《姜六娘发家日常》 正文卷 第一章 乐极生悲 什么是乐极生悲?刘留真想开口唱一句: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乐极生悲就是她此时的状态。上半年被疫情封在家上网课期间,刘留闲得发毛,召集几个同学研发了一款区域购物速配软件,没想到被通信技术课老师相中,推荐她们参加学校创业大赛,居然还得了一等奖! 信心大涨的刘留为这款软件申请专利后,以专利和获奖证书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九月返校后招商试运行软件成功,赚了点小钱钱。 随后就是水到渠成了,刘留和她的团队拿着爆肝写的创业计划书和试运营业绩,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斩获一等奖!这是她所在的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大学,建校以来在此类竞赛中获得的最好成绩! 这,还不算乐极。 乐极是评委组一位目光卓绝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们的项目! 这“资”可不是小钱钱,而是足足七位数!刘留当时的脑袋,跟天上掉金馅饼一样眩晕。 乐极后,悲生。 大赛返校途中,她们乘坐的学校派来专车司机大叔撞破高速公路的护栏,把车开出山路,以直线落体运动下落百米,拍在铺满残阳的瑟瑟江面上! 回想那时,刘留心中只有一个字:凉。一种知道自己要挂了的,透心的凉。 坐高铁多好,她们坐个毛的学校专车!如果坐高铁,她就不会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刘留努力抬起莲藕般的小胳膊,在昏暗的灯火中,瞪着这条胳膊上的,没学校食堂的馒头大却比馒头发得高的小胖手。 她穿越了,穿到这个小胖丫的身体里。胖是真胖,白是真白,还嫩得出水,以这小手来看,估摸也就五六岁。 刘留缓缓转头,望着趴睡在旁边的古装小姑娘,再缓缓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床上的绣帘,眼泪汪汪。 这是古代吧?可她是主修电子商务,辅修商务英语的“互联网+“时代的优秀人才啊! 这里有电吗? 这里有互联网吗? 这里有万物联网的电商商务吗? 这里需要电子商务人才吗? 这里有讲现代英语的外国人,能让她通过跨国电子商务赚他们的钱吗? 这里有唠叨起来就让她发狂拔头发的父母吗? 泪珠子顺着眼角滚入头下的硬枕头里,刘留更难受了。 尼玛!一个手还没馒头大的小胖丫睡这么硬邦邦的枕头干啥,她爹娘就不怕这丫头睡成扁平头吗!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刘留立刻闭目装睡,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怕被人觉出异样。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体,但能重活一世,刘留也不想这么快再挂掉。 趴睡的小丫鬟书秋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擦擦嘴角的口水行礼,“三姑娘。” 姜家三姑娘姜慕燕走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端详妹妹片刻,便取出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和额头。 在这位三姑娘的帕子上,刘留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是不错,若包装一番在她的app上售卖,定能冲出最高销量,财源滚滚来,提前完成投资人订下的营业额…… 她的app啊,她七位数的投资啊…… 见妹妹嘴角抽搐,姜慕燕惊喜唤道,“留儿?” 留儿?跟她同名?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姜留继续装睡。 “水。”姜慕燕见妹妹额头有一层薄汗,轻声吩咐道。 她家姑娘落水被救起后气都没了,吐了好些水才有了呼吸,现在肯定不想喝水。书秋刚要张嘴劝说三姑娘,就见伺候三姑娘的书夏利落转身,用盆取来温水。 见三姑娘用罗帕沾水为自家姑娘擦脸和手,书秋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娘知道后,又要怪她没眼力了。 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温柔,刘留心中稍安。不管这家其他人如何,面前这位温柔的小姑娘待她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姑娘,让奴婢来吧。” 低沉沙哑的妇人声音传入刘留的耳朵,那声音虽带着一分疼惜,但刘留却本能地不喜欢,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姜慕燕轻轻摇头,“嬷嬷,东院情形如何?” 奶娘王香芝不忿地哼了一声,“三少爷已经醒了,口口声声说是咱们三姑娘把他推下水的!” 书秋跳脚,“胡说八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三少爷把姑娘踢下水的!三少爷比姑娘高一头呢,姑娘哪推得动他!” 书夏拉了拉书秋的衣袖让闭嘴。 刘留心道原来这小胖丫也落水了,她落水后出现在这里,那小胖丫呢? 姜慕燕给妹妹盖好锦被,才低声问,“北院呢?” 王香芝更不忿了,“老夫人亲自到东院,还陪三少爷用了晚膳!” 刘留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边的纤细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但听这位小姐姐声音还是温和的,“祖母不怪罪六妹已是万幸了,父亲呢?” 王香芝哼气的声音更大了,“二爷出门了,没留下话。不过已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晚上定不会回府了。” 听到这话,刘留觉察到小姐姐的手握得更紧了,话音也带了不满,“父亲在不在都一样,命厨房备着汤饭,待六妹醒来就该饿了。” “如果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这声不忿地哽咽后,刘留耳中便是妇人长长短短的叹气声。 通过这几句对话,刘留分析得出小胖丫的娘应不在了,她落水了爹还夜不归宿,她和姐姐也不受祖母待见。 处境,不太妙啊…… 待房中恢复平静后,刘留又费劲地张开眼,见小丫鬟正坐在桌边啃点心,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一样。刘留也觉得饿了,不过疲累更盛,还是睡一晚养足精神重要。 饿了半日的书秋啃完点心又灌了一气凉水,便跑到姑娘身边小声叨咕,“姑娘可别听王嬷嬷嚼舌头,二爷心里记挂着姑娘呢。二爷走的时候叮嘱奴婢照看好您,他赚银子买丰食斋的点心,姑娘睡醒就能吃了,嘶~~~府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日日能吃到的点心,奴婢已经数月没吃过了~~~还是二爷心疼姑娘~~~” 书秋吞着口水,念叨丰食斋的点心有多好吃,刘留只留心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艰难这一点。她见着屋里的陈设尚可,小胖丫盖的薄被也是丝绸的,怎么就说艰难了呢? “姑娘,醒醒,醒醒,二爷给您带莲蓉酥来了!” 似乎睡下没多久,刘留就被小丫鬟晃悠醒了,她提鼻子,果然嗅到糕点的香味,缓缓张开眼睛。 见姑娘醒了,书秋利落地给她穿衣,“郎中说姑娘昨夜不起高热,今早醒来就全好了。姑娘饿不饿?” 此时天光大亮,刘留见一位衣貌翩翩的佳公子站在面前,举着点心盒子笑,“爹昨夜赚了大钱,给留儿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这是小胖丫的爹?夜不归宿赚钱给闺女买点心,满靠谱的嘛。 书秋追问,“二爷,您昨夜赚了多少?” 姜二爷美滋滋的,“爷运气好,赢了陈三那丑胖子五十两银!” “二爷好厉害!五十两够姑娘吃一个月的点心和肉了!”书秋高兴坏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肉已放在厨下,午膳再吃。” 刘留惊得张大嘴。夜里,运气好,赢了……靠谱?! 尼玛!原来是个赌徒! “留儿快来!”姜二爷见闺女嘴张得这么大,顿时心疼了,挽袖打开点心盒。 书秋咽了口口水,就要扶自家姑娘过去。 一扶,没动。 二扶,姑娘只欠了欠身子。 三扶,又不动了! 书秋不解,“姑娘不饿吗?” 饿啊,不过刘留使唤不动这俱身体。她努力抬胳膊,费半天劲儿只抬了半尺,却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姜二爷上前,抬袖给小闺女擦汗,“留儿,使不出劲儿?” 的确是使不出劲儿,刘留缓缓抬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啊……” 刘郎中不是说留儿并无大碍吗?姜二爷盯着小闺女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喃喃道,“留儿这是脑袋进水了吧?” 刘留怒了,脑袋进水? 错!你闺女是脑袋进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我的徒儿呢 见六姑娘生气了,书秋连忙替她辩解,“二爷,姑娘喝进去的水都吐出来了,脑袋里没水了。“ 姜二爷见小闺女生气了,找补道,“我姜枫的女儿就算真是脑袋进水了,也比旁人聪明万倍!” 听了这年轻爹爹的话,刘留的眼珠子恨不得瞪出眼眶,她使唤着沉重的舌头,半晌才蹦出一个字,“……江?” “想喝姜汤?”姜二爷明亮俊美的眸子瞬间盛满同情,姜汤有甚好喝的,女儿不光脑袋进水,舌头也被脏兮兮的湖水泡坏了? 书秋眼睛一亮,“姑娘是想吃姜糖吧?” 姜汤,姜糖,姜……刘留,不,现在应该说是姜留想哭。这家人姓姜,小胖丫叫留儿,那连起来岂不是“姜留儿”? 姜留儿,江流儿,唐僧吗!那她的徒儿大圣何时归来? 看姑娘也不像想吃姜糖的模样,书秋迷糊了,“二爷看姑娘这是想吃啥?” 姜二爷敛笑,俊美的眉眼染上凝重,“猴儿。” 一个尖嘴缩腮的青衣小厮出现在门口,“二爷。” “再去请刘郎中,不可声张。” 原来大圣已经来了……姜留看着小厮远去细瘦背影愣愣地出神,她忽觉自己穿越而来作为小胖丫的这一生,大概要历经八十一番劫难,才得圆满。 姜二爷上前抱起圆滚滚的小闺女,轻声哄着,“留儿莫怕,万事有爹在,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二爷,三少爷说是姑娘推他下水的!”书秋连忙告状,让二爷晓得姑娘已经受委屈了。 姜二爷握着闺女无力的小胖手,答得斩钉截铁,“爷收拾他!” 论年纪,这位年轻爹爹比两世为人的姜留大不了几岁,还是个夜不归宿的赌徒,但他跟姐姐一样,是真心对小胖丫好,让浑身跟灌铅一样沉重的姜留稍稍安心。 待留着雪白山羊胡的刘郎中一番望闻问切后,得出结论:姜六姑娘落水伤了脑子,致其四肢无力、口舌迟缓。 “伤在哪?”姜二爷追问。 刘郎中捋须,面色异常凝重,“伤在内里。” 姜慕燕哽咽追问,“依您之见,此症该如何医治?” 刘郎中面带愧色,“小老儿才疏学浅,二爷还是请太医院的人为六姑娘诊治为好,良药加银针疏导,应能康复。” 脑袋没有外伤却伤里内里,需要用针疏导,那还是进水了。既然是进水,让水流出来就好,他从未听说过哪个落水了会变成瘫子,“多晒晒会不会好转?” 正在琢磨扎针有多疼的姜留,想把这个爹的脑袋按水里去! 刘郎中素知姜二爷行事不羁,所以听他这般问也不觉得意外,只一本正经劝道,“六月酷热,二爷莫让姑娘多晒,以免中暑。” 言罢,刘郎中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白胖丫头,又多嘴道,“原本此话不该由小老儿说的……” 姜二爷挥手,“既不该说,那就不要说了。天正热着,让猴儿送您回去。” 话说了半截的刘郎中气闷于胸,拂袖而去。 父亲待人如此无礼,若在往日姜慕燕必定拉着妹妹躲开,再教导她不可跟父亲学。此时妹妹病着,姜慕燕顾不得这些了,与他商量道,“女儿想带六妹去外祖母家养病,请父亲应允。” 姜家落难,无论是伯父还是父亲相请,太医都不会登姜家的门,姜慕燕才出此下策。 姜二爷哼了一声,因模样生得好,这般无礼的举止也让姜留觉得赏心悦目,“王老大恁得精明,才不会干这等卖力不讨好的事。” 姜慕燕忍着父亲对大舅无礼的称呼,继续道,“外祖母素来疼爱六妹,大舅会听外祖母的。” “现在王家是王老大做主,内院做主的是你舅母。”姜二爷不准大女儿去碰这一鼻子灰。王家人虽然肚子里多了点墨水,坏水可一点也不少,所以他们两口子才长得那么胖! “那依您之见,该如何是好?”小大人姜慕燕也没了主意。太夫人和母亲已去,纵使万般不愿,在姜家内她和妹妹可依靠的,也只有父亲了。 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姜二爷衣袖一挥,“让婆子丫鬟收拾衣物,明日为父带你俩去柳家庄小住。” 柳家庄是母亲的陪嫁庄子,避暑的好去处,可现在妹妹这样,父亲怎能若无其事地带她们去避暑呢!姜慕燕压着火气和委屈,很委婉地提醒父亲,“柳家庄在城外,虽有山水却无良医。” 奶娘王香芝可没自家姑娘的肚量,嚷嚷道,“二爷,六姑娘的身体要紧。若您想避暑,带六姑娘好了再去吧。” “爷面前,没你说话的份儿!”姜二爷骂了王香芝,又对上一脸忍耐的大闺女。大闺女让她娘教的,小小年纪便跟几十岁的人一样古板无趣。面对着她,姜二爷就像对面已经去世的妻子,心情异常烦躁,只想赶快脱身,便干巴巴吩咐道,“就这样定了!” 姜慕燕忍不住了,走到妹妹床边背对着父亲,泪珠子一颗颗滚落在床上,姜二爷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含怒甩袖而去。 王香芝上前安慰姑娘,“姑娘莫急,奴婢这就回王家讨个主意。” 姜留暗中叹息,姜家父女相处不融洽,奶娘不仅不劝还煽风点火,真是个不怕事大的。 “姑娘,我娘回来了!”书秋欢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姜留转头往外看,她已得知书秋的娘就是小胖丫的奶娘,前几日回家操持儿子的亲事所以不在,如同小姐姐身边事是由王香芝打理,小胖丫身边的事也是由她的奶娘打理。 书秋的娘亲赵青菱进门先看六姑娘,姜留与她对视,眼见着奶娘的眼睛就红了。 赵青菱屈膝行礼,“三姑娘,六姑娘,奴婢回来了。” 姜慕燕含笑站起身,“嬷嬷家里的事安置妥当了?” 赵青菱面带感激,“安置好了,姑娘赏赐给奴婢的锦缎,实实给奴婢撑足了脸面。” 小大人姜慕燕含笑,“这是母亲的意思,赵林哥的婚事,母亲一直是记在心上的。” 小姐姐这话说得动情,但姜留发现她身后的婆子吸了口凉气捂了捂胸口,似乎锦缎是从她身上扒下来的一样。 听三姑娘提起过世的夫人,赵青菱进门就忍着的眼泪落了下来,“二夫人待奴婢恩深义重,奴婢辜负了太夫人和二夫人的信任,没照顾好六姑娘。 “这怎么能怪嬷嬷呢,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姜慕燕忍痛劝说着。 这哪是意外!赵青菱上前抱起姜留,握着她软趴趴的小胳膊,姜留感觉到她的手都是抖的,“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照顾好姑娘,让姑娘受苦了。” 书秋跪在床边,“是书秋没用,没拉住三少爷。” 当然是你们没照顾好六姑娘,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王香芝打断道,“青菱姐!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二爷明日就要带着两位姑娘去柳家庄了!六姑娘病着怎能去庄上呢,青菱姐快去劝劝二爷吧。” 姜慕燕也请求道,“烦请嬷嬷,六妹的身体要紧。” 赵青菱叹了口气,“奴婢刚给二爷请过安了,奴婢也觉得六姑娘应该出府,还要尽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姜家二宝 三姑娘年纪小,王香芝忠心有余心计不足,都看不清六姑娘生病这件事的门道,赵青菱仔细引着她们分解。 姜留也伸长耳朵听着,听完后总算对小胖丫的家门有了些几分了解。 姜家这几年,家门不幸。 姜留的祖父本是官身,因办错差,前年在衙门内留下请罪书,自尽谢罪;长子姜松也受到牵连,为父丁忧后不得起复的机会;将姜二爷当心头肉、亲手抚养他长大的姜太夫人在去年春病逝;姜留的母亲王氏又在今春病故。 姜家连着在三个万物焕发生机的春天损了三辈人,引得街头巷尾议论不断,甚至传出姜家触怒里老天爷,所以老天爷要让姜家人都不得善终的谣言,且这谣言呈愈演愈烈之势,引得姜家人恼怒的同时又惶惶不安。 甚至,家里的奴仆卷着主家钱财外逃的事情,已出了好几起。姜老夫人一怒之下,发卖了一批不老实的家奴,这才将这股邪风镇压住。 也正因为发卖家奴导致家内家丁仆妇短缺,才导致六姑娘被三郎姜思宇推下水后不得及时救治,丢了性命,换芯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个月刚出三年国丧,各府忙于嫁娶,姜老夫人也在忙着为大孙女姜慕容说门好亲事,借此冲一冲姜家这几年的晦气,也破了府外的谣言。 谁知在这个节骨眼上,姜留却因落水不能动弹,任谁看都跟丢了魂儿似的。若是姜留的病情传开,更是坐实了谣言,姜慕容的亲事怕是要黄了。在姜老夫人看来,姜家现在最重要的是姜慕容能结门好亲事,再姜大爷借着亲家的力回天,重耀姜家门楣。 赵青菱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便是二爷不提,老夫人也会找由头让六姑娘出府养病的。” 姜慕燕小脸绷得紧紧的,王香芝也承认赵青菱说得在理,可是,“就算不能留在府内养病也不是非去庄上不可,回王家也成啊。” 姜老夫人都不愿留六姑娘在家养病,王家就乐意了?赵青菱心疼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与三姑娘商量,“若是姑娘也觉得去王家可行,不如派人去问一问王老夫人的意思?” 王香芝一拍大腿,“青菱姐,咱俩想一块去了!要不是你这节骨眼赶回来,我早就出府了!” 姜慕燕当然想带妹妹回外祖母家,但她谨记母亲临终前的叮嘱——遇事不可与父亲明面上对着干,否则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丢得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 “嬷嬷去王家不必提让外祖母接我们回去的事,只托外祖母想办法请太医为六妹治病。” “姑娘放心,奴婢都晓得。”时间不等人,王香芝快步离去。 姜家北院。 姜老夫人听儿子讲了六丫头的病情,眉头微微皱起。本以为六丫头只是落水受了点惊吓,怎就四肢都不听使唤了,莫非府里真的不干净? “娘过去瞧……” 姜二爷笑嘻嘻的,“郎中说得严重,但依儿子看,留儿就是脑袋瓜子进了点水,晒晒太阳就能缓过来,所以儿打算明日待她俩去庄子上住几日,待留儿好了再带她回来孝敬您。” 你跟六丫头这么说,她没咬你?姜老夫人想骂儿子几句,可看着他的小模样,就是骂不出口,只得叹了口气道,“不必去庄子,在府里晒也是一样的。” 姜二爷坚持,“在庄子里晒,她心情好,病也好得快。” 姜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这话是留儿说的?” 姜二爷粲然一笑,姜老夫人眼前若百花盛开,火气又被灭了,“是你想去庄子吧!” 姜二爷嬉皮笑脸,给母亲捶腿,“儿不是怕留在府里,坏了您的好事么。” 姜老夫人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子,“娘都这个岁数了,哪来的好事?娘累死累活的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姜家,为了你们这帮不争气的东西!” 旁边坐着的大爷姜松惭愧低头。 姜二爷顶着红扑扑的脑门,贼兮兮的笑。也就亏他模样生得好,这般表情做出来才不让人觉得猥琐,“儿是不争气,不是还有大哥么?娘这么说,让大哥听着多不是滋味啊。” “儿没不是滋味,儿惭愧。是儿无能,才让母亲这般年纪还为府事奔波,不得含饴弄孙。”姜大爷瞪了二弟一眼。 姜二爷冲大哥眨眨眼,“您看是吧,大哥都觉得自己惭愧无能了。” 姜大爷…… 姜老夫人又一个爆栗子,“娘在说你!你扯你大哥作甚,你怎不替娘分忧解劳?” 姜二爷可怜巴巴地捂住脑袋,“儿也想,但是您不让啊。” 姜老夫人看着儿子红了的脑门,也心疼了,她拉下儿子的手,给他揉着脑袋,“你又想了什么歪主意?” 看吧,自己还没说呢,母亲就觉得是歪主意了。姜二爷心累啊,“儿觉得,现在给大丫头说亲还不是时候。朝局还没稳,她年纪也不算大,再等两年也不迟。再说您看上的宁家二小子长得是人模狗样的,实则花花肠子多着呢……” “他有花花肠子,你怎知道?”姜老夫人追问。 此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姜二爷嘿嘿地笑。 姜大爷皱眉,“二弟,你说的是真的?” 姜二爷拍胸脯,“旁的小弟不及大哥,但这方面的消息,绝对比大哥灵通数倍!” 是因为你的花花肠子比旁人更多吧……姜家母子同时感到无力。姜大爷跟母亲商量道,“儿再派人打听打听吧?” 姜老夫人当然晓得宁二郎有些小毛病,但是瑕不掩瑜,品性不算坏。再说以姜家的境况,宁二郎已是可选范围内最好的了,她瞪了小儿子一眼,“你还有脸说别人,你的花花肠子少吗?” 姜二爷回得理直气壮,“所以儿不是良配啊。” 姜老夫人瞪眼,姜大爷皱眉,异口同声喝道,“你怎么就不是良配?”! 姜二爷捂住嘴,忽觉事情要不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为夫无能 果然,姜老夫人调转矛头,对准了丧偶四个月的小儿子,“大丫头年纪小,你年纪可不小了!娘得再给你娶房媳妇回来,收收你的心!“ 姜大爷立刻点头,“母亲所言甚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兄弟三人,只有二弟还没儿子,姜大爷替他着急。 姜二爷自有对策,“大哥儿子多,看哪个不顺眼过继到小弟名下便是。” 姜大爷比姜二爷大八岁,如今已有三子两女,对比起没儿子的姜二爷,确实担得起一个“多”字。 不过就算大哥儿子多,也没有给才二十六岁的二弟过继儿子的道理!姜大爷瞪眼,姜老夫人再赏爆栗子,“你是无用还是无能,自己能生做什么抢你哥的儿子!” 姜二爷向来娇生惯养,面皮嫩得很。他捂住被老娘弹地红赛晚霞的额头,抬眼可怜兮兮道,“儿无用也无能,所以娘和大哥不要再用儿了,可好?儿听你们的话,已经娶过一回了。” 他和亡妻王氏脾气秉性处处不合,成亲十年,姜二爷觉得在她那受的气,排排站的话,能从京城排到雁门关!王氏教出来的女儿姜慕燕,也跟他这当爹的处处不合。得亏祖母姜太夫人有先见之明,否了王氏的提议,指了赵青菱给六丫头当乳母,否则他的两个闺女,就没一个贴心的! 现在贴心的那个小胖丫头,躺在床上动不了了。想到这里,姜二爷越发觉得自己可怜了。 儿子这眼神这模样,立刻引得姜老夫人心疼了。她拉下儿子的手,给他轻揉额头,“这事儿怪娘,娘再……” “儿不要!儿现在就想好好孝敬娘,帮大哥分忧解劳,再养好两个女儿。娘让儿带着两个丫头去庄子吧?”姜二爷晃着母亲的衣袖,苦苦哀求。娶妻还不如多纳几房小妾,听话又贴心! 姜大爷也晓得二弟怕什么,他怕自己和母亲为了姜家,再给他结一门不称心的亲。所以他才这么着急出府吧?姜大爷不忍心了,“娘,让二弟去吧。这几年府里事多,他帮着里外操持,也许久未出城散心了。” 姜二爷听了,顿时笑颜如花,“这次小弟带着两个丫头先去,待我们回来,大哥就带着娘和大嫂去,到时府里交给我,你们放心!” 交给你哪个能放心!姜老夫人和姜大爷同时叹气。 二弟兴高采烈地走了,姜大爷见老母亲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劝道,“二弟越发懂事了,娘该高兴才是。六丫头的病,儿会托人请太医,您这几日不舒坦,正好一并请太医诊脉。” 若是前几年,丈夫还在刑部当差,儿子也还在礼部衙门做事,请太医对姜家来说不算个事,但现在丈夫去了,儿子的官也丢了,再请太医却难比登天。姜老夫人摇头,“请太医的事,咱们不成还有王家。让你媳妇去西院看看六丫头,带着三丫头打点出府的行礼,他们这一去,怕是要住些日子。” 孙女倒还好,姜老夫人主要担心儿子在外边住得不习惯,受了委屈。 “是,儿也去前院看看,免得二弟粗心忘事。”为了这个长不大的弟弟,姜大爷自懂事起就操着老父亲的心。 待大儿子走后,姜老夫人盯着窗外被炙热的阳光照得发亮的桂叶看了半晌,才吩咐心腹婆子,“将那四盏燕窝送去西院,叮嘱青菱照顾好他们父女。” 刘婆子屈膝应下。老夫人说的那四盏燕窝,是姑奶奶前几日派人送来孝敬老夫人的,无论色泽还是气味,都属燕窝中的极品。老夫人没舍得用,现在送去西院虽没指明给谁,但刘婆子明白,老夫人这是让三姑娘用燕窝去王家做人情,请王家帮六姑娘请太医呢。 谁能想到六姑娘大夏天的落个水,就病成这样呢。刘婆子加快脚步,老夫人待六姑娘的心意,她得快点让三姑娘明白。 谁知她赶到西院,才知道王香芝已两手空空去王家送信了……刘婆子不动声色,放下燕窝回了北院。 东院,姜家大房内。 大夫人陈氏听说落水丢了魂儿的六丫头要被送去田庄静养,刚生出愧疚之心,却又听说婆婆将自己惦记数日的燕窝全送去了二房,立刻转酸了。 她摸着自己粗糙的脸皮,在丈夫身边小声嘀咕,“今早妾身带她去给母亲请安,母亲看到容儿的脸色那么差,都未赏下半盏燕窝。六丫头才几岁?那么多她能吃得完……” 姜松见妻子大有收不住嘴的架势,立刻放下笔,长叹道,“都是为夫无能,让夫人和孩子们受苦了。” 陈氏腾地站起来,“这怎能怪老爷呢!” “不怪为夫,又能怪谁?”姜松自责更深。 当然怪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的糊涂公爹啊!若说现在家里最苦的,还是自己的夫君啊……陈氏心疼丈夫,也顾不得酸那几盏燕窝了,“妾身这就去西院探望六丫头!老爷放心,妾身会把事儿办得妥妥的,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有夫人为二弟和两个孩子操持,为夫最是放心。”姜大爷面带恳切地看着妻子,“有劳夫人了。” “都是自家的事儿,这些都是妾身该做的。老爷见了二弟,就跟他说,等三郎从学堂回来就让他去二叔跟前请罪。”陈氏眼巴巴地看着丈夫,希望他能摇摇头,说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请罪的话。 哪曾想,丈夫却点了头,“还是夫人考虑周详。” 陈氏暗中捶胸顿足,面上还得撑着笑,“老爷,妾身去了。” “夫人辛苦了。” 耳边少了夫人的嗡嗡声,姜松很快将二弟出府的事理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到前院寻人。谁知他到了前院,二弟却在躺在大树下的竹床上睡得正熟。 姜松轻声问姜猴儿,“二弟昨夜没睡好?” 岂止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好不好!姜猴儿肃立垂头,含糊回话,“二爷为了六姑娘的事操劳整夜,这才刚刚睡下。” 二弟长大了,知道心疼女儿了。姜松欣慰又心疼,“吩咐下去,莫让人扰了他歇息,出府的事我自会派人安排妥当。” 姜猴儿送走大爷,回到院中就见刚才还在酣睡的二爷,此时已枕胳膊翘腿哼小曲了。 姜猴儿嘿嘿笑,“二爷?” “你去打听打听,看三郎那臭小子这几天干了什么混账事。”姜二爷吩咐道,那臭小子敢欺负他的胖丫头,真当他这当二叔的是纸老虎不成! “小的已经打听好了。”姜猴儿咳嗽一声刚要开讲,守门人又进来报说,李姨娘来了。 姜二爷俊脸一垮,眼睛一闭。姜猴儿立刻会意,二爷连大爷的唠叨都不想听,更何况是一个姨娘的,“爷累了正在歇息,谁也不见。” 门外的李姨娘跺脚转身,撕扯着帕子暗骂定是府外哪个狐狸精把二爷累着了。 她走后,墙角探头探脑的小丫鬟幸灾乐祸地缩回去,跑回小跨院向薛姨娘通风报信。 守门人搜了她的背影一眼,冲着院里的姜猴儿打了打手势,姜猴儿会意,凑到姜二爷耳边嘀嘀咕咕,表情甚是精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土匪窝? 为避开能把人晒冒烟的烈日,姜家的马车天未亮便从府里出发了。姜留是被奶娘抱上车的,错过了一眼看遍姜家人的大好机会。 姜留刚被一阵马嘶声吵醒,奶娘赵青菱就察觉了,“六姑娘醒了?” 坐在旁边的三姑娘姜慕燕放下手中书,拿帕子为妹妹擦拭额头的细汗,“留儿渴不渴?” 睡了一夜当然口渴,但为了避免三急的尴尬,她得忍着不喝水。看着小姐姐面上难掩的愁容,再看看外侧王香芝怨天尤人的表情,姜留就明白王香芝昨日的王家之行定不顺利。 为了安慰小姐姐,姜留努力扯动嘴角,姜慕燕也向着妹妹温柔地笑着。 六姑娘拉扯嘴角的模样实在是有点憨,王香芝更难受了,不敢想九泉下的二夫人晓得六姑娘变成这样,得有多难受。 赵青菱则爽朗地笑了,“咱们六姑娘虽然举动慢了些,但心里明白着呢,三姑娘看她的眼睛多亮,笑得多开心。六姑娘,咱们已经出城了,奴婢抱你看看外边的景儿。” 姜留确实好奇车外的景致。待奶娘撩起车帘,抱着她凑到车窗边时,姜留见车外尽是深浅不一的绿,让人的心也跟着舒爽起来。 “老天爷晓得姑娘们今日出门,昨夜特意赏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姑娘们瞧,咱这一路马蹄不扬尘车轱辘不沾泥,这可真是好兆头。”赵青菱的声音带着喜气,说得姜慕燕和姜留心里美滋滋的。 马蹄声由远及近,姜二爷俊俏的脸出现在车窗外,让人眼前一亮。 “醒了?累不累,咱歇会儿再走。” 爹爹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姜留扯嘴角,努力向他表达善意。姜二爷看着小闺女缓缓扯开的嘴角,哈哈大笑,“留儿真会逗趣!” 逗趣?搞笑是吧?姜留怒目,缓缓收回嘴角。 她这动作又惹得姜二爷一阵朗笑。 下车后,姜留由奶娘抱着去树林解决生理问题,她万分庆幸自己虽然不能掌控四肢,但大小便尚能自理,不至于出丑。 肚子清空后,姜留立刻觉得又渴又饿,想吃东西。姜二爷亲自喂她吃早点。姜留吃得极慢,姜二爷一点点地喂,姜慕燕不时用帕子给妹妹擦拭嘴角,场面很是融洽。 送他们一家去柳家庄的老管家姜厚见了,咧嘴捋断数根白胡子。要不是亲眼瞧见,谁能相信整日不着家的姜二爷会是个慈父呢。 出了城,姜二爷兴致甚好,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青山道,“过几日挑个好天气,为父带你们去藏云寺转转。” 姜慕燕抿唇不语,旁边侍立的王香芝皱起眉头。 藏云寺位于过云山山巅,常年藏在云里头。莫说去转转,想远远望一眼都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二爷自己疯也就算了,咋还要拉上两位姑娘!六姑娘还病着呢,怎么上山?! 姜留瞄着望不见顶的大山,半天吐出一个字,“……背?” 姜二爷回得干脆,“对!爹背你上去!” 一旁的老管家希望二爷能清醒清醒,“二爷,去年您没上到半山腰就趴下了。” 姜二爷挖了老管家一眼,“爷刚练成了一步登天的神功,不成吗?” “当然成,不管什么神功都是您说了算。二爷,咱现在启程,还能赶上在庄子里用午膳。”看着姜二爷长大的老管家最清楚他的脾气,在这位爷眼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姜二爷果然抱起姜留向马车走去,“启程!派人去庄子报信,午膳从简,六七道野味加一蛊嫩豆腐鲜鱼汤就好。后晌爷要去山里猎兔子和山鸡给,好两个丫头补身子。” 老管家跟在旁边,慢悠悠地道,“二爷又忘了,您上次进山,兔子和山鸡没猎着,倒把大爷的马腿射瘸了。” 姜留听了忍不住咧开嘴角, “这次大哥没来,伤不着他的腿。”姜二爷瞪了拆他台的老管家一眼,又低头瞪嘴刚咧开一小半的小闺女,“收嘴。” 说罢小闺女,姜二爷转头看大闺女,见她绷得紧紧的小脸跟她娘一样一样,满是忍耐,这让姜二爷心里发堵,眼不见心不烦地向马车走去。 这顿野餐耗尽了姜留所有的体力,上车后她又睡着了。再醒来时,人已在床上。床边的纱帘随风轻轻飘动,姜留侧耳听到外屋里奶娘正吩咐丫鬟收拾东西,便未急着起身,而是闭目感受她的身体。 手指和脚趾?能感受到。 动一动?能,些许。 腿?堪比她徒儿的定海神针,重有一万三千五百斤,移动不能。 胳膊?就是灌了铅的莲藕,实心的,能稍微动但极为费劲。 姜留缓缓握拳,给自己打气。既来之则安之,起码她不缺零件,四肢还有知觉,不是瘫了。重点不算啥,特种兵就是绑着沙袋练力量和速度的,只要她够努力,总有一天能托着这两根定海神针,闲庭信步。 等到那一日,她一定会成为“单掌劈华山,一脚碎山河”的豪杰!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姜留缓缓咧开嘴,慢慢笑弯眼。 “娘,娘,二爷跟孟家人打起来了!” 书秋的呼声打碎姜留的美梦。 在外屋收拾东西的赵青菱喝住女儿,“姑娘还睡着呢,吵吵什么!二爷带了几个人?” “就猴儿哥一个!老管家已带人抄家伙赶去了!”书秋大声喘着气,“老管家派人回来递话,说孟家人中有个婆子嘴皮子忒损,让娘快去帮忙。” 姜留听到外屋“哐当”一声,不知赵青菱将什么东西扔在地上,又听她异常自信地吩咐身旁人,“你们照看好姑娘,我去去就来!” “娘去了尽管骂,别客气,反正爹又不在这儿。”书秋大声给她娘加油。 “不骂得她抬不起头,老娘就跟她姓!” “咳……咳……咳……”姜留被这对母女呛到了,难受地咳着。 不过是转移了个阵地,姜家人的风格怎就变得不一样了呢。这是官宦人家还是土匪窝? ***** 各位书友,在这里给大家介绍一下姜家现在的人物关系: 姜太爷和姜太夫人都已去世,有两子一女,已分家,姜冕是长子,承袭家业。 姜老爷姜冕和姜老夫人宁氏:有三个儿子:长子姜松、女儿姜平蓝、次子姜枫、三子姜槐。 大爷姜松和妻子陈氏:三子两女 二爷姜枫和妻子王氏:三女 三爷姜槐和妻子闫氏:一子一女。 这样是不是清楚些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章 半山藏云 听书秋唠叨了一会儿,姜留终于听明白与年轻爹爹打起来的孟家,是与姜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她的曾祖父之死、姜家的败落都与孟家有关。只是不知为啥,这仇姜家不能明面上报,一直憋着火的姜二爷在城外偶遇孟家三爷,冲突一触即发。 谁先触的谁?姜留使唤不动她的舌头,只能被动听着,但很快王香芝便为她解了惑。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孟家风头正盛,二爷跟孟三爷起冲突,不是让姜家雪上加霜嘛!”王香芝打听消息回来,就在姜慕燕耳边抱怨,年纪小又动不了的姜留完全被她忽略了,“要是孟三爷挑事在先还好说,偏生还是咱们爷先挑的事儿,这不是让姑娘您为难吗!” 书秋听了王嬷嬷的话不干了,不顾快被书夏扯掉的袖子,气呼呼问,“二爷是为姜家出气,怎么就让姑娘为难了?” 就是!姜留为书秋叫好,这丫头真合她的胃口。 王香芝哼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 “嬷嬷。“姜慕燕唤住奶娘,“您去看看晚膳,留儿该饿了。” 王香芝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出屋,还想说几句的书秋也被书夏拉了出去,屋内只剩姜留小姐妹两个。 眼见着小姐姐眼角凝出泪珠子,咬唇委屈得不能自抑,姜留也觉得难受。 她憋得难受!现在的局面就好比看戏,周遭的人都是从头看的,或笑或骂明明白白,只她这个半路进场的不知道剧情,如同傻子。 她现在的样子和傻子也差不多……姜留闭眼睛,努力尝试使唤麻木不听话的舌头,四肢可以先这样,但得尽快把舌头整利索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青菱抬头挺胸地回来了。姜留张开眼,见跟掐架胜了的斗鸡一般无二的奶娘,就晓得她把孟家那厉害婆子骂得抬不起头,不用改姓了。 赵青菱给两位姑娘行礼后,又灌下闺女递过来的茶,才咧嘴道,“姑娘们放心,二爷没让孟家人占着便宜!” 姜慕燕关心的不是这个,“嬷嬷,孟家除了孟三……还有谁在?”姜孟两家交好数十年,现在由孟三叔忽然改口为孟三,姜慕燕很不习惯。 “孟庭晚也在,那小子虽然长得高,但跟泡发的豆芽菜一样,架不住咱们二爷一扒拉!”赵青菱与有荣焉。 听到庭晚哥哥被父亲打了,姜慕燕心情复杂,脸也复杂起来。 姜留见小姐姐这般,脑袋便转悠个不停。莫非王香芝所说的让小姐姐为难,就是指的这个孟庭晚?小姐姐与孟庭晚是对苦情的青梅竹马?孟家男,姜家女,孟,姜……姜留的眼睛瞬间睁大,孟姜女?哭长城?别啊! 姜留还不习惯这幼小的身体,她觉得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在旁人看来就是缓缓地张开眼睛和嘴,吃惊的表情出现,然后渐渐夸张了。 “留儿别翻眼珠子,吓人。”同样如得胜斗鸡般的姜二爷进来,见小闺女快把黑眼珠翻没了,忙提醒道。 瞬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姜二爷精彩纷呈的脸上,转到六姑娘的脸上。王香芝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嚷嚷道,“六姑娘快翻回来,万一把眼珠子翻过去后翻不回来了可咋整!” 不气,我不气……姜留慢慢把眼珠转到床边,钉在年轻爹爹的脸上,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 只见姜二爷俊俏如玉雕的脸被打得左边一块红、右边一片青,这模样真是赢了? 她这小模样让人看着甚是拧巴,姜二爷抬手把小闺女的脸揉正,“明日爹爹就带你们去藏云寺祈福,让佛祖保佑你早日康复。” 闺女这个病,实在是太折磨偏好美好事物的姜二爷了。 求神拜佛急啥,去藏云寺没三五天下不来。万一王老夫人说动大爷把太医请来了,六姑娘却不在,不是耽误了治病么!王香芝不敢明说,只好劝道,“二爷养好脸上的伤再去吧。” 姜二爷甩袖坐在桌边,潇洒无比地接过书秋递上来的茶,“爷就是要这样出去,好让人知道爷的厉害!” 赵青菱也劝,“孟三被您打得出不了门,旁人见您这样,反倒以为您输给了他呢。” 也有道理!姜二爷懊恼起身往外走,“爷这就去用药,后天再去爬山。” 见爹爹出去了,姜慕燕抬头看了一眼奶娘,王香芝心领神会地点头,也转身走了。 赵青菱见三姑娘魂不守舍的模样,无声叹气。三姑娘这是记挂孟庭晚的伤呢,两家都这样了,她这是何苦呢。赵青菱有意劝几句,可这实不是她一个下人该管的,二夫人不在了,还有老夫人或三姑娘的外祖母呢。可老夫人待这两位姑娘素来不亲近,王家那位外祖母……不提也罢。 *** 将二爷母女安排妥当,老管家带着人回城,脸上抹了药更加精彩纷呈的姜二爷带着两个女儿用罢晚饭,叮嘱她们早些歇息后,便去了前院。不一会儿,姜留就听到前院传来缓歌丝竹之声,咿咿呀呀甚是悦耳。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听着这来自古代的小调,觉得比流行歌曲顺耳多了。 这年轻爹爹,真是个会享受的。 姜留听着曲儿练了会儿抬胳膊握拳头就睡了,赵青菱为她盖好被子,吹灯在旁边的矮榻上和衣而卧。隔壁房内,姜慕燕正对烛垂泪,愤愤不平的奶娘在旁边耳语着,整张脸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在柳家庄听了一天一夜的曲儿后,心急的姜二爷就要带着两个闺女爬山。谁知大闺女竟受了暑不能出门,姜二爷着人请了郎中,才晓得她是心思郁结成疾! “你才几岁的人,整理日瞎琢磨什么,万事有为父在,轮不到你个八岁的女娃娃来发愁!”被扫了兴致的姜二爷责备大闺女几句,便将她留在庄内养病,带着小闺女出门爬山。 等出门了,姜留才知道姜二爷说的爬山其实是坐“缆车”,只是这缆车不是电动而是人力的。姜留坐在两个轿夫抬的颤悠悠的竹制软轿上,隔着飘动地轿帘缝隙欣赏山色,没多久便听前边的姜二爷哎呦着走不动了,唤猴儿将他扶上轿子。 姜二爷也上轿后,一行人上山的速度快了许多。不过因连青山山高陡峭,父女俩先在半山腰一座名为半山寺的小庙内借宿一夜,第二日一早启程,费劲千辛万苦在傍晚看到藏云寺古朴的山门时,姜留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章 藏云寺黑影 特么的,藏云寺的和尚不是脑袋有毛病,就是犯了大事儿的逃犯,才会藏在这种只有鸟能飞上来拉屎的地方! 这两日上来,第一日起码还有人路,第二日就只剩兽道!四肢不便的姜留是被捆在带小凳的竹篓里,被让挑夫背上山的。 挑夫左晃,她跟着左晃;挑夫右晃,她跟着又右晃;挑夫不晃弯腰爬山,她就趴在挑夫背上当麻爪乌龟;挑夫站起身仰望山顶,她就仰面骂天……好不容易挑夫累了坐下歇息时,她还得听着姜二爷哎呦着让姜猴儿捏腿、赵香菱捶背…… 可怜姜留儿一个六岁的小女娃,只剩八岁的丫鬟书秋趴在她身边喘气着问,“姑娘,喝水不?” 然后,连头都摇不动的姜留就会被书秋灌几口水,帮她减轻爬山的负重。姜留不会因此而生气,因为小书秋是靠着她的双脚爬上来的! 终于到了。挑直起身,姜留望着破木门流泪。想到还要下山她就怕,她想念电,想念吓死人却飞快的缆车。 一身狼狈的姜二爷靠坐在山石上,见被赵青菱从竹篓里抱出来的闺女衣衫干净,头发却插着树枝和草叶乱如鸟窝,忍不住拍着身边的石头大笑,“爹瞧着留儿这模样,跟路边自卖自身的乞儿不相上下。” 说得好像你自己多干净整齐一样,姜留闭眼,说不过动不了,干脆不理他。姜二爷笑够了,上前将闺女抱起,“走,爹带你去个好去处!” 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去处? 姜留趴在姜二爷肩头,看着四个挑夫并姜猴儿、赵青菱母子拖着腿在后边跟上,挑夫们和姜猴儿的脸上明显带着雀跃和期待,她也不由得升起几分期待。 山路一转,便有潺潺水声传入耳中,伴着呼呼的山风、脚下漂浮的白云,让人恍若脱离俗世,灵台瞬间清明。 面前不远处,丈余高的小瀑布之侧,有三间与山崖浑然一体的石屋,石屋门上挂着一块破木头,上刻三字,姜留虽只认出两头的“濯”和“洞”,心中也不免雀跃。 起码在这不知是什么朝代的时空,她不是个睁眼瞎。 走进石屋,见其内空旷,几把木椅一张竹榻外,只剩靠墙整齐码放着的半人高木柴。 “备水。”姜二爷抱着女儿摊倒在木椅上,吩咐人烧水。 原来他们要在这里沐浴更衣,才能入藏云寺。对此,姜留一点意见也没有。 待泡在里屋温热的水里后,她更是舒服地直叹气,旁边小木桶里累惨的书秋直接打上了呼噜。 赵青菱虽心疼女儿,但还是先给六姑娘沐浴更衣后,才囫囵给女儿洗了换上衣裳送到外屋。 待焕然一新的姜二爷从东侧里间出来时,便见两个丫头并排躺在铺着干净薄被的竹榻上,一个打鼾,一个用明亮的眸子盯着他。 姜二爷笑了,上前抱起自己的胖闺女,出屋又转过一段山路,坐在一块能赏夕阳的巨石上,任山峰吹拂他和贵女未束起的头发。 姜留瞪大眼睛望着西天的云彩,被震撼得合不拢嘴。这是她平生见到过的,最美的日落!红日、山、云、树、水凑在一起,美得无法形容,姜留真想大喊一句:woc! 单凭眼前这罕见的美景,她两天的罪就没白受! 待金乌坠入重山之后,姜二爷哼道,“忘俗石上观到的落日,比你娘那幅美上万倍。你爹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世间竟有这般美景,才没把它画出来挂在墙上显摆!” 姜留嘴角慢慢挂出笑意,暗道她这年轻爹爹不是不画,是画不出来吧。 “到了这儿,留儿的病准能好!”姜二爷向满天云彩挥了挥拳头。 姜二爷这般笃定,是因为藏云寺里供的泥菩萨贼灵验,还是这庙里住着神医?不管是哪个,只要管用就行。姜留也向着落山的太阳默默祈祷,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穿越到这里后,姜留三观受到巨大打击,她现在啥都不相信也啥都不敢不信。 待众仆从也梳洗妥当,姜二爷才命姜猴儿叩响藏云寺的庙门。一个尖脑袋和尚开门,见到站在阶下的姜二爷后,笑容顿失,又“哐当”一声就把庙门关上了。 姜留…… 姜二爷仰笑脸居然吃了个闭门羹,暴怒,“好你个当度!猴儿给爷踹开!” “是!开门!”姜猴儿抬脚就踹,谁知这位法号当度的和尚猛地拉开山门,姜猴儿收腿不及,连人摔进了寺内,哎呦哎呦地叫着。 当度置若罔闻,整理僧袍后到台阶下,一脸和气地给姜二爷见礼,“阿弥陀佛,小僧不知姜施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不巧,敝寺前几日来了几位挂单的僧友,现无寮房供姜施主歇息。请您抬贵步,去别家寺院落脚。” 姜留的目光从尖脑袋和尚虔诚万分的脸上,缓缓转到姜二爷脸上,暗道姜二爷莫不是得罪过这和尚吧,人家明摆着不欢迎他呢。 姜二爷嗤笑一声,“没寮房?贵寺堆积如山香火钱怎不挪些出来修房舍?” 闻言,当度脸上的肉忍不住抽搐。 “让开,姜某去问问主持,看他老人家是不是忘记把香火钱放哪个犄角旮旯了……” “阿弥陀佛……”当度高诵佛号压住姜二爷的话,满脸陪笑让开路,“姜二爷既看得上敝寺,敝寺自当扫榻相迎,没寮房也得给您腾出两间来。姜施主里边请,里边请。”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蠢!姜二爷沉着脸,抱着姜留大步入寺,姜猴儿见主子进来了,立刻停止干嚎,起身跟上。 姜留半晌在姜二爷耳边蹦出一个字:“……钱?” 闺女灌了水,怎得好像变聪明了,一下就问到点子上!姜二爷甚是得意,“那和尚前年将这寺里的大半香火钱都输给了爹爹我,爹爹厉害不厉害?” 姜留…… 厉害!当真厉害!怨不得人家不欢迎你来! 姜留抬眼看到当度满是怨念的脸,顿觉自己在藏云寺中,怕是不能太顺当。 藏云寺不大也不算小,院落有三进,第一进是供奉佛像的大殿和偏殿,第二进是供香客暂住的寮房,第三进是和尚的居所。第二进分为东西两院,当度引着姜二爷一行往西院而去。 姜留因脑袋转得慢,目光尚停留在东院那侧。暮色中,她见一个黑影在东院墙上一闪而过,不知是人是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章 仇家 二进东院卧房内,有两人对坐桌前,屋内光线昏暗,辨不清形容。 “看衣着打扮,听口音,他们应来自京城。“声音苍老而缓慢。 “这人穿绸缎,使奴唤婢,还雇挑夫挑着恁多行礼,看样子应是要常住。他抱着的女娃精神还好但胳膊腿无力垂着,该也是病了。裘叔,您说他们是求医,还是求佛?”这声音浑厚,应是中年男子。 被唤做裘叔的老者摸出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映出老者脸上纵横交错的刀伤和身上的苍青色粗布长衫,对面的中年男子做农夫打扮,只是脸上的络腮胡和矍铄的眸子与衣着很不搭调。 油灯渐亮,两人转头看向房内侧的床榻,其上躺着一位小小少年郎,这少年郎鼻梁高挺但脸色乌青,闭目昏睡。半晌,裘叔才道,“不管他们是求医还是求佛,对咱们都是机会。” “属下派人盯紧了他们!” 叮嘱了多少遍,称呼还是改不过来。裘叔叹气,“哪来的属下?” 中年男子惭愧低头,“鸦隐失言,最后一次!。” 都最后无数次了……裘叔叹道,“咱们现在是带着少爷来求医的农户,你得收起这一身的将军气概,否则一照面就会被人识破。” 鸦隐将挺直的腰板弯下,脖子也缩着,咧嘴一笑,“咋样?” 裘叔抚额。方才是战场拼杀多年的将士,现在这般模样,活脱就是临阵脱逃落草为寇的逃兵,更惹眼了。 还是不好?鸦隐犯难,眉头皱出深深的川字,辩解道,“鸦某是解甲归田的农夫,与寻常农夫稍有不同也情有可原吧?” 问题是你这模样,一看就不是解甲归几年而是刚脱下盔甲的。这做派现改是难了,裘叔只得给他换个身份,“你改作镖师吧。” 鸦隐眉头立刻舒展,“解甲归田的镖师?” …… “为何不是行镖多年的镖师?” “鸦某想解甲归田。” “……那便是解甲归田三年的镖师吧。”裘叔拍板。 “鸦某真后悔,三年前没劝着将军一起解甲归田。”鸦隐嗓音沉重。 三年前任将军大败北蛮后,大周北境无忧,营中不少兄弟解甲荣归,鸦隐和裘叔因已无故乡,依旧在任将军麾下捍守边城。可恨飞鸟尽良弓藏,任将军含屈而死! 若是当初他个劝着将军一起解甲,任将军就不会死,少将军也不会重伤躺在此处。 裘叔拍了拍鸦隐的肩膀,“莫悔前事,只论眼前,来日方长。” 对,来日方长!鸦隐鼓起干劲儿,“某去盯着西院那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白脸小子。这也就是在京城,若是边关,他这模样准活不过一年……” 门外脚步声响起,鸦隐立刻闭嘴,缩脖子抱胳膊,老实巴交地退到一旁,活脱一装无辜的土匪。裘叔眼皮跳了跳,用嘴型无声道,“镖师!” 鸦隐腰杆挺直高出一截,大马金刀地抱臂站在少将军床边,充当护镖的镖师。 敲门声两短一长,是自己人。裘叔开门,来人小声耳语,“西院那人去了后院。” 后院是藏云寺众僧的居所,裘叔回首示意鸦隐照顾好少将军,慢悠悠向后面的三进院而去。 在三进院门口,裘叔一眼便瞧见了西院的美男子。这厮穿着件月牙白衫,异常显眼。 姜二爷正与脑袋尖又难缠的当度和尚说话。不似在寺门前,此时姜二爷守礼得很,“在下带了些能入口的素食上山,请两位大师品尝。” 姜猴儿立刻递上三包点心,当度明白其中一包是自己的,吞了吞口水才道,“能让食无不精的姜施主说一句‘还能入口’的,定非凡品。小僧替师伯和师父谢过姜施主的美意。” 姜二爷低头,语带惭意,“今非昔比,如今食能果腹在下已是万幸,这也是前几日偶得了些银钱,才不至于失礼与贵寺。” 偶得?赌得的吧!当度强压住翻白眼的冲动,与他虚晃着,“师伯和师傅皆在闭关参悟佛法,今日不能见了。姜施主的晚膳可要厨房备下?” 不在啊,姜二爷劲儿一泄,笑眯眯道,“不敢劳烦厨下,在下今晚带了有吃的。” 听到不用浪费庙里的斋饭,当度笑得异常开心,却听姜二爷又道,“明早再让猴儿去厨下端饭。劳烦当度兄跟厨下讲一句,我那丫头吃不得硬食,菜粥软馍即可。至于我等,与众人一样便可。” 当度刚要说没粮食,却听姜二爷又道,“香火钱……” 又拿香火钱吓唬他!当度咬牙,点头,“好!” “香火钱四十两。”姜猴儿奉上四个银锭子,“请师父收下。” 原来是给香火钱啊!当度旋做笑脸,“姜施主有心了。” 姜猴儿松手,笑得比当度还开心。他一点也不心疼这笔银子,反正过几天走时,二爷还会赢回来的。 此间事了,姜二爷转身回了西院。今日爬山太过乏累,姜二爷尽了礼数,只想睡觉。 当度袖揣沉甸甸的银子,心情晴好,笑问赶过来的裘叔,“江少爷可好些了?” 裘叔双手合十,虔诚道谢,“多亏佛祖保佑,我家少爷比昨日好多了。小老儿想向主持大师当面道谢,不知大师现在可方便?” 又一个想见主持的。当度笑眯眯的回绝,“师伯还在闭关参悟佛法。” “既然如此,小老儿再捐些香火钱,请当度师傅替我家少爷多念几卷经文,感谢佛祖保佑。” 裘叔递上香火钱,趁着这眼皮子浅的和尚心情好,打听道,“方才那位公子真是仪表堂堂,小老儿活了几十载,从未见过如此风流的人物!” 姜家败落,姜二也就只剩仪表和风流了!当度脸上的嘲讽一闪而过,“施主有所不知,那位便是有大周第一美男子美誉的姜枫姜二爷,如此‘风流人物’大周也只此一位。” 裘叔恍然,“原来是姜冕大人家的二公子,难怪难怪!” 姜冕畏罪自杀,成了人神共愤的大周罪人,当不起“大人”二字了。这些话当度没讲出口,转身回了内院。 裘叔回到东院正房,与鸦隐低声道,“西院的那位,竟是姜冕的儿子!” 鸦隐虎目圆睁,拳头握得嘎巴巴直响,“属下这就去宰了他,为任将军报仇,为边城惨死的将士百姓雪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章 夜探 裘叔拉住鸦隐,低声道,“冤有头债有主……” 鸦隐打断他,满身都是杀气,“姜冕那老匹夫已经自尽了,父债子偿!”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裘叔也怒了,“王将军,咱们为何而来?” 为少将军治伤,躲避追杀。本名王成虎的鸦隐拳头嘎巴巴直响,额头和脖子上青筋蹦起,真如一头暴怒的老虎,恨不得立马去撕了姜枫。 裘叔见此,只得放狠话,“这里是京城不是边城,咱们九死一生跑出来是求人不是杀人。你若还如此不听劝告莽撞行事,就给老夫滚回边城,免得坏了大事!” 边城的兄弟们都死了,大仇未报,他回去作甚,放马还是牧羊?鸦隐压着内心翻滚的怒火,硬生生将双目憋成红色,“鸦隐错了,请军师责罚。” “小老儿是江家的管家,这里只有探亲归乡被盗寇重伤的少爷。没有军师也没有军法,将军请回。”裘叔面容冷肃,脸上纵横的刀伤让他原本温和的面容透出几分狰狞。 鸦隐单膝跪地行军礼,这铁打的汉子哽咽出声,“裘叔,鸦隐知错。鸦隐是保护江少爷的镖师不是战将,咱先把少爷的伤治好为重。鸦隐明白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裘叔抬手扶起鸦隐,低声道,“景和元年刑部那场大火,烧了卷宗证物也烧死了姜冕。老夫派人查过,虽无确凿认证物证,但这火来得蹊跷,姜冕也死得蹊跷。若姜冕真有罪,姜家不可能平安无事。此时杀姜枫可能错杀无辜,老夫听闻此人虽容貌过人却才智平庸,留着他或许大有用处。” 鸦隐抬袖用力揉眼睛,“鸦隐都听您的。” 裘叔拍了拍鸦隐的肩膀,“你是员虎将,本该驰骋沙场,是老夫委屈你了。”若不是事出突然,裘叔又实在不信任旁人,也不会让鸦隐跟着杀出边城。 “嗯……”床上一直昏睡的少年低低呻吟。 裘叔和鸦隐闻听,立刻奔到床边。 “少爷?” 见少将军面容扭曲,嘴唇颤动缓缓流出一线黑血,鸦隐为他擦拭的手都抖了,“裘叔,少将……爷这是?” 裘叔取出最后一粒解毒丸用水化开,让鸦隐扶着少爷,小心将药给他灌下,“少爷体内的毒压制不住了,必须尽快找到程济!” 不是说三日后才会毒发吗?鸦隐急了,“某去把那尖头和尚抓过来审问,咱们没时间跟他们耗了。” 裘叔摇头,“你在此保护少爷,老夫去会会姜枫。” “裘叔不是说那是个驴粪蛋子嘛,找他干啥?”鸦隐不解。 裘叔摇头,“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动藏云寺的和尚。鼠有鼠道,姜枫既然带着生病的女儿上来,或许他是知道程济究竟在何处。” 药翻西院的仆从和挑夫,对裘叔等人来说易如反掌,但到了小胖丫面前,裘叔制止了手下人给她用药。这丫头年纪小又在病中,曼陀罗制成的蒙汗药对正常人来说醒后并无大碍,但对一个病弱的孩童却不好论。 下人报说这孩子不会动不会说话,不用药也无妨。裘叔转身,到东里间唤醒姜枫,与他聊一聊。 唤了一声,他不动。 拍了拍,仍不动。 裘叔着急,用力拍! 沉睡中的姜二爷被唤醒后脾气极大,他抬脚就踹,“死猴儿,滚!” 被药倒的姜猴儿听不见,西里间的姜留却被吵醒了,她缓缓睁开眼,便听姜二爷又惊呼一声,“你是谁?” 按说姜二爷声音这么大,姜猴儿和赵青菱早该起起来了才对。但姜留却听不到二人的动静,她心中不安,缓缓转头想看一看发生了什么。这一转头不要紧,她竟发现一人站在屋中,月光下看不清此人的容貌,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高大的身形! 姜留吓到了,得亏她反应慢才没喊出声来。正在她想着要怎么办时,那黑影两步就到了床边,抬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提了起来,像拎个小鸡子一样将她拎到东里间门口,低声道,“小丫头醒了。” 姜留暗暗流泪,她不想醒,真的。 “不许动我闺女!要银子爷给,多少爷都给。若伤了我们父女,你们休想拿到一个铜子!”里屋传出的姜二爷声音虽颤抖,却在维护她这个闺女,姜留心中感动。 里边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带进来。” 随后,姜留被拎到里间。 里面也没掌灯,黑暗中只有身穿月牙色丝绸里衣的姜二爷最为显眼。姜留还没看到老者在哪儿,就被交到了他的手中。老者一手稳住她的小身子,一手握住她的脖子,“这是二爷的女儿?” “当然是爷的!”姜二爷伸手要夺回闺女,“你个无耻鼠辈,欺负稚子算什么本事!” 裘叔把姜留放到床上,姜二爷立刻抱住胖闺女,抬颤抖的衣袖挡住她的脸,轻声哄着,“莫怕,这是噩梦,闭上眼接着睡吧。” 哪有这么哄孩子的?姜留苦笑,心底却是温暖的。姜二爷也害怕,却强撑着恐惧,想办法护着他的女儿呢。 裘叔温和道,“二爷莫慌,小老儿此来,绝无恶意。” “呸!你当爷是三岁孩子呢!”姜二爷胆怂嘴不怂。 裘叔没时间跟他耗,径直道,“世人都说姜冕姜大人是畏罪自尽,姜二爷当知令尊的死另有隐情吧?” 姜留感到爹爹的胳膊抖得轻了,声音也沉稳下来,“我姜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宵小之徒枉论。” 裘叔又道,“二爷此番上山是为了给这孩子治病吧?二爷要找的人,可是前国子监太医局提举,程济?” 原来是为了找程济的,姜二爷心落回肚子里,将吓软的身躯靠在墙上,嘴里哼道,“什么程济,爷是来求神的!” 这态度,果然是了!裘叔心喜,嘴上却满是惋惜,“二爷来得不巧,程济不在寺中。” 姜二爷薄厚适中的双唇微扯,“爷就是来拜佛的!” 裘叔已然笃定,“二爷,小老儿跟您做笔买卖如何?只要您告知小老儿程济在何处,小老儿就交给您一份物证。” 我信你个鬼!姜二爷翻白眼,靠在墙上不理他。 裘叔身体前倾,再添诱饵,“小老儿有个亲戚,在肃州边城任牧远将军麾下效力,这物证就是他临终前交给小老儿的。” 父亲死前烧的卷宗,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肃州官员贪墨大案的。姜二爷心动,“先拿出来给爷瞧瞧。” “请容小老儿先掌灯。”裘叔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燃。 姜留好奇,透过爹爹衣袖的缝隙,却见这夜入寮房的老人脸上刀伤纵横,惊得缓缓张开嘴。姜二爷则惊呼出声,“你这是行窃不成,反被人砍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章 控控水 姜二爷一句话把姜留心中的恐惧都冲没了。她仔细打量老者,见他神色从容,若是没有脸上结痂的刀伤,也是个斯文端正的人。 这伤是怎么受的? “小老儿这伤是被强盗砍的,若非我家少爷危在旦夕,小老儿也不会半夜来打扰二位好眠。”裘叔从怀中小心取出一本军粮收支账簿,“此乃三年前肃州大案的关键证物之一,在刑部被烧毁的账簿只是其中一部分。” 姜二爷抬手就夺,裘叔速度更快地将账册收回怀中,“待小老儿见到程公,账册定双手奉上。” 姜二爷鼓腮帮子盯着裘叔的胸口,恨不得用眼珠子把账册抢回来。 姜留见此,甚是着急。这个傻爹爹呦!不能单凭他拿着的本子封面上写着“账册”就断定是真的啊,应该让他打开验看真伪再说。姜留努力使唤自己的舌头,终于吐出声了,“假……” 裘叔打断姜留的话,“姑娘放心,这绝对是真的,在二爷面前小老儿不敢使诈。二爷,我家少爷危在旦夕,敢问程公现在何处?” 他们昨日上来,寻便藏云寺也未见程济,这真真是急煞人也。 姜二爷安抚怀里不安的胖闺女,试探道,“程济不会随便出手救人的。” 裘叔大喜,“您只管告知小老儿,小老儿就算把头磕破,也会请他老人家出手相救。” 磕头管用,他就不是程济了!见这老东西如此肯定,姜二爷也生出让他试试看的心思,站了起来,“也好,爷带你们去!” 带?裘叔皱眉。 姜二爷哼了一声,“此处山多云绕,不让爷去,你们休想找到程济!” 裘叔没时间跟他再周旋,“二爷请!” 姜二爷起身穿上外衫,抱着姜留就往外走。裘叔见他带着孩子,眼中多了几分思量。 姜二爷抱着姜留,踏着月色向后院走去,裘叔等人随后跟随。拦住他们的依旧是当度,“二爷,裘叔,这么晚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有人可用,姜二爷才不跟当度费口舌,“这和尚,撂倒。” 当度瞪眼,裘叔抬手,一个黑影蹿上,一巴掌将当度撂倒。姜二爷满意点头,这打手比姜猴儿那蠢货好用多了,也不晓要多少银两,他也想雇两个用用。 姜二爷轻车熟路地左转右绕,引着众人在一处悬崖前停下,“下面就是程济的药田,仔细着莫踩了他的草药。否则别说治病,命都得留下。” 眼尖的鸦隐很快寻到掩映在绿藤中的下崖木梯,令手下人先下去探路。待听得下边传来一声唿哨,裘叔才道,“二爷,夜里下崖危险,小老儿替您抱着孩子吧?” 姜二爷当然不肯,单手抱着姜留很是利索地下了木梯,显然这里他下过不是一两次了。 被姜二爷抱着的姜留发现崖下是一片很大的药田,他们穿过药田到了一处小院门前。姜二爷命人叩响木门,半晌才有一提着灯笼的老僧开门,不悦地问,“大晚上的,你们想干什么!” 裘叔立刻上前,躬身行礼,“小老儿带故人之子,求见程公。烦请老丈通报,就说我等来自肃州边城。” 老僧的目光扫过鸦隐和他抱着的孩子,落在十分扎眼的姜二爷身上,声音明显地不悦,“姜二爷又来做甚?” 姜二爷笑颜如花,“这黑灯瞎火的,矾叔还能一眼认出姜某,着实厉害。姜某一来为他们引路,二来嘛,是带小女前来拜会澄空大师。” “等着。”法号白矾的老僧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这表情在夜里看着甚是恐怖,姜留对面前黑压压的几间矮房产生了畏惧心理,觉得进去后准没好事。 不一会儿,屋里掌灯,老僧出来引他们入内。待见到名为程济的光头老和尚后,姜留的不安感更重了。 尼玛这是身怀医术的高僧,还是上了年纪的鲁智深? 前国子监太医局提举程济、现藏云寺和尚澄空,半夜被人叫醒,脸色比那提灯笼的老僧还难看。姜留觉得他们这一行人在他眼里,跟头,成不?” 他家少爷有救了,自己的闺女还悬着呢!姜二爷抱着闺女坐到一旁,嘴里哼唧道,“任牧远四年前进京时爷还跟他一处吃过酒呢,爷就给他儿子这个面子!” 澄空虽长得凶悍,但医术还是不错的。他用药和下针后不久,任凌生便吐出几口黑血,虽然他的脸还是黑的,但却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澄空又说了几味药让开门的老僧去配后,抓起湿帕子胡乱擦了擦手,才将吓人的目光落在姜留身上。 姜二爷立刻抱着姜留到他跟前,“我这闺女前几天落水受了惊吓,醒来后身子就不听使唤了,大师给她扎几针控控水吧。” 又说她脑袋进水了是不?! 姜留顾不得瞪姜二爷,只眼巴巴地望着面前外表凶残的大和尚。垂杨柳他能拔起来,任凌生的毒他能扎出来,治自己脑袋里这点水,应当不在话下吧? 澄空捏了捏姜留的小胳膊,又拉了拉她的胖腿,才道,“扎几针也不是不行,不过你须得答应贫僧一个条件。” 姜二爷咧开嘴,“只要治好了我闺女,莫说一个,便是十个一百个也成!” 澄空的大手一指躺在榻上的任凌生,“你将这黑小子,养活到十八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多了个哥 听了澄空的话,裘叔和鸦隐吃惊,姜留炸毛,姜二爷直接跳脚,“他又不是爷的儿子,爷为何要养他!” 澄空哼了一声,“任家家败人亡,跟你们姜家脱不了关系。” 总算有个明白人了!鸦隐胳膊上的肌肉暴涨,恨不得上前一拳头锤死姜老二。 裘叔若的目光钉在自家少爷身上,眼神越来越亮。 害得任家家败人亡这口大锅,姜二爷可不肯背,“冤有头债有主,谁灭的任家他们找谁去!” 澄空将在自己面前跳腾的姜二推远,瞪眼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老子,这案子能拖到现在?” 姜二爷更不干了,指着床上的黑小子道,“如果不是他们这些肃州文武官员无能的无能,贪得无厌的贪得无厌,我老子能被人害死?” “你骂谁呢?”暴走的鸦隐被裘叔一把按住。裘叔面带沉痛,“的确是吾等我能。” 大伙都在推脱在责任时,忽有个家伙跳出来承认是他的错,反倒让人不知如何应对了。 姜二爷烦躁,干脆不理这茬,抓起闺女的小胖爪解烦。 姜留听得一头雾水,恨不得跳起来问一句到底是谁无能、哪里无能;谁贪得无厌、贪了啥? “说无能也无能,说无辜也无辜。”澄空灌了一口水,开始掰扯这里边的事儿,顺道给姜留解惑。 这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姜二爷的父亲、姜留的祖父姜冕官居刑部侍郎,当时刑部和大理寺奉圣命审理举国关注的肃州军饷和军粮贪墨一案。谁知姜冕竟意外烧毁该案所有卷宗、证物,大火还漫延到大牢,将羁押在牢里的罪犯烧死二十八人,其中就有肃州大案的关键人证。 皇上点名要严办的案子,他却一把火把人证、物证都烧了,姜冕自知罪孽深重,留书悬梁自尽。先帝得知后震怒,本就重病的龙体没撑住,没多久就一命呜呼,大周便换了天。新君柴岱登基,年号景和。 景和帝登基后令刑部和大理寺再查肃州大案并刑部失火案,但因缺少了关键物证和人证,肃州案只得不了了之。而刑部那场大火,也被证实就是姜冕年老精力不支,彻夜赶文书打瞌睡倾覆了灯油引起的。 肃州案无终而终,在肃州为非作歹的地方官更加猖狂地搜刮民脂民膏、克扣军粮军饷,致使肃州民不聊生、军心浮动。任牧远忧国忧民,暗中搜集物证和人证呈到御前,还肃州朗朗乾坤。但却走漏了消息,身亡家败。 姜冕死后,姜家舍尽脸面散尽家财,才幸免全家被牵连进这让人闻之皆寒的大案中。近三年来,姜家内忧外扰,一蹶不振。 姜留听完,一时竟回不了神。 澄空抓起大茶碗,一仰头将茶倒入嘴里,接着讲,“姜二,你爹真是自尽的?” “当然不是!” 姜二爷愤怒之下捏疼了姜留的小胖爪。姜留回神,猜测澄空说这些的意思:姜冕不是自尽就是被人杀的,且杀他的人跟肃州大案脱不了干系。所以,姜二爷和被抱去泡药浴的黑小子任凌生都有杀父之仇要报,仇人追根究底还是同一波! 所以呢?姜留担忧地看着她这年轻貌美但胸无大志的爹,让他去找敢火烧刑部栽赃嫁祸、横霸肃州杀官灭门的仇家报仇,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你想不想为父报仇?”澄空追问。 姜留警觉,澄空果然把她爹往这条不归路上引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当然要报!但是……“姜二爷放开闺女的胖爪抬起头,话锋一转,怒道,“爷要报仇,可以暗中报,坑死那帮王八蛋,没必要担下照顾任家小子的苦差事。姜家老少几十口人,爷担不起这个风险。” 就是!姜留心中举双手双脚赞同。姜家与这个案子牵扯不深,但任家可不同。一旦跟任家挂上钩,姜家就离死不远了。 澄空呵呵一笑,“照顾这黑小子,你担不了风险。而且有朝一日任家沉冤得雪,你就是被万人称道的功臣!”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子信你个邪!功臣也得有命当才成! 澄空用下巴点裘净,“你讲。” “是。”裘净立刻道,“边城只是肃州小城,任将军也不过是镇守小城的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在肃州也不算要职。否则那些人也不敢暗杀任将军。我等带着少将军远遁数千里至此,早已摆脱追兵。而且将军已死任家已败,那些人灭任家是为了以儆效尤,他们不会为了追杀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儿费神。少将军四岁起便在外州习武,认得他的人甚少;小老儿也不过是任将军手下记录杂事的文书小吏。便是墙透风,我等也不过几粒尘埃尔,不足挂齿。” 那可不一定!姜留心中腓腹。 “那可不一定!”姜二爷出声反驳,“那些人丧心病狂,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再说以你们的本事,保护这黑小子平安长大绰绰有余,为何非要赖上爷?爷除了吃喝玩乐,什么本事都没有!” 就是因为你没本事又有身份,才要跟着你呢!从报仇方面来讲,姜家虽败但根基人脉尚在,利用姜枫查案不会引人注意且事半功倍;对于少将军来说,没有哪里比京城更安全,也没有哪处比匿身于姜家更让人出乎意料。 “连上小老儿,保护少将军的共有四人,那三人都会写拳脚功夫,能以一当十。”裘净最是了解姜枫这等富家浪荡子,一脸忠厚地抛出诱饵,“若姜家肯收留,我四人愿奉二爷为主,自此之后,唯二爷之命是从。” 奉这草包为主?鸦隐一百个不乐意,他强忍着没吭声。 眼见着她爹的眼睛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明显是动心了,姜留恨不得一脚把他踹醒。屈屈四个人,眼前这个能算计死你,后边那个壮实的恨不得咬死你,有甚好动心的! 澄空再添一把火,“贫僧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你不答应,这丫头你立刻带走。” “哼!”姜二爷最讨厌受人威胁,“我闺女可不是那黑小子,等着你救命。” 澄空呵呵地笑,“她周身经脉阻塞,虽不致命,运气好找个上道的郎中好生调养,十年八年也许能站起来。但若贫僧出手,保她三月就能站起来!” 姜留瞬间动心了,亮晶晶地眼睛望着自己的亲爹。 她不要躺十年八年,她要三个月站起来!答应他,答应他!不就是多一个孩子吃口饭嘛,还多了四个人干活呢! 姜二爷嘴一撇,“爷可没银子买药。” 澄空大手一挥,“胖丫头和黑小子的药钱,贫僧分文不取。” “爷也没余钱养这么多人。” 裘净立刻道,“小老儿虽不才,倒还懂些生财的门道。” 行了! 姜二爷俊俏无双的脸上满道德仁义,“爷跟任牧远是一块喝过酒的兄弟,他儿子就是爷的儿子,爷养了!” 就是! 姜留万分赞同,穿到这里后她有了爹有了姐,再多个哥又何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疼 梦到自己终于站起来,一脚踏裂石板的姜留笑醒后,见她爹站在她面前,跟她告别,“留儿,爹走了。” 走?姜留儿傻了。她晓得以姜二爷的性子,不可能一直在这儿陪着她治病,而且他也得出去安排“儿子”的事,可治疗还没开始,他就要走吗?就这么放心吗 “爹得回去帮着你大伯做事。”姜二爷说得一本正经,“等三月后爹来接你时,给你带好吃的点心,在这儿安心养病,烧香念经都无趣,不必理会。” 仨月才回来?! 姜二爷见小闺女满眼不舍,又凑到她耳边哄道,“爹去赚钱,给你带喷香的炸肉丸子!留儿乖乖在这儿养病啊。” 当爹的这么上进,姜留还能说啥?反正她啥也说不出来。 姜二爷美滋滋地转身出屋,赵青菱跟在他身后提醒,“二爷,三姑娘还在柳家庄呢。” 姜二爷一挥衣袖,俊逸潇洒,“爷记得。” “爷下山时注意脚下。”赵青菱不放心地叮嘱。 “爷知道!”姜二爷点手唤裘净,“爷的打手呢,叫一个跟爷下山。” “爷带哪个?”认了主的裘净很是恭顺。 “当然是模样端正能见人的。”姜二爷的要求很简单。 一旁站着的姜猴儿立刻挺直胸脯,让新来的明白二爷身边的人长得咋样。 裘净看了看姜猴儿,点手唤过三个手下中模样最周正的,“爷瞧着这个如何?” 姜二爷见这小子白净顺眼,甚是满意,“然。” “请主子赐名。”昨日被裘叔压迫着刮了络腮胡的边城副将杨律弯腰行礼。 “讨个好彩头,你以后就叫姜宝吧,你叫姜财。” 杨律和被点名的任家家奴汤展已被裘叔敲打过,什么意见都不敢没有,老实认下这俩土得掉渣的名字。 姜二爷甚是满意,他的目光转向长得甚是埋汰的鸦隐,颇有几分嫌弃。鸦隐立刻炸毛,“某叫鸦隐,刚改的!” 押瘾?姜二爷晓得这厮脾气大,不想在他这儿折了面子,只得忍了,“押瘾就押瘾,你……” 裘净立刻拱手,“小老儿姜裘。” 姓名还能毛遂自荐?棋差一招的姜宝和姜财肠子都悔青了。 姜二爷点头,“姜宝随爷下山!青菱,裘叔,这里交给你们了,若照顾不好爷的儿女,爷回来扒了你们的皮!” “是!”赵青菱和裘叔齐声应下,送趾高气昂的姜二爷出庙门。 送走姜二爷后,赵青菱喜气洋洋地进屋伺候姜留起床,“来求佛还能碰上神医,姑娘真是好福气。咱们在这儿安心养病,治好病就回府,二爷会给姑娘买好吃的。” 小留儿是有多贪嘴啊,一个两个的都拿吃食哄她……六岁大的孩子除了吃还能惦记什么?姜留仔细回想自己六岁时的光景,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一阵心酸,想自己的爸妈了。 赵青菱把姜留抱到外屋时,书秋正喜气洋洋地摆饭,看这对母女的神态,显然对昨晚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姜留转眸,见鸦隐杵在门外当门神,很好奇她爹怎么跟赵青菱母女讲的这些人的身份来历。 赵青菱见姑娘盯着门口看,便给她讲道,“姑娘别害怕,门口这个是咱们家的护院鸦隐,二爷让他以后专门保护姑娘的安全。姑娘看他长得多壮实,等姑娘好了就能出去玩了,看谁不顺眼就让鸦隐揍他!” “姑娘,咱们以后可以横着走了!翻墙打枣,上树拿风筝!”书秋也颇为激动。 赵青菱教训女儿,“打什么枣儿,枣树上有刺儿虫,掉下一只来疼死你!” “鸦隐哥在呢,掉不到姑娘头上的!”书秋满不在乎。 见鸦隐的胳膊猛地粗了一圈,整个背影都充满怨念,姜留居然觉得很爽,就是那种“自己憋屈难受,看到别人比自己更憋屈”时突然蹦出来的爽。 用完饭,书秋被留下洒扫,赵青菱和鸦隐带着姜留到澄空大师居处治病。姜留这才发现此崖深三丈,崖下有十余亩的平整平地,形似一个洗脸盆。一条小溪自崖上留下,溪流分为几条,滋润着盆地内的花花草草。虽然不懂堪舆,但姜留觉得此处应该是块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难怪澄空会在这儿隐居。 待进入屋内,姜留见到她的黑小子哥哥还躺在屋内东侧的竹榻上。人虽还是昏迷的,但脸色比昨夜在灯下看时已好多了,起码不再是漆黑漆黑的。 “三姑娘,您来了。”裘叔规规矩矩地给姜留行礼后,让鸦隐将她放在屋内西侧的榻上。 鸦隐放下小胖丫,小声嘟囔,“三姑娘比少爷还沉……” 女人不管多大,都不喜欢被人说胖。姜留怒了,赵青菱也怒了,叉着腰骂道,“分明是你没劲儿抱不动三姑娘吧,还硬说我家姑娘胖!我家二爷抱着姑娘跑两趟都不会嫌累,你真是白长了这么大个!” 就是!昨天她爹抱着她下来,没呼哧也没喘呢!姜留用力瞪鸦隐表示她的不满,却见鸦隐已将注意力转到了任凌生身上。 姜留也看着自己刚冒出来的黑脸哥哥,他生就一副高鼻梁高眉骨,模样不算丑,这般长相说是她那帅得掉渣的爹的亲儿子,也勉强说得过去。 赵青菱见姑娘盯着少爷看,连忙介绍道,“这是你的姜凌哥哥,他跟你三姐姐是双生。因为身体不好,这些年一直养在府外,二爷一并把他接来请澄空大师治病的。我的好姑娘,这是你亲哥,跟那些堂哥不一样的。” 赵青菱说得激动,姜留却听得一脸黑线缓缓转眼珠子看裘净和鸦隐。这主意是谁给她爹出的?双胞胎?他们真想得出来! 鸦隐依旧盯着自家少爷,没理会赵青菱那泼辣妇人聒噪些什么;裘叔则笑眯眯地摊开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姜留渐渐鼓起腮帮子,一定是这鬼精的老家伙给爹爹出的馊主意,一定是! “腮帮子还能鼓起来,看来情形还不错。”澄空趿着草鞋啪嗒啪嗒走进来,仔细打量姜留一番,啧啧两声。这丫头虽然胖,眉眼却极为精致,待长开了怕是比她老子还了不得,又是一个靠脸就能舒坦一辈子的主儿。 “今天先疏通胳膊的筋脉,会有些疼,忍不住就哭,没人笑话你。”满脸横肉的澄空大和尚瓮声瓮气地安抚着漂亮的小丫头。 哭?那是不可能滴。她是小人的身板大人的魂儿,忍耐力杠杠滴!嘶~~~! 澄空豪迈地一针扎下去,姜留就忍不住了。这带着酸涩的疼是她从没尝过以后也不想尝的,太特么难受了! 还不等她喊出来,又一针扎在她胳膊的穴位上,姜留闷哼一声,嘴唇开始哆嗦。她就说自己穿越过来时历劫受难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你算计老子 赵青菱看着就心疼得不行,“大师,您轻点,轻点,我家姑娘才六岁,还是个孩子呢,受不住啊。” “她晓得疼是好事,说明她的筋脉还没堵严实。丫头,想快点站起来就得忍得下这个疼。”澄空拿出倒拔垂杨柳的气势,又在姜留的两条小胖胳膊上扎下十几根银针。 她想站起来……但她忍……不下。姜留疼得眼泪哗哗直流,若不是舌头不利索,她现在定要骂娘了。 疼到后来,姜留的意识都模糊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清醒过来时觉察不到疼,却发现对面榻上的亲哥正盯着她看。 他人不大,眸子像寒潭,又像她坠江穿越之前见到的江面,看似平静却蕴藏着无限杀机,让姜留心生恐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动也不能动的姜留努力扯动嘴角,缓缓露出示好地笑脸。 在娘亲的鲜血和漫天的火光中清醒过来的任凌生,见对面榻上躺着已个胳膊上插满银针的刺猬娃娃。被汗打湿的头发贴在她白胖的脸上,她应该很难受,却冲着自己笑,虽然很丑,但却那么努力地笑。 他也努力过,努力想挡住刺向娘亲的尖刀,努力想打倒闯入家里的坏人,努力想扑灭吞噬了爹爹灵位的火苗。任凌生越想越难受,泪水顺着眼角哗哗地往下流。 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怎么转眼就哭上了?努力笑着的姜留缓缓收了笑,想到他的身世,想到自己的由来,心中升起同病相怜的苦楚。 赵青菱推门进来见少爷和姑娘对着哭,欣喜不已,“少爷醒了,姑娘醒了!” 澄空啪嗒啪嗒地跟进来,先看过任凌生的,再给姜留拔了银针,“今儿就这样吧。” 裘叔和赵青菱谢过澄空,各自抱起自家的小主子回寮房。鸦隐想跟着裘叔和少爷,却被裘叔瞪了一眼,无奈接过泼妇怀里的小胖丫。 少将军清醒了,裘叔心中巨石落地,待回到寮房后细细给他讲眼前的局势。 “所以,少爷现在化名姜凌,暂住姜家。方才那四肢瘫痪的小姑娘是姜二爷的嫡次女,行六,闺名姜留,现在算是您的胞妹。” 忽遭巨变,才八岁的任凌生正茫茫然无所依时,却听军师说自己又有了父亲和妹妹有了家,很是抵触。他只想要他的爹爹和娘亲,想要他本来的家,可爹娘都被人杀死,再也回不来了,他没家了。任凌生握紧小拳头,“军师,‘江’是江河湖海的江吗?” 裘叔摇头,“是姜子牙的姜。少爷,老奴现在是姜家的下人姜裘,您唤老奴一声‘裘叔’就好。” 不是娘亲的那个江呢,任凌生失望点头,撑着虚弱的小身板抱拳,颇有几分武将风范,“姜凌多谢裘叔救命之恩。” 见少爷一夕长大,裘叔的眼圈红了,握住他的小手道,“少爷这话折煞老奴了,救您的不是老奴。是鸦隐他们拼死带您闯出肃州,是姜二爷将您送到程公面前,是程公妙手回春为您解毒。少爷能醒过来,是苍天有眼,是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少爷要好好活下去,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才能瞑目。” 听到裘叔提起父母,姜凌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裘叔默默陪着。遭逢这样的大难,大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个八岁的孩子。 许久之后,姜凌才止住哭声哑着嗓子问,“裘叔,姜凌该怎么做才能为父母报仇?” “少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的仇家很强,所以您要比他们更强,才能报仇。” “我会好好练刀马功夫,比他们更强!”姜凌握紧拳头。 “如今四海升平,是文官的天下,少爷若想报仇,除了习武还要习文。只要您足够厉害足够聪明,老爷夫人的大仇何愁不报?”裘叔想给少爷个盼头,让他勤学文武艺。至于报仇,那是后话,现在什么也没有少爷的身体重要。 裘叔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刻在姜凌的心里。他要变强! 姜凌要变强,姜留只想变成正常人。第二日,她在寮房内泡黑漆漆的药澡。有没有效果姜留暂时体会不出来,但是她鼻子被熏得除了药味,什么也闻不到了。 第三日,姜留被抱到悬崖小的小屋时,肝都是颤的。虽然疼得钻心,但姜留咬牙撑着,只是她撑得甚是狼狈。 姜凌在她对面的榻上扎针排毒,也有点疼。默默看着姜家“妹妹”疼得发抖、流汗、流眼泪,姜凌觉得她很快会哭闹着不肯再治,但她却坚持了下来。 五日,十日,半月,一月,两人就这样对躺在澄空的小破屋里当刺猬。 姜留初时觉得黑哥哥的眼神吓人,但被盯多了也就没感觉了。只是眼见着黑哥哥的伤一日好过一日,自己却毫无起色,姜留有些灰心丧气。 姜凌盯着没精神气儿的妹妹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干巴巴地跟她说了第一句话:“会好的。” 原来他不是哑巴啊。姜留无力回话,只缓缓眨了眨眼。 这动作很傻,但姜凌却很满足。现在还能有个人跟他患难与共,让他幼小的心得到了一丝慰藉。 待到两个月时,受尽苦楚的姜留终于能0.2倍速地使用她的胳膊了!第一次握住茶碗把一口水送入自己口中,姜留哭了,赵青菱和书秋比她哭得还厉害。 对面榻上的哥哥替妹妹高兴,于是他更加努力地看书。 待到三个月时,姜凌终于可以0.2倍速地使用自己的双腿了。虽然找不准平衡总摔倒,但她很开心,整天咧着嘴傻笑。 在旁边练武的姜凌很是自然地给她擦汗,姜留仰着笑脸,操着0.5倍速的舌头说,“谢—谢—哥。” 踩着点爬上山来接闺女的姜二爷见着闺女的模样,跳脚了! “三个月了,我闺女就这样?”姜二爷吃惊不已。这三月姜二爷虽没上山,但山上一直有消息送下去,说他的便宜儿子褪干净了毒,宝贝闺女也能下地行走了。闺女这蹒跚如老妇的模样,怎能算能行走了! 等着爹爹来分享喜悦的姜留受到严重打击,笑不出来了。 澄空一巴掌按扁姜二孝敬他的点心,“老子说她三个月就能站起来可没说她能完好如初,她站起来没有?” 姜二爷瞪大凤眸,“你算计老子!” “老子算计你什么了?” “算计老子帮你养儿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叫爹 给老子养儿子?养孙子还差不离! “老子就算计你了,你能把老子怎么着?”澄空翘起二郎腿在姜二爷面前晃悠着漏脚指头的草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若论耍无赖,他可是祖宗! 姜二爷的丹凤眼与澄空的大眼珠子互瞪一会儿,发觉这样下去不成,便转头向自己的小闺女微微一抬下巴。这是他们俩之间用惯的暗号,意思是该闺女出马了。 可现在的姜留已换了芯,看不明白他爹这是什么意思。估摸着是他一个人瞪不过澄空,让她跟着一块瞪?不太好吧...... 姜留晓得姜二爷的脾气,若这时候不顺着他,回去之后有自己受的。于是,姜留慢慢挪过去与他排排站,抬头望着澄空。 姜二爷无奈啊,闺女腿脚慢也就罢了,咋脑袋也慢了呢。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姜二爷顺势跟她一块瞪澄空。你眼珠子大有什么用?比得过我们爷俩四只眼么! 看着小丫头透亮的眸子,澄空笑了,“治病又不是吹糖人,一口气就能好过来?丫头仨月恢复成这样已是不错了,日后慢慢调理,总会好的。” 姜二爷立刻抓住重点,“调理” 怎么,占老子的便宜占上瘾了?“方子贫僧给,药剂你自己配!你马上带着你儿子闺女滚,不要再让老子看见你!” “如果不是闺女生病,你以为爷想受这劳什子的罪爬山“上次来是因为祖母,这次是因为闺女,姜二爷顿觉自己是个尊老爱幼的典范,心情顺畅不少。他弯腰抱起闺女,给澄空报信,“听说太后病得不轻。” 澄空腾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他丝毫不怀疑姜二的消息是假的,这小子路宽着呢,否则他也摸不到自己面前来。 “已有月余。”姜二爷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大师该准备着了。” 这么久还没好,那些无能御医该想法子脱罪了,这地方不能待了。澄空烦躁地抓抓光头,最后叮嘱姜二,“姜凌是个好孩子,你好生教养他,将来准吃不了亏。” “那是老子的儿子,怎么养老子说了算。”姜二爷抱着闺女出院门,站在药田里四处踅摸,“留儿瞧着哪株花顺眼,爹拔回去给你养在园子里?咱们不拔,也会便宜了别人。“ 这意思是澄空不想给太后治病,要跑路了?姜留让父亲把她放在地上,转身缓缓向着澄空的小院弯腰行谢礼。虽然澄空不在乎这些礼数,但姜留在乎。她能站起来,全赖澄空大师高超的医术。这几个月的疼,姜留没白挨。 澄空透过敞开的窗户见到这一慕,哼道,“留丫头比他爹强!不枉贫僧在她身上下了数月的心思。” 跟随澄空出家的老仆白矾低声道,“姜二爷说话虽不中听,但心里也是感激您的。”否则他不会跑来特意告知宫中事。主子也不讨厌姜二,否则也不会帮他闺女治病,还把任凌生托付给他。 澄空不爱听这些,“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走!” “可惜了这一园的药草。”白矾惋惜道。 “可惜不了,有些人虽然傻,他身边人可精着呢。”澄空伸了个懒腰,“今儿再看个落日,以后这美景就见不着了。” 姜留弯着腰看周围的药草,拔走一棵,剩下的呢?她在这里呆了几个月,晓得这药田里有不少值钱的药草。若是澄空大师不带走,姜家缺钱用,他们可不可以收一些换钱或留着用? 姜留抬头与爹爹商量,“问-裘-叔” 她的舌头能使唤了,但还是比寻常人慢一拍,所以能不说就不说,能短说就不往长里说。 “好主意!”姜二爷捏了捏闺女的小鼻子,弯腰就要将她抱起来。 姜留不想再被抱了,“女-儿-自-己-走。” “爹先抱你上去,你再用腿慢慢倒腾。”姜二爷掂量着闺女分量轻了,心疼道,“留儿这仨月受苦了,爹给你带了好吃的,咱回房吃。” 苦是受了的。她隔三差五当刺猬疼得半死,若姜留真是个孩子准撑不过来,想到以后再也不用扎针疏通筋脉了,姜留也跟着开心,“明-天-下-山?” 姜二爷缓步向前,“你祖母的寿辰要到了,要尽快赶回去。” 待姜二爷顺着木梯登上悬崖后将闺女放在地上,姜留拉着姜二爷的手慢慢走,“哥“ “一块回去。他是留儿亲哥,记住没”姜二爷语气温和。 姜留应了一声,这三个月她跟“亲哥“一块受苦,已经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真心把他当亲人了。说句不孝的话,姜留现在与姜凌的感情,比她与姜二爷的还要深。 姜家父女挪到西院时,姜凌带着众人在院门前候着。姜凌行礼,“爹“字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她爹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极为好面子,希望别人拿他当回事儿——这可能是所有没能力又好面子的人的通病。小姐姐姜慕燕就是因为对她爹不敬,所以不受待见,在庄子里住了半个月被王家接走了。姜留知道这个哥哥心里是感激她爹的,但是他话少,在这儿住了仨月,也就跟她还说几句,现在让他开口叫爹很有难度。 莫说是他,姜留自己也一声爹没叫过。基于革命情谊也为了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姜留不想让将要在一块住十年的“父子俩”互看不顺眼,所以她打破僵局。 “哥。” 姜留唤罢,又晃了晃她爹的手。一直盯着姜凌看的姜二爷上前一步,抬手扶起“儿子”,语气还不算差,“身体养好了?” “好了,多谢父亲挂心。”姜凌恭敬回话,爹叫不出来,父亲还是能的。以后在姜凌心里,爹爹和父亲就是两个人了。 姜二爷拍了拍他瘦弱的小肩膀,裘叔立刻带着众人行礼,姜二爷颔首,摇扇向院内踱去。 书秋好奇地问,“二爷不冷吗?” “你看爷冷吗?”姜二爷持扇,端得是潇洒无边。 赵青菱连忙道,“二爷身强体健,当然不会冷。” 姜二爷满意了,合折扇敲了敲小书秋的头,“爷的留儿受了,你倒是胖了。” 书秋嘿嘿地笑,不好意思地望着她家受了三个月苦的姑娘。 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家伙,像三个娃的爹吗?姜留暗暗叹气,慢慢挪到哥哥身边,姜凌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小胖手,一起往里走。 赵青菱对他们兄妹相亲相爱万分满意,借机在姜二爷面前给少爷刷好感,“就算分开两处长大,亲兄妹也是亲兄妹,凌少爷对六姑娘可好了。” 姜二爷回眸。 感到姜凌的手一紧,姜留明白他的紧张,转头像冲他笑一下以表安抚。可她顾头就顾不上腿,身子失去平衡往地上扑去。 姜凌抬胳膊扶住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姜二爷,姜留站稳后也抬头看她爹,一院子仆从都看着,鸦隐甚至准备着姜二敢骂少爷,他就冲过去跟姜二讲讲道理! 这仨月,姜二这胖闺女,可是少爷帮他养着的! 姜二爷走回来站在闺女另一侧,“自己往前走,别怕。” 姜凌放开妹妹,跟姜二爷左右护着她慢慢走到门槛前,低声道,“她的腿迈不上去。” 姜二爷将闺女拎进屋放在椅子上,吩咐姜猴儿,“回府后把西院所有的门槛都拆了,台阶改成斜坡。” 姜留感动,抬头冲着她爹笑。谁知姜二爷颇为嫌弃,“怎笑起来还是这么傻。” 姜留…… 姜二爷转头又嫌弃“儿子”,“怎病好了还是这么黑?” 姜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用完午膳,姜二爷让赵青菱带姜留去午睡,他带着姜凌带到东里间说话。 姜二爷看着姜凌黑漆漆的小脸,甚是无语。初时他以为这孩子是中毒导致的黑脸,谁成想解毒了还这么黑呢!说这是他和王氏的儿子,有人信吗? 不信不能咋滴?他说是就是! 姜二爷眉眼张扬,风采灼目,“爷既然认你做儿子,就不会委屈了你。但有两点,你得牢牢记在心里。” 小姜凌拱手听训。 “第一,你好生读书习武给我争脸面,至于报仇的事,等你长大再说;第二,你得听我的话。”姜二爷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以前没儿子也就罢了,现在有儿子,当然希望儿子能给他争回面子。 读书习武都没问题,姜凌小声问道,“听您的什么话?” 姜二爷挑挑眉,“任何话!” 八岁的姜凌实心眼,抬着小黑脸用他明亮的眸子看着姜二爷,“如果您说的不对呢?” 这小子怕也不是个省心的,姜二爷再挑眉,“如果你能指出哪里不对,还让我觉得辩无可辩,可以不听。” 姜凌拱手,“儿记下了。” 姜二爷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敲敲身边的椅子,“爹这儿没那么多规矩,过来坐。” 姜凌过去坐下,腰杆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一看就是将门之子,一点也不像他姜枫的儿子。姜二爷叹口气,这些可以慢慢教,府里的事得先跟他讲明白,“府里只你祖母和伯父知晓你的身世,你回去后不必在意其他人说什么,万事自有爹几个字。因为他很安静很有耐心,是个很好的倾听对象。 姜凌转头找了找,未见哪里刻着“忘俗石”这三个字,便问,“名字是父亲告诉你的?” 姜留点头,眼睛下弯嘴角上翘,笑得极为开心。 寺里的和尚都懒得出奇,不会有闲心给石头起名,怕是姜二爷随口说,妹妹就记住了,姜凌想着待会儿吩咐姜财把这名字刻在石头上才行,免得下次寻不到了。 看见妹妹笑,姜凌想起姜二爷的话,便跟她讲,“你这样笑不傻。” 姜留晓得他为啥这么说,投桃报李地回道,“哥-黑-也-好-看。” 这不算虚话,姜凌高鼻梁高眉骨,双眼皮长睫毛,论五官来真的很不错,可能因为他的家乡肃州干旱多日照,所以他的皮肤干燥肤色偏暗,在经常多待段日子该能养回来。 姜留真不觉得姜凌这样难看,不过京城的人既然选她爹当第一美男子,想必这里人的主流审美是她爹那挂的,所以姜凌这般的可能不吃香。 姜凌抿抿唇,心里满是忧伤。 他不想好看,他想变强。见过姜二爷后,他相信姜二爷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了,因为他想不出来男人再美会是什么模样。这个父亲跟他的爹爹完全不一样,爹爹是骑大马拿长枪的大将军,是男子汉。这个父亲比娘亲还漂亮,男人漂亮有什么用呢?他能上马杀敌保卫家园吗? 落日的余晖将姜凌的小脸染成古铜色,脸上的愁任再美的景致也化不开。待到天上的彩霞转做淡墨色时,姜凌认真讲,“我要变强。” “嗯。”他很努力他想报仇,姜留都知道,“哥-很-强。” 姜凌转脸,“不强。” 姜留很坚定地说,“比-我-强。” 姜凌笑了。 姜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很阳光很纯粹,比她爹笑起来一点也不差。 “回到姜家后父亲不在时,哥会保护你的。”姜凌握拳,去姜家第一件事——揍姜三郎! “嗯。”姜留美美地笑了。父亲和哥哥、姐姐都护着她,她会走了,身边还有忠心的奶娘和丫鬟,未来的日子定会很美好。 “阿嚏!”身后裹着斗篷的书秋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 风凉了,姜凌站起身,“鸦叔。” 鸦隐蹿过来,利索地将姜留抱起回寺院寮房。赵青菱见姑娘和少爷回来了,连忙招呼着摆饭。 饭桌上只有她和姜凌,姜留疑惑,“爹-呢?” “二爷今晚与修善、修缘两位大师一同用斋饭,让少爷和姑娘不必等他。” 修善约七旬上下,是藏云寺的主持,很有佛相;修缘据说是跟澄空一块出家的,约五旬上下,是个精明的和尚。爹跟他们一块吃饭要商量什么? 姜凌用完饭回房,问姜财,“裘叔在何处?” “裘叔陪着二爷去见两位大师,想把澄空大师的药田里的药材弄走。” 姜凌又问,“是裘叔的主意,还是二爷的?” 姜财笑得狡猾,“是裘叔,他想开药材铺子。”姜二爷模样是好但脑袋不可好使,让裘叔一煽乎就两眼金光地跟着去了。 后院寮房内,姜二爷正睁着眼睛说瞎话,“澄空走的时候,把崖下的房屋药田留给在下了!” 桌对面的修缘怒睁双目,“你休得胡说,那是藏云寺的!” 姜二爷反问,“大师有凭证吗?” “那本就在藏云寺旁,就该是藏云寺的!” 姜二爷笑了,“连青山还在爷的柳家庄旁呢,照大师这么说连青山该是在下的,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在下的!” “施主这是要不讲理了?”修缘气得呼哧。 姜二爷双手一摊,“不是在下不讲理,是大师的道理讲不通啊。” 这个无赖!修缘转头寻师兄支援,却见修善师兄正闭目念经! 姜二爷身后老实憨厚的裘叔站出来当和事佬,“大师,二爷,您二位都消消火,这事好商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开铺子的本钱 修缘的徒弟当度见裘叔插嘴了,开口就要把他药材的来处,拿出去卖也卖不上价,留着创招牌为上。” 那缺的钱该怎么办呢?众人七嘴八舌地提议。 跟了姜二爷三月的姜宝提议,“二爷再去赌坊转转?” 姜二爷别的本事没有,赌运却极佳。这几个月他缺银子用都是去赌坊取,以至于赌坊的管事见到姜二爷,脸都是黑的,姜财却觉得极为痛快。 “赌靠的是运气,还不如某去讨些为富不仁的不义之财回来!”鸦隐提议,赌博有风险,还是劫富济贫靠谱。 姜猴儿摇头,“铺子何必另找,咱们府上就有,二爷回去后跟大爷和三爷商量腾出一家来就成。便是府上的都不合用,两位姑娘不是还有俩家铺子么?小人记得这之中就有一家是药铺!” 听了姜猴儿的话,半路入姜家的三人都看着姜二爷。在里屋听他们议事的姜留也惊讶了,她和姐姐有六家铺子?! 这太惊喜了有没有!她知道母亲王氏嫁妆丰厚,但没想到居然还有铺子!她最喜欢开店了,虽然铺子与网店有很大差距,但怎么也是店啊,还是自家的不用付租金的实体店啊! 旁边的书秋嘟囔,“那些铺子都被王家人攥着呢,有跟没有一样!” 姜留者才想起来,王氏的嫁妆都在王家人手里攥着呢,精神气顿时没了。赵青菱瞪了多舌的闺女一眼,小声跟姜留解释,“铺子是夫人留给两位姑娘当嫁妆的,谁管着都抢不走。” 姜留装作傻儿吧唧地点了点头,只可惜她年龄小,很多话不能说,很多事不能做,手痒啊! 外屋,姜二爷也不赞成用王氏留下的铺子,“府里的铺子可以问问,其他的不必考虑。若是府里的铺子不合适,爷再想办法就是。” 莫说王氏把嫁妆留给了两个女儿,便是她把嫁妆扔了,姜二爷也不会沾手,他可不想让王家人嘲笑他惦记亡妻的嫁妆。 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惦记妻子的嫁妆! “二爷,王家人把三姑娘送回来了。”庄子上的管事进来报事。 听到这话,赵青菱放下手里的针线,从里间走了出来,“二爷,奴婢去迎迎吧?” 姜二爷最烦见王家人,“没什么要紧事,别带他们来见爷。” 三月不见的小姐姐回来了,姜留也缓缓站起身,打算带着书秋到出迎。谁知不大一会儿,姜猴儿就跑了进来,“二爷,王家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都来了,非见您不可!” 姜二爷冷哼一声,“见我她们要见凌儿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王家来人 王家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那不就是小胖丫的外婆、大舅母和二舅母吗?姜留停住刚迈出去一半的腿,差点趴在地上,以她这个身体状态去见王家人,怕是不大妙。 王家和姜家虽然是姻亲,但关系却并不好。 这事儿,还得从姜二爷与妻子王氏的亲事说起。姜二爷虽然才不出众但却容貌惊人,再加上他爹官居刑部侍郎,所以京中想嫁给姜二爷的女子并不少。但在姜二爷娶什么样的妻子这件事上,他祖母和母亲产生了分歧。 祖母姜太夫人出身书香世家,也想为最疼的孙儿娶书香门第之女。在她看来这样门户教养出的女子谨守礼仪道德,能照顾姜二爷一辈子。 母亲姜老夫人觉得姜二爷这辈子靠他自己是不成了,以后他的儿女靠他教养也怕不成器,所以要给他娶一位能持家教子的干练女子,最好是武将之女。 最后,姜太夫人与其子姜冕压制住了姜老夫人与姜松母子,为姜二爷娶了京城书香名门之嫡女王氏清荷。王清荷的父亲是隆顺八年的状元,后入翰林院为学士,颇得皇上器重;其长兄为国子监司业,也颇得学子敬重;王清荷温良恭顺,颇有才华。 姜老夫人虽不喜二儿子娶书香世家之女,但对于王家结亲是没有意见的。至于姜二爷自己,他是不喜欢开口闭口之乎者也,月圆月缺都对月叹息的女人成亲的,不过他的意见没人在意。他中意的那位,姜太夫人和姜老夫人都瞧不上。 王清荷嫁入姜家后,诗情画意与放荡闲逸碰撞之下矛盾不断。王清荷虽渐渐对姜二爷死心,但如姜太夫人所言,她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待姜二爷谨守夫妻之道,将西院打理的处处妥帖,让人挑不出错处,因此姜老夫人对儿媳的不满也就渐渐消了。唯一遗憾的是她嫁入姜家九年连生两女,没给姜二爷生出嫡子。 不过这不急,他们夫妻还年轻,儿子总会有的。 谁知姜家事变,姜冕死后姜老夫人病倒,王清荷为尽孝道,衣不解带地在姜太夫人床前尽孝,姜太夫人故去后她的身体也垮了,回王家养病数月也无法回天,撒手人寰! 王清荷的死,导致王家人对姜二爷和姜家的不瞒,达到了若得病的是三姑娘,王家早就把太医请来了云云。 姜留在山上住了三个月,姜老夫人派人上来看过三次,王家人却一次未,这让姜留看清了自己在王家人心中的地位。现在王家人来了,她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她们呢? 姜留还没想明白,就见小姐姐的奶娘王香芝从外院飞着眼泪向自己冲过来,“我的六姑娘欸,我的六姑娘呦!你这是糟了多大的罪,怎瘦成这副模样了!” 姜留连忙道,“鸦-叔。” 门外的鸦隐立刻抬胳膊挡住王香芝。 飞奔过来的王香芝将将停在鸦隐的胳膊前,抬头翻眼瞪着这不知哪冒出来的大汉,“你是什么人?怎会出现在我家姑娘的闺房门前?” 扶着六姑娘的书秋笑眯眯地介绍,“嬷嬷,这位是二爷给姑娘请来的保镖。” 王香芝瞪大眼睛,胡闹!六姑娘年纪再小也是闺阁千金,闺阁怎能有成年男子!这若是传出去,轻则让人嘲笑姜家不懂规矩,重则损了六姑娘的闺誉,连带她的三姑娘也会受影响! 带着丫鬟书夏跟过来的姜慕燕见到妹妹站在屋里,欢喜极了,“六妹!你得病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我着急啊! 姜留在姜慕燕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的欢喜,她心里也欢喜,三个月不见,她还挺想这个一处待了三天的小姐姐的。于是,姜留张开小嘴儿,慢慢地说,“好-多-了。” 姜慕燕没发现妹妹说话比之前慢,她开心握住妹妹的小手,“你能站起来,外婆和舅母们见了一定都会跟着开心的。她们都很担心你,这趟就是专程过来看你的,走,咱们快些出去吧。” 见三姑娘拉着六姑娘往外跑,书秋连忙抓住六姑娘的胳膊防着她摔倒,“三姑娘,六姑娘还没好利索,走不了太快。” 姜慕燕连忙停住,王香芝的目光也从鸦隐身上转到姜留身上。 姜留缓缓地笑,以0.2倍速操作自己的短粗的小腿儿,向姐姐迈了一步,又一步,才挪到姐姐身边。 姜慕燕见妹妹行动慢如老妪,眼里转起了泪花,她该怎么办? 王香芝嘟囔道,“老夫人早就给二爷送信,要把姑娘接去府里请太医诊治,二爷不肯,非要说姑娘在山上烧香拜佛就能好过来!这哪算好了……” 程公在藏云寺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姜二爷对谁说的都是姜留在山上静养,烧香念佛求佛祖保佑身体早日康复,所以王香芝才会这么以为。姜留在山上时听白矾说过,现在的太医大多跟着澄空学过医术,算是他的徒弟。 “我倒不知,老夫人什么时候说过让二爷把六姑娘送回府了?”赵青菱迈步走进来,先给姜慕燕行了礼,又弯腰抱起姜留,“两位姑娘的外婆和舅母在厅里,二爷让奴婢带两位姑娘过去见‘客’。” 王香芝说的老夫人乃是王家的不是姜家的,她不小心说错了话,默默跟在三姑娘身后往外走,生怕赵青菱去二爷面前告她一状。 赵青菱在姜留耳边小声道,“姑娘莫怕,万事有二爷在。咱不想说话就不说,不想走路就不走。” “嗯。”姜留缓缓抬手环住奶娘的脖子,将头压在她结实的肩膀上。这几个月在上山,姜留见的不是挑夫就是和尚,其中还不乏澄空这等豪放派的和尚。说心里话,她还挺好奇大周的贵妇人会是个神马模样。 所以到了外厅时,姜留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仔细瞧着。 厅正中的罗圈椅上,坐着一位近六旬的老妇人,应该就是姜留的外婆王老夫人了。王老夫人一头花白的长发梳成两鬓抱面的发式,发髻上插金,身着绫罗,通身的贵气,一脸的慈祥。她身后站着两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也是满头、满身的富贵,她们的衣着和发式对姜留来说都是极为新鲜的。 其中年纪稍大些的妇人应是姜留的大舅母孔氏,除了通身富贵外,孔氏还有通身的肥肉,再美的绫罗也让她穿出了暴发户的气质。年纪小些的是二舅母孟氏,这位与大嫂正好相反,豆芽菜般的身材,如弱柳扶风,站着都让人替她担忧。姜留暗想若是林妹妹能活到这般岁数,应就是孟氏现在的模样吧。 王家三个女人的目光都落在姜留身上,神色各有不同。王老夫人怜爱,孔氏挑剔,孟氏冷淡。 姜留落地后缓缓屈膝行礼,“姜-留-给-外-婆、大-舅-母、二-舅-母-请-安。” 听她这么一字一顿地讲话,急性子的孔氏被憋出一脑门的汗——她长得胖,不分四季地流汗,孟氏毫无反应,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王老夫人慈祥抬手,“留儿,过来让外婆好好瞧瞧。” 姜慕燕拉着妹妹的手跟外婆讲,“六妹现在说话走路还是有点慢,外婆别着急。” 看着姜留缓缓抬起一条腿,孔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待许久之后她把腿放下,孔氏这口气才吐出来,“这哪是有点慢啊!” 姜慕燕又轻声道,“已经很好多了,六妹上山之前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孔氏受不了,干脆转头数窗户上的窗棂格子。 待外孙女终于走到面前,王老夫人将她拢在怀里,姜慕燕也靠在外婆身边,一副小鸟恋巢的模样。王老夫人温和地问,“留儿这三个月在山上过得好不好?” 那次第,怎一个好字了得!姜留却不想多说,只缓缓点头,“好。” 赵青菱在一旁道,“二爷今早请郎中为六姑娘看过,郎中说六姑娘再养些时日就能完全恢复了。” 王老夫人捏了捏姜留的小脸,这个外孙女素来活泼不服管教,现在这般境况正好收收她的性,也算因祸得福,“留儿在山上,可见过你那哥哥?” 刷!刷!姜留感到两位舅母的目光也钉过来,便知道她爹猜得很对:她们这趟是为了哥哥姜凌而来。 姜留缓缓点头,“见-过。” 大舅母孔氏连忙问,“你那哥哥怎么样,跟你亲不亲,他说没说过他亲娘是哪个?” 听到孔氏爆豆子般的问话,赵青菱皱起眉头,姜慕燕咬唇,姜留则缓缓转头看着大舅母,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亲。” “哎呦,留儿可真是要急死谁啊!”孔氏憋了半天只得了一个字,急得跺脚,浑身颤悠。 王老夫人又问姜留,“留儿,你爹说没说你那个哥哥之前住在何处?” “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小婿,留儿还小,不知事。”姜二爷迈步走进来,给王老夫人弯腰行了个礼。 王老夫人目光深深,嘴角含笑,“不过是随便话话家常。” “留儿刚好些,还不能长久站着。”姜二爷上前一步抱起姜留。这厅内有两把主座,王老夫人坐了左侧主座,姜二爷身为晚辈,便在右侧下垂手的椅子上落座。他将闺女抱在怀里,很是自然地捏着她的小胖爪。 王老夫人和孔氏见了同时皱眉,不过她们都晓得姜二的脾性,谁都没开口纠正他的举止不当,因为那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姜慕燕走到父亲面前,屈膝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丑事 大闺女去王家住了三个月,怎比小闺女在山上住了三个月还瘦得厉害?莫非王家人又给她灌什么女子体瘦为美的虚话了?姜二爷皱眉,示意她在自己身旁站着。 王老夫人见女婿不讲话,便主动打开话题,“你大哥本想请太医过府为留儿诊病的,只是老身派人到此接留儿时,你已带她上山祈福,所以老身才接燕儿回去小住了几日。” 呵!姜二爷最受不了的就是王家人的心口不一,他答得异常干脆,“这确实是小婿的过错,小婿现在就送留儿到您的府上去,劳烦大哥请太医为给她看病。” 王老夫人…… 想得美!孔氏抢白道,“已经错过时机,现在送过去也请不到了。” 就知道是这样,姜二爷笑意不达眼底,漫不经心地玩着闺女的小胖爪子。姜慕燕紧紧低着头,这样的场面让她很不安。 场面尬住,又是性急的孔氏打破僵局,“听说那孩子也在庄上?” 开始了!姜留握小爪,却被她爹揉开。 姜二爷对王老夫人道,“本打算过几日带姜凌去府上给您磕头的,既然您今日来了,就让他在这儿磕吧。姜凌与慕燕乃是双生,因他生下来体弱,连哭都不会,所以才送到别处调养,前几日才接回来。” 满口胡言! 睁着眼说瞎话! 王老夫人和孔氏瞬间变脸,孟氏抬起冷淡的眸子,静静看了姜二爷一眼。姜留居然发现她脸上,带着难以言表的笑意,这笑比其他两位的怒色更让姜留觉得不对劲。 孔氏颤抖着手指,“姜枫!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妹妹的肚子到生时都比寻常妇人的小一圈,怎么可能装得下俩孩子!” 姜二爷叹道,“正因为在这孩子在娘胎里时个头就小,所以生下来才体弱多病啊。” 孔氏%¥#@#*&%! 姜留…… 站在堂外窗下的姜凌…… 王老夫人沉下脸,“想弄清楚清荷第一胎生了几个孩子,问问当时接生的产婆便知。” “就……”王香芝刚开口,姜二爷冷森森地目光就射了过去,吓得她立刻闭嘴。 姜二爷收起凶狠,转眸向着王老夫人笑,“送姜凌出府养病是祖母和家母的主意,因怕这孩子活不下来,才没有对外声张。您若不信,找产婆一问便知。” 无赖!他这是铁了心要把这个不知道托生在哪个小妇肚子里的野种算在她家妹妹的头上了! 孔氏气得脸通红,“妹夫这么做,不就是想多个孩子分我家妹妹的嫁妆吗!你休想!” 姜二爷自不理会她的蠢话,姜留想着孔氏有多惦记小姑子的嫁妆,才会把脑袋歪倒这条路上去? 娘亲王氏留给自己的嫁妆该怎么要回来呢?这些嫁妆再在王家放下去,怕是都会归了这位大舅母的钱袋吧!姜留转眼睛看她的小姐姐,却见她低着头,眼睫毛上竟挂着水光。 姜留诧异,她为啥哭? 上座的王老妇人垂眸不动,女婿都说是长辈的意思了,再找产婆有何用?王老夫人知道王家是铁了心地要将姜凌赖到自己可怜的女儿名下,也只得咬牙认了。其实长远看来,女儿多个“亲生子”就是有了后,祭祀时也能多得一份供奉。 于是,王老夫人收敛不悦,温和问到,“这孩子与燕儿,哪个是先生的?” 王老夫人这话一出口,姜留眼见着小姐姐挂在睫毛上的水雾凝成泪珠子滚落,一颗接着一颗。 孔氏也急得擦汗,孟氏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姜二爷乐呵呵的,“燕儿比凌儿大半个时辰,她是姐姐。凌儿,进来拜见你外祖母。” 原来这孩子已经在门外了,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王老妇人暗叹这还真是姜枫一贯的做派。孩子还没露面呢,就先让他对王家人没好感了。 小妇生的野孩子罢了,以为王家会在意么! 姜凌刚一露面,孔氏就跳了,指着姜凌质问姜枫,“这能是你和我家妹妹的亲生儿子,啊?“ 这次不止王老夫人,连孟氏也忍不住点头,这孩子黑得跟墨汁一般,委实与“父母”差太多。 姜二爷虽也觉得糟心,嘴上却阵阵有词,“凌儿体弱,需要多晒太阳,这色儿是晒出来的。” 王老夫人…… 孔氏¥#%&¥*&¥! 姜留闷笑,姜留则绷着小脸,像是啥也没听见。他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行叩拜礼,“外孙儿姜凌,给外婆、大舅母、二舅母请安。姜凌这些年在外养病,未能在外婆膝前尽孝,请外婆恕罪。” 见姜凌一板一眼地磕头问安,王家女人们不止不相信这是王清荷生出来的儿子,甚至怀疑这也不是姜二的儿子! 真是笑话,懒散成性的姜二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板正规矩的儿子! 这样也好……王老夫人无声叹了口气,微微欠身抬手,“好孩子,地上凉,快起来。” “谢外婆。”姜留起身,转到姜二爷面前抬手行礼。 姜二爷见王家人的憋屈样儿,心里痛快极了,“凌儿,这是你三姐,慕燕。你俩是同胎,就算分开再多年,该也不会生分了。” 姜凌微转身,给姜慕燕行礼,“三姐。” 姜慕燕微微屈膝还礼,倔强地不肯抬头看这个“弟弟”一眼。坐在父亲腿上的姜留看她咬着唇,眼泪都止不住。 姜二爷自然也瞧见了大闺女的反应,好看的眉眼挂起霜色。 王老夫人不想女婿在将领面前责骂燕儿,连忙道,“好孩子,到祖母这儿来,让祖母好生瞧瞧。” 姜凌刚转身,委屈极了的姜慕燕却后发先至,冲到外婆怀里,小身板委屈得直哆嗦。 姜凌停住,姜二爷的脸开始下冰雹了,“你……” “凌儿,来,到外婆这里来。”王老夫人一手搂住外孙女,一手招呼姜凌。 姜留缓缓伸出小手在哥哥背后推了一下,他才迈步过去,被王老夫人逮住了小手。 姜老夫人本要怜惜他几句,但摸着姜凌手上磨出的茧子,她说不出口了。小小年纪能把手掌磨成这样,说明姜凌打小就开始习武了,再看他的骨架身板,一点也不像体弱多病的! 王老夫人不怀疑这不是女婿的儿子,否则姜家人不会认他。只是这么多年,女婿究竟把姜凌藏在哪了,又为何一点口风也不露? 这孩子比燕儿还高,也就是说女儿还没进姜家的门,女婿已经有儿子了!让姜凌给燕儿叫姐姐,也是为了掩盖姜家的丑事?! 王老夫人越想越歪,手劲儿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父女 姜凌的手都被攥疼了,小孩子都很敏感,“外婆”对他的不喜,他感受得到。他人小劲儿不小,用力一撑便将被“外婆”攥得变形的小手撑开了。 王老夫人的思绪从往事中抽出来,对上姜凌毫无惧意的小眼神,心中不免诧异。 急脾气的孔氏见婆婆半天不吭气,忍不住问道,“姜凌啊,舅母听你的口音不像在京畿这块长大的,这么多年你住在哪儿啊?” 姜凌早就得了姜二爷的叮嘱,退到姜二爷身边才回话,“住在山里。” “哪里的山啊”孔氏追问。 “无名山。”姜凌往姜二爷身边蹭了蹭,胳膊挨到了妹妹才停住。 该死的,这话一定是姜二的!孔氏恨恨地擦汗,不问了。 “时候不早了,小婿已让人备下午膳,您用了膳再回吧?”姜二爷对儿子的表现万分满意,既然该见的见了、该说的说了,现在就该散了各归各家了! “老身回城还有要事,你们也要收拾回城了,以后相聚的日子还多着,不必赶此一时。”王老夫人当然不会留在这儿用饭,起身回府。 姜慕燕红着眼把外婆送到门外,小手还紧紧抓着外婆的衣袖。 王老夫人轻声哄着,“燕儿,这样不合规矩,听话。” 姜慕燕放开外婆,红着眼圈退回妹妹身边。 待王家的马车向前走了一阵,在柳家庄一直没开口的二舅母孟氏才清清冷冷地道,“姜凌若孝顺,妹夫后半生便有福可享了。” 虽不甘心,王老夫人还是点点头,“三岁看老,这孩子定是个有出息的。” 孔氏则翻了个白眼,没搭话。 待王家的马车走远了,庄门前的姜二爷沉着脸唤姜慕燕,“你随为父来。” 姜慕燕跟着姜二爷走后,姜留挣扎着不再让奶娘抱着,靠她的小腿儿慢慢往回走,姜凌在旁边跟着。 书秋为自家姑娘鸣不平,“王家老夫人不是说来看姑娘的吗?” “多嘴!”赵青菱斥责女儿。 对啊!姜留才反应这群人打着送姐姐、看自己幌子来到这儿,看了自己有五眼吗? 姜凌怕妹妹摔倒,扶住拉住她的小胳膊,“回去吃饭。” 姜留又想到一件事!她哥方才是第一次见王家人,居然一点见面礼也没得到,他的头磕得也太亏了! “哥!” 姜凌应了一声。 姜留心中不平,可想到哥哥这半年的遭遇,想必他也不会将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便改口道,“一-块-吃?” 看姜二爷方才的脸色,他把姜慕燕叫过去说话,怕是一时半刻出不来,姜凌不想妹妹饿着,“你先吃,快到喝药的时辰了。” 程公开的内服药是要饭后吃的,赵青菱快步去催饭,“奴婢吩咐人摆饭。” 想到喝药,姜凌嘴里立刻泛起苦水,小眉头才皱起来,哥哥就把一块糖塞进她的小手里,“喝完药再给你一块。” 这种糖叫麦芽饴糖,味甘质硬,一块能含许久。山上的三个月,哥哥经常用各种糖哄她,麦芽饴糖是她最喜欢的。 姜留正美着,就听她的小哥哥很没底气地问,“以后你跟姐姐玩,还是跟我玩?” 这个……姜留很是保守地回答,“一-起-玩?” 姜慕燕不喜欢他,他也不想跟姜慕燕一起玩。但是妹妹跟姜慕燕是一块长大的亲姐妹,妹妹当然更喜欢跟她一起玩。该怎么办呢?姜凌想了想,“以后吃完药,哥哥可以多给你一块糖。” 哦?姜留缓缓眨眼。 “如果你不想吃,就算了。”姜凌转开小脑袋,他没爹娘了,也要没妹妹了,姜慕燕肯定会把他妹妹抢走的。 跟在后边的鸦隐心里很不是滋味,书秋紧给姑娘使眼色。她喜欢吃糖啊,姑娘如果不想吃,要了可以赏给她吃啊!姜家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她身为丫鬟能有糖吃是很难的。 哥哥伤心了?姜留心疼他,缓缓转到他面前,抬起小笑脸,“想-吃。” 姜凌的嘴角忍不住上挑,伸细长的胳膊把妹妹抱了起来,模样像极了小奶猫叼着只大耗子。 被八岁的哥哥——不对,姜凌现在跟她姐是双胞胎,所以九岁——抱着走,六岁的姜留心理颇为复杂。 书房的姜慕燕心情更复杂。 问了半天大闺女却一声不吭,姜二爷斥责道,“为父在问你,为何不说话?” 低着头的姜慕燕不想让父亲看到她在哭,干脆双膝跪上,咬着唇依旧一声不吭。 姜二爷火气腾地蹿了八丈高,喝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爷有儿子你不高兴?” 门外的王香芝撇嘴,这事儿除了你自己,谁还高兴得起来。子嗣是大事,怎么搁在姜家就跟玩一样!八九岁的儿子,咔哒就能蹦出来?谁都知道是假的,二爷还非得强按着三姑娘的头认他做亲弟弟! 如果夫人还在世,她绝不会让姑娘受这种委屈的! 见大闺女跟木头桩子一样跪着不动,姜二爷气得肝疼,甩袖向外走,谁知他一打开门,趴在门上的王香芝竟向他倒过来!姜二爷一脚将她踹飞,“没规矩的东西!你若再敢再燕儿面前乱嚼舌头,爷立刻将你赶出府去!” 王香芝被踹得翻滚一圈后跪在地上不敢动,待二爷走远才敢捂着肚子冲进书房。 怒气冲冲的姜二爷到了后院,见俩小的正乖乖坐在桌边等他吃饭,心情才稍稍平复,“用饭吧。” 爹爹脸色这么难看,小姐姐也没跟来,姜留知道他们俩肯定又吵架了。这父女俩的隔阂不是一时半刻能消除的,她啥也不问,等她爹拿起筷子,便跟着缓缓拿起小勺子扒饭。 姜二爷看着小闺女,对对大闺女死心了。看来就算王氏死了,大闺女他也矫正不过来了,爱咋咋吧,反正他还有小闺女呢! “慢慢吃,不急。”姜二爷给小闺女添菜后,又给“儿子”也夹了一筷子,“方才你干得很好,以后这就没这么干!” 姜凌点头,“多谢父亲。” 姜留笑弯了眼睛,“谢-谢-爹。” 笑起来还是有点傻,姜二爷颇为嫌弃地把她的小脸压进饭碗里,“吃饭。” 姜留…… 别以为你压住我的脑袋,我就没发现你嫌弃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他不是咱娘生的 她笑起来真的很傻吗?几次三番被她爹打击后,姜留忍不住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虽然穿越过来已有三个月,但由于心里的抵触也因为在山上没条件,姜留只在水盆里见过一张随着水纹飘荡的脸,因为那不是自己原本的模样,她还不敢细看。 今天,她忽然想照镜子了。 饭后回到自己的小屋,姜留让书秋取来镜子。 出乎意料,这里的镜子镜面平整,能清晰地照出面容,只是因为镜子是用青铜研磨抛光制成的,所以自带复古老相片的那种昏黄滤镜。 姜留仔细打量复古镜中的小胖丫。纵使这种滤镜下,镜中的小脸还是白白的。黑葡萄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秀挺的小鼻子,粉嘟嘟的小嘴儿,怎么看怎么可爱! 看着这张小脸,再想着她爹那帅得没边的俊脸,她长大了应该也很漂亮吧? 美女啊~~~ 稀缺资源啊~~~ 姜留缓缓扯起嘴角,然后愣住了。镜里小脸的表情与微信表情包里那个瞪眼拉嘴角的微笑表情很像……难以描绘……难怪她爹会嫌弃,姜留自己也嫌弃! 这是因为她控制不好身体的动作神经,笑得时候只注意扯嘴角,忘记弯眼睛了! 坑爹啊! 姜凌走进来见妹妹对着镜子发愁,安慰道,“妹妹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这话根本没什么说服力,不过她的小哥哥已经尽力了。姜留乖乖接过跟进来的赵青菱手里的药碗,一口口咽着苦口的良药,她此时的心情比药还苦涩。 等妹妹把药喝完,姜凌立刻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看着妹妹苦巴巴的小脸舒展开,他就觉得好满足,然后又往妹妹的小胖手里塞了一块,“这个留着睡醒吃,明天还有。” 这就是哥哥刚才说的,吃完药多给的那块。姜留乖乖点头,有糖吃很幸福。 姜凌守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把药吐出来,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吩咐姜财,“回城后各种糖多买些,要硬的……软的也买,少买些。” “是!”姜财心里明明白白的,硬糖是给六姑娘的,多买;软糖是少爷自己吃的,少买。少爷真拿六姑娘当亲妹妹疼了。 姜留含着糖时,奶娘快步走了进来,“二爷出门打猎了。” 姜留伸出小胳膊,让奶娘抱她去书房。到了书房,姜留见小姐姐姜慕燕在地上笔挺地跪着,王香芝跪在她身旁哽咽劝着。 王香芝见六姑娘来了,连忙跪爬几步,“六姑娘快劝劝吧,三姑娘再这么跪下去膝盖都要毁了。” “姐。”姜留落地后,慢吞吞地拉姜慕燕的胳膊,“起-来。” 姜慕燕肿着一双丹凤眼,“父亲没让我起来,我不能起。” 怎么方才在厅里,就没见你这么听爹的话呢。姜留无声叹息。 赵青菱也劝,“二爷用完饭就出庄了,他嘴上虽没说,但心里也是疼惜三姑娘的。“这是二爷惯有的解决问题方式——解决不了,一走了之。 姜慕燕咬咬唇。 姑娘还在这儿跪着呢,二爷居然出去寻乐子了!王香芝哼了一声,就被赵青菱捉了胳膊往外拉,“三姑娘还没用饭呢,咱去端饭。” 端饭哪就用得到自己了?王香芝甩胳膊不想去,却架不住赵青菱的蛮力,硬被拖出了书房。 赵青菱把王香芝拖到院外没人处才停住,语重心长地问,“夫人走了,姑娘们能依仗的只有二爷。你一门心思地撺掇他们父女不合,对三姑娘有什么好?” 她哪撺掇了?!王香芝不服气地哼,“是二爷没将三姑娘放在眼里……” “三姑娘把二爷放在眼里了?”赵青菱反问。 王香芝又哼,“青菱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二爷眼里心里只有六姑娘……” “那是因为六姑娘敬父!” 王香芝急了,“你让我说句囫囵话成不!” “再让你多说几句,姜家还能容得下你?”赵青菱不只不想让她说话,还想揍她。若不是因为她是二夫人留下的照顾三姑娘的人,二爷早把她赶走了。 王香芝又哼,“姜家容不下还有王家,反正姑娘的嫁妆都在王家,将来的亲事王家也会给姑娘做主的!” 赵青菱快被气死了,“你以为王家拿回二夫人的嫁妆,真是为了两位姑娘好?王家是缺钱了才会打嫁妆的主意!” “好,咱且不说嫁妆的事,就说三姑娘的亲事!”赵青菱连珠炮似的发问,“王家嫡亲的姑娘好几个,有好亲事能轮到三姑娘头上?王老夫人喜欢三姑娘不假,但她不疼爱嫡亲的孙女?她的两个儿媳会同意?再说没姜二爷点头,王家那种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家门,谁会站出来三姑娘做主?” 王香芝抿着薄薄的嘴不说话了,因为赵青菱的话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如果王家那么好,为啥二夫人临走之前不把两位姑娘送到王家去?因为姜家才是两位姑娘的家,这世上再也没人比二爷更在乎她们!”赵青菱拉着她往厨里走,“以后你少在三姑娘面前念叨二爷的不是,就是帮着她了。走吧,让她们小姐儿俩说说心里话。” 书房内,姜留没拖起姐姐,自己却摔了个狗啃屎。 姜慕燕连忙将妹妹扶起来,“摔着哪了,疼不疼?” 这点小疼在历经三月苦难的姜留身上跟蚊子咬差不多,不过为了让小姐姐站起来,姜留鼓起小腮帮撒娇,“疼,抱。” 姜慕燕想抱起妹妹,一移动跪麻了的双腿就是一阵针扎似得疼,痛呼出声。 姜留伸小手给她按压,她这点劲儿虽不管什么用,但姜慕燕却掉了眼泪。 小姐妹俩互相搀扶着挤坐在同一把罗圈椅内,姜慕燕不愿也害怕跟别人说的话,都想跟妹妹说,“那个……姜凌,妹妹喜欢?” 姜留点头,“喜-欢,哥-哥-给-糖-吃。” 姜慕燕用她的小胳膊圈住妹妹,“姐姐也给你糖吃,你不要喜欢他。父亲骗你的,他不是咱娘生的,他是来抢走咱们的东西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二爷教子 姜留好奇小姐姐在想什么,“他-抢-什-么?”“咱娘的嫁妆!等他成亲时,会拿咱娘的嫁妆当聘礼。” 姜留…… “谁-说-的?” 姜慕燕咬咬唇。 “大-舅-母?” “嗯。” 姜留认真看着姐姐就算哭肿了也很漂亮的丹凤眼,一字一顿地保证,“不-会。” 姜慕燕又道,“他还会抢走父亲对你的疼爱。以前父亲最喜欢的是你,但是现在父亲有了儿子,以后就不会再喜欢你了。” 这又是谁跟她说的?姜留暗叹一口气,“就-算-咱-们-不-喜-欢-他,爹-就-不-要-他-了-吗?” 不会…… 姜慕燕沮丧地抱紧妹妹。姜家人本就不喜欢她,现在又来了个姜凌,姜家所有人更不会喜欢她了,她该怎么办? 姜留难以对姜慕燕的痛苦感同身受,只能试着劝导,“留-儿-喜-欢-姐-姐,姐-姐-喜-欢-留-儿,留-儿-保-护-姐-姐。” 姜慕燕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答应娘亲要保护好你的。等回到姜家,我一定要把三郎推到水里去!” 姜留也想替被姜三郎推到水里丧了命的小姜留报仇,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姐-姐-有-三-郎-劲-大-吗?” 虽然她比三郎大一岁,但没他高也没他力气大!姜慕燕的丹凤眼转动,文绉绉道,“不可力取,只能智擒!” 哎呦,小姐姐还懂得动脑子呢。姜留笑眯眯的,“吃-饭,长-劲;不-吃-饭,担-心。” “好。”姜慕燕不想让妹妹为她担心,而且……她好饿。 姜二爷打猎归来,问赵青菱,“爷的闺女呢?” 赵青菱晓得二爷问得是哪位姑娘,笑答,“三姑娘被六姑娘劝着用了饭,腿上也用了药,已经歇下了。” 姜二爷冷哼,“那不孝女,爷才不稀得管她!” 赵青菱笑吟吟的,“二爷猎到兔子没?” 姜二爷被抱到太夫人院里时,刚十岁的赵青菱被指派去照顾姜二爷,所以她也算是看着姜二爷长大的。所以往西院派人时,太夫人才指了她。 一听到打猎的收获,姜二爷立马趾高气昂,“那是自然!爷打了四只野兔一头鹿,都是活的!” 深藏功与名的神射手姜宝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姜猴儿则龇牙咧嘴地摸着被二爷用弓打磕青的胳膊。 猎到活鹿可是好兆头,赵青菱欢喜道,“老夫人肯定会高兴的。” 这还用说?姜二爷美滋滋,“收拾东西,明早回府!” 睡醒了的姜留站牲口圈边,看得圈里卧着的梅花鹿,暗想这应该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吧…… 姜凌见妹妹眼巴巴地望着小鹿,立刻道,“我这就去给你猎一只!” 别啊!姜留摇头,“天-要-黑-了,冷。” 裘叔也跟着劝,“少爷,咱们明早要回府,这个时辰不宜进山了。” 见哥哥仍不死心,姜留再劝,“下-次,一-起。” 姜凌这才点头,“我教你骑射。” 姜留…… 用完晚膳,姜二爷留下姜凌给他讲回城要注意的事项,姜留也赖下来听。姜慕燕因跪伤了腿卧床养着,晚饭未出来用。 姜二爷挥退下人,让姜凌也在旁边坐下,他抱着胖闺女讲道,“姜氏祖籍宜州,你曾祖天纵奇才,科举出仕外放知州;你祖父你就晓得了,你大伯丁忧之前在礼部任职,你三叔乃是庶出,打理府上的田庄和铺子。” 那爹你呢,你是干嘛的?姜留眼巴巴地听着。 姜二爷没提他自己,继续道,“家里你祖母和伯父是知晓你的身世的。他们都不会难为你,你伯母和三婶管不到咱们院里的人,你尽管安心。” “你们这一辈,你伯父家的大郎思尧已经十四岁了,在国子监读书,一旬才得回来一次;二郎思顺和三郎思宇在青衿书院读书,每天回府。二郎老师,若是三郎或你三叔家的四郎思堂敢找你的事儿,你给爹打回去!” 姜留…… “爹得跟你说明白了。”姜二爷一脸严肃,“你在姜家不要找事儿但也不能怕事儿,他们若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别回西院,爷嫌丢人;但也别真把他们打坏了,否则爷不好跟大哥、三弟交待。” 姜留……这尺度怎么拿捏? 姜凌问,“什么样算真打坏了?” “只要不断胳膊腿就没事儿,他们若找上门来爷给你撑腰!尤其是姜三郎那小子,你别客气,给爷使劲揍!” “儿遵令!”姜凌答得异常响亮。 姜留暗鼓小巴掌,给力! “什么令不令的!” “儿遵命!” 姜二爷又道,“回城后你跟二郎、三郎一起去青衿书院读书。好好读,明年春给爷进国子监!” “儿遵命!” 姜留无语地抬头望着她爹,国子监是说进就能进的地方吗?! 姜留听奶娘赵青菱念叨过,国子监是京城最好的学府,但入国子监是要经过选拔的。若过不了选拔,你就是天皇老子的儿子,也进不去。 能入国子监读书的儿郎只是少数,剩下的儿郎要么是请先生入府教授学业,要么是入族学或私学。 京中私学最出名的,就是姜留的二舅王问樵任山长的青衿书院。京中每年入国子监的学子,有三成出自青衿书院,所以青衿书院也不是有钱就能进的。不过姜家的孩子不管好赖都可以入青衿书院读书,这也是姜家长辈愿意与王家结亲的主要缘故——能入青衿书院,在她们看来就是半只脚迈进了国子监。入了国子监,就是前途无量。 所以,大郎姜思尧在姜老夫人看来,是姜家这一代中的希望。 姜凌的本名是任凌生,名取自前朝名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家里给他取这个名,就是希望他像祖父、父亲一样跨马横刀征战沙场,名扬天下。所以姜凌这些年习武的时间多过读书,现在她爹要求姜凌明年就入国子监,这可能吗? 姜留深深表示担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仇人见面 秋日清晨,空气净爽,天高云淡,姜二爷带着儿子在前引路,嘚嘚的马蹄声在山间显得尤为空灵动听。 待车外渐渐有车马人声后,姜留让书秋挑起车窗的布帘,她探出小脑袋,映入眼帘的便是碧蓝的天空下一道数丈高的青砖城墙,城墙左右望不到边际甚是雄伟震撼。人来人往的城门洞上方“安阳门”三个红漆大字在阳光中闪闪发光,让姜留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这就是她现在所在的时空——大周都城康安的南城门,安阳门。 看到川流不息的行人和城门上闪闪发光的大字,姜留便知这都城繁华富庶,人心安稳。因为若是人心动荡百业不兴,人流不会有这样的气场,也没人会费功夫用红漆描刷城门上的牌匾。 书秋看姑娘盯着那边发傻,也向城门望口了一眼,然后就便叫了起来,“三爷带着二少爷、三少爷在城门口等着迎咱们呢!” 哪呢? 姜留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下便看到了城门口有个上蹿下跳的蓝衣小胖子。她想这一定就是姜家三郎姜思宇,因为——她第一眼瞧见这小胖子,就觉得他十分地扎眼,让她心里觉得不舒坦! 果然,一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带着咋呼的蓝衣小胖子和另一个孩子迎向她爹,这个男子应是姜家庶出的老三姜槐了。姜留仔细瞧着,若论长相姜槐比她爹姜枫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姜槐瞧着就是个沉稳干练有手段的,她爹……不好评价。 姜槐与二哥寒暄后,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姜凌身上,姜二郎和姜三郎也盯着姜凌看。 姜二爷便唤姜凌认人,“过来见过你三叔、二哥、三弟。” 姜凌上前,雄赳赳气昂昂地拱手行礼叫人。姜三爷含笑应下,“快起来。这些年家里人一直惦念着你,今年咱们总算能过个团圆年了。” 马车上的姜留……三叔果然很会说话! 姜二郎也拱手,“凌弟。” 姜三郎则用手指着姜凌,哈哈大笑,“你是去山里烧炭了吧?怎长得这么黑!” 姜槐往旁边让了让,免得被殃及池鱼。他刚退开,姜二爷就用马鞭子把姜三郎的脑袋当木鱼敲了,“梆!” “哎呦!”姜三郎捂着脑袋跳脚,“二叔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有这么说你哥的么?”姜二爷训道,“规矩呢?” 姜三郎在家是受宠,但他不敢招惹二叔,此时也只能低头,没好气地道,“祖母让三叔带着我和二哥来迎二叔和三姐、六妹和……哥回府。” 此时姜二郎已到了马车边,车帘半挑起,姜留跟着姜慕燕笑眯眯地唤他“二哥”。 二郎姜思顺笑容温和,“六妹妹真是大好了,祖母见了肯定会开心的。” 姜留默默不语,她离大好还远着呢。 待马车驶入安阳门后,姜留依旧趴在车窗边向外看。窗外的景象对她而言,就像是万分逼真的古代市井生活全息影像,而她居然成了这景象中的一部分,她心中感受颇为复杂。 姜家住在康安城东,马车自南门驶到姜家约需要半个时辰,姜留盯着外边也看了这半个时辰,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待马车驶入一条路两旁种着柿子的安静巷子时,姜留就知道这就是姜家所在的柿丰巷了。除了姜家,这巷子里还有一户与姜家人颇有关联的人家——孟家。 在山上住了三个月,姜留大体弄清了姜孟俩家的渊源和仇怨。 姜留的爷爷姜冕与孟家的老爷孟回舟是少时的同窗好友,两人都是科举入仕,虽然仕途不同,但最后又同在刑部任侍郎,可谓相交莫逆。 前年六月,太上皇令刑部彻查肃州贪墨案,孟回舟和姜冕日夜在刑部忙碌,家都顾不得回。刑部失火那晚,姜冕和孟回舟同桌用晚膳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随后孟回舟含怒回府。这场大火烧光了肃州案的卷宗也烧死了囚犯,姜冕当夜便“自尽赎罪”。 也是在当夜,还不知情的姜府被禁军围住搜查,姜松派人偷偷出府打听的第一站便是孟府。谁知姜家人连孟家的大门也进不去了。待后来得知姜冕与孟回舟发生争吵的事后,姜家人认定姜冕的死与孟回舟必有关联。 因为这两人相处大半生,从未红过一次脸! 有什么事会让他们吵成这样?后来街上居然起了谣言,说是姜冕收了肃州涉案官员的好处,想为其含糊脱罪,孟回舟得知此事才与他发生了争吵! 姜家人自是不信公正老实的姜冕会做出这等事,朝廷也未在姜家搜到任何证据证明姜冕与肃州案有关联,但墙倒众人推,趁机为难讨好处的人还是令姜家散尽了家财疏通关系,才得了个“姜冕与肃州贪墨案无关,只是疲累之下打翻灯油点燃了卷宗的”结案,姜家逃过一劫。 待姜家人能出门后,第一件事就是从衙门把姜冕的尸首领回。谁知姜冕的灵堂架起来后,第一个扑上来哭拜的人居然是数日未露面的孟回舟! 彼时姜家刚脱险,虽恨极了他,却也不敢把他赶出府再添事端。孟回舟哭丧哭得情真意切,甚至晕倒在灵堂中,姜冕的老母姜太夫人也被他气得病倒,三月后病故。 姜太夫人死后,孟回舟再来吊孝,姜二爷直接将他打了出去。谁知太夫人发丧那日经过孟家门前,孟回舟竟摆桌路祭,更是在姜太夫人的灵车经过府门前时,带着孟家人在府门前哭拜不起,赢得路人赞赏一片。 当时,姜冕烧毁卷宗气死太上皇,也使肃州大案成为悬案,成为了康安城乃至大周万民眼中的罪人。所以姜家姜冕出殡时,路人骂声一片;姜太夫人出殡时,路人也说这是姜家的报应。 在谁都不愿沾上姜家时,孟回舟却不怕被连累,不仅替故友讲话,说他是连日劳累才会不小心打翻灯烛,还以如此大礼路祭姜太夫人,怎不叫人敬佩! 敬佩他个大鬼头! 知道这些往事后,姜留咬牙咬的腮帮子都是酸的,暗道孟回舟真是好大一朵绝世白莲花!此时经过孟府门前,莫说姜家旁人如何,姜留都恨不得摘个柿子摔在他家大门上!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绿茶白莲花! 马上的姜二爷也恨恨地看着孟家紧闭的大门,姜槐怕二哥又生事端,连忙劝道,“母亲正在府中等着呢,她命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食,咱们快回吧。” 偏生这时,孟家的大门开了,真是冤家路窄,走出来的居然是三月前与姜二爷在柳家庄外干了一架的孟家老三孟寻真! 两人一对眼,那才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姜凌回府 姜留刚看了一眼站在孟家门口穿着骚包且用眼角看人的男子,和他身上豆芽菜般的白脸书呆子,眼前的窗帘就被赵青菱刷地合上了,“姑娘莫看了,免得被腌臜东西脏了眼!” 姜留“哦”了一声,乖乖缩到自己的位子上,转眸见小姐姐却低头拧着小手帕,这才反应过来孟寻真身后那个十岁上下的书呆子,可能就是孟庭晚。 孟庭晚的姑姑就是昨日去柳家庄的二舅母孟氏。因孟庭晚也常去王家游玩,便与常住在外祖家的姜慕燕一处读书,两人志趣相投,经常被姜、王、孟家人闲聊时打趣凑做一对。 这种玩笑开多了,有人会当真了。姜留伸手握住小姐姐扯帕子的小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车外的孟寻真见到姜家的车窗帘子拉上了,哼了一声转眼盯着姜二身边的黑小子,嗤笑道,“姜二,你儿子这是打炭坑里挖出来的吧?” 听到这话,姜凌抬头看了一眼,记下了第二张欠揍的脸。 孟老三虽然不是东西,但他这话实在说得太对了!姜三郎心里同意,嘴里嚷嚷着,“二叔,他说我凌哥的坏话,你不揍他?!” 孟寻真挽起袖子,“对,爷就是说了,姜二有种你过来,爷不把你打成跟你儿子一个色儿,爷今天就没完!” 姜槐连忙拉住二哥,“二哥,别跟他一般见识,咱回府!” 出乎姜槐意料,姜二爷不只没暴跳如雷,反而笑了,他现在有姜宝了,教训人哪还用得着亲自上阵。虽然他笑得很好看,却还是让姜槐生出了不妙的直觉,连忙后退半步。 孟寻真见姜二不怒反笑,又嗤道,“怎么,得了个黑……” “啪!”孟寻真话还没说话,一个金黄的柿子忽到落到他的头上!孟寻真受惊抬手一抹,“啊——”地惨叫声惊飞数只寒鸦。 “啊哈哈——”孟三郎拍掌大笑,“你脑袋上糊屎了!” “啊——姜二,爷要杀了你!” 姜二爷哈哈大笑,“有种你过来啊!” 书秋好奇打开一点点车帘,姜留也望过去,正好看到孟庭晚向后错了半步,他身前的未着冠的孟寻,姜家出事之前,伺候她的有两个仆妇八个丫鬟,现在已去了大半,只剩奶娘、书秋和一个粗使丫鬟海棠。姜家之颓败,由此可见一斑。 待到了后院正厅,姜留才感到了人气——除了在国子监读书的大郎姜思尧,姜家人都聚齐了。 倍数瞩目的,当然是姜枫的儿子姜凌。 待众人行礼落座后,姜老夫人拉着姜凌的手,面上笑得多开心,心里就有多苦涩。 他是边城守将之子,其全家被肃州酷吏残杀,只剩了这么个苦命的孩子;她的丈夫也因肃州贪墨案被人栽赃嫁祸惨死,留下她苦撑着整个家。 其中的苦与泪,无法言表。 当一向胡闹的次子回家说,要将姜凌收入姜家护他周全时,姜老夫人并未激烈反对。因为姜家已到绝处,救下忠良或许能成为姜家的一个转机,所以这个险,值得冒。 现在握着他粗糙的小手,看着他满是风霜的小脸上尽是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姜老夫人更觉得她这一步走对了。 这个孩子,起码不会成为姜家的累赘! 若这真是枫儿的儿子,该多好。姜太夫人将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为姜凌坠在腰间,怜惜道,“回来就好,以后咱们留在家中,哪也不去了。” “多谢祖母。”姜凌躬身谢过,又奉命转身去给伯母和三婶见礼。 大夫人陈氏和三夫人闫氏见到姜凌腰间明晃晃的竹报平安翡翠玉佩,瞳孔同时一缩,这可是太爷留下的好东西,没想到婆婆竟给了老二家这个黑小子! 婆婆出手这么大方,她们也不能小气了,陈氏撑着笑,“凌儿过几日就要去书院读书了,我和你伯父为你准备好了文房四宝。你日后若缺了什么,尽管来伯母这里取。” 便宜话让大嫂说了,闫氏便道,“这天渐渐冷了,三婶准备了厚实的布料,为你做两身去书院穿的衣衫。” 姜槐两口子管着姜家的布庄,拿布回府走的是公账,出了文房四宝的陈氏心里不舒坦。 姜凌当然不晓得她们在想什么,恭敬谢过后,退到父亲身后,与妹妹站在一起。 姜慕燕见姜家人果然更喜欢姜凌,而妹妹也没心没肺地冲着姜凌笑,心中很是难受。 姜老夫人认完“孙子”,目光便落到傻笑的六孙女身上,微微皱眉。 这孩子怎感觉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自王氏嫁入姜家后,喜欢打叶子牌唠嗑的婆婆与浸在墨汁里的二儿媳妇相处得并不愉快,所以连带的,姜太夫人对跟她二儿媳妇一个德行的三孙女姜慕燕也喜欢不起来。 对跟她娘不像的六丫头姜留,姜太夫人也不喜欢。因为,这丫头太能闹腾了,吵得她脑袋疼。然而今天姜留进来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边上,让姜太夫人感到很不寻常。 这丫头去庙里住了三个月,懂事了?这般安安静静的六丫头,让姜老夫人生出了几分满意,她很是和蔼地伸出手,“留儿。” 依六丫头的性子,定会像炮仗一样冲过来,姜老夫人已经准备好接受冲击了,但是……这丫头却一动没动! 所有人都诧异,姜三郎开嗓,“六妹妹你聋了,祖母叫你没听见?” “混账,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大爷姜松斥责儿子,大夫人陈氏也狠狠挖了儿子一眼,让他安静。 姜三郎撇了撇嘴,姜慕燕刚要张嘴解释,姜二爷弯腰想将小闺女报过去。 姜凌比他们都快,他伸胳膊将妹妹抱起来,送到姜老夫人面前,稳稳放下,“六妹妹还没全好,行动有些迟缓,请祖母别生她的气。 众人包括姜三郎在内都看呆了,不是说姜凌身体不好一直在外养病吗,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姜留先弯起眼睛,才甜甜地叫人,“祖-母-安。” 怎么以前没发现,六丫头笑起来的模样,跟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呢。姜老夫人的眉眼瞬间柔和了,“好孩子,祖母不生气,六丫头在藏云寺一定是认真念佛吃斋了,所以佛祖才会保佑她这么快站起来,对不?” 姜留笑着缓缓点头,“嗯!” 她这笑容让人的心都要化了,所有长辈都跟着露出笑意。姜三郎见胖六傻了,刚“噗嗤”一声就被他爹娘给狠狠瞪了两眼,硬生生把笑声憋了回去。 姜松觉得小儿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待回了东院得好好教训。陈氏则觉得姜凌看着三儿的眼神凶巴巴的,让她生出要大事不妙的直觉。 见二儿子摸了摸肚子,姜老夫人便知道他饿了,连忙吩咐道,“摆饭。” 姜家用饭,男人们在外屋,女人们在里屋。里屋内,众女眷围坐成一圈。姜老夫人居主座,左侧是大儿媳陈氏,右侧是大孙女姜慕容。姜留挨着姐姐坐,她另一边是三婶闫氏,三婶闫氏旁边是她的女儿五姑娘姜慕锦。二姑娘姜慕筝小心翼翼地坐在嫡母陈氏身边。 机会难得,姜留拿着小汤匙,将四个姐姐都看了一遍。 四个姐姐中最漂亮的是她的亲姐姜慕燕,然后是庶出的二姐姐姜慕筝,姜慕筝怯生生,小鼻子小眼很是秀气;再次是七岁的五姐姐姜慕锦,姜慕锦的模样随了她娘闫氏,眼睛不大却很灵动,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很可爱;最后才是大姐姐姜慕容。 姜松和陈氏都不丑,但姜慕容这可怜孩子却悲催地继承了爹娘容貌上的缺点:娘的小眼睛、爹的单眼皮和薄嘴唇凑在一张脸上,让她显得平淡无奇。 见大姐一直没什么精神,心事重重的,姜留觉得她的亲事可能不太顺当。姜慕容才十五岁,搁到现代还是个上初中的小屁孩,在大周却要为亲事发愁了。想到她也要十五六岁嫁人,姜留浑身都是拒绝的,面前的饭菜都不香了。 “这是你祖母特意为留儿准备的酱肉丸子。”闫氏见嫡母看完酱肉丸子又看六丫头,便机灵地给六丫头夹了一个肉丸子。 这肉丸子比她的小嘴儿还大,姜留不知道该怎么下嘴,不过她转头冲着闫氏笑得甜甜的,“谢-谢-三-婶。” 这笑容是她对着镜子练了半日的,绝对不傻! 闫氏见了果然两眼冒星星,忍不住赞道,“哎呦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姜老夫人也跟着笑,“老二小时候就这样,让人忍不住地稀罕。” 陈氏也跟着夸,“六丫头长开了可了不得,怕是连天上的嫦娥都得比下去!” 姜慕容听到母亲这么夸六妹妹,握紧筷子不高兴;二姑娘姜慕筝小心翼翼地赔笑,三姑娘姜慕燕谨守吃不言睡不语的家教一声不吭;五姑娘姜慕锦则鼓起小脸,“祖母,六妹好看还是锦儿好看?” 姜太夫人笑了起来,“都好看,咱们姜家的姑娘个个好看!” 听到里屋的笑声,外屋的男人们也觉得心情舒畅。姜松给二弟、三弟倒酒,三人碰杯一饮而尽。待用完饭,姜三郎便邀姜凌,“凌哥,一块玩去?” 姜凌摇头,“六妹妹要吃药。” “她吃药关你什么事儿?”姜三郎一脸纳闷。 “药苦。” 然后呢?姜三郎脸上的纳闷增了三倍。 姜二郎笑道,“六妹妹最怕苦了,这几个月肯定是凌弟哄着她吃药的。” 姜凌点头,觉得将二郎看着很是顺眼。 姜五郎一脸崇拜地看着姜凌,“凌哥好厉害!” 这个也很顺眼,姜凌含笑,“我给二哥、三弟、四弟准备了好玩的东西……” 还不待姜凌说完,姜三郎便跳了起来,“是什么,什么?” 姜松见几个小家伙都吃饱了,便道,“你们去玩吧,后晌二郎记得带着三郎回书院读书。” 四个孩子弯腰行礼退下后,姜槐问道,“大哥,二哥,凌儿既然回府了,几个孩子的排行是不是重新序一下?” 知晓姜凌身世的姜松摇头,“已经叫习惯了,再重新排怕是要乱了,二弟觉得呢?” 姜二爷觉得这不算个事儿,“就这样吧。对了大哥,三弟,我想开个药材铺,咱们府里可有合适的铺子?不必太大,有两三间铺面再加个后院就可。” 见大哥和三弟脸色不对,姜二爷放下酒杯,“怎么?你们怕我亏了本钱?” 姜松也不瞒着弟弟,“这却不是,只是咱们手里,如今只剩下南街的米粮铺和荣华街的布庄了。” 姜槐惭愧低头,“货商和买家都渐渐跟咱们断了来往,不肯供货也不肯再来咱们家拿货,小弟没本事,查不出哪里出了岔头。” 姜二爷皱眉,“肯定是哪个混账暗地里排挤咱们!” 姜松叹道,“这些人不将咱们逼上绝路,不肯罢手啊。” 姜二爷腾地站起来,“一定是孟回舟那个老东西!他断了咱们的财路,孟家也别想好过!” 姜槐苦笑,“孟回舟就要升刑部尚书了,咱们现在什么都不是,拿什么让孟家不好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顺毛驴 孟回舟那老匹夫要升官了?姜二爷瞪大双眸,“三弟这消息从何处得来的” 姜槐低声道,“就是昨天几个宫里的小太监趁着办事到颉香楼吃酒时,小弟听他们议论说,杜海安年底之前就要升入内阁了。” 杜海安是刑部尚书,他入内阁后刑部尚书一位空缺,在刑部供职多年的刑部侍郎孟回舟出升任此位乃是顺理成章的事。刑部尚书是手握实权的从二品朝官,须知从二品六部尚书之上的文官,就只有左右相和内阁的三位阁老了! 怒火在姜二爷胸中翻腾,“如果父亲还在……” 刑部一尚书两侍郎。父亲与孟回舟虽然同为刑部侍郎,但父亲比孟回舟更勤勉,也更得杜海安赏识。如果父亲还在,刑部尚书哪轮得到孟回舟头上! 三人沉默许久,老大姜松才道,“是愚兄无能……” 见两个弟弟作势要劝,姜松抬手制止他们,“愚兄此言非虚。祖父天纵奇才,令我姜家脱蓬蒿入朱户。父亲得祖父教导,才能亦是有口皆碑;愚兄愧对祖父和父亲的教导,孟家料定我撑不起姜家,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害父亲,因他们料定,我无能为父亲报仇!” 这是父亲去世这几年,姜松四处碰壁才悟出的真味。他只会和稀泥,难堪大任,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他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死不瞑目的父亲。 姜枫比大哥还惭愧,“若大哥无能,小弟只能算是个废物了。” 姜槐跟上,“两位兄长这么说,小弟只能找个耗子洞钻进去了。” 兄弟三人各自检讨一番后,姜枫握拳,“咱们得想想法子,不能让孟回舟升上去!“ “能有什么法子呢“姜松苦笑。姜家这些年与孟家搅在一处,他们能走的门路孟家也走得。且如今姜家背负骂名,哪家会冒着得罪孟家的风险帮助姜家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姜二爷握拳,“正道行不通就走邪道!” “二弟不可乱来!“姜松和姜槐同声劝阻,现在的姜家已经不得半点风浪了。 姜枫也不是一意孤行的,“那依大哥之见,咱们该怎么办“ 这几个月,姜松便一直在考虑目前的局势,“父仇不能不报,母亲和家里的孩子们咱们也不能不顾。依愚兄之见,咱们三兄弟当分头行事。“ 姜枫和姜槐盯着大哥,等他吩咐。 虽然外面事事不顺,但是家里兄弟们却没有离心,姜松颇感欣慰,“一旦孟回舟升官,他必不容我入六部。我想去吏部疏通一番,谋个外放州县的差事,待做出些功绩再回来,为孩子们铺路。“ 只要大哥能出仕,不管外放还是在京中,对姜家都是好事。姜槐点头,“吏部那边的路子,小弟也提前打听着。“ “我也去。“姜枫也觉得大哥不能总在家闲着,人闲得久了再想振作就难了,这一点他深有感触。 姜松点头,“家里的生意和田庄,还要三弟帮着母亲打理。“ 这些事本来就是他在做,也是他嘴擅长的事。姜槐立刻拱手,“是。“ 姜枫连忙问,“大哥,我呢“ 只要你不添乱,就是帮了大忙了。 姜松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满是郑重地望着二弟,“你有更重要的事。我走之后,父亲的大仇、家里人的安危,都托给你了。你要暗中探查刑部大火的真相,为父亲尽早洗刷冤屈。不过你不可鲁莽行事,须知一着不慎,就会把姜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真真是,趁着给他们治伤,打听当时的案情?” “二爷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即通!”这位是顺毛驴,若想让他做事,必须哄着。 姜二爷果然被哄了,立刻站起来往外走,“此计可行,咱们就开药铺!” 还没说完呢,怎么又要跑了。裘叔连忙上前问道,“二爷何处去?” “寻地方开药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滴翠堂 姜留睡醒时后,发现姐姐守在她身边,正拿着一个小绣绷绣帕子。她挺直小身板,秀气地低着头,绣花针穿过布料,拉线再穿回来……在姜留眼里,姐姐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带着一股子让人心神安宁的娴静。 她过几年,也能变成这样吗?目光落在闪着寒光的绣花针上,姜留的瞳孔缩了缩,还是算了吧。 姜慕燕听到动静,转头见妹妹醒了,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走过来,“妹妹你终于醒了。” 她睡了很久?姜留转头看窗外,她往常也是太阳在这个位置时睡醒,今天不算迟啊。姐姐着急,应该是找她有事吧。 姜留慢吞吞地爬起来,顺从地让姐姐帮她穿衣裳。姜慕燕一边给妹妹穿衣,一边道,“咱们得快些,迟了孔夫人要责备的。” 姜留瞪大眼睛,干啥迟了,孔夫人又是谁? 书秋蹲下给姑娘穿鞋,非常同情地说,“老夫人让六姑娘自今日起也去滴翠堂学字。” 姜家的男娃去书院读书,姑娘则由府中请的西席教字。姜留在山上时听说过,府里姑娘都是到了七岁才去滴翠堂的,她不是才六岁吗? 时间快来不及了,赵青菱抱起姜留,边走边解释,“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姑娘先去跟着听,免得每日在屋里无聊。” 她不无聊啊,她还得练习走路呢! 待奶娘把她放在滴翠堂内书桌后的小椅子上,姜留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趁着三姑娘整理书墨的功夫,书秋凑在自家姑娘耳边,低声报信,“奴婢听说老夫人是觉得姑娘好不容易安生下来,让你赶紧趁机学些规矩,免得以后好了再闹腾。” 姜留…… 姜慕燕沉着小脸,“书夏、书秋,你们去外边候着。” “是。”书夏拉着书秋走了后,姜慕燕坐在妹妹身边,帮她打开面前的线装书,开心地道,“六妹今天学这本,如果孔夫人给你讲不明白,回去姐姐再给你讲,这些姐姐都会。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读书习字了!” 姜留的目光由小姐姐喜悦的脸上,移到桌上的书上,看到了两个字。 请恕她孤陋寡闻,是什么书,莫非是四书五经中的“礼”,她记得那个分明是指啊。 还不等姜留想明白,便听到外边有动静,她抬头见大姐姐姜慕容、二姐姐姜慕筝和五姐姐姜慕锦先后走了近来。这三人见到小姜留,也很吃惊。 姜慕锦几步蹿过来,“六妹怎么来了?” 姜慕燕代妹妹答道,“祖母传话,让六妹跟着咱们一起习字。” “这样啊……”姜慕锦无比同情地看着姜留。她真惨,比别的姐妹早入滴翠堂好几个月。 姜慕容走过来,端着大姐的架势,“三妹,我挨着六妹,也好给她讲书,帮她磨墨摆纸。” 太夫人立下的规矩,滴翠堂内不许丫鬟伺候,姑娘们习字都要自己磨墨。 姜慕燕摇头,“不敢劳烦大姐,还是我来吧。” 姜慕锦咬着手指头问,“三姐,你的书读到哪里了?“ 姜慕燕这几个月一直在王家,没有跟姐妹们一起念书,王家也有西席,请的先生比姜家的要有名气。小姐妹们很好奇。 “这几个月,我多是在学,只学到。”姜慕燕很开心能跟姐妹们探讨学问,“大姐、二姐、五妹,你们呢?” 姜慕容满是羡慕,“我不及三妹,才读到。” “我刚读到,实在背不过。”姜慕筝的声音里含着恐惧,姜留觉得二姐虽然怯生生的,但声音清脆,很悦耳。 姜慕锦长吁短叹,“我的还没背完呢,还是三姐厉害。” 背?姜留低头看着桌上厚厚的书,忽然生出要大事不妙的感觉。 还不等她问,姜家的女西席孔夫人便到了。这位孔夫人衣着简朴,面容严肃,若是换个装扮,跟姜留学校里那位号称“三杀”的思政课的老师一样一样的。姜留看着她,感到阵阵杀气。 啥是三杀?那是大学里最恐怖的存在:出试卷时追求难题杀死人的独孤求败;监考时令考生闻风丧胆的四大名捕;判卷时毫不留情杀倒半个班的灭绝师太! 孔夫人来了后,小姐妹们立刻禁声,屈膝行礼,姜留也慢吞吞的站起来行礼。 孔夫人严厉的目光落在姜留身上,缓缓道,“姑娘们请起。” 姜留缓缓起来时,发现孔夫人正盯着她,吓得她一阵手脚发麻。 孔夫人端详姜留片刻,便道,“六姑娘初入滴翠堂,有几句话还请姑娘记在心上。” 入学第一件事——思想教育,姜留缓缓点头。 孔夫人便道,“一曰勤,早晚向学,一日不可懈怠;二曰谨,学问容不得一点马虎;三曰……“ 听孔夫人训完,姜留躬身,“是。” 孔夫人很是满意地点头,“六姑娘今日初学,先跟我读前四句。” 姜留点头,慢吞吞地跟着孔夫人读了两行字后,孔夫人便教她握笔,临摹字帖。 待姜留能握住笔了,孔夫人便转去检查姜慕容四人的学业。待到姜慕燕时,姜留明显听出孔夫人的语气柔和了些,“三姑娘近日都读了什么书?” 待听姜慕燕讲了读什么书后,孔夫人甚是满意,又让姜慕燕默诵。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听着学霸小姐姐字正腔圆地背诵古文,握着毛笔画了一条毛毛虫的姜留,觉得压力山大。 姜留画了一张纸的横竖毛毛虫后,回到西院时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她没想到握毛笔写字比连走路还累。 她被抱回西院哆哆嗦嗦地喝了几口水,书秋便兴高采烈地凑到她身边,“姑娘,凌少爷把三少爷揍趴下了!” 姜慕燕听了眼睛一亮,姜留立刻来了精神,“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什么?”姜三郎的娘亲陈氏一下跳起来,“不是说去拿礼物么,怎就打起来了?三郎伤着没?”常婆子连忙道,“不是打起来了,是几位少爷切磋拳脚,凌少爷把三少爷摔倒了。” 男孩子在一处打打闹闹是常事,陈氏的脚步慢了一些,“没摔伤?” 常婆子低声道,“应该没有……不过两位少爷摔了十几次……” “什么?!”陈氏声音提高,速度又加快了,这姜凌在府外没人教养么?就算是玩闹也该有个尺度才是,他可比思宇高着半头大一岁呢! 陈氏还没走到前院,就碰上了这小哥几个。自己的儿子灰头土脸的,虽被二郎拖着,依旧不服不忿地叫嚷,“二哥你放开我!我还要跟姜凌摔,我这次肯定能赢!” 陈氏鼻子都气歪了,“姜思宇!你给我过来!” 三郎姜思宇见到母亲,气势更冲了,用力甩开二哥,指着身后的姜凌大声叫嚷,“娘,我还要跟他打,你让他跟我打!” 跟在后边,看起来比姜思宇还狼狈的姜凌,上前两步给陈氏赔罪,“是姜凌不懂事,惹急了三弟,请伯母责罚。” 五岁的姜四郎向陈氏告状,“伯母,三哥非要和凌哥打架,你快管管他吧。” “我没急,你才急了呢!”姜三郎又往姜凌那边冲,今天不把姜凌按倒在地上,他绝不罢休!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陈氏最清楚不过。她上前一把薅住儿子的耳朵,一拧就是半个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该给姜凌叫什么?” 姜三郎捉着娘亲的手,疼得嗷嗷直叫。 陈氏对着满脸土的姜凌态度那叫一个好,“是伯母没管教好三郎,凌儿没摔疼吧?” 弱小又无辜的姜凌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伯母快放开三弟吧,揪耳朵很疼的。” 陈氏刚放开儿子的耳朵,见这混账又往姜凌跟前冲,便又一把薅了回来,“你跟我回去!” 待陈氏将三郎拉走后,姜凌也被二郎和四郎送回了西院。姜留见到哥哥狼狈成这样,心疼地不行,“哥,疼?” 姜凌摇头,“不疼,没事儿。” “你怎么跟他打起来了,他那么壮实,你跟他打会吃亏的。”虽然姜慕燕不喜欢姜凌,但比较起来,她更讨厌三郎。 姜凌又摇头,“没打架,是切磋拳脚。” “热水已经备好了,少爷快去洗洗吧。”赵青菱走进来,将药酒递给姜财,“这个专治跌打损伤,水里放些,身上的淤伤也揉开才好。” 见姜凌进内室梳洗,姜慕燕不好再呆在这里,拉着妹妹回了书房。她无心读书写字,想着既然姜凌打不过姜三郎,她要怎样才能收拾他。 姜凌托着小脑袋,她见过姜凌拉弓射箭连拳脚,以他的本事揍小胖子姜三郎,不该弄得这么灰头土脸才对啊。不行,她得回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姜留借着尿遁,又跑回了姜凌住的房间。姜家西院有三个院子,姜留与姐姐住在东边的跨院,她爹的两房妾室住在西边的跨院,姜凌与姜二爷住在主院。姜留拖着小腿,慢慢踱出跨院,到了主院时,姜凌已沐浴更衣完毕,正在房内擦拭头发。 不同于现代,大周男女皆是长发,只是梳的发式不同而已,若洗完头不将头发擦干,很容易着凉。 姜留慢慢过去蹭到哥哥身边,坐在小凳子上,抬头问,“哥?” 屋里没有旁人,姜凌嘴角翘起,“哥摔了姜思宇十一回,给你出气了。” 姜留瞪大眼睛万分好奇,“哥-讲。” 姜凌拿起梳子,“姜思宇听说我在外边也练习拳脚,非要和我比试。我不过装得笨了些,让他觉得我不如他,能把他摔倒不过是凑巧,他不服气,就会一次次冲上来找打。” 所以她哥这一身土是给人看的?姜留又凑过去一点,“兵-不-厌-诈?” 姜凌笑出声,“不错!这个很好用,还有其他计策,有空哥哥再教你,收拾姜三郎,不在话下。” 姜留笑弯了眼睛,“嗯!” “你去滴翠堂读的什么书?” 姜留站起来,倒背小手,“曲-礼-曰:毋-不-敬,严-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姜凌皱起小眉头,“怎么不先学,却学?” 因为她们是姑娘不要考功名,尊礼守教就可以了。姜留心里明白,却不能说出来,只摇了摇小脑袋。 姜凌也没纠结这个问题,从桌上的匣子里取出一块糖塞进她的嘴里,“妹妹背得很好,这个给你吃。” 姜留吃着糖站起来,“去-写-字。” 姜凌不愿意让妹妹走,“一起写吧,你能拿住笔吗?” 姜留缓缓点头,笔是能拿住的,只是控制不好力道,写出来的字跟鬼画符差不多,“姐-姐-等。” 姜凌想跟妹妹一起读书写字,但掺和上一个姜慕燕,他就不乐意了,“练字不急,你今天还没练走路呢,哥哥带你在院子里走几圈。” 姜留今天确实没怎么走路,她便顺从地跟着她哥一圈圈地在院子里绕。待绕到西院门口时,一个看着很机灵的小丫鬟屈膝行礼,“凌少爷,六姑娘。” 姜凌知道西跨院住的姜二爷的妾,微微点头,目不斜视地拉着妹妹从门前走过。姜留对这个院子不熟悉,全部精神都放在脚下的路上,也没留意西跨院里是个什么情形。 待这对兄妹走远了,小丫鬟桃枝快步跑回房内,“姨娘看到没,凌少爷拉着六姑娘的手散步呢!” 窗边的薛姨娘自然也看到了,微微点头。 桃枝开始叽叽喳喳,“不是说双生都长得很像吗,凌少爷跟三姑娘怎么一定也不像呢?” 薛姨娘柳叶眉微蹙,斥责道,“双生模样不同的也很多。” “妹妹说得对,双生子模样不同的大有人在。”姜二爷的另一位妾室李姨娘身影婀娜地走进薛姨娘的屋子,“看五官,三姑娘随了夫人,凌少爷却更像二爷呢。” 说完,李姨娘便笑吟吟地看着薛姨娘。 薛姨娘虽比李姨娘小了七岁,但性子却比她还沉稳,说话滴水不漏,“妹妹倒觉得,凌少爷举手抬足间,与二夫人颇像。” 装,你再装!李姨娘暗骂,嘴里却应和着,“听妹妹这么一说,还真是呢。凌少爷回府,二夫人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薛姨娘轻轻点头,“姐姐说得是。” 李姨娘忍不住了,示意桃枝出去后关上门,凑到薛姨娘身边坐下,低声道,“妹妹,说心里话,我可不信凌少爷是二夫人亲生的!你说他娘是哪个?” 薛姨娘垂眸,“姐姐说什么胡话,凌少爷的生母自然是二夫人。” 李姨娘哼了一声,接着说自己的,“二爷不碰不干净的女人,能给二爷生下孩子并养大的女人,必定是二爷中意的,凌少爷回府了,她也快了!到时候哪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妹妹,姐姐可是把心窝子的话都掏给你了,咱们得哪个主意才是。” 十八岁的薛姨娘依旧不为所动,“凌少爷就是二夫人生的,姐姐若不信,可去问老夫人,问二爷。” “薛卉青!你以为你年轻貌美就能抓住二爷的心?等新人进门了,有你哭的时候!”李姨娘恨恨骂完,摔门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委屈的姜三郎 薛姨娘看着被摔得颤抖的门,幽幽叹了口气,人最怕的就是不认命,李俏身为二爷的妾,却时刻念着想着自己不该得、不能得的,又是何苦呢。 桃枝一阵风地从外边冲进来,“姨娘,姨娘!奴婢听到东院里有哭声便过去瞧了瞧,原来是大夫人打三少爷呢!” 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宠着三少爷,怎么会舍得动手打他?薛卉青抬眸。 姨娘这是想听呢,好事又喜欢说话的桃枝立刻巴拉巴拉,“听说是因为三少爷在前院打了凌少爷,大夫人才教训他的。” 大夫人可不是这种性子,薛卉青没了兴致,捏起绣花针继续绣经文。 东院内姜三郎撕心裂肺地哭声惊动了老夫人,派人过来询问。 陈氏被儿子气得呼呼直喘,“这个孽障,我是管不了他了!” 姜三郎哭成了大花脸,扯着脖子吼,“我就是想跟姜凌比划拳脚,我一定能打过他!” “你打得过他还至于弄成这样?!”陈氏伸手指头用力点儿子的脑袋。 姜三郎梗着脖子,吼回去,“明明是我摔他摔得更多!” “既然你摔得更多,为啥你还不依不饶的?”陈氏骂道。 姜三郎哇得声音更大了,“他摔得我好疼,我要报仇——” 婆子将话带回北院,姜老夫人听完垂眸不语。 刘婆子笑道,“亲兄弟打打闹闹很常见,现在打着,没准待会儿就好成一个人儿了。” 姜老夫人却道,“去把姜凌请过来。” 姜凌很快到了北院,姜老夫人挥退房内人,静静地问,“你为何要打三郎?” 姜老夫人是知晓他的身份的,姜凌也没拐弯抹角,“因为他害得六妹妹落水受苦。” 这回答倒让姜老夫人有些意外,又问道,“谁让你教训他的?” “没有人。” “若是无人告诉你,你怎会知道是三郎害得六丫头落水的?” 姜凌抿唇,不再吭声。 姜老夫人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让姜凌坐下,才道,“上次的事,祖母已教训过三郎了。” 他受的那点教训,与妹妹吃的苦比起来,差太多了。 姜老夫人看着这个姜凌倔强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很喜欢留丫头?” 姜凌毫不犹豫,“她是我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谁也不能欺负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把六丫头放进了心里,不过这并不是坏事。姜老夫人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三郎与六丫头的事,只能说一个不怪一个。你莫看六丫头现在乖巧,她生病前的性子与三郎不相上下,俩人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 姜凌自然不信,妹妹那么乖巧,跟蠢笨的姜三郎一点也不一样。 姜老夫人接着道,“你既然入了姜家的门,就是姜家的人。这次的事,祖母不再追究,若有下次,祖母绝不轻饶。” 姜凌站起来,“孙儿谨记。” 姜老夫人挥手让他退下后,叹了口气,若论心眼儿,再过几年枫儿怕是都斗不过这孩子,以后得多盯着他些才是。 让谁盯着他呢?姜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默默想着。 姜凌快步回到西院时,却见姜慕燕正拉着妹妹的小手,在院子里散步。姜留见到哥哥回来了,忙向着他走过去,“哥?” 姜慕燕也担心着,“祖母怎么说?” 姜凌简要回答,“只是问了几句话。” 祖母果然还是偏爱三郎,姜凌被三郎打成这样她也不管。姜慕燕给姜凌出主意,“待会儿告诉父亲。” 她是不喜欢姜凌,但是她想让三郎被罚。姜凌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护短,不会不管的。 “告诉爹什么?”姜二爷从外边走进来。 姜慕燕抿唇不说话,姜二爷的目光扫过小闺女,落在姜凌身上。 姜凌摇头,“无事。” 姜二爷点头,捏了捏小闺女红扑扑的脸蛋,回屋一趟后又急匆匆出来,“爹走了。” 赵青菱连忙问,“二爷晚膳在何处用?” 姜二爷挥手,“爷今晚不会来。” 姜留见门口候着的姜猴儿和姜宝都兴冲冲的,有种不妙的直觉——她爹不会又要去赌吧? 姜二爷还真是出去赌的,他出去想看了一圈铺子,发现莫说五百两,便是一千两也拿不下一处好铺子,便动了这个心思。 缺银子哪里取,自然是赌坊!他姜枫别的不行,赌运却极佳,各赌坊转悠几日,几百两银子还是能弄回来的。 可气人的是,姜二爷换了三处地方,竟连赌坊的门都没进去!京城的赌坊,不招待他了! 姜二爷的脸比儿子的还黑,怒道,“猴儿,姜宝,咱们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是,是,您老慢走——”赌坊的伙计懒洋洋地拉长调送人,毫无之前的恭敬之意。 对于姜二,以前他们是畏惧着他爹和他哥的身份,不敢得罪他;现在他家落魄得只剩下笑话了,凭什么还拿他们赌坊当钱庄的用! 穷鬼! 伙计用鼻子哼了一声,换上小脸转身去招呼客人。 姜二爷一步步远离了喧闹和灯火,心中很不是滋味。姜猴儿笑嘻嘻地凑上来,“爷,咱们去城西的乐善坊瞧瞧?” 姜二爷瞪了姜猴儿一眼,“蠢才,没看出他们这是商量好了跟爷作对吗!给爷等着,这口气爷早晚要出出来!” “就是,早有有他们好瞧的!”姜家落魄后,姜猴儿吃的冷脸,受的瓜落更多。 姜宝劝道,“二爷逢赌必赢,这些人是怕了您才不敢让您进去的,二爷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姜二爷垂头丧气,他又何尝想与这些小人一般见识,现在不是缺银子么。真真是应了说书人那句话,一文钱难道英雄汉啊。 “姜二哥,这是要去何处啊?” 姜二爷心里正不是滋味时,便听楼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抬头一看,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刚回来,二哥若不忙,上来喝两杯?” 姜二爷正无处可去,便转身上楼吃酒。 姜宝问身边的姜猴儿,“楼上那位是?” “嘉顺王府上的四公子柴易安,二爷的知己好友。”姜猴儿声音里透着喜气。 姜宝快行几步追上姜二爷,“二爷,开药铺的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否则后患无穷。” 姜二爷白了姜宝一眼,“爷是傻子吗?这事儿还用你说!再说了,易安不是外人,他是自己人!” 姜宝…… 等大仇得报,他一定要将这厮按倒,狠狠揍一顿,不对,一百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钱匣子 姜留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晨则省”。第二日,姜留早早爬了起来,先跟哥哥姐姐汇合,再去北院给祖母晨省。自今日起,不管刮风下冰雹,只要祖母不发话,她每天早上要去给祖母晨省。这是身为晚辈每日必做的事情。 虽然对这位祖母还没得什么感情,但姜留并不反感这种早晨问候长辈,一起吃饭后各自行动的仪式。这种大家庭的氛围是她以前没有过的,以前她的家只有爸爸妈妈和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年见不到几回,更没有这么多兄弟姐妹。 今日姜老夫人也很开心,用饭后叮嘱将二郎,“你是兄长,在青衿书院内你要好生读书,照看好凌儿和三郎。” 姜二郎拱手称是。 姜三郎昨日那口气还没顺过来,拿眼斜着姜凌,恨不得冲上前再干一架。 姜凌则老老实实地站在姜留身边,与姜慕燕护着妹妹,免得她摔倒。 姜老夫人转头见到二儿子家凑在一块的三小只,眼里也多了几分真情意,先与姜凌道,“祖母已派人与王山长打过招呼,待会儿让你伯父送你去入书院。” 本应是父亲送儿子入书院的,但他那不靠谱的爹昨日出门至今未归,指望不上了。 姜凌拱手谢过伯父。 待姜松带着孙儿们走后,姜老夫人又对孙女们道,“今日天凉,滴翠堂那边已挂起了厚门帘,若还是冷就带着手炉。留儿也要认真读书,不可发脾气耍小性。到月底能学会二十个字,祖母有赏。” “谢-祖-母。”姜留也学着姐姐们的模样行礼,大半个月的功夫莫说二十个字就是两百、两千她也能认出来,只是写不出来罢了。 不同于五花八门的牌匾,大周上用的是横平竖直的楷体字,除了少数与简体字差距甚大的繁体字,大部分姜留都是认得的。写不出来是因为她沉重的小手,还不能征服软头的毛笔。 昨天上了半日课画出来的都是扭动的毛毛虫,今天怎么也得画几条冻僵的蛇出来才成!姜留握握小拳头。 她这一握,左边的哥哥右边的姐姐都转头看她,以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旁人看着这场面,会以为他们是相亲相爱的兄妹仨,但姜留知道哥哥姐姐之间没得感情,俩人是在争夺她,谁都不想撒手。 他们都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了。姜留心酸又感动,她弯起眼睛,笑道,“先-送-哥-哥-出-门,再-跟-姐-姐-去-读-书。” 这俩还没说话,姜三郎捂着肚子大笑,“胖六现在成了慢六了,哈哈哈!” 我还神六呢!姜留不理他,委屈巴巴地望着伯父姜松。姜松抬手抽在儿子的后脑勺上,姜三郎被削得往前冲了两步,若不是被二哥拉着就要摔个狗啃屎了。 “你这当哥哥的,不知爱护妹妹,却满嘴胡言乱语!今日回来后将论语前十章默写一遍,好叫你长长记性!” 姜三郎一停,脸顿时苦成了茄子,“爹不要啊——” “前二十章!” 姜三郎吓得直摆手,“十章、十章……”二十章会死人的! 见姜三郎被罚,姜慕燕板着脸,姜留带了笑,姜凌则一本正经地拱手,“伯父,三弟已知错了,抄书就免了吧?” 姜松冷声道,“不罚他,他不会知错。十章少一个字,今晚都不许睡觉!” 姜三郎刚亮起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不敢吭声了。 太坏了,哥哥太坏了!姜留笑弯了眼睛。 她这小模样,在姜松看来跟他二弟小时候占了便宜时一模一样,姜松一时感慨,揉了揉侄女的小脑袋,“不必送了,你们去滴翠堂也要好生读书,不可荒废大好时光。” “是。”姜留跟着姐姐们屈膝行礼。 姜凌将一块糖塞进妹妹的手里,不舍道,“先给你一块,晌午乖乖吃药的话,晚上回来再给你一块。” 去青衿书院读书,晌午不能回来跟妹妹一起吃饭,想到这个姜凌就觉得很不高兴。 见姜凌快要用糖把妹妹哄走了,姜慕燕带着妹妹回到西院闺房内,拉着她说悄悄话,“妹妹喜欢吃糖,姐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多。” 姐姐很有钱吗? 还不等姜留问,姜慕燕便跟她咬起小耳朵,“娘临去前,给了我一个钱匣,可以给妹妹买糖吃,很多。” 姐姐说了三个很多了,究竟有多少钱呢?姜留也好奇起来。 姜慕燕继续跟妹妹咬耳朵,“所以妹妹不要吃别人的糖,咱们有。娘说钱匣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妹妹谁也不能告诉,知道吗?” 母亲临死前,一定恨不放心她们吧。姜留看着生怕自己被人用几块糖拐走的小姐姐,郑重点头,然后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哥哥给她的糖,塞在姐姐嘴里,“吃-哥-的-糖,娘-给-的-省-着。” 甜味在姜慕燕嘴里翻散开,她忽然觉得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她嘎嘣一声将嘴里的糖块咬碎,觉得很解气,“嗯!” 将心里这个最大的秘密跟妹妹分享后,姜慕燕觉得跟妹妹更亲近了,“我把钱匣子埋在你睡觉的床底下了,是不是很聪明?” 钱匣子埋在床底下,会不会被老鼠咬坏了?看着面前等待表扬的小姐姐,姜留沉重点头,“聪-明。” 姜慕燕笑了,她不板着脸时,才是九岁孩子该有的模样,“妹妹好好读书,以后会像姐姐一样聪明的。” 孔夫人教学方式就是背和写,对于手沉舌头沉的小姜留来说,好好读书真的很难。 好在今日只在滴翠堂读半天书,后半晌是学针线。姜留的手捏不住绣花针,所以现在不必学针线,所以姜慕燕去上课时,姜留便躺在她的小床上睡长长的午觉。 醒来时听到床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姜留一下就想到了被小姐姐埋在床下钱匣子,莫不是上午姐姐跟她说悄悄会时,被人听了去? 姜留绝不允许有人打钱匣子的主意!她缓缓张开眼,蹭着小身子慢慢挪到床外侧,抬手将床边的茶壶打翻。 “啪!”陶制茶壶摔在石板上的声音很是震耳,床下的声音立刻没了,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赵青菱推门焦急问道,“姑娘可伤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大老鼠 姜留当然没有伤着,她伸手环住奶娘的脖子,“渴。” “都怪奴婢,没听见姑娘起身。”赵青菱自责不已,扬声喊道,“书秋,去取水来。” 挽着袖子在外边洗衣裳的书秋连忙应了一声,撒丫子往外跑。 赵青菱见姑娘没受伤,便给她穿好衣裳,拿扫帚清理地面上的碎陶片,“后天老夫人过寿,咱们院小厨房今日没柴烧水,姑娘且忍一忍,书秋跑得快,一会儿便回。” 长辈过寿是家里的大事儿,姜家本就不多的人手都聚到北院或厨房做事。赵青菱是干净人,姑娘上山待了仨月,回来后她撤换了房内的被褥床帘,趁着今儿太阳好清洗晾晒。 见奶娘挽着袖子,头上系着布巾,姜留便知道她在院里忙活,又怎么会怪她呢。 穿好小小的绣花鞋下地后,姜留趁着奶娘不注意,将放在床头的小布老虎扔在地上,再顺势踢到床下。 还不等她呼唤奶娘帮她找,布老虎居然从床底下滚了出来,回到她脚边。姜留盯着脚边的布老虎,又把它踢了进去,然后,布老虎又滚了出来! 这底下一定有人!姜留缓缓鼓起腮帮子,不光有人,这人还把她当孩子哄骗呢! 姜留继续用脚踢着布娃娃玩,待书秋气喘吁吁地提了一壶热水回来后,姜留喝了几口温水,看着书秋,然后用嘴型说:“鸦隐。” 姜留回府后,鸦隐依旧被二爷留在府内守着姜留。不过他现在当差的地方不再是姜留房门口,而是前院。 书秋以为姑娘要鸦隐带着她们出去玩,兴高采烈地跑出去找人。赵青菱忙着拍布老虎身上的土,没留意她们的小动作。 鸦隐很快被书秋叫了来,在闺房门口拱手问,“姑娘有何吩咐?” 姑娘啥时候叫的他?赵青菱诧异转头看着小姜留。 鸦隐来了,姜留心里就踏实了。她抬起小胖手指指床下,“老-鼠。” 叫他来捉老鼠?鸦隐一时不知该说啥才好,他只觉得自己这把屠牛刀被缩小数倍,成了一根棒槌。 房里有老鼠,万一吓着姑娘或咬坏了衣裳被褥都是大事,赵青菱立刻抱起姜留,“书秋抄家伙,帮你鸦叔捉老鼠!” 书秋立刻举起扫帚,鸦隐也卷起袖子走进来,将一颗石子扔进床下,准备抓鼠。 见鸦隐扔了三颗石子都没动静,赵青菱松了一口气,“许是跑了。” 没老鼠,却有个大家伙!鸦隐站得远,看到了床下使劲往里缩的一片衣角,瞬间就从棒槌变回了杀牛刀!他用眼神示意赵青菱床下有情况,让她抱着姜留退到一旁,嘴里却稀松寻常地说着,“许是跑了,小的去前院捉只猫来,在这屋里养两天吧?” “抱只干净老实的,莫让猫伤着姑娘。”赵青菱机警地抱着姜留往鸦隐身后走,嘴里还招呼着自己傻呆呆的闺女,“书秋跟你鸦叔一块去。” 听到要养猫,书秋开心了,“针线房里有只小三花,长得可好看了!” “好。”姜留嘴里应着,眼睛紧盯着床下。 鸦隐拿过书秋手里的扫帚,走到把扫帚把狠狠捅了进去,床下传出“嗷——”的一声变调尖叫,听着都不像人能发出的。 “娘啊!这耗子还会叫嘞!”书秋吓得一蹦多高。 赵青菱抱紧姜留,大声喊道,“什么东西?” 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东西?鸦隐用扫帚敲了敲床前的地面,厉声恐吓道,“滚出来!否则——” “别打别打,奴婢出来,出来……”随着求饶声,一个身着深褐色粗布裙的仆妇从床下爬了出来。 姜留一眼就认出,这人乃是西院硕果仅存的一个粗实婆子。 赵青菱沉下脸,“王田家的,你不是去北院帮忙了么,怎跑到姑娘房里,还躲在床下?” 王田媳妇捂着疼得钻心的侧腰,哎呦着给姜留行礼,比划着讲,“奴婢在北院劈完柴回来,见一个这么大的老鼠钻进了姑娘房里,因怕吓着姑娘才进来捉老鼠。谁知因为劈柴累着,在床下睡着了,请六姑娘恕罪。” 丫的当她是傻子吗?姜留绷着小脸,抱紧了奶娘的脖子,“爹-爹。” 赵青菱点头,与鸦隐商量道,“把她捆起来嘴也堵上,等二爷回来发落?” 王田媳妇连连磕头,“冤枉啊,奴婢真是进来捉老鼠的,冤——” 鸦隐一步上前抬手卸了她的下巴,再麻利将人捆好,才问赵青菱,“押哪儿?” 赵青菱真没见过干活这么利索的,愣了愣才道,“先放柴房里,劳烦你守着门,二爷回来之前别放人进去。” 鸦隐单手抓绳,提小鸡子般地把王田媳妇带了出去,刚才还聒噪地让人头疼的王田媳妇,这会儿就像被捆住的大闸蟹般动弹不得。 屋里的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样的人才一定要留住!姜留握握小拳头,“奶-娘!” 赵青菱立刻点头,“等二爷回来,奴婢就给鸦隐讨赏,让二爷给他涨月钱!姑娘跟奴婢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王田媳妇的,不急,慢慢说。” 姜留没提钱匣子的事儿,只是一字一顿地把她睡醒听到床下有响动,吓得碰到了水壶,然后小布老虎掉到床下,布娃娃又被推出来两次的事说了。 书秋瞪圆了眼睛,“她骗人,她根本就没睡着,还敢踢夫人给姑娘缝的布老虎!” 姜留轻轻拍着布老虎身上的土,这是小胖丫去世的母亲给她缝的,该妥善保管才是。 赵青菱也点头,抱着姜留夸奖道,“我家姑娘跟二爷一样聪明!” 姜留手一顿。奶娘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呢?她爹聪明没看出来,不着家却是实打实的。他昨天后晌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关于床下有钱匣子的事儿,姜留觉得还是要先跟姐姐商量后,再决定说不说。于是,姜留装出怕怕的样子,“要-姐-姐。” 王田两口子是二夫人的陪房,这件事确实该先跟三姑娘说一说。赵青菱吩咐书秋,“去滴翠堂请三姑娘回来,就说……六姑娘被吓着了。” 姜慕燕还没回来,她的奶娘就得了消息从北院赶了回来,问赵青菱为何要抓了王田媳妇。 听赵青菱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王香芝愣了,“应该是捉老鼠吧,如果不是,她跑到六姑娘房里来干啥?”六姑娘房里都是小孩儿的玩意儿,她进来能捞到什么好处? 这也是赵青菱不解的地方,“所以要等二爷回来审问清楚。” 以此看来,两位奶娘都不知道小姐姐将母亲留给她的钱匣子藏在床底下的事儿,姜留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小富婆 听到六妹妹被吓到,四位小姐姐都赶来探望。姜留儿看她五姐姜慕锦笑容止都止不住,就知道这位七岁的小姐姐正在因为逃过半日的针线而开心呢。 见姜留没什么事,小姐妹们坐着说了一会儿老鼠多可恶小猫多可爱便开开心心地散了。 屋里只剩下自己和妹妹后,姜慕燕立刻钻进床底下。 姜留也没听到撬石板的动静,便见姐姐抱出来一个半尺见方的木匣子。这匣子上并无装饰,红漆也看着有些年头了,与姜留想象中镶满宝石的钱匣子大相径庭。 放下床帘后,姜慕燕与妹妹一起躲在床上,用挂在她脖子上的钥匙打开匣子,检查里边的东西后才拍了拍小胸脯,“都还在呢,太好了!” 见妹妹好奇看着,姜慕燕便献宝一般将里边的东西摆出来给妹妹看,“这是娘亲最喜欢的镯子,咱俩一人一个;这是两处铺子的地契,到时候咱们成亲时一人一张,妹妹先挑;这是柳家庄的地契,留给妹妹;这是陪嫁仆从的卖身契,奶娘的、王田一家四口的、柳家庄两个管事和下人们的;这是一千两银票,咱俩一人五百两;这是一袋碎银子,给妹妹买糖吃……” “娘说了,这些谁都不能给,都是咱俩的,买糖、买笔墨、买衣裳都行。”此时的姜慕燕目光灵动雀跃,跟平时的小书呆大不相同。 姜留听完,第一件事就是把小脑袋从床帘里钻出去看窗户和门有没有关好,再伸到床下看看下边有没有大耗子。 探头到床下时,她才发现姐姐的钱匣子是从哪里掏出来的——这张床的床头下有个暗格,从床头柜里看不到,得从底下才能打开。 幸好方才的大耗子不知道,否则她和姐姐的全部身家就没了。 从落魄大户家缺糖少肉的小姑娘,变成有田、有铺子、有银票的小富婆,姜留恍惚着刚要笑,便忍不住一激灵。 特么的,她不就是刚得了一大笔投资要发达时,乐极生悲穿到这里的么,这种悲剧绝不能再发生一次!这次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小心、小心、再小心。 冷静下来后,姜留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她娘为什么不把这匣子托给外婆或者其他人照看,而是直接交给小姐姐?莫非,在她看来谁都不可靠? 姜留问,“姐,田-契、地-契-和-卖-身-契-在-你-这-里-的-事,谁-知-道?” “只有外婆知道,别人都以为在外婆那里。”姜慕燕小声道。 姜留这才稍稍安心,“外-婆-没-说-帮-咱-们-收-着?” 姜慕燕摇头,“外婆教我把匣子藏在妹妹这里,这张床是娘的陪嫁,外婆知道哪里能埋东西。” 姜留对外婆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幸亏姐姐上午说的是“埋”而不是“藏”,否则田家媳妇就不会偷摸在床下敲地上的石板,而是四处翻腾了。 再隐蔽的暗格,也会被人找到。 见姐姐要把东西再收回匣子里,姜留抬手压住了她的小手,“姐。” 姜慕燕抬眸,“怎么了?现在就要去买糖吗?” 姜留摇头,“田-媳-妇-偷-听-到-了。” 姜慕燕的小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嗯,不能再埋在床底下了,该藏哪呢?” 姐姐还小,很多问题想不到。姜留干脆再提醒的明白一点,“爹-审-问-田-媳-妇,她-会-讲-的。” 姜慕燕抱紧钱匣子,如临大敌,“不能让父亲知道,他会抢走给姜凌用!咱们快去外婆家,让外婆帮咱们藏起来!” 还好她爹不在,否则俊脸都得气歪了。姜留握住小姐姐要开帘子的手,一字一顿地问,“娘-为-什-么-交-给-姐-姐?” “娘说我长大了,读了很多书,很聪明很懂事,这些让我收着,谁也不给。”姜慕燕说完,又重复一遍,“谁也不能给……” 姜留点头,“谁-也-不-给。”所以,外婆也不成。 她娘去世时不交给外婆,或许不是不放心自己的亲娘,而是不放心家里的两个嫂子吧。 姜慕燕与妹妹商量着,“再藏起来?可父亲问起该如何是好?” 九岁的姜慕燕,不知不觉间开始依赖六岁的妹妹了。 “分-开,匣-子-里-只-留-下-镯-子-和-银-子。其-他-的……先-藏-在-它-肚-子-里。” 姜留抓过跟钱匣子差不多大的布老虎,最明显的东西反倒不会引人注意,这个布老虎一直放在她的床上,没人会想到这里边有东西。 没主意的姜慕燕立刻点头,取过针线簸箩,用剪刀剪开布老虎肚子上的缝线,将所有票据塞进去再缝好。藏好了东西后,姜慕燕踏实了些,抬头对妹妹笑,“妹妹也变聪明了,再多读些书,一定会更聪明!” 小姐姐这么喜欢读书,是为了聪明吧。姜留看着面前十级针线玩家小姐姐,笑道,“姐-姐-也-是。” 读书使人明智、进步,但前提是得读好书。姜留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好书是什么,等她找到了一定跟姐姐一起读,把别人塞进她脑袋里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和规矩都碾压干净! 她要小姐姐开开心心地过这一辈子! “三姑娘、六姑娘,老夫人让你们去北院。”赵青菱敲了敲门,在门外喊道。 听到去见祖母,姜慕燕的脸立刻板成了平日的模样。姜留把小布老虎摆在床头,把钱匣子塞进她怀里,“姐,走。” 姜慕燕点头,挑开床帘,先自己穿上鞋子再给妹妹穿上鞋子,拉着她慢慢出屋。 门外不只有赵青菱,还有急头白脸的王香芝和北院的大丫鬟景秀。景秀对三姑娘怀里的匣子视而不见,屈膝行礼笑道,“快该用膳了,老夫人让奴婢请二位姑娘过去一块用。” 姜家的规矩是早膳一块用,午膳和晚膳各吃各的。现在叫她们去吃饭,估计是为了王田媳妇的事儿。 姜慕燕点头,赵青菱上前,“奴婢抱着六姑娘吧,免得让老夫人久等。” 姜慕燕放开妹妹的手,赵青菱把她抱起后,在姜留耳边道,“王田媳妇的事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待会儿老夫人问话,姑娘就照实说,别怕。” 姜留点头,“爹?” “还没回来。” 姜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玉镯 这都一天一夜,她爹干啥去了?去赌坊也不可能玩这么久吧。姜留的小脑袋里闪过“满楼红袖招”的经典镜头,莫非她爹去了什么不可明述的地方?王香芝跟在三姑娘身边,弯腰小声叨念着,“姑娘可别听他们的话赶走王田两口子,再把他们赶走,姑娘在府里能用的人就只剩奴婢和书夏两个了。” 王氏嫁入姜家时,带进来四个丫鬟、两房陪房和一个仆妇。四个陪嫁丫鬟都已嫁人,只剩王香芝在府里伺候;陪房王恪一家出府打理店铺,王氏将陪嫁丫鬟中的香荷嫁给了他,姜慕燕的丫鬟书夏就是王恪和香荷的女儿;另一房便是王田两口子,王田在前院做管事,其妻在西院做事;跟过来的仆妇乃是王氏的奶娘,几年前已回家养老了。 见姑娘不吭声,王香芝急了,“我的姑娘啊,你可不能犯糊涂!就算王田家的再不好,也比外人好用不是?” 姜慕燕咬唇,“奶娘不知她……” 王香芝生怕姜家人趁机拿捏姑娘,给她出主意。“她是毛手毛脚的,可人没大毛病。反正他们的卖身契在老夫人那里,怎么处置也得她老人家说了算!只要姑娘不松口,这院里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王香芝一着急,声调便高了。被抱着的姜留看她在姐姐身边挤眉弄眼地出馊主意,就皱起了小眉头,她娘怎么给姐姐找了这么个不着调奶娘呢? 到了北院堂屋,姜老夫人让小姐妹俩坐在她身边,直接问起西院粗实婆子被抓的事,“香菱说这婆子实是没规矩,留儿吓坏了吧?” 姜留怕怕地点头,可不是“吓坏”了吗,如果不吓坏,怎么会派人去滴翠堂叫小姐姐呢。 姜老夫人爱怜地摸了会儿她的小脑袋,才看向三丫头手里抱着的匣子,颇为冷淡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拿的是什么?” 姜慕燕在祖母这里没得过好脸色,她早已习惯了,起身行礼后,恭敬回道,“回祖母,王田家的进屋不是捉老鼠,她是早上偷听燕儿与妹妹说话,知道燕儿将母亲留下的钱匣子放在妹妹床下,才进去翻找的。” 王香芝听是这么回事儿,恨不得出去给王田媳妇两耳光。她干出这么没出息的事,丢的可是姑娘的脸!姑娘也是,这么大的事儿怎不先跟自己商量商量,就端到姜老夫人这里来呢。 姜老夫人缓缓地问,“她是怎么听到的?” 姜慕燕也疑惑着,“燕儿也不知道。” “可丢了东西?”姜老夫人再问。 屋里丫鬟婆子的目光都落在三姑娘手中的匣子上,好奇二夫人给两位姑娘留下了什么。 姜慕燕打开匣子,取出一对镯子和一个钱袋子,“母亲留下的镯子和给我们买糖吃的钱都还在,是妹妹机警,才没被她拿走。” 见到姜慕燕手中晶莹剔透的白玉镯,屋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这对镯子是二夫人在世时常戴的,二夫人过世后王家过来搬嫁妆时,因不见这对白玉琢,她的大嫂孔氏还对姜老夫人和姜二爷好一顿冷嘲热讽,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眼皮子浅,贪了妻子的嫁妆! 原来这对镯子一直在姜慕燕手里,当时她为何不说呢! 眼见着祖母和奶娘等人的脸越来越难看,虽然不知道这对镯子有什么不对,姜留还是决定主动出击。于是,她苦着小脸,委屈巴巴地开口了,“祖-母,她-坏,偷-娘-给-的-买-糖-钱。” 六姑娘比三姑娘还糊涂,这是上赶着要姜老夫人罚王田媳妇呢!王香芝的脸色更难看了。 姜老夫人的目光果然从玉镯上移开,含怒吩咐道,“将那婆子带进来!” 鸦隐打得绳结非常紧,王田媳妇被松绑后站都站不住,是被两个婆子拖进来的。她跪在地上口齿不清地求饶,“老夫人饶命啊,奴婢真的是进屋捉老鼠的……” “掌嘴。” 姜老夫人冷冰冰的两个字吐出口,架着王田媳妇进来的婆子一个押着她,一个撸袖子开打。 很快,王田媳妇嘴角溢出的血丝,啪啪的耳光声也震得姜留耳膜疼。这只在屏幕里见过的情景发生在眼前,冲击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姜留再一次真切体会到她现在所处的环境与原来的差异。这里有主有仆,主子可以随便打骂奴仆,就算要了他们的命,官府也不会追究。 看着王田媳妇被狠狠教训,王香芝的脸吓白了,姜慕燕仍严守着规矩,身板坐得笔直,只是用手指紧紧扣着钱匣子,眼里也带了惶恐。 姜留觉得祖母这是在杀鸡给猴看,她看不下去了,转头缓缓扎到祖母怀里,“留-儿-怕。” 打得也差不多了,姜老夫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才抬手止住张嘴婆子,问道,“你进六丫头房里去做什么?” 王田媳妇肿着脸趴在地上磕头求饶,就是不肯说实话。 收拾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仆妇,姜老夫人当然有法子,她吩咐身边的心腹婆子,“搜。” “是。”刘婆子让人搜王田媳妇的身,又让人去她的住处搜查。 老夫人这么做,就是不打算放过她了,王田媳妇不敢再隐瞒,口齿不清地招供,“奴婢早上打扫院子时听两位姑娘说有钱匣子藏在床底下,便想趁着六姑娘睡觉时进去找找。老夫人,奴婢的娘老子病了,急需钱救命,若不出这样,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伸这个手啊……” 姜老夫人低头问姜留,“你们早上在哪里说的钱匣子的事?” 姜留回道,“姐-姐-房-里-的-床-上。” 说到这里,姜留恍然大悟。姐姐的床靠北墙而不是靠窗的,两人小声躲在床上说话,王田媳妇在院子里怎么可能听到。她必定是躲在躲在姐姐房里,才偷听到的! 姜老夫人沉沉盯着王田媳妇,吓得王田媳妇不敢再吭声。她不断给三姑娘磕头,盼她念着自己是二夫人陪房的份上,能救自己一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凭啥她爹可以过得那么舒坦 去搜房的婆子很快拎着一个包袱回来了,里边有两件绸缎的外裳、一串漂亮的珠花、三根墨条和几块碎银子。银子也就罢了,其他三件一看就不是田家媳妇的东西。姜老夫人问姜慕燕,“这些东西是你赏她的?” 王香芝刚要偷拉姜慕燕的胳膊想让她应下,姜老夫人手里的茶杯就飞了过来,狠狠砸在王香芝的头上! 茶杯砸在王香芝头上后落地摔得粉碎,眼冒金星的王香芝不敢看自己脸上是茶水还是血,跪在地上求饶,姜慕燕也被吓得站起来。 见姐姐迟迟不开口,祖母盯着姐姐的目光越发阴沉,姜留便替她答道,“不-是-姐-姐-给-的。” 别的东西姜留不知道,但姐姐绝不会把属于姜留的珠花送给王田媳妇。别管这个田家媳妇是娘亲的陪房还是姜家的下人,姜留都不想再让她回西院。 妹妹都这么说了,还有些犹豫的姜慕燕只得摇头,“回祖母,这些不是燕儿给她的。” “那就是偷了。”姜老夫人满是寒霜的双眼转到王田媳妇身上,“送去衙门。” 偷盗主家财物是大罪,若去了衙门她这条命就保不住了,王田媳妇抖如筛糠,跪爬着哀求,“老夫人饶命,三姑娘饶命啊。奴婢上有老下有小……”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婆子捂住嘴拖了出去,地上的碎瓷片也很快被打扫干净。经过这么一出,屋内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 没人敢开口说话。姜老夫人慢悠悠地用了半杯茶,才问姜留,“六丫头晚上想吃什么?” 啊?本以为祖母会训教几句的姜留缓缓心神,回道,“莲-子-粥。” 姜留听奶娘提起过祖母爱吃莲子粥,这么说总不会错的。 果然,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好,就吃莲子粥,炸芝麻团子也来一碟,三丫头喜欢吃这个。” “谢祖母。”姜慕燕屈膝。 就算再生气,姜老夫人也不想再追究下去,淡淡地道,“坐吧。” 看姐姐坐下了,姜留的心才放回小肚子里。早上她还觉得姜家颇有大家庭的氛围,到了晚上她就觉得祖母好可怕。 “老夫人,二爷带着凌少爷回来了!” 姜凌紧盯着门帘,莫说祖母怎么想,见到爹爹带笑的俊脸出现在眼前,姜留都觉得顿时舒坦了。 儿子进来后,姜老夫人瞬间觉得屋内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她故意沉着脸责备道,“你还晓得回来!” 姜二爷规规矩矩地带着儿子给母亲行礼,然后又免了两个闺女的礼,才笑嘻嘻地拉着姜凌凑到母亲身边邀功,“凌儿第一天去书院,儿特意去书院门口等着接他一块回家,这才回得迟了些,请母亲原谅则个?” 分明是本路上遇到姜二爷的姜凌,小黑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姜留则暗翻白眼,才不信爹爹是为了等哥哥才回来这么晚的。若他真有这个心,早上怎不回来送哥哥去书院呢! 姜老夫人却吃这一套,先给儿子倒了杯茶让他润润肠胃,才问道,“这一天一夜的,去哪儿了?” 姜二爷吃了茶,愁眉苦脸道,“儿昨日出门办事巧遇柴易安,想向他探听些消息,他非要拉着儿子去清平江上吃茶,儿实难推辞便跟着去了。” 原来昨夜去江上泛舟吃茶了,真是好不自在啊!你要不去,人家能硬拉着?姜留心中碎碎念,等着祖母听祖母怎么骂她的混账儿子。 姜老夫人果然皱了眉,“这么冷的天,去江上过夜也不晓得派人回来取披风!” “儿壮实着呢,一点也不冷。” “什么不冷!快去煮一碗姜汤来!” 姜留……慈母多败儿啊慈母多败儿! “怎跑到祖母怀里去了,也不怕把祖母累着!”姜二爷把小闺女从母亲怀里掏出来搂在自己怀里,顺手捏起她的小胖爪。 姜老夫人这才问姜凌,“在书院可还适应?” 姜凌答得异常简洁,“适应。” 姜老夫人点头,对儿子提起方才的事,“西院的一个粗实婆子跑到三丫头和六丫头房里偷东西,娘让人把她送去衙门了。” 姜二爷也不问是哪个婆子,只满脸惭愧地搂紧小闺女,“是儿无能,又让您费心了。” “这怎能怪你呢,内宅本就不是你该管的。”姜老夫人对儿子,那是格外地体贴,想着她要尽快给儿子娶房媳妇回来才成。 爹爹身上的脂粉味儿熏得姜留不舒服,她努力转开小脑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姜凌心疼,伸手想接过妹妹,“父亲外出应酬也累了,让儿抱着妹妹吧。” 姜二爷不撒手,抬袖子闻闻,也颇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母亲稍待,儿沐浴更衣再过来陪您。” 姜老夫人心疼儿子,“沐浴完就不要来回跑了,免得着凉。” 姜二爷抱着小闺女起身,“那儿带着他们回去了,您也早点安歇。” 被她爹抱出屋,姜留才反应过来,她祖母这是不留她和姐姐用饭了…… 待回到西院,姜二爷见到王香芝头裹白布条站在门前,皱眉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香芝今儿也吓得不轻,现在还没缓过来,“奴婢失仪,惹老夫人不悦。” 在西院找事儿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去北院给母亲添不痛快!姜二爷脸更沉了,“老夫人寿辰将至,伤好之前不要出来晃悠,晦气!” 说罢,姜二爷又吩咐赵青菱,“西院的事你盯紧一些,莫叫老夫人劳神。” “奴婢明白。”赵青菱应下,“二爷,王田媳妇的事……” “这等埋汰事别拿来烦爷,照规矩处置就是。”姜二爷烦躁的挥挥衣袖,放下闺女,让姜猴儿伺候他沐浴更衣。 进了屋,姜留这才有机会问哥哥,“哥,书-院-怎-么-样?” 他以京城最不着调的姜二爷之子的身份入书院,自然没少受人嘲笑。不过姜凌才不会让妹妹为这些小事烦心,“很好。你先去更衣,再出来用饭。” 看着妹妹拉起姜慕燕,回了她俩的小院子后,姜凌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先吩咐姜财,“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姜财退出去后,裘叔上前关心道,“少爷在书院可还适应?” 姜凌点头,“我能应付。” 裘叔叮嘱道,“少爷不必在意闲言碎语,读书为重。” 姜凌点头,“父亲那边没出事吧?” 裘叔笑了,“少爷放心,二爷深谙世故,在外边说话办事极为周全。” 若不是这份世故圆滑,姜二爷也不能平安无事地在京城浪荡二十多年。裘叔越发觉得,他们投靠在姜家门下是最佳策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跟在姜二爷身边也会被认为是无能草包,这个身份实在是太方便了。 姜二爷神清气爽地出来,先喝了母亲派人送过来的姜汤。一并送来的还有姜留的莲子粥和姜慕燕的芝麻团子,姜留捧着粥,因为祖母居然没忘了她们姐妹这件事儿而感慨。 姜二爷吃饱喝足后伸伸懒腰,“为父先回房歇息,明早不必等我,你们自去祖母那里请安,要好生读书习字,一日不可懈怠。” 姜留…… 一样是人,凭啥她爹就能过得这么舒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要去逛街 陪着哥哥在院子里练了会儿拳后,小忙人姜留洗漱完又去敲姐姐的房门。 红着眼的姜慕燕打开门,见妹妹抱着布老虎站在门外,歪着小脑袋冲她笑,“想-跟-姐-姐-一-起-睡。” 以前妹妹嫌她不好玩,都不愿意跟她一起睡的,姜慕燕不敢置信地将妹妹拉近屋,“好!” 小姐妹俩熄灯躺在床上,赵青菱出去后,姜留小声问,“姐-姐-吓-到-没-有?留-儿-吓-坏-了。” “我让奶娘煮一碗安神汤,妹妹吃了再睡。”姜慕燕很怕的妹妹再病得严重了,又要去山上住几个月,她很喜欢现在的妹妹,不想跟她分开。 姜留抱住姐姐的胳膊,“不-喝-汤,姐-姐-抱-抱-就-好-了。” 姜慕燕立刻用细弱的胳膊抱住妹妹,轻轻拍着。姜留也伸小胖胳膊抱着姐姐,一会儿的功夫,姜慕燕又红了眼圈。娘亲去后,除了奶娘,再没人这么抱过她了。 奶娘被父亲禁了足,书夏家里有事告了假,她一个人呆在屋里也很害怕……姜慕燕越想越委屈,又咬着帕子哭了起来,“家里人……都讨厌我……” “留-儿-喜-欢-姐-姐。”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姜留知道她会害怕,她才九岁,周岁不过八岁,放到现在就是个二三年级的小学生,还是个需要父母呵护的孩子呢。她在姜家,死了娘亲祖母不疼父亲不爱,身边还有个瞎叨叨不嫌事儿大的奶娘,怎么能不怕呢。 终于有人可以说话了,姜慕燕抱紧了妹妹,开始倾诉,“祖母拿茶杯打奶娘,别人会笑我没本事,护不住自己的奶娘。” “祖母的茶杯打在奶娘身上,茶泼在了我的脸上,我不敢擦,我害怕。” “父亲回来了,莫说问,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他讨厌我。” “娘亲要我读更多的书,变得更聪明更厉害,会有很多人喜欢我的,这样我就不怕了。” “妹妹也要读很多书,娘亲要咱俩好好活着。” “好。”姜留静静听她哭诉,至于“多读书就会有人喜欢”这个逻辑,以后再纠正吧。 “家里出了事,雅娇姐姐和庭晚哥哥都不跟我玩了……”姜慕燕说到伤心处,简直是泣不成声。 姜留听书秋说过,孟雅娇以前是姐姐最好的玩伴。至于孟庭晚,她们回府时,爹爹和孟三争吵,姜留看到了他,就是个秀气的小男生罢了。姜留确信孟庭晚看到姐姐在马车里了,可他连个正眼也没往这边瞧,显然是想跟姐姐划清界限呢。 今日祖母确实生了姐姐的气,但爹爹可不是一眼没看她。他看了好几眼,不过姐姐都低着头没发现罢了。 爹爹、姐姐、哥哥三人的个性天差地别,以后还有得磨呢,看来自己以后就是他们仨的润滑剂了。姜留听着姐姐哭着睡着了,也闭上了眼睛。 让姐姐痛快哭了一场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晨她的眼睛肿成了核桃,遮也遮不住。 这样去给老夫人晨醒问安、一处用膳,老夫人还不晓得会怎么说、怎么想呢,赵青菱急得团团转。 见小姐姐吓得脸色苍白,姜留应该主动承担起解决这个困境的责任,“今-天-不-去-北-院。” “那怎么行呢,老夫人那边……” “爹-爹。”姜留打断奶娘,“能-行。” 让二爷在前边顶着确实能行,不过昨夜二爷刚说了今早不要叫他起床的……赵青菱咬牙一跺脚,自己豁出去二爷骂一顿,也不能让三姑娘去北院让老夫人责骂,“好,奴婢去请二爷。” 姜留明白奶娘的难处,便道,“留-儿-有-办-法。” 姜留儿让奶娘照顾姐姐,她穿过小月亮门,慢慢踱到哥哥房门口,轻声敲门,“哥。” 已起床背书的姜凌打开门,以为妹妹要叫他去北院,“祖母应该还没起呢,妹妹要不要进来吃块糖?” 姜留进屋,不吃糖,“哥,帮-忙。” “好。”姜凌先应下来,才问,“要哥哥干什么?” 听妹妹一字一顿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姜凌问道,“叫父亲起床,让他派人去北院说今天咱们不去北院了?” “嗯!”姜留小脑袋用力一点,在祖母面前,爹爹就是通行证,万事可行那种。 这个好办,姜凌唤姜财,“去请裘叔。” 裘叔到了后,姜凌便道,“裘叔去叫父亲起床,就说寻到了不错的铺子,需要他出门去看。” 好主意!姜留笑弯了眼睛。 裘叔看六姑娘笑成这样,就明白了,“六姑娘想去哪里玩?” 姜留想了想,“去-给-祖-母-买-寿-礼?” 后日是姜老夫人的寿辰,虽说姜太夫人过世还不满三年,姜老夫人的寿辰不能大肆操办,但身为晚辈的也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姜留昨日在滴翠堂,就听几个姐姐说要给祖母准备什么礼物呢。 裘叔明白了,“那铺子就在西市昌乐街上!” 大周朝建立之初,也依遵前朝城郭管理之法,在康安城内构建坊市。城中人住在规划齐整的“坊”内,商业活动集中在东西南三“市”进行。姜家所在的柿丰巷就在康安城西偏南的会嘉坊内,姜留的母亲王氏的陪嫁铺子便在西市和南市内。 随着都城商业迅速发展,坊市制度已成了都城发展的窒碍,于是朝廷下旨,允许居民临街破墙开设店铺,于是“坊”中也有了“市”,但商业活动仍数东西南三市最为集中、繁华。 会嘉坊与西市之间只隔着两个坊,坐马车过去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很是方便。学电子商务的姜留,对大周的市场极为感兴趣,眼巴巴地等着裘叔将爹爹叫起来,好一起去逛街。 睡懒觉的姜二爷被裘叔挖起来去看铺子,心情自然很差,“你莫哄爷,西市的铺子莫说五百两,便是五千两也盘不下来!” 裘叔老实巴交地笑着,“二爷果然火眼金睛,那处铺子是租不是卖,五百两可租半年,老奴不敢拿主意,特请二爷过去瞧瞧,毕竟机不可失。” 裘叔着急报仇,康安城的坊市已被他走遍,西市确实有两处不错的店铺,也不算诓骗姜二爷。 他当然是火眼金睛,姜二爷得意了,“过去转转也好,咱们为的是打探消息,半年足够了。” 那可不一定,裘叔含笑点头,“您说的对,此事不可张扬,二爷须得找个由头,打着幌子去转转为上。” 姜二爷哼了一声,“爷去西市,何须找由头!” 他整日斗鸡走马,在三市待的时间比府里还多,所以他去西市不奇怪,整日呆在府里哪也不去才奇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二楼那美人 “去看看爷的孩儿们起来没,爷带他们去北院用膳。再派人去北院说一声,爷嗓子不舒坦,要吃雪梨膏。”姜二爷伸伸懒腰,就去北院陪母亲用早膳吧。 “是。”裘叔应着。叫二爷起来是他的差事,怎么拦住二爷就看六姑娘的本事了。 听闻磨蹭许久,她爹终于起来了,姜留当然不能让他去北院吃秋梨膏。她使唤着自己的小慢腿,走到爹爹的房间,“爹-早。” 一身清爽的姜二爷弯腰掐掐小闺女的脸,“爹点了你爱吃的雪梨膏,走,咱用饭去!” 原来是给她点的啊,姜留心里惭愧,拉住爹爹的袖子,“爹,不-去-北院。” 姜二爷弯腰笑着,“为何,昨日你祖母骂你了?” 姜留装作怕怕的,小声说,“留-儿-欺-负-姐-姐,姐-姐-哭-肿-了-眼-睛,怕-被-骂。” 姜二爷挑挑眉,拎起小闺女抱在怀里往外走,“爹说过你几回了?你姐好静心眼又小,你总闹她作甚!” 姜留眨巴眨巴眼睛,以前的小胖丫经常闹姐姐吗? 待姜二爷见到眼睛肿成核桃的大闺女时,又掐了掐小闺女的脸,“怎把你姐欺负成这样?” 姜留用小胖爪握住爹爹的手指头,讨好地笑。 本是她的错,不能让父亲责骂妹妹,姜慕燕行礼,“此事不怨妹妹,都是女儿没用……” 姜留怕姐姐再说下去就露馅了,连忙道,“想-去-逛-街,给-祖-母-买-礼-物。” 左右都要出门,带上她们也无妨。姜二爷吩咐儿子,“待你祖母问起,就说为父带着她俩出门了。” “是。”姜凌直起身时,冲着妹妹挤了挤眼。 难得见到哥哥孩子气的一面,姜留美滋滋地道,“也-给-哥-哥-买。” 到西市之前,姜留想的是“这里有什么能买的?”;到西市之后,姜留想的是“尼玛这千年前的市场,除了电器还缺啥!” 康安城的西市,无论是笔直的大街还是弯曲的小巷,店铺皆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行人俱摩肩接踵,衣着光鲜照人。 大小店铺的营生也是五花八门:食店、酒肆、茶坊、肉铺、鱼行、米铺、药店、金银彩帛、牙行、赊卖、便钱务、邸店、质库……数不胜数。除了店铺外,还有在街边摆摊补锅、箍桶、修鞋、修伞或磨镜子的;也有挑着担子来回行走的货郎、小贩、送菜工等。 姜留甚至还看到了在路边戳着碾玉作、油作、木作、砖瓦作,泥水作、打纸作等各色木牌等活的手艺,街道上还有背筐提扫帚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这可比爸妈带她逛过的城隍庙会热闹多了,而且这里卖的大部分商品她见都没见过。姜留吃惊地张着小嘴儿,觉得再给自己装八个眼珠子也不够用的。 小闺女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模样,着实让姜二爷觉得丢人,他拉上车窗帘布挡住她的视线,哼道,“摆这个傻样作甚,好像爹从没让你出过门一样!” 可不是没见过嘛!姜留想着她爹在这热闹的城市里斗鸡走马玩了二十多年,由衷感叹道,“爹-爹-真-好。” 听着小闺女用娇娇软软腻腻的嗓音说他好,本想让车夫绕过这一繁华路段的姜二爷忽然来了兴致,“爹不好谁好!走,爹带你们下去逛逛!” “嗯!”姜留配合地抱住爹爹的脖子,转头叫姐姐,“姐,走!” 自幼受的教育,让姜慕燕觉得下马车去人流中拥挤穿梭很不合规矩,可她内心也是想去的。 就在姜慕燕犹豫时,赵青菱抬手为她罩上遮挡容颜的纱布围帽,并将她的小手塞进了二爷手里,“让姜财和猴儿开路,二爷带着两位姑娘在中间,奴婢等在后边跟着。” 本来要弯腰下车的姜二爷挑挑眉,握紧了大闺女小瘦手,“走。” 姜慕燕浑身僵硬地被父亲带下马车,喧闹叫卖声扑面而来,她站在父亲身边,不知如何是好。 姜留因被爹爹嘲笑了,这会儿假装自己是见过世面的,闭紧小嘴儿左右好奇瞧着。 这一瞧不要紧,她发现周围有十余个大姑娘小媳妇在明看、偷看她爹,还有二十几个汉子满脸嫉妒地瞪过来。 嗯……她这个帅得掉渣的爹爹,实在是吸睛又招恨。 这样的场面姜二爷早就习以为常,他抱着小闺女、拉着大闺女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咱们先去百味楼用膳,然后爹带你们去彩衣巷转转。” 百味楼和彩衣巷是什么地方姜留不知道,书秋却听说过无数次,那可是西市里最好的食店和最贵的一条卖衣裳头饰的街,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二爷还去这么贵的地方,他又在赌坊赚大钱了? 想到今天姑娘能有新衣裳,书秋兴奋得蹦高高。 谁知众人快到百味楼前时,前头探路的姜猴儿跑了回来,“二爷,百味楼客满,要不咱去香膳居?” 留儿最爱吃百味楼的水晶肉包,姜二爷以为姜猴儿是怕银子不够,才阻拦他,瞪眼骂道,“滚一边去,大早上的百味楼能有几个人!” 姜猴儿抓耳挠腮,只得低声说实话,“小的瞧见邑江候府的马车在百味楼外停着……” 听到“邑江候府”四字时,姜留明显感觉她爹的胳膊紧了紧,莫非这邑江候府也与姜家有仇? “这大冷的天,出门的人倒不少!”姜二爷小小哼了一句,便带着闺女们转向香膳居的方向。 爹爹转身后,被抱着的姜留回首,望见百味楼二楼临街的一扇窗户半开,有一华信之年的美貌女子靠坐在窗边,神色淡淡地望着她们。 逛街能见到这样的大美人,让姜留很是惊喜。还不等她瞧个明白,就被奶娘挡住了视线。 “姑娘咋盯着包子看,饿了?”奶娘咋咋呼呼地问。 “这就到了,爹带你去吃肉包子!”姜二爷闻言,加快脚步。 姜留…… 看奶娘警告她的眼神,姜留忽觉得二楼那个大美人,就是他爹不进百味楼的原因。 这里边,有事儿啊! 跟在后边的裘叔也瞧见了二楼的女子。他苍白的脸上,露出明了的神色。 邑江侯府的马车,能让姜二爷避着走的华信之年的美貌女子,这两样串在一起,便只有一人了: 十年前把姜二爷迷得神魂颠倒,最终却嫁给了邑江侯世子的康安城奇女子,柳如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佛香阁危机 香膳居一顿早饭,就吃掉了五两银子!姜二爷让姜猴儿结账时一点也不心疼,姜留的心却在滴血。 本以为娘亲留给她的五百两银子是笔巨款,哪知道也就够她爹吃一个月的饭…… 败家子啊! 肉疼的不只姜留,姜宝也是照样。他昨天才替二爷跑了趟当铺偷偷当掉一幅字画,不会今天就要把当来的银子挥霍光吧?姜宝拉住姜猴儿,小声问,“今天带了多少银子?” 姜猴儿挺起胸脯呵呵笑,“就算没银子,二爷在西市照样能吃喝玩乐!” 怎么玩,靠脸吗?姜宝往后缩了缩,这事儿也只有二爷的脸好用。 “二爷~~~您可有些日子不来奴家这儿了!” 一道娇滴滴的欢呼从路边铺子里传出来,姜留下了一跳,差点把二两银子的早饭吐出来。她捂住嘴,转头去看是谁家小娘子,见了她爹竟这么开心。 这位身着月白窄袖衫加水蓝百褶裙的双十女子出乎意料地养眼,水灵得就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大葱。姜留很喜欢她这股精神劲儿,姜慕燕却紧紧低着头,生怕旁人发现她的父亲被商人妇随便搭讪。 瞧见冲出来的女子,姜二爷明亮的眸子泛起笑意,“花娘子近来生意可好?” “托您的福,生意还不差。二爷与两位姑娘进来吃杯茶可好?”花娘子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店。 姜留往店里一瞧,发现花娘子开的是胭脂铺。虽然铺面不大,但东西摆极为规整,收拾得也很干净,让人一见,就有进去逛逛的冲动。 可惜她爹感受不到姜留的冲动。姜二爷摇头,“今日爷要带两个丫头去里边转转,改日再来吃茶。” 花娘子也不强留,快步进去取了两盒香脂出来交到赵青菱手上,情真切地道,“这是刚从西边来的新鲜玩意儿。冬日干燥,抹在手上最合适不过,两位姑娘莫嫌弃。” 赵青菱见二爷不拒绝,便笑着收了。 姜留还没从收到礼物的欢乐中缓过来,前边又有女店家拦住她爹,请他去店里坐坐。然后,奶娘手里又多了两个礼盒。 待他们走到彩衣巷佛香阁门前时,奶娘、书秋和裘叔手里托着的大小盒子!姜留现在算是明白姜猴儿说的话了——她爹没银子也不用主动刷脸,就有人送东西! 姜家已然落魄,这些送东西的人不是为了求她爹办事,而是诚心实意地送,她爹怎么有这么好的人缘? 到了佛香阁二楼雅间内,姜二爷放下小姜留,甩了甩胳膊抱怨道,“留儿这几天又变沉了!” 姜留笑眯眯的,“爹-爹-力-气-变-小-了。” “嘴皮子不利索,还敢犟嘴。”姜二爷抬手塞给小闺女一块糖,才吩咐店家,“将阁里上好的手珠都拿来给爷瞧瞧。” 吃糖的姜留差点没被她爹这句话给噎死。 从柿丰巷到西市这一路上,姜留就见到了四处寺院,可见大周佛教之兴盛。佛教这么火,礼佛用品肯定也不会太便宜。这家佛香阁富丽堂皇,显然是卖高端货的,这里上好的佛珠他爹买得起吗? 店家可不觉得姜二爷没钱,一会儿便兴高采烈地捧上来一个长长的托盘,托盘内的软绸布上放着一排手珠。店家一一介绍,“二爷,咱店里玛瑙、檀香、紫檀、沉香、楠木的上品手珠都在这儿了,您老慢慢挑。” 待店家出去后,姜二爷对两个闺女道,“你俩选出一串,当做咱们父女送给祖母的寿礼。” 送手珠做寿礼是挺合适的,姜留也不再顾忌价格,拉着姐姐挑选。 这时,姜猴儿忽然推门进来,在姜二爷耳边低语,“乐阳公主来了!” 姜二爷腾地站起来,“让裘叔在门外守着,你俩都别出去。” “是!”姜猴儿立刻把门外的姜宝拖了进来,屏住呼吸听着外边的动静。 乐阳公主?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在府里养了很多面首、气死驸马的那位吗?看着她爹的紧张劲儿,姜留也跟着紧张起来,乐阳公主不会相中她爹了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刚入西市就碰上柳如烟,刚到佛香阁又撞上乐阳公主,姜二爷的心情糟透了。他假装沉稳地坐下,问两个闺女,“选好没有?” 姜慕燕和书秋已被乐阳公主吓傻了,姜留拿起一串纯黑的檀香手珠递给爹爹,“这-个。” 姜二爷将手串收进怀里,又从自己怀里取出几张银票拍在托盘上,“咱们先在这里歇歇脚,待会儿再接着转。” 姜慕燕连忙点头,在她眼里,乐阳公主比害死人的瘟疫还可怕。 姜留好奇她爹拍出了多少钱,伸小手想扒拉银票。银票还没扒拉到,她的小手却就被爹爹薅住,拉过去揉捏着。姜留抬头见她爹一脸凝重,便忍了,鼓起腮帮子吹气,想把银票吹散,再数一数。 姜二爷越待越觉得不安,总觉得乐阳公主来得太巧了,“猴儿,谁陪着她来的?” “似乎是……” “姜枫公子可在房内?我家公主说相请不如偶遇,想请您过去吃杯茶。”还不等姜猴儿说完,门外便传来清亮地传唤声。说是“请”,语气却无半分尊敬。 姜猴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一把将姜宝按在门口,跑到窗边推开窗户,“二爷先跑,小的们在这儿抵挡一阵!” 赵青菱也顾不得主仆身份,上前推着姜二爷往窗边走,“二爷快走!奴婢也能撑一会儿!” 脸色煞白的姜二爷没有跳窗而逃,他一把薅住姜猴儿,“爷把两个闺女交给你们了,你们要把她俩平安送回府,否则爷打断你们的腿!” 姜慕燕哭了,“父……” “闭嘴!眼睛都肿成核桃了,还哭!”姜二爷沉着俊脸给自己鼓劲儿,“怕她作甚,爹去去就来,你们先回去。” 书秋也哭了,“二爷不要去公主府,会死的。” 见爹爹的身体晃悠了一下,姜留明白他是真的怕。就算害怕,爹爹还没忘了照顾她和姐姐,姜留知足了。她慢慢上前拉住爹爹冰凉的大手,“留-儿-跟-爹-爹-一-块-去。” “你……” “姜公子,开门。”门外的声音越发不客气了。 “爹-抱。”姜留伸出小胳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为夫思你甚深 “当当当!”更响亮的敲门声,催促姜二爷快点出去。 姜留上前一步抱住爹爹的腿,“留-儿-去。” 书秋一抹眼泪,上前一步,“奴婢也去!” 姜慕燕拉住妹妹,仗着胆子道,“女儿也……” 赵青菱一跺脚,“六姑娘年纪小离不开爹,二爷就带着六姑娘去吧,奴婢就不信乐阳公主能抢带着孩子的男人!” 姜留……他们说的究竟是公主还是女大王,或者是公主大王? 姜二爷真的怕乐阳公主把他带回府去,弯腰抱起小闺女出房门,拼了! 门外银盔银甲的带刀副将扫了一眼姜二爷怀里的小女娃,满脸都是对姜枫的不屑,“姜公子,这边请!” 姜二爷抱着姜留视死如归地往前走,裘叔等人要跟着,却被公主府的官兵拦住,只让他们父女过去。 方才他们上楼时,佛香阁内熙熙攘攘。这会儿,楼下楼上安静无声,众人密密麻麻地记在一起抬头望着她爹,就差手里捧块瓜了。在这看热闹的人群里,也有不少替她爹担忧的大姑娘小媳妇,她们一个个泪盈盈的,似乎她爹不是去见公主,而是要入虎穴,一去不回。 屋外有这么多人,反叫姜留安心了几分。就算乐阳公主真的是山大王脾性,她也得顾及悠悠众口。 进入公主所在的雅间,姜留被爹爹放在地上,她跟着爹爹一起跪地行礼,这是姜留两辈子第一次行跪礼,她心里别扭得很。 “草民姜枫携幼女姜留,拜见公主。” 爹爹身无官职,所以自称草民。姜留跟随爹爹的称呼,自称民女。 两人跪地俯身行礼,上方毫无动静,无人叫起。学过商务谈判的姜留,立刻判断出乐阳公主采用的是进攻式谈判开局策略,她要用强硬的气势,把她爹爹压服了再谈。 休想! 她是公主自己和爹爹是草民,这坑爹的身份差让姜留不能也不敢比乐阳公主气势更强,她干脆使用小动作,瓦解乐阳公主对爹爹的威亚。 所以,在爹爹身边跪成小团子姜留,用她藏在袖子里的小手,一下一下地偷偷抠爹爹的胳膊肘。这微小的动作旁人自然看不到,但被压得快喘不过气的姜二爷,却被小闺女抠得清醒了。 他想,闺女这是内急吧,他能带着女儿借此逃过一劫么?虽说这么逃走不光彩,但总比在这儿陪柴惠这母大虫强上万倍!万一母大虫不让他们走,闺女这么大了还尿裤子很丢人的,他得借着打翻茶杯替她遮掩,可母大虫会让他坐下吃茶吗…… 分了神的姜二爷,已顾不得去想被绑去公主府的种种悲惨境遇了。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乐阳公主才开口问,“这是你的女儿?” 姜二爷回神,“回公主,这是草民的小女儿姜留。”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姜留酝酿情绪抬起头,跪着时眼角的余光里见到的一双双脚,此时都有了身子和脑袋。面前正中长条矮几后的乐阳公主看年纪约三十上下,双眸细长,瘦鼻薄唇,眉眼间尽是上位者的尊贵。姜留还发现乐阳公主旁边站着一人,正是前两日刚被柿子糊了脑袋的孟三。 看这小子一脸算计的模样,莫非是他叫来乐阳算计爹爹的吗? 休想!决不能让乐阳公主有机会张口邀请他爹去公主府做客! 怎么把乐阳公主放在他爹身上的眼珠子拔开呢,姜留弯起眼睛摆出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真心夸奖道,“公-主-长-得-好-漂-亮。” 她这话一出口,孟三的表情瞬间扭曲,屋里好几个白面侍卫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小丫头是瞎了还是眼瘸了? 乐阳公主寡淡地看着姜留冰雕玉琢的小圆脸,“本宫哪里漂亮?” 虽然被爹爹拉了拉衣袖警告,但姜留的小脸还是挂满了真诚,“公-主-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 若把五官拆开来看,姜留真心认为乐阳公主的眼睛是整张脸上唯一值得夸奖的地方了。她的眼睛细长,眼角微微上翘,带着一股子狠厉劲儿,很有御姐风范。 乐阳公主闻言,缓缓翘起薄唇,笑了起来,笑得头上的金枝玉叶乱颤,亮瞎了姜留的双眼。 乐阳公主边笑,边用半寸长的血红指甲点着跪在地上的姜二爷道,“平身!姜枫,这小丫头模样虽不及你,但这小嘴儿却比你的甜多了。” 我爹的小嘴儿甜不甜,你尝过?姜留一阵恶寒。调戏,这是赤果果的调戏! 连她都听得出来的调戏,屋里的人能听不出来?乐阳公主言语如此轻浮,半点也不尊重她爹! 姜留起身时假装站不稳,故意往地上栽去。姜二爷手疾眼快地把闺女拉住抱起来,解释道,“小女大病初愈站立不稳,请公主恕她失仪之罪。” 乐阳公主越看姜枫,越中意,“整日眠花宿柳的姜二公子,竟是个慈父。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了。” 姜二爷抱紧小闺女,赶紧明志,“草民无能,只想在家孝敬寡母,抚养两个女儿长大成人。” “王清荷死了一年多了吧?”乐阳公主慢悠悠地问。 姜二爷纠正道,“回公主,亡妻故去还不满七个月。“ 若他记得不错,乐阳公主的驸马邓元杰,去世还不满五月! 姜留灵机一动,冲着空中伸出小胳膊,扯着嗓子哭道,“娘——抱——” 她这一嗓子吓得姜二爷一哆嗦,“留儿!不得无礼!” 姜留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娘——娘——” 周人敬鬼神,见姜留这小娃儿忽然冲着空中呼唤亡母,也忍不住空中找寻。乐阳公主皱眉,“胡闹,朗朗乾坤,哪来的鬼魂!” 姜二爷立刻抓住了闺女的脑回路,他也激动地抬起头四处找寻,声音急切,“清荷,是你么?是你不放心我们父女,回来看我们么?清荷,清荷!” “娘——抱!”姜留哭得声音更大了。 姜二爷也声泪俱下,“清荷,为夫思你甚深,你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屋里兵将皱眉,女侍们则怕怕的,孟三气得跳脚,“甚深你个头!姜二你个不要脸的,谁不知道你跟你媳妇早就生分了!” 乐阳公主怒拍长几,震断血红的指甲,“胡闹!” 姜留忽然向着门口伸胳膊,哭得撕心裂肺,“娘,娘——哇——” “清荷,吾妻,你且留步,等等我父女!”姜二爷大声呼唤着冲出房门。 乐阳公主气黑了脸,楼下的吃瓜群众见他们父女俩哭着跑出来,一个个嘴张得能塞下鸡蛋。 这是……咋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晕 从房里冲出来那一刻,姜二爷的第一感觉是:爷终于出来了!第二感觉是:爷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呢,太莽撞了! 于是,姜二爷抱着还在痛哭找娘的小闺女转身,跪在地上朗声诚恳请罪,“亡妻故去数月,魂魄不曾来入梦,今日她忽然现身,草民适才激动失态,请公主恕罪。” “娘,娘,娘——”姜留配合爹爹,把声嘶力竭转为悲悲切切。此时她脑中想的不是小胖丫的娘亲王氏,而是她自己此生再也不能相见的爸爸妈妈,便悲从中来,哭得极为真切。 其情之真,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楼上楼上的吃瓜女子们,大多拿起了手帕,一方面想着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娘,太可怜了;另一方面又想着她都这样了,乐阳公主还想抢她的爹,简直太可恨了! 听着楼下的嘈杂,看着门外跪着的康安城第一美男子,乐阳公主眼里趣味渐浓,“姜二爷待亡妻情深义重,何罪之有?” “切!”孟三适时得冷哼一声,表达他对姜二所作所为的不屑。 这还有完没完!姜二爷小声在女儿耳边道,“晕!” ……什么馊主意!哪有说晕就晕的!姜留无奈,眼睛一闭,小胳膊小脑袋一耷拉,晕了。 “谢公主开恩。”姜二爷谢完恩,才“惊觉”闺女不对劲儿,唱作俱佳地惊恐呼唤,“留儿,留儿!” 立刻有看热闹的妇人道,“六姑娘是哭撅过去了,二公子快找郎中给她看看吧!” “是啊,孩子还小呢,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快去吧!” “……” 在众人给力的催促中,乐阳公主到门前,抬手搀扶起姜二爷父女,看着他怀里满脸鼻涕眼泪的小姜留,关怀道,“可怜见的,传太医……” 姜二爷躲过乐阳的手,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不敢劳烦太医,此处离着回春医馆不远,草民这就带孩儿过去?” 回春医馆的坐馆郎中李回春在京中颇有医名,乐阳公主紧紧盯着姜二爷俊美的五官,柔和道,“快去吧。杨冲,头前开道。” “是!”银盔银甲的公主府副将杨冲抬手,“姜公子,请!” 姜二爷谢过乐阳公主,抱着小姜留跟着杨冲下楼。全程中姜二爷从未看孟三一眼,把孟三气得不轻。 早就听到妹妹哭声的姜慕燕,见爹爹带着昏迷的妹妹跑过来,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在后边小跑跟着,赵青菱等人连忙根上。 于是乎,众人就见狼狈憔悴的姜二爷抱着昏迷的小闺女,带着眼睛肿成桃儿的大闺女,跑出佛香阁直奔回春医馆而去。很快,这一幕以旋风般地速度传开,传遍康安城的大街小巷。 进入马车后,姜二爷瘫坐在长凳上,擦着额头的汗水,暗道一声“吓死爷了!” 姜慕燕还在哭,“妹妹,妹妹……” 姜二爷温柔地给“昏迷”的小闺女擦脸,低声道,“留儿没大碍,你莫哭了,仔细眼睛。” 姜慕燕强忍着悲声问,“父亲,去完医馆咱们能回府么?” 姜慕燕怕父亲再把妹妹送去山上,也怕父亲被抓去乐阳公主府再也不回来。 “回。”姜二爷觉得他这一趟简直就是出来受罪的,回去后他就躲在府中,这事儿消停下去之前绝不露面! 有官兵开道,马车很快到了回春医馆大门前。姜二爷立刻抱着小闺女冲入正堂找李回春,“快给爷的闺女瞧瞧,她哭晕过去了!” 李回春沉稳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幕。带孩子急切来求医的他见过很多,但身后跟着人山人海来求医的,还是头一回。再看跟在姜二爷身边的乐阳公主府侍卫,李回春大概晓得姜二爷碰到了什么情况。 他让姜二爷把孩子抱入里间,拉起她的眼皮看了看,才开始号脉。 姜家六姑娘脉象沉塞,但比三月前已好了很多。她此时心跳平稳,呼吸绵长,这不是身体不适晕过去,而是睡着了…… 因看不惯乐阳公主当街抢男人的做派,李郎中决定帮姜二爷一把,免得他也被乐阳公主抓去糟蹋了,让康安城少了一景,“六姑娘身体虚弱,需静养,切忌大悲大喜,二爷快待她回府吧。” 就知道这老家伙上道!姜二爷又拉过大闺女,“您老也瞧瞧她的眼睛,这孩子想娘,哭得狠了。” 李郎中看过姜慕燕的眼睛,摇头叹息,取了药膏包了药材,真心实意叮嘱道,“三姑娘应多走动少劳神,以免胸中郁结,眼睛好前不可读书动针线。” 看完两个闺女,姜二爷又道,“给爷也来副去火安神的药。” 李郎中…… 快给老夫滚! 见了这一幕,杨冲冷哼一声。护送姜家父女到医馆看过郎中,他的差事也就完了,抱拳行礼道,“二公子,后会有期。” 可别,爷不想跟你后会!姜二爷拱手,“多谢将军。” 杨冲意味深长地望了姜二爷一眼,才转身离去。 姜二爷被他看得有些炸毛,立刻吩咐道,“猴儿,去叫辆马车,爷要走后街尽快回府!” 姜猴儿立刻道,“爷,马车已在医馆后门外候着了。” “你小子越来越机灵了!”姜二爷与李郎中告辞,带着两个孩子从后门出医馆。 跟在后边的姜猴儿笑得跟花一样,他才不会跟二爷说马车是裘叔叫的呢! 姜二爷带着两个闺女避开人群,低调地出了西市,忽听得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便微挑车帘,唤道,“翰之,你这是打哪来?” 嘉顺王府的四公子柴易安瞪大眼睛看着马车里的姜二哥,拍了拍胸口,“小弟得了消息,正要去佛香阁搭救二哥,不想二哥已经出来了。” 不愧是好兄弟!姜二爷感动不已,“等过了这阵儿,二哥再请你吃酒。” “二哥快回吧,最近不要出府了。” 驸马死后,乐阳更加肆无忌惮了。二哥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他又死了夫人,乐阳不可能不动心。柴易安拉紧马缰绳,又隐晦叮嘱道,“今时不比往日,二哥要加倍小心。” 姜二爷点头表示明白,又提道,“孟三方才跟在乐阳身边。” 柴易安和姜二爷这一帮,一直很瞧不上孟三那一伙,说是水火不容也不为过。说不得今日这一出,就是孟三折腾出来的陷害二哥的,柴易安眸子里闪过厌恶,“这事儿交给我,二哥快回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敲打 姜二爷带着两个闺女回到府中后,焦急等在前厅的姜老夫人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娘了!遇着你大哥和三弟没?他们都出去寻你了。” 姜二爷摇头,“儿租了马车赶回来,未见到大哥与三弟。” “快派人去送信。”姜老夫人吩咐完管事,又拉着儿子问,“究竟怎么回事儿?六丫头这是怎么了,三丫头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姜二爷小心翼翼地将小闺女交到赵青菱怀里,让她待两位姑娘先回西院。姜二爷则扶着母亲回了北院,一五一十地讲起西市发生的事。 姜老夫人听完,后怕不已,“多亏六丫头机灵。” “她这一点,随我。”姜二爷一脸的骄傲。 陈氏和闫氏对了对眼神儿,她们心中好奇六丫头见到她娘的鬼魂是真还是假。留儿不过六岁,应不会说谎……陈氏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胳膊。 姜松和姜槐两兄弟回府后,脸色凝重。姜松屏退左右,屋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仨和老母,才道,“外边已将二弟在佛香阁偶遇乐阳公主的事,传得不成样子!” 外边有说二弟拒绝乐阳公主,惹得乐阳公主大怒,当众动刑的;有说乐阳与二弟欲行苟且之事,被人发现的;还有说二弟吃不了苦,因姜家败落。所以自甘堕落,主动投入乐阳怀抱的! 这是什么话!他弟弟是男人,就算说要投,也是乐阳投入二弟的怀抱好不好! 不对,投过来也不能要! 姜松用力摇头,正色道,“二弟,这一段你日子不可出门,先避避风头再说。” 姜二爷用力点头,这次谁找他,他也不出去。 姜槐说起孟三,“乐阳公主会突然出现在佛香阁,定是孟三出的坏点子,母亲早点给二哥娶房继室吧,以免夜长梦多。” “我不要!”姜二爷跳脚。 姜老夫人却深以为然,“你早点定下来,娘才能安心。” 不要!姜二爷泪眼汪汪地望着大哥。 姜松不忍,劝道,“今日的事已传开,想马上给二弟订门好亲事恐非易事。” 别人不成,但二哥不一样啊!康安城内想嫁二哥的人多了去了。姜槐张嘴道,“我……” “你什么你?”姜二爷用大眼睛把三弟瞪得闭了嘴,才从怀里掏出刚买的手珠,呈给母亲,“娘,这是儿去佛香阁给您选的寿礼。儿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姜老夫人握着珠子,眼圈都红了,“我的儿啊……” 你哪来的银钱买这么贵的东西?莫不是把你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当了吧?娘的傻儿啊…… 见娘亲感动了,姜二爷立刻委屈巴巴地道,“方才在佛香楼,留儿哭着找娘,儿也当着众人的面说思念亡妻。若这两日您就寻媒人给儿说亲,岂不是让康安城的老少戳儿的脊梁骨么?” 还不待姜老夫人说什么,老管家姜厚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老夫人,乐阳公主府的马车奔着咱们府来了!” 乐阳要干什么?!姜老夫人大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还敢明抢不成!” 见二弟吓得脸都白了,姜松连忙问,“厚叔可打听出他们的来意?” 双手拄膝的老管家倒过这口气儿才道,“说是来给六姑娘送滋补药品的。” 众人…… 姜二爷一下瘫回椅子上,“厚叔,以后跑腿传话的活儿,还是让年轻人干吧。” 姜老夫人皱眉,“给六丫头送药不过是乐阳公主的幌子,她要试探咱们府里的态度。你们给老身听好了!” 说到这里,姜老夫人站起身,屋里众人也跟着站起来,垂手听训。 “公主府的人来了,咱们以礼相待,但决不可多说一句废话。若哪个敢多嘴,家法伺候!” “是!” 众人齐声应下。 姜二爷心中稍安,“娘,让留儿继续睡吧?” 小留儿还没好利索,走路说话都费劲儿。在佛香阁时为了帮爹爹脱身,费尽全力哭闹,已经累坏了。 姜老夫人点头,“她病着,当然不能出来见客,姑娘们都不必出去,你们也不必露面。娘带着儿媳们去!” 姜二爷连忙点头,“儿在此等着娘,哪也不去。” 见儿子怕怕的小模样,姜老夫人心疼得厉害,怒冲冲地去了前院。 老夫人走后,姜二爷坐立难安,干脆回西院去看小闺女。 这小丫头躺在床上,张着小嘴儿睡得正香。姜二爷轻轻握住闺女的小胖爪,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前院正堂里,姜老夫人正与公主府的苏嬷嬷寒暄着。 苏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惯会察言观色,姜母的态度她看得明明白白,心中很是不悦。 这些年来,公主多看哪个男人两眼,他的家人都得感恩戴德地把人送到公主府上。能让公主如此费心的,姜枫还是头一个。 乐阳公主何等尊贵,她能看上一无是处的姜枫是姜家的福气,没想到姜家人竟如此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的,就得敲打! 苏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听说姜大人还赋闲在家,怎不回礼部做事?” 陈氏拧紧了手里的帕子,是老爷不想回吗?是有人不让他回! 姜老夫人笑道,“嬷嬷此言差矣。我儿为父丁忧未满三年,怎敢有违朝廷礼法,回衙门做事。” 按大周律令,父母亡故,为官者应解官回家丁忧二十七个月,服满方可起复。 苏嬷嬷暗掐手指头一算,姜老爷是景和元年八月亡故,今日是景和三年九月,还差两个月就满服了!一般官员丁忧满两就会回衙门走动,待满二十七个月后就正式回去做事。姜松回礼部的路已经被堵死了,他只能老实在家丁忧! 苏嬷嬷心中冷笑,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呢! “前两日我家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圣上还提起为皇子们学伴读之事呢。听祭酒大人说,府上的思尧少爷读书颇有颇有悟性?” 陈氏顾不得拧帕子了,两眼放光地盯着苏嬷嬷。 话点到后,苏嬷嬷端起茶杯,神态自得地等着姜母开口求她。 姜老夫人也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才一脸感动地道,“圣上不只心怀天下,还是位关心儿子课业的慈父,天佑我大周啊。” “噗——”苏嬷嬷一口茶喷出来。她终于明白了,也只有这等糊涂的母亲,才能生养出姜枫那般废物的儿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噩梦 什么是乐极生悲?刘留真想开口唱一句: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乐极生悲就是她此时的状态。上半年被疫情封在家上网课期间,刘留闲得发毛,召集几个同学研发了一款区域购物速配软件,没想到被通信技术课老师相中,推荐她们参加学校创业大赛,居然还得了一等奖! 信心大涨的刘留为这款软件申请专利后,以专利和获奖证书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九月返校后招商试运行软件成功,赚了点小钱钱。 随后就是水到渠成了,刘留和她的团队拿着爆肝写的创业计划书和试运营业绩,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斩获一等奖!这是她所在的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大学,建校以来在此类竞赛中获得的最好成绩! 这,还不算乐极。 乐极是评委组一位目光卓绝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们的项目! 这“资”可不是小钱钱,而是足足七位数!刘留当时的脑袋,跟天上掉金馅饼一样眩晕。 乐极后,悲生。 大赛返校途中,她们乘坐的学校派来专车司机大叔撞破高速公路的护栏,把车开出山路,以直线落体运动下落百米,拍在铺满残阳的瑟瑟江面上! 回想那时,刘留心中只有一个字:凉。一种知道自己要挂了的,透心的凉。 坐高铁多好,她们坐个毛的学校专车!如果坐高铁,她就不会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刘留努力抬起莲藕般的小胳膊,在昏暗的灯火中,瞪着这条胳膊上的,没学校食堂的馒头大却比馒头发得高的小胖手。 她穿越了,穿到这个小胖丫的身体里。胖是真胖,白是真白,还嫩得出水,以这小手来看,估摸也就五六岁。 刘留缓缓转头,望着趴睡在旁边的古装小姑娘,再缓缓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床上的绣帘,眼泪汪汪。 这是古代吧?可她是主修电子商务,辅修商务英语的“互联网+“时代的优秀人才啊! 这里有电吗? 这里有互联网吗? 这里有万物联网的电商商务吗? 这里需要电子商务人才吗? 这里有讲现代英语的外国人,能让她通过跨国电子商务赚他们的钱吗? 这里有唠叨起来就让她发狂拔头发的父母吗? 泪珠子顺着眼角滚入头下的硬枕头里,刘留更难受了。 尼玛!一个手还没馒头大的小胖丫睡这么硬邦邦的枕头干啥,她爹娘就不怕这丫头睡成扁平头吗!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刘留立刻闭目装睡,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怕被人觉出异样。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体,但能重活一世,刘留也不想这么快再挂掉。 趴睡的小丫鬟书秋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擦擦嘴角的口水行礼,“三姑娘。” 姜家三姑娘姜慕燕走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端详妹妹片刻,便取出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和额头。 在这位三姑娘的帕子上,刘留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是不错,若包装一番在她的app上售卖,定能冲出最高销量,财源滚滚来,提前完成投资人订下的营业额…… 她的app啊,她七位数的投资啊…… 见妹妹嘴角抽搐,姜慕燕惊喜唤道,“留儿?” 留儿?跟她同名?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姜留继续装睡。 “水。”姜慕燕见妹妹额头有一层薄汗,轻声吩咐道。 她家姑娘落水被救起后气都没了,吐了好些水才有了呼吸,现在肯定不想喝水。书秋刚要张嘴劝说三姑娘,就见伺候三姑娘的书夏利落转身,用盆取来温水。 见三姑娘用罗帕沾水为自家姑娘擦脸和手,书秋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娘知道后,又要怪她没眼力了。 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温柔,刘留心中稍安。不管这家其他人如何,面前这位温柔的小姑娘待她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姑娘,让奴婢来吧。” 低沉沙哑的妇人声音传入刘留的耳朵,那声音虽带着一分疼惜,但刘留却本能地不喜欢,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姜慕燕轻轻摇头,“嬷嬷,东院情形如何?” 奶娘王香芝不忿地哼了一声,“三少爷已经醒了,口口声声说是咱们三姑娘把他推下水的!” 书秋跳脚,“胡说八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三少爷把姑娘踢下水的!三少爷比姑娘高一头呢,姑娘哪推得动他!” 书夏拉了拉书秋的衣袖让闭嘴。 刘留心道原来这小胖丫也落水了,她落水后出现在这里,那小胖丫呢? 姜慕燕给妹妹盖好锦被,才低声问,“北院呢?” 王香芝更不忿了,“老夫人亲自到东院,还陪三少爷用了晚膳!” 刘留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边的纤细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但听这位小姐姐声音还是温和的,“祖母不怪罪六妹已是万幸了,父亲呢?” 王香芝哼气的声音更大了,“二爷出门了,没留下话。不过已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晚上定不会回府了。” 听到这话,刘留觉察到小姐姐的手握得更紧了,话音也带了不满,“父亲在不在都一样,命厨房备着汤饭,待六妹醒来就该饿了。” “如果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这声不忿地哽咽后,刘留耳中便是妇人长长短短的叹气声。 通过这几句对话,刘留分析得出小胖丫的娘应不在了,她落水了爹还夜不归宿,她和姐姐也不受祖母待见。 处境,不太妙啊…… 待房中恢复平静后,刘留又费劲地张开眼,见小丫鬟正坐在桌边啃点心,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一样。刘留也觉得饿了,不过疲累更盛,还是睡一晚养足精神重要。 饿了半日的书秋啃完点心又灌了一气凉水,便跑到姑娘身边小声叨咕,“姑娘可别听王嬷嬷嚼舌头,二爷心里记挂着姑娘呢。二爷走的时候叮嘱奴婢照看好您,他赚银子买丰食斋的点心,姑娘睡醒就能吃了,嘶~~~府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日日能吃到的点心,奴婢已经数月没吃过了~~~还是二爷心疼姑娘~~~” 书秋吞着口水,念叨丰食斋的点心有多好吃,刘留只留心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艰难这一点。她见着屋里的陈设尚可,小胖丫盖的薄被也是丝绸的,怎么就说艰难了呢? “姑娘,醒醒,醒醒,二爷给您带莲蓉酥来了!” 似乎睡下没多久,刘留就被小丫鬟晃悠醒了,她提鼻子,果然嗅到糕点的香味,缓缓张开眼睛。 见姑娘醒了,书秋利落地给她穿衣,“郎中说姑娘昨夜不起高热,今早醒来就全好了。姑娘饿不饿?” 此时天光大亮,刘留见一位衣貌翩翩的佳公子站在面前,举着点心盒子笑,“爹昨夜赚了大钱,给留儿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这是小胖丫的爹?夜不归宿赚钱给闺女买点心,满靠谱的嘛。 书秋追问,“二爷,您昨夜赚了多少?” 姜二爷美滋滋的,“爷运气好,赢了陈三那丑胖子五十两银!” “二爷好厉害!五十两够姑娘吃一个月的点心和肉了!”书秋高兴坏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肉已放在厨下,午膳再吃。” 刘留惊得张大嘴。夜里,运气好,赢了……靠谱?! 尼玛!原来是个赌徒! “留儿快来!”姜二爷见闺女嘴张得这么大,顿时心疼了,挽袖打开点心盒。 书秋咽了口口水,就要扶自家姑娘过去。 一扶,没动。 二扶,姑娘只欠了欠身子。 三扶,又不动了! 书秋不解,“姑娘不饿吗?” 饿啊,不过刘留使唤不动这俱身体。她努力抬胳膊,费半天劲儿只抬了半尺,却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姜二爷上前,抬袖给小闺女擦汗,“留儿,使不出劲儿?” 的确是使不出劲儿,刘留缓缓抬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啊……” 刘郎中不是说留儿并无大碍吗?姜二爷盯着小闺女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喃喃道,“留儿这是脑袋进水了吧?” 刘留怒了,脑袋进水? 错!你闺女是脑袋进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牛乳 姜留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姜家东院内,大夫人陈氏一夜没睡着,起来后话,老夫人的房门便开了,姜松瞪了小儿子一眼让他莫惹事,便带着众人鱼贯而入,给母亲请安。 姜老夫人昨夜没睡好,有些精神不济,叮嘱众人谨言慎行后,就让姜松带着弟弟和子侄们去外屋用饭,屋里只留下女眷。 陈氏和闫氏去张罗早膳时,姜老夫人先问了几个孙女昨日学了些什么,便拉着姜留的小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六丫头越来越懂事了。昨日乐阳公主府上给你送两匹布和四盒滋补药材,待会儿便让人给你送过去。” 姜留摇头,“祖-母-留-着。” 姜老夫人并不想要乐阳公主府上送来的东西,不过六丫头这么说,她还是很开心的,“那祖母先替你收着,明年用这些布给你做几身春衫。” “姐-姐-们-也-做。”姜留乖乖答道。 以前到了六丫头手里的东西,别人休想要过来,现在她是真懂事了,知道有好东西要分给家里人了。姜老夫人爱怜地问,“六丫头想吃什么,祖母让厨房给你做。” 机会来了!姜留歪着小脑袋,甜甜地道,“喝-牛-乳。” 牛乳?姜老这才想起府里有些日子没吃过此物,六丫头这是嘴馋了。可这点心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出来的…… 姜慕容见祖母不吭声,连忙道,“我待会儿告诉二哥,让他回来时给六妹带。” 姜慕燕上前行礼,说出早就在心里准备了无数遍的话,“大姐误会了,六妹不是想吃牛乳点心,她想喝牛乳。郎中说六妹体弱,喝牛乳能快点好。燕儿想从柳家庄寻头生了小牛的母牛回来养在府里,请祖母准许。” 这是这么多年来,姜老夫人听三孙女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寻头牛回来不是什么大事,姜老夫人便道,“何必舍近求远,从姜家庄牵一头回来便是。” 姜家庄在城南五里,是姜太夫人的庄子,太夫人临终前将庄子给了最疼爱的孙子姜枫。牛从哪个庄子牵来都一样,这样算祖母赏她的,祖母高兴,她也省事,两全其美。姜留刚要点头,却听姐姐坚持道,“柳家庄里就有刚生了小牛的大牛。” 这个直心眼的姐姐啊……姜留偷眼见祖母脸色要变,连忙学起爹爹的做法,在祖母面前撒娇打马虎眼,“那-个-小-牛,好-可-爱。” 看着六丫头酷似宝贝儿子的小脸儿,姜老夫人的火气散了,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佯怒道,“我看你不是想喝牛乳,是想看小牛吧!” 姜留趁机扯住祖母宽大的衣袖晃啊晃,姜老夫人被她扯笑了,“好,好!” 她一笑,屋里人都跟着笑,这件事才算揭了过去。 待回到西院后,姜慕燕跟爹爹说了此事后,姜二爷便吩咐人套车去柳家庄拉牛。谁知傍晚时,拉牛的车回来了,牛却没拉回来。 白跑了一趟的管事气乎乎的,“柳家庄的人说王家人吩咐了,若没王家人的准许,谁也不能从柳家庄往外拿东西,莫说牛,就是一棵草也不行!” 姜二爷哼了一声,“一头牛罢了,当谁稀罕!” 姜慕燕忐忑想着是她的错,她该先跟外婆和舅母商量过后,再请爹爹派人去拉牛。 姜留则绷起小脸,生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去王家要牛 “说-了-是-给-我-喝-牛-乳-吗?”姜留慢慢地问。 管事用力点头,“小人说了,还不只一遍!” 柳家庄原本是王家的,但现在是她娘的陪嫁,没错吧? 陪嫁给娘的东西,娘留给了自己的闺女,没错吧? 她现在从庄子里牵头牛,都得经过王家人点头? 姜留鼓起腮帮子。 见闺女委屈的小模样,姜二爷立刻哄道,“莫气,爹让人去咱们的庄子牵十头回来,留儿看着哪头顺眼留下哪头!” 管事压低头,不好意思跟二爷说姜家庄的牛算上公的都不足十头…… 姜留的气被爹爹一句话散没了,她努力绷着小脸儿犟道,“就-要-这-个!” 本来哪个庄子的牛都无所谓,但姐姐在祖母面前说了要拉柳家庄的,现在拉不回来,祖母又要怪姐姐了。 姜二爷看小闺女横横的小模样,笑了。他闺女本来就是这么个脾气,看上的东西就不撒手,不管谁要都不行,他就喜欢闺女这脾气。这头牛闺女想要,那就要! 不愿搭理王家的姜二爷,正琢磨怎么把牛拉回来时,姜猴儿跳了进来,“二爷,王家的王成来了,说是王家老夫人想念两位姑娘,想接她们过去住一日。” 这么晚了外婆接自己和妹妹去做什么?觉得自己做错事的姜慕燕下意识地抓住妹妹的胳膊。 姜留不惧去王家,她正想问问为什么自己不能柳家庄家拉头牛回来呢。 大闺女也就罢了,姜二爷不愿让小闺女去王家受气,“不是刚在柳家庄见过,这又要做甚?” “奴婢觉得,可能有三事。”站在姜留身后的赵青菱分析道,“一是为了牛的事,二是王田媳妇的事,三是昨日佛香阁的事。二爷今天把王成赶走,明天来的就是王家的主子了。让奴婢陪着两位姑娘去一趟吧?” 姜留也道,“去-要-牛!” 闺女这么小一坨,话都说不利索,姜二爷怕她吃亏,“你能要来?” “能!”姜留信誓旦旦。 “姑娘肯定成!她连乐阳公主也不怕!”把二爷从母大虫乐阳公主手里救回来后,姜留在书秋心目中的形象直长八丈五。 王老夫人派人来接,不放也不成,姜二爷对赵青菱道,“你跟燕儿去北院见老夫人,得老夫人应允再动身。” “是。”赵青菱随着三姑娘往外走。 “且慢。” 两人还没走出门,姜二爷忽然道。 姜慕燕立刻僵住,父亲要反悔不让她们去了么? 赵青菱回身行礼,等着二爷吩咐。 姜二爷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压了压太阳穴,“青菱姐,你的本名叫什么?”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姜留实在摸不准爹爹的脑回路了。 赵青菱却反映极快,明白了二爷的意思,“奴婢本叫秀巧,被卖进府时,人伢子说太夫人喜欢花花草草,才给改的。” 姜二爷点头,“以后改用本名吧。” “秀巧多谢二爷。”赵青菱跪地行了大礼。 待两人走后,姜二爷才捏着闺女的小胖爪,给她解释改名的原由,“王家破事儿多,青菱与你哥的名重了一个字,若不改名,还不晓得他们怎么叨叨。” 姜留明白了,真诚夸奖她爹还能想到这一层,“爹,聪-明。” “那是自然!”姜二爷笑了起来。 爹爹这一笑足可令寒冬回春,百花齐放。姜留心中感慨,难过乐阳公主会看上爹爹,美貌添祸啊。 “留儿去了王家,她们问你在佛香阁见到你娘的事儿,你怎么说?”姜二爷问闺女。 姜留已经跟祖母说了她没有瞧见娘亲,现在爹爹这么问,想必是有话要吩咐,于是,姜留便乖乖巧巧地问,“爹-说-呢?” 姜二爷捏了捏闺女的小胖脸,敛笑认真叮嘱,“就说真见到了,也跟你姐姐说一声,莫让她说漏了嘴。” “好。”姜留也不问为啥,直接应下。 “你外婆也就罢了,王家其他人若是欺负你,你就哭。”闺女以前跟小老虎似的,现在腿慢嘴慢,姜二爷怕她被王家的崽子们欺负了,“掉几滴眼泪就成,别像佛香阁那样哭,那样哭回来还得吃苦药。” 姜留明白爹爹的担忧,点头,“好。” 待上了马车后,改名为秀巧的奶娘拉着三姑娘的手,低声道,“奴婢本不该不懂规矩跟姑娘说的,但有些事姑娘心里得有个数。” 姜慕燕点头,“嬷嬷请讲。” “柳家庄是夫人留给两位姑娘的,姑娘或许不记得,往年庄子里的瓜果成熟后,庄子都会送到府上来,今年的瓜果都送到王家去了。”秀巧低声道。 姜慕燕点头,“这个我晓得,大舅母说是因为我在王家暂住,妹妹又在山上,所以他们才会送去王家。” 秀巧点头,“那是秋时熟的瓜果。夏时两位姑娘都在咱们府上,但梅子和樱桃却只送来一筐,不及往年的半数,今年的年景可不差。” 姜慕燕咬唇,她觉得外婆不会做这样的事。 姜留瞪着黑溜溜的眼睛,认真听着。 “奴婢推测,这事儿应该是姑娘的大舅母瞒着您外婆做下的。”秀巧低声道,“姑娘可能不晓得,王大夫人的娘家兄弟不争气,家里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她兴许是拿庄子里的东西去贴补自己的娘家。还有,胭脂铺的账房先生,也被大夫人换了。姜猴儿说他见王大夫人的娘家兄弟频繁出入两家铺子……” 这么下去,娘亲留下的嫁妆会被王家大舅母捣鼓到她自己钱袋里吧,姜留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可不行! 赵秀巧又道,“奴婢知道说这些会让姑娘为难,但您外婆的身体和精力已大不如前,姑娘们的嫁妆再让王大夫人把持下去,早晚会出事的。这些可都是夫人留给两位姑娘,是姑娘们嫁人后过舒坦日子的依仗啊。” 姜慕燕有些慌神,小声问道,“嬷嬷是要燕儿把嫁妆拉回来吗?” 赵秀巧摇头,“嫁妆都在单子上列着,是物件,铺子和田庄每年都有出息,才是大头。姑娘到年十岁,该学着管教下人、打理家务了。您不如向王老夫人讨回铺子和庄子,就说您想用铺子和庄子练练手。” 好主意!姜留用力点头。 姜慕燕万分没底,“可我不会……”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这些,都是一点点学的。”赵秀巧低声道,“您若是在不想讨,先把铺子和田庄的契书取回来也好,免得被王大夫人从王老夫人手里哄骗了去。” 契书一直她手里呢,大舅母就算想卖也卖不掉,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姜慕燕下意识地转头看妹妹。 妹妹都能从乐阳公主手里救回父亲,这些事也难不倒她。跟书秋一样,姜慕燕现在也觉得妹妹非常、非常厉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王家问话 姜留赞成奶娘的建议,但也理解姐姐的不安。在姐姐心里,姜家人都是不靠谱的,外婆和舅母们是除了姜留之外,她最亲的人。这不是奶娘说几句话,就能马上扭转的。于是,姜留握着姐姐的手,一字一顿地说,“留-儿-听-姐-姐-的。” 反正铺子和田庄的契书握在自己手里,如果姐姐要不回来,那就等自己的舌头利索了再抢回来。姜留现在迫不及待地想长大,想经营自己的铺子,一展穿越之前的抱负和穿越后这几个月的憋屈。 妹妹听她的,她该听谁的呢?姜慕燕茫然无措。 巧秀也道,“奴婢就是给姑娘提个醒,怎么做还是得您自己拿主意。如果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少说、多看、多想,等弄明白了再拿主意也不迟。” 那就是不用向外婆要回铺子了,姜慕燕心头稍松。 见三姑娘如此,赵巧秀便明白这些事得靠她的六姑娘了,但愿王家老夫人能健康长寿,等着六姑娘长大。 马车进入王家时,天已经擦黑了。挑开车窗帘的姜留看不清王家的庭院布局,但从门口到外婆住的地方来看,王家的院子一定比姜家的小。 娘亲嫁给爹爹时,祖父是刑部侍郎,乃六部实权高位;外祖父虽是颇受皇上喜爱的翰林学士,但也只是帮皇上起草诏书的文人罢了,并无实权。这么论起来,娘亲能嫁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爹爹,其实是高嫁,所以王家给女儿准备丰厚的嫁妆,毕竟在这个朝代,嫁妆的多少代表了一个女人的底气。 不过现在祖父死了,还担着气死太上皇的大不敬之名,大伯丁忧马上期满却仕途无望。反观王家,大舅在国子监任司业,二舅乃京城最有名的私家书院——青衿书院的山长,所以现在位置调换,姜家不如王家了。 姜留站在王家的位置上考虑,他们会不会是觉得这个女儿嫁亏了,想收回嫁妆以减少损失? “老夫人,表姑娘们到了。” 丫鬟欢喜清脆的传话声打断了姜留的沉思,被奶娘抱下马车,进入温暖而明亮的堂屋。 这屋子给姜留的第一感觉,就是——不愧是读书人家!不同于姜家用博古架或屏风当室内的隔断,这里用的是高高的四层书架,架子上摆满薄厚不一的书籍,墙上挂着书法字画,可谓墨香袭人。 姜留和姐姐给外婆行礼后,又给舅母行礼,然后与两个表哥、一个表弟、三个表姐互相问候罢,小姐妹俩被外婆招到身边诉温暖、用饭。 与姜家一样,王家用饭也分男女内外桌。与王家不一样的是,王家谨守吃不言睡不语的规矩,用饭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姜留觉得这个规矩的好处就是她可以专心用饭,不用分神应对长辈的关怀和问询。 等姐姐给她装了一碗爱吃的菜后,姜留一手拿馒头一手握勺子,开始慢悠悠地用饭。她还没吃了两口,屋里就起了响动。 “嘶——” 急脾气的大舅母孔氏见外甥女拿着勺子,半天没把菜塞进嘴里,急得大喘气。 “啊——” 当姜留终于把菜塞进嘴里,跟她娘一样急脾气的大表姐王幽影,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实在是太没规矩了。王老夫人抬眼皮扫了大儿媳和大孙女一眼,两人立刻低头,不敢再看姜留,因为她们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把一碗菜全塞进她嘴里。 慢悠悠用饭的小姜留假装啥也不懂,笑眯眯香喷喷地吃饭。一贯闹腾的外孙女忽然变得这么安静有规矩,惹得王老夫人多瞧了几眼。这一瞧她才惊觉小外孙女的小模样比燕儿还精致,长大后定能名动京城。 可惜姜家败了,否则以留儿的容貌,便是入宫也使得。 饭后撤下残羹冷炙,王老夫人唤姜留,“留儿过来,陪外婆说说话。” “燕儿妹妹,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大表姐拉住了姜慕燕。 一见她们要分开自己和姐姐,姜留伸手拉住姐姐的小手,声音怯怯的,“姐姐。” 妹妹很少来外婆家,她害怕了。姜慕燕握紧妹妹的小手,婉拒大表姐的邀请,“大表姐,燕儿先陪外婆,待会儿再去寻你。” 王老夫人挥手道,“你们都去吧,燕儿和留儿今晚留下跟外婆睡。” 大舅母孔氏连忙道,“幽影带着弟弟们先回去,待会儿娘再带你燕儿妹妹回去找你玩。这个时辰图南也该困了,弟妹也带着孩子们回去歇了吧。” 王家三郎王图南今年五岁,是二舅的庶子,因二舅母孟氏只生了两个女儿,孟氏便将庶子抱到正房,亲自抚养。见婆婆没吭声,孟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和庶子先行告退,大房的王幽影和弟弟大郎王图远、二郎王图展也跟着退了出去。 待众人走了后,王老夫人又开口赶大儿媳,“你也去吧。” “儿媳走了,您这就没人端茶倒水了,再说儿媳也实在想两个外甥女,想多瞅她们几眼。”孔氏死皮赖脸不肯走,上前搂住姜留用力揉巴,“娘看留儿这小模样,真是越来越出挑了!” 大舅母手心汗津津的,还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脂粉味,姜留很不喜欢,委屈巴巴地皱起小脸,“疼。” “哎呦,这个小娇娇!”孔氏松开手,顺势坐了下来。 回到姐姐身边的姜留本以为外婆会赶走大舅母,谁知她竟默认大舅母留了下来。由此一事,姜留不得不重新估量大舅母在王家的地位。 王老夫人让两个外孙女坐在自己两侧,才问姜留,“留儿,前日你在佛香阁见到你娘了?” 姜慕燕低下头,姜留用力点头,“嗯。” 王老夫人激动地握紧外孙女的小肩膀,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娘看起来如何,她对你说了什么?” 姜留小声道,“没-说。” “留儿,你娘穿的啥衣裳?”孔氏才不信姜留能大白天见到鬼,尤其是在佛香阁那等去处。 这个还真没人跟她说,姜留本想说白色,却见奶娘偷偷用手指土蓝色的线装书,便道,“蓝-色。” “你指什么指,出去!”孔氏瞧见了姜留奶娘的小动作,厉声喝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对我的牛干了啥 王老夫人被大儿媳一惊一乍地动作吓了一跳,沉下脸。 孔氏紧着解释,“这刁奴给留儿打手势,留儿才说的蓝色!” 赵秀巧假做慌张地跪在地上叫屈,“老夫人明察,奴婢冤枉。” 书秋也道,“我娘刚才动也没动,奴婢看得真真的!” “我会冤枉你?”孔氏一把拽过姜留,“留儿你说,是不是这刁奴让你说蓝色的?” 姜留被她拽得一趔趄,姜慕燕连忙扶住妹妹,“大舅母息怒。” 姜留皱起小眉头,“没-有。” “留儿别怕,跟舅母说实话,是不是这没规矩的东西哄着你,让你说谎的?”孔氏的手劲儿越来越大。 姜留被她攥得胳膊疼,便抬手拍打她,嘴里哭闹着,“疼!要-回-家,要-找-爹-爹!” “放手!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王老夫人骂罢儿媳,又对赵秀巧母女道,“你们到门外候着。” 赵秀巧虽担心,也只得带着女儿出屋。姜留挣脱后,不肯再留在孔氏身边,慢吞吞挪到外婆另一侧。 王老夫人板着脸问,“留儿,举头三尺有神明,说谎话会下地狱被拔舌头的。你跟外婆说实话,真见到你娘了?” 姜留当然不会改口,“见到了!” 孔氏不信,问姜慕燕,“燕儿是好姑娘,告诉舅母,你见到你娘了没?” 姜慕燕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站在了妹妹这一边,小声道,“父亲带着妹妹过去的,燕儿没见到。不过燕儿相信父亲和妹妹都见到了。” 孔氏依旧不信,王老夫人却有些信了,哽咽道,“清荷这是不放心,不敢走啊。” 姜留借机追问,“外-婆,娘-不-放-心-什-么?” 孔氏心虚了,掏帕子擦着额头的汗珠子。 女儿不放心什么?王老夫人不好跟年纪还小的外孙女们明说。她沉默半晌才对姜慕燕道,“王田媳妇入屋偷东西是大罪,你祖母送她去衙门是她咎由自取,你回去后将王田父子撵到庄子上。” 姜留抬头问,“柳-家-庄-吗?” 王老夫人教导两个外孙女,“去庄子并不是让他们享清福的,让他们住庄子上最差的草棚,今冬养牲畜,明春指派给他们两亩田,若是秋里种出的粮食少,就把他们卖出去。” 做错事的奴仆被主家发卖,没有好人家会买,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姜慕燕点头,“燕儿记住了。” 姜留听奶娘说过,王田父子在外院没少做偷鸡摸狗的事,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她现在关心的是牛的事儿,“外-婆,要-田-庄-的-牛,吃-牛-乳。” 王老夫人已知此事,颇为耐心地问小姜留,“怎想起吃牛乳了?” 姜慕燕替妹妹答道,“妹妹昨日体虚晕倒,郎中说要好生调养……” 孔氏打断姜慕燕,想劝姜留放弃吃牛乳的念头,“调养也不是非得吃牛乳啊。那东西不只腥气,吃了还容易拉肚子,拉得厉害了连路也走不了。” 姜留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被她几句话哄住,“想-吃,就-吃!” 这熊孩子! 孔氏只得转而问姜慕燕,“吃牛乳也不是非得从十里外的柳家庄拉牛,姜家庄离城还不足五里呢,何必舍近求远?姜家莫不是穷得连头牛都没了吧?燕儿你说,是谁哄着你们从柳家庄拉牛的?” 姜慕燕摇头,“祖母本要从姜家庄拉一头的,是燕儿主动提的。” 你傻啊! 孔氏暗恨,“燕儿,傻孩子!柳家庄是你娘留给你俩的依仗啊!既然能从姜家庄拉,干嘛从自己庄子上拉?你得留个心眼,莫让人三言两语就把你的庄子掏空了!” 见舅母误会了,姜慕燕解释道,“舅母,我们不是要卖牛,只是拉它回去吃牛乳。待明年春耕再送回庄上,不耽误耕田的。” “那也……” 王老夫人打断大儿媳,“不过一头牛罢了,明日派人送过去。” 姜留多了个心眼儿,“连-那-头-脑-袋-上-有-白-毛-的-小-牛-一-块-拉-回-来,留-儿-喜-欢-小-牛。” 那小牛,姜慕燕也喜欢,“那头小牛的眼睛大大的,好看极了。” 王老夫人点头,“小牛还要吃奶,当然要一并送过来。” 发现大舅母的脸色更不对劲儿了,姜留眯起了眼睛,她敢打赌这里边绝对有事儿! 牛的事不算什么,王老夫人又问起乐阳公主的事,“你祖母怎么说?” 姜慕燕如实道,“祖母不准家里人妄议,家中一切如常。” 姜枫入乐阳公主府的事儿已在康安惩传得有鼻子有眼了,姜家怎么可能一切如常?不过是疼爱姜枫的姜母强压着罢了。就算她能压住府内,也堵不住府外人的嘴,更没办法跟乐阳公主较劲儿。 早晚,姜枫还是要入乐阳公主府的。 王老夫人将厌恶地压在心头,想将两个外岁女从着烂摊子里摘出来,“雅正夫人要来咱们府中小住,你俩也留一段吧。姜家那边,外婆派人去说。” 姜慕燕激动地跳起来,“外婆,雅正夫人能留多久,她肯教燕儿吗?” 王老夫人含笑帮外孙女整理额发,“外婆请她来就是教你们几个的,燕儿如此聪慧,夫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姜慕燕喜得捧着小脸尖叫,“多谢外婆,外婆最好了!” 孔氏连忙道,“娘,儿媳把我娘家的侄女们也接来吧?” 虽说孔家的两个姑娘拙笨,但儿媳张嘴了,王老夫人也未拒绝。 小姜留看着激动的姐姐,一脸蒙。雅正夫人是哪个?教啥的?不管她教啥,她和姐姐也不能留下来,因为,“明-天-是-祖-母-生-辰。” 姜慕燕猛然醒过来,遗憾又惭愧,“外婆……” 王老夫人也忘了这茬了,“是外婆记性不好,还好留儿提了醒。明日你们早些回去为祖母过寿,后日外婆再派人接你们回来。” 姜留又摇头,“过-来-学-琴,晚-上-回-家-陪-爹-爹、哥-哥、小-牛、牛-乳。” 听这死丫头又提牛,孔氏恨不得上前堵住她的嘴。 王老夫人自是不肯,“外婆舍不得留儿,留儿留下来陪外婆几日可好?” 姜慕燕明白妹妹一定不会留下来,她怕外婆生气,连忙道,“外婆,雅正夫人来了,孔孟两家的姐妹们都要过来,若只留我俩住下也不好,您说是不是?” 大儿媳的侄女们来了,二儿媳的侄女们自然也要来,府中地方小,不可能都留她们住下。王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外孙女的手,放弃了留她们住下的念头,“外婆的燕儿长大了。“ 说完话时辰已经不早了,王老夫人准备安歇,姜慕燕两姐妹就留在这人院内安歇。 回到客房后,赵巧秀听说雅正夫人要来,也喜得不行,“姑娘还不知道吧,雅正夫人琴弹得可好了,她多次入宫为太后、皇后抚琴,被誉为康安城第一琴师呢!姑娘们可要好好学才成!” 康安城第一琴师姜留自然也感兴趣,不过她更对大舅母对自己庄子上的牛干了啥感兴趣。 待姐姐去梳洗时,姜留拉着奶娘,隐晦地跟她提大舅母可能搞了什么小动作,“奶-娘,大-舅-母-是-不-是-把-牛-藏-起-来,不-想-给-留-儿?” “怎么会呢,牛会很快送过来的,姑娘安心等着就是。”赵秀巧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觉得。孔氏藏牛不可能,她这么百般推诿,极有可能已经把牛给卖了,得找人盯着她,拿住她的把柄! 看奶娘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快步走了出去,姜留放心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恶魔姜二爷 第二日一早辞别外婆后,姜留与姐姐返回姜家。谁知马车没进柿丰巷,走的是姜留不熟悉的路。这是要走后门吗? 赵秀巧低声解释道,“正门有客,老管家送信让两位姑娘从后门回府。” 今天是祖母寿辰,虽说了不大肆操办,但有客上门贺寿也正常。不过看奶娘的脸色,姜留觉得登门的客人必定是不受欢迎的。姜家不欢迎的客人姜留只能想到两家:孟家和乐阳公主。 不管是哪个来,在祖母寿辰这日登门,都够给人添堵的。 回府后,小姐妹俩直接被送回西院。奶娘叫来小丫鬟桃枝,一问才知,不只乐阳公主府的苏嬷嬷来了,孟家的老夫人也带着儿媳来了,这会儿都在前厅坐着呢。 俩家都来了?真是堵上加堵!难怪姜留觉得府里气氛不对,孟家人是嫌气死曾祖母不够,又在祖母过寿时登门,连她也气死么!姜留怒火上涨,觉得孟家人真是欺人太甚。 赵秀巧又低声问,“姑奶奶可到了?” 姜老夫人只有一个女儿名唤姜平蓝,其夫廖青漠在康安城北十余里的勒通县任知县。若姜平蓝今日早早启程,现在该到了。 桃枝摇头,凑到赵秀巧耳边,“姑奶奶身体不舒坦不能回来,表少爷和表姑娘也没来,只派人送来贺礼,只三个匣子!” 见赵秀巧不吭声,好事儿的桃枝就说起闲话,“照奴婢看,姑奶奶这样做也太寒老夫人的心了。且不说姑奶奶出嫁时的十里红妆,就连姑老爷的差事也是……” 当着两位姑娘的面,说这些做什么。赵秀巧打断桃枝,“两位姨娘可去北院给老夫人拜过寿了?” 妾室身份低微,平日里若非被召唤,没资格去北院见老夫人。过寿这日府里各处的奴仆都要给老夫人磕头,各院的妾室自然也在其中。 说起这个,桃枝更有话了,“去了。薛姨娘把她绣好的经文奉上时,老夫人喜欢得很,二爷也夸了姨娘。” 赵秀巧点头,“姨娘有心了,你回去好生伺候着。” 将两位姑娘离开了,桃枝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拉着赵秀巧的衣袖央求着,“嬷嬷您看,我家姨娘来西院有两年了……” 薛卉本是太夫人院里的丫鬟,太夫人见她心眼实在会照顾人,才在临终前将她指给孙儿为妾。因姜老爷、太夫人和二夫人接连病故,薛卉入西院呢?姜慕燕很是疑惑。 见大闺女点不透,姜二爷就直说了,“孔能瞒着你们把柳家庄的牛卖了,如今留儿非要从柳家庄拉牛。他迫不得已才让人去南市买牛补这个窟窿。今日后晌,城南树林里那一大一小两头牛,就会送到咱们府上来,明白了?” 姜慕燕点头,“明白。” 大闺女的舌头明明比小闺女利索,怎跟她说话比跟小闺女还费劲呢!本就心情不好的姜二爷更烦躁了,语气不佳地问,“那庄子你想让王孔氏继续管着,还是讨回来?” 姜慕燕有些慌乱,小声道,“女儿想跟妹妹商量一下,再回父亲。” 不是去问王香芝,而是找留儿商量?姜二爷挑挑眉,“好。” 待大闺女出去后,姜二爷立刻吩咐姜猴儿,“你去看看王香芝脑袋上的伤快好没有?” “看她?” 姜猴儿不明白,二爷不是最讨厌王香芝么,怎得这会儿关心起她来了? 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的姜二爷,自带一番别样的风流,说出口的话却十分的恶魔,“如果快好了,就再给她整点伤,让她出府去柳家庄养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暴走的王香芝 姜猴儿的马屁立刻送上,“让她去看守柳家庄,再合适不过了!二爷高明!” 他不高明谁高明?姜二爷瞬间舒坦了,“废话恁多,还不快去!” 姜猴儿嬉皮笑脸地哄二爷开心,“爷放心,这事儿小的一定办得妥妥的。” 小姜留被奶娘洗得香香的抱回屋,见姐姐正在自己房里转圈圈,连忙问,“姐?” “留儿你可回来了!”姜慕燕拉着她坐在床上,把方才父亲说的话给妹妹讲了一遍,然后问,“咱们该怎么办呢?” “姐-觉-得-呢?”若依着她,当然是把庄子讨回来,但姜留想先听听姐姐的意见。 姜慕燕低声道,“我想将此事告诉外婆,请外婆帮咱们做主。” 果然是姐姐会有的主意。姜留转头问奶娘,“奶-娘-说-怎-么-办?” 赵秀巧早就想明白这事儿该让谁去办了,“牵涉到王家,这事儿奴婢也拿不准,不如请香芝妹妹过来,问问她的意思?香芝妹妹的伤并无大碍了。” 王香芝额头的伤是被老夫人用茶杯砸了一下又磕头磕的狠了,所以青肿一片,实则并无大碍。 姜慕燕早就想让奶娘出来了,连忙点头,“好,书秋,你去请奶娘过来……过来时避着些父亲。” 书秋应下,欢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奔了回来,“姑娘不好了!” 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好了!赵秀巧呵斥不会说话的女儿,“怎么说话呢!讨打!” 书秋作势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急忙忙地道,“王嬷嬷刚才出门小解,被柿子砸了脑袋又不小心踩在柿子上,脚给崴着了!” 众人…… 这也太倒霉了! 姜慕燕站起来往外走,“伤得重不重,要不要请郎中?” “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不好请郎中进府。若是伤得重,还是送她去医馆比较妥当。六姑娘在屋里待一待,奴婢和三姑娘去瞧瞧。”赵秀巧说完,快步跟了上去。 书秋接过娘亲手里的手巾,继续给六姑娘擦头,叹气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王嬷嬷冬至前肯定好不利索了,干活的少了一个,多了一个需要被人伺候的,咱们院里人手哪够啊……” 王田媳妇被抓去了衙门,书夏家里死了人回不来,西院里洒扫、浆洗、跑腿等活就得指着娘亲、厨房的菜婆子、桃枝、桃叶和书秋。她们已经很累了,指派谁去照顾王香芝? 姜留觉得府里现在缺人,王香芝在府里养伤不现实,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在柳家庄,不如送她回柳家庄养伤。一来,她的家人可以照料她;二来,王香芝虽然脑袋很轴,但对姐姐是一心一意地好,把她送去柳家庄,庄子上的管事多少会收敛些。 想到正被王家藏在城南树林里的牛,姜留眼睛眯了眯,不如将计就计,让王香芝撞破这件事! 她该怎么向爹爹或奶娘献上这个妙计呢? 还不等姜留想出办法,奶娘便急匆匆地回来了,“姑娘在房里好好的,奴婢得去帮着香芝妹妹收拾东西。二爷准她看过郎中后回柳家庄养伤,待伤好了再回来伺候三姑娘。” 哦?姜留的小嘴张圆了,不愧是她爹,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正房里,姜二爷扔给姜猴儿一个枣儿,“干得好,真有你的!” 姜猴儿笑得极为狗腿,“是因为有爷稳坐中军帐,小的才能指哪打哪!” “怎么打的?”姜二爷高高抛起一粒脆甜的枣儿,仰头张嘴接住,又随手抛给姜猴儿一个。 姜猴儿也极为利索地抬头用嘴巴接住,嘎嘣嘎嘣吃了才道,“小的提前找了块空阔地儿,在地上放好几个软柿子,待她走近的时候就让姜宝用柿子砸她的脑袋,她踩在柿子上自然就摔了。” 若是摔不坏,再让姜宝给她扔几块石头就成。姜猴儿觉得姜宝来了后,他简直是如虎添翼,无往不利! 姜二爷笑完,又吩咐道,“让秀巧给她带上两匣子寿糕。” 老夫人今日过寿,寿糕蒸了不少,赏王香芝两匣子也不算什么,姜猴儿立刻跑去办了。 前院的管事套马车送王香芝去医馆看伤用药后,王香芝不肯再回王府,对送她来看郎中的赵从秀巧道,“我身上带伤,不好再回府。劳烦姐姐帮我回府取行李,我就在南门外等着搭柳家庄送牛的车回去。” 柳家庄今天会派人来送牛的事儿,王香芝已经听三姑娘提过了。 赵秀巧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假意劝了两句便回府取了她的行李以及二爷赏下的寿糕,送王香芝去南城门外树林边的茶肆歇脚等着。 茶肆边上的树林内,一头母牛正悠闲地吃草,一头小牛围着母牛撒欢,王家的小厮则靠在栓牛的树干上睡得正香。 康安城外的小路上,一个三十余岁的庄稼汉子愁眉苦脸地赶着一辆空牛车,急匆匆赶来。 半个多时辰后,正在千叮万嘱赵秀巧该怎么照顾好三姑娘王香芝,忽然住了嘴,瞪大眼睛望着窗外赶牛车过来的男人。 赵秀巧转头一看也不由地叹一声:好巧! 柳家庄来送牛的,竟然是王香芝的男人王河。但转念一想,赵秀巧就明白柳家庄的管事王江派王河过来的原因——让王河来送牛,便是三姑娘察觉牛有什么不对劲儿,也会看在王香芝的面子上,放过他们这一回! 真真是好算盘! 赵秀巧心中冷笑,面上惊喜地道,“妹妹,那是壮儿他爹吧?” 王香芝见到自己的男人,欣喜之余也有些疑惑,“是呢,他咋跑来了” 王香芝腿上有伤不方便出去,赵秀巧站了起来,“妹妹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把他喊过来。” “姐不用出去,待会儿他过来再叫住他就成。” 王香芝这话音刚落,就见她男人居然下车把牛栓在树上,转身进了树林。她的脸刷地红了,赶忙转头装喝茶,心里暗骂这臭男人干嘛不早点去方便,偏生到这儿才去,害得她在赵秀巧面前丢脸! 赵秀巧也配合着王香芝低下头喝茶。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王河从树林里牵出来一头母牛,后边还跟着一头小黄牛。一看这小黄牛,赵秀巧就更气了。 柳家庄那只小牛是左耳朵上有一块拳头大的白毛,这只是右耳朵连带右半边脸都是白的,且个头比柳家庄那只小不少。这些人是拿着她家姑娘,当傻子哄吗! 赵秀巧压住怒气笑着,“壮儿他爹进了趟林子,咋牵了两只头出来,这牛看着有点眼熟,妹妹你看这是柳家庄那两头不?” 是个屁!王香芝盯着自家男人将母牛栓在车辕上,脑袋里转悠着千百个念头:这牛是从哪牵来的?壮儿他爹进城来干嘛?为啥他一脸做坏事儿的模样?莫非这牛是要送往姜府?怎不把柳家庄的牛送过来,姑娘点名要那头的! 正这时,树林里又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厮。那眉毛那眼,分明就是大夫人娘家一肚子坏水的孔小五! 见孔小五晃悠着上前拍了拍牛头,又拍了拍自己男人的肩膀,摆手就要走,王香芝的火气瞬间飚了万丈高。 这些人……这些人! 王香芝猛地站起来,双手握紧窗沿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大吼道,“王河——你个王八蛋,给老娘滚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白眼狼 媳妇这一声吼,吓得王河手里的鞭子都掉在地上。王河僵硬地转头,发现媳妇拿大眼珠子狠狠瞪着他,犹如五雷轰漏了,连忙截断王河的话,“病死了,暴毙!” “你给老娘闭嘴!”王香芝喝住孔小五,抬手指着王河,“你说!牛呢?” 王河半天不吭声,茶肆里的茶客们都急了,开口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对啊,牛呢!” “是个男人不?” “……” 听到茶客们挤兑自己的丈夫,王香芝更生气了,手拄着桌子站了起来,扯动伤处,一趔趄往旁边歪去。赵秀巧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妹妹,当心腿。” 王河见媳妇站不稳,下意识抬起胳膊想扶,“媳妇啊,你的腿咋了?” 王香芝等着丈夫满是关心的脸,气得哭了起来,“你还好意思问我的腿咋了?我在院子里踩到柿子摔着了!二爷派人送我去看郎中,准我回庄子养伤,还让我带了两大匣子寿糕,让我回去喂你们这个白眼狼!你这个不怕天打雷劈的,你再给老娘说一遍,牛呢!” “……卖了……”王河不敢骗媳妇,小声说了实话。 她就知道!王香芝接着问,“谁准你们卖姑娘庄子上的牛的?” 孔小五见事情要兜不住了,连忙道,“是王江!” “你给我闭嘴!”王香芝吼完,又问丈夫,“牛卖了,昨日府上的人去庄子拉牛你们怎么不说,今儿还敢随便牵头牛要弄进城糊弄姑娘!” 不肯闭嘴的孔小五接着抢答,“是庄子的大管事王江!” “也是王江让你买牛的?”王香芝瞪眼。 孔小五磕巴都不打,“对!” 怒过了哭过了,王香芝这会儿笑中带着苍凉,“你孔小五是孔家孔能大少爷的狗腿子,我姑娘小庄子上的管事怎么就能使唤得动你?” 有的茶客看明白了,“这位大嫂说的柳家庄,可是城东连青山下的柳家庄?那不是王家二姑娘的陪嫁吗?您说的二爷,是姜家的二爷姜枫?” 见王香芝没说不是,又有明白人张嘴了,“这么说,这位小哥的主子就是五城兵马司的孔副将了?孔副将的亲姐姐,就是将姜二夫人娘家的大嫂吧?” “姜二夫人死了后,她的嫁妆都被拉回王家了,莫非这庄子现在也是王家给管着?” “那岂不是……” “姜二爷家有两姑娘吧?” “可不是俩么,前两天在佛香阁我亲眼见了,两位没了亲娘的姑娘,瞧着真是可怜啊……” 见众人把话题车到了姑娘们身上,赵秀巧见好就收,“王河兄弟,香芝妹妹身上带着伤,不宜劳神动怒,有什么话咱们回府再说吧?” “好,好!”王河连忙点头。 “姐姐先坐马车回府吧。”王香芝抬袖子抹了一把脸,让赵秀巧先跟车夫走。赵秀巧点头,又叮嘱她莫生气后,上马车先走了。 王香芝见他们进了城,才一瘸一拐地往茶肆外走。 “媳妇,我背你去牛车上坐吧?”王河扶住媳妇,小声劝着。 王香芝没反对,待丈夫把他背到牛车上后,她冷冰冰地吩咐道,“进城后人多,小牛也栓上。” 听她这么说,孔小五立刻松了一口气,“对,栓好,咱进城,给姜老夫人贺寿,讨块寿糕吃!” 这就完了?众看客心里堵得难受,眼睁睁地看着牛车进了城。 牛车进城后,王香芝冷冰冰地吩咐,“去王家!” “媳妇!” “王嫂子!” 王河和孔小五听到王香芝要去王家,吓得脸都变了。 王香芝却出奇地平静,“不去王家就去衙门,你俩选!” 看媳妇脸上悬着几十斤的冰雹,王河不敢不听话,拖着沉重的腿往王家的方向走去。 孔小五一看要大事不好,转身钻进人群里,一溜烟儿没了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怒 什么是乐极生悲?刘留真想开口唱一句: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乐极生悲就是她此时的状态。上半年被疫情封在家上网课期间,刘留闲得发毛,召集几个同学研发了一款区域购物速配软件,没想到被通信技术课老师相中,推荐她们参加学校创业大赛,居然还得了一等奖! 信心大涨的刘留为这款软件申请专利后,以专利和获奖证书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九月返校后招商试运行软件成功,赚了点小钱钱。 随后就是水到渠成了,刘留和她的团队拿着爆肝写的创业计划书和试运营业绩,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斩获一等奖!这是她所在的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大学,建校以来在此类竞赛中获得的最好成绩! 这,还不算乐极。 乐极是评委组一位目光卓绝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们的项目! 这“资”可不是小钱钱,而是足足七位数!刘留当时的脑袋,跟天上掉金馅饼一样眩晕。 乐极后,悲生。 大赛返校途中,她们乘坐的学校派来专车司机大叔撞破高速公路的护栏,把车开出山路,以直线落体运动下落百米,拍在铺满残阳的瑟瑟江面上! 回想那时,刘留心中只有一个字:凉。一种知道自己要挂了的,透心的凉。 坐高铁多好,她们坐个毛的学校专车!如果坐高铁,她就不会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刘留努力抬起莲藕般的小胳膊,在昏暗的灯火中,瞪着这条胳膊上的,没学校食堂的馒头大却比馒头发得高的小胖手。 她穿越了,穿到这个小胖丫的身体里。胖是真胖,白是真白,还嫩得出水,以这小手来看,估摸也就五六岁。 刘留缓缓转头,望着趴睡在旁边的古装小姑娘,再缓缓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床上的绣帘,眼泪汪汪。 这是古代吧?可她是主修电子商务,辅修商务英语的“互联网+“时代的优秀人才啊! 这里有电吗? 这里有互联网吗? 这里有万物联网的电商商务吗? 这里需要电子商务人才吗? 这里有讲现代英语的外国人,能让她通过跨国电子商务赚他们的钱吗? 这里有唠叨起来就让她发狂拔头发的父母吗? 泪珠子顺着眼角滚入头下的硬枕头里,刘留更难受了。 尼玛!一个手还没馒头大的小胖丫睡这么硬邦邦的枕头干啥,她爹娘就不怕这丫头睡成扁平头吗!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刘留立刻闭目装睡,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怕被人觉出异样。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体,但能重活一世,刘留也不想这么快再挂掉。 趴睡的小丫鬟书秋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擦擦嘴角的口水行礼,“三姑娘。” 姜家三姑娘姜慕燕走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端详妹妹片刻,便取出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和额头。 在这位三姑娘的帕子上,刘留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是不错,若包装一番在她的app上售卖,定能冲出最高销量,财源滚滚来,提前完成投资人订下的营业额…… 她的app啊,她七位数的投资啊…… 见妹妹嘴角抽搐,姜慕燕惊喜唤道,“留儿?” 留儿?跟她同名?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姜留继续装睡。 “水。”姜慕燕见妹妹额头有一层薄汗,轻声吩咐道。 她家姑娘落水被救起后气都没了,吐了好些水才有了呼吸,现在肯定不想喝水。书秋刚要张嘴劝说三姑娘,就见伺候三姑娘的书夏利落转身,用盆取来温水。 见三姑娘用罗帕沾水为自家姑娘擦脸和手,书秋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娘知道后,又要怪她没眼力了。 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温柔,刘留心中稍安。不管这家其他人如何,面前这位温柔的小姑娘待她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姑娘,让奴婢来吧。” 低沉沙哑的妇人声音传入刘留的耳朵,那声音虽带着一分疼惜,但刘留却本能地不喜欢,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姜慕燕轻轻摇头,“嬷嬷,东院情形如何?” 奶娘王香芝不忿地哼了一声,“三少爷已经醒了,口口声声说是咱们三姑娘把他推下水的!” 书秋跳脚,“胡说八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三少爷把姑娘踢下水的!三少爷比姑娘高一头呢,姑娘哪推得动他!” 书夏拉了拉书秋的衣袖让闭嘴。 刘留心道原来这小胖丫也落水了,她落水后出现在这里,那小胖丫呢? 姜慕燕给妹妹盖好锦被,才低声问,“北院呢?” 王香芝更不忿了,“老夫人亲自到东院,还陪三少爷用了晚膳!” 刘留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边的纤细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但听这位小姐姐声音还是温和的,“祖母不怪罪六妹已是万幸了,父亲呢?” 王香芝哼气的声音更大了,“二爷出门了,没留下话。不过已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晚上定不会回府了。” 听到这话,刘留觉察到小姐姐的手握得更紧了,话音也带了不满,“父亲在不在都一样,命厨房备着汤饭,待六妹醒来就该饿了。” “如果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这声不忿地哽咽后,刘留耳中便是妇人长长短短的叹气声。 通过这几句对话,刘留分析得出小胖丫的娘应不在了,她落水了爹还夜不归宿,她和姐姐也不受祖母待见。 处境,不太妙啊…… 待房中恢复平静后,刘留又费劲地张开眼,见小丫鬟正坐在桌边啃点心,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一样。刘留也觉得饿了,不过疲累更盛,还是睡一晚养足精神重要。 饿了半日的书秋啃完点心又灌了一气凉水,便跑到姑娘身边小声叨咕,“姑娘可别听王嬷嬷嚼舌头,二爷心里记挂着姑娘呢。二爷走的时候叮嘱奴婢照看好您,他赚银子买丰食斋的点心,姑娘睡醒就能吃了,嘶~~~府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日日能吃到的点心,奴婢已经数月没吃过了~~~还是二爷心疼姑娘~~~” 书秋吞着口水,念叨丰食斋的点心有多好吃,刘留只留心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艰难这一点。她见着屋里的陈设尚可,小胖丫盖的薄被也是丝绸的,怎么就说艰难了呢? “姑娘,醒醒,醒醒,二爷给您带莲蓉酥来了!” 似乎睡下没多久,刘留就被小丫鬟晃悠醒了,她提鼻子,果然嗅到糕点的香味,缓缓张开眼睛。 见姑娘醒了,书秋利落地给她穿衣,“郎中说姑娘昨夜不起高热,今早醒来就全好了。姑娘饿不饿?” 此时天光大亮,刘留见一位衣貌翩翩的佳公子站在面前,举着点心盒子笑,“爹昨夜赚了大钱,给留儿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这是小胖丫的爹?夜不归宿赚钱给闺女买点心,满靠谱的嘛。 书秋追问,“二爷,您昨夜赚了多少?” 姜二爷美滋滋的,“爷运气好,赢了陈三那丑胖子五十两银!” “二爷好厉害!五十两够姑娘吃一个月的点心和肉了!”书秋高兴坏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肉已放在厨下,午膳再吃。” 刘留惊得张大嘴。夜里,运气好,赢了……靠谱?! 尼玛!原来是个赌徒! “留儿快来!”姜二爷见闺女嘴张得这么大,顿时心疼了,挽袖打开点心盒。 书秋咽了口口水,就要扶自家姑娘过去。 一扶,没动。 二扶,姑娘只欠了欠身子。 三扶,又不动了! 书秋不解,“姑娘不饿吗?” 饿啊,不过刘留使唤不动这俱身体。她努力抬胳膊,费半天劲儿只抬了半尺,却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姜二爷上前,抬袖给小闺女擦汗,“留儿,使不出劲儿?” 的确是使不出劲儿,刘留缓缓抬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啊……” 刘郎中不是说留儿并无大碍吗?姜二爷盯着小闺女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喃喃道,“留儿这是脑袋进水了吧?” 刘留怒了,脑袋进水? 错!你闺女是脑袋进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罚 王老夫人缓缓垂下眼皮,“你起来,香芝把牛送去姜府,再回柳家庄养伤。” “老夫人,可这牛……” “去送!” 孔氏撑着肥胖的身躯爬了起来,王香芝呆愣愣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婆子进来托着她的两条胳膊,将她架到了院外,交给王河后,老夫人身边的管事何婆子训诫道,“你在咱们府里呆了十几年,怎去了姜家后,连规矩也不懂了?老夫人待两位表姑娘半点不差,你怎么就狠心做出这样的事!” 王香芝半天才张开嘴,“香芝没有……” “没有什么?”何婆子低声斥责,“没有大庭广众之下说王家私占出嫁女儿的陪嫁?” “嬷嬷,香芝说得是孔家……” “孔家是王家的姻亲,孔老爷是咱们府上的恩人!不过是为了一头牛,你就豁出了两家的脸面!” “不是一头,是两头。”不忍媳妇被婆子这么呵斥,王河张嘴帮腔。 何婆子连眼神都没给王河一个,又对王香芝道,“快去送牛,送完该去哪去哪,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掂量着。老夫人本要接两位表姑娘来学琴,你就来这么一出,是见不得两位表姑娘好么!” 训斥完,何婆子转身走了。王香芝往里看了一眼,正对上孔氏冷森森的目光,忍不住一哆嗦。 王河连忙扶住媳妇,“咱走吧,这会儿子送了牛,天黑前还能赶回柳家庄。” 待坐到牛车上晃悠悠往姜家走时,王香芝哭了,眼泪鼻涕气流。王河默默脱下短褂,罩在媳妇头上,赶着牛车往姜家走。 快到姜家,王香芝已经不哭了,哑着嗓子道,“你把我放路边,送了牛再过来接我。” “欸。”王河应了,把媳妇背下牛车,放在晒到太阳的地方,扶着她坐下,“你歇会儿,我去去就来。” 今天姜老夫人寿辰,姜家人都忙着,王河放下两头牛很快就折了回来。王香芝低着头问,“挨骂了吧?” “没,老管家给了我一匣子吃食和一袋钱。”王河把装吃食的匣子放在牛车上,又把媳妇扶上车,夫妻俩出城回柳家庄。 匣子里不光有馍,还有热乎菜,王河让媳妇先吃。王香芝先拿起钱袋,发现里边竟有几十枚铜钱,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没用,我对不起三姑娘。” 待出了城,王河才小声说,“这钱是二爷赏的,不是三姑娘。媳妇,王老夫人再亲,那也是三姑娘的外家,二爷才是三姑娘的亲爹。” 提起姜二爷,王香芝就觉得难受,“二爷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他不把三姑娘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他狠心,夫人不会死,三姑娘也不会被大夫人和孔家这么欺负!” “我也啥都不会,你和壮儿跟着我受苦了。”王河甩鞭子抽在要停下来吃草的牛身上。牛又闷着头,吭哧吭哧地赶路。 王香芝不同意丈夫这么贬低自己,“你不一样,你疼媳妇照顾儿子,是个好人。” 王河叹了口气,“二爷没做过对不起二夫人的事,也给了她体面;二爷待三姑娘不如六姑娘,是因为三姑娘根本没把二爷当爹孝敬。就算这样,二爷可打过三姑娘一巴掌?” “姜家败落了,二爷再不济也是富贵的田家翁,两位姑娘饿不着冻不着的。” “……” 这王河看着木讷,却是个明白人。姜二爷虽然不着调,但却不是个恶人。牛车渐渐远去后,跟在车后的姜宝回姜府复命。 姜府前院马厩外,姜留歪着小脑袋,盯着栅栏内卧在地上半边脸像糊了白面的小牛,半晌才叹了口气,孔小五不是傻子,就是拿姜家人当傻子哄。 不过,这只也蛮可爱的。城里长大的姜留,以前真没发现牛的大眼睛原来这么漂亮。 姜慕燕看着这两头牛,则气得红了眼圈。姜留拉住姐姐的手,“姐,不-哭,吃-牛-乳。” 孔家的人卖了她和妹妹庄子上的牛,奶娘去外婆家给她们讨回公道,却哭着出来了。在她和孔家之间,外婆会偏向谁呢?姜慕燕强忍着眼泪,心中慌得很,“大舅母的父亲救过外公的命,所以外公才让大舅娶了大舅母。” 姜留拉住姐姐的手,“想-听。” 姜慕燕摇头,“我只知道这些。” “这事儿,奴婢倒是听说过。”赵秀巧弯腰抱起小姜留,带着两位姑娘回西院,将起孔王两家的旧事。 这事儿,还得从姜留的外公王正桥春闱金榜题名说起。王正桥高中探花郎参加琼林宴多饮了几杯,回家时不慎跌入湖中差点淹死,被当时任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孔全武救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王正桥便将随身的玉佩的给了孔全武,许下一诺:无论孔全武让王正桥做什么,王正桥都会两肋插刀,绝无怨言。 谁知第二日,孔全武和夫人就拿着玉佩登了王家的门,要与王家结为儿女亲家! “啊?”姜留惊讶地张开小嘴儿。 姜慕燕也觉得惊奇,“那时大舅多大?” “若是奴婢没记差,姑娘们的大舅当时应该是八岁。”赵秀巧接着道,“因有王大人的许诺在先,王家只能应了这门亲事。” 原来如此!姜留托着小腮帮,忍不住阴谋论了,“外-公-是-大-人,怎-么-会-掉-进-湖-里?”不会是被姓孔的推下去,又捞上来的吧? 姑娘真是太聪明了!赵秀巧却不好跟两位姑娘说街上的传闻,只道,“或许是喝多了。” “喝酒伤身又误事。”姜慕燕道。 姜留点头,不错。 “父亲就爱喝酒。”姜慕燕又道。 姜留…… 王家内院,孔氏跪在地上,想解释柳家庄那头该死的牛的事儿,可婆婆一句话都不问,她也只能憋着,满心期盼儿子们快点散学归来,救她脱身。 两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儿子,是孔氏最大的依仗,也是她挺直腰杆的本钱。 王老夫人闭目沉思了半晌,才道,“贪财失德,是为大过,罚你抄写《孝经》十遍,抄写完之前,不准出院。” 听到要抄书,孔氏吓死了,慌忙往前爬几步,抱住婆婆的腿哀求,“娘啊,儿媳任打成不?您打儿媳十棍吧,不要罚儿媳抄书。您看雅正夫人要来了,儿媳在屋里抄书,府中杂事没人管,乱套了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二十遍。” 孔氏见婆婆死了心要罚她,只得认罚,“十遍,儿媳写十遍还不行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乐阳公主的诱饵 康安城很大,但消息却传得极快。孔家私卖姜家二夫人留给女儿田庄上的牛的事,第二天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王家人得到消息时,已经变成王家强要回已嫁女儿的嫁妆、欺负姜家孤女,这致使姜二夫人的魂魄难安,才日夜跟随在女儿身边,不肯转世投胎。于是,姜家三姑娘和六姑娘成了康安城里最可怜的人;王家则从有口皆碑的书香世家,变成众人唾弃的对象。 在国子监供职的王访渔糟了无数白眼,在国子监读书的王家大郎王图远和二郎王图展被人言语讥讽挤兑,父子三人回到家,气都撒在了孔氏身上。 被关在屋里抄书的孔氏苦不堪言,恨不得马上回娘家将她的弟弟孔能拎出来抽几十棍子!恶都是他做的,凭啥苦都得由她这个当姐的来受! 同样在国子监读书的姜家大郎姜思尧回到家,义愤填膺地握住姜留的小胖爪,“六妹别难过,以后大哥给你买十头牛,让你天天吃牛乳!” 对于这个初见的十四岁的大堂兄,小姜留很有好感,她笑眯眯地指着桌上的冒着热气的牛乳道,“大-哥,喝。” 姜思尧受不了那股子奶腥味儿,一本正经地摇头,“哥大了不用喝,你们喝。凌弟,我要去西市的书肆转转,你可要同去?” 难得今日不用去书院,姜凌更想跟妹妹一块玩,但他对这位被姜家祖母挂在嘴边的大堂兄有些好奇,便跟着去了。 姜留把热牛乳推到姐姐面前,“姐,喝。” 姜慕燕也不喜欢牛乳的味道,可又不能拒绝妹妹,便小声跟她商量,“咱俩一人喝一半,好不好?” “好!”姜留笑弯了眼睛。哥哥就算了,姐姐体质比她弱,应该多喝点。 她是家里最小的,却操着当娘的心。姜留捧着自己的小碗儿,深深叹息。 奶娘端着牛乳去分碗,却迎面遇上了姜二爷。姜二爷抬手端起热腾腾的牛乳,几口便喝光了,“不错,以后每日也给爷热上几碗。” 姜慕燕…… 赵秀巧欢喜点头,“奴婢记下了。” 见爹爹喜欢喝,姜留开心了,“爹-爹!” 姜二爷美滋滋地过来,抄起女儿抱在怀里,“柳家庄的王江来请罪了,你们说怎么罚他?” 王江是柳家庄的大管事,柳家庄的牛、粮食和蔬果被偷掉大半,他难辞其咎。罚是一定要罚的,但怎么罚呢? 姜慕燕见妹妹等着自己拿主意,便道,“给他两亩地种,种不好就把他卖出去?” 这是外婆罚王田父子的办法,姜留却觉得不好,她抬头看着爹爹轮廓完美的下颚。 姜二爷也摇头,“这个办法不好。王江在柳家庄多年,积威甚众,让他留在柳家庄,后患无穷。” 姜慕燕抿抿唇,“依父亲之见,该如何是好?” 受不了大闺女小小年纪就一副老学究的架势,姜二爷烦躁地捏了会儿小闺女的胖爪,才道,“除去他大管事的差事,让他进府养牛、打扫马厩;他的家人,派去姜家庄做事。” 这个……妙啊!王江进了府就没了根基,他的家人去了爹爹的庄子,他就得老老实实地在府中干活。 爹爹怎么这么聪明呢,姜留两眼放光,“爹-爹!” 姜二爷得意洋洋地刮了刮小闺女的小鼻子,“还用你说,爹当然聪明!” 老管家姜厚快步走了近来,“二爷,公主府派了人来给两位姑娘送牛,点名要见二爷。” 姜二爷大怒,“谁要他们的牛,给爷赶出去!” “……他们在府门外,还没进府呢。”老管家柔声细语地与姜二爷商量,“他们这样三天两日的登门,您总避着也不是个法子,要不您亲自去府门前断了他们的念想?” 老夫人和大爷去了佛寺、三爷出门办事,如今府上只有二爷一个主子,也只能让他出面了。 “爷去!”姜二爷说着话就要放下小闺女。 姜留抱住爹爹的脖子,“留-儿-也-去。” 姜二爷不肯,“乖乖在这儿等着。”乐阳公主不光好色,还很记仇,闺女上次坏了她的事,这次是在自己家门口,姜二爷不怕,不用抱着闺女撑胆。他得让乐阳知道,不是家里人拦着他,是他自己不想去公主府。 姜二爷俊脸含霜,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姜留不放心,让奶娘抱着她去看。 姜二爷命人打开姜家的大门,鼻子差点气歪了。乐阳公主府送来的不是一头牛,而是二十头!十头母牛带着十头小牛!一群牛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这些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热闹! 见姜二出来了,乐阳公主府的管事拱手,大声道,“我家公主听闻贵府两位姑娘受人欺负,甚是怜惜,命汝送来奶牛十头,请二公子笑纳。” “乐阳公主仁慈啊!”人群中的好事者起哄,“姜二爷快谢恩吧。” 也有心碎的姑娘仗着胆喊,“二爷不要去公主府,您去了公主府,咱们就见不着您了。” “是啊,二爷不要去!” “二爷不要去!” “……” 躲在门后的姜留听得激动,站在自家大门前的姜二爷底气也足了些,他拱手行礼,高声道,“姜某多谢公主好意,草民家已有牛,且院内狭窄,容不下这些牛,请这位大人将牛送回。” 管事沉着脸道,威吓道,“公主好心好意送的,你敢不收?” 众人吓得禁了声,在自家墙头内踩着凳子看热闹的孟家老三得意冷笑,他就不信胆小如鼠的姜二敢公然违抗乐阳公主的好意。姜二,不把你送入乐阳公主府享福,爷就不姓孟! 看着这些持刀侍卫和恶奴,姜二爷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强撑着道,“无功不受禄,姜某不敢收,请大人送回。” “二公子若觉得受之有愧,公主府上舍人一职空缺,在下回去禀明公主,若公主准了,二公子可来公主府做事。”管事接着话茬道,显然是有备而来。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啊!”孟三也吓了一跳,踩空凳子跌到地上,摔得龇牙咧嘴。 公主舍人乃是公主的属官,虽只是正八品官职,但在公主府,公主舍人总管公主府事务,地位仅次于公主和驸马! 乐阳公主的驸马邓元杰死了,也就是说姜二去了公主府,就会成为公主府的半个主子而不是男宠!姜家得了这个机会,保不准就能翻身了!这可不成!孟三跳起来往后院跑。 姜留虽然不知道舍人是啥人,但她看府外围观众人的表情,就知道乐阳公主为了诱惑她爹,抛出了极具吸引力的诱饵。 诱饵再大,也是为了钓人!姜留着急,生怕她爹上了乐阳公主的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凉飕飕 姜二爷没动心,只觉得身上某处凉飕飕的,“草民前几日还见过乐阳公主府舍人闻喜公公,大人为何说公主舍人一职空缺?” 公公?太监?姜留握紧小拳头,乐阳公主居然要给她爹安排一个太监的职位?太过分了! 管事面不改色,“闻喜公公昨日身体不适,昨日刚向公主递了辞呈,准备告老还乡。姜二公子当知,公主舍人也能由外官充任吧?” “草民孤陋寡闻,不知。”姜二爷回得异常干脆,“草民一介布衣,无才无德,未入科考场,并非功名身,按我大周律令,不能入仕为官,还请大人收回美意。” 说得好!姜留偷偷鼓掌,原来她爹拽起文来,也这么厉害!国法不可违,这下公主府的人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见姜二软硬不吃,公主府的管事脸又沉了下来,“在下已将牛带了来,绝无带回的道理。二公子若是觉得不妥,请亲自到公主府告知公主殿下!” “二爷不能去啊!” “二爷,既然这牛他们不肯拉回去您又不想白要,就买下来吧!”这是人群中不谙世事艰难的小姑娘们。 “呵!你们这些小丫头倒回出主意,你们知道一头牛多少银子?十五贯啊!十头牛得多少钱!” “是啊,姜家卖得出了这个宅在,啥也没了,哪来的钱买牛!”这些是人群里幸灾乐祸者。 “二爷,小老儿这里还有些银子……”这是受过姜二爷恩情、知恩图报的老者。 听到这些声音,姜留知道今天的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了。她转头看姐姐,还没说什么,姜慕燕便咬咬唇,提裙子跑回了内院,一会儿便取来了四张银票,紧张地握在手中。 见三姑娘肯拿出银两,秀巧激动得热泪盈眶,跑到站在门边的老管家身边耳语几句,老管家微微点头。 见公主府的管事抱着胳膊等着看他的笑话,姜二爷怒火中烧,“好!草民把这些牛买下来,好让大人您回府交差!” 见姜二身后的老仆一脸焦急,管事就知道姜二是在说大话,姜家没银子买牛!他顺势道,“罢了,既然二公子如此固执,本官也不欲让二公子为难。贺成。” 一锦衣仆从站出来,“小人在。” “这些牛多少银两买来的,报与姜二公子听。”管事吩咐完,嘴角已微微挂起,姜家已到这般田地,姜二还要打肿脸充胖子。那就让姜二充,嫌脸不够肿,他来打! 贺成如实报道,“因小人买得多,所以便宜些,大牛十贯,小牛五贯,共计一百五十贯。” 还好不算多,姜二爷潇洒挥袖,“厚叔,去账房取银两!” 老管家为难地应了声是,进入府中,到了姜慕燕面前。姜慕燕虽然心疼,但还是将三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 厚叔双膝跪地,端端正正地给三姑娘磕了三个头,才双手接过银票,起身回到门外,将银票交到二爷手中。 姜二爷接过银票,看也不看就递给公主府的管事,“有劳大人。” 这么快,不是没钱了么?管事低头确认了银票的面额,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不过话已出口,今日也只得如此了,他说了几句场面话,放下牛带人打道回府领骂。 大胜一场后,趾高气昂回府的姜二爷,待听老管家说府里账上只剩不足五十贯钱,方才的银票是大闺女拿出来的时,立刻高兴不起来了,“府上怎就剩这点钱?” 老管家不忍让二爷为银钱操心,尽量挑着好听的说,“老夫人过寿采买,府上又提前发了月例和赏钱,所以账上一时空虚。” 就算这样,姜二爷心中还是难过,原来府上已经如此艰难了…… 老管家见了不忍,想劝又不知如何劝,主仆陷入沉默中。 被扣在府中急于立功的王河进屋献策,“二爷,小的知道贩牛的门道,这些牛卖出去,保准能赚十贯以上!” 姜二爷冷哼一声,“柳家庄的牛就是这么被你卖掉的吧?” 王河连连磕头,不敢回话。 老管家将王河打发出去,才道,“依老奴之见,这些牛不如先在府里养些时日,待公主府那边消停了再卖不迟。” 不爱理事的姜二爷脑袋里乱乱的,只想回去歇着,“此事等大哥回来再定夺。” 回到西院,姜二爷磨蹭半晌才跟大闺女道谢,“今日多亏了你……为父……” 姜慕燕比她爹更不好意思,低着头小脸通红地抠手指头,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留笑眯眯地弯起眼睛,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掏出两块薄荷蜜糖,“爹,姐,吃-糖。” 正尴尬中的姜二爷和姜慕燕立刻应了,父女仨排排坐开始吃糖。 在姜二爷遇到困难之际,姜慕燕拿出银子替父解围的做法,令姜老夫人十分高兴。第二天早膳时,姜慕燕便坐到了祖母身边,得到了长辈们数声赞许,第一碗牛乳地黄粥,也被姜老夫人亲手放在了姜慕燕面前,“趁热喝,凉了就不好闻了。” 姜慕燕受宠若惊,“谢祖母。” 姜府内有十一头产奶的牛,所以今日桌上多了两种用牛乳做的食品。除了牛乳地黄粥外,还有洁白凝润的乳酪。姜留吃着口味略显粗糙的乳酪,在脑袋中转悠了好几遍的想法渐渐成型。 饭后,众人散去。姜老夫人独留下她和姐姐,取出一百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姜慕燕,“好孩子,收起来吧。” 姜慕燕不敢接,“祖母,燕儿用不到钱的。” 姜老夫人将银票放进姜慕燕的手里,“家里日子紧巴了些,但也不能用你娘给你们留下的银子贴补。” 姜慕燕只好收下,然后姜老夫人叮嘱她们莫为一头牛就对外婆不满,去了王家后好好学琴等等,最后道,“留儿手慢,弹不好也不打紧,仔细记住夫人说了些什么,待以后手好了再练。燕儿要努力学,学会后再教你的姐妹们。” 在姜老夫人看来,能跟着雅正夫人学琴就是贴金,有了这层金,以后孙女们说亲时能被人高看几分。 姜慕燕立刻起身表态,“燕儿定不负祖母厚望。” 姜老夫人甚是满意,转头看六丫头。 姜留则啃着小手指,“祖母,想-吃-牛-乳-鸡-蛋-糖。” 这孩子真是……姜老夫人忍不住笑了,“你在哪儿见过牛乳鸡蛋糖?祖母让人去买。” 姜留一派天真,“昨-晚,娘-做-的,好-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牛奶蛋羹 姜老夫人闻言,笑不出来了,“六丫头梦到你娘了?”“嗯!”姜留用力点头,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真诚无比地望着祖母,“好-吃。” 听到妹妹又梦到娘亲了,姜慕燕很是羡慕,急切追问,“六妹,娘给我吃了么?” …… 虽然不想骗姐姐,姜留此时也只能接着编,“吃-了。” “一定很好吃。”姜慕燕开心笑了。 “留儿说说你娘拿什么做的点心,祖母让人做给你们吃。”姜老夫人当然不会怀疑六丫头说谎,只当哄孩子了。 祖母真上道!姜留一字一顿地讲了家庭版牛奶布丁的做法,然后满眼期待地望着祖母。 因新冠疫情被封在家的九个月,姜留跟广大吃货同胞们一样,厨艺得到空前挖掘。跟着网上的视频学会了数款家庭版简易糕点和饼干后,姜留在朋友圈各种嘚瑟,获赞无数。 若是没有穿越,姜留原本打算等她成为成功人士后,再开家糕点屋,想吃啥就做啥,吃不完的卖掉,卖不完的送人,看谁顺眼就送谁。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任性! 可惜她的有钱生活还没开始,就穿到了走下坡路的姜家。逐渐控制住自己的胳膊腿的小姜留已经重拾信心,就算这里没网也没电,带着脑袋过来的她也要过上梦想中的日子。 姜留握紧小拳头,笑得甜极了。 姜老夫人见六丫头笑得傻样,抬手盖住了她的小脸,心生怜惜。不就是加了牛乳和糖的蛋羹么,也能把孩子馋成这样,“祖母让厨房做给你们吃啊,晌午就吃这个。” “好!”姜留响亮地应了。 在院外等着妹妹回西院的姜凌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上前牵住她的小手问,“妹妹有好吃的?” 姜留笑得更开心了,“散-学-回-来-才-能-吃。” 感觉到哥哥的手紧了紧,姜留抬头见他锁着小眉头,便问,“哥-哥-不-喜-欢-去-书-院?” 见姜二爷和姜慕燕都看着他,姜凌坚决摇头,“喜欢。” “好好读书,给爹争口气!”读书很废柴的姜二爷叮嘱儿子。 “是。”姜凌应下。 “我和妹妹也很喜欢读书。”姜慕燕小声补充。 姜二爷倒背双手,“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女!” 姜留…… 姜家人起得早,用完早膳后还不到去书院的时辰,姜二爷回房补觉,姜凌从姜慕燕手里抢过妹妹,带着她去了书房。进书房后,姜凌才小声跟妹妹抱怨道,“妹妹,我不喜欢去书院……” “嗯。”姜留应着。哥哥以前的生活跟现在差别太大了,难免有些不适应。对他来说,最好的安慰是陪伴、是感同身受,尤其是来自他唯一认可的亲人——自己的。 姜留也跟哥哥诉苦,“留-儿-也-不-想-学-琴,不-想-读-书,只-想-玩。” 姜凌先把妹妹抱到椅子上放好,又跟她挤坐在一起,他见姜慕燕这么跟妹妹挤着坐,已经羡慕好几日了,今日才得着机会跟妹妹挤在一起,真的很舒服。妹妹也不喜欢读书,这让姜凌很开心,“康安惩不好玩,以后咱们去边城住,我当大将军杀敌打猎,妹妹什么都不用学,只管玩。” 姜留笑弯了眼睛,顺着哥哥的思路走,“什-么-时-候-去?” “等我中状元给父母报仇后,咱们就回去。” ……得亏有哥哥挤着,否则姜留就要一头栽下去了。她转小脑袋,小声问,“能-中-吗?” “能!”姜凌信心十足,虽然他觉得读书不如骑射有趣,但也不是难事。夫子讲的、书上写的,都记住就成了。 姜留觉得哥哥现在的心态,就好比六七岁的奶娃娃以清华为目标踏上学习征程,有梦想是应该鼓励的,“那-哥-快-点-中-啊。” “好。”姜凌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为了能早点中状元回去玩,妹妹要每天陪我读书。” 姜留答得很是干脆,“好。” “陪很久。”姜凌捏着她的小胖爪确认。 “好。”虽然上的大学比清华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怎么说咱也是千年后的大学生,在读书这方面给八岁的哥哥当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时自信心满满的姜留完全不知道,几年后她被哥哥打击得体无完肤,第n次深刻体会到大周对她这位穿越人士的不友好。 她过来不是独领风骚,而是受难、受虐! 晌午时,在滴翠堂被折磨了一上午的姜留吃到牛奶鸡蛋布丁时,是十分满意的,显然,祖母也对这款点心很满意。因为第二天早上,姜家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碗。 姜府的厨子手艺相当好,昨日数次尝试后,今早的布丁越发细腻可口。除了大爷姜松和三夫人闫氏,姜家其他人都很喜欢。尤其是姜二爷,吃完自己碗里的后,连大哥那碗也吃光了。 见二儿子吃得满足,姜老夫人眉开眼笑。 眼巴巴地等着家人们发现牛奶布丁商机的姜留却失望了,因为直到早膳散场,也没人提一句把这么好吃的东西拿去卖! 姜留觉得,她得主动出击。这事儿不能找不靠谱的爹,也不能找和事佬大伯,得去找管铺子和庶务的三叔。 “牛乳蛋羹卖钱?”姜槐笑眯眯地塞给侄女几个蜜枣,“留儿怎会想到这个?” 姜留小声道,“家-里-没-钱,爹-爹-会-被-公-主-抢-走。” “哎呦——我的乖乖啊!”三婶闫氏抱起姜留亲了亲,“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 让这么小的孩子为府里的生计忧心,姜槐汗颜,“留儿莫怕,咱们家里有的是钱,谁也抢不走你爹。” 姜留固执着,“能-卖-吗?” 方才那牛乳蛋羹虽不难吃,但也说不上多出色。不过姜槐还是道,“能的,三叔拿去卖,赚钱给小留儿买糖吃。” 姜留把水汪汪的大眼睛缓缓换做月牙儿,“三-叔-最-好。” 觉得愧对家人的姜槐跑去找大哥和二哥忏悔时,闫氏抱着侄女扯闲话,“留儿昨晚又梦到你娘了没?” 哪能天天梦到啊!姜留摇头,“没。” 闫氏喂姜留吃了蜜枣儿,又问,“你娘留给了你们多少银子买糖吃啊,三婶猜咱们小留儿一定不知道吧?” 小大人姜留才不上当,歪着小脑袋道,“好-多。” 还是二嫂心眼多,知道偷偷给两个孩子留下银钱傍身。闫氏追问,“好多是多少啊?” “这-么-多!”姜留缓缓伸出小手瞎划拉。 闫氏笑了起来,叮嘱道,“你跟你姐要把银子放好,别让老鼠咬喽,实在不行就交给你爹收着,可不能给旁人,知道不?” 姜留用力点头,“知-道!” 前院议事厅内,姜槐把小留儿的话告诉两位兄长。姜松亦是觉得惭愧,姜二爷听得只想回去揉闺女的小胖爪,“留儿年纪小不懂事,她的话三弟莫当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也不尽然。姜槐与两位哥哥商量,“咱们的铺子被人挤兑,进项日少,总要开源的。卖吃食虽赚不了大钱但总不会亏本,不如寻家食肆将牛奶蛋羹卖出去?” 姜二爷想起一家可靠的,“三弟找翰之,他有门路。” 嘉顺王府的四公子柴易安与二哥是知交好友,不会借机落井下石,而且嘉顺王府根本不惧乐阳公主,姜槐连忙应下,“小弟这就去。“ 姜松叮嘱道,“偷偷地去,若四公子有为难之处,也别给人家添麻烦,回来后咱们再想办法。” 三弟走后,姜松也站起身,“我约了正昌吃茶,后晌再回来。” “大哥去吧,小弟一点也不想去。”姜二爷瘫在椅子上,用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扒拉杯盖。 见弟弟如此,姜松很是不忍,“你好生在家呆着,愚兄寻些好玩的东西带回来给你解闷。” 姜二爷哦了一声,“不要书。” 正在琢磨给二弟带什么书的姜松叹了口气,又回弟弟对面,决定给他找点事做,“你就算不能出门,该做的事也不能落下,药铺可选好位置了?” 姜二爷终于有了点精神,“不只位置选好了,药铺也已经开张了!” 姜松笑道,“姜裘看着温吞,做起事来倒干净利落。” 姜二爷颇为自得,“姜裘虽长得丑了些,办事却极为牢靠。他四下搜罗消息,得知西市逢春药材铺东家冯兴山的宝贝儿子冯立生被烧伤脸无法见人后,便派人登门替其子医治,条件是入股药材铺,并派郎中在逢春药材铺堂中坐诊,去掉‘材’字,变成逢春药铺。” 逢春药材铺只买卖药材,没有郎中坐诊看诊抓药,若是有了郎中就不是药材铺而是药铺了。逢春药材铺是家祖传的老店,在西市口碑不错,现在的东家冯兴山虽无大本事但为人老实,买卖药材童叟无欺,赚的都是踏实钱。姜二爷觉得裘叔这一招借力,用得实在妙极。 正因裘叔有此能,姜二爷开始觉得他脸上的伤疤也丑得很别致,以后可以带着出门了。 “阿嚏!”康安城外的路边小酒肆内,一身寻常人家老奴装扮的裘叔揉了揉鼻子。 “您这是着凉了吧,老朽给您抓副药祛祛寒?”裘叔对面的白眉白须老者关怀道。 不是着凉了,反倒像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这人要么是府内闲着没事的姜二爷,要么是他身边比猴儿还精的小厮姜猴儿。裘叔含笑摇头,“小老儿无事,有劳先生挂心。” 听到裘叔如此自称,对面的老者摇头叹息,“您……唉……这里有无外人,您何必……” “姜裘如今是姜府的老奴,如此自称才合身份。”姜裘目光坦荡,“接下来,就要有劳先生了。” 白眉老者正色拱手,“希良定不辱命!” 裘叔倾身,与唐希良耳语,“此次入京先生只能医外伤,也只会医外伤,切记。” 虽在山中隐世而居,却不代表他的消息也是闭塞的,唐希良轻轻点头,“澄空大师都避走了,希良明白其中利害。” 裘叔为唐希良斟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城中姜府,谨小慎微的姜松再问,“烧伤的伤疤最难医治,裘叔找的人能医好?” 姜二爷双眼眯起嘴角上翘,像只狡猾的小狐狸,“烧伤旧疾当然不易医治,但姜裘说让冯立生出门见人还是成的。咱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逢春药铺能治好烧伤的消息传开,三年前刑部大火中烧伤的衙吏就会去医治,到时候他们就能与这些人接触,打探父亲身亡的真相。姜松缓缓点头,“以姜裘之能,二弟觉得他真的只是边城军营里记录杂事的小吏?” 姜二爷满不在乎,“不管他在边城是何等身份,对咱们都无害处。” 这倒是。姜松放松下来,笑道,“愚兄走了。” “大哥出门在外,万事小心。”送走大哥,姜二爷招手唤过姜猴儿,塞给他几块碎银子,“去趟西市,各色好吃的点心零嘴买个二三十样回来,让留儿尝尝,开开眼界。” 免得这丫头逮着个牛乳蛋羹,就以为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四处给他丢脸。 买二三十样能让二爷觉得好吃的点心,这点银子可远远不够,不过姜猴儿却连磕巴也没打,揣着银子飞快出门了。银子不够有什么关系,二爷吃东西哦,靠的可从来不是银子! 在滴翠堂背了一上午的《孝经》的姜留饥肠辘辘回道西院,闻到父亲房里传出好香好香的味道。 “爹!”姜留留着哈喇子敲门。 “进来。” 她爹的声音刚落,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二九年华貌美如花的小妾打开门,屈膝盈盈行礼,含羞带怯地道,“三姑娘,六姑娘。” “姨娘免礼。”没想到姨娘会在父亲房里,本着非礼勿视的规矩,姜慕燕拉住妹妹,不让她进屋。 姜留先望望斜靠在美人榻上的爹爹,再看看门边面赛红霞的薛姨娘,决定不打扰他爹进食,“留-儿……” “过来,看爹爹给你们买了什么好吃的。”姜二爷抬手招呼两个闺女进屋。薛姨娘则退到门外,规规矩矩地站着。 在美食的诱惑下,姜留进入房间看着一桌子的点心零食,瞪大了眼睛,爹爹哪来的钱买这么多好吃的? 姜二爷先让大闺女随便吃,又捏了一个沾满白芝麻的枣泥酥塞入小闺女口中,问,“这个如何?” 这个枣泥酥的外皮酥脆,里边的枣泥和红豆沙比例刚刚好,甜而不腻,再配上芝麻的香…… 姜留儿用力点头,好! “比牛乳蛋羹如何?”姜二爷问。 姜留…… 姜二爷又捏了一块水晶桂花糕,塞进闺女的小嘴里,看她吃完才问,“这个比你的牛乳蛋羹如何?” 姜留…… 二爷再塞一块豌豆黄,“这个呢?比你的牛乳蛋羹如何?” 姜留…… 看小丫头气鼓鼓地吃完,二爷换一样,再塞,“如何?” 姜留恨恨地咬着美味无比地糕点,知道她爹的用意了——不就是想通过各种对比,让她明白牛乳蛋羹不是什么好吃的么! 说一遍就得了,为啥一遍遍地问?! 她想咬死爹爹,怎么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学琴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五十五章学琴虽然吃了一肚子美味的点心,但小姜留一点也不开心。 姜二爷抬手指戳了戳小闺女鼓得高高的小脸,心情颇为愉悦,“留儿,爹带你去池塘掏蛤蟆玩儿啊?” “不-去!”姜留转小脸儿不再看爹爹。 姜慕燕拉住妹妹的小手,小声道,“姐姐觉得父亲买的这些都比不上早上吃的牛乳蛋羹。” 书秋望着满桌的点心,吞了吞口水,“奴婢也这么觉得。” 姜二爷抬手指敲了书秋的脑袋,“你哪个都没尝,怎晓得不如?” 书秋忠心不移,“奴婢闻味儿就知道了!” 这丫头!姜二爷笑了起来,“每样捡几块,端去跟桃枝桃叶一同吃吧。” “多谢二爷!”书秋高兴坏了,拿碟子挑了点心就跑。 姜二爷把小闺女搂过来,用帕子给她擦粘着点心渣的小嘴儿,笑眯眯吩咐赵秀巧,“晌午不必备饭了,端三碗热牛乳来,西跨院也送一份。” 端去西跨院,自然给两位姨娘了,府里牛多,多领几碗也无妨。赵秀巧应了,快步走出去。 吃完点心喝完牛乳,姜留与姐姐告辞回房歇息。待走到东跨院门口,姜留回眸,见站在门口的薛姨娘已回到爹爹房内,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爹爹这两位姨娘,祖母赏的李俏李姨娘二十五岁,太夫人赏的薛卉薛姨娘十八岁,都是最美的年华。比起喜好彰显存在感的李姨娘,姜留更喜欢安静而美丽的薛姨娘。 爹爹真是……好福气啊。 姜留现在平衡感提升了,晃悠小脑袋感叹也不会摔倒。她回到房中喝完晌午的苦药,慢吞吞地爬上床,打了个哈欠想睡了,却见姐姐直勾勾地盯着头,“留儿去了要听话,回来祖母给你买糖吃。” 大伯母说,“留儿学琴时不要打瞌睡,免得挨板子。” 闫氏则更为贴心,“留儿现在手指头不灵光,按琴弦的时候轻一些,别让弦割破手指头。” 这两天正迷恋挖蛤蟆的姜二爷更为干脆,“留儿若觉得学琴无趣就不要去了,回来跟爹挖蛤蟆。” 姜留…… 谢谢众位亲人这么瞧得起我,你们等着,我姜留一定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因为前几日的偷牛事件狠狠打了王家的脸,所以王家对两位表姑娘入府学琴格外地热情。王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亲自登门将她们接过去,二舅母孟氏在内院门口等着,带她们去了雅正夫人教琴院子。 “二舅母,这木匾上的字,是二舅提的么?”姜慕燕到了王家,比在姜家时放松许多,她指着钉在月亮门旁新换的匾额问。 孟氏含笑,“燕儿好眼力,这字确实是你二舅写的。你可能猜出这院名的出处?” 姜留抬头看了看。“泠幽院”仨字她认得,不错;出自哪里不知道,正常。 “燕儿知道。”姜慕燕倒背双手,摇头晃脑地念道,“取自前朝常建的《江上琴兴》: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 “姐-姐-厉-害。” 孟氏也颔首,对姜慕燕表示赞许,“燕儿的功课,一向是最好的。孟家和孔家的姑娘们都来了,你们年纪相仿,要好好相处,舅母带你们去见见。” 姑娘们?姜留入泠幽院,见到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的小姑娘时,脑袋里便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这些人都能来,她能不能把姜家的姐姐们也都弄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孟三的女儿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五十六章孟三的女儿一屋子小姑娘是多少个呢? 给外婆行礼入座后,姜留逐个数了数,十个! 除了姜留和姐姐,还有大舅家的十四岁的幽影表姐,二舅家十一岁的幽菡、八岁的幽馨表姐;大舅母孔氏娘家的两个侄女:十三岁的孔梅、九岁的孔兰;二舅母孟氏娘家的三个侄女:大哥孟寻义家十二岁的孟雅娇、二弟孟寻礼家八岁的孟雅秀、三弟孟寻真家七岁的孟雅媚。 若不是姐姐给姜留一一介绍,姜留都认不出来。不过,她可以从长相和脸色来区分这些人。 对她最亲热的是三表姐幽馨,二表姐幽菡性格本就冷淡,大表姐幽影、孔家的两位姑娘则是因为柳家庄那头牛记恨上了姜慕燕和姜留。孟家的三位姑娘,对姜留和姐姐,是不屑。 姜留不在乎她们什么态度,但姐姐姜慕燕却因为她们的态度变得紧张起来。姜留听姐姐说过,祖父在世时,孟雅娇和梦雅秀都是姐姐最好的朋友,但现在她们都不跟姐姐玩了。姜留握住姐姐的手,悄咪咪地道,“姐,夫-人-漂-亮-吗?” 姜慕燕的丹凤眼立刻绽放出光芒,“雅正夫人很漂亮,妹妹也会喜欢她的!” “哼!”旁边孟三家的女儿孟雅媚用鼻子哼了一声,“夫人最喜欢媚儿了,不会喜欢你们的!” 这丫头跟她爹一样不讨喜,姜留儿冲她吐了吐舌头,翻了个大白眼。孟雅媚立刻跳起来告状,“祖母,姜留儿没规矩!冲媚儿翻白眼!” 这下小丫头们不叽喳了,都转过来看盯着姜留。 动作比别人慢了许多的姜留,这会儿白眼还没转回来呢。不过她一点也不慌,慢悠悠地抬起小手指着彩绘的房梁感慨道,“啊——好-看。” 姜慕燕连忙道,“六妹说,这屋子的雕梁好看。” 众人…… 孟雅媚撅起小嘴儿撒娇,“祖母您看呀,燕儿姐瞎说,姜留儿就是翻白眼了~~~” 咋滴?这丫头在自己面前,向自己的外婆告自己的状收回白眼的姜留祭出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的爹爹款笑容,无比真诚地望着外婆。 王老夫人瞬间就被外孙女看化了,招手道,“留儿是个好孩子,怎么会翻白眼呢。她是生病身体虚弱,动作慢了些,来,外婆的乖乖——” 眼看着姜留儿乌龟挪到王老夫人身前,被她抱在怀里疼着,孟雅媚眼圈里就转起了泪花,跑到孟氏身边扑到她的怀里哽咽着“姑母~~~” 孟氏拍了拍侄女的背,冷淡声线带了丝严厉,“是媚儿看错了,给留儿妹妹认错。” 才不要!孟雅媚不肯抬头,气氛正僵硬时,婆子进来报说雅正夫人的马车快到了。 孟氏连忙站起身,“母亲,儿媳去迎一迎。” “丫头们也一块去。”王老夫人又专门吩咐赵秀巧,“抱着留儿去。” 奶娘伸手,姜留儿却抱住外婆,“留-儿-陪-外-婆。” 王老夫人觉得今日的小外孙女格外顺眼,也就顺了她的意,“留儿留下,你们快去,不可失礼。” 孟雅媚用红红的眼睛瞪了姜留儿一眼,才被大姐孟雅娇拉走了。待她们出去后,王老夫人才叮嘱小姜留,“你年纪最小,切莫跟姐姐们争执,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小姜留乖乖点头,“好。” 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好看呢,王老夫人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脸儿。姜留把自己的小胖爪递到外婆手中贿赂她,然后天真地问,“外婆,留-儿-家-的-姐-姐-们-能-来-学-琴-吗?” 王老夫人揉着外孙女的小胖爪问,“留儿想让她们来?” “嗯!孔-家-和-孟-家-的-姐-姐-都-来-了。”小姜留如实道,“留-儿-的-姐-姐-们-也-想-学。” 因为柳家庄的事,康安城的人将王家传得很是不堪,若是此时让姜家的姑娘们来学琴,对王家并非坏事。王老夫人笑道,“外婆跟雅正夫人商量商量,若她肯收,明日就让留儿的姐姐们都来。” “谢-谢-外-婆。”小姜留含糖度一百二。 “哎呦,我的乖乖,外婆以前怎不知道留儿这么可人疼呢,跟你娘小时候一样一样的。”王老夫人抱着外孙女,都舍不得撒手了。 伺候在一旁的赵秀巧跟着笑得合不拢嘴,姑娘这回真是立了大功了。 出乎姜留的意料,却又在清理当中。雅正夫人长得不算漂亮,但她气质出尘,笑容温和,观之可亲。她这一出场,立刻挤掉了清高冷淡的二舅母,成为姜留见过的最典雅的大周女子。 雅正夫人与王老夫人寒暄过后,亲切地目光落在姜留身上。姜留马上祭出爹爹版外交表情,“夫-人,安。” 雅正夫人见了,笑容越发温和了,“六姑娘一颦一笑,颇有乃父之风。” 孔梅瞪大眼珠子,“夫人认得留儿妹妹的爹爹?” 雅正夫人点头,向王老夫人解释道,“妾身有幸,三年前曾在紫竹庵为姜二公子抚琴。” 女婿跑去尼姑庵作甚?王老夫人面上带笑,“如此说来,那真是他的荣幸。” 雅正夫人摇头,“能为姜二公子抚琴,是妾身的荣幸,二公子是少有的懂琴之人。” 听到雅正夫人对姜二爷如此赞许,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只有小姜留笑得开心。 雅正夫人看来对她爹很好好感,这么说来,自己家姐姐们来学琴的事儿,能定下来了。 今日是初见,雅正夫人并未正式教琴,先考教众人的琴艺。这一考教,姜留安心了。孔梅、孔兰和孟雅媚都没摸过琴,其他几位姑娘中弹得最好的是孟雅娇,其次是二表姐王幽菡,第三是她姐姐,生下几个也是刚入门。 这下,她总不会是最差的了。 因为姜留虽然没弹过古琴,但她小时候学过钢琴!拨开云雾见青天,守得云开见月明,属于她姜留的高光时刻,就要来了! “姜六姑娘。” 姜留忽听得有人唤她的名字,回神才发现一屋子人都看着她,轮到她上前弹琴了。 姜留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到七根弦的古琴前坐下,缓缓抬起手,颇有大家风范。 众人屏息以待。 “铮——” “嗡——” 众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西市遇孔能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五十七章西市遇孔能控制不好力道的姜留只拨了两根弦就放弃了,缓缓抬起手,用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雅正夫人。 雅正夫人按了按额头,温和道,“姜六姑娘……” “留-儿。”姜留让她不必这么客气。 雅正夫人改口,“留儿的手脚似乎有些迟缓?” 七岁的孟雅媚嘴皮子极为利索地帮雅正夫人解惑,“夫人不知道吧,姜留儿六月时落水丢了魂儿,后来有一魂没找回来,所以变成现在这样的木头人了。” 原来外边是这么传她的,少魂儿?姜留颇为无辜地眨眨眼,只是动作颇为缓慢,看起来很是可怜。 雅正夫人见了,沉下脸对孟雅媚道,“孟三姑娘,子不语怪力乱神。” 孟雅媚鼓了鼓腮帮子,不敢吭声。 姜慕燕解释道,“夫人,我妹妹落水受惊,被救起后郎中说她静脉阻滞,需慢慢调理。我妹妹很坚强,三个多月前她动也不能动,现在只是慢一点点,很快就好了。” 雅正夫人赞许地点头,“姜六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毅力,当真令人钦佩。” 姜留咧开嘴笑了。这位夫人对她的好感太明显了,这是喜欢她呢,还是喜欢她爹? 待晌午放学后,姜慕燕谢绝了外婆留饭,带着妹妹飞奔回家,告诉祖母家里的三个姐妹也可以去外婆家学琴的好消息。 姜老夫人喜极,立刻吩咐人给孙女们准备新衣、配琴,还赏给“功臣”小姜留一个玉镯。 姜留喜滋滋地捧着玉镯回到西院,见她爹爹手握弯弓,挺身玉立于庭院中,薛姨娘正满脸崇拜地给他擦汗,这副场景美好得让人不想进去打扰。 院内暗黑低气压咬帕子的李俏姨娘见两位姑娘回来了,连忙大声提醒,“三姑娘,六姑娘,你们回来了——爷,两位姑娘回来了!” 姜二爷转身,玉颜红润含笑,刹那间扫净了初冬的萧条,“累不累,爹让人给你们备了热牛乳。” 姜慕燕觉得父亲白日不思进取读书,却跟小妾在一块,很是没出息,低头硬邦邦道,“女儿不累。” 姜留却觉得她爹这模样养眼极了,“累,喝。” 姜二爷郎笑,上前抱起小闺女,“走,跟爹爹去吃好吃的,爹还挖了两只蛤蟆,你要不要看?” “不!”姜留对爹爹近日对蛤蟆的执著很是不解。他明明是个大美人,府外有乐阳公主那个癞蛤蟆惦记他也就罢了,他还在府里自己挖蛤蟆!池子里那么多锦鲤,哪条不比蛤蟆可爱! 姜二爷不以为意,抱着小闺女进屋净手后,喝完牛乳问起王家的事。赵秀巧与有荣焉地讲了一通,姜二爷也大喜,“留儿越来越能干了,今天晌午想吃什么?” “鱼。”功臣姜留点餐。 姜二爷立刻吩咐赵秀巧去准备,然后捏着闺女的小胖爪感叹道,“留儿怎么想到让家里的姐妹去的?” 姜留早就想好了说辞,“她-们-人-多,咱-们-家-就-我-和-姐-姐。” 姜二爷挑眉,“哪个欺负你了?” 姜留摇头,“没-有。” 姜二爷不放心,“你年纪最小,腿脚又慢,不可跟你姐姐分开。有人欺负你,你就哭。” 姜留点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你也别哭成满脸鼻涕的丑样,最好是握紧小拳头抿紧小嘴儿,眼泪含在眼眶里要落不落,来,给爹哭一个。” 姜留…… “爹-小-时-候-就-这-样-哭-吗?” 姜二爷切了一声,“你爹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会做如此小女儿情态。你姑姑小时候就这样,每次你祖母都会心软。” 提起姐姐,姜二爷又想到她现在被姐夫管得都不敢回来给母亲拜寿,又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留儿长大嫁人后敢忘了爹爹,爹就打上门去,好生教导你怎么孝敬父母!” 姜留……这都哪跟哪啊! 还是正事要紧,“爹-听-过-雅-正-夫-人-弹-琴?” 姜二爷点头,“她的琴技当属第一流,留儿好好学,学会了回来弹给爹听。” 姜留忍不住八卦,“爹-觉-得-雅-正-夫-人-好-吗?” 姜二爷不语,不过表情却回答了姜留这个问题——不好。 “哪-不-好?”姜留好奇。 姜二爷弹了弹闺女的额头,“好生学你的琴。” 爹爹为啥觉得雅正夫人不好呢?姜留回到自己的院子时,还在好奇这事儿。问奶娘肯定不成,她也只能问书秋了。 书秋振振有词,“二爷一定是因为雅正夫人长得不够漂亮,二爷只喜欢漂亮的!姑娘也觉得雅正夫人长得不漂亮吧?” 姜留点头,书秋这推测很有道理,她爹就是这么肤浅看脸的! 由于要去王家学琴,姜家滴翠堂的《孝经》课转到了后晌。不过今日不上课,因为姜家的三位姑娘忙着准备衣衫和琴。 姜留闲了下来,便决定出门去考查市场,打的名义是出门接哥哥散学。 听到闺女要出门,姜二爷并不拦着,只吩咐鸦隐和姜猴儿照顾好她,并塞了几块碎银子,“想吃什么,尽管买。” 姜留儿美滋滋地应了,拉着姐姐出门闲逛。 目的地,西市。待马车到了西市专门卖小吃的一条街,姜留让马车慢慢走,她和姐姐挤在车窗边认真往外看。 这一看,姜留才觉得自己对这个时空的了解完全不够,这里的吃食之丰富完全不比现代差,有些东西她闻所未闻,只看着就被勾起了食欲,哈喇子直流。 但她也晓得家里的情况,看得多问得多买得却不多。前边人忽然多了起来,坐在车外的姜猴儿怒声道,“是咱们府上的铺子,那是孔胖子吧?” 车夫低声应了,“二爷让咱们照顾好两位姑娘,绕路走吧?” 奶娘探身往外看时,姜留儿也瞧见了一个庞大的身影,抱肩站在前边布庄的门前,那身形那脸盘,活脱就是男版的孔氏。不用问了,这一定是大舅母孟氏的亲弟弟,孔能了。 孔能承了父亲的差事,在五城兵马司做事。五城兵马司并非一个部门,而是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是负责在康安城内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的五个衙门。直白一点来说,大周康安城的五城兵马司就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加城管。 孔能所在的西城兵马司,主要管的就是西市。自柳家庄卖马的事儿被王香芝捅破之后,孔能在家被父亲打,出门被街坊邻居点点戳戳,到兵马司衙门被同僚嘲笑,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些火,他都撒在了西市内,姜家的两处铺子首当其冲。 姜留看着他腆着大肚子在自家铺子前耀武扬威的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西市斗孔能 赵秀巧怕再上前让看热闹的人群冲撞着两位姑娘,便与车外的姜猴儿商量道,“猴儿,咱们绕着走吧” “嗯。”孔能这等小人最难缠,姜猴儿虽然憋着气,也只能吩咐车夫,“绕回去!” “不-绕!”姜留固执地撩开车帘,“过-去!” 见姑娘的倔脾气上来了,赵秀巧赶忙哄着,“那边有家铺子的糖水特别好喝,咱们去给二爷和少爷买两碗带回去,姑娘说好不好?” 骂了孔能再去买糖水也一样,姜留抬小胖手指着前边,“过-去!” 见奶娘不动,姜留儿拉姐姐,“姐,过-去!” 姜慕燕见到这么人有些胆怯,可她还是站在妹妹这边,“嬷嬷,咱们……” “哎呦……又有姜家姑娘来了!”眼尖的好事者瞧见小姜留儿,叫了起来,“快让让,姜家六姑娘来了!” “就是那个在佛香阁见到她娘鬼魂的六姑娘?” “对,对,孔家的下人偷卖的,就是姜二夫人留给这位姑娘的牛!” “天煞的,这小姑娘咋长得这么水灵啊!” “你也不看看她爹是谁!” “是让乐阳公主都惦记的姜二爷啊——” 人群中各种声音铺面而来,姜慕燕紧张地抓紧妹妹的胳膊,“留儿,咱们走吧……” 方才还能走,现在却走不了了,赶车的鸦隐一抖马缰绳,马儿甩甩头,迈腿往前走。 赵秀巧则低声问姜猴儿,“咱们府上哪位姑娘过来了?” 姜猴儿也不清楚,“许是五姑娘吧?”三爷管铺子,三夫人和五姑娘来的可能性最大。 姜留儿立在马车上,两眼盯着姜家布庄门前五大三粗的孔能,心里则在酝酿情绪。 带着几个爪牙来姜家布庄找事儿的孔能转头,也瞧见了车上的小娃儿,心中哼了一声,姜家都是孬种,派个奶娃娃来想挡住他孔爷,白日做梦! “孔-舅-舅,”待马车停在布庄门前,姜留扶着车框站稳,盯着孔能一字一顿地说,“留-儿-把-两-头-牛-都-送-给-舅-舅,舅-舅-不-要-砸-我-家-铺-子,好-不-好?” 说完,姜留祭出今天晌午爹爹才教的新表情:明亮的大眼睛盛满了委屈,眼泪要落不落地悬在眼眶里,小嘴抿紧,似是忍着天大的委屈,却不敢哭出来。 这小模样呦,看得围观众人的心都要化了,原先作壁上观地都忍不住站到了姜留这边——孔能实在是太过分了! 孔能揉了揉眼睛,瞪着姜留儿,如同见了鬼。她爹的!这一定是姜二的亲闺女! 二十年前,孔能头一次遇到姜二,嘲笑他长得像个娘们儿,姜二就摆出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害得孔能被整条街的人骂,最后还被他老子抽了十鞭子! 孔能后背一紧,甩胳膊大声吼道,“你这娃儿少说浑话,爷是禀公办事,才不是为了两头牛!” 姜留一言不发,只抿紧双唇,双眼水汪汪地望着孔能。 “娘的!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孔能气得头发丝都竖起来了。 “孔无能,你要把谁的眼珠子挖出来?”一个头戴玉冠的锦衣男子懒洋洋地问道。 无能……八戒……姜留儿一下没忍住,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尼玛,二徒弟终于出现了! 居然是这么个货! 看清来人是谁,孔能立刻点头哈腰,“小的不过是说笑,四公子怎么亲自到西市来了?下次您想要什么直接派人知会小的一声,小的麻溜给您送府上去!” 姜留……马屁精!这四公子是哪位,看这行容做派,怎跟她爹有点像? 小书秋凑到姑娘耳边,“姑娘,这是嘉顺王府上的四公子,二爷的知交好友,他来了咱们就没事儿了。” 原来是他!姜留还未说话,就见她三叔从柴易安身后快步到了马车边,低声问,“留儿,你们没事儿吧?” 姜留儿摇头,“三-叔。” 姜槐安抚道,“没事儿了,别怕。” 那边,柴易安正在教训孔能,“这西市是你家开的,本公子向来还要提前向你通报一声?” “不敢,不敢。”孔能笑得极为狗腿,“西市是朝廷开的,小的奉命办差,扰了四公子的雅兴,该打!” “奉命办差?”柴易安合折扇——大冷的天,他还拿着折扇臭美——指着面前的姜家布庄,“本公子这布庄哪里违了国法,你这狗东西奉了哪位大人的命过来办的什么差?” 啊? 听到柴易安说姜家布庄是他的,所有人都愣了。柴易安这是明摆着要给姜家撑腰啊,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嘉顺王的? 见孔能不说话,柴易安沉下脸,“哑巴了,这点事儿还要本公子去问京兆府尹么?” 五城兵马司归京兆府管,京兆府尹是孔能的上上上司。孔能吓得连忙摇头,“四公子误会了,小的是奉西城兵马司沈大人的命,巡查西市各店铺的灯烛,谨防走水。” “爷的店铺查过了?”柴易安懒洋洋地问。 “查过了,查过了,一点问题都没得。”柴易安是草包,可他背后是嘉顺王,孔能半分不敢得罪,“小的不耽误四公子的生意,接着去查下家了?” 孔能立刻带着爪牙跑了,围观的众人哄笑过后也跟着散了。 姜槐上前给柴易安行礼,“多谢四哥。” “无需客套,孔无能再敢来闹事,就派人去府里寻我。”柴易安慢悠悠晃到马车前,折扇在手心一敲,笑问姜留,“小留儿,怎得不叫人?” 姜留儿弯起眼睛,“四-叔。” 姜慕燕也跟着喊了四叔,赵秀巧等人下车行礼。 “乖!”只有一个臭儿子的柴易安爱极了娇娇软软的小姜留,“你们怎跑到这儿来了?” 姜留儿乖巧回话,“接-哥-哥-散-学。” 柴易安笑了,“你哥不是在青衿书院读书么?”西市可不在去书院的路上。 姜留笑眯眯的,“先-买-糖-水,再-接-哥-哥。” “馋-嘴-的-小-留-儿!”柴易安伸手要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走,四叔带你们去买糖水!” 爹爹抱是一回事,让刚见面的四叔抱是另一回事,姜留儿赶忙扭身子让奶娘抱。赵秀巧以为姑娘认生,连忙解释道,“六姑娘沉,莫累着四公子。” 柴易安用折扇轻扣手心,“也好,这丫头看着是挺重的。” 姜留…… 这人一定是爹爹的知交好友,一定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孟庭晚挨打 什么是乐极生悲?刘留真想开口唱一句: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乐极生悲就是她此时的状态。上半年被疫情封在家上网课期间,刘留闲得发毛,召集几个同学研发了一款区域购物速配软件,没想到被通信技术课老师相中,推荐她们参加学校创业大赛,居然还得了一等奖! 信心大涨的刘留为这款软件申请专利后,以专利和获奖证书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九月返校后招商试运行软件成功,赚了点小钱钱。 随后就是水到渠成了,刘留和她的团队拿着爆肝写的创业计划书和试运营业绩,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斩获一等奖!这是她所在的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大学,建校以来在此类竞赛中获得的最好成绩! 这,还不算乐极。 乐极是评委组一位目光卓绝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们的项目! 这“资”可不是小钱钱,而是足足七位数!刘留当时的脑袋,跟天上掉金馅饼一样眩晕。 乐极后,悲生。 大赛返校途中,她们乘坐的学校派来专车司机大叔撞破高速公路的护栏,把车开出山路,以直线落体运动下落百米,拍在铺满残阳的瑟瑟江面上! 回想那时,刘留心中只有一个字:凉。一种知道自己要挂了的,透心的凉。 坐高铁多好,她们坐个毛的学校专车!如果坐高铁,她就不会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刘留努力抬起莲藕般的小胳膊,在昏暗的灯火中,瞪着这条胳膊上的,没学校食堂的馒头大却比馒头发得高的小胖手。 她穿越了,穿到这个小胖丫的身体里。胖是真胖,白是真白,还嫩得出水,以这小手来看,估摸也就五六岁。 刘留缓缓转头,望着趴睡在旁边的古装小姑娘,再缓缓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床上的绣帘,眼泪汪汪。 这是古代吧?可她是主修电子商务,辅修商务英语的“互联网+“时代的优秀人才啊! 这里有电吗? 这里有互联网吗? 这里有万物联网的电商商务吗? 这里需要电子商务人才吗? 这里有讲现代英语的外国人,能让她通过跨国电子商务赚他们的钱吗? 这里有唠叨起来就让她发狂拔头发的父母吗? 泪珠子顺着眼角滚入头下的硬枕头里,刘留更难受了。 尼玛!一个手还没馒头大的小胖丫睡这么硬邦邦的枕头干啥,她爹娘就不怕这丫头睡成扁平头吗!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刘留立刻闭目装睡,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怕被人觉出异样。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体,但能重活一世,刘留也不想这么快再挂掉。 趴睡的小丫鬟书秋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擦擦嘴角的口水行礼,“三姑娘。” 姜家三姑娘姜慕燕走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端详妹妹片刻,便取出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和额头。 在这位三姑娘的帕子上,刘留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是不错,若包装一番在她的app上售卖,定能冲出最高销量,财源滚滚来,提前完成投资人订下的营业额…… 她的app啊,她七位数的投资啊…… 见妹妹嘴角抽搐,姜慕燕惊喜唤道,“留儿?” 留儿?跟她同名?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姜留继续装睡。 “水。”姜慕燕见妹妹额头有一层薄汗,轻声吩咐道。 她家姑娘落水被救起后气都没了,吐了好些水才有了呼吸,现在肯定不想喝水。书秋刚要张嘴劝说三姑娘,就见伺候三姑娘的书夏利落转身,用盆取来温水。 见三姑娘用罗帕沾水为自家姑娘擦脸和手,书秋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娘知道后,又要怪她没眼力了。 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温柔,刘留心中稍安。不管这家其他人如何,面前这位温柔的小姑娘待她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姑娘,让奴婢来吧。” 低沉沙哑的妇人声音传入刘留的耳朵,那声音虽带着一分疼惜,但刘留却本能地不喜欢,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姜慕燕轻轻摇头,“嬷嬷,东院情形如何?” 奶娘王香芝不忿地哼了一声,“三少爷已经醒了,口口声声说是咱们三姑娘把他推下水的!” 书秋跳脚,“胡说八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三少爷把姑娘踢下水的!三少爷比姑娘高一头呢,姑娘哪推得动他!” 书夏拉了拉书秋的衣袖让闭嘴。 刘留心道原来这小胖丫也落水了,她落水后出现在这里,那小胖丫呢? 姜慕燕给妹妹盖好锦被,才低声问,“北院呢?” 王香芝更不忿了,“老夫人亲自到东院,还陪三少爷用了晚膳!” 刘留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边的纤细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但听这位小姐姐声音还是温和的,“祖母不怪罪六妹已是万幸了,父亲呢?” 王香芝哼气的声音更大了,“二爷出门了,没留下话。不过已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晚上定不会回府了。” 听到这话,刘留觉察到小姐姐的手握得更紧了,话音也带了不满,“父亲在不在都一样,命厨房备着汤饭,待六妹醒来就该饿了。” “如果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这声不忿地哽咽后,刘留耳中便是妇人长长短短的叹气声。 通过这几句对话,刘留分析得出小胖丫的娘应不在了,她落水了爹还夜不归宿,她和姐姐也不受祖母待见。 处境,不太妙啊…… 待房中恢复平静后,刘留又费劲地张开眼,见小丫鬟正坐在桌边啃点心,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一样。刘留也觉得饿了,不过疲累更盛,还是睡一晚养足精神重要。 饿了半日的书秋啃完点心又灌了一气凉水,便跑到姑娘身边小声叨咕,“姑娘可别听王嬷嬷嚼舌头,二爷心里记挂着姑娘呢。二爷走的时候叮嘱奴婢照看好您,他赚银子买丰食斋的点心,姑娘睡醒就能吃了,嘶~~~府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日日能吃到的点心,奴婢已经数月没吃过了~~~还是二爷心疼姑娘~~~” 书秋吞着口水,念叨丰食斋的点心有多好吃,刘留只留心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艰难这一点。她见着屋里的陈设尚可,小胖丫盖的薄被也是丝绸的,怎么就说艰难了呢? “姑娘,醒醒,醒醒,二爷给您带莲蓉酥来了!” 似乎睡下没多久,刘留就被小丫鬟晃悠醒了,她提鼻子,果然嗅到糕点的香味,缓缓张开眼睛。 见姑娘醒了,书秋利落地给她穿衣,“郎中说姑娘昨夜不起高热,今早醒来就全好了。姑娘饿不饿?” 此时天光大亮,刘留见一位衣貌翩翩的佳公子站在面前,举着点心盒子笑,“爹昨夜赚了大钱,给留儿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这是小胖丫的爹?夜不归宿赚钱给闺女买点心,满靠谱的嘛。 书秋追问,“二爷,您昨夜赚了多少?” 姜二爷美滋滋的,“爷运气好,赢了陈三那丑胖子五十两银!” “二爷好厉害!五十两够姑娘吃一个月的点心和肉了!”书秋高兴坏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肉已放在厨下,午膳再吃。” 刘留惊得张大嘴。夜里,运气好,赢了……靠谱?! 尼玛!原来是个赌徒! “留儿快来!”姜二爷见闺女嘴张得这么大,顿时心疼了,挽袖打开点心盒。 书秋咽了口口水,就要扶自家姑娘过去。 一扶,没动。 二扶,姑娘只欠了欠身子。 三扶,又不动了! 书秋不解,“姑娘不饿吗?” 饿啊,不过刘留使唤不动这俱身体。她努力抬胳膊,费半天劲儿只抬了半尺,却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姜二爷上前,抬袖给小闺女擦汗,“留儿,使不出劲儿?” 的确是使不出劲儿,刘留缓缓抬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啊……” 刘郎中不是说留儿并无大碍吗?姜二爷盯着小闺女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喃喃道,“留儿这是脑袋进水了吧?” 刘留怒了,脑袋进水? 错!你闺女是脑袋进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装腔作势 姐弟三个回到府中时,受到热烈欢迎。因为先跑回家的小胖子姜三郎已经把姜凌揍了孟庭晚的消息带回家,大肆宣扬。 这三年,姜家受尽了孟家的气,姜家报仇无计,能揍一揍孟家人出气也是好的。 姜二爷把小闺女从马车上抱下来,又重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好啊!” 姜四郎拍巴掌,“凌哥哥厉害!凌哥哥最棒!凌哥哥教我!” 姜三郎将四弟扒拉到一边,撸起袖子跃跃欲试,“姜凌,咱们比一场,看看谁厉害!” 姜二郎抬袖捂脸,三弟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知该说他傻还是有韧性。 带几个小子闹完,姜二爷才大摇大摆地带着儿女们回到西院。每人一杯热牛乳下肚后,姜二爷才问,“三郎只说你把孟庭晚打了,究竟怎么会事?” 二郎、三郎和姜凌虽然都在青衿书院读书,但并不在同一处,所以姜三郎虽然知道姜凌打了孟庭晚,却不知原由。 姜慕燕放下温热的碗,紧张地望着姜凌,慢吞吞的姜留还在一口一口地喝着牛乳。 “今日在院中学骑射,孟庭方当众说父亲您骑射极差。”姜凌如实道,“他当子辱父,儿岂能容他,便与他当场比试。” “啪!”姜二爷怒拍桌子,震得桌上的三个碗瑟瑟发抖,只有被姜留捧着的那个安稳无恙,“还敢说老子差,他老子连弓都拉不开,还不如老子呢!” 姜二爷自幼体弱多病,姜太夫人不只用医药调理他的身体,还请了武师进府教他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便是姜二爷哭哭啼啼地闹,太夫人也不许他中断。 这二十多年坚持下来,成效是显著的:一是姜二爷学会了几套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自觉比旁人多了几分侠肝义胆,颇为自得;二是最弱的姜二爷长大后,反倒成了三兄弟中体力最好的一个,他是三兄弟中唯一能拉开铁弓的一个,这让姜二爷觉得非常骄傲。 能开弓却百发不中。姜二爷练箭时,无人敢入箭靶方圆两丈,因为他的箭离弦后会射中何处,完全不可预料。 关于爹爹射箭误伤人畜的黑历史,姜留能背一个时辰。她喝完牛乳,慢吞吞地道,“爹-爹-现-在-厉-害-了。” “那是!”跟姜宝学了几招的姜二爷怒容转为得意,“爹的汗可不是白流的!” “爹-下-次,吓-死-他-们!“姜留握起小拳头,孟家的小儿在外边口出狂言,说明孟家的大人没少在背地里偷说爹爹的坏话。这个不能忍! “好!爹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姜二爷满面豪情。 “就-是!”姜留给爹爹鼓劲儿,进步快源于低,爹爹现在已经能射中靶子了,进步大大滴! 姜慕燕小声问姜凌,“既然是孟庭方惹事,怎受伤的是……孟庭晚呢?” 是啊!姜二爷和姜留都转头看着姜凌。 姜凌解释道,“孟庭方不敢与儿比射箭,要比拳脚……” “这可是他自己找打!”姜二爷幸灾乐祸,儿子的拳脚有多好,已经在三郎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就-是!”姜留也跟着乐,孟庭方真是挖坑把他自己给埋了。 姜慕燕又催促,“然后呢?” “他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孟庭晚得着消息过来劝架。他不拉孟庭方却拉住我的胳膊,所以我把他推开了,他没伤着,装的。” 说的人没什么感觉,听的人却气坏了,“孟庭晚哪是劝架,他是看孟庭方打不过你,才冲上去拉偏架的!孟家人从老到小都是伪君子,装腔作势!” “坏-人!”姜留也生气了,“哥-哥-受-伤-没?” 姜凌摇头,就凭那俩弱鸡,哪能伤到他。 “那……”姜慕燕刚张开口,赵秀巧就进门了,“二爷,老夫人让您带凌少爷去北院。” 姜二爷带着姜凌走后,姜慕燕才小声道,“父亲和姜凌一定是误会了,庭晚哥哥不会拉偏架,更不会装腔作势。” 姜留见姐姐揪心的小模样,便道,“姐,走。” “去哪?” “花-园。” 姜留带着姐姐绕到花园最西侧,站在高高的院墙下。孟姜两家比邻而居,中间只隔着这道围墙,墙的西边是孟家的东院书房,姜留听桃枝说过,孟庭晚经常在这个书房里读书。 姜留派书秋放风,然后折了个小树棍盯着围墙仔细看了一会儿,用小棍子戳穿墙缝,弄出两个小洞来,回头冲着招手。 姜慕燕当然也知道墙那边是什么地方,但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妹妹这样做是不对的,万一被人发现该如何是好? 姜慕燕犹豫了片刻,终究忍不住那份担心,凑过去与妹妹趴在墙上往那边瞧。 书房院内,孟庭晚的小书童竹九正靠坐在书房连廊的栏杆上,腿一晃一晃地打发无聊时光。 竹九在这儿,孟庭晚肯定在书房里。果然,姜留小姐妹俩没等多久,就见孟庭晚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只见他站得笔管条直,与书院门前被扶上车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待孟庭晚带着竹九走了,姜留才直起身,看着姐姐,小声道,“装-的。” 姜慕燕不吭声,但姜留看得出来她不信。 于是乎第二日一早,姜留跟姐姐们出门去王家学琴时,故意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让姐姐看到孟庭晚出门时是什么样子。 姜慕燕亲眼看到,昨日在东院书房行走自如的孟庭晚,此时却被竹九扶着走出来,上车时左胳膊无力垂着。 待到孟庭晚上车走了,姜留又冲着呆呆抱琴的姐姐说,“装-的。” 马车晃悠悠地走了许久,姜慕燕才小声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留-儿-不-知-道。”有些事,得她自己看清楚想明白,才能转过这个弯来,姜留没有明说。 五姐姜慕锦凑过来,“三姐,六妹,说谁呢?” 姜慕燕连忙道,“没说谁,五妹妹的琴套好漂亮。” 姜慕锦凑到三姐身边,晃着她的胳膊,“三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天我的琴弹着不好,回来能用柴四叔送你的琴练习吗?” 柴四叔送过来两张琴,二伯让六妹用新得的琴,原本给六妹准备的琴给了二姐,三姐用的依旧是二伯母留下的琴,姜慕锦想讨过来用。 姜慕燕并不小气,“当然可以。” “三姐真好。”姜慕锦笑得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可爱极了。 姜家的马车与孟家的同时到,所以姜家五姐妹下车后,便与孟家三姐妹面对面了。 孟雅媚首先发难,“臭姜留!你哥竟敢把我哥的胳膊打折,我一定要替我哥报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你胳膊不是动不了吗 什么是乐极生悲?刘留真想开口唱一句: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乐极生悲就是她此时的状态。上半年被疫情封在家上网课期间,刘留闲得发毛,召集几个同学研发了一款区域购物速配软件,没想到被通信技术课老师相中,推荐她们参加学校创业大赛,居然还得了一等奖! 信心大涨的刘留为这款软件申请专利后,以专利和获奖证书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九月返校后招商试运行软件成功,赚了点小钱钱。 随后就是水到渠成了,刘留和她的团队拿着爆肝写的创业计划书和试运营业绩,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斩获一等奖!这是她所在的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大学,建校以来在此类竞赛中获得的最好成绩! 这,还不算乐极。 乐极是评委组一位目光卓绝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们的项目! 这“资”可不是小钱钱,而是足足七位数!刘留当时的脑袋,跟天上掉金馅饼一样眩晕。 乐极后,悲生。 大赛返校途中,她们乘坐的学校派来专车司机大叔撞破高速公路的护栏,把车开出山路,以直线落体运动下落百米,拍在铺满残阳的瑟瑟江面上! 回想那时,刘留心中只有一个字:凉。一种知道自己要挂了的,透心的凉。 坐高铁多好,她们坐个毛的学校专车!如果坐高铁,她就不会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刘留努力抬起莲藕般的小胳膊,在昏暗的灯火中,瞪着这条胳膊上的,没学校食堂的馒头大却比馒头发得高的小胖手。 她穿越了,穿到这个小胖丫的身体里。胖是真胖,白是真白,还嫩得出水,以这小手来看,估摸也就五六岁。 刘留缓缓转头,望着趴睡在旁边的古装小姑娘,再缓缓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床上的绣帘,眼泪汪汪。 这是古代吧?可她是主修电子商务,辅修商务英语的“互联网+“时代的优秀人才啊! 这里有电吗? 这里有互联网吗? 这里有万物联网的电商商务吗? 这里需要电子商务人才吗? 这里有讲现代英语的外国人,能让她通过跨国电子商务赚他们的钱吗? 这里有唠叨起来就让她发狂拔头发的父母吗? 泪珠子顺着眼角滚入头下的硬枕头里,刘留更难受了。 尼玛!一个手还没馒头大的小胖丫睡这么硬邦邦的枕头干啥,她爹娘就不怕这丫头睡成扁平头吗!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刘留立刻闭目装睡,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怕被人觉出异样。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体,但能重活一世,刘留也不想这么快再挂掉。 趴睡的小丫鬟书秋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擦擦嘴角的口水行礼,“三姑娘。” 姜家三姑娘姜慕燕走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端详妹妹片刻,便取出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和额头。 在这位三姑娘的帕子上,刘留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是不错,若包装一番在她的app上售卖,定能冲出最高销量,财源滚滚来,提前完成投资人订下的营业额…… 她的app啊,她七位数的投资啊…… 见妹妹嘴角抽搐,姜慕燕惊喜唤道,“留儿?” 留儿?跟她同名?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姜留继续装睡。 “水。”姜慕燕见妹妹额头有一层薄汗,轻声吩咐道。 她家姑娘落水被救起后气都没了,吐了好些水才有了呼吸,现在肯定不想喝水。书秋刚要张嘴劝说三姑娘,就见伺候三姑娘的书夏利落转身,用盆取来温水。 见三姑娘用罗帕沾水为自家姑娘擦脸和手,书秋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娘知道后,又要怪她没眼力了。 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温柔,刘留心中稍安。不管这家其他人如何,面前这位温柔的小姑娘待她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姑娘,让奴婢来吧。” 低沉沙哑的妇人声音传入刘留的耳朵,那声音虽带着一分疼惜,但刘留却本能地不喜欢,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姜慕燕轻轻摇头,“嬷嬷,东院情形如何?” 奶娘王香芝不忿地哼了一声,“三少爷已经醒了,口口声声说是咱们三姑娘把他推下水的!” 书秋跳脚,“胡说八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三少爷把姑娘踢下水的!三少爷比姑娘高一头呢,姑娘哪推得动他!” 书夏拉了拉书秋的衣袖让闭嘴。 刘留心道原来这小胖丫也落水了,她落水后出现在这里,那小胖丫呢? 姜慕燕给妹妹盖好锦被,才低声问,“北院呢?” 王香芝更不忿了,“老夫人亲自到东院,还陪三少爷用了晚膳!” 刘留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边的纤细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但听这位小姐姐声音还是温和的,“祖母不怪罪六妹已是万幸了,父亲呢?” 王香芝哼气的声音更大了,“二爷出门了,没留下话。不过已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晚上定不会回府了。” 听到这话,刘留觉察到小姐姐的手握得更紧了,话音也带了不满,“父亲在不在都一样,命厨房备着汤饭,待六妹醒来就该饿了。” “如果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这声不忿地哽咽后,刘留耳中便是妇人长长短短的叹气声。 通过这几句对话,刘留分析得出小胖丫的娘应不在了,她落水了爹还夜不归宿,她和姐姐也不受祖母待见。 处境,不太妙啊…… 待房中恢复平静后,刘留又费劲地张开眼,见小丫鬟正坐在桌边啃点心,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一样。刘留也觉得饿了,不过疲累更盛,还是睡一晚养足精神重要。 饿了半日的书秋啃完点心又灌了一气凉水,便跑到姑娘身边小声叨咕,“姑娘可别听王嬷嬷嚼舌头,二爷心里记挂着姑娘呢。二爷走的时候叮嘱奴婢照看好您,他赚银子买丰食斋的点心,姑娘睡醒就能吃了,嘶~~~府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日日能吃到的点心,奴婢已经数月没吃过了~~~还是二爷心疼姑娘~~~” 书秋吞着口水,念叨丰食斋的点心有多好吃,刘留只留心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艰难这一点。她见着屋里的陈设尚可,小胖丫盖的薄被也是丝绸的,怎么就说艰难了呢? “姑娘,醒醒,醒醒,二爷给您带莲蓉酥来了!” 似乎睡下没多久,刘留就被小丫鬟晃悠醒了,她提鼻子,果然嗅到糕点的香味,缓缓张开眼睛。 见姑娘醒了,书秋利落地给她穿衣,“郎中说姑娘昨夜不起高热,今早醒来就全好了。姑娘饿不饿?” 此时天光大亮,刘留见一位衣貌翩翩的佳公子站在面前,举着点心盒子笑,“爹昨夜赚了大钱,给留儿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这是小胖丫的爹?夜不归宿赚钱给闺女买点心,满靠谱的嘛。 书秋追问,“二爷,您昨夜赚了多少?” 姜二爷美滋滋的,“爷运气好,赢了陈三那丑胖子五十两银!” “二爷好厉害!五十两够姑娘吃一个月的点心和肉了!”书秋高兴坏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肉已放在厨下,午膳再吃。” 刘留惊得张大嘴。夜里,运气好,赢了……靠谱?! 尼玛!原来是个赌徒! “留儿快来!”姜二爷见闺女嘴张得这么大,顿时心疼了,挽袖打开点心盒。 书秋咽了口口水,就要扶自家姑娘过去。 一扶,没动。 二扶,姑娘只欠了欠身子。 三扶,又不动了! 书秋不解,“姑娘不饿吗?” 饿啊,不过刘留使唤不动这俱身体。她努力抬胳膊,费半天劲儿只抬了半尺,却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姜二爷上前,抬袖给小闺女擦汗,“留儿,使不出劲儿?” 的确是使不出劲儿,刘留缓缓抬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啊……” 刘郎中不是说留儿并无大碍吗?姜二爷盯着小闺女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喃喃道,“留儿这是脑袋进水了吧?” 刘留怒了,脑袋进水? 错!你闺女是脑袋进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解毒丸还是五毒散? 姜家五姐妹和周围人的眼神,让孟庭晚觉得受到了羞辱。他缓缓放下胳膊,冷声道,“我的胳膊能动,很疼。” 竹九连忙扶住少爷的胳膊,“少爷,小心伤上加伤。” 姜留慢悠悠地问,“胳-膊-折-没?” 围观的人立刻道,“当然没折,你见过谁的胳膊折了能这么痛快地抬起来?” “哦。”姜留应了一声。 姜慕锦接着道,“孟雅媚刚才说她大哥的胳膊折了,要打我六妹报仇呢!” 不等孟庭晚接话,姜慕容便端庄大方地道,“既然孟少爷的胳膊没折,这其中必有误会。万望孟少爷回家后好生跟家里人解释清楚才好。” 说罢,姜慕容放下车帘,捂嘴偷笑,姜留和姜慕锦跟着笑,姜慕燕呆愣出神,甚少出门的姜慕筝则因为一下子被那么多人盯着看,正脸红心跳着。 回到家后,姜慕容立刻将自己的“壮举”通报全家,得到了祖母的笑脸、母亲的夸奖和父亲的一顿训教。 状元街这一幕,彻底粉碎了姜凌霸道无礼打断孟庭晚胳膊的谣言,很多人的孟庭晚的举动颇有微词,认为他阴险狡诈,不配入国子监读书。一旦这些议论被传入国子监,孟庭晚的前程危矣。 先是三儿子被乐阳公主抽了鞭子,二是三孙女被王家人送回府,三是长孙被人当街羞辱,刑部侍郎孟回舟心头不安,将家人召集在一处严厉训斥,让他们谨言慎行,再有人惹出事端,家法伺候。 被警告后,孟家三姐妹在王家学琴时也收敛了许多,姜留也能按下心来,一边学琴一边考查市场。 努力的两个月后,琴技垫底的姜留又“做梦”了。因被父亲嘲笑牛乳蛋羹的事还历历在目,姜留这次只跟奶娘和姐姐说了自己梦到娘亲给她做好吃的事,没告诉爹爹。 这次姜留“梦”到的,是不是点心。 康安城内糕点小吃数不胜数,姜留很难以一个六岁小娃儿的嘴说出太新潮的东西,家庭版的寻常点心又很难出彩,姜留便决定避开跟糕点竞争,而是选择做糕点搭配材料——肉松。 制作肉松的原材料是瘦猪肉、食用油、盐、糖、料酒等,制作时间虽长但方法很简单。姜留简单给奶娘描述后,便眼巴巴地望着她,“想-吃。” 因进项少花销大,姜家的日子越发艰难,已经到了考虑将府邸卖出一部分维持的地步。姜家饭桌上的菜越来越简单,姜留已有好几天没吃过肉了,想到美味的肉松,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赵秀巧看得心都疼了,“厚叔今早派人去南市买肉了,等买回来奴婢就给姑娘做。姑娘先写字,写完就能吃了。” 姜留怕奶娘做不好,浪费了花银子买回来的肉,“想-看-着-奶-娘-做。” 府里十五位主子几十个下人,也只买回来两扇猪肉、二十几条鱼、十几只鸡鸭。若是出事之前,这些都不够五日吃的,现在却要靠着这些肉撑过年关。赵秀巧禀明了二爷,去前院大厨房割肉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待肉割回来,奶娘照着姜留说的先将切成小块放在沸水里煮了半个时辰捞出沥干,撕成小肉条再用擀面杖慢慢擀碎,锅里加入少许油、糖和盐后小火慢慢翻炒。 在奶娘做肉松的过程中,姜留一直守在旁边试吃,让奶娘加糖或盐,待炒到猪肉蓬松,吃起来有点脆脆的时候,姜留终于满意了,让奶娘将肉松盛出。 赵秀巧看着用巴掌大的猪肉炒出来的两碟子肉松,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这一点也看不出是猪肉做的……” 姜留捏了一些递到奶娘嘴边,“吃。” 赵秀巧尝了少许,眼睛里都是亮光,“好吃!姑娘端给二爷三姑娘、凌少爷尝尝吧?” 姜留很期待爹爹和哥哥、姐姐吃过肉松后的反应,“好。” 哥哥还未散学,姐姐还在练琴,姜留便和奶娘带着肉松去正房里等爹爹,爹爹这会儿正在外院书房里跟裘叔说话。 这两个月,裘叔运筹帷幄,将西市的逢春药铺经营不错,不仅缓解了姜家的燃眉之急,也让人看到了破解三年前刑部失火案的曙光。姜二爷从前院拎着个纸包回来时,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 在姜家日子日益艰难的现在,不能出去赌钱贴补家用的姜二爷吃穿用度已大不如前,但他的笑容却依旧灿烂。进屋后,姜二爷把手里的药包房子桌上,“留儿,快来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姜留挪着沉重的腿,慢悠悠地走过去,见了爹爹打开的纸包里干瘪的癞蛤蟆,吓得“啊”了一声。 见小闺女被吓到了,姜二爷搂着她哈哈大笑,“这是爹在池子里挖的癞蛤蟆,留儿莫觉得它们难看。配上壁虎、石见穿、丹参、夏枯草、鹅不食草、黄砂等制成丸,就能医好你的病!” 蛤蟆、壁虎、夏枯草、鹅不食……这些凑到一块不像治病丸,反像五毒散,姜留胆战心惊,“谁-给-爹-的-方-子?” “不管是谁给的,保管是对症良方!”姜二爷美滋滋地看着桌上的癞蛤蟆皮,“也不晓得这玩意儿是什么滋味……” 要不您先尝尝?姜留推测道,“澄-空-大-师-给-的?” “爹的小留儿越来越聪明了!”姜二爷捏着闺女的小胖爪,心情美好,“那蛮和尚送信来说,这是他百般打听才得的西域良方。” 确定是良方,不是毒药?姜留又问,“癞-蛤-蟆-也-是-大-师-让-爹-爹-抓-的?” “不错。留儿在这个池子里受了惊吓,所以用池子里的癞蛤蟆入药,药效最佳。”姜二爷坦然道。 这入药还分是哪个池子里的癞蛤蟆?姜留无声叹气,“他-骗-爹-的。” 姜二爷笑了,“就算澄空大师是有意折腾我,只要能治好我闺女的病,让他折腾又何妨。” “爹-真-好。”姜留被感动得稀里糊涂,觉得爹爹为她付出这般辛苦,她吃几只癞蛤蟆、壁虎和那啥枯那啥不吃又何妨,反正毒不死……吧? “爹不好谁好?”姜二爷得意地晃晃脑袋,指着旁边的食盒道,“这是什么?” 姜留立刻精神抖擞,“给-爹-吃。” 姜二爷打开食盒,忘了一眼里边的东西,脸就皱成了包子,“这发了霉的玩意儿怎能入口!谁骗你买的?爹找他算账去!” 姜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驸马 赵秀巧见自家姑娘的脸都快气绿了,连忙道,“二爷,这是六姑娘梦到的吃食,奴婢照着给您做的,虽看着奇怪了些,但滋味挺好。” “又是你娘?“ 姜留缓缓点头。 王氏活着的时候就见不得他舒坦,没想到死了也不消停,姜二爷盯着碟子里发了霉的玩意儿看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才伸筷子加了些许,颇为嫌弃地嗅了嗅,才放入口中品尝。 …… 口感重也不够细腻,只勉强能入口,见闺女眼巴巴等着挨夸,姜二爷只得道,“这次口味很独特,当配菜喝粥应该不错。” 爹爹果然有眼光!姜留笑弯了眼睛,“嗯!” 赵秀巧连忙道,“二爷和姑娘今天晌午想喝什么粥?” 姜二爷…… “白-米-粥。”姜留美滋滋。 姜凌去书院不回来,晌午时看着俩闺女就着烂肉喝碎米粥的姜二爷怒火中烧。莫说鱼肉,现在连大米粥都只能吃碎米了,都怪乐阳那丑妇! 不同于挑剔的姜二爷,姜慕燕却觉得这个烂乎乎的菜很好吃,第二天早上,除了姜老夫人,全家人都觉得非常好吃。 尤其是近来胃口不好的姜松,甚至还多喝了一碗碎米粥,“这个甚好,甚好。今日让厨房多做些,我拿去送给刘大人尝尝。” 留在京中是无望了,姜松这几个月一直在外活动,想谋个外放的差事。 姜槐却觉得这烂肉比牛乳蛋羹好上许多,或许能卖出大价钱,便在饭后拉了两位兄长商议。 对事物的色香味极为挑剔的姜二爷首先发言,“此物观之不雅,入不了食客的眼。” 姜松瞪了二弟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挑剔?吃饭用的是嘴不是眼!” 怕二哥挨骂,姜槐赶忙和稀泥,“此物叫‘烂肉’确实不讨喜,咱们给它改个雅致的名儿如何?” 姜松点头,虎着脸对二弟道,“你觉得叫什么才雅?” “这个……”不爱动脑子的姜二爷抬手指搔了搔轮廓完美的下巴,转眼看三弟。 姜槐立刻道,“此物柔软,叫肉绒,如何?” “不好,绒乃衣物,‘肉绒’二字让人闻之毫无食欲。”姜二爷投反对票。 姜槐犯难了,“软肉,香肉?” 这玩意也不香啊,姜二爷摇头,终于想起来一个符合他胃口的,“肉云,如何?” 姜槐立刻鼓掌,“好!” 姜松反问,“绒不是吃的,云就是吃的了?” 起码“云”比“绒”好听啊!不过姜二爷不想反驳大哥,免得他啰嗦起来没完,“那依大哥之见,叫什么为好?” 姜松还真想起一个,“肉酥如何?” “好!”姜二爷不敢有意见。 “非常好!”姜槐生怕不同意被大哥拉住唠叨半日,“名字定下来了,小弟觉得咱们不能打着姜家的名号去卖肉酥,还得跟人搭伙。咱们在府里做,然后拉去店铺卖,两位兄长觉得如何?” 姜松点头,“这样稳妥,让府里人闭紧嘴巴,莫传出去。” 姜二爷则道,“上次的牛乳蛋羹麻烦了易安,这次不好再找他。三弟去找白晅,让他帮忙寻门路。” “找白三哥……”姜槐略顿。白晅是二哥的酒友,其父相翼候白承郭,其嫡姊入宫为修仪。白家虽根深叶茂但白晅是不受宠的庶子,整日里斗鸡走马游手好闲,除了吃酒赌牌,姜槐没听说过白晅有别的本事。 姜二爷非常肯定,“白晅有门道,你尽管去。” 见大哥不反对,姜槐起身去操办。姜二爷则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他欠了几个人的人情,发愁这些债以后要怎么还。 姜松看着面前皱眉掰手指头的二弟,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长吁短叹。 姜二爷听得这响动,抬头问,“大哥这是怎么了?” “在交友一途,愚兄不如你啊。”二弟这些被他称之为“酒肉之交”朋友,在二弟落难时却都能伸手拉一把,而自己的那些……姜松忍不住神伤。 见大哥竟是为了这个伤神,姜二爷连忙安慰道,“大哥好友都像大哥一样掌撑家业,做事自然要瞻前顾后百般思量,不如小弟这些无官一身轻的朋友方便。” 姜松拍了拍二弟的肩膀,“我与刘大人有约,该走了。” 姜二爷见大哥的双腿快比留儿还沉重了,有些不忍,“大哥不要去苦寒之处供职,实在不行大哥就别去当官了。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有府邸有田庄,饿不着的。” 见二弟这么一本正经的劝他,姜松觉得身上都轻快了不少,“我明白,你在府中好生照看母亲,我去去就回。” 傍晚时分,姜槐回府后,兴冲冲地跑来找二哥,“白三哥帮着牵了恒升商号的线,恒升商号给出的条件是要么一百两买菜谱,要么一百五十文一斤收肉酥,白三哥帮着把价钱提到了两百文!” 没想到那玩意儿还真有人看得上,姜二爷问,“这价钱合适?” “合适!”姜槐细细给二哥算,“猪瘦肉比白肉便宜,大量买能压到二十文一斤,三斤出肉出一斤肉酥,加上配料和工钱也不足百文,也就是说一斤肉酥咱们可以赚一百文。等作坊建起来,一天制出上两百斤肉酥就能赚二十两银子!” 一日二十,一月便是六百两!姜二爷的眼睛也亮了,“一日能制出两百斤?” “找二十个人,支起十口大锅,一日何止两百斤!”姜槐激动地搓手,“这作坊建起来后,咱们府上的吃用就不愁了!小弟这就收拾收拾出京寻地方建作坊,五日内必出肉酥换钱。” 姜二爷也欢喜不已,“咱们快去跟母亲说一说!” 姜老夫人得了信也是极欢喜的,送走姜槐后,老夫人拉着姜二爷的手感慨道,“留儿这次又立了大功,你替为娘想想该怎么赏她。” 姜二爷笑道,“娘过年时多给她几枚铜钱压岁吧,没什么比平安更好了。” 是啊,不管是对多灾多难的姜家还是受怪病困扰的留儿,还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呢?姜老夫人轻声道,“你派人去寺里,为清荷点盏长明灯吧。” 姜二爷皱皱眉,“娘真觉得这些吃食是王氏教给留儿的?” 姜老夫人反问,“不是她,还能是你?” 姜二爷嘟囔道,“她活着时不善羹汤,死后怎就开窍了?” “阴阳相隔,那边的事谁能知晓?或许她得了什么造化也说不定,这总归不是坏事。”姜老夫人慢悠悠地道。 姜槐出府忙碌半月余,带回了百余两纹银,姜家人刚松了口气,却又闻得一个惊人的消息: 乐阳公主欲招姜家二公子姜枫为驸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风起 姜家的西邻,孟家主院书房内,灯火通明。刑部侍郎孟回舟坐在案后,二儿子孟寻礼和三儿子孟寻真立在桌前,父子三人皆是满面凝重。 “儿听今日去宫中报送文书的马大人说,乐阳公主今夜留宿太后宫中,圣上过去与太后、乐阳同用晚膳。”任大理寺评事的孟二虽然官职不大,但消息却极为灵通。 听到乐阳的名字,鞭伤还没好的孟三只觉得后背阵阵发疼,焦急道,“爹,乐阳认准了姜二,一旦姜二当了驸马,咱们就倒大霉了!” 孟回舟喝问,“姜枫当驸马是姜家与乐阳公主府的事,与我孟家何干?” 不相干您找什么急上什么火,到这会儿了还死鸭子嘴硬!孟三心中腓腹,嘴上却不敢,“是儿情急失态,请父亲恕罪。” 孟二比三弟会说话,“姜松仕途受阻,姜家举步维艰,成为乐阳公主的驸马,对姜枫而言乃是一步登天,这门亲事姜家不可能不同意。” “就是!”孟三附和,一想到姜二疯子当上驸马后在京城横着走的情形,他就抓狂。不行,这绝对不行! 孟回舟缓缓转着桌上的茶杯,“姜家有恩于为父,纵使现在姜家因姜冕之死对孟家横眉冷对,我孟家也要呈君子之风以德报怨,不可行错一步。皇家想招谁为驸马,不是我等能干预的。不管人前还是人后,你们决不可非议此事也不能露出半点怨色,可记下了?” “记下了。”孟二与孟三齐声弯腰。 孟回舟摆手让三儿子退下,才问二儿子,“马正堃可还说了什么?” 大理寺少卿马正堃因职务之故,常出入宫中和各部衙门,是朝中有名的百事通,朝中官员都喜与他结交套消息,他也常因此沾沾自喜。孟二的消息,大半都是从他这儿得的。 孟二低声道,“他说又有两个御医被圣上斥责了,没有旁的了。” 这消息孟回舟也得到了。太后缠绵病榻数月不见好转,圣心忧虑,御医受斥责在所难免。乐阳公主这是想在太后离世之前将她与姜枫的亲事定下来,依着乐阳公主的脾性,公主府现在恐怕已经在准备大婚所需的物什了! 乐阳公主好男色,若姜枫得宠,孟家危矣。孟回舟虽然斥责儿子,但他也担忧得一夜未睡,第二日忧心忡忡上朝,眼圈都是黑的。 散朝时,孟回舟故意晚行几步,慢慢跟在右相秦天野身后。与护国公说了一路的话分开后,秦天野转身时才看到憔悴的孟回舟,温和笑道,“便是衙门事情再多,孟大人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孟回舟紧走两步上前,恭敬而有礼地回话,“卑职听闻太后凤体欠安,昨夜翻遍医书也未见良方,实在惭愧。” “若知孟大人如此有心,圣上也该动容了。”秦天野面上风波不显,“太后有圣上和乐阳公主日夜照料,很快会康复的。” “您说得是。”孟回舟踌躇片刻,终究顾及场合,不敢多问。 秦天野边走边与他闲聊,“孟大人也住会嘉坊柿丰巷内吧?” “正是。”孟回舟心中激动,觉得他两月前给右相府送的柿子起到了作用,右相大人记下他住在哪里了。能让当朝宰相记住他,这是大大的喜事! 秦天野慢悠悠地问,“听闻柿丰巷姜家二子姜枫领了个儿子回来?” 莫非那黑小子有什么来头?孟回舟心头一跳,“据姜家说,那孩子本与姜枫的长女同胎而生,但因体弱一直养在乡下,如今大好了才接回来认祖归宗。” “如此说来,这乃是一桩喜事了。”秦天野笑道。 孟回舟连忙附和几句,话锋一转道,“那孩子虽已九岁,但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甚懂礼数,还需好生教养方能成才。” 秦天野笑了,“乡野间长大的,这方面难免疏忽了些。既然身体已经大好,想必在其父的教养下,很快就能改头换面,令人刮目相看了。” “相爷所言甚是。”孟回舟笑容难掩讥讽,姜枫无才无德,那黑小子在他的教养下,定也是个废才!不过左相大人为何会提起他呢? “不过,姜枫怕也亲自教养不了几日了。”秦天野说完,便不紧不慢地踱着官步,走入了庆文殿。 被泼了一瓢冷水孟回舟立在阶下,直到有人靠近才回神,装作无事般快步回刑部衙门。大火翻修后,刑部是六部衙门中最新的,但孟回舟坐在明亮的案前,只觉眼前尽是灰暗。 姜枫,真要成为乐阳驸马了?姜家真要借此翻身了?若姜家翻身……孟回舟握拳咬牙,就算姜家翻身又如何,就凭胆小怕事的姜松和一无是处的姜枫,拿什么和他斗! 男色么? 未雨绸缪孟回舟提笔刷刷地写了一封信,派人急速送给在外任官长子孟寻义,让他速在其管辖的县内,搜罗年轻貌美的男子,秘密送入京中。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乐阳公主欲招大周第一美男子姜枫为驸马的消息,很快吹遍康安城的角角落落,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知情的人,嘲笑孟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不是他上蹿下跳地撺掇乐阳公主霸占姜二爷,乐阳公主也不会在见了姜二爷之后动了真心,招他为驸马。 在家养伤的孟三,真恨不得一脑袋扎到护城河里死一死。 现在大伙都在等。等媒人登姜家的门,等圣旨,等姜二爷入驸马府,等他凭着美貌把乐阳那母老虎收拾得服服帖帖。 万众瞩目的姜府,依旧安静清冷,府中的奴仆没有一个敢挂着笑容,但是他们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觉得姜家的苦日子要到头了,只要二爷肯娶了乐阳公主。 就算乐阳再不堪,她也是公主啊,还是太后的亲生女,圣上的胞妹,娶了她就成了皇亲国戚,成了康安城中无人敢惹的存在啊。 姜槐依旧在新建的肉酥作坊里忙忙碌碌,无论是谁问他姜二爷是怎么想的,他都一声不吭;姜松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终日不出;姜老夫人跪在佛像前,闭目念了一日的经文。 姜二爷则躺在床上,喝了一日的酒。 第二日,万众瞩目中,乐阳公主府内院的管事苏嬷嬷,又驱车到了姜家大门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姜二爷的心思 一改前几次高高在上的姿态,苏嬷嬷这次来到姜家格外守礼,笑吟吟地向姜老夫人表明乐阳公主招姜二公子为驸马的诚意,“经过这段时日的多番考量,我家公主已确认贵府二公子是位不慕名权利的正人君子,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都这么说了,姜母的态度还是与前几回一样,苏嬷嬷心里不高兴,但她不敢发火,继续陪笑,“坊间的种种传闻皆是假的,我家公主品行高洁,只是不屑于向世人解释罢了。为免二公子误会,我家公主愿遣散府中所有男仆和管事,也愿接二公子的儿女们入公主府。若府上的少爷们愿意,公主可送他们进南书房与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同读书。公主还听闻姜大人有意去江南为官?” 苏嬷嬷滔滔不绝地抛出诱饵,侍立在婆婆身边的陈氏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江南乃大周富庶之地,历来都是肥缺啊! 姜老夫人依旧沉稳,“朝中事,老身身为妇道人家,不敢过问。” 苏嬷嬷笑意更深了,“老夫人心宽体健,是贵府儿女们的服气。不知二公子可在府中,奴婢来了这么多次,还没给二公子磕过头呢。” 姜老夫人一口回绝,“我儿近日偶感风寒,正在房中静养,不方便见客,请嬷嬷见谅。” 苏嬷嬷的笑实在挂不住了,“儿女婚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老夫人您的意思是?” 姜老夫人笑容不改,“规矩虽是如此,但我儿已长大成人,继娶之事还得他自己拿主意。” 什么继娶?好似她家公主要给姜二公子当填房一样!苏嬷嬷,“烦请二公子快些拿主意,太后和皇上还等着我家公主进宫回话呢。” 见苏嬷嬷沉下脸,张氏和闫氏都有点害怕,头也不敢抬地站在婆婆身后,权当自己不存在。 送走苏嬷嬷后,姜老夫人没派人去西院传话,将妯娌俩急得抓耳挠腮。 “弟妹,你说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陈氏最是着急。没名没分地入公主府与皇上赐婚为乐阳驸马再入公主府乃是天差地别。二弟娶公主后,她的夫君就能立刻升官,两个儿子也能进宫为皇子伴读,这是天大的喜事,婆婆还犹豫什么。就算康安城的百姓酸几句,那又怎么样呢,家里人得了实惠就好! 闫氏低声问,“大嫂,我打个比方你别介意。” “咱们谁跟谁啊,弟妹尽管直说。” “易地而处,大嫂想让大郎或三郎娶乐阳公主吗?” 陈氏愣了愣,反问闫氏,“三弟妹你呢?” 两妯娌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心动和犹豫,便同时叹了口气,沉默了。将心比心,婆婆现在应该很为难很挣扎吧。 这一夜,北院佛堂内跪着的身影一动不动,东院书房的灯一夜未灭,西院正方的窗开了一夜,月亮从东边爬出来又从西边爬回去,窗内裹着被子的身影动也未动。 第二日,姜二爷面色如常地带着儿女到北院给母亲请安、用膳。姜留看得出来,祖母和大伯虽然心事重重,但他们都没送爹爹入公主府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为爹爹开心。 沉默地用完饭离开时,姜老夫人单独把二儿子留了下来。看着挺拔玉立的儿子,姜老夫人张了几次嘴,才道,“这件事,你怎么想?” 姜二爷心中苦得很,面上却嬉皮笑脸的,“儿听娘的。” “她这是铁了心的……你……”姜老夫人眼泪掉了下来,“娘……没用啊……” 姜二爷双膝跪在母亲面前,“是儿无能、不孝,年近而立却仍要母亲和兄长为我操劳。就像您之前说的,儿……总要再娶,娶谁不是娶呢,儿觉得这样……挺好。” 姜老夫人抬起苍老的手,轻轻抚摸儿子的头,“不急,娘再想想,总会有法子的。” 姜二爷自母亲院里出来,见大哥站在院门前等他。不待大哥开口,姜二爷便道,“大哥不必说了,我都知道。这些年一直是大哥为家中操劳,也该我做些事了。” 姜松忍住一肚子的话,领着他往西院走,“我让人出府买了街口的热豆腐脑,回去喝两碗睡一觉,睡醒就没事儿了。” 哥哥一句话就把他带回了小时候,姜二爷眼圈红了,“我不吃韭菜花。” “知道你挑剔,配料每样都要了些,你自己调。”到了西院门口,姜松松手,望着已经比自己还高的胞弟,轻声道,“再怎么样家里也不会少了吃喝,旁的事别多想,有哥在呢。” 姜二爷没回头也没吭声,一步步走回了飘着豆腐脑香味的屋子,看着满桌花花绿绿的配料,却一口也不想吃。 姜猴儿见主子这样,眼泪都掉下来了,“二爷,您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啊,乐阳公主狗改不了吃屎的,邓驸马过得什么日了咱又不是没见……” “滚!”本就没胃口的姜二爷让这死猴子几句话说得更没胃口了。 姜猴儿不肯走,“二爷若实在要答应,就让姜宝代您去吧,他捯饬捯饬也不难看,乐阳公主没准就中意了呢。” 门外的姜宝脑袋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今儿要是不打死这损猴儿,他就跟他姓! 赵秀巧快步进院,见到屋里这场面,顿了顿才道,“二爷,秋雨来了。” 秋雨和海棠是伺候姜二爷多年的丫鬟,姜家出事后府里养不起太多人,姜二爷除去她们的奴籍,择好人家嫁了出去。这两日是送年礼的正日子,秋雨想必是来送年礼的。 姜二爷踢开挂在腿上的姜猴儿,“让她进来吧。” 得了消息的姜留带着书秋都在跨院门内往外偷瞧。能被选在爹爹身边伺候,秋雨的模样自然是极好的。如今她梳了妇人头穿着朴素的衣裙,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貌小娘子。只是这位小娘子,脚步匆匆,脸上也无半点喜色。 秋雨进屋后,使眼色让姜猴儿退出去,才用帕子净手,上前利索地调了一碗豆腐脑,双手递上,语气欢快地道,“二爷还不知道吧,老钟头如今只管烧火收钱,配料和豆腐脑都是他儿子做的,二爷快尝尝他家小子的手艺怎么样。” “爷早就尝过了。”姜二爷没为难秋雨,悻悻然坐在桌边,没甚胃口地吃了一口。 伺候着二爷用了豆腐脑又上了茶,秋雨低声道,“二爷,奴婢与海棠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天黑后您随着奴婢出府,奴婢送你出城。二爷不是一直想去江南转转么,海棠怀着身子不能出门,奴婢陪您去,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二爷可不能拉下奴婢这一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会死的 什么是乐极生悲?刘留真想开口唱一句: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乐极生悲就是她此时的状态。上半年被疫情封在家上网课期间,刘留闲得发毛,召集几个同学研发了一款区域购物速配软件,没想到被通信技术课老师相中,推荐她们参加学校创业大赛,居然还得了一等奖! 信心大涨的刘留为这款软件申请专利后,以专利和获奖证书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九月返校后招商试运行软件成功,赚了点小钱钱。 随后就是水到渠成了,刘留和她的团队拿着爆肝写的创业计划书和试运营业绩,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斩获一等奖!这是她所在的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大学,建校以来在此类竞赛中获得的最好成绩! 这,还不算乐极。 乐极是评委组一位目光卓绝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们的项目! 这“资”可不是小钱钱,而是足足七位数!刘留当时的脑袋,跟天上掉金馅饼一样眩晕。 乐极后,悲生。 大赛返校途中,她们乘坐的学校派来专车司机大叔撞破高速公路的护栏,把车开出山路,以直线落体运动下落百米,拍在铺满残阳的瑟瑟江面上! 回想那时,刘留心中只有一个字:凉。一种知道自己要挂了的,透心的凉。 坐高铁多好,她们坐个毛的学校专车!如果坐高铁,她就不会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刘留努力抬起莲藕般的小胳膊,在昏暗的灯火中,瞪着这条胳膊上的,没学校食堂的馒头大却比馒头发得高的小胖手。 她穿越了,穿到这个小胖丫的身体里。胖是真胖,白是真白,还嫩得出水,以这小手来看,估摸也就五六岁。 刘留缓缓转头,望着趴睡在旁边的古装小姑娘,再缓缓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床上的绣帘,眼泪汪汪。 这是古代吧?可她是主修电子商务,辅修商务英语的“互联网+“时代的优秀人才啊! 这里有电吗? 这里有互联网吗? 这里有万物联网的电商商务吗? 这里需要电子商务人才吗? 这里有讲现代英语的外国人,能让她通过跨国电子商务赚他们的钱吗? 这里有唠叨起来就让她发狂拔头发的父母吗? 泪珠子顺着眼角滚入头下的硬枕头里,刘留更难受了。 尼玛!一个手还没馒头大的小胖丫睡这么硬邦邦的枕头干啥,她爹娘就不怕这丫头睡成扁平头吗!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刘留立刻闭目装睡,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怕被人觉出异样。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体,但能重活一世,刘留也不想这么快再挂掉。 趴睡的小丫鬟书秋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擦擦嘴角的口水行礼,“三姑娘。” 姜家三姑娘姜慕燕走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端详妹妹片刻,便取出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和额头。 在这位三姑娘的帕子上,刘留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是不错,若包装一番在她的app上售卖,定能冲出最高销量,财源滚滚来,提前完成投资人订下的营业额…… 她的app啊,她七位数的投资啊…… 见妹妹嘴角抽搐,姜慕燕惊喜唤道,“留儿?” 留儿?跟她同名?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姜留继续装睡。 “水。”姜慕燕见妹妹额头有一层薄汗,轻声吩咐道。 她家姑娘落水被救起后气都没了,吐了好些水才有了呼吸,现在肯定不想喝水。书秋刚要张嘴劝说三姑娘,就见伺候三姑娘的书夏利落转身,用盆取来温水。 见三姑娘用罗帕沾水为自家姑娘擦脸和手,书秋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娘知道后,又要怪她没眼力了。 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温柔,刘留心中稍安。不管这家其他人如何,面前这位温柔的小姑娘待她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姑娘,让奴婢来吧。” 低沉沙哑的妇人声音传入刘留的耳朵,那声音虽带着一分疼惜,但刘留却本能地不喜欢,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姜慕燕轻轻摇头,“嬷嬷,东院情形如何?” 奶娘王香芝不忿地哼了一声,“三少爷已经醒了,口口声声说是咱们三姑娘把他推下水的!” 书秋跳脚,“胡说八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三少爷把姑娘踢下水的!三少爷比姑娘高一头呢,姑娘哪推得动他!” 书夏拉了拉书秋的衣袖让闭嘴。 刘留心道原来这小胖丫也落水了,她落水后出现在这里,那小胖丫呢? 姜慕燕给妹妹盖好锦被,才低声问,“北院呢?” 王香芝更不忿了,“老夫人亲自到东院,还陪三少爷用了晚膳!” 刘留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边的纤细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但听这位小姐姐声音还是温和的,“祖母不怪罪六妹已是万幸了,父亲呢?” 王香芝哼气的声音更大了,“二爷出门了,没留下话。不过已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晚上定不会回府了。” 听到这话,刘留觉察到小姐姐的手握得更紧了,话音也带了不满,“父亲在不在都一样,命厨房备着汤饭,待六妹醒来就该饿了。” “如果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这声不忿地哽咽后,刘留耳中便是妇人长长短短的叹气声。 通过这几句对话,刘留分析得出小胖丫的娘应不在了,她落水了爹还夜不归宿,她和姐姐也不受祖母待见。 处境,不太妙啊…… 待房中恢复平静后,刘留又费劲地张开眼,见小丫鬟正坐在桌边啃点心,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一样。刘留也觉得饿了,不过疲累更盛,还是睡一晚养足精神重要。 饿了半日的书秋啃完点心又灌了一气凉水,便跑到姑娘身边小声叨咕,“姑娘可别听王嬷嬷嚼舌头,二爷心里记挂着姑娘呢。二爷走的时候叮嘱奴婢照看好您,他赚银子买丰食斋的点心,姑娘睡醒就能吃了,嘶~~~府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日日能吃到的点心,奴婢已经数月没吃过了~~~还是二爷心疼姑娘~~~” 书秋吞着口水,念叨丰食斋的点心有多好吃,刘留只留心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艰难这一点。她见着屋里的陈设尚可,小胖丫盖的薄被也是丝绸的,怎么就说艰难了呢? “姑娘,醒醒,醒醒,二爷给您带莲蓉酥来了!” 似乎睡下没多久,刘留就被小丫鬟晃悠醒了,她提鼻子,果然嗅到糕点的香味,缓缓张开眼睛。 见姑娘醒了,书秋利落地给她穿衣,“郎中说姑娘昨夜不起高热,今早醒来就全好了。姑娘饿不饿?” 此时天光大亮,刘留见一位衣貌翩翩的佳公子站在面前,举着点心盒子笑,“爹昨夜赚了大钱,给留儿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这是小胖丫的爹?夜不归宿赚钱给闺女买点心,满靠谱的嘛。 书秋追问,“二爷,您昨夜赚了多少?” 姜二爷美滋滋的,“爷运气好,赢了陈三那丑胖子五十两银!” “二爷好厉害!五十两够姑娘吃一个月的点心和肉了!”书秋高兴坏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肉已放在厨下,午膳再吃。” 刘留惊得张大嘴。夜里,运气好,赢了……靠谱?! 尼玛!原来是个赌徒! “留儿快来!”姜二爷见闺女嘴张得这么大,顿时心疼了,挽袖打开点心盒。 书秋咽了口口水,就要扶自家姑娘过去。 一扶,没动。 二扶,姑娘只欠了欠身子。 三扶,又不动了! 书秋不解,“姑娘不饿吗?” 饿啊,不过刘留使唤不动这俱身体。她努力抬胳膊,费半天劲儿只抬了半尺,却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姜二爷上前,抬袖给小闺女擦汗,“留儿,使不出劲儿?” 的确是使不出劲儿,刘留缓缓抬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啊……” 刘郎中不是说留儿并无大碍吗?姜二爷盯着小闺女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喃喃道,“留儿这是脑袋进水了吧?” 刘留怒了,脑袋进水? 错!你闺女是脑袋进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裘叔的计策 第二天日上三竿,姜二爷宿醉醒来,头痛欲裂。他饮下一碗醒酒汤,先骂姜猴儿,“狗东西,你昨日给爷拿的什么酒!” 姜猴儿冤枉啊,可二爷心情不好,他乐意背这个锅,让二爷骂他一顿出出气,“是小的没看清拿错了酒,请二爷责罚。” 姜二爷受不了屋里的酒气,颇为嫌弃地挥了挥手,“开窗、焚香,爷也沐浴。爷出来要喝热牛乳,新捣鼓出来的肉酥给爷来几样当小菜。” 见二爷精神恢复了,姜猴儿喜得不行,赶忙开窗招呼人准备。 沐浴完的姜二爷焕然一新,出来用饭时见三个儿女都在,便招呼道,“可用过饭了?” 姜凌回答,“已在北院用过了。” 姜二爷点头,招呼小闺女,“牛乳吃不吃?” 爹爹一个人用饭怪没意思的,姜留觉得自己还能喝一碗,“吃。” 姜二爷用过几个什锦小馒头后,一家四口围坐桌前配着肉酥喝牛乳,用完饭姜二爷起身要走,姜凌开口了,“父亲,我们有事跟您商量。” 孩子们能有什么事?姜二爷站起身一挥袍袖,不用孩子们开口就应了,“去玩吧,天黑之前回来就好。看好你妹妹,莫让她跑丢了,莫乱吃东西。” 父亲心里果然只有玩乐,姜慕燕低头不语。若不是妹妹要她一起来,她更想在书房里练琴,二姐进步很快,姜慕燕怕被她追上,很是急迫。 姜留笑眯眯地看着爹爹,“不-是。” 不是出去玩,莫非是惹祸了?姜二爷又坐下来,“惹祸了?” 也不是呢,姜留摇头。姜凌道,“昨晚父亲哭着说不想去乐阳公主府,妹妹……” “你说哪个哭了?”姜二爷桃花瞳瞪大,他才不会哭! 姜留立刻道,“是-留-儿。” “哼!”姜二爷哼了一声,模模糊糊想起昨夜抱着小闺女哭鼻子的事,觉得很是丢脸,“你们才多大,别瞎操心,去玩吧。” 姜凌小嘴一抿小黑脸一绷,不想管他了。 姜留拉住哥哥的衣袖摇了摇,“哥。” 好吧。姜凌干脆扬声,唤裘叔进屋,“裘叔跟父亲讲吧。” 大清早被少爷叫过来的裘叔拱手,“二爷,老奴有一计,或可一试。” 孩子们许是胡闹,但裘叔的主意可以听听。姜二爷起身,要带裘叔去书房,谁知被小闺女拉住了衣袖,姜二爷低头看她正傻傻地笑。 “爹,我-们-也-要-听。”若不听着,姜留不放心。 妹妹不走,姜凌当然也不肯走,“主意是我们一起想的,要听。” “听。”姜慕燕小声跟上,虽然有些不情愿。 姜二爷不想当着儿女们的面谈论乐阳公主的事,这让他觉得很尴尬。他盯着小闺女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坐下,“猴儿,去外边守着。” 姜猴儿出去关上门后,立刻将脑袋贴在门缝上,赵秀巧也贴上。奉命过来盯着二爷免得他做傻事的老管家见此,也附耳贴门。门边的姜宝默默往旁边挪了挪,不想跟这仨挨着,他丢不起这个人。 屋内,看着少爷与姜家父女坐成一排盯着自己,本有些不情愿的裘叔,心里也舒坦了。当着少爷和姑娘们的面,有些话是不好明说的,裘叔只得轻轻带过,“二爷可知入乐阳公主府,对姜家益大于弊?” 虽然不情愿,但姜二爷还是点头。 裘叔再问,“以二爷的本事,就算当了驸马也不会步上邓驸马的后尘,反而会过得风生水起,二爷可信?” 姜二爷瞪眼不说话。 姜留看看爹爹,忽然觉得裘叔说得有道理,爹爹别的本事没有,哄人开心的本事一流,他若想哄乐阳公主,肯定能哄住,然后爹爹就能在公主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对啊!姜留晃晃小脑袋,这不是能不能,关键是她爹想不想,“爹,不-去!” “乐阳公主很凶,会打人、杀人。”姜慕燕也不同意裘叔的话。 “裘叔,说计策。”姜凌很是干脆。 裘叔拱手,接着道,“别是如此,二爷也不想去乐阳公主府,是也不是?” 姜二爷绷着脸,微微点头。他又不是傻子,若不是万不得已,岂肯往火坑里跳。 在将俩待了几个月的裘叔,已经把姜府的情况摸透了,“恕老奴说句不守规矩的话,老夫人是将姜家的未来,压在思尧少爷身上了吧?” 是吗?三个小的转头看爹爹。 姜二爷僵硬点头。祖父和父亲资质过人,但是他们哥仨却差强人意,父亲在世时就着力栽培孙辈,尤其是读书颇为聪颖的大郎,希望他能一朝高中,再度光耀姜家门楣。 裘叔继续分析,“国子监汇聚天下名师,乃读书人心之所往。若思尧少爷不能在国子监读书,损失大矣。便是如此,老夫人和大爷仍不愿委屈二爷,相对的,二爷欲咬牙入公主府,也不是为了……”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说你的计策!”姜二爷烦了。 就是!三小只一头点头。 不分析其中原委要害,他们岂能明白失去了什么又要冒什么风险?裘叔心中叹气,径直道,“二爷可想过终身不娶?” 姜二爷回得理所当然,“爷从未想过再娶!” 裘叔点头,“二爷可能找到朝中官员,让他在早朝时替你说话,表明你心系亡妻,愿为她终老,百年后再聚?” 他不娶可不是为了王氏,百年后更不想与她再聚。但是当着孩子们的面,姜二爷可不能这么说,“裘叔,你又不是厚叔那般七老八十喘不上气儿来,能不能一下把话说完!” 门外的老管家莫名中枪,干脆倚老卖老,径直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贴着门偷听。 他说这么慢,不是为了引着二爷和少爷思索么。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裘叔内心再度叹气,“听闻圣上对乐阳公主所作所为早有不满,若圣上得知二爷对二夫人的一片心意后,应会在朝堂之上称赞二爷乃有情有义之人。得了圣上的夸奖后,乐阳公主就不好明面上逼迫二爷了。” 姜二爷皱眉,半晌才问,“如果圣上不想管呢?” 三小只的脑袋转到裘叔这边。 裘叔笑道,“所以,您得选的那位大人,得是他开口后,圣上一定会管的。至于选谁,老奴便不知了。” 三小只的脑袋再转到爹爹这边。见父亲沉吟不语,姜凌说道,“应该选圣上喜欢他,他又不喜欢乐阳公主的。父亲,这样的人朝堂上有几个?” 这样的朝臣有好几位,但并不是每一位都肯帮他。姜二爷站起身,大步往外走。一拉开门,老管家就向着他怀里扑了过来。 姜二爷一把接住老管家,无奈道,“厚叔想听,进来便是。不说您这把老骨头不禁摔,便是您这打雷都听不见的耳朵,趴在门外能听得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姜二爷的人选 什么是乐极生悲?刘留真想开口唱一句: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乐极生悲就是她此时的状态。上半年被疫情封在家上网课期间,刘留闲得发毛,召集几个同学研发了一款区域购物速配软件,没想到被通信技术课老师相中,推荐她们参加学校创业大赛,居然还得了一等奖! 信心大涨的刘留为这款软件申请专利后,以专利和获奖证书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九月返校后招商试运行软件成功,赚了点小钱钱。 随后就是水到渠成了,刘留和她的团队拿着爆肝写的创业计划书和试运营业绩,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斩获一等奖!这是她所在的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大学,建校以来在此类竞赛中获得的最好成绩! 这,还不算乐极。 乐极是评委组一位目光卓绝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们的项目! 这“资”可不是小钱钱,而是足足七位数!刘留当时的脑袋,跟天上掉金馅饼一样眩晕。 乐极后,悲生。 大赛返校途中,她们乘坐的学校派来专车司机大叔撞破高速公路的护栏,把车开出山路,以直线落体运动下落百米,拍在铺满残阳的瑟瑟江面上! 回想那时,刘留心中只有一个字:凉。一种知道自己要挂了的,透心的凉。 坐高铁多好,她们坐个毛的学校专车!如果坐高铁,她就不会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刘留努力抬起莲藕般的小胳膊,在昏暗的灯火中,瞪着这条胳膊上的,没学校食堂的馒头大却比馒头发得高的小胖手。 她穿越了,穿到这个小胖丫的身体里。胖是真胖,白是真白,还嫩得出水,以这小手来看,估摸也就五六岁。 刘留缓缓转头,望着趴睡在旁边的古装小姑娘,再缓缓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床上的绣帘,眼泪汪汪。 这是古代吧?可她是主修电子商务,辅修商务英语的“互联网+“时代的优秀人才啊! 这里有电吗? 这里有互联网吗? 这里有万物联网的电商商务吗? 这里需要电子商务人才吗? 这里有讲现代英语的外国人,能让她通过跨国电子商务赚他们的钱吗? 这里有唠叨起来就让她发狂拔头发的父母吗? 泪珠子顺着眼角滚入头下的硬枕头里,刘留更难受了。 尼玛!一个手还没馒头大的小胖丫睡这么硬邦邦的枕头干啥,她爹娘就不怕这丫头睡成扁平头吗!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刘留立刻闭目装睡,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怕被人觉出异样。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体,但能重活一世,刘留也不想这么快再挂掉。 趴睡的小丫鬟书秋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擦擦嘴角的口水行礼,“三姑娘。” 姜家三姑娘姜慕燕走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端详妹妹片刻,便取出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和额头。 在这位三姑娘的帕子上,刘留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是不错,若包装一番在她的app上售卖,定能冲出最高销量,财源滚滚来,提前完成投资人订下的营业额…… 她的app啊,她七位数的投资啊…… 见妹妹嘴角抽搐,姜慕燕惊喜唤道,“留儿?” 留儿?跟她同名?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姜留继续装睡。 “水。”姜慕燕见妹妹额头有一层薄汗,轻声吩咐道。 她家姑娘落水被救起后气都没了,吐了好些水才有了呼吸,现在肯定不想喝水。书秋刚要张嘴劝说三姑娘,就见伺候三姑娘的书夏利落转身,用盆取来温水。 见三姑娘用罗帕沾水为自家姑娘擦脸和手,书秋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娘知道后,又要怪她没眼力了。 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温柔,刘留心中稍安。不管这家其他人如何,面前这位温柔的小姑娘待她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姑娘,让奴婢来吧。” 低沉沙哑的妇人声音传入刘留的耳朵,那声音虽带着一分疼惜,但刘留却本能地不喜欢,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姜慕燕轻轻摇头,“嬷嬷,东院情形如何?” 奶娘王香芝不忿地哼了一声,“三少爷已经醒了,口口声声说是咱们三姑娘把他推下水的!” 书秋跳脚,“胡说八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三少爷把姑娘踢下水的!三少爷比姑娘高一头呢,姑娘哪推得动他!” 书夏拉了拉书秋的衣袖让闭嘴。 刘留心道原来这小胖丫也落水了,她落水后出现在这里,那小胖丫呢? 姜慕燕给妹妹盖好锦被,才低声问,“北院呢?” 王香芝更不忿了,“老夫人亲自到东院,还陪三少爷用了晚膳!” 刘留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边的纤细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但听这位小姐姐声音还是温和的,“祖母不怪罪六妹已是万幸了,父亲呢?” 王香芝哼气的声音更大了,“二爷出门了,没留下话。不过已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晚上定不会回府了。” 听到这话,刘留觉察到小姐姐的手握得更紧了,话音也带了不满,“父亲在不在都一样,命厨房备着汤饭,待六妹醒来就该饿了。” “如果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这声不忿地哽咽后,刘留耳中便是妇人长长短短的叹气声。 通过这几句对话,刘留分析得出小胖丫的娘应不在了,她落水了爹还夜不归宿,她和姐姐也不受祖母待见。 处境,不太妙啊…… 待房中恢复平静后,刘留又费劲地张开眼,见小丫鬟正坐在桌边啃点心,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一样。刘留也觉得饿了,不过疲累更盛,还是睡一晚养足精神重要。 饿了半日的书秋啃完点心又灌了一气凉水,便跑到姑娘身边小声叨咕,“姑娘可别听王嬷嬷嚼舌头,二爷心里记挂着姑娘呢。二爷走的时候叮嘱奴婢照看好您,他赚银子买丰食斋的点心,姑娘睡醒就能吃了,嘶~~~府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日日能吃到的点心,奴婢已经数月没吃过了~~~还是二爷心疼姑娘~~~” 书秋吞着口水,念叨丰食斋的点心有多好吃,刘留只留心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艰难这一点。她见着屋里的陈设尚可,小胖丫盖的薄被也是丝绸的,怎么就说艰难了呢? “姑娘,醒醒,醒醒,二爷给您带莲蓉酥来了!” 似乎睡下没多久,刘留就被小丫鬟晃悠醒了,她提鼻子,果然嗅到糕点的香味,缓缓张开眼睛。 见姑娘醒了,书秋利落地给她穿衣,“郎中说姑娘昨夜不起高热,今早醒来就全好了。姑娘饿不饿?” 此时天光大亮,刘留见一位衣貌翩翩的佳公子站在面前,举着点心盒子笑,“爹昨夜赚了大钱,给留儿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这是小胖丫的爹?夜不归宿赚钱给闺女买点心,满靠谱的嘛。 书秋追问,“二爷,您昨夜赚了多少?” 姜二爷美滋滋的,“爷运气好,赢了陈三那丑胖子五十两银!” “二爷好厉害!五十两够姑娘吃一个月的点心和肉了!”书秋高兴坏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肉已放在厨下,午膳再吃。” 刘留惊得张大嘴。夜里,运气好,赢了……靠谱?! 尼玛!原来是个赌徒! “留儿快来!”姜二爷见闺女嘴张得这么大,顿时心疼了,挽袖打开点心盒。 书秋咽了口口水,就要扶自家姑娘过去。 一扶,没动。 二扶,姑娘只欠了欠身子。 三扶,又不动了! 书秋不解,“姑娘不饿吗?” 饿啊,不过刘留使唤不动这俱身体。她努力抬胳膊,费半天劲儿只抬了半尺,却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姜二爷上前,抬袖给小闺女擦汗,“留儿,使不出劲儿?” 的确是使不出劲儿,刘留缓缓抬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啊……” 刘郎中不是说留儿并无大碍吗?姜二爷盯着小闺女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喃喃道,“留儿这是脑袋进水了吧?” 刘留怒了,脑袋进水? 错!你闺女是脑袋进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姜凌被抓 孟三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推开父亲书房的门喊道,“爹!” 正在与幕僚议事的孟回舟皱紧眉头,“成何体统!”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顾着体统,孟三示意两个幕僚出去,压低声音道,“爹,姜家传出消息,说姜二要为他老婆守寡,一辈子不娶妻了!” 孟回舟短细的眉毛挑了挑,慢悠悠地道,“胡言乱语,男人何来守寡一说。” 男人是没有守寡一说,但姜二那疯子就是要这么干了!孟三万分不解,“爹您说,姜二这是看不上乐阳驸马的头衔么?” 上次下朝时,乐阳公主的亲舅舅、右相秦大人的意思是姜枫入驸马府已是板上钉钉了,姜家此事传出这种话,是觉得乐阳公主给的聘礼还不够,想要更多? 哼!贪心不足!自不量力!姜家人一贯如此,孟回舟深沉昏暗的眼底闪过讥讽,吩咐道,“打听清楚怎么回事。” “儿明白,已派人去打听了。”孟三喜不自禁,“姜二折腾得再凶些才好!” 最好折腾得惹了乐阳公主厌恶,将姜家收拾了了事! 在宫中伺候了太后两日才回府的乐阳,听到这消息后,寡淡的眉眼带了狠厉,“姜家派人来回话了?” 苏嬷嬷看公主这样,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连忙道,“还未。想必街上也仅是谣传。” “无风不起浪。”乐阳用染得鲜红的长指甲,刮着腕上的缠枝金镯,发出刺耳的声响,听得屋内宫女嬷嬷们头皮发麻,“派人找个由头,把姜松送入五城兵马司的大牢待几日。” “是!”苏嬷嬷连忙应了,令公主府管事戴猛速去将此事办妥。 戴猛因上次送牛之事恨姜家不给他面子,害得他被公主责罚,得了这个差事后,两眼直放光,琢磨着怎么才能吓破姜家人的胆。 苏嬷嬷知道戴猛手段狠厉,又叮嘱道,“公主的意思是吓唬吓唬姜家,而不是真要伤了姜松,你可别乱来。坏了公主的大事,公主饶不了你!” “哪能呢,小人就是照您的吩咐办事儿,绝不敢乱来。”戴猛假笑着走出公主府,带着人出门办事。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阳光普照。赵奶娘便带着几个小丫鬟打扫房屋,扫尘准备过年,因人手不够,两位姨娘也主动过来跟着忙活。 薛姨娘是真跟着干活,李姨娘虽拿着鸡毛掸子,但眼睛总往院中间瞅。 院中间摆着被移出来的贵妃榻上,姜二爷和姜留并排躺在榻上,暖烘烘的太阳晒得父女俩的脸都红扑扑的。终于卸下心中巨石的姜二爷翘着二郎腿哼小曲儿,昨夜用脑过度的姜留谢绝了大伯去买年货的邀请,也谢绝了姐姐去滴翠堂弹琴的邀约,只想像爹爹一样舒坦着。 “爹。”姜留打了个哈欠,“换-一-个。” 哼曲儿的姜二爷停住,佯怒道,“你这丫头,拿爹当唱曲儿的伶人了?” 话虽这么说,姜二爷还是换了《诗经》里的曲子给女儿唱,“硕鼠~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姜留打了个哈欠,到了大周后,她才明白为啥“诗”和“歌”并称,因为这年头的诗都是可以唱的,唱起来还颇为动听。 “二爷,二爷——” 姜猴儿从院外冲了进来,跑到贵妃榻边,“二爷!大爷、凌少爷和三少爷被西城兵马司的官差抓到衙门去了!” 姜二爷从惊得站起身,“怎么回事?” 姜猴儿立刻道,“大爷带着凌少爷和三少爷去西市采买笔墨,碰到泼皮闹事讹钱,拉扯大爷的衣袖不放手。大爷不过是甩袖子让他放开,那泼皮跌倒后磕在石沿边上,脑袋破了!” 姜二爷皱紧眉头,“大哥可有受伤?” “有凌少爷和管事护着,大爷只受了些轻伤。巡市的孔能非说大爷当街闹,将大爷并两位少爷锁去了西城兵马司衙门,下了大牢!” “这该挨千刀的混账,爷饶不了他!”姜二爷立刻道,“此事不必惊动老夫人,你派人去寻西市的赖三,问清楚那帮泼皮什么来头;衙门那边,爷走一趟。” 姜留听到哥哥被抓去了衙门,也急得不行,不过她还是抱住了爹爹的胳膊不让他走,“爹,不-能-去。” 姜二爷心急如火烧,掰开姜留的小胳膊,将她交到奶娘手中,“若不给足了狱卒好处,不管是谁进了衙门大牢都得脱一层皮!留儿莫闹,爹去去就回。立刻让老管家给爷支五十两银子,快!” 姜留急得不行,拉着奶娘的胳膊道,“裘-叔,找-裘-叔。” 赵奶娘连声应着,“奴婢知道,姑娘莫慌,莫慌啊。书秋,你快去前院寻侯树和裘叔,让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拦住二爷,不能让他出府。” “是。”书秋围裙都来不及解下来,便急忙忙跑了。 亏得肉酥生意好,府里账房才有些银两。姜二爷取了三十两碎银子,便带着人急匆匆往外走。他刚出门,便被裘叔拦住了,“二爷,府内说话,此事另有蹊跷。” 姜二爷只得跟着裘叔折回府中,连忙问,“怎么回事儿?” 裘叔低声道,“老奴去西市办事得知此事,便赶了去。虽未来得及阻止祸事,但尾随闹事的泼皮走了一段,发现他们是受乐阳公主府的管事戴猛指使的。二爷您想,戴猛为何要抓大爷和少爷们?” 姜二爷烦躁地挥衣袖,“爷不想,说!” 姜裘只得道,“想必是公主府的人听到了您散出去的话,以此等下作手段,给咱们府上施压,逼二爷就范。” 姜二爷修长的剑眉拧起,“既然这样,爷更要去了。他们有什么手段,尽管冲着爷来!” 姜裘叹气,“二爷啊!您若去探监,公主府的人只会难为大爷和两位少爷,给您施压啊!您听老奴的话,安心在府内等着,此事让老奴去办,保管大爷和少爷们受不了委屈。” 见姜二爷还不肯听劝,姜裘也沉下脸来,“凌少爷也在牢中,您觉得老奴会拿凌少爷的安危冒险么?二爷容老奴一个时辰,若老奴办不好此事,二爷再亲自出马也不迟。” 姜二爷深吸一口气,把钱袋塞给裘叔,“就一个时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这蠢货怎会是他的儿子! 什么是乐极生悲?刘留真想开口唱一句: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乐极生悲就是她此时的状态。上半年被疫情封在家上网课期间,刘留闲得发毛,召集几个同学研发了一款区域购物速配软件,没想到被通信技术课老师相中,推荐她们参加学校创业大赛,居然还得了一等奖! 信心大涨的刘留为这款软件申请专利后,以专利和获奖证书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九月返校后招商试运行软件成功,赚了点小钱钱。 随后就是水到渠成了,刘留和她的团队拿着爆肝写的创业计划书和试运营业绩,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斩获一等奖!这是她所在的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大学,建校以来在此类竞赛中获得的最好成绩! 这,还不算乐极。 乐极是评委组一位目光卓绝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们的项目! 这“资”可不是小钱钱,而是足足七位数!刘留当时的脑袋,跟天上掉金馅饼一样眩晕。 乐极后,悲生。 大赛返校途中,她们乘坐的学校派来专车司机大叔撞破高速公路的护栏,把车开出山路,以直线落体运动下落百米,拍在铺满残阳的瑟瑟江面上! 回想那时,刘留心中只有一个字:凉。一种知道自己要挂了的,透心的凉。 坐高铁多好,她们坐个毛的学校专车!如果坐高铁,她就不会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刘留努力抬起莲藕般的小胳膊,在昏暗的灯火中,瞪着这条胳膊上的,没学校食堂的馒头大却比馒头发得高的小胖手。 她穿越了,穿到这个小胖丫的身体里。胖是真胖,白是真白,还嫩得出水,以这小手来看,估摸也就五六岁。 刘留缓缓转头,望着趴睡在旁边的古装小姑娘,再缓缓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床上的绣帘,眼泪汪汪。 这是古代吧?可她是主修电子商务,辅修商务英语的“互联网+“时代的优秀人才啊! 这里有电吗? 这里有互联网吗? 这里有万物联网的电商商务吗? 这里需要电子商务人才吗? 这里有讲现代英语的外国人,能让她通过跨国电子商务赚他们的钱吗? 这里有唠叨起来就让她发狂拔头发的父母吗? 泪珠子顺着眼角滚入头下的硬枕头里,刘留更难受了。 尼玛!一个手还没馒头大的小胖丫睡这么硬邦邦的枕头干啥,她爹娘就不怕这丫头睡成扁平头吗!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刘留立刻闭目装睡,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怕被人觉出异样。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体,但能重活一世,刘留也不想这么快再挂掉。 趴睡的小丫鬟书秋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擦擦嘴角的口水行礼,“三姑娘。” 姜家三姑娘姜慕燕走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端详妹妹片刻,便取出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和额头。 在这位三姑娘的帕子上,刘留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是不错,若包装一番在她的app上售卖,定能冲出最高销量,财源滚滚来,提前完成投资人订下的营业额…… 她的app啊,她七位数的投资啊…… 见妹妹嘴角抽搐,姜慕燕惊喜唤道,“留儿?” 留儿?跟她同名?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姜留继续装睡。 “水。”姜慕燕见妹妹额头有一层薄汗,轻声吩咐道。 她家姑娘落水被救起后气都没了,吐了好些水才有了呼吸,现在肯定不想喝水。书秋刚要张嘴劝说三姑娘,就见伺候三姑娘的书夏利落转身,用盆取来温水。 见三姑娘用罗帕沾水为自家姑娘擦脸和手,书秋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娘知道后,又要怪她没眼力了。 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温柔,刘留心中稍安。不管这家其他人如何,面前这位温柔的小姑娘待她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姑娘,让奴婢来吧。” 低沉沙哑的妇人声音传入刘留的耳朵,那声音虽带着一分疼惜,但刘留却本能地不喜欢,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姜慕燕轻轻摇头,“嬷嬷,东院情形如何?” 奶娘王香芝不忿地哼了一声,“三少爷已经醒了,口口声声说是咱们三姑娘把他推下水的!” 书秋跳脚,“胡说八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三少爷把姑娘踢下水的!三少爷比姑娘高一头呢,姑娘哪推得动他!” 书夏拉了拉书秋的衣袖让闭嘴。 刘留心道原来这小胖丫也落水了,她落水后出现在这里,那小胖丫呢? 姜慕燕给妹妹盖好锦被,才低声问,“北院呢?” 王香芝更不忿了,“老夫人亲自到东院,还陪三少爷用了晚膳!” 刘留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边的纤细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但听这位小姐姐声音还是温和的,“祖母不怪罪六妹已是万幸了,父亲呢?” 王香芝哼气的声音更大了,“二爷出门了,没留下话。不过已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晚上定不会回府了。” 听到这话,刘留觉察到小姐姐的手握得更紧了,话音也带了不满,“父亲在不在都一样,命厨房备着汤饭,待六妹醒来就该饿了。” “如果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这声不忿地哽咽后,刘留耳中便是妇人长长短短的叹气声。 通过这几句对话,刘留分析得出小胖丫的娘应不在了,她落水了爹还夜不归宿,她和姐姐也不受祖母待见。 处境,不太妙啊…… 待房中恢复平静后,刘留又费劲地张开眼,见小丫鬟正坐在桌边啃点心,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一样。刘留也觉得饿了,不过疲累更盛,还是睡一晚养足精神重要。 饿了半日的书秋啃完点心又灌了一气凉水,便跑到姑娘身边小声叨咕,“姑娘可别听王嬷嬷嚼舌头,二爷心里记挂着姑娘呢。二爷走的时候叮嘱奴婢照看好您,他赚银子买丰食斋的点心,姑娘睡醒就能吃了,嘶~~~府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日日能吃到的点心,奴婢已经数月没吃过了~~~还是二爷心疼姑娘~~~” 书秋吞着口水,念叨丰食斋的点心有多好吃,刘留只留心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艰难这一点。她见着屋里的陈设尚可,小胖丫盖的薄被也是丝绸的,怎么就说艰难了呢? “姑娘,醒醒,醒醒,二爷给您带莲蓉酥来了!” 似乎睡下没多久,刘留就被小丫鬟晃悠醒了,她提鼻子,果然嗅到糕点的香味,缓缓张开眼睛。 见姑娘醒了,书秋利落地给她穿衣,“郎中说姑娘昨夜不起高热,今早醒来就全好了。姑娘饿不饿?” 此时天光大亮,刘留见一位衣貌翩翩的佳公子站在面前,举着点心盒子笑,“爹昨夜赚了大钱,给留儿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这是小胖丫的爹?夜不归宿赚钱给闺女买点心,满靠谱的嘛。 书秋追问,“二爷,您昨夜赚了多少?” 姜二爷美滋滋的,“爷运气好,赢了陈三那丑胖子五十两银!” “二爷好厉害!五十两够姑娘吃一个月的点心和肉了!”书秋高兴坏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肉已放在厨下,午膳再吃。” 刘留惊得张大嘴。夜里,运气好,赢了……靠谱?! 尼玛!原来是个赌徒! “留儿快来!”姜二爷见闺女嘴张得这么大,顿时心疼了,挽袖打开点心盒。 书秋咽了口口水,就要扶自家姑娘过去。 一扶,没动。 二扶,姑娘只欠了欠身子。 三扶,又不动了! 书秋不解,“姑娘不饿吗?” 饿啊,不过刘留使唤不动这俱身体。她努力抬胳膊,费半天劲儿只抬了半尺,却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姜二爷上前,抬袖给小闺女擦汗,“留儿,使不出劲儿?” 的确是使不出劲儿,刘留缓缓抬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啊……” 刘郎中不是说留儿并无大碍吗?姜二爷盯着小闺女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喃喃道,“留儿这是脑袋进水了吧?” 刘留怒了,脑袋进水? 错!你闺女是脑袋进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一石数鸟 姜裘从牢里出来,与牢头套了会儿近乎后,便匆匆回了姜家,向姜二爷复命。 姜二爷再三确认大哥和孩子们安好后,才靠趟在椅子背上,“吓死爷了。你跟厚叔商量一下,除了老夫人那里,府里的饭菜先紧着往牢里送,多送些,牢头和狱卒的也给足了,小鬼难缠,别让大哥和孩子们在他们手里吃闷亏。还有,逢春堂里用得着的丸药也送些进去……” 姜裘一一应下,“老奴已送过去了,请二爷放心。” “孔能那小子也别便宜了他,你取二十两银子交给西市的赖三,让他在西市天天折腾出点事儿来,别让孔能过痛快了!”姜二爷哼道,“赖三虽是个泼皮,但只要收了钱就会办事,你不用跟他多废话,他门儿清……” 姜裘笑着应下了,“公主府一定会来试探府上的反应,二爷叮嘱老夫人几句,让她暂且稳住公主府的人,万事等新春宫宴后再说。” 今早宫里传来消息,因先帝去世停了三年的新春宫宴将在明年大年初一举行。届时皇帝和朝中百官共贺新春,皇后也将在御花园宴请皇家女眷和各府的诰命夫人,这将是备受瞩目的盛世。 这场宫宴也将姜家翻身的机会——如果计划顺利,届时护国公会将姜二爷的心迹告知万岁,以解姜家之困。在此之前,不宜与公主府闹僵,以免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姜二爷先点头,又皱眉道,“老夫人那里还好说,大嫂那里……” “二弟!”姜二爷话还没说完,外边传来嘈杂声,其中杂着大嫂陈氏的哭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姜二爷整衣冠,低声吩咐姜裘,“盯紧了,莫惊动老夫人,派人去请三弟妹。” 知道丈夫和小儿子都被抓去牢里,陈氏整个人都崩溃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上前一般拉住姜二爷的衣袖苦苦哀求,“二弟,嫂子求你了,救救你哥和你侄儿吧?” 见大嫂说着就要跪下,姜二爷连忙让开,托住她的胳膊,“大嫂,使不得。” 陈氏泪如雨下,“二弟啊,下人说你哥被那些人用棍子打了,他那身子骨哪禁得住啊。” 姜裘上前弯腰拱手,“老奴已给大爷和两位少爷送去了伤药、被褥和吃食,大爷并无大碍,请大夫人放心。” “放心?我怎么放心?那是孔能的地界儿,他逮着机会还不把他们爷仨往死里折腾?”陈氏声音都是抖的,“二弟,大嫂求你了,把你大哥和侄儿救出来吧?大嫂感激你一辈子……” 这里人多眼杂,姜二爷拱身相请,“大嫂,咱们去书房说话。” “我不去!”陈氏以为姜二爷不想管,说话就冲了起来,“你也别给我灌迷魂汤,母亲和你大哥吃你那套,我不吃!姜凌不是你亲儿子你不心疼,但你哥和你侄儿都是你的骨肉血亲啊,你怎能这么狠的心!” 姜二爷皱眉,“凌儿是我的儿子!” “他那张脸那个脾气,哪点像你儿子了!”陈氏泪水滂沱,“这么多年了,在姜家你就是个宝。你哥你弟让着你,连你的侄子们都得让着你,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你!现在府里有难,你娶了公主就什么都能解决,你偏不愿意,母亲和你哥也都由着你!他们这么对你,你又是怎么对他们的?娶公主委屈你了?” 府里的下人们退避到院外,姜二爷垂眸静静听着,姜裘陈氏如此,一点也不意外。 陈氏滔滔不绝地倾吐着压了十数年的不满,“太夫人临死之前,把姜家庄都给了你!我们有什么?孔能是你闺女得罪的,乐阳公主是你招惹的,凭什么受罪的是我的丈夫和儿子?” 匆匆赶来的闫氏听到大嫂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连忙阻拦道,“大嫂,我知道大哥和三郎出了事你心急,但再急也不能乱说话!偷牛的事闹出来之前,孔能早就盯上咱们的铺子,隔三差五去找事了。如果不是嘉顺王府的四公子出手,咱们的铺子早就没了!敢问大嫂,柴易安看的是谁的面子?二哥的!” 陈氏冷哼一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出事儿的不是三弟和四郎!” “就算出事儿的是四郎和他爹,我也不会这么跟二哥闹!我还得指着二哥帮我救他们出来呢!”闫氏说了心里话,“我娘家没本事,大嫂你的娘家离着这儿十万八千里,除了指着二哥,咱们还能指着谁?” 姜裘微微抬头,打量闫氏。她的语气对姜二爷并无多少尊敬,但却说到了点子上。 陈氏稍稍冷静了些,轻轻喘息着。 闫氏上前,把帕子递给她,轻声道,“祖母为什么把姜家庄给二哥,大嫂心里不明白?只有给了二哥,府里才能安生。二哥会把姜家庄所有的东西都交到府里,还不会生出争执,伤了他们兄弟间的和气。” 陈氏抽泣着,“我不是着急嘛……” “二哥早就派老管家拿着账上所有的银子去打点了,燕儿和留儿也去王家想办法。越是这时候,咱们越不能乱,大哥他们还指着咱们去救呢。”闫氏挽着大嫂的胳膊,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着急口不择言,二哥也知道,对吧二哥?” “大嫂放心,小弟定会救大哥和侄子出大牢。”被大嫂指着鼻子骂一顿,姜二爷心情很糟糕。 弟妹说得有道理,现如今府里还能托人找门路办事的,也只有二弟了。陈氏低头屈膝行礼,“我方才口不择言说了些不过脑袋的浑话,请二弟别往心上去。” “不敢。“姜二爷让了让,又着重强调,“姜凌是我儿子。” 闫氏…… 这又是哪一出? 一墙之隔的孟家主院书房内,得知姜松和姜三郎、姜凌被孔能抓如大牢的孟回舟,嘴角微微翘起,这真是一报还一报! “孔能也就是借机想吓唬吓唬姜家,毕竟还有乐阳公主在呢。”孟二分析道。 孟回舟阴沉道,“此事应是乐阳公主指使的,意在逼姜枫应下亲事。” 姜枫那张脸,就这么好看?!孟二压低声音道,“爹,咱们怎么办?” 孟回舟缓缓转着茶杯,“姜松父子不足为虑,倒是那个姜凌决不能留,他长大后必成大患。” “您的意思是?让人混入牢中……”孟二抬起手掌,狠狠落下。 孟回舟垂着眸子,语气似是谈论天气般自然,“让人做干净些,事成之后,姜家与乐阳公主、孔能之间必成仇敌。” “儿子明白!” 此乃一石数鸟的高招! 孟二激动地搓着手心,脑袋里转过数种弄死姜家黑小子的方法,兴奋得呼吸都重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国子监教导主任 “外-婆,要-哥-哥。” 小外孙女眼里包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王老夫人觉得心都要化了,“好,好,外婆想办法啊,莫哭,莫哭。” 婆子快步走进来,低声禀道,“知喜回来了。” 大舅母孔氏得知弟弟抓了姜家人,主动请缨回家打探情况,知喜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这是回来送信了呢。姜留抬头望向门帘,很快就见模样水灵的知喜快步进来,给外婆行礼。 “孔老爷听说后,气得躺倒在炕上起不来了,大夫人留下伺候,让奴婢回来回话。大夫人说请您放心,她一定会想办法的。” 呃…… 姜留明白大舅母回去是干啥了:她躲了!看来她还是记恨因为偷牛,外婆罚她闭门抄书的事呢。 气病了?王老夫人冷哼一声,若说那鬼精的老东西是笑岔气了她还能信一信! 见母亲沉着脸不吭声,大舅王访渔虽对妻子的做法极为不满,此时也只能护着,命知喜退下后,他很严厉地批评起姜松来,“姜松身为朝廷命官,却不成体统地在街上与百姓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孔能职责所在,也只能照章办事,此事终要等余大人发落,现在找孔家也无济于事。燕儿,留儿,你们当以此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是。”姜慕燕站起身应了。 大舅是国子监司业,通俗来说就是国子监的教导主任,看来时光流逝千年,也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教导主任的风格! 姜留心里嘟囔完,才抬起小脑袋,很是好学地问,“大-舅,孔-舅-舅-照-的-什-么-章-办-事?” 听着外甥女这么一字一顿的说话,王大舅觉得心口像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忍不住训斥道,“你一个小女娃,无需知晓朝堂的规矩。” “哦。”不管照什么章,被抓的也不该只有起争执的一方,孔能这是明摆着针对姜家,姜留嘴皮子不利索,不想说话了。 王老夫人怕小外孙女哭闹起来,便拉着她的手哄道,“留儿饿不饿,想吃什么?” 姜留摇头,“留儿不饿。” 姜慕燕按着提前商量好的,起身道,“外婆,大舅,父亲还在府中等着我们回话,我们该回去了。” 王老夫人见大儿子不吭声,只得让两个孩子带了些好吃的,送她们出府。 早就知道来王家会是这个结果了,赵奶娘在马车上安慰两位姑娘,“姑娘们已经尽力了,咱们回家,奴婢给姑娘们做好吃的。” “要-吃-酸-汤-馄-饨。”姜留立刻点餐,出来这大半天,她的肚子早就饿了。 赵奶娘笑了,“好,奴婢回去就剁肉做馄饨。三姑娘想吃什么?” “跟妹妹一样,劳烦嬷嬷。” 见姐姐心情低落,姜留握住她的小瘦手安慰着,“姐,吃-两-碗。” 回家见到祖母和父亲,姜慕燕对去外婆家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感到很有些惭愧,姜二爷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但是当着闺女的面也没说什么,带着她们辞别母亲,回到西院。 姜留听留在家里的书秋讲伯母过来的事,“后来,老夫人把大夫人叫去北院,狠狠骂了一顿!” “你-听-见-了?”姜留问。 书秋嘿嘿两声,“北院的姐姐们说的。” 大伯母是家中最想让爹爹尚公主的,因为爹爹尚公主最得实惠的是大伯和大堂哥。爹爹不同意这门亲事,最失望的也是大伯母,偏这次出事的又有大伯和三郎,她会对爹爹口出恶言姜留一点也不奇怪。只想着待会儿用饭时,能想办法安慰爹爹,毕竟家里现在压力最大的就是他。 他这辈子,怕是还没承受过这么大的压力呢。 谁知到了用晚饭时,姜留根本没见到爹爹,他出府想办法去了。 姜留一方面担心爹爹被乐阳公主抓了去,一方面又担心哥哥在牢里吃苦,看着面前香喷喷的混沌都没胃口了。 哥哥今天晚上吃什么?老管家和裘叔给他们送饭了没,送的饭能入了他们的口吗? 牢里不分日夜,被关押的犯人要么哭哭啼啼,要么骂骂咧咧,姜家三人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后,觉得时间格外难熬。 姜三郎揉了揉眼睛,“爹,我要喝水。” 这里哪来的水,姜松轻声道,“再忍忍,待会儿就能用饭了。” 正说着,便听到入口处传来脚步声,姜凌拍了一下小胖子,“三郎,来人了!” 姜三郎眼睛一亮,铺到牢边大声喊着,“来人啊——我要喝水!” 听到他的喊声,旁边牢房里传来呵呵声,“水,马桶里有,尽管喝!” “马桶里装的是尿,我又不傻,才不要喝!”姜三郎喊回去。 “呵,在这儿还想让人给你倒水,你不傻谁傻?”隔壁牢房里讥讽的声音更大了。 “吵什么!不想吃饭的继续吵!”提着桶进来的狱卒吼完,牢里只剩下悉悉索索声,接着是哗哗声。 有水喝了,姜三郎努力吞了口口水,学着其他牢房里的犯人的动作,将牢里破桌子上缺口的碗举到牢外。 狱卒很快到了他面前,用长柄木勺从桶里舀出水来,“哗”地倒进姜三郎的碗里,水溅洒了大半。 姜三郎急了,“你怎么倒水的,撒了!” “撒了?”狱卒瞪眼,抬脚就把姜三郎的碗踢飞了,“这才叫撒了!” 被狱卒踢到手的姜三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姜凌把他拉到身后,举出手中的碗,“有劳军爷。” 狱卒瞪了姜三郎一眼,照样给姜凌倒水。早有准备的姜凌追着他的木勺走,大半的水都留在了碗内,“谢谢军爷。” 狱卒呵呵笑了两声,提着桶就要走,姜凌又递出一个碗,“牢里还有我伯父,他受伤了不能动,有劳军爷。” 这个黑小子倒是个守规矩的,狱卒往里瞄了一眼,又给姜凌装了一碗,才提着桶走了。 姜凌没管哭泣的姜三郎,把碗端到大伯面前,“大伯,喝水。” “好孩子。”姜松接过碗喝了两口,便唤笨儿子,“莫哭了,过来喝水。” 姜三郎擦擦眼泪鼻涕,跑过来端起碗把水全倒进肚子里,“爹,我还要。” “不能再喝了,从现在到明天早上,咱们只剩一碗水。”姜凌提醒道。 姜三郎惊了,“你怎么知道?” 姜凌没说话,只低头慢慢喝着自己碗里的水。姜松晓得姜凌的来历,对他知道这些并不感到诧异,叮嘱儿子道,“牢里一日两碗水两顿饭,省着喝。” 水和饭都不够吗?姜三郎撇嘴又要哭,姜凌提醒道,“送饭的下来了,咱俩去端饭,你老实些,莫再让人踢了碗。” 姜三郎抽抽鼻子,跟着姜凌到了铁栏杆边,把碗举到牢外。 见对面牢里蓬头垢面的犯人把滚到他牢边的碗扔过来,姜凌抬手接住刚要道谢,却见那提着桶进来的狱卒向自己这边看过来。 姜凌闭嘴,静静端着碗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他笑起来真好看 “今儿你们运气好,指挥室大人高兴,给你们添菜!”狱卒吆喝着,用长柄木勺敲着装菜的木桶,开始分菜。 待狱卒提着桶到了面前时,姜三郎也学老实了,乖乖举着碗等饭吃,姜凌一手端着一个碗等着。 狱卒过来了,一勺菜倒三碗,又往每个碗里扔了块硬邦邦的干粮,提着桶走了。姜三郎看着碗里的几片烂菜、一块黑乎乎的干粮,直接傻了,“凌哥,这是啥?” 姜凌也不知,将碗放在膝盖高的破桌上,“大伯,用饭。” 姜松点头,挪到桌边看着桌上的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左侧牢里的人隔着墙壁喊道,“欸,新来的,吃不下去别糟蹋东西,给爷吃啊。” 这牢房靠三面是墙一面是栏杆,左右看不见人只能听到响动。姜松父子沉默地看着桌上的东西,姜凌倒了一点碗里的水净手和筷子,拿起硬邦邦的干粮咬了一口。 很难吃,但爹爹说过,行军打仗时的干粮咬都咬不动,含在嘴里等它慢慢化掉。爹爹能吃的苦,他也能吃,姜凌又咬了一口。 见姜凌如此,姜三郎也拿起干粮咬了一口,“呸!好难吃!” 姜松伸脖子咽下去,借机教子,“我听你们的曾祖提起过,这应该是高粱米做的。你们曾祖小时候就吃这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说完,姜松又咬了一口,伸脖子咽下去。碗底的烂菜叶子,他看也不想看一眼。 姜三郎实在吃不下,哭丧着脸求姜凌,“凌哥,你再给我一块糖行不,出去我换你二十块!” 姜凌啃着干粮摇头,“省着吃,吃完就没了。” “哇——”姜三郎忍不住了,扔掉干粮哭了起来,“我要回家——” “别扔地上,给爷吃啊!”斜对面牢里犯人喊道。 “啧啧!”西边牢里的人也忍不住惋惜。 “喊什么喊,找死的伸脑袋出来,爷给你们个痛快的!”走廊尽头点着油灯吃酒的狱卒扯着嗓子骂道。 就在这时,有狱卒提着两个食盒进来了,一个食盒放在姜家人牢前,提着另一个走到尽头,将食盒里的菜摆上吃酒。 姜三郎扑倒牢前,隔着栏杆将盖子打开,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饭香,又高兴得哭了。 食盒分三层,有饭、菜、汤和装着热水的羊皮囊,两个孩子把饭食端到桌上,脸上都有了喜色。 姜松看着桌上的东西,眼里都有了泪花,“快吃吧,莫凉了。” “是!”姜三郎如风卷残云般地往嘴里倒饭菜,看得姜松直摇头。 用完饭又喝了热水,姜松让两个孩子用碗里的热水洗了手和脸,再将囊里的热水倒入牢里的碗中,府里送来的碗筷和羊皮囊又放到牢外的食盒里。待狱卒吃饱喝足来拎食盒时,姜松道,“劳烦军爷跟在下府上的人说一说,牢里的饭菜很好,不必再送了。” 狱卒斜了姜松一眼,提着食盒晃悠悠地走了。左边牢里嘴碎的牢友又开口了,“啧啧,这位大哥,您是哪府的?” 姜松没吭声。 “能送东西人来,府里有钱啊!” “让他们送呗,吃不完给小弟喝口汤也成啊。” “军爷才不会帮你带话呢,他们不送,军爷吃啥?” 斜对面牢里的人也小声说,“小兄弟,你们的饼子没吃完吧?放在牢里招耗子,扔过来给我吃呗。” “扔多麻烦,递给我多方便!”左边的牢友连忙道。 姜三郎看看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饼”,“爹?” 姜松轻轻摇头,“别多事,虽在牢里功课也不能落下,你们的《千字文》默到哪里了?” 姜三郎…… 姜凌,“大伯,我背完了。” “好,凌儿先来。”姜松靠在墙上,闭起眼睛。 “我先来!”姜三郎抢先开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临深履薄,夙兴……夙兴……” “夙兴温凊。似兰斯馨,如松之盛……”姜凌接上,很是流利地背完了《千字文》。姜松又问了他几个文中的要义和典故,姜凌皆对答如流,引得姜松频频点头,“甚好,甚好。” 姜三郎“哼”了一声,“爹,我要睡觉。” “跟爹默十句《千字文》再睡,凌儿可以歇息了。” 姜三郎的嘴巴撅了老高,姜凌却没有睡,而是在牢里打了几趟拳才躺下。此时,姜松父子已经睡着了。 姜凌躺在府里送来的被褥中,被身边姜三郎的呼噜声扰得难以入睡,他抬腿踹得姜三郎翻了个身,耳边才算消停了。 姜凌刚要入睡,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睁开眼在油灯的微光中仔细分辨,发现东边墙的墙缝里伸过来一跟细细长长的木棍,正在努力拨拉被姜三郎扔在地上的大半块干粮! 待那人快将干粮拨拉过去时,姜凌走过去,把干粮拿起来。木棍顿了顿,小声道,“小哥方才的拳法颇有几分吴家堡罗汉拳的架势,某也曾在吴家堡待过,跟吴余吴老哥一块吃过酒。” 姜凌听师傅说过,他的师祖的确是叫吴余。出事那晚,师傅为了救他被歹徒杀死了,姜凌抿紧唇,心里很难受。 “小哥,那块干粮给某吃啊?” 姜凌看看手里的干粮,隔着栏杆递过去。 一只比他还黑的手迅速接过干粮,“小哥,水给某喝几口,行不?” 姜凌转身,倒了半碗水递过去。对面的人几口就喝光了,“多谢小哥。” 姜凌接过来,看着白碗上几个黑漆漆的手印,沉默了。 在牢中过了四日,姜家每日送早晚两餐进来,姜凌每晚都会给右边的牢友送牢里的干粮和水,但并未与他说半句话。 当听到外边噼里啪啦地爆竹声时,姜三郎忍不住哑着嗓子嚎了起来,“年三十了,我要回家……” “快了。”姜松这几日也被磋磨得够呛,低声劝着儿子,“大过年的不许哭,不吉利。” 在这儿还要什么吉利,姜三郎扯着嗓子哭闹,“我要回家……” “再哭一声,老子一刀送你回老家!”狱卒受不了了,用刀鞘狠狠敲了敲铁栏杆。 姜三郎不敢哭了,一声一声抽泣着。 今天是年三十,傍晚来给姜家父子和姜凌送饭的,是姜二爷。 头戴黑色璞帽,身穿天青色长衫的姜二爷提着食盒站在牢外,笑着唤道,“大哥,三郎,凌儿,过来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姜凌转头望见白得发光的父亲,第一次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狭路相逢 见到二弟,姜松笑了后又皱起眉头,他快步走过来抓住鸡子粗的铁围栏,斥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我想大哥了。”姜二爷答得极为真诚。大哥不在府里这几天,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家有大哥的诸多益处。 姜三郎冲过来,“二叔不想三郎吗?” 姜二爷揉揉他乱糟糟的脑袋,“你小子不在,二叔都有点不习惯。”你娘比你还能闹腾! 姜二爷最后把目光落在自己的黑儿子身上,见他很是失落,便安慰道,“爹也很想凌儿。” 他才不是想听这个!姜凌转脑袋盯着旁边的墙缝不吭声。 “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说完,姜二爷撩长袍席地而坐。 见他如此潇洒不羁,不只牢中的三个,旁边人也把目光聚拢过来。 今儿是年三十,衙门允许家眷入牢房探望囚犯送衣送食,所以今天来的人不少,但没有哪个家眷像姜二爷这样,穿着一尘不染地袍子就这么坐下了。虽说今日牢房打扫过,灯也多点了十几盏,但地上还是脏啊。 左边的胡子邋遢牢友伸长脖子,“姜二爷带了啥,给小老儿来两口?” 姜二爷转头笑道,“老丈认得在下?” 这位牢友呲着黄板牙讨好道,“看您这话说的,康安城内谁不认识您?” “就是不认识的,见到您的模样,也能立刻晓得您就是咱们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姜枫了。”斜对面牢里的也开了腔,“早知道这位老哥是二爷您的兄长,兄弟们一定好好招呼着。” 附近几个牢里的人都开始跟姜二爷套近乎,听得姜松满脸黑线。 从食盒里取出湿热的帕子交给兄长和孩子们净面擦手后,姜二爷笑眯眯地道,“各位大叔、大哥,在下今日带的是家母和大嫂给兄长准备的饭食,不好分给大家。改日小弟专门带美食前来,请诸位品尝。” 听了这话,此起彼伏的恭维声立刻没了。 姜凌和姜三郎把破炕桌搬到围栏边,四人席地而坐,吃团年饭。 姜二爷给大哥倒了酒,双手举杯,“是小弟无能,让大哥跟着受苦了,小弟先干为敬。” “是大哥无能,让你受委屈了。”姜松也抬手将酒饮净,“家里可还安好?” 自己的夫人是什么脾气,姜松还是知道的。 “安好。”姜二爷笑吟吟地给两个孩子夹菜,没有抱怨一句,“这些都是你们爱吃的,多吃些。” 二弟虽收拾得干净利落,但看着他瘦了一圈的脸,姜松心疼得不行,“我们在这儿未受什么委屈,你莫太过担心。府里的事,能拖便拖着,拖不了的便让三弟和厚叔他们去办。你不必事事亲为。” 姜二爷点头应下,“大哥的肩伤如何了?” 姜松慢慢抬起左手握了握,好让二弟安心,“多亏了裘叔的药,也多亏了凌儿每日帮我换药,好多了。” “我也帮了!”姜三郎提醒道。 姜松扫了他一眼,姜三郎立刻闷头吃饭,不敢吭声了。 用完饭,姜二爷给俩孩子每人一个荷包,“这是祖母给你们的五文压岁钱,还有一些小玩意,你们拿去玩。” 姜二爷点明里边有多少钱,是为了不让牢里的人惦记着。 “谢二叔!”姜三郎抢了荷包打开看。 姜凌收起荷包,先收拾碗筷。他把半个吃剩的四喜丸子和一块带皮红烧肘子倒进牢里的缺口碗中,送到右侧墙边,轻轻一敲。 声音刚落,挨着地的墙砖被抽掉一块,探过来一只黑乎乎的大手将碗拉过去,一会儿又送回一个空碗。 见儿子给隔壁牢房的人送吃的,姜二爷没吭声,只与大哥咬耳朵,告诉他计划进展顺利,一旦出现情况该如何应对,姜松脸上露出喜色,连连点头。 待狱卒来催时,姜二爷才站起身,掸掉身上的灰尘拱手弯腰行礼,“姜凌在此给大哥拜个早年,祝大哥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姜松探右手扶起二弟,“明年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二弟自幼体弱,能平安长大是祖宗保佑,姜松就怕他再生病。 “只要有大哥在,小弟就没什么不平安的。”姜二爷说得万分真诚。 见父亲拜完,姜凌在牢里双膝跪地叩头,“儿姜凌,给父亲拜年。” 姜三郎也连忙过来扑倒,“侄儿姜思宇给二叔拜年。” 姜二爷让两个孩子起来,“压岁钱待你们出来后再给。” 姜三郎又忍不住问,“二叔,我们啥时候能回去啊?” 姜二爷笑道,“快了。” 快了是啥时候?姜三郎鼓起腮帮子一脸苦瓜色,这几日连哭带嚎地折腾,他的嗓子都要干了。 姜凌问,“父亲,妹妹可好?” 就知道他会问起留儿,姜二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留儿给你的,你照顾好大伯和三郎,爹很快就接你们回府。” 姜凌双手接过信,眼睛都挪不开了。 这小子!姜二爷不再搭理他,提起食盒,“大哥,我走了。” “快回府,莫贪热闹在外边乱转。”姜松叮嘱二弟,内心万分不放心。 “姜二爷留步。”左边牢里的老头伸出脏兮兮的手拦住姜二爷,哀求道,“二爷,小老儿名刘曲,家住化敦坊三条巷,小老儿进来时,家中还有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到年就十六了。二爷若到化敦坊,帮小老儿去望一眼,我那大儿媳不是个东西,莫让她把我闺女卖了。” 斜对面的友犯人也忍不住了,“二爷,小人郑扩,家主康安城北十五里郑家庄。二爷若去城北,帮小人回家瞧瞧我娘。我娘今年没来看小人,小人怕她……怕她……” “二爷,小人……” “二爷,小人……” 都知道姜二爷人美心不坏,牢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哀求声,纷纷盼着他能帮忙照看家里。 狱卒瞪圆了眼睛,“这是干什么?都给老子闭嘴!” 囚犯们闭了嘴,姜二爷点头谢过狱卒,才道,“诸位的话姜某都记下了,待过去眼前这一关,姜某就抽空帮诸位去看看。” “多谢二爷!” “二爷,仁义啊!” 在囚犯们的感激声中,送姜二爷出了牢房的狱卒笑得一脸精明,偷偷把手指头往上指了指,“早就听说二爷仁义,今儿小人算是开了眼了。虽然……有话,但小人看在二爷的面子上,从没折腾过您的家人。” 孔能是交代了别让姜家人好受,但牢头和狱卒都不傻,谁不知道姜二马上就要尚公主了,他们这时候得罪姜家就是找死。所以这些人虽没给姜家人好脸色,但也没真为难他们。 姜二爷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送上一个荷包,“大哥若不嫌弃,待我兄长和孩子们出来后,姜枫在听书楼请兄弟们吃酒。” “您不嫌弃咱们才是。”狱卒笑成了狗尾巴花,“二爷放心,大爷和少爷们住在咱这儿,就跟府里一样舒坦!” 姜二爷笑道,“那咱们就约好了。明日是大年初一,家里人想早些给送吃食,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狱卒连连点头,“方便,什么时辰来都方便!” 又与狱卒寒暄几句,姜二爷上马车回府。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 “孩子们还好,大哥瘦得快脱形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姜二爷疲惫地靠在马车上,伸直了腿。 姜猴儿立刻给二爷捶腿,“人平安就好,只要不伤根基,大爷回来养几日就养回来了。” 虽然跟大哥说得肯定,但他对明日的宫宴也心里没底。姜二爷压了压一直跳的右眼皮,总感觉要出事。 “二爷,乐阳公主府的马车过来了。”驾车的姜宝低声道。 姜二爷刷地睁开眼睛,“避进巷子里,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给爷走!!! “公主,姜家的马车进布衣巷了。”乐阳公主马车旁的管事戴猛发现姜二爷想跑,立刻喊道。 这是要躲着本宫了?斜卧在马车里的乐阳公主冷笑一声,“本宫倒想瞧瞧布衣巷的景致。” 除夕入夜,布衣巷内各店铺张灯结彩,行人如梭。乐阳公主乘坐的双马车一进来,就把路占去大半,公主府的侍卫吆喝着开路,行人只得贴墙靠边让马车通过。 前边马车内的姜二爷,遥遥望见乐阳公主也进了窄巷,抬手压住猛跳的眼皮低骂,“这个疯婆子!” 姜猴儿吓得哆嗦,“他们肯定把巷子那头也给堵了,布衣巷就前后俩出口,咱们怎么办啊,他们不会立刻把咱们抓走吧?” “爷哪知道怎么办!爷又没生翅膀,否则爷早就飞走了!”姜二爷的心扑通扑通得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明天就是新年宫宴了,曙光在前,他决不能在此事出事! 生翅膀?驾车的姜宝有了主意,“让猴儿赶车,小的带二爷翻墙走!” 对啊!他没翅膀,但姜宝有飞毛腿啊!绝处逢生的姜二爷立刻道,“那还愣着作甚,快,咱们走!” 姜猴儿一把拉住姜宝,“我带爷走,你留下,你长得俊……” 姜宝斜了姜猴儿一眼,“你会飞檐走壁?” 不会!娘的,这厮害他!姜猴儿咬牙,“我可以给二爷当梯子,让二爷踩着我爬墙走!” 现在哪有那功夫!姜二爷立刻拍板,“猴儿留下。你长得丑,大庭广众之下乐阳公主不会把你怎么样,待回府后爷重重地赏你!宝儿,咱走!” “猴儿,后会有期。”姜宝把鞭子塞进姜猴儿手中,提起姜猴儿的帽子给姜二爷扣上,又解开自己的外袍让姜二爷穿上,俩人下马车没入人群中。 眼睁睁看着姜宝与二爷钻入一家店铺院中消失不见,姜猴儿用马鞭敲了敲脑袋,哆哆嗦嗦地赶着马车往前走。 到巷子口时,马车果然被公主府管事戴猛拦住了。戴猛伸手拉住马缰绳,扬声道,“姜公子,我家公主有请。” 听管事提起姜公子、公主,路人立刻明白了马车里是谁,都停下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姜公子,我家公主有请!”见马车内毫无动静,戴猛声音更高了。 姜猴儿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直哆嗦的大腿,下马车躬身行礼,“戴大人,今日是大年夜,不知公主寻我家二爷作甚?” “请姜公子去一趟便知!姜公子,请吧!”戴猛心中甚是得意地盯着放下来的车帘,堵了这么多日终于堵到姜二,看他这回往哪儿躲! 见拖延不下去了,姜猴儿便道,“我家二爷不在马车上。” 什么?戴猛上前一把扯开车帘,见车里空无一人,气急败坏地吼道,“人呢?” 姜猴儿努力学着他家二爷的姿态,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二爷去牢里给大爷送饭,出来后说去四处转转,让小人先赶马车回府送信。” “那你方才躲什么!”戴猛恨不得一脚踹在姜猴儿让人觉得异常刺眼的脸上。 姜猴儿满脸真诚,“小人见迎面来了双马车,怕错不开车惊扰了贵人,这才绕路的。” 蠢货! 戴猛狠狠瞪了姜猴儿一眼,快步穿巷子跑回乐阳公主的马车边,低声道,“公主,姜公子不在马车上,姜家下人说他先走了。” “不可能,奴婢派人盯着呢,他出来就上了马车,进巷子前都没下来!”苏嬷嬷怒道。 乐阳公主最后一点耐性也被姜二爷的躲闪磨没了,厉声喊道,“杨冲!” “末将在。”银盔银甲的杨冲上前。 “半个时辰内将他抓来,生死勿论。” “遵命。”杨冲带着几个侍卫散开,在布衣巷内寻人。 听到乐阳公主的吩咐,路边几位姑娘吓得脸都变了,暗暗求菩萨保佑千万别让他们抓到姜二爷。 另一边,姜宝带着姜二爷翻了几条巷子后,途遇巡城的官兵,不敢再乱来,拉着姜二爷快步前行。 被姜宝当麻袋扛了这许久,终于双脚落地的姜二爷忍着胃中翻滚的不适,在前头引路,“不能这么走,跟爷来!” 对康安城街巷极为熟悉的姜二爷带着姜宝兜兜绕绕,很快便出了西市进入光德坊,“咱们不能直接回府,在光德坊租辆马车,绕道回去。爷……” 姜二爷话还没说话,便被姜宝捂住嘴拖入暗处,吓得他眼睛瞪得溜圆。姜宝低声在姜二爷耳边道,“杨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姜二爷定睛往外瞧,待看清站在不远处手握刀柄杀气腾腾的高冲后,吓得脸都白了。 与姜二爷正好相反,武将出身的姜宝见这厮持刀欲战,立刻血液沸腾,“二爷先走,某拦住他!” “他武功很厉害的……” “某也不弱。”姜宝将姜二爷挡在身后,“走!” 对面的杨冲见弱鸡姜二跑了也不追,只向拉开架势的姜宝轻蔑一笑,一个下人也敢挑衅他,真是不知死活。杨冲放开刀柄拉开架势,冲着姜宝勾勾手指,“来!” 谁过去谁是蠢货! 姜宝稳如泰山地挡住路,让姜二爷跑得更远些。姜二爷体力不差,只要自己能拦住杨冲,旁人应该撵不上他。 对峙几息,杨冲看穿了姜宝的诡计,他大喝一声冲上前,抬脚飞踹姜宝的心口窝。姜宝侧身,探手抓住杨冲的腿狠狠往墙上摔去,不过是公主府的看门狗软脚虾罢了,也敢在他面前耍横! 给爷走! 啪!!! 杨冲硬生生地将墙砖踹碎,疼得龇牙咧嘴,翻身起来后忍不住转了转又痛又麻的脚踝。他谨慎地上下打量姜宝,不敢再轻敌,抽出明晃晃的腰刀又冲了上去。 狂奔的姜二爷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望见姜宝真拦住了杨冲,便向他挑了挑大拇指,又往前飞奔。 可是没跑多久,姜二爷发现身后又有追兵,他咬牙往前冲去。东窜西躲地跑出德光坊进入太平坊时,姜二爷已经眼冒金星喘气如牛,却还未甩掉公主府的爪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送佛送到西 因没看清,姜二爷钻入了一条死胡同,眼见着没路可走了,姜二爷双手拄膝回头,见后边那俩追兵扶着墙喘,心里甚是得意。看吧,比脚力,你们还不如爷呢! 后边俩官兵也极为恼火。公主气头上是说了生死勿论,但莫说死了,就是姜二蹭破点皮,公主也得把他们宰了!若非如此,他们早就用箭将他射躺下了,何至于追得这么辛苦。 这回你没路跑了吧!瘦高的官兵掏出绳子,“二……二公子,随我等走……吧。” 休想把爷绑走!爷还有老娘要孝顺,还有仨孩子要养!想到留儿胖乎乎的小模样,姜二爷咬牙直起腰,向着墙冲去。 “不好,他要自尽!”俩官兵急了,急急往前冲,谁知姜二爷却踩着墙攀住墙头,翻了过去! 他怎还有体力……俩官兵心中骂娘,也跟着翻过去。待双脚落地,俩人看着停在面前的一长排马车和怒目瞪着他们的车夫、护卫,傻了。 “这是什么地方?”瘦高的官兵低声问。 矮胖的官兵愁眉苦脸,“太平坊。” 太平坊乃在大社之南,今日圣上在大社祭祀,这些马车应是朝中官员的。俩人吞吞口水,紧贴着墙乖乖站着不敢动,眼睛则滴溜溜转着找姜二爷。 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瘦高的官兵挂起讨好的笑,问身边最近的车夫,“这位大哥,可曾见到一个翻墙而来的小贼?” 花白胡的车夫沉稳点头,一指巷口。 “多谢!”俩人连忙追了去。 待他们跑远了,车夫才低声道,“二爷在车里稍歇,待他们走远了您再走。” “多谢承伯。”姜二爷瘫在车内,呼哧呼哧直喘气。 约莫过了一刻钟,见巷口无人探头缩脑,车夫低声道,“二爷,可以走了。” “二爷?” 见车内无响动,车夫回身轻轻撩开车帘往里一瞧,嘴角的胡子颤了颤,又轻轻放下车帘,无声地笑了。 马车内温暖舒适,累惨了的姜二爷决定歇一歇再跑。谁知他眼睛一闭便睡着了,待听到马蹄声睁开眼,他竟发现马车的正主已经回来了。 姜二爷翻身行礼,“小侄姜枫给您拜个早年,祝您身康体健步步高升。小侄告辞,待风平浪静后再去府上向您请罪。” “既然上来了,老夫便送你一程,坐吧。”刑部尚书杜海安抬手扶姜枫起来,让他在侧边的长凳上坐下后,指了指桌上的茶。 姜二爷谢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惭愧道,“让您见笑了。” 杜海安轻轻摇头,在如此困难的情境下,姜家还不肯尚公主,这多少让杜海安对姜家两兄弟刮目相看,“今日圣上在慈宁宫责备乐阳公主,命她出宫祭拜邓驸马,却让你碰上了。” 倒霉啊!姜二爷微微摇头,他挑帘外外望了望,见马车已经到了杜海安居住的通义坊,刚要提出告辞。杜海安便道,“无妨,老夫去延福坊接人。” 姜家便在延福坊西的会嘉坊,到了延福坊就等于到了家门口,杜海安的相送之情,让姜二爷万分感激,“这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杜海安含笑不语。 姜二爷明白杜大人这一笑的意思——你钻到我的车上来时,可曾想过会给我添麻烦?姜二爷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傻笑。 杜海安问道,“你与乐阳公主的事,打算如何了结?” 姜二爷如实相告,“小侄托敬国公在明日宫宴上为小侄做说客。” 杜海安沉吟,“国公应了?” 姜二爷没敢说死,“小侄找的是敬国公府的大公子,至于国公爷会不会帮这个忙,还得看宫宴的情形。” 杜海安伸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轻声道,“依老夫看,敬国公未必肯帮这个忙。” 姜二爷连忙追问,“请大人明示。” 太后虽然眼见着不行了,但乐阳还有右相秦天野这个亲舅舅在。她若招个有才干的驸马,必然会成为秦天野的助力;她若招了除美貌外无一用处的姜枫,对秦天野来说毫无用处,这才是敬国公想要的。 不过这话,却不好对秦枫明说,杜海安含糊道,“此事又牵扯皇亲国戚,若他插手,未免会让皇后为难。” 姜枫灵动的眸子一转,嬉皮笑脸道,“若是明日敬国公不提,能否劳烦大人您帮小侄跟圣上说一声,就说小侄思亡妻甚深,已发誓此生不会再娶。” 他会思王氏?杜海安不小心捻断两根胡子,“圣上英明过人,最恨谎言。” 在圣上面前说谎乃是欺君大罪!摇晃的烛光下,姜二爷万分真诚地道,“亡妻故去后,小侄才明白她的苦心她的好,深深觉得对不住她,所以愿用余生照顾好她为小侄留下的两个闺女,向她赎罪。” 杜海安沉默许久,才道,“你亲自去说,圣上或许能信一二。” “小侄何德何能,可不敢污了圣上的双眼。”姜二爷万分惶恐。 所以,你就让老夫去污染圣上的双耳……杜海安本想拒绝,但看着姜枫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也罢,老夫明日见机行事。” “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姜二爷笑颜如花,“不管明日大人有无机会开口,小侄都感激您一辈子。” 自己不开口,他会记恨自己一辈子吧?杜海安失笑摇头,但凡姜松有这小子的一半机敏,姜家也不会沦落至此。 待马车到了延福坊,确认左右无人,姜二爷辞别杜海安,下车钻入巷子,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捂住嘴拖到墙角里,姜二爷吓得魂都没了。 “二爷莫怕,是鸦某。”鸦隐见姜二爷这没出息样,恨不得立刻将他扔给公主府的侍卫了事,“公主府的侍卫已埋伏在府门外,鸦某奉六姑娘命来接您回府。” 姜二爷闻言,魂魄归位,“你怎知爷在此处?” 鸦隐暗翻白眼,“厚叔说您肯定坐马车回来,鸦某已在此等候多时。” 还是厚叔了解他!姜二爷低声问,“猴儿和宝儿可回府了?” 听到这货给姜宝叫“宝儿”,鸦隐的虎躯震了三震,才道,“鸦某出来时,他们还未回府。老夫人在府中等得焦急,咱们回吧?” 鸦隐像扛麻袋一样把姜二爷抗在肩膀上,就要蹿墙回去。姜二爷顺从趴好,嘴里吩咐道,“跳孟家的墙头。” “绕远。”鸦隐不肯。 “爷知道他家鞭炮放在何处,咱去挑几样喜欢的,剩下的浇上水,免得他们半夜吵爷睡觉。” 都什么时候了,这货居然还有心思去给别家的鞭炮浇水?鸦隐真恨不得把他摔在地上踩几脚,看看他脑袋里究竟装的是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毒 鸦隐扛着怀抱大包袱的姜二爷回到府中时,一家人的心才算放下来。 得知姜宝和姜猴儿已经回来了,姜二爷咧开嘴角,把鞭炮交给鸦隐,上前给母亲行礼,“娘,儿回来了。” 姜老夫人气极,拉过儿子就是一顿拍,“娘怎么说的?你非要出去、非要出去!” 见姜二爷被打,陈氏心中不断叫好,希望婆婆打得狠些,再狠些;姜慕燕觉得丢人,恨不得立刻躲到琴房去;姜留则握着小拳头,真想上去给她爹几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娘,今儿是大年三十啊,您别打了,咱得讨个好兆头不是?”虽然母亲打得不疼,但当着全家的面挨打,姜二爷觉得万分没面子。 大年三十挨打挨骂,意味着明年一年都要挨打挨骂,姜老夫人扯着儿子的儿子进了屋,问道,“你大哥和孩子们没受委屈吧?” 陈氏追问,“送去的饭,他们吃上了没?牢里冷不冷,你哥的伤好些了没?” 委屈肯定是受了,姜二爷笑道,“牢里虽不比家里舒坦,但大哥和两个孩子都还好,大哥肩上每日用药,胳膊已经能动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氏双手合十,又忍不住追问,“二弟,你大哥他们明天准能回来,对吧?” 姜老夫人抬头扫了大儿媳一眼,陈氏捂住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明日宫宴的事情家中知道的人可没几个。 姜老夫人让三儿媳带着孩子们去外屋的暖榻上吃零嘴守岁,才对二儿子道,“你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回来后把今晚的事仔细讲一讲。” 姜槐也跟二哥出来,小声问,“二哥,你的腿伤着了?” 没骨头的姜二爷把胳膊搭在三弟肩上诉苦,“我被狗撵着从西市一直跑到太平坊,这会儿浑身都疼。” 那是够远的,姜槐连忙道,“待会儿泡个澡,我给二哥拿药油揉揉。” 姜二爷笑了,“那就用着你了,我从孟家搬了不少烟花回来,待会儿你带着孩子们放一放,咱去去晦气。” 姜槐连忙问,“给他们剩下多少?” “很多。” 姜槐失望。 “都用水浇了。” 姜槐嘿嘿。 姜家的烟花上天,声响传入孟家。孟回舟和两个儿子同时转头看亮起的窗纸,嘴角翘出的讥讽一模一样。 孟三哼道,“五色烟炮五百文一枚,他们这是打肿脸充胖子!爹,儿也去放!” 大年夜放烟花爆竹,谁家的最响最热闹,预示着来年谁家明年的运气最好。往年为了显示低调和尊敬,孟家都是在姜家放完后才放,姜家放五百响的爆竹他们就放四百五十响。今年孟三憋着劲儿地买了许多,就等着今晚扬眉吐气呢。 孟回舟没说话,孟二却道,“你急什么,先让他们闹腾,快到子时时咱们再放。” “还是二哥脑袋好使!”姜家的爆竹越放越少,跨年的响动绝对盖不过自己家! 姜二,你且等着! 孟三嘿嘿。 子时至,姜家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暖阁内昏昏欲睡的小姜留被震醒了,跟着姐姐哥哥们到堂屋给祖母拜年。 姜老夫人发了压岁钱,又依例训话、祝福后让子孙们起来。随后,姜家的下人在院子里哗啦啦跪倒一大片,给主子拜年。 姜老夫人叫了起,言道大伙辛苦,每人发一月工钱的赏钱。 府中窘迫,竟还有这么多喜钱,仆从们个个眉开眼笑,谢恩声此起彼伏。 大哥不在家,姜二爷便唤姜思尧,“大郎,去点鞭炮。” 姜思尧带着二弟和四弟到院中的桂树下,用香点导火线。姜家的小姑娘们纷纷用手捂住耳朵,慢了半拍的小姜留刚被父亲温暖的大手捂住耳朵,便听到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姜留瞪大眼睛看着挂满树枝的爆竹一声接一声地闪着火光,火红的纸屑纷纷落下,大地都被震得颤抖。 万家鞭炮齐鸣,神州大地的夜空被点亮,呼吸间全是硫黄的气息。在禁鞭炮的城市中长大的姜留,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火树银花”、“声震神州”。 太震撼,太美了!姜留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欢呼蹦跳。 姜二爷怕腿脚不利索的小闺女摔着,把她抱起来大声道,“留儿今年要平平安安、好好的!” 姜留欢喜极了,抱着爹爹的脑袋用力亲了一口,“爹,心-想-事-成!” 姜槐凑到二哥身边,幸灾乐祸道,“二哥,那边一点火光也没有!” 那是当然,除非他们把院子点了,否则有个鬼的火光!姜二爷朗声大笑,举着闺女在院子里转圈圈,把姜留吓得直啊啊。 孟家院内,看着被水浇透、结冰渣的鞭炮,孟回舟的脸比锅底还黑。孟三气得捶胸顿足,“五色烟炮不见了,一定是姜二干的!他娘的,老子饶不了他!” “闭嘴!”孟回舟怒斥。 孟家的管家小心翼翼道,“老爷,小人已经派人去西市采买了,很快就能回来……” “废物!”子时已过,买回来又有何用!孟回舟一脚将管家踢翻,怒冲冲地转身回屋。 见家主生气了,孟家人都僵立在院中不知如何是好。孟老夫人沉着脸吩咐众人散了,才回到屋中,轻声劝道,“老爷睡会儿吧,待会儿该准备入宫了。” 宫宴是上午举行,但身为臣子,孟回舟要在卯时入宫朝拜。不过此时的孟回舟哪能睡得着,他将二儿子叫进书房,低声问,“东西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姜松押在牢中这几日,孟家几次下手都未成。昨日姜二探监时,孟家下人探听到姜家下人要五更天去牢里送饭,孟二便订下毒计——趁着夜色,派人冒充姜家下人给姜松掺了毒药的饺子,毁掉姜家三人的身体。 孟回舟缓缓转着手中茶盏,“我要他们走不出牢门!” “儿正有此意。”孟二的声音也似掺了毒。 五更是一夜中最黑、最冷的时候。往日此时,人们睡得正熟,今日却异常热闹。各家开门炮响声震天,孩子们起床穿新衣,厨房里的灶台红红火火,热气腾腾。 姜家新年煮好的第一锅饺子被装入食盒,送往西城兵马司大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朝宴 震天的鞭炮声清晰传入牢中不久,便有狱卒将食盒提进来,并将过道内离着他们最近的一盏油灯点亮,“姜大哥,姜二爷派人给您送饺子来了。” 弟弟是二爷,他是大哥……姜松站起身,“多谢军爷,您也一块用些吧?” “咱兄弟有,你们趁热吃。”姜家送饭向来送两份,狱卒对这点非常满意。 姜松带着两个孩子洗过手,打开食盒将碗碟端入牢中摆在桌子上,饺子香飘散开,引得黑暗中不少人吞口水。右边牢房内的那位,更是已迫不及待地拉开墙砖等开饭了。 姜松早就听侄子说过隔壁的老者与他的师祖有些交情,便让姜凌给他端了一盘饺子过去。 黑手把盘子拉过去不过几息,姜凌便听到“呸呸”声和漱口声,那人敲墙小声道警告,“有毒。” 姜凌一悚,转身去夺姜三郎已要送入嘴中的饺子。还有比他动作更快的,一粒石子飞进来打在姜三郎的右手背上。姜三郎“哎呦”一声筷子脱手,饺子也落在桌上。 姜松吓得一哆嗦,望向对面牢里那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姜凌谨慎地看着对面黑漆漆的牢房,见里边的人不再有动静,便背对着他坐在桌边,掏出藏在袖中的银针插入水饺,片刻后拔出发现银针竟已变成黑色。 “这……”姜三郎刚嚷了一个字就被姜凌捂住嘴。姜松也吓得后背全是冷汗。 姜凌低声问,“大伯,咱们怎么办?” “啊?”手脚冰凉的姜松,现在脑袋里全是他们如果吃了毒饺会变成什么样。 见指望不上大伯,姜松叮嘱揉手背的姜三郎不要声张,又跑回东墙边低声问,“先生,什么毒?” 那边差点中毒的家伙也气得不轻,“砒霜,水!” 姜凌送过去一碗水,那边又传来漱口声。 听闻饺子里有砒霜,姜松慢半拍的问,“汤里呢?” 姜凌刚抽出银针要试饺子汤,牢外又传来脚步声,方才那个狱卒又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在牢前,“姜大哥,府上又送过来一份。” 姜松愣了愣,连忙过去问道,“方才的那食盒内的饺子,军爷可吃了?” “肉放得少了。”狱卒抱怨。 见他红光满面的,姜松就放了心,勉强笑道,“在下吃得清淡,这次送来的应该是肉多的,辛苦军爷。” “客气啥,再多送几盒才好嘞。”狱卒转身走后。姜松慢慢打开食盒,看着里边热气腾腾的饺子,眼圈红了。因为这饺子的形状,一看就是出自母亲之手,这才是府里送来的饺子。 方才差一点…… 以防万一,姜松还是让姜凌每个饺子都试过,确认无毒后给右边牢房里送了一份,又将一碟子送到牢前,与对面用石子救了儿子的犯人道,“这位兄台,吃点饺子吧?” 对面牢里的人动也不动,左侧名叫刘曲的老头拔着栏杆伸出手,“大爷,他不吃给小老儿尝尝咋样?” 姜松默默把饺子递过去,回到矮桌边望着饺子愣神。三郎抽抽鼻子,小声道,“爹,我饿。” 毫无胃口的姜松点头,“吃吧。” 见儿子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填饺子,姜松笑了,给侄子夹了一个饺子,“凌儿也吃。” 姜凌本也没什么胃口,但又不想输给姜三郎,硬是数着比他多吃了一个才停筷。 几个热腾腾的饺子下肚后,姜松裹着被子想到底是谁要致他们于死地,他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皇宫中,景和帝带着臣子和皇亲国戚们祭拜了天地先祖后,与众卿在宣德宫中饮宴;康皇后也在自己的华春宫宴请各府女眷,宫中处处欢声笑语,热闹非常。 新年第一天,风和日丽,青年帝王坐在大殿上,追忆往昔放眼将来,百官中不断有人站起来为万岁歌功颂德,哄得景和帝笑声不断,殿内一片祥和。 杜海安持杯看向居于前方的敬国公,方才在御史和京兆尹提起京中趣事哄圣上展颜时,敬国公只静静听着,并未提起姜枫的事。 他不提,杜海安便也不提,与坐在他旁边的礼部尚书陶思正有一句每一句地叙着闲话。 待景和帝畅想到四海升平八方来贺时,众臣又拜倒山呼万岁,杜海安以头触地时,听到另一侧大理寺卿萧峻平轻声道,“二十。” 这是在数饮宴开始后,又磕了多少次头呢?杜海安起身时含笑道,“萧大人好兴致。” 萧峻平呵呵笑,“不及杜大人。” 一早上都安分守己的杜海安笑了笑,便听敬国公终于开口了,“万岁,臣有一事禀告。” “国公请讲。”景和帝对自己的岳父,很是客气。 敬国公道,“臣的犬子,前几日给臣送回一封家书……” 听他讲的是家事,倾耳静听的众臣子没了兴趣,又说起悄悄话,杜海安却异常认真地听着敬国公说了一顿废话后,言道,“营中一名叫钟雷的副将呈了一份名为肉酥的肉食给犬子,说他的表哥认为此物虽为肉制但极易储存,数月不腐,可做军粮。” 粮草乃是大事,数月不腐的肉食立刻引起了景和帝的兴趣,“国公细细讲来。” “臣带了一份入宫,请万岁一观。”敬国公双手呈上一盒肉酥。听到有吃的,百官都来了兴致,杜海安更在意的却是营中副将钟雷的表哥是哪位。 待小太监将木盒呈到玉案上打开,景和帝极为好奇地看着里边烂乎乎软塌塌的肉酥,“此物可数月不腐?” “是。” 圣上还没说什么,右相秦天野开口了,“肉熏腌后都可数月不腐,不足为奇。” 敬国公回道,“熏腌肉质硬,食用时需切碎熬煮,费时费力;肉酥易食,携带也更为方便。” “熏腌肉可直接入口,需要切碎熬煮再食的是老者吧。”秦天野应道。 右相这意思是说敬国公岁数大了咬不动肉?百官不敢做声,殿内气氛紧张起来。 一边是舅舅一边是岳父,景和帝正犹豫该如何是好时,左相大人、太傅尹骞打圆场,“敬国公和秦大人都言之有理,依老臣看,多一种备粮可选,亦不是坏事。请万岁分一匙肉酥给老臣尝尝?” 景和帝立刻命太监将肉酥给自己的恩师送过去,“太傅请用。” 尹太傅吃了后,笑眯眯地道,“万岁,这肉酥入口即化,极适合老臣这等牙口不好的。” 兵部尚书黄通也来了兴致,“万岁,可否赐一些给末将尝尝?” 黄通之后,又有几个敬国公一派的朝臣请求品尝,殿中又热闹起来,景和帝让太监将肉酥分下去,武将们吩咐赞扬,说这肉酥可为军粮,尤其是天寒地冻时更佳。 有朝臣问敬国公,“不知市场面上可有此物?末将想买些回去孝敬老母。” 黄通由衷感叹,“能将肉制成此等模样之人,也是奇才。” 敬国公含笑,“这位奇人诸位大人或许认得,他便是礼部精膳司员外郎,姜松。” 听到敬国公提到姜松,孟回舟的脸都变了。 变脸的除了孟回舟,还有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余昌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宣姜松入宫 听护国公提到姜松,众人也都愣了。姜松虽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六部院外郎,但四年前其父刑部侍郎姜冕火烧刑部一案,百官皆印象深刻,甚至太上皇之死都与此有关。 众人屏住呼吸,偷偷打量景和帝。秦牧野扫了一眼护国公,神色莫名。 引起了这个话题的兵部尚书黄通见护国公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只得尴尬地“哈哈”两声,接了话茬,“姜大人供职精膳司,精通此道也在情理之中。” 礼部精膳司掌的是宴飨、牲豆、酒膳之事,黄通这么说也算过得去,百官齐呵呵。左相又举杯和稀泥,“祝大周千秋万载,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立刻跟上。 就在孟回舟和余昌进刚送了一口气时,忽听上座的万岁问道,“姜松何在?” 礼部员外郎论品阶是从五品上,这种品阶的官员在六部一抓一大把,他来没来还真没人注意。百官纷纷往后瞧,从最靠近宣德殿门窗的角落里找寻姜松。 见无人出列,众人又看向礼部尚书。见逃不过去的陶思正连忙出列,“回万岁,姜松丁忧未归朝。” 对,对!孟回舟和余昌进连忙点头。 对数字和日期极为敏感的大理寺卿萧峻平提出质疑,“陶大人,姜松之父乃是景和元年八月十六死的,去年十一月就该丁忧期满了才对。” 陶思正暗骂萧峻平多事,连忙解释道,“万岁,姜松之父死后半载有余,其祖母又丧,故其至今未归。” “那也不对啊!”萧峻平又道,“按我朝律令,官员在丁忧期间又丧祖辈者,丁忧由二十七个月延长为三十个月。依令,姜松应在去年十一月十七丁忧期满了。” 御史台的御史立刻抓到了话茬,“难道姜松丁忧期满后一直未到礼部衙门做事?” 陶思正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姜松从未回礼部销假。此时,姜松的好友,礼部祠祭司员外郎卢正昌冒死出列,“微臣礼部祠祭司员外郎卢正昌,有情容禀。” 见卢正昌出来,孟回舟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讲。”景和帝准了。 卢正昌大声道,“微臣曾在去年十月和十一月见到姜松回礼部衙门,只是微臣忙于政务,未曾多问。” 这话说得极为圆满,杜海安特意回头看了卢正昌一眼,记住了这个人。 护国公又道,“姜松丁忧期满未归却心系朝政,将肉酥送去军营,颇有其祖父文定公姜永明之遗风。” 景和帝也陷入追忆之中,“朕记得父皇曾跟朕说姜永明勤政为民,安定一方,故其死后父皇才追封其为文定公。” 太傅尹骞起身,“太上皇在位时,曾数次向老臣提起姜永明乃治国贤臣。” 几个老御史也站了起来,纷纷追忆太上皇在位时的丰功伟绩,顺便提一嘴姜永明。 姜永明死了,其妻其子也死了,其孙姜松丁忧之中依旧心系朝廷,令景和帝感动,抬手道,“宣姜松。” 杜海安、卢正昌心喜,以为姜松已七窍流血死在牢中的孟回舟额头冒出冷汗,为了一点小财关押姜松的余昌进现在恨不得回去打死孔能。他滚爬着出列,“万岁,臣有情容禀。” “讲!” “腊月二十五日,姜松在西市与人争执大打出手,现关押在西部兵马司大牢中。” 不知道还有这一出的众臣对对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看向乐阳公主的舅父,右相秦天野。 御史大夫荆吉良出列,质问余昌进,“敢问余大人,朝廷官员与民发生争执,按我大周律,当如何处置?” 依律当报吏部和礼部,余昌进额头冒汗,连连磕头。 “万岁日理万机,不必为此小案分神。既然姜松涉案,便让五城兵马司与刑部审问清楚便是。”秦天野道。 谁知景和帝今日来了拧劲儿,“宣!” 传旨太监见右相不再开口,连忙应了,快步往外走。只是这次的传旨地点由姜家改为了西部兵马司大牢。 大牢内,姜凌在正中扎马步,姜三郎裹着被子打呼噜,姜松则死死盯着桌上放凉了的毒饺。 牢外传来喧哗声时,姜松忽然夹起一个又一个的饺子送入口中。姜凌听到响动回头,吓得小黑脸都变了,“伯父,你……” 姜松抬手,低声道,“无妨,我吃的都是无毒的。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什么人问你们,一定不要说知道饺子有毒,明白吗?” 姜凌点头,“侄儿知道,侄子也不会让三郎说的。” 姜松欣慰地拍了拍姜凌,待听到牢外传来太监尖尖的嗓音时,他夹起一个毒饺,送入口中。 “礼部员外郎姜松接旨——”在一片火光簇拥中,传旨太监走入地牢,站在围栏外。 “罪臣姜松接旨。”姜松跪倒在地,姜凌用力拍醒姜三郎,拉着他跪在后边。 “万岁口谕,宣礼部员外郎姜松觐见。”传旨太监传完圣上口谕,笑眯眯地道,“姜大人快收拾收拾,随洒家入宫吧,衣裳在马车上再换。” 进宫面圣自然不能邋里邋遢地去,牢头连忙备热水帮姜松梳洗,嘴里不断地说着好话。 姜三郎蒙里蒙腾地问,“爹,咱们能回家了?” 姜松回头道,“万岁宣为父入宫回话,你们在此等候为父回来,不可惹事。” 听到万岁要见爹,姜三郎吓得不敢,直到父亲被太监簇拥着走了,太才敢问姜凌,“凌哥,怎么办?” 姜凌吓唬他,“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到底咋啦?”姜三郎更怕了。 姜凌阴沉沉地伸出小黑爪,“若是想活,从现在开始到咱们被放回家,你不能再说一句话,有人问话你就哭。做不到你就得被刽子手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热热闹闹的,姜松强忍着肠胃内的痉挛疼痛,直到马车将到回春医馆时,他才咬破舌头拉开车帘,扑倒在车夫身边翻滚着。 “公公,不好了!”车夫大惊失色,连忙唤道。 传旨太监拉马到近前一看姜松面色发青口吐鲜血,吓得差点从马上掉到地上,“快,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卿与姜枫,孰美? 什么是乐极生悲?刘留真想开口唱一句: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乐极生悲就是她此时的状态。上半年被疫情封在家上网课期间,刘留闲得发毛,召集几个同学研发了一款区域购物速配软件,没想到被通信技术课老师相中,推荐她们参加学校创业大赛,居然还得了一等奖! 信心大涨的刘留为这款软件申请专利后,以专利和获奖证书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九月返校后招商试运行软件成功,赚了点小钱钱。 随后就是水到渠成了,刘留和她的团队拿着爆肝写的创业计划书和试运营业绩,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斩获一等奖!这是她所在的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大学,建校以来在此类竞赛中获得的最好成绩! 这,还不算乐极。 乐极是评委组一位目光卓绝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们的项目! 这“资”可不是小钱钱,而是足足七位数!刘留当时的脑袋,跟天上掉金馅饼一样眩晕。 乐极后,悲生。 大赛返校途中,她们乘坐的学校派来专车司机大叔撞破高速公路的护栏,把车开出山路,以直线落体运动下落百米,拍在铺满残阳的瑟瑟江面上! 回想那时,刘留心中只有一个字:凉。一种知道自己要挂了的,透心的凉。 坐高铁多好,她们坐个毛的学校专车!如果坐高铁,她就不会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刘留努力抬起莲藕般的小胳膊,在昏暗的灯火中,瞪着这条胳膊上的,没学校食堂的馒头大却比馒头发得高的小胖手。 她穿越了,穿到这个小胖丫的身体里。胖是真胖,白是真白,还嫩得出水,以这小手来看,估摸也就五六岁。 刘留缓缓转头,望着趴睡在旁边的古装小姑娘,再缓缓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床上的绣帘,眼泪汪汪。 这是古代吧?可她是主修电子商务,辅修商务英语的“互联网+“时代的优秀人才啊! 这里有电吗? 这里有互联网吗? 这里有万物联网的电商商务吗? 这里需要电子商务人才吗? 这里有讲现代英语的外国人,能让她通过跨国电子商务赚他们的钱吗? 这里有唠叨起来就让她发狂拔头发的父母吗? 泪珠子顺着眼角滚入头下的硬枕头里,刘留更难受了。 尼玛!一个手还没馒头大的小胖丫睡这么硬邦邦的枕头干啥,她爹娘就不怕这丫头睡成扁平头吗!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刘留立刻闭目装睡,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怕被人觉出异样。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体,但能重活一世,刘留也不想这么快再挂掉。 趴睡的小丫鬟书秋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擦擦嘴角的口水行礼,“三姑娘。” 姜家三姑娘姜慕燕走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端详妹妹片刻,便取出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和额头。 在这位三姑娘的帕子上,刘留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是不错,若包装一番在她的app上售卖,定能冲出最高销量,财源滚滚来,提前完成投资人订下的营业额…… 她的app啊,她七位数的投资啊…… 见妹妹嘴角抽搐,姜慕燕惊喜唤道,“留儿?” 留儿?跟她同名?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姜留继续装睡。 “水。”姜慕燕见妹妹额头有一层薄汗,轻声吩咐道。 她家姑娘落水被救起后气都没了,吐了好些水才有了呼吸,现在肯定不想喝水。书秋刚要张嘴劝说三姑娘,就见伺候三姑娘的书夏利落转身,用盆取来温水。 见三姑娘用罗帕沾水为自家姑娘擦脸和手,书秋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娘知道后,又要怪她没眼力了。 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温柔,刘留心中稍安。不管这家其他人如何,面前这位温柔的小姑娘待她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姑娘,让奴婢来吧。” 低沉沙哑的妇人声音传入刘留的耳朵,那声音虽带着一分疼惜,但刘留却本能地不喜欢,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姜慕燕轻轻摇头,“嬷嬷,东院情形如何?” 奶娘王香芝不忿地哼了一声,“三少爷已经醒了,口口声声说是咱们三姑娘把他推下水的!” 书秋跳脚,“胡说八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三少爷把姑娘踢下水的!三少爷比姑娘高一头呢,姑娘哪推得动他!” 书夏拉了拉书秋的衣袖让闭嘴。 刘留心道原来这小胖丫也落水了,她落水后出现在这里,那小胖丫呢? 姜慕燕给妹妹盖好锦被,才低声问,“北院呢?” 王香芝更不忿了,“老夫人亲自到东院,还陪三少爷用了晚膳!” 刘留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边的纤细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但听这位小姐姐声音还是温和的,“祖母不怪罪六妹已是万幸了,父亲呢?” 王香芝哼气的声音更大了,“二爷出门了,没留下话。不过已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晚上定不会回府了。” 听到这话,刘留觉察到小姐姐的手握得更紧了,话音也带了不满,“父亲在不在都一样,命厨房备着汤饭,待六妹醒来就该饿了。” “如果夫人还在,他们怎么敢……” 这声不忿地哽咽后,刘留耳中便是妇人长长短短的叹气声。 通过这几句对话,刘留分析得出小胖丫的娘应不在了,她落水了爹还夜不归宿,她和姐姐也不受祖母待见。 处境,不太妙啊…… 待房中恢复平静后,刘留又费劲地张开眼,见小丫鬟正坐在桌边啃点心,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一样。刘留也觉得饿了,不过疲累更盛,还是睡一晚养足精神重要。 饿了半日的书秋啃完点心又灌了一气凉水,便跑到姑娘身边小声叨咕,“姑娘可别听王嬷嬷嚼舌头,二爷心里记挂着姑娘呢。二爷走的时候叮嘱奴婢照看好您,他赚银子买丰食斋的点心,姑娘睡醒就能吃了,嘶~~~府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日日能吃到的点心,奴婢已经数月没吃过了~~~还是二爷心疼姑娘~~~” 书秋吞着口水,念叨丰食斋的点心有多好吃,刘留只留心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艰难这一点。她见着屋里的陈设尚可,小胖丫盖的薄被也是丝绸的,怎么就说艰难了呢? “姑娘,醒醒,醒醒,二爷给您带莲蓉酥来了!” 似乎睡下没多久,刘留就被小丫鬟晃悠醒了,她提鼻子,果然嗅到糕点的香味,缓缓张开眼睛。 见姑娘醒了,书秋利落地给她穿衣,“郎中说姑娘昨夜不起高热,今早醒来就全好了。姑娘饿不饿?” 此时天光大亮,刘留见一位衣貌翩翩的佳公子站在面前,举着点心盒子笑,“爹昨夜赚了大钱,给留儿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这是小胖丫的爹?夜不归宿赚钱给闺女买点心,满靠谱的嘛。 书秋追问,“二爷,您昨夜赚了多少?” 姜二爷美滋滋的,“爷运气好,赢了陈三那丑胖子五十两银!” “二爷好厉害!五十两够姑娘吃一个月的点心和肉了!”书秋高兴坏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肉已放在厨下,午膳再吃。” 刘留惊得张大嘴。夜里,运气好,赢了……靠谱?! 尼玛!原来是个赌徒! “留儿快来!”姜二爷见闺女嘴张得这么大,顿时心疼了,挽袖打开点心盒。 书秋咽了口口水,就要扶自家姑娘过去。 一扶,没动。 二扶,姑娘只欠了欠身子。 三扶,又不动了! 书秋不解,“姑娘不饿吗?” 饿啊,不过刘留使唤不动这俱身体。她努力抬胳膊,费半天劲儿只抬了半尺,却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姜二爷上前,抬袖给小闺女擦汗,“留儿,使不出劲儿?” 的确是使不出劲儿,刘留缓缓抬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啊……” 刘郎中不是说留儿并无大碍吗?姜二爷盯着小闺女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喃喃道,“留儿这是脑袋进水了吧?” 刘留怒了,脑袋进水? 错!你闺女是脑袋进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查案 景和帝的纠结暂且不提,且说京兆尹张文江出宫后,府也没回便带人去了西城兵马司府衙,先去地牢查看,待发现姜家两个不及十岁的奶娃娃也被一同关在牢里,而当时与姜松发生争执的人却一个不见时,将余昌进骂骂了个狗血淋头。 余昌进低着头全受了,转身便给了副指挥使沈戎和巡街差官孔能每人三脚,“若抓不到下毒的人,老子的脑袋保不住,你们谁也别想活!” 孔能跪爬哭诉,“大人,那食盒是姜家送到牢里的,案犯就在姜家,与末将无关啊——” “跟你无关?”余昌进气得胡子直哆嗦,抬脚就踢,我叫你无关,我叫你无关! 孔能真要哭了,“大人您分明知道这事儿是乐……” “是什么?乐什么?”余昌进瞪大眼睛,指着门外喝道,“有种你跟张大人说去,跟万岁说去,别在这儿跟老子掰扯!” 副指挥使沈戎小声道,“今早第一个小厮提来的食盒内饺子里放了大量的砒霜,当时刚刚五更,天色昏暗,狱卒也没看清那人的模样。此贼显然是有备而来……” 余昌进喝道,“只要他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老鼠,就得有来路和去处,查!就算他真是老鼠变的,也给爷掘地三尺揪出来!” 出了屋后,孔能还未来得及向沈戎哭诉,便被指着鼻子骂道,“老子这次被你害死了!” 孔能也憋屈,“大人,这事儿怎能全赖我呢!” “不赖你赖谁?姜松跟人大家,你只抓一边,还连姜家的俩孩子也抓了,这不摆明了针对姜家吗?你跟姜家哪些破事,地底的耗子都知道!” 孔能没词了,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大人,您说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要姜松死啊?” “哪个王八羔子?老子告诉你,抓不到这个王八羔子,王八羔子就是你!”大年初一就摊上这等事儿,今年谁也别想痛快了!沈戎怒冲冲地甩袖,大步往外走去。 回春医馆里,被灌药催吐排毒后的姜松躺在榻上向京兆府尹讲案发经过,“第一次送来的饺子不是出自卑职老母之手,卑职担忧家母不适,无心饮食,两个孩子昨晚吃得饱,也不想吃饭;第二次送进来的饺子一看就是家母亲手所包,卑职想着不能浪费家母的一番心意,便带着两个孩子将饺子吃了。”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张文江点头。 “待过了两个时辰,卑职又饿了,刚爬起来吃了半个饺子,公公便来传旨,卑职匆忙梳洗更衣出牢,半路上肠腹绞痛难忍昏了过去。”姜松说完,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幸亏两个孩子没事儿,否则卑职……该如何向家里人交待。” 想到牢里那两个脏兮兮、吓得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身为人父的张文江也颇为感同身受,“姜大人觉得,何人会下毒加害于你?” 姜松缓缓摇头,“卑职醒来后想了又想,也不出来是何人对卑职下此等毒手。” 张文江再问,“近年来你可有与人结怨?” 姜松苦笑,“大人有所不知,自家父亡故后,卑职处处小心谨慎,生恐惹祸上身,怎敢与人结怨。” 这也确是详情,张文江压住诸多繁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姜大人先养好身体要紧。” 姜松颤巍巍地抬头拱手,“多谢大人。” 姜二爷见京兆府尹问完话了,便拱手行礼,万分真诚地道,“新年伊始便让大人为家兄的案子操心劳力不得安歇,草民及家母万分不安。若大人有用得着草民之处,尽管吩咐,草民万死不辞。” “请起。”张文江见姜松这弟弟身姿如松容颜如玉,便问道,“你是姜枫?” “正是草民。”姜二爷再行礼。 “你可有与人结怨?” 这个……姜二爷颇为为难。 张文江连忙追问,“何人?你不要怕,如实道来!” “不敢瞒大人。草民虽不行恶,但康安城中恨草民的人却很多,草民也万分委屈。”姜二爷如实道。 姜松…… 想揍他怎么办!张文江忍住这一口气,问道,“那你觉得是何人下毒?” 姜二爷回道,“草民虽招人恨,但应没有哪个会因为恨草民,就要冒风险毒杀草民的大哥和孩子的。还有一点,小人觉得这毒定不是孔能或……乐阳公主府的人下的。” 姜松连忙道,“二弟,在大人面前,无凭无证不可胡言乱语。” 张文江却道,“无妨,你接着说。” “草民的话,大人权当听着解闷。”姜二爷继续道,“当听闻大哥中毒时,草民第一个想到的是有人打算栽赃嫁祸,借刀杀人;第二个想到的是有人不愿看到草民当驸马。其实大人,草民一点也不想当驸马,真的,草民心系亡妻,愿……” “这些本官已听杜大人讲过了。”张文江抬手不让他说下去,转而问道,“你觉得此凶要嫁祸的人是谁,又是谁不想让你当驸马?” 杜大人真的帮他在万岁面前求情了?姜二爷感激不已。如实回答京兆府尹的问话,“不瞒大人,不想让草民当驸马的人,还是挺多的,但是草民想不出谁有这个胆子冒风险下此毒手。” 又绕回来了!张文江没兴趣再问他,对姜松道,“姜大人好生将养,若能想到什么与本案有关的人或事,立刻派人告知本官。” 姜松立刻应了。 待张文江起身往外走时,姜二爷连忙问道,“大人,草民可否带大哥回府调养身体?” “二弟!”姜松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张文江回头看了看姜枫无知又欠揍的脸,抬步走了。 姜二爷茫然,“大哥,张大人这是准许还是不准许啊?” 姜松连叹气的力气也快没了,“你说呢?” 那就是不准呗,姜二爷坐在大哥身边的椅子上,龇牙咧嘴地伸直腿。 姜松连忙问,“你的腿伤着了?” 姜二爷摇头,“没,只是跑得狠了有些酸痛。大哥莫说话了,闭上眼睛歇会儿吧。” 守在姜松房外的捕快听了许久也不见门内有响动,便派人回去禀告府尹大人。 京兆府内,张文江正与几位属官研究案情,“姜枫所言,也有可能。何人想栽赃嫁祸,又是何人不愿姜枫入公主府?” 京兆少尹赵德敏道,“大人,卑职想到两人:刑部侍郎孟回舟和邑江候世子刘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七岁不同席 刘承自视甚高却屈居姜枫之下,他定心有不服,否则也不会抢娶了姜枫的心上人,让姜枫因此被传为笑柄。但张文江却不认为刘承是凶手,“若是刘承动手,目标必定是姜枫。” 还是杀人毁尸的那种。 师爷另有看法,“杀了姜松就等于断了姜家的啥呢!姜留怒了,“爹-爹-也-别-抱-留-儿-了,免-得-把-爹-爹-压-瘪-了。” 姜凌起身给父亲行礼,开心地道,“父亲,妹妹说话越来越清楚了。” 姜留瞬间眸子亮晶晶,她也觉得近日来身上轻快了许多,舌头也好使了。 “有吗?为父怎不觉得。”姜二爷走过来,拎起小闺女抱在怀里。 姜留不高兴,拧巴着不想让他抱,“女-儿-胖,已-经-七-岁-了!” 七岁在古代就算得上大姑娘了,生在穷苦人家要开始做针线干家务,生在富贵人家要开始学琴棋书画。 “留儿七岁了。”姜二爷抓着女儿的小胖爪叮嘱道,“七岁男女不同席,以后不许再跟你哥挤同一把椅子了。” 姜留…… 没在妹妹七岁之前多跟她挤一挤,姜凌觉得自己吃亏了,很不开心。 姜二爷端详着儿子的小黑脸,忽然道,“凌儿搬到我房中去,跟我一去睡。” 啊?姜留抬头。 姜凌被姜二爷吓着了,“儿十岁了!” 姜二爷解释道,“你大伯说你在牢里半夜常常惊醒,你跟我睡一段,看能不能安稳些。” 原来哥哥晚上还是做噩梦,姜留担心地看着他尖得快能用来捺鞋底的下巴,心疼得不行。 姜凌不依,“儿可以吃药。” “是药三分毒,你已吃了数月,不能再吃。” 姜凌望向妹妹,“我可以……” “不行!”姜二爷鼻子快气歪了,“不想跟为父一屋,你就搬去前院跟二郎或三郎一起睡。” 以姜凌的年纪,早该搬去前院跟姜二爷、三郎一起住了。姜二爷让他住在西院,是想先让他熟悉府里的人和事后再搬过去。 搬去前院也是跟别人一起睡,在西院还能日日见到妹妹。姜凌权衡一番后做出取舍,“儿跟父亲一起睡。” “你当为父愿意跟你一起睡?”姜二爷哼了一声,抬下巴吩咐门外的姜财,“待会儿把少爷的床搬过去。” “是。”姜财应下。 姜二爷盯着姜财看了一阵儿,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日子去哪了?” 大哥和孩子们被害入狱时,姜宝几个送信未归,西院用人捉襟见肘,姜二爷因为找不到这小子,还发了一顿脾气。 姜财拱手行礼,“小人去牢里保护大爷和两位少爷。“姜财入姜家后,一直跟在少爷身边,贴身保护少爷的安全,少爷入了大牢,他当然要跟着去。 什么?姜二爷父女都惊了,“你怎么进去的,躲哪了?” “小人混进去的,就守在少爷身边。”姜财向来少语,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俩字。 “儿也是回府后才知道,姜财一直就在对面的牢里。”得知此事后,姜凌很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姜财在对面待了好几天,他都不晓得。 姜二爷追问,“你怎么进去的?” “小人在西市偷东西让捕快抓进去,赶巧被关在少爷对面牢间内。今日少爷脱身后,裘叔派人送罚金,将小人赎了出来。”姜财依旧说得轻描淡写。 姜二爷沉默地捏着小闺女的爪子,为啥他觉得比起裘叔,自己似乎有点没用呢? “二爷,二爷!”姜宝快步跑进来,“京兆府的捕快到孟家去了!” “快,给爷搬梯子!”姜二爷放下闺女跑了出去。 姜二爷走后,姜凌不情不愿地搬了把椅子挨着妹妹坐下。 姜留继续爹爹没进来之前的话题,“所-以,大-伯-主-动-吃-的?” “嗯。”姜凌学着姜二爷的动作,拉过妹妹的小手揉捏着。妹妹的手胖乎乎,捏着很舒服。 大伯想用吃毒饺的方式坐实孟家的罪行,这可能吗?姜凌表示怀疑。 “祖母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姜凌叮嘱妹妹,“我只告诉了你和裘叔,你不要告诉姜慕燕。” “姐-姐。”姜留纠正哥哥的称呼。 姜凌不想叫,转而说起其他的,“裘叔说大伯自损身体,不值得。” 的确不值得。姜留叮嘱哥哥,“哥-哥-不-要-学。” 姜凌傲娇地哼了一声,“依着我,就该把毒饺都带出来,半夜入孟家,全塞进孟回舟父子嘴里!” 姜留呆呆望着哥哥。 “妹妹有更好的主意?”姜凌认真问。 口舌不清的姜留缓缓摇头,“……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进宫 京兆府的捕快去孟家待了没两盏茶的功夫就出来,去了姜家的东邻郭家。原来不是发现孟家是凶手来锁人,而是在查访案情! 失望的姜二爷盯着在孟家门口歪戴帽子的孟三,觉得他万分不顺眼,“宝儿,弄个柿子给爷砸他!” 姜宝抬头望了望,“孟家树上的柿子摘光了,没法砸。” 今日无风,人家门前树上一个柿子没有,脑袋上吧唧掉个大柿子,这不是明摆着有人偷袭么。 姜二爷指着孟家门前柿子树枝上蹲着的大肥鸟,“用鸟屎!” 机灵的姜猴儿立刻用铁锹铲了一堆牛屎来,“宝儿,用这个!” 你家鸟能拉出牛屎来?这条街上谁不知道姜家养着一群牛呢!姜宝白了姜猴儿一眼,就见鸦隐铲了一铁锹鸡屎来,挤眉弄眼地学着姜猴儿的语气道,“宝儿,用这个!” 你才是宝儿,你全家都是宝儿!姜宝心里骂骂咧咧,用树枝挑了些鸡粪,扬手甩到了孟三帽子上,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啪叽!” 目送捕快进了郭家门,刚要回府的孟三抬手摸到帽子上湿乎乎黏腻腻的东西,以为又是柿子,待看清是鸟屎后,差点吐了。大年初一脑袋上就糊了屎,晦气到家了! 孟三把屎曾在守门人身上,怒冲冲骂着,“来人,把树上的死鸟射下来,爷要烤了它!” 大喜鹊受惊,扑棱翅膀飞走了。 姜二爷喜滋滋地下了梯子,哼着小曲儿去外院找老管家和裘叔商量事情后,又与三弟一起用了晚膳,才回西院把姜凌从小闺女身边提溜,带回自己房内睡觉。 半夜时,睡着正香的姜二爷被惊醒了,起身见儿子呼吸急促,惊恐低泣,果然是做噩梦了。姜二爷抬手拍他的小黑脸,“醒醒!” 姜凌睁开眼睛起身,狠狠瞪着屋内的烛火,模样有些吓人。 姜二爷给他倒了杯水,“梦到什么了?竟吓成这样。” 姜凌谢过父亲,只说了一个字,“火。” 姜二爷立刻拿过准备好的《周公解梦》翻开念道,“火烧日月大人助,火烧河水长命吉……你梦到的火在何处,是大是小?” 姜凌倔强地抱着膝盖不说话,他这小模样勾起了姜二爷的恻隐之心,放下书将他抱到自己床上,“睡吧,爹守着你。” 见儿子撅起小嘴儿不高兴,姜二爷打了个哈欠,“有事就说,憋着作甚,想你爹娘了?” “……嗯。” 听见儿子罕见地带着哭音儿,姜二爷便道,“明日让裘叔出去寻块风水宝地建祠堂,供上任家列祖列祖和你父母的牌位,你想爹娘了就去拜拜,陪他们说说话。” 姜凌背对着姜二爷,蜷缩着抱紧膝盖,“祖祠和爹娘都在边城。裘叔在庙里立了牌位。” “你是任家的独子,你在哪,你爹娘的魂魄就在哪儿,庙里不安生,建个祠堂才是家。”姜二爷打了个哈欠,睡了。 小姜凌听着他的呼吸声,一夜未睡,第二天便跟裘叔说了这件事。 姜二爷能如此提议,让裘叔有些意外,立刻应了下来,“二爷说得在理,老奴这就去办。” 姜凌对这件事很上心,“祠堂修建好了,爹娘怎么能知道呢?要不要烧两件爹娘的遗物?” 见少爷期盼的眼神,裘叔怎会反对,“少爷言之有理,正该如此。” 姜凌又担忧道,“风水好的地界,价钱都很高吧?”姜家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能买下来吗? 裘叔解释道,“少爷,祠堂不能选在闹市之中,应背山面水,左右互衬,四势均和,此事交给老奴去办,您放心吧。” “我想和您一块去。”姜凌对此事颇为上心。 姜裘见此,便道,“那您去问问二爷,看他可否准许您出府。” 本就是姜二爷自己提起的事,他当然不会拦着,叮嘱了几句便放姜凌出了府。 今日是大年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儿们回娘家的日子。姜家嫁出去的女儿年前就送了信来,说她还病着没法回来。姜二爷越想越生气,拉过小闺女教训着,“以后你嫁人了,不管有什么事,大年初二必须回来给爹拜年,听到没?” 正在喝癞蛤蟆皮熬成的药的姜留只得应了,“好。” “若是你丈夫不让你回来,就跟他合离!”姜二爷气哼哼的,“爹的留儿样样好,不愁嫁!” “……好。”姜留听着爹爹絮叨,觉得碗里的药都不苦了。 “只有教养不好的女儿才没人娶,教养不好女儿的人家,也是……也是……哼!” 姜留捧着药碗,见爹爹一副想骂又不敢骂的样子,就知道他埋怨的是谁家没教养好女儿了。 那家……骂不得啊。 “二爷,二爷!”姜猴儿快步跑进来,“宫里来人了传万岁口谕宣您进宫,您快到前院接旨吧。” 进宫?姜二爷瞪着桃花瞳,吓傻了。 今儿嫁出去的闺女回门,乐阳公主想必也回了皇宫,皇上招她爹进宫是几个意思?姜留几口把药灌进去,一抹嘴道,“爹,走,留-儿-也-去!” 皇宫哪是说去就能去的,赵奶娘连忙抱住姜留,提醒二爷道,“二爷,您快去吧,可不能让宫里人等急了。” 姜留伸小胖爪,在吓傻的爹爹眼前挥了挥,“爹,死-猪-不-怕-开-水-烫,去-吧。” “爹才不是死猪!”姜二爷回神,猛吸了两口气,颤巍巍地往外走,待见到传旨的白脸小太监时,姜二爷脑袋更晕了。 娘亲握住他的手叮嘱了半天,姜二爷嘴里应着,其实他脑袋里嗡嗡直响,一个字都没听到,一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前,侍卫搜身时,姜二爷才一激灵,清醒过来。 醒过来后,他更害怕了,生怕万岁当面赐婚,如果他当面拒婚,会被推出来砍脑袋吧? 姜二爷颤巍巍地抬手摸自己的脖子,满手都是冷汗,待跪在景和帝面前时,姜二爷发觉自己的舌头比小闺女还不利索,“草~民~姜~枫,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枫。” “草~民~在。” “抬起头来。” 朕倒亲眼看看,将乐阳迷住的康安城第一美男子,是何许人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入了眼 姜枫无可挑剔的五官,让景和帝也觉得眼前一亮,赞道,“卿容貌非凡,不愧为康安城第一美男子。” 待听清万岁说了什么,快吓傻的姜二爷眨眨眼,面前的一片明黄色中逐渐现出一个人型。这人虽头戴金冠身着龙袍,但那胡子那眼睛那眼神,也就是寻常模样,看着跟他兄长差不多,不像个眨眼就要人命的主。 姜二爷忽然不怕了,再拜朗声道,“草民愧不敢当。” 万岁说你“不愧”,你却说“愧不敢当”?肃立的太监总管杨奉抬起眼皮看了看跪在殿中的姜枫,不知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景和帝含笑问,“莫非朕的康安城中,还有人能比得过卿?” “当然有!城中百姓会这么乱喊,是因为他们不像草民这般有福气,能得见您的天颜。在您的圣颜前,草民不值一提。”姜二爷答得万分真诚,在万岁的金冠龙袍面前,神马都是浮云。 杨奉仔细打量姜枫,这小子不傻,真会拍,也真敢拍。 身为正宫皇子,虽然甚少在皇宫外行走,但景和帝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但看着姜枫万分真诚的模样,景和帝却知道他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想来也是,在大周,何人能及、敢及天子?景和帝越想越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 万岁笑了,万岁爷被他哄笑了!姜二爷的额头虽然贴着冰凉的石板,但心却立刻回暖,再抬起头时,忍不住地眉飞色舞。 此子刚进来时,吓得快没魂儿了;自己对他稍加和颜悦色,他就能笑得比御花园的牡丹还好看。这般性子若进了乐阳府中,不出三年,刘承就真的能成为康安城第一美男子了。 景和帝忍不住心生怜惜,温和道,“平身吧。” “草民多谢万岁。”姜二爷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在阶下。 景和帝问道,“你兄长身体可好些了?” 姜二爷连忙又跪倒,“多谢万岁惦记,郎中说草民的兄长伤了肠胃,得调养几个月才能恢复。” 景和帝点头,“让他安心将养,身体康复后再回衙门做事。” “多谢万岁,多谢万岁!”姜二爷欢喜得连连叩头,抬起头时,脸上又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所有人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忽然冒出个如此鲜活的,景和帝觉得姜枫怎么看怎么顺眼,含笑道,“退下吧。” 啊? 姜二爷一脸懵逼。这就退下了?自己还啥也没说呢啊!万岁招自己进宫是为了问问大哥的情形? 见姜枫所有心思都挂在脸上,景和帝便顺他的意问道,“莫非卿还有话要讲?” 当然有啊!可万岁不问他要怎么说呢?姜二爷斟酌着道,“草民想说的话,杜大人已经跟万岁您提过了吧?” 这小子如此无礼,杨奉却惊讶地发现万岁居然没生气。 “提过,朕已知晓。” 姜二爷的心立刻装回了肚子里,笑容满面地叩头谢恩,往外退。 “姜枫。”他还没退到殿门口,便听圣上又叫他。 “草民在。”姜二爷又跪在地上。 “去年六月,卿为何上连青山?”景和帝忽然问。 姜二爷磕巴也不打,“回万岁,草民的次女落水后浑身动弹不得,草民带她去山上的藏云寺看病。” “让何人给她看病?” “请澄空大师,也就是前国子监太医局提举程济大人。” “你怎知程济在藏云寺?” 姜二爷一句谎也不敢说,“两年前,藏云寺的和尚当度去赌场,输给草民许多银两,便将这消息卖给草民抵账。” 景和帝顿了顿,才接着问道,“程济现在何处?” “草民不知。” 景和帝龙目眯起,静静地看了姜枫片刻,确认他没有说谎,才道,“去吧。” “是,草民告退。”姜二爷退到殿门口停了停,见万岁不再叫他,才出殿快步往外走。 景和帝看着他一蹿一蹿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 因太后的病情,圣上已经多日未展露欢颜,今日却因姜枫一笑再笑。杨奉很是认真地记住姜枫这个名字,打算派人查查他的底细和糗事,以备不时之需。 得知皇兄召了姜枫入宫,乐阳便央求着母后请皇兄过来问问,康皇后坐在一旁含笑不语。 终于等到皇兄来了,乐阳行礼后便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问,“皇兄什么时候下旨?” 景和帝给母后行礼后,才对乐阳道,“此等无才无能之徒,若被招为驸马,会令天下人耻笑我皇家择婿重貌不重才。” 重貌怎么了?皇兄哪个妃子不是根据容貌选的!乐阳急得跺脚,转身拉住母后的衣袖,“母后~~” 儿子已经说出口的事,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太后劝道,“你皇兄说得在理,择驸马应德才兼备,方能匹配你的身份。” 如果拿不下姜枫,她会被康安城的人笑死的!乐阳红着眼圈道,“皇兄变了,不像以前那么疼爱乐阳了。” 景和帝压在心底的愤怒喷涌而出,“若不是朕压着,你以为邓家会善罢甘休?御史送到朕面前的折子就能压死你好几回!朕是你的皇兄,更是一国之君,岂能顺着你的性子胡来!” 乐阳掉了眼泪,“臣妹只是想择一位顺心意的驸马罢了……” “邓元杰文武全才,为人忠厚宽和,乃是我朝不可多得的良才,也是你自己挑的。当年母后费了多少心思才让父皇给你赐婚的?你是怎么待他的?邓元杰乃是邓家独子,你让朕以何颜面对平西侯!” 她是君邓家是臣,邓元杰不会讨她喜欢就是邓家的错,皇兄居然还骂她!乐阳目光斜斜地瞪着榻旁的叠翠屏风,很不服气。 景和帝见她毫不知错,气急,“若你再敢做出坏我皇家颜面之事,朕立刻将你送去吐蕃和亲!” 和亲的公主九死一生,一辈子无法回朝。乐阳立刻怕了,嘟囔道,“臣妹知道了。” 伺候母后用药后,景和帝不想再与乐阳说话,甩龙袍走了。 太后示意康皇后跟去后,沉思道,“姜枫竟是入了你皇兄的眼,这倒是奇了。” 乐阳不解,“皇兄不是说他无才无德吗?” 若不是入了眼,以皇儿的性子,岂会专程来警告乐阳?太后看了一眼不开窍的女儿,疲惫地道,“若不想去吐蕃,就老实听你皇兄的话。” 连母后都不管她了,乐阳心中委屈极了。 康皇后陪着景元帝从太后寝宫走到御花园,见他在寒梅前站住,也跟着停住了。 许久,景和帝才问,“邓家子弟中,可有出色的儿郎?” 康皇后的父亲护国公康忠与邓元杰之父平西侯邓继良乃是同袍兄弟,康邓两家多有往来,是以邓家的情况康皇后很是清楚。但景和帝此时问起邓家儿郎,显然是打算从中择良才承袭平西候的爵位,因乐阳未给邓元杰生下一儿半女却还不肯让他纳妾,邓元杰死后,就断了平西侯一脉的香火。 康皇后轻声道,“邓家的女儿们臣妾见过,儿郎却已多年未见。不如让他们春猎时随驾,您亲自见一见?” 景和帝点头,看着在风中摇曳的梅花,又想起姜枫蹿出宣德殿的背影,“不知姜枫骑射如何?” 康皇后抬袖掩口笑道,“臣妾曾听光昚提起,姜枫射箭时,箭靶方圆两丈之内皆是死地。” 竟差到如此地步?景和帝哈哈大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乐极生悲 “万岁对着我笑了!”姜二爷心中巨石落地,身体便飞了起来,拉着来接他的三弟吧啦吧啦。 姜槐不敢置信,“二哥没看错吧?”天子威严,圣上怎么会笑呢! “当然没有!万岁仪表堂堂声如洪钟,笑起来整个大殿都有回响!”姜二爷认真描述自己当时的感受,白玉般的面庞都红扑扑的,“有这么好的万岁,是大周万民的福气。” 万岁一点也不像乐阳那狠婆娘的亲哥,倒像是他的,姜二爷喜滋滋地甩着衣袖,“走,咱们去找大哥!” 姜槐快跟不上二哥的步子了,守宫门的监门卫见这哥俩走远了,相互挤挤眼睛,左边的问右边的,“万岁笑起来真有这么大声?” “咱没听到过,不晓得。”右边的回左边的,“不过,这姜家二公子模样倒是真俊,难怪……” 右边的一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左边的心领神会,“难怪啊——” 人比人气死人,姜二虽然没本事,但架不住人家模样好,乐阳公主喜欢,万岁也喜欢。 姜二爷实在太高兴了,向来懒散的他一反常态地没坐马车,一路从皇宫走到了西市,滔滔不绝地讲着皇宫有多宏伟、圣上有多和蔼、对他有多好。听众从姜三爷一个,变成了几十上百个,呼拉拉地一片人跟在姜二爷身后,不断地问着问题,感慨赞叹声从皇宫响到西市的回春医馆,传遍整个京城。 姜二爷一进回春医馆就受到了热烈欢迎,李回春翘着山羊胡问他,“二爷,万岁她老人家龙体可康健?” 姜二爷点头,一本正经道,“万岁正直盛年,龙精虎猛,一点也不老。” 李回春捋着山羊胡,也一本正经回道,“那就好,那老夫就放心了。” 说得好像万岁认识你一样!京兆府的捕快挤开李郎中,站在姜二爷面前露出二十颗大白牙,“二爷,万岁宣您进宫是为了何事?” 姜二爷抬手咳嗽一声,现场立刻雅雀无声,“万岁宣我进宫,是要询问我大哥的身体可好些了,还说让我大哥别着急,养好了身体再回衙门做事。” “哗——”议论声立刻如潮水般响了起来,没人以为姜二爷说的是谎话,但是谁也没想到万岁居然这么关心姜松,万岁亲自垂询,姜家又要起来了! 迎出来的大嫂陈氏挤开捕快,激动地问,“二弟,万岁真是这么说的?” “君无戏言。”姜二爷笑容满面,“大嫂,大哥可好些了?” “好多了。”陈氏喜极而泣,熬出来了,她终于熬出来了! 待姜二爷进屋见大哥已能坐起来,开心极了,“大哥!” “嗯,我知道,我都听说了。”姜松的笑容颇为欣慰。 虽然大哥听说了,姜二爷还是吧啦吧啦地又把他的进宫之旅详细地讲了一遍,并且着重描述了万岁的笑声,“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笑声,比留儿得还好听。” “咳,咳!”姜松吓得咳嗽起来,“二弟慎言!” 真是胡闹,万岁的笑声当然是最好听的,哪是六丫头能比的!他上早朝这些年还从未听到万岁大笑,二弟初次进宫就听到了,姜松很为二弟开心,“二弟要好生读书,万不可辜负了圣上的殷殷期望。” “读书?”姜二爷的笑容凝固了,完全不明白大哥在说什么。 这里不是府上,姜松不好明说,只点头道,“对,回去后就好生读书,不可再荒废时日。三弟要好生监督着,莫让你二哥偷懒。” 姜槐立刻点头,“大哥放心,小弟明白。” 姜二爷炸毛了,“我又不是大郎他们,我为何要读书?” “要读!”姜松板正脸色,“言多必失,你不可再在外边逗留。现在就回府将宫中之事告知母亲,莫让她老人家挂心。“ 正在兴头上的姜二爷恨不得绕着康安城走三圈,可大哥发话了,他也只能听着,乖乖被三弟拉回府中后又给母亲讲了一遍,最后强调道,“娘,儿不要读书。” “傻孩子!”姜老夫人激动得满眼泪花,本来她是将姜家的未来押在了长孙身上,不想却在二儿子这里,“你大哥说得对,你得读书参加科考,今年过童生试和乡试,明年春闱后,便可出仕做官了,我儿入了万岁的眼,将来定能平步青云……” 姜二爷跳了起来,“儿都要三十了,儿不要读书!” “说什么胡话,我儿今年才二十七岁,正是读书的好年纪!”姜老夫人已经沉浸在儿子科举高中出仕为官的景象中,乐得合不拢嘴。 姜二爷傻了,愁眉苦脸地坐在母亲身边鼓着腮帮子不高兴。 姜老夫人回神后看到儿子这模样,忍不住笑了,“儿啊,娘让你读书,是为了你好。我儿从小便聪慧,若不是你那时身体不好读书没下苦工,必定早跟你大哥一样……” “娘,儿不喜读书。”姜二爷苦巴巴地道。 “娘知道,学海无涯苦做舟,读书是辛苦,可只有读好书你才能做官啊。”姜老夫人哄着,“做官后你就能受人敬仰,撑门立户,为民做主……” “家里有大哥做官就行了,儿不想受人敬仰。”撑门立户为民做主多累啊,姜二爷不喜欢。 见软的不行,姜老夫人瞪起眼睛,“怎么,你连娘的话也不听了?要不要娘开祠堂请你祖母、父亲?” 姜二爷双膝跪地,“……儿听……” 姜二爷回到西院时,完全没了刚从皇宫回来时的狂喜,一脸愁容拎起自己的胖闺女,抱在怀里揉着她的胖爪子。 跟妹妹一起读书的姜慕燕皱起小眉头,姜留怕姐姐说话太冲惹了父亲不高兴,连忙给书夏使眼色,让她带着姐姐出去后,姜留才问爹爹,“爹,皇-宫-好-玩-不?” “嗯。”姜二爷应了一声,声音里却毫无喜气。 不是传消息回来说大喜吗,爹怎么这副模样?姜留心中纳闷却也没问什么。 直到爹爹快把她的小胖爪揉熟了,姜留才听爹爹吼道,“我不要读书!” 啊? 姜留抬头望着她爹委屈巴巴的脸,怎忽然扯到读书上了? 姜二爷吼完,耷拉着脑袋郁闷道,“留儿陪爹一起读书。” 啊哈? 姜留整个蒙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姜二爷的噩梦 姜二爷在家搂着闺女憋屈时,完全不知道康安城内一个关于他的谣言正传得愈演愈烈——万岁看中了年轻英俊的姜二爷,所以不准乐阳公主招他为驸马,万岁要给自己留着! 得到消息时,孟三胆都要吓破了,“爹,完了,咱们完了……” 大过年的,他嘴里就每一句好话,心浮气躁的孟回舟将手里的茶杯掷在地上,“闭嘴!” 六神无主的孟三跳脚避开碎瓷片,追问道,“爹,咱们要怎么办啊?” 若不是他撺掇着,想让乐阳公主将姜二收进府,也就没后边这么多破事!孟回舟现在看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就烦,怒喝道,“你立刻收拾东西去博县,今年内不准回来!” 为何要让他去大哥那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孟三一百个不高兴,“儿不去……” “啪!” 孟回舟气得又把茶壶摔了,“滚!” 看父亲真生气了,孟三只得退出书房,哭丧着脸找母亲为他求情。 孟二命人将地上的碎屑打扫干净后又重新上了茶,才轻声劝道,“父亲息怒,市井谣传信不得。万岁做此决定不是因为见了姜枫,而是万岁早就不喜乐阳公主的所作所为,不愿皇家成为京城的笑话。” 孟回舟的嗓子里发出愤怒的低哮声,他当然知道万岁没有龙阳之好,只是恼于大好的局面被毁,一切又得从头开始。他现在不想说话,挥手让二儿子也退出去。 孟二退出书房,望向东面的姜家,目光比天上闪烁的寒星还要冷。京兆府已经怀疑是自己家给姜松投毒,只是拿不到证据,无法拿人结案。京兆府的怀疑会引起一系列恶果,诸如他和父亲被人暗中点点戳戳,诸如父亲升任刑部尚书受阻。 孟二握紧拳头,他就不信运道会回到姜家那边! 姜枫! “啊!”睡梦中的姜二爷猛地惊起。 姜凌被惊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父亲,何事?” 姜二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做噩梦了。” 经常被噩梦惊醒的姜凌知道父亲的难受,趿着鞋子倒了一杯温水回来,“父亲喝水。” 姜二爷盯着自己的黑儿子问,“《论语》你默到哪里了?” “儿早就默完了。”姜凌答道。 果然默完了!姜二爷直挺挺地躺回床上。他梦到自己被母亲逼着跟儿子同窗读书,儿子会背的文章他不会背,儿子会写的字他不会写,该死的孟三趴在桌上笑得差点没气儿,大哥虎着脸狠狠用戒尺打他的手心…… 不行,他得想想办法,不能让噩梦成真! 第二天早晨姜留和姐姐起床到正院,等着爹爹一块去北院给祖母晨醒时,只见到了哥哥。 姜凌绷着小脸道,“父亲出门了,让咱们不必等他。” 姜留好奇,“父-亲-去-哪-了?” 姜凌摇头,姜慕燕却心中明了,皱起小眉头道,“一定是去西市了。” “爹-爹-去-西-市-做-什-么?”姜留不解。 “不想读书,所以跑了。”姜凌拉起妹妹的手,往北院走。姜慕燕也不甘示弱,上前拉住妹妹的另一只手。 姜老夫人听到儿子一大早就跑了,立刻吩咐老管家,“去西市把他找回来!” 厚叔乐呵呵的不动,“二爷多日没出门耍了,您就让他松快松快吧。” 见祖母没吭声,姜留就知道祖母心疼爹爹了。看来在大伯回来之前,她爹的书是不用读了。 “老夫人,大业坊孔老爷和王家大夫人来了。”刚用完早饭,管事婆子小心翼翼地道。 “哪有今日登门的!”姜老夫人一脸不高兴。大年初三赤狗日是凶日,不宜外出拜年,孔家父女偏偏今日登门,这不是讨人嫌么。不过若是不见他们,这俩人必定在府门前哭闹,姜老夫人只得到,“让他们进来,慕燕、姜凌、留儿,你们留下陪祖母去见客。” “是。”三小只应了,乖乖站在一旁。 见大舅母和她爹孔全武进来就给祖母点头哈腰,姜留不由想起年前腊月二十五那日,孔能抓了大伯和哥哥、三郎,她和姐姐跑去王家,大舅母拿鼻孔看人的嘴脸。 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呢! 所以说做人别太过分! 姜老夫人抬手让他们入座后,姜慕燕带着弟弟、妹妹上前给孔家父女行礼,她们没说拜年的话,因为大年初三忌讳拜年,按照本地风俗,这一日给谁拜年,就会跟谁吵架。 孔氏万分亲热夸奖了两个外甥女被姜老夫人教养得多出色,又温和地看着黑小子姜凌,“凌儿也长个了。” 姜凌拱手,“回舅母,我没长个,是前一阵在牢里饿瘦了,所以显个。” 孔氏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姜留则暗中喝彩,哥哥真是太会说话了! 一旁站着的陈氏也开腔了,“可不是么,在牢里待了七日,凌儿和三郎饿得脱了形,三郎他爹差点被人毒死,这会而还在医馆躺着回不了家呢!” “啪!” 孔全武忽然用力拍桌子,吓得陈氏和姜慕燕一哆嗦,姜凌立刻挡在妹妹前边保护她。 “是哪个混蛋给俺松侄儿下毒!”头发花白的孔全武横眉立目,圆胖脸上的肉直颤悠,“等俺抓住这混蛋,一定把他千刀万剐,给俺大侄儿报仇!” 哪个又是你大侄儿!姜老夫人沉着脸不高兴,“此案自有京兆尹大人查办,不劳你费心。” 孔全武立刻变脸,呵呵笑着,“大嫂说得是,有张大人查大侄儿的案子,俺就放心了。大嫂,俺枫侄儿呢?” 姜留留意着孔全武的言谈举止,觉得他真是个皮糙肉厚不要脸的人才,这本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姜老夫人快烦死他了,“他不在府中,你们若……” “大嫂,俺们父女今天是来给你赔罪的。”孔全武起身打断姜老夫人送客的话,作势要下跪,等着姜家下人来搀他,他好演下去。 可姜老夫人不说话,姜家下人也一个不动。孔全武只得又直起腰,抹着眼泪道,“您侄儿是奉命办差,大嫂怪他俺知道,他那浑脾气是欠打,该打该骂大嫂尽管招呼,可您不能看着他不管啊,您是看着他长大的啊……” 孔氏跪下哭了起来,“伯母,您救救我那傻兄弟吧,他是被人陷害的,我们有苦说不出啊!” 待孔家父女哭闹够了,姜老夫人才淡淡地道,“你们有冤屈就去京兆府击鼓,跟老身讲也无用。” 见这死老太婆不肯帮忙,孔全武只得加码,他探肥胖的身躯,压低声音道,“只要大嫂帮着救出俺家孔能,俺就把姜冕大哥被人冤死的实情告诉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小牛不算牛 姜老夫人闻言果然抬起眼皮,陈氏等人也都看了过来。 见自己抛出的诱饵吸引住了姜家老少,孔全武心里得意,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让人想把他一脚踹出去的“真诚”,“嫂子,我大哥死得冤啊。杀了我大哥的人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你们这一大家子孤儿寡母的就让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我-家-的-牛。”眼见着孔全武要掌握主动了,姜留打断他的话。欺负姜家“孤儿寡母”的不就是你们孔家吗,你还好意思在这儿掰扯。 “你这孩子真是不会算账,丢了一头后你们不是弄回来二十多头嘛,啥亏也没……”孔氏立刻道。 因知道大舅母脾气急,姜留伸出两个手指头,故意把语速放得更慢,“两--头--牛。” 孔全武笑眯眯地纠正,“怎么会是两头呢?公主府送来的分明是二十头,大伙都瞧见了呢。爷爷进府时还听到牛叫,这些牛还在府里养着吧?” 你是谁的爷爷?!姜留歪着小脑袋,慢悠悠地纠正,“柳--家--庄--被--偷--的,是--两--头。” 这丫头说话怎越来越慢了!孔氏恨不得上前给她一巴掌把她打利索了,“什么两头!刚落地没几天的不算数!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见孔氏敢骂妹妹,姜凌不干了,“小牛不算牛?按大舅母的算法公主府送来的是十头大牛和十头小牛也只能算十头,孔爷爷刚才说二十头,是谁不会算数?” 孔全武瞪了女儿一眼,乐呵呵地对姜凌道,“小牛也是牛,咋能不算数呢。凌儿这孩子嘴皮子利索,将来准有大出息。” 嘴皮子利索?姜留鼓起腮帮子,这老家伙是在含沙射影吧? “俺枫侄儿上得圣上欢心,下有这么出息的子女,这辈子不用愁喽。大嫂,要是枫侄儿肯把他能哥救出来,俺就告诉大嫂姜冕大哥是被谁冤死的,咋样?” 被六丫头这么一打岔,姜老夫人已经回过神来,“老身知道你们救人心切,但枫儿不是办案的差官,管不了衙门的事。你既然觉得当年刑部失火案有冤情、孔能也是被人陷害,不如去衙门说清楚。今日不是待客的日子,老身就不留你们了。厚叔,送客!” 姜凌也弯腰行礼,“孔爷爷,大舅母,慢走不送。” 孔全武撑着胖硕的身躯站起来,骂咧咧地往外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你们求到俺的时候!你们等着!” 孔氏瞪着躲在后边不帮她说话的姜慕燕,“元宵节后你们不要再去我家学琴,家里地方小搁不下!” 姜慕燕吓得抖了抖,鼓起勇气小声道,“燕儿会问外婆,看大舅母说的话算不算数。” 这妮子忘了王家人对她掏心掏肺的好,跟姜家人一条心了!孔氏哼了一声,也不跟姜老夫人辞行,转身去追她老爹。 待他们走了,姜凌才对祖母道,“孔家的人最会说谎和耍赖了,祖母别信他。” 看着面前手拉手的三个孩子,姜老夫人压下满腹心事,温和道,“祖母知道。明日后晌要迎灶神送火神,由你们仨去采买祭祀的贡品,能不能成?” “能!”能出门去完,姜留非常高兴,姜慕燕和姜凌也点了头。 带三个小家伙走了后,姜老夫人对陈氏道,“这两年辛苦你了。待大郎他爹从医馆回来后,你带着儿女们去趟绍兴散散心。” 陈氏的父亲在绍兴府任推官,掌推勾狱讼之事,因姜家诸事不顺,陈氏已三年未回过娘家了,现在婆婆准许她回姜家,陈氏高兴坏了,嘴上却道,“府里事情多,儿媳还是留下来帮您照料家事吧?” 姜老夫人摇头,“容儿已经十六了,你带她过去转转,让她外婆帮着相看相看。” 陈氏也是这么想着,连忙应下,欢天喜地地回去准备。 秦二爷早上出去,用完晚饭才醉醺醺地被姜猴儿和姜宝扶了回来,姜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责备几句,便放他回西院歇息。 第二日一早,听说儿女们要出门采买供品,姜二爷立刻毛遂自荐,“你们晓得供品在哪里买?为父带你们去!” 好不容易可以带妹妹出门去玩的姜凌当然反对,“儿知道,姜财和鸦隐会跟着我们一起去,不敢打扰父亲读书。” “奶-娘-也-去。”姜留补充。 “书夏可以提东西。”姜慕燕更不想跟父亲一块出门。 姜二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落在姜留身上,“留儿腿脚慢,出门不方便,留下来陪爹读书,燕儿和凌儿一起去。” 姜留…… 妹妹不去,他们还去干什么?姜凌立刻道,“其实,儿也不清楚哪里的供品好,姜财和鸦隐也不知道。” 姜慕燕别别扭扭地说,“书夏力气小,提不动东西。” 姜留也只得道,“要-爹-爹-抱。” 姜二爷满意极了,带着儿女们到北院见母亲。 姜老夫人哪会不知儿子的鬼算盘,不过还是点了头,“也罢,再容你两日,过完初五必须在家安心读书。你既然去,就把孩子们都带上,切不可胡闹!” “是!” 这回不只姜二爷开心,姜家的孩子们全乐坏了,吩咐跑回去准备。姜凌见祖母居然也准三郎跟着,心里很不高兴。他留到最后,对祖母道,“祖母,初二凌儿出门时,有人跟凌儿套近乎,问牢里毒饺的事,凌儿觉得他们像是京兆府的差官。” 姜老夫人立刻问道,“他们问了什么?” 姜凌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道,“也不知道今日还会不会有人跟着,祖母要不要叮嘱一下三弟?三弟最听您的话了。” 三郎是听她的话,但叮嘱了也不牢靠,姜老夫人立刻吩咐景秀,“你去东院把三郎叫来,别让他跟着出门。” 姜凌的目的达到,回去找妹妹,经过东院时听到里边传出姜三郎的哭嚎声,姜凌的脚步都轻快了。 西院里,姜二爷换好了一身衣裳抱起小闺女,兴致勃勃道,“今日东市有百戏,爹带你们去瞧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帅是能当饭吃的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八十八章帅是能当饭吃的大周的都城康安城繁华富庶,城中大规模的九个商业中心被称为“九市”。九市中属东市地位最高、规模最大也最为繁华。东市中店铺、货栈以及供来往商贩临时居住的邸店足有数万家,店铺中各色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时值年节,东市的繁盛更胜以往,真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姜留趴在窗边,嘴就没合上过。 为了防止孩子们被冲散,姜家人分作四波,姜二爷带着三个儿女一波、陈氏带着两个女儿一波、闫氏带着儿女一波、姜大郎和二郎结伴,约好戌时在市署衙门前碰头一起回府后,众人便散开各玩各的。 马车到了东市曲艺乐器行所在的街巷口广场,姜二爷带着儿女们下去看热闹,姜留这才明白什么是“百戏”。 百戏,就是大周各种民间艺术表演,如吞刀、履火、走钢丝、顶坛子、胸口碎大石等等。表演者们被看戏的包围着,众人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叫好和撒钱声。 不同于看戏看直了眼的姐姐、哥哥,姜留感兴趣的不是那些看似危险的把戏,而是东市广场最中央耸立的官署衙门衙门内的五层高楼。 这是姜留到大周后见到的,除了寺院佛塔外最高的楼。据说管理东市的康安令丞会派衙差在顶楼上俯察整个东市,管控着整个东市的市场秩序。 这种管控方式让学电子商务的姜留非常感兴趣,虽然现在说不上来具体为啥,但她觉得这种传递信息的方式对她一定大有用处。 “大人您看,姜枫一家在百戏场耍猴人东侧。”东市官署高楼顶层,京兆府的捕头任大力遥遥指着百戏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 康安令丞肖治亮也为顶头上司指引道,“大人看耍猴戏的南边,高旁人半头、头戴镶翡璞帽、身着蓝衫、抱着粉娃儿的那个便是姜枫。” “本官看到了。”凭栏远眺的京兆府尹张文江感叹,不管多远,也不管有多少人,姜枫总能卓尔不群,让人一眼就能寻到。 就是因为姜枫引起了圣上的注意,张文江的压力更大了——景和帝给他的破案时限已过近半,他连投毒之人的踪迹也没找到! “今日除了姜枫的老母、养病的长兄和打理生意的庶弟,姜家人都来东市游玩了。他们就不怕投毒之人对他们再下杀手么?”师爷捋着稀疏的山羊胡沉思道。 任大力回道,“据小人这几天的明察暗访来看,姜家人虽无证据,但已认定毒是孟家下的。他们笃定孟家不敢明着来,所以才会如此放松。” 康安令丞诧异,“孟家?卑职听闻孟姜两家交好数十载,近几年虽生了嫌隙,但也不至于到了致对方于死地的地步吧?” 张文江没有说话,他遥望着康安城的千户万巷,目光沉沉。身居京兆尹之位多年,张文江经手的各类凶杀命案不知凡几,很多杀人案的起因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摩擦累积后的忽然爆发。也许家起初并未打算杀姜松,而姜枫大年三十那夜一桶水浇透了孟家的爆竹,才引起这次投毒。 他惹得货,受罪的却是姜松和京兆府的一众官员,张文江望着看猴戏的家伙感叹道,“姜枫,好一个富贵闲人……” “大人所言极是。”肖治亮身为主管康安城各市政事的官员,最清楚姜二爷有多闲。 京兆少尹廖纲望着混在人堆里的姜二,酸道,“天塌下来有姜松替他顶着,没钱了有姜槐替他去赚,所以他才能当个闲人!”现如今还多了万岁替他撑腰,他还怕什么?万岁!!! 师爷想的却是另一面,“能让家人如此护着,姜枫必有过人之处。” 他不就是生了副好看的皮囊吗!廖纲嘟囔。 任大力忽然道,“大人,姜枫发现咱们了!” 张文江回神,发现姜枫右手抱着粉娃娃,左手抬起大力挥摆,似是在与他打招呼,便诧异道,“他是如何发现我等的?” 此楼与姜枫所在的位置,隔着何止百丈! “姜枫身边那个的白面小厮和那个黑衣高壮随从都是高手,咱们盯着姜枫看被他们察觉了。”同为习武之人的任大力,一眼就能分辨出姜宝和鸦隐是高手,“那个白面小厮叫姜宝,大人别看他不起眼,大年三十夜里,就是他替姜枫挡住了公主府的侍卫统领杨冲。不知道他对杨冲做了什么,杨冲至今不肯承认拦住他的是姜家下人。” 张文江沉吟道,“姜家怎会有此等高手?” “姜宝是去年六月入姜家的,经常跟着姜枫出入城中赌坊。”廖纲立刻道。 张文江扫了一眼,“廖大人。” “卑职在。”廖纲连忙躬身行礼。 “为官者,当谨言慎行,为民之表率。” “……是,卑职谨记大人教诲。” “肖大人,再有京兆府官员入坊市赌博,你一一记下,告于本府。” “是。”肖治亮暗骂廖纲多嘴,这下好了?大伙都不能愉快玩耍了! “呵!”师爷忽然笑出声,“大人快看!” 张文江转头,也忍不住笑了。方才还是姜枫一人挥舞手臂,现在百戏广场的女子都在挥舞衣袖。此情此景若百花枝条随风摆,美不胜收。 “姜枫真不愧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春风未至君先到,振臂一呼百袖招。”张文江感慨道。 廖纲连忙拍马屁,“大人,百姓们都在跟您挥袖打招呼呢,您不如回应一下,与民齐乐?此举必被御史传为一桩美谈!” 就算传不成美谈,也得让万岁知道他张文江,在别人休假吃酒时奔波查案!张文江探身,挥了挥衣袖。 见官署顶楼有紫色官服衣袖挥舞,百戏场的百姓立刻炸了。能着紫服的必定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站在官署大楼上的三品以上官员只可能是京兆府尹张大人! 姜二爷遥遥望见张大人,振臂而呼,张大人亦挥袖回应! 不只万岁,连京兆府尹也这么喜欢姜二爷! 大多数男子则指指点点,酸溜溜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啥坏话;人群中的大姑娘小媳妇皆捧着通红的脸,兴奋不已,甚至有不少人将头上戴的绢花、手里拿的干果纷纷砸向姜二爷,表达她们对姜二爷的倾慕。 完了!姜留把小脸藏在爹爹颈边。方才他们在看猴戏,现在他爹被人当猴子看了、砸了。 姜慕燕羞愤地躲在赵奶娘身后;姜凌和鸦隐、姜财退到一旁装成陌生人;姜猴儿和书秋嬉皮笑脸地接果儿;姜宝也跟着拉起衣摆打算去接,却见鸦隐在旁边翻白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该站在哪一边,讪讪地放下退到鸦隐旁边,鸦隐嫌他丢人,退得更远了些。 这种抛花掷果的场面姜二爷来司空见惯,他笑吟吟地受了大家的好意,转身带着闺女进入最近的茶楼,免得引起更大的轰动,给东市巡街的官兵们添麻烦。 茶楼雅间内,看着姜猴儿和书秋接到的一桌子干果,姜留再次感叹她爹这张俊脸,真的是能当饭吃的。 俊甩的姜二爷毫不优雅地活动着抱闺女抱的有些酸麻的胳膊,“待会儿咱从后门走,爹带你们去看斗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露台争斗(上架第一更) 因玩物丧志赌博败家,所以朝廷对设赌参赌着惩罚甚重,重者处斩,轻者籍收浮财。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每逢重大节庆,朝廷允许集市设赌局,美其名曰“小赌怡情”。 特殊时段被允许开设的赌博项目包括斗鸡、走马、走狗和关扑等。岁末年初的年节时段,集市摊贩只要提前到衙门报备,便可设场开赌,招徕顾客。 斗鸡走马是康安城中纨绔最喜欢的博戏,姜二爷身为康安城有名的纨绔,也是乐在其中。 赶到斗鸡台后,姜二爷立刻将小闺女交给奶娘,“留儿先去玩,爹爹去给你赚钱买好吃好玩的!” 攫欝攫。还不等姜留声应,姜二爷已卷起袖子拉着姜宝挤进人群中下注去了。被姜二爷抛弃的姜猴儿跳着脚往台上看,“嗬!这场出战的是黑将军啊,黑将军必胜!” 旁边不知哪家的锦衣小厮伸长脖子怎么半天下来一个打中玉华尊的也没有!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巘戅妙笔库戅。摊主急了,“诸位英雄,诸位好汉,咱们有话好说……” “好说个屁!”众人推搡摊主,大声喊着,“快去请官爷,这有摊子耍诈!” 博戏中耍诈被抓,轻则丈责没收财物,重则充军服苦役,摊主顾不得摊子了,找人少的地方想跑。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在地上,也有人贪小便宜,顺手牵了摊子上的小物件塞入怀中溜了。 管理坊市的官差来了查明情况后,将摊主绑了,货物一并没收,就要带回官署衙门。 姜凌上前,弱小又可怜地道,“军爷能把我的四文钱还给我么?那是爹爹让我给妹妹买糖吃的钱。” 见官差看过来,姜留连忙弯眼睛扯嘴角,努力扯出爹爹最吃香的表情包。 官兵见这小女娃实在可爱,便从钱匣子里掏出四枚铜钱递过来,“小孩子家家的,莫沾这些玩意儿!” “军爷,还有小人的……” “小人也打了十镖……” 众人往前挤时,姜凌带着妹妹钻了出来,非常认真地给妹妹讲,“如果他不使诈,我一定能打中玉华尊。” “嗯!”姜留用力点头,“哥-哥-最-厉-害。”攫欝攫巘戅综艺文学戅 那是自然。姜凌呲着整齐的小白牙笑,“妹妹还想要什么?” 姜留已经过了瘾,转头问姐姐,“姐-想-要-什-么?” 姜慕燕也玩够了,“咱们去前边的乐器行转转?” “好。”早就听说东市的乐器行有各种乐器,姜留也想开开眼。可他们走了没多远,就被人拦了路。 三小只抬头,见方才那个撞倒转盘的矮壮汉子,正双手抱臂,低头瞪着他们。 姜财和鸦隐立刻上前挡住小主子们,比汉子高了一截的鸦隐也双手抱臂俯视他,“你想作甚?” 汉子不理鸦隐,冲着姜凌抬了抬下巴,“你这小子不光脸黑,手也挺黑啊!敢不敢跟爷上去比划比划?” 姜留转头,见旁边不远处扎缚起山棚,棚上摆着锦缎、旗帐,山棚边有一半人高的擂台,两人正在台上比武打斗。 这个比哥哥高了一截的家伙,居然要跟哥哥比武?要不要脸!姜留握紧哥哥的手不让他去。厺厽 综艺文学 kanzongyi.cc 厺厽 奶娘骂道,“呸!你个赖汉休想欺负我家少爷!” 汉子谁也不理,就盯着姜凌问,“小子,不敢就直说,爷不笑话你!” “谁说小爷不敢?”姜凌让姜财和鸦隐退开,响亮应道,“先说好,上了台生死勿论。” “呦嗬!敢抢爷的话!成,你小子有种!今儿不打死你,算爷爷我慈悲!”汉子转转脖子,甚是嚣张。 “爷的儿子,当然有种。”撂下儿女去斗鸡的姜二爷终于跟上来了,他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懒洋洋地问道,“赖六,你小子要打死谁,再给爷说一遍?”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赖六见到姜二爷,立刻呲着满口黄牙陪笑,“姜二爷!咱可有日子不见了!是哪阵风把您吹过来的?这位居然是您府上的少爷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看着面前一黑一白的爷俩,赖六停住了,想夸都不知道从哪下嘴。 “滚滚滚,谁跟你在一个庙里窝着!少在这儿跟我家爷套近乎!”姜猴儿张嘴就骂。 赖六不过是东市的小混混,哪敢招惹万岁眼中的大红人,连声赔不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认得府上的少爷,二爷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姜二爷还没说啥,姜凌开口了,“父亲,儿要与他登台比试。” “少爷快饶了小的吧,小的哪敢跟您动手。”赖六愁眉苦脸,他方才看着这黑小子脸生,还以为是从哪个旮旯进康安城见世面的混小子,谁知竟是姜二的儿子。 虽然早就听说姜二领了个儿子回城,但打破赖六的头,他也想不到小白脸姜二的儿子居然是个小黑脸啊! “哥。”姜留抓着她哥的手不肯放,就算哥哥再厉害,也比不过赖六这个大块头啊。 姜猴儿也低声劝,“赖六靠着一身蛮劲儿,少有输的时候,少爷上去会吃亏的。” 姜凌不肯退,“他向我下了战书,不敢战的是懦夫。” “他不是看您小,想欺负您嘛。“姜猴儿瞪了赖六一眼。 赖六连忙道,“小的收回刚才的话,少爷就当小的方才放了个屁,成不?” “猴儿,闭嘴。”姜宝拉住还要说话的姜猴儿。边城有边城的规矩,既然赖六下了战书,少爷不管输赢都得应战,打输了不丢人,怂得不敢应战才丢人。 姜二爷低头问,“真想登台?” “他下了战书,儿必须打。”姜凌应道。 姜二爷再问,“摔疼了不哭?” “绝不!”姜凌示意妹妹放开他的手。 姜留虽然担心,但也只得放开他,刚扬起笑脸要给哥哥加油,却被爹爹一袖子盖住,“丑死了!” 你才丑!姜留恨恨咬住爹爹的衣袖。 待儿子上了台,姜二爷一把抓过赖六,压低声音威胁着,“你若敢摔坏了爷的儿子,爷今晚就让人卸你两条腿!” “二爷放心,小的上去就趴下!”谁让他有眼无珠呢,赖六今天认载。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把爷的儿子打趴下,爷重重有赏。” 嗯?赖六眨巴眨巴鼠眼,立刻心花怒放,“小的明白了,小的办事包您满意,您等着瞧好……” “还不滚上去!” 姜二爷懒得听他废话,推开赖六后,接过姜猴儿递上的帕子擦干净手,弯腰抱起小闺女,“臭死了……还是爹的留儿香!” 方才谁说她丑的!姜留推开爹爹的脑袋,嫌弃道,“一-身-鸡-毛-味-儿!” 姜二爷刚在男人堆里挤了半晌,身上确实不好闻,只得笑着把闺女递给奶娘。他抬头望着擂台上恨不得拽上天的儿子,摇了摇头。这小子浑身是刺儿,今天,在这个台子上就得给他掰断几根让他知道什么叫疼,好长长记性,别瞎惹事。 擂台上,一位年老的部署举着竹批参神后,请赖六和姜凌上前,高声报道,“接下来这一场擂台争交的是——东市赖长发、会嘉坊姜凌!” “哗——” 因这两人委实相差悬殊,擂台下众人哄堂大笑,“赖六,你丫欺负小孩儿也不看看场合,当这是你家黑巷子里呢!” “把奶娃娃打哭了,看人家老子能饶了你不?” “去去去!你们晓得什么,这位是姜二公子家的少爷,是姜二公子让咱陪着少爷上来比划几圈!”赖六先把话晾出来,以免待会儿有人笑他不敢下狠手。 这黑小子是姜二爷的儿子?亲生的?众人转头果然见到姜二爷在旁边观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攫欝攫 部署用竹批敲响铜锣,“开始!先将对方压倒十息者获胜!” 哥哥加油!姜留握紧小拳头。 “姜少爷,得罪了!” 得了姜二爷的叮嘱,又有被姜凌掀场子的仇,赖六打算下黑手狠狠摔姜凌几下解气,反正只要摔不坏,姜二爷就不会拿他怎么样! 今日,赖六就在这台上,当着康安城老少的面,替姜二教训儿子! “啊——”赖六热血沸腾冲上前,探手抓住姜凌的肩膀就往上甩。巘戅戅 赖六的力气不小,姜凌没能挣脱,便顺他的力道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脚直奔赖六的脖子而去。厺厽 笔趣阁 goafoto.com 厺厽 “嘭!” 姜凌一脚正中,赖六被掀翻在地。 “好!” “好啊!” 围观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谁能想到,弱鸡姜二的儿子竟这么厉害,一招就掀翻了壮如牛的赖六! 姜留也跟着呼喊,姜二爷呆愣愣地张着嘴,看傻了。 “一、二、三、四……”部署见赖六躺到了开始数数。 “不是吧!” “欸!赖六你小子,放水也别放得太过啊!” 见赖六躺倒竟不肯起来了,众人大喊让他别装相。 “……九、十!此场争交,姜凌胜!”部署喊完,抬手招呼旁边的手下,“上来俩人,搭下去。” 见赖六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下擂台,众人近前一看,再次哗然。 赖六不是不肯起来,而是一招就被姜二家的黑小子……踢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岁月静好(上架第二更) “装的吧?我不信!” “这也太,太……” 太啥呢?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内心的震撼,转头看姜二爷。 “看到没,你们看到没!那是我儿子,我的!” 叉腰大笑的姜二爷很欠揍,但是众人不敢揍。以前揍姜二得掂量掂量他老子他大哥的分量,现在揍姜二要掂量的是万岁爷和他家黑小子的分量! 一脚踢晕赖六的儿子,他们惹不起,他们也想有。攫欝攫 “哥!哥!厉-害!”姜留努力挥舞着小胳膊给哥哥点赞。 姜财、鸦隐和姜宝也异常激动,跳着脚给少爷喝彩,姜猴儿更是恨不得冲上台抱着少爷转几圈,“二爷,亏了,亏了啊,早知道咱就支摊子下注了!” “承让。”姜凌也没想到赖六这么不禁打,朝众人抱了抱拳就要下台。 老部署连忙道,“姜少爷,且慢。” 姜凌停住,回头看他。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 部署指着山棚边栓着的骏马,笑眯眯地问,“在这个台子上连赢五场能得一匹锦缎;连赢十场能得一匹骏马,姜少爷要不要试试?” “试!” “打啊!” “少爷这么厉害,一匹马手到擒来!” 围观的汉子们跟着起哄,远处有更多人聚集过来。 绸缎可以给妹妹做新衣,这马虽不骏,给妹妹骑也能凑合的,姜凌有点动心。 绸缎马匹哪是那么容易得的,姜二爷连忙喊道,“凌儿下来,咱家不缺这些,别折腾出一身汗着了凉。” 台上的老头坏得很,张口就让她哥打十个,当他哥是叶问还是甄子丹啊!姜留努力喊,“哥,不-要。” 姜凌听话地拒绝了部署,走下擂台回到妹妹身边,见大伙都盯着他,有些不自在,“父亲,这里人多,别挤着妹妹,咱们去看乐器吧?” 一脚踢翻了赖六的儿子要看乐器,姜二爷立刻点头,乐呵呵地应了。 “爹,家里有绸缎和马匹吗?”姜凌边走边问。 “瞧见没,这是我儿子!功夫都是爷教的,单脚开华山!”姜二爷还在呵呵地向围观的人显摆。 “可以给妹妹做新衣、骑马吗?” “可以……”美滋滋的姜二爷顺嘴应了后,立刻否决,“你妹妹连路都走不利索,骑什么马!” “等妹妹走稳了,可以骑马吗?”姜凌追问。 姜二爷点头,“府里那匹驽马可以骑。” “妹妹,听到没有?”姜凌低头问妹妹。 府里跟牛一块养着的那匹驽马虽然跑得慢长得挫,但怎么也是马啊!姜留点头,“听-到。” 在姜二爷的一路炫耀中,一家人终于穿出人群,到了较为安静的乐器行。 到了这个巷子里,最活跃的人变成了姜慕燕。她在胡琴、琵琶、古琴摊子前穿梭,拉着妹妹逛了四五家店后,快走几步停在一家店门前,“雅观琴行!这是雅正夫人开的,这里的乐器都是她亲手调过的!是不是?” “是。” 被哥哥拎进琴行门槛放稳后,姜留忽觉得这琴行的门是一道跨界门,门外是尘世喧嚣,门内是山间雅致。店里的装饰野趣粗放中透着漫不经心的小精致,燃的香也格外醒神。 看来雅正夫人不只会弹琴,还是位很懂经营的店主,姜留对这位夫人的崇敬又高了一层。 “姜二爷,三姑娘、六姑娘,请这边吃茶。”店里招呼生意的晚照曾随着师傅去过几次王家,自然认得姜家的姑娘们。至于姜二爷,康安城九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姜二爷早就累了,净手后坐在竹椅上吃茶。这般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便赏心悦目,店内十几位女客放下手中的乐器,慢慢向大周第一美男子身边聚拢。 姜凌端着茶喂妹妹,姜慕燕问道,“晚照哥哥,夫人可在?”巘戅啃书居戅 晚照笑道,“夫人在楼上与人说话,待会儿我再请夫人下来。” “不敢有劳,该我和夫人上去给夫人拜年的。”姜慕燕连忙道。 晚照含笑给姜二爷添茶,这位爷在这儿呢,夫人怎能不下楼。姜二爷颔首谢过,“燕儿说得对。你们跟着夫人学琴,要尊师徒之礼。” 这是这些年来,父亲说得最像样的一句话。姜慕燕清脆应了,“是。” 不想被女客围观的姜留去看乐器,正当她摆弄店里一个鸡蛋大小的陶埙时,雅正夫人送客下楼。 “夫人。”姜慕燕拉着妹妹行礼。 雅正夫人含笑翩翩下楼来,“你们来东市玩?” 姜慕燕欢快道,“父亲带我和妹妹来的,慕燕早就想来您这儿看看了。” 听说姜二爷也来了,雅正夫人的目光准确地转向茶座,向着姜二爷微微颔首,被她送下来的贵客则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璞头有没有歪,衣领正不正后,才转头看向姜二。待看到姜二戴的软脚璞头上居然还镶着一块美玉,贵客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看到他的神情动作,姜留立刻明白,这又一个长得普通却很自信,嫉妒她爹美貌的男人。 书秋靠近姜留身边,低声道,“邑江候世子刘承。” 嗯?这就是抢了爹爹的意中人、号称康安城第二美男子的邑江候世子?姜留大失所望。刘承虽长得是不丑,但绝称不上第二美男子,她三叔姜槐都比刘承美得多! 雅正夫人翩翩下楼来,跟姜二爷打招呼,态度亲切不做作,“不知二公子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还请二公子恕罪。” 姜二爷起身还礼,笑道,“听闻夫人店里来了不少好乐器,在下带着孩子们过来开开眼。” 见刘承和姜二爷没有打招呼的意思,雅正夫人便含笑抬手送刘承出门。刘承看到站在姜家两个女儿身边的黑小子时,走不动了,语带嘲讽地问姜二爷问,“这就是你儿子?” 姜二爷悠哉地靠在椅子上,“不错。” 父亲没说让他给这位行礼,姜凌也就没多此一举,大大方方任他打量。 攫欝攫。刘承阴沉的目光在姜二爷和姜凌之间穿梭几回,“啧”了一声,出门而去。 姜二爷懒洋洋地跟儿子讲,“记住那厮的嘴脸,改日若有长得跟他一样不顺眼的小子找你的事,你可以狠狠地揍他,不死就成。” 女客们见姜二爷如此不畏权势,又是一阵轻呼 “是。”姜凌痛快应下。 雅正夫人摇头,“刘世子家的刘申公子比姜公子大一岁,二爷不怕贵公子吃亏?” 姜二爷起身揽袖给雅正夫人斟茶,“不怕。”他儿子一个能揍刘申十个! 姜留的小脑袋瓜又开始转了,爹爹原本的意中人、邑江候世子夫人柳如烟的儿子,居然比自己的哥哥姐姐还大一岁?也就是说…… 厺厽 妙书苑 miaoshuyuan.com 厺厽。“不知孩子们可给夫人添麻烦了?”姜留正满脑子天马行空时,听到爹爹跟雅正夫人提起自己。 雅正夫人应道,“府上的姑娘都很好,三姑娘聪慧好学,六姑娘活泼可爱,能教她们学琴是妾身的福气。” 得了夫人的夸奖,姜慕燕小脸通红,眼里闪着快活。 被老师夸奖活泼可爱,是说自己啥也没学会的意思吗?姜留抠着陶埙的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其实她也很努力学了,只是手慢跟不上。 “那便好,今年还要烦请夫人多费心。”姜二爷举杯,以茶敬雅正夫人。 “此乃妾身分内之事。”雅正夫人端茶回应,开琴行授琴艺,是她谋生的手段。 不能气馁!等她手脚好了,定能让爹爹和雅正夫人刮目相看!姜留握拳头给自己鼓劲儿,却没能成功。她抬起手手,才发现左手的食指塞进陶埙的孔里,用劲儿也拔不出来,悲剧了…… 把这个买下来回去偷偷拔?姜留正在动脑筋时,忽听身边的蠢丫鬟咋呼道,“姑娘的手指头怎么了?” 目光聚拢来,姜留真想用陶埙堵住书秋的大嘴巴。 姜二爷乐了,“傻留儿。这是用来吹的不是抠的,过来。” “不用劳烦父亲,儿帮妹妹拔。”姜凌一手握住陶埙,一手握住妹妹的小胖手,就要开拔。 赵奶娘吓坏了,“少爷不能这么拔,这样六姑娘的手会受伤的。” “对,要小心转。”姜慕燕上前。 “还是让我来吧。”雅正夫人把姜留带到桌边,用茶水打湿她的手指头,转动几下便把陶埙取了下来放在她的手心上,笑道,“这个陶埙与六姑娘有缘,合该送给六姑娘。等再去泠幽院时,我教你吹埙可好?” “多-谢-夫-人。”姜留握着陶埙道谢,埙潮乎乎,她羞哒哒。 姜二爷见小闺女手指头都红了,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握在手心里轻轻揉着,“让夫人见笑了。” 妹妹受伤了,姜凌和姜慕燕也无心看乐器,围在父亲身边盯着妹妹的手看。 巘戅妙书苑miaoshuyuan.com戅。看着这副场面,忠女客心动不已。谁能想到,传闻中不顾妻女独自风流的姜二爷,竟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呢。他说不再娶妻专心照顾三个孩子,一定是真的,姜二爷是康安城最好最美的男子! 待从乐器行出来时,天已近晌午,姜二爷带着孩子们寻了家清幽雅致的食肆用饭。 饭后也不急着走,姜二爷让孩子们在屋内歇息,歇过来后再接着逛。姜留年纪小身子沉,用完饭不大一会儿便躺在雅间的榻上睡着了,本来不困的姜凌立刻挨着妹妹躺下,姜慕燕见此,也躺在了妹妹另一边。 出去方便的姜二爷回来把姜凌拎起来扔到一边,但看着他睡得安稳的小脸,想到他夜夜惊醒时的可怜样,又有些不忍。可是不扔出去姜二爷又看着来气,干脆到庭院寻熟人闲聊,眼不见心不烦。 姜留是被热醒的,睁开眼才发现哥哥姐姐各一人抱着她一条胳膊,睡得正香。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撒在榻上,远处隐隐的喧闹声和耳边哥哥姐姐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姜留静静感受着此刻的温馨,此情此景深深印进她的心底,在未来的岁月中无数次浮现时,都会让她想起这一刻的温暖。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哥哥姐姐先后醒了。三人爬起来醒神时,奶娘轻声道,“二爷有事先走了,让大少爷和二少爷领着少爷和姑娘们继续逛,晚上看过花灯再回去。” 听到父亲走了,姜慕燕没吭声,姜凌很高兴,姜留失落又高兴。失落的是不能跟着爹爹游玩,开心的是终于不用被大姑娘小媳妇围观砸果子了,“爹-爹-去-哪-了?” 赵奶娘说得很平静,“二爷回府了。” 这时候回府定是有事,姜留再问,“伯-母-也-回-了-吗?” 赵奶娘摇头,“奴婢不知。” 奶娘不说,就得问书秋了。书秋是个压不住事儿的,还不等姑娘问,便寻了机会凑到她耳边,“姑娘猜怎么着回?您的姑姑回府拜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太后殡天(上架第三更) “二爷,您可算回来了!”等候在府门内的老管家姜厚连忙迎上来,“您快去老夫人那里瞧瞧吧,老奴都不敢进院了。” “谁在府中?”姜二爷把马缰绳扔给门人,快步往里走。 厚叔跟不上,只能后边喊了一句,“您是头一个赶回来的。” “您老歇着,我去看看。” 攫欝攫。“诶。”二爷回来就没事了,老管家坐在靠墙的长凳上歇脚。 快步走进北院正房,姜二爷只当未察觉屋内压抑的气氛,笑道,“姐怎不提前送信回来,好让兄弟们去迎你。” 被母亲冷了这半天的姜平蓝连忙起身,“二弟回来了!元冬,玲儿快给舅舅拜年。” 姜平蓝的一双儿女上前拜年,姜二爷拉起两个孩子,拿出小荷包,“舅舅早就备下,就等着你们来呢。姐,我姐夫呢?” 姜平蓝小声道,“衙门事多,赶不回来。” 没回来正好,免得自己看着他来气。姜二爷拉着姐姐坐到母亲身边,“姐的身体可好些了?” 她哪来的病,只是丈夫不许她回来的借口罢了。姜平蓝羞愧低头,“……好多了,有劳二弟挂记。” “那就好。娘,您看姐姐无事,这回该您能睡安稳了吧。”姜二爷笑吟吟地给母亲捶肩。 姜老夫人怒道,“尽说胡话,娘什么时候睡不安稳了?” “是,儿说的是胡话。”姜二爷嘴上应着,却向姐姐和外甥、外甥女偷偷眨了眨眼睛,七岁的廖春萍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虎头虎脑的廖元冬凑到姜二爷身边问,“二舅,东市好玩吗?” “当然好玩了。”姜二爷与姐姐道,“让猴儿送元冬和玲儿去找大郎他们,看过花灯再回来?” 俩孩子立刻来了精神,眼巴巴地望着外婆。 姜老夫人不准,“孩子坐了半日的车,哪还有力气去看花灯!” 他们有啊!俩小家伙不敢说话,只能干着急。 厺厽 综艺文学 kanzongyi.cc 厺厽。“你们外婆说得对,看花灯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到上元节还有好些日子呢,明天二舅带你们去玩。”姜二爷乐呵呵的,“到时候娘也一起去。” 姜平蓝连忙道,“女儿陪娘一起去看花灯、逛庙会。” “有什么好逛的。”姜老夫人最上这么说,心里想的确是女儿小时候的一幕幕,脸色渐渐舒缓。 见屋里气氛缓和下来,姜二爷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留下母亲和姐姐在屋内说些贴心话。 母女之间,说开也就好了。 待姜留跟着哥哥们回到家后,见姑姑亲亲热热地坐在祖母身边,挨个打趣他们。 “大郎才十五岁,个头就要追上大哥了,真是了不得。” “大郎这两年眼见着长。”陈氏笑得合不拢嘴。 “四郎真会长,比三弟和弟妹都俊。” 巘戅综艺文学&#戅。“姐你别看这会儿装老实,脾气比我俩都大。”闫氏一脸笑。 “这些彩头都是你们猜灯谜得的?哪个猜中的多?” “三妹妹,她猜灯谜最厉害。”姜慕容凑到姑姑身边,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 “留儿也长个了,娘您看,这丫头越长越像二弟小时候。二弟六七岁时穿着裙子满屋跑时,可不就是这个模样么?” 哎呦?爹爹小时候还穿过裙子呢!姜留冲着爹爹做鬼脸。 姜二爷盖住闺女惨不忍睹的脸,“爹六七岁时跑得比你快多了!” 廖元冬方才就发现了姜留走路不对劲儿,上前关心道,“六妹妹腿疼吗?” 姜留摇头,“不-疼,就-是-走-不-快。” “走不快没事,表哥可以背着你!”十一岁的廖元东挺起小胸脯,好像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 姜凌立刻道,“六妹妹七岁了!” “没事,表哥劲儿大,七岁也背得动。下次出去看花灯时,表哥就背着你。”廖元冬根本没听懂表弟的意思,一个劲地表示自己很有力气。 又来一个跟自己抢妹妹的。姜凌冷下小脸,看来明天有必要拉他出去练练,好让他知道这里谁劲儿最大! 姜留笑眯眯地对表哥道,“我-可-以-自-己-走。” “六妹妹笑起来比年画上的童女还好看。”廖元冬忽然叫了起来,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姜凌挡住妹妹,觉得廖元冬更碍眼了。 终究,廖元冬也没能背着姜留去看花灯。因为第二天后晌皇宫传出丧讯,太后殡天,花灯没有了。 听闻噩耗,大周文武官员和百姓跪地痛哭时,内心却有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病了一年多的太后终于死了。 痛哭的人中最高兴的,当属京兆府尹张文江。太后殡天,万岁无心过问朝事,勒令他十日查清的投毒案当然也无心过问了。痛哭完毕,五天没睡过好觉的张文江饱餐一顿,一觉到天明。 孟回舟也巨石落地,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后,第二日早早与百官一同到宫门前哀嚎。 太后殡天,康安城由年节喜庆的红变成了悲哀的白,但真正伤心欲绝的也只有亲人了。乐阳公主几度昏厥,景和帝哭到声音嘶哑后,降下圣旨:太后殡天举国服丧,寺院、道观为太后诵经超度,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一年内不准宴乐婚嫁。 众人闻之,不只脸上哭,心里也跟着苦。依大周律令,太后殡天举国丧应该是百日内不准作乐,一个月内禁嫁娶。但景和帝为了彰显他的孝心,将举丧的时限延长到了一年。众人除了夸奖万岁孝感动天,还能说啥? 换了一身白的姜二爷小心翼翼地问,“圣旨上没提停科考?” 姜猴儿摇头,“没,应该不能停吧?” “为啥不能,太后她老人家殡天了,举国服丧!”姜二爷振振有词,“服丧期间,儿子能去应考吗?”攫欝攫 不能!姜猴儿摇头,二爷还有希望。 姜宝叹了口气,“二爷,您还是踏下心来好好读书吧。” 爷不读,打死也不读!姜二爷怒冲冲地站起身,“爷去接大哥回府!” 太后死了,万岁定无心再过问大哥的案子,姜二爷与母亲商量后,跑到京兆府,询问张大人是否可接大哥回府将养身体。 在宫门前跪了半日的张大人走起路来比他的留儿还慢,姜二爷没耐心等着他挪到近前,赶过去躬身行礼,“草民姜枫,拜见大人。” 由下属搀扶着的张文江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说了几句安抚客套话后,便准他去回春医馆接姜松。 姜枫走后,张文江端起茶喝了两口,才愤愤与师爷道,“本府出宫时遇见了孟回舟,他装得比谁都伤心,但眼里的轻快可瞒不过本府!师爷说他为何如此得意?” 让大人您记下了,他还能得意几时?师爷连忙道,“大人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案定有水落石出之日。若孟大人是元凶,您早晚能将他绳之於法。” “然!”张文江肃然道,“师爷这就起草公文,诉此案详情,自西城指挥使至衙吏,有渎职者一律依法严办!” “是。”师爷应下,心知这案子是要被搁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府尹大人才有功夫再查。 姜松被抬回府中,见到白发苍苍的母亲,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平安回来便好。”姜老夫人看着瘦得快要脱相的长子,也忍不住掉了泪,一家子都陪着掉泪,姜平蓝哭得尤为伤心。 待把儿子抬回东院安置妥当,姜老夫人遣散众人后,装了几日虚弱的姜松起身跪在母亲膝下,“母亲息怒。” 姜老夫人瞪了他一会儿,忽然泪如雨下,“那是含了砒霜的饺子啊,你怎就敢吃呢!你这是想要了娘的命啊!” “大哥这回确实太莽撞了。”姜二爷怕地上凉,扶着大哥起身坐下。 待母亲情绪平静些,姜松才低声解释道,“父亲在世时,儿常帮着整理刑部卷宗,了解砒霜的毒性,那半个饺子虽会让人肠胃受损,但绝不致命。儿没用,只能想到这种办法帮父亲报仇。” 姜老夫人闭上双眼,“你这样做,也报不了仇的。” 姜松点头,“但这会令朝中百官和百姓猜疑孟回舟,令御史盯着孟家,令孟家不敢再堂而皇之地做戏恶心咱们。” 姜二爷也道,“儿听说张文江这人很较真,京兆府查不清的案子他会一直记在心里,只要他也怀疑孟回舟,孟回舟就当不成刑部尚书!” “何以见得?”姜松问二弟。 姜二爷分析得头头是道,“刑部尚书可是六部要职。若张文江觉得孟回舟品行不端,一定会跟大理寺卿等朝臣私下议论,还会寻机会告诉黄通老将军。黄老将军再在文庆殿内跟其他几位阁老聊上几句,到时只要没有人力保,孟回舟就升不上去!大哥觉得,朝中五位阁老哪个会力保孟回舟?朝中能人无数,孟回舟在阁老们眼里,连跟葱都算不上!” 姜松又问,“张文江与黄阁老有何关联?” 姜二爷瞪大眼睛,“大哥不知道?张文江的妻子是黄老将军的亲侄女啊!黄老将军二儿子黄棣的妻子是张文江的妹夫的妹妹,这门亲事还是张夫人帮着说的呢!” 姜松欣慰地点头,“分析得很对,二弟对京中各家的亲疏远近比我都清楚,待你入朝为官,一定比我走得长远。” 嗯?姜二爷瞪大眼睛,忽然觉得事情要不妙。 “科考说难便难,说容易却也容易,以你的聪明劲儿,只要你肯下功夫,最迟下一科,必能中举出仕!你我兄弟齐心,不出十年,父亲的大仇必报!”姜松开始畅想美好的将来。 姜老夫人也信心十足,“监督枫儿读书的事,娘就交给你了,如今府里也只有你能镇住他了。” “娘放心,儿当尽全力。”姜松信誓旦旦,他寒窗苦读十六载中举的经验和心得,一定要全数教给二弟! 姜二爷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娘,大哥,我……”巘戅英雄联盟小说戅 不待他说完,姜松忽然面容一凛,“事情就这么订了,今晚我拉张书单,明日你就开始读。二弟,你去召集全家人过来。”厺厽 英雄联盟小说 yxlmxsw.com 厺厽 姜老夫人微愣,姜二爷更怕了,“大,大哥,你要干嘛?” 姜松只吩咐道,“去吧,连留儿也抱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管教三郎 姜留被爹爹从西院抱到东院时,发现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大伙都很茫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气氛很压抑,祖母和大伯一点笑容也没有。姜留发现除了哥哥姐姐,各院的姨娘们也过来了,老老实实在后边站着。这是要干啥?姜留挪到哥哥、姐姐身边,老实站着。 姜凌偷偷拉住妹妹的小胖手,让她别害怕。攫欝攫 老管家点过人头,报道,“老夫人,府中能来的人都过来了。” 谁不能来?姜留扫了一圈,没见到姑姑一家、三叔和裘叔。三叔和裘叔应是不在府中,姑姑不用过来是因为她已经嫁人,不能算姜家人了? 姜老夫不愿如此兴师动众,但夫死从子,长子坚持,她也只能顺从。既然做,就要做好! 姜老夫人缓缓抬起眼皮,目光严厉地从众人身上扫过,她扫到谁,谁就一哆嗦。巘戅戅 姜留觉得祖母这招很有气势,她认真记在心里,打算以后自己管事时,也这么干。 “留儿。” “啊?”正胡思乱想的姜留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不知祖母为何叫她。 “祖母问你,去年六月你是怎么落入花园池塘中的?”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陈氏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头都不敢抬。姜二爷疑惑的目光在母亲和大哥身上扫过,不知为何又提起此事。姜凌则看向躲在伯母身后的姜三郎,暗道绝不能让他逃过去。 怎么掉下去的?姜留的小脑袋转了两圈,如实道,“留-儿-不-记-得-了。” 事情已过去半年,小孩子记不起来也正常。姜老夫人又唤孙儿,“三郎。” 姜三郎从娘亲探出头,怕怕地看着祖母。 “到祖母这里来。”姜老夫人再唤。 姜三郎硬着头皮出来,走路比小姜留还慢。 姜老夫人轻声问,“祖母问你,留儿当时是怎么落水的?” “是……是……”姜三郎的目光瞟向娘亲,希望她能出来帮自己讲。 陈氏刚抬起脚,就听丈夫喝问儿子,“是什么?” 姜松声音不大底气也不足,但姜三郎却吓得跪在地上,立刻说了实话,“是儿把六妹妹推下水的。” “嗡——”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终于明白今日为何摆出这般阵仗了。 这样可不成,陈氏刚迈出一步,就听丈夫问她,“夫人可知此事?” “妾身……”陈氏没想到丈夫不只要惩罚儿子,连她也不肯放过,有些慌了。姜大郎探手把母亲拉到身边,若真是三弟推六妹妹落水的,此事就非同小可,母亲若执意拦着,说不得祖母和父亲会连母亲一起责罚。 闫氏则幸灾乐祸地弯腰,低声叮嘱儿女千万不要插嘴。 姜老夫人只当没看到大儿媳的动作,继续问孙儿,“三郎推留儿落水后,为何自己也跳到水里去了?” 三郎不敢说谎,“孙儿没想跳进去,是一下没收住脚才跟着掉下去的。” 姜老夫人又问,“你为何推留儿落水?”厺厽 品书网 vodtw.org 厺厽 “是六妹妹先向孙儿扔癞蛤蟆的!她还拔了祖母给孙儿买的鹦鹉身上最好看的毛,也扔到水里!”姜三郎万分委屈。 这些真是小姜留干的?姜留转头看屋外的书秋。怎奈离得远,正在与桃枝咬耳朵的书秋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为了这些,你就把留儿推到水里去了?”姜老夫人再追问。 “她把孙儿的鹦鹉毛扔到水里,孙儿就要让她也尝尝掉到水里的滋味。”虽然过去了半年,姜三郎提起这件事还是很生气。 门外的书秋忽然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有话想说。” “讲。” “三少爷把六姑娘推到水里后,还用力把六姑娘往水底按!”书秋大声道,“这是奴婢亲眼看到的。” “我没有!我是被泥吸住脚,才拉六妹妹想把脚拔出来。”姜三郎怒吼道。 “你被泥吸住脚,就把你妹妹当做垫脚石?”姜松沉声问。 姜三郎被父亲问蒙了,“不是这样的,我就是很害怕,想把脚拔出来,我没踩六妹妹,我是用手……” 姜留总算弄明白小胖丫究竟怎么死的了——小胖丫拔鸟毛扔癞蛤蟆惹怒了三郎,三郎生气推她落水自己也失足落了下去,落水后三郎拔不出脚心里害怕就扒拉小胖丫,害她呛水死。 看着慌成一团的三郎,姜留很想知道这案子搁在现代,法官会怎么判。 姜二爷站出来道,“虽是三郎推留儿落水的,但他还小,想不到这之中的危险。再说也是留儿调皮在先,不能全赖三郎……” “前情确如二弟所言。”姜松打断他的话,“但三郎诬赖留儿推他入水在后,这半年来,眼见留儿因此受尽苦楚,他不仅不因自己的过错内疚,还多次挖苦嘲笑留儿行动缓慢说话迟缓,这便是恶。此恶不除,必生大祸。” 姜留点头,大伯不愧是一家之主,说得很中肯。姜二爷眨眨眼睛没词了,又退到一边。 事情远比她想得要严重,姜老夫人沉声问,“姜思宇,你可知错?” “孙儿知错。”祖母都呼他大名了,姜三郎哪敢说不知。 “姜厚,手足相残,论家规该如何处置?”老夫人垂下眼皮。 听到“手足相残”四个字,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陈氏想冲过去替小儿子求情,却被大儿子用力拽住,姜凌留意着众人的神色变化,以备随机应变。 老管家迈步进屋,“太爷在世时立下三条家规:凡姜家子弟,应孝顺父母、兄弟齐心、夫妻和睦,有违此规者,轻则杖责重则逐出家门。” 姜老夫人点头,“姜思宇,念在你年纪小又没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祖母罚你十杖,祠堂罚跪三日。若有下次,逐出家门。” 攫欝攫。打板子跪祠堂?姜三郎傻了,转头看娘亲。 陈氏用力甩开大儿子,跪在地上哭求,“娘,三郎才九岁,哪受得住杖刑啊。是儿媳没教好他,娘要打就打儿媳吧。” 姜大郎也跟着跪在地上,“孙儿身为长兄,未能约束幼弟,也应领罚。” 姜二爷劝道,“如今是年节又逢国丧,四十九日不能见血。依儿看,这杖刑就免了吧?” 众人苦苦哀求声中,姜老夫人抬起眼皮看姜留,“六丫头,你觉得呢?” 姜留明白祖母的意思,给她递了把梯子,“祖-母-别-打-三-哥,疼。” “留儿受尽了苦还不记仇,是个好孩子。”姜老夫人很欣慰,转头看长子,她也不想打三郎的,说这么重是为了吓唬吓唬他。 姜松却道,“不挨打,他就记不住疼。比照六丫头这半年受的苦,打他十杖都少!” 这是非要打了?正当众人愁无计时,姜凌上前一步行礼,“祖母,大伯,孙儿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你不用说了!我认打,我认打还不行嘛!”姜三郎见姜凌要说话,吓得脸都白了。这家伙坏水最多,让他念叨几句,自己就不止挨十杖了。 “凌儿有话就说。”牢中几日相处,姜松已对姜凌刮目相看。 “谢伯父。”姜凌直起身,朗声道,“三弟犯了家法,当罚。但国丧期间不能行刑,不如换个法子。” “怎么罚?” 姜凌献策,“六妹妹落水后筋脉迟缓,干什么都比旁人多费数倍的力气。不如罚三弟每日负重十圈,这样既能让三弟体会六妹妹的辛苦,又能锻炼他的筋骨意志,大伯觉得这样行不行?” 姜留眼睛一亮,不愧是她亲哥,脑袋真好使! “不要啊爹,儿认打,儿愿意挨棍子,儿不怕疼,爹!”姜三郎急了,跪着爬向自己的亲爹。 陈氏截住儿子,“这个注意好,就听凌儿的!” 姜太夫人跟大儿子商量,“此法比打板子,确实更能让三郎长记性。” 确实不错,姜松点头,“就依凌儿的法子,三郎祠堂罚跪后,每日早晚负重五十斤,围着池塘跑十圈。” 五十斤,早晚十圈?姜三郎哭闹起来,“姜凌你害我!我打死你!” “孽障!拖到祠堂去,谁不准给他求情!”听到儿子当着他的面就敢口出恶言,姜松气得喘粗气。 姜大郎和将二郎怕三郎再闹下去会被罚的更重,连忙上前把他架了出去。 姜凌又道,“伯父,侄儿愿早晚陪着三弟一起跑,三弟负重五十斤,侄儿负重七十斤。” 正想着怎么帮儿子逃过责罚的陈氏连忙道,“这可使不得,凌儿又没犯错,怎么能跟着挨罚呢。” 姜凌坚持,“伯母,罚三弟是为了让他改过。三弟对侄儿有怨言,就不能兄弟齐心,侄儿愿陪着三弟,他跑多少天,侄儿就跑多少天。” 姜二爷很是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孩子!大嫂,就让凌儿陪着三郎一起跑吧,他们兄弟正好作伴儿。” 姜松也道,“凌儿能有此心,大伯很高兴,你不必负重跑。” “侄儿想负重,这样能锻炼筋骨,山上的师傅就是这么教侄儿的。”姜凌又跟陈氏道,“伯母,侄儿的身体就是这么一点点练好的。” 陈氏动心了,“真是如此?” 巘戅啃书居kenshuju.com戅。一直旁观的闫氏也动心了,“要不,让四郎跟着你们一起跑?” 小四郎立刻道,“四郎要跟着凌哥一起扛着七十斤跑,四郎也要变厉害,单脚开华山!” 五姑娘姜慕锦嘲笑弟弟,“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抗动七十斤的东西?” “姐少瞧不起人!”小四郎想了想又问,“二伯,七十斤有多重?” 七十斤?姜二爷摸了摸下巴,“就你六姐姐那么重。” 见众人齐刷刷地用眼睛掂量她的分量,小姜留气得想揍爹。 小四郎想象着他扛着六姐姐跑圈的模样,连忙摇晃小脑袋,“四郎扛不动六姐姐,四郎能扛着针线房里的小三花行吗?” “你想的美!小三花是我的!”姜慕锦叫了起来。 针线房里的小三花是府里最受欢迎的猫,谁见了都想撸一撸。姜留也跟着凑热闹,“我-的!” 众人听得直笑,于是,这场严肃的家庭大会,在笑声中圆满收场了。 待孩子们走后,姜松跟二弟感叹道,“若凌儿真是你亲生的,该多好。” 姜二爷满不在乎,“不管是不是亲生,他都是我的儿子!” 看着没心没肺的儿子和一群没心眼的孙子孙女,姜老夫人十分担忧。姜凌心眼太多、太会来事儿了,她得找个法子约束住他。否则哪天姜凌生了外心把姜家卖了,自己的这些傻儿孙们还得开开心心地帮他数钱呢! 回到西院后,姜留由衷地向哥哥表达敬意,“哥-的-主-意-真-好。” 姜凌最喜欢妹妹这样围着他,“其实,我更愿意让姜三郎挨打。不过现在是国丧,拖到四十九天后,就打不成了,所以才要换个办法罚他。” 姜慕燕也道,“祖母最疼三郎,就算三郎挨板子,如果大伯不亲自动手,家里没人敢真用力打他。” 哥哥姐姐说得都有理,姜留一人给了一块糖,“哥-哥-真-要-陪-着-三-郎-跑?” 姜凌把糖放进嘴里,“当然!若是我不盯着他,大伯母准会帮着他耍滑偷懒。” “不错!”姜慕燕再次同意姜凌的话。 “牛!”姜留真心佩服哥哥,天上的牛都没哥哥厉害! “想喝牛乳了?等着。”姜凌起身出去帮妹妹叫牛乳。 姜慕燕小声跟妹妹讲,“姜凌帮妹妹帮了仇,还要每天扛着七十斤的东西跑,他比父亲有用。” 姜留看着姐姐认真的表情,不知该替爹爹伤心,还是该替哥哥高兴。攫欝攫 妹妹是自己的,姜凌对妹妹好,姜慕燕觉得自己得想办法报答他,于是跟妹妹商量道,“如果姜凌长大了,父亲没钱给他出彩礼。咱们就拿娘给咱们的钱,帮他出彩礼吧?” 姜留……巘戅九饼中文m戅 “……好。”厺厽 九饼中文 9bzw.com 厺厽 “阿嚏!”刚扶着大哥躺好的姜二爷打了个重重的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 姜松用袖子擦了擦脸,“二弟着凉了?” 姜老夫人上手摸了摸儿子的衣裳,责备道,“怎么连夹衣也没穿?快跟娘去加衣裳!” “娘,儿不冷。”不管他穿多少,母亲都觉得他冷,姜二爷很无奈。 姜松看着母亲和二弟出去,脸上挂起微微的笑意。经过这一番磨难,姜松觉得没有什么比家人平安和睦更重要。 陈氏把小儿子送去祠堂安抚一番后,回到东院跟丈夫抱怨,“这会儿才六九,祠堂里冷得透骨……” “给三郎把被褥铺厚些。”姜松道。 陈氏要的可不是这个,“三郎那么小,又刚在牢里糟了那么多罪……” 姜松打断妻子,“夫人,三郎推留儿下水的事,你可知情?” “啊?”陈氏转头,心虚地不敢看丈夫。 慈母多败儿。姜松叹道,“方才在堂上母亲没追究你的过失,已是给你留了脸面。三郎是夫人的心头肉,留儿也是二弟最疼爱的女儿。便是这样,二弟还在堂上屡次为三郎求情。若不严惩三郎,夫人以后以何颜面去面对二弟、管教约束下人?” 丈夫很少说这么重的话,陈氏喏喏道,“妾身知错了。” “母亲不是准了夫人回绍兴探亲么,夫人后日便带着容儿启程吧。”姜松吩咐道,“你难得回去,不妨多留一段时日,管教三郎的事,夫人不必插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书秋挨打 看哥哥与端着热牛乳的书夏先后走进来,姜留才察觉屋里少了俩人,“奶-娘-和-书-秋-呢?” 书夏边摆牛乳边回道,“她们被老夫人叫去了北院。” 莫非是为了书秋指正三郎在水中拉拽自己的事?姜留连忙问,“爹-爹-呢?” 攫欝攫。“二爷被表少爷请了去。” 为了奶娘母女的事,派人去请爹爹回来也不合适。爹爹不在北院,就没人会帮奶娘和书秋说话,早就听说祖母手段很厉害的姜留坐不住了,“去-北-院。” 姜慕燕不解,“去做什么?” 书夏也劝,“老夫人叫她们过去问话,没请姑娘,就是想避开您。您现在过去不合规矩,会惹老夫人不高兴的。” 这丫头跟姐姐的奶娘一样,张嘴闭嘴就是规矩。姜留解释道,“去-北-院,送-牛-乳。” 那不还是一回事吗!端碗牛乳老夫人就猜不到您去干嘛了?六姑娘真是小孩子脾气!书夏转头看自家姑娘,希望她能劝六姑娘别去做傻事。老夫人刚发落了三少爷,心里定压着火呢。 姜慕燕也不想去,但妹妹要去她就陪着,“我跟妹妹一起去。” 姜凌不甘落后,“我跟妹妹去,我有事请教祖母。” 两人对视片刻,姜慕燕败下阵来,“你赔妹妹去。”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姐姐很怕祖母,让她留下也好。姜留拉住姐姐的手道,“一-会-儿-回-来,听-姐-姐-弹-琴。” 姜留急匆匆,也快不到哪去。终于和哥哥赶到北院门外,姜留就听到里边传出啪啪的声音,一着急没顾上不灵便的腿,若不是哥哥拉着,她就要趴在地上了。 守院门的婆子见西院的少爷和姑娘来了,进去传话。 婆子进去后不久,屋里的啪啪声就停了。进屋后,姜留偷眼见奶娘和书秋跪在一边低着头,侧脸都红得吓人,显然刚才是被掌嘴了。 目不斜视的姜凌拉着妹妹给祖母行礼,然后道,“祖母,孙儿听身边的下人说五十斤很重,三弟没练过武,扛这么重的东西受不住。所以孙儿想请祖母示下,能不能给三弟减到十五斤?” 姜老夫人也觉得五十斤太重,想找机会与长子商量给三郎减一些,没想到姜凌先提出来了。这孩子心眼多却也善良,还知道为弟弟考虑。姜老夫人脸色缓和了些,“也好。凌儿也不要扛七十斤的东西,跟三郎一样便成。” “三弟扛十五斤,孙儿扛七十斤或者十五斤,三弟都会不高兴的。孙儿改为三十斤,您觉得行吗?”姜凌这话说的,真像一个真心为弟弟考虑的好哥哥。 姜老夫人笑了,“好。累了再减,千万莫逞能。祖母没见识,凌儿给祖母说说是怎么个负重法,扛袋子还是搬石头?” 姜凌解释道,“别家怎么练孙儿也不清楚,孙儿在山上是穿着挂铁片的衣裳练的。” 姜老夫人一想便明白了,姜凌在边城长大,衣服上挂铁片的法子应是比照将士们身上的铠甲想出来的,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在康安城可见过这种铁片?” “姜财在西市的打铁铺打制过一些。”姜凌回道。 姜老夫人点头,“按咱们方才说的分量,你让姜财算算该打多少铁片,这两日就让铁匠赶制出来。” “是。”姜凌应了。 “去吧。”姜老夫人让姜凌先走。 见哥哥不想走,姜留连忙道,“哥-哥-先-去,留-儿-跟-祖-母-喝-牛-乳。” 姜凌也没了赖下去的理由,不放心地叮嘱妹妹,“别喝太多,待会儿还要喝药呢。” “好。”姜留乖乖应了。 待姜凌出去后,姜老夫人先喂了姜留一碗牛乳,才问,“六丫头,三郎在水中按压你的事,你方才为何不说?” 姜留茫然,“留-儿-不-记-得。” 看她这迷糊的小模样,是真不记得。姜老夫人再确认,“你仔细想想,奶娘和书秋都没跟你提过?会不会是她们说过你忘记了。” 姜留摇头,“不-记-得。” 姜老夫人揉了揉孙女脑袋上的小揪揪,怜惜地问,“走路写字,胳膊腿会不会很累?” 姜留说了句悲催的大实话,“留-儿-习-惯-了,不-记-得-以-前-怎-样-走-路。” 这个可怜的小模样,跟枫儿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姜老夫人顿时怜惜,把孙女拉到怀里疼着。还好救过来了,若六丫头淹死在水里,枫儿哪受得住。 姜老夫人接着审问赵秀巧和书秋,“水中的事,你们还跟谁提过?” 赵奶娘回话,“奴婢听书秋说后,未跟任何人提起,也叮嘱她不要说。” “奴婢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书秋说话有些含糊,显然是伤着口舌了。 姜老夫人再问,“为何不说?” 赵奶娘如实道,“这事只是书秋慌乱中瞧见的,奴婢觉得做不得准。” 虽然知道女儿说的是真话,但三少爷和大夫人都说是姑娘推三少爷落的水,老夫人又偏疼三少爷,她们说了老夫人未必肯信。再说当时二爷急着带姑娘出府治病,没给赵奶娘时间去说。 姜老夫人又问,“既然如此,方才为何又说了?” 巘戅啃书居m戅。书秋不想让娘亲再替她受罚,连忙道,“三少爷承认是他推姑娘落水的,奴婢觉得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这件事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我娘不知道,请老夫人饶过我娘吧。” 书秋磕头有声,姜留听着都疼。 姜老夫人不再理会书秋,问姜留,“六丫头,你说她们该不该打?“ 书秋在审问三郎时站出来说话,是为了帮自己报仇。在姜留看来她当然不该打,不过姜留没有直说,而是婉转道,“打-坏-了-奶-娘-和-书-秋,就-没-人-干-活-了,也-没-人-陪-留-儿-玩-了。” 姜老夫人点头,六丫头这话说得很实在。如今大儿子官复原职,小儿子受了圣上的赏识,府里收到了不少宴请的帖子,虽说太后殡天后一切欢宴暂时搁置了,但过几日百花盛开,还会照常。姜老夫人确实有意让孩子们出去转转,留儿身边得力的奴婢,也只有这对母女了,此时重罚她们确实不妥。 姜老夫人训教道,“既然六丫头替你们求情,今日便饶你们这一回,你们好生伺候六丫头,若敢有一丝疏忽,两罪并罚!” “多谢老夫人,奴婢定照顾好六姑娘。”赵奶娘连连磕头,书秋也跟着表决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姜二爷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回到西院姜留房里后,奶娘又带着闺女给姜留跪下了。身为从现在穿越而来的人,姜留不能心安理得地受这种大礼,她挪着小短腿往边上错了错,“起-来。” 奶娘给姑娘磕了头,惭愧道,“是奴婢没教好书秋,让她给姑娘丢脸了。” 将姑娘一脸茫然的模样,奶娘解释道,“在东院时,老夫人和大爷已经决定要处罚三少爷了,书秋说不说那句话结果都是一样的。老夫人罚她,是因为她不识大体,而不是因为她帮姑娘说话。这件事便是要说,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 三少爷推六姑娘落水可以用小孩子间玩闹不知分寸开脱,但到了水里他还拉拽六姑娘往水里按,便是大恶了。这件事若传出去,三少爷长大后考状元做大官,都会被人拿这件事说他生性残暴,德不配位。姜老夫人当然不愿自己的孙儿背负这样的名声,也是为了他好。攫欝攫 姜留明白了,但看着书秋被打肿的脸,还是很心疼的,“书-秋-还-小。” “奴婢不小了,奴婢比姑娘还大两岁。”肿着脸的书秋耿直道。 奶娘骂道,“你这死丫头,姑娘是你能比的?姑娘聪慧懂事,无论在北院还是东院,那句话都没得挑!你再不长进,娘就禀了二爷,送你回庄子放牛!” “家里这么多牛还不够放的?”姜二爷迈步从外边进来,上前捏了捏小闺女的脸蛋,才道,“这件事,你们早该告诉爷。” 他的留儿,差一点就被三郎按在水里淹死了!姜二爷抱起小闺女,“爹的留儿,谁也不能欺负。谁欺负留儿,爹就收拾谁。” 你不就天天欺负我么!姜留推开爹爹的脑袋,“哥-哥-帮-留-儿-报-仇,爹-爹-跟-大-伯-读-书。” 一听到读书,姜二爷就头疼,放下闺女撑着额头道,“猴儿去告诉大哥,就说爷今天让风吹着受凉了,头晕脑袋得早些歇着。” 姜二爷的确是早早睡下了,但第二日天还没亮时便被姜猴儿拍醒了,“二爷,二爷,大爷叫您去书房呢。” “滚!”姜二爷翻身,把刚坐起来的姜凌扑倒了。 姜猴儿硬着头皮再劝,“大爷说若一刻钟内您赶不到书房,他就亲自过来叫您起床。” 大哥来了他就完了。姜二爷嘟囔着坐了起来,却见儿子也跟着起来了,便一巴掌将他按回去,“还早,接着睡。” “儿得去打拳。”姜凌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来,只是父亲不知道罢了。 “你拳打得够好了,还是睡觉要紧。”姜二爷看不惯儿子这么勤奋,撩被子把他盖住,起身让姜猴儿给他穿衣。 待出屋时姜二爷才发现天还黑着,差点哭出来。一年之中除了大年初一,他从来没这么早起过。 待到了书房,姜松精神抖擞地招呼他,“二弟,快来。” “大哥,这也太早了吧?”姜二爷生无可恋地瘫在桌子上。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姜松瞪了他一眼,接着问,“这两句诗出自何处,后两句是什么?” 姜二爷抬眼睛,从肚里有限的墨水中翻了翻,终于找到两句,“若使年华虚度过,到老空留后悔心?” 咯嘣!姜松额头的青筋蹦出一个大大的十字,“再想!” 姜二爷苦着脸,“大哥,我困。昨夜凌儿把我折腾醒两回。” 姜松惊了,“你让凌儿跟你一起睡?他多大了,你多大了!”厺厽 久读小说 9duxs.com 厺厽 “不是大哥说他夜里做噩梦,让小弟注意些么。”姜二爷打了个哈欠。 姜松哭笑不得,“府里这么多人,你寻谁照料他不可!” “除了裘叔四个,凌儿只信我和留儿,只能我亲自照看了,谁让他是我儿子呢。”姜二爷的眼皮都要合上了。 “你啊!”姜松叹了口气,不是亲生的都这么疼着,若有了亲生儿子还了得,“去榻上睡会儿吧。”巘戅久读小说戅 姜二爷用手撑住下巴,努力撑开眼皮,“起都起来了,我撑得住,大哥你继续说。”怎么也得让母亲知道他早早起来读书的事,否则今天就白起了。 说什么?姜松回忆片刻才想起来,“方才的诗,你答错了,这可不成!诗赋、经义、论、策四项,举子必精,方可中举。赋观读书人之博古,义以观其通经,论以观其识,策以观其才……” “……是以,四书五经、杂文诗赋乃贴经之要也。愚兄昨晚挑了些贴经常用的题目,你可……”姜松把连夜出的“摸底试卷”递过去,却发现二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此情此景,依稀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教弟弟读书识字之时。姜松握着自己辛苦半夜写的题目,想敲他的脑袋却又不忍心。 待天光大亮时,睡醒的姜二爷活动着酸疼的胳膊和脖子,心虚地问,“大哥怎不叫醒我?” 叫醒你就肯读书了么?姜松把桌上的纸推过去,“将这些填了,咱们就去用膳。” 姜二爷把纸转过来,发现是贴经。这个他熟,夫子二十年前也是这样考教他的学问的。姜二爷搓了搓手心,当年贴错时被打手板现在还疼呢。为了不被大哥打手心,姜二爷咬着笔头挖空心思地翻弄肚子里的墨水。 姜留跟哥哥、姐姐到北院用饭时,见爹爹垂头丧气地站在被抬过来的大伯身后,便跟着哥哥姐姐一块问安,“大-伯、爹-爹,早。” 大伯应声,爹爹没吭声,抓起她的小手揉捏着,姜留一看就知道爹爹又被憋屈着了。 姜平蓝笑问,“二弟这是怎么了?” 好面子的姜二爷立刻挺起腰杆,“我好着呢,对吧大哥?” 五十道贴经题只对了八道,就是把这些题给读书最差的三郎做,也比你强!姜松呵呵。攫欝攫 “嘿-嘿。”见了姜松的表情,旁人都忍着,只有姜留幸灾乐祸笑出了声,被爹爹狠狠瞪了一眼。 饭后,爹爹又被大伯拉去读书,男娃儿们去园子玩耍,女眷们都被姜老夫人留下说话。姜老夫人先问起三郎,“昨夜三郎睡得可安稳?” 怎么可能睡得安稳!陈氏忍着心疼回话,“安稳。儿媳早上过去时,三郎已经起来跪着了。”巘戅戅 说罢,陈氏还扫了一眼姜留,若不是她,儿子也不会被罚! 姜老夫人又问,“行李可收拾妥当了?” 陈氏摇头,她根本就不想走,哪还有心思收拾行礼。厺厽 品书网 vodtw.org 厺厽 姜平蓝和闫氏自告奋勇,要帮着大嫂收拾行李。姜老夫人点头,又道,“大郎还要回来读书,你们早些启程,路上也宽松些,你带着容儿和筝儿多住些时日也无妨。” 听婆婆提起庶女,陈氏心里不高兴,“昨日英娥跟儿媳说,想让筝儿留在家里练琴,雅正夫人夸奖筝儿悟性好,叮嘱她不可懈怠。” 听嫡母这么说,姜慕筝愣了一下,起身行礼,“祖母,筝儿想留在府中,好向三妹妹请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姜家大老爷的话术 听嫡母这么说,姜慕筝愣了。 昨日父亲才说让她随嫡母去绍兴府,姨娘欢喜地连夜为她收拾衣裳,盼着嫡母能帮她挑个好夫婿,又怎会说这样的话。不过,姜慕筝还是温顺地站起来,顺着嫡母的话往下说,“祖母,是筝儿自己想留在府中向三妹妹请教琴艺。” 陈氏和蔼地夸奖庶女,“她们五姐妹中,除了燕儿,就数筝儿的琴弹得最好,等她成了雅正夫人的入室弟子,那可就了不得了。” 雅正夫人的入室弟子是那么容易当的?闫氏撇撇嘴,暗道大嫂不想带筝儿去就直说,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六妹。”姜慕锦小声叫姜留,碰了碰她的肩膀,还冲她做鬼脸。 姜留笑了,冲着五姐姐呲出小米牙。对滴,三姐学的最好,其次是二姐,再次是大姐,她和五姐只能算是添头。 其实在内心里,姜留觉得自己比五姐还是强一点的。乐理和诀窍她都用眼睛和脑袋记住了,只是手残而已,五姐是真的啥都没记住。 姜老夫人也不看大儿媳,只道,“如此也好。筝儿和燕儿一块练琴,容儿也带着琴上路,不可荒废。” “是。”三姐妹齐声应了。 从北院出来后,姜留被五姐和表姐廖拉去放纸鸢,姜慕容请二妹、三妹帮她挑出行带的衣裳,小姐妹们分作两拨各奔东西。 “女儿未嫁时都是宝……”姜平蓝看着侄女们远去,眼里尽是羡慕。女子嫁人后需伺候公婆、服侍丈夫、照料孩子、操持家务……莫说纸鸢,便是歇心的功夫都没有。 娘家把你当宝,给了你那么多嫁妆,家里出事儿时你连面都不露,听说大哥官复原职了你颠颠就回了来!闫氏撇撇嘴,没接姜平蓝的话茬,挽住了大嫂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问,“大嫂,我记得你有个娘家侄儿比容儿大一岁,定亲没?” 看着远去的大嫂和弟妹,姜平蓝垂下眸子,快步跟了上去。 陪着大嫂收拾一上午行礼,姜平蓝终于等到大哥被人抬回来了,她连忙上前,小心又亲切地喊了声哥。 姜松应了一声,接过陈氏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骂了二弟一个多时辰,姜松嗓子都要冒烟了,吩咐妻子道,“晌午添一道醋焖酥鱼,将元冬和春玲叫过来一同用饭。” 醋焖酥鱼是她在家时爱吃的菜,姜平蓝眼圈发热,连忙道,“多谢大哥。元冬跟着凌哥儿出门了,说晌午不回来用饭。” 陈氏笑道,“燕儿还在她大姐姐房里没走呢,不如把姑娘们都叫过来,一块热闹热闹?” 姜松点头,待妻子出去后,才对妹妹道,“坐吧。” 姜平蓝坐在大哥身边,忍不住掉起了眼泪,“哥……” “莫哭,都过去了。”姜松问妹妹,“妹夫这两年待你如何?” “他待我很好。”姜平蓝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若妹夫真心待妹妹好,她怎会哭成这样。姜松心疼了,“都是大哥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姜平蓝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哥千万别这么说,是平蓝没用,这两年家里艰难,平蓝什么忙都没帮上。” 妹妹性子软,父母怕她嫁去大户人家被欺负,才选了寒门进士出身的廖青漠为婿。廖青漠能任知县,全靠父亲和他打点,谁能想到府里出事后,他生怕受牵连,恨不得让妹妹和家里断了亲。 姜松从未怪过妹妹,“你嫁过去就是廖家媳妇,只管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照顾好孩子们。我身体好后就去衙门做事,二弟过几年也能入仕,到时就好了。” 二弟书读得怎么样,姜平蓝非常清楚,小声劝道,“哥莫逼二弟太紧,仔细着他的身体。” 二弟幼时身体有多弱,姜松和姜平蓝印象最深。二弟生病时,他们就去祖母院里守在床边看着他,觉都不敢睡,生怕睡着后二弟就没了。那时,只要二弟肯吃饭,他们什么都依着他,这才把二弟宠惯成现在的样子。 姜松叹了口气,“此事我自有分寸。待元宵节后,让二弟送你们回去。”二弟现在入了圣上的眼,是家里最有分量的一个,让他去敲打妹夫再合适不过。 “昨日二弟也这么说,哥,我真是没用……”姜平蓝擦着眼泪问。 陈氏带着女娃娃们进来了,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姜松望着人群里笑得开心的外甥女,对妹妹道,“为了两个孩子,你该有自己的主意,莫凡事都听妹夫的。” 姜平蓝点头,擦去眼泪含笑迎出门,却见少了一个,便问大嫂,“留儿呢?” 陈氏哼了一声,“被凌儿抱走了。” 姜凌抱着胖成球的六丫头,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她喊都不待停的! 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外甥,姜平蓝亲近不起来,总觉得他跟二弟哪哪都不像。 廖元冬不服气,“我也能抱得动六妹妹,跑的也比他快!” 陈氏逗外甥,“你若是能抱得动,就把六丫头抱回你家去,好不好?” “好!”廖元冬转头问娘亲,“娘,咱们把六妹妹带回家吧?” 这傻孩子,姜平蓝笑道,“你去问你二舅,若他点头,咱们就接你六妹妹去玩几日。” “姑姑,我也去!”姜慕锦跟着嚷嚷。 “好。”姜平蓝应着。 姜慕燕将这事儿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后就跟妹妹说,让她告诉父亲不要同意。 待用完饭散了后,陈氏伺候丈夫上床歇息时,嘴里还抱怨道,“凌儿太不懂事了,留儿也是,老爷叫她过来用饭她都不肯来。” “凌儿为何不让留儿过来,夫人不知?”姜松靠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妾身不知。”陈氏气呼呼地坐下。 “夫人因为三郎的事,恼着留儿,凌儿怕你欺负留儿,才不肯让她过来。”姜松径直道。 他们怎么看出自己不高兴了?陈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姜松叹了口气,“小孩子天生敏锐,哪个对她好哪个对她不好,她们心里清楚着呢。” 陈氏也不遮掩了,“是,妾身是恼她!分明是留儿欺负三郎在先,怎么被罚的只有三郎一个?” 夫人什么脾气,姜松了若指掌,他不跟夫人讲大道理,只问道,“夫人,若被三郎推下水的是王侯家的姑娘,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处置三郎?” 陈氏不解,“三郎平白无故的,为何要推她们入水?再说王府侯府的姑娘们个你不想去她家玩。” 姜留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跟-表-哥-走-得-太-近?” 姜慕燕凑得更近了,“我告诉妹妹后,妹妹不能跟别人讲,奶娘也不行。” “好。” “娘亲说廖家底子薄,姑姑没主见,嫁去廖家会吃很多苦。” 见妹妹傻傻的不明白,姜慕燕板起小脸吓唬她,“妹妹想嫁去廖家吃苦吗?” 姜留摇头,“不-想。” “那就不要去姑姑家玩,在咱们家也不要跟表弟玩。” “……好。” 姜慕燕满意了,“妹妹睡吧,睡醒了咱们去滴翠堂练琴。” 待姐姐睡后,姜留越想越觉得有趣,咧着小嘴无声地笑了。 到时辰后,姜二爷又被姜松叫去书房读书。姜留和姐姐睡醒到了外屋,见桌上放着一粉一青两匹布,都是好料子。 赵奶娘笑道,“青色的是老夫人派人送过来的,粉色的大夫人亲自送过来给姑娘们做春衫的。姑娘们快看,都是上好的料子!粉色这匹裁剪下来的边角,还可以掐出不少漂亮的绢花来。” 祖母早上提过给她们裁春衫的事,姜留诧异的是伯母为什么送布料过来,晌午她还恨不得咬自己两口呢。 脸还肿着的书秋跟自家姑娘说悄悄话,“老夫人也赏了我娘半匹布,让我娘给奴婢做新衣裳。” 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吧?姜留看着喜笑颜开的奶娘母女,再次领教了祖母的治家手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姜凌的小黑手 正月初十这日一大早,熬了两晚的京兆府师爷周其文终于将姜松中毒案的案情奏折写好了,双手呈到京兆府尹张文江面前,“请大人过目。” 攫欝攫。“好。”身着祭服的张文江对这奏折的厚度很满意,翻开大体扫了一遍。 奏折中详陈他接圣旨后如何带领京兆府官吏殚精竭虑、日以继夜地查案;详陈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沈戎如何欺上瞒下,致使西城兵马司大牢管理如何混乱,致使送毒之人无迹可查;详陈西城兵马司巡街副使孔能如何公报私仇,羁押恐吓姜松和两个无辜稚子。奏折的最后写着:臣大泣拜上,请圣上治臣无能之罪。 这份折子递上去,万岁就能体察他身为京兆府尹的苦楚——京兆府尹居然无权随时监察五城兵马司府事,但康安城东西南北中任何一处出事,都是他这位京兆府尹失职,凭啥! 就该这样写,张文江满意合上折子,赞道,“师爷高才。” 师爷笑得万分谦虚,“全赖大人指导有方。” 张文江问道,“姜家情况如何?” 捕头任大力立刻道,“姜松回府后拖着病体正家风、督促姜枫和子侄们读书。” 很好,圣上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文还是武? ,姜六娘发家日常 姜凌问完这话,一桌子人都愣了。 “二叔中状元?那是不可能的,文状元武状元都不可能!”姜三郎第一个不服,娘说二叔小时候比他还差,姜三郎觉得自己中不了状元,当然二叔也不可能。 “爷就没想考状元!”姜二爷腾地站起来,差点掀翻桌子,“大哥,为何我一定要读书,不能习武呢?” 因姜二爷声音太大,里屋用饭的女眷们都听到了,纷纷停住筷子,侧耳听着。姜留忽然有种他爹掉进坑里还没爬出来,又在坑里发现一个更深的陷阱的感觉。 感觉,很不妙啊。 是啊,为啥呢?姜松也有点蒙。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呢,家中老大的气场得撑住,姜松给了儿子一巴掌,又瞪着二弟,“站起来做什么,先吃饭!” “哦。”姜二爷坐下,转头咬住儿子递过来的小肉包,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饭后,小一辈的都被赶走,屋里只剩下姜母、姜平蓝和姜家三兄弟时,姜二爷又开始嚷嚷,“娘,我要习武考武举人!” 姜二爷很有自知之名,武状元他不奢望,反正大哥就是要他中举,管他文举人还是武举人! 姜槐劝道,“二哥,习武很累的。” “读书更累。” 姜平蓝道,“中了武举人后,二弟就要去军营带兵,整日与蛮汉为武,你受得了?” “……受得了。” 想到儿子要上沙场,姜老夫人就觉得有人要挖她的心,“虽说现在四海升平,万一有蛮夷来犯,将士们就得出征杀敌,餐风露宿。吃喝两三天不妥,你的身子就受不了了,你不能去,娘不准。” “我……”姜二爷想到征战的种种苦处,也有点打退堂鼓。可转念一想,不对啊! “武举人也不一定要上沙场啊!城边上的羽林卫、城内的监门卫、五城兵马司,都不用上沙场!” 是啊!众人转头看着姜松。 姜松捋须道,“你可知武举有哪些科目?马射,步射,平射,这三项你能行?” 不能,众人一齐摇头,除非箭靶放大到两丈见方。 姜二爷不服,“我可以练!” “你练了二十年多年了,还是离靶一丈。”姜松不遗余力地打击二弟。 “大哥瞧不起人,我现在已经离靶很近了,再过几日就能射中标靶。”姜二爷弱弱朝廷重武轻文,文官轻易便能凌驾于武将之上,他若要为父报仇、救肃州万民于水火,必须读书入仕,拜相封候。这话可以跟妹妹说,却不可以跟姜慕燕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想到自己和妹妹之间的秘密多过她们姐妹间的,姜凌的心情忽然好了,嘴角露出笑纹。 姜慕燕不死心,“你寒窗十载,能中状元吗?” “我能!”姜凌目光灼灼。 “文武状元同年不同时,你为什么不连武状元一块拿下,成为大周第一位文武双状元?”姜慕燕又道。 姜留不解,“哥-哥-有-一-个-状-元-就-够-了。” 姜慕燕摇头,“妹妹知道姑姑为何三年不归家?就是因为咱们府上无人能替她撑腰,姑父厌弃姑姑。如果姜凌能中两个状元,咱们嫁人后,谁都不敢欺负咱们。” 姜留再次无言。姐姐才十岁,为啥满脑袋都是嫁妆、嫁人?娘亲在世的时候到底教了她些什么? “好!”姜凌决定了,“我考文武状元,谁敢欺负妹妹,我饶不了他!” 姜留…… 姜慕燕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中了双状元,跨马游街时,肯定能轰动康安城,然后很多媒人会给你提亲,到时候如果父亲出不起彩礼和聘礼,我和妹妹可以帮你出。” “不用。”姜凌冷冰冰地顶回去。 姜留再次无语,“不-是-在-说-爹-爹-么?”怎么就歪楼歪到哥哥以后成亲彩礼钱由谁来出了。 “凌儿,留儿!”姜二爷一阵风般冲进来,“爹不用读书了,爹要考武举人了,哈哈哈——” 哥哥都成文武双料状元了,你文不能中举,武举人也够呛。姜留心道。 爹爹这样子,你还指望他给你挣家业出彩礼?姜慕燕抿抿唇,看了一眼姜凌。 “恭喜父亲。”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姜凌很满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革职查办 姜二爷决定武举入仕后,第二日便扔下加入了负重晨练的队伍。他加入晨练后,围观群众数量翻了几翻,姜家上至老夫人下至门房不轮守的门人,都来围观。 听到祖母和姑姑议论后,姜留才知道负重也是武举的一项必考科目:负米重五斛行二十步。 攫欝攫。“外婆,五斛米有多少?”廖春玲好奇地问。 姜老夫人道,“三百余斤。” “哇——”姜慕锦、廖春玲惊呼,转头望着身负铁片奔跑的姜二爷再次惊呼,“哇——” 看这俩小丫头的表情,好像她爹爹已经过了负重前行这一关了。姜留皱起小眉头,射箭、负重、对策……考武举人比文举人一点也不轻松,爹爹能撑几天? 姜二爷胳膊长腿长,虽负重三十斤,但跑步的架势依旧很帅,没散掉。姜凌今天很给面子,全程跟在姜二爷身后,他身后是颠颠的小四郎,再后才是闷头跑的廖元冬,最后边是完全不成样子的姜三郎。 姜二爷跑完十圈,众人鼓掌的鼓掌,送水的送水,递帕子的递帕子,看得姜留直摇头。 晨练用饭后,就是射箭了。 与负重晨练时的热闹恰恰相反,寥寥可数的围观者躲在姜二爷身后的连廊内,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模样,姜留也被哥哥拉着躲在廊柱。 姜二爷射箭的姿势还是非常帅的,弓拉满后才松手,箭离弦后“嗖”地向前飞去,扎在……离箭靶两尺远的土墙上。 姜二爷回首得意地笑,眉眼飞扬,桃枝都几个小丫鬟捂着脸偷偷尖叫。 姜松从廊柱后现身,颇为欣慰地点头,“不错,大有长进。” 厺厽 顶点小说网 xindingdianxsw.com 厺厽。射成这样还大有长进?姜留笑得肩膀都抖了,爹爹现在的情况真是应了一句名言:进步快源于低。 被大哥表扬后,姜二爷整个人都飘起来了,抬手吆喝道,“宝儿,牵爷的马来,爷要练骑射!” 一听到姜二爷要练骑射,墙角围观的丫鬟都跑得没了踪影,姜凌也抱着妹妹跑回书房避难。头皮发麻的姜松紧着劝,“骑射不急,你先将平射和步射练好再说。” 看二弟射了十箭,只有一箭中草靶,姜松忍不住摇头,“离十中八还差得远。” 姜槐小声道,“还剩七箭,也不算远。大哥,小弟有事和你商量。” 待到了书房后,姜槐讲道,“康安城南市和城外新开张的肉酥作坊,只小弟知道的就有二十余家,价钱掉下来七成,一斤肉酥只能转三十文了。” 姜松叹口气,“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好在孔能被抓,我也能回衙门当差,米粮铺和布庄的生意应能渐渐缓起来。姜家庄今年的春耕春种也得紧盯着。” 姜槐点头,旁边的老管家姜厚道,“等返青后,把咱们府上的不产奶的奶牛也拉去庄子上吧?” 姜松点头,“先问问柳家庄的耕牛够不够,若是不够,先紧着柳家庄。” 厚叔应了,去内院请二爷示下。柳家庄是二夫人留给两位姑娘的,两位姑娘年纪还小,若有事情还得二爷拿主意。横在躺椅上歇息的姜二爷听了老管家的话,便道,“让留儿去挑,她看哪些顺眼,哪些就送去柳家庄。” “还是二爷有主意。”老管家笑眯眯地去找六姑娘。 正陪着哥哥姐姐读书的姜留听了,都不知该说啥,姜慕燕却很有兴趣,“妹妹,咱们现在去挑吧?” 三小只到了前院养牛的院子,养牛的王江立刻上来,点头哈腰地行礼,格外殷勤,“挑牛是上看一张皮,下看四条蹄,前要胸膛宽,后要屁股齐……“ 还不待他说完,就被赵奶娘喝住了,“当着两位姑娘,说什么浑话!” 王江连忙打自己的嘴,“瞧小人这张嘴!” 姜留瞅着面前一群牛,琢磨屁股该怎么说才不算浑话。 姜慕燕指着牛群道,“妹妹你看最左边那头,长得真好。” 姜留顺着姐姐的手指头望过去,见到一头背毛整齐光亮的小牛,牛眼大大的,睫毛长长的,模样萌萌的,便点头道,“就-这-头-小-牛和-它-娘,够-了。” 厚叔弯腰问,“六姑娘,再多挑两头吧,这一大群呢。” 姜留摇头,“够了。”孔能从柳家庄牵走两头牛,剩下的二十头是花银子买来的,虽说买牛的银子是姐姐拿给爹爹的,但祖母又把银子还给了姐姐,所以姜留只挑两头。 巘戅xindingdia&#戅。老管家笑呵呵地应下,“好,老奴过几日就让人把牛送回去。” 王江自告奋勇,“姑娘,去柳家庄的路小人熟,让小人去吧?” 因为丢牛,王江也丢了柳家庄管事的差事,被罚在府里养牛。现在府里的牛要送去庄子,他也该回庄子了吧,等他回去,自有办法把妻儿从姜家庄弄回柳家庄。柳家庄,依旧是他的地盘,谁也别想抢走! 看姜松眼神不正的模样,姜留就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姜二爷判断是非的标准 ,姜六娘发家日常 在宣德殿挨了景和帝一顿骂、又被罚了三个月俸禄的张文江,得了个“相关人等一律严惩”的口谕,便美滋滋地从宫里回了京兆府,美其名曰依圣谕,令师爷列出惩处西城兵马司一众官吏的公文,张榜公布。 “大人,余昌进该如何处置?”耿直的少尹赵德敏颇为不解。 赵德敏刚正不阿,不喜尔虞我诈,一片丹心忠君为民,唯一在乎的也就是他清白的官风。这样的手下,哪个上司能不喜欢?没有这样的手下,费力不讨好的案子,由谁去办?所以,张文江对赵敏的格外有耐心,向他解释道,“余昌进虽为细长兵马司指挥使,但他挂的是闲职,兵马司的衙事平日由沈戎办理。” 赵德敏躬身,“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认为也该治余昌进一个御下不严的失职之过。” 张文点抚须,“云诚,西城兵马司虽在本府的治下,但实则归护国公调度。惩治余昌进,需护国公示下。” 云诚乃是赵德敏的表字,府尹大人如此称之,已是推心置腹了。赵德民虽然耿直,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立刻躬身扫地,“下官明白了。” “敦化坊瞿寡妇被杀案今日升堂吧?”张文江问。 “正是,下官先行告退。” 赵德敏下去办案后,另一少尹廖纲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大人罚孔能三千贯银,有何深意?” 张文江沉着脸道,“孔能在西城兵马司这些年欺行霸市,贪的银子远不止这些,本官罚缴归库,有何不妥?” 论惯例,罚银和囚刑二者择其一,您罚了他银子还囚他六年,怎么可能妥?廖纲不畏张文江的冷脸,又凑近了一步,“卑职愚钝,请大人明示。” “本官留着你有何用!”张文江骂完,才道,“孔家拿得出三千两银?” 廖纲肯定的摇头,“莫说三千两,便是三百两他们也拿不出!”孔能父子俩都好赌,若是真有钱,他们也不会舔着脸偷卖姜二媳妇庄子上的牛。 “若是无钱交罚银,孔家会怎么办?”张文江又问。 找人借或者找人讨要!廖纲眼睛立刻亮了,“大人高计!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派人盯着孔家!” 看廖纲颠颠跑了出去,张文江笑骂道,“蠢货!” 姜家西院内,姜二爷正琢磨着寻个借口去王家门口看大戏,姜猴儿却颠颠地跑了进来,“二爷!敦化坊三条巷刘曲家的闺女刘英娥,被带去西城兵马司衙门了!” 姜二爷立刻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刘曲的儿媳妇潘氏收了城外一张家人的聘礼,要把刘英娥嫁去张家冲喜。刘家的邻居瞿伦学可怜刘英娥,请了刘家族老去与潘氏讲道理,谁知潘氏反污蔑瞿伦学与刘英娥私通,瞿母闻信后跑去刘家与潘氏理论,两人撕打中刘英娥上前劝架,不知怎的瞿母就死了,刘英娥说是潘氏杀的,潘氏说是刘英娥杀的。”姜猴儿嘴皮子极为利索,啪啪啪地将案情说了一遍。 姜二爷听得头晕脑胀,“所以,人是谁杀的?” 姜猴儿摇头,“小人也不知道。” 姜二爷站起来转悠了一圈,“谁审这个案子?” “京兆府少尹赵德敏,二爷,他可是个硬骨头。咱管还是不管?”姜猴儿问道。 姜二爷转悠一圈,“你跑趟南市,请陆雪明帮刘英娥打这个官司。” 裘叔忍不住道,“陆雪明是康安城有名的状师,请他打官司可不便宜,刘英娥怕是付不起。” 姜猴儿嘻嘻笑,“二爷请他办事,自然不用刘家出钱。” 姜二爷悠哉坐回椅子上,“自然不用,陆雪明欠爷一个人情。” 看着姜猴儿跑了,裘叔才忍不住问,“二爷,不知这刘家是您的?” “刘曲是大哥和凌儿坐牢时,住在大哥旁边的老汉,他托爷帮他照看女儿。”姜二爷解释道,“爷今儿才想起来,便让猴儿去看了看,谁知竟出了人命官司。” 姜裘…… !!! “二爷可知,陆雪明一个人情的分量?” “爷瞅着刘曲顺眼,能帮就帮了。你这几日不着家,忙活些什么?逢春医馆那边有事?”姜二爷并不在乎陆雪明的人情有多重的分量,在他看来,人情就是你欠我我欠你,该用的时候就用,不用留着也没用。 既然晓得,还用陆雪明的人情去救一个囚犯的女儿!二爷您真对得起康安城人美心善第一美男子的称呼!裘叔叹气,“医馆无事,老奴这几日在外,是为了将大爷住牢时东边那间牢里的人救出来。” 姜二爷哦了一声,“凌儿师祖那位故交?” 姜裘点头,好奇问道,“二爷既然知道他是少爷师祖的故交,为何不张罗着将他救出来?” 姜二爷纳闷了,“他又没求爷救他,爷为何要多管闲事?” …… “救出来了?” “是。此人名叫呼延图,善使金鞭,他感念少爷的救命之恩,愿入府教少爷鞭术。老奴让鸦隐与他比试过,此人一条金鞭使得出神入化又难得肯倾囊相赠,请二爷准许他入府。”姜裘说得有些激动。 姜二爷却皱起眉头,“姓呼延,他是匈奴人?” “是。二爷有所不知,匈奴呼延家金鞭在肃州极为有名,机会不可多得……” “这样的人怎落入牢中?” “呼延图与人擂台比斗伤了人,那人是在江湖名门的少门主,呼延图怕被人寻仇,便入牢避难。”监牢虽吃住苦了些,但也是极佳的避难场所。 “不行!”姜二爷一口回绝。 姜裘愣了,“请二爷明示。” “他在牢里占凌儿的便宜,整日讨水讨饭,爷不喜欢。”姜二爷振振有词,“他还有仇家,爷不想多事。” 姜裘好言好语地解释,“老奴已让鸦隐去解开他与那位少门主的仇怨。他是占了少爷的便宜,二爷若准他入府,您也可跟着一块学鞭,把便宜占回来。金鞭耍起来极为威风,您学会后考武举时就多了一项傍身绝艺,岂不美哉?” 威风什么的他才不在乎……姜二爷哼哼两声,“带进来给爷瞧瞧。” 姜裘出府,仔细叮嘱呼延图一番,才将他带到姜二爷面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零章 看戏看到自家头上 呼延图是外客,自然不能带入内院,姜裘将他引到外院书房拜见姜二爷。念在呼延图在牢里救过大哥和凌儿的份上,姜二爷对他很是客气,起身行礼,请他落座,上茶。 “养病”的姜松得知恩人来了,连忙让人抬他到了外院。因姜松是后来又服毒,所以不敢大张旗鼓地称呼呼延图为恩公,只以兄弟相称,热情邀他留下,“呼延兄弟既然来了,不妨在府里多住几日,你我兄弟好生聚一聚。” 高眉骨、深眼窝、高颧骨、直鼻梁的呼延图容貌异于中原人,笑起来也带着高原人的豪迈,“某受姜裘大哥邀请,进府教姜凌少爷武功,少不得给大哥添麻烦。” 姜松喜出望外,“如此甚好,甚好。” 得,自己还没说啥呢,大哥就把事情订下了。姜二爷扫了一眼姜裘,想教他儿子习武,也得看看这厮有几分真本事!攫欝攫 姜裘连忙上前客气几句,请呼延图耍金鞭给两位爷瞧瞧他的分量。 呼延图早有准备,抬手便把插在后背包裹内的兵器拽了出来,握在左右手中。 见呼延图的兵器色黑如炭,长而无刃,形似两截带竹节的铁棍。姜二爷觉得自己被骗了,“这就是金鞭?” 呼延图应道,“这正是某的兵器,四尺八棱双鞭。” 姜二爷再问,“你说这是‘金’鞭?” “是啊!”呼延图不晓得是姜二爷耳朵不好使,还是自己没说清楚,特意提高了音量。 姜裘见二爷理解岔了,便解释道,“二爷,鞭可以用铜、铁、铁木、钢等锻造。若您相中了,老奴便托人给您打造一对真正的金鞭。” “爷才不要……”姜二爷嘟囔道。 “好生看着!”姜松瞪了二弟一眼,说是金鞭就是金鞭,哪这么多废话。 ……爷才不要拿着两根棒槌!姜二爷心里把话说完,才只抬手叫了个请字。 呼延图提双鞭到屋外,劈、扫、扎、抽、划、摔、刺等呼延家传的金鞭招式一招接着一招使出来,将双鞭舞得呼呼带风。因姜裘叮嘱他一定要舞得威风、打得潇洒,所以在收势时,呼延图大喝一声,飞身而起顺势而落,以力劈华山之势抽断了院中的一块黑色长石! “哈!” “啪!” “好!”姜松鼓掌。 “啊!”姜二爷怒吼。 姜宝仰面望天,这蠢货耍鞭就耍鞭,抽断二爷花大价钱买回的石床作甚?真当他自己是在街口卖艺耍把式么。 完全不知自己惹了祸的呼延图,满意地看着整齐断开的长石,深吸一口气以自以为的潇洒豪迈步伐晃悠到姜家兄弟面前,持鞭行礼,“某献丑了。” 姜裘也没想到呼延图会抽断二爷的床,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姜松极力真诚地赞道,“呼延兄弟双鞭舞得威风,好!”厺厽 追文小说网 zhuiwen.org 厺厽 不就是拿着两根棒锤上蹿下跳么,哪儿威风了?分明就是蠢!他的石床啊……姜二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跟着大伯前来偷看的姜凌,两眼放光地冲到呼延图身前,“姜凌早就听说呼延家的金鞭能破重甲、碎护心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姜凌能借先生的金鞭试一试么?” 呼延图在牢里时就相中了姜凌,也是为了他才应下姜裘的邀请。听姜凌这么说,连忙将左手的鞭送到他的手上,亲切叮嘱着,“这个沉,握紧别砸着脚。” “我提得动。”金鞭入手,姜凌双手高举过头话,姜二爷笑眯眯地看着孔全武也不吭声。孔全武真吓着了,边说边往外退,“你们不帮也就罢了,做什么这么寒碜人?你爹活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们这么欺负你叔,对得起你爹吗……” 待孔全武走了后,姜枫哼道,“拿这招诓娘亲也就罢了,还敢来咱们面前折腾!哥,你真跟张大人讲了?” 姜松摇头,“这等无凭无据的事,岂可乱讲。”父亲的案子若无铁证,是无法翻案的。便是自己提起孔全武的话,张大人想必也会装作听不到。 厺厽 玩吧小说网 wanbar.net 厺厽。姜二爷放心了,兴致勃勃站起来,“哥,我跟着出去看热闹。” 姜松本拦着,可想到二弟这些时日确实辛苦了,便叮嘱道,“别惹事,天黑之前必须回来,不可在外逗留。” 姜二爷欢快应了,回内院更衣,准备出门。早就等爹爹回来的姜留在门前探脑袋,“爹,留-儿-也-去。” “你去作甚,你姐呢?”姜二爷伸开双臂,让薛卉帮他整理衣衫。 “弹-琴。” “你哥呢?” “耍-鞭。”姜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与姜子牙的打神鞭类似的武器,不过她跟在哥哥身边新鲜了一阵儿便没兴趣了。 “你五姐和表姐呢?” “她-们-跑-得-快,留-儿-跟-不-上。” 姜二爷见小闺女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弯腰将她抱起来,“好,跟爹一块去!” 姜留没想到,跟着爹爹出门看热闹的第一站,便是自己的外婆家。 看着孔全武进了王家的大门,姜二爷斜靠在车内的软凳上,懒洋洋地道,“瞧着吧,他进去两炷香的功夫,肯定会出来。” “大-舅-母-不-帮-忙?”姜留觉得孔氏还是挺顾娘家的。 姜二爷给闺女塞了一片芝麻腾,“孔家现在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银子都塞不满。你大舅母虽然蠢却不傻,除了孔能这个已经救不出来的亲弟弟,她还有俩儿子呢。” 姜留提醒道,“铺-子,嫁-妆。”这也是她跟爹爹出来的目的——怕孔全武把主意打到她和姐姐的铺子上。 姜二爷掐了掐闺女的小脸,“别跟你姐似的,总惦记那点东西!” 攫欝攫。她就这么点家底,能不惦记么,姜留鼓起腮帮子。 姜二爷乐了,“嫁妆是有数有账册的,你大舅母动不了。卖铺子换钱得需要些时日,孔全武等不了。” “铺-子,留-儿-的!”姜留再次强调。 姜二爷点头,也没因闺女年纪小就糊弄她,认真解释道,“你娘留下的药铺和脂粉铺子,现在是由书夏的爹王恪打理,王恪还算本分。爹也托人帮你盯着呢,跑不了。” 爹爹常年在康安城游走,人面很广,他找的人应该很靠谱。姜留笑弯了眼睛,“爹,吃-糖。” 姜二爷探身将闺女手里的糖咬了去,嘟囔道,“留儿别急着嫁人,在家多陪爹几年。” 厺厽 笔趣阁 flyncool.com 厺厽。姜留点头,“女儿不嫁人。” 姜二爷哼了一声,“若不想嫁人,惦记嫁妆作甚!” “给-爹-买-糖。”姜留甜甜地歪着小脑袋,她是来自千年后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从来没想过靠男人过日子。她要自己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爹。 巘戅戅。姜二爷顿时眉开眼笑,“爹后半辈子的糖,就靠留儿买了。” “好!”姜留认真应下。 “二爷,出来了。”戴着大斗笠的姜宝小声提醒车内说笑声越来越大的活宝父女。 姜二爷立刻禁声,挑起车帘往外瞧见孔能气哼哼地往外走,上车时脸阴沉得厉害,看这样孔氏是不肯帮忙了。 他接下来会去哪儿呢? 姜二爷吩咐道,“跟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一章 爹相中的和留儿喜欢的 孔全武的马车在路上兜兜绕绕,最后进了待贤坊的长天观。 他要找的人居然在道观里!姜留瞪大眼睛,“爹!” “嗯!”姜二爷用力点头,长天观离他家的巷子很近,孔全武定是来找孟家人的,须得堵他们个正着,才能狠狠打他们的脸! 姜二爷令姜宝绕到道观后门停好马车,他批了件带帽的斗篷遮住脸,抱着闺女进了道观。 因太后殡天,康安城内所有的道观和佛寺都需做法事七七四十九日,姜留进入长天观便听到远远从殿内传来的诵经声,嗅到了燃烧松柏枝的香气。因后门离正殿远,这里没几个香客,姜二爷抱着女儿很快绕到观中一处栽满松柏的山坡上,挪开一块景观石进入假山内部躲了起来。 攫欝攫。“咱在这儿等着,留儿待会儿别出声,以免打草惊蛇。” 姜留凑到爹爹耳边,“他-会-来-这-吗?” 对长天观极为熟悉的姜二爷万分肯定,“长天观内只有此处视野开阔又难藏人,说话最为稳妥。这个石洞是爹……是你柴四叔他们掏的,没几个人知道,你往外看。” 顺着爹爹指的方向,透过景观石的洞,姜留看了眼假山外五步远处的四方亭,再转回头看着躲在暗处暗暗得意的爹爹,很想问他一句:这些年您老人家躲在这里,都看到了啥? “来了!别出声。”姜二爷抱紧女儿,兴奋地透过石洞往外看。 姜留先听到呼哧呼哧地喘气声,才瞧见孔全武拖着肥胖的身躯,慢慢走上来,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他先掏出汗巾擦去脸和脖子上的汗珠子,左右瞧瞧确定无人,才仔仔细细擦净手,从怀里掏出钱袋,一张张地数着银票。 “才一千二百两……”孔全武发愁地叨念着,又把银票收好,放入怀中。 一千二百两不少,但孔能的罚银是三千,还差一大半,孔全武要找的这个人能给他多少? 等了约一刻钟,姜留才听到响动传来,透过石孔往外看,竟瞧见一个身着白衫腰悬美玉的男子,阴沉着脸走上来。 这人她认得,他正是号称康安城第二美男子的邑江候世子刘承,姜留转头看爹爹。 厺厽 九饼中文 9bzw.com 厺厽。姜二爷抬手按住闺女的头话惹了世子爷生气。您慈悲,救救孔能吧,俺就他这一个儿子……。” 刘承哼了一声,喝住又要唠叨的孔全武,将几张银票甩在桌子上,“雅正夫人年后可还去王家教琴?” 孔全武连忙把银票握在手里,笑嘻嘻地回道,“哪能呢,夫人那么忙,哪能有空去!爷家的姑娘也想学琴?” “此事与尔无关。” “是,是。世子爷您慢走。”待刘承走远了,孔全武低头数清银票,低骂道,,“才一百五十两,呸!” 姜留皱起眉头,原来邑江侯家的姑娘也想学琴,刘承才“屈尊降贵”亲自去请雅正夫人,夫人应是推脱了,所以刘承想让孔能想办法让夫人去不成王家? 那可不成,二姐和姐姐那么喜欢弹琴,怎么能断呢!她得想个法子…… 孔全武骂完,也慢慢地挪下了山坡。姜二爷刚要抱着闺女起身跟上去,却听又有脚步声传来,父女俩只得缩回去,透过石孔往外看。 上来的是一个身穿深色绣缎,头插银簪的仆妇,看年纪约三十上下,凭这身衣着打扮应是富贵人家的管事媳妇。这仆妇上了看了几眼,皱眉道,“世子爷也不在这儿,他去了哪儿?” “菊芳,世子爷的行踪岂是你能探听的?”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姜留面明显感到她爹的身子一震。 “奴婢失言,请世子妃责罚。”名为菊芳的仆妇将雪白的锦帕铺在石凳上,扶着主人坐下,“方才跪得久了,您在这歇歇,待丫鬟们找到世子爷,世子爷会来接您的。” “他不会来的。”世子妃淡淡道。 姜留透过石孔,望着邑江候世子妃柳如烟。近看发现此女肤若凝脂,发若乌云,眉如柳叶,唇若点朱,是个惹人怜惜的美人,这副干干净净的模样,确实很符合爹爹的喜好。 机会难得,姜留把脸贴在石壁上打算细看,却被爹爹捂住眼睛,按进怀里。 姜留…… 少时,一个小丫鬟蹬蹬蹬地跑上来,焦急道,“奴婢看到世子爷往后殿去了,升道坊宁家四姑娘也跟了过去。” “这个贱人!”姜留听到菊芳咬牙切齿地骂道,“为了进侯府,整日追着世子爷跑,真真是没皮没脸了!夫人,奴婢扶您过去羞臊死她!” 正室带人去抓小三么?姜留正脑补各种撕打镜头时,却听柳如烟幽幽道,“由她去。”攫欝攫 “世子妃!”菊香气得跺脚,您不能这样,这样世子爷会被您推得越来越远的。 “回房。” 柳如烟深闺怨妇的语气传进来,毫无半点世子妃该有的正房架势。 待外边再次无人,姜二爷才抱着女儿出长天观上马车,吩咐道,“去乐天食府。” 赶车的姜宝低声道,“二爷,孔家的马车往东去了。” “谁说爷要跟着他,爷饿了!”姜二爷气呼呼地抓起闺女的小胖爪揉搓着。 姜留不想他因为别人的媳妇伤神,便问道,“爹,刘-世-子-怎-么-会-在-长-天-观?” 姜二爷有气从来不会向着心爱的闺女撒,解释道,“应是邑江候带着家眷来观里做法事、布施。” 也是自己大意了,没注意长天观正门口停着那几家的马车,才见到了方才那一出,姜二爷烦躁地皱起眉头。 姜留“哦”了一声,默默递上第二只手。 待马车进入熙熙攘攘的西市后,姜二爷忽然道,“留儿以后选夫婿,不能只看对方的家世样貌,首要的是人品。” 嗯?姜留眨巴眨巴眼睛,刘承的样貌比爹爹差远了,所以柳如烟嫁给刘承图的是他的家世?若是这样,她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吧,摆个怨妇脸作甚? 正当姜留胡思乱想时,姜二爷忽然捏了捏她的小脸,“罢了!你这么傻,哪懂得这些。还是爹给你选吧,爹相中的,你不喜欢也得嫁!爹相不中的,你喜欢也不能嫁!听到没?”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姜留认真问道,“就-像-爹-爹-娶-娘-亲-一-样?” 姜二爷被女儿问愣了,连忙补充道,“那就选个爹能相中你也喜欢的。” “爹。” “嗯?” 姜留扬起小脑袋,万分真诚地问,“找-不-到-这-样-的-人-怎-么-办?” 姜二爷想了想,“那就嫁个留儿喜欢的吧,如果他不老实,让你哥拿棒槌槌扁他。” 姜留用力点头,“好。” 姜凌拿棒槌槌负心郎的场面实在太爽,父女俩想着想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乐天食府虽名声不算响亮,但鱼却做得非常入味。不过,豆腐炖鱼端上来,姜二爷刚给女儿挑了一块鱼肉的刺,姜宝便进来了,“二爷,孔全武来了。” 姜留…… 姜二爷没了兴致,“你去盯着。” 姜宝退出去后不大一会儿,又回来了,“二爷,孔全武这回约的是孟二!在地字三号雅间。” 孟二知道不少事情,孔全武跟他碰上,或许能探听到大消息。姜二爷放下筷子,“你在这儿帮留儿挑鱼刺,爷去去就来。” 姜二爷说“去去就来”,真的是很快。姜留还没吃完一块豆腐,他就回来了。 “孟二果然阴险,带的人把雅间的门窗守得严严实实!” 姜宝立刻道,“属下去试试?” “你去了也听不到!”姜二爷眼珠子一转,向姜宝招招手,姜宝立刻凑到二爷身边,“你出去将消息秘密散开,就说孔全武为了筹银子救孔能,约了孟二在雅间密谈。” 孔能被革职关押罚银的事在西市无人不知,孔家急着筹银子救人也很正常,但孔家与孟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孔家为啥找孟家筹银?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可以有数种猜测,任何一种都对孟家不利。 姜二爷美滋滋地吃着鱼,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孔全武与孟二的谈话,很快便不欢而散。孔全武气哼哼地再奔别处想办法,约两刻钟后,孟二踱着步出房门,见不少人盯着他看。 孟二抬手正冠低眸看衣袍,并未发现不妥,便挂着和煦的笑从容往外走。 有好事者凑上前打听道,“孟二爷,您方才与谁吃酒?” 孟二当然不会直接回答,“老丈说笑了,如今正逢国丧,在下怎会与人吃酒。” 好事者干脆直接问,“您是与孔能他爹一块吃鱼吧,他找您作甚?” “借钱救孔能吗?” “您借给他了么?” “他为啥找您借钱?” 听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孟二便知道有人走漏了消息。他心里越怒,面上就笑得越和气,“武叔的确是想向在下借银。舍妹嫁入王家后与大嫂孔氏关系和睦,是以孟家与孔家也有些往来。老丈有所不知,武叔不只找了在下,他还去了王家、姜家。” 又有人问,“那为啥孔全武找王家和姜家是登门求助,找孟家就是约您出来谈,还如此神神秘秘的?”厺厽 英雄联盟小说 yxlmxsw.com 厺厽 孟二笑道,“大伙都瞧见了,何来神秘一说?武叔这样做,想必是因为我家只有女眷在,他不方便登门吧。” 为啥姜家就方便登门呢?因为姜家的男人都无事可做,赋闲在家!巘戅英雄联盟小说yxlmx&#m戅 雅间内的姜二爷听了孟二的话,用力握紧筷子。孟二这个阴险的家伙在拐弯抹角地骂他没用! “孟二爷说得在理!那您借他银子没有?” 孟二惭愧,“在下囊中羞涩,只能略尽微薄之力……” “孟二爷好人啊!” 爹爹设下的计,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还落了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孟二的脑袋似乎比爹爹的好用啊!爹爹跟他玩心眼,铁定玩不过。姜留舀起一块炖得酥软的豆腐,放入爹爹的碟子中,以示安慰。 待父女俩出了乐天食府准备上马车时,等候在一旁的孟二上前两步,笑着打招呼,“枫弟,留儿,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攫欝攫。姜二爷抱着女儿,笑得比孟二还灿烂,“正是。孟二哥这是从何处来?” 孟二笑吟吟地问,“枫弟不知?” 巘戅妙书苑戅。“不知。”姜二爷揣着明白装糊涂。 孟二笑出了声,“枫弟长了一岁,却还跟儿时一样顽皮。” 姜二爷拉下脸,“你也就比爷大一岁!”装什么长辈! 厺厽 妙书苑 miaoshuyuan.com 厺厽。“谁说不是呢。”孟二说完转而逗着小姜留玩,“留儿都七岁了,怎还让你爹爹抱着?是腿还没好,不能走路么?”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厮欠收拾!姜留笑得比她爹还甜,“孟-二-伯。” “乖!留儿长了一岁,比去年懂事多了。”孟二明里夸奖小留儿,暗中讽刺姜二爷。 感觉到爹爹的手紧了紧,姜留依旧笑眯眯的问,“孟-二-伯-只-比-我-爹-爹-大-一-岁?” “不错,小留儿忘记了?”孟二笑吟吟地正了正头上的软纱帽,他虽然只比姜二这废物大一岁,但早已中举入仕,帮父亲撑起门户。 “那——”姜留儿盯着他得意的嘴脸,天真地问,“为-什-么-孟-二-伯-看-着-比-我-爹-爹-老-这-么-多-呢?” 他还不到三十岁,这死丫头居然说他老!孟二的嘴脸瞬间扭曲了。 姜二爷哈哈大笑,几个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非常配合地捂嘴跟着笑。 “留儿这孩子还小,说话不会绕弯子,还请孟二哥勿怪。”姜二爷客气一句,也不给孟二反驳的机会,径直带着闺女上了马车,一路笑回了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二章 英雄,您是哪位? 太后的大丧,朝中文武或去寺庙道观督促法事,或去礼部和鸿胪寺帮忙,或在宫中劝说万岁节哀,忙得不可开交。天擦黑时,忙碌一整日的张文江才出皇宫爬上轿子,赶回京兆府。 早就等着的少府尹廖纲和师爷扶着自家大人落座,奉茶。张文江润了润冒火的嗓子,问起衙中事务。 廖纲连忙道,“大人,卑职今日在西城兵马司衙门,与余昌进大人一起把能办的事情都办了。”攫欝攫 他俩吃了茶下了棋用了饭,最后去衙门各处溜了溜,不能办、不好办的事情一件没办。 张文江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本府在宫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却乐得逍遥! 他也干了事的。廖纲连忙道,“卑职派人盯着孔全武,他今日先去了姜府和他闺女的婆家借钱,后又去了长天观找邑江候世子、在乐天食府见了孟寻礼,然后再去牢里见了孔能,天将黑时,他去了秦相府上,带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 “秦相府?”前几个都在意料之中,唯独这最后一个,着实让张文江很是惊讶。 “是。”廖纲听说时也吓到了。 秦天野是万岁的亲舅舅,权倾朝野的丞相。虽不知孔家是如何搭上秦家的,但秦家肯为孔能出千两银子,这就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张文江凭着为官多年的敏锐直觉,预感到这个案子再查下去,对他绝无半点好处。 此案,不必查了。张文江吩咐廖纲,“上元节在即,防火为第一要务。东西两市的潜火军和汲水器具的配置容不得一丝马虎,你明日一一验看,若上元节东西两市起火,本府唯你是问。” “是。”廖纲弯腰应下,脸似苦瓜。防火诸事最繁琐,须得日夜提防,上元节他约了好友同游清平江,这会全泡汤了。厺厽 英雄联盟小说 yxlmxsw.com 厺厽 张文江转头看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德敏,“瞿寡妇案如何了?” 赵德敏躬身行礼,“经仵作验尸,断定瞿寡妇额头的撞伤为致命伤。事发时潘氏与瞿寡妇撕扯,刘家女上前拉劝,这二人谁也不承认是自己推了瞿寡妇撞到桌角。因围观者皆为潘家人,口供不足为信。开堂不久,陆雪明忽然到堂为刘家女辩护,请求择日再审,下官只得退堂。” 京兆府负责审理都城康安与京畿十二县的大案,官员们与状师陆雪明打过数次交道。但凡陆雪明接手的案子,哪怕审案中有丝毫不和律法之处,也会被他抓住不放,京兆府官员提到他就头疼。 廖纲纳闷,“刘家不是穷得都要卖女儿了么,哪来的银两请陆雪明?” 赵德敏摇头,表示不知。 师爷却想起来,“陆雪明应是姜枫请去的。大年三十傍晚姜枫探监,姜松隔壁牢内的刘姓犯人曾托他照看家中女儿,卑职看口供上记载,那人便住在敦化坊三条巷。” “还有这事?”张文江问道。 师爷解释道,“是。因此事与案情关联不大,卑职才未写入文书中。” 赵德敏道,“以姜家如今的家境,应不会为非亲非故的刘家出上百两银子请陆雪明吧?” 廖纲分析道,“姜枫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凡他应下的事,大多会去试试。姜枫与陆雪明有些交情,若他出面请,应用不了百两。” “哦,这两人有何交情?”张文江颇为感兴趣地看着廖纲。希望他多说几句姜枫的事,以备哪日万岁心情不好,他拿来逗万岁开怀一笑。 姜家院内,姜家兄弟三人围着灯火团团坐,面容严肃。 姜松也疑惑着京兆府官员的疑惑,“孔家怎么能搭上秦家?”巘戅英雄联盟小说yx&#戅 姜槐道,“是啊。论理,孔家根本够不到秦家。” 姜二爷却道,“够得着。秦家老三秦克治去年八月里曾与孔能同游清平江,与琼宇阁的花魁琼芷春风一度。” 姜槐惊了,“竟有此……等事!琼宇阁不都是清倌么?” “面上假清高罢了,琼宇阁的清倌有不少已卖身于权贵。若非如此,小小的琼宇阁怎能在清平江多年屹立不倒……”姜二爷侃侃而谈,姜槐连连点头,啧啧称奇。 姜松忽然问,“秦克治与孔能哪天去的琼宇阁?” “八月初九!”姜二爷顺着回了大哥一句,又拉着三弟讲琼宇阁的猫腻。 “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姜松又问。 “当然是……”姜二爷回眸见大哥虎着脸,话锋一转,道,“是柴四说的。” “说实话!”姜松的脸黑得吓人。 “我就是去吃茶听曲儿。哥你知道的,我从不碰外边的女人。”姜二爷信誓旦旦地道。 这点姜松还是信的。姜松瞪了他一眼,“中举之前,不准再去清平江!” 姜二爷连声应了后,姜松继续分析,“就算有这点交情,秦克治也不可能为孔能出一千两银子。” “大哥说得对!”秦二爷连忙附和。 “莫非秦克治被孔能拿住了什么把柄?”姜槐猜测。 “不可能!”姜二爷摇头,“秦克治心狠手辣,孔全武如果是登门要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以秦家的权势,杀死孔全武和孔能如同碾死只蚂蚁,又何必出一千两银子。这件事确实蹊跷,姜家兄弟商讨半夜,也摸不到一丝头绪。 与他们一墙相隔的孟家内,孟回舟却一反常态,睡得极为安稳。 大业坊孔家院内,孔能的媳妇朱氏呜呜地哭,“我爹娘手里实在没现钱,儿媳求了半日,才得了一百两。” 孔全武接过银票,嘟囔道,“还差五百五十两。” “爹,如果不交银子衙门会怎么办?”朱氏担忧地问。 “不交银子,能儿别说六年,八年十年也出不来。”孔全武紧紧皱着眉头,想骂姜家的八辈祖宗。 就这样?不会抄家?朱氏不哭了,“要不咱们别送罚银了……就让孩子他爹多在里边待几年吧?” 孔全武瞪眼,“胡话!大牢是人待的地方吗?能熬过三年的没几个!”攫欝攫 朱氏虽然害怕公爹,但还是仗着胆子讲道,“孩子他爹进去了,家里断了进项,您俩孙子正是要劲儿的时候,过几年韬儿就要娶媳妇了……” “这些轮不到你管,去哄凡儿睡觉!” 赶走儿媳妇,孔全武在屋里想了半夜,提笔写了几个字,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王家,点名要见女婿。 王访渔虽万般不愿,但孔全武堵门等着,他也只能去见。 孔全武最是知道女婿装腔作势好面子的秉性,见面后也不给他唠叨的机会,掏出昨夜写的纸拍在桌子上,吩咐道,“昨日爹四处看人冷脸借钱,实在没凑够。因急着拿银子救你兄弟,所以爹接了三家的托请,你今年就安排这名单上的仨人入国子监读书。” 王访渔气得差点仰倒,“学子入国子监须经几轮筛选,祭酒和监中各位大人共同择出,小婿一人无法做主!” “你不能做主?”孔全武呵呵,开始列数女婿收人财物替人办的事,“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也就是景和三年,你收了永平坊王家一幅颜真卿的真迹、收了通轨坊刘家一对官窑瓷瓶,让他们两家的小子进了国子监。字画和瓷瓶还在……” “咳,咳!”王访渔用力咳嗽两声,匆忙关上房门,回来一本正经道,“您误会了。他们两家送小婿字画,与其子入国子监毫无关联。” “你快拉倒吧!那俩小子如果不是你帮着,能进国子监?”王全武最是看不上女婿收钱办事还一副假清高的嘴脸,读书人都是这个德行,死要面子! 王访渔板起脸威胁道,“岳父无凭无证,怎可如此诬赖小婿?您可曾想过此事若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议论王家?若小婿因此被罢官,对您又有何好处?” “怎么就无凭无证了?这话可是在你家教琴的雅正夫人亲口说的!”王全武也瞪起眼睛,刘承托他办的事,正好借这个机会一道办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了就干了,这又没外人,跟你爹我装什么!” 雅正夫人如何知道的?王访渔皱紧眉头。 “爹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这仨人你能办就麻利地办,不能办也得想办法给办!”孔全武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王访渔急了,“岳父大人,小婿真办不了,您快些把银子退给人家,免得引人误会生出事端。” “这是你兄弟的救命银子,你就是打死爹,爹也不退!” 孔全武推开房门刚迈出前脚,就被王访渔拽了回来,又关紧房门。王访渔无奈问道,“您收了他们多少银子?” “七百两。” 王访渔惊得尖叫,“怎么这么多?福香昨日不是已经给了您六百两么!” “是啊!俺闺女给了俺六百两,家里砸锅卖铁凑了七百两,昨日秦相给了一千两,这不还差七百两吗?”孔全武算道。 王访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且慢,您说秦相给了您一千两?” “是啊。”孔全武故意显摆着。厺厽 奇书网 suyingwang.net 厺厽 “秦相因何给您一千两?” “因为你兄弟跟秦家公子们交情好呗!”昨日去秦相家时,孔全武以为连大门都进不去,谁知秦三公子虽然没见他,却让管事给了他一千两银子,真真是天大的好人。想到有秦家当靠山,孔全武的腰杆都硬了起来,“你兄弟落难了,一个外人都能给一千两,你呢!” 孔全武说罢,甩开女婿的胳膊又往外走。王访渔紧紧拽着岳父的袖子,低声下气道,“七百量不是小数目,小婿实在拿不出啊。” 孔全武沉着脸,“少哄你爹我,你书房里那些字画,哪张不值千八百两?” 见女婿一脸肉疼,孔全武用力甩袖子,“成,成!爹算是看透了,字画比你兄弟的命金贵,走了!” “岳父!”见孔全武死活不肯给人家退银子,王访渔只得道,“便是要卖字画换钱,您也得容小婿两日啊!” “今儿爹就得去衙门交罚银,字画你先拿去卖,卖了爹再去给那三家还银子,说这事儿办不了。”孔全武拖着女婿往外走。 此事岂能拖延!王访渔立刻道,“小婿这就去换,岳父稍待一个时辰。” 成了。孔全武转身坐回椅子上,瞪眼道,“还不快去!” 王访渔出去叮嘱管事千万莫放孔全武出府后,转身回房。孔氏见丈夫回来了,连忙问道,“爹找你作甚,又来要银子么?”巘戅奇书网&#戅 王访渔怒声道,“你立刻去跟雅正说,咱们府上的姑娘以后不劳她费心!” 孔氏愣了,“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让你去你就去,恁的废话!”王访渔骂完孔氏,又将墙上的一副山水图取了下来卷好放入画轴,就要往外走。 孔氏急了,“老爷,这副画您不是送给妾身了么?” 王访渔阴沉着脸道,“你爹收了旁人七百两银子,让为夫送他家孩子入国子监!为夫只得卖画,才能让你爹把银子还给人家!” 孔氏不依,“那老爷把人塞进去就成了,做什么要卖妾身的画!” “这些人塞进去,为夫就不用去国子监做事了!” 攫欝攫。“这事儿您又不是没干过……” “蠢妇!什么人能送什么人不能送,岂是你等能分辨的?若你再敢跟雅正胡言乱语,休怪老爷我不讲夫妻情分!”王访渔以为是孔氏跟雅正夫人说了闲话,气得七窍生烟,甩开她后提着画轴出门而去。 卖画是不可能的,王访渔将画藏入别院,取了银票回府。待他进入前院时,听到孔家父女在屋里吵得正凶,心中甚是厌恶,深吸几口气才推门进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得知孔全武两天便凑足了三千两银子,姜二爷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 “爷说得在理。”姜猴儿幸灾乐祸道,“爷看着吧,以后孔全武少不了往衙门里送银子。” 厺厽 妙笔坊 miaobifang.com 厺厽。暗无天日的大牢不是人待的地方,囚犯被关进去,鲜少能活过三年。孔能被判了六年囚刑,若要让他活命,孔家就得源源不断地花银子。 “去,别打扰爷练功。”姜二爷推开嬉皮笑脸的姜猴儿,抽箭拉弓,准也不瞄,便“嗖”地射了出去。 这支随性的箭完全脱离了常规路线,向着刚进院门的裘叔飞去,姜二爷惊得大喊,“裘叔,趴下!” 巘戅妙笔坊miaobifang.com戅。离弦的箭快似闪电飞向裘叔的面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推开裘叔,单手稳稳握住了箭杆。 这看似随意却稳准狠的动作,看得姜二爷两眼冒光,扔下弓上前几步问道,“裘叔,这位英雄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三章 百丈穿杨 逃过一劫的裘叔定了定神,才为姜二爷引荐道,“二爷,这位便是钟雷将军为您引荐的骑射高手,卢定云。” 姜裘派鸦隐和姜宝去右骁卫时,曾写信托定远将军陆志方寻一位骑射高手教少爷骑射,并假托以姜二爷表弟钟雷的名义送进来。姜二爷也知道这件事,这一照面,他立刻相信卢定平是位正经八百的骑射高手,拱手行礼,“小弟姜枫有失远迎,请卢大哥见谅。” 年约四旬,剑眉虎目络腮胡的卢定云没想到姜二爷不仅人生得貌美,待他还如此有礼数,也握箭抱拳深施一礼,“青州卢定云拜见二爷。” “卢大哥若不嫌弃,咱们便以兄弟相称。”姜二爷亲切地接过卢定云握在手中的箭,转手交给姜猴儿,眉开眼笑地问,“卢大哥可会回头望月?” 见卢定云不解,姜裘小声解释道,“就是背身回头射箭。”攫欝攫 原来是要考教他的本事,卢定云点头,抬手,“卢某斗胆,借二爷弓箭一用。” 姜二爷立刻将弓箭递上,眼睁睁看着卢定云脚都未动,玩似地拉弓,侧身就是一箭,离弦的箭带着风声奔着草靶而去,正中草靶中心! 姜二爷直呼神技,“卢大哥可能百步穿杨?” 卢定云答得非常认真,“能是能,不过若要百步穿杨,这样的鹅羽箭硬度不够,射程超过五十步箭杆就会发飘……” “爷就说自己为何总是射不中靶,原来是箭的问题!”姜二爷终于找到了自己射箭总是脱靶的原因。 “就是!”姜猴儿立刻跟上。 “不……”卢定云想说在这院子里射箭,鹅羽箭足够用了,却被姜裘拉住,示意他不要讲。 姜二爷发泄一通后,又好奇地问卢定云,“卢大哥在军中用哪种箭羽?” 卢定云答道,“某用雕翎凤羽箭,若无强风,射程可达百丈……” “百丈?!”姜二爷睁大桃花瞳。百步穿杨算什么,他卢大哥的射程是百丈!“卢大哥,小弟也要用雕翎凤羽箭!” “不要啊二爷!”姜猴儿惨叫一声,二爷用鹅毛的杀伤力就够大了,改成雕毛的,怕是府内要鸡犬不留了。 姜裘也头皮发麻,连忙道,“二爷得先把鹅羽箭练好,才能练雕翎箭,是这样吧,卢大哥?” 听比自己年长的姜裘给自己叫大哥,语气明显带着哀求的,卢定云只得跟着道,“论理是该如此……” 院中人闻言喜笑颜开,姜二爷则一脸扫兴,“那好吧,小弟先跟着卢大哥练鹅毛箭,请师傅多多指教。” 言罢,姜二爷躬身一拜。 卢定云吓得退到一旁,完全迷糊了,“不敢。不过,某受钟将军所托,是来教贵府姜凌少爷……” 姜裘更正道,“卢师傅是要教二爷和凌少爷父子二人练箭。您放心,束脩上绝不会亏待您。” 还不待卢定云说话,呼延图忽然从院门外蹿了进来,“莫非,这位是新请来教二爷骑射的师傅?”巘戅戅 “卢某不是……” 还不待卢定云将话说完,姜二爷就蹿到呼延图面前,趾高气扬道,“不错!卢师傅能百丈穿杨,以后专教爷骑射!” “恭喜二爷觅得良师!以后某就不用教您骑射了吧?”呼延图激动得胡子都哆嗦了。 姜二爷傲娇点头,“爷先学会百丈穿杨,再学回头望月。” 呼延图感激涕零地握住卢定云的手道,“好!以后某就专教凌少爷,二爷这里辛苦卢兄弟了。” “不是,除了二爷,某也要教凌少爷的。”常年战场厮杀的敏锐直觉,让卢定云觉得事情要不妙,想拉住这个直鼻梁的蛮夷之徒解释清楚。 呼延图往后一缩避开,假装没听到他说啥,一阵风地跑了。 “裘叔将卢师傅安顿好,衣食住行务必妥帖。”姜二爷吩咐完,扔下弓箭跑去书房找自己的亲大哥。 “大哥,我要买雕翎凤羽箭。”姜二爷进房咋呼道。 姜松皱皱眉,“去何处买?” 对啊,这么重要的问题居然没问清楚。姜二爷拍拍额头转身便跑。 “站住!”姜松喊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姜二爷老老实实地坐下,满眼快活地望着自家大哥。 姜松抿抿唇,轻声道,“今日早朝,乔阁老第三次向万岁呈上请老折子,并举荐杜海安入庆文殿,为万岁分忧。” 大夫七十致仕,乔阁老今年六十九,可以高老还乡了。他年前两次递上请老折子,万岁惜才挽留。事不过三,这次万岁该放人了,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姜二爷问道,“大哥为何事发愁?” 姜松皱眉,“关于何人接替刑部尚书之职,朝中没传出半点消息。论理,杜大人该提出接任他的人选了。” 姜二爷也皱起眉头,“大哥是说,孟回舟还有可能升任刑部尚书?” 若是这样,大哥的毒不是白服了么!厺厽 笔趣阁 goafoto.com 厺厽 就怕是这样。姜松抬手揉了揉额头,“你已弃文从武,愚兄打算正月二十便回衙门做事,总在府中呆着,消息实在闭塞。” 姜二爷慌忙阻止,“太后葬礼,礼部、宗正寺和鸿胪寺定忙得脚不沾地,大哥的身体还没康复,现在回去怎受得了。” 姜松已拿定主意,“现在衙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回去理所应当,若太后丧礼毕再归,同僚们会心有不满。二弟,你要好生习武。一旦……愚兄孤掌难鸣。” 一旦孟回舟升任刑部尚书,局面将放声天翻地覆的变化,姜家完全处于被动的局面。姜二爷也感到了肩上的压力,认真道,“大哥放心,小弟会努力跟着卢师傅学箭的。” 姜松欣慰点头,“除了习箭,武经七书也不能落下。愚兄不精此道,会尽快为你请位良师入府教授你七经。” 对了,还有武经七书的经义和策问。姜二爷顿觉一瓢冷水浇在头上,浑身难受。他偷偷看过,七经摞起来也有好厚一沓子,怎么可能都塞到脑袋里去。 待二弟走后,姜松与老管家商量,“厚叔也派人四处打听着,看城中是否有合适之人。” 老管家直言道,“通武经七书的人比通四书五经的难找,便是找着了,人家愿不愿教二爷是一方面,束脩怕也低不了。以二爷的性子,怕您花大价钱请了良师来,他也未必能听进去。” 姜松也头疼,“依您老之见,该如何是好?” 老管家乐呵呵地道,“您不妨问问姜裘,他应有些法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四章 冤家路窄 俗言道:穷文富武。 贫苦人家的儿郎学文,可头悬梁锥刺股,可囊萤映雪、凿壁借光,可用细沙柳枝练字……总之,只要食能果腹,有毅力有恒心再有些读书的天赋,能一步步走到京城入考场,出人头地可期。攫欝攫 但若要习武,就得吃得饱吃得好才有力气拉开弓、举起千斤鼎;得花银子购买武器——诸如弓箭等还属于耗材,须得经常添置;还得花大价钱请武师,好的武师难寻,所以习武的束脩往往是传文夫子的数倍乃至数十倍;除了武师,通韬略能教授武经七书的师傅更是难寻、难请,价钱自然也更高。 若非肉酥作坊和逢春医馆为府里添了进项,单靠原有的两家铺子一个田庄,供养府内的吃穿用度已是艰难,哪能养得起两位武师。通韬略能教七经的师傅,只比武师更贵。 再贵,为了二弟的前途也得请。是以姜裘到了后,姜松和颜悦色地拜托他,“只要人有本事有耐心,其他都不是问题。” “老奴虽为边城军中小吏,少时也曾满怀抱负,通读武经七书。”姜裘毛遂自荐,“虽说康安城卧虎藏龙,定有比老奴精通此道之士,但无人比老奴更知晓二爷的脾。若您不弃,老奴想舔着脸,讨下这份差事。”厺厽 奇幻小说网 7huan.com 厺厽 姜松先是一愣,但凭着他这半年对姜裘的了解,知道若无十足的把握,他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姜松越想越觉得合适——有本事又不花银子的授经师傅,真是再好不过了。 姜松连忙起身拱手,真诚道谢,“若裘叔肯教,姜松求之不得。二弟的学问,就拜托您了。” 姜裘再拜,郑重道,“二爷对吾等有活命之恩,老奴所作所为,难报万中之一。” 姜松扶起姜裘,真心感慨道,“能得裘叔鼎力相助,乃是二弟修来的福分。” 姜裘含笑不语。若真算起来,能遇到姜二爷,更是少爷的福分。 若没有姜二爷,澄空救活少爷后,任姜裘再有本事,也难在康安城内给少爷安排一个如此体面又与任家毫无关联的身份,护少爷学会文武艺,报血海深仇。 更为难得的是,姜二爷接少爷回府后,真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少爷能这么快从将军夫人惨死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姜二爷和六姑娘功不可没。姜裘对姜二爷真心感激,所以不管姜二爷有多少毛病,姜裘都认了,真心想帮他。 听闻姜裘要教二爷读书,府里人都好奇得紧。 姜裘教姜二爷武经七书,不像寻常的教书先生那般,先让学生死记硬背下经书内容,再慢慢讲解。他将书房布置成听书茶楼的模样,自己桌上放着抚尺、纸扇,对面桌上放着茶水点心,供二爷品用。 授经改为听书,新鲜又有趣。不止姜二爷兴趣极浓,连姜凌、姜留、姜慕燕也跟着听,再到后来,府中人都过来听。人多到房内搁不下时,姜裘干脆将桌椅搬到院中讲书,姜老夫人带着儿孙们坐着听,府里的姨娘、下人们站着听,听完后众人还要兴致勃勃地探讨一番,冷清的姜家终于热闹起来。 送母亲去绍兴府的姜大郎和姜二郎归来后也加入听书队伍,一直听到正月二十,国子监和青衿书院开学。 姜大郎听得不愿去国子监读书,姜松听得不愿回衙门当差,姜平蓝母子听得不愿回勒县。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姜松只能去礼部衙门当差,姜大郎也恋恋不舍地去了国子监,姜凌和姜二郎、姜三郎去青衿书院读书,姜二爷送姐姐和外甥、外甥女回勒县,姜家姑娘们也准备着继续去王家学琴。 二爷走了,裘叔不说书,府里人都很失落。 偏偏此时王家却送来消息:雅正夫人年后不得闲,不能去王家教琴了! 姜老夫人惋惜,姜慕筝和姜慕燕不舍,姜慕锦偷着乐,偷听了墙角的姜留却明白这定是孔全武搞得鬼。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姜留和姐姐去了一趟外婆家后,发现外婆言谈神色间,对雅正夫人很是不满,铁定不会再请她教琴了。 从外婆家回来后,姜家四姐妹凑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一向沉默寡言的姜慕筝主动开口,“裘叔说:山不转水转。以目前的局势分析,雅正夫人是山,咱们是水,既然去王家不成,咱们便主动登门去求夫人。三妹,你说呢?” “二姐说得很对。中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现在咱们只知己,不知雅正夫人那边,应主动出兵刺探详情。”姜慕燕说罢,转头看妹妹。 听了几天武经,姐姐们都快成谋略家了。姜留竖起两个大拇指,“好。” 不愿弹琴的姜慕锦,却非常乐意跟姐妹们一起出门,“咱们去跟祖母说吧?” 听闻姐妹四个要去东市拜见雅正夫人,姜老夫人很是欣慰,“祖母带你们去。若是夫人应了,是你们的造化,若是夫人不应,祖母再找旁的琴师教你们弹琴。” “多-谢-祖-母。”为了配合姜留的语速,四人一字一顿地喊着,一屋子人都笑了。 雅正夫人的居所在城外,平日里都是闭门谢客的。打听到雅正夫人在东市雅观琴行之日,姜家人便立刻驱车前往。 姜老夫人先是谢过雅正夫人年前对孙女们的教导,又言明孙女们对不能继续跟着夫人学琴的失落,最后道,“老身也知夫人事忙,但孩子们实在舍不得夫人,所以老身腆着这张老脸来了。不敢日日叨扰夫人,若您得空时,可否指点老身这些蠢笨的孙女们一二?” 从姜老夫人的口中,雅正夫人才得知王家不让自己去教琴用的借口。她笑道,“今年确实比去年忙了不少,雅正难抽出时间日日去府上教琴,若您不嫌弃雅正的琴行粗陋,又能准许姑娘们出门,雅正可在每旬中抽出三日,继续教姑娘们抚琴。” 好啊好啊!不管是想继续学琴,还是想趁机会出门玩耍,姜家小姐妹都眼巴巴地望着祖母。 姜老夫人听了雅正夫人的话,明白她与王家应是生了嫌隙,才不能过去教琴。孙女们不去王家也能名正言顺地学琴,姜老夫人当然高兴,“若能如此,老身求之不得。” 待孙女们谢过雅正夫人后,姜老夫人让婆子带她们下去,她留下与夫人束脩之事。 姜家小姐妹下楼后,还没来得及欢喜庆祝,就见丫鬟婆子簇拥着孟家老夫人和孟家三姐妹进来了。巘戅奇幻7&#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五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 “你们怎么在这儿?”三姑娘孟雅媚见到姜留傻呵呵地站在琴行中,横眉立目地斥问。孟雅娇和孟雅秀也看过来,眼里明显带着不悦,就好似这里是孟家的地盘,姜家姐妹不该也不能出现在这里。 “雅媚,该怎么跟姐姐们说话?”孟老夫人没看姜家姐妹,而是想琴行内其他的客人微微颔首。 攫欝攫。“不-对。”姜留指了指孟雅媚,“她-比-留-儿-大。” “就是!”姜慕锦哼道,“我六妹妹比她还小一岁呢,都比她懂规矩!” “指什么指,你才没规矩!”孟雅媚上前一步要掰姜留的手指头,姜慕燕和姜慕筝立刻上前挡住妹妹。琴行内挑选乐器的客人都望过来,孟雅娇拉住三妹,示意她不要再与姜留斗。 这丫头,前些日子当街喊自己的二儿子老,今天又当着她的面说她的三孙女没规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老夫人不好与姜留计较,只想着姐妹四人笑了笑,转头问琴行的伙计,“雅正夫人可在行中?会嘉坊柿丰巷孟氏前来拜会。” 晚照行礼,“家师正在楼上与贵客说话,老夫人稍待。” 听到这位是雅正夫人的弟子,孟老夫人略欠身,问道,“不知楼上的贵客是?” 晚照含笑,“这位贵客也来自会嘉坊柿丰巷。” 听了晚照的话,姜留眼见着孟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几变,才又笑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身与姜家大嫂是多年的故交。劳烦公子上去通报一声,我们也可一块与雅正夫人说说话。” 姜慕锦听了这话忍不住翻白眼,姜留看着孟老夫人的脸,深深觉得孟家人的脸皮同一个铁匠铺子打的,厚度都一样。 “行有行规,请老夫人稍待。”晚照笑容不减地抬手请孟老夫人旁边吃茶。 正当孟雅媚和姜慕锦互相做鬼脸恶心对方时,雅正夫人与姜老夫人一同下来了。孟老夫人起身先与雅正夫人打了招呼,又亲切地与姜老夫人打招呼,“早知道嫂子也来,咱们就一块过来了。” 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不比孟老夫人少,“说得是呢。” 孟老夫人唯恐已被姜家抢了先,等不急上楼,便姜家人的面与雅正夫人道,“我家老爷得知夫人正月后去王家继续教琴,吩咐老身前来,请夫人去府中教导家里的孩子们学琴。” 张嘴就就搬出孟回舟,孟家人这是拿势压人啊,不过在雅正夫人面前,孟回舟的面子可不够用。姜留的目光缓缓扫过势在必得的孟老夫人、看戏的祖母,最终落在无论什么时候都笑得淡然的雅正夫人身上,只听她道,“承蒙孟大人夸奖,雅正不胜荣幸。只是雅正这半年事情繁多,无法前往,请老夫人见谅,也请您代雅正向孟大人告罪。” 呼!姜家姑娘们翘起嘴角。 啊——孟家姑娘们失望地耷拉下眉梢。 “孩子们不能继续跟着您学琴,真乃平生一大憾事。”孟老夫人转头又问姜老夫人,“嫂子也是这样想的吧?” 姜老夫人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依旧是方才那句:“说得是呢。” 孟老夫人见从姜老夫人这里打听不出什么,干脆直接问雅正夫人,“夫人,您这半年一点空也没有?” 巘戅妙书苑戅。雅正夫人还没回话,门外有人大声道,“夫人当然没空!因为夫人已答应到邑江候府,教府里的姑娘们学琴!” 因为动作慢,所以姜留更能慢慢品味身边人说话的语气和动作中的细节。这声音姜留认得,正是柳如烟身边的名叫菊芳的仆妇,她这喊声里含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故意想让街上和琴行里的人都听到。 姜留缓缓转过身,见菊芳正扶着婷婷袅袅的柳如烟迈过门槛,进入琴行。柳如烟是正经八百的邑江候世子妃,琴行内众人都起身给她行礼。 待姜留刚摆好姿势要屈膝时,柳如烟已经叫起了,姜留又缓缓将手放下,抬头看柳如烟。 正逢国丧,柳如烟穿得依旧是一身白衫,但衣衫上的繁复的暗绣和头上明晃晃的珍珠白玉簪,衬得她犹如自月宫坠入人间的仙子,分外夺目。店里的女客都看过来,神色是姜留读不懂的复杂。 雅正夫人请柳如烟入座后,又请两位老夫人落座,自己在下垂手陪坐。菊芳的目光扫过孟姜二府的老夫人,又得意重复,“雅正夫人已应下今年上半年教邑江侯府的姑娘们抚琴了。” 柳如烟的丫鬟,便是入了侯府一样上不得台面,姜老夫人垂眸饮茶,只当她们不存在;孟老夫人陪着笑道,“看来是老身迟了一步。夫人,下半年您若得空,一定要到咱们府上指教孩子们。” “夫人下半年也没空!”菊芳又道。 孟老夫人脸上也挂不住了,柳如烟轻责道,“菊芳,怎么跟老夫人讲话呢?” 菊芳意思意思地抬手屈了屈膝盖,“世子妃教训的是,奴婢知罪。” 雅正夫人笑道,“世子妃的琴艺高超,有您亲自指点,侯府的姑娘们定能青出于蓝。” 柳如烟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浅笑,“夫人的琴技独步康安城,劳您日日操劳奔波,如烟不胜惶恐。” 姜留没听出柳如烟有“惶恐”的意思,反而听到了人上人的得意:你琴艺了得又怎么样,还不是天天到我府里教琴! 天天?姜留转头看着雅正夫人,如果夫人需要天天去邑江候府,就没空教她们弹琴了吧? 雅正夫人依旧淡雅地笑着,“身为琴师,能到贵府教琴乃是雅正的荣幸。不过,雅正不是日日前往,而是每旬去三日,世子没跟您说么?” 店里女客发出嗤笑声,柳如烟嘴角一僵,又轻声道,“世子确实跟我提过。如烟今日前来,正是要请夫人再延些时日。” 雅正夫人摇头,“请世子妃恕罪,雅正教琴的行程已经排满了。” “不知夫人还应了谁家?如烟去跟她们谈。”柳如烟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在孟姜二位老夫人和店内女客们的脸上轻轻划过。 厺厽 妙书苑 miaoshuyuan.com 厺厽。“宫中的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雅正夫人云淡风轻地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六章 雪霞晚 殿内众人“哇”地一声,围拢上来,“夫人要去宫中教公主们弹琴?” “天啊!” “世子妃要进宫,跟皇后娘娘谈去?” 打脸了吧?姜留乐呵呵地张开小嘴看笑话,姜老夫人端起茶杯,挡住一脸的不屑。 柳如烟迅速调整表情,端庄浅笑道,“澜儿能与公主们同时跟您学琴,是本府的荣幸。不知您每旬需进宫几日?” “不多不少,也是三日。”雅正夫人说完,柳如烟与孟老夫人眼里顿时迸出光彩,却听她又道,“雅正每旬休息一日。剩余三日,已应了姜老夫人,教姜府的姑娘们弹琴。” 姜老夫人放下茶杯,笑道,“老身的孙女们能与公主们同时跟您学琴,是老身的荣幸。” “哈哈哈!”店内女客笑出声。姜留暗中鼓掌,暗道一声原来祖母也是个妙人。 柳如烟轻轻咬唇,垂眸端起茶杯。 孟老夫人眉开眼笑道,“咱们两家的孩子们从小就一块长大,比亲姐妹还亲,嫂子,让孩子们一块去滴翠堂学琴吧?若滴翠堂的琴案不够,就从我这院里抬几张过去。” 她这脸皮,一定是城中最好的铁匠铺打的!姜留深深表示敬佩,转头看祖母。 姜老夫人含笑道,“为免夫人来回奔波,老身的孙女们在琴行学琴。” “那……” 还不等孟老夫人说完,雅正夫人便道,“楼上狭窄,仅能容下四张琴案。” 孟老夫人闭上嘴,不吭声了。 柳如烟也问道,“能容下四张的话,侯府的姑娘们也来夫人这学琴可好?” “只要贵府同意,雅正当然欢迎。”雅正夫人含笑道。 侯府的事情柳如烟确实做不得主,她抬眸看了雅正夫人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还是世子妃呢,说话办事忒小家子气。” “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可不就这样么。” “幸好姜二爷没娶她进门!” “就是!” “六姑娘,你可得让你爹离她远点,晓得没?” 身后人轻轻拍了拍姜留的小肩膀,姜留缓缓回头,冲着这位热心的大嫂笑了笑,这位大嫂的脸刷就红了。 柳如烟走了,姜老夫人也起身告辞,孟老夫人连忙跟上,“嫂子,咱们一块回吧?” “也好。”姜老夫人含笑点头,又与自己的孙女们道,“难得出来,你们四处转转,挑几个好看的纸鸢回来,改日风好时放走晦气。” “是。”姜家的姑娘们欢喜应了。 送走祖母又与雅正夫人告辞,走出一阵后,姜慕锦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看到祖母说放晦气时她们的脸色没?可要笑死我了!” 姜慕燕连忙道,“五妹,街上人多,谨言慎行。” 姜慕锦捂住嘴,依旧咯咯地笑着。小姑娘们逛街,自然奔着胭脂水粉、布料首饰去。待转到粉儿巷时,经常跟着母亲逛街的姜慕锦指着一家铺子喊道,“三姐姐,这不是二伯母留给你和六妹妹的铺子么!” 五妹都喊出口了,姜慕燕也不好过门不入,“咱们下去看看吧,二姐和五妹有挑几件喜欢的,给三婶和姨娘带回去。” “咱们看看就好。”姜慕筝连忙拉住五妹,拿眼神示意她不可乱来。 “我什么也不要!”姜慕锦甩开二姐的手,拉住姜留的,“六妹妹,咱们快走!” 姜留被奶娘抱下车,抬头看胭脂铺的招牌上写的“雪霞晚”三个隶书大字。招牌是二舅亲笔写的,名字是娘亲起的,隶书纤细柔美,名字寓意悠长,一看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铺子。 见她们进来,王恪媳妇连忙转出柜台给姜慕燕和姜留行礼,“姑娘们快进来坐,若您需要胭脂香粉,让书夏给奴婢送个信,奴婢给您送进府去多好,怎敢劳姑娘们亲自跑一趟。” 姜慕燕让书夏扶起她娘,笑道,“我和姐妹们来买纸鸢,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王恪媳妇笑道,“姑娘们真来巧了,彩帛行那边今儿来了好些又大又漂亮的纸鸢,待会儿奴婢送姑娘们过去。” 姐姐与书夏的娘说话,姜留则让奶娘抱着她,趴在柜台上眼睛亮亮地望着里边盒盒罐罐的胭脂香粉。柜台后的女伙计忍不住赞道,“奴婢在东市待了十几年,再没见过比姑娘更漂亮的女娃娃了,姑娘想看哪个?奴婢给您拿。” “那-个。”姜留用胖胖的小手指着柜台内最亮眼的描金小瓷盒,姜慕锦也凑过来看。 “姑娘好眼力,这是咱们今春的新款胭脂,是极品的红花加栗米、上等香料调制而成的,抹在脸上极为细腻服帖。”女伙计熟练地介绍着,打开盖子递到两位姑娘面前。 姜慕锦闻了闻,赞道,“好香啊!” 姜留也嗅了嗅,香味浓而不腻,还隐隐有些熟悉,她在哪儿闻过这个气味? 姜慕锦又问,“这么好的胭脂肯定不便宜吧?” 女伙计抿嘴笑,“这款胭脂是咱们店里最贵的,若是熟客来买,也得三百文。” 这么小一盒便三百文,真心不算便宜了,姜留点头,示意女伙计盖上盖子。姜慕燕走了过来,“可有上好的脂膏?” 王恪媳妇忙道,“将槐花膏拿过来。” 待槐花膏取过来后,姜慕燕打开用指甲挑了一些抹在手背上,“似乎比之前的腻了些。” 王恪媳妇笑道,“这里面加了些许槐花蜜,比例是调香的王笠元一点点试出来的,是咱们雪霞晚的秘方。” 姜慕燕满意点头,“赏他一月工钱,这槐花膏拿五盒,方才的胭脂拿两盒,旁边的木盒胭脂拿五盒,再拿一块上好的螺黛。” 王恪媳妇亲手备好,送姑娘们上了马车。 马车上,姜慕燕打开匣子道,“我见祖母的螺黛快用完了,咱们回去后把这块送给祖母;描金胭脂给伯母和三婶,木盒胭脂给姨娘们;这些槐花膏,咱们五个每人一盒。” 姜慕筝知道三妹妹是顾及着她,才给府里每位姨娘都拿了胭脂,眼圈忍不住红了。 姜慕锦满眼星星地搂住姜慕燕的胳膊,“三姐姐,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呢!你方才在店里,就像个真正的管家娘子一样!” “说什么浑话,三妹才十岁,当管家娘子还早着呢。”姜慕筝破涕而笑。三妹妹以前多在王家,姜慕筝也是因为这几个月练琴才跟她渐渐熟悉起来。熟悉之后才发现,三妹妹虽然冷清少语,但待人却是极好的。姨娘,三妹妹的娘亲在世时,也是这样的性子,是三位夫人里通情达理的一位。 姜慕锦又问,“三姐姐,方才那些都是二伯母教你的?” 姜慕燕轻轻点头,想到去世的娘亲,她的神情有些落寞,轻轻握住了妹妹的手。 姜留抬头,冲着姐姐笑。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车边闪过,一下就想起为何觉得方才的胭脂气味有些熟悉了。她大表姐身边的丫鬟喜竹,用的就是这款胭脂!方才在雅观琴行里,孟雅娇用的也是! 姜留立刻吩咐书秋,“去-偷-偷-跟-着-喜-竹,看-她-去-做-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七章 要回铺子的计策 书秋下车后,四个小姐妹去彩帛行买纸鸢。各种样式、大小、颜色的纸鸢让姜留挑花了眼,等她终于选了一个长长的蜈蚣纸鸢,又跟着姐姐们在食肆用了饭,书秋才赶了上来。待回到西院,书秋才向姑娘细将喜竹的行踪,“她先去雪霞晚带了一个大匣子脂粉出来,奴婢进去问了王婶子,她说是大夫人让喜竹来取脂粉的,总共拿走二十盒。随后喜竹去了大业坊孔家,出来时没拎着匣子。” 书秋本想抱怨几句王家大夫人拿着姑娘的胭脂做人情,这事儿赶得不地道。但想起她娘这段日子耳提面命地教导,书秋硬生生闭上了嘴,心中不断默念:多做多看少说话、多做多看少说话、多做多看少说话…… 姜留皱起小眉头,回到房里跟姐姐提起这件事。 姜慕燕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外婆和两位舅母、表姐表妹们用胭脂香粉都是从雪霞晚取的。” 姜留解释道,“喜-竹-擦-的-胭-脂,是-咱-们-店-里-最-好-的,她-还-拿-给-孔-家!”攫欝攫 孔能天天算计姜家的铺子、算计姜家的人,凭什么让她们白用咱们的胭脂! 姜慕燕安抚地拍着妹妹的背,“喜竹用的胭脂应是大表姐赏她的。妹妹别急,丫鬟们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偷藏下胭脂在府里擦用。孔家那里,应是大舅母让她送去的。睡吧,你刚喝了药,多睡才能快快好。”厺厽 追哟文学 zhuiyo.com 厺厽 姐姐的想法不对!姜留吃亏在舌头笨,只得点重点,“孟-雅-娇-也-是!” 姜慕燕咬了咬唇,“应是……二舅母给她的吧,二舅母很喜欢孟雅娇。”也很喜欢孟庭晚,以前在王家时,姜慕燕跟她们姐弟玩得最好。 “雪-霞-晚-去-年,才-赚-了-不-到-五-十-两-银-子。”那么繁华的东市,那么好的铺子,却只赚这么点,难道姐姐不心痛? 姜慕燕耐心给妹妹解释,“当初外公买下铺子,就是为了让娘亲用脂粉时,不用去外边采买。铺子里的胭脂供咱们取用外还能赚几十两银子,已经很好了。” 是这样吗?应该这样吗?所以她们开铺子是为了自家用着方便?不只自己用,两个舅母的娘家人也跟着用?这么豪?可她们现在明明是最穷的啊!姜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睡醒午觉后,姐姐去弹琴,姜留拉住奶娘,问起铺子的事情。巘戅追哟文学戅 赵奶娘叹了口气,“这铺子原就是笔糊涂账,也难怪姑娘觉得不舒坦。二夫人和二爷订下亲事后,王家买了这家胭脂铺给二夫人做嫁妆。二夫人嫁过来后,时常让人给王家送脂粉。二夫人去了后,王家人接管了铺子,便直接从铺子里取了。” 姜留再问,“若-铺-子-赔-了,钱-谁-出?” 赵奶娘想了想,“这种铺子只有赚多赚少,不好赔钱。不过若真是赔了,该咱们府里补,因为铺子是您和三姑娘的。王家若不来咱们家取银子补窟窿,也会用二夫人的嫁妆填补,或者直接将铺子卖了。毕竟铺子的地契还在他们手里。” 所以用的时候大家随便用,赔了用娘亲的嫁妆填窟窿?姜留托着小脑袋沉思。想必陪嫁的药铺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才赚不到什么钱吧? 赵奶娘见姑娘不开心,便劝道,“姑娘还小呢,不用为这些事情操心,等再过几年姑娘大了就把铺子要回来,到时您想给谁用就给谁用。” “到时候,姑娘可不能再用王恪当掌柜。您别看王恪媳妇今儿对您热络,他们对王家更热络。奴婢听姜猴儿说,铺子里进了新脂粉,王恪媳妇都会亲自送去王家,她可一次也给咱们府里送过,就年底时过来磕了个头。” 赵奶娘忍不住跟姜留讲王恪两口子的不地道,“就算以前王恪两口子不知道您大舅母手脚不干净,柳家庄偷牛的事后他们还能不知道?奴婢听三姑娘说,二夫人病重时,曾叫他和王江进王家给三姑娘磕头,发誓以后只效忠三姑娘。他们这样,也不怕遭报应……” 唠叨一大顿后,赵奶娘又叮嘱道,“奴婢跟姑娘说这些,不是让姑娘去您外婆面前告他们两口子的状,您去了王家也别说,奴婢是想您心里有数,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不能只看他们面上恭敬,就被他们骗了,得看他们背地里干些什么。” 姜留点头,她不会跟外婆说这些,因为说了也没用。柳家庄偷牛事发后,外婆虽罚了大舅母紧闭和抄书,但关完了抄完了,王家还是大舅母管事,胭脂铺也照旧是大舅母帮着照看。 或许姐姐的态度就是外婆的态度——开铺子就是供家里人花销的,不赔钱就行。 孔氏和孟氏是她的亲舅母,她们取用脂粉还算说得过去,但孔家和王家也跟着占便宜,姜留就忍不了,她得想法子把尽快把铺子拿回来。 姜留理顺了思路,才挪到滴翠堂。等姐姐弹完琴,姜留给姐姐揉弹琴弹得通红的手指。待二姐姐走后,姜留才道,“我-想-要-雪-霞-晚-和-求-本-药-材-铺-的-账-册。” 姜慕燕小心把琴套套上,不解地问,“妹妹看账册做什么?” 姜留一本正经道,“认-字。” 姜慕燕劝妹妹,“认字用和更好,账册上的名字笔画很多,字也不常用,很难记住。” 去年底王恪只送过来一本总账,当时姜留正在为关在牢里的哥哥忙碌,没顾上看。等她过后想起来时,姐姐已经让王恪把账册带回去了。姜留倒背小手,摆出很厉害的小模样,“记-住-笔-画-很-多-的-字,才-算-厉-害!” 能念出、写出别人不认得的字,的确很厉害很聪明。姜慕燕立刻点头,“那就让王恪把账册送来,咱们一起认。” 姐姐对变聪明,异常执著。姜留弯起眼睛,“要-细-账-和-总-账,近-三-年-的-都-要。” 攫欝攫。第二日一大早,王恪便提着两摞账册来了,“近三年的账册遗失了一些,这是铺子里能找到的,小人都带过来了,请两位姑娘过目。” 姜留让书秋和书夏把账册抱到书房,开始埋头整理,想知道过去三年中,王家两位舅母从铺子里拿走了多少东西。 不同于现代用复式记账法记账,大周用的是单式流水账的方式,姜留看了一会儿,就皱起了小眉头。 两个店铺三年内的月账一共缺了十三个月的,取来的这些账册只笔体就有八种,整齐潦草皆有之。除了潦草,账册上的货物价格也不对。去年十月,正是姜留认真考查康安城东西两市货物和物价的时候,她分明记得当时上等粟米价格是二百四十文一斗,雪霞晚账册上去年十月进的粟米,却是三百八十文一斗! 姜凌散学归来,见妹妹趴在桌边皱着小眉头,凑过来问,“妹妹在做什么?” “哥。”姜留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哥哥坐。 姜凌把椅子挪到妹妹身边坐好,看着桌上的一本本破损的账册问,“妹妹看这些做什么?” 在哥哥面前,说话多慢都没关系,姜留一点点地将事情给他讲了一遍。姜凌明白了,眼睛亮亮地问,“查清之后,妹妹想怎么办?” 姜留如实道,“查-清-楚,然-后-把-铺-子-要-回-来。” 姜凌不解,“铺子本就是你的,想要回来就要回来,不用查这些。再说你查清楚了,王家人也不会照账还银子的。” 姜留点头,但是,“弄-清-楚,总-会-有-用-的。” 不过这些账册是假的,想要弄清楚,还得找到真账册,这个难度有点大。 妹妹说的话,在姜凌这比圣旨还好用。姜凌立刻道,“对,算清楚,早晚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如果父亲不去讨这笔债,哥哥去!” 巘戅妙笔库戅。“哥-哥,留-儿-有-一-个-办-法。”姜留琢磨出了一个不错的办法,眼睛都变得亮亮的。 姜凌也眼睛亮亮的,“什么办法?要哥哥做什么?” 姜留勾勾小手指,姜凌的脑袋凑过来。听妹妹嘀咕完,姜凌算了算日子,“那得抓紧时间,否则来不及了。” 时间的确有些紧迫。姜留去跨院找姐姐,问她一件事,“姐姐,外-婆-的-寿-辰-是-什-么-时-候?” “二月十一,咱们该给祖母准备什么寿礼呢?”姜慕燕说着自己的计划,“我想给祖母弹琴听,还想给祖母做一条新的抹额。” 比起针线十级、古琴也有二三级的姐姐,姜留完全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不过一个计划逐渐在她的脑袋里成型,只是现在还不是告诉姐姐的时候,姜留又问,“孔-家-和-孟-家-的-人-也-会-去-吗?” 姜慕燕想了想,点头道,“外婆今年是六十整寿,就算因为国丧不能搭戏台,孔家和孟家也得给外婆送寿桃。” 寿桃是用面做成的惟妙惟肖的大桃子,康安城贺寿必备礼品。六十为一甲子,是整寿,若家里老人过整寿儿女不为其操办,会被人说不孝顺。王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所以就算因为国丧一切从简,也一定会为外婆操办,姜留放心了。 “咱们初九去学琴回来时,一定要记得买寿桃,这个得写下来。”姜慕燕立刻提笔记下这件事。 雅正夫人这半年有三波学生,每逢一四七入宫教公主、二五八去邑江候府、三六九在琴行教姜家姐妹,安排得满满当当。 姜留提醒姐姐,“姐-姐-可-以-做-抹-额,但-不-能-弹-琴。” “为什么?我的琴弹得很好,夫人也夸奖过。”姜慕燕很想弹。 厺厽 妙笔库 miaobiku.com 厺厽。姜留给她分析,“咱-们-十-几-个-人-一-块-学,姐-姐-弹-得-好,其-他-人-会-难-受。”届时,王家、孟家和孔家凑在一起,姐姐弹得越好,越显得她们的姑娘笨,她们会高兴才怪。 妹妹一说,姜慕燕也想到这一点,虽然心里失落,但还是点头道,“妹妹说的对,我不弹了。” 姜留笑着,“等-没-人-时,姐-姐-弹-给-外-婆-听。” 姜慕燕立刻眉开眼笑,“好,等妹妹的手好了,咱们一块弹给外婆听。” 姜留点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段日子每天早晚去池塘边看姜三郎鬼哭狼嚎,姜留居然觉得身体一天比一天轻快,好像真的要康复了。 如今是正月二十二,时间紧迫,姜留只争朝夕。每日除了陪爹爹说话、陪姐姐弹琴、陪哥哥散步、看三郎耍猴外,姜留就以各种借口,让鸦隐带她出门,去转首饰铺子和作坊,她想找精工巧匠制作甲片。 姜留在现代时很喜欢美甲,到了大周后,她发现这里人用指甲花、丹蔻等花瓣汁液将指甲染成粉色或红色。这种方法染出来的指甲虽然漂亮,但也很单调。姜留曾想过在康安城开美甲店的可能性,但因为不知道怎么制作甲油胶,此计划变为现实的难度很大。 但姜留并没有轻易放弃。她一直在观察大周的胶水,猪皮胶,鱼鳔胶、蜂蜡等,只是这些胶的透明度都达不到美甲的要求。跟爹爹第一去雅正夫人的琴行转悠时,姜留发现了有趣的东西——甲片。 琴行内卖的乐器配件里,有带皮套的指甲片,晚照说是弹奏古筝时戴的。弹古筝戴的指甲片有用牛角制成的,也有用玳瑁制成的,玳瑁的甲片颜色非常漂亮,姜留盯着看了很久,当时便有制作这种甲片拿去卖的念头。 现在,正好利用上。 姜留和鸦隐转悠了两天后,确定了一家作坊,让他们的工匠磨制比弹古筝用的玳瑁甲片薄一倍的甲片,姜留还亲自画了美丽的图案,让工匠以金箔剪制出来,用鱼鳔胶牢牢黏在玳瑁甲片上,每套甲片中,只有两个甲片贴金箔。 这样的甲片,姜留共让工匠制作了五十副。做好之后,姜留让书秋把甲片送去雪霞晚,让雪霞晚的工匠给甲片熏香、抛光并制作漂亮的盒子。 姜留让书秋跟雪霞晚的工匠说,这些甲片是她从走街串巷的货郎那里买的,不值钱。五十副弄坏了一大半也没关系,哪怕只有一套完好的也成,但务必抛光透亮、熏香醒脑。 书秋连忙提醒姑娘,“要是这么说了,他们交回来的铁定只有一套,其他的都会被他们贪了去!” 姜留认真叮嘱书秋,“就-这-么-说。说-得-能-多-不-在-乎,就-多-不-在-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八章 王家寿宴 “六姑娘,六姑娘,大消息!”自打姜二爷跟随卢定云开始练射箭后,姜猴儿为了活命,把伺候二爷的光荣差事推给了姜宝,他专门负责驾车接送出府学琴的姑娘们。于是理所当然的,姜猴儿抢了鸦隐的差事,成了姜留的跟班。 “猴-儿-哥,什-么?”姜留从院子中的石床上慢慢爬起来,姜留很喜欢这么称呼姜猴儿,亲切又莫名的喜感。 这张黑色石床本来是放在外院书房院内,供爹爹晒太阳用的。被献艺的呼延图一锏劈成两半后,姜二爷让人把大石床打磨成两张小石床,一张给了姜留,一张给了小四郎。黑色石头吸热,躺在上边舒服极了,所以姜留经常躺在上边晒太阳。 姜猴儿笑着露出二十四颗牙,“姜财回来了,就在外边候着!” 难怪爹爹天天踹他,姜留也想踹两脚,“让-他-进-来,你-去-陪-爹-爹-练-箭。” 六姑娘实在太坏了!姜猴儿愁眉苦脸地出去,换了姜财进来。姜财进来给姜留行礼,只小声说了两个字:“成了。” 姜留心领神会,冲着姜财竖了竖大拇指,又舒坦地躺回石床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因为怕走漏消息,甲片的事姜留连奶娘都没告诉,只有哥哥姜凌和他身边的姜财知道,所以姜留让姜财盯着雪霞晚,看王家会不会取走甲片。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外婆寿辰到来了。 因为二儿媳的死,王家和姜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但去年孙女们去王家学了几个月的琴,两家的关系缓和了些,冤家宜结不宜解,亲家母过寿,姜老夫人也不想失了礼数。 于是到了二月十一这日一大早,姜二爷便带着孩子们和寿礼,被母亲赶出府去王家贺寿。因王氏已故,陈氏又去了绍兴府没回来,姜老夫人只能让庶出的儿媳闫氏跟着去。 等马车进了王家所在的升平坊青芽巷时,跟在马车边的赵奶娘低声道,“三夫人,孟家和孔家的马车已经到了。” 孟家、孔家和姜家一样,都与王家是姻亲,也是接到了王访渔亲手书写的请帖赶来贺寿的。谁知她们竟是最后到的,闫氏有些着急,吩咐道,“让车夫再快点。” 赵奶娘立刻应了。 闫氏又叮嘱女儿和侄女们,“今儿咱们是来贺寿的,你们谁都不准跟人拌嘴,更不能打架,嘴巴都甜点,挑着好听的说,听到没?” “听-到-了。”姜家四姐妹齐声声地答道。 听熟了这慢悠悠的语速,闫氏竟觉得蛮可爱的,忍不住笑了,“你们乖啊,如果做得好,等会儿出来咱们先去花市转一圈,三婶儿给你们每个买五朵花。十文钱以下的,你们随便挑。” “好——”四姐妹欢欢喜喜地应了。 马上就到花朝节了,康安城的花市内摆满了鲜花,美不胜收。姑娘们都想把最美的花买来簪在发间,便是国丧不能戴出来,搁家里戴戴也能让人开心。一朵好看的牡丹少说也得五十文,十文钱只能买小朵的茶花、桃花或海棠,但家里银钱吃紧,能买花小姐妹们就很开心。 待马车停住后,车帘挑起,闫氏叮嘱孩子们,“踩稳了再下车,莫摔着,留儿让奶娘抱着。” “妹妹给我抱。” 姜凌挤开赵奶娘,伸手要抱妹妹。 “别闹!你领着四郎。”姜二爷将儿子挤到一边,他亲自将小闺女接过来抱在怀里,又叮嘱闫氏,“拜完寿最多三盏茶,咱们就走。” 国丧期间,王家不摆酒宴客,所以是吃茶,当然吃茶也是有茶点的。闫氏知道二哥不愿在王家多待,但三盏茶的功夫也太短了,闫氏只得硬着头皮道,“总得等孩子们献上寿礼。” 姜二爷点点头,迈步往王家走去。 见姑爷来了,王家的管家连忙下阶相迎,请他们入内。姜留四处看着,王家虽没挂大红灯笼,但院里的人都换了新衣,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她希望待会儿不要搞得太僵,让外婆过不好寿。 感受到闺女的僵硬,姜二爷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问,“留儿想去茅厕?” 姜留小脸一绷,“不-想。” “真不想?” “真!” 姜二爷点头,又不放心叮嘱道,“进去了不想说话就吃东西,不过别吃粘牙的糖和果子,小心把牙粘下来,丑。” 姜留狠狠紧了紧胳膊,干脆把爹爹勒死算了! 待到了后院给王老夫人磕头拜寿后,闫氏带着侄女们在后院中吃茶,姜二爷被请去前院吃茶。姜二爷走了两步,发现儿子没跟上,转头瞪了眼跟小闺女挤在一处的黑小子,“凌儿,去前院跟你表哥们一处耍。” 身负要务的姜凌起身道,“孩儿久不见外婆,想多陪她老人家坐一坐,待会儿再去前院寻表哥们。” 儿子留在这里,应是怕留儿被人欺负。姜二爷点头,“如此也好。” “好孩子,吃果子。”王老夫人和蔼地笑着,让人给姜凌端油炸的酥果。姜凌不是她闺女生的,所以王老夫人对他亲近不起来,但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 “谢外婆。”姜凌不在意一屋子女眷打量嘲笑的目光,挑了个不粘牙果子递给妹妹,小声叮嘱,“别用门牙。” 姜慕燕也道,“对,小心门牙。” 姜留哦了一声,决定回去就用钳子把松动的门牙拽下来,免得一家子都为她的牙提心吊胆的。正这般想着,姜留瞧见对面向她做鬼脸的孟雅媚裂开了嘴,也缺了一颗门牙,忍不住笑了。 她一笑,孟雅媚立刻捂住嘴,狠狠瞪着她。 姜留才没心思跟她斗,也没心思搭理冲着她咬牙的孔梅,她打量屋里的女眷。 除了孟家和孔家,还有六七位她不认识的。姜留静静听了一会儿才搞明白这些人的身份。她们是王家的旁支女眷,外客只有两位:大舅的顶头上司——国子监祭酒的马陪卿的夫人、二舅的好友翰林学士孙诗杰的夫人。 待客齐了后,众人移步到院中吃茶。春和日暖,桃李争芳,莺啼婉转,坐在院子里吃茶也是一种享受。三桌姑娘们叽叽喳喳,上边的两桌大人也是欢声笑语。 “……幽影这孩子,年前就在准备了。”孔氏的大嗓门响起,便到了让各府姑娘们献寿礼展才艺的时刻,众人都静下来,望向王幽影。 姜留激动的小心脏砰砰跳,终于要开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零九章 说瞎话 身为王家长孙女的王幽影骄傲地站起身,接过丫鬟喜竹递上来的托盘走到祖母面前跪下,“孙女为您做了一把团扇,祝祖母福寿安康。”待王老夫人把团扇拿在手中时,众女眷纷纷夸奖王幽影心灵手巧,姜慕锦小声道,“肯定不是她做的。” “五妹。”姜慕筝拉了拉姜慕锦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多话。 王幽影送完寿礼后,孟氏的两个女儿送上她们画的仙人托桃祝寿图,然后是王家旁支的姑娘们上前送贺礼。 王家人送完了,就该她们了。姜留深吸一口气,姜慕燕已微微欠身,就等三婶搭话后,她就站起来过去给外婆拜寿。攫欝攫 “孔梅,让姑看看你给祖母准备的什么。”谁知孔氏却招呼孔梅上前贺寿,闫氏脸色不好看,姜慕燕轻轻低下头。 姜留握住姐姐的手。大舅母这是因为她弟弟孔能的事在故意针对姜家,在这种场合挑事,她不愧是个败家的好手。 孔梅献上的是寿果。这果子一看便是街市上买来的,孔能入狱后孔家人日子艰难,众人意思意思地夸了孔梅两句。待孔梅退下后,孔氏又招呼道,“雅娇,快让伯母看看你准备的啥。” 孟雅娇微愣,见姑姑没说话,便顺从地站起来,将准备的一幅各种笔体的六个寿字献上。 见到姜家人脸色难看,孟三的妻子崔氏开心了,待轮到她女儿献寿礼时,客气道,“媚儿手笨,写得没她的姐姐们好,您老千万别嫌弃。” “以她的年纪能写成这样,已是很好了。”王老夫人展开孟雅媚的字给大家传看后,便问姜慕燕,“燕儿给外婆准备了什么?” 姜慕燕立刻站起身,双手托着给外婆准备的寿鞋和抹额上前,“燕儿祝外婆长寿福无边。” 按照康安城的风俗,寿鞋应是出嫁的女儿送的,如今却由小外孙女献上,王老夫人眼里不由得起了泪花。 闫氏连忙道,“燕儿的针线是我二嫂手把手教的,婶子您看她这鞋面绣得多好。” 众人连忙跟着夸,王老夫人抹了抹眼泪,将外孙女拉起来,搂在怀里拍了拍。 姐姐送完,该她了。姜留慢慢走到外婆身前跪下,举起盖着寿纹帕的托盘,“外-婆,百-岁。” “好,好。”王老夫人亲手接下托盘,配合地问道,“留儿给外婆准备的是什么?” 姜留笑得极为开心,“漂-亮-的-东-西。” 姜慕燕也笑了,“外婆快打开看看,六妹妹神神秘秘地捣鼓了许久,燕儿都不晓得她给您准备的什么。” “哦?”王老夫人掀开帕子打开盒子,眼里的笑意便淡了,“果然很漂亮,留儿有心了。” “伯母,快给咱们看看是什么?”见伯母没把盒子拿给大家传看,王家一个好热闹的侄媳妇笑嘻嘻地问。 外婆没吭声,姜留就骄傲地抬起小脑袋回话,“留-儿-想-的-点-子,让-人-做-的。” 王老夫人眉头微微一皱,孔氏立刻抓住机会教训外甥女,“留儿!当着这么人的面,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呢!” 开始了!姜留心里激动,嘴上却委屈巴巴地道,“留-儿-没-说-瞎-话。” “我妹妹从不说瞎话,大舅母请慎言。”姜凌站了起来。 姜慕燕也小声道,“留儿不会。” “你——”孔氏还要训,王老夫人开口了,“罢了!祖母知道留儿的孝心,你选的东西,外婆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一零章 姜凌一开口,便知有没有 听到姜凌开口,闫氏就是一激灵。因为姜凌很少说话,一旦他主动提出要说几句,家里准有大事发生。姜凌有多护着六丫头,闫氏看得清清楚楚的,一个月瘦了十几斤的姜三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现在想说,闫氏当然欢迎。王老夫人不开口,闫氏主动搭了话茬,“婶子,我们家六丫头嘴慢,凌儿既然说这里边有误会,就让他说几句吧?” 攫欝攫。“外婆……”姜慕燕也晃着外婆的衣袖。 在王老夫人看来,这件事既然已经圆过去了就没必要再提,以免越描越黑。不过若不让姜凌开口,王老夫人真怕他转身去把女婿叫来胡搅一通,只得问道,“凌儿想说什么?” 姜凌直起身,先用帕子盖住妹妹的脸,把她按在姜慕燕怀里。他这么做不是怕妹妹紧张露馅,而是看着妹妹的委屈样,他就忍不住想揍人,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姜留转头,先看朱氏,“孔家伯母说仆随主,这话千真万确。” 朱氏笑了一声,“姜家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姜凌说罢,转身对王老夫人道,“我六妹妹没说一句谎话,她去琴行玩,看到弹古筝用的指甲片,才想出用指甲片给外婆做寿礼的点子。妹妹用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银两,买下西市最好玳瑁,请玉作巷璞家最好的匠人一片片打磨出来的,工匠共制出五百个指甲片。” “玉作坊璞家是西市最好的器物作坊,与我姜家一点关联也没有,大伙若不信,我现在就让人去请他们的工匠过来,当面对证!”闫氏挺直了腰杆,心放回了肚子里。 “收据应还在,若外婆想看,凌儿立刻回去取来。”姜凌抬头看着王老夫人。 马夫人放下茶盏,静静打量姜凌,芝兰玉树的姜枫竟能有此墨玉般的儿子,也是一大奇事。 王老夫人眉头舒展,嘴角露出笑意。孔氏连忙往回找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留儿你这孩子也是最笨,咋不说清楚呢!不过这种指甲片不止璞家能做,咱自家的铺子也能做得一样好。” “就是!我娘的指甲片就是从姑姑的铺子拿的!”孔梅帮腔。 姜凌不理她们,继续道,“指甲片做好后,妹妹觉得不够漂亮,才询问我该做怎么办,我也是那时才知道此事。我与妹妹商量后,让书秋把指甲片都送去雪霞晚,请工匠抛光、熏香和制作盒子。谁知去取时,雪霞晚的工匠说五十套指甲只制成了一套,其他四十九套都损掉了。外婆若不信,可请雪霞晚的工匠和伙计过来一问便知。” 孔氏连忙叹了口气,“母亲不用问了,这指甲片是不好做。您看儿媳戴的这套,也是损了二三十套才制成的。” 闫氏也跟着丈夫打理铺子,一下就听出了这里边的猫腻,怎么可能让孔氏这么糊弄过去,“玳瑁质硬,抛光打蜡不可能破损,五十套能损四十九套,莫非是直接将指甲片扔到熏香堆里烧的不成!婶子,雪霞晚是我家二嫂留给燕儿和留儿当嫁妆的铺子,您操心劳力地替孩子们打理铺子生意,可不能让这些无能的管事和工匠埋汰了您的好意。” “姜家三嫂这话说得在理儿,伯母把这些人送去京兆府,让京兆尹大人狠狠地罚他们!”王家的侄媳妇也听明白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嚷嚷。 王老夫人惭愧点头,“他们确实该罚,老身无能,让两位夫人见笑了。” 巘戅叮叮小说戅。马夫人没接这个话茬,孙夫人替王家打圆场,“今日是您老的寿辰,待明日再处置他们也不迟。” 旁边侍立的书夏脸色煞白,双唇发抖。 “夫人说得极是。”孔氏连忙道。 一直没开口的孟氏脸色也很难看,虽然她自己没贴指甲片,但她也让人给娘家送了,好在有大嫂在前边顶着,无人注意孟家。此时可不能让三弟妹开口,孟氏刚侧首想交待三弟妹崔氏几句,却为时已晚。 正在抠指甲的崔氏脑袋一转,忽然想到一个好点子,立刻扬声道,“雪霞晚的工匠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家铺子的工匠手艺还交待得过去。你们看,我这指甲片就是在我家铺子的工匠做的。” 孟氏无声地叹了口气,也只得顺着她的话道,“三弟妹,咱们铺子的工匠何时开始制甲片的?” 崔氏洋洋得意道,“也是这几天的事,我瞧着稀罕便贴着玩,也给姐姐准备了几套,待会儿就给您送过来。” 你们家铺子制的?躲在姐姐怀里的姜留嘴角翘起。 姜凌开口,又是一记重锏,“大舅母、孔家伯母和孟家婶子贴的甲片,都出自雪霞晚,我妹妹送去抛光熏香的那五十套甲片。” “你这小子脸黑心也黑,乱扣屎盆子!”朱氏气得骂了粗话,院内的女眷厌恶地皱起眉头。 崔氏冷笑道,“孟家人从无一句假话,我现在便让人去铺子取十套来,自证清白!” 厺厽 叮叮小说 dingdingxiaoshuo.com 厺厽。姜凌点头,“您手上贴的指甲片,每片贴着金箔花纹。我妹妹制作的甲片,每套中只有两片带花纹。若您能取来十套都贴同样花纹的甲片,姜凌立刻向您磕头认错。” 崔氏的脸僵了,抬起的要唤下人去取甲片的手慢慢收回,嘴硬道,“我家制的甲片带花纹和不带花纹的都有,只是带花纹的贵些,所以制得少。” 其实,姐姐派人送过去的五套指甲片中,确实每套只有两片带金纹。崔氏觉得带金纹的贵气,便都挑出来贴上了,家中一片带金纹的也没有。崔氏转头忘了姐姐一眼,满心埋怨她做事不地道,害得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孟氏虽不想再理三弟妹,但孟家人的脸面还是要维护的,“三弟妹派人去铺子里瞧瞧,若有带花纹的,都取来。阮嬷嬷,你随着一块去取,快去快回。” 阮嬷嬷明白二夫人让她回院去取夫人房中的指甲片,连忙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待阮嬷嬷等人走了后,姜凌再重重落下一锏,“伯母和婶子甲片上的花纹,是我家六妹妹画了让工匠金箔裁出形状贴上去的,天下绝无第二家能做出这样的花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一一章 嫁妆不要了! 真是大言不惭!崔氏重重哼了一声,“一个六岁小娃娃能画出的花纹,我家的工匠就画不出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姜凌敢这么说,闫氏就觉得这花纹一定不简单,追问道,“凌儿,六丫头画的花纹怎么就是独一无二的?” 这花纹似乎有些眼熟,搂着妹妹的姜慕燕认出桌上盒子内指甲片上的花纹后,眼泪就落了下来,哽咽道,“外婆,妹妹画在指甲片上的花纹,是兰字梅花篆体的外形,这是我娘常用的纹饰。因为妹妹的大名带个兰字,所以我娘给妹妹做的每件衣裳都有这种花纹。您看,这花纹的尾端形似半圆,我娘说妹妹睡觉时腿就这样放。” 闫氏仔细一看,声音也哽咽了,“可不是么!这不就是留儿经常抱着的布老虎身上的花纹么!我二嫂去了,这可怜孩子一天不抱着她娘给她做的布老虎就睡不着觉,醒了经常说梦到她娘了。”攫欝攫 姜凌有点傻眼,她用布老虎身上的花纹是为了多一重保障,但没想到,这跟鸟的形状差不多的花纹,居然是个“兰”字?还有,她睡觉时怎么可能是罗圈腿的?! 王老夫盯着甲片上的花纹,回想起女儿一针一线给孩子做衣裳时的模样,也留下眼泪。 闫氏还嫌不够,又指着崔氏喝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说一遍:这是你孟家铺子的工匠画出的花纹?!” 姜凌继续补锏,“我娘的魂魄连佛香阁都进得去,今日是外婆的六十大寿,我娘就在天上看着呢,您说吧。” 姜慕燕忍不住哭出声,王老夫人双手颤抖,抬眼望苍天。崔氏哪还说得出话,她与孔氏、朱氏不约而同地低头抠指甲,孟氏的脸色煞白,从未觉得如此丢人。 姜慕锦指着崔氏骂道,“你们一群大人合起伙来欺负我六妹妹,你们不要脸!” 孟雅媚不干了,“你才不要脸!指甲片是姑姑派人送来的,可不是我们偷的,那铺子本来就是姑姑家的!” “就是,铺子是王家的!”孔梅跟着吼回去。 孔氏和孟氏都恨不得锤死自己的傻侄女。见大嫂已经没词了,孟氏只得站起身,屈膝道,“母亲,是儿媳的错。雪霞晚的管事媳妇将甲片送进来,儿媳不知指甲片是留儿送去的,才引出了这样的丑事,请母亲责罚。” 之后,孟氏到了姜留面前,屈膝弯腰轻声道,“留儿,都是舅母的错,害你受委屈了,留儿想怎么罚舅母都可以。” 孔氏连忙跟上,“就是!王恪媳妇做事不地道,害得咱们一家子起了误会,留儿要是不出气,就打舅母几下吧,待会儿舅母就把他们抓进来打板子!” 姜留还没说话,书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爬到老夫人面前,磕头如捣米,“老夫人,奴婢的爹我娘打理雪霞晚一向兢兢业业,绝不敢行错半分。两位舅夫人去铺子里取东西,奴婢的爹娘怎敢拦着?请老夫人明鉴,请老夫人明鉴!三姑娘饶命啊,三姑娘饶命。” 姜慕燕被吓到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姜凌,让他拿主意。 姜凌自然不会管。六妹妹让书秋去送指甲片时,姜凌多了个心眼,让书秋把脸抹黑让铺子里的人认不出来,就是想看书夏的爹娘会怎么做。 他们昧下四十九套指甲片,往王家送了一些又偷偷转卖了一些,这样的人若是在军中,必定要斩首的,留着只能乱了军心。 姜慕燕看姜凌不管,只得转头看三婶。闫氏也不吭声,等着王家人出招。 “留儿!”巘戅lollolxs&#戅 这时,被赵奶娘送消息请过来的姜二爷大步走进院中,王家大舅和二舅在后边匆匆追着。孔氏看到丈夫,吓得一用力把指甲片抠了下来,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厺厽 LOL小说网 lolxsw.com 厺厽 姜二爷迈步穿过众人,弯腰抱起自己的小闺女,又抬手给大闺女擦了擦脸上的脸泪,怒声问道,“凌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妹夫,都是误会……”孔氏忍着疼,挪动肥胖的身躯想挡住姜凌。 姜凌岂是她能拦住的,他闪身到了父亲身前,爆豆子般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提醒父亲,“请父亲息怒,绝不能因铺子的事情扰了外婆的大寿,否则儿子和留儿万般不安。” “是啊二哥,事情都说清楚了,误会也解开了。”闫氏生怕二哥掀了桌子,这事儿他可不是没干过。 王二舅也听明白了,上前劝和道,“妹夫,都是二哥的错。留儿莫怕,看二舅给你做主。” 听到爹爹气得呼呼直喘,姜留也怕他冲动,立刻决定撤退。她抬手环住爹爹的脖子,软糯糯地道,“爹,留-儿-想-回-家。” “留儿这是吓着了,二哥,咱们带她回去吧?”闫氏连忙道。 姜二爷轻轻拍着闺女的背,冷冰冰地对王老夫人道,“清荷死后,您老怕姜家贪了她留给两个孩子的嫁妆,让人都抬回王家,铺子也由您老管着。以后您也不必再将东西送回来,小婿虽然无能,但两个闺女的嫁妆还是出得起的。您老万福,寿礼已送上,小婿就不再这儿给您添堵了。” 说罢,姜二爷也不看已经撑着椅背颤巍巍站起来的岳母,转身就往外走。 “外婆万福,凌儿改日再来给您磕头。”姜凌齐了礼数,立刻转身,跟上父亲和妹妹。 被爹爹抱着的姜留真要哭了,爹爹不要铺子和嫁妆,可那是她姐姐心心念念的嫁妆,是姐姐的底气啊! 王大舅和王二舅上前阻拦,若真让妹夫这么出去,事情就麻烦了。他们这一拦,姜二爷的火气全撒在了他们身上,一巴掌呼啦倒俩后,姜二爷大步走了。 看着被仆从扶起的王家兄弟,众人目瞪口呆。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发起怒来,竟如此吓人。 闫氏看着二哥潇洒无比的背影,心中着急。二哥啊二哥!那是燕儿和留儿的东西,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啊,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于是,闫氏笑着对王老夫人道,“婶子,我二哥心疼孩子,语气重了点,您老千万别生他的气,我回去就告诉母亲,让母亲责罚二哥。我二嫂留给两个孩子的嫁妆、田庄和铺子,本来就是您给二嫂准备的,我二嫂走了,您收回来也应当应分。过几天就是我二嫂的忌日,劳烦您老派人去姜家坟上跟我二嫂说清楚,免得我二嫂在天上惦记着。书夏跟她管铺子的爹娘也是您老给我二嫂的陪嫁,我们就不带回去了。” 出嫁女儿的嫁妆,是女儿安身立命的根本,哪有收回的道理,闫氏这是拿话扇王家人的脸呢。若她们真留着嫁妆不还,谁家还敢娶王家女?孔氏和孟氏的脸色极为难看。 “留儿那孩子体弱,别再吓出病来。”闫氏可不管她们的脸色,抬手拉过傻了的三侄女,“给你外婆磕个头,咱们这就回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一二章 三日还嫁妆 没了嫁妆的姜慕燕脑袋也空了,她跪下给外婆磕了三个头,便被三婶拉着往外走,姜慕筝与姜慕锦在后跟着。 攫欝攫。“姑娘,姑娘……”书夏跪爬几步,瘫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望着两个儿子追着外孙女出了院门,王老夫人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恨不得晕过去,孔氏和孟氏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崔氏和孔氏还在努力抠指甲,众女眷则大都沉浸在姜二爷少有的雄壮怒火中不能自拔。 孟雅媚小声幸灾乐祸道,“姜家败落了,姜慕燕又没了嫁妆,没有好人家会娶她了。” 孟雅娇狠狠瞪了三妹一眼,示意她闭嘴。但孟雅媚的声音还是被众人听了去,虽说对孟姜两家割席断交早有耳闻,但大伙现在才发现竟已到了两辈人都交恶的地步。 难怪坊市间传言说要毒杀姜松的是孟家,这事儿还真说不好。 事已至此,茶也不必再吃了。马夫人侧身探手,亲手捡起从王老夫人手中掉落在地上的两片玳瑁指甲,阳光晴好,指甲片上的金箔闪着光,让她觉得分外刺眼。马夫人将指甲片放在桌上,站起身道,“传言果不可轻信。” 言罢,马夫人向外走去。孔氏连忙跟上留客,“您刚坐了这一会儿,怎么就走呢……” 马夫人走后,她就成了院内唯一的外人,孙夫人也坐不下去了,“伯母,孩子们都是真心实意为您贺寿。这一家人过日子,哪有锅碗不碰瓢盆的,有误会解开便好。您老切莫伤神,侄媳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您。” 王老夫人微微欠身,让二儿媳代她送客。 两位夫人走后,跪在地上的书夏也被婆子拖了出去,院内只剩孔家、孟家和王家人了。孔能的妻子朱氏清了清嗓子,开始往回找补,“伯母,侄媳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按理说是姜家没本事,才让您老劳神费力地帮俩外孙女照看铺子。既然铺子是您管着,府里人用点铺子里的小东西怎么了?铺子里的管事往府里送东西又有什么不对?姜家人真是捡着根针就当棒槌使,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是要干啥?” 王老夫人微微皱眉,没有接话。王家一位要嫁女儿的侄媳妇听得不高兴,开口抢白朱氏,“孔家嫂子既然这么说,我也就说几句。清荷姐的嫁妆铺子里的东西家里人用点是没什么,可沾不着挂不着的人跟着一块拿,就不地道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 朱氏的话还没说完,又被王家侄媳妇抢白道,“访渔嫂子在南市有个陪嫁的肉铺,孔家嫂子去肉铺给你娘家人拿肉,要不要给银子?” 巘戅戅。能不给么!朱氏答不上来了。 王家侄媳妇冷声道,“你去拿肉给银子,访渔嫂子拿清荷姐铺子里的东西送回孔家,问樵嫂子也拿了送去孟家,可没往铺子里放过一文钱吧?” “那不是清荷不在了,铺子让娘家人帮她管着么……”朱氏低声道。 “可不是清河姐让娘家人帮着管,是访渔嫂子带人堵着姜门去讨回来的。”这位侄媳妇也是个厉害的,话如爆豆子般往外扔,“伯母您睁开眼看看,府里有两桌姑娘等着许人家呢。这事儿如果传出去,谁家还愿意娶咱们书香王家的闺女?!” 好端端的因为几盒脂粉让人戳脊梁骨,这是干得什么事儿!他们王家大房就差这点东西?又有一侄媳小声抱怨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二十三清河妹妹忌日时,姜家坟地边上不知要围几圈人,等着戳咱们的脊梁骨呢。” 厺厽 顶点小说网 xindingdianxsw.com 厺厽。“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憋不住再说几句……” 王访渔便脸色阴沉地迈大步走了近来,开口打断朱氏的话,让她继续憋着,“今日之事,错不在母亲,不在妹夫更不在留儿。是我只顾在国子监日夜忙碌,对铺子里的管事疏于管教,致使这帮畜生酿下如此大错。请族人放心,访渔定在三日内理清店铺,连同其他嫁妆一起,亲自送回姜家,并在妹妹忌日时到她坟前认错。” 王访渔是王家的当家人,他都这么说了,王家女眷也不好再开口。刚走到院门口的孔氏听到丈夫这么说,既心疼又心慌。 三日内就要把清荷的嫁妆送回去怎么成,那些都是她给女儿留的。 姜二爷回府安顿好小闺女,便跑去外院练箭,姜家外院顿时鸡飞狗跳,仆从退散。 傍晚从衙门回府后,见到卢定云抱着脑袋一脸绝望地从院子里跑出来,姜松脸都黑了,大声喝道,“二弟,住手!” 吼完之后停了片刻,不见有箭飞出来,姜松才迈步进入院,见除了光秃秃的箭靶外,墙上、树干上甚至二弟身后的窗户上都插满了箭,累了一天的姜松就想发火。可见衣发凌乱的二弟满脸委屈地望着自己,姜松又心疼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王家人给你脸色看了?实在难受以后就不去了,让凌儿替你去。” 没准姜凌去了,受气的就是王家,何乐而不为?姜松走向二弟,忽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是不错。 “我没发脾气,我是在练箭。”发泄了一顿之后的姜二爷,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姜松拿下二弟手里的弓交给姜宝,拉他去外院书房,一边给他擦手上药,一边埋怨着,“手指头都勒出血了,也不知道歇一歇。卢师傅教了你这许久射箭的诀窍,你怎还是……” “射箭要守规矩!写字要守规矩!做人要守规矩!娶妻也要守规矩!”姜二爷越说越委屈,“我照着卢大哥说的法子练箭,心里不舒坦;照着字帖的框架习字,心里也不舒坦。我想怎么样射就怎么样射,想怎么样写就怎么样写……” 姜松叹了口气,“王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姜二爷不想说那些烦心事,只道,“大哥,我想多赚些家业,给燕儿和留儿做嫁妆。” 姜松语重心长道,“若想赚家业,你就得守规矩。” 见二弟眼里都有水光了,姜松又心疼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得受不得一点委屈?等三弟回来,咱们哥仨一块喝几杯,把话说开就不难受了。” 姜二爷抽抽鼻子,“国丧不能饮酒。” “咱在家喝,没人知道。” “大哥不守规矩。” 姜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一三章 调虎离山 今晚爹爹留在外院吃酒,三小只被姜老夫人叫去后院用饭。 姜慕燕心神恍惚,姜留说不明白,姜凌是个闷葫芦,一顿饭下来,反而是姜老夫人说的话最多。用完饭后,三丫头依旧恍惚,六丫头依旧傻笑,黑孙子依旧是个闷葫芦,说太多话又惦记儿子的姜老夫人心很累,让人送他们回西院歇息。 每晚必读书的姜慕燕破天荒地早早上了床,蜷在被子里搂着膝盖发呆。姜留也爬上去,学着姐姐的姿势与她面对面坐着。攫欝攫 可是一会儿之后,小肚肚很大、小腿很粗、小胳膊也很肥的姜留就撑不住了,改为趴在床上,抬头看着姐姐。 姜慕燕看着翻来滚去的妹妹,又哭了,“娘不在了,咱俩的嫁妆也没了……” 这句话,姜留已经听姐姐念叨无数遍,也劝了她无数回了,结果姐姐心里还是没底。因为娘亲去后,嫁妆就是姐姐的底气,现在底气没了,不是姜留说几句话就能哄好的。 见姑娘不说话,书秋上前哄道,“三姑娘莫哭了,二爷一定会让您和六姑娘风风光光出嫁的。” 爹爹连他自己都管不了,拿什么管他和留儿,姜慕燕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留的脑袋砸在床上,心很累。 赵奶娘上前劝道,“姑娘莫哭了,夫人留下的东西就是您和六姑娘的,没有人拿得走,王家也不行!如果他们霸着东西不还,康安城百姓的吐沫星子就会淹死他们!” 书秋过来跟着劝,“对,如果百姓的吐沫淹不死他们,就让我娘去骂死他们!” 姜留…… 赵奶娘回头瞪着自己的蠢闺女,“倒水去!” 书秋端着洗脚盆出去后,赵奶娘接着劝,“王家是书香门第,是讲究人家,姑娘不信就看着,不出三天,王家人必定抬着嫁妆送到咱们门前来。” 能这么快?姜留张开小嘴,她以为最快也得娘亲忌日的时候呢。 姜慕燕流泪流得更凶了,“就算送回来,父亲也不会要的。”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 这回,赵奶娘也没词了。 姜留眼睛转了转,想到了调虎离山之计,“要-不,让-爹-爹-出-城,打-猎-散-心?” “姑娘这注意好!”赵奶娘一拍巴掌,“二爷在府里关了多日,正该出去踏青。” 为了收回嫁妆,第二天一早,姜留便踱着小胖腿,到了爹爹面前。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姜二爷便眉开眼笑地道,“留儿想不想跟爹爹一块去打猎?你伯父准了爹爹出城玩几日,咱们去连青山转转!” 姜留忽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跟爹爹一块去打猎,她还有命回来吗?爹爹跟大伯说了啥,大伯不是逼着爹爹习武习经么,怎么准他出府了? 姜凌也害怕,立刻道,“妹妹受了惊吓,应该府中静养,儿陪父亲去吧?” 姜二爷瞪眼道,“下个月国子监就该择生了,你留在家里好生读书,哪也不能去!” 再过五个月,爹爹还要下场考武举呢,他离着标准,可比哥哥远多了。姜留心中嘀咕,可不敢说出口,怕挨揍。 姜凌与父亲商量道,“儿想继续在青衿书院读书,不入国子监。” 姜二爷皱眉打量儿子片刻,问道,“为何?” “因为大舅任国子监司业,儿不想他为难。”姜凌简要道。 “只要你拔得头筹,他能奈你何?”想到儿子拔得头筹后,王访渔再有坏心思也得憋着,姜二爷心情更好了,翘起二郎腿道,“去,一定要去!” “还有一事。”姜凌凑近三步,在父亲耳边低声道,“若要进国子监,便要详查籍谱,儿的身份禁不得推敲。” 这确实是个难事,姜二爷又皱起眉头,“爹与裘叔商量商量,再做定夺,你踏下心读书,一刻不可荒废。” “儿谨记父亲教诲。” 哥哥说得谦虚,但姜留却发现他的嘴角是翘着的,立刻明白他已经跟裘叔说过不想去国子监的事情了。巘戅啃书居戅 待从爹爹房中出来后,姜留小声问,“哥-为-什-么-不-去-国-子-监?” 姜凌如实道,“去了国子监,一月只能回家三日,那样妹妹会想我的。” 姜留…… “妹妹不想吗?” “……想。” 姜凌笑了,“等我去换衣裳,咱们一起去池塘边。” 哥哥哄弄完爹爹,又要去池塘边虐三郎了。姜留摸摸小下巴,哥哥实在太坏了。 得了大哥的许可,姜二爷便像急于出笼的鸟儿,一早便派人出府四处知会他的狐朋狗友,用完早膳便骑马带着姜宝、呼延图和卢定云出府了。 “小的祝二爷拔得头筹,满载而归!”被留在府里的姜宝在门口目送姜二爷远去,手摇得比狗尾巴草还欢腾,跟在姜二爷身后的仨家伙却走得一步三回头。 送完二爷回到西院,姜猴儿跟在六姑娘身后,嬉皮笑脸地道,“六姑娘,如今春暖花开天光晴好,您要不要去城外放纸鸢捉蛐蛐?小的会听音儿,准能帮姑娘捉几只又大厉害的,回来咱们拿着蛐蛐去东市……” 赵奶娘将他扒拉开,骂道,“你这死皮猴儿,滚一边去,别引着姑娘学坏!” 姜猴儿嘟囔道,“放纸鸢捉蛐蛐怎就学坏了,嬷嬷这话怎不跟二爷说去?” 赵奶娘瞪眼道,“二爷是男子,姑娘能跟男子一样?我看是你想去玩吧?二爷还没走远呢,你现在追上去啊!” 姜猴儿立刻闭嘴,不敢说话了。 姜留看他这怂样就忍不住摇头,这个猴儿真是白叫猴儿了,胆量跟大圣差了足有十万八千里。她也想出城去玩,但那也得等着把铺子拿回来再去。 说到拿回铺子,姜留就想到了王恪一家三口。她做玳瑁指甲片之所以瞒着姐姐,就是为了瞒住书夏,免得她给她的爹娘送信。其实,书夏人不错,但比起姐姐,她当然跟自己的爹娘最亲近。 姜留问奶娘,“书-夏-他-们,会-怎-么-处-置?” 赵奶娘道,“他们一家是二夫人的陪房,不管王家怎么想怎么处置,也得等三姑娘点头才成,所以这事儿还得看三姑娘的意思。姑娘,时辰不早了,奴婢送您去滴翠堂吧?三姑娘不能去,若姑娘也不去,老夫人该派人过来问了。” 不用去学琴的日子,姜家姑娘们依旧在滴翠堂读。姜留应了,可还没等她挪出西院,姜猴儿又跳了回来,“姑娘,您猜怎么着?王恪媳妇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一四章 讨嫁衣 “不-见。”姜留答得很是干脆。父亲不在,王家的事祖母不好插手,她说了就算。 三婶在王家时讲得明明白白,嫁妆不要了,陪房也不要了。现在嫁妆没还回来,只来个陪房媳妇算怎么回事儿? “得嘞!”姜猴儿转身,嗖地跑了出去,一会儿又嗖地跑了回来,“姑娘,那婆娘跪在府门外哭哭啼啼不肯走。” 攫欝攫。姜留皱起眉头,“赶-走!” 姜猴儿也很气愤,“小的赶了,往外赶她就往外挪,现在快跪到巷子口了,她说是王家大爷让她来给姑娘们赔罪的,还说好歹书夏伺候了三姑娘一场,请三姑娘念在主仆情分上,给她留条活路!当街人多,咱们的人不好动手。” 姜留想了想,回院与姐姐商量。可姐姐依旧在为嫁妆的事失魂落魄,问了也没什么反应。 姜留觉得,王家人如果真是心有不安,来的就不可能只是一个铺子的管事媳妇。大舅派王恪媳妇来,嘴上说是赔罪,分明是试探和逼迫。于是,姜留跟姐姐商量道,“留-儿-让-奶-娘-出-去,赶-她-走?” 姜慕燕沙哑道,“别-打-架。” “奴婢晓得姑娘的善心,您放心吧,奴婢绝不动她一根手指头。”不动她一根手指头,就骂得她抬不起头!赵奶娘转身,气势汹汹往外走。 奶娘走后,姜留让书秋出去守门,她在屋内跟姐姐商量,“姐-姐,把-契-书-和-卖-身-契-给-外-婆-送-过-去-吧?” 姜慕燕本能地反对,“那是母亲留给咱们的。” 姜留抱住姐姐,“只-有-把-这-些-送-过-去,嫁-妆-才-能-更-快-回-来,姐-姐-相-信-留-儿,好不好?” 这些东西在姐姐手里的事,本来只有外婆知道,但王家人要归还嫁妆,必定会向外婆要。姜留现在把东西送回去,也是免得再添口舌惹麻烦。 见姐姐不说话,姜留便道,“如-果-大-舅-他-们-向-外-婆-要-契-书-和-卖-身-契,外-婆-拿-不-出-来,外-婆-会-很-为-难-的。” 姜慕燕这才点了头。 姜留抱了抱姐姐,从床上的布老虎肚子里掏出油布包,银子留下,契书和卖身契包好,叫来鸦隐和姜猴儿,郑重吩咐道,“这-里-边-的-东-西,你-们-必-须-亲-自-交-给-我-外-婆,请-外-婆-当-面-点-清。” 六姑娘不说二十三张什么,鸦隐也不问,拿过来揣在怀中,“姑娘放心,某定不辱命。” 姜留点头,又道,“再-跟-外-婆-说-一-句:娘-亲-的-嫁-妆-我-们-不-要-了,请-外-婆-把-抬-回-去-的-嫁-妆-里-娘-亲-的-嫁-衣-送-给-我-和-姐-姐,让-我-们-留-作-念-想。你-们,带-着-嫁-衣-回-来,一-定-要-检-查-是-否-破-损。” 姜猴儿连忙问,“如果王家不给呢?” 姜留眼里闪过慧黠,“不-给,就-跪-在-王-家-门-外,不-回-来。”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男儿膝下有黄金,鸦隐万分为难,姜猴儿却觉得这主意极好,“是!” 派你去就是为了这个,姜留儿笑眯眯地道,“猴-儿-哥-最-厉-害-了。” “姑娘放心,小的定不辱命!”被姑娘一夸,姜猴儿立刻雄心万丈,拉着鸦隐出府门,赶往王家。 待到了王家报了山门,王家管事很快便引着二人到了王老夫人面前。屋里不只有王老夫人,王家哥俩和孔氏、孟氏都在。 鸦隐见了这场面,回想了一下六姑娘的吩咐——姑娘说是交给她外婆,也没说不能有旁人在场,于是,鸦隐将东西掏了出来,双手递到王老夫人面前,孔氏抬手要接,鸦隐转开,“某奉两位姑娘之命,将此物亲手交到老夫人手中,请老夫人当面验清,某也好回去交差。” 孔氏狠狠瞪了鸦隐一眼,退到一旁。 憔悴了许多的王老夫人,已经意识到了里边是什么,她接过来,颤抖着打开,王家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油布包上。 姜猴儿连忙道,“姑娘说这是二十三张,小的斗胆,请您老验验数对不对。” 王老夫人打开油布包,众人看清里边的东西,都惊了。 孔氏失声道,“这些竟在燕儿手上?”这死丫头,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 鸦隐见王老夫人不动,便催促道,“请老夫人过数。” 见鸦隐一身草莽戾气,王访渔不悦道,“你是何人?” “某是姜家的护院。”鸦隐瓮声瓮气道,“请老夫人尽快过数。” 听着护院的口气,姜家真是要跟王家断得干干净净。王老夫人抿唇,颤抖着手一张张数过,微微点头。 王访渔咳嗽一声,道,“你回去告诉两位姑娘,就说因嫁妆较多,让她们多容几日,待清点完毕后,定会送回。” 说罢,王访渔还阴沉沉地看了妻子一眼,孔氏吓得低头。 鸦隐没接这个话茬,执行下一步命令,“姑娘说,二夫人的嫁妆不要了,但请老夫人把抬过来的嫁妆里二夫人的嫁衣送给两位姑娘,让姑娘们留个念想。” 姜猴儿补充道,“嫁妆多得数不清就不必数了,请老夫人派人取出嫁衣,姑娘们让小的带回去。” 王老夫人听了,身体又是一颤。孔氏则慌了神,人倒霉了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那么多嫁妆他们不提,怎就偏偏提起嫁衣呢! 王问樵听得皱起眉头,“母亲竟连妹妹的嫁衣都取回来了?” 巘戅阅yuebiqu.com戅。王老夫人微微摇头,女儿的嫁妆是大儿媳带人过去收拾的,抬回来后便放在女儿原本居住的院内,她怕伤心,从未去看过。 鸦隐催促道,“请老夫人取嫁衣,某还要赶回去复命。” 复个屁的命!两个臭丫头的话,你们还想当圣旨用不成!孔氏道,“嫁衣珍贵无比,怎么能让两个粗手粗脚的大男人碰!” 姜猴儿道,“请老夫人验看包好,小人送回去立刻交给姑娘。” 见王家人不动,姜猴儿又道,“不急,您慢慢找,小的到府门外跪着,您什么时候找到了,小的什么时候送回去。” 厺厽 阅笔趣 yuebiqu.com 厺厽。“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王老夫人盯着姜猴儿问。 姜猴儿笑嘻嘻的,“老夫人,小的是跟贵府学的。雪霞晚的管事媳妇说她得了王家大老爷的吩咐,若我家姑娘不饶过她们,她就在府外跪着不起来。王大老爷不愧是国子监司业,这办法真好。” 说完,姜猴儿还冲着王访渔翘起大拇指。 王访渔气得脸都青了,怒喝道,“滚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一五章 滚出去 鸦隐刚要暴怒,却被机灵鬼姜猴儿拉住了。姜猴儿嬉皮笑脸道,“老夫人您先找着,小的们去府门外跪等。” 王访渔气得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你们,你们这等……” 王问樵拦住大哥,轻声道,“管家,请二位去吃茶。” 待他们出去后,王访渔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个蠢妇!” 孔氏被打得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委屈道,“老爷错怪妾身了,妾身是让王恪媳妇过去给孩子们赔罪,可没说……”攫欝攫 “住口!”王访渔气得呼呼直喘,“王家的颜面,让你丢尽了!” 孔氏委屈极了,指点着骂道,“你们一个两个三个,就知道风花雪月吹拉弹唱躲清闲,家里一大摊子事都要我一个人操心,出了事就全是我的错!好,你们不蠢,你们一个比一个厉害,我走,我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厺厽 追书看 zhuishukan.com 厺厽 又是这一套!王访渔怒了,“要回你自己回,莫带我王家儿女!” “好啊王访渔,你这是要休了我是不是?我孔福香嫁进王家二十年,给你生儿育女、当牛做马,还伺候公公终老!你现在瞧不上我要休了我?好,我走,你给我等着!”孔氏撑着肥胖的身躯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 王老夫人皱紧眉头斥道,“都多大年纪了还拌嘴动手,也不怕儿女们笑话!”巘戅追书看戅 孔氏立刻扑过来,“娘啊,儿媳是为了谁啊——” 孟氏冷冷看着这一幕,大嫂在家作威作福,凭借的不过是她给王家生了两个儿子罢了。 王问樵皱眉提醒,“母亲,姜家人还在外边等着呢,咱们还是先将妹妹的嫁衣取出来吧?” 孔氏眼睛一缩,“又不是不还,他们这么急吼吼的是要做什么!过几天收拾清楚了一块送回去多好!” 王问樵烦躁地皱起眉头,“大嫂若能让姜家下人不在府门前跪着,何时送还都可!” 姜猴儿跟妹夫一眼,是个泼皮,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王访渔怒道,“愣着作甚,还不去取嫁衣!” 孔氏嘟囔着出去,许久才提着包袱回来,扒开一条缝让众人看了一眼,便合上了,“娘,儿媳让人给她们送出去吧?” 王老夫人确认是女儿的嫁衣,微微点头。 “且慢。”王问樵却上前一步,“大嫂将嫁衣给我,我亲自去送。” “二弟何苦来的,上赶着去看姜家人的冷脸……”孔氏不给。 孟氏见冷声道,“大嫂不肯放手,莫不是嫁衣破损了?” “说啥呢!”孔氏提高了嗓音。 大儿媳分明是心虚了,王老夫人沉着脸道,“将包裹打开!” “娘……” “打开!” 孔氏只得打开包裹,露出里边的嫁衣。王问樵看到嫁衣上的绣凤,内心真被触动了。他想起妹妹出嫁那日,他背着她出门时,周围都是称赞声,那才是王家该听到的声音。 “好了,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给孩子们送回去吧!”孔氏见二弟上手,连忙上前阻止。 王老夫人拍开儿媳的手提起嫁衣,一看便怒了,“谁动了清荷的嫁衣?为何换了右袖?” 分明是以假乱真的衣袖,婆婆怎么一眼就看出破绽了?孔氏喏喏道,“拿回来就是这样的……” 若她不知,怎会如此遮掩。她动了女儿嫁妆里的布料也就罢了,竟连嫁衣也动过!王老夫人身体摇晃,王问樵连忙上前搀扶,“母亲!” 王访渔气坏了,一脚踢在妻子的腿上,“蠢妇!” 孔氏叫道,“我昨日收拾嫁衣时就是这样的,嫁衣好端端地在库房锁着,谁也没动过!我怎么知道……” 孟氏冷冰冰地道,“我记得幽影提过她在照着做嫁衣,她是照着大嫂的嫁衣做的?” “我方才在想,为何清荷去世时会将契书交给不足十岁的燕儿。现在我却悟了,她临去时定已明白,无论是在姜家还是在王家,她能信任的只有自己的亲生女儿!”王问樵质问,“将嫁妆拉回王家,真是清荷临去前的嘱托么?” “当然……”孔氏死鸭子嘴硬。 王问樵不再理她,转头问兄长,“姜家人在外边等着呢,大哥说该怎么办?” 王访渔恨不得打死孔氏,怒声问,“嫁衣的衣袖在何处?” 见孔氏不吭声,王访渔怒道,“来人,让大姑娘带着她的嫁衣过来!” 叫女儿过来,三句五句就露馅了,孔氏连忙道,“幽影照着她姑姑的嫁衣做衣裳,不小心沾了火星烧了个洞……” 到了这个地步,跟她生气有什么用!王老夫人闭上眼睛冷静片刻,“去将衣袖取来!” “娘……” “去!” 孔氏见没得商量,只得回房取了嫁衣原本的衣袖来。王老夫人一看,眼泪便落了下来。这何止是破了一个洞,分明是烧掉了半个袖子! “出去!” “娘……” “你们都给我出去!”王老夫人忽然声嘶力竭的怒吼,“出去!” 被母亲赶出房门后,王问樵道,“母亲要修补清荷的嫁衣,劳烦大哥去取清荷的嫁妆清单,你我二人一同去库房过数。” 孔氏连忙道,“二弟你不知道,咱可没全把嫁妆抬回来……” “那就劳烦大嫂去取抬回嫁妆时的清单。”王问樵平静地道,“若是大嫂不方便取,我便派姜猴儿会姜家取。嫁妆抬回姜家后,也是要一一过数的。” 见二弟起了倔劲儿,王访渔只得让孔氏去取单子,他与二弟道,“抬回来的布匹因不能久存,所以用了一些。我已命人照样采买,待买回来后再放进去。” 王问樵依旧平静,“妹妹嫁妆里的布匹,是父亲派人去江南采买的,不知大哥派的人去了何处?” “二弟!”王访渔的脸拉了下来。 王问樵抬眸,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大哥,康安城的人不都是瞎子,为了王家的颜面,归还嫁妆的事也必须办得风光敞亮。” 王访渔转开眼,哼道,“你不必如此作态,雪霞晚的脂粉不只是你大嫂一个人拿的!” 王问樵点头,“小弟教妻不严,才致使她犯下如此大错。小弟补给燕儿和留儿五百两银子,大哥呢?” “你……”王访渔气得跺脚,“你补给燕儿银子有何用,还不是被姜家人拿去用了!” “燕儿能握紧契书,就能握紧银子。”王问樵依旧平静,“退一步说,姜家用了是姜家理亏,小弟补银子是为了百年之后到了地下,还有颜面见父亲和清荷。” 被二弟噎得说不是话的王访渔喘了口气,才与他好声好气地道,“那也用不了五百两……” “小弟想用银子换个安心。”王问樵成了一潭死水,声音毫无起伏,“待归还了嫁妆后,咱们分家吧。小弟除了西院内的东西什么都不要,全归大哥。” “你说什么?!”王访渔失声怒吼。 孟氏惊慌地抬起眸子,又缓缓落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一六章 抬走了就别想轻易送回来 王家院内,蜂舞蝶忙的桃树下,王访渔气得呼呼直喘,“二弟,你是在怨我?你扪心自问,闹出这样的丑事,只是你大嫂一人的错吗?!” “你先出去。”王问樵头也不回地吩咐妻子孟氏,孟氏屈膝低头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王家下人早在两兄弟争吵时已经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房内里屋的王老夫人打开箱笼,拿出针线,坐在床上拆剪女儿嫁衣的衣袖,似是听不到任何动静。攫欝攫 王问樵平静道,“事情到了这一步,的确不是大嫂一人的错,此时仍不想体面了结此事的,也不只大嫂一人。” “你莫指桑骂槐!我若不想体面了结此事,又岂会当面归还清荷的嫁妆?”王访渔吼道。 “大哥当面应承的是三日归还。“ 王访渔皱紧了眉头,“我那不是不知嫁妆有缺损么!话虽是我说的,但你以为你就能置身事外?便是分了家你也是王家人!” “我要分家不是不想担王家人的责任,而是不愿以后再失颜面。我能约束孟滢,大哥可能约束大嫂?”王问樵一针见血。 王访渔气急,“你以为我愿意娶她么?!还不是父亲……” 王问樵打断兄长的话,“是你去见过大嫂后肯应下亲事,父母才开始为你们操办的。若大哥实在不愿,父母也不会强迫你。母亲就在房内,请兄长慎言。”厺厽 叮叮小说 dingdingxiaoshuo.com 厺厽 “我那时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王访渔后咬牙,当时的孔氏艳若牡丹,谁知二十年后竟是如此模样,“她为我生儿育女,帮我操持家务,侍奉父母,你要我如何?!” “小弟不敢,小弟无能,只想独善自身而已。”王问樵听到外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便道,“大嫂已取来清单,咱们去妹妹的院子一一验看吧。若大哥不反对,我派人将姜猴儿叫来,当着他的面清点。” “你还嫌不够丢人?!”王访渔简直不知道弟弟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王问樵结果大嫂手里的单子,垂眸道,“大哥觉得,让他跪在府门外哭讨嫁衣丢人,还是让他在这儿盯着点验嫁妆丢人?” 王访渔不吭声了。 谁知管家将话传到外院茶房,姜猴儿却不肯去,“姑娘派我来送东西讨嫁衣,不是清点二夫人的嫁妆。我家二爷和姑娘已说得明明白白,二夫人的嫁妆不要了,管家何苦为难小的?劳您再去催催,若拿不来嫁衣,我和鸦哥只得去外边跪着了。” 看着旁边半截铁塔般的鸦隐,王管家不敢发火,只得赔笑让人再上好茶,又退了出去。 鸦隐低声道,“要跪你跪,某可不跪!” 姜猴儿笑得露出二十颗大白牙,“鸦哥只管坐着,事情还不到那一步,便是到了,也有小弟兜着。” 鸦隐烦躁道,“不过是件嫁衣罢了,王家恁得啰嗦!”巘戅叮叮小说戅 姜猴儿端起龙井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才道,“他们越不敢拿出来,这里边事儿越大啊。”话说回来,为啥六姑娘要讨嫁衣呢,莫非她提前知道了什么? 骂走了王恪媳妇的赵奶娘回府,才知道老夫人将两位姑娘叫去了北院,连忙赶了过去。 北院正房内,姜老夫人听完两个三孙女说契书,叹息了一声。二儿媳与自己不合,自然不肯将嫁妆和孩子托给自己,却没想到她连自己的娘家都信不过,直接交给了孩子。 “你娘不放心的,不是你外婆,而是你的舅母们吧。”姜老夫人摸了摸六丫头的头,“你让人把契书送回去,这事儿做得对。” 这么做就是在明晃晃地打王家人的脸,六丫头这点像她爹,心眼活泛。姜老夫人翘起嘴角,“嫁衣怎么回事?” 姜留如实道,“学-琴-时,留-儿-听-孔-梅-跟-大-表-姐-说-绣-嫁-衣,孔-梅-问-大-表-姐-烧-坏-的-袖-子-补-好-没-有,大-表-姐-说-补-好-送-回-去-了。然-后-她-们-看-着-姐-姐-的-背-影-偷-笑。” 姜慕燕睁大哭肿的眼睛,“妹妹说,她们弄坏了娘亲的嫁衣?” 姜留摇头,“烧-坏,补-好-了。” 姜慕燕的眼泪又掉了下了,“她们怎么敢,怎么敢……” 嫁衣是女子定亲后出嫁前,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虽说一辈子只穿一次,却是女人一辈子最珍贵的一件衣裳。姜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娘的嫁衣用的是丝绸丝线,都是你们的外公派人去江南买回的,不比贡品差,腰间和肩上缀的玉石也是极好的。” 王幽影定亲后,取出姑姑的嫁衣想照着葫芦画瓢倒也说得过去,至于烧坏,应是她们晚上忍不住试穿时,不小心碰着了灯火。王幽影比慕容还小一岁呢,她都定亲了,自己的孙女却还没着落,姜老夫人忍不住皱起眉头,也不晓得她们在绍兴那边,可有相看到中意的人家。 待赵秀巧进来后,讲了她将王恪媳妇赶走的事后,姜慕燕照着妹妹的意思,主动问祖母若王家将他们送回来,自己该怎么处置她们。 姜老夫人本不想沾手孙女嫁妆和陪房的事,不过她既然问了,便道,“若是只送人回来,便赶出去。若连卖身契一起送来,你便随自己的意处置,只是书夏不能再留在府里。” 赵秀巧连连点头,老夫人说得太对了。 姜老夫人夫人又道,“这几日先让景霞去西院做事,待伢行送人来时,你自己挑个中意的留下。” 在姜老夫人身后的景霞连忙屈膝应了。 祖母身边只剩了景秀和景霞两个丫鬟,姜慕燕岂敢让景霞过去伺候自己,连忙起身道,“祖母,燕儿怎敢……” “不必说了,就这么办吧。”姜老夫人拍了板。 见姐姐还要依礼推让,姜留便截住了她的话茬儿,“祖-母,嫁-衣-怎-么-还-没-取-回-来?” 姜老夫人翘起嘴角,端茶杯掀杯盖轻轻吹了吹,才道,“若王家还要脸面,送回来的就不只嫁衣,且等着后晌吧。” 姜慕燕的眼睛顿时亮了,“祖母是说,我外婆要讲我娘的嫁妆送回来了?” 姜老夫人点头,“嫁妆他们既然抬了去,就别想轻易送回来。” 姜慕燕眼里的亮光霎时又暗了,姜留却两眼冒光地爬祖母的膝盖上,“祖-母,留-儿-能-做-什-么?” “你话都说不清楚,还能做什么?旁边瞅着就是。” 姜留…… 不愧是她爹的亲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一七章 二送嫁妆 ,姜六娘发家日常 天色将晚,王家后门大开,樟木箱、官皮箱、状元箱等成双成对沉甸甸的箱笼,被抬出来装在马车上,一队赶往会嘉坊姜家。一路上引来不少跟随的闲人,待马车停在姜家门口时,看热闹的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了。 昨日王家欺负外孙女惹怒姜二爷,致使姜二爷一个揍倒王家哥俩,携姜家人摔门而出的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今日一早,姜家的仆妇当街怒骂雪霞晚管事媳妇时,大伙把实情听了个明白。难怪姜二爷会生气,这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住。 王家这会儿大车小车地赶过来,莫非是要赔罪? 很快,姜家周边的墙头上、房?” “呦——” 众人正跟着起哄时,见姜家大门又开了,便立刻禁了声。 姜老管家走道,“王管家,我家二爷和两位姑娘已经再三说过不要二夫人的嫁妆了,只求你们看在二夫人的颜面上,以后少欺负我家姑娘就成。您请回吧。” 回个屁!王管家再陪笑,“劳烦老哥再通禀一声,就说我家大夫人求见贵府老夫人。” 姜老管家笑得比王管家还不好意思,“小哥也知道我家二爷的脾气,二爷既然说了两位姑娘出嫁时姜家会备更多的嫁妆,小老儿怎么敢给您开这这个门?若是开了,二爷回来非得把小老儿打死不可。您就当可怜小老儿,把二夫人的嫁妆拉回去,继续供王老夫人、夫人、姑娘们花用吧。” 王成大声道,“瞧您这话说的,姑奶奶的嫁妆放在王家,可没人动过一分一毫。” “是呢,是呢!看小老儿这嘴啊!”姜老管家抬手假意扇了扇自己的嘴,“不是您拉回来的这些,是二夫人的嫁妆铺子和田庄,留着给王老夫人、夫人和姑娘们花用吧。” 王成气得鼻子都歪了,“这话可不能随便说,铺子和田庄的契书一直在表姑娘手里呢,咱可动不了!” “你们是卖不了铺子,东西可没少拿!”看热闹的人跟着起哄,“不光王家拿,孟家、孔家也跟着拿!” “王家闺女嫁人了,嫁妆还能供着四家人花用,真是让咱开了眼了!王家人不愧书读得多,肚子里墨水也多,心眼儿更比别人多!” “你们怎只用姜二夫人铺子里的东西,孔大夫人、孔二夫人铺子里的东西看没见这么用过?” “欺负姜二夫人死了,两个姑娘年纪小呗!” “……” 呸!当她看得上那寒酸铺子的破烂玩意么!躲在门房内看热闹的崔氏气得咬牙切齿。 孔氏被笨嘴的王成气得要吐血了,一挑车帘站了出来。 谁知她还没开口,就听有人讥讽道,“呦!还有送回来六车嫁妆,原来还有一辆是坐人的!” 孔氏气急,转圈点着地上、墙上、房着闲话,姜慕燕拉着妹妹进门后,立刻小声道,“舅母拉走了八车,却只送回来五车。咱们怎么办?” 姜留道,“姐-别-急,咱-们-一-件-件数-清-楚。” 到现在姜猴儿没回来,就说明嫁衣不在马车上,姜留在等,看王家怎么把娘亲的嫁衣送回来,又以什么借口开脱。 王家的五辆马车在姜家门前停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巡城官兵过来赶,才返回了王家,看热闹的人群也悻悻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王家的马车又一辆辆地来到姜家门前。待看清这次赶车的是王问樵,从马车上被扶下来的不是孔氏,而是双目通红的王老夫人后,跟来看热闹的人群骚动起来。 听闻外婆和二舅亲自到了,姜慕燕、姜凌和姜留到门前恭迎。 王老夫人见姜慕燕双目红肿,心疼地道,“好孩子,外婆把你们的东西送回来了。” “外婆……”姜慕燕忍不住哽咽。 姜凌朗声道,“外婆,我父亲说……” 王老夫人抬手,“好孩子,外婆都知道。但这些嫁妆是你们的娘留给你们的,你们的爹做不得主,你们更做不得主。” 说罢,王老夫人拉着姜慕燕,王二舅抱起姜留,先后进入姜家大门。 两位久不见面的亲家再次面对面时,王老夫人和姜老夫人看着对方,心中生出同一个念头: 还不到一年,她怎么老成这副模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18章 赔银子 ,姜六娘发家日常 见祖母和外婆面对面不说话,姜慕燕紧张起,轻轻摇了摇外婆的手。王老夫人回神,轻轻点头道,“嫂子,我将清荷的嫁妆送回来了。” 当着明白人不说糊涂话,姜老夫人径直道,“怎敢劳烦弟妹亲自送回来,让他二舅一个人来就足够了,弟妹坐吧。” “我过来,是有两件事要跟嫂子说。”王老夫人落座后,也开门见山地讲道。 “弟妹有话请讲。”姜老夫人颔首。 被二舅抱在怀里的姜留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祖母和外婆过招。 转身从婆子手里接过装着嫁衣的锦盒,“一是清荷的嫁衣衣袖在府中破损了,我替换成了自己嫁衣的双袖。” 说完,王老夫人打开锦盒,展开女儿的嫁衣。姜留眼睛都睁大了,一是奇怪嫁衣居然是青色的,二是被绣纹复杂的嫁衣上缀着的珍珠和翡翠亮镇住了。这也……太豪太漂亮了! 虽然嫁衣的两个衣袖也是青色的,但连姜留这个外行都看得出岁月在衣袖布料上印下的沉重痕迹。不过衣袖的绣纹、滚边虽然与嫁衣用的是不一样的花纹,但换上之后却也很搭调。 见六丫头眼睛瞪得溜圆傻呆呆的,姜老夫人直接问三丫头,“燕儿觉得呢?” 嫁衣是她娘的,她娘去世时没带走,就是留给她们姐妹的,自然是由她们说了算。 姜慕燕跪在地上,“外婆裁自己的嫁衣补母亲的衣袖,燕儿惶恐,请外婆赐还母亲的衣袖,燕儿缝补接好后,立刻将外婆的嫁衣送还。” 她就知道燕儿是姜家最懂规矩的姑娘,王老夫人语气温和了些,“衣袖在盒子里,燕儿可以补,不过外婆的衣裳不用还。你们的母亲早逝,外婆将自己的福气也送给你们,愿你们以后觅得良婿,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谢外婆。”姜慕燕再拜。母亲的嫁衣回来了,嫁妆回来了,她惶恐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姜留也跟着拜,“多-谢-外-婆。” 王老夫人扶起两个外孙女,握住姜留的手道,“前日在府里是外婆没问清楚,害得外婆的留儿受委屈了。” “没-有。”姜留真诚摇头。 王老夫人又与姜老夫人道,“第二件,是清荷的嫁妆搬回去后照看不周,致使部分布料污损无法再送回来。因采买不及,所以我王家补给两个孩子一千两银子,嫂子觉得如何?” 一千两太多了,不过王家既然拿了来,姜老夫人自然不会为两个孙女推出去,“燕儿,留儿,你们觉得呢?” 姜慕燕连忙又跪下,“慕燕多谢外婆。” 慢半拍的姜留正准备跪下时,被外婆搀扶住了,“除了这一千两,王家再添五百两,补两个铺子和柳家庄去年应有的进项。以后铺子和田庄,就劳嫂子帮两个孩子照料了。留儿觉得这样可成?” 一下就多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姜留笑弯了眼睛,“可-以-买-好-多-好-多-糖。” 本来凝重的气氛,被姜留一句话打破了,王老夫人笑道,“少吃些糖,仔细把牙吃坏了。” 姜老夫人也道,“燕儿已经十岁了,铺子和田庄以后就由她管着,弟妹觉得如何?” 这样当然是最好的,王老夫人点头,“这是契书和清单,让孩子的二舅带着她们去清点抬回来的东西,劳烦嫂子派人拿着单子看能否对得上。” 姜老夫人点头,点了身边的刘婆子和姜留的奶娘,“当时送出去时是她们跟着过的数,本还有燕儿的奶娘,不过奶娘现在在柳家庄养伤不在府中,由她们两个去,弟妹觉得如何?” “由嫂子做主。”东西都送回来了,谁过数都一样,只要能拉姜家大门就成,“财不外露,箱子搬进来再开,嫂子觉得如何?” 若是王家老大跟着来,姜老夫人定不会同意进府再开箱,但王家老二的为人,姜老夫人还算信得过,点头同意。 众人出去后,屋里只剩下两位老夫人,气氛又冷凝了。姜老夫人主动开口道,“再有十天便是清荷的忌日了,有些话压在心里许久,老身想趁这个机会跟弟妹说清楚。” 王老夫人点头,她也有些话,不吐不快。 姜老夫人轻声道,“我家糟了横祸,万般无奈之下,变卖家财求活路。清荷卖了三个庄子贴补家里的窟窿,老身一直为此惭愧万分。” 王老夫人眉毛动了动,端起茶杯,淡然道,“清荷嫁入姜家,就是姜家的人,她的自然就是姜家的。“ 姜老夫人再道,“老爷去后,太夫人病倒,老身也身子不济,由三个儿媳为其祖母侍疾,是老身疏忽,未发现清荷的身子也不好。” 王老夫人握住茶杯的手忍不住颤抖,茶水倾洒在手上微烫,姜老夫人将茶杯放在桌上,因未掌握好力道,发出“砰”地一声。 这一声,便是两家之间最大的裂痕,屋内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许久之后,王老夫人才冷冰冰地问,“当时女婿何在?” “他出府去为祖母求药。” “这里是康安城,汇聚天下名医,他求药竟去整整了七日!”王老夫人怒道。 “他去了城外。”姜老夫人道。 姜太夫人已病入膏肓,他竟还出城寻药!若女婿在府中,她的女儿就不用日夜辛劳,不会病倒!王老夫人粗重地喘息着。 屋内又陷入沉默中,许久之后姜老夫人才又道,“不管亲家母信或不信,清荷嫁入姜家后,太夫人宠着她护着她,老身也从未真正难为过她。” 王老夫人腾地站起身,“那女婿呢?他是怎么对待我女儿的!” 姜老夫人也站了起来,“我儿一没养外室,二没宠且灭妻。” “若他没养外室,姜凌是哪儿来的?!”王老夫人反唇相讥。 姜凌的身世不可说,姜老夫人垂眸,“姜凌的事绝不是亲家母想的那样,我儿绝未做过对不起妻儿的事。” 你儿子未对不起我女儿,那姜凌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王老夫人待不下去了,抬步往外走。 姜老夫人冷声道,“亲家母只挑姜家的不是,怎不问问你女儿嫁入姜家后是怎么对待我儿子的?她打心里看不起我儿,这些年连笑脸都没露过几个,还教着燕儿不让她与我儿亲近……” 王老夫人猛地转身,“你儿身上有哪一点值得人敬重?” “我儿孝敬父母、善待亲朋、不违法犯科,不打骂妻儿,有哪点不好?”姜老夫人怒火飙涨,“若不是看上了我儿,你们王家做什么巴巴地请媒人登门,点名道姓要将你女儿嫁与我儿为妻!” 此一时彼一时,若早知姜家会有今日,她绝不会上赶着把女儿嫁进来!王老夫人转身,用力拉开屋门,却见姜凌和姜留两个小家伙手拉手站在院中,吃惊地望着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19章 过来给爹娘磕头 待外婆和二舅走后,姜老夫人也没去西院,只叫过三孙女问,“嫁妆都核对清楚了?” “对清楚了,除了布匹外,单子上的东西都送回来了。”姜慕燕回道。 姜老夫人点头,“除了想摆在房里的,其他都锁入西院库房中,钥匙你亲自拿着。银两也要收好,铺子和田庄择妥当的人打理,若有不懂的,可以去问你外婆。” 为了避嫌,姜老夫人不想沾儿媳的嫁妆。 回到西院后,姜慕燕拉住在箱笼间转悠的妹妹,停在一座一尺来高的白玉浮雕山盆景前,低声道,“这白玉浮雕山上的碧桃少了一个,原先有六个,妹妹看这里。” 姜留顺着姐姐的手指仔细看,见白玉山上一小截桃枝的两个玉叶上果然缺点东西,“姐-姐-告-诉-二-舅-没?” 姜慕燕轻轻摇头,“二舅应该知道吧?” 姜留不知道二舅知不知道,但她知道嫁妆已经收回来,再想找玉桃也不可能了,“姐-姐,其-他-嫁-妆-还-有-问-题-吗?” “应该没有。”姜慕燕眼里满是欢愉,“娘亲的嫁妆回来了,咱们还多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妹妹!” “姐-姐!”姜留配合小姐姐,一起欢喜着。 “咱们把嫁妆收好后,就去滴翠堂弹琴吧。” 姜留…… “业精于勤荒于嬉,咱们已三日没弹琴读书了。”姜慕燕有了底气后,又恢复往日的神采,“咱们不只要读好书,还要学管铺子,学好女红补好娘亲的嫁衣……” 姜留连忙提醒姐姐,“姐,书-夏-一-家,该-怎-么-办?” 王家除了送回嫁妆,还将书夏一家三口也送了回来,如今三人就在前院柴房里押着。 姜慕燕眼中的神采褪去,与妹妹商量道,“我想让他们走,妹妹说行吗?” “走-去-哪?”姜留问。 姜慕燕道,“把卖身契还给他们,让他们想去哪就去哪。” 书夏七岁便到姐姐身边伺候,姜留知道姐姐不忍心发落她,但这样处理肯定是不行的,她转头看奶娘。 赵奶娘道,“姑娘,奴婢多句嘴。” 姜慕燕点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姑娘轻饶了他们三人,以后铺子、田庄里的管事和伙计们依样学样,姑娘该怎么处置?” 娘亲也说过凡是一定要遵循规矩办,姜慕燕咬咬唇,“依着嬷嬷,此事该怎么办?” 赵奶娘自不好直接说,只建议道,“姑娘不如去请教三夫人,三夫人应有些法子。” 姜慕燕点头,“在外婆家时,三婶几番维护我和妹妹,燕儿该去道谢的。” 既然是道谢,便不能空着手去。姜慕燕提了一盒上等肃东当归,与妹妹去见三婶。 闫氏听了三侄女的打算后,摇头,“雪霞晚地段好,除去府里花用的,也不该只赚几十两银子,他们两口子定吞了不少流水。” 不错!姜留点头,她将五十套指甲片送去雪霞晚,王家拿走三十套,剩下的十几套被王恪媳妇拿去卖了或做了人情,以此比例来算,他们贪得少不了。 姜慕燕请教道,“三婶,因为铺子里的账册做不得准,我们怎么才能知道他们拿了铺子里多少钱呢?” 闫氏笑了,“燕儿怎犯了糊涂呢!他们的卖身契握在你的手里,命都是你的,要什么账册?你只管将他们叫来,就两条路——要么拿三百两银子买命,要么押他们送去衙门。” “三百两?”姜慕燕惊讶地瞪大眼睛。 跟着丈夫打理生意的闫氏点头,“他们绝对拿得出。你可知道前些日子王恪的老娘去世后,为何书夏在府外待了一个多月?王恪两口子给她寻上门女婿,也是给他们一家找后路呢。三婶知道你心肠好,若是依着三婶,买命钱交上来后,就立刻将他们一家子卖得远远的,免生后患!” 小姐妹俩回到西院后,姜慕燕犹豫几番还是拿不定主意,问妹妹,“该怎么办?” “听-三-婶-的,让-猴-儿-哥-去-办。”既然姐姐念着与书夏的主仆情分想饶他们一次,把钱收回来后,让姜猴儿把人吓唬老实了赶出康安城。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王恪背主后,康安城没有一家铺子会雇他做事。他们没钱没田地房产,不可能在寸土寸金的康安城落脚,只得出城另寻出路,至于以后他们怎么过活,那是他们的事。 解决了王恪一家子后,紧要的便是要寻合适的人打理雪霞晚。 小姐妹俩跟哥哥商量后,姜凌叫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裘叔,让他帮忙。除了雪霞晚,求本药材铺也请裘叔帮忙照看一二。 少爷吩咐的事,姜裘自不会拒绝,一口应下,又问,“祠堂已经建好了,少爷何时过去祭拜?” 还不到两个月,祠堂这么快就建好了?现在父亲不在府中,想什么时候去都由他自己说了算,姜凌想了想,“十六日妹妹学完琴,咱们就去。” 姜裘诧异,“少爷要带六姑娘一起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姜凌点头,“她是我妹妹,当然也要去。” 姜裘…… 听到哥哥要带她去祭拜哥哥的亲生父母,姜留点头,“咱-们-要-买-祭-品-吗?” 姜凌摇头,“这些裘叔会准备好,妹妹不要告诉别人,姜慕燕也不行。” 哥哥的身世府中人都不知道,当然不能说,姜留应下。 待十六这日,姜留学完琴,便被哥哥以带她去买笔墨为由带走了。上了马车,姜留问,“哥-哥-后-晌-不-用-回-书-院?” 姜凌摇头,“后晌学骑射,我不必跟着还不如我的武师浪费时日。” 姜留…… 哥你这么狂,咱爹知道吗? 祠堂建在康安城外东十里一个名叫任家庄的村子里,这村里十有八九都姓任,虽与边城任家毫无瓜葛,但毕竟是同姓,五百年前也算一家。 选定地方后,裘叔派了一个名做任敬毅的人在村内买下一处院子落户后,向任家族长交银子捐了族田,将姜凌的祖父母和父母的牌位送入任家祠堂,受任家村的香火供奉。 到了村中任家祠堂,姜凌以任敬毅外甥的身份进去祭拜,姜留则在祠堂外的马车里往里看。 她觉得裘叔实在是太聪明了——祠堂是现成的,祖宗是现成的,守护祠堂的人也是现成的,只要把哥哥的祖父母和父母的牌位放进去,齐活! 难怪才用了一个多月,裘叔就办好了,不过这任家村的族长太做事也不谨慎了,他问清要认祖归宗的任家人的底细了吗?祠堂里摆的牌位上,写的是哥哥祖辈和父辈的真名吗? 在祠堂祭拜后,姜凌带着妹妹跟随任敬毅回家,在院后的小佛堂内摆祭品再次祭拜。 姜凌先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转头唤还在看着牌位发呆的妹妹,“妹妹,过来给咱爷爷奶奶、爹娘磕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0章 姜二爷遇险 姜留愣了,慢慢抬起手,指着自己鼻子问,“我-也-叫-爹-娘?” 姜凌理所当然地点头,“你是我妹妹,当然叫爹娘。” 能这样论吗? 姜留觉得不太对劲儿,转头看裘叔,却发现裘叔抬着脑袋研究天上的云彩,他旁边的任敬毅低着头研究地上的蚂蚁。 姜留转回头,见哥哥已经一脸委屈了。 “妹妹不愿意认我的爹娘?我都已经认了你的爹娘了。”姜凌很伤心。 姜留最见不得哥哥难受,挪过去跪在桌前的垫子上,可她喊不出口。 站在他们身后的任敬毅疑惑地看着裘叔,用嘴问这是怎么回事。裘叔又抬头望天,表示他啥也不知道,想知道就问老天爷。 “爷爷,奶奶,爹,娘,这是凌生的妹妹,留儿。”姜凌认真介绍道。 说完,姜凌转头看妹妹,眼睛都是亮的。压力山大的姜留只得跟着哥哥磕头,她动作慢,哥哥配合着她慢慢磕。 磕完头后,姜凌拿出一块染血的帕子,放在面前的火盆里,“这上边是娘亲的血,烧了这条帕子,爹娘的魂魄就能找来了。” 姜留看着被火苗吞噬的血帕,很想跟哥哥说他应该先烧帕子再磕头,人还没到,前边的头不是白磕了么。 姜凌烧完帕子后,抬头望着苍穹,待有风吹过火盆卷起灰烬时,他的眼泪落了下来,再次道,“爹,娘,这是我妹妹留儿,她很聪明也很懂事,你们看,她是全康安城最好的女娃娃。” 看到哥哥落泪,姜留也被感染了,真心实意地道,“爹,娘,我-是-留-儿,我-哥-是-全-康-安-城-最-好-的-哥-哥。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姜留的话音刚落,一小阵旋风卷着火盆里的灰烬飞起来,洒满祭桌,也撒了她和哥哥一身。 姜凌哭出声来,“爹娘应了,他们真来了!” 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姜留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不过,她一点也不害怕。她抬头看着苍天默数:现世的爸妈,姜二爷和王氏,哥哥的爹娘……她恐怕是这世上爹娘最多的人了吧? 爹爹,你闺女又认了一对父母,你开心不? 连青山山脉深处,姜二爷忽然打了个寒颤,张开眼望着头上遮天蔽日的大树。 姜宝儿低声问,“二爷被虫咬了?” 姜二爷揉揉鼻子,“没有,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右侧趴着的呼延图立刻道,“二爷若觉得不对劲儿,咱就撤吧?” 卢定云点头,“也好。” 姜二爷瞪眼,“没猎到虎,爷回去会被那帮小子嘲笑的。这边不是有虎啸声么,咱们就在等着,爷不信老虎不来喝水!” 好吧……你说了就算,四人继续埋伏。 姜宝、呼延图、卢定云趴在地上等虎,姜二爷则仰躺在大氅上,抬头望天。 “有动静!”呼延图和卢定云几乎同时低声道。 姜二爷翻身趴下,握住弓箭,“哪呢?” “这动静不对,上树!姜宝带上二爷。”卢定云先起身,攀住旁边的大树蹭蹭蹭地往上爬,动作快似猿猴,呼延图紧随其后上了另一棵树,动作也不慢。 姜宝提起姜二爷也上了树,姜二爷嘀咕道,“宝儿,你看卢大哥的身手,哪像有腿疾的。” “嘘!”姜宝如临大敌,双目灼灼地盯着茂密的森林,姜二爷也瞪大眼睛跟着找虎。 很快,林中传来沙沙声,四个人摇摇晃晃跑出来,趴在小水塘边狂饮塘中水后,其中一人道,“翻过这座山,再行十里便是康安城,出去后还有一场硬仗,咱们在此稍事歇息再走。” 姜二爷听着这声音耳熟,试探着唤道,“白旸大哥?” 水塘边的四人受惊,站起身手握兵器,背靠背摆出迎敌姿势,抬头往上看。 姜二爷看到那人的满是泥道子的脸,认准了,在树上招手道,“白旸大哥,是我,姜枫啊!” 树下之人也认出了姜枫,不过却未放下兵器,谨慎问道,“原来是姜二弟,你怎在此处?” 姜二爷看出了白旸的紧张,知道这里边有事儿,连忙交待道,“我和柴四哥、白三弟出城打猎,我在此处等着猎虎,已经守了一个多时辰了。” “白晅也来了?”白旸放下武器,旁边的三人也将武器放下。 “正是,他们在林外三里的小栈歇息,我带着人进山猎虎。”姜松从树上下来问道,“白大哥你们这是?” 白旸还未搭话,树上的卢定云低声道,“二爷,又有人来了,看动静不只一个。” 白旸立刻握紧手中刀,“林中凶险,二弟快带着你的人出树林,叫上柴四公子和白晅,即刻回城!” 白旸身边人劝道,“世子和姜二公子一同离开,属下等在此御敌。” “世子您快走!” 姜二爷看明白了,“白大哥,来人是敌非友?” 白旸急了,“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你们快走!” 白晅是他的好兄弟,姜二爷岂能看着白旸不管,拉着他的胳膊道,“白大哥跟我上树,我卢大哥是百丈穿杨的神射手!快!” 白旸…… 卢定云…… 既然他们愿意留下当帮手,不用白不用。白旸的手下道,“世子,您上树!” “姜宝,带白大哥上树!”姜二爷也看出白旸已是强弩之末,连忙唤道。 “得罪了。”姜宝单手揽住白旸,几下攀到大树上。不等他帮忙,姜二爷也跟着攀了上来,白旸的三个手下在树下埋伏,准备杀敌。 片刻后,随着沙沙的草声,六个黑衣人蹿出来,停在水塘边查看地上的脚印。四支箭带着风声落下,三支射中敌人,一支落水小水塘,紧接着又是三箭,逼得还未躺倒的三人躲避,白旸的手下伺机而动,双方打成一团。 见自己的手下逐渐不敌对方,白旸低声请求道,“姜二弟,劳烦你的人搭把手。” “好说。”姜二爷吩咐道,“呼延大哥,宝儿,你们下去帮忙。” 呼延图和姜宝从树下跳下去迎敌后局势顺转,不消片刻便将对方砍倒在地。 没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的姜二爷抱着树干,腿脚发软。 白旸靠在树上,松了口气,“多谢姜二弟出手,白旸必有重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1章 白老虎皮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121章白老虎皮人美心善的姜二爷,不只送白旸出山,还和柴易安、白晅一路护送他返回了康安城。 待回到姜府后,姜二爷立刻跑回西院沐浴更衣,硬生生泡了一个时辰才爬出来,有气无力地捏着闺女的小胖手嘟囔着,“爹再也不去深山猎虎了……” 见爹爹这副衰样,姜留低声问,“爹-爹-被-老-虎-吓-到-了?” 他看到的场景,可比老虎吓人多了,姜二爷却点头,“是呢,老虎张开嘴有铜盆那么大,吼一声比咱们过年放的爆竹还响,一脚就踹碎巨石,一甩尾巴就截断一抱粗的大树,留儿可不要进山,遇到老虎会没命的。” …… 爹爹说的这不是老虎,是老虎精吧,真是把她当孩子哄呢,姜留“哦”了一声,“爹-爹-快-去-见-祖-母-吧。” 北院都派人过来看了三回了! 姜二爷到了北院向母亲报平安,姜老夫人听了事情经过,也是吓出几身的冷汗,“那些是什么人,怎么会追杀相翼候世子?” 姜二爷摇头,“白大哥没说,儿也没问。呼延大哥说看他们的身手和狠辣劲儿以及装束,像是江湖杀手。母亲放心,呼延大哥他们打扫了现场,没人能找到咱们府上来。” “怎么打扫的?”姜母问。 姜二爷摇头,“儿不知。” 母子俩对视半晌,联想到无比血腥的场面,同时打了个机灵。姜母立刻道,“娘立刻让人去庙里捐香火钱,帮你求张平安符回来,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府了。” 这时,管事抬进来一个大箱子,说是相翼候府送给二爷的。姜老夫人连忙问,“人呢?” 管事道,“已经走了,来人很是低调,马车上也没相翼候府的车徽。” 待把箱子抬进屋打开后,里边竟是一张白虎皮!姜二爷先惊后喜,“儿猎虎就是想送给娘的,这张虎皮儿就借花献佛,送给娘亲。” 姜母摸着白虎皮,含笑不语。 待晚上姜松从衙门回来,哥仨凑到前院的书房,姜二爷绘声绘色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尤其突出了他的应勇和果敢。 姜槐听得热血沸腾,“下次再去打猎,我也跟二哥去!” 姜松则想到了别的,“我怎么记得,白旸是保护大皇子出城去皇陵开陵的?他仅带三人狼狈从山中回逃回康安城,那大皇子在何处?” 哥仨你看我我看你,半晌后,姜松才道,“相翼候府连送谢礼都偷偷摸摸的,可见此事非同小可,二弟出去后且不可与人提起,免得惹来大祸。不行,你还是老实呆在府中,不要出门了。” “好。”姜二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问,“大哥,你说大皇子会不会有危险?” 姜松叹了口气,“康安城才安稳几年,希望大皇子平安无事。” 康安城北,皇宫深处华春宫内,康皇后坐在床边垂泪;正阳殿中,景和帝面色阴沉地走来走去,太监进来报,“万岁,护国公在宫外求见。” 景和帝立刻道,“快请!” 护国公进宫后,连忙向景和帝回禀详情,“白旸带三千羽林卫已经赶往皇陵迎大皇子回宫;连青山脉深处不见恶贼尸首,只有打斗痕迹,宋汉平将军正带人连夜搜山。请万岁放心,逆贼定一个都走不了!” 护国公的话说得异常坚决,身为大皇子的外公,他的愤怒和焦急,不比景和帝少半分。 “您说是何人会对泽儿下此都是毒手?”景和帝问道。 “未抓到逆贼之前,老臣不敢妄言。”护国公弯腰行礼,目光如炬,在万岁面前他不敢乱说,胆敢冒此大不韪的是何人,万岁心中不会没数。 景和帝沉吟片刻,“七日后太后的丧礼,再加派五千羽林卫沿途护送,不得有丝毫差池。” “老臣遵旨。” 护国公出宫后,景和帝问身边的太监总管杨奉,“查清楚了?” 杨奉立刻回道,“是。三日前,姜枫至其岳母家贺寿,因其次女被辱,姜枫怒打妻兄,第二日姜枫约嘉顺王的四子柴易安和相翼候的三子白晅出城狩猎,今日柴易安与白晅在客栈外的小河钓鱼,姜枫带人进山猎虎。” “不是说他骑射不佳么,还敢进山猎虎?”景和帝问。 杨奉为哄着万岁开心,把姜家的事情调查得极为清楚,“万岁有所不知,姜松为了让姜枫考取武举人,花重金请了两个武师入府教他骑射。其中一人名为呼延图,乃是江湖人士,善使金鞭;还有一人为右骁卫弓箭手,因腿疾卸甲后,被其表兄钟雷引荐入姜府。不过,虽被高手调教多日,姜枫在林中埋伏杀敌时却还是将箭射进了水塘中。” 景和帝想到那等场面,肩膀抖了抖,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奉见万岁果然喜欢,连忙接着道,“因从未见过此等场面,姜枫从树上下来时,腿脚发软。跟着跑了不过半程便跟不上白世子等人的脚程,是被下人背出山的。” 景和帝听完感慨道,“便是如此害怕,他还敢射箭救人,果然有一份赤子之心。” 杨奉…… “他要考武举?”景和帝又问。 杨奉立刻道,“其兄本打算让其参加文举,可姜二爷胸无点墨,只得改为武举。因姜枫幼时体弱,所以其祖父令其每日务必打三套拳射二十支箭,多年来虽无所成,倒练出一把子力气。” “能坚持这么多年,此子性格甚是刚毅。”景和帝赞道。 杨奉无语了片刻,又道,“不过小人觉得,以姜枫的骑射本事,武举必定无望。” 景和帝却又赞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亦是难得。” 杨奉…… 被景和帝赞有赤子之心、性格刚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姜二爷,此时正躺在床上做噩梦。 睡得正香却差点被父亲勒死的姜凌睁开眼,用力掰开父亲的胳膊,“父亲,您又做噩梦了!” 姜二爷迷迷糊糊醒来,盯着儿子摇头叹息,迷迷糊糊地道,“爹梦见猎了张白老虎皮,本打算给你做身虎皮甲。不过你长得太黑了,穿白虎皮不合适,爹还是留着自己穿吧,免得糟蹋了虎皮。” 姜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2章 我要进山猎虎 第二天蒙蒙亮,姜二爷就被儿子拍醒了。 姜凌穿着跑步用的铁片衣,手里拎着姜二爷的铁片衣,“父亲,该起来了。” 姜二爷咕哝一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你昨晚又做噩梦吵着爹了,爹再睡会儿,你先去。” 姜凌将铁片衣放在床边,“那父亲继续睡吧,待会儿伯父来叫您,您再起。” 姜二爷瞬间清醒了,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小几上灰扑扑的铁片衣裳抱怨道,“丑死了。” 姜凌面色不改,“父亲不如做件白虎皮的。” “马上要清明了,穿虎皮会热的。爹得了张白虎皮,可惜你长得太黑,不合穿。”姜二爷说完揉揉脑袋,怎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呢。 姜二爷磨磨蹭蹭穿好衣裳,父子俩到池塘边时,池塘边的小路上已经有一圈人,除了二郎、三郎、四郎外,还有姜松、姜槐、姜慕锦。现在,晨起跑圈已经从惩罚三郎,变成了姜家的全家运动,甚是热闹。 姜凌把妹妹送到凉亭内后,便舒展身体加入跑圈队伍中。然后姜留发现今天哥哥有点不对劲儿。 往常,他都是跟在父亲身后跑,父亲快他就快,父亲慢他就慢,可今日哥哥跑得飞快,将父亲远远落在身后,超他一圈,两圈,三圈…… 跑惯了的姜三郎不哭了,夸爹爹跑得好快的声音也没有了,今早全是夸奖哥哥青出于蓝的惊叹声。姜留挪着小短腿到路边,等着哥哥过来递汗巾时,汗巾却被爹爹把汗巾抢走了。 待到哥哥跑过来,姜留只得递上自己的小帕子,“哥-跑-得-好-快。” 姜凌“嗯”了一声。 “爹-爹-怎-么-惹-你-生-气-了?”姜留好奇问道。 姜凌转头,“我要进山猎虎!” 姜留眨巴眨巴眼睛,爹爹莫非跟哥哥炫耀他猎虎的事儿了?姜留笑眯眯的,“哥,我-喜-欢-兔-子。” 比起打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姜留觉得还是让哥哥去打兔子更安全。 姜凌却道,“猎虎回来时,给你打几只兔子。” 姜留…… 姜二爷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怒冲冲削了儿子一巴掌,“今晚爷就把你的毛剪了!” “什-么-毛?”姜留追问。 姜二爷哼道,“脚底的飞毛!” 姜留这才想起来,康安城有个关于飞毛的传说。传说中有一家生了个脚底长飞毛的娃娃,生下来就会飞檐走壁,后来他家里里趁着他睡着时把他脚底的飞毛剪了,这娃娃才变得跟正常娃娃一样。 爹爹这话,是嫌哥哥跑得快了。姜留呵呵笑,“剪-下-来-给-爹-爹-贴-上。” 姜二爷捏住闺女的脸,“要贴也是你贴!” 姜留…… 姜凌拍开父亲的手,“别总捏妹妹的脸,会流口水。” 姜二爷不放,“小娃娃才会流口水,留儿大了。” 姜凌皱眉,“都是父亲捏的,妹妹现在睡觉还在流口水!” 路过的姜三郎听了胖六居然睡觉流口水,想嘲笑她又怕被姜凌揍,一脸扭曲地跑了过去。 姜留皱起小眉头,真想给自己的脚底贴上飞毛,把这俩家伙踢飞! 用过早饭后,姜松去衙门,姜槐去铺子,姜二郎带着弟弟们去青衿书院,姜二爷却晃悠回西院,不想去练箭。 准备去滴翠堂读书的姜留好奇问,“爹-爹-以-前-不-是-很-喜-欢-射-箭-吗?” 姜二爷叹了口气,“以前射箭,爹想射哪就射哪,现在却要死盯着箭靶射,爹心里憋得难受!” 姜留…… “爹为什么不想射箭靶?” “丑,不顺眼,不想看。” 那还不简单,姜留给他出主意,“爹-爹-换-个-漂-亮-的-草-靶-或-把-你-最-讨-厌-的-人-画-像-贴-上-去-射-死-他,不-行-吗?” “好主意!”姜二爷捏了捏闺女的小胖脸,兴冲冲进了书房。 待到了外院后,姜二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吩咐姜宝,“给爷贴靶子上。” 姜宝展开后,嘴角抽了抽,“二爷画的是?” “爷讨厌的人!”姜二爷活动肩膀,得意洋洋道,“这是爷想出来的练箭诀窍。” 姜宝仔细看,也没认出他家二爷画的是谁,但将人头像贴上后,姜二爷练箭的准头真得提高了。用他自己的话就是,“看着草靶子,爷一点也不想瞄准,但看到这个人头,爷就像一箭射死他。” 当天晌午用饭时,姜二爷得意洋洋地把人头画像拍在桌上,“爹射中了他的耳朵!” 姜慕燕吓了一跳,姜留非常捧场地鼓掌,“爹-爹-好-厉-害!” 接下来每日,爹爹拿回来的人头画像上窟窿逐渐增多,姜二爷的头也越扬越高。得知姜二爷射箭的准头提升后,姜家一片沸腾。 姜松笑得嘴都合不拢,“二弟中举有望了!” 姜老夫人握着儿子日渐粗糙的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娘早就知道你能行。” 就连一项对父亲满是意见的姜慕燕,也拉着妹妹商量,“咱们给父亲买个好些的玉韘吧?父亲戴的那个都破损了。” 听姐姐这么说,姜留颇为感动,“嗯!” 要买玉韘,就要量爹爹右手拇指的粗细,这个艰巨的任务由姜留去做,姜凌则负责向卢定云打听玉韘的样式,姜慕燕负责付钱。三小只打着给伯父买生辰礼的由头,转悠了好几日,才挑中了合适的玉韘。 待到二月二十大伯生辰这日,三小只为伯父献上调理肠胃的人参和茯苓,便回到西院等着父亲回来,好将玉韘送给他。 谁知他们等到睡着,姜二爷也没回来。 书房内,姜家哥仨正在秉烛夜谈。姜松低声道,“今日相翼候世子护送大皇子回城,正昌也跟着回来了,他说自皇陵至康安城的驿道两旁站满了羽林卫。他还说……近日夜里不要出门。” 卢正昌是姜松的好友,与他同在礼部供职,他的话十分可信。 姜二爷目光灼灼,“这么说,白旸大哥上次冒险走山道入城,可能真的与大皇子有关。大哥你说,我算不算立功了?” 姜松抚摸短须点头,“你的这份功劳,就算万岁不知,护国公一定清楚。咱们总算是还上宫宴时护国公帮咱们说话的恩情了。” 生意人姜槐立刻道,“远远不止,二哥帮的可是大皇子的忙!” 姜二爷刚咧开嘴,姜松却收了笑,警告道,“此话不能出去讲,否则便可能引来杀人之祸。” 姜二爷和三弟齐声应下,深夜十分三兄弟才从出了书房。姜二爷回到西院,却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他进去一看,见三个小家伙挤在书房的矮榻上,盖着被子睡得正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3章 生弟弟 姜二爷盯着挤在一起的两张红扑扑、一张黑漆漆的小脸们看了一会儿,伸手掀被子。 被子刚掀起一角,姜凌就醒了。他看到姜二爷放大的俊脸,下意识地抱紧了妹妹。 姜二爷的白脸也黑了,低声严肃问道,“为父怎么跟你说的?” 姜凌抿抿小嘴儿,放开妹妹爬起来,“我们在等您回来,等得久了才睡着了。” “等我作甚,又闯祸了?”姜二爷弯腰抱小闺女。 姜慕燕醒来,迷迷糊糊见到父亲回来了,便道,“父亲,我们给您准备了礼物。” 抱着小闺女的姜二爷愣了一下,“燕儿在说梦话?” 见姜慕燕被父亲噎得说不出话,姜凌便道,“不是梦话,我们真的给您准备了礼物。” 待姜慕燕递上巴掌大的锦盒,姜凌立刻伸手,“凌儿抱妹妹,父亲开锦盒。” 姜二爷拍开他的黑爪子,抱着小闺女坐在矮榻上,打开锦盒,见放着一个射箭用的韘,愣住了。 姜慕燕轻声解释道,“本想为您选和田玉韘的,但卢师傅说射箭应戴驼鹿角盘骨制成的骨韘,所以才选了这个。骨韘虽不及和田玉剔透,但其上有一圈髓孔,便于排汗,戴久了后会有黑璋环绕,成为极品骨玉韘。”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听到大闺女跟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姜二爷没出息地鼻子发酸眼发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父亲试试骨韘可趁手,儿帮您抱着妹妹。”姜凌伸手抢妹妹成功,美滋滋地抱在怀里。 姜二爷取了挂在书房墙上的弓,用套着骨韘的拇指拉了几下弓弦,轻声道,“极好,为父很喜欢,你们……有心了。” 姜慕燕红着脸低下头,抱着妹妹的姜凌建议道,“父亲到院里射几箭试试?” “都什么时辰了,明日再试。”姜二爷弯腰抢回小闺女,又咳嗽了一声,对大闺女道,“天黑了,为父抱你俩回跨院?” 这如何使得!姜慕燕吓得退后一步,“燕儿能走,父亲抱留儿就好。” 姜二爷闻言,立刻抱着小闺女大步出了书房。 送两个闺女回跨院后,姜二爷回到自己房中,抬手看着右手拇指上的骨韘直笑,“凌儿,这是你们谁的主意?” 已经躺在小床上的姜凌翻了个身,“三姐。” “你三姐待为父越来越亲近了。”姜二爷呵呵笑。 那是因为你回来后,没把她的嫁妆扔出去。姜凌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姜二爷跑步时翘着大拇指,吃饭时也翘着大拇指。其他人都不捧场,只有姜槐配合地问,“二哥戴的这是什么?” 姜二爷高声炫耀道,“是孩子们见我练箭辛苦,给我买的骨韘。虽不值几个钱,但也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 姜槐连忙道,“孩子们孝顺,二哥好福气。” “哪里孝顺了,他们不整日惹我生气,已是我最大的福气了。哈哈哈……” 听爹爹笑得张扬,里屋的姜留一面心里吐槽,一面对祖母道,“是-三-姐-买-的。” 姜慕锦连忙道,“祖母,锦儿也帮着选了。” 姜老夫人笑得十分欣慰,“你们都是祖母的好孩子,再过几日,祖母带你们去城外踏青。” “谢-祖-母!”四姐妹齐声应了,屋里欢声笑语一片。 之所以要过几日去,是因为太后在宫中停灵超度已满七七四十九日,可以出殡了。 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日子:姜慕燕的娘亲王氏去世后的第一个忌日。 二月二十三这日,姜二爷带着儿女和侄子、侄女们祭奠亡妻。 大周祭奠逝者,需去两个地方:祖坟和祠堂。一家人到祖坟为王氏摆祭品烧纸祭拜时,王家也派了王访渔的两个儿子王图远和王图展前来祭拜。 因为两家人近来闹得不愉快,王家人祭拜完后便上车走了,姜二爷又带着孩子们去祠堂祭拜。 按照族规,只有男子才能入祠堂。姜二爷带着儿子和侄子们进去后,姜家四姐妹在车上等着。方才在坟前哭红了眼的姜慕燕,望着爹爹与姜凌的背影竟有些怨恨。 返回姜府,又让儿女们在西院的佛龛前上香后,整套祭奠就算完成了。姜二爷如释重负,刚要开口让孩子们去歇息,便听大闺女道,“父亲,女儿和妹妹有话想向您请教。” 姜凌识趣地退了出去,姜留看着姐姐的模样,生出一股要不妙的直觉。 收了骨碟后,姜二爷与大闺女之间亲近了不少,和颜悦色地道,“燕儿要问什么?” 姜慕燕抬着通红的眸子望着父亲,“父亲为何不与娘亲给我和妹妹生弟弟?” 姜留木了。她想起去年姐姐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没太在意,没想到姐姐竟当着父亲的面旧话重提,还是在佛龛前。 姜二爷慢慢皱起眉头,“这不是你能过问的事。” 姜慕燕不肯退,“姜凌不是我娘生的,否则父亲不会不开祠堂,让他入族谱。” 姜二爷眉头皱得更紧了,“是谁跟你说的?” 姜慕燕似乎忘了什么叫做害怕,硬邦邦地道,“人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敢跟父亲说。” 没想到这茬的姜留,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排除在了“人人”之外。 “简直是无理取闹!”姜二爷气得拂袖而去。 姜慕燕咬唇,默默眼泪。姜留抬起胳膊为姐姐擦眼泪,就听姐姐道,“如果咱们有弟弟,今天入祠堂祭奠母亲的就是弟弟。母亲见到姜凌,会伤心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难怪一向重规矩多姐姐会突然质问爹爹。姜留低声道,“姐-姐-方-才-怎-么-不-说-呢?” 姜慕燕哭出声来,“我还没说,父亲就走了——” 姜留劝道,“姐-姐-把-心-里-的-事-问-出-来,爹-爹-听-到-了,今-天-不-回-答,改-天-也-会-回-答-的。” “他不会的,他生气了。”姜慕燕越哭越伤心。 来到门外的赵奶娘听到两位姑娘的对话,才明白二爷为何生那么大的气。二爷的房中事,哪是姑娘们可以过问的。 她敲门进屋道,“二爷命奴婢送姑娘们回房。” 姜留抓住重点,“爹-爹-让-奶-娘-来-的?” 赵奶娘点头。 “那-姐-姐-问-的-事,奶-娘-知-道-吗?” 夭寿哦,她一个做下人的,就是老天爷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姑娘们面前讲二爷和二夫人的事啊。 赵奶娘劝道,“姑娘们,咱们先回房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4章 买铺子 回到房中后,被三姑娘和六姑娘眼巴巴地望着,赵奶娘额头都冒汗了,“关于此事,姑娘可问过您的外婆?” 姜慕燕点头,“外婆很伤心,不肯跟我说。” 因为王老夫人很伤心,所以三姑娘更误会是二爷不肯和二夫人生孩子了?赵奶娘不知如何解释,急得额头直冒汗。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景秀过来请两位姑娘去北院。赵奶娘着急又没法子,跑去找二爷。 姜二爷正坐在屋里生闷气,“是爷让老夫人叫她们过去的!”也不知道王家人都跟燕儿胡乱讲什么,什么叫他不跟王氏生儿子,他难道不想要儿子么! 北院内,王老夫人看着固执的三丫头和完全状况外的六丫头,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鸡毛毽子,“六丫头去院里玩。” 就她这腿脚,能踢毽子么?姜留慢吞吞接过来,慢吞吞走了。 姜老夫人把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后,盯着三孙女看了半晌,无声叹了口气。这丫头从模样到神情都像极了她的娘,想起以前跟二儿媳相处时的别扭劲儿,和王氏死时自己的诸多后悔,姜老夫人提醒自己燕儿是亲孙女,绝不能步上王氏的后尘,“燕儿为何问你爹那样的话,你怎么想的,跟祖母说说。” 姜慕燕低头,“孙女知错,请祖母责罚。” 我在问你什么?!姜老夫人压住不断往上蹿的无名怒火,径直讲道,“既然你不肯讲,祖母就跟你讲。子嗣是大事,你爹和你娘关系再僵,也不会不想要嫡子,只是送子娘娘一直未将孩子送来,谁也没办法。” 姜慕燕咬唇,低着头道,“既然想让我娘生弟弟,那太夫人为何把薛姨娘送过去?” 姜老夫人的怒火快要蹿出头的?”姜二爷万分好奇,大闺女可是八头牛都拉不回的倔脾气,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肯认错了。 “娘把凌儿的事,跟她讲了。” 姜二爷惊得手都停了,姜老夫人抬眼皮白了儿子一眼,“你这个闺女,嘴巴严实着呢。这件事,你说留儿知不知道?” 姜二爷摇头,“她当时满脑袋都是水,应记不得什么。” 姜老夫人哼了一声,“不一定,脑袋进了回水后,留儿忽然开窍,比以前聪明多了。” 也对。姜二爷琢磨着,“她知道也无妨,留儿懂事,不会乱说的。娘,既然现在燕儿都知道,儿可否告知三弟?” “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不必问我。”姜槐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虽比亲生子少了些亲近,但这么多年来,姜老夫人也自认没亏待过他。 姜留看五姐姐踢了半天的毽子,也不见姐姐来找她,让书秋去打听后才知道姐姐已经去滴翠堂弹琴了。姜留到了滴翠堂,见姐姐和二姐姐在滴翠堂院中各据一角,琴声相和,脸上都带着笑。 方才还哭着,这么一会儿就笑了?姜留很好奇祖母跟姐姐说了啥。待用午膳时,爹爹还给姐姐夹了一筷子菜,姜留更好奇了。回到房中后,姜留眼巴巴地看着姐姐,等她跟自己讲。 姜慕燕眼睛亮亮地道,“姜凌成亲时,咱俩可以多出五百两银子,让他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娶进门。” “五-百-两?”姜留十分吃惊,姐姐以前说最多只给五十两的,怎么转眼之间翻了十倍? 姜慕燕盘着腿为姜凌盘算,“也可以不给钱,直接给他买个铺子,如果姜凌想要,现在去买也可以,铺子有了进项,他以后出门会友,手头也能松快些。” 姜留忍不住了,“姐,祖-母-给-你-说-了-啥?” 姜慕燕很想说却不能说,她含含糊糊地道,“姜凌以后一定能中状元,能为咱俩撑腰,让咱们在夫家挺直腰杆过日子,给他买个铺子不算什么。” 姐姐说来说去,姜留还是有些迷糊。 傍晚姜凌放学回府,姜慕燕居然上前接他的书袋,问他今天累不累,姜凌很惊悚。第二日一早围着池塘跑圈时,三叔姜槐跟姜凌一起跑,还拿慈爱地眼神望着他,跑完后用膳时,三叔主动给他夹菜,还问他想不想去骑马,姜凌应下后,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待回到西院后,姜凌把妹妹抱回书房询问。姜留也看到了三叔对哥哥的关怀和爹爹的笑容,她有点明白了,笑眯眯地道,“因-为-哥-哥-越-来-越-厉-害,所-以-大-家-越-来-越-喜-欢-哥-哥-了。” 姜凌皱起小眉头,他不要他们喜欢,他有妹妹一个人喜欢就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5章 白马少年郎 听到姜慕燕要给自己买铺子,姜凌直接拒绝,不过他转头就找了裘叔,问裘叔有没有闲钱。 裘叔立刻点头,“少爷要多少?” 姜凌也不知道自己要多少,“在西市买一个义昌福那样的点心铺子,需要多少银两?” 本以为少爷要买笔墨或买糖的裘叔顿了顿才道,“少爷买点心铺子,是为了方便六姑娘吃糖么?” 姜凌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容,“妹妹的外公嫁女儿时,给她陪嫁了脂粉铺子、药材铺和另外三家铺子。这方法很好,我想买一个点心铺,妹妹想吃什么糖就就吃什么糖,不必花钱买了。您觉得如何?” 裘叔劝道,“六姑娘不能吃太多糖。”再吃就胖成糖球了。 “父亲说,小孩子吃得白胖是福气。等妹妹开始长个就不胖了,铺子里的糖也不是让妹妹放开吃,而是挑着吃,每天一两块也无妨。等妹妹将来出嫁时,可以用铺子做嫁妆。”许是受姜慕燕的影响,姜凌也开始考虑妹妹嫁妆的事情了。 少爷都这么说了,裘叔不好再劝,如实道,“咱们府里新添了两位武师,您和二爷习武用的弓箭等也要经常采买,柳家庄和姜家庄春耕又用去不少银两,得容几个月才能凑够买铺子的钱。” 姜凌点头,“裘叔,我想去城外猎虎。” 裘叔含笑点头,“等太后出殡后,少爷想去便去。” 圣上下旨说的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之期马上就过了,再说四十九日未满时,二爷出城打猎都无人阻止,可见这期限也不必严格遵守。《孙子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京中待了半年多后,姜裘发现不止是在外的将,便是康安城的臣,对皇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景和帝的圣旨,大多数时候还不如朝中二相的命令好用。 太后出殡这日,康安城所有佛庙和道观都举行法事。待开天炮声响彻康安城时,皇宫的承天门大开,服丧的仪仗兵鱼贯而出后,是被人举着的,数以万计的纸人纸马军队,随后是各类祭品冥器,再后是一千护送太后灵柩的监门卫,然后才是景和帝及柴氏宗族的车马…… 自承天门至康安城正南门明德门的路两旁,里三层外三层跪满了着丧服的百姓,哭声恸天。按照五城兵马司提前划定的跪送太后的区域,姜留一家早早在崇业坊路旁跪着,她们左边便是孟家,两家人比着哭,似乎哭声小的就输了一般。 姜留跪在姐姐身边哥哥身后,听着家人们拉长调的哭声,看着眼前过了半个时辰还没过完的送葬队伍,不得不感叹一声大周皇族好大的威风。 “六妹妹,快看大伯!”姜慕锦在姜留身边低声道。 姜留歪脑袋在人群中找寻时,她首先看到的不是大伯,而是骑在白马上的一个小小的少年郎。这少年郎能骑马,定是柴氏子弟,她大伯就步行跟在少年郎马屁股后不远处,看得姜留直揪心,生怕马被哭声或鞭炮声惊了,尥蹶子踢着大伯。 姜松也看到了家人中抬脑袋偷瞧的两个侄女,他瞪了瞪眼,五丫头立刻藏,六丫头慢半拍的动作看得姜松忍不住想笑,他连忙低下头,送葬只能哭哪有笑的。 卢正昌轻声道,“贤卿,那圆脸的小娃娃就是枫弟的小女儿么?” 贤卿是姜松的表字。 姜松轻轻点头,“正是。孩子还小不懂规矩,让卢兄见笑了。” 卢正昌微微摇头,天真烂漫的年纪,正该是此等模样,“她可许了人家?” “不曾。”姜松说完,想起好友家中的小儿子,连忙补充道,“六丫头年纪还小,她的婚事须得我二弟点头才能作准。” 卢正昌点头,默默记下。 足足有一个时辰,送葬的队伍终于过完了,路两旁的人相互搀扶着起身散开。 跪在前排的姜二爷扶起母亲,转身欲抱起小闺女,却见她已被儿子和大闺女拉着手拽了起来,正幼稚地与孟家的丫头比谁的鬼脸更丑。 因跪麻了腿而龇牙咧嘴的姜留,根本不晓得自己被爹爹误会了。姜凌发现妹妹站不稳,连忙蹲下,“来,哥哥背你。” 姜留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被姐姐推到了哥哥背上。姜慕燕叮嘱妹妹,“抓好,别掉下来。” “哼,多大了还让人背!”比鬼脸没比过的孟雅媚挤过来,趁机嘲笑姜留。 姜凌背起妹妹,扫了一眼孟雅媚。孟雅媚朝他吐舌头,“看什么看,黑碳头!” 姜凌不理她,转头叫姜二爷,“父亲,有人出言挖苦我和妹妹。” 这下不止姜二爷,同行的人都看过来。姜二爷过来拎起闺女抱在怀中,“哪个?” “缺两颗门牙的那个。” 孟雅媚气得瞪眼闭嘴,转身跑了。姜留笑出了声,哥哥的嘴真是毒辣,她喜欢。 上车后,不等爹爹说话,姜留就道,“爹,腿-麻。” 姜二爷按捏闺女的小胖腿,教训道,“莫跟人比鬼脸斗嘴,姑娘家变得尖酸刻薄后,就不讨人喜欢了。” “对。”姜慕燕附和。 姜凌道,“妹妹别理她,她蠢透了。” 姜留点头,她根本不想理孟雅媚,这大好的春光,她只想玩。 五日后,为母送葬的景和帝返回皇宫,康安城的白色被春色取代。呼朋唤友办赏花诵诗会的,出城踏青扫墓的,放纸鸢荡秋千的,处处欢声笑语,欣欣向荣。姜留跟着姐姐四处玩,开心极了。 这日,小姐妹四个去城西的芍药园赏花回来,发现祖母在房里笑吟吟地翻看花笺,站在一旁的三婶也笑得合不拢嘴。 姜留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她们看的是各府送过来的赏花、品茗、斗诗帖子。难怪祖母会这般高兴,被康安城各家避如蛇蝎三余载后,姜家终于回到正常的社交圈子了。 姜老夫人与闫氏欢快地商量着哪些帖子该回了,哪些该由谁去,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去。 姜留对这些没兴趣,正打哈欠时,便听到祖母点了她的名,“留儿也去,穿那件白底绡花衫,配葱绿色裙子。” “那身极好,留儿生的白净圆润,正该这么穿。”两个丫头丧母刚满一年,不宜穿太过鲜艳的颜色,白配绿最合适不过,闫氏连连点头。 “去-哪?”姜留问。 “你卢伯父家办喜雨宴,下帖子请你们过去。”姜老夫人笑吟吟地道。 哪个卢伯父?别家办赏花、插花、诵诗宴,他家办喜雨宴,这名头可谓别出心裁。 见妹妹还迷糊着,姜慕燕低声道,“就是大伯的同僚好友,家住青龙坊的那位伯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6章 亲事 家住青龙坊的伯父的同僚好友…… 姜留脑袋转了转,终于想起了这位的名字:卢正昌。卢正昌在宫宴上曾公开帮大伯说话,是大伯非常重视的朋友。大伯重视他,祖母也就跟着重视。 只是他们家办喜雨宴,自己跟着去干嘛,要去也该是二姐姐去吧,二姐姐才是大伯的女儿。 回到西院后,姜留问姐姐这个问题。 姜慕燕解释道,“咱们就是陪二姐姐去,卢伯父家的三个儿子,他家的二哥哥也是庶出,今年十四岁。卢家这时给咱们下帖,就是有意做亲,可惜大姐不在,卢家大哥哥今年十五岁,人也极好。” 姜留惊讶,“姐-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方才祖母和三婶说的,你一直在走神才没听到。”姜慕燕教育妹妹,“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事,咱们要认真记着。” “为-啥?” “娘亲不在了,爹爹又指望不上,咱们不能只靠着家中长辈,得自己多个心眼。等咱们过了十三岁说亲时,才不至于家里人提了哪家儿郎,咱们都不晓得是谁。” 姜留轻轻问道,“这-也-是-娘-亲-说-的?” 姜慕燕点头,“妹妹记不住也没事,姐姐帮你留意着,一定让父亲给你定一门好亲事。” 看着姐姐认真的模样,姜留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十岁的姐姐要操心着嫁妆,操心着她自己的婚事,还要操心她这个妹妹,太不容易了。果然不管到了哪里,没娘的孩子都要早当家。 到了晚上,姜二爷和姜凌回来后,也知道了她俩要去赴卢家喜雨宴的事。姜二爷叮嘱道,“燕儿照看好妹妹,莫让她摔着或吃撑了肚子。” 姜留…… 姜凌却皱起了小眉头,“爹爹,卢伯父家的三儿子蠢得厉害。” 父女仨齐刷刷地看着姜凌,不明白他为啥忽然来这么一句。 姜凌绷着小黑脸,“卢三郎与儿是同窗,他拉不满一石的弓,读书只比三弟强少许。” 姜二爷纳闷了,“竟差成这样?看他的模样倒不似个笨的。” “人不可貌相。”姜凌一本正经道。 “那卢二郎呢?”姜慕燕小声问。 姜凌摇头,“见过几次,不晓得。不过卢三郎曾跟我打听六妹妹,问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姜慕燕立刻道,“妹妹不要去了。” 姜二爷点头,“留儿不能去。” 姜留提醒道,“姐-姐-也-很-漂-亮。” “无妨。”姜二爷道,“蠢且笨的孩子,都不会喜欢你姐这样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而是喜欢你这样的。” 自己这样是什么样的?姜留很像抓住她爹的衣领问清楚,不过问清楚后估计会更生气,不问也罢。 于是,最后去卢家的是闫氏和姜家的三个姑娘,姜留被父亲留在府中“养病”。 待姜慕燕从卢家回来后,跟妹妹分享卢家之行的收获,“卢家大哥哥和二哥哥个子都高高的,脾气也很好,卢三郎看着真不似个蠢的。” “那-二-姐-姐-喜-欢-卢-家-二-哥-哥-吗?”姜留比较关注这个。 姜慕燕颇有几分失望,“二姐姐没说,不过卢伯母似乎没相中二姐姐,只跟她说了两句话。” 卢正昌回到府中后,也问起妻子喜雨宴之事。卢夫人道,“姜家六姑娘身体不适,没跟来。” 卢正昌颇为失望,“那孩子生得极为讨喜,你见了肯定喜欢。” 卢夫人含笑,“日子还长着,总能见到的。” 卢正昌点头,“姜二姑娘如何?” “那孩子模样是不错,但目光闪躲行为拘谨,不够大方。虽说二郎不是妾身亲生的,但他也唤妾身一声母亲,妾身觉得还是再相看相看为好。”卢夫人说得极为动情。 也不合适?卢正昌微微皱眉,“听贤卿之言,似非如此。” 姜慕筝看着是怯生生的,但她模样生得好声音也清透悦耳,配庶子绰绰有余。卢夫人不满的是嫡长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凭什么要先给庶子订这样一个好姑娘。因丈夫对庶子的亲事如此上心,卢夫人心中不悦,语气也生硬了些,“为人父母的,怎会觉得自己的儿女不好!” “夫人言之有理。”卢正昌笑道,“孩子们年纪还小,有劳夫人再多相看几家。” 姜家东院内,姜松的妾室张姨娘皱紧了眉头,“老爷说他与卢大人讲好的,卢夫人的态度怎么会这样?” 姜慕筝低着头拧着手指不说话。她是庶出,谈婚论嫁时本就低人一等,别人看不上她也是常理。 见姨娘站起来就往外走,姜慕筝连忙拦住她,“姨娘要去哪里?” “去找老爷,得趁着夫人不在府中,尽快把姑娘和卢二郎的亲事订下来。”张姨娘很是焦急。 姜慕筝轻轻摇头,“我不想嫁去卢家。” “这样的好人家,错过就再难遇上了。” 姜慕筝解释道,“卢夫人不喜女儿,我嫁过去依旧要看着嫡母的脸色过日子,还不如留在家中。” 家中也有不喜她的嫡母,但与姐妹们在一起,姜慕筝还是很开心的,祖母和父亲待她也不错。 见姨娘又要哭了,姜慕筝连忙道,“姨娘,雅正夫人说女儿是她教过的学生中最有悟性的,待女儿琴艺有成,再谈婚事也不迟。”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张姨娘擦着眼泪,女儿模样俊俏,懂事又聪明,只可惜命不好,托生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第二日便是姜家女儿学琴的日子,姜慕燕和姜慕锦都小心翼翼的,怕二姐姐还在为昨天的事伤心。姜留却看不出二姐姐有一点伤心的模样,待到了学琴时,她还跟往日一样认真专注。 学完琴转悠一圈回到府中,小姐妹们便得到了大消息:大伯母送信回来说,给大姐姐相看了一门好亲事! 男方是绍兴府观察判官李坤明家的二儿子,名做李正秋,是李家先相中了姜慕容,有意与姜家结亲。今年七月,李正秋将入京赶考,到时会到姜家拜访,若是姜老夫人和姜松能相中,这门亲事就能定下来了。 “观察判官助理州政,我记得是正八品的官职吧?”姜老夫人捏着信,很不满意,儿子在六部衙门做事,可是从五品的朝官! 姜松笑道,“观察判官虽品级不高,却是实权官位,母亲先看看孩子的人品再定也不迟。” 谁知姜松刚给妻子回了信,便又传来喜讯:他因办差得力,被提升为正五品礼部郎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7章 打三郎 从礼部员外郎升到礼部郎中是什么概念?姜留听姜猴儿解释了一通,终于弄明白了。 礼部有一尚书、两侍郎、四郎中,所以礼部郎中在礼部,是仅次于尚书、侍郎的官职。套用现在职位,通俗点解释就是:礼部尚书是礼部正职部长,两个侍郎是副部长。礼部下设机构礼、祠、膳、客四司,每司有一个司长即礼部郎中,每个司长有两个以上司长助理即礼部员外郎,礼部员外郎之下还有堂主事、主事等职位。 所以她大伯是从副司长升为了正司长,礼部比大伯官大的只有一尚书两侍郎了。 别小看这一步,越往上越难,六部大部分人一辈子就只是六部衙官,提升根本无望。姜家人包括姜松自己,都认为他这辈子只是个员外郎了,谁知丁忧期满回衙门做事不过月余,竟升官了! 姜松升官之后,每月俸钱、春冬服布匹、禄粟跟着官职涨,除此之外茶、酒、厨料、薪、蒿、炭、盐,甚至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等也跟着涨一截,真真是可喜可贺。 各府道贺的礼品一份接一份送到姜府,一贯沉稳严肃的姜松喜得合不拢嘴,姜老夫人更是又哭又笑,忙活到很晚的姜二爷回到西院,躺在床上喜滋滋地跟秉烛夜读的儿子讲,“你大伯升官了,爹不用考武举了。” “恭喜父亲。”姜凌说话时,眼睛都没离开书。 彻底放松的姜二爷美美睡了一夜,谁知第二天一早天亮时,又被儿子拍醒了,“父亲,大伯带着二哥和三弟去跑圈了。大伯说您再不起,便让儿用一瓢凉水唤您起来。” 大哥升了官,果然威风了!姜二爷嘟囔着坐起来,换衣裳跟儿子赶往花园。 过来散步的姜留发现,今日是意气风发的大伯跑得最快,往常只夸赞爹爹的丫鬟婆子们,也开始夸大伯了,连祖母慈爱地目光也由爹爹身上,转移到了大伯身上。 不只家里人更在意姜松,府外的人也开始关注这位新任的礼部郎中。前有姜枫被万岁称赞,后有姜松升职,看来姜家的危机是真的过去了,前些日子已与姜家往来的故交变得更加热情,没有往来的也送帖子试探。 是以接下来半月,各种饮宴纷繁沓来,姜松夜夜晚归,因服毒受损的身体禁不得这般折腾,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圈都跑不动了。于是,接下来的应酬能让姜二爷代劳的,就由姜二爷去,不能由姜二爷去的,姜松再亲自上阵。 姜老夫人一边变着法子地给大儿子补身子,一边写信让大儿媳尽快回来。因为需要应酬的不只是男人,女眷的应酬更多。姜老夫人岁数大了,二儿媳已故,庶儿媳闫氏分量不够,孙女们年纪还小,实在无法招架。 接了信的陈氏欢欢喜喜带着长女往回赶,谁知她们回到家,却见自家没有一点欢喜劲气儿,隔壁孟家却门庭若市。 因为就在她入城的前一日,刑部尚书杜海安升入内阁,刑部侍郎孟回舟升任刑部尚书! 声望日渐下滑的孟回舟能升任刑部尚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更打了姜家一个措手不及。 姜家兄弟三人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也猜不出不知是朝中哪位大人物保的孟回舟。不过不管是谁,姜家面临的形势又变得严峻起来,姜二爷又重拾弓箭,捧起武经。 姜家与孟家不对付的事康安城尽人皆知,是以邀请赴宴的帖子被送入孟家的便不会再入姜家,送入姜家的也不会再送入孟家,免得两家人见面尴尬,主家更尴尬。 礼部员外郎和刑部尚书两处,该给哪家送请柬?傻子都能想明白! 准备大干一场的陈氏回府之后,发现能容她大干的,也只有姜府东院了。 去大姐姐屋里听绍兴府见闻的姜留,就见大伯母出来进去地抱怨东院脏得不成样子,今天让人把被褥都拿出来晾晒,明天又命人把东院的桌椅搬出来擦拭干净。 府里唯一让陈氏开心的变化,就是瘦了两圈却结实了一倍的小儿子姜三郎了。为此,陈氏准备了一大包绍兴特产送到西院,姜赞扬地话一句接一句地抛到姜凌身上,听得姜三郎想吐血。 他不敢惹姜凌,便用眼剜坐在旁边吃娘亲送过来的绍兴密制小鱼干的胖六。吃,就知道吃!你知不知道这小鱼干我娘才带回来几斤! 姜凌看到姜三郎瞪妹妹心中不悦,便非常真诚地对陈氏道,“三弟经过这三月早晚不辍地练习,拔高了一截……” 姜三郎提到脸黑心更黑的姜凌说起自己,立刻感到不妙,连忙道,“我是瘦了后显得高了,其实一点没高!” “真没高?”陈氏不信。 “真的!”姜三郎用力点头,他打定主意不管姜凌要干啥,自己都不能顺着他的话走。 傻三郎,在哥哥面前转悠你的小眼睛有什么用,你能斗得过我哥?姜留决定帮三郎把坑挖深点,便咬着小鱼干附和,“没-高。” 陈氏正失望时,就听姜凌又道,“伯母,侄儿觉得三弟没长高,是筋骨拉伸得不够……” “不要啊——”三郎大叫一声跳起来,踮脚在他娘面前转圈圈,“娘,儿长了,您看儿真长高了!” 蠢!姜凌没说话,也站了起来。 陈氏吃惊地发现原先还到姜凌眼睛的儿子,现在只到姜凌的鼻头了! “凌儿怎长了这么多!” 姜凌道,“因为侄儿每日比三弟多跑十圈,还拉伸筋骨。咱们府上的两位武师傅都说,拉伸筋骨可以长得更高。” 姜三郎气得跳脚大骂,“你骗鬼呢……” “啪!”陈氏一巴掌削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怎么跟你哥说话呢,你爹还说你长进了,我看你一点没长进!明日起,你也多跑十圈,早晚跟着你哥拉伸筋骨!” 姜凌面带关怀地看着姜三郎,“伯母,拉伸筋骨初时有些疼,侄儿怕三弟撑不住……” “你放心,你撑得住他就撑得住,明早就开始拉!”回府见到脱胎换骨的小儿子后,丈夫又跟她语重心长地讲了一夜,陈氏现在下了狠心要让儿子走武举的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不吃苦,难道要等到跟他二叔一样大大再吃?她这当娘的都嫌丢人! 伯母拉着大哭的姜三郎走后,姜留抱住小鱼干,笑得趴在小几上起不来。 姜凌接过小鱼干,仔细给妹妹擦净小手,“妹妹明日也跟着拉伸筋骨。” 姜留一下就笑不出来了,“我-也-要?” 姜凌点头,“郎中说你的身体已无需再吃药调养,勤加锻炼拉伸筋骨就能慢慢恢复如常。” 姜留急了,“哪个-郎中-说的?” “逢春药铺的唐郎中。”姜凌笑弯了嘴角,“妹妹看一着急,舌头都利索了。” 姜留动了动舌头,“没-有!唐-郎-中-不-是-只-会-看-外-伤-吗?” 他不是只会看外伤,是这次入城有任务,所以才只看外伤。这些事秘密,等没人时再偷偷讲给妹妹听,姜凌只道,“是药三分毒,爹爹也说让你停药开始拉伸筋骨。留儿最聪明了,一定比三郎练得好。等你恢复了,哥哥带你去骑马,还可以教你爬树掏鸟窝、打三郎。” 姜留也要哭了,合着自己笑话了半天,原来三郎只是她的陪练,她才是真正要被哥哥练的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8章 姜二爷的计策 第二天一早,换了方便伸胳膊伸腿的窄袖上衫和宽腿扎脚裤后,苦哈哈的小姜留被爹爹抱着赶往池塘边,后边跟着哥哥姐姐。每早都在书房诵读诗书,从不到池塘边看热闹的姜慕燕,得知妹妹要去池塘晨练后,不放心地跟着来了。 池塘边,姜三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是不是家里最矮的,四郎比我还矮!” 小四郎挺直腰杆,“等四郎长到三哥这么大时,一定比三哥高,因为我爹就比大伯高,儿子像爹!” 姜槐心虚地望了大哥一眼,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胡说什么!” 无辜中箭的姜松见二弟带着孩子们来了,便笑着问小四郎,“大伯、二伯和你父亲中,最高的是谁?” 小四郎立刻道,“二伯!” 姜慕锦也跟着道,“二伯不只长得最高还最好,是康安城最好的!大伯,你们都是祖父的孩子,为什么二伯这么高这么好看呢?” 姜槐…… 又被扎了一箭的姜松笑道,“因为你们的二伯自小勤炼筋骨,所以长得最高,也最舒展。” 真是太会引流了!姜留真想给大伯挑个大拇指。 姜二爷听了兄长的话,立刻挺直腰杆,在孩子们面前炫耀自己的身高。不想,姜三郎却盯住了被二叔抱着的矮小胖六,嚷嚷道,“咱们家最该拉伸筋骨的是胖……六妹妹!” 这孩子还是陋习不改,还得狠狠教训。姜松沉下脸,“你六妹是女娃娃,女娃娃娇巧些才可爱。” “那也不能太娇巧吧……”三郎不服。 姜凌接了他的话,“三弟说得有道理……” 姜三郎听到姜凌说话就头皮发麻,连忙道,“我说的没道理,一点道理也没有!” 真怂啊……姜留抬头,甜甜地对大伯和亭子里的祖母、大伯母道,“留-儿-也-想-长-高,也-要-练。” 姜二爷解释道,“多动动总比不动好,让六丫头跟着三郎一起练吧,孩子们一块打打闹闹,练起来就没那么辛苦。” 坐在凉亭中一直没说话的姜老夫人点头,“的确是这个理儿,留儿慢些,别磕着碰着,三郎是哥哥,得给你妹妹做表率。” “孙儿知道了。” 祖母都发话了,姜三郎只得自认倒霉,气喘吁吁地跑了十圈,跟围着池塘走了两圈的姜留一起,在姜凌的引到下拉伸筋骨。 骆驼式、青蛙式、蝴蝶式……每一个拉伸动作都是在姜凌的按压下才能做到位,姜三郎疼得嗷嗷直叫。受过针扎之苦的姜留,忍痛能力比三郎高上数倍,压腿拉胳膊再疼她也不吭声,最多只是抿个小嘴,皱个小眉头。便是这样,姜二爷也看得心疼,围着小闺女一圈圈地转,拿袖子给她扇风擦汗。 姜慕燕舍不得妹妹独自吃苦,也在旁边跟着练,姜慕锦也跟着凑热闹。第二日,姜慕筝也来了。除了被陈氏关在房中绣嫁妆的姜慕容,每旬只回来一日的姜大郎,也加入了晨昏苦练之中。 人多了地方不够用,姜老夫人命人将花园内的一片芍药移走,晾出更多空地让孩子们放心地耍。每日看着孩子们这般热闹欢笑,姜老夫人心头的巨石也松了,孟回舟升任刑部尚书又怎样,只要她姜家的孩子们上进,早晚有报仇的一日。 杜海安入阁后没有加入护国公一派,也与秦右相保持适当距离,摆出只效忠景和帝的架势,让景和帝十分满意。新任的刑部尚书孟回舟表面也是如此,但康安城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多月后,众人发现孟回舟已站在了秦右相一边。秦天野提议的折子,孟回舟会在朝堂上帮腔;秦天野反对的政策,孟回舟也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驳。 这时候姜家才明白,原来帮孟回舟上位的,居然是当朝右相秦天野!姜松皱紧了眉头,想不通孟回舟是怎么搭上秦天野的。 姜槐以经商之道分析道,“这也不难理解,秦右相老谋深算,定是看透了孟回舟是条好用的狗,才扶他上位的。孟回舟感激秦右相,以后必定是唯他之命是从。” 姜二爷则想得更远,“哥,三弟,你们说当年刑部的大火,会不会跟秦天野有关联?” 姜松表情凝重,“若真是如此,就更难了。” 下早朝时,孟回舟与礼部尚书陶思正经常同路聊天,打听陶思正为何会提拔姜松。在新春宫宴上,陶思正因姜松丁忧迟迟未归礼部衙门的事,被大理寺卿嘲讽不知礼法害得陶思正出丑。以陶思正的小心眼,该不提拔姜松才对。 谁知对这个话题,陶思正三缄其口,只说姜松做事稳重,可堪大任。对此,孟回舟一个字也不信。姜松只是个固守规矩不敢行错一步的胆小鬼罢了,这样的人能堪什么大任?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劲推他上位的。 不管是谁暗助姜家,就算姜家真得了圣上的青睐,孟回舟也要除掉姜松,否则他寝食难安。 因孟回舟暗中使绊子,姜松升任精膳司郎中后,办差处处不顺,礼部同僚对此也颇有微词,这令姜松万分疲惫,深感自己能力不足,不能胜任此职。但不管衙门办差有多不顺,姜松回府时都不露声色,不想家人为他担忧。 不过,姜二爷还是通过他的狐朋狗友得到消息:礼部侍郎马海亭在衙门内,处处针对大哥,让他很是被动! 衙门的事姜二爷没办法,但姜二爷能绊倒给大哥使绊子的人。他扔下弓箭,开始四处会友吃酒,打听到马海亭瞒着夫人昌明坊偷养外室。于是,姜二爷经过七扭八歪的途径,将这消息透露给了马海亭的夫人。马海亭的夫人带着人去昌明坊捉拿外室时,恰好被御史大夫荆吉良的夫人撞见。 第二日,荆吉良弹劾马海亭偷养外室的折子,便递到了景和帝面前。马海亭自顾不暇,那还有心思挑姜松的错处,姜松这才得以喘息。 衙门的事情理顺后,姜松抽出精力,对二弟的功夫和课业严加督促,折腾得姜二爷苦不堪言,但在大哥的折磨这下,姜二爷终于跟着姜裘学完了武经七书,开始提笔练武经对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9章 一语生变 在考试环节上,大周武举的选拔将才比文举选拔文官少一个环节。文举需经院士、乡试、会试、殿试四重选拔,方可选出文状元;武举经路试、会试和殿试三个环节,便可选出武状元。 在考试内容上,武举却比文举多一个,分为外场和内场。外场是武艺科,内场为《武经七书》的墨义和策问。内外两场皆合格者,方可进入下一环节。 经过五个多月的练习,姜二爷的骑射、步射、平射、负重都已能过关,也听姜裘讲完了《武经七书》,现在要开始练习墨义和策问了。姜松搜集前几年的内场题目,给他出了数份内场卷,让他练习。 此时已时六月酷夏,姜留和五姐姐姜慕锦、小四郎在挤在书房院内的树荫下,捧着一碗消暑的漉梨浆,看着窗内端坐答卷的爹爹,真心觉得爹爹现在就像高考前冲刺做五三的自己。她笨,所以考了个不入流的大学,希望爹爹这次能顺利考中武举人。 姜留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漉梨浆,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不管爹爹答得怎么样,他端坐握笔垂眸写字的姿势,真得好帅啊,若大周专有考形体样貌的状元科,她爹肯定能中。 姜慕锦喝了一口甜水,低声道,“四郎、六妹,你们知道吗?” 姜留和小四郎都转头看五姐姐,姜慕锦又喝了一口,抹抹嘴低声道,“我听我爹说,前朝武举还有材貌一项,‘身长六尺、有神采堪统领者’才能入选。” “啊?”小四郎吃惊。 “欸——”姜留遗憾啊,如果大周选武举也有材貌一项,她爹肯定能在这一项上拔得头筹。可惜了,爹爹早生一两百年多好。 “二爷写完了?”屋内,一边“监考”一边给二爷打扇的姜裘轻声问道。 姜二爷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和肩膀,转头对窗外的姜猴儿道,“也给爷来碗漉梨浆。”都怪这仨小家伙,害得他都没心思写了。 “来喽!”姜猴儿跑了出去,取了放在水井中镇着的漉梨浆送到二爷面前,并接过裘叔手里的扇子,为二爷打扇。 三个小家伙也进屋,眼巴巴地望着裘叔。 姜裘仔细看过姜二爷的答卷,评价道,“二爷墨义切中要点,但策问还欠些火候……” 姜留认真听裘叔讲解爹爹的策问差在何处。 “墨义”是对《武学七经》的内容进行阐述,裘叔摆案讲了四个多月的《武学七经》,回回都是满堂彩,爹爹的墨义这一项能通过,也在情理当中;“策问”是根据给出的题目,论述自己的军事方略。这个比墨义要难一个档次,爹爹没答好,也在情理当中。 姜二爷听姜裘说完,给他倒了碗漉梨浆,自己也喝了两碗,才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爷派美人入敌营下毒,可生下不少兵马粮草,为何不可?” 姜留笑了,这个方略很爹爹。 “我知道,二伯用的是美人计!”姜四郎帮腔,姜慕锦也点头。 裘叔耐心给二爷解释,“二爷之计并非不可,只是有胆量携毒入敌营,并能成功下毒的美人十分难寻……” “这样的美人,清平江两岸多的是。”姜二爷不服。 裘叔顿了顿,直指要害,“本科京兆路武举主考官为卫尉寺卿谷金祥,谷大人乃文举出身,自古兵儒不同道,二爷若想过他这一关,切不可兵行险招。” 姜二爷抿唇,有些不耐烦。 姜留操着利索些了的舌头,问道,“为什么-让-谷大人-当-主考?” 姜裘还未开口,姜二爷便道,“因为卫尉寺油水大的差事都被工部抢去了,谷金祥闲得无事可做,想捞点油水。” 姜裘点头,“二爷慧眼独具,一语切中要害。” 所以想过谷金祥这一关,除了内外两场表现要好,还得花个钱场呗?姜留明白了。 正这时,姜宝快步进来,“二爷,相翼候府白三爷来了。” 姜二爷立刻站起来,“快请!” 爹爹要见客,姜留带着五姐姐和小四郎往外退。他们还未走出院门,白晅已经到了,三个小家伙站住行礼。 细皮嫩肉的白晅轻轻捏了捏姜留的小脸儿,“几月不见,留儿越来越水灵了。你爹没空,过几日三叔去城外避暑,让人来接你们一块去耍。” 姜二爷迎出来,“你要去哪避暑?” “去城东的十亩荷塘,小弟给二哥带新鲜的莲子回来去去火。”白晅笑道。 那玩意儿有甚好吃的,姜二爷转身回屋。白晅跟进来,小声笑道,“若是二哥不喜欢莲子,小弟给您带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回来解语如何?” “带回来做什么,当草靶子么?”姜二爷现在可没赏花的心思,揽袖抬手,给白晅倒了一碗漉梨浆, “谢二哥。”白晅一饮而尽,说起此行的正事,“我大哥让小弟来传话,今年的武举外场新增了一科,很快会张榜公布。” 姜二爷惊了,“什么?” 白晅解释道,“马枪。就是在校场起土墙,墙上竖四个头举木板的人偶,士子骑马穿墙,枪触板落人不倒为过。三板四板为上,二板为次上,一板及不中为次。” 姜二爷听到这个,一下就泄气了。太难了,他连枪都没怎么摸过。 姜裘问道,“老奴抖胆。敢问三爷,此科怎添得如此突然?” 白晅叹了口气,“听闻是圣上想从此科中择优者充入千牛卫。” 姜裘立刻明白了。千牛卫乃天子亲卫,本来不吃香的武科举,因圣上这一句话,立刻成为众人争夺的香饽饽。之所以会添马枪,是为了提高武举人提高门槛,减少竞争对手。因为能能练马枪的,只有世兵世官人家或武勋贵族! 白晅见二哥灰心丧气,连忙宽慰道,“距上校场还有月余,我大哥说若二哥这里缺马枪高手,他可派人过来。” 姜二爷转头看姜裘,姜裘摇头。连家枪独步边城,何须劳烦他人教导二爷。 姜二爷便道,“你替我多谢大哥的好意,我府里请的武师也擅此道,我先试试,若是不成,再劳烦白大哥。” 白晅听后,觉得姜二哥真不一样了。遇到这么大的难处,若是搁在以前,姜二哥肯定就退了,但他现在居然还打算去考。姜家的变故和孟家的兴盛,让二哥的日子变得艰难了。白晅不忍,“二哥且去试试,若是不成,我便让我爹帮咱们在羽林卫谋个差事,咱进去混几年,就算熬不成将军,校尉总能混一个。” 若要进仕,除了科举外,还有恩荫一途。白晅的父亲有爵位在身,所以白晅不用读书习武,也可进仕。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姜二爷问道,“你不是想捞个外放的差事么?” 白晅笑嘻嘻的,“小弟不过是为了求个自在,跟着二哥一块入羽林卫或骁卫骑马吃肉,岂不是更自在?” 白晅走恩荫是名正言顺,他跟着去便是给人添麻烦了。姜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意他领,麻烦却不会给好兄弟添,“我先试试武举,若是不成,咱们再做打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0章 破局之法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130章破局之法本以为已经见到曙光的时候,被人蒙头就是一棒子,这滋味太难受了。白晅走后,姜二爷瘫在椅子上不想说话。姜松回来后得到消息,也是久久不语。 姜府西院,姜凌、姜留和姜慕排排坐,听姜猴儿讲千牛卫的事。 “千牛卫共分为左千牛卫和右千牛卫两卫,左前卫大将军是孔风阁,右千牛卫大将军是叶清峰,二人皆为正三品,共领千牛卫六百人……” 姜留惊了,“才-六百-人?” 大周承大唐的律法兵治,虽有一些改变,但再怎么变,在唐朝大名鼎鼎的千牛卫到了大周,也不至于才六百人吧? 姜猴儿解释道,“千牛卫是天子的近身侍卫,只负责保护天子安危,守护皇宫和皇城的是监门卫和羽林卫。” “哦。”姜留点头,如果六百人都是皇帝的贴身侍卫,这么说来确实不算少。 “千牛卫兵将选拔极为严格,只有二十至三十五岁的相貌堂堂的高手才有资格入千牛卫。”姜猴儿无比憧憬地道,“一旦进了千牛卫,就可以跟着万岁上朝、出巡,若入了万岁的眼,就是一步登天啊……” 姜留提醒道,“也很-危险-啊。” 姜猴儿笑得贼精,“六姑娘,世上有几人敢刺杀天子?就算真有图谋不轨的,千牛卫还边还有监门卫和羽林卫挡着呢,刺客本事再大,冲到千牛卫面前时也早已筋疲力尽,只剩下挨刀的份。” 姜留摇头,心说那可不尽然。她看《神探狄仁杰》时,冲到武则天和狄仁杰面前的刺客可不只几个,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每回都要出生入死。 “想入千牛卫,父亲只符合其中的两个条件。”见弟弟和妹妹都看着她,姜慕燕掰着手指头数道,“年纪相当,相貌堂堂。” 姜留…… 前院内,姜槐分析道,“本科择三百武举人,再从三百人中选出三十武进士,京兆这一块武举人的名额是十五人,此消息一出,争夺这十五个名额的定不会少于两百人。” 入千牛卫的诱饵在前,京兆贵胄子弟必定要争破头,二哥跟他们比根本毫无胜算。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二哥接着读书,不管能不能中,起码不用受这几个月的苦。从来没吃过苦的二哥为了练箭,手都磨出茧子了,姜槐看着都心疼。 “我去试试,万一侥幸中了呢。”姜二爷不想让大哥和三弟失望,撑着也要走到最后。 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了。姜松安慰二弟,“二弟不必太过在意,这科不成还有下一科。” 下一科就是三年后了,姜二爷想哭。 第二日,姜二爷没心思练箭,懒洋洋躺在闺女的小石床上乘凉,府里人都心疼他,没一个过来催的,姜裘见二爷无心读书,便请命出去忙活府外的事。姜留塞给爹爹一块糖后,跟着姐姐去滴翠堂读书。 在滴翠堂学了一个半时辰的《孝经》后,大姐姐回去绣嫁妆,二姐姐和姐姐留下练琴,五姐姐问姜留去不去池塘摘荷花。 姜留摇头,“我-回-西院-陪-爹爹。” 二伯现在心情不好,爹爹和娘亲都叮嘱她不要去西院吵闹。姜慕锦便道,“那我多摘几朵给你送过去,让二伯用花瓣当小船玩,你们多捉几只蚂蚁放在花瓣上,可有意思了。” 姜留谢过五姐姐,赶回西院时,见爹爹还躺在她的小石床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自小石床垂下,他的美妾一左一右,正为他打扇捶腿。 真是会享受!姜留转头,决定回去陪五姐姐摘荷花瓣,玩蚂蚁船。 “留儿回来了。”姜二爷听到动静转头见六丫头来了,有气无力地道,“到爹爹这儿来。” 薛姨娘放下扇子,去给六姑娘搬来小杌子,李姨娘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位置。姜留坐在小杌子上后,姜二爷伸过手,“写字累了吧,爹给你捏捏。” 不累你就不捏了?姜留老老实实地把手递过去。 薛姨娘见此,屈膝退回小院,李姨娘咬了咬唇,也三步两回头地退了下去。 姜二爷揉捏着闺女的小胖爪,轻声问,“爹爹考不中武举人,留儿是不是很失望?” 爹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这么努力做一件事,验看就要跃龙门了,却发现龙门被人抬高了八丈,难免会灰心沮丧。姜留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会会对他失望。 “不会。” 姜二爷直直望着头顶上的枝叶繁茂的树杈,抱怨道,“这些知了真烦人啊。” “待会儿,留儿-给-爹爹-粘知了。”姜留哄着心情不好的爹爹,从挎着的小书包里掏出一摞纸翻看。 姜二爷转头,哼了一声,“你倒开始用功了,要考女状元不成?” 姜留笑了笑,没吭声。她想帮爹爹解开目前的困局,所以让姜猴儿出去找来礼部下发的本科武举公文。因为要解困局,就得先了解困局是什么。否则她对武举选拔的程序都不了解,能帮什么忙? 姜留听着知了叫声,一页页地翻看。前边四五页都是歌颂景和帝求才若渴的废话,没一句有用的,翻过。 “这只热了。”姜二爷抱怨道。 “哦。”姜留转身,把另一只手递给爹爹。 姜二爷握住闺女这只凉乎乎的小胖爪,头也不转地问,“在看什么?” 姜留已翻到了第四页,盯着上边的一行字,问爹爹,“爹爹,本籍-是什么?” “笨留儿,本籍就是原籍,咱们家虽在京城,但咱们的原籍在泉州。泉州山美水美,不过爹从来没去过。当过了八月,爹爹带你去玩。” 姜留儿接着问,“那-寄籍-呢?” “寄籍就是长期离开本籍,居住外地的那个地方。咱们的寄籍就是都城康安。你祖父生在泉州,你爹我生在康安,待爹的孙子落地时,他的原籍就不是泉州而是康安了。你问这些作甚?”姜二爷转头看着小闺女。 姜留指着公文上武举报名的条件,问道,“爹爹-看-这里,爹爹-可以-去-泉州-考-武举,对吧?” 姜二爷盯着闺女举起的纸,念道,“士子参加武科举,必归于本籍投考,不得越籍赴试……” 念着念着,姜二爷猛然起身,握住纸张又读了两遍,眼睛都亮了,“本籍……寄籍……本籍!” “本籍,本籍!”姜二爷腾地站起来,双手握住闺女的小胖腰将她举过头顶,兴奋地转起圈来,“对啊,本籍!爹的闺女这么聪明,究竟像谁呢?哈哈哈!” “啊——” 聪明的姜留儿忽然被爹爹举高,吓得尖叫,惊飞了整棵树的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1章 南下泉州 “娘,儿要回泉州赶考!”姜二爷抱着闺女一路跑到北院,冲到姜母面前,把小闺女往母亲身边一蹲,激动地手舞足蹈,“儿可以回原籍赶考,泉州考武举的人一定比京兆少!” 姜老夫人扶住要扑倒的六丫头,“还能这样?” “当然能!”姜二爷把姜猴儿从吏部衙门墙上抄来的本科武举公文,铺展在母亲面前,指指点点道,“您看,士子可以在本籍考也可以在寄籍考。京兆路的武举名额是十五人,福建路为十三人,虽说名额少两个……” “但福建路临海,出门多靠行船,喜骑马的少,会马术的就更少了。”姜老夫人对生养她的泉州风俗非常了解,“我儿去泉州应举,比在京兆容易!” “母亲所言极是!儿这就收拾行礼,明日便赶往泉州。”姜二爷又看到了希望,整个人都发着光,“儿这就去准备!” 说完,姜二爷转身跑了,姜留想跟都跟不上。姜母欢喜了一阵儿,开始忧心,“康安到泉州三千余里的路程,枫儿没出过远门,他身子又弱,怎受得了……” 祖母为爹爹的出行忧心时,姜留挪下榻,到西院找到致使着姜猴儿收拾行礼的爹爹,拉住他的手道,“爹爹,留儿-也-要去。” 姜二爷立刻摇头,“不行,泉州太远,留儿乖乖在家等着,爹回来带你出城放纸鸢。” “二爷,等您回来就该要入冬了。”姜猴儿提醒道。 姜二爷改口道,“等爹回来带你出城玩雪。” “留儿-要去~留儿-可以-帮忙~”姜留不依,拉着爹爹的手撒娇,“留儿-不要-跟爹爹-分开,爹爹-去哪里,留儿-就要-去哪里。” 姜家祖籍泉州,泉州之东百余里的清溪是姜留的故乡。就算隔了上千年,她也想去看看,见不到爸妈,认一认地方、见一见她老刘家的祖宗们也好。大周不比交通发达的现代,若错过这次机会,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回去了。 姜猴儿眼睛转了转,帮着六姑娘说话,“爷带着六姑娘吧,您看这回不就是因为六姑娘帮忙,您才找到这个破局的法子么?” “就是。”留儿拉着爹爹的袖子摇啊摇,“留儿-想去~” 傍晚时分,姜松从衙门回来听了事情经过,连声感叹他们一群大人的脑袋,还不及一个七岁的娃娃好用,“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让三弟、裘叔、卢师傅和姜猴儿随你一起去……” 姜槐立刻应下,“大哥放心,小弟会照顾好二哥。” “我和三弟都走了,府中何人照看?三弟留下,我带裘叔他们……”姜二爷见哭哭闹闹了一下午的留儿,又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咬了咬牙,“和留儿一起去。” 姜留闻言,立刻喜笑颜开。 姜松立刻沉下脸,“胡闹!六丫头不准去,三弟跟着!” “留儿想着去玩儿,我们路上走慢些……” 姜二爷还未解释完,就被大哥打断了,“那也不行!路上一走便是三四十日,留儿太小,受不住。” 姜母唤过孙女,问道,“康安至泉州有三千里之遥,这一个来回,留儿怕是要瘦成你三姐姐了,便是这样留儿也要去么?” “留儿-不怕。”姜留立刻表态。就算是瘦成一道闪电,她也要去。 姜老夫人摸着留儿的头,“留儿若不怕吃苦,那就随着你爹去吧,路上可不许哭闹着要回来。” “好!”姜留笑弯了眼睛,祖母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委实让她觉得意外。 姜松不解,让人将留儿带下去,屋里只剩他们哥仨后,才问道,“母亲为何要让留儿跟去?” 姜母缓缓道,“只有留儿跟着,为娘才能放心。” 这是何道理?哥仨都愣了。 “因为姜裘、卢定云、鸦隐和姜宝这群人,为娘一个都不放心。若留儿跟着,凌儿必定也会跟着。凌儿年纪虽小但心眼极多,姜裘他们都听凌儿的,有他跟着才稳妥。”姜老夫人说出她的顾虑。 经过上次牢狱之灾,姜松对姜凌的本事极为信任,便道,“那让凌儿跟去便是,留儿留下。” 姜凌不是枫儿的亲生儿子,姜老夫人怎能放心,“留儿与枫儿最亲。一旦遇到险情,留儿不会抛下她爹,凌儿不会不管留儿,这样枫儿才能安稳归来。” 姜二爷明白了母亲的顾虑,安慰她道,“娘放心,他们这帮人都遵信重义,遇到危急他们不会不管儿的,凌儿更不会。” “你信得过他们,娘信不过。儿行千里母担忧,康安城太平,不见得这一路都太平,为娘得为你考虑周全。你长这么大,就从来没离开过娘……”姜母说着,眼圈就红了。 姜槐也道,“母亲说得有道理。裘叔他们进府还不到一年,两位武师更是连半年都不到,二哥带上凌儿和留儿上路,的确更稳妥些。大哥,若咱们小时候有这样出远门的机会,你想不想去?” 当然想。姜松抿抿唇,“可留儿她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万一她病在路上如何是好?” 姜槐笑道,“有二哥在,母亲必定要事事安排妥当,留儿跟着能吃多少苦?” 姜松也只得点头,“也好,我明日便派人去打听南下的大船,再多为留儿订一个房间……” 姜二爷打断大哥的话,“我想骑马去,骑马一来是快,二来也可在路上练习马术。” 姜松不赞同,“不妥。此行三千余里,若全程骑马,行至泉州后必定人马疲惫,不只马术练不好,书也读不好。当初父亲自泉州进京赶考,便是先走一半陆路,在杭州改为乘船,沿运河一路至康安。二弟也这么走,乘船途中务必要将《武经七书》融会贯通……” 姜母道,“你大哥说得在理,就这么办吧。你们走起来就知道,坐大船比马车舒坦。枫儿莫担心盘缠的事,为娘这里还有些……” 娘亲手里还有没钱财,姜二爷岂会不知,他立刻摇头,“若要母亲典当嫁妆,儿宁愿不去。母亲放心,儿找人借足盘缠上路,回来后慢慢还他们便是。” 姜槐道,“二哥先别急,咱们先算出此行需要多少盘缠,看差多少再找人周转也不迟。” 商量了半夜后,姜二爷回到西院,见自己屋里的灯亮着。推开门发现,儿女们都在房中,便问道,“怎么还不睡?” 姜凌站起来,不容拒绝地道,“儿也要去泉州。” 还真让母亲才找了。姜二爷想逗逗儿子,便一本正经道,“你大伯怎得都不同意留儿去,不过你若想去,应能成。” 啊?姜留的小脸立刻苦巴巴。 妹妹不去了,他还去干什么?姜凌立刻道,“妹妹不能去,若我还跟着去,妹妹会更伤心的,儿也不去了。” 这臭小子!姜二爷不想再搭理他,转问大闺女,“你也不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2章 盘缠 ,姜六娘发家日常 听到父亲这么问,姜慕燕将背后的小匣子掏出来,双手递上,“女儿不去,女儿想把这些银两交给您,做路资。” 姜二爷看到匣子吓了一跳,这不是王氏在世时天天放在枕边的钱匣子么?现在又看到钱匣子,姜二爷就觉得王氏还没死,她十年如一日地站在这里,依旧面无表情地跟自己说话。姜二爷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连忙道,“为父有钱,这匣子你仔细收好,以后莫轻易拿出来。” 家里人不同意自己跟着,姜留虽然失望却也能理解。她放下自己的事,跟着姐姐劝爹爹,“爹爹-收下,咱们-有钱,不借-别人-的。” 姜二爷坚决摇头,“这是你娘留给你们的,不只我不能用,家里谁也不能用,你们收好了。” “你借-别人的,还得-付-利息,欠-人情。”姜留替爹爹算账,自己家里有钱,干嘛要出去求人。 “那也不能用!收起来。”姜二爷的脸沉了下来。他宁愿付利钱、欠人情,也不用王氏的嫁妆银子。不只王氏,还有娘的嫁妆,他都不能动。 姜慕燕抱紧了钱匣子,拉着妹妹往外走。不是她不给爹爹用,是爹爹不肯用,祖母知道了也不会怪她的! 闺女们走后,姜二爷居然发现儿子脸上带着笑,瞪眼问,“你小子傻笑什么?” 姜凌立刻绷起小脸,“儿没笑。” 爷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姜二爷倒背着手围着儿子转悠了一圈,“你该不会想着,等你老子我走了后,你就能跟妹妹挤同一把椅子读书,躺同一张石床乘凉了吧?” 姜凌的小黑脸绷得更紧了,大声否认,“儿没有。” 姜二爷哼了一声,头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悠哉晃悠着,“你想也白想,留儿要跟着为父去泉州……” 姜凌蹭地蹿过来,“父亲不是说大伯不让妹妹去么?” 姜二爷白了这傻小子一眼,继续嘚瑟。 姜凌蹿到床下就要往外跑,姜二爷连忙拉住他,“这大晚上的,你去哪?” “去找大伯问清楚。”不问清楚,姜凌一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姜二爷气笑了,“你个傻小子!” 姜凌气鼓鼓的,“我不管,妹妹去我就去,妹妹不去我就不去,父亲休想分开我和妹妹!” “跟你妹妹在一块就这么好?”见儿子快哭了,姜二爷觉得没意思,哄道,“好了好了,留儿跟着去,你也跟着去,上来睡觉!” “真的?” “假的!” “儿去告诉妹妹!”姜凌甩开父亲的手就外跑,姜二爷拉都拉不住。跑到妹妹房门外,姜凌轻轻敲了敲,问道,“妹妹可睡下了?” “还-没。”姜留应声,让书秋过去打开门。 听到水声,姜凌没进屋,在门外道,“父亲方才是骗你的,大伯让妹妹去,也让我去。咱们一块去!” “真的?”姜留惊喜地问。 “嗯!”姜凌的声音也带着快活,“妹妹睡吧,明天咱们一块收拾行李。” 姜凌走了后,跟妹妹在同一个盆里泡脚的姜慕燕皱起细眉。君子当宽仁,言而有信,父亲这样一点儿也不君子。不过妹妹能出去玩,姜慕燕很开心,“咱们明天多带些衣裳,银子也带上,让姜凌帮你收着。” “姐姐-真-不去?”能去泉州,姜留很开心,她还是希望姐姐也能一块出去走走。 姜慕燕摇头,“我要跟着夫人学琴,不能离开太久,否则等咱们回来时,二姐姐就要超过我了。再说咱们都不在,嫁妆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娘亲的嫁妆先不说,雅正夫人答应后半年还教她们弹琴,若是姐姐走了,的确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眼看着二姐姐一天天进步,要强的姐姐不敢有丝毫松懈,连出去玩都不肯,姜留心疼又欣慰,“下次-留儿-在家-守着,姐姐-去玩。” 姜慕燕摇头,“下次咱们一起去,不要父亲,姜凌……可以带着。” 姜留…… 得知姜留和姜凌都能跟着去泉州,兄弟姐妹们羡慕得不行,姜三郎更是吵闹不休,一定要跟着。 等丈夫晚上从衙门回来,陈氏便跟他商量,“三郎这就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头,也出息了,就让他跟着去玩玩吧?留儿和凌儿都能跟着,多他一个怎么就不行?” 姜松最知道妻子的软肋在哪里,“夫人有所不知,燕儿从她娘的嫁妆里拿出了五百两银子,充作留儿和凌儿的路资,母亲才准他俩去的。” 正在为女儿的嫁妆发愁的陈氏瞪圆了眼睛,“怎这么多?俩孩子哪用得了五百两!” 姜松继续道,“二弟不肯用二弟妹留下的银子,所以母亲才让留儿和凌儿跟着,免得二弟路上因盘缠不足而吃苦受罪。若让三郎跟去,夫人觉得咱们出多少银两合适?” 莫说银两,她连一枚铜钱都不想出!可她已经答应了三郎,该怎么办呢?陈氏眼睛转了转,想出个极妙的主意,“让三郎跟凌儿一处吃住,给他作伴,这样就不用多订一间房,三郎现在胃口笑了,吃不了多少东西,这样咱们就不用补路资了吧?” 姜松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有道理,若三郎肯跟着凌儿同吃同住,想必二弟也会同意的。” 见丈夫同意了,陈氏欢天喜地地叫来小儿子,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姜三郎听完脸都吓得变色了,“娘,三郎不要跟着姜凌……哥一块吃住!儿要自己住!”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陈氏不好明说,瞪眼吓唬道,“不跟你凌哥一块住,你就别想去!” 姜松也沉着脸道,“你娘说的对。还有一点,若跟着你二叔出去后,你不好生读书,回来后跟不上书院的进度,为父饶不了你。” 姜三郎看看父亲又看看娘亲,“哇”地一声哭了,扭头跑去找祖母告状,谁知事有凑巧,黑心肝的姜凌和胖六都在祖母房里。 听完姜三郎的话,姜老夫人还没说什么,姜凌就笑了,“祖母,三弟跟着也好,孙儿方才还在担心若孙儿不在,他跑圈、拉筋都落下呢,这下好了。孙儿在路上可以好好教导三郎,还会帮他温习诗书,请祖母放心。” 姜三郎听完哆嗦了,姜留则不厚道地笑了。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3章 留儿和爹爹,谁大?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133章留儿和爹爹,谁大?在“不能去泉州玩儿”和“跟姜凌一起出去玩儿”之间,姜三郎聪明地选择了前者:因为不能去泉州玩还可以在康安城玩儿,跟着姜凌一块,就什么都没得玩了。 听到三郎要留下,姜老夫人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拍了拍他的头,让他在一旁站着,又叮嘱姜凌和姜留路上要注意些什么。姜留很快领回了祖母要表达的核心精神:爹爹此行非常重要,她和哥哥不要添乱,照顾好自己的同时,尽可能照顾好父亲。姜留越听越觉得,在祖母心里她和爹爹的年纪颠倒了。 说完他们,姜老夫人又叫过姜慕燕来,“他们走后,西院就剩你一个人,可怜见的,你想去王家,还是过来祖母这里?” 关于这件事,昨天晚上姜慕燕就跟妹妹商量好了,“多谢祖母怜爱。不过燕儿早晚要练琴,不敢过来打扰祖母休息。燕儿想让二姐姐到西院陪我,祖母觉得行吗?” 孙女没提去王家的事,姜老夫人还是高兴的,“这样也好。秀巧跟着留儿走后,西院缺了管事嬷嬷,你奶娘的腿上养好了吧?” 姜慕燕面带惊喜,“养好了。” 姜老夫人道,“既然她的伤好了,让她回府伺候吧,书秋也留在府中,西院若缺什么,你尽管跟祖母说。” “是。”姜慕燕欢欢喜喜地屈膝应了。 姜留有些无奈,她昨日只顾得高兴,却把王香芝这茬忘了。不过除了王香芝,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由谁来照顾姐姐更合适。 谁知事有凑巧,姜家管事去柳家庄传信,回来的却是王香芝的丈夫王河。王香芝刚被诊出喜脉,因胎像不稳,正在庄子里卧床养胎,没办法立刻回来伺候姑娘。 姜二爷便跟母亲提,让薛卉照管西院,姜老夫人也点了头。于是乎,西院的薛姨娘摇身一变,成为了西院的管事人,这在姜家几位姨娘里还是头一份。 赵奶娘怕三姑娘不高兴,便跟她解释,“薛姨娘原是太夫人身边的管事丫头,为人实在周到,她来咱们院里三年,也从未生事。由她照看姑娘,总比老夫人从别处指派来的更稳妥。” 姜慕燕咬唇不说话。 姜留知道姐姐的心思,太夫人将薛姨娘送到西院后,娘亲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王香芝曾跟姐姐说,太夫人送薛姨娘过来,是要让她给爹爹生儿子,所以娘亲才会难受等等,所以姐姐心里是不待见薛姨娘的。 爹爹这么安排,确实是没考虑姐姐的感受。姐姐又是个认死理儿的性子,姜留也不想劝她憋屈着自己,便跟姐姐商量道,“柳家庄-的-厨娘,胖胖-那个,让她-进府来-给-姐姐-做饭,好不好?” 姜慕燕的眼睛亮了些,“你是说刘成媳妇么?” 赵奶娘也想起了这个人,“三姑娘,奴婢记得刘成媳妇原本是伺候夫人的丫鬟吧?” 姜慕燕立刻点头,“她是母亲院里的二等丫鬟,娘亲出嫁之前安置身边人时,把她许给了府里的管事柳成。后来刘成做错事被大舅母责罚,刘成媳妇过来求娘亲,娘亲才让他们夫妻去了柳家庄,并让刘成媳妇管着庄子里的厨房。” 姜留哦了一声,原来还有这么个前情。难怪去年她们在柳家庄时,刘成媳妇变着法子地给她们做好吃的。 西院是有小厨房的,不过平日里不怎么开火,都是吃府里大厨房送来的饭菜,现在只剩下姐姐在西院,让刘成媳妇进来伺候姐姐,并给姐姐做饭,应该也成吧? 姜慕燕当然是同意的,她也看着赵奶娘,想看她怎么讲。 赵奶娘笑道,“姑娘想让她进来,便去跟二爷讲,二爷一定会同意的。” 姜慕燕咬了咬唇,“妹妹去说吧?” 姜留拉着姐姐的纤瘦的小手,“咱们-一起去。” 闺女们一提,姜二爷也想起来了,捏捏形状完美的下巴道,“爹记得她做得熏兔肉滋味还凑合。” 姜慕燕…… 姜留便道,“让她来,多做-几只-咱们-带在-路上吃?” 姜二爷立刻点头,“宝儿你跑一趟,顺道进山多打几只山鸡野兔,让她做好后一并带过来。” 姜留无语,“让她-进府做?” “留儿此言差矣。”姜二爷颇有心得地讲道,“她用惯了柳家庄的锅灶,才能做出那等美味,进府换了锅灶,必定会差些。” 姜留…… 姜猴儿献策,“不如让她连用惯的锅灶一并带进来?” 姜二爷看了看瘦得不像样的大闺女,点了头,“如此也好。她进来后不必去大厨房做事,就在咱们院里开火,照料燕儿的起居饮食。” 姜慕燕立刻屈膝谢过父亲,“刘成媳妇入府后,她的月例和食材,都由女儿来出,不用走府里的公账。” 姜留连忙帮姐姐补全她的话,“这样,伯母-和三婶-问起,也好-说话。” 三婶还好说,若刘成媳妇进府后月例走府里的公账,大伯母必定会说三道四的,姐姐遇事依照的是母亲那套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的道理,从不开口辩解,只有吃亏的份。 姜二爷点头,“这点小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西院的杂事由薛卉搭理,闺女的饮食起居由刘成媳妇照管,也算稳妥了。姜二爷又将姜猴儿留给大闺女,让他依旧接送闺女去琴行学琴,帮她跑腿办事。 已经连包袱都收拾好的姜猴儿听到自己不能跟着二爷出门,又默默将包袱解开,然后弄来一堆小毛桃,用姜宝的包裹里的衣裳,把上边的桃毛擦得干干净净。 姜二爷清点跟这自己出门的人后,又挑出了一个他看着最不顺眼的,“让呼延大哥留下,燕儿出门学琴,得有人跟着爷才放心。” 裘叔跟姜二爷商量,“呼延图在江湖行走多年,有他跟着,咱们才能避开一些江湖人的套路。三姑娘去学琴不出康安城,由府里的护院跟着也无妨。” 姜二爷哼道,“他若要跟去,须得把胡子剃干净!” 姜裘……您直接说看呼延图的络腮胡不顺眼不就得了! 姜二爷带着一群人和两车行礼,呼拉拉地出了家门去渡口登船时,孟家也得到了消息。 孟回舟听闻姜枫去泉州,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孟二低声道,“父亲,若他真到了泉州,三弟的事怕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4章 船泊孤村 姜家人的榆木脑袋居然开窍了,晓得另辟蹊径,让姜二去泉州应考。孟回舟阴沉沉地道,“让人沿途透出消息,就说姜枫腰缠万贯下杭州。” 依着姜二的性子,此行必定极为招摇。这消息一旦放出去,路上等着劫财的大有人在,说不定还有劫色的!不管劫什么,姜二都走不到泉州,而会变为运河中的水鬼!孟二带着阴沉的笑容,快步出去安排。 清晨的太阳将要升起,渡口边上,姜老夫人依依不舍地拉着儿子的手叮嘱着,“河上湿气重,你晚上多添件衣裳,饭食也不能凑合。常备的丸药娘都交给了秀巧,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最重要……” “若是路上有人欺负你,就让姜凌揍他;想吃好吃的了,就跟姜凌说,让他去给你买。”姜慕燕也眼泪汪汪地拉着妹妹的手,低声叮嘱着,“爹爹若去胡闹,你能拦便拦着,拦不住便由着他去。你不可跟着父亲一起胡闹,万一被人发现传出来……” 坏了名声,就找不到好婆家了。姜留心里替姐姐说完,笑眯眯地道,“姐姐-放心,有-奶娘-在。” 站在三姑娘身边的书秋都快哭了,“姑娘看到好玩的好吃的,别忘了给三姑娘带回来一份。” 也给你顺带一份,姜留明白书秋的意思,又应下五姐姐要她带泉州特产的事,便听到船上传来悠长的号声,船家催客登船,分别的时刻到了。 姜凌走了过来,“妹妹,该登船了。” 姜慕燕不舍地松开妹妹的手,认真对姜凌道,“看好妹妹,别让她贪凉吃坏肚子。” 姜凌点头。 姜慕燕又道,“你们都要平安回来。” “好。”姜凌说完,拉起妹妹便走。姜留回眸,“姐姐,要记得。” 妹妹昨晚念叨了一个晚上,虽说都是些孩子气的话,但姜慕燕还是点了头,让她放心。 姜留走到父亲身边,跟哥哥向祖母辞行后,被爹爹抱着,登上渡口最大的客船。 扬帆起航后,他们离开岸边,岸上逐船行的人影越来越远时,姜留第一次体会到了她上大学离开家时,都没感受到的离愁。 大周没有网络和手机,这次她跟姐姐分开,若再想得到姐姐的消息,就得通过书信。一封信来来回回,不知需要多少时日,难怪古人最是伤别离。 姜二爷却极为兴奋,抱着女儿上楼后,直奔他们订下的天字九号房。进入客房后,姜二爷推开窗,与岸上的家人挥衣袖告别。 待船越行越远,家人淹没在岸边密密麻麻的送行人群中,辨认不出后,姜二爷才收胳膊,念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没想到爹爹也有诗兴大发的时候,正在摸索客房内摆设的姜留忍不住笑了。姜留四处望着,没想到大周能有这么大、这么稳的船,行进过程中都只是微微晃动,不愧是号称“万石”的船。 “二爷。”姜裘走进来,“老奴刚去询问楼下客房的位置,船上管事却说咱们的客房都在二楼。” 这艘由康安至杭州的万石船,分为上下两层,共有客房五十余间。姜家丁四间客房,两间在楼上两间在楼下。因楼下的房间小,水流声大,潮气重,视野也不及楼上开阔,所以价格相对便宜些。 若换到楼上来,每间客房需补不少银两,姜二爷正琢磨该怎么办时,这艘船的管事亲自来拜见,说明缘由。 “小人祝成,白三公子千叮万嘱,让小人路上务必要伺候好二爷,二爷若有事,尽管吩咐小人。” 姓祝么?姜二爷问道,“这是杭州祝家的客船?” 祝成笑着弯腰,“正是。” 姜二爷也没与管事多客气,只道了声“有劳了”。 待船主走后,姜二爷跟儿女道,“你们白三叔的姨娘是杭州祝家人,祝家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大商号。登上这艘船,咱们由康安至杭州这一段算是安稳了。” 白晅不只借银子给自己,还安排他乘祝家商号的船下杭州,这份情姜二爷记下了。 姜留也觉得白暄这个安排太贴心了,“咱们-给-白三叔-带礼物。” 姜二爷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这件事交给留儿了。” 姜留应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奶娘开始整理带来的行礼。每间客房进门绕过屏风,便是里间,左右靠墙各有一张单人榻,中间是一张固定的桌子和两把可移动的椅子,临窗摆放着一个多层抽屉的柜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被哥哥抱到床上坐好后,姜留问,“其他-房间-也是-这样-吗?” 姜凌道,“两头的房间似乎宽敞些。” 姜留哦了一声,每间屋子只有两张床,她和奶娘一间,爹爹和哥哥一间,剩下裘叔他们六个,必定是三人一间,那谁睡床,谁打地铺呢? 从没坐过船的姜凌也兴奋着,“妹妹,咱们出去走走?” 姜留立刻点头,俩小家伙手牵手出客房到外边溜达。这艘万石船很大,从船头到船尾足有十余丈,每层中间是走廊,两边是客房。姜留出房门,见鸦隐哼着小曲儿从对面客房走出来,便好奇问道,“鸦叔,很高兴?” 鸦隐抬起粗壮有力的胳膊,“某跟呼延大哥掰手腕赢了,今晚呼延大哥打地铺!” 原来是按武力值分配床铺的,姜留刚张开小嘴儿,就听隔壁客房里的姜宝怒吼道,“死猴子,爷回去一定要把你劈成两半烤了吃!” 姜留抽抽嘴角,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姜猴儿没能跟来,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 天色渐晚后,康安城孟家,两个人影清晰地映在书房的纸窗上。孟二低声与父亲道,“姜二乘坐的是杭州祝家的客船,有镖师护航,恐难下手。” “消息传出去,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与咱们无关。”孟回舟又道,“给你三弟送信,让他即刻启程,秘密赶往泉州,以防万一。” 孟二点头,让人去给三弟送信。 在客船上写完一篇策问的姜二爷伸了伸懒腰,将纸交给姜裘,“裘叔先看着,爷出去转转。” 姜裘连忙道,“此处是孤村,二爷最好不要去甲板上走动。” “爷知道!”姜二爷随口应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5章 运河水鬼 姜二爷曾夜宿康安城内的清平江,听丝竹伴流水,品十里春风;也曾在康安城外的连青山下约三五好友夜钓,饮流觞赏江月。因过往的种种美好回忆,使得他对夜观运河,满是憧憬。 憋屈地写完策问后,姜二爷迫不及待地搁笔出客房,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船头,细品夜色。待凭栏四望,姜二爷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见到的却只有水中瑟瑟发抖的一片月影,满耳都是哗哗流水和唧唧虫鸣,一股从未有过的苍凉孤寂扑面而来,姜二爷没了兴致,只想回房捏闺女的小胖爪。 他转眸时,忽见不远处杂草一晃,便低声与姜宝道,“宝儿,你看那边草丛里是不是有东西?” 姜宝正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时,值夜的舵工走过来,“这位公子,您这身衣裳在夜里极为显眼,还是尽快回房歇息吧。” 一身月牙白衫的姜二爷含笑点头,“有劳小哥提醒,房里实在憋闷,爷站站便回。” 伸手不打笑脸人,舵工脸上也挂了笑,好心提醒道,“俗话说财不外露,公子在外行走最好收起锦衣华服,免得遭贼人惦记……” 说还没说完,舵工借着灯笼的光亮看清了姜二爷的容貌,愣了片刻改口道,“不行,您换上粗布衣衫更遭人惦记!不是,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欸!” 这个前言不搭后语的舵工更可疑,姜宝不看杂草了,转头盯着面红耳赤的舵工。 “爷明白小哥的好意,这就回去换件深色衣袍。”姜二爷好心帮舵工解了困境,又指着那堆乱草道,“方才那边的草丛晃动,也不知其下是何物。” 舵工转身望了一眼,又转回头盯着姜二爷,“那是生在水中的蒲草,许是青蛙跳上跳下,碰到了草杆。公子放心,咱们祝家的客船都有镖师随行,管保安稳。小人送您回房吧?您仔细着脚下。” 姜二爷随着提灯笼的舵工走后,不远处半人高的蒲草丛中,露出水面的两个脑袋正交头接耳。 “那是祝家的万石船,方才那人兴许就那条是腰缠万贯下杭州的大鱼!” “八九不离十,他那张脸长得比花楼里的头牌还漂亮!”蒲草中的黑影伸出舌头,舔去嘴角沾着的草屑,一双贪婪的眸子黏住船上飘摇的祝字旗帜,“祝家船上的镖师水性不差,咱们得合计好了再下手,干完这一票,咱们兄弟也金盆洗手,回家买田置产抱娃娃!” “得先娶个媳妇滚一滚,才有娃娃抱。”旁边的黑影低声淫笑。 “有了万贯家财,别说媳妇,洗脚的小妾都能买齐了!走!” 两颗脑袋无声无息地潜入蒲草下,两道黑影划过自船底划过,酷似两条大鲶鱼。 客房内,姜二爷边听裘叔的讲解,边在纸上圈圈点点,裘叔讲完后,他也放下了笔,将纸收在一旁。 裘叔看得头大,“待入了内场,二爷若觉得写得不好,须得重写,切不可如此涂抹。字要端正……” 姜二爷诧异,“既然考卷都要眷录糊名,为何还要费力将字写端正?” 大周科举为求公正,采用眷录糊名的方式,对士子的考卷实行严格管理。眷录,是为防止考官因字迹而辨认出学子,先所有答卷安排专人抄写一份,再交由考官评阅;糊名,是将士子的姓名、年龄、父祖三代姓名及籍贯全部糊上密封,让考官在不知学子身份的情况下阅卷,待到成绩公示,再解开糊名。 裘叔顿了顿,才道,“二爷卷上写的什么,他们便抄什么;或无法辨认二爷的字迹,他们会直接跳过,接着往下抄。” 姜二爷不担心这个,“裘叔放心,爷的字他们一定认得出。” 您方才那张不足三百字的策问中,就有五个错字!变成几千兵马都能被自己调教得令行禁止,裘叔就不信板不正一个京中浪荡子!他转变方式,又劝道,“待二爷中举,明年春闱再中了进士后,便要殿试了。届时您的考卷会直接呈到御前,由万岁亲笔点状元。若因字写得不够端正错失良机,岂不是因小失大?” 姜二爷一脸吃惊地望着裘叔,没想到他竟想得这么远,“裘叔多虑了,能中武举已是造化了,爷的字根本没机会入皇宫污龙目。” 姜裘…… “裘叔累了吧?”姜二爷眼巴巴地望着裘叔。 姜裘只得道,“老奴是有些累了,二爷也早点歇息吧。老奴已跟祝成讲好,明早您和少爷可在船头的空阔处练习枪法。” 姜二爷不同意,“船行颠簸,凌儿不识水性,坠入河中脑袋进水就麻烦了!” 姜裘笑道,“二爷放心,老奴会安排稳妥,绝不会让少爷落入水中。马上颠簸,船上亦颠簸,您若能在船上稳住身形练好枪法,跨马挑木板将不费吹灰之力。” 姜二爷只得应下,转身去隔壁找儿子。 妹妹已经睡着了,姜凌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正捧书细读。听到门响,姜凌抬头,看到父亲在向他招手,便不舍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将椅子放到桌下固定好,走了出来。见父亲盯着自己不说话,姜凌认真解释道,“儿没有跟妹妹挤在一起。” 姜二爷没说什么,只抬手指弹了一下儿子黑黑的脑门,“回房睡觉,明早起来练枪!” 姜家父子熟睡时,运河前方两里处停着的一条黑漆漆的渔船坐着四个人,其中两人光着帮子的大汉,正一边拧衣裳上的水,一边讲祝家万石船上的情形。 听兄弟们讲完后,渔老大问道,“那人是什么来头,带这么多银两出城作甚?消息怎么传出来的,可不可靠?” 拧衣裳的渔老四道,“这人叫姜枫,是当年气死太上皇的刑部尚书姜冕的儿子,看模样是带着孩子出来耍。消息是康安城西市的人流出来的,应该靠谱。” 渔老三补充道,“就算没银子,咱们这笔也亏不了,姜家这小子上船时,只箱子就抬了六个,里边怕是有不少好东西!” 心眼最多的渔老二问道,“这条大鱼你们确认过了,真是号称康安城第一公子的姜枫?” 渔老三应道,“准是他,那小子细皮嫩肉的,比娘们都好看!” 谨慎的渔老大皱起眉,“姜枫刚出城消息就散开了,这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咱们可别稀里糊涂地给别人当了刽子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6章 冤家路窄 俗言道:穷文富武。 贫苦人家的儿郎学文,可头悬梁锥刺股,可囊萤映雪、凿壁借光,可用细沙柳枝练字……总之,只要食能果腹,有毅力有恒心再有些读书的天赋,能一步步走到京城入考场,出人头地可期。 但若要习武,就得吃得饱吃得好才有力气拉开弓、举起千斤鼎;得花银子购买武器——诸如弓箭等还属于耗材,须得经常添置;还得花大价钱请武师,好的武师难寻,所以习武的束脩往往是传文夫子的数倍乃至数十倍;除了武师,通韬略能教授武经七书的师傅更是难寻、难请,价钱自然也更高。 若非肉酥作坊和逢春医馆为府里添了进项,单靠原有的两家铺子一个田庄,供养府内的吃穿用度已是艰难,哪能养得起两位武师。通韬略能教七经的师傅,只比武师更贵。 再贵,为了二弟的前途也得请。是以姜裘到了后,姜松和颜悦色地拜托他,“只要人有本事有耐心,其他都不是问题。” “老奴虽为边城军中小吏,少时也曾满怀抱负,通读武经七书。”姜裘毛遂自荐,“虽说康安城卧虎藏龙,定有比老奴精通此道之士,但无人比老奴更知晓二爷的脾。若您不弃,老奴想舔着脸,讨下这份差事。” 姜松先是一愣,但凭着他这半年对姜裘的了解,知道若无十足的把握,他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姜松越想越觉得合适——有本事又不花银子的授经师傅,真是再好不过了。 姜松连忙起身拱手,真诚道谢,“若裘叔肯教,姜松求之不得。二弟的学问,就拜托您了。” 姜裘再拜,郑重道,“二爷对吾等有活命之恩,老奴所作所为,难报万中之一。” 姜松扶起姜裘,真心感慨道,“能得裘叔鼎力相助,乃是二弟修来的福分。” 姜裘含笑不语。若真算起来,能遇到姜二爷,更是少爷的福分。 若没有姜二爷,澄空救活少爷后,任姜裘再有本事,也难在康安城内给少爷安排一个如此体面又与任家毫无关联的身份,护少爷学会文武艺,报血海深仇。 更为难得的是,姜二爷接少爷回府后,真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少爷能这么快从将军夫人惨死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姜二爷和六姑娘功不可没。姜裘对姜二爷真心感激,所以不管姜二爷有多少毛病,姜裘都认了,真心想帮他。 听闻姜裘要教二爷读书,府里人都好奇得紧。 姜裘教姜二爷武经七书,不像寻常的教书先生那般,先让学生死记硬背下经书内容,再慢慢讲解。他将书房布置成听书茶楼的模样,自己桌上放着抚尺、纸扇,对面桌上放着茶水点心,供二爷品用。 授经改为听书,新鲜又有趣。不止姜二爷兴趣极浓,连姜凌、姜留、姜慕燕也跟着听,再到后来,府中人都过来听。人多到房内搁不下时,姜裘干脆将桌椅搬到院中讲书,姜老夫人带着儿孙们坐着听,府里的姨娘、下人们站着听,听完后众人还要兴致勃勃地探讨一番,冷清的姜家终于热闹起来。 送母亲去绍兴府的姜大郎和姜二郎归来后也加入听书队伍,一直听到正月二十,国子监和青衿书院开学。 姜大郎听得不愿去国子监读书,姜松听得不愿回衙门当差,姜平蓝母子听得不愿回勒县。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姜松只能去礼部衙门当差,姜大郎也恋恋不舍地去了国子监,姜凌和姜二郎、姜三郎去青衿书院读书,姜二爷送姐姐和外甥、外甥女回勒县,姜家姑娘们也准备着继续去王家学琴。 二爷走了,裘叔不说书,府里人都很失落。 偏偏此时王家却送来消息:雅正夫人年后不得闲,不能去王家教琴了! 姜老夫人惋惜,姜慕筝和姜慕燕不舍,姜慕锦偷着乐,偷听了墙角的姜留却明白这定是孔全武搞得鬼。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姜留和姐姐去了一趟外婆家后,发现外婆言谈神色间,对雅正夫人很是不满,铁定不会再请她教琴了。 从外婆家回来后,姜家四姐妹凑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一向沉默寡言的姜慕筝主动开口,“裘叔说:山不转水转。以目前的局势分析,雅正夫人是山,咱们是水,既然去王家不成,咱们便主动登门去求夫人。三妹,你说呢?” “二姐说得很对。《孙子·谋攻篇》中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现在咱们只知己,不知雅正夫人那边,应主动出兵刺探详情。”姜慕燕说罢,转头看妹妹。 听了几天武经,姐姐们都快成谋略家了。姜留竖起两个大拇指,“好。” 不愿弹琴的姜慕锦,却非常乐意跟姐妹们一起出门,“咱们去跟祖母说吧?” 听闻姐妹四个要去东市拜见雅正夫人,姜老夫人很是欣慰,“祖母带你们去。若是夫人应了,是你们的造化,若是夫人不应,祖母再找旁的琴师教你们弹琴。” “多-谢-祖-母。”为了配合姜留的语速,四人一字一顿地喊着,一屋子人都笑了。 雅正夫人的居所在城外,平日里都是闭门谢客的。打听到雅正夫人在东市雅观琴行之日,姜家人便立刻驱车前往。 姜老夫人先是谢过雅正夫人年前对孙女们的教导,又言明孙女们对不能继续跟着夫人学琴的失落,最后道,“老身也知夫人事忙,但孩子们实在舍不得夫人,所以老身腆着这张老脸来了。不敢日日叨扰夫人,若您得空时,可否指点老身这些蠢笨的孙女们一二?” 从姜老夫人的口中,雅正夫人才得知王家不让自己去教琴用的借口。她笑道,“今年确实比去年忙了不少,雅正难抽出时间日日去府上教琴,若您不嫌弃雅正的琴行粗陋,又能准许姑娘们出门,雅正可在每旬中抽出三日,继续教姑娘们抚琴。” 好啊好啊!不管是想继续学琴,还是想趁机会出门玩耍,姜家小姐妹都眼巴巴地望着祖母。 姜老夫人听了雅正夫人的话,明白她与王家应是生了嫌隙,才不能过去教琴。孙女们不去王家也能名正言顺地学琴,姜老夫人当然高兴,“若能如此,老身求之不得。” 待孙女们谢过雅正夫人后,姜老夫人让婆子带她们下去,她留下与夫人束脩之事。 姜家小姐妹下楼后,还没来得及欢喜庆祝,就见丫鬟婆子簇拥着孟家老夫人和孟家三姐妹进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6章 将计就计 听三爷要火烧祝家船,孟平连忙劝道,“三爷,咱们这趟还有正事,赶路要紧。” 说起赶路,孟三不只生气,两条大腿也火辣辣地疼,“爷宰了他,就是为了不用赶这劳什子的路!” 若不是姜二疯子突然要南下泉州赶考,他何必疯了似得往泉州赶。分明是他爹先给他找好了人去泉州赶考,他只要安安生生在博县呆着,四个月后回家就能成了武举人!这些年姜二疯子坏了他多少好事,孟三数都数不过来! 孟平接着劝道,“三爷,姜家人坐的是杭州祝家的船,船上有镖师守着,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罪了相翼候,老爷会责怪的。” 祝家的船?孟三皱了皱眉,嘲讽道,“白晅自小到大就是姜二疯子的一条狗,孝敬姜二疯子比他老子还上心!不能在船上宰了他,就在岸上动手。姜二疯子现在肯定在应天府内,派人去城里名气最大的酒楼堵他,就算要不了他的命,爷也要卸他一条腿,就他也想考武举,我呸!” 那边厢,姜家人已在城中最大的酒楼用完饭,优哉游哉地在应天府闲逛。六月夜间的风,也带着暑气,姜留看到路边一家高挑灯笼的食肆内摆着的红樱桃,眼睛就拔不开了。 姜凌立刻道,“妹妹想吃樱桃?” “嗯。”姜留两颊范酸,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要-冰的。” 姜凌正要去买,却被姜二爷抢了先,姜二爷用折扇压住儿子的肩膀,吩咐店家道,“两碗冰樱桃。” 店家立刻热情招呼,“咱们小店除了冰樱桃,还有淋了冰镇糖浆的樱桃,公子想要哪样的?” 姜二爷挑挑眉,“淋的什么糖?” “饴糖、蔗糖、蜂蜜都有。” “一样来一碗。”姜二爷弯腰,正要把闺女放在食肆前的凳子上,却被一个青帽小儿撞了一下腰,姜二爷护住闺女坐好,却见儿子跑去追逃走的青帽小儿,连忙唤道,“姜财,快去把凌儿带回来!” 裘叔紧张地望着少爷跑走的方向,奶娘取帕子为姜留擦手,姜二爷抬手让卢定云坐下吃冰樱桃时,有人忽然一侧歪,擦到了姜二爷的衣袖,姜二爷皱眉。 “对不住,脚滑了。”这人边抱拳给姜二爷行礼,边往后退。 站在姜二爷身旁的卢定云上步,探铁爪扣住他的双手往上一番,那人哎呦一声张开手,手心里握的正是姜二爷袖袋里放着的香囊! 原来是个偷儿! 姜二爷抬袖发现自己的袖口被划破了,立刻大怒,“将他送去衙门!” 姜留瞪大眼睛,刚才不过是刹那间,这人就划拨爹爹的衣裳偷了东西,业务果然精炼。不过,他偷祛蚊虫的香囊作甚,这玩意又不值钱。 “且慢。”裘叔抬手,“二爷,待老奴审问清楚,再送不迟。请二爷移步店中稍作。” 不过是个小贼,有什么好审的。姜二爷抱着闺女站起身,往店里走去。 店家立刻上来招呼他们内吃樱桃,“咱们应天府向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今日也是邪门了。” “樱桃待会儿再上。”儿子还没回来,姜二爷无心吃水果,不住地往外瞧。 裘叔一会儿走进来,面色凝重,“二爷和姑娘不要出店门,老奴去寻少爷。” 姜二爷立刻道,“让卢大哥跟你一块去。” 裘叔摇头,“二爷放心,屈屈几个毛贼,还不是姜财的对手。” 裘叔去的时间虽不长,姜留却觉得格外难熬,终于看到哥哥进来时,姜留激动地站了起来,“哥!” 姜凌快步走过来,姜二爷见他的衣裳有些凌乱,连忙问,“怎还动上手了?” 姜凌低声道,“裘叔已经租了马车,请父亲带着妹妹上车,咱们即刻回船上去。” 姜二爷吩咐店家包好樱桃,便抱着女儿上了店外的马车。在车上姜二爷才问,“怎么回事?” “我追着那人进了暗巷,不想里边有人埋伏,想捉我,都被姜财拿下了。”姜凌说完,又低声道,“那些人捉我,是想让父亲用银子赎我。” 姜二爷瞪大眸子,“他们当街就敢掳人?应天府内的巡捕官兵都是摆设不成?” 方才卖冰樱桃的店家还说应天府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呢,姜留皱眉,怎么感觉这些人是专门冲着他们来的? 他们一回到船上,祝成立刻迎上来,“二爷,您住的那间客房的窗户被人破开了,幸好舵工发现的及时,贼人未能入屋,窗户已经修好,请二爷放心。” 应天府果然不安生,姜二爷谢过祝成,带着闺女回房。裘叔停住问道,“祝兄,那贼人何在?” 祝成惭愧道,“那贼人水性极好,被发现后立刻跳入水中,咱们的人没撵上。” 裘叔问清后,回到客房问姜二爷,“二爷,可少了什么东西?” 姜二爷摇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裘叔严肃道,“有人散出消息,说您腰缠万贯下杭州,今晚这些人,都是冲着您来的。” 腰缠万贯?姜二爷怒了,“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爷哪来的万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人听到风声,不亲自来摸摸底,是绝不会死心的。姜裘低声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奴今晚就‘偷偷’从您房里抬箱东西送去应天府的镖局,请船工代为保管几月,待咱们回程时再取回,二爷觉得如何?” 这招不错,姜二爷吩咐道,“去送时如果有人上前抢夺,给爷狠狠地打!” 待得到消息的鸦隐三人赶回后,留下姜宝与姜财保护姜家父女,裘叔带着鸦隐、呼延图和卢定云,将一口沉重的箱子“偷偷”抬下船装车,送往城中镖局。 姜二爷在房里越转,火气越大,“一定是孟家干的!他们不置爷于死地,就不会善罢甘休!爷绝饶不了他们!” 姜留给爹爹鼓劲儿,“爹爹-练-好武,成了-武状元,天天-欺负-他们!” 武状元?姜二爷立刻摇头,“这事儿还是得你哥来。对了,凌儿你过来!” 姜二爷沉下脸坐在椅子上,把儿子叫到跟前开训,“你兵书怎么学的,穷寇莫追都不记得了?一个小贼,也值得你以身犯险?” 这次的确是他冒失了,不该丢下妹妹去抓贼,姜凌低头认错,“不值得。” 姜二爷第一次训人训得这么理直气壮,啪啪啪地数落了儿子半个时辰,才尽了兴。 姜凌见父亲骂过瘾了,才将自己方才考量的计策献上,“父亲,咱们将计就计。也散播消息,就说孟三带着黄金百两,偷偷前往泉州贿赂本科主考,意欲找人替他下场夺武举人,您觉得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8章 调转矛头 听了儿子的话,姜二爷呆了呆,然后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对啊,爷怎么没想到呢!” 是啊,您怎么就没想到呢?同样没想到的姜留,心安理得地啃着甜滋滋凉冰冰的樱桃,顺便给哥哥塞了一颗。 姜二爷瞪了闺女一眼,自己挖了一勺樱桃放入口中。 孟三这会儿南下,没准真是奔着泉州去的,他认识的字还没自己多,肯定应不了文举,武举他也够呛,所以孟回舟找人替孟三应举的可能性非常大! 泉州离着康安城足有几千里,如果不是自己南下泉州应举,孟家这件事就办得神不知鬼不觉,现在得知自己南下泉州,孟家才慌忙让孟三南下。因为代笔替考的事一旦暴露,不只孟家完了,给孟三做保的人也一并完了。 大周士子应举,除了需要携带当地衙门所发的户籍凭证作为家状外,还需递交保状。保状上需三到十位德高望重的同乡为士子签押做证,证明持此保状的士子是本人。但凡被保人作奸犯科,同保连坐,其本人和家人不得赴举! 若孟家真要找人冒名顶替孟三,那他们必定要花重金寻人,还要花重金请人做保。所以说孟家带着黄金百两南下,可比自己腰缠万贯下杭州听起来靠谱多了。 姜二爷“突突突”地将樱桃籽射入小碟子中,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你怎么想到孟家会找人代笔?” 姜凌端起小碟子将樱桃子吐出,理所当然道,“儿猜的。不找人代笔,孟三能中举?” “哈哈哈——”姜二爷仰头,想到自己靠着真本事中举了,孟三还啥都不是的场景,笑不可抑。 待裘叔回来后,姜二爷立刻将此事跟他商量一番,让他去散播消息。姜裘道,“二爷,呼延图晕船,不如让他跟着孟三南下,一路散播消息,阻一阻孟三的行程?” 姜二爷立刻道,“呼延图长得比鸦隐还像土匪,他干这个正合适!” 鸦隐气得脖子冒起青筋,“某哪里像土匪了?!” 姜二爷摆摆手,“爷说错了,你不像,爷像。” 你不像土匪,你像被土匪抢去的压寨夫人!鸦隐哼哼几声,拉着姜宝出屋打架。 裘叔又道,“二爷,既然有人盯上了咱们,咱也别藏着掖着,明日您和少爷在船头练枪时去掉粗布,让他们看看您的真本事,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咳,咳,咳——”姜留被核桃噎到,咳了起来。姜凌连忙上前给妹妹拍背帮她顺气。 姜二爷瞪了闺女一眼,对裘叔道,“爷的枪练得还不够好,不如……射箭?” 这下不只姜留,裘叔都咳嗽起来,连忙劝道,“您还是练枪吧,咱们带的箭有数,用完就没了。” 姜二爷生气了,“你们瞧不起爷!爷现在的箭术已出神入化,指哪打哪了!” “二爷误会了,运河行船有不准用箭的规矩。”姜财解释道。 “还有这规矩?”姜二爷不信。 “有!”裘叔和姜财异口同声应下,就算没有,也必须有! “练枪就练枪。”姜二爷只得悻悻作罢,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第二日,祝家大船吹号角起锚,新登船的旅人扒着栏杆与家人相望泪眼辞别后,大船渐渐离开渡口,向前航行。待离着岸上人群有段距离后,白衫的姜二爷与黑衫的姜凌持枪立在船头,开始练挑板。 姜凌年纪小,握抢的姿势、出枪的动作却极为准确,枪到板落立柱不倒;姜二爷身长腿长,白衣飘飘,同样的动作他做出来,少了凌厉多了潇洒风流,枪到板落立柱微晃,也没倒! 姜二爷满意回头,姜留立刻给父亲鼓掌叫好,姜二爷得意地笑。 他持枪一笑,惊艳了应天府南码头,岸上行人吩咐叫好,更有几个姑娘大叫让船靠岸,她们也要上船南下,好不热闹。 姜二爷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依旧一板一眼地挑木板,姜凌却十分不习惯,将抢丢给姜财,让他练练。姜财上前,将枪耍得眼花缭乱,姜二爷依旧在旁边一板一眼地挑木板。 姜留真心给姜财鼓掌,姜财少言寡语,在姜府时存在感极低,姜留没想到他也是个高手。 岸上逐船行的人群却不干了,有嗓门大的喊道,“那个蓝衫的小子,你边上去!” “就是,别挡着我们!” “耍花枪也不看看地方,伤着白衣公子怎么办!” “……” 姜财僵了,姜宝不厚道地笑了,姜二爷已经一板一眼地挑木板,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船舱口坐着的姜凌躺在哥哥腿上,笑得肚子疼。不管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是看脸的时代!还好船上没几个女客,否则这声音一路上都停不了。 姜二爷终于挑完了今天早上的五十块木板,收枪吸气,转头问儿子,“如何?” 姜凌点头,“父亲教昨日进步神速,不过枪还是不够稳,须得再练。” 姜二爷擦擦汗应下,转头招呼道,“宝儿,鸦隐,你们对打一场,让他们开开眼。” 今日是为了震慑敌人,两人也没掖着藏着,上手都是杀招,打得好不热闹。岸上的行人对此不感兴趣,渐渐散去,船上的镖师却来了劲头,围观片刻后也上前讨教。 岸上依旧追逐着祝家大船渔老大问渔老三,“就这样的身手,别说咱们几个,就是再来十个,咱们也打不过!” 渔老三不服气,“在船上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把他们拖到水里,他们都是孙子!” 渔老大哼道,“人家又不傻,干嘛跟你下水!姜家已经把银子存在了镖局,这条鱼,让他过!” “万贯呢!”渔老三不依,他还想靠着这笔钱养老呢。 渔老大道,“万贯估摸是假的,但孟家的百两金许是真的,咱们去客栈赌孟家。百两黄金拿到手,咱们兄弟真来个金盆洗手!” 怀着这种想法的,不只渔家兄弟。于是,第二日一早,决定骑马赶路的孟三,发现不只他的马拉肚子腿软无法上路,周围还多了几双窥探的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9章 马儿来吃草 在呼延图和各路想夺黄金之人的眼皮底下,孟三举步维艰,三日竟未能走出应天府,只得派人回康安城送信,让父亲派人来护送他南下。而此时,姜二爷乘坐的大船已经由运河进入淮河主河道,行船速度提高三倍,一路南下。 六月二十五日,姜二爷一行在杭州弃船登岸,该走旱路。而此时的孟三,才刚刚到达义阳。 在船上晃悠了近二十日,姜留登岸后踩着平坦不晃动的土地觉得很不习惯,姜二爷更是指天对地地发誓再也不坐船,从姜凌小脸上的表情来看,他的想法也差不多。 由康安至杭州,再从杭州至泉州,是有些绕路的。但这段路,他们非绕不可,因为姜二爷应考的马匹,须得从杭州取得。大周掌天下马政的衙门是太仆寺,三年前太仆寺少卿罗旭书告老还乡,归养杭州,此人爱马成痴,家里养着不少好马。 罗旭书与姜冕有些交情,姜老夫人与罗老夫人也常有往来。姜家出事时,罗旭书也曾帮忙从中斡旋。姜二爷考武举需要上好的马匹,姜松便与母亲商量,请她给罗夫人写了封书信,希望能从罗家的马场里买一匹通人性的好马。 在杭州下车后稍事歇息,姜二爷一行换乘马车,赶往罗家的萧然山马场。待到了萧然山,姜留透过车窗往外瞧,只见此地的山峰不高,但植被极好,待到了山脚下的罗家马场,只见此处草地平阔,水流潺潺,被木栏杆围住的操场内,一灰一黑两匹马相互追逐跑过,马身上的肌肉匀称结实,马头高昂,马鬃飞起,甚是神俊。 鸦隐和卢定云忍不住异口同声道,“好马!” 裘叔也通些马经,“看这两匹马的身形,似有大宛马的血统。” 姜宝激动地握住栏杆,“二爷看远处那匹胭脂马,蹄脚真是绝了!” 男人好马,姜二爷也不例外,他两眼冒光地望着马场内的马匹道,“爷要跑得最快最稳的!” 鸦隐忍不住吐槽,“二爷想要,罗大人可不一定舍得。再说,这样的马没几千两银子拿不下的!” 姜二爷哼了一声,命车夫赶往罗府。 姜老夫人的书信送进去不久,罗家大门敞开,一个花白头发的管事婆子快步出来迎接,“果然是姜二公子!老夫人得知您来,欢喜得不得了!” 姜二爷含笑,“几年不见,贺嬷嬷别来无恙?” 姜留跟着爹爹一起笑,爹爹记人的本事,让她不服都不行。 贺嬷嬷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的老天爷,二公子竟还记得奴婢这张老脸,奴婢真是……真是……二公子,这莫不是六姑娘吧?哎呦,您看姑娘这模样,跟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姜二爷点头,“正是留儿,这是我儿姜凌。” 听到姜二爷说旁边的黑小子是他的儿子,贺嬷嬷的笑容僵了僵,连忙给姜凌和姜留行礼,请他们入内。 待见到罗老夫人,姜留立刻就知道爹爹的马,稳了。因为罗老夫人见着她爹,跟见着亲生儿子一样! “我的儿啊,快让伯母瞧瞧,这几年可想死伯母了!”罗老夫人拉着姜二爷的手,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你娘可还好?” “母亲安好,只是伯母离京后母亲少了串门的去处,连门都懒得出了,天天在家摆弄她的花花草草。”姜二爷笑着,“这次我们来,给您带来两盆酒醉杨妃。” 酒醉杨妃是牡丹中的名品,罗老夫人也好花花草草,更欢喜了。说了一会儿话,罗老夫人便提起马的事,“待会儿伯母领着你去马场转转,你相中哪匹就牵哪匹!” 姜留…… “侄儿不敢夺伯父的心头好。”姜二爷嬉皮笑脸道。 正说着,高大魁梧的罗老爷子迈步进来,吹胡子瞪眼道,“马场里哪一匹都是老夫的心头好!” 姜二爷带着儿女们起身,给罗伯父请安后,笑嘻嘻地道,“伯父把靠着心边儿的那匹给侄儿?” 罗老爷子眼睛瞪得更大了,“心边上是骡子,你要不要?” 姜留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引得罗老爷子身旁的胖小子盯着她看。姜凌不高兴,侧身把妹妹挡在身后不给那傻小子瞧。 姜二爷点头,“只要能骑着中武举人,莫说骡子,便是驴也成。” “滚犊子!”罗老爷子骂道,“骑驴去外场,你不嫌丢人,老夫还嫌丢人呢!” “那伯父帮侄儿选匹不丢人的?”姜二爷顺势道。 罗老爷子哼了一声,没搭话。姜二爷转而问道,“这是映泰吧?” 罗老夫人笑道,“是呢,你大哥怕我们老两口在这儿孤单,便把映泰送了来。” 罗映泰抱拳行礼,“映泰见过姜二叔。” 姜二爷拍拍他的肩膀,“那是你凌哥和留儿妹妹,去跟他们玩吧。” “是。”胖乎乎的罗映泰立刻跑到姜留身边,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留儿妹妹!” 姜留站起身还礼,“映泰-哥哥-好。” 这个妹妹不光长得漂亮,说话还温温柔柔的,比他姐强多了,罗映泰用力点头,“留儿妹妹,咱们去马场里看小马好不好?有一匹刚落地的小白马,可好看了!” 爹爹就是来选马的,姜留儿自然不会拒绝,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往外走,姜凌也只好黑着脸跟着。 罗老夫人见姜留慢吞吞的动作,连忙道,“映泰慢些,莫摔着你留儿妹妹。” 罗老爷子见状,弯腰抱起姜留,“走,爷爷带你看马去!” 这老爷子虽说声音洪亮,但自己分量可不轻,姜留不敢累着他,“爷爷,留儿-重。” 罗老爷子哈哈大笑,“你这点分量,还不及一匹刚落地的小马驹呢,爷爷抱得动,走吧,留儿帮你爹选匹马去!” 说到选马,姜留立刻不动了,乖乖点头,“好。” 她这一声,惹得众人又是一顿大笑。待到了马场后,罗老爷子一声唿哨,不消片刻便跑过来十几匹马,黑色、白色、黄色、青色,枣红色,凑在一起极为好看。 姜凌望着马群,眼睛都亮了,忍不住伸手想摸,却被父亲握住了手。罗老爷子放下姜留,让她跟孙儿去看小马驹,本想看着父亲选马的姜留只得拉着哥哥,跟随罗映泰去马厩看小马驹。 待孩子们走后,罗老爷子对姜二爷道,“你拔一把草,看哪匹马肯吃。” 竟是这种选法?姜二爷转身,拔了一把嫩绿的草,把胳膊伸进栏杆,冲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摇晃手中的草。 谁知那匹白马不屑一顾地转身,它旁边的一匹矮小的黄骠马走了过来,张嘴要咬。姜二爷不乐意了,把手缩回来,移步到白马那边,好言好语地哄着,“乖马儿,来吃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0章 良驹青龙 白马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也不看面前的青草,用鼻子出气,咈哧一声,扬起前蹄跑了。姜二爷气得探左手要抓它的马尾时,右手里的青草却被探头的黄骠马叼了去。姜二爷惊得睁大桃花瞳,呆呆看着这匹矮挫马。 罗老夫人含笑,“枫儿喜欢那匹白马?” “喜欢!”姜二爷用力点头。 “那匹马没看上你。”罗老爷子捋须,笑道,“你莫看这匹黄骠马体型矮小,头大颈短,它可是有名的契丹马。契丹马耐力好,还好喂养,你骑上它奔驰数百里到泉州也不会掉膘。更难得的是它看上了你,你骑一段日子就会发现,它比你的两条腿还好用。” 可是它的模样实在不顺眼,姜二爷心里颇为嫌弃,但面上还是笑的,“多谢伯父,那侄儿就选这匹黄骠马了。” “这就对了,中看远没有中用重要。”罗老爷子极为满意地点头,开始给姜二爷讲如何照料马匹。 正这时,一个养马的马夫快步跑过来,“老爷,青龙跳出马厩了!” 罗老爷子大惊,“可伤着孩子们了?” 马夫一脸惊奇地摇头,“没伤着人,不过……老爷您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自己的儿子和闺女都在马厩那边看马呢,姜二爷快步跟着罗家伯父伯母赶了过去。谁知到马厩边,姜二爷却见一匹毛色青灰的神俊马匹正围着他家黑小子转悠! 这匹马头小清秀,颈直额宽,瞳光明亮,精神抖擞,浑身散发着高贵气息,一看就非同一般。姜二爷真想挥袖招呼马儿放过自己的傻儿子,冲着他来。 罗老爷子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宝马,打了声唿哨。青灰马扬起前蹄嘶鸣,落下后用脖颈蹭了蹭身边的姜凌。姜凌抬手摸了摸马的鬃毛,眼巴巴地望着父亲。 姜二爷看出来这匹马喜欢儿子,儿子也喜欢这匹马,但罗伯父的眼珠子恨不得粘在马上,他不能夺老爷子的心头好,便笑道,“这马儿挺有趣,不过为父选的那匹更好。凌儿过来,跟爹去瞧瞧我选中的黄骠马。” 姜凌顺从地走到父亲身边,姜留握住哥哥的手,无声安慰着他。他们在康安城置办礼物花了三百多两银子,只够给爹爹换一匹马。哥哥看中的这匹一看就是好马,否则也不会在一排马厩里有这么舒坦宽敞的房间了。再说,就是有钱,罗爷爷也未必舍得卖。 看着马夫将青龙套住硬拉回马厩关好,罗老爷子才转头盯着姜凌,半天没说话。 罗老夫人留姜家人在府中过夜,摆晚膳时,因罗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为官,姜凌又被罗老夫人留在内院,前院只罗老爷子和姜二爷两人吃酒。 自打青龙从马厩里跳出来围着姜凌转,罗老爷子的心思就全在姜凌身上。他挥退下人,关上门问姜二爷,“姜凌打哪来的?” 姜二爷道,“他是我……” “他一看就不是姜家的种,说实话!”罗老爷子瞪着眼前的浑球。 姜二爷想帮儿子弄匹好马,便说了实话,“这事儿牵连甚多,您得帮侄儿保密。凌儿他是侄儿的义子,他爹是肃州边城的任牧远将军。任牧远您还记得吧?他五年前曾到过京城送马,您应该跟他打过照面。” 罗老爷子在掌管马匹的太仆寺当差,当然见过进康安送马的任牧远。 “老夫就说他看着有点面熟!这孩子的模样更像他祖父任安寒。任安寒进京请程济治旧伤时,老夫还与他在程济府中吃过酒,当时你爹也在,这一晃便过去了二十几年。”罗老爷子停了一会儿,才严肃地问,“任家的孩子,怎会改姓姜了?” 姜二爷将去年的事情讲了一遍,重点讲了儿子受的罪和他的坚强好学,罗老爷子听完喃喃道,“竟然都死了……” 姜二爷给老爷子斟了杯酒,“任家还有凌儿呢,这孩子争气,一定能重振家门。” 罗老爷子摇头,“肃州官场就是黑潭,你爹和任牧远都因此丢了命。你和凌儿,都不要让碰肃州大案,你们没这个本事,只有送死的份。” 姜二爷不依,“不查清案子,我爹的仇怎么报?” “报仇雪恨重振家门,远不及延续香火重要。”罗老爷子叹息一声,“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姜二爷嘴里没说啥,心中想的却是不报父仇,不配为人子。 在罗家歇了一宿后,急着赶路的姜二爷便辞行,准备上路。临行前,罗老爷子领着姜家父子到马场牵马,叮嘱姜二爷照顾好马。 罗映泰依依不舍地与姜留话别,姜凌帮着父亲勒紧马鞍,沉静无语。 罗老爷子又盯着姜凌看了一会儿,咬咬牙跺跺脚问道,“凌儿想不想要青龙?” 姜凌低头,“不想。” 罗老爷子叹息一声,“五年前,边城守将任牧远护送五十匹大宛马进康安……” 听到罗老爷子提到爹爹,低着头的姜凌猛地握紧马缰绳,姜凌不放心哥哥,慢慢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罗映泰也跟过来听爷爷讲故事。 罗老爷子继续道,“老夫奉圣命,照看那批马。其中一匹白马在路上折了前腿,骨瘦如柴只剩一口气。老夫在马厩守了一个月才将它救活,不过它却成了匹跛脚马。太仆寺卿常大人想将它送走,老夫舍不得,将它留下亲自照顾,为它起名为踏雪。三年前告老还乡时,老夫求了常大人多次,才得将踏雪带回杭州。青龙是踏雪与乌孙马的后代,它能活下来也是不易……” 罗老爷子滔滔不绝地讲着,姜凌缓缓抬起头,认真听着。罗老爷子最后又咬了咬牙,才道,“老夫听说,踏雪的父母是任安寒老将军亲手养大的。” 姜凌睁大眼睛,泪珠子就滚了下来。姜留也愣了,她在任家村见过哥哥祖父母牌位,任安寒正是哥哥的祖父。罗爷爷提起这些,是知道哥哥的身世了吧? 罗老爷子拍了拍姜凌的肩膀,低声道,“青龙与你有缘,老夫将它赠与你,你要好生待它。” 罗映泰急了,“爷爷!您说过青龙以后给孙儿的!” “踏雪再怀了崽子,就是你的。”罗老爷子道。 “多谢罗爷爷。”姜凌当然喜欢青龙,哽咽着谢过。 罗老爷子拉住要行礼的姜凌,也动了情,“你和青龙有缘,它合该跟着你……” 正当众人感伤时,姜二爷忽然道,“都说好事成双,伯父干脆将那匹白马送给侄儿凑个双吧?” 罗老爷子瞪眼,“你想得美!” 罗老夫人也笑了,“待留儿长大后,你带她来,让她也挑一匹马。” 自己也可以?姜留闻言,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 罗映顾不得青龙了,眼睛量量地拉住留儿妹妹,“就是就是!二叔一定要带着留儿妹妹来啊!” 姜二爷笑着点头,待马夫将青龙牵出,罗老爷子亲手将缰绳交在姜凌手上,又叮嘱许久后,来交于儿子后,姜家父子才告辞,翻身上马回城。 转过山坳后,姜二爷羡慕地看着比自己的马高了一截的青龙,与儿子商量道,“你腿短,骑这匹黄骠马正合适,咱俩换着骑?” 姜凌还没说啥,青龙却撒开蹄子奔了,气得姜二爷直瞪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1章 看热闹是要命的 大宛马又称汗血宝马,产于西域大宛国,这种马体形好、听话、速度快,属马中极品。纯种的大宛马在大周极为少见,西域进贡的大宛马被太仆寺静心饲养,供皇帝骑乘。 青龙是大宛马与乌孙马的混种,在大周也是极为难得的好马。虽说它模样不及白马英俊漂亮,若是能骑着青龙在康安城走几圈……姜二爷骑着他的马,眼睛却紧紧盯着跑在前边的青龙。 不只姜二爷眼里冒光,鸦隐等人亦是。裘叔则算计着接下来的行程,“咱们先回客栈,再去杭州的马市买两匹脚力好的马、租三辆马车……” 赵奶娘提醒道,“咱们的行礼已经少了大半,两辆马车足够了。” 裘叔美滋滋地道,“得多出一辆,用来拉青龙的草料。二爷的马吃什么都成,但青龙得添苜蓿和莜麦,才能维持它的体力和耐力。它在马场时吃的就是这些,不能轻易更换。” 一匹马的草料,居然要专门租一辆马车拉着?赵奶娘瞠目结舌,姜留却不觉得奇怪。好马就相当于豪车,需用好草好料保养着,所以青龙不只好看好骑,还是匹货真价实的吞金兽。 就算它是吞金兽,也不妨碍男人们对它的喜欢。 姜二爷骑着黄骠马追着青龙跑回城,回到他们落脚的客栈时,主仆几个不再抢着上街,而是睁着谁留下刷马。最后姜二爷依仗身份抢到刷马的活,青龙的主人姜凌也名正言顺地留下了。爹爹和哥哥留下,姜留也跟着留下,给他们递刷子。 姜二爷拿着刷子围着青龙转悠,他的黄骠马老老实实站在旁边,拿它又大又黑的眼睛追逐着姜二爷。姜留觉得她爹的做派像极了渣男,而黄骠马像极了被嫌弃的原配。 待车马准备齐全启程后,姜留看着渣男爹爹被青龙嫌弃了几日后终于浪子回头,把心思放在被他改名为得胜的黄骠马上。 得胜虽个头比青龙矮,脖子比青龙短,但它也是匹良驹。姜二爷对它越来越中意,发现真如罗老爷子所说,这匹马比他的两条腿还好用,于是姜二爷待它越发上心,除了亲自刷毛外,还将青龙的草料抢了一半喂给它。 因越发中意得胜,姜二爷从杭州赶往泉州的路程中,骑马的时间比坐车的时间长。他边练箭练枪,射丢了不少鹅羽箭。 这样走走停停,他们待到达泉州时,已是七月二十五了。泉州城中的姜家老宅已被提前感到的姜财带人收拾妥当。老宅比不得京中的大宅,只是一套两进的老院子。 姜二爷第一次回祖宅,兴致勃勃地带着儿女转了一圈,寻找祖父和父亲留在这里的印记:院中祖父亲手种下的含笑树、绊倒父亲无数次的樟木门槛,被父亲玩石头砸破缺改为鱼缸的大水缸…… 这些痕迹一一被寻到后,姜二爷对老宅生出了归属感,难怪祖父和父亲都惦念老宅,这里才是姜家的根。 用过饭梳洗罢,姜二爷按规矩,将闺女留在家中,带着儿子去拜见泉州姜家的族老们,在他们的引领下去祭拜祖祠。 忙活了大半日回来后,姜二爷先去看了正在睡觉的小闺女,才出来与裘叔道,“族长说孟家人六月中旬就回来了,不过他们以要静心读书应举为由谢客,不晓得为何,七月初三又匆匆走了。依爷看,这肯定就是孟回舟给孟三寻的替身,怕被咱们撞见才匆匆避开!” 裘叔点头,“族长没说孟家回来的都是谁?” 姜二爷颇为惋惜地道,“只说是孟家子弟,没报名姓。若是心里没鬼,他们怎会连姓名都不敢报?若是他们报了孟三的名号多好,被咱们抓个正着,看孟家怎么狡辩!” 裘叔笑道,“也无妨,二爷在泉州他们就不敢找人冒名。不能找人冒名孟三就中不了武举,他只有站在旁边看着您眼馋的份。” “说得好!”姜二爷挥扇大笑。 二爷您是打着考武举的名头回来的,若是考不中,人可就真丢到老家了。裘叔不好明说,拐弯劝道,“二爷若要气死孟家,这几日就不能松懈。” “爷知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爷今晚睡饱了,明日就开始磨!”姜二爷打了个哈欠,“凌儿呢,叫他来陪爷睡觉。” 裘叔…… 康安姜永明孙子姜枫在泉州姜家祖祠祭拜后,他的美名立刻传遍泉州城的大街小巷。泉州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争着一睹姜二爷的玉颜,可惜姜家女眷只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小姑娘,她们不好进去打扰,只得守在门外,等着看姜二爷。 第二天,众人一直守到后晌,姜家大门才打开,比传言中还要英俊的姜二爷提枪跨马出来时,门前众人看傻了眼,惊叹声此起彼伏。 见惯了这等场面的姜二爷微笑着,“诸位乡亲父老,在下姜枫。因家中狭窄,要出城练骑射,烦请诸位父老让一让。” “哗——”姜二爷话音落下,众人立刻让出通道。姜二爷颔首谢过,跨马提枪穿过人群,奔向城外,众人还没看过瘾,纷纷跟在马后。 不过数百看热闹的人群,第二日便吓跑了大半。因为众人发现看姜二爷练箭,是有生命危险的。躲在树后、车后或墙角的姑娘们为姜二爷忧心:姜公子这样的箭术,能考中武举? 姜留却一点也不担心,她与哥哥并排坐在小亭子内,吃着比千年后还好吃的龙眼,远远看着爹爹骑马练箭。 爹爹射箭,有两种状态。一种是随心所欲,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另一种是严格按照卢定云教的方式拉弓、扣弦、瞄准、射箭,爹爹想让箭去哪里,箭就奔着哪里去,虽说不能次次正中红心,但脱靶的情况也很少见了。 当爹爹练完箭提起枪时,犄角旮旯的人立刻奔过去看他练枪,给他叫好鼓劲儿。 每到这时,姜留就忍不住地笑。爹爹的枪法虽只学了一招,但他跨马用枪挑木板的姿势真是没得挑,就一个字:帅! 见到爹爹帅成这样,姜留都忍不住鼓掌。更别提那些激动地捧脸、捂嘴、捶树、跳脚的泉州小姑娘了。 “少爷、姑娘你们快瞧,孟家人到了!” 姜留听了奶娘的话,慢悠悠转头,看到大道上有两辆马车往这边赶来,车周遭有十几个骑马的镖师护着,其中还有一个骑马仆从。这个缁衣短须、一脸疲惫的仆从姜留认得,正是跟在孟三身边的管事,孟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2章 挑山寨 在他们到了泉州五日后,孟三就到了,他的速度也不算慢。 马车内的孟三听到车外熟悉的动静,挑起车帘,果然看到姜二在人群中,又重重甩上车帘。 虽然马车的车帘没撩起多大会儿功夫,但姜留却瞧见了孟三白里泛青的瘦脸和阴毒的目光,这目光让人瞧着便觉得毛骨悚然。 “别怕,哥哥收拾他。”姜凌握住妹妹的手,静静打量护送孟三的镖师。还真是巧了,护送孟三的与姜家托存箱子的,居然是同一个镖局。姜凌乌黑明亮的眼睛转了转,在他们身后寻找他的呼延师傅。 当天夜里,跟了孟三一路的呼延图才回到姜家老宅,讲述这一路上发生的事。 “大船走后,孟三被困在应天府四日,后来孟家人赶到应天府,花重金请镖师护送孟三,日夜兼程地赶路。某在他们前边一路散播孟三携百两黄金的消息,这一路上,他们遇到多波劫匪。不过可惜,路安镖局的镖师功夫不弱,孟三并未受重伤。” 姜二爷立刻抓住亮点,“那他伤着哪了?” “半个多月前落马扭伤了脚踝,自此便一直在马车上。”呼延图道。 只扭伤了脚啊……姜二爷遗憾一阵又开心了,“这样也好,爷要在演武场上叫他心服口服。” 裘叔却道,“孟三应不会应举了。” 姜二爷睁大桃花瞳,“不考?那他死乞白赖地跑三千里路来作甚?” “来让父亲考不成武举。”姜凌道。 姜二爷愣了愣,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从小到大,爷无论要做什么,他都要跳出来捣乱!呼延大哥,你给爷盯死了他,别让他坏了爷的大事!” “二爷放心!”被委以重任的呼延图响亮应了。 本来想毛遂自荐的姜凌闭上嘴,决定带着妹妹四处玩耍。 孟家人去而复返,引起了泉州人的好奇。一打听才知前几天的人是来打前站的,这回来的才是正主,刑部侍郎孟大人家的三公子孟寻真。 第二日,虚弱的孟三被人抬到孟家祖祠祭祀后,泉州街头便开始传起姜二爷的坏话。有的说姜二爷怕孟三公子夺武状元,所以花银子找人在路上打折了他的腿;有的说姜家在京城混得极差,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姜二爷回来后还锦衣玉食是打肿脸充胖子等等。 闲话越传越走样,三日后便有人堵着提枪出门的姜二爷问这些是真是假。 姜二爷挥挥手,“让开,别拦着爷夺武状元。” “那您这是认了?”来人不肯让,抬头瞪着姜二爷。 姜二爷笑了,双腿一夹马肚子冲了过去。拦路人滚到一旁才逃过一劫,跳起来骂道,“大伙看到没有,姜枫做贼心虚,跑了!” “呸!你才是贼!”街角卖肉的张大娘指着这人鼻子骂,“人家是没工夫搭理你,做贼心虚?老娘看你是做贼心虚吧!” “就是,都说相由心生,姜公子相貌堂堂,绝不会干出那样的事!”又有小姑娘叫道。 “就是!姜公子枪法超群出口成章,怎么可能惧怕处处不如他的孟公子!” “我爷爷说了,姜公子有状元相,孟公子没有!” “……” 奉命要去散一些不利于孟三消息的姜财听了一阵,转身回去帮少爷刷马。准备出门与人理论的赵奶娘也回到里院,感叹道,“泉州人真明事理。” 坐在秋千上的姜留摇摇头,明不明事理不好说,但看脸一定是真的。 “泉州的人跟康安城里的一样瞎了眼,爷早晚要划花了姜二疯子的脸!”孟三气得摔了杯子,“再去传,爷就不信没一个脑袋清楚的!” 孟平连忙劝道,“三爷,正事要紧。” “爷的腿都伤了,路都走不了,哪还有正事!”孟三踮着右脚站起来,奴骂道,“都是姜二疯子害爷的,爷绝饶不了他!” 孟平提醒道,“三爷,您伤的是左脚。” 孟三立刻换了脚,瞪着孟平骂道,“你懂什么,爷两只脚都疼!” 您不是脚疼,您是心疼!孟平仗着胆子劝说,“三爷,现在不是跟姜枫置气的时候,只要您肯练几日弓箭枪法,到时候入场摆摆样子,三百武举中就会有您的名字。若您连场都不入,回康安后老爷追究起来……” “若姜二疯子没来,爷不下场都能中举!”孟三又骂了一顿,一阵正经道,“爷若摆摆样子就能中举,姜二疯子回去后定会嚷嚷得康安城尽人皆知,说不定他还会跑去皇宫,在万岁面前叨叨。若万岁要查,咱们花钱疏通考官的事绝对瞒不住,所以爷不入场,是为了大局!不只爷不入场,爷还要让姜二入不了场!” 见三爷铁了心,孟平也不敢再劝,只盼着回到康安城时老爷不会怪罪到他的头上。 日子一天天划过,转眼便到了八月初十,泉州衙门验过家状和保状后,开始给士子们下发印着衙门印章的凭证的日子。有了这份凭证,姜二爷就可以赶往福州了。 八月二十日,福建路六州两军四十七县应武举的士子,将齐聚福州,一较高下。 虽然有孟三明里暗里阻挠,但姜二爷还是顺利领到凭证,带着裘叔等人赶往福州,姜凌带着妹妹留在老宅静候佳音,与他们一同留下的还有奶娘和姜财。 姜凌虽然留下,但他的宝马青龙却被鸦隐骑走了。与泉州父老送父亲启程时,不同于其他人的兴奋,姜留考巨额爹爹远去的背影,十分不安。 她不安不是因为担心爹爹不能中举,而是担心他们要在途中做的事:爹爹他们六个,要在途中铲除一个恶贯满盈的山寨! 这个山寨名为夜叉寨,山上有三十多个悍匪。当地厢军曾多次进山围剿夜叉寨,但这帮悍匪比黄鼠狼还贼,每次厢军进山时他们便逃入深山,隔一段时日会突然从别处冒出来,杀人越货后又逃得不知踪影。 姜二爷得了两匹宝马名驹的事已被孟三派人散开,夜叉寨的人已在江湖道上放了话,说这两匹宝马是他们的,不许旁人伸手。呼延图得到消息后,告诉了裘叔,想与他商量个稳妥的计策,平安护送姜二爷到福州。 谁知裘叔展开泉州到福州的地形图研究了两日后,却说要在赶往福州的途中铲除夜叉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3章 弄马 姜留得知裘叔要带着爹爹去冒如此的风险,一百个愿意,站出来反对。姜留反对,姜凌跟着反对,裘叔早就料想到了这个局面,向他们爷仨解释为何要提前几日出发,在路上挑了夜叉寨。 “孟回舟此人表面看着光明磊落……” 姜二爷立刻打断,“错,他表面也不光明,阴险得很!” 裘叔顺从改口,“他表里如一的阴险,不愿姜家得势,大爷升为礼部郎中后他给大爷添乱,得知二爷下泉州夺武举人后,他会怎么做?” 姜二爷怒冲冲道,“想方设法让爷考不中!” “不错。所以孟家让人散播二爷携重金南下,孟三又四处散播不利于二爷的消息。幸得二爷机智,一一化解。”裘叔顿了顿,继续道,“但有一事,二爷不得不提起小心。” “何事?”姜二爷问道,姜留也望着裘叔,认真听着。 “二爷的家状和保状送去泉州衙门后被人偷走,若非二爷机警,提前准备了双份,今日怕是还拿不到衙门的发的凭证。这就说明,泉州衙门中有人与孟家勾结,以孟家人的阴险,二爷觉得,他们会不会利用手段收买考官,让您即便入场,也考不成武举?”姜裘问道。 姜二爷挑起修长的剑眉,瞪大桃花瞳,“绝对会!不管是内场还是外场,可使的阴私手段多着呢,防不胜防!” 裘叔点头,“不错。姜家目前没有足够的权势与孟家抗衡,福州官场咱们也摸不透,所以咱们要提前准备,让二爷足够强,强到声震福州,让这些人不敢出手在科举场上对您使小手段。夜叉寨是福州一大患,若是二爷能挑了夜叉寨,将悍匪的人头送到衙门,此局可破。” 姜留明白了,裘叔说得对,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糊得的,但是,“夜叉寨-很-危险。” 姜凌接着妹妹的话,讲道,“不错,夜叉寨很危险,还是让我跟着父亲一起去更为稳妥。” 姜二爷瞪眼,“你才几岁,在家老实呆着!” 裘叔道,“论理,若少爷跟着也无妨,但只留六姑娘在老宅,少爷能放心?若有人趁老宅空虚欲绑走六姑娘,要挟二爷交出宝马,该当如何是好?” 姜凌立刻改变主意,“我在家保护妹妹。” 姜留皱起眉头,“裘叔,怎么-挑-夜叉寨?” 这才是关键。 裘叔展开地形图,指着一处山峰道,“从泉州至福州,若是骑马,须得经过惠安县。惠安人少地方,多丘陵台地且树木深茂。二爷,姑娘,少爷,你们看。” 姜留顺着裘叔的手指,看着地形图上的大雾山、尖峰山、山灵山和猴山等一片群山中的道路,皱起眉头。这块地方前年之后她去过,山不少但都不高,也不茂密、人也不少,但千年前还真不好说。 “若是老奴所料不差,夜叉寨的人,必定会在这里下手。”裘叔断言,“这一带的地形,老奴已熟记于心,只要他们敢出现,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姜留皱眉,“如果,他们-不在-这呢?” 裘叔笑道,“若他们在其他地方拦路,更难成事。根据呼延图搜集的消息来看,这帮山匪的头目姚岱山胆大心细,他们每次杀人截货的地方,都有共同之处……” 看裘叔指着地形图,分析地头头是道,姜留也相信了夜叉寨会在惠安动手,便又问道,“裘叔-有-几分-把握?” 裘叔平静地道,“拿下夜叉寨,老奴有七分把握。不管拿不拿得下夜叉寨,老奴以姓名担保,二爷绝对能平安到达福州。” 姜二爷又道,“还有爷的得胜。” 裘叔补充,“二爷和得胜,绝对能平安到达福州应举。” 姜二爷将手按在地形图上,正气凛然道,“夜叉寨恶贯满盈,爷岂能容他!不除夜叉寨,爷绝不入福州城!” 姜凌立刻道,“儿祝父亲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父亲又不是将军出征,哪来的旗……姜留望着父亲骑马远去,心都揪到一块了。 孟三看到姜二疯子骑马离去,低声问姜平,“夜叉寨的人真会动手?” 孟平打包票,“夜叉寨的姚岱山在福建江湖道上也算响当当的人物,他发了话要夺姜二的马,就绝不会让姜二活着出山!” 孟三阴阴地笑了,“等传来好消息后,咱们就启程赶往杭州,爷也要从罗旭书那里弄匹好马!” “三爷,咱们带的银两不多了……” 孟三瞪眼,“你以为姜二的马是用银子买来的?孟家跟罗家交情也不差,他能弄到马,爷就弄不到?” 孟平低头,不敢吭气。 姜二爷一行六人,姜宝、鸦隐和呼延图骑马,卢定云赶车,姜二爷和裘叔坐在马车中,离开泉州县城,赶往福州。 走了一段后,姜二爷抬手招呼姜宝,“宝儿,你到车上来,爷要骑马。” 骑着得胜的姜宝回头,见裘叔轻轻点头,便下马将得胜让于二爷。姜二爷上马后,宝贝地摸了摸得胜的鬃毛,又叮嘱鸦隐,“你仔细看着路,莫让青龙踩到坑洞。” 这些某比你懂!鸦隐点头,“是。” 呼延图连忙道,“鸦兄,还是让某骑青龙吧?这等山路,某熟!” 还不等鸦隐说话,姜二爷就道,“呼延大哥背着的双锏太沉,莫压坏了青龙让凌儿不高兴,还是算了吧。” 呼延图……青龙是宝马,这点分量算什么! 姜二爷扫了一眼青龙,又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得胜,“青龙的腿太细,看着就没爷的得胜壮实!青龙的毛黑一块青一块,哪有爷的得胜顺溜好看……” 还不等二爷说完,青龙不干了,扬前蹄嘶鸣,鸦隐连忙拉马缰绳安抚青龙。姜二爷又有话说了,“青龙脾气暴躁,不是好马,不及爷的得胜持重,难堪大任!” 这下不光青龙生气,鸦隐也急了。二爷这眼睛真是斜得没边了,若是得胜比青龙好,干嘛还要带着青龙出来诱敌!若自己现在骑着青龙回泉州,夜叉寨的人准会跑来泉州盗马,而不是藏在山中夺得胜! “青龙……” 还不等姜二爷说完,暴脾气的鸦隐气呼呼道,“二爷,咱俩赛一场!” 是骡子是马,咱别靠嘴说,拉出来遛遛! “当爷怕你?”姜二爷双手握住马缰绳,斜了一眼鸦隐,“赛就赛。不过你若敢跑到爷前边,明日爷就让宝儿骑青龙!” 马车里的姜宝立刻探出头,“是!” 赶车的卢定云呵呵笑,鸦隐气得额上青筋蹦出,恨不得一脚把这讨厌的小白脸踹回马车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4章 给爷当压寨夫人 ,姜六娘发家日常 三日后,一行六人进入惠安人少山多的地段,坐在马车内的姜二爷握住手中的弓箭,警惕地望着车窗外。 裘叔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二爷,吃茶。” 都这会儿了,哪还有心思吃茶!姜二爷皱眉,“爷吃不下。” 裘叔道,“二爷,为将者,越是大敌当前,越要沉得住气,将稳兵才稳……” “爷稳不住!” “二爷现在绷得比拉满的弓还紧,如此下去,待到山匪出来时,二爷已精疲力竭,如何迎敌?”裘叔声音沉缓,安抚姜二爷紧绷的神经,“二爷放松,深吸气,憋住,再缓缓吐出,如此反复,便可纾解。” 姜二爷尝试着放松,低声问裘叔,“他们怎还不出来?” “时机未到。” 姜二爷再问,“什么时候时机才到?” 裘叔笑道,“现在还不好说。二爷无需担心,鸦隐他们久经沙场,若有人埋伏在山中,他们定能察觉。” 姜二爷嘟囔道,“莫伤了爷的马……” 马车外的鸦隐又生气了,“二爷对得胜,倒是真上心!” 姜二爷纳闷了,“你不是号称自己是横推八百无对手,轩辕重出武圣人么?遇上屈屈几个毛贼,还用得着爷为你操心?” “喀吧!”鸦隐的拳头响了几响,气得直喘粗气。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裘叔沉下脸,冷声吩咐道,“鸦隐,去车前引路。” “是。”鸦隐瓮声瓮气地应了,催青龙到车前带路。 姜二爷与鸦隐斗了几句嘴,紧绷地神经松了,捧着茶杯慢悠悠地吃茶。待姜二爷吃了三盏茶,赶车的卢定云忽然从将手伸入车中,伸出三指。 裘叔会意,立刻弯腰从凳子底下取出木板挡住只挂着车帘的车门,别上横棍,示意姜二爷不要靠近车窗。 终于来了吗?姜二爷手一抖,茶杯落在雪白的衣袍上,他伸手握住自己的弓箭,瞪大桃花瞳盯着小小的车窗上飘动的车帘。裘叔低声道,“二爷您听,车外的鸟叫停了。” 现在姜二爷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气声,旁的什么也听不到,除了这些,他还想……小解。 姜二爷刚张开嘴,就听“砰”地一声,自己靠着的车厢颤动,他吓得向旁边躲,却被裘叔按住不能动。 “砰!”一根箭射穿车帘,射入身前三寸的车板上,吓得姜二爷大叫一声,“裘叔!” 裘叔压住姜二爷不让他动,“二爷莫动,尽管大声叫,让他们知道您再车内。” “啊——啊——”姜二爷扯开嗓子,发泄着恐惧。 得胜听到主人大吼,跟着嘶鸣,不安地用马蹄刨地,青龙也开始激动,姜宝和鸦隐拉紧马缰绳,狼狈躲避着射来的箭。赶马车的卢定云装作狼狈地从车上摔下,连滚带爬地“逃进”山中。 埋伏在不远处的姚岱山看到这一幕,啧啧道,“这匹黄骠马马也不差,给爷留下,人一个不要留活口!老二,你带人下去!” 夜叉寨二当家得了令,提鬼头刀领着十几个手下冲下山头,将姜二爷连车带马围住,大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姜宝骑在马上,装着害怕哆嗦着嚷道,“马车上是礼部郎中姜大人的亲弟弟,你们若敢伤我家公子一根汗毛,官府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哈哈哈——”夜叉寨二当家仰天大笑,“爷等的就是这个小白脸!姜枫,给爷滚下来,让爷开开眼,瞧瞧你有没有万花楼的姑娘美!” 众山贼跟着哄笑,姜二爷玉颜紧绷,挨过刚才的惊吓后,握着箭的手不抖了,他瞪大眼睛望着车窗,只要有人敢把爪子伸进来,姜二爷定要戳得他满手血! 大敌当前,姜二爷能稳住心神,裘叔相当欣慰。在山匪的哄笑声中,裘叔掰开姜二爷的手取下鹅毛箭,给他换成长枪,低声道,“二爷,再待片刻,您就持枪,下去杀敌。” 姜二爷瞪大眼睛,“爷为何也要去,不是说爷只要在车内呆着就成么?” 裘叔沉下脸,几道疤痕显得尤为狰狞,“二爷不尚公主,放弃锦衣玉食走上武举这条路,就必须下去。若不想让人笑您是靠脸吃软饭的,二爷就下去枪挑几个悍匪,让他们知道您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不想顶天立地啊,听着车外乒乒乓乓地打斗声,姜二爷眼中都起了水雾,他不行,他的腿脚都不听使唤,怎么挑人! 裘叔拉开挡住车门的横木放下挡板,继续激姜二爷,“二爷若不想泉州城的百姓说您是孬种,不想六姑娘和凌少爷失望,您就下车,用您的枪证明您也是铁铮铮的汉子!别让老奴瞧不起您!” 木板撤掉后,车帘被风吹起,姜二爷看着正在与悍匪狼狈打斗的鸦隐和姜宝,闻着扑鼻的血腥味,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胸中翻滚,他大叫一声提枪跳下马车,向着挥动鬼头刀要伤得胜的悍匪冲去。 见姜二爷终于下来了,鸦隐和姜宝立刻跳下马站到他的左右,青龙和得胜无人骑乘,向着旁边跑去,山头上又有几个山匪冲下来,向着马跑去。 提刀的夜叉寨二当家见到姜二爷,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真是美人儿啊!小的们,这个要活的,二爷要抓回山寨当压寨夫人!” 山匪大笑,“二当家被美色迷昏了脑袋瓜子,看不清男女了!” “压寨小倌儿爷爷我也要!”夜叉寨二当家吞了口口水,提刀冲向姜二爷,想立刻将他扛走。 最恼别人说自己像女人的姜二爷大怒,抬枪就挑这丑鬼的刀。谁知他练了数千次的招数,却在悍匪面前失了效。夜叉寨二当家立刀避开枪尖,大声淫笑,“不错!还敢玩枪,爷爷喜欢!美人跟爷走,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爷跟你走!你走! 姜二爷怒了,挑空高举的枪被他当棍子使,狠狠砸向丑鬼的脑袋,这一招正是呼延图的杀手锏之一,力劈华山! 夜叉寨二当家没当回事,帅气地单手抬刀挡住。 “当!” 没想到小美人不只长得美,枪的力道更辣,硬生生将他的刀砸下来,连刀带枪砸在他的脑袋上,砸得二当家两耳轰鸣,晕头转向。 姜二爷还不解气,又是重重的一棍砸向丑鬼的脑袋,你走! 这二当家也算反应快,虽然头晕目眩,但他还是靠着本能侧头避开了姜二爷的夺命枪杆。 脑袋避过了,身子却没避过,姜二爷一棍子敲在他的肩上,直砸得他双膝跪地,脑袋上的血往下流眼睛往上翻,仰面躺倒。 姜二爷撂倒了夜叉寨二当家后,真正的战斗,开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5章 爷是没你这样的外甥 山上山下的土匪都没想到,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小白脸,竟然砸破了二当家的脑袋。山下的土匪愣神的功夫,姜宝和鸦隐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抽刀使出杀招,眨眼间就撂倒了六七个土匪。 围住马车的土匪惊醒,大叫着举刀冲上来,招招要命。鸦隐挡住山匪的刀,“二爷,砸他娘的!” 爷是用枪的,你才砸!姜二爷轮起枪杆,狠狠照着山匪抽过去。枪长杆粗,山匪的刀被鸦隐别住抽不回,硬生生挨一棍后,“嗷”地一声体会到了二当家的疼。 这美人,哪来的这么大劲儿! “二爷,这边!”姜二爷右边的姜宝大吼。 来了!姜二爷的长枪带着风声,“呼”地砸过来,又是一声惨叫。 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被人当靶子用,山上的大当家姚岱山才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子,连忙把手指塞进嘴里打了声唿哨,“风紧,扯呼!” 这是江湖道上的行话,意思是:情况不对,撤! 但现在不是他们想撤就能撤的,绕到背后占据地利的卢定云,在姚岱山站起来的一刹那连发三箭。 箭带着风声呼啸飞来,姚岱山往旁边一滚躲过了第一、第二箭,却没有避开第三箭,力道极大的铁箭正中他的肩头。 姚岱山行走江湖多年,也是狠角色,他避到树后,探左手握住箭柄用力一扯,血水飞溅而出!没想到对方用的是倒勾箭,姚岱山大惊失色,狼狈按住肩膀的血口子,睁大眼睛想看清敌人所在。 “嗖嗖嗖!”山林又是几箭射出,又有几个兄弟应声倒下。姚岱山大惊失色,带着兄弟们向西逃窜,身后的箭却像是长了眼,紧追不舍。 这时,马车旁的山匪已被姜二爷清理干净,裘叔从车上下来,将弓递给姜二爷,“二爷,山匪记仇,必须全部清理干净。” 杀出了自信的姜二爷握住弓,与姜宝和鸦隐向山林中追去,与卢定云前后夹击十几个山匪。姚岱山跑了一会儿,便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渐渐慢了下来,身边的兄弟也只剩四人。 难道尖峰山将是他的埋骨之地?姚岱山一声唿哨,带着兄弟们避到一块巨石后,吹响了尖厉的笛声,招呼埋伏在远处的三弟前来接应。 这一会儿功夫,姜二爷已经带着人追到,鸦隐持刀怒喝,“姚岱山,出来受死!” 姚岱山一边让人给他上金疮药,一边大喊着拖延时间,“姚某眼拙,不知是姜公子借路,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误会!” “少套近乎,爷跟你们这帮畜生不是一个水坑里的,出来受死!”姜二爷喘着气吼道。 姚岱山咬牙,让手下用布条勒紧他肩上伤口后,才冒出一个脑袋,看清对面站着的三个人后立刻缩回去,喊道,“姜公子是去福州应举吧?此科武举福建路的主考官李化春李大人,乃是岱山的亲娘舅!只要姜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岱山这一回,岱山回去告知我舅舅,定让舅舅保姜公子中举!” 糊弄谁呢,姜二爷乐了,鸦隐连忙托住他的胳膊,提醒他不可松懈。姜二爷端好弓,箭头对准他们藏身的石头,喊道,“还真是巧了,李化春是爷的亲哥哥,我家可没你这个祸害九族的匪类外甥!” 呸!这小白脸比自己还能吹,姚岱山暗骂一声,继续吼道,“姜公子不信,若岱山说谎,便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你犯下的罪足够下十八层地狱了!”姜二爷喊道,“爷数到三,你若不出来,爷就往里扔石头砸死你!一!” 哒哒哒!山中传来熟悉的马蹄声,三弟终于到了,姚岱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左手握紧钢刀,“待会儿爷要亲手宰了姜枫,你们收拾其他人!” “二!” 姚岱山深吸一口气,握紧钢刀。 “三!滚出来!”姜二爷吼完,姜宝手里的石头便扔了过去。 于此同时马蹄声也到了近前,姚岱山身边的三人用石头砸向姜二爷后,急速绕过山石去与三当家汇合。 可绕过去后,三人都傻了。马是三当家的马,但马上这位深眼窝直鼻梁的粗壮汉子是哪位,其他人呢? “嗖!” 姜二爷的箭离弦,射向姚岱山,谁知箭却偏了方向,向着马上的呼延图飞去。呼延图的翻身下马的同时,双锏脱手而出,使出了致命杀招——撒手锏。 两只几十斤重的金锏旋转呼啸着奔向姚岱山,姚岱山躲闪不及,被狠狠击中,口喷鲜血跌倒在地。呼延图翻滚而至捡起金锏与鸦隐合击剩下的三土匪,几招之间就将其斩杀。 正在此时,躺在地上装死的姚岱山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向树林狂奔。卢定云喊道,“二爷!” 与他的呼喊声同时发出的,是姜二爷的箭,这只箭没有走偏,直直射入姚岱山的后心。姚岱山向前踉跄两步,挣扎回身用血红的双目不甘地盯着姜二爷,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后趴倒,死不瞑目。 “好!”姜宝拍手。 “哇——”姜二爷一直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涌上来,弯腰吐得稀里哗啦。姜宝伸手扶住他快趴倒的身子,安抚道,“没事了,他们都死了。” 二爷的箭法是他教的,卢定云露出满意地微笑,拔出姚岱山背上的箭,在他身上擦净了血递给姜二爷,“二爷,干得好!” 鸦隐也难得地夸奖道,“二爷改用锏,定能横扫沙场!”方才他两枪砸倒夜叉寨二挡家的那一下,太解气了。 “宝儿……”姜二爷虚弱地靠在姜宝身上,“扶爷去林里,爷要小解。” 众人…… 鸦隐立刻转头与呼延图道,“老呼,夜叉寨的三当家那一伙都干掉了?” 因夜叉寨的三个当家向来是分头行动,所以裘叔也将人分为三路。卢定云假借逃走,盯紧山上埋伏的山匪;鸦隐、姜宝和姜二爷对付冲下山的山匪;呼延图暗中跟着惊走的青龙和得胜,灭掉去追马的山匪。 “一个不剩。”呼延图将锏背在身后,提起姚岱山的尸体,“裘叔还在路马车上,咱们回吧?” 小解回来的姜二爷,正好看到呼延图拎着的尸体还在滴滴答答地流血,腿一软地瘫在姜宝身上,走不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6章 爷是大英雄 惠安知县王程中带着捕头、衙役跟随到县衙送信的卢定云赶到尖峰山下时,见到地上摆着的一长排尸体,终于信了卢定云的话。 上前辨认匪首的样貌,确认这果然是夜叉寨的人后,王程中心中巨石终于落地。让他头疼了两年的山匪们整整齐齐躺在这里,看着实在是……太爽了!夜叉寨荡平了,他再也不会因这帮人被安抚使大人责骂了,他终于可想挺直腰杆面对惠安百姓,可以升迁了! 王程中喜得头上乌纱帽两翅晃动,拱手与姜二爷道,“姜公子的兄长,可是礼部郎中姜松姜贤卿大人?” 姜二爷拱手,“正是。” 王程中欣喜道,“程中得幸,与姜大人为同科进士,在京中时曾与姜大人同在纳贤楼中品茗论经,对令兄的文采见识钦佩万分。” 姜二爷笑得比王程中还欣喜,“姜枫冒昧,敢问大人是否为渠州人氏,表字‘月鸿’?” “正是!”王程中激动地上前一步。 “小弟多次听家兄提起您,家兄对您的才学人品亦是赞不绝口。”姜二爷拱手一拜,“小弟不知您在惠安为官,未曾登门拜会,还请大人恕罪。” 当年在纳贤楼,自己都没跟姜松说几句话,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自己,还跟家人时常提起自己!王程中眼含热泪,激动地握住姜二爷的手,“你我兄弟能在此相逢,真乃有缘千里来相会!” 姜二爷抬头,真诚无比地唤道激,“大哥!” “二弟!” 说得好像真事儿一样!也不知是谁刚问了裘叔,才知道有王程中这号人物!鸦隐实在看不下去了,抬脑袋望着被死尸引来的,嘎嘎盘旋的乌鸦。 王程中擦去眼泪,感慨道,“贤卿文采超群,没想到二弟竟武艺斐然,单枪匹马就挑了夜叉寨!” 姜二爷谦虚道,“大哥过奖了。小弟途径此地,这些悍匪忽然冲下来,若非小弟的两位师傅和仆从拼死相护,小弟怕是难等到大哥赶来。” 王程中拍了拍姜二爷的手,“待会儿回家后,愚兄摆酒,陪你好好喝几杯压惊酒。姚岱山是二弟杀的?” 姜二爷点头,“小弟侥幸,一箭射中了他的后心。” “好!好啊!”王程中与有荣焉地连声称赞,又指着旁边的夜叉寨三当家问道,“这个也是二弟杀的?” 姜二爷摇头,“他是我的师傅呼延图所杀。” 呼延图抱拳,王程中点头,又问,“夜叉寨的二号匪首姚二旺逃了?” 姜宝将捆绑结实的姚二旺提过来,“大人,姚二旺被我家公子两枪击晕过去,刚醒过来。” 王程中看了一眼这个满脸血,还被堵住嘴的家伙,转头问捕快,“这可是姚二旺?” 捕快上前将姚二旺脸上的血擦了擦,仔细辨认后惊叹,“大人,这正是姚二旺!姜公子好功夫啊!” 姜二爷谦虚摆手,“不敢当,只是花拳绣腿罢了。” 姚二旺双目欲裂地瞪着姜二爷,这个小娘们儿杀了他的全寨的兄弟,自己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了,捕快带着衙役在山中打斗处仔细搜索了一圈,确认山中无藏匪亦无死尸后,才将夜叉寨土匪的尸体扔上牛车,拉回县城。 王程中与姜二爷同车返回县城,快到城门时,王程中道,“二弟,愚兄让人鸣锣开道,你骑马入城。” 姜二爷眉飞色舞,嘴里却谦虚道,“大哥,这是否有些……” 王程中一本正经道,“夜叉寨恶匪不知是城中多少百姓的杀兄、杀父、杀妻、杀子仇人,你挑了夜叉寨,就是他们的恩人。若是二弟现在不露露脸,城中百姓会跟随马车到县衙门口,恳请你出去,他们好当面道谢的。” 姜二爷应了,下车上马,一手拉马缰绳,一手提枪,摆出他认为最英雄的架势,催马赶往城门。 城门内外,密密麻麻的百姓夹道而立,都望了过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同于以往因容貌出色被人盯着时的感受,姜二爷此时激动得有些颤抖,从未有过的自豪感冲上心头,他恨不得仰头嚎几嗓子才过瘾。 “哐——哐!泉州姜枫,灭恶匪姚岱山,擒姚二旺,荡平夜叉寨——哐——” 两衙役边敲锣边颂扬姜二爷的功绩在前头引路进城,三辆装满夜叉寨山匪尸体的牛车紧随其后,然后是两衙役押着姚二旺,最后才是跨马持枪,美若天神的姜二爷。 夜叉寨被天神下凡般的人物荡平了!惠安百姓激动异常,菜叶子、砖块、石头纷纷砸向牛车和姚二旺,迎接姜二爷的则是掌声和惊叹声。刚刚还在追车、撕打姚二旺的丧亲百姓,待姜二爷过来时,都跪地嚎啕大哭,口口声声含着恩人。 自城门至县衙,他们哭声几度压过锣声,冲入姜二爷的脑袋,湿了他的眼眶。姜二爷的枪早就扔了,英雄架势也不摆了,他不断向跪地的百姓抱拳还礼,连声说着,“诸位父老请起,姜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进了县衙,姜二爷还处在震撼中不能回神,在县衙后的王程中府中客房梳洗出来后,焕然一新的姜二爷还是愣愣的。 裘叔笑问,“二爷这是怎么了?” 姜二爷扬起白玉般的脸,桃花瞳里尽是迷茫,“裘叔,今天的事都是真的,不是爷做了一场白日梦?” “都是真的。二爷一箭射杀姚岱山,两枪砸晕姚二旺,挑了夜叉寨,城中百姓跪谢您替他们报了大仇、除了大患,您是大英雄。”裘叔历数姜二爷的英雄事迹。 姜二爷呆呆道,“爷怕得不敢下车,杀了人还上吐下泻,爷一点也不英雄……” 您已经做得比预计的好多了,裘叔温和道,“二爷以前连鸡也没杀过,杀人当然会害怕。任牧远将军自小在军营长大,第一次战场杀人后还连做了半月的噩梦呢,二爷现在这样,已是很好了。” 姜二爷直勾勾地盯着裘叔,纠正道,“爷猎到过野鸡和兔子。” 裘叔…… “爷如果不做噩梦,就比任牧远还厉害,对吧?” 裘叔…… 姜二爷抬手,用力揉了一顿脸,再扬起头时,面容比百花盛开还灿烂,“爷是英雄!爷现在要去跟王大哥吃酒,然后回来睡觉!” 裘叔连忙道,“二爷莫喝多了,慎言,莫忘了要打听的事。” “爷知道,您老也辛苦了,早些歇着。”姜二爷说罢,推开房门,迎着耀眼的阳光走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7章 赏钱 ,姜六娘发家日常 鸦隐骑着青龙,只用了一日便奔回泉州姜家老宅,将姜二爷尖峰山扫匪的事告知少爷和六姑娘。 不知前情的赵奶娘听了后既后怕又激动,双手合十叨念着阿弥陀佛。姜凌没什么反应,姜留仔细听了事情经过后,问道,“夜叉寨-的人,都-抓住-了?” 鸦隐摇头,“王知县连夜审问姚二旺,得知夜叉寨共有四十五人,尖峰山死掉的只有三十八个,还有六个在逃。王大人已派出大批人手搜山,缉捕夜叉寨余孽。不过姑娘放心,夜叉寨三个当家两死一被捉,剩下的都是小鱼小虾,掀不起风浪。” 留下几个鱼虾让惠安知县捉拿回去请功,也不算坏事。姜留继续问,“父亲-可-还好?” 蜜罐里长大的爹爹亲历这样的场面,一定吓得不轻。 鸦隐闻言,脸色有点像便秘,“二爷好得很,还特意叮嘱鸦某,让某回来跟少爷说他晚上没做噩梦。” 这是什么梗? 姜留转头看哥哥,姜凌绷着小脸听问道,“鸦数放才说,你是天刚亮就启程了,那会儿父亲就起了?” 姜二爷当然在睡懒觉,鸦隐无言以对。 “若父亲没起,那他是什么时候吩咐你这些话的?”姜凌再问。 当然是睡觉前啊……不过鸦隐不能说,若让二爷知道自己泄了他的底,自己以后就捞不到骑青龙的机会了,鸦隐强行转换话题,“少爷,姑娘,若是府里无事,鸦某睡一觉,明早就启程去追二爷了?”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姜留诧异,“还要走?” “是。”鸦隐解释道,“裘叔说,青龙不能留在府中,怕少爷和姑娘睡不安生。” 青龙是宝马,若让人知道姜家只有他和妹妹在,的确可能会打歪主意。姜凌道,“鸦叔赶路辛苦了,你留下休息,让……” “少爷,二爷说让鸦某回去!”鸦隐有些着急,他好不容易才争到这个骑着青龙走远路的机会,怎舍得让给姜财。 姜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放他下屋歇息后,姜凌对妹妹道,“父亲一定是睡前吩咐的,他还没睡觉,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做噩梦?” 姜留也猜到一定是这么回事儿,所以,爹爹特意让鸦隐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显得他很厉害?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鸦隐骑上青龙出发,天黑之前便赶回惠安县衙复命。鸦隐回来后姜二爷不愿再耽搁,次日一早便向王程中辞行,要继续上路。 前来送行的王程中塞给姜二爷一个红封,“这是朝廷悬赏缉拿的夜叉寨要犯的赏钱,二弟收好。待抓住夜叉寨余孽,此案了结后,愚兄定将二弟勇擒山匪之事俱表上书,为二弟请功。” 姜二爷连忙推辞,“小弟擒贼不为领赏,这个小弟不能收。大哥留下,给城中因夜叉寨失去亲人的百姓们分分也好。” “二弟务必收下,愚兄是按朝廷的规矩办事,二弟莫叫愚兄为难。”王程中将红封塞入他的手中,低声道,“从夜叉寨老巢搬回的金银珠宝,足够抚恤城中百姓。” 姜二爷这才收下红封,辞行准备出城。谁知他们出县衙后还没走出惠安城,得知姜二爷要离开的城中百姓都来相送,礼品塞得马车上满满当当,车内的姜裘险些被礼品埋了。 终于出城后,姜二爷弃马钻入马车,美滋滋地整理百姓送给他的东西,并逐一夸奖。便是几个鸡蛋,姜二爷都会夸奖一番,才让裘叔收起,还不放心地叮嘱,“一定要放好,莫颠碎了。” 裘叔笑道,“二爷,这是煮熟的鸡蛋,百姓知道您此行路途颠簸,不会送易碎的生鸡蛋的。” 有道理!姜二爷点头,喜滋滋地掏出王程中塞给他的红封,打开一看就惊了,“竟有七千两!” 混过江湖的呼延图道,“衙门有海捕文书,拿住姚岱山的赏钱是三千两,姚二旺和姚三牛的赏银是一千两。除此之外咱们还拿住三十六个山匪,其中定有背负人命官司的,合计赏银两千两并不算多。江湖上有不少侠士,就是靠着朝廷的圣赏钱度日的。” 姜二爷握着厚厚的一沓银票,整张脸都在放光,“咱们返京时一路抓贼,定能赚得钵满盆盈!爷就能给母亲买新衣,给燕儿和留儿置办体面的嫁妆,给凌儿……凌儿就算了,他用不到银子!” 鸦隐忍不住吐槽,“二爷要跟江湖人抢生意,不怕人家合伙把咱们抢了?” 裘叔笑道,“二爷带着少爷和姑娘返程,还是以稳妥为上。赚钱的事,不急。” 说得也是,万一他们去抓贼,却被人把闺女抢了去,就麻烦了。姜二爷放下抓贼换赏银的念头,从银票里抽出五百两,“裘叔,这是你的,多亏了你的妙计,咱们才能杀山匪换赏钱。” 裘叔正欲推辞,姜二爷却瞪了眼,将银子塞入他的怀中,“拿着!” “谢二爷。”裘叔含笑收起银票。 随后,姜二爷又给鸦隐四个每人发了四百两,将剩下地装入红封里递给裘叔,让他收好,“剩下的这些,留做咱们回康安的盘缠。” 众人没想到能分得这么多银子,自是喜出望外。姜宝笑嘻嘻地问,“二爷不攒着银子,给姑娘们办嫁妆了?” 姜二爷舒舒服服地靠在车厢上,哼道,“等爷中了举人当了官,何愁没银子给闺女办嫁妆!” 差点在尖峰山上被姜二爷一箭穿心的呼延图道,“二爷想要中举,箭还得再练。” 说到这个,姜二爷更得意了,“爷现在是扫平夜叉寨的豪杰,若爷中不了,谁还能中?你们等着,爷自有妙计!” 四日后,一行人赶到福州。待姜宝从福州衙门打听得知此科共有两百三十七名士子应武举后,忧心忡忡地跑回来告知二爷,“二百三十七人比试,二爷要进前十三,可不容易。” 姜二爷却毫无压力,站起身道,“宝儿随爷出门,爷要去拜访厢军副指挥使、本科外场主考官李化春李大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8章 入考场 ,姜六娘发家日常 临近科考,本科武举外场主考、福建路厢军副指挥使李化春为了避嫌,早已不接送到府上的拜帖,出门办差也由骑马改为坐轿,好避开众人的耳目。即便如此,每日在府门外堵他的士子仍旧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李化春暗骂这帮莽夫不知避嫌,只得避入外宅,出入更是倍加小心。 这日一早,李化春的马车刚从外宅出来,却在僻静的小巷内被人拦住了,车夫还未出声喝止时,来人已开口问道,“将军可认得夜叉寨匪首姚岱山?” 李化春心头猛地一跳,抬手挑开车帘往外看,见车边站着一位白衫男子,此子二十余岁尚未留须,男生女相,面若好女。李化春不做二想,皱眉低声问道,“泉州姜枫?” “正是在下。”姜二爷再拱手,“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化春当然不想,但姜枫是杀死姚岱山之人,这话他又不得不听,只得让姜枫上车,车夫避开、随从退守。 姜二爷上车后,也不待李化春发问,便低声道,“李将军,姚岱山被在下围困在尖峰山上时,曾说您是他的亲娘舅……” “一派胡言!”李化春心头一缩手一紧,拽断数跟须。 姜二爷一脸诚恳,“在下也觉得他是胡言乱语,所以才叮嘱手下禁言,也未将此事告知惠安知县王大人。” 李化春心头一松,却有听对面这白面小子道,“可是,姚岱山为证他是您的外甥,跟在下说了您在此处有座私宅……” 李化春又断数根须,本就稀疏的胡子所剩无几,他顾不得心疼胡子,一把抓住姜枫的胳膊,低声道,“姜公子,李某此处私宅知道的人并不少,某不知那山匪从何得知,但他绝不是某的外甥,某带兵搜剿这恶匪数次,他定是因此怀恨在心,才陷害某的!” “原来如此!”姜二爷长处一口气,“姚代山曾在山上威胁在下说您是本科主考,若在下抓了他,您定会为他报仇,让在下不能中举。既然您不认识他,那在下就放心了。” 李化春义正言辞道,“莫听他胡言乱语,科举内外场诸位大人皆奉皇命为国择栋梁材,能不能中举,凭的是姜公子的真本事。” “将军所言极是。”姜二爷从怀里掏出一块福建路厢军令牌,递给李化春,“这是在下在姚岱山身上搜出的物件,也不晓得是何物。” 李化春立刻接过令牌,一本正经地胡说,“此乃厢军废弃多年的旧物,也不知何时被山匪捡了去!” 姜二爷恍然大悟,“多谢将军为在下解惑。”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抽红包! 待姜枫走后,李化春立刻唤过随从,低声吩咐几句,让他速去惠安探听消息。与恶匪私通乃是灭门的重罪,李化春坐在马车内,越想越害怕,手脚都是凉的。 两日后,派去打探消息的随从赶回福州,向李化春秘密报事,“夜叉寨的山匪确实都姜枫及其随从杀的,惠安知县赶到时,姜枫已将山匪的尸体整整齐齐摆在山下,足有三十八具。” 整整齐齐地摆在山下,也就是说,姜枫已经搜过这些人的身了。姚岱山从自己这里拿走的两块令牌,莫非都落在了姜枫手里? 李代春连忙问道,“惠安衙门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随从当然晓得自家将军在问什么,“夜叉寨在山中的老巢已被惠安捕快寻到,金银财物得了无数,却没找到其他东西。” 李化春瘫坐在椅子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随从上前,“将军,小人今夜便去姜枫落脚的客栈,将他……” “他能挑了夜叉寨,身边定有能人,不可轻举妄动。”姜枫想要的是什么,李化春心里清楚。看来这次科举,自己就算不帮他铺路,也绝不能设障。命比银子重要,留着命和官职,以后银子有的是,不差京中这一笔。 八月十九这日,本科武举内场主考曹弘文来找李化春,与他攀谈几句后便说起正事,“我朝选才,需文、武、德兼备。听闻本科有些士子,平日里留宿花巷、出入赌场,仰仗手下杀了几个毛贼,便哄得不知前事的百姓为其歌功颂德。我等身为主考,决不能让此等沽名钓誉之徒蒙混过关。” 曹弘文虽未指名道姓,但他说的是谁,李化春心知肚明。李化春正义凛然地颔首,“曹大人所言极是!我等一定要按规矩办事,为国选良才。” 他竟没问自己指的是谁?曹弘文觉得不对劲,试探问道,“李将军慧眼独具,可曾发现什么好苗子?” 李化春点头,“李大人可曾听闻,三日前在尖峰山枪挑夜叉寨的姜枫姜仲青?” 曹弘文…… “此子在京中时曾因品德超群,数得圣上夸赞,如今又在惠安为民除害。若说慧眼独具,非圣上莫属!”李化春说完,有模有样地向北高高拱手。 李化春连圣上都搬出来了,曹弘文还敢说啥,立刻跟着拱手,“将军所言极是,万岁乃千古明君,当然慧眼独具。” 李化春态度如此鲜明,让曹弘文也犯了嘀咕。思来想去,还是要小心为妙。 八月二十日一大早,姜裘把姜二爷从噩梦中拍醒,“二爷,该起来用膳,赶去内场了。” 姜二爷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让姜宝给他更衣,“裘叔,情况如何?” “二爷只管在内场安心答卷,场外诸事自有老奴盯着。”裘叔说完,又忍不住叮嘱道,“二爷千万莫急,字迹要写清楚,写完多看两遍,若是拿不准的字,便改成常见的,再抄写一遍……” “爷每个字都拿得准。”姜二爷甩甩衣袖,信心十足。 赶到考场时,在密密麻麻的送行人群中,姜二爷一眼就看到了孟三,便冲他挑挑下巴,得意地笑。 他这一笑,让前来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得面红心跳,情不自禁地聚拢过去。最讨厌这一幕的孟三冷哼一声放下车帘,“笑吧,你现在笑得多得意,出来时哭得有多惨,爷在这儿等着你,看谁笑到最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9章 十斗弓 武举内场比文举考得内容少,用的时间也短。巳时考院的大门关闭,申时一过便开了,侯在门外的众人拔着脖子往里瞧,看老少士子们一个个往外走。因这些舞动弄枪的汉子,肚子里本就没多少墨水,考了一天后墨水掏得无影无踪,个个垂头丧气。 长长的队伍中,头戴唐巾身着大红罗宝相花圆领长袍的姜二爷抬头挺胸,高出旁人一截,异常显眼。 还不待姜宝说话,一个打扮得异常漂亮的姑娘高声问道,“姜公子考得如何?” 还未出考院不得喧哗,姜二爷微微颔首,门外的姑娘便激动得与身旁人道,“姜公子说他考得很好。” “太好了!” “我就知道,姜公子一定能考中的!” “那是自然,姜公子若考不中,还有谁能中?” “……” 前边络腮胡的汉子回头问,“你竟答得挺好?” 姜二爷低声道,“正月时,还是七经认得在下,在下却不认得七经。大哥您想,在下能答得如何?” 某也是啊!这汉子立刻满脸认同,抱拳道,“在下汀州郭静平。” 姜二爷拱手,“在下泉州姜枫。” 郭静平瞪大眼睛,“就是你挑了夜叉寨?” 他这一嗓子吼地前边几个人都回头看,姜二爷谦虚道,“得家人助力,在下才侥幸逃过一劫。” “兄弟,行啊!”郭静平用拳头捶了捶姜二爷的肩膀,“真是人不可貌相,是大哥我小瞧你了!” 这是夸他还是骂他呢?姜二爷呵呵,出考院后与郭静平话别后,又冲着墙角躲在马车内的孟三挑挑下巴,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着姜宝、鸦隐回客栈。 见姜二疯子出来时还笑得这般得意,孟三觉得不对劲儿了,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收买考院的差官给他使绊子,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莫非姜二真能蒙混过关? 客栈内,姜裘也在问姜二爷内场的情况。 “墨义共考了四题:《太公六韬》中的‘利而无害,成而勿败,生而勿杀’;《黄石公三略》中的‘圣人体天,贤者法地,智者师古’……策问三题:一是祭祀与兵戎,二是井田与军赋,三是爵赏与练兵。”姜二爷说罢,从衣服里掏出两张写满字的纸,递给裘叔,“爷都抄下来了,裘叔瞧瞧。” 裘叔无语,“您竟有功夫抄这些?” “爷答完了无事可做,想着你定会问,便抄了一份。” 见姜二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裘叔只得夸奖道,“二爷料事果然周祥,您如何答的?” 姜二爷得意洋洋道,“八页纸,爷写得满满当当!” 裘叔惊讶,“竟写了八页?” “这有何难,字写大些便是!” 裘叔正不知说什么时,呼延图从外边回来了,“二爷回来后,孟三也跟着离开了。孟平饶了一大圈又回到考院后门不远处蹲守,待考院的差官出来后,他暗暗尾随一人到了一处偏僻茶肆,两人谈崩了,出来时脸色都不好看。” 姜二爷哼道,“孟三定是找了那人给爷使坏!他们魔高一尺,裘叔道高一丈,他们只能找小兵小卒,咱找的是主考!” 裘叔提醒道,“二爷,李化春只能保您不被人下黑手,若您卷子答得不好或明日在校场骑射不佳,他求之不得。” “爷知道,明日爷定技惊校场!”姜二爷现在极为自信。今日在考院时,姜二爷看了一圈,福建路内的士子有一个算一个,他瞧着谁都没他厉害! 第二日一早,姜二爷骑马赶往城外厢军校场,准备参加外场骑射。不同于昨日内场时的垂头丧气,今日士子们骑马背弓,一个比一个精神,外场围观的百姓也个个兴奋。 身着盔甲的李化春到场后,站在点将台上高声训话,随后士子整队上前抽签,根据抽签结果被分为十组,姜二爷是八组四号。校场摆出草靶和举木板的假人,一阵激烈的战鼓后,每组一号的士子上前一字排开,开始比试。 士子们屏住呼吸看着,平射、步射、马射、马枪、负重,一项项地过去,百姓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声。 一号比完,二号上场,三号准备。姜二爷突然紧张起来,心砰砰直跳,眼前发黑,耳中轰鸣。 裘叔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二爷拿出尖峰山扫匪的气势来,此场必胜。” “真的?”姜二爷不信。 裘叔给他鼓劲儿,“您看场上这些人,都是没上过沙场没见过血的。您与他们不同,您的箭和枪染过血,能破煞气;您眉宇间的凌厉,场上无一人能及。” 卢定云双手递上弓箭,“二爷就当那草靶是姚岱山的背,按着当时的感觉射死它!” 随着一阵欢呼声,每组三号已经上场,考官催促四号上前准备。姜二爷深吸一口气,握紧弓一步步走到场地中。 “二爷能成么?”卢定云此时比姜二爷还紧张,生怕二爷考不中,再让自己教他三年。 “尖峰山一战后,二爷已今非昔比。”裘叔低声道,“你们四人快去守住箭靶后方,莫让二爷的箭伤了围观百姓。” “八组四号,姜枫!弓箭多重?”八组三号下马,考官叫姜二爷上前,询问弓的重量,旁边有录事拿笔等着记录。 本科武举,步射和平射的弓箭分为十斗和八斗重两种,马射弓箭分为七斗和六斗重。用重弓和用轻功射中的箭术相同时,用重弓者居前位。 姜二爷深吸一口气上前,却只递上一张弓,“步射十斗弓,马射十斗弓。” 这人长得精神,脑袋却不好用。考官提醒道,“马射十斗弓与八斗弓等列。” 姜二爷点头,“多谢大人提醒,学生明白。”姜二爷这些年来一直用十斗弓练箭,换了轻的反倒不习惯,射得还不如十斗的准。 考官点头,眼看过姜二爷的弓箭后,准他上场。 一身红袍的姜二爷握铁弓搭鹅羽箭上场那一刻,围观百姓的目光全落在他的身上。姜二爷耳中又开始轰鸣,他晃晃头,发现旁人已经射出了第一箭。姜二爷心中一慌,瞄准草靶将箭射了出去。 正中红心!姜二爷的眼睛立刻亮了。旁边的黄脸大汉扭头,莫名其妙地望着姜二爷。 姜二爷挑挑眉,看什么看,爷就是这么厉害! 大汉瞪眼,“你这小白脸眼瞎了?射爷的靶子作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0章 姜二爷中举 你的靶子?姜二爷转头,见八组的考官和录事正正拿眼珠子盯着自己,便道,“学生射中了红心。” 场边的姜裘忍不住抬袖遮面。握笔的录事无语,这姜枫脑袋确实有问题,夜叉寨真是他挑的?考官白了姜二爷一眼,高声道,“错靶,未中!” 旁边的黄脸汉子询问七组的考官,“大人,这箭设在了学生的靶子上,算学生的吧?” 七组的考官扫了一眼这蠢汉,高声道,“冒领军功者,斩!” 黄脸汉子不敢吭声了,老老实实地射箭。姜二爷一生气,眼不花心不慌了,他低头从腰间的箭筒里抽出射杀姚岱山的那支箭,搭在弓弦上,屏气凝神盯准自己的靶子,半晌才射出一箭,又是正中红心! 姜二爷眉眼飞扬,得意转头。录事低头,记下这一箭,考官瞪眼,“旁人已开始步射了,快!” 切!当爷好糊弄呢?外场比试可规定时辰!姜二爷不慌不忙地抽出第三支箭,瞄准射出。 平射五支、步射五支,共中五箭,成绩不能算坏,更让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是脱靶的箭没有一支射伤人。 裘叔牵马上前后,姜二爷翻身上马,拉弓搭箭。喧闹和鼓声中,得胜稳如老僧,一动不动,在一众焦躁的马匹中,格外显然。 马稳,骑射便稳,姜二爷五发三中,他满意地摸了摸得胜的鬃毛,将背在身后,抬手取下横放在马鞍上的长枪握在手中,双腿一加马肚子,向着土墙冲去。练了上千遍的动作早已熟悉无比,马穿过几重土墙,姜二爷的枪尖挑飞了四块木板,动作潇洒凌厉,沉稳的目光竟有些大将之风,引得围观百姓欢声雷动。 穿过土墙后,姜二爷下马,走向最后一关。经过射箭和马枪后的姜二爷面部红气不喘,倒让考官有些刮目相看。待姜二爷轻松将五斛米重的鼎轻松举过头顶,前行二十布后轻轻放下,转头向他微笑时,考官也露出了笑意,高声道,“泉州姜枫,十斗弓,箭中八支,枪挑四板,负重前行二十步,可有异议?” 录事道,“无。” 姜二爷也倒,“无。” “泉州姜枫,考毕,退下。” “多谢大人。”姜二爷领命,一声唿哨叫过停在旁边的得胜,翻身上马向裘叔奔驰而去。内外场都过完了,姜二爷如释重负,神采飞扬。这等鲜衣怒马美男子的一幕落入众人眼中,场边又是一阵躁动,远处的孟三又气得摔车帘。 上午外场考毕,下午便张出榜单。姜二爷的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刚刚卡在第十三名。 二百余人,上午外场考毕,下午张榜。姜二爷的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正好卡在第十三名。姜二爷等着排在自己前边的十二个名字,恨不得一个个将他们抠下来。尤其是排在第一位十五箭全中的郭静平,实在让姜二爷觉得可恨。 偏巧这时,满脸喜悦的郭静平走了过来,“总算考完了,姜兄弟,咱一块去吃酒如何?” 姜二爷不高兴地盯着郭静平的大胡子,问道,“郭兄贵庚?” “某属牛,今年二十五。”郭静平道,“兄弟你呢?” 果然被他占了便宜,姜二爷哼道,“二十七。” 郭静平惊了,“姜兄弟属猪?” 属猪怎么了?爷就是属猪的!姜二爷哼了一声,“郭兄弟,爷还有事,先行一步。” 裘叔追上姜二爷,低声道,“二爷不该冷脸对他,郭静平箭法超群又是您的同乡,若他能中举,日后进京……” “日后他能进京,还敢给爷脸色看不成?”姜二爷哼了一声,走出人群翻身上马,返回客栈。 裘叔无奈,走到郭静平面前抱拳道,“郭公子,我家少爷乃性情中人,喜怒都挂在脸上,他是看外场成绩不佳生自己的气,还请郭公子见谅。” 郭静平笑容憨憨的,“某就喜欢姜大哥这脾气。” 果然是自己多虑了,裘叔抱拳告辞,去追二爷。 在众士子的焦急等待中,五日后,内场终于放榜了。姜二爷却不肯起来,在屋内蒙着被子睡大觉。 跑去看榜的姜宝嗷嗷叫着冲进来,“二爷,中了,您中了!” 姜二爷掀飞被子,“真的?” “您内场也是第十三名,两榜加一起,您是第七名!” 姜二爷跳下床,叉腰仰天大笑,“爷就知道自己能中!爷现在是举人了,哈哈哈——” 好似前几日跟陀螺一样在屋里转悠的人不是您似的,鸦隐挖挖耳朵,提醒道,“二爷还是快收拾收拾出门吧,考官还等着您去领文书呢。” 中举的十三名士子,得举人资格,可凭此文书入康安城,参加明年春的会试。 姜二爷换上母亲给他亲手缝制的大红罗宝相花圆领长袍,欢天喜地地赶到考院,见郭静平被几个人簇拥着从里边出来。 郭静平见到姜二爷,快步走过来,拱手道喜。一脸飞扬的姜二爷下马时,恰好看到了墙上的榜单,发现郭静平竟是内场文榜第三,总榜第一名! 今非昔比,已经中举的姜二爷看到郭静平取得如此佳绩,不只不嫉妒,反而真心为他为自己高兴,“果然人不可貌相,郭兄弟竟是文武全才!” “小弟也是侥幸而已。”郭静平抬手扒拉扒拉络腮胡,给姜二爷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咱们同科中举的好兄弟,等姜大哥领了文书,咱们一块去吃几杯酒?” 同科中举日后就是仕途上的帮衬,姜二爷当然不会拒绝,“诸位兄台稍后,待姜某出来,请诸位去如意楼吃酒。” 如意楼是福州最好的酒楼,众人当然不会拒绝,正好还能趁此机会,向姜二爷打听康安城的消息,好提前为明年春天的会试做准备。 得知姜二疯子中举后,孟三气得砸了房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随后阴沉道,“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启程回康安。”免得遇到姜二,再添恶心。 第二日一早,孟三立刻客栈到福州渡口登船时,一下车便瞧见姜二疯子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极为奸诈。 孟三跳下车骂道,“中了武举你也不过是个军营里扛枪的莽夫,得意什么?你比我爹、我大哥二哥,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来送兄弟返程的众武举人怒了,郭静平问姜二爷,“姜大哥,这玩意儿是打哪蹦出来的?” 姜二爷不愿让这帮人与孟家结仇,便笑道,“他是我的泉州同乡,与我有之间有些误会。你们先走,我随后便来。” 郭静平等人走后,姜二爷走到孟三面前,得意地道,“爷不跟你爹你大哥你二哥比,爷就跟你比!爷是名正言顺的举人,你这个孬种这辈子也撵不上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1章 怂货的共同点 孟三听了这话,像是被姜二爷踩中了肺管子,腾地就炸了,“姜二,你少他娘的在爷面前装大头蒜!不过是个破武举人罢了,你当爷稀罕?你要是有种,怎不敢在京兆考武举?你才是孬种,从头到脚的孬种!” 孟三上蹿下跳地大吼,引得不少人向这边看过来。姜二爷不急也不恼,冷笑道,“不稀罕武举人?呵。挖空心思地找人冒名是要去祭拜祖坟,让姑娘自己用饭,不必等他们。” 姜留没见到爹爹,有些失落。谁知这样的失落一直持续了三日,爹爹日日出门应酬,姜留天天在家赔笑! 如果不是后两天有哥哥捧着,姜留都要崩溃了。待多日不见的爹爹终于容光焕发地站在她面前时,姜留又想掐死他了。 爹爹这个大骗子,是谁说回来啥也不干,专心陪我玩儿的? 姜二爷看闺女不高兴,还挺纳闷,“爹给你买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怎还绷着小脸呢?来,给爹笑一个,没牙爹也不嫌丑。” 缺了门牙的姜留抿紧嘴,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娘亲活着时,面对爹爹会是个什么心情。 姜二爷恣意躺在长榻上,握住闺女的手揉捏着,舒服地叹了口气,“留儿想为父了?” 不只我想您,还有很多人想您呢!姜留慢悠悠地道,“爹爹-再不-回来,想给-留儿-当后娘的人,就排到-城门-口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2章 东岳寺,五岳观? ,姜六娘发家日常 姜二爷在都城安康都是排名第一的美男子,在泉州更是惊艳绝伦,如今他又中了武举,灭了夜叉寨,泉州城内想将姑娘嫁给他做填房的大有人在。 就在昨日,泉州知县夫人都带着她家十五岁的女儿来了。这小姑娘拿长辈的目光盯着自己,还要给自己喂饭时,姜留感受很复杂。 爹爹还年轻,再娶也正常,只是要让姜留给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叫娘,这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提起再娶,姜二爷一脸不高兴,“你有爹就够了,要后娘作甚?公主被我拒了,万岁也知道我此生不会再娶,他们敢把我怎样?再娶是不可能的!” 多纳几房听话又漂亮的小妾是可能的!姜留最清楚爹爹的心思,不过未来日子还长着,爹爹会不会遇到再让他动心的人,现在完全不可预料,再说这也不是姜留能管的事。 她现在,只想回家乡看看,“爹爹,留儿-想去-清溪县。” 姜二爷随口问道,“清溪有什么好玩的?” “清溪-有名茶,可以-买给-祖母-大伯-和三叔。”说起清溪的茶,姜留尤为骄傲。她的家乡是中国的茶都,她从小便听人念叨,清溪的北苑茶在唐末就很出名了,清朝雍正年间清溪人制出的乌龙茶,更是茗冠天下! 姜二爷“哦”了一声,“你没瞧见爹买的茶叶?清溪的茶在泉州也能买,无须专门跑一趟。” 姜留鼓起腮帮子,“想去-清溪。” “那留儿跟爹爹说实话,为何想去清溪?”姜二爷转头,含笑的眸子望着小闺女。 不是你说,我想去哪就去哪的么。姜留低声道,“去-东岳寺,香火-灵验。” “留儿听谁说的?”听到这个缘故,姜二爷有些诧异。 “这几天-来的人。留儿,想去。”姜留含糊道。 东岳寺在清溪凤山山麓,“凤麓春阴”在千年后仍名列清溪八景之首,她去过东岳寺很多次,记得这寺庙唐末就有,后来几经重建、扩建,才成了千年后的三a景区。这个时空是在大唐末期分的岔,所以也应该有东岳寺。找到东岳寺,她就能找到自己家所在的位置。 “好,咱们收拾停当便出发,去清溪。”姜二爷倒也十分好说话。 姜留眼里立刻盛满了光亮,“嗯!爹爹-真好。” “傻丫头,爹爹不好谁好?你哥?!”中举后浑身轻松的姜二爷正想随便走走,既然留儿想去清溪东岳寺,那便去清溪东岳寺。不过,姜二爷回忆了一阵儿,想起一件事,“郭静平好像是清溪人,咱们去了或许能遇着他。” 姜留问道,“武解元?” 士子中了武举后,若想进京参加春闱,可由地方解送入京,所以乡试的第一名又被称为解元。 姜二爷点头,“遇着就说几句话,遇不着咱们也不去找他,那人长得像呼延图。” 姜留……明白了,爹爹嫌弃人家长得丑…… 找不找郭静平无所谓,只要爹爹肯待她去清溪就好。 连着应酬了几日,姜二爷也厌烦了,既定了去清溪,便立刻派人收拾行礼。各处送来的礼品被姜二爷分送给姜家族人,只留下一些贵重的打包装箱,塞入马车里,轻装启程。 马车内,姜二爷看着跟闺女挤在一块的姜凌很碍眼,将他赶出去骑马后,拉过闺女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爹让人探听过,清溪没有东岳寺。” 没有?姜留瞪大眼睛,不会吧! “凤山山麓只有一座五岳观,许是留儿听错了。”姜二爷不甚在意,“不管是寺庙还是道观,进去上柱香无妨,不过可不能许愿,康安距此太远,不好回来还愿。” 许愿若灵验必须要还愿这事儿姜留知道,爹爹说得也有道理。但若是真的寻到东岳寺,她不可能不许愿。姜留向爹爹请教,“留儿-许愿,讲明-灵验后-就写-信-回来,请人-帮着-还愿,行吗?” 姜二爷眼睛亮了亮,“这主意不错,咱就这么干!” 自泉州至清溪不过百余里,两日也就到了。在清溪城中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众人在本地人的引领下赶往凤山五岳观。 因嫌弃车内视野不够开阔,姜留央着爹爹带她骑马,一路四处找寻记忆中的痕迹。 这里的凤山山峰似乎更为高大,但山的轮廓变化不大。还有山上潺潺留下几道溪水,树木上鸟儿婉转啼叫,这些都是记忆中没有的。 “公子,五岳观到了。”引路人停住。 姜留顺着他指的方向,在山麓密林中寻见一座破旧的道观,完全看不出千年后东岳寺的影子。不过,这座道观虽破旧但却浑然古朴,与凤山密林融在一处,没有一丝违和感。 姜留越看越觉得,这才是僧道修行的地方,而非供游人赏玩的空寺。 “父亲。”下了马的姜凌走到姜二爷马边,抬手示意姜二爷将妹妹交给他。 “也不怕你妹妹把你压趴了。”姜二爷将闺女提起,俯身交给儿子,不放心地叮嘱着,“扶好,莫摔了。” 这几日都没捞着抱妹妹的姜凌,抱着妹妹往前走了好大一段才将她放下,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敲开五岳观的破木门,在小道童的引领下走向前殿时,姜留仔细打量,想找寻熟悉的东西,哪怕一块石砖也好,可惜她什么也没寻到。 直到进入前殿,看到上边供奉的身穿青袍、手持通阳太明印的泥像,姜凌的眼睛立时亮了,“东岳-大帝!”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难得有人来送香火钱,小道童极为热情,“小居士说得不错,这位神君便是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东岳大帝统摄万灵,掌人间善恶之权,司阴府是非之目,惩奸罚恶,灵死注生。多拜一拜东岳大帝,可保平安。” 来自千年后的姜留,抬头望着这位注生录死的神君,他千年前在凤山脚下受人香火,千年后还在凤山脚下受人供奉。自己托他告诉千年后的爸妈,就说自己在这儿虽然胳膊腿不太好用,但活得还不错,他能做到吗? 姜二爷看闺女望着东岳大帝发呆,便让奶娘给了小道童一些香火钱,带着她拜了拜。 磕完头直起身时,姜二爷看着前殿侧门走出来的光头和尚,跳起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位长得与鲁智深相仿的大和尚瓮声瓮气地反问,“贫僧为何不能在这儿?” 姜二爷指着旁边的小道童道,“这是道观!你是和尚!” “谁说和尚不能在道观挂单的?少见多怪!”大和尚白了姜二爷一眼,伸出蒲扇大手对姜留道,“丫头,过来让贫僧瞧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2章 身魂不契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152章身魂不契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姜留缓缓从蒲团上爬起来,慢慢挪向这位用针扎了她俩多月的澄空大师时,心里还是发毛的,“留儿-拜见-大师。” 澄空大师“恶狠狠”地将小丫头上下扫量一遍,又握住她的胖胳膊把了把脉,满意道,“恢复得不错。” 看来不用挨针了,姜留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师。” 小道童好奇地问,“澄空师叔,您跟这几位居士认识?” 见澄空咧嘴笑得极为渗人,姜二爷立刻道,“爷不跟他只见过几面,不熟!” 认识就好,小道童上前一把拉住姜二爷的衣裳,生怕他跑了,“居士一看便是有身份的体面人,您将澄空师叔带走吧,他把我们观里的米缸都吃空了!” 澄空瞪眼,姜留无语,姜二爷呵呵笑,“姜某后日便启程回康安,大师可愿随行?” 回康安,那是不可能的。澄空问道,“你们来这里作甚?” “某的祖籍在泉州,当然是回来应举!”姜二爷挺直腰杆,等着澄空问他结果如何。 澄空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应举?” 姜二爷笑得春光灿烂,“某已是景和四年的武举人了,怎样?” 不怎样!澄空粗重的眉毛拧起,“你小子莫不是找人替你考的吧?你也不怕事情败露!” 怕他俩吵下去没完,姜凌立刻给父亲作证,“大师,我父亲自正月开始努力读书习武,此次来福建路应举亲自入场,得了第七名。” 澄空这才信了,哼道,“算你小子走了狗屎运。既然中举,你不回康安满城炫耀,又来清溪作甚?” 姜凌再解释道,“我们听说这里香火旺盛,想过来为妹妹求个平安签。” “香火旺盛?”澄空哈哈大笑,拍着小道童的肩膀道,“你们招摇撞骗,都骗到百里外去了?” 小道童急了,“天尊作证,这话绝不是我和师父说的!” 姜二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贵观虽然不大,但仙气环绕,绝非寻常道观可比。” 小道童立刻两眼水汪汪地望着姜二爷,“您太有眼光了!” “精心照料院中茶树的,可是小道长您?”姜二爷满脸赞赏地问。 “正是小道!”小道童拉着姜二爷往外走,“我师傅会炒茶,味道很不错,小道给您冲两盏解解渴。” 爹爹两句话就混上茶喝了,姜留不能说服气,必须说是万分服气。她也想尝尝家乡千年前的茶,可还没挪步,就听澄空大师道,“丫头来这儿求平安符,也算是找对了地方。这道观虽破,但观主于渊子还有几分真本事。” 姜凌闻言,连忙道,“大师,观主能给妹妹看诊吗?” “看诊他不会,画符捉妖才是他的本行。”澄空乐呵呵的,“他还没出门,贫僧领你们过去。” “我父亲……” 姜凌还没说完,便被澄空打断,“老子烦他那张脸,不用他跟着!你俩去还是不去?” 一个擅长捉妖的道长,会不会把自己当妖怪捉了?姜留有些害怕,不想去了。 “去。”姜凌抓起妹妹的手,回头示意姜财和鸦隐跟上,姜留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哥哥往里走。 出前殿又绕过正殿,姜留随着澄空大师到了道观的后院。这院中没铺石砖,一边种着蔬菜,一边晾着衣裳,白矾大师正卷着僧袍坐在水井边洗衣,他身旁还卧着一只小花狗。 见到姜凌和姜留给自己行礼,白矾向来古板严肃的脸上也没甚表情,只点了点头,又继续低头搓洗僧袍。 澄空径直走到正中间的房门前,重重拍响房门,“老杂毛,醒醒!” 姜留…… 澄空敲得急,门却开得缓慢。身着旧道袍的鹤发童颜的于渊子从里边走出来,颇为无奈地问,“你又有何事?” 澄空指着姜留道,“这便是贫僧跟你说的那个丫头,你给她瞧瞧。” 于渊子先弯腰揉了揉抱着自己道袍的小花狗,才将柔和的目光落在姜留身上。 姜留心里发毛,弯眼抿嘴努力向他释放善意。可惜缺了两颗门牙的嘴不能张开,否则她会笑得更加好看。 端详片刻后,于渊子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姑娘请坐。” “谢道长。”姜凌知道于渊子想看看妹妹走路的样子,便拉着她慢慢往凳子走去。 姜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正常人,跟着哥哥走到桌边坐下,转头看老道长。 于渊子断言道,“魂魄离体又归位,身魂不契,七经受阻,多灾多难。” 真是一语命中要害,姜留汗毛都炸起来了。澄空问道,“如何才能让她的身魂相契?” 姜凌连忙道,“道长只要治好我妹妹,任何条件我姜家都答应。” 老道长摇头,“此非贫道之力所能及也。你们可去求五岳神君庇佑……” 澄空不高兴了,“恁多废话,不就是想要香火钱么!你该做法做法,该画符画符,只要治好了这丫头,姜家定重金酬谢!” 姜留也升起了期待,眼巴巴地望着这位很有仙气的老道长。 于渊子微笑,取了一枚小小的桃木符出来,“此乃安魂符,姑娘可戴在身边,聊胜于无。” “多谢道长。”姜凌立刻躬身道谢,姜留也跟着道谢。 出了内院,姜凌带着妹妹认认真真拜完五岳神君,姜二爷才提着一包茶叶优哉游哉地回来了,“你俩去哪玩儿了?让为父好找。” 姜凌也不废话,径直道,“父亲,观主给了妹妹一道安魂符,请父亲多捐些香火钱。” 姜二爷…… 跟过来的澄空也道,“你小子身上带了多少银两?” “大师想要多少?”姜二爷对他很大方。 “二百两。”澄空更不客气。 姜二爷抬手,“裘叔,五百里。” 管钱的裘叔立刻上前,将五百两银票送上。 姜二爷接了,双手递给澄空。澄空乐呵呵地接了后,便听这小子又道,“我大哥不小心服了些砒霜,肠胃受损,劳烦大师给他开张调理身体的方子。还有,这位是我的武师傅,他的右腿有旧疾,也劳烦大师给瞧瞧。” 这小子!澄空将银票放入衣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姜二爷回头对卢定云道,“卢大哥还愣着作甚,赶紧跟去啊!” 卢定云抱拳,快步跟了进去。 姜二爷伸伸懒腰,“和至去准备饭菜了,为父本打算吃完就走,既然要捐香火钱,便多留两日吧。” 姜留…… “和至是谁?”鸦隐问道。 姜宝白了他一眼,“方才的小道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4章 有子郭南雄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154章有子郭南雄五岳观一共就一老一小两个道士,一袋米可以吃一个多月,现在多了两个挂单的和尚,十个留宿的居士,空了的米缸自然难以填饱这么多张嘴。姜二爷很是体恤小道童和至的不容易,“鸦隐,你去周围的镇子买些米面回来。” 买米买面,自然要驾马车去。姜留立刻道,“爹爹,留儿-也去。” 姜凌立刻道,“我跟去照顾妹妹。” 既然是带着孩子们出来玩的,姜二爷自然不会反对他们出门。待上了马车后,姜留指着通往南边的一条不算宽的小路道,“去-这边!” 这边,是她家的方向。虽然现在没有公路没有路牌,但是姜留清楚地知道,沿着山麓一直走到清溪的几字湾处,就是她家的小区! 千年后十几分钟的车程,马车却走了一个多时辰。不同于千年后的高楼林立,这里不是丘陵就是农田,只有一个小小的村子。 鸦隐道,“姑娘,咱换条路吧?” 姜留望着前边的村子,轻声道,“过去,看看。” 姑娘没见过村子,过去看看便过去看看。鸦隐赶着马车来到村子边,姜留挑开车帘,就见一群小子在溪水边打闹。 见到有马车来,一个小胖子喊道,“雄子,你家又来客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直起身,跑到马车边,笑着露出小虎牙问姜留,“你是来找我爹的吗?” 找你爹干啥?姜留有点蒙。 姜凌探身道,“我们不找人,想买粮。” 买粮?这男娃小大人地问,“我家就有粮,你们买多少?” 鸦隐道,“米面各来两袋,蔬菜也买些,你做得了主?” “做得了。粮食按集市上的价,菜你们随便拔,不收钱。”男娃在溪水里洗净手上的泥巴,转头招呼自己的小伙伴,“三儿,去把你家称拿过来;林子,去叫你爹过来帮着装粮。大叔,您赶马这边走,往前就是我家。” 这孩子不大,说完办事却有模有样的,一看就有出息。姜留摸摸自己的小下巴,这莫非……是自己的祖先? “你姓-什么?” 这小子骄傲地扬起脑袋,“我姓郭,叫郭南雄,我爹郭静平,是今年科举的武谢元。” 居然撞到了郭静平的儿子,还真是巧了。 鸦隐笑道,“巧了,我家二爷也是本科的武举人,在福州时还与爹一块吃过酒。” 郭南雄看着姜留漂亮的小脸儿,忽然“啊”了一声,“你姓姜叫留儿,你爹长得特好看,对吧?” 姜留点头,“是。” 郭南雄又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爹说他在福州时,一共跟你爹吃了六顿饭,五顿都是你爹掏的钱。你们跟我来吧,今天你们想拉多少粮就拉多少,不收钱。” 这小子有点意思,鸦隐问道,“你家里没大人?” “大叔,我雄子哥就是大人。”跟着看热闹的胖小子道,“雄子哥他娘生下他来就死了,他奶奶前年死了,我雄子哥会做饭会赶牛,什么都能干。” “胖子,闭嘴!”郭南雄给了胖子一巴掌,转头对鸦隐笑,“大叔放心,我家的事,我能做主。” “鸦叔,走吧。”姜凌跳下马车站在郭南雄身边,吩咐鸦隐跟上。郭南雄身上的衣裳打着补丁,可见日子过得并不好,姜凌想买他家的粮,算是搭把手。 郭家的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挺利索。土坯院墙青砖大瓦房,虽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但家境却比姜留想的要好。 待林子爹来了后,于鸦隐一起从西屋抬出三袋稻米装到马车上。郭南雄从菜园子拔了不少蔬菜,一直把他们送出村。 姜留问,“哥哥,给他-钱-了吗?” 姜凌摇头,“他不肯收,等他爹明年到了康安城,让父亲多照顾他一些。” 这样也好。姜留点头,抬头望着窗外的起伏的山峰出神。 姜凌望望山又望望妹妹,“妹妹为什么问雄子,他们村有没有姓刘的?” “就是,随便-问问。”姜留低声道。她家很久之前就住在这一带了,如果村里有姓刘的人家,或许就是她的祖先。可惜,没有。 他们回到五岳观没多久,郭静平就骑马赶到了,“二哥到了清溪,就是到了家,收拾收拾跟小弟回去住吧?” 姜二爷立刻拒绝,“这观中有我的一位长辈,就不过去打扰郭兄弟了。” 郭静平憨憨笑着,“那姜二哥要不要一起进山打猎?咱们凤山除了野兔、穿山甲和獐子,还有羽毛漂亮、叫声好听的鸟儿,二哥不去抓几只出来给丫头玩?” 本来还满脸嫌弃的姜二爷一听到抓鸟,立刻来了精神,“去,怎不去!” 居然敢邀请爹爹去打猎,够胆量!姜留默默为郭静平点了根蜡烛。 郭静平转头对姜凌和姜留道,“我让雄子带着你们在附近转悠转悠,这里哪有好玩的,这小子门清儿。” 姜留笑眯眯点头,姜凌道,“多谢郭叔。” 第二日一早,姜二爷便带着姜宝、呼延图与郭静平进了山。姜留和哥哥跟着被他爹骑马带过来的郭南雄在附近玩。 郭南雄是个很好的玩伴,懂得多还会照顾人,姜凌和姜留都很喜欢跟他相处。待姜二爷提着鸟笼子兴高采烈地从山里回来后,姜凌跟父亲商量,“父亲,咱们邀请郭叔与咱们同路北上吧?” 姜二爷愣了,“为何要和他们同路?福建举子不少,他有伴儿。” 姜凌解释道,“雄子说郭叔想带他一块北上赶考,县衙不让带亲属同性,所以郭叔不能跟着县衙走。郭叔进山打猎、卖粮都是为了凑盘缠。郭叔跟人跑过镖,知道很多事情,跟他们一路咱们能避开不少麻烦。” 姜二爷盯着儿子,“你跟雄子倒是处得不错。” “他很好。”姜凌坦然道。 这还是除了闺女外,儿子第一次觉得哪个孩子顺眼。姜二爷也想他多几个同龄的朋友,便点了头,“我问问你郭叔,如果他愿意咱就一路走。” “郭叔会同意的,因为雄子已经答应了。他们家的事,向来是雄子做主。”姜凌含笑,父亲同意雄子跟着,他很开心。 姜二爷却忽然跳了起来,“别家爷管不着,咱们家的事,你必须听老子的!” 见哥哥立刻黑了脸,在旁边逗鸟的姜留笑得不行。 姜二爷瞪了一眼闺女,“这两日可给神君上香了?” “上了。”五位神君面前,姜留都是早晚三炷香,虔诚得很。她觉得这两天身上一天比一天轻快,也不知是香火灵验还是桃符真的管用了。 姜二爷安排道,“你伯父和卢定云的药已经治好了,咱们这两日便启程,慢慢往北走。” “好。”这两日该去的地方都已去过,姜留也没什么遗憾的。晚上看着奶娘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姜留便将桃符放在枕下睡了。 今夜,她梦到了爸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5章 姜留康复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155章姜留康复不同于前几次梦到的被爸妈唠叨的场景,这次梦里,姜留看到爸爸扶着妈妈从医院出来,上了自家的车。爸爸头上有了白发,妈妈看着也老了好几岁,让姜留看得心酸。 上车后,姜妈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笑得异常温柔。姜爸上车系好安全带,也转头看着妻子笑,“医生说没说是男是女?” “这个月份哪看得出来。不过,男孩女孩儿都好。”姜妈说完虎起脸,“这回你可不能什么事儿都护着孩子,咱们得管严点儿,可不能让它长大后跟留留一样,又馋又懒。” 正感动中的姜留…… “好,都听你的。”姜爸也笑了。 可笑着笑着,两人又哭了,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姜留也跟着哭了起来。 “姑娘,醒醒,醒醒……”赵奶娘听到响动,起身见姑娘闭着眼哭得厉害,连忙上前唤醒她。 姜留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怅然若失。 赵奶娘给她擦净脸上的泪水和汗,又喂她喝了几口水,才哄道,“姑娘别怕,方才是梦魇了,奴婢在这儿守着你,安心睡。” 姜留应了一声,“不是梦魇,是梦到了美好的事。”她离开后,爸妈总算熬过了最难的日子,要生二胎了。 梦到好事,怎还哭成这样?赵奶娘轻声哄着,“好,做美梦更好,姑娘睡吧。” “嗯,您也早点歇着。”姜留迫不及待地闭上眼,想再回到梦中见一见爸妈。 赵奶娘看着姑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 第二天一早,姜留醒来时还清楚记得昨晚那个梦。她深信这是真的,开心地咧开缺牙的嘴笑了。 赵奶娘听到声音,挑起床帘挂在帘勾上,笑道,“姑娘醒了?今日天气晴好,二爷说饭后要带您和少爷去挖蚯蚓喂鸟。” 呃……她不想去…… 姜留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很好,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 赵奶娘端来一杯温水,“姑娘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好。”姜留起身抬手去接茶杯,却一把将水杯拍到了地上,茶杯碎裂,水撒了满地。姜留连忙道,“奶娘,我不是故意的。” 赵奶娘呆呆地看着自家姑娘,“姑娘,您说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姜留重复道。 “姑娘……”赵奶娘声音都颤了,“您说话咋这么快?” 快?姜留愣了愣,试着抬起手,却没控制好力道,一巴掌排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啪!” “啊!”疼! “姑娘慢些!”赵奶娘上前拉下她的小胖手,“您这是用了多大劲儿啊,都拍红了。” “妹妹怎么了?”过来接妹妹去吃饭的姜凌听到屋里的动静不对,敲门问道。 “哥!”姜留欢喜地喊了一声。 姜凌推开房门就跑了进来,“怎么了?” “哥我好了!”姜留高兴地想哭,她的舌头利索了,她的胳膊腿利索了,她可以正常走路、说话了! 姜凌也笑得极为开心,“妹妹快起来,咱们去告诉父亲!” 赵奶娘连忙道,“先容奴婢给姑娘穿好衣裳,少爷当心脚下。” 待奶娘给妹妹穿好衣裳和鞋子,姜凌迫不及待地拉住妹妹的手,“走!” “好!”姜留起身却未站稳,猛地往前扑去。姜凌用力把妹妹往后一拽,两人又跌回床上。 姜留傻了,姜凌抱住妹妹,大声道,“嬷嬷,快去请父亲过来。” 姜二爷得了信,急急忙忙抱着闺女跑去后院,请观主和澄空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澄空号了脉,喜道,“经脉阻塞已通,这是大好了!” 于渊子也点头,“姑娘身魂合一,灾难已消。” “可她连站都站不稳啊!”姜二爷不信,姜留也眼巴巴地望着两位高人。 澄空白了姜二爷一眼,“这一年多来,丫头已习惯了慢吞吞地行走,经脉畅通后不习惯罢了。来,丫头慢慢站起来,慢慢走两步。” “别怕,爹看着你,摔不倒。”姜二爷张开双手护着小闺女。 姜留深吸一口气,以比往常还慢地动作站起来,缓缓迈出右腿,没有摔倒;再迈右腿,还是没有摔倒!她开心极了,抬头看爹爹。 姜二爷的桃花瞳里尽是喜悦,“留儿这是真的好了?” “嗯!”姜留咧嘴笑,缓缓转身,缓缓屈膝行礼,“多谢大师和道长。” 澄空呵呵笑着,于渊子颔首微笑,“姑娘得五岳神君庇佑,福泽深厚,天下罕见。” 姜二爷挥手,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我姜家愿出纹银一千两,为五岳神君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无量天尊!”于渊子高诵道号。 和至一下蹿道姜二爷面前,眸子亮亮地望着他,“二爷,真的吗?” 姜二爷点头,“爷从不打诳语。道观修好后,你们多收几个道士做事,和至每日只管诵经、吃饭。” “太好了!师父,太好了!”小道士和至围着姜二爷和师父来回转圈。 姜二爷认真道,“若这些银子还不够,观主尽管派人去泉州姜家拿。” 还拿?爹爹知不知道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十两银子,可以买一匹拉车的马,可以买一头耕地的牛,可以修造三间农舍,可以买一亩良田……一千两,足够修一座超豪华的道观!爹爹这次真是高兴了,姜留从未见过他这么花银子。 “够了,一千两足够了。”于渊子也连声道谢,又与姜二爷商量道,“姜居士,新道观该修在何处?” “在下不懂这些,全有观主做主。”姜二爷又叮嘱道,“道观用最好的木料、山石,该有的都得有,特别是山门,一定要有修得气派……” 听着爹爹的叮嘱,千年后东岳庙的影子逐渐在姜留眼前浮现。尼玛!莫非千年后看到的东岳庙,竟是她爹出银子修的? 于渊子点头,“待道观修好,贫道一定请人为二爷刻功德碑……” 姜二爷连忙摆手,“在下是真心实意修道观。观主要竖石碑,就在碑上记述五岳神君的无量慈悲吧。” “无量天尊——”于渊子再送道号,“姜居士不只容貌过人,心性德行亦远非常人可比。” 澄空重重哼了一声,扯过姜二爷喝问,“老子的呢?” 姜二爷的笑容赛过满月,“您为留儿施针寻药,姜枫自不敢忘。若大师愿意,某也给您修一座寺院!” “老子不要!” “那您要什么?”姜二爷笑得极为狡猾。 澄空瞪大眼睛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怒哼一声,甩袖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6章 干净体面 姜留的身体康复了,众人喜笑颜开。鸦隐笑呵呵地望向少爷,以后他不用拎着六姑娘上下马车、进出门槛了,那他是不是可以回到少爷身边,专门照顾青龙呢? 看到少爷居然笑得比姜二爷还傻,鸦隐识趣地闭上了嘴,再等等,现在时机不对。 姜留的身体还没适应康复后该有的速度和力度,所以她打开话匣子,变成了一只比爹爹抓的鸟儿还叽叽喳喳的小东西。 “哥哥,我好了后,想跟你一起骑马。” “好,青龙给你骑。”姜凌应下,姜留瞬间收到数道羡慕得目光。 “爹爹,回去的时候咱们不要坐船。因为秋天河道水位低,船底容易碰到石头,这是祝成说的,当时爹爹没听见。” 他们带着得胜和青龙回京,怎么可能坐船?姜二爷挖挖耳朵,叹了口气,“留儿。” “嗯。” “你叽叽呱呱的,吵得爹头疼。” 姜留…… 姜凌冷下小脸,“父亲不是说要与郭叔商量一起上路的事么?现在时辰不早了,父亲快去吧,商量好了路线,咱们才好避开山匪强盗。” “爹爹快去吧。”姜留也催,“您再不去,郭叔就跑来找您了!” “爹巴不得多遇几个匪盗,抓他们去换赏钱。”姜二爷说完眼睛一亮,站起身往外走,“对啊!郭静平缺银子又熟悉道路,正好一块去抓山匪!” 爹爹美滋滋出门后,姜留缓缓站起来,“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给五岳神君烧香?” “去。”姜凌走过来,背起妹妹往外走。 姜留搂着哥哥的脖子,心里很是感动,“留儿很快就能平平稳稳地走路了,哥哥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姜凌抿抿唇,他喜欢背着妹妹、拉着妹妹,现在妹妹好了他开心,却又有些失落。以后,他就不能背着妹妹到处走了。 姜留趴在哥哥背上,笑得极为开心。她想立刻回家,让姐姐也跟着开心。 到了五岳神君殿中,正在打扫大殿的小道士和至见他们来了,立刻殷勤递香、摆蒲团。 姜留跪在神像前,真心向满天神佛道谢。妈妈怀了小宝宝,也一定会到东岳寺烧香的。被爹爹重塑后的神像可能在此屹立千年,也就是说,妈妈祈愿的神像,是由自己的爹爹出银子塑的。这么想着,姜留就觉得和家人的距离,近了许多。 她请神君保佑爸妈身体康健,保佑她的弟弟或妹妹一生平安,保佑回康安的路上顺风顺水,保佑她的门牙快点长齐…… 至于爹爹叮嘱的不要在庙宇许愿的事,早就被姜留抛在脑后。爹爹都要重修五岳观了,她许多少个愿望,五岳神君都不会挑理的。 姜二爷骑着自己心爱的得胜刚出五岳观,就见郭静平远远骑马赶来。 待到近前,郭静平抱拳,“姜二哥,昨夜雄子跟小弟说了一路上路的事,二哥肯带我们父子一同走,小弟感激不尽。二哥放心,小弟已备好盘缠和马车,一路上绝不给二哥添麻烦。” 自己还没说话呢,他怎么就说自己已经同意了?姜二爷心里不痛快,脸上也挂了出来,“君子有言在先。咱们路上遇到山匪水寇抓去衙门换赏钱时,谁捉了算谁的。” 二哥怎会有这个念头?郭静平连忙道,“二哥有所不知,拿贼换赏钱也有江湖规矩。哪片的贼由哪片的侠士捉,除非贼跑到别人的山头,否则旁人不能动手。咱们是过路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不要动这个心思为好。” 姜二爷皱起眉,“那爷挑了夜叉寨,也没见人找爷的不痛快!” 郭静平老老实实地劝着,“那是因为二哥挑的就是地头蛇。二哥艺高人胆大,才敢行此壮举。不过江湖帮派间多有勾连,咱们若挑了这个山头,路过下一个山头时,可能就有人会跳出来找咱们的麻烦。如果就咱哥几个,打一场也无妨,不过咱们要带着孩子上路,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观里笑成傻子的小闺女,姜二爷的脸色柔和了些,“如果有匪盗先跳出来找咱们的事,咱们抓了总无妨吧?” “这些人咱们能避就避,若避不开就给钱消灾,若收钱他们还不放人,咱们再动手。我爹就是在走镖途中被劫货的山匪打死的,当时押镖的共有四十多个镖师,活着回来的只有七个,我爹的尸首,至今还没找到。”郭静平提起父亲,不免伤感。 郭家是猎户,郭静平的父亲力气大箭法好,去明威镖局当镖师后,家里盖起了砖房,买了田地,有钱供他读书,还给他娶了媳妇。可他娶媳妇的第二年,父亲就在赶镖途中被杀,尸体都寻不回来,紧接着母亲也病倒了。家里没了进项,郭静平别无他法,只得走上父亲的路,支撑生计。 在一次出生入死后,郭静平拿着银子回家时,却发现媳妇已遍成一抔黄土。郭静平流着眼泪,看着嘤嘤哭泣的儿子,再也不想儿子走上这条路。所以他辞了镖局的差事,打猎种田,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为奔个出路,郭静平拾起,连考了三次武举。两次名落孙山后,今年得中解元,所以郭静平万分珍惜眼前的机会,不想在路上生事。 姜二爷见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心中也过意不去,“就听你的,咱们能避就避。不能抓山匪,咱俩也可以边走边打猎,若能打到珍禽猛兽,一样换钱……” 正伤感的郭静平吓得一激灵,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脖子上被姜二哥的箭划出的血道子。说心里话,郭静平觉得跟姜二哥打猎,比跟他抓山匪还凶险。要不还是拆伙单走算了,自己带着儿子北上或许更安稳。可儿子很喜欢姜凌,若分开走,儿子怕是会不开心…… 姜二爷兴致勃勃地讲完他进山猎虎的经验后,又对郭静平道,“上路之前,你得把胡子刮干净。当今圣上喜欢干净体面的人,你这样站到万岁面前,便是能得状元,也会因为这把大胡子,被点为探花。” 郭静平不舍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与姜二爷打商量,“这个不急,小弟中进士后再刮吧?” 反正在这之前,他也见不到万岁。 姜二爷摇头,“你二哥我,也喜欢干净体面的。” 郭静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7章 实现专业价值 跟自己家的马车比起来,姜留觉得郭家父子的马车才像是赶路的。 郭家的马车可能错过值钱的猎物,但却能保他平安回到儿子身边。 路上最高兴的,还是三个孩子。渐渐习惯自己的胳膊腿后,姜留就不肯让爹爹或哥哥抱了,她喜欢自己走,或者说是自己“跑”。 在被筋脉阻塞这么了一年多后,姜留现在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关节都像上了润滑油,用起来省劲急了。只要她想,没有人能比她更快。她喜欢奔跑,喜欢听耳边乎乎的风声,喜欢看着刷刷从身边退过去的景物。她跑起来,姜凌和雄子都撵不上。 每当这时,姜二爷耳朵了全是闺女清脆的笑声。姜二爷不拦着她,只趴在车窗上嘲笑儿子,郭静平也跟着笑话自己的笨儿子,连小姑娘都跑不过。 “父亲若觉得自己比妹妹跑得快,便下来试试。”对妹妹跑得比自己快,姜凌既高兴又有压力,每天都在努力练习,希望自己能尽快赶上妹妹。 “就是,爹你下来啊!你要是比留儿妹妹跑得快,我赶一天的马车!”郭静平也跟着叫嚣。 姜二爷才不会试,“爹是大人,才不会跟你们玩这小孩儿的把戏。” 留儿妹妹这么快的腿脚,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待爹和姜二伯又去林子里打猎时,郭南雄拉着姜家兄妹商量,“咱仨也去打猎吧,留儿妹妹准能抓住兔子,抓着了咱们就架柴火烤兔子吃,我给咱烤。” “好,我抓兔子,哥哥捡柴生活,雄子哥烤兔子。”姜留跃跃欲试。 姜凌却不同意,“不行,万一妹妹跑快了收不住脚撞树上怎么办?她的牙刚长出来,撞掉就麻烦了。” 还控制不好速度,前日才撞在树上,流了两管血的姜留立刻改变主意,“那咱们下水抓鱼吧?旁边那个湖里肯定有大鱼!” 对自己出乎寻常的速度,姜留自信极了,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抓到鱼。 虽说身体好后,她没有变成想象中“单掌劈华山,一脚碎山河”的豪杰,但是她快啊。只要把这项技能开发到十级,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绝对是大周第一神速。 她现在恨不得背上快递包当大周第一快递员,来实现自己的专业价值。大周没网没电又怎样,姐跑得快! 这没什么危险,姜凌让姜财把箭绑在竹竿上,带着妹妹站在湖边,握着竹竿等鱼。 郭南雄从马车里摸出从家里带出来的三齿鱼叉,用草绳紧紧栓在竹竿上,给姜家兄妹传授经验。“今天阴天,正是叉鱼的好时候。叉鱼要眼疾手快,没有十成把握不要出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留儿妹妹的竹竿已经狠狠插入水中,再从水里提起来时,箭头上叉着一条好几斤的大鱼!郭南雄立刻扔下竹竿跑过去,“留儿妹妹太厉害了!” 姜凌望了一眼妹妹叉住的大鱼,双手紧紧握住竹竿,专注地盯着水面。许久才见到一条大鱼游过来,姜凌迅速将竹竿插下去。 郭南雄又跑过来,望着湖低荡起的浑浊泥水追问,“中了吗中了吗?” 姜凌提起竹竿,箭头上什么也没有,他抿抿唇,有些失望。姜留走过来,给哥哥讲解要领,“哥哥插鱼时,快速用箭扎鱼头稍稍前边一点的位置,这样就能中了。” 郭南雄睁大眼睛问,“留儿妹妹怎么懂得这些?” “我们坐船南下时,大船旁边经常有打渔的小船,我听他们说的。”姜留嘴里这样解释。其实,姜留小时候经常跟着爸爸去钓鱼和叉鱼,这些早就烂熟于心。 郭南雄拿着鱼叉试了两回都没叉中,气得将鱼叉扔下,跑到自家马车的车顶上掏出一张渔网,站在湖边有模有样地撒网捕鱼,把姜留都得一愣一愣的。 收回渔网时,里边竟网住了六条鱼。姜财、鸦隐和呼延图也被勾起了兴致,上前帮着拉网,裘叔和赵奶娘一个捡柴一个杀鱼,也忙得不亦乐乎。 没猎到老虎很失望的姜二爷从林子里出来时,闻到了烤鱼的香气,见到自己的闺女拿着一条烤鱼,啃得正香。 拎着猎物的郭静平出来,看到他们居然升起了火堆,吓得脸色都变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8章 报仇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158章报仇郭静平提着猎物慌忙走到近前,“快把火扑灭盖严,咱们在这里生火冒出的烟,附近几个山头的人都能瞧见,有人循着烟找来就麻烦了。” 郭南雄立刻用嘴叼住鱼,拎桶就要浇水灭火。裘叔拦住他,笑道,“无妨,此处离着右骁卫的大营不远,无山贼敢在此惹事。” 郭静平颇有经验地望着远处山林,低声道,“兵匪根本就是一家,有时候碰上散兵,比碰上土匪还凶险。在外行走,还是小心为上。” 鸦隐冲着卢定云挤挤眼睛,“卢大哥,听到没?” 听到了,郭静平说他比土匪还凶险。提着兔子的卢定云笑道,“郭爷莫担心,二爷的表弟是右骁卫的将军。若遇着巡逻的兵将,咱只要报上钟雷将军的名号,他们自然不会为难咱们。” 原来是军中有人,郭静平这才想姜二爷是康安城来的,人脉广得很。他起憨憨笑道,“某去把山鸡洗了,咱们烧叫化鸡吃。” 郭南雄跑过来,把烤鱼交到他爹手上,“爹吃鱼,我去收拾,叫化鸡我会做。” 有这么多人在,哪能让一个孩子去收拾。赵奶娘连忙上前接过野鸡,提菜刀到远处杀鸡,用锅烧水准备拔毛。 看看人家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姜二爷刚要抱怨几句,就见他的宝贝闺女“嗖”地蹿到近前,举着一条香喷喷的鱼,软腻腻地道,“爹爹辛苦了,爹爹吃鱼。” “以后别跑这么快,怪吓人的。”姜二爷喜笑颜开,在湖水中净手后跟众人坐在一起吃鱼。可一条鱼他只在鱼背上啃了两口,就放下了。 姜留一看就知道这鱼不合爹爹的胃口,奶娘正在收拾鸡,姜留便到盛了一碗鱼汤递给爹爹,“爹爹喝鱼汤。这里边放了红枣和黑豆,都是女儿和哥哥洗的。” “好。”姜二爷端过来喝了一口,眉毛便舒展了。 姜留又盛了一碗,递给郭静平,“郭叔也辛苦了,喝碗鱼汤吧,这鱼是雄子哥帮着收拾的。” “欸,欸!”郭静平提心吊胆跟着姜二哥进山打猎,确实口渴了,接过来一口气就喝下去大半碗,才舒服地叹了口气,“这鱼汤,比福州城纳贤楼里的还好喝。” 大伙慢悠悠地吃罢烤鱼,喝完鱼汤又吃了叫化鸡,也没见有人从林里提着刀跳出来,姜二爷颇为失望地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向前走五里,便是一座不大的城镇,镇里居住的多是右骁卫将士的家眷。寻了家客栈住下后,姜二爷便带着儿女去拜访姑母。 姜二爷出门后,裘叔也出了门,寻了间茶肆吃茶。 茶吃了不过两盏,便有人敲门。裘叔起身打开门,见到站在门外的黑脸虬髯大汉,脸上便挂起了笑意。 右骁卫定远将军陆志方进屋关上门,抱拳行礼,“末将看到远处升起烟火,派人打探后才知是您到了。志方有失远迎,还望军师恕罪。” 裘叔让人在离着右骁卫大营不远的地方升起四堆篝火,三近一远,这是边城军营传递消息的一种特有方式。 裘叔扶住陆志方的胳膊,温和道,“陆将军,老朽早已离开边城,军师二字愧不敢当。” 陆志方请裘叔落座,又给他斟茶后,才问道,“您脸上这伤疤?” 裘叔坦然道,“不过是小伤,老夫留着这些伤疤,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上次您派人送来书信,末将也不敢多问。军师,任将军怎会横死,少将军又怎会沦落到姜家?”陆志方轻声问道。 “肃州官场上下勾结,民不聊生,军饷和粮草亦被克扣。任将军恐时长生变,便暗中搜集军饷和粮草被克扣的证据,欲直接递送康安。只是不知何时走漏了消息,导致任将军被杀。任将军死后,这些人仍不肯罢休,假冒匪盗之名,屠尽任家满门。为了掩盖真相,他们连同任家左右十几户人家,一并屠杀。” 提起前事,裘叔已然平静,陆志方却听得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嘎巴吧直响,“某得到的消息就是契丹人偷偷入城抢掠,城中百姓才惨遭毒手!军师,这畜生究竟是谁?” 裘叔继续道,“当日,老夫带几位将士送任将军的尸骨回乡安葬。多亏将士拼死相互,老夫九死一生,才带着少将军逃出边城。当时少将军受伤昏迷,因不清楚是何人所为,老夫不敢在肃州停留,日夜急行赶到康安向良医求助。碰巧姜枫亦带着女儿前去求医,老夫观姜枫纯良,便将计就计,带着少将军隐于姜家。” 姜枫纯良?陆志方张了张嘴又闭上。他听说的消息可不是这样,不过军师既然说姜枫纯良,那他就是纯良! “对方便是想破头,也想不到少将军在姜家。少将军是任家的独苗,可不能再出事了。”陆志方低声道。 裘叔点头,“姜家虽遭逢家变,但日子还过得下去,姜枫待少将军如己出,少将军已安下心读书习武。” 这便好。陆志方又问,“军师,杀任将军、灭任家满门的是谁?” “老夫查了一年,查知肃州贪墨案牵连甚广,虽有怀疑之人,但都无确切证据。不过……”裘叔素来温和的眸子,变得如刀似剑,“蒋锦宗定脱不了干系。” 陆志方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一定与他有关!就算不是他亲自指使人所为,他也一定知情!边城禁军属左武卫,蒋锦宗乃左武卫肃州统帅,有人要调集高手灭任家满门,岂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将军息怒。”裘叔示意陆志方莫高声,“这也只是老夫的推测,老夫并无真凭实据。” 陆志方压着怒火道,“军师,这大仇,咱们决不能不报!” 裘叔点头,“老夫此来,便是需将军出手相助。” 陆志方起身,单膝着地抱拳行军礼,“军师请下令,末将万死不辞。” 裘叔扶他起身,“老夫已随老将解甲归田,早已不是左武卫军师。今日为了任家灭门大仇,老夫才舔着老脸来求将军。老夫听闻右骁卫明年将调往析津,将军可会随行?” “会。” “肃州右武卫不会调度,将军到了析津后,暗中留意右武卫是否与契丹往来。切记不可鲁莽行事,任家便是前车之鉴。”裘叔肃容,“若右武卫真与契丹勾连,肃州危矣。一旦玉门关失守,镇守平阳和庆阳禁军多年未经战事,定不堪一击,中原危矣。” 陆志方愣了,“军师若说蒋锦宗记旧仇,暗中派人灭任家满门,末将信。可若说蒋锦宗暗中勾连契丹,这实在……蒋锦宗的儿子就是被契丹人杀的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9章 姜留的杀手锏 姜六娘发家日常正文卷第159章姜留的杀手锏“老夫只是推测。但任将军被杀前,正在暗中追查肃州被克扣的粮草下落,他曾说过此事怕与契丹有关。”裘叔低声道,“将军试想,任将军都能调查到的事,蒋锦宗会不知情?若他知情,又为何不吭声?” 陆志方拧眉沉思片刻,坚定道,“若蒋锦宗真勾连了契丹人,那他就该千刀万剐!” 裘叔低声道,“肃州案震惊朝野,却被人一把火烧了刑部,不了了之。由此可见,此案定牵扯了朝中权臣,若要拨云见日绝非易事。将军一定要沉住气,切莫打草惊蛇。待到时机成熟,老夫会想办法请万岁下旨重审肃州案,肃州案一旦告破,杀害任家的凶手也将大白于天下。到时将军再将右威卫勾结契丹的罪证呈出,方可报任家的血汗深仇。” 肃州案尘封已久,岂是那么容易破的?陆志方径直问,“军师,这得要多少年?” “慢则十年,快则五年。”裘叔道,“将军不可操之过急,近几年当以协助康将军固守边关为重。” 这么久?陆志方张大嘴,又慢慢合上,“末将尊令。” 陆志方走后,裘叔又在雅间内吃了几盏茶,才从茶肆出来,缓缓在街上游走,言谈举止已与寻常的富家家奴毫无分别。 姜二爷带着儿女在钟家待了一夜,第二日便辞行,启程继续北上。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急不缓地从九月初一直走到十一月中旬,才走到应天府。 过了应天府再走三五日,便能到康安了! 换了厚篷布的马车内,裹着貂绒、抱着暖手炉的姜留眼里闪着快乐的光芒。回去就能见到姐姐们了,出来这么长时间,她还是蛮想她们的。 待进了客栈围着炭火盆烤手时,郭静平跟姜二爷商量,“二哥,小弟想把从南边带来的货物在应天卖出去。某有个同乡在应天府南市开商铺,这批货都是好东西,应能卖个好价钱。” 他们途径扬州时,确信姜二爷的名声传遍了大江南北,他们此行不必担心被人截货后,郭静平又买了一辆马车,并将手里银子全部换成货物塞进马车里,他与儿子一人赶着一辆马车上路。虽说有人搭把手,但九岁的郭南雄能一路撑过来,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姜留看着郭南雄的言行毅力,真心觉得人家比自己还像穿越过来的。在扬州时,她也想当倒爷的。可她刚张嘴,就被爹爹一票否决了。 爹爹的理由是,“爷不缺这点钱。” 但当郭家父子赶着车出去,回来说这一车赚了足足四十两时,姜留分明见到爹爹眼里闪着羡慕。 郭家父子赚了钱,买了两斤酱肉回来添菜,还给姜留买了一件兔皮带帽披风。 “谢谢郭叔,雄子哥哥。”姜留接过来,一摸便知道这披风不便宜。郭叔这样做,是感谢姜家这一路上对他们父子的照拂。他若不是跟着姜家上路,也不敢进一车的货走上千里。 用完饭后,姜留跟爹爹和哥哥商量,“留儿能跑得很快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家里人?” 姜二爷不解,“为何?” 这样的必杀技,当然得当救命的技能使用啊。姜留解释道,“留儿不想让大家觉得我很奇怪。” 闺女跑得比兔子还快,是挺奇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让康安城中人得知此事,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姜二爷摸摸下巴,“跑得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说也好。” 姜留……爹爹一定是嫉妒自己,才这么说得吧! 姜凌则道,“是不应该说。妹妹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肯定有好多人打她的主意,这个可以成为妹妹的杀手锏,出其不意地将登徒子打得落花流水!” 对对!姜留连连点头。 因容貌出色没少吃苦头的姜二爷,对儿子的话颇为认同,“有道理,就这么办!” 姜留借机,请求道,“爹爹,留儿想跟姜宝学几招防身,行吗?” 姜宝虽然不是家里人中最厉害的一个,但是他身形灵巧,以速度见长,最适合自己。 姜二爷不反对,“连你姐叫上一块练,让她少读点书,小小年纪就一身迂腐气。” 姜留…… 姜凌继续跟父亲商量,“郭叔他们到康安后需要找地方落脚,儿想让他们住在任家村,父亲觉得行吗?” 姜二爷摇头,“若你郭叔不提,咱也不提这事。他是来考武状元的,与咱们走太近没有好处。” 姜凌立刻明白父亲指的是与他们家不睦的孟家、乐阳公主和邑江候等人或许会给郭静平设阻,“是儿疏忽了。” “爹知道你和雄子亲近,想要对他好可以私下来,不必事事都摆在明面上。”姜二爷伸伸懒腰,“睡吧,明早取回咱们放在镖局的箱子,继续赶路。” 姜留对爹爹的话表示认同,但是他的做法还是欠妥了些。譬如郭叔不提,爹爹就不说帮他找住处的做法,或许5双方对这件事的认知上会产生偏差。郭叔或许是不好意思提,而不是知道爹爹是为了他好才不提。 朋友交往,最忌猜来猜去,还是直接讲明白为好。第二天,姜留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哥哥。 姜凌想了一番后,便在帮着郭南雄赶车时,把事情跟他讲了。郭南雄晚上临睡前跟父亲学了一遍。 姜二哥肯带他们父子一起上路,郭静平就感激不尽了,从没想过到康安城后还要依仗姜二哥照料。听了儿子的话后,更是感激姜二爷的好意,“雄子,你姜二伯一家是好人,该打听的事,这一路上爹都打听清楚了,咱们在康安城外找个村子落脚,爹静心读书,你跟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不管啥事儿,都等过了春闱再说。” 郭南雄摇头,“爹只管读书,儿做饭洗衣裳。” 儿子懂事得让郭静平心疼,“等爹考中了进士,寻一份好差事,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郭南雄钻进被子里搂着爹的腰,“能跟爹在一块,就是好日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60章 回家 在城外与郭家父子话别后,姜二爷带着儿女回城。此时正值冬至,大周将冬至称为亚岁,是与春节一样重要的节日。所以这一日,康安城九门大开,穿新衣进出城门的百姓络绎不绝。 骑马的姜二爷望了城门口的大汉一眼,转头问马车内的赵奶娘,“你看城门左边那个人,可是彭伏九?” 姜家落难后,姜二爷将身边两个大丫鬟消去奴籍许配人家,海棠许给的正是彭伏九。彭伏九在南城兵马司当巡守差官,此人面相凶悍,举止粗鲁,不被姜二爷所喜。但这门亲事是海棠自己选的,姜二爷也就随了她的愿。 赵奶娘挑开车帘仔细望了望,“爷,那正是彭伏九。算着日子,海棠应该是七月生的孩子,也不晓得是男是女。” 姜留也好奇往外瞧着,想看看海棠自己挑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在南市待着,跑城门口来作甚?姜二爷正想着,彭伏九已快步迎了上来,“二爷,您老可回来了!” 姜留隔着车帘的缝隙,瞧见彭伏九头发蓬乱打卷,冷不扎一看,跟卷毛狮子差不多。他生得低眉三角眼高颧骨,脸上虽挂着笑容,但怎么看怎么吓人。姜留放下车帘,暗暗告诉自己人不可貌相,长得凶得不一定是坏人。 姜二爷盯着彭伏九炸毛的脑袋,问道,“你不在南城晃悠,跑来延平门作甚?” “今日进城的百姓多,羽林卫这边人手不够,高大人就派我等过来帮忙。”彭伏九笑呵呵帮姜二爷牵马,“海棠给俺生了个大胖小子,过几天俺带过去给您磕头。” 姜二爷拍了拍他的肩,“爷先回府,过几天你带着孩子过来吃酒。” 姜二爷中了武举人,当然要大摆宴席庆贺。彭伏九喜出望外,“俺一定到!二爷,这会儿城里人多走不动,俺在头前给您开道,二爷请上马。” “你有差事在身,人多也无妨,爷慢慢走便是。”姜二爷嘴里这么说,却利索地踩马镫上来马 “啥差事能有您回城重要!您一走就是大半年,大伙想您都快想疯了,就等着您回来,给咱讲讲您枪挑夜叉寨的事呢。”彭伏九牵着二爷的马,噼里啪啦地说着。 “没什么可讲的,不过是杀了几个毛贼罢了。”姜二爷话谦虚,可语气一点也不谦虚。 马车里的姜留不用看也知道,爹爹的嘴角翘得有多高。 “二公子,您可回来了!” “恭喜二公子,贺喜二公子!” “……” 进城后,路边众人贺爹爹中举的声音便没停过。听着爹爹叫这个吃酒,约那个喝茶,姜留知道,接下来这段日子她又要见不到爹爹了。见不到爹爹也无妨,家里有姐姐们一块玩,她不会觉得无聊。 马车进了延平门,穿过待贤坊便是姜家所在的会嘉坊,早有人跑去姜家报喜,姜二爷刚进会嘉坊,三弟姜槐便匆匆赶来相迎,热热闹闹地回到柿丰巷。 经过孟家门前时,姜二爷得意地瞟了一眼孟家紧闭的大门,便快步回府。他刚进大门就见母亲立在门内。姜二爷快步上前,兴高采烈地道,“娘,儿回来了!” 姜老夫人握住儿子的胳膊将他拉起来,眼泪就落下来,“枫儿瘦了,也黑了。” 姜二爷笑着,“儿没瘦,是壮实了。” 姜凌和姜留过来给祖母见礼,姜老夫人叫起两个孩子,欢喜道,“凌儿长高了,留儿果然好了!” 姜留上前,声音清脆地道,“留儿好想祖母。” “想祖母还不快点回来,九月上路,亚岁才到家!”姜老夫人拿眼瞪儿子。 姜二爷呵呵笑。 姜慕燕上前,屈膝给父亲行礼后,便拉住妹妹的手不放,“六妹,你可回来了。” 姜家小姐妹们都围上来,姜慕锦嚷嚷道,“六妹再不回来,我都快不记得你长什么模样了!” 小四郎亲亲热热地凑到姜凌身边,“凌哥,你的宝马呢?” “在外边。” 小四郎立刻蹿出去看马,姜二爷扶着母亲回内院,门口的马车一辆辆进来,头一辆车上的东西都搬到了老夫人院中。老夫人看到家乡的白茶和海米,喜得合不拢嘴。 余下两辆马车上的东西,被送去了西院,姜留给姐姐们分过礼物后,又与姐姐一起给伯母和三婶送过去。待傍晚姜松回来后,一大家子人一直热闹到深夜才各回各院。 姜留回到西院跟姐姐并排躺在床上时,舒服得直想叹气。在家时心心念念地想出去,出去后又时时刻刻想念这张床,她要睡上三天三夜! 姜慕燕掰着手指头算,“家里人的礼品都送过了,还有外婆家的、雅正夫人的,妹妹准备的都是扇子吗?” 姜留图省事,买了二十多把双面绣的团扇做礼物,“团扇是给舅母和表姐们的,外婆是象牙梳,两位舅舅是书,雅正夫人是我一路收集的乐谱和小乐器。” 姜慕燕这才放心,“明日咱们先去外婆家,后日再去琴行。夕霞和晚照的礼品该怎么办?” 姜留笑嘻嘻地指着屋里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一堆东西,“这些都是给姐姐的,姐姐想给他们什么就给什么。” 都是她的?她以为自己的跟大姐、二姐是一样的。姜慕燕起身,跑去翻看礼物,不时发出惊呼声。 姜留陪着她一起看,“这些大多是爹爹给姐姐买的,也有一些是我和哥哥看着有趣,给姐姐带回来的。” 提起父亲,姜慕燕欢喜道,“父亲中举了,真好!” “嗯!”姜留真心实意点头。 “等明年春闱之后,父亲寻个正经差事做,就不会再游手好闲四处闲逛了。咱们以后说亲,人家也不会只看大伯的颜面了。若父亲明年春闱侥幸中了进士,咱们以后就不用愁了。”姜慕燕说着话,打开盒子见里边是一个漂亮的竹木雕花笔筒,喜欢得放在手里来回抚摸,“妹妹,这个送给二舅母,可好?” 前院,姜二爷站在书房内,连比带划地讲着他如何勇擒夜叉寨匪首。姜松喜形于色,“愚兄已收到了惠安知县王程中的书信,他已将你的功劳如实上报州府,福建路的折子也已递到宫中。待明年春闱后,朝廷必有封赏。所以春闱之前这段时日,二弟要安心读书习武,待明年中了进士……” 姜二爷吓得瞪大眼睛,“大哥,我为何还要读书习武?就我这两下子,怎么可能中进士啊!” 姜松诧异,“你都能一箭射杀匪首了,怎么不可能中进士?” 姜二爷连忙道,“那不过是侥幸罢了。”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姜松沉下脸。 姜二爷…… 糟了……</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61章 我来收拾她 姜二爷被大哥整得有点崩溃,拖着两条腿回房后愁眉苦脸地跟儿子抱怨,“你大伯让为父考进士!” 坐在桌边看书的姜凌一点也不意外,“您跟大伯和三叔说您神功盖世,单枪匹马挑了夜叉寨吧?” “没有。”姜二爷沮丧地躺在床上,“为父是单枪徒步挑,没骑马。” 这有什么区别?姜凌翻了一页书,“若您再出府夸耀几日,明年春闱您不夺下武状元,就没办法向康安城的父老交待。” “爷说得是实话!难道姚岱山不是爷一箭射死的?姚二旺不是爷两棍打晕的!爷干了这么大事儿,还不能说了?”姜二爷气得用腿敲床,他憋了一路,就等着回来露露脸呢。不让他说,他会憋死的! “您说得都对,您能说。”姜凌翻了一页书,随口应付道。 姜二爷生气了,“刚到家你不好好歇着,看什么书!” “二哥说夫子讲完了《虞书》的前两篇,儿若不记下,明日会被夫子打的。”姜凌半年没去书院,心里也是有些发虚的。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又不怕疼,挨两下打又怎样?过来睡觉!” 姜凌不肯,“儿是不怕疼,但儿不想被人看笑话。” 怎么觉得儿子这话,实在寒碜他呢?姜二爷瞪着儿子黑乎乎的小脸看了看半天,觉得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姜二爷气不过,起身上前把蜡烛吹灭,凶巴巴地道,“睡觉!” 睡觉就睡觉,我明早起来早看!姜凌气呼呼地爬上自己的小床,面朝里裹紧被子睡觉。 姜二爷心里不舒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拉着儿子说话,“凌儿,你看你姐是不是瘦了?” “儿看不出来。”除了妹妹,别人是胖是瘦,根本不在姜凌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是瘦了。”姜二爷翻了个身,纳闷道,“不是叫了厨子进府么,怎么还是瘦了?” 跨院闺房的大床上,姜留也在问姐姐,“姐姐怎么瘦了?” 姜慕燕摸摸自己的脸,又掐掐自己的腰,“瘦了么?” “嗯!”姜留用力点头。 “瘦些穿衣服显腰身,好看。”姜慕燕又对妹妹道,“妹妹身体康复了,也不能再吃那么多,否则会瘦不下来的。” 大周流行瘦美人,但七岁的姜留一点也不像节食减肥,也不像让十岁的姐姐少吃。她问道,“胖成大舅母那样的确不好看,但瘦成二舅母那样,姐姐觉得好看吗?” 姜慕燕点头,“好看。” 姜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认真劝道,“姐姐,不胖不瘦才好,太瘦了容易生病。你想因为生病,没力气弹琴,还会因为要治病,花光娘亲留给咱们的银,姐姐想这样吗 姜慕燕用力摇头。 “那姐姐就要吃饱饭,才能不生病,才能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姜留劝道。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姜慕燕想了想,提醒道,“咱们明日去外婆和二舅家,妹妹回来的该过去拜望的。” 姜留看着姐姐笑了,“好,听姐姐的。” 因有了大哥的吓唬和儿子的嘲讽,待柴易安和白晅等人跑了找姜二爷,问他如何勇挑夜叉寨时,姜二爷变得异常谦虚,逢人便说是夜叉寨轻敌,才让他侥幸获胜等等。姜二爷如此谦虚,出乎众人的意料,又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姜留到了外婆家,外婆和大舅母问起惠安夜叉寨的事,姜留也替爹爹谦虚了一把。两个外孙女走后,王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清荷若是能活到现在,该能扬眉吐气了。” 孔氏连忙道,“妹夫中举,燕儿和留儿跟着沾光,妹妹也会跟着高兴的。” 是这么回事,王老夫人嘴角挂起微笑,“姜枫中举,留儿的腿脚也好了,这真是双喜临门。” “娘说的对。儿媳准备一份厚礼,明日去姜府道贺……” 孔氏还没说完,便被王老夫人打断了,“准备好礼品后,让管家送过去,你安生在家帮着幽影准备嫁妆。” 姜家风光了,她弟弟还在牢里关着呢,她不去怎么行,孔氏争取道,“可是娘……” 王老夫人的脸沉了下来,“不只姜家,娘家你也要少回,你老实呆在家相夫教子。” 见婆婆动了气,孔氏不敢说话了。 姜留和姐姐又去分家单过的二舅家送过礼品后,归家途中与卢夫人的马车走了个对面。 卢夫人挑起车帘,热情邀请她们去卢家玩,直到后边有马车过来催她们让路,卢夫人才放下车帘,继续前行。 姜慕燕放下车帘后,低声与妹妹解释她们为何不能去卢家玩,“卢家大哥哥到年就十六岁了,卢夫人急着为他说亲。如果咱们去他们府上,会被人传闲话的。” 姜留点头,“咱们是不该去。” “咱们不只不能去卢家,外婆家也要少去。我上次过去,大舅母总说孔韬如何出色,还要让我多跟他一起玩儿,我才不要!” 见姐姐怕怕的模样,姜留的眼睛立刻竖了起来。孔韬是孔能的儿子,虽说长得比孔能强点,但也没强到哪去。 “姐别怕,你的亲事只有父亲能做主,大舅母说了也白说。她再打鬼主意,我去收拾她!” 姜慕燕哪舍得让妹妹去为她出头,“咱们清者自清,不理她便是。妹妹的身体刚好,舅母又高又壮,你收拾不了她的。姜凌或许可以。” 外婆寿宴上大舅母处处针对妹妹,大表姐还弄坏了娘亲的嫁衣,自那以后,姜慕燕便与大舅母和大表姐渐渐疏远了。 姐姐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呢。姜留得意地翘起嘴角,“哥哥行,我也行。” 回到府中后,两人先去祖母院里回了话,听前来道贺的人夸了好大一顿爹爹,小姐妹俩才回到西院。姜留叮嘱书秋守好房门,便拉着姐姐坐在桌边,桌上放了一个核桃,“姐姐,咱们数到三就抓核桃,看谁的手快!” 姜慕燕点头,“一,二,三!” 待数完三,她立刻伸手去抓,却发现核桃已经到了妹妹手里。姜慕燕愣了,“妹妹何时拿的?” “就在姐姐数三的时候啊。”姜留得意地笑,“再来?” 姜慕燕点头,又试了两次,别说抢过妹妹,她连妹妹的手都没看清楚!这回,姜慕燕彻底惊了。 姜留低声道,“姐姐,我的身体好了后,动作非常快。大舅母再打坏主意,我把她推倒就跑,她都看不清是谁推的!” “暗中伤人,非君子所为。妹妹不可。”姜慕燕说完,欢喜地拉着妹妹的手道,“夫人正在教《酒狂》,这首曲子节奏非常快,我和二姐都弹不好,妹妹一定能弹好!” 姜留……</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62章 姜留的鼻子 不愧是姐姐,一下就扯到弹琴上去了。姜留连忙道,“姐姐,我手快这件事,可不能让人知道。” “这是好事,为何不能让旁人知道?”妹妹以前行动缓慢,没少被人嘲笑,现在她比一般人要快了,为何不扳回一城,反要藏着掖着呢?姜慕燕不解。 姜留神秘兮兮地道,“因为这是别人没有的本事,留到关键时刻会有大用处。” 姜慕燕抿嘴笑了,“这个本事很多人都有,府里针线房的绣娘,还有咱们过年时,在东市里见到的那个能从油锅里取铜钱的人,手都很快。” 自己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姜留靠近姐姐,神秘兮兮地笑,“留儿比他们还快!” 姜慕燕睁大丹凤眸,好奇地问,“妹妹也能从油锅里取钱?” 这个……不能……是时候向姐姐表明自己的真本事了!姜留站起来,“姐姐,我不止手快,脚也快,你看!” 说罢,姜留“嗖”地一声跑到房门前,随手取了门边博古架上放着的小瓷瓶,再转身飞速跑回来,谁知一时大意没主意到桌边的凳子腿,悲剧了。 “啪!”速度极快的姜留摔倒在屋内的石板地上,手里的小瓷瓶脱手,也摔得粉碎。 “妹妹!疼不疼?磕到哪了……啊!”姜慕燕看到妹妹满脸血,吓得叫出声,“书秋!快去请奶娘,不,快去请郎中!” 书秋推开门就看到了满脸血的姑娘,“嗷”的一声跑了。 “别!”姜留捂住自己流血的鼻子,拉住姐姐的衣裳,闷闷地道,“就是磕着鼻子了,一会儿就好了。” 姜慕燕用帕子帮妹妹捂着鼻子,又惊又怕地哄着,“妹妹别怕,别怕啊。” “姑娘!” 赵奶娘冲进来一看屋内的情景,就知道六姑娘又摔着了。她利落地上前抱起六姑娘为她止血,“不用请郎中。书英快扶三姑娘起来,仔细脚下莫扎着。书秋去打一盆冷水,拿块枣儿大的石头来。” 书英本名英子,今年十二岁,是八月时府里从伢行选来的婢女。她本是做惯农活的,有把子力气,上前把姜慕燕搀扶到长榻上,转身去拿笤帚。 待书秋回来后,赵奶娘先给姜留洗去脸上的血,再用帕子塞住她的小鼻孔,最后将小石块压在她的耳朵上,很有经验地道,“姑娘莫怕,一会儿就不流了。” 书秋不解,“姑娘在屋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摔破鼻子呢?” 姜留闭眼,实在无颜面对姐姐和奶娘。赵奶娘一路上见得多了,不用问也知道屋里发生了啥,“姑娘的身子刚好,有时还拿不稳步子。你俩把屋里带腿儿的东西收一收,桌子也往窗户边移一移。” “原来是这样啊。”书秋满是同情地望了姑娘一会儿,转身见到书英收到簸箕里的碎瓷片,惊呼道,“这瓷瓶……” “多嘴,快去收拾!”赵奶娘瞪了闺女一眼。 她随手拿了摔掉的瓷瓶,是娘亲的陪嫁……姜留更没脸了,伸小手拉住姐姐的衣袖,“姐姐~” 姜慕燕握住妹妹的手,后怕道,“还好妹妹没被瓷片划伤脸,否则我该如何向娘亲交待。” 赵奶娘也念着阿弥陀佛,“姑娘啊,咱不着急,你慢些走。” 待赵奶娘出去后,姜慕燕眼泪汪汪地握着妹妹的手道,“姐姐相信你可以跑得很快,妹妹不想跟人说咱们就不说。” 万一别人不信,妹妹就要跑给人家看,摔倒磕伤就麻烦了。 “姐……”姜留眼泪汪汪地捂着鼻子,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别告诉祖母和姐姐们我摔倒了。” 姜慕燕担忧道,“就算不告诉,明早也就都知道了。” 是啊…… 姜留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她已经能想见众人的表情了。于渊子道长还说她灾消难满了,姜留一点也不觉得!哥哥那一顿是少不了了,她现在就期盼着这几天爹爹天天跟人吃酒到天明,好让她逃过爹爹的嘲笑。 姜凌回来后见到妹妹青肿的鼻梁和额头,心疼坏了,“又撞树上了?” 没……撞地面的石头上了……姜留还没开口,姐姐就抓住了重点,“又?妹妹什么时候撞树上了?” 姜留…… 老天不随人愿,姜二爷居然回来了。见到闺女五彩斑斓的小脸,一身酒气的姜二爷叹了口气,“你这小鼻子本就不高,若摔塌了就麻烦了。你还是老实些吧。” 她能说自己是一时大意吗?姜留可怜巴巴地望着爹爹,“爹爹,明天女儿不想见人。” 姜二爷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好,你祖母那里爹去说,你安生养着。” “妹妹不去,祖母和伯母她们也会过来看的。”姜凌握紧拳头,若姜三郎敢嘲笑妹妹,就揍扁他。 姜慕燕也道,“明日妹妹在家歇着,待养好伤再去琴行。” 这可能是摔破鼻子唯一的好处——不用去跟着姐姐去学弹《酒狂》了,姜留苦笑。 果然如哥哥所讲,第二早上姜留没去北院晨省用饭,饭后祖母就带着一家人过来围观她了。 姜老夫人见到孙女伤成这样,斥责了西院的下人,又叮嘱孙女好好养着,便急匆匆带着两个儿媳妇去应付一早就上门道贺的客人。 长辈们走后,姜家四位姐姐凑到六妹妹床边,这个问她疼不疼,那个给她吃蜜饯,姜留瞬间觉得心里满满的,“姐姐们别担心,留儿过几天就能跟你们一块去学琴了。” 姜慕锦连连点头,“六妹妹快点好,你去了后,我就不是学得最差的一个了。” 咔!听了五姐姐这话,姜留的心裂开,满满的感动都流没了。 大姐姜慕容瞪了五妹一眼,安慰小妹妹,“留儿别听她的,你只管安心在屋里养伤,三妹回来后会把夫人教得东西一点点教给你。” “对,妹妹别担心。”姜慕燕也安慰妹妹。 姜慕锦吐吐舌头,“等回来时,我给你带糖小儿,好看还好吃,可有意思了。” 待姐姐们走了后,奶娘拿来冰凉的手巾为姜留冰敷,“姑娘忍着些,等淤肿散了后,奴婢再给您热敷,两三天就好了。” “嗯。”姜留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谁知冰手巾刚放在鼻子上,书秋便冲了进来,“姑娘快起来更衣,去前院接圣旨!”</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63章 再见景和帝 什么?!姜留立刻爬起来,“什么圣旨?” 书秋眉飞色舞,“万岁知道二爷为民除害,派人送来好几个托盘,上边都盖着耀眼的黄布!老管家已派人出去请二爷回府了,姑娘快些。” 盖着黄布的托盘里会有什么?一个个金元宝在姜留眼前飞过,她乐得合不拢嘴,这下发财了! 待到了前院,姜留发现院里除了自家人,还有不少前来道贺的女眷,众人皆是一脸兴奋,窃窃私语猜测着万岁给的什么赏赐。她低着头穿过人群,三婶闫氏就拉住她的手,低声道,“留儿跟着三婶儿,待会儿磕头时用袖子遮掩一下,脑袋别挨着地面。” “好。”姜留握住三婶的手,乖乖站在她身后,探头往前看。只见一个身着朱色太监服的白面无须的男子手托圣旨站在最前边,身后是三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不过看他们托着托盘的姿势,姜留就失望了。 他们这么轻松,托盘里肯定不是金子。于是,姜留又将希望寄托在后边那两口大箱子上。 姜二爷很快被府里人从西市茶楼找了回来,他后边还跟着一串气喘吁吁的好兄弟。 见正主回来了,宣德宫掌事太监华盛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枫为民除害,深慰朕心。赏:文房四宝一套、泰山柘木复合弓一张。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姜二爷带头,高呼万岁谢恩,双手接了圣旨。 华盛笑眯眯地望着这位入了万岁的眼的大周第一美男子。就是这位,隔仨差五地就会被杨奉提起,讨万岁开怀一笑。 这个能逗万岁开心的好事,可不能都让杨奉抢了去,于是今天华盛主动接了传旨太监的活,来见见这位姜公子。。 万岁看着顺眼的人,太监们对他各位客气有礼。华盛含笑道,“姜公子,快随咱家进宫谢恩吧。” 姜二爷愣了愣,随及狂喜,“好,是!” 待姜二爷随着太监们走了,姜家院内众人起身纷纷向姜老夫人道贺。姜留带着伤,不想多停留,低头回到西院后,不厚道地笑了。 “姑娘笑什么?”书秋好奇地问。 笑什么?笑爹爹的好日子到头了。姜留万分期待大伯回府后,得知圣上赐了文房四宝和弓箭,会对爹爹说什么。 躲在孟家口内的孟三望着姜二疯子跟着传旨太监们走出柿丰巷,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亚岁时节,街上行人接踵。姜二爷骑着自己心爱的得胜,抬头挺胸地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径直赶往北城。 途径六部衙门时,见到大哥站在礼部衙门内一个劲儿地向自己使眼色,姜二爷颔首,表示他啥都明白。不就是谦虚有礼么,他会! 不像上次进宫时那般忐忑,姜二爷这次一边走一边打量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很快就到了宣德宫正阳殿,入内跪谢万岁赏赐。 “平身。”景和帝放下奏折,笑道,“方才翻到福建递上来的折子,方知卿箭术了得。” 姜二爷又跪倒谢恩,还不忘谦虚道,“草民谢万岁恩赏,草民惭愧,离着箭术了得还差了很远。在福建路武举外场,草民也只能排第十三名。” “哦?”景和帝来了兴致,“那你是如何射杀匪首的?” 姜二爷便将尖峰山剿夜叉寨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就连自己杀了姚岱山吓吐的丑相都将了。说完,姜二爷“惭愧”低头,暗道自己都这么怂了,万岁总该知道自己不是考武进士的料了吧。 景和帝听完感慨道,“众生皆起于微末,敢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者,便是英雄。若朕的子民皆如卿这般,天下何愁不治。” 在万岁心里,大周子民得多差,才让他老人家觉得个个都比不上自己?大哥有自己这么一个弟弟,就天天操心费力头疼,万岁心里装着千百万不如自己的百姓,得多难受? 因不想万岁太辛苦,姜二爷真心实意地道,“万岁,草民不过是被逼急了的兔子,才敢跳起来咬人。您的子民大都比草民有本事,真的!” “草民从康安南下三千里又赶回来,五个月中也只遇到夜叉寨这几个山匪。这说明在您的治理下,大周已经比历朝历代都太平了。” “卿何出此言?”景和帝不信。杨奉和华盛也盯着姜二爷,想听他还能说什么。 姜二爷万分真诚地道,“万岁,草民这一路上路过了无数的城镇,有的富裕,有的清贫。但草民发现无论哪里,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笑。他们笑,就说明日子有盼头,对吧?” 你这是在问万岁?杨奉无语。 众人为啥对你笑,还不是你长得赏心悦目!华盛心中吐槽。 景和帝却觉得姜二爷说得非常有道理,“卿言之有理。” 成功安慰了万岁后,姜二爷又俯身下拜,“万岁,草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草民在泉州清溪县凤山山麓的五岳观中,遇到了程济。他说他去年十月夜梦菩萨,醒后便尊菩萨指引,一路向南,要以佛法度世间苦厄。”姜二爷将澄空随口瞎编的借口,心安理得地搬到万岁面前。 待姜二爷退下后,景和帝感慨道,“以我观物,则万物皆着我之色彩。姜卿纯善,朕的江山在他眼里,便是四海升平,万民乐业。若百姓皆如姜卿这般,世间何来污垢。” 若百姓都像姜枫这样好吃懒做,您的天下只会更乱。杨奉含笑躬身,“万岁明鉴。” 姜二爷这次出皇宫,不待他跟守门的监门卫打招呼,人家就冲着他客气地点了点头,放他出宫门。 姜二爷抱拳谢过,走出皇宫大门。牵马的姜宝奔过来,连忙问,“二爷怎去了这么久?” 姜二爷这回懂得低调了,强压着要蹦出嗓子眼儿的喜悦,低声道,“回去再说。” 待姜二爷骑马走远了,守宫门的监门卫见相互挤挤眼睛,凑到一处。左边的问右边的,“万岁这次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他高兴得说不出口?” “这咱可不知道。”右边的回左边的,“不过,姜家二公子的模样,怎看着比上次还俊了?”</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64章 一百一十七(为本书堂主1795加更) 姜二爷回到府中,兄弟们立刻围了上来,“二哥快打开匣子,让兄弟们开开眼,瞧瞧御赐的宝弓!” “你们谁家御赐的东西少了?偏来稀罕爷这个。”姜二爷哼道。 “二哥,我家没有御赐的东西,我没见过!”工部郎中曹严华的四儿子曹玉宝笑嘻嘻地催促姜二爷。 姜二爷笑着开匣子,“你二哥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见么,以后咱都会有的。” 打开匣子后,一张两头棕黄,中间五彩斑斓的弯弓现于众人眼前,大伙“哇——”了一声,转头望着柴严易。 弓箭啥的他们也不动,得听懂行的柴严易讲讲门道,才好开夸。 “大伙让让!” 柴严易咳嗽一声上前打量匣中弯弓,品评道,“南檀北柘,柘木色深黄,纹理细腻清晰,手感温润,乃是制作弓箭的上品木材,其中又以泰山柘木为绝品。上古轩辕皇帝选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制名弓轩辕;前朝太宗李世民所用的惊鸿宝弓也是柘木……” 白晅见柴易安引经据典没完没了,打断他道,“莫扯这些,就说二哥这张弓。” “是啊,四哥,说二哥这张弓。”众人附和。 柴易安瞪了这帮不识货的家伙一眼,接着道,“柘木弓韧性佳手感好,万岁赐给二哥的这把,是加鹿筋、牛角复合而成的角木复合弓。此弓需经两百多道工序、至少两年的打磨才能制成,制作相当不易,但角木复合弓经久耐用,护国公的长子右骁卫统领大将军康光举,用的便是这种弓。” 原来如此!众人哇了一声,还没开夸。姜二爷就兴致勃勃地拿起了弓,道,“我这就射几箭试试给你们开开眼!” 一听到姜二爷要射箭,众人立刻觉得头皮发麻脖子发凉,齐声劝阻道,“二哥不急,现在府中人多,咱伤了谁也不雅。” “就是啊二哥,咱的茶还没喝,月仙姑娘还等着咱们回去品琴呢,二哥若不去,岂不是白瞎了白三哥的一番美意?”鲁修玉跟着劝。 曹玉宝劝着姜二爷放下弓箭,“西市的老少都等着二哥回去呢,二哥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大伙的一番心意?” 亲眼见了弓是好弓,也听柴易安说了一通,他们出去后也能跟众人吹牛,这就足够了。众人纷纷劝着姜二爷放下御赐宝弓,返回西市,继续品茗听曲。 傍晚时分,姜松以快于往日数倍的速度冲回府中,跑到母亲院中的佛堂焚香跪拜圣旨后,又看过万岁赏给二弟的文房四宝和宝弓,便问母亲,“二弟呢?” 姜老夫人乐呵呵的,“有人来请,他便跟着去了。前段日子实在苦了他,你莫管得太严,让他松快松快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功夫容他松快!姜松严肃道,“母亲可知,万岁为何赐二弟文房四宝和宝弓?” 姜老夫人点头,“因他在惠安为民除害。” “若依惯例,为民除害者多赐金银珠宝,但万岁赐二弟的却是弓箭。万岁这是希望二弟苦练文武艺,明年春闱金榜题名,入朝为君解忧啊!”姜松万分紧迫,“如今离着春闱只剩一百一十七日了,若二弟不朝夕苦来练,怎能金榜题名?” 姜老夫人愣了一会儿,才劝道,“老大啊,你别难为枫儿了。你也见他吃了多少苦才中了举人,你要他金榜题名,不是要了他的命吗?他真不是那块料啊。” 姜松正色道,“母亲总说妍芳宠溺三郎,可您宠溺二弟更胜妍芳。” 被儿子这么说,姜老夫人不高兴了,“你二弟打小就身子骨弱,哪能跟三郎比。” “母亲,二弟现在的身子骨,比儿如何?”姜松轻声问。 长子服毒后身子一直未好利索,如今脸颊无肉,显得老了好几岁,姜老夫人何尝不心疼,“枫儿带回来的药你要记得吃,莫累坏了身子。” 姜松应下,再劝老娘,“母亲,三郎围着池塘跑圈,初起时最后两圈都是用爬的,儿何尝不心疼?但您看他坚持跑了十个月后,现在如何?三郎跟着凌儿拉筋时哭嚎不止,妍芳躲在墙角偷偷抹泪,却能忍住不上去劝阻。这又是为何?” 姜老夫人抿唇不语。 姜松接着道,“咱们家里除了凌儿,二弟是跑得最快的。八个月他都撑过来了,只要再咬牙撑过这一百多天,他就真的熬出头了。” 姜老夫人低声道,“就算吃再多苦,他也中不了状元啊……” “儿也没妄求二弟中状元,甚至是中进士。但他在春闱场上一定要拿出些真本事,让人提起二弟便要挑大拇指,任谁也不能说二弟的武举是混出来的,这便足够了。”姜松对自家弟弟的斤两,还是看得清的。 姜老夫人咬了咬牙,“就依你!不过若是他真撑不住了,你可不准硬逼着他。” 姜松含笑应下,让三弟去寻二弟回府。 姜二爷被三弟从东市赌坊拎回来后,嘴撅得能栓上得胜,“大哥有何急事,不能明日再说么?我今夜本打算赚百两银子买药,澄空开的药方上那些药材,可金贵着呢。” 听了二弟的话,姜松的脸都板不住了,“愚兄的身子已无大碍,现在紧要的是明年春闱,你既得了万岁的赏赐,勤学苦练才是正经。” 姜二爷“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大哥放心,小弟明白万岁的苦心,不过这不是还早着么,不急。”再说自己怎么练也中不了武进士,何苦遭这个罪呢。 姜松气得瞪眼,“只剩一百一十七天了,哪里还早?!你可知众举子都在做什么?远的不说,便说郭静平,人家白天习武晚上读书,连饭都是他儿子做!” 人家有好儿子,自己又没有。姜二爷嘟囔道,“今天是十一月二十,离着三月二十春闱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月,怎到大哥这里就少了三日?” 听二哥还敢犟嘴,姜槐刚捂住耳朵,便听大哥咆哮道,“今年腊月和明年二月都是小进,三月二十你就要入场了,你自己算还有多少日?!” 农历每月长短不一,三十日的称为大进,二十九日的称为小进。 姜二爷真被大哥吓着了,连忙劝道,“大哥莫生气,生气伤身,小弟练,练还不成么。” 姜松喘了一会儿,才道,“现在朝中不少人说你的举人是混来的,你一定要下苦工,到时让他们开开眼,看清你的真本事!” “好!”姜二爷也听说了这些闲话,到时他一定让这些人闭嘴。 “府中每日人来人往,你也无法安心读书。愚兄已命人帮你收拾好行李,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去柳家庄住一段,腊月底再回来。庄外宽敞能跑马,你练骑射也方便……” 姜二爷一下就跳了起来,“如今天寒地冻,大哥怎能把我扔到庄子上去呢!娘不会让你这么干的!”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姜松沉稳地端起茶杯,品着二弟从泉州带回的好茶,“母亲已经同意了。” 正文卷 第165章 去柳家庄 母亲都点了头,姜二爷再不情愿也只能去庄子了。既然要去,姜二爷也要让自己待得舒舒坦坦的,“大哥,柳家庄冷清,我想多带几个人。” 你是去读书练武又不是看戏赌钱,要什么热闹?姜松道,“年关将至,我和三弟走不开,让姜裘、姜财、呼延图、卢定云都跟着你去,厚叔也跟着去。” 府里除了母亲和自己,能劝二弟几句的也只有老管家了,姜松这才派老管家跟去。 “厚叔年纪大了,还是让他在府里安生晒太阳吧,大哥放心,我不会偷懒的。”姜二爷言道,“我想带郭静平父子去。” 带他们?姜松不解。 姜二爷道,“郭静平自己闷头读书练箭,都能中解元。若得裘叔和卢定云指教,他定能更上一层楼,没准还能拿状元呢。他拿了状元就能入千牛卫,对他对咱们,都是好事。” 姜松提醒自己的傻弟弟,“他与你一样福建路的举人,二十四路三百举人中只能选出三十位进士,论理福建路只能出一人。若他突飞猛进中了进士,你怎么办?” 姜二爷对自己,那是了解得非常透彻,“大哥,我在福建路才能排在第七,不是郭静平中进士也是其他五个中的谁,总归轮不到我。” 姜槐提醒道,“二哥,万岁如此器重你,当然想看到你过春闱后参加殿试,你中进士的可能性一点也不比别人低。” 姜松摇头。众目睽睽之下,便是万岁器重二弟,考官们便是有心,也不敢以天子喜好择仕,否则御史们的口水就能把这些人淹死。 在商场上,这种猫腻姜槐见得多了,不过他可不敢跟大哥争辩,只道,“二哥信小弟这一次,你且努力一把试试。” “好。你们安心在府里烤着火炉,等我的好消息。”姜二爷打了个哈欠。 这话说的!姜松气笑了,“木炭已装上车了,冻不着你。” 第二天一早,听闻爹爹要去柳家庄,姜留立刻冲到了爹爹面前,“爹爹,郭叔有雄子哥给他做饭洗衣,你怎么能没有呢?让留儿跟您去吧,留儿帮您洗衣做饭!” 姜二爷不同意,“莫闹。你梦到的那些玩意儿不合爹的胃口。你安生在府里玩,冬天去庄子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留一看讲道理不成,立刻改为撒娇模式,“我不管!反正我要去,爹爹不要我去,我就自己跑过去,反正我跑得快!” 姜慕燕见妹妹非要去,便帮着她说话,“父亲让妹妹去吧,近日府里人来人往,妹妹脸上带着伤行很是不便。待她的伤好了,您再派人送她回来。” 她不光脸上有伤,腿上还磕青一大块呢,姜留可怜巴巴地望着爹爹。 姜二爷看看小闺女惨不忍睹的脸,也就点了头,“脸好了就回来学琴。” “好。”姜留刚展开笑颜,却发现爹爹嫌弃地转开了头! 用罢早膳,姜留听着祖母叮嘱了爹爹足有半个时辰,才放他们出城。 姜二爷一出门,姜宝便去给郭静平送信,问他要不要去柳家庄与二爷共同准备春闱。 能得裘叔和卢定云指教,郭静平自是求之不得,他立刻打包行李,带着儿子赶往柳家庄。 姜二爷与郭静平在柳家庄安顿下来后,当天下午便凑到书房,听裘叔给他们分析今年八月秋闱时各路的策问题目。姜留和郭南雄也在房里,围着炭火盆一边烤手一边听。 姜留早就弄明白了,科举内场文试考的墨义和策问,其实就是以《武经七书》为考试范围的简答题、论述题或材料分析题。只要熟练掌握经书的内容,简答题不难,论述或材料分析题才是重点。因为策问不只要答得合理,还得合乎考官的心意,才能得个好分数。裘叔现在的做的,就是帮爹爹和郭叔分析策问题目中隐含的,出题之人的想法。 看裘叔有理有据,滔滔不绝地分析着,姜留觉得若他穿越到现代,定会成为高中名师。 见郭南雄打了个哈欠,姜留算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小声道,“雄子哥,我累了,你能陪我出去玩吗?” 郭南雄立刻点头,跟着姜留出书房往后院走,让冷风一飕,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雄子哥很冷吧?”姜留回头道。郭家父子习惯了安溪的气候,康安的干冷定让他们觉得很难熬。方才烤火的时候姜留就发现,郭南雄的手都快冻成馒头了。 郭南雄当然冷,不过他不怕,“我还能受得住,我爹说很快就暖和了。” 一九二九不出手,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哪那么快就能暖和起来。姜留带着他回到自己房里,发现奶娘和王香芝俩人快把冬衣做好了。 一路从安溪走到康安,赵奶娘对懂事得让人心疼的郭南雄格外照顾,方才见他们父子进来时衣裳单薄,便跟姑娘商量可否给他做身冬衣。 姜留跟爹爹商量,想从他的冬衣里取一件旧的,改小后给郭南雄穿。姜二爷立刻就同意了,“用那件褐红色的。” 从府里出来时,姜老夫人怕儿子冻着,给他装了三大箱衣裳,其中冬衣便有五件,褐红色那件是最厚的。可姜二爷不怕冷又爱美,从不穿臃肿衣衫,便是冬衣也不成。那件褐红色的冬衣,是他最不喜欢的。 姜留让奶娘取了冬衣,叫上王香芝一起改。俩人手都不慢,说话间就把衣裳做好了。 见姑娘带了郭南雄来,赵奶娘咬断最后一根缝衣裳的线,抖了抖袄子,对郭南雄道,“郭少爷试试这件冬衣的肥瘦,奴婢好找准地方缝盘扣。” “是啊,快来试试。”怀了孕的王香芝最是见不得孩子受苦,看到郭南雄肿得跟萝卜一样的手指头,她也心疼得不行。 还不等郭南雄说话,姜留便把他推到奶娘和王香芝身前,“雄子哥试好衣裳,就来里间找我玩。” 姜留在里屋待了一会儿,就见郭南雄穿着一身红的上袄下裤的冬衣进来了。奶娘估量的尺寸很准,郭南雄穿着这身冬衣正合适,也很有喜气。 郭南雄穿上冬衣后显得胖了一圈,他的小脸通红眼睛也通红,进屋后习惯性地吸了吸鼻子后,才想到爹爹讲的规矩,又掏出帕子擤了擤,瓮声瓮气地与姜留道,“多谢留儿妹妹,这冬衣很暖和,我明天就穿着它去给你抓兔子烤着吃,兔子毛可以给你做暖袖。” 姜留晓得他不愿占人便宜的性子,便笑眯眯地道,“留儿跟雄子哥一起去抓兔子。” 郭南雄立刻兴奋了,“好,咱们一块去,抓不到兔子就逮鸟给你玩。” “不要鸟,养不活。”虽然她用心照顾了,但回来的路上爹爹给她抓的鸟都死了,当时姜留心里还是满难受的,不想养了。 俩人在屋里玩姜留带来的玩具玩到傍晚,待赵奶娘进来叫吃饭时才出了屋。 郭静平见到儿子穿得圆滚滚的,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刚要开口感谢,却见姜猴儿蹿了进来。 “二爷,少爷来了!” 正文卷 第166章 想干啥就干啥 “这熊孩子!”姜二爷瞪起眼睛,早晨留儿说要跟来柳家庄,这死小子竟没闹着要跟来,姜二爷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谁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姜凌进来后还没来得及行礼,便听爹爹斥道,“你来作甚,明日不读书了,不怕被夫子打手板了,不嫌被人笑话了?” 面对爹爹的三连问,姜凌也没啥反应,他先给父亲和郭叔行礼,才解释道,“祖母怕您在庄子里住不习惯,让儿每日过来看看您可缺什么。所以以后儿每晚过来陪您,早上再回城读书。儿若不来,祖母在府里也无法安心。” 姜凌说得这一长串话,硬生生把姜二爷准备好的教训之词全堵在了嗓子眼,姜二爷憋得难受,瞪着眼睛骂道,“不嫌累、不嫌冷你就跑!” “儿遵命。”姜凌应下后快步走到妹妹身边,颇有一股倦鸟归巢的味道。 数九寒天骑马赶十里路,可不是闹着玩的。姜留握住哥哥的手,发现他的手果然是冰凉的,连忙带他到火盆边烤火,“哥哥骑马累不累?” 姜凌摇头,“不累。青龙天天关着也不行,每日跑一趟,就当遛马了。今天书院默贴经,我全对了,卢三郎错了六个,被夫子打了手板。” “凌哥好厉害!”郭南雄由衷敬佩。在他看来,一个个方框子跟画一样,能记住这些字的就是大英雄。 忽略哥哥说的卢三郎,姜留问道,“默的是《尚书》吗?” “嗯。”手指恢复知觉后,姜凌握了握拳,换个面继续烤。 《尚书》语言晦涩,内容深奥,可不是一般人能懂的。姜留由衷佩服哥哥,“《尚书》里边的字比划那么多,哥哥还能记下并默出来,一定花了很多心思。爹爹,给哥哥加道菜,怎么样?” 姜二爷哼了一声,吩咐道,“让厨里做一锅羊肉萝卜汤。” “爹爹对哥哥真好,哥哥最爱吃羊肉了。”姜留笑弯了眼睛。 “是我想喝!”姜二爷嘴皮子硬极了,看得郭家父子直笑。郭静平笑道,“明日我进山猎只鹿回来,咱们晚上吃烤鹿肉。” 姜二爷立刻来了精神,“咱一块去!” 呃……郭静平觉得,还是他自己去更为稳妥。 烤火用饭后,姜二爷又被裘叔拉去书房,快子时赶回来时,他发现儿子已经睡着了。 姜二爷又是生气又是想笑,轻手轻脚地脱了衣裳躺在儿子身边,打了个哈欠便睡了。 待睡醒时,姜二爷才发现儿子已经走了。他推开窗哈了口凉气,伸了个懒腰,便转身去闺女房里挖她起床用饭。 姜留知道哥哥已经走了,心疼他一大早便要赶这么远的路,便与爹爹商量道,“不如让哥哥在庄子里住几天吧?” “别管他,他跑的累了自然就不跑了。你爹我这么大的时候,巴不得没人管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姜二爷给女儿夹了一筷子凉拌绿豆芽,气呼呼地道,“想让你哥不来回跑,你就老老实实养伤,然后赶紧回府。那臭小子属狗皮膏药的,你走到哪他跟到哪,还拿着爹当幌子,哼!” 姜留不知道说啥,只好干笑。昨天早晨哥哥说了好好读书的,她也没想到他会跟过来啊,自己是得快点养好伤回去了。养伤这几天,自己得抓住机会练习快跑,回府就没机会了,姜留握握小拳头。 姜二爷用完饭,擦擦嘴问姜宝,“去看看郭静平收拾好没,若收拾好了,咱就出发。” 姜宝忍着笑,“郭爷早晨来找二爷,因二爷您还没起,昨夜您又吩咐了任何人不能打扰您睡觉,所以郭爷自己进山打猎,此时鹿已经放在厨房了。” 姜二爷瞪大桃花瞳,半晌没说出话。 姜留暗里笑翻了,“爹爹下次想打猎,可以早起一会儿。” “爹不睡够了,哪有力气读书射箭!”姜二爷气冲冲地站起来,“宝儿,去叫卢大哥,爷要进山猎虎!” 姜宝连忙道,“二爷,您现在该去练箭了。” “爷又没说不练,进山练跟在这里练都一样!”姜二爷起身甩袖,大步往外走。赵奶娘在后边追着喊道,“二爷先换件厚衣裳再走。” 姜留人小鬼不大地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会这样。让爹爹老老实实地憋在庄子里读书练箭,怎么可能呢。 奶娘抱着衣裳去追爹爹了,姜留一口气喝完小米粥,跳下凳子招呼道,“书秋,跟本姑娘去找雄子哥,咱进山抓兔子!” 书秋眼睛都亮了,学着她娘的语气道,“姑娘进山打猎,得换件厚衣裳再走。” 脚踩鹿皮靴,身着蚕丝棉冬衣加滚毛边小袄,头戴雪白兔绒毛的姜留无语,“你觉得本姑娘穿得还不够厚?” “够了!姑娘咱走吧!”数去立刻往前冲。 待到了郭家父子住的小院,姜留发现郭南雄正拿着扫把打扫庭院,连木柴都被他摆得整整齐齐的。姜留只觉得自己这一脚跨出三千里,一步就迈进了清溪郭家的院子。 “留儿妹妹起来了?你等一下。”郭南雄见到姜留来了,立刻把扫帚放回原位,进屋取打猎用的东西。 扶腰挺肚子的王香芝站在门边,一个劲地夸郭南雄能干,“郭少爷这么能干的孩子,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她的大儿子今年也是八岁,王香芝本以为儿子已经够懂事难干了,但是跟郭南雄还是没法比,“这可怜孩子呦,才八岁就干着大人的活,郭爷也真是的,咋就不再娶个媳妇呢?” 姜留沉下小脸,“郭家父子的事,他们自有主意。” 方才的话说出口,王香芝也觉得欠妥,向六姑娘屈了屈膝道,“奴婢在庄子里待得久了,忘了规矩,请姑娘责罚。” 姜留点头,“天寒地冻,嬷嬷怀着身子,还是少在外走动,早点回房歇着吧。” 王香芝退下后,书秋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姑娘,激动道,“姑娘好了后便厉害了,怎么看怎么有老夫人的气派!” 比起祖母,自己差得远了。姜留见郭南雄出来时,手里拿的不是弓箭而是筛子,就傻眼了。 郭南雄穿得缓和了,抹了冻疮膏的手一阵阵地发痒,他忍不住在衣裳上蹭了蹭手,哄着姜留道,“我爹说咱俩太小不能入山,让咱们在庄子里找块空地儿抓鸟。” 抓鸟能练啥,姜留摇头,“我要去庄子外边跑跑,雄子哥去不去?” “去,但是不能进山。”郭南雄放下筛子,“咱找个没人看到的地儿,妹妹放开了跑。” “好!”姜留咧嘴露出大大的门牙,笑得极为开心。 正文卷 第167章 挂在树上的少年 古代比现代好的一点就是人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很容易。姜留与郭南雄出了柳家庄,随便转悠了一圈,便寻到一处远离村庄的开阔地。 郭南雄看了看地上的脚印,便道,“这应该是姜二伯和我爹进山时留下的,咱们在这儿玩,他们出来后咱们再跟他们一快回去。” 可怜的郭叔,以为早早起床进山把鹿猎回来,就不用跟爹爹进山打猎了,谁知还是被爹爹拉了去。姜留确认左右无人后,晃晃脖子,抡抡胳膊,扭扭小胖腰,转转脚踝,回头叫号,“鸦叔,雄子哥,一块跑啊。” “好。”郭南雄上前跟姜留站成一排,鸦隐虽然没吭声,也站了过来。书秋见状也凑上前,“姑娘,奴婢也跑!” “成啊,追不上我们了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一会儿就跑回来。”姜留压低身形,郭南雄和鸦隐也开始塌腰准备。 书秋不服气,“奴婢跑得可快了,不会被姑娘落下的。” “一、二、三、跑!”姜留喊完,以最快地速度蹿了出去。 鸦隐比她还快,郭南雄紧紧跟随在姜留身后,嘴还没来来得及闭上的书秋完全傻了,待她回过神来抬步开追时,姑娘已经跑出去了一大截,追不上了…… 追不上也得追!书秋吭哧吭哧地往前跑,“姑娘,等等奴婢,等等奴婢啊——” 高速飞奔中的姜留开心极了,就连割脸的寒风,都让她觉得畅快。鸦隐在她前边几步,回头招呼道,“姑娘,再快些。” “好!”姜留努力提速,郭南雄也被落下。待转过一个山头,姜留与鸦隐商量道,“鸦叔,我想捉兔子。” 鸦隐乐了,“某比兔子跑得快,姑娘能追上某就成。” 姜留鼓起腮帮子,“你又不能烤着吃。” 鸦隐一踉跄,差点被田垄绊倒。他停住与姜留商量,“郭爷进山猎了只鹿,二爷出来时肯定也带着猎物,姑娘不必捉也有肉吃。” 姜留解释道,“我就是想试试追活物的感觉。” 鸦隐浓黑的眉毛跳了跳,“某也是活物!” 看来是自己没说清楚,姜留继续道,“我想追那种会东窜西窜的活物。”姜留觉得这样能锻炼她的反应速度,反正这里都是田地,就算栽倒了最多也就啃一嘴土,摔不伤。 鸦隐明白了,“姑娘来!”说罢,他塌腰探头,向东猛窜几步,又转向西跑去。 姜留被这家伙逗地咯咯直笑,快速追上了上去。鸦隐折转的速度极快,姜留跟着他转时,因掌握不好重心,几次栽倒在地上。不过她翻身爬起来,拍拍土继续追。 鸦隐琢磨着姑娘该累了时,才停住,“某累了。” 跑了满脸汗的姜留也累了,她喘息着靠在树上歇息。鸦隐看着七岁的六姑娘,再想想快三十岁的姜二爷,心里忍不住吐槽:如果姜二爷有姑娘的一半毅力,状元非他莫属! “有人吗——” 嗯?姜留闭上嘴,鸦隐直起身窜到姜留身边,抬胳膊护住她。 “有人吗——帮帮我——” 不远处传来声音,鸦隐和姜留同时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山坡。鸦隐低声道,“听声音是个孩子,许是伤着了。” 姜留道,“咱们去看看吧,可能是附近村子进山捡柴的孩子。” 若有埋伏,也不会在山脚下。鸦隐点头,带着姜留到了小山坡,循着声音往里走。 “壮士,壮士!我在这里!” 他们走上山坡不大一会儿,便听到前边的树上传来声音。姜留吓一跳,抬头循着声音一看,便见一个身着蓝袍的小少年被绳子捆住脚,倒挂在树上。 “劳烦壮实放我下来。”小少年见到鸦隐,喜出望外。 这场景,莫名让姜留且得到了唐僧在树林里遇到红孩儿那一幕,于是乎,姜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树上的小少年妖异。不过再妖异,也得救啊,这小家伙倒挂得久了,脸都憋成猪肝色了。 “这是中了猎户设的捕兽套了。”鸦隐过去解开捆在树干上的绳子,慢慢把倒挂的小少年放下来。 少年落地后解开缠住脚踝的绳套,撑着站起来向鸦隐行揖礼,“多谢壮士搭救。” “壮士”这个词儿,姜留穿过来一年多,只在书上和茶楼说书先生嘴里听到过。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少年这般文绉绉的,让姜留莫名地想笑。 这少年把视线落在姜留身上,问鸦隐,“壮士,这位姑娘是从山上不甚滚落,被您救下的么?” 脸上带伤又滚了一身土的姜留…… 鸦隐憋笑,“这是我家姑娘。” 小少年见自己闹了笑话,连忙拱手,“小生失言,还请姑娘恕罪。” 姜留摇头,“没事儿。” “多谢姑娘搭救。”小少年再行礼。 姜留确定这不是妖精,而是个小书呆子,便提醒道,“没事儿,你下山时,看到地上插着树枝的地方就不要走,那都是猎护设的陷阱。” 说罢,姜留转身就走。小书呆子瘸瘸拐拐地跟上来,“姑娘可是住在这附近?” “是。”姜留应了一声,放慢脚步。这少年或许不识路,待他走几步也成。 “姑娘可知这附近有个柳家庄?”小少年又问。 嗯?姜留眯眯眼睛,“知道。” 小少年立时高兴了,“可否请姑娘告知小生,柳家庄在何处?” 姜留留了个心眼,“你为何去柳家庄?” 小少年白嫩的脸微红,“没,没事。” 这明摆着有事儿!姜留抬眼看鸦隐,鸦隐上前一步,“柳家庄就在不远,你的腿伤着了,某送你过去。” “不敢劳烦壮士。”小少年慌忙摆手,“小生不去柳家庄,只是问问……” 不去还打听?姜留眯眯眼睛,随便给他指了个方向,便带着鸦隐走了。转过山头后,姜留对鸦隐道,“鸦叔跟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鸦隐摇头,“某的差事是保护姑娘。” 姜留抿抿嘴,指着跑来的郭南雄和书秋,“我们回庄子,鸦叔跟去看看。” 鸦隐依旧不肯,“某送姑娘回去,再赶过来看看。那小子瘸着腿,跑不远。” 正文卷 第168章 都是弓的错 书秋看到满山满脸泥土的姑娘,完全傻了。 小姜留看不到自己的狼狈,得意洋洋地问书秋,“怎么样,本姑娘跑得快不快?” “姑娘这是跑到泥坑里去了么?您要是这么回去,我娘会打死奴婢的。”书秋怕怕的,拿着帕子上前,小心翼翼地给姑娘擦脸上的泥土,“姑娘没伤着吧?” 姜留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没有。” “姑娘,您跑慢点也没事儿,真的。”书秋害怕啊。 郭南雄小大人般地挥挥手,“你别怕,嬷嬷不会因为这个骂你。不过留儿妹妹,书秋说得也有道理,你跑慢点也没事儿。” 姜留点点头,“我以后尽量不弄脏自己。” 书秋给姑娘拍打了身上的土后,心惊胆战地跟着姑娘回到柳家庄,她娘见了姑娘这样,竟真的不骂她,只是吩咐道,“快让人烧水,让姑娘沐浴。” “多烧点,让雄子哥也泡泡,泡泡澡冻疮好得快。”姜留喊走的书秋,郭南雄不比姜留干净多少。 这里虽然没有暖气,但沐浴的房间是烧着火的,热腾腾得泡在大木桶里一点也不冷。奶娘把姜留从头到脚洗干净后,又给她仔细擦净头发上的水,换好衣裳后,才把她裹在斗篷里,要抱回房。 姜留觉得很不好意思,“奶娘,我可以自己走。” 赵奶娘笑道,“外边冷,姑娘自己走怕让凉风飕着脚脖子。姑娘一天比一天地大了,奴婢想抱也抱不了姑娘几年里了。” 姜留闻言,便顺从地抱着奶娘的脖子,让她抱自己回房,颇为依恋地道,“抱不动了,您也是我的奶娘,不准离开。” 赵奶娘笑声爽朗,“只要姑娘不赶奴婢,奴婢在老得干不了活之前,都在您身边。等您出嫁了,奴婢就跟着您去夫家照顾您、照顾小少爷。” 姜留…… 姜留回到房中守着火盆待了不大一会儿,鸦隐便回来了,“那个白脸小子后来又打听了几个人,一瘸一拐地在咱们庄子外转悠了一会儿,就找了庄子里的农户送他回城。农户来借牛车时某跟他讲了,让他打听清楚那小子的底细。” 姜留点点头,“这样咱们就知道他是谁了。”知道了他是谁,他来干什么也就搞清楚了。 鸦隐搓搓手,嘿嘿两声道,“有个事儿,某想跟姑娘商量一下。” “你说。”姜留示意他坐到火盆边暖和暖和。 鸦隐摇头,他是大丈夫,不怕冷,“姑娘好了后就要回城了吧?” 姜留点头。鸦隐这一年多一直是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莫非他这次想留在柳家庄,不跟自己一起回去? 鸦隐又嘿嘿,“姑娘回去后,少爷一定也不会来回跑了。二爷住在庄子里,老夫人一定放心不下,某想接替少爷的差事,每天过来一趟,看二爷这边缺啥。” 姜留脑袋一转,就知道这家伙为了啥,“这样,鸦叔还可以帮我哥遛马。” “对,对!就是这个!”鸦隐笑得一脸期待。 “你可以来回跑。”看到鸦隐笑开了花,姜留又道,“但是青龙是我哥的,我做不了主。” 鸦隐急了,连忙道,“姑娘做得了主,真的!” “你得问哥哥。”姜留再次强调。她当然知道自己答应了,哥哥绝不会反对。但是她不懂怎么养马,不知道这么跑对青龙是好是坏,青龙是哥哥的不是她的,她不想掺和。 鸦隐见此,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差点撞上开门进来的姜二爷,将鸦隐吓了一跳,抬头瞪眼却发现姜二爷比自己火还大,鸦隐忍了忍,侧身出了房门。 姜二爷斜了鸦隐一眼,气哼哼地走到火盆边坐下,烤手。 大周第一美男子,不光脸长得好,身材长得好,手也长得好看。白皙且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火盆边伸展开,让人觉得火盆都比刚才顺眼多了。 姜留一看爹爹这样,就知道山里很冷,爹爹没等到老虎出来,就受不了了。不过照着爹爹的性子,没猎到老虎,也该猎了点别的,姜留笑眯眯地问,“爹爹今日打到了什么?” 姜二爷似乎早就等着这句呢,他哼了一声从身后拽出一个不大的布袋,扔到小闺女面前,“自己看!” 姜留扒拉雪白的小布袋,发现里边竟是干果,松子、榛子、栗子都有,还收拾得挺干净,“爹爹这是掏了松鼠的窝么?” 姜二爷重重哼了一声,“谁让那厮不长眼,拿松塔砸到了爹的脑袋!” 那是该掏。姜留笑眯眯地把松鼠的藏货倒在火盆边巴掌宽的沿上,拿了放在旁边的小沟子扒拉着烤着吃。 榛子难烤熟,栗子还是挺好烤的。姜留掏出爹爹给自己买的漂亮小匕首,划开栗子壳,剥出一粒香喷喷的栗子送到爹爹嘴边,“爹爹吃。” 姜二爷张嘴吃了栗子,又接过闺女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脸色才好看些,不过还没有转晴。 姜留心中叹气,继续哄道,“榛子壳硬,爹爹帮留儿切开,好不好?” 她上次爬连青山去藏云寺,走了两天没见到一棵榛子树,人家小松鼠这些榛子还不知道是从哪儿摘回来的呢,多不容易。 “笨!”姜二爷拔出跟女儿同款不同号的匕首,“啪”地一拍,榛子壳便裂开了。姜二爷掏出榛子仁吹了吹,塞进女儿嘴里,“别用门牙咬,长歪了丑一辈子。” 姜留…… 接下来也不用闺女剥壳了,姜二爷恶狠狠地敲开所有榛子后,才抱怨道,“万岁给爹的弓一点也不好使,害得爹没猎到老虎!” 姜留差点被爹爹的话噎住,她喝了口茶伸脖子把满嘴的榛子咽下去,才道,“就是!如果爹爹拿自己的弓箭,一定能猎到老虎!” “蠢!”姜二爷白了闺女一眼,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捏着她的小胖手道,气呼呼地道,“万岁赐了宝弓,爹就得用着,哪还能用以前的!” 爹爹用惯了原先的弓,现在换了新弓不习惯,射不准了。姜留想到跟进山的几个人,莫名为他们的安全感到揪心。 “爹爹,您看您的马有名字,弓也该起个名字,这样它才会听话,对吧?” 姜留早就看透了,她爹拧巴得很。只要心里舒坦了,怎么着都行;心里不舒坦了,怎么着都不行。现在最紧要的问题,就是不能让他讨厌万岁送的弓。 正文卷 第169章 纳妾败家 姜二爷听了闺女的话,眼前一亮,“对啊!爹怎么就没想到呢!人家是宝弓,没名字怎么可能听话呢?得给宝弓起个响亮的名字才对!叫什么好呢……” “爹爹给它起吧,谁让它是爹爹的宝弓呢。”姜留望着面前温暖的火盆,以她爹起名字的直白作风,几个跟神射手有关的名字刷刷地从她脑袋里飘过,就等着她爹开口挑一个。 “百丈穿杨弓,怎么样?”姜二爷问。 冰狗!中!姜留笑弯了眼睛,极力捧场,“这个名字真好,宝弓一定喜欢!” 姜二爷玉雕的容颜露出笑容,如寒冬乍暖,美不胜收。他将闺女放在椅子上,起身展平被闺女压皱的衣袍,颇有长辈风范地道,“时光不可虚度。你在这儿玩,爹去练箭。” “好——”姜留看着爹爹开开心心地出去练箭,忍不住为卢定云掬了一把同情的泪。 傍晚时分,鸦隐送信进来,“姑娘,那个白脸小子路上一句话没说,在城门口就下了车,单独进城。咱们的人机警,偷跟了一段后,发现他去了昌乐坊的椒浆巷。” 昌乐坊?姜留想了想,“那不是酿酒的地方吗?” “姑娘说得没错,咱庄子的人脑瓜好使,顺路打了几壶酒回来,晚上二爷吃鹿肉有酒了。”鸦隐眼巴巴地望着六姑娘,姑娘这么聪明,一定明白他想说啥,对吧!对吧? 姜留真想缓缓翻个大白眼给他,他也不想想,自己才七岁,适合懂太多吗? “郭叔猎的鹿个头很大吧?” 姑娘果然懂了!鸦隐嘿嘿笑,“大!” “鸦叔今天辛苦了,卢师傅也辛苦了,你们砍些鹿肉吃酒吧。”姜留随了他的意。 “姑娘,还有老呼。”鸦隐提醒道。 姜留明白了,“你们多砍些。” “得嘞!” 鸦隐兴冲冲地走了后,正嗑松子的书秋小声道,“姑娘,奴婢也想吃……” “少不了你的。”哥哥快回该回来了,姜留吩咐书秋,“去将手炉里的碳灰倒掉,换上炭火捂着。” 待用膳的东厢房里架起炭火盆,放上烤肉架,腌好的鹿肉被放在架子上烤得滋滋直响时,姜凌骑马赶来了。 姜留连忙让书秋端热水让哥哥经过手,又把手炉塞进他的手里,才拉着他坐在碳火边,“哥哥先喝碗汤暖一暖,再吃肉。” 看着被闺女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儿子,姜二爷心里不爽,倒了一杯酒给儿子,“喝这个,暖得快。” 姜留吓一跳,“爹,哥哥才十岁,不能喝酒。” “爹像他这么大时,能喝一壶酒!”姜二爷哼道。 “丫头,这酒不辣,喝一点儿没事。”郭静平也给儿子倒了半杯,“慢慢喝,别呛着。” 好吧,姜留也不管了,与大家说起今天在树林里发现白脸少年的事儿,“最后他去了昌乐坊,姓什么叫什么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昌乐坊,十岁上下的白脸少年?”姜二爷思索着。 姜留点头,“嗯,个头比哥哥稍矮了些,很斯文。” “是不是张嘴闭嘴都冒着读书人的酸腐味儿?”姜凌问。 姜留……“是。” 姜凌放下筷子,“是顾西屿。他家住在昌乐坊椒浆巷,他今天没去书院。” 姜二爷问道,“他爹叫顾景明?” 姜凌摇头,“儿只知他家原本在宣阳坊,后来才搬去的昌乐坊。” “那就是了,爷就知道他为何而来。”姜二爷喝了一口酒,“顾景明有三哥儿子,长子顾西聪今年在京畿路应武举,第九名。这小子是听说爷来了柳家庄,才过来看看爷在干什么。” 京畿路一共选十五个武举人,第九名就是中了。郭静平道,“京畿路人才济济,能考第九名的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为何还要来探二哥的底?” 这个问题,姜凌就能回答,“康安城中人人都觉得我爹能中武状元。” 郭静平愣了愣,才道,“二哥确实有状元之姿。” 姜二爷傲娇地哼了一声,“爷才不喜欢当什么武状元。武状元要跨马游街,丢人显眼!” 众人沉默,这话让人怎么接? 还是姜留打破了沉默,“哥,顾西屿怎么也没去国子监?” 虽然没见过顾西屿,但是姜留听二哥和哥哥都提过,顾西屿是青衿书院的佼佼者,文武全才还容貌英俊,这样的人也进不去国子监么? 姜凌摇头,“他也没考。” 康安城百事通姜二爷放下酒杯,“他不考入国子监,是怕被人欺负。顾西屿父亲顾景明,是顺昌侯顾汉平的庶子。顺昌侯在世时,顾景明仗着他的生母受宠,与其嫡兄顾景昭斗得鸡飞狗跳。顺昌侯也因治家无方,被御史在太上皇面前告了好几状。顺昌侯是突然暴毙,临死之前没给顾景昭请封世子,顾家的爵位就这么丢了。顺昌侯死后,侯夫人就将顾景明赶出了顾府。爷若记得不错,顾景昭的儿子,就在国子监读书。” 说罢,姜二爷总结道,“家和才能万事兴。” 郭南雄听明白了,非常严肃地跟他爹讲,“爹以后不能娶妾,败家。” 郭静平点头,“好。” 姜留低头偷笑,她爹有妾,还有俩呢,个个貌美如花。 有俩美妾的姜二爷想说郭南雄太过武断,但孩子们还小,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姜二爷塞了口鹿肉,转换话题,“顾家小子能来,其他人也能来,静平你别出庄子,免得惹来麻烦。” 郭静平见姜二哥时刻惦记着自己,颇为感动,“好,小弟哪也不去,就在庄子里跟着二哥学经练箭。” 姜二爷美滋滋地抿了口酒,“你不能出,我能。我还要带着我的百步穿杨弓,去山里猎虎呢。” 所以,他不用跟着姜二哥进山打猎了?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郭静平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挑,连忙举杯道,“不能看到二哥射虎,真乃平生一大憾事。来,小弟敬二哥!祝二哥早日猎得猛虎。” “好!”姜二爷与郭静平碰杯,抬袖仰头,一饮而尽。 姜留就不能明白为啥爹爹对猎虎有这么大的瘾,分明他床上就铺着一张白旸送的虎皮呢! 饭后,姜二爷与郭静平去书房读书,姜凌跟着妹妹去她的房里写字。可刚读了一小会儿,姜留就发现哥哥趴在桌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哥哥睡得很香,再抬手一试,他的小黑脸比往常热了不少。 这是,喝醉了? 正文卷 第170章 一批肥羊 就算粮食酒度数不高,哥哥年纪还小,哪消化得了。姜留低声吩咐书秋让厨房准备醒酒汤,待醒酒汤端来后,姜留唤醒哥哥,让他喝下,“哥哥喝完就去睡吧。” 姜凌撑着头小声道,“字还没写完,我趴一会儿再写。” 姜留看他这样,心疼得不行,“哥哥晚上还有功课,你以后别来回跑了。” 姜凌抬起迷迷蒙蒙的眸子,委屈巴巴道,“你又不在府里,我回去做什么?” 姜留愣了愣,才低声道,“哥哥在榻上躺半个时辰,待会儿再起来写。” 姜凌点头,爬到窗边的小榻上,眼巴巴地望着妹妹。姜留让奶娘给哥哥盖上被子,然后坐在他身边,“睡吧。” “嗯。”姜凌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黑手握住妹妹的衣袖,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姜留坐在旁边看着他熟睡的小脸,忍不住叹了口气。从藏云寺后山的病床上醒来后,哥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后来他的眼睛似乎就没离开过自己。这孩子对自己,是产生了雏鸟情结吧? 可怜见的。 被裘叔和郭静平拉着读书一直读到深夜的姜二爷打着哈欠回到内院卧房,却发现儿子不在床上也不在桌前。 姜二爷拧紧眉头到了闺女的房内,先看了眼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女儿,又转头看旁边榻上睡得呼呼的臭小子。 赵奶娘轻声道,“二爷,少爷虽然吃了醒酒汤,但还是睡得很沉,奴婢叫不醒他。” 一杯就倒了,酒量太浅,还得练。姜二爷上前弯腰,连人带被子一块抱了起来,转身回房。 城中昌乐坊椒浆巷顾家,顾夫人心疼得给儿子揉着被绳子勒得青肿的脚踝,“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出去!若你有个好歹,让娘可怎么活!” 顾西屿也觉得自己很没用,他轻声解释道,“儿见姜凌早晚骑马出城去柳家庄,觉得这里边定有蹊跷,才过去看看的。” “若是觉得有蹊跷,你回来说一声,让你爹派个人去看看多好,非要自己去!”顾夫人埋怨道。 顾西聪也心疼弟弟,信誓旦旦道,“姜家再怎么折腾,就凭姜二那箭术和肚子里的墨水,绝对中不了进士。你安心读书,其他事都不必管,我一定会进千牛卫的!” 顾西屿抬起明亮的目光,“我知道哥哥能!” 自侯爷去世后,他们的日子就过得极为艰难,顾夫人低头掩住泪水。待回到房中,顾夫人将此事告诉丈夫,“这么大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武状元,聪儿房里的灯晚上就没灭过,这么下去他怎撑得住。” 略显颓废的顾景明直直盯着桌上摇曳的蜡烛,一声不吭,被夫人哭得烦了,才怏怏地道,“姜二不是聪儿入千牛卫的障碍,莫再提他,爷听着烦。” 姜二爷这种好吃懒做却什么都有的人,是顾景明平生最讨厌的,“看姜二不顺眼的大有人在,他能不能活到春闱那天还说不定呢!” “如今万岁都对他青睐有加,谁还敢动他?”顾夫人惊得睁大眼睛。 顾景明盯着蜡烛阴沉地笑了,“他不过是被圣上偶尔想起,召进宫当稀罕看了两眼罢了。那些被圣上赞誉有加的朝廷众臣都有人敢杀,何况是他?烧死姜冕的火怎么来的,要毒死姜松的毒怎么来的?真当康安城那么好混么!” 觉得康安城好混的,也只有姜二爷。他每日里早上睡到自然醒,饭后要么打猎要么练箭,后晌和晚上跟郭静平习七经练策问,困了便回房,搂着儿子一觉到天明。 时间转入腊月中旬,姜二爷虽然没猎到老虎,但已用熟了百步穿杨弓。当英俊的姜二爷拉开同样出色的百步穿杨弓,一箭射入草靶时,这场面实在是太养眼了,姜猴儿用力拍手,“好,二爷神功盖世,百步穿杨!” 穿得厚敦敦,裹得严实实,抱着手炉的姜慕燕也不得不点头,“父亲如今的弓箭,已臻大成。” 姜凌提醒道,“郭叔比父亲进步还快,次次正中红心。” 郭南雄立刻谦虚道,“我爹那架势,可没姜二伯的豪气。” “烤好了。”姜留端过小碟子,众人不吭声也不看射箭了,围成一圈剥栗子。 赵奶娘在旁边笑着提醒,“姑娘少爷们莫吃太多,待会儿咱们该用饭了,今天晚膳吃羊肉锅子。” 羊肉锅子?这个好啊!姜凌点头,“好,吃完这几个就不烤了。” 腊月中旬不管是琴行还是书院的课都停了,得到明年二月才会继续,所以姜留没回城中,反而是姐姐和哥哥搬到了庄子里。这里虽然没有城中热闹,但是地方大拘束少,就连姜慕燕都比在府中时活泼了不少。 “少爷……”姜财走进来,吭哧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外边来了一群人,说是您的同窗……好友。” 姜凌立刻皱起眉头,“我没有同窗好友,来的都是谁?” 姜财摇头,“他们都躲在车里,前来叩门的只有孔韬。” 蹲在一旁吃烤栗子的姜猴儿立刻跳了起来,“小的去看看来的都是谁。” 姜慕燕也皱起了柳叶眉,“登门拜访都要先递帖子,待主家点头后,挑巳时或未时登门。他们未递拜帖,又在天色将晚时登门,很不懂规矩。” 姜留则道,“他们打得就是让咱们留他们过夜的打算。”如果不让他们进门,孔韬就算了,车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少爷们在康安城关城门前赶不回去,如果出点什么事,一定会赖在姜家头上。 不一会儿,姜猴儿跑了回来,“少爷,来的里边有孟庭晚、不能让他进来!” 孟庭晚来了?姜慕燕握紧手里,转头看妹妹。姜留皱皱眉,转头看哥哥。姜凌却道,“孟庭晚既然来了,就有一定能进来的办法,开门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姜财,你去马厩,谁也不准靠近青龙、得胜和郭叔的马;鸦隐,你保护好三姑娘和妹妹;雄子,你跟你爹先回避,莫让这些人瞧见你们;猴儿,你跟我去迎客。” 终于捞到跟着少爷办差的姜猴儿,喜出望外地跳到少爷身边。 待姜凌从厢房出来后,姜二爷叮嘱道,“别管他们来干什么,咱们庄子小容不下他们,若他们想赖着不走,全赶去山脚的客栈。猴儿!” 姜猴儿心领神会,“二爷放心,小的明白!” 姜猴儿招手唤过姜宝,“你去连青客栈,就说待会儿有一批肥羊登门,让他们狠狠地宰,到时候咱们和客栈五五分。” 姜宝翻眼,“要去你去!” “分你半成!”姜猴儿加码。 见姜宝仍然不动,呼延图跳了过来,“一成,某去!” “成交!” 正文卷 第171章 心术不正的孟庭晚 姜凌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孔韬的大嗓门,“本少爷凭什么不能进去?这是我姑的田庄!滚开!” 见姜凌终于露头了,孔韬抱怨道,“表弟在忙什么,怎这么久才出来?你……” 姜凌厉眉一挑,孔韬立刻闭嘴,喏喏退开。姜凌扫了一眼被侍卫和奴仆前簇后拥护着的两辆马车,问道,“哪位是我的同窗好友?” 顾西屿撩开车帘跳下来,“姜凌,是我。” “我与你不是同窗。”姜凌提醒道。 卢三郎又钻了出来,灿烂笑道,“我与你是同窗!” 卢三郎虽然蠢,但他是大伯同僚好友之子,姜凌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你来作甚?” 卢三郎笑嘻嘻地,“我们几个想来看看你的宝马,和万岁赐给姜二叔的宝弓。姜凌,你让咱们开开眼呗?” “是啊。我听说你的宝马能日行千里,是真的吗?”车里又钻出一个头戴锦帽的脑袋。 姜宝低声在少爷耳边道,“刘申,邑江候的孙子。” 邑江候刘继的次子刘攀也中了武举,要才加明年的春闱。前几天刘家曾派人来打探消息,被鸦发现扔了出去,这是贼心不死么? 姜凌摇头,“我的马每日只能跑十几里,算不得宝马。” “我能看看吗?”刘申眨着黑亮的眼睛望着姜凌。他知道自己的长得俊秀,从小到大他摆出这样的表情,无论是想做什么,都会被允许。 看惯了姜二爷那张脸的姜凌,再看小儿科的刘申,自然无动于衷。他微微点头,又问,“后边那辆马车上是我哪位同窗?” 后边马车的车帘挑开,一张苍白瘦弱的小脸探出来,怯生生地喊道,“凌表哥。” 竟是王家二舅王问樵的庶子王图南,姜凌快走两步上前,“这大冷的天,谁带你出来的?” “是庭晚表哥。”王图南小声道,“图南好久没见过凌表哥和两位表姐了,想来找你们玩。” 姜凌再问,“二舅和二舅母可知你出来了?” “我……” 孟庭晚打断妄图南的话,端着得体的笑容,问道,“图南表弟到我家玩,得知我们出城,便跟着来了。凌弟,二叔近来可好?” “姜凌,你爹在不在?”又有一个脑袋钻出来,他雪白的貂皮帽上系着一块鸽子蛋大的绿翡,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泛着幽光。 姜猴儿看到他吓了一跳,右相秦天野的孙子,怎么也跑了过来?这位他们可万万吃罪不起! 因知道姜凌不认得真佛,孟庭晚面含得意地介绍道,“这位是申国公府的秦成碧秦公子。” 姜凌的小黑脸依旧没什么变化,“我爹进山猎虎了,还未归来。” “猎虎?”秦成碧等人的眼睛都亮了,顾西屿试探道,“你爹的箭法已厉害到可以猎虎了吗?” 姜凌平静陈述道,“老虎比箭靶大多了,猎虎靠的不是箭法,是胆量。” “你说的很对!”刘申跳过来,“圣上赐的宝弓是见不到了,那我们可以看看你的宝马吗?” 姜凌点头,回头吩咐姜猴儿,“当然可以。宝儿,你去牵马,顺便告诉我姐姐,就说我陪着几位同窗去连青客栈用膳。” 孟庭晚推了推王图南,王图南小声道,“凌表哥,图南想进去看看两位表姐,可以吗?” 姜凌温和地道,“此时已晚,咱们先去连青客栈用膳,晚上表哥再带你回来。你二表姐受伤了,大表姐正在照顾她。你现在进去大表姐该忙不过来了。” “好。”王图南乖巧点头。 孔韬跳过来问,“都到家门口了,为何不能进去,要去客栈用膳?庄子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姜凌真诚道,“家父不在,实在不方便请诸位进去。我听说连青客栈今早刚刚收了一只鹿,露天架起火堆烤鹿肉,自己用刀削着吃,不好么?” 秦成碧眼睛立刻亮了,“这样岂不是跟江湖侠士一样?” 见秦成碧感兴趣,孔韬连忙道,“公子说的对极了,江湖侠士就是这样的,我听我爷爷说过。” 刘申也道,“咱们头顶寒星围着火堆,太带劲儿了!” “那还等什么,走啊!”秦成碧立刻招呼众人上车。孟庭晚提醒道,“成碧,凌弟的宝马还没牵出来呢。” “不过是一匹杂种马罢了,本公子在家看纯种的大宛马都看腻了,走走走!”秦成碧招呼众人上车。 “就是,一批杂种马,肯定比公子的踏雪差多了。”孔韬连忙附和。孟庭晚抿抿唇,歉意地望了姜凌一眼。 顾西屿怕姜凌下不来台,走过来拉拉他的衣袖,“姜凌,你跟我坐一亮车吧?” 姜凌心里不爽秦成碧的话,但还是上了顾西屿的马车,带着他们赶往连青客栈。 庄内,姜二爷得知来的是这些人,眉头微微皱了皱。姜猴儿气愤道,“二爷,一定是孟家使唤,请了秦成碧这个小祸害过来!二爷是没看到孟家那小子,恶心得跟贴了张假脸一样,少爷跟他们在一起会吃亏的。” 姜二爷却道,“在康安城里,他早晚要这些人,早点吃亏也能早点长记性。” 虽然爹爹说得有道理,但姜留还是不想让哥哥受委屈,“爹爹,让裘叔过去看看吧?” “若等着爷吩咐他才知道跟去,那他就不是姜裘了。”姜二爷白了傻闺女一眼,吩咐人去请郭家父子过来用膳。 待听到来的都是国公爷、侯爷家的孩子,郭静平听得心惊肉跳,郭南雄担心着姜凌吃亏,“二伯,他们怎样才肯走呢?” 姜二爷对这帮公子哥儿的行事最清楚不过,“数九寒天,最多三日,他们过过瘾就走了。这三天你们不要出门,我明日一早出门,后日再回来。” 这么冷的天,姜二爷也不想出去。可儿子说他进山打猎了,他总得出去做做样子。 “如果他们不走呢?”郭南雄又问。 “他们若不回,各府就该派人来找了。”姜二爷不禁怀念起自己小时候的好日子,拉着郭静平边吃酒边回忆,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儿子。 用膳后,姜慕燕带着妹妹回房,担忧道,“图南体弱,若是他折腾病了怎么办?” 王图南虽然是庶出,但确是二舅唯一的儿子,被抱到二舅母房中精心养大的。不过姜留不担心他,“孟庭晚带他出来,就有本事照顾好他,姐姐别担心。” 姜慕燕咬了咬唇,“孟庭晚这次,实在是……实在是过分了。” 姜留用力点头,“不错,他心术不正,姐姐以后不要理他。” 此时的孟庭晚,正坐在荒山野栈冰冷的地上,被冷风刮得瑟瑟发抖。 正文卷 第172章 冷啊 为了满足秦成碧和刘申在府中时不可能实现的侠士梦,一群人大冷的天坐在院子里,头顶寒星,身吹寒风,哈着寒气吃烤鹿肉。 秦家和刘家的奴仆随着主子出门,带的东西十分齐全。两人坐着厚厚的隔潮隔冷毡毯,穿着暖暖的皮裘,身边还摆着火盆,美滋滋地吃肉。 幸亏他们来得及时,店家早上猎的鹿还未卖出去,才能像侠士一样豪气地吃肉。这件事,回城之后够他们吹一年的! 孟庭晚就不同了,在马车里很暖和的衣物早已被风飕透了,冷得牙齿直打颤。见秦成碧没有回屋的意思,孟庭晚不好说自己很冷扫了他的兴,便拿眼神看旁边被姜凌抱住的王图远,“表弟冷不冷?” “不冷。”被姜凌表哥用厚披风裹在怀里的王图远,小脸红扑扑的,一口一口喝着凌表哥送到他嘴里的暖汤。 这个小白眼狼,也不看看是谁带他来的,只顾着自己暖和!孟庭晚抿抿青紫的唇,转头看顾西屿。顾西屿安静地坐在刘申身边,烤着刘家摆出来的火盆吃肉。 本来,他也是挨着火盆的,可他把坐位让给了年纪小怕冷的王图南。谁知姜凌突然说表弟怕冷,跑过去抱着他喂饭!虽然姜凌的皮色跟他爹天差地别,但脸皮一样厚! 姜凌住在庄子里,被妹妹裹得严严实实的,袖子里还藏着暖手炉,怀里抱着暖呼呼的王图南,一边喂他吃饭,一边听秦成碧吹牛。 当秦成碧吹得没人信时,姜凌便会很认真地插上一句,“秦公子说得很对,我随着父亲南下时见过比狗还大的鸡。” “看吧!”秦成碧兴致更高了,“姜凌你在哪儿看见的,我让人去捉回来,给这帮没见识的小子开开眼!” 比孟庭晚还惨的孔韬,吸溜着鼻涕搭腔,“凌弟快讲,等秦公子捉回来,咱也开开眼。” “在福建路清溪县的凤山上,那野鸡的羽毛特别漂亮。”姜凌一本正经地胡说。他父亲在凤山的道观不能白修,名声打响康安城传遍大周后,香火就会越来越旺盛,五岳神君一高兴,定会护佑妹妹一辈子。 “真的?”秦成碧的眼睛也睁圆了。顾西屿也搭话,“又大又漂亮的野鸡,莫不是……凤凰或朱雀?” “凤山凤山,当然是凤凰了!”秦成碧的眼睛亮极了,“本公子还没见过凤凰的,秦奎!” “属下在。”秦成碧的贴身侍卫上前一步。 “你记下这个名字,派人去凤山抓凤凰!”秦成碧吩咐道。 “是。”秦奎面无表情地应下。 姜凌接着道,“说起凤山来,那里还真的很灵性。”姜凌转头,对身边直打哆嗦的孟庭晚道,”孟大哥,你也知道我六妹妹生病后,动作有些迟缓吧?” 你家的事,谁想知道!孟庭晚裹紧身上的冬衣,勉强点头。孔韬立刻道,“我知道我知道,留儿妹妹走路慢得让人着急!” “不错。”姜凌点头,“我们再泉州时,听说凤山下的五岳庙香火很灵,我父亲便带着我们去了,六妹妹在五岳神君面前焚香三日,身体便好了。” 孟庭晚立刻道,“你不是说她在庄子内养病么!” 姜凌点头,认真解释道,“六妹妹好了后,因已习惯原本温吞的动作,走路快些便容易磕碰,前几日她磕伤了腿,行走有些不便。” 孟庭晚不吭声了,继续打哆嗦。秦成碧终于发现他不对劲了,“庭晚,你怎么了?” 孟庭晚实在撑不住了,“似乎是吹了风,我的头有些不适。” “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呢。”秦成碧放下刀,问道,“请郎中瞧瞧吧?” 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郎中!站在他身后为他挡风的书童竹九连忙道,“吹风不用请郎中,竹九扶少爷回去歇着吧?” 孟庭晚顺坡下驴,正好借机带着王图南去柳家庄,他转头道,“图南……” “孟大哥,图南已经睡了。”姜凌轻声道,“你抱他回客房吧,秦公子讲的事情太有趣了,我舍不得走。” 刚站起来的孔韬立刻又坐下了,孟庭晚哪还抱得动王图南,示意仆从上前接过他,低声道,“图南想看两位表姐,我先送他回去。” 姜凌睁大眼睛,诧异道,“孟大哥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孟庭晚反问。 “小孩儿睡着了,不能赶路,否则会丢魂儿的。”姜凌答道。 孟庭晚还未搭话,秦成碧就开口了,“对,就是这样!本公子也听说过!” 刘申点头,“我娘也说过,庭晚,你还是带他回客房歇息吧。” “就是!”孔韬搭话,“如果半路丢了魂儿,就睡不醒了。” 孟庭晚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带着王图南去了小栈的客房。进屋后他也顾不得洗漱,立刻爬上传钻进被子里。谁知这破被子却有一股霉味儿,一点也不暖和。孟庭晚哆嗦着道,“快,命人烧热水,上火盆!” 店伙计问道,“无烟的银霜炭和冒烟的松炭,您要什么样的?银霜炭价高,松炭价低。” “银霜炭!快!再取两床被褥来。”孟庭晚真是受够了这里的穷酸。 “得嘞!”店伙计立刻应了,转身跑到楼下,跟掌柜道,“天字三号房,银霜炭一盆,热水一桶,被褥再加一套。” 掌柜闻言,美滋滋记在账上。 院内,姜凌守着炭火抱着手炉,陪着秦成碧和刘申聊天一直到深夜,将他们安置好后才骑马回庄。见父亲和姐姐妹妹都在等他,姜凌将事情讲了一遍,随后道,“他们明早必定起不来。” 姜二爷揉揉下巴,“咱们作为主家,得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去。宝儿,你和呼延图明早进山,猎点小玩意儿出来,让人明天晌午装猎户路过客栈,将小玩意儿卖给他们。” 姜留挑起大拇指,爹爹这头脑,不做生意真是亏了。 “二爷,猎什么小玩意儿?”姜宝不明白。 “猴儿。”姜二爷唤道。 “小的明白!”姜猴儿立刻跳过来,拖着姜宝出了门。 既然儿子回来了,他们也该歇息了。姜二爷让两个闺女去歇息,他和儿子一边泡脚,一边说话,“你觉得秦成碧和刘申如何?” 姜凌如实道,“秦成碧没脑子,非常好哄。刘申小心眼,话很少但眼睛一直在转,不知道琢磨什么,难对付一些。” 姜二爷点头,“秦成碧这样的,你顺着他就没事儿;刘申那小子跟他爹一样小肚鸡肠,不可交好。你别把他当回事儿,避不开就冲上去,你越横,他越不敢惹你。” “可他是邑江候的嫡孙。”姜家惹不起。 姜二爷哼了一声个,“你知道邑江候这个封号怎么来的?邑江候刘继,本是给太上皇赶车的马夫,太上皇出城遇险时,他救驾有功被封侯。所以,刘家的底子是康安城众王侯中最薄的,他们不敢当面惹事,只会背后玩阴的。你知道刘继在哪救的太上皇?” 姜凌想也不想地答道,“邑江。” 姜二爷用自己泡得通红的大脚踩住了儿子的小黑脚,“不愧是我儿子,聪明!” 姜凌…… 正文卷 第173章 怕被你讹上 姜凌把脚抽出来,贴着盆边继续泡,“邑江候世子似乎很受万岁赏识,父亲还是别惹他为好。” “万岁不是赏识他,只不过是看他顺眼罢了,他毕竟也是号称大周第二美男子的。不过,”姜二爷眉梢一扬,“你觉得万岁见了为父后,还会觉得他顺眼么?” 姜凌…… …… …… 这脚没法泡了,姜凌抽出脚甩了甩,翻身躺在床上不理姜二爷了。一个大男人,因为容貌被人赏识,他竟还觉得挺好! 姜二爷美滋滋地泡完脚躺下,晃悠着二郎腿对儿子道,“你可知众人为何如此在意此次武举?” 姜凌闷闷地道,“入千牛卫。” “不错!千牛卫是圣上的近卫,若受了万岁的赏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邑江候刘继就是千牛卫。”姜二爷幸灾乐祸地晃着二郎腿,“这次,怕是要争破头喽。” “所以,刘继不是马夫。”姜凌更正道。 死心眼!姜二爷更正道,“千牛卫里的马夫。这帮人,就是觉得为父入了万岁的眼,万岁肯定会给为父留个入千牛卫的名额,才这么处心积虑地针对为父。诶!” 姜凌转头看着姜二爷,问道,“父亲不想入千牛卫?” 姜二爷摇头,“不想。千牛卫的差事太辛苦,我才不去受那个罪!” 姜凌也哼了一声,“您是进不了才这么说吧?” 姜二爷哼地声音更大,“我就是不想去!” “口说无凭,您春闱中了进士再说不去,儿就信您!” “我……”姜二爷瞪了儿子一会儿,忽然道,“奇怪了,你信不信干我何事,我为何要证明给你看?” 姜凌不想理他了,拉被子盖住脸,睡觉! 第二日一早,姜二爷趁着天色微亮时,从后门入山打猎。三小只凑在一处还没用完饭,姜猴儿就来了,“少爷,孟庭晚带着图南表少爷来了,说他想见两位姑娘。” 三小只同时皱起眉,姜凌看向姜慕燕,“你若不想见孟庭晚,我让人把王图南带进来。” 姜慕燕严肃地站起来,“你将他们带去正厅,我稍后便到。再告诉郭叔,让他们先别出跨院。” 姐姐考虑得很周祥,但姜留不想让她单独去见孟庭晚,站起来道,“我也去。” 姜凌也站起来,“我背你。” “哥哥,我可以自己走。” “我昨晚跟他们说,你的腿磕伤了,需要照顾。”姜凌强调。 “……好。” 柳家庄孟庭晚不是第一次来,不过领着王图南往里走时,孟庭晚的眼睛却不停地左瞧右看,像是在找什么。 待看到堂屋开着的门,他才垂眸,领着王图南走进屋中。王图南进屋后,挣开孟庭晚的手,奔向姜凌,“凌表哥!” 孟庭晚…… 姜慕燕和姜留面面相觑,不是是来找她们的么,怎奔到姜凌怀里去了? 因昨晚姜凌抱着他给他喂饭,在王图南看来姜凌就是待他好的人,而燕儿表姐已经好久不去王家,他已与她生疏了。至于留表姐,王图南陌生得很。说他想见两位表姐,只是孟庭晚找的进柳家庄的借口罢了。 姜凌摸了摸王图南的小脸,“可用饭了?” “用了,客栈里的早膳好丰盛,好好吃!”王图南笑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专门为你们这帮少爷准备的,姜猴儿似乎已经看到银子在向他招手,笑得极为开心。 姜慕燕担忧道,“吃得多不多?” “多!” 姜慕燕过去摸了摸他的肚子,果然硬邦邦的,便皱起眉头,“吃这么多待会儿该难受了,照顾你的嬷嬷和丫鬟呢?” 王图南乖乖答道,“她们都在城里,图南跟着庭晚表哥出城的。” 姜慕燕的柳叶眉皱了皱,吩咐道,“嬷嬷让厨房准备一份助消化的汤送过来,清淡些的。” 赵奶娘立刻应了,快步走出去。自始至终,无人看孟庭晚一眼。 备受冷落的孟庭晚握紧袖中的拳头,含笑对姜慕燕道,“燕儿妹妹,我虽来过这庄子数次,但还从未冬日来过,不知庄里的冬景如何?” 关键时刻到了!姜留默不作声,等着姐姐搭话。姜慕燕的目光只放在王图南身上,“柳家庄只是寻常农庄,冬日无景。” 没想到会在姜慕燕这里受到冷脸,孟庭晚的笑容快要撑不住了,“那我可否四处转转?” 转你个大头鬼!姜留睁大桃花瞳,冷声道,“你请了申国公府和邑江候府两位公子出城来玩,怎不去陪你的贵客,却非要在我们的小农庄转悠?你想看什么就直说。” 姜留儿果然恢复了,还像以前一样蛮不讲理!孟庭晚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他们不是我请来的,是顾西屿把我们拉来的。留儿妹妹这么怕我在庄子里走动,莫非这里有什么怕人看得不成?” 想套本姑娘的话,你还嫩了点。姜留笑眯眯地摇头,“庄子里没什么怕人看的,不过我们可不敢让你转悠。万一你碰到哪条树枝就说折了胳膊,我家可赔不起。” 孟庭晚闻言,白嫩的脸刷就红了。 去年孟庭方与姜凌比试,他上去拉架,却被姜凌打了胳膊疼得不能动。他没说胳膊折了,都是别人说的,后来众人却说他是装的,害得他因此被众人嘲笑许久,也因此失去了今年春天入国子监读书的机会!不想今日,这三个始作俑者,居然还敢拿这件事嘲笑他! 孟庭晚越想越生气,他指着姜留儿质问姜慕燕,“燕儿妹妹,留儿小小年纪便如此尖酸刻薄,你竟也容着她?长此以往……” 姜凌站起来,冷冰冰地道,“放下你的臭手。” 孟庭晚放下手,万分失望地望着姜慕燕,等她说话。姜慕燕的视线终于从表弟身上,转到孟庭晚身上,淡淡地道,“投之以李,报之以琼瑶。你无力在先,我妹妹何错之有?你我两家非亲非故,请孟少爷以后以礼相称。” “你,你,你……”孟庭晚怎么也想不到,一直追着自己跑的姜慕燕,竟忽然成了这副尖酸模样!他甩袖怒道,“图南,走!” 王图南抬头看姜慕燕,他觉得自己该跟表哥走,却又有些害怕。 “图南跟你表哥走吧,若想我们了,改日再来玩。”姜慕燕低头,为王图南整理冬衣,将妹妹的斗篷为他披上,叮嘱道,“以后再出城,一定要告诉父母带好仆从,否则冻病了,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王图南乖乖点头,走到孟庭晚身边后,孟庭晚拉住他的手,怒冲冲地向外走,腿短的王图南被他拽得直踉跄。 待书英取来斗篷后, 正文卷 第174章 乐善好施的大侠们 看他们走了后,姜慕燕缓缓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图南太可怜了,我想留下他的,可他是孟庭晚带出来的,咱们留不得。” 王图南身体弱,经过这两日的折腾说不得已经上火了。若把他留在柳家庄,他身体里的火气发出来,她们岂不是替孟庭晚背黑锅了?再说这小子跟自己又不亲,这个锅姜留更不想背了,“二舅母昨日就该知道图南跟着孟庭晚出来了,她如果不放心,会派人来的。” 姜慕燕点头,低着头不说话。待姜凌出门后,她才对妹妹说,“孟庭晚……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心变得太快了……” 姜留还想怎么才能开解姐姐时,姐姐已经自己振作起来了,掰着手指头道,“咱们与孟家不可能再和好了,咱们以后与孟家人最好不要有来往。还有,跟孟庭晚一起来的秦成碧和刘申这两个的身份虽高,但秦成碧不学无术,将来必定一事无成,刘申……不提也罢。至于顾西屿,他虽在书院颇有才名,但他父亲乃是庶出,在京中名声也不好,这仨都不是良配。剩下的孔韬,更是能有多远就避多远。” 姜留忍不住好奇了,“那姐姐觉得,什么样的才算良配呢?” 姜慕燕轻声道,“那要看明年春闱父亲能不能中举,春闱后又能得个什么样的差事。” 所以在姐姐看来,良配的第一条原则是“门当户对”,这也是大周的普遍观念。这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若要过得幸福,只门当户对还是不够的,姜留以前是因为最笨没办法多说,现在她是不想多说。她拉着姐姐站起来,“姐姐走,咱们去跑圈。” 孟庭晚走后,姜凌先去跨院跟郭家父子坐了会儿,才起身赶往客栈。他到客栈时秦成碧刚刚用完饭,正盘算要去做什么。顾西屿建议道,“咱们去姜凌家里玩好不好?” “一个小农庄,有什么好玩的!咱们进山打猎或者去湖面冰上玩怎么样?”秦成碧兴致勃勃道。 姜凌提醒道,“山下的湖水没有冻透,禁不住人踩。” 秦成碧颇为遗憾,憧憬道,“听我祖父说,契丹人会在最冷时冬猎。他们先在冰面上搭起帐篷,然后在帐篷内的冰面上凿出冰洞捕鱼,想想就过瘾啊!” 孔韬连忙道,“是啊,好像去玩凿冰钓鱼啊。” 衣衫单薄的孟庭晚当然不想去湖边吹冷风,他还未想到对策,便听姜凌道,“连青山下的湖冰撑不住人,但凿冰钓鱼还是行的。咱们用大石头砸开冰面,坐在岸边钓鱼怎么样?” “好!”秦成碧立刻拍手,“就这么办!” 凿冰钓鱼听着好玩,实则对这帮活泼好动的少年来说,未免无趣了些。在湖边握着钓鱼竿坐了一会儿不见有鱼上钩,秦成碧就坐不住了,“这个不好玩,咱们进山打猎吧,猎点稀罕玩意儿回城给妹妹玩,否则她又该闹了。” 秦奎低声劝道,“此时山已上冻,进山很危险。若让国公爷知道……” 秦成碧鼓起腮帮子正要发火,却听小厮喊道,“公子快看那边,有人从山里出来了!” 众人转头,果然见远处有一个身裹破羊皮的汉子颇为狼狈地从山坡上走下来。 秦奎眼睛一亮,“公子您看,那人身上背着笼子呢!” 这是他们打哪找的人,还挺像那么回事。姜凌翘起嘴角,“咱们去看看?” “让他过来!”秦成碧吩咐道。 打猎的汉子被人拦住带过来时,一脸惶恐。孟庭晚含笑温和道,“老丈莫怕,我等不是坏人,老丈是打猎刚刚打猎归来么?” 汉子摇头,当众人正失望时,却听他小心翼翼地道,“少爷,俺今年才二十九,担不起您这称呼。” “哈哈哈——”秦成碧拍着腿大笑,众人跟着笑起来。 孟庭晚早上在柳家庄受了气,现在又因识人不清被人嘲笑,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可不敢说秦成碧无礼,只盯着面前满脸络腮胡的邋遢猎人道,“既还不到而立之年,你怎会如此沧桑?” “俺爹去年进山砍柴摔下山,瘫在炕上挪不了窝,俺娘前几天又病倒了,俺实在没法子,才进山打猎,想着猎只山猪或鹿出来换钱给俺娘看病,让二老过个温饱年。可俺没用,”汉子抬袖子抹抹脸,惭愧又心酸,“俺进山在山窝里趴了三天,只猎到这些小玩意。别说买粮食,就是给俺娘抓药都不够……” 这么惨?一直没开口的刘申轻声问道,“小玩意儿不一定不值钱,大叔都猎到了何物?” “是啊,让本公子瞧瞧,若有顺眼的,本公子买了!”秦成碧也不笑了。 汉子放下身后大大的背篓,不好意思道,“只有五只鸟,三只野兔,两只松鼠,这些都不值什么,可能就这只小狐狸还值些几个钱……” “狐狸,活的?”秦成碧来了兴致,凑过去看。秦奎连忙拦住他,“公子小心。” 汉子从大背篓掏出一个个小笼子,掀开套住笼子的黑布给他们看,“俺不会用弓箭只会下套,所以抓的都是活的。俺本来想进城去南市碰碰运气,这几只鸟长得挺好看……” 听到他说下套,顾西屿觉得脚脖子疼,莫非自己上次中的圈套,就是这厮下的?他冷下脸道,“好看的鸟儿多了,确实不值钱。” 汉子低下头,小声道,“俺知道,只要给钱俺就买,俺爹娘还在家饿着肚子,等俺买粮买药呢……少爷们看不上,那俺……” 还不等汉子说完,秦成碧一指装着黑嘴黑爪小狐狸的笼子,“这个本公子要了,你开个价吧!” 汉子眼里顿时燃起希望,“公子一看就见多识广,您比小人懂行,您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小人绝不还价!” 秦奎暗道一声不好,刚要阻拦,就听他家公子道,“五百两!” “扑通!”汉子双膝跪倒给秦成碧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仁义啊,俺今日是遇上乐善好施的大侠了!” 被人夸是大侠,秦成碧开心了,“那几只鸟,本公子也要了,一百两。” 汉子连忙摇头,“这五只鸟不用给钱,公子喜欢就拿去玩。” 秦成碧瞪眼,“本公子让你拿着你便拿着,费什么话,不想要就都别要了!” 汉子愣了愣,连忙又磕头。 刘申见此,也道,“君子有成人之美,那三只野兔便卖给我吧,两百两银子可好?” “好,好……”汉子开始抹眼泪。 如此下来,只剩下三只野兔了,姜凌故意扫了一眼孟庭晚,“剩下的两只松鼠,我……” 孟庭晚岂肯被姜凌夺了风头,立刻道,“两只松鼠我要了,一百两!” 正文卷 第175章 猎虎 打猎归来的汉子呆呆地望着这群锦衣华服的少年,然后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胳膊,满是尘土的脸上透出绝望,“不疼,原来俺是在做梦啊,俺就说没这么好的事……” 秦成碧哈哈大笑,“你当自己是老虎还是豹子,一口能穿冬衣?这点银子就乐傻了?” “公子,真不少了。九百两银子足够治好俺爹的伤娘的病,还能买田置屋娶媳妇。你们是俺家的大恩人,大恩人……”汉子一边说一边磕头。 秦成碧却皱起眉头,“治病、买田、置屋、娶妻,九百两银哪够!庭晚再添一百两吧,凑足千两。两只松鼠只给一百两,确实少了些。” 一百只松鼠都不值一百两!孟庭晚握紧袖中拳头,面上还得带着笑,“成碧言之有理,不过我今日并未带这么多银两,不知……” “你出门不带银子?罢了!”出门居然不带银子,给他露脸的机会都接不住!秦成碧甚是扫兴,挥手道,“本公子出,秦奎!” 孟庭晚听了这话,羞得不敢抬头。 接过秦奎和刘家仆递过来的一摞银票和一袋银子,汉子也不看这俩人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捧着银子喊道,“苍天有眼啊!俺遇到行侠仗义的真侠了!俺遇到义薄云天的大侠了!” 当了大侠的秦成碧心满意足,挥手让汉子赶快回家,他拿着棍子逗龙笼子里的小狐狸玩。 看到吃了瘪的孟庭晚凑过去想说话,湖边的姜凌开口道,“钓鱼竿动了,有鱼!” “钓着了?”秦成碧立刻起身奔到湖边,又被晾在一旁的孟庭晚狠狠瞪了一眼提竿甩出一大大鱼的姜凌。 姜家人个个惹人厌恶,姜凌最甚! “好,晌午咱们就吃全鱼宴!”秦成碧看着大鱼,拍手哈哈大笑。 晌午饭刚过,申国公府和邑江候府的人便寻了来,请秦成碧和刘申回城。既然要启程,住店的钱便要结了。待听到掌柜说他们住了一夜吃了三顿饭,就花去三十两银子时,孔韬先怒了,“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信不信我们回城后,立刻让京兆府的差官来把你的破店烧了!” 掌柜吓得跪倒在地,“少爷息怒,小人万万不敢啊。您这一行连主带仆共三十六人,样样都要最好的,少爷们点的好些东西,都是小人四处托人求来的……” 姜凌上前掏出钱袋,“你吓唬店家做什么?这钱我来出。” 早就憋着一口气的孟庭晚从走上前,“不必,你又没住店,钱我出!” 姜凌笑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庄里住不下,才委屈你们住客栈,这份钱当由我来出才对。” “姜凌说得在理,这钱该由他出。”秦成碧也从里边走出来,拍了拍姜凌的肩膀,“够意思,你这个兄弟,本公子认下了。” 自己带秦成碧过来,是要给姜家使绊子而不是让他认兄弟的!孟庭晚觉这一趟太亏了,压怒火拉着王图南往外走。 王图南觉察不出表哥的火气,他挥着小手与姜凌道别,“凌表哥,我走了。” 姜凌含笑送他们上了马车,才骑马返回柳家庄。 他一进庄子,姜猴儿便凑了上来,“少爷,您猜怎么着?秦成碧前脚打赏了银子,秦奎后脚就去追了!得亏老呼腿脚快,要不然这银子就飞了。” 姜凌诧异,“打猎的汉子是呼延师傅假扮的?” 姜猴儿嘿嘿笑,“少爷没看出来吧?小的本来想找人的,但老呼说找人不牢靠,他亲自上。” 现在回想一下,方才那汉子眼神还是与呼延图一模一样的。只是用蓬乱的头发盖住了额头,大胡子遮住了半张脸,自己就没认出来,姜凌暗暗记下这件事,以后绝不能犯第二次。 呼延图笑得一脸得意时,却听鸦隐道,“老呼,这事儿你以前没少干吧?” 呼延图眼睛一瞪,“某是第一回讹银子,以前某是为了避难,迫不得已才乔装改扮……” “这可不叫讹银子,这叫成全他们的侠士之名!”姜猴儿瞪眼。 侠士?肥羊还差不多!姜宝问,“猴儿,以前二爷没少这么被讹吧?” 姜猴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不叫讹!你们还想不想分银子了?” “想!”几人立刻围成一团分赃。 姜凌看了这几个越来越没正形的家伙一眼,转身去跨院找郭家父子。郭南雄听说那些人走了,紧张问道,“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姜凌笑了,“秦成碧是当今右相的嫡孙,他亲自来了都没进得了柳家庄,谁还会来找不痛快?” 郭南雄此时对姜凌崇拜万分,“凌哥你太厉害了!一个人就把他们轰走了。” “不是我厉害,是秦成碧玩心太重,瞧不上咱们的破庄子。”姜凌十分坦然,“虽然不会再有这样明闯的,但暗中窥探的还是少不了。不过也不必担心,咱们庄中人多,足以应对。” 郭静平非常愧疚,“我们父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郭南雄也道,“如果不是我们在,今天那个白脸少爷就不会气冲冲地走了。” 姜凌笑着摇头,“他们是冲着我父亲来的,今天进来的小白脸是孟家人,不让他四处走也与你们无关。如果郭叔还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踏下心来好好读书练箭,拿下状元进千牛卫,让他们只能眼馋。” 郭静平连连摆手,“某哪有那么大本事,能中进士就是万幸了。” 郭南雄却充满希望,“裘叔都说你悟性高,爹就加把劲试试吧。” “好。”郭静平温和地点头,“不管能不能中状元,爹都会加足了劲儿的。” 看着郭家父子其乐融融,姜凌心里正不是滋味时,姜财忽然冲了进来,“郭爷,少爷,二爷抓到老虎了!” 真抓到了?三人同时站起身,跑了出去。 待到正院堂屋,见到姜二爷怀里抱着小老虎时,郭静平惊呆了,“白虎?” “不错。”姜二爷慈父般地给小白虎顺毛,“怎么样,不错吧?” 何止不错,实在是太太太不错了,“小弟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回见着白虎。” 姜留提醒道,“郭叔见过的,我爹床上就铺着一张呢。” 郭静平呆呆望着小白老虎,“某一直以为,二哥那张白虎皮是染的。” 虎皮能染吗?若放到现代绝对可能,可这里是大周,大周有给皮草染色的技术吗? “啊!” 姜二爷忽然叫了一声,把姜留吓了一跳。姜凌冲上去焦急问道,“父亲被老虎咬了?” 才没有!姜二爷摸着小老虎道,“会不会是因为我天天睡在虎皮上染了老虎的气息,所以这只小老虎才这般亲近我?” 众人…… 正文卷 第176章 送瑞童子 “不能吧?”姜猴儿凑过来想摸摸小白虎,却被他家爷拍开了。姜猴儿揉着手背,笑嘻嘻地道,“许是因为二爷穿着一身白,让这小老虎误以为您是它的同类了?” 对这个姜留表示更怀疑了,她记得老虎应该是色盲吧? 姜二爷白了姜猴儿一眼,“浑话!” 郭静平问道,“所以这只小白虎,不是二哥抓的?” “不是,它自己从跑过来的。”姜二爷摇头,“爷虽是进山猎虎的,但可没想着猎这么小的。这小家伙跑出来后,爷带着它寻了几圈,也不见大老虎,这才带了回来。” “嗷~~”小老虎抬头,奶声奶气地吼了一声。姜宝立刻道,“它许是饿了,二爷,山中抓的兔子还有两只,喂它一只怎么样?” 鸦隐瞪大眼,“还有兔子,你们怎不一百两一只买了?!” 姜宝儿也后悔得不行,“背篓找的小了,实在装不下啊!” “嗷~~”小老虎又嗷一声,姜二爷瞪眼,“还不拿兔子去!” 姜猴儿转身跑了,一会儿便拎回来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小老虎见到兔子,从姜二爷怀里挣脱,跳下去扑兔子吃。姜猴儿把它引到院子里后,才把兔子送入虎口,姜凌立刻转身捂住妹妹的眼睛,怕她害怕。 姜慕燕也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看着小老虎撕扯兔子,裘叔问道,“二爷打算如何安置这只小老虎?” 姜二爷满脸慈爱地望着院中的小家伙,“如今是寒冬,不如先在庄子里养着,待明年开春再放归山林吧。” 裘叔直接点明,“白虎是瑞兽,二爷如今德遇白虎,应回城献瑞才是。” 姜二爷直接拒绝,“爷舍不得。” 众人听了二爷这大逆不道的话,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姜留则偷偷翘起嘴角,爹爹真的是好可爱。 裘叔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二爷得瑞兽不献,若被人知晓,便是大罪。” 姜二爷哼了一声,“别把爷当无知小儿吓唬!这天下稀罕玩意儿,有几件能到得了皇上手中?还不都是被偷偷被下边的人藏了!莫说别的,就是每年各地进贡的贡品,也不是当地最好的!” “二哥,这是为何?”郭静平虔心请教。 “物以稀为贵。若各地将奇珍异宝或奇花异果进献,若真如了皇上的眼让他们年年足量进献,他们却拿不出来,好事也会变成坏事。他们拿着这些进献皇上,还不如私下里偷偷讨好上司。”姜二爷说得头头是道,“所以,这天下最好的东西不在皇宫,而是在手掌要权的朝臣府中。” 原来如此!郭静平连连点头。 裘叔见此路不通,便改口低声道,“当今圣上待二爷如此之好,看圣上被臣下如此欺瞒,二爷难道心里不觉得难受?” 姜二爷等着桃花瞳看着裘叔,说不出话了。 裘叔继续劝道,“这小老虎亲人,若二爷把它放归山林,被其他人捉去剥皮、取骨、抽筋,二爷难道不心疼?” 见爹爹的剑眉跳了跳,便听裘叔又道,“二爷将白虎献给万岁,让万岁将它养在皇家园圃之中。日后万岁入园狩猎,二爷跟去便能见到白虎,岂不是两全其美?” 姜二爷终于点了头,“这样也不是不行。不过爷得先养两天,看这小白虎壮实不壮实,万一敢送进去就死了岂不是好事办成坏事?” 众人看着院里那只按着兔子狂啃的老虎,壮实不壮实,还用看吗? 裘叔拱手,“还是二爷思虑周祥。” 姜留好学地问,“爹爹,这就是四圣兽中的白虎吗?” “不是圣兽吧?”姜二爷转头看裘叔。 裘叔解释道,“圣兽白虎,其缟身如雪无杂毛,怒目短耳、四脚五爪,可腾云。这只小老虎虽然也是白色,但它有暗色条纹,并非传说中的圣兽,但也极为难得了。这几十年来,老奴从未听闻我朝发现白虎的踪迹。” 姜留点头表示明白,白老虎虽然稀少,但她在动物园里见过,纯白虎她真没亲眼见过。 得了小白虎后姜二爷也不出门了,除了读书习武,都跟小白虎在一起。甚至晚上他都想将黑乎乎的儿子踢开,抱着小白虎睡。不过这个念头被全家人一致反对,小白虎再亲人,也是猛兽,若半夜饿了咬他一口可如何了得。 终于稀罕够了后,姜二爷才派人将白虎的事告诉大哥。姜松第二日便跑来亲眼看过后,喜极而泣,“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啊!” 身为礼部郎中,姜松对发现瑞兽当如何处置,了然于胸。他回城之后立刻将此事告知礼部尚书陶思正。陶思正闻得此讯,即刻进宫面见景和帝。景和帝果然大喜,立刻命人请瑞兽入宫。 一同被“请”进来的,当然还有发现瑞兽的姜二爷。不过让姜二爷不满的是,小老虎是装在笼子里而不是被他抱在怀里。姜二爷更想抱着小白虎,骑着他的得胜进城,裘叔千劝万劝姜二爷都不肯改主意,最后还是姜松给了他两巴掌,姜二爷才老实了。 白虎是瑞兽,二弟能抱着,万岁能不能抱?万一白虎不亲近万岁,不让万岁抱,却让二弟抱,这像话吗?该打! 景和帝见到笼子里憨态可掬的小白虎,果然大喜。 姜二爷俯身下拜,“万岁广施德政,令四海升平万民乐业,也感动了天帝,才会降下瑞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陶思正和姜松等人跟着一起跪地高呼。陶思正郁闷着自己想了一路的词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姜二抢了先;姜松则是欢喜,没想到二弟在万岁面前也这么会说话。 景和帝龙颜大悦,“如此说来,卿便是天帝的送瑞童子!” 嗯,童子?姜二爷觉得这话不对劲儿,他再拜,朗声道,“回万岁,天帝降瑞兽于连青山,昭我大周万代长青之意。瑞兽降世,不管是谁遇到,都是沾了万岁您的光。再说……” 二弟这一再说,姜松吓得心头提到了嗓子眼,暗道一声不好,不好啊! 景和帝颇感兴趣地问,“卿想再说什么?” 姜松顾不得是在殿前了,扭头狠狠瞪二弟,示意他不要在御前胡说八道。 正文卷 第177章 我不是童子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姜二爷只当没看到大哥的眼神,再拜道,“万岁……草民真是惭愧又惶恐,草民今年二十有七,早已不是童子了。” 听姜二爷说出这句话,群臣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低头肃立,生怕万岁的怒火烧到他们身上,姜二爷的亲大哥则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二弟平日里挺精明的,怎在这关键时候犯了糊涂呢!你知不知道上边坐的是当今天子?万岁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敢说万岁说得不对,你就是不尊君、找死啊! 景和帝瞪着跪在地上都显卓尔不群的姜枫,半晌才明白他说了什么。想明白了后,景和帝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 “哈哈——” “哈哈哈——” 万岁笑了,众人如释重负,跟着笑,万岁大声笑,他们小声笑,但也有实在忍不住的,譬如礼部侍郎马海亭,便拍手跺脚,笑得前仰后合。姜松与众同僚不同,他是一边抽搐一边笑。 陶思正则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万岁登基一来,笑得最高兴的一次。姜松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弟,是真的入了万岁的眼呢,陶思正万分期待他入朝为官后早朝上的情景。届时,必定是笑声满堂,若说有不高兴的,恐怕只有邑江候世子刘承了。 相比差点惊掉下巴的宣德宫掌事公公华盛,太监总管杨奉则淡定了许多,因为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景和帝大笑之后,只觉周身舒畅。他靠在龙椅上笑问姜松,“姜爱卿,姜枫在家中也是如此么?” 姜松明白万岁想听什么,恭恭敬敬地拜道,“回万岁,臣弟在家中时,也常令微臣和家母哭笑不得。” 姜二爷一声不吭跪在地上,老老实实让大哥说。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姜枫绝对不能顶着“送瑞童子”的称号出宫门。自己若是童子,家里的儿女是哪来的?他忍痛割爱献上白虎,却成了康安城的笑话?这亏本的买卖,姜二爷绝对不干。 在家里什么样,在自己面前也什么样,果然是一片赤子之心。景和帝含笑点头,“都起来吧。” “谢万岁。” 姜家两兄弟起身后,景和帝含笑看着一身白衣,飘飘若仙的姜枫,赞道,“姜卿身姿不凡容貌出众,当得起‘送瑞谪仙’四字。” 童子升级为谪仙了?姜二爷喜出望外,跪拜谢恩,“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就不“再说”了?众臣无语,姜松又想打弟弟,景和帝再次哈哈大笑一阵,才说起正事,“姜卿送来的白虎,赐名天降,礼部以迎瑞兽之礼迎之。” “臣等遵旨。”礼部众卿接旨。 “虎乃百兽之主、森林之王。嘉礼之后,天降送归其降临之山,此山改名同穴山,为天降居所。着,羽林卫派兵守护瑞兽,任何人胆敢私闯同穴山扰瑞兽天降栖息,杀无赦。” “末将遵旨。”殿前左千牛卫大将军孔风阁朗声应下,引得姜二爷转眼以余光偷瞄之。不得不说,千牛卫的铠甲比起监门卫和羽林卫的来,确实威风多了…… 景和帝的目光又落在姜枫身上,一双龙目含笑,“姜卿献瑞兽有功。赏,黄金百两;封,送瑞谪仙。” “谢万岁,万岁,万万岁。”姜二爷再拜。 天降被留在皇宫内,姜二爷跟在大哥身后出了宫门,谢过众人的道贺后,姜二爷把大哥拉到一边,小声又欢喜地问,“大哥,我以后在万岁面前,该自称草民呢,还是微臣?” 姜松盯着二弟不说话。以前他日日盼着二弟入朝为官,好与自己守望相助;但今日带二弟进了一趟皇宫,姜松便明白了,二弟若入朝为官,他得被吓得少活好几年! “大哥也不知道么?”姜二爷兴奋地搓着骨节分明的玉手,打算回去问问裘叔。 看他这样,姜松又有些手痒了,“万岁都封你做了谪仙,你当然不是草民!” “那就是微臣了!大哥,这谪仙算什么官呢,有俸禄和官服吗?还有,我已经是谪仙,就不用准备春闱了吧?”姜二爷笑容灿烂地望着自己的大哥。 您都成仙了,还当什么官!姜松瞪了二弟一眼,“你,马上给我闭紧嘴巴,立刻回府!若让我知道你在路上跟旁人说一句话,回去便罚紧闭十日!” 见大哥真生气了,姜二爷立刻闭紧嘴巴,躬身行礼,带着姜猴儿和姜宝跑了。 姜松看着二弟的欢脱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 待他回到礼部衙门,众同僚过来道贺。礼部侍郎马海亭却阴阳怪气地道,“自古至今,被称为谪仙的有两位。一位是大隐金马门的汉朝名臣东方朔,第二位是前朝‘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诗中谪仙李太白。没想到自今日起,又添了一位——便是我朝的送瑞谪仙姜枫!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马海亭与孟回舟沆瀣一气,多次给姜松穿小鞋,姜松以前还避让着他,这次却毫不退缩。他向正北拱了拱手,朗声道,“万岁赐封卑职的二弟为送瑞谪仙,就如大人所言,当真是可喜可贺。” 姜松抬出景和帝,怼得马海亭说不出话,屋内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正这时,礼部尚书身边的差官过来传话,“马大人、姜大人,陶大人请您二位去正衙议事。” 马海亭甩袖,率先走了出去。姜松略整理衣衫,也跟了出去。他们走后,衙内气氛为之一松,有人道,“马大人的脾气,真是越发大了。” 又有一人笑道,“后院起火,谁摊上也会脾气大。” “包兄错了,马大人可不是后院起火。”是外院才对。 “付兄所言极是。”礼部郎中包德政拱手,与付孝文交流一下眼神,脸上皆有些讽刺之意。 马海亭在昌明坊偷养外室被其夫人发现,闹得昌明坊不得安宁,此事被御史大夫一本参到御前后,礼部众人早已不屑与马海亭同衙为官,只是碍于他的官位,当面隐忍罢了。 姜枫的确一无才名二无名篇,但人家是发现了瑞兽,才被万岁亲口封为送瑞谪仙的,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你马海亭心中不服,却在殿上赞得比谁都大声,此等表里不一之人,怎配在礼部为官! 正文卷 第178章 谁和谁同穴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姜二爷枪挑夜叉寨,万岁赐宝弓,康安城百姓还没来得及过过眼瘾,姜二爷便带着宝弓去城外寒庄闭门苦读,让众人扼腕又佩服。 姜二爷闭门苦读之暇,只不过出门散个步,便遇上了瑞兽白虎天降,又让康安城百姓羡慕得掉渣。姜二爷进宫献瑞,万岁赏黄金百两、赐封送瑞谪仙,康安城的百姓沸腾了! 谪仙是什么?是清雅脱俗、犹如自天上被谪居人世的仙人。放眼天下,也只有第一美男子姜枫,才配得上这个称号。万岁跟他们一样,也觉得姜二爷容貌一等、人品一流!若大周有热聊关键词排行榜,“姜二爷”和“姜谪仙”肯定高登榜首,令人望尘莫及。众人聚集到西市翘首以盼,等着谪仙姜二爷前来。 然而此时,姜二爷却站在自家书房内,与兄长大眼瞪小眼。 姜槐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和稀泥道,“二哥,大哥说得在理。白虎降世,城中和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必会前去烧香祭拜,柳家庄离着同穴山太近,二哥若还住在同穴山,会被吵得无法安心读书的。” 说完二哥,姜槐又说大哥,“离着过年还有不足十日了,咱们得买年货、拜神祭祖,还要各处走动、人情往来,只大哥和小弟是不够的。不如过完年再让二哥去姜家庄读书,大哥你看行吗?” 姜松哼了一声,“我又没说让他马上去。” 姜二爷也立刻退了一步,“我也没说非得在柳家庄赖着不走。” 终于翻篇了!姜槐给两位兄长斟茶,感慨道,“咱们兄弟也该凑在一起,好好过个年了。” 可不是么,去年的现在,他在为二弟将要被乐阳公主抢去发愁,两三天后,家里人为了把他和两个孩子从牢里救出来发愁。姜松端杯,“自父亲蒙冤离世后,咱们府里多灾多难。没有三弟的苦心奔波,咱们一大家子就不能衣食无忧;没有二弟的勤学苦练,咱们就没有现在的荣光。来,愚兄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三兄弟碰杯,饮尽杯中茶后,姜二爷真诚道,“如果不是大哥的鞭策和三弟的苦劝,我一定走不到这一步。” 姜槐也道,“父亲去后,是大哥掌家中正、有度,咱们才能撑过难关,越来越好。” 说完,两兄弟敬大哥,三人碰杯,都笑了。姜二爷嚷嚷道,“今日就算了,大年三十咱们哥仨得喝个过瘾!” 姜松叹了口气,“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今年腊月小进,没有三十。” “那就除夕夜喝个过瘾!大哥,今年我要买好多烟花爆竹,放一夜!”姜二爷又嚷嚷道。 姜松瞪眼,“花银子听响儿过瘾是不?” 姜槐连忙劝道,“大哥,今年难得欢喜,就让二哥过过瘾吧,再说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姜二爷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交给三弟,“这是八百两银票,是我打猎换回来的。三弟收着,府里过年的用度、青龙和得胜的草料都由这里出。” 这么多?姜槐吓坏了,“二哥莫不是还抓了只大白虎,偷偷卖了吧?” 姜二爷哈哈大笑,“非也。只是松鼠兔子之流,不过运气好,撞上了几个人傻钱多的混小子罢了。” 姜松又倒了杯茶,“就像你当年一样?” “大哥,他们比起小弟来,可差多了。”姜二爷洋洋得意道。 一墙之隔的孟家内,孟庭晚抓了一把破碎的核桃仁,狠狠扔向装松鼠的笼子。两只躲在枯木洞里的松鼠,像是死里一边,躲在里边不肯出来。 这两只害得他被众人嘲笑了一顿的小畜生,进城后又被秦成碧塞给了他,让他好好养着。若非怕日后秦成碧忽然兴起要看松鼠,孟庭晚早就用他想的十几种方法弄死它们了! 孟庭晚又狠狠砸了几把碎核桃,才用帕子擦净手,向外走去。途径三叔的庭院时,便听他在里边怒吼,“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称谪仙!” “啪!”一声响亮的声音后,院里没了动静。 自小到大,府里所有的吵闹和怨恨都跟姜家有关!孟庭晚握紧拳头,快步向祖父和祖母居住的后院走去。这康安城,他一天也待不住了,他要去找父亲和母亲。 孟庭晚走了后,趴在墙缝这边的几个人直起腰。书秋气得脸都红了,小声骂道,“松鼠多可爱,孟庭晚绝对不是个男人!我娘说只会欺负弱小的男子,都不算男人!” 不错。姜留点头,“咱们得想办法放它们走。” 这有何难,姜凌唤道,“姜财,你去把松鼠抓过来。” 姜财领命,翻过墙到了孟庭晚的书房院内,打开笼子的门从树洞里掏出两只小松鼠后,又关上笼门,再弄弯两根笼子上的铁丝,假装松鼠是自己逃走的。 姜财回来后问,“少爷,这两只松鼠怎么处置?” “给我吧。”姜留伸手,却被哥哥拦住了,“松鼠的爪牙锋利,会抓人。” 姜留乖乖听话,抬小胖手摸了摸被姜财抓住的松鼠光滑的皮毛,发现小家伙浑身紧绷着,“哥哥,要放它们回同穴山吗?” 姜凌摇头,“既然是它们自己从笼子里逃出来的,就让它们自己走,它们想去哪就去哪。” 这样也好。小松鼠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真是机灵极了,姜留很喜欢这俩小家伙,轻声安抚道,“别怕,马上就放你们走。打你们的那家伙叫孟庭晚,你们以后闲着没事儿就回来看看,用榛子壳砸他,使劲砸,知道不?” 姜财撒手后,俩小家伙一溜烟跑到远处高大的银杏树上,没了踪影。姜留摸摸自己的小下巴,琢磨着这小东西跑得快,还是自己跑得快。姜凌提醒道,“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姜留哦了一声,跟哥哥往回走了几乎,忽然想到一件事,“哥哥,万岁为什么给天降的山头起名同穴山呢?万岁想让谁跟天降同穴而居?”不会是……她爹吧?! 拉着妹妹的姜凌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名称是有典故的。《山海经》的西山经里有座鸟鼠同穴之山,山上有很多白虎、白玉。” 原来如此!姜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读过《山海经》,不知道。” “《山海经》很有趣,上边很多字我都不认得,晚上咱们一块读。” “叫上姐姐吧,姐姐就喜欢学不认识的字。”姐姐是学霸,娘亲留给他们的两家店铺账册上的生僻字,她都记下来了,还能写出来,关键是还写得匀称漂亮,让姜留佩服不已。哥哥什么都知道,也让姜留佩服不已。自己有什么能让人佩服的地方呢?姜留想了想,好像,没有…… 待到深夜,姜二爷回房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道,“凌儿。” “嗯。” “万岁给天降住的山起名同穴山,你说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不是想让爹跟天降一块住?” 姜凌颇为嫌弃地翻了个身,“父亲有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多读几本书。” 好端端的,怎又到读书上去了?姜二爷的帅脸满是疑惑。 正文卷 第179章 二爷出街 去年过年时,哥哥和大伯、三郎被关进了西城兵马司大牢,姜家人心惶惶,所以姜留穿越过来后第一个年过得稀里糊涂。今年,大伯升官和爹爹中举受封,乃双喜临门,姜家上至祖母下至老管家,都铆足了劲儿,要好好过个年。 送灶神吃灶糖、移家具扫积尘、买年货做糕点等等,各家各户年底必做的事,姜留都积极参与。 灶糖又甜又粘,吃了灶糖,各家灶神上天后张不开嘴,所以无法说各家人的坏话,有趣又腹黑;房里的桌椅板凳都要擦拭得一尘不染,被褥都要晒得暖烘烘的,她和姐姐也把娘亲留给她俩的东西搬出来清点、擦拭、晾晒,每次看到这些,姜留就觉得自己是有钱人,感觉非常好。 府里各式各样的年货都要备买,姜二爷主动争取了买烟花爆竹的差事,姜留主动争取了跟爹爹同去,姜慕燕和姜留不放心妹妹,于是,姜二爷带着一串儿女出城买买买。 烟花爆竹危险,易引发火灾,所以卖烟花爆竹的地点被置在城外集市上,东西南三门外均有。因西城门离着姜家最近,姜家父女便先从西城外的烟花集市逛起。 姜二爷一出现,立刻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站在马车上的姜留,看着万紫千红以爹爹为中心迅速聚拢,场面甚是壮观。姜慕燕也钻出车厢,见到这么多人围拢过来,又缩了回去。不过看到姜凌把妹妹抱下去了,姜慕燕咬咬牙,还是跟了下去,站在父亲身后,听着他与众人寒暄。 “姜二公子,可见着您了!” “二公子这几日去哪了?小女子在西市转了五日,都没碰到您。” “谪仙大人,天降大人可安好?” “……” 万花丛中一点白的姜二爷如游鱼入海般洒脱自在,耐心回应众人的问题后,姜二爷笑着问道,“诸位来的早,不知今年哪家的烟花最漂亮,哪家的爆竹声最响?” 姜二爷一句话就把众人的关注点,从自己身上引到了烟花爆竹上。人群中的商贩们立刻高声喊着,“二爷,小人家的最响!” “俺家的最好看!” “二爷,我家的是从浏阳运来的新品种,保证您没见过!” “哦?新品种?爷瞧瞧。”姜二爷对这个感兴趣。 “二爷这边请!”被姜二爷点名的摊贩满脸放光,扯脖子冲着人群外高喊,“当家的,谪仙姜二爷要看咱们的地老鼠,快拿出来!” 众人让开一条路,姜二爷拉住小闺女的手,又叮嘱姜凌照顾好大闺女,跟着摊贩去看新品地老鼠。 名为地老鼠的新品烟花还没有姜留的小拳头大,摊贩拉开地老鼠的捻,用力吹掉香头上的灰,大声道,“大伙儿让一让,这烟花真跟老鼠一样到处钻,凑这么近,烧了大伙的鞋袜咱可赔不起。” 还能跑?姜留睁大眼睛看着,细捻烧尽后,地老鼠迅速化作一团会动的烟花,且速度越来越快!见地老鼠向自己冲了过来,姜留刚要跳起,却被爹爹一把拎了起来。 姜二爷抬脚,冒着火星的地老鼠从他脚下穿过,钻入身后的大姑娘小媳妇堆里,人群立刻散开,惊呼尖声和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这玩意儿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引发火灾。姜留擦了擦额头的汗,“爹爹,这个咱们别……” “好!给爷来两箱!”姜二爷豪爽地喊道。 姜留…… 摊贩大喜,又扯着脖子大喊道,“当家的,谪仙姜二爷来两箱地老鼠——” “好嘞!”摊贩媳妇从摊子底下掏出三箱地老鼠,“二公子家有两位姑娘一位少爷,怎么也得一人一箱才够放!当家的,把这三箱地老鼠给二公子送车上去。” 姜二爷也不嫌多,“猴儿,给钱,宝儿,接货!” 将地老鼠交给姜宝后,摊贩却不肯收钱,“二爷能看上咱这小玩意,是咱的福气。” 姜二爷刚要推辞,摊贩媳妇又道,“二公子挑了夜叉寨,我们的货才能平安运到康安。若小妇人收了您的银子,回去哪还有脸进家门?二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们两口子了。” 姜二爷含笑抱拳,“那姜某就多谢了。愿大哥大嫂生意兴隆,归程一路平安。” 得了姜二爷的祝福,这两口子笑得比得了银子还开心,“借您吉言,小人也祝二爷明年金榜题名。” 跟在姜二爷身后的鸦隐摸着下巴,“老呼,从浏阳到康安,要打惠安路过?” “差着几百里呢,人家这么一说,咱就这么一听,较真就没意思了,你就安安静静跟着,见识见识咱家二爷的真本事。”呼延图满脸笑,早就听姜猴儿说二爷买东西不用给钱,今儿一看,还真是。 他们从西城门外的烟花集市逛到南市的,再到东市的。摊贩们争抢着往姜家吗车上塞烟花,姜二爷不收就是瞧不起他们,姜二爷给钱就是砸他们的脸。到后来马车塞不下了,摊贩还扯过一辆路边等活的马车继续塞,硬是塞了足足四辆马车。 呼延图摸着自己胡子邋遢的脸,羡慕得直流口水。回去他就烧香拜佛,下辈子一定要让他也长成姜二爷这样。 姜留除了羡慕爹爹刷脸提货外,更在意爹爹带货的本事。 能被摊贩送上姜家马车、得了爹爹赞许的烟花爆竹,立刻会被众人争相购买,销售一空。或许在这些人看来,能买到姜二爷相中的烟花,就是买到了姜二爷一样的福气,来年一定会顺顺利利,这场面简直不可思议。 于是,送祝福的爹爹开心,赚了银子的摊贩开心,花了银子的百姓也开心,皆大欢喜! 大周没网,实在是太遗憾了!就爹爹这人气,只要给她根网线,然后架个手机,让她爹在屏幕前一戳,金银绝对如江水般呼啸而来,就是被元宝砸满脑袋包,姜留也乐毅…… 从一大早逛到晌午,姜二爷才带着儿女到东市的茶仙居用饭。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位店家太会说话了。他跟姜二爷说:“只有我家的店名,才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听了这话后,非常认同这一观点的姜二爷,开心地带着儿女们进来了。都不用他们点,店家就上了满满一桌子菜。于是,姜留明白,这顿是也免费的。 正文卷 第180章 旧案 吃着美味的红烧鱼,姜留越来越明白为啥她爹喜欢出来逛了。如果她有爹爹一半的受欢迎程度,姜留也不愿意在家里拉弓练箭写策问。 吃饱喝足后,姜二爷懒散地靠在雅间的长榻上,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你们在这歇会儿。歇够了后,爹带你们去买过年穿的新衣。” 姜留欢快应了,“爹爹呢?” “我出去转转。”姜二爷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出门了。 一大早出门逛到现在,她这后半程一直坐在车上的都累了,爹爹还这么精神抖擞,姜留很是佩服。 哥哥躺在她左边后,姜留打了个哈欠也打算躺会儿,却见姐姐闷闷地低着头,便问道,“姐姐怎么了?” 姜慕燕郁闷地小声道,“我不想让父亲带咱们去买新衣。” 嗯?姜留一阵后怕。幸好姐姐这话没当着爹爹的面说出来,否则爹爹肯定要闹脾气。姜留小声问,“姐姐为什么不想让爹爹带着咱们去?” 能让姜慕燕敞开心扉的,也只有妹妹了。她如实道,“没有哪个父亲会带着女儿去选新衣的,别人会说咱们家不懂规矩。” 的确会有人这么说,姜留接着问,“咱们先不管别人怎么说,姐姐你想让爹爹去吗?” 小姐姐低着头不说话,姜留也不催她,静静等着。可她身后的哥哥等得不耐烦了,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该歇息了。姜留顺势把自己已经不是很胖的小爪递过去,哥哥捏住她的小爪子后,老了。 姜慕燕思考了很久,才轻轻摇头,“不想。” “为什么不想?”姜留追问。前两天年底除尘,她们把屋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晾晒时,姐姐还说爹爹眼光好,从福州买回来的衣裳都很好看呢。 姜慕燕咬咬唇,“咱们又不拮据,我不想被人施舍,也不想被人围观。” “姐姐觉得集市上那些人送爹爹爆竹,是施舍?”姜留问道。 姜慕燕轻轻点头,想起集市上的一幕幕,她觉得很难堪。 姜留耐心给她解释,“姐姐在车上没往外看,所以不晓得。并不是什么人送爆竹爹爹都收的,那些欺行霸市、偷奸耍猾的,爹爹一个也没收。” 姜慕燕疑惑,“妹妹怎么知道的?” 哥哥又拉衣袖了,姜留示意姐姐跟她一起躺在榻上,盖上带来的薄被面对面说悄悄话。 姜凌虽不满妹妹背对着他,黑着一张小脸。 姜留继续道,“留儿一直留意着车外,听车边人说的。爹爹收了谁家的爆竹,好些人就去抢着买谁家的。送爆竹的卖完货,就可以开心过个好年。所以,爹爹收哪家,就是帮了哪家。” 姜慕燕认真想了一会儿,抬起浓密的睫毛,“不是的。父亲是看着中意才收的,他不是为了帮人。” 不愧是她爹的女儿,真了解爹爹!姜留忍不住凑过去,在姐姐脸上吧唧了一口,“姐姐说得对。爹爹的确是看着谁家的爆竹好,看着谁顺眼,才收谁家的。但是爹爹收了他们的东西后,他们可以卖出更多的爆竹。姐姐你想,爹爹不知道这一点吗?” “他知道。”姜慕燕又垂下眸子,商贾之事父亲懂的不少,书却读的不多,不务正业。 “爹爹知道,但他还是收了。”这若是搁到现代,就相当于他爹免费帮人带货了,亏得的可是她爹!姜留继续道,“爹爹开心的同时,还帮了摊贩。姐姐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感激爹爹?” 不会,他们会觉得父亲傻。姜凌心里默默地回答。 姜慕燕点头,表示她明白了,“那些人不是施舍,是为了做生意。” 姜留继续道,“姐姐说买衣服时不想让人围着,那就跟爹爹讲,不要把话闷在心里。你不说,爹爹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爹爹只会以为姐姐跟娘亲一样看不起他,不想跟他待在一块。 姜留又问,“姜家懂不懂规矩不是别人说了算,而是规矩说了算。姐姐,四书五经上有说父亲带子女买衣裳,是不守规矩吗?” 有。姜凌心里回答。 姜留在屋里开解姐姐时,姜二爷正在茶仙居前厅内眉飞色舞地与众人讲皇宫如何庄重威严,景和帝如何睿智绝伦,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待姜二爷说完一茬开始喝茶时,茶仙居的掌柜过来斟茶,“二爷,外边有位姓瞿名伦学的书生,想进来当面向您道谢。” 姓瞿的? 姜二爷正疑惑时,姜猴儿提道,“二爷,敦化坊三条巷的命案,死的人就是瞿伦学的寡妇娘。” 姜二爷想起了西城兵马司大牢里,那位说他大儿媳不是东西,托自己照顾他女儿的老汉,便对掌柜道,“你跟瞿伦学说,爷没有帮过他,他不必向爷道谢。” 掌柜的走了后,姜二爷问姜猴儿,“那案子怎么判的?” “潘氏不孝公婆、卖小姑子换钱,她恶意推倒瞿寡妇致其撞在桌角丧命后,反串通潘家人诬赖刘英娥杀人,高大人判了潘氏死罪。”姜猴儿说道。 姜二爷好奇问道,“刘曲在狱里,她要怎么做才算尽孝?” 返回来的掌柜接话道,“二爷,这个案子小人知道,小人也住在三条巷。刘曲的媳妇就是被他大儿媳潘氏气死的,刘曲犯事儿被抓后,衙门罚银三十两,囚一年。但因为潘氏霸着家里的钱匣子不肯交罚银,刘曲才被判囚三年。” “这么说来,的确该杀。”姜二爷点头。 姜猴儿接着道,“潘氏被杀后,她的三个孩子就由刘英娥照料。谁知刘老大回来后听信了潘家人的话,把亲妹妹赶出了家门!瞿伦学带刘英娥去牢里见了刘曲,刘曲就把女儿许给了瞿伦学,现在刘英娥已经是瞿家妇了。” 掌柜笑道,“这个官司前前后后打了两个多月,如果不是陆雪明,刘英娥早死了。当时大伙都琢磨不明白陆雪明为啥帮刘英娥打官司,原来是您仗义出的手。瞿伦学是该给您磕头的,因为他现在拜在陆雪明门下,做了状师。” 姜二爷不喜欢被人正经八百地磕头道谢,“那也是他自己的有些本事,才入了陆雪明的眼。爷忙着呢,没空。” 姜二爷回到雅间,唤醒了儿女,带他们离开茶仙居去买新衣。 马车走后,站在茶仙居门边的一个白衣书生恭恭敬敬地向着姜二爷远去的方向拜了三拜,才转身离开。 正文卷 第181章 爹爹是不是不讨厌我了 若说女儿家的衣裳和饰品,当然是西市的彩衣巷最好,当然价格也数这里最贵。 一家四口坐在一辆车里,姜留向姐姐示意了好几次,小姐姐才鼓起勇气,“父亲。” “嗯?”正低头摆弄把件的姜二爷头也不抬。 姜慕燕抿抿唇,也低下头,“父亲,待会儿咱们去买新衣,可以不要让很多人跟着么?女儿……不喜欢她们围上来品评女儿的衣饰。” “好。”姜二爷伸手,把新得的把件递过去,“这个拿去玩吧。” 姜慕燕抬手接住这对雕刻山核桃,愣住了。 姜二爷挑挑眉,“这上边雕的是岁寒三友,茶仙居的掌柜说是名家雕的,你不是就喜欢这玩意?” 这好像是父亲第一次亲手递给她礼物,姜慕燕有些受宠若惊,“多谢父亲,很,很喜欢。” 姜二爷也不知该再说什么,便顺手抄起小闺娘的爪子捏。捏了两下后,姜二爷皱眉,低头摊开手掌仔细看,发现小闺女的手瘦了些长了些,他感到万分失落,扬声道,“猴儿,到馓饴巷南街口时停一停。” 待到了馓饴巷口,姜二爷问小闺女,“喜欢吃什么糖?” 原来是要给自己买糖啊,姜留咧开嘴,露出两颗兔兔牙,“爹爹,留儿不吃糖了,吃糖坏牙。” “吃完糖多漱口刷牙便是。”姜二爷放开小闺女的手,“凌儿,你带你妹妹去,多买几斤。” 不要怀疑,大周已经有牙刷了,只不过还不太普及。很多人还是习惯用盐水、浓茶或酒漱口清洁口腔,也有人嚼杨柳枝揩齿。不过,走在时尚第一线的姜二爷喜欢用牙刷,所以三个孩子也跟着他用牙刷洁齿。 姜凌应了,带着妹妹下了马车。她们走后,姜慕燕单独跟父亲呆在同一辆马车内很不习惯,便道,“父亲,女儿也想去。” 姜二爷点头,待大闺女也下去后,他伸直大长腿,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二哥!” 姜二爷刚闭上眼,车窗外便有人唤他。姜二爷翘起嘴角,挑开车帘,“你怎在这里?” 柴易安笑容满面,“跟二哥一样,待孩子出来买糖。二哥,相请不如偶遇,咱去喝两杯?” “也好。”姜二爷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进冯记糖果铺,就见柴四家的傻小子正围着自己的宝贝闺女转悠,怎么看,怎么碍眼。 姜二爷上前一步,拍了拍柴小八的肩膀,“小八。” 端着糖果的柴林桑转头见到姜二伯,笑得眼睛都要没有了,“谪仙二伯。” 这是什么称呼!不过姜二爷喜欢,“我和你爹去吃茶,你是跟着我们一块去,还是……” “我跟着凌哥他们一块!”柴林桑立刻做出选择,随后朝着姜凌讨好地笑。 姜凌虽嫌他烦,不过当着柴四叔的面却表现得极为懂事,“四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八弟的。” 柴易安当然放心,笑着点了头。 姜二爷又叮嘱两个闺女,“让猴儿跟着你们一块去,相中哪件便买哪件。” 待父亲和柴四叔走后,姜留笑眯眯地问柴林桑,“八哥要买新衣吗?” 柴林桑摇头,“宫里赏了好些布匹,不用买,不过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转。” 人家姓柴,爷爷是王爷,这个她们比不了。姜留儿笑眯眯地点头,“好。” 柴四叔走了,姜凌就受不了柴小八围着妹妹转了,他拉着妹妹到旁边买糖,买完糖便把妹妹送回自家马车上。柴林桑理所当然地摇跟上去,姜凌伸胳膊拦住他,“咱俩走着,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买给妹妹玩。” “好啊!”柴林桑立刻应了,又跑到车窗边跳着脚问姜留,“留儿妹妹想要什么?” 姜留笑眯眯地说,“我和姐姐想要会扑棱翅膀的小木鸟。” “好。”柴林桑应了,开始东张西望找小木鸟。 马车里,姜留笑着问小姐姐,“姐姐,留儿能看看爹爹给你的核桃吗?” 姜慕燕立刻递给她,“你挑一个,咱们一人一个。” 姐姐不管有什么东西,都会分她一份。但这个姜留不能要,“留儿想要雕小鹿的。” “好,咱们看路边有没有,姐姐给你买。”姜慕燕将车窗帘挑起,与妹妹一起趴在窗边望着路边摊贩摆出的货物。 之前姐姐还觉得这样做不合规矩呢,姜留翘起嘴角,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声道,“姐姐,因为你肯向爹爹说出心中的想法,所以爹爹奖励你一对核桃,姐姐开心不开心?” “……嗯。”当时她正等着挨骂,谁知父亲却在她手里放了一对核桃,姜慕燕的眸子有些不敢相信,“妹妹,你说爹爹是不是不那么讨厌我了?” 姜留转眼看着姐姐的丹凤眸、小鼻梁和略薄的唇,笑道,“爹爹喜欢岁寒三友吗?” “不喜欢。”姜慕燕很肯定,父亲连绣竹叶的衣裳都不穿。 “爹爹不喜欢,还拿了对松竹梅的核桃,本来就是要送给姐姐的。”姜留非常肯定这一点,如果是送给哥哥或自己的,爹爹早就随手扔过来了。 姜慕燕的眼里有了水光,嘴角却翘了起来,“咱们买把好些的折扇吧,我给父亲画一副山水扇面。” 姜留觉得姐姐这回真的是投其所好了,爹爹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拿着扇子,她给姐姐出主意,“姐姐就画天降的同穴山,爹爹一定会喜欢的。” “好,同穴山很好画。”姜慕燕颇为自信地点头。 好画?姜留眨巴眨巴眼睛,比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姐姐,自己似乎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是不是该学点啥,否则以后参加宴会什么的,需要表演才艺时怎么办? 待买了衣裳回府用膳后,姜留还在想才艺的事。唱歌跳舞不行,这是歌姬干的;琴也不行,二姐姐和小姐姐都以琴艺见长,自己不能夺了她们的风头——虽然也夺不了;下棋也不行,她没这天赋;排除完这些,就只剩下两个了:书法和女红。 女红不行,她没这耐心,书法似乎还可以考虑,但是要出彩也不容易……姜留转头问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姜留这才发现,他哥没在看书,而是低着小脑袋,似乎有心事。 正文卷 第182章 我不想努力了 姜凌不吭声,用动作诠释他很不开心。 姜留想了想,“柴八哥烦到哥哥了?” 姜凌摇头。 “三郎又找事了?” 姜凌还摇头。 姜留跳下椅子,转到他面前,抬着小脑袋看哥哥,认真看着他。姜凌抿了抿唇,答道,“祖母方才叫我过去了一趟,说在外院书房给我收拾了一间屋子,让我过完年暖和了搬过去。” 原来是为了这个。姜家的男孩,满七岁开始读书后,就要搬到外院书房的小院内居住,康安城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安排。现在大郎哥、二郎哥和三郎都住在那边,不过大郎哥在国子监读书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所以书房的小院内大多数时候只有二郎哥和三郎。 哥哥来到姜家时,就已经满七岁了。不过爹爹想着他刚来还不熟悉,便让他住在西院,后来因为哥哥总做噩梦,才被爹爹拎去正房一起睡。眼看着太后殡天就要满一年,国丧也要结束了,哥哥再留在爹爹房中,确实不方便。虽说娘亲不在了,爹爹还有两房漂亮的小妾呢。 姜留很明白,哥哥不愿意去前院,不是因为舍不得爹爹,而是不想跟自己分开。她也舍不得,但也到了该让哥哥去外院的时候了,“哥哥只是搬到那边去睡觉,其他的都跟现在一样呢。” 不一样,离着妹妹远了他就心慌。姜凌委屈巴巴地看着妹妹,“以后妹妹肯定会跟姜慕燕原来越近,跟哥哥越来越远。” 姜留立刻保证,“不会的,留儿跟哥哥和姐姐永远会一样近!” 姜凌更委屈了,“妹妹天天跟她一起睡觉,今天晌午好不容易咱们一起睡,妹妹还背对着我,一直跟她说话,睡着了都没转过来。” 姜留连忙道,“转过来了,我睡醒时是面朝哥哥的。” “那是我把你抱过来的。” 姜留…… “后晌妹妹也一直跟姜慕燕在一起,妹妹跟柴小八说的话,比跟我说的还多。”姜凌继续控诉。 哥哥用这小鹿般纯净又明亮的委屈小眼神看着自己,姜留立刻感同身受地认为自己做了了不得的错事。可以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跟小姐姐去买女孩儿家穿的新衣裳,当然得跟姐姐在一块啊。至于跟柴小八说得话多,那还不是因为柴小八一直巴拉巴拉嘛。 姜留张嘴刚要解释,看到哥哥伤心的模样,她又改口了,“那咱们现在多说会儿话、多待一会儿,好不好?” 姜凌点头,把妹妹抱起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哥哥想说什么呢?”姜留打开话头。 “什么都可以。”姜凌跟妹妹挤在一起,“妹妹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姜留盯着哥哥的小黑脸往前倒了很久,才倒出刚才想说的话,“哥哥,你说我该学点什么本事呢?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姐姐会女红和弹琴,我什么都不会。等到以后出去玩,被人问起来我说什么都不会,感觉很丢脸。” 姜凌想了想,“妹妹想学什么?” 姜留又掰着手指头跟哥哥分析了一遍,最后道,“所以只能选书法或女红,哥哥觉得哪个好?” “女红不好,伤眼睛、费功夫还会扎到手。”姜凌分析道,“还是书法吧,练字可以修心怡情,咱们还可以在一块。妹妹的字很有力道,练出来一定很好看。” 她学用毛笔时,筋脉还不通畅,动作很慢。也正是因为足够慢,才在孔夫人耐心的教导下,将悬腕、握笔、运笔、提笔、顿笔等每一个动作都练得极为标准。虽然她的字现在还不好看,但正是因为不好看,练一练就进步很大! 姜留决定了,“好,那就练字。” 姜凌也开心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以后咱们每天练五页,很快妹妹的字就能超过三郎了。” 嗯?姜留惊了,“哥哥是说,留儿现在的字还不及三郎的好?” 姜凌摸摸鼻子,“不过妹妹放心,父亲的字跟你的一样。” 那可不行!比不过哥哥姐姐也就算了,怎么能连三郎都比不上!至于爹爹,人家是靠脸吃饭的,自己可不能比。姜留撸起袖子,说练就练。 待姜二爷美滋滋从外边回来时,先听到大闺女的琴声,再看到书房亮着的烛火,满意点头,“爷的儿女,个个上进。” 靠在院墙上的鸦隐翻眼望天,最该上进的那位,却天天东游西逛呢。 进书房见到小闺女不是在玩,而是趴在桌边写字,姜二爷问道,“留儿做错事,被你祖母罚了?” 你才被罚了呢!姜留非常严肃地道,“没有,女儿想把字练好。” 姜二爷立刻皱眉,“你现在就写得挺好,不用练。” 也就您觉得咱俩的字挺好,姜留非常坚持,“女儿要练到能出字帖、写匾额那种好。” 姜二爷眉头皱得更紧了,“写到那样又有何用?” 姜留解释道,“姐姐们都有一技之长,女儿什么都没有,写好了字也算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姜二爷叹了口气,“傻!字就是用来传言达意的,只要会写会读就好,写漂亮了有什么用?再说了,你若真写得一手好字传出才名,那才是祸事。” 怎么就祸事了?姜留不明白? 你长得模样像爹,长大了必定容貌过人。若只是徒有其表也就罢了,再添个才名,那不是祸事是什么?爹可不想把你送到宫里去吃苦受罪。不过闺女还小,姜二爷不想吓着她,便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既然是写好写坏都一样,你却耗费大好时光在这上面,不是祸事是什么?” 好像……还挺有道理……姜留非常上道地追问,“爹爹,那您觉得女儿该学点什么?” “你什么也不必学,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姜二爷道。 ……有这么教女儿的么?“那如果有人嘲笑女儿什么都不会呢?” “让你哥揍他!”姜二爷答得理直气壮。 “是。”姜凌应得斩钉截铁。 姜二爷抽了闺女手中的笔,搁在一旁,“留儿什么都不必学,那些无人可依靠的女儿家才会自己学本事。你有跌呢,爹在一日就疼你一日,哪日爹不在了,有你哥在,也没人敢给你脸色看。凌儿做不做得到?” 姜凌用力点头,“能。” “那你就好好读书习武,否则以后有人敢欺负你妹妹,你都没本事打回去。” “父亲放心,儿必定青出于蓝。” 姜留看看爹爹又看看哥哥,忽然不想努力了…… 正文卷 第183章 姜留的商业计划 想归想,作为千年后穿越而来的人,姜留从来没想过要依附任何人生活。姜留不是不相信爹爹和哥哥会一直护着她,但她就是别人的累赘。他们会保护自己,当他们累了时或者在他们不熟悉的领域,姜留也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去保护他们。 姜留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府里窘迫的情况她很清楚。孟家和乐阳公主等人虎视眈眈,家里的生意也仅能维持一家人的日常花用而已。她既然有能力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当然不能只心安理得地享受家人的疼爱,却什么也不做。 从北向南走了三千里,姜留将大周的情况摸了一遍。大周的交通、货运远不及现代安全、迅速,所以她的老本行——电子商务是干不了了。搞发明创造?她一个文科生没那本事!所以,她能搞得还得是自己擅长的,电子商务搞不了,那就去掉电子,只搞商务。 还有八天就过年了,现在正是大好机会。第二天一大早,姜留便去找三叔,共商赚钱大计。 正与老管家商量过年采买年货的姜槐见到侄女来了,松开紧皱的眉头笑道,“留儿是来找你五姐么?她跟你三婶去了她舅家,后晌才能回来。” 临近年关,嫁出去的女儿会给父母送年礼,她和姐姐也给外婆准备了鱼和肉,已经送了过去。姜留摇头,“留儿是来找三叔的。” 听侄女是来找自己的,姜槐放下手中的采买清单,笑着问,“留儿又梦到什么好吃食了?” 姜家的肉酥作坊今年赚得没有去年多,但也有两百多两银子,姜槐就盼着二嫂多给六丫头托梦,再添些新鲜吃食,好多赚些银子。 姜留摇头,“没有梦到。三叔,我想到一个赚钱的主意,想问三叔行不行。” “哦?你说说看。”姜槐让她坐下。老管家也凑过来,“六姑娘,老奴能听听么?” “当然可以,您坐。”待老管家也坐下后,姜留才讲道,“三叔,厚叔,留儿昨日和爹爹、哥哥、姐姐去买爆竹、衣裳,转了一整天。” 老管家乐呵呵地点头,姜槐也喜上眉梢,二哥带回来那么多烟花爆竹,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姜留继续道,“留儿累了一整天,只去了爆竹集市和彩衣巷,还有好些地方没去呢。” 姜槐笑道,“康安城东西南三市大得很,三五日是转不完的,留儿想买什么告诉三叔,三叔派人去给你买回来。” “留儿都不知都有些什么铺子,铺子里都卖什么好玩的。”姜留说起自己的点子,“于是,留儿就想到一个好主意:如果有一张纸,上边列着每家铺子里都有什么东西、卖多少钱就好了。”姜留眼巴巴地望着三叔。 康安城很大,各类店铺过千家,每家店铺的宣传手段,最多也就是派个伙计在门口吼两嗓子拉客而已。所以,这里存在买卖双方信息不对称:卖家不知道哪些人需要他们的货物,买家不知道哪些店里有他们想买的质优价廉的好东西。 双方都有需求,就有生意可做。既然这里没有电子购物平台,那么她就用纸来实现。 姜槐正眼巴巴地等三叔点头,老管家却摸着稀疏的白胡子道,“要写出每店铺卖什么,这张纸怕是得跟咱们府的花园一样大吧?” 姜留眼里闪着快活,“不要那么大,只写上好店铺的好东西,拿着这张写着他家店铺好东西的纸找过去,就可以便宜一些。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姜槐点头,“好玩是好玩,不过这不就是跟牙行的人抢生意么?行有行规,咱们这么干,牙行的人会找上门的。” 牙行是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姜留这个点子确实跟牙行的性质差不多,但是又不会与康安城的牙行直接抢生意。姜留装做可怜巴巴地看着三叔,“三叔,牙行做大生意,咱们做小生意,也不行吗?” “行是行……不过,怕到时的进项还不够咱们买纸的钱。”姜槐有点犹豫。 怎么会,现在纸是不便宜,但也没贵到那个程度。姜留用小手指头抠着桌缝,“那,咱们跟商铺说,拿着咱们写的纸到铺子里买东西的人,可以比没拿纸的便宜一两文,铺子做成了生意,咱们抽成,行不行?” 老管家又笑道,“六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就晓得抽成了?” 姜留叉起小粗腰,装着得意道,“留儿已经不小了,留儿认得很多字,还能看得懂铺子的账册呢。” “六姑娘都能看懂账册了?”老管家真心实意地夸奖六姑娘,“二爷像姑娘这么大时,认识的大字还装不满一箩筐呢。” 姜留认真记住这句话,等着见到父亲时靠这件事扳回一城。 姜槐想了想,“留儿说的这个,或许真的能成。各市中位置偏僻客少的店铺库房里定积压了不少货物,咱们帮着他们卖货,他们给咱们提成。单子发出去,收到单子的人若想买就拿着单子去,凭单子便宜一些,店家有的赚,咱们也有的拿。” “三爷说得对,这个法子不算费事,可以试试。不过,干这事的人手得找好了。”老管家提醒道,他家大爷已经是礼部郎中,若府里的人出去做牙行生意,知道了会被人笑话的。 “三叔,咱们可以开一家牙行啊。”姜留提醒道。 姜槐摇头,“开铺子来不及了,咱们没地方也没人手,还不如找靠谱的牙行一起干。我去跟二哥商量商量,选家合适的牙行。” 待三弟把这个主意跟二哥讲了,姜二爷琢磨了一下,“将猴儿去南市牛马巷把包雨高找来,这小子为人义气,心眼儿也活。” 姜槐应下,又问二哥,“咱们跟他,该怎么分成?” 姜二爷挑挑眉,“不必分成,这小子欠我二十两银子的赌债,让他给你跑腿,就当还债。” 姜槐嘿嘿一笑,“还是二哥有主意,咱就这么办!” 正文卷 第184章 议亲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三叔之后,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小姜留能管的了。她相信以三叔的能力,就算落实不了十分,八分绝对没问题。 接下来的赚钱计划,要等她长大后才能一步步实施。她不急,就算急也没办法,谁让她才七岁呢。七岁,就得做七岁该做的事。 姜留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关上院门开始练习她的绝技——速度。 府里不比庄上宽敞,姜留由自由自在地奔跑,改为了围着院中的两棵绒花树绕八字跑。这样既可以练习速度,又可以练习转弯和规避的能力,也算一举两得。 跨院里都是自己人,奶娘怕六姑撞在树上弄得头破血流,用厚厚的旧被子把两棵树干捆了起来,书秋和书英看着六姑娘快成一道残影,站在旁边给她小声鼓掌。 姜慕燕答应了妹妹不能让她自己跑,所以她也跟着跑,妹妹围着两棵树跑八字小圈,她围着两棵树跑大圆圈。她跑一圈的功夫,妹妹能跑六七圈,姜慕燕不嫉妒也不气馁,她喘着气慢慢跑,心里则幻想着妹妹给她勾勒的美好未来——她们身体好不生病,有人欺负她们,妹妹可以靠着她的速度使坏收拾她。 越想,姜慕燕越觉得不该这样,可她又忍不住期待,她也说不清楚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啪嗒!”靠在门边放风的鸦隐扔进一块小石子,准确落在打在墙边的木板上,木板一晃,下边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正在奔跑的小姐妹俩都停了下来。 紧闭的院门很开被打开,五姑娘姜慕锦的小脑袋钻了进来,见三姐和六妹的脸都红扑扑的,便好奇问道,“三姐、六妹,你们在干吗?” 缺少运动的姜慕燕喘息着打开院门,请她进来,“我和五妹正在跑步,因觉得被人看到不雅,才关起了院门。” “这样啊!”姜慕锦的目光落在被包裹取来的树干上,眼睛一亮,“这是怕六妹撞树上,才裹起来的吧?” 姜留呵呵,“五姐真聪明。” “不是姐姐聪明,是你上次在屋里摔成那样,我想忘也忘不了。”姜慕锦说完,咯咯笑个没完。 姜留受不了,“五姐,你过来干嘛?” 姜慕锦立刻不笑了,拉着三姐和六妹头碰头道,“绍兴府李家送了年礼和书信过来,大伯母拿着书信去找祖母了!” 绍兴府李家?姜留有点蒙圈,绍兴府李家是谁? 姜慕燕记得很清楚,“绍兴府观察判官李坤明的夫人相中了大姐,想为李家二儿子李正秋求娶大姐。” “哦——”姜留恍然,想起了这个茬。 还不等她问,五姐姐就爆豆子般地讲道,“本来,李正秋六月启程到康安考举人,到时会来咱们府里拜会。谁知今年五月底他的祖母病死了,他不能入来考举人,所以就没过来。现在送信儿,你们说是为了什么?” 边问,五姐姐还边抛媚眼儿,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姜留忍不住手痒,抬手指点了点她的嘴边的小梨涡。 姜慕燕对嫁娶之事,极为敏锐,“李家上赶着送年礼和书信,是想娶大姐?” “不错!不过……”姜慕锦拍了一下巴掌,头头是道地分析,“李家相中大姐时,大伯还没升官,二伯也没中举。咱们今非昔比,李家想继续议亲,大伯母可不一定想。咱们仨去找大姐探探她的心思,怎么样?” 姜留还没说什么,姜慕燕便点了头,“好,五妹等我和留儿换件衣裳,咱们一块过去。” 进屋换衣裳之前,姜留悄咪咪问姜慕锦,“方才那些话,五姐听谁说的?” 姜慕锦比她还神秘,“我娘说的,六妹妹可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娘又要骂我嘴上没把门的了。” “不告诉。”姜留一脸严肃地点头,以五姐的大嘴巴,这话估计连前院的小三花都听过了。姜留回到屋里,小声问小姐姐,“姐姐,李正秋在绍兴,怎么要回康安来应举?”按理说,不是在绍兴应举更方便么? 姜慕燕解释道,“李家的祖籍是京畿太康,可以来康安应举。他今年才十七岁,应举不过是回康安议亲的名头罢了。若真抱着中举的心思,他是绝不会来回奔波的。” 姜留觉得姐姐说得非常有道理。文举人可比武举人难考多了,十七岁的李正秋今年下场,抱的就是开开眼的想法。 姜慕燕一边给妹妹系裙带,一边叮嘱她,“待会儿去了东院,你就听着,不要多问,伯母说什么也不要应下来,可记住了?” “记住了。”姜留乖乖点头。 姜慕燕拉着妹妹往外走,“留儿别担心,姐姐一定会帮你挑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好。”姜留轻声应着。长姊如母,姐姐才十岁,就已经很自觉地承担了母亲该做的事,为她们俩的将来打算了。姜留也要照顾好姐姐,不只是为她挑门好亲事,还要让她学会爱惜自己,过她心里真正想要的日子。 北院里,陈氏正在请教婆婆,“您看,咱们该怎么拖一拖呢?” 姜老夫人缓缓道,“你不是说他人品相貌样样都好么,怎么又要拖了?”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陈氏小声道,“咱们府里今非昔比,李家也不算上好的亲事了。” “你打算拖到何时?”姜老夫人又问。 陈氏捏着书信,往婆婆身前凑了凑,“怎么也得等二弟考完春闱和殿试再说,您说是这个理儿吧?绍兴太远了……” 姜老夫人沉下脸,“你在绍兴时,跟人家怎么说的?”若不是儿媳说得就差板上钉钉了,李家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送东西上门,这分明就是已经当亲家走动了! 陈氏心虚的就是这一点,“娘,儿媳说句掏心窝的话,咱们家里这五个姑娘,就数容儿相貌寻常,她又跟儿媳一样嘴笨不会说话。但凡有一点法子,儿媳也不想让她远嫁……” 说着说着,陈氏便抹起了眼泪。姜老夫人任她哭了一会儿,才道,“如今也不能回绝了,待李家的孩子来了,咱们先看看再说。” 若真让李正秋进了门,这亲事基本上就定了。陈氏心里有苦说不出,急得直转泪珠子。 东院内,姜留和姜慕锦捧着小脸,冲着大姐嘻嘻笑,姜慕容又娇又羞,跺着脚对姜慕燕道,“三妹,你看她俩,烦死人了!” 姜慕锦嘿嘿,“大姐,我俩又没说话,怎么就着你烦了?” 姜留跟着点头。 “大姐觉得我俩在这儿站着都烦,那谁不招大姐烦呢——”姜慕锦拉长声调,冲着六妹妹挤眼睛,示意她接话。 姜留会意,“莫非是——” “六妹,你也跟着五妹学坏!”姜慕容的脸红的都要滴血了,羞得知用帕子捂脸。 “莫非是——二姐和三姐?” “啪!”姜慕锦被不上道的六妹气得手一滑,下巴磕在桌子上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瞬间疼得两眼喷泪,“呜——” 正文卷 第185章 李代桃僵 见五妹妹咬到了舌头,姜慕容顾不得害羞了,连忙探身问道,“张开嘴,给我看看咬破没?” 姜慕锦张嘴吐出舌头,姜慕容见没有血丝,才松了口气,哼道,“居然没破!真是可惜,你再力气大点把舌头咬掉一截,就不会被人说是长舌妇了!” “嘿嘿……”姜留忍不住幸灾乐祸。 还不是怪你!姜慕锦瞪了六妹一眼,忍痛含糊不清地抱怨,“大姐欺负我……” “行,我欺负你了,快歇歇吧。”让丫鬟给五妹换了杯稍凉的茶冷冷舌头,姜慕容转头问姜慕燕,“三妹,咱们明年还去学琴吗?” 从绍兴回来后,姜慕容就发现在弹琴一途上,自己被二妹和三妹落下了,怎么追都追不上,所以她学琴的心思就淡了。但学琴是名正言顺的出门机会,她既盼着有出门的机会,又不想再去琴行受虐,所以心里矛盾得很。 姜慕燕轻声道,“祖母让年后咱们去给夫人拜年,看夫人还肯不肯教咱们。” “夫人那么喜欢你和二妹,肯定愿意接着教你们。”姜慕容语气酸溜溜的。 说到学琴,姜留和姜慕锦都装木头人,啥也不说啥也不听。姜慕燕笑了,“若大姐肯拿出跟我一样多的时辰练琴,必定比我弹得好。你看二姐弹得最多,她的琴艺最好。” 学霸姜慕燕不得不承认,现在二姐的琴艺,已经在她只上了。 “三妹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姜慕容叹了口气,接着道,“二妹现在恨不得睡在滴翠堂里,她的手指头又红又肿,我看着都替她疼。”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姜慕锦含含糊糊道,她能明白二姐为何如此用功。姜慕锦虽然是嫡出,但她爹是庶子,在府里跟姐妹们相处还好,出门后便矮人一截;二姐的处境比她还糟糕,任她再漂亮再懂事,也只是大伯的庶女,她苦练琴艺是想博个才名,以后说亲时能添些分量。 可是,人上人哪是那么好当的。 小姐妹四个沉默片刻,姜慕锦又忍着疼,开始八卦,“大姐,李正秋哥哥要来了,你开心不?” 姜慕容的脸立刻红了,“胡说什么,这话若传出去怎么了得!” 姜慕锦嘿嘿笑,“这就咱们四个,谁会传出去?大姐给我们讲讲你和正秋哥哥的事呗?” “你再乱说,看我不扯你的嘴!”姜慕容吓唬道。 姜慕锦才不怵呢,“大姐就说说呗。” 姜慕容害羞地咬了咬唇,“我们连话都没说过,能有什么事!” 嘴里说没什么好说的,但大姐这表情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姜留看得出来她挺中意这门亲事的,也不知伯父和伯母怎么想。 终于盼到丈夫回来了,陈氏殷勤上前帮他更衣,嘴里念叨着今天的事。 换下官服后,姜松接过李家的书信看了一遍,“他们正月十六启程,最迟二月底便到了。” “可不是么!”陈氏心里不痛快,“哪有正月里赶路的!” 他们这么着急,还不是想赶在二弟春闱之前登门,把亲事定下来!在绍兴时看着这家人挺老实忠厚的,没想到也是一肚子算计! 姜松看着正在心里碎碎念的妻子,笑道,“夫人又为容儿相中了哪家的儿郎?” 陈氏眼睛一亮,“老爷觉得嘉顺王府的柴林渠怎么样?” 柴林渠?姜松仔细想了想,“柴易宽的儿子?” “就是他!这孩子到年就十六了,也没定亲呢。妾身前些日子去长天观,正巧碰到他和她娘。柴林渠长得虎实,一看就心善,柴二夫人为人也很和气,她还主动跟妾身说话,邀请妾身吃茶听戏呢。” 妻子巴拉巴拉地念叨完嘉顺王府的种种好处后,姜松问道,“夫人觉得柴二夫人为何与你这般客气?” “因为二弟得了万岁赏识,他们都觉得二弟将来一定是万岁跟前的大红人。”陈氏笑得极为开心,因为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姜松点头,“夫人说得对,是因为二弟。” “因为二弟怎么了?容儿是他亲侄女,二弟待容儿,可一点也不比亲闺女差!”陈氏立刻道。 姜松颔首,“夫人说得极是。若李家的小子不成,夫人便跟母亲商量柴家那边能不能结亲。” 陈氏小声道,“李正秋也挺好的,就是……” “就是什么?”姜松坐下吃茶。 陈氏支支吾吾地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就是……妾身觉得……李正秋是不错,但他的脾气秉性,或更适合筝儿……” “啪!”姜松把端起的茶杯放在桌上,声音虽不大,却震得陈氏一哆嗦。姜松静静看着妻子,问道,“夫人说什么?为夫没听清楚。” 晚上,姜慕燕与妹妹躺在床上说悄悄话,“伯母在绍兴时,算是与李家定了口头婚约,等李正秋登门见过伯父,只要伯父不反对,这门亲事就算真的定了。” 姜留也对这个感兴趣,“姐姐,你说伯父会同意吗?” “伯父重信,只要李正秋不是很差,伯父就不会反对。”姜慕燕小声道,“伯母若不想结成这门亲事,必定得想法子。妹妹,你看没看到,二姐抱着琴回来时,伯母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转呢。” 姜留瞪大桃花瞳,“姐姐是说?” 姜慕燕轻轻点头,“伯母许是在打李代桃僵的主意。” “大伯不会同意的!”姜留非常肯定。 姜慕燕低声道,“大伯是不会同意,可我觉得张姨娘不会反对。” 李家对大姐来说或许已不是一门好亲事,但对庶出的二姐来说,却是好的。李正秋他爹虽然官不大,但却是手握实权的肥差,李正秋还是嫡出,想必人品也不差,若非如此,伯母也不会赞同这门亲事。 话虽是这么说,但姜留越想心里越别扭。姜慕燕也道,“大姐分明是对李正秋动了心,若伯母真要把二姐许给李正秋,大姐和二姐以后,怕是没办法相见了。” 姜留连忙问,“姐姐,那咱们怎么办?” 姜慕燕抿抿唇,“我能看明白的事,二姐也能看明白,咱们什么都不做。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去花园呢。” 正文卷 第186章 三张琴 这个年,对于沉寂了四年的姜家来说,尤为热闹。多年不走动的亲朋好友纷纷登门,欢声笑语中让人觉得前四年都是一场梦。不过是不是梦大伙都清楚,姜家每个人脸上的笑有多浓,心低的感慨就有多深。 腊月二十八这日,泉州老家的年礼送来足足三大车。这里边有族人的殷切期盼,有惠安知县王程中的心意,也有福州路安抚使李化春的示好。姜松看着这些货物,越发觉得二弟会办事,招呼老管家道,“二弟今日去了何处?等他回来后,让他去东院一趟。” 老管家笑呵呵的,“二爷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大爷若有事情吩咐,还是等早膳时为好。” 姜松点头,“二弟出去时多派几个人跟着,让厨房备好醒酒汤,厚叔盯着他喝下再让他睡。”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您放心。”厚叔依旧乐呵呵的。 姜松点头,又叮嘱老管家注意身体,“没旁的事,您老继续晒太阳,太凉了就回屋歇着。” “好,您快去忙吧,这有老奴盯着呢。”厚叔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乐呵呵地应着。 厚叔是祖父身边的伺候的老人,姜家进京开府时他便是管家,为府里的事忙活了一辈子,姜松哥仨都拿他当半个长辈敬着,留他在府里养老。 本以为晚上也不一定会回来的姜二爷,天还没黑便进了家门,让厚叔极为诧异,“二爷怎这么早?” 姜二爷心里有多不痛快,脸上就有多难看,“被人扫了兴,早点回来睡觉!” 老管家乐呵呵的,“早点睡好,大爷让您回来后去东院寻他一趟。” 姜二爷点头,“厚叔派人去买两斤冯家的酱肉和刘家的滴酥水晶鲙,待三弟回来了,让他也去东院。顺道让人去陈家取爷早上定的糖糜乳糕浇,您留半斤,剩下的给母亲送进去。” 老管家乐呵呵地道,“多谢二爷。” “就您老剩下的那几颗牙,也只能吃这个了。”姜二爷去东院找大哥,进了书房气鼓鼓地坐下,抱怨道,“我今天又被乐阳那疯婆娘堵着了!” 姜松听了,厌恶地皱起眉头,安抚弟弟道,“能躲就躲,如今有万岁撑着,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姜二爷应了一声,“厚叔说大哥找我?” 姜松点头,递过两张礼单,“惠安的王程中和福州的李化春送了年礼来,你看看这礼单,咱们该怎么回。” 兄弟俩在书房坐了没多久,姜槐便回来了,兄弟仨转到东厢吃酒,亥时才散。姜二爷哼着小曲儿回西院的路上,正碰上抱琴从滴翠堂回来的侄女姜慕筝。 侄女站在路边给自己行礼,姜二爷停住见她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便道,“走吧,二叔送你一程。” 姜慕筝道了谢,解释道,“是筝儿先让青翠回去的,府里点了这么多灯笼,筝儿不怕。” 既然侄女不让送,姜二爷便点头,继续往西院走。谁知他走了两步,姜慕筝又追了上来,“……二叔。” 姜二爷又停住,回头。 姜慕筝双手紧紧抱着琴,低声请求道,“二叔过完年就去姜家庄闭门读书么?” 提到这个,姜二爷就头疼,“嗯,破五后就去。” 因是庶女,姜慕筝在府里活得小心翼翼,二叔的不悦她自然听得出来。虽然知道二叔不是因为她而不悦,姜慕筝的心还是紧了紧,鼓起勇气小声道,“二叔……筝儿还没去过田庄,筝儿可不可以……偶尔过去给二叔弹琴解忧?” 姜二爷看着这个懂事又话少的侄女,笑道,“如此甚好,待二叔心里烦闷时,就让人接你和燕儿过去。” “多谢二叔。”姜慕筝没想到二叔这么轻易就应了下来,连忙又屈膝行礼。 姜二爷回到西院,吩咐姜猴儿,“李化春刚送来的那两张琴,拿来给爷瞧瞧。” 李化春深谙送礼之道,他不只给姜二爷准备了礼品,连姜二爷的母亲、儿女都没落下。给姜老夫人的是燕窝,姜凌的是文房四宝,给姜留和姜慕燕准备的是两张琴。 姜猴儿和姜宝把琴摆在桌上后,姜二爷抬手拨了几下琴弦,评价道,“琴声亮而不噪、厚而不闷,木质纹路顺畅,虽比不上翰之送过来的那两张,但也算中上了。” 姜猴儿立刻道,“他们都知道二爷懂行,哪敢送次品糊弄您?那还不如不送呢!” 姜二爷得意一笑,“去把姑娘们请过来。” 待两个闺女进来后,姜二爷抬下巴示意,“桌上这两张琴,是福州新送来的,你们自己挑,喜欢哪张要哪张。” 新礼物啊,姜留围着琴转悠两圈,拨拉琴弦停了停,煞有介事地道,“好琴!” 姜二爷乐了,“喜欢哪个拿哪个。” 姜留摇头,“女儿房里那张已经够好了,再多也用不过来。” 姜慕燕也道,“女儿也是。” 姜二爷点头,“你们不要,这琴留着也无用。燕儿明日将容儿、筝儿、锦儿叫过来,连同库房里你柴四叔送过来的那张,一人送她们一张。” 姜慕燕应下,又听父亲道,“筝儿琴弹得如何?” 姜慕燕惭愧低头,“二姐姐弹得比女儿要好。” 姜留补充,“也比女儿好。” “爹回来时,她刚从滴翠堂练琴出来,只要人不笨,练得越多自然弹得越好。”姜二爷停住,掂量了会儿怎么说大闺女才能听得进去,才道,“弹琴是为怡情,燕儿不必与任何人比,只要你弹得开心就好,切不可因为练琴伤了手指。” “是。”姜慕燕屈膝记下,待回到房中,便与妹妹道,“父亲应是方才在园中看到了二姐的琴,才把琴都拿出来,让她们一人挑一张的。二姐姐现在用的琴还是去年给你准备的那张,算不得好。” 姜留点头,“应该是这样。” 二姐是庶出,若爹爹单独给她送一张琴,必定会惹得伯母不悦,所以父亲索性就一人送一张,这么做确实稳妥很多。 姜慕燕抿抿唇,“这琴送是送了,伯母给不给二姐用,还说不好。” 姜留笑眯眯地道,“姐姐放心,伯母会给二姐用的。如果爹爹送了琴,二姐去琴房学琴时还抱着旧琴,伯母的面子也挂不住。” 姜慕燕点头,“柴四叔送的那张最好,如果能给二姐用就好了。” “就看明天大姐和五姐怎么选吧。”姜留托着小脸,叹了口气。大周嫡庶分明,二姐是庶女,什么事儿都得往后排。 “啪!”姜慕燕轻轻捂住妹妹的嘴,“祖母的话你又忘了?过年不准叹气,否则福气都会被叹走的。” 正文卷 第187章 打架 第二日便是大年二十九,因今年腊月是小进没有,没有大年三十,所以今天便是除夕了。用完早膳,姜三郎央求着,“祖母,孙儿想放爆竹。” 这几天,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过年她更也不会拘着孩子们,“你们都去吧,挑着小的放,莫炸着手,大郎看好弟弟们。” 待孙儿们走后,姜老夫人又叫过孙女们,“祖母给你们买了绢花和耳坠,都在这儿,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什么样的。” “谢祖母。”小姐妹五个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挑了绢花戴好,又跑去照镜子。姜留被姜老夫人拉住了,她接过姜留手里的粉红绢花和珍珠耳钉,亲手给她戴。姜留乖乖仰着头,任祖母在她脑袋上倒腾。 六丫头长得跟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给她戴花穿新衣,正好弥补了姜老夫人当年不能为打扮儿子的遗憾,笑得格外慈祥。 待婆婆给六丫头装扮好,闫氏跟着夸道,“留儿越长越水灵,怎么看怎么让人稀罕。”小小年纪就漂亮成这样,再过几年登门求亲的,怕是得把府里的门槛踩平了,也不知道谁家小子有这个福分,能把留儿娶回去。 陈氏瞅了一圈,五个孩子中就数自己的女儿长相寻常,陈氏觉得很对不起女儿,满眼怜爱地夸道,“容儿戴上这朵牡丹,真是比花儿还娇了。” 明明大伯和伯母容貌都不错,但大姐却长得小眼睛薄嘴唇,不够出挑。不过她脸型还好,打扮好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姜留转头,笑眯眯地跟着夸,“伯母,大姐姐长个了是不是?留儿做觉得她高了一大截。” “是长了些。”可不只长个,女儿这是开始发育了,前凸后翘的,一看就好生养,陈氏笑得合不拢嘴。 姜老夫人掐了掐姜留的小脸蛋,“你姐姐们都长,怎就你不长呢?天天吃那老些好东西的,都吃哪去了?” 姜留抬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祖母,好东西都用来长脑袋了,祖母没发现留儿越来越聪明了么?” 这大言不惭的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都被她都笑了。 “祖母,昨日有人送进来两张琴,我父亲说放着可惜,让孙女今日连同柴四叔送的那张都拿出来,给大姐、二姐和五妹每人一张。”姜慕燕遵从父亲的吩咐,提到琴的事。 听到自己又有礼物,姜慕锦笑得露出小梨涡,姜慕容和姜慕筝也是欢喜不已。 陈氏也笑得合不拢嘴,“孩子们都有琴,怎能又分他二叔的好东西呢。” 二儿媳妇走了,儿子不懂为将来盘算,库房里的好东西不是给侄子们分了,就是给侄女们分了,姜老夫人既欣慰又心疼,看来自己还是得帮他管着些,“把琴取来,祖母也瞧瞧。” 三个长长的琴匣被取来,并排摆在屋内的八仙桌上,姜慕锦哇了一声,“这匣子好长啊,莫非这琴是长琴?” 姜老夫人笑道,“哪有长琴短琴,琴长都是三尺六寸五,象征着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雅正夫人没给你们讲过?” 啊……姜慕锦偷眼见二姐姐和三姐姐轻轻点头,连忙道,“讲过!” 对,讲过!姜留也跟着点头,这个她真记得,还是在外婆家的泠幽院讲的。 “你啊!”姜老夫人点了点五孙女的额头,命人将琴匣打开仔细看过,随后道,“都是好琴,你们选吧,想要哪张便要哪张。” 分东西讲究尊老爱幼,小姐妹三个是平辈,所以小的先选。姜慕容道,“五妹,你先挑。” 姜慕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娘亲,见娘亲用眼神示意最外边那张,姜慕锦便上前指着那张道,“锦儿想要这个。” 这张福州刚送来的,比不得柴易安送来的那张好,姜老夫人笑问,“锦儿为何选这张?” 当然不能说是娘亲让她选的,姜慕锦找了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理由,“因为这张看着最亮。” “傻丫头,这张放在最外边,可不是数它最亮么!”姜老夫人笑得歪在靠垫上,一屋子人也跟着笑得东倒西歪。闫氏笑着骂女儿,“挑琴不观木质不听声色,只看亮不亮?你等着,雅正夫人知道后,准不认你这个弟子!” 姜慕锦吐了吐舌头,跟着咯咯笑。五妹选完了,姜慕容笑道,“二妹,你挑。” 到了关键时刻了,姜慕燕和姜留都偷偷握起了小拳头,打心里来说,她俩希望二姐拿张最好的,她练琴练得最多,好琴到了她的手里才有价值。 看着庶女走到八仙桌旁,抬手去拿福州送来的第二张琴,陈氏满意了。谁知庶女还没开口,她女儿却上前说话了,“二妹可否把这张亲让于我?” 姜慕筝微愣,连忙道,“好。” 这没眼力的傻丫头!陈氏急了,“哪有跟妹妹抢东西的,容儿,别没规矩!” 姜老夫人笑问,“容儿为何要与妹妹换?” 姜慕容也找了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理由,“妹妹们谦让,给孙女剩下的是最好的一张琴。但是……孙女更喜欢那张新的,也不知为什么,孙女看到这张琴,就觉得心里特舒坦。” 闫氏却拍手道,“这就是缘分呢,容儿和这张琴有缘。” 拿到好琴才是缘分!陈氏不悦,用眼睛盯着庶女,希望她开口退让。谁知婆婆却道,“如此也好。你们都得了好琴,今年更要跟着雅正夫人好生练,莫辜负了长辈的心意。正月后去学琴时,你们便带着新琴去。” “祖母,我们还能跟着夫人学琴么?”姜慕燕万分惊喜。 姜老夫人含笑点头,“咱们送去的年礼,夫人收了,八九不离十。” “是!”小姐妹们欢欢喜喜地应了。 见事情已成定局,陈氏不甘心也只能认了,不过出北院回房时,她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姜慕筝自然明白嫡母为何不高兴,她真的很喜欢柴四叔送来的这张琴,今年在西院陪着三妹一起住时,她便用过这张,音色舒服极了。大姐是有意让她的,姜慕筝也明白,她跟着大姐回房,真心道谢,“多谢大姐相让。” 姜慕容瞪起眼睛,“哪个让你了,我是真心喜欢新琴,不想要旁人用过的。” 姜慕筝还没回话,便听常婆子喊道,“夫人,夫人,三少爷跟人打起来了!” 姜慕容一听弟弟跟人打起来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嬷嬷,三弟跟人谁打起来了?” 陈氏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跟谁?” “跟孟家的二郎和三郎!”常婆子急得不行,“大爷、二爷和三爷都出门了,这可怎么办!” 一听弟弟跟孟家人打起来了,姜慕容的小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他们俩打三郎一个?” “可不就是么!”常婆子急得跺脚,“凌少爷不让旁人插手,夫人您快点吧,孟家那俩崽子下手狠着呢!” 陈氏刚要往外跑,姜慕容却伸手拦住了她,“娘你别去,我去看看。有姜凌在,三郎吃不了亏的。” “三郎都让人打了,还吃不了亏呢!”陈氏甩开闺女的手,大步往外跑。姜慕容只得提着裙子跟上,姜慕筝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门口,陈氏一眼就看到被孟二郎和孟三郎按在雪里的儿子,尖叫道,“三郎!” 正文卷 第187章 打架 第二日便是大年二十九,因今年腊月是小进没有,没有大年三十,所以今天便是除夕了。用完早膳,姜三郎央求着,“祖母,孙儿想放爆竹。” 这几天,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过年她更也不会拘着孩子们,“你们都去吧,挑着小的放,莫炸着手,大郎看好弟弟们。” 待孙儿们走后,姜老夫人又叫过孙女们,“祖母给你们买了绢花和耳坠,都在这儿,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什么样的。” “谢祖母。”小姐妹五个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挑了绢花戴好,又跑去照镜子。姜留被姜老夫人拉住了,她接过姜留手里的粉红绢花和珍珠耳钉,亲手给她戴。姜留乖乖仰着头,任祖母在她脑袋上倒腾。 六丫头长得跟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给她戴花穿新衣,正好弥补了姜老夫人当年不能为打扮儿子的遗憾,笑得格外慈祥。 待婆婆给六丫头装扮好,闫氏跟着夸道,“留儿越长越水灵,怎么看怎么让人稀罕。”小小年纪就漂亮成这样,再过几年登门求亲的,怕是得把府里的门槛踩平了,也不知道谁家小子有这个福分,能把留儿娶回去。 陈氏瞅了一圈,五个孩子中就数自己的女儿长相寻常,陈氏觉得很对不起女儿,满眼怜爱地夸道,“容儿戴上这朵牡丹,真是比花儿还娇了。” 明明大伯和伯母容貌都不错,但大姐却长得小眼睛薄嘴唇,不够出挑。不过她脸型还好,打扮好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姜留转头,笑眯眯地跟着夸,“伯母,大姐姐长个了是不是?留儿做觉得她高了一大截。” “是长了些。”可不只长个,女儿这是开始发育了,前凸后翘的,一看就好生养,陈氏笑得合不拢嘴。 姜老夫人掐了掐姜留的小脸蛋,“你姐姐们都长,怎就你不长呢?天天吃那老些好东西的,都吃哪去了?” 姜留抬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祖母,好东西都用来长脑袋了,祖母没发现留儿越来越聪明了么?” 这大言不惭的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都被她都笑了。 “祖母,昨日有人送进来两张琴,我父亲说放着可惜,让孙女今日连同柴四叔送的那张都拿出来,给大姐、二姐和五妹每人一张。”姜慕燕遵从父亲的吩咐,提到琴的事。 听到自己又有礼物,姜慕锦笑得露出小梨涡,姜慕容和姜慕筝也是欢喜不已。 陈氏也笑得合不拢嘴,“孩子们都有琴,怎能又分他二叔的好东西呢。” 二儿媳妇走了,儿子不懂为将来盘算,库房里的好东西不是给侄子们分了,就是给侄女们分了,姜老夫人既欣慰又心疼,看来自己还是得帮他管着些,“把琴取来,祖母也瞧瞧。” 三个长长的琴匣被取来,并排摆在屋内的八仙桌上,姜慕锦哇了一声,“这匣子好长啊,莫非这琴是长琴?” 姜老夫人笑道,“哪有长琴短琴,琴长都是三尺六寸五,象征着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雅正夫人没给你们讲过?” 啊……姜慕锦偷眼见二姐姐和三姐姐轻轻点头,连忙道,“讲过!” 对,讲过!姜留也跟着点头,这个她真记得,还是在外婆家的泠幽院讲的。 “你啊!”姜老夫人点了点五孙女的额头,命人将琴匣打开仔细看过,随后道,“都是好琴,你们选吧,想要哪张便要哪张。” 分东西讲究尊老爱幼,小姐妹三个是平辈,所以小的先选。姜慕容道,“五妹,你先挑。” 姜慕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娘亲,见娘亲用眼神示意最外边那张,姜慕锦便上前指着那张道,“锦儿想要这个。” 这张福州刚送来的,比不得柴易安送来的那张好,姜老夫人笑问,“锦儿为何选这张?” 当然不能说是娘亲让她选的,姜慕锦找了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理由,“因为这张看着最亮。” “傻丫头,这张放在最外边,可不是数它最亮么!”姜老夫人笑得歪在靠垫上,一屋子人也跟着笑得东倒西歪。闫氏笑着骂女儿,“挑琴不观木质不听声色,只看亮不亮?你等着,雅正夫人知道后,准不认你这个弟子!” 姜慕锦吐了吐舌头,跟着咯咯笑。五妹选完了,姜慕容笑道,“二妹,你挑。” 到了关键时刻了,姜慕燕和姜留都偷偷握起了小拳头,打心里来说,她俩希望二姐拿张最好的,她练琴练得最多,好琴到了她的手里才有价值。 看着庶女走到八仙桌旁,抬手去拿福州送来的第二张琴,陈氏满意了。谁知庶女还没开口,她女儿却上前说话了,“二妹可否把这张亲让于我?” 姜慕筝微愣,连忙道,“好。” 这没眼力的傻丫头!陈氏急了,“哪有跟妹妹抢东西的,容儿,别没规矩!” 姜老夫人笑问,“容儿为何要与妹妹换?” 姜慕容也找了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理由,“妹妹们谦让,给孙女剩下的是最好的一张琴。但是……孙女更喜欢那张新的,也不知为什么,孙女看到这张琴,就觉得心里特舒坦。” 闫氏却拍手道,“这就是缘分呢,容儿和这张琴有缘。” 拿到好琴才是缘分!陈氏不悦,用眼睛盯着庶女,希望她开口退让。谁知婆婆却道,“如此也好。你们都得了好琴,今年更要跟着雅正夫人好生练,莫辜负了长辈的心意。正月后去学琴时,你们便带着新琴去。” “祖母,我们还能跟着夫人学琴么?”姜慕燕万分惊喜。 姜老夫人含笑点头,“咱们送去的年礼,夫人收了,八九不离十。” “是!”小姐妹们欢欢喜喜地应了。 见事情已成定局,陈氏不甘心也只能认了,不过出北院回房时,她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姜慕筝自然明白嫡母为何不高兴,她真的很喜欢柴四叔送来的这张琴,今年在西院陪着三妹一起住时,她便用过这张,音色舒服极了。大姐是有意让她的,姜慕筝也明白,她跟着大姐回房,真心道谢,“多谢大姐相让。” 姜慕容瞪起眼睛,“哪个让你了,我是真心喜欢新琴,不想要旁人用过的。” 姜慕筝还没回话,便听常婆子喊道,“夫人,夫人,三少爷跟人打起来了!” 姜慕容一听弟弟跟人打起来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嬷嬷,三弟跟人谁打起来了?” 陈氏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跟谁?” “跟孟家的二郎和三郎!”常婆子急得不行,“大爷、二爷和三爷都出门了,这可怎么办!” 一听弟弟跟孟家人打起来了,姜慕容的小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他们俩打三郎一个?” “可不就是么!”常婆子急得跺脚,“凌少爷不让旁人插手,夫人您快点吧,孟家那俩崽子下手狠着呢!” 陈氏刚要往外跑,姜慕容却伸手拦住了她,“娘你别去,我去看看。有姜凌在,三郎吃不了亏的。” “三郎都让人打了,还吃不了亏呢!”陈氏甩开闺女的手,大步往外跑。姜慕容只得提着裙子跟上,姜慕筝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门口,陈氏一眼就看到被孟二郎和孟三郎按在雪里的儿子,尖叫道,“三郎!”</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89章 谁是鳖孙 一个能打仨的姜凌上前一步,等着孟庭晚出来应战。 可不能再打了,姜大郎也连忙上前拱手,“孟大人,父亲,请容孩儿道明实情。” 姜松点头,“讲。” “儿带弟弟们出来堆雪人放爆竹,雪人刚堆好,三弟说他堆的雪人是整条街最好的,孟家三弟说他堆的才最好,用爆竹把三弟的雪人炸了……” 姜大郎还没讲完,姜三郎接着道,“然后,儿跟孟二哥、孟三弟说好干一架,谁输了谁就赔不是,谁找人帮忙谁就是鳖孙!” 孟回舟和姜松还没说什么,姜二爷拍手,“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这么办解决争端。让我看看,哪个小子是鳖孙?” 姜三郎一拳头打在要翻腾起来的孟庭方后背上,使劲往下压,“认不认输!” 孟庭方还撑得住,被压在最下边的三郎孟庭春实在受不了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爹爹救孩儿啊,孩儿好疼——” 鳖孙啊……姜二爷意味深长地望着孟三,“你儿子叫你呢,还不上去!” 见好就收,姜松道,“三郎,起来吧。” “他们还没赔不是呢……”三郎不干。 孟家老二孟寻礼上前一步,含笑温和道,“思宇,二叔代他们向你赔不是,可行?” “我……”姜三郎还没说完,姜凌就道,“三郎,伯父让你起来,来,我扶你。” 姜三郎不敢不听姜凌的,立刻爬了起来。随后,姜凌向着孟寻礼拱手行礼,“孟大人,是我家三弟莽撞,架不住贵府二公子的言语像讥,才与贵府两位公子起了争执。姜凌代三弟,向孟二公子、三公子赔不是,可行?” 这小子……孟寻礼笑容更深了,“不愧……” “我不赔,你们赔!”孟庭春也是府里的小霸王,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了欺负,有大人撑腰了,岂能善罢甘休,“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欺负了我家几十年,我祖父现在是刑部尚书,把你们都抓去刑部大牢,打死……” 孟三一巴掌削在儿子脑袋上,“胡说什么!” “哇——”孟庭春嚎了起来。 姜家哥仨脸色很难看,姜二爷沉着脸问道,“我家怎么欺负了你家几十年,孟大人给咱讲讲?” 孟回舟温和道,“不过是小儿满口胡言罢了,老夫受令祖父教导之恩,日夜不敢忘。” 孟二也往回找补,“不错。我们今日还在府中为姜祖父和姜伯父摆了祭桌,你们若不信,可进来看看。” 姜二爷摆手,“你们还是撤了吧,免得我祖父和我爹回来走错门,吓着你们。” 姜凌一脸失望和惋惜,“所以,是贵府三公子孟庭春说谎了?他小小年纪,便知道仗着家中长辈位居高官出言恐吓贵府恩公家人,实在……” 说着话,姜凌拿惋惜的小眼神儿盯着孟庭方和孟庭春,摇头无声叹息。孟庭春立刻就炸了,“我才没……” 孟三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带他进府,崔氏也急忙跟了进去。 “实在是……年少无知呢。” 姜凌说完,孟家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孟寻礼笑道,“姜贤侄所言极是,伯父回去后会好生教导庭春,明日便带他过去赔罪。” 姜二爷摆手,“我们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明日是大年初一,我家门槛低,不敢招待你们这样的贵客。大哥,咱回府吧?” 姜松点头,与孟回舟道,“孟大人,卑职携家人祝您年年高升,岁岁安乐。明日贵府客多,卑职便不过去叨扰了。” 说罢,姜松带着家人回府,姜三郎趾高气昂地跟着父亲,像是战胜归来的大将军。一到院内,姜家哥几个便把姜三郎围了起来,一顿狠夸。今年挨骂多过吃饭的姜三郎乐得找不着北,“别说他们俩,再加上孟庭晚,我也打得过!” 陈氏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姜松沉着脸道,“你们都跟我过来!” 五兄弟被大伯叫走后,陈氏也带着五个姑娘回了北院。早就得了消息的姜老夫人听着孙女们七嘴八舌地讲了事情经过,含笑点头,“祖母知道了。容儿,你带着妹妹们去布置暖房,备好吃食。” 姜慕容十五岁,已经跟母亲学者打理内院了,她应声带着妹妹们进了东暖阁,堂屋内只剩下姜老夫人和陈氏。 不待婆婆责问,陈氏就主动认错,“娘,儿媳知错。儿媳不该冲动,在府门前高声喧哗,丢了姜家的颜面。儿媳也没想到三郎竟这么厉害,一个人能把他们俩打下去。” 说着说着,陈氏又忍不住带了笑模样。 姜老夫人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娘也不多说。你记住,你站得正行得端,孩子们才会有样学样。若你丢了人,丢的不是你自己,更是大郎、三郎和容儿的。” “是。”陈氏屈膝低头,心里却很不服气,若是跟人打架的是二弟,她就不信婆婆能沉得住气。 “你也别嘀咕,枫儿自小跟人打架,我这做娘的虽心疼,但哪次也没上去过。” 莫非自己说出口了?陈氏惊得捂住嘴,偷眼看婆婆。 姜老夫人垂下眼皮,“还不去布置祭桌?” “是,儿媳这就去。”身为长媳,这是陈氏的责任,也是她的荣耀,陈氏欢欢喜喜地走了。 姜老夫人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张开嘴刚要叹气,就听小孙女道,“祖母,过年不能叹气,您亲口说的。” 姜老夫人转头看到门边露着的小脑袋,想责备她不该偷听长辈讲话,可看着她黑溜溜的眼睛,最后只招了招手,“过来。” 姜留乖乖走到祖母面前,姜老夫人拉住孙女的小手让她坐在一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留小声问,“祖母,孟三郎说咱们家欺负了他们家几十年,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咱们又没欺负他们!” 丈夫出事后,姜老夫人也翻来覆去地想姜孟两家的事,一开始想不明白,今年才明白了些,不过这些是不能对孩子讲的,“他是被你三哥打急了才胡说的,留儿听听就算了。” 姜留对孟姜两家的恩怨,这两年下来也多少了解了些,便试探道,“祖母,留儿听到看热闹的人说,咱们与孟家是升米恩、斗米仇,这是什么意思呢?” 姜老夫人的笑容带了难掩的苦涩,缓缓道,“旁观者清,还是有明白人的。” 可惜,自己还是明白得太迟了。 正文卷 第190章 藏在门后的人 打赢了孟二郎和孟三郎后,姜二郎觉得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后晌去祖祠祭祀时,他走路都一纵一纵的,嘴角也咧到了后脑勺。随着父亲和叔叔们从祖祠出来后,正好赶上孟家人也从孟家祖祠出来了。两家都是从泉州搬来的,祖祠建的也近,大伙都是这天后晌祭祖,碰上是在所难免的。 两家大人碰上了没说什么,姜三郎看到孟三郎,开心地抬手唤道,“嘿,鳖孙,你也来了?” 孟三郎一下就跳了起来,却被孟庭晚压住,拖着他往前走。孟三郎不服气,回头冲着姜三郎挥了挥拳头,张嘴无声地骂。姜三郎吐吐舌头,“来啊,当爷怕你不成!” 姜松见儿子实在过分了,回到府中后吩咐道,“大郎、二郎,你们俩回去帮忙摆祭桌;凌儿,你教教三郎规矩。” “是。”姜凌应下。 姜三郎不干了,“爹,儿好好的,为什么要学规矩?” “再不学,为父怕你蹿到天上去。”姜松哼道。 姜二爷乐呵呵地对儿子道,“过年呢,凌儿下手轻些,莫伤了三郎的脸面。” “是。”姜凌依旧简洁。 小四郎问道,“大伯,那四郎做什么呢?” 姜松笑道,“四郎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玩就成。” 姜三郎怂了,“爹,儿不用凌哥教规矩,儿什么规矩都懂,真的!” 姜松边走边问,“那你说说,你懂什么规矩?” “骄兵必败,儿不能因为胜了一场就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以后不可亲弟,要深藏不露,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听裘叔讲了几个月的书,姜三郎啥都懂。 姜松点头,“能做到?” “能!”姜三郎点头如小鸡拾米,“方才在门口打架,儿就是照着哥哥们吩咐的兵不厌诈方法,先诱敌深入,再一招制胜的。儿真记住了!” 姜槐笑道,“大哥,三郎都记住了,今日的规矩便等到他犯错再学吧?” 姜松本也没打算将他怎么样,“既然如此,便饶你这一回,若敢再犯,两罪并罚。” 姜三郎嘿嘿,“那……儿跟四弟去玩了?” “跟你大哥二哥去做事!”姜松瞪眼,姜三郎垂头,众人笑出声。 待与众人分开后,姜二爷带着儿子往北院走时,吩咐道,“你也去收拾收拾院子。” 回去收拾院子是借口,姜二爷是让儿子先回去摆祭桌,祭祀任家先祖。姜凌也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应了后,还是跟着父亲往北院走,姜二爷疑惑转头看他。姜凌解释道,“儿把妹妹带回去。” “带留儿做什么?”姜二爷纳闷。 姜凌理所当然道,“留儿跟我一起。” 姜二爷皱眉,“胡闹!那是……你自己去!” 姜凌抿抿唇,上前一步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央求道,“父亲,儿想带妹妹一起,儿不想一个人去。”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小样,想到任家就剩了他一个人,姜二爷的心也软了,“快去快回,别冻着妹妹。” “多谢父亲!”姜凌开心地跑到北院,找到正窝在暖榻上吃点心的妹妹,“妹妹,父亲让咱俩回去打扫西院。” 姜留愣了,“留儿也去?”合适吗? 姜凌接过她手里的半块蜜乳糕,塞进她的小嘴儿里,“妹妹不想跟哥哥一块去?” 爹爹都让她去了,哥哥又在等着她,那就去吧。姜留把美味糕点吞下去,“去。” 小姐姐在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姜留跟奶娘说了一声,便跟着哥哥往西院走。边走,姜留边问,“三郎跟孟家那俩打架,是哥哥教他的吧?” 姜凌摇头,“也不全是。” 那大部分就是了,姜留心里美滋滋的,“哥哥最厉害。” 被妹妹夸奖,姜凌也美了,握着妹妹的小手回了西院。 为了方便姜凌祭祀先祖,西院里的人都被姜二爷打发出去了。奶娘带着两个丫鬟去北院帮忙,两个小妾也被打发了出去。西院正庭,姜财已摆好了祭桌,就等着少爷回来了。见到少爷拉着六姑娘一起回来,姜财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转身回房又取出一个蒲团。 姜凌先上香,然后带着妹妹跪在蒲团上三叩首,低声念着祭词,再叩首。姜留也有样学样,念叨着自己的爸妈和老妈肚子里的崽子,请满天神佛尤其是五岳神君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念叨完了,姜留抬头看着桌上香炉里的飘起的三柱青烟。远近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寒冬凛冽的空气里杂着硫黄味和香火味,这就是过年的感受。穿年千年时空,神州万里,共贺新春。爷爷和老爸肯定在厨房里忙活年夜饭,她老妈一定挺着大肚子靠在沙发上与奶奶聊各家的八卦,往年她都是在旁边嗑瓜子听着,今年听不到了…… 姜留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姜凌祭祀完,起身见到妹妹哭了,连忙转身用袖子给她擦脸,“妹妹别伤心,爹娘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咱们好好的,他们就安心了。” 哥哥的爹娘在天上,自己的爸妈在别的时空,姜留抽了抽小鼻子,“嗯。” 轻微的声音从小跨院内传来,姜凌目光凌厉,姜财几步便过去了,一下拉开跨院的门,门内人受到惊吓,“啊”了一声。姜留在微暗的暮色中,辨认出,这人是父亲的小妾李氏。 父亲吩咐了让院里的人都出去帮忙,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做什么?姜凌上前,道,“父亲说院中无人,姜财听到动静还以为有人偷偷进来,这才惊了姨娘,姨娘无事吧?” 李姨娘连忙屈膝,“奴婢惊了少爷和姑娘,是奴婢的罪过。” 姜留笑眯眯地问,“姨娘不是去了东院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奴婢在东院不小心打湿了衣裳,回来换一件,奴婢还得过去帮忙。”李姨娘说完,好奇问道,“少爷姑娘这是在祭拜谁?” 姜留顺口解释道,“爹爹明年要应春闱,我们在祭拜武曲星君。” “那怎么不见三姑娘……”李姨娘还没问完,就见六姑娘的脸沉了下来,也不敢问了,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正文卷 第191章 惊吓 李姨娘出去后,姜财万分惭愧,“是小人疏忽了,没想到跨院内会有人。” 姜府西院有两个跨院,姜留姐妹住东跨院,两位姨娘住西跨院,因西跨院内只有两位姨娘和两个小丫鬟,姜财等人守着规矩,从不进去。 姜凌问道,“你没看到她出去?” 这也是姜财诧异的地方,“小人分明看到两位姨娘带着丫鬟出去了,却不知她是何时又回来了。” “哥,咱们去跨院看看。”姜留觉得李姨娘回来不只是换衣裳这么简单,若是换衣裳,她怎么会不带丫鬟? 西跨院姜留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比东跨院小了一些,院内收拾得也很干净,看不出什么不妥。姜留让姜财守在跨院门口,她拉着哥哥到了李姨娘的房门前,却见门上了锁。 姜留向里一推,两扇门开了一道缝,里边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姜留把小脑袋贴在门缝上,探小鼻子仔细嗅了嗅,“里边好像有香火和烧纸的味道,但也可能没有。” 现在到处都是这种味道,姜留也不敢肯定。不过,她想起来了一件事,“哥哥,你说李姨娘会不会是回来给四姐烧纸的?” 姜四姑娘因病在景隆元年冬天夭折,姜留是景隆二年夏天穿越来的,所以她并未见过这位庶姐,只是听小姐姐说,四姐姐也长得非常漂亮。 姜凌觉得有这个可能,他唤来呼延图,“把门锁打开。” “好。”呼延图应得极有信心,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铁线,探进锁眼里转了转,又抽出铁线扭了扭,再探进锁眼里一转,“咔”地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姜留瞪大眼睛,现在她十分怀疑,呼延图混江湖时走的是旁门左道。 呼延图把铁线塞入怀中,又掏出火折子,打开吹亮,探进屋里一照。 屋内的景象映入姜留的眸子中,桌上未燃尽的香、盆中已燃尽的纸屑,这些都在姜留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桌上还摆着小拨浪鼓、小老虎头鞋、小衣裳等孩子的东西。 这些衣着用品被火折子照得格外阴森,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中跟小孩有关的镜头一个个在姜留脑子里闪过,再配上这阴森的场景,吓得她一哆嗦。 姜凌被妹妹抱在怀里,安慰她道,“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哥,咱们走吧。留儿想去北院。”姜留拉住哥哥的衣襟,她心里毛毛的,想回人多、热闹的地方待着,这屋子给她的感觉十分地不对劲儿。 “好,哥哥背着你。”姜凌立刻背起妹妹,快步往外走。 呼延图盖好火折子锁好门,摇头叹气,“六姑娘跑起来可不比少爷慢,哪用人背着。” “跑得再快也是个小姑娘,见了这场景怕是吓得腿都软了。”鸦隐皱紧眉头,“这屋里是有点邪性。” 孩子夭折后,身为母亲的肯定伤心,但是该有的忌讳却不能不守。李姨娘若是为了孩子好,应该去捐些香火钱去庙里为四姑娘祈福,而不是在屋里偷祭。 “这事儿得跟二爷说一说。”呼延图挠挠头,有些发愁。姜二爷看他不顺眼,呼延图也明白,所以闲着没事儿时他也不往姜二爷跟前凑。 姜二爷一个大男人却十分记仇,因呼延图在狱里时哄骗姜凌,让姜凌给他送饭送菜,姜二爷便一直记到现在,闲着没事便拿出来寒碜他。 对于这件事,呼延图觉得冤枉。他也不算全骗,他的确跟吴余吃过同一桌上的酒,只不过吴余先吃完走了,他后从窗户跳进去的而已。 还有一方面,姜二爷看呼延图不顺眼,是因为他长得不好。这也不怪他啊,长相是天生的,他能怎么办?要是能选,他也想长成姜二爷那样啊! 当然,因为长相被姜二爷看不顺眼的不只自己一个,还有面前这位。呼延图冲着鸦隐笑得颇有几分同甘共苦的意味,“兄弟,你去跟二爷说?” 因这厮笑得实在太恶心,鸦隐万分嫌弃,转身就往外走,“这事儿用不着你我,六姑娘被吓着了,少爷绝不会放着不管的。” 姜留回到北院,立刻跑到最让她安心的爹爹身边,紧紧挨着他。 正与大哥说话的姜二爷把闺女提起来抱在怀里,“怎么了?” “没事。”她这么大个人,却被几件小孩的东西吓到了,姜留觉得很丢脸。 姜二爷掐了掐她的小脸,继续与大哥说话,“我先出门走几家,等我回来再让三弟去剩下的几家。如果有没走到的人家来给咱们拜年,我们俩再合计该不该去。” 明早要进宫参加宫宴的姜松还是放不下心,“如果你俩去都不合适,就让大郎带着二郎去。” 大郎到年十六,能当大人用了,姜二爷点头应下。 说完正事,姜松看着趴在弟弟怀里的六丫头,笑问,“留儿困了?” 姜留摇头,“想看爆竹。”她想热闹点,赶走心里的不得劲儿。 “好,让你爹给你放几个好看的。”姜松叫过孩子们,“想放什么样的爆竹?” “震天响和五色烟炮!”姜三郎立刻喊道。 “地老鼠!”小四郎早就盼着放这个新鲜玩意儿呢。 姜慕锦也喊,“大伯,要看地老鼠!” 姜留也道,“想看热闹的。” 姜松点头,“先放几个地老鼠,再放一架烟花,等用完饭守夜时,咱们再放震天响和五色烟炮。” 仆从抬来两个箱子,一箱子里是三十个地老鼠,另一个箱子是一架烟花。屋里的姜老夫人也出来了,站在门前看着。 往年的烟花都是姜二爷去点,今天他抱着小闺女,便让大郎带着几个弟弟去点火。地老鼠的捻被点着后,满园乱窜,惹得姜家的孩子们连跳带叫,热闹极了;一架烟花点着后,一个大大的、跳动的福字带着孩子们欢呼声,蹿上云霄。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姜家的焰火起来后,周遭各府也热闹起来,夜空被此起彼伏的焰火点亮。景隆四年最后一夜,与往年的除夕一样热闹。 放完焰火又点了一挂长长的爆竹,便该吃年夜饭了。先将好酒好菜摆上供桌后,众人落座,说说笑笑地用饭。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后,喜欢放爆竹的去院里继续热闹,喜欢安静地坐在屋里,围着红彤彤的炭火聊天。 姜二爷把小闺女安安稳稳地放在暖榻上,用被子盖好她的腿,又在被子上给她放了一碟子酥糖,才带着儿子去了院里,问他出了什么事。 姜凌请父亲移步到僻静处,将西院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最后向父亲请罪,“是儿疏忽,才让妹妹被吓到了,请父亲责罚。” 正文卷 第192章 烧 姜二爷有三个女儿,两嫡一庶。 大闺女姜慕燕被妻子教养长大,看他的眼神跟妻子一样一样的,跟他不亲。 小闺女生下来后,稳婆抱出来给姜二爷看。满心期待妻子给他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姜二爷听到又是闺女,心中有些失望。可看了小闺女一眼,姜二爷就撒不开手了,他从心里往外地喜欢这个孩子,可妻子还是霸着孩子,跟大闺女一样地养。 小闺女八个月学说话,先学会的不是叫娘而是叫爹后,姜二爷便以闺女更喜欢自己为由,把她抢了过来,给她改名,自己带在身边养着。为此,妻子没少跟他闹气,姜二爷任她怎么闹,就是不撒手。 这一养,便是七年。小闺女想吃什么,姜二爷就给她吃什么,想玩什么姜二爷就给她玩什么,想打谁姜二爷就帮她打谁,宠得无法无天。 二闺女姜慕紫是庶出,被李氏教得十分小心眼,总觉得别人会害她,说句话眼睛都得转几圈。姜二爷想将她送到妻子身边,让处处尊规矩办事的妻子板一板她身上的坏毛病。谁知李氏竟要死要活地闹腾,妻子则是要条件——养庶女可以,小闺女一块给她教养!姜二爷被这帮女人气得炸毛,甩手不管了。 父亲蒙冤去世后,姜家摇摇欲坠,祖母病倒,姜二爷四处奔走顾不上西院,待得着二闺女生病的消息时,孩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夭折的孩子不能入祖坟。姜二爷命人在城外山脚挑了块风水不错的地方将孩子埋了,又给庙里捐了银子,请和尚为她诵经超度了七七四十九日,愿她再入轮回时无灾无难,也算圆了这场五年的父女缘。 大周人相信,夭折的孩子,衣物用品上面会残留许多阴气和病气,很给家中带来不幸。尤其是当时姜家太夫人正在病中,更忌讳这些,葬了二闺女后,姜二爷便命李氏将孩子的衣物用品全部烧掉。 李氏答应得好好的,可谁知她竟偷留着孩子的东西,还在大年夜拿出来,偷偷在房中分香烧纸祭拜!她难道不知,夭折未报父母生养之恩的孩子,若受父母祭拜,只会加重她的罪孽,让孩子在阴间受苦么! 姜二爷气得脸都青了。 跟了父亲一年半,姜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气成这样。以着父亲绝不委屈自己的脾气,生气一定是要发泄出来的,可今天是大年三十,姜凌怕他闹起来,祖母会怪罪到妹妹头上,便劝道,“今日是除夕,父亲且息怒,不急于这一时。” 就是因为过年,才能不能憋着!姜二爷阴沉着脸对儿子道,“你去带着书秋,去把于观主给留儿的安魂符取来,让她贴身带着。” “儿马上去。”自己居然忘了这茬,姜凌有些惭愧。 姜二爷又招手叫过赵奶娘,“你带人回西院,将李氏房里孩子的衣物用品全都找出来烧掉!若她敢拦着,立刻给爷扔出府去!” “二爷,姨娘这会儿在东院呢,奴婢可要请她回去?”赵奶娘请示道。 姜二爷摆手,“不必,给爷翻干净!” “是!”赵奶娘心里有了底,领了两个婆子走了。 姜二爷又命厨房煮了安神汤,亲自端到闺女跟前喂她喝了。见到爹爹脸色不好看,带上桃木符的姜留很愧疚,今日是除夕,她还让爹爹为她操心。 姜留胆子并不小,只是方才毫无心里准备,才被吓着了,“爹爹别担心,留儿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呢,留儿落水被吓得失了魂儿,因身魂不契受了一年多的苦,这才好了没几个月,又受了惊吓。姜二爷抱着闺女,生怕她的魂儿跑走一个半个。 姜老夫人见儿子这样,过来问道,“哪个惹着你了?”跟娘说,娘给你出气! 大过年的,姜二爷不想给母亲添堵,便道,“儿没事,娘要不要看焰火?” 瞧着留儿也脸色不好,姜老夫人摸了摸留儿的额头,看她发不发烧,才道,“这才什么时辰,离着子时工夫还长着呢,你着什么急!” 姜二爷紧了紧怀里的胖闺女,“儿今年拉回来那么多好东西,就是这会儿开始放,到丑时也放不完!留儿,走,爹爹带着你给祖母焰火看!” 焰火爆竹能驱灾避邪,姜二爷就是要把爆竹放得震天响,才能去掉心头的怒火。 姜二爷抱着闺女到了院子里,高声唤道,“厚叔,将咱们库房里的爆竹全拿出来,每个院先分十箱,让大伙尽情地放,府里角角落落,都给爷亮起来!” 姜松虽不知二弟发什么邪,但也由着他闹,“派人看好各处,莫走了水。” “是!”众人兴高采烈地应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姜家四处响起爆竹声,焰火一个接一个蹿上天,惊得四邻八家搬着梯子往这边瞧。他们知道姜二爷今年弄了好多车爆竹,但没想到他是这么个闹腾法。 五色烟炮今年五百五十文一枚,比去年还贵了五十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姜家就蹿起来二十多枚!孟三看得两眼冒火,“把府里的爆竹都拿出来给爷放!” 今年决不能再让姜家压下去! 因为去年府里的爆竹被姜二使坏浇了水一个没响,今年孟家专门指派了五个人,日夜不断地守着爆竹,生怕再被浇了。但他们守到现在,姜家竟没派人过来使坏,孟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也是一肚子邪火。 三弟这一嚎,他的火气也上来了,“姜二出城转了一圈,带回来四大车爆竹,咱们才买了多少?你现在跟他叫劲儿,子时还放不放了?” 孟三简直要气死了,“姜二疯子不就凭着他那张脸招摇撞骗么,老子早晚给他划花了!” 你在谁面前称老子?孟二的邪火腾地炸了,指着孟三骂道,“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划!人家现在是百步穿杨的武举人,万岁亲口封的送瑞谪仙,你去啊!” 孟三被二哥吓着了,拉长了脸道,“二哥这是做什么,有火你冲着姜家发,你冲我发个什么劲儿?” 孟家的孩子们也被吓到了,站在门边不敢动。 若不是你、你媳妇、你那鳖孙儿子,咱们孟家会被姜家折腾得如此被动?!孟二不想跟他吵,甩袖大步向后院走去,今日是除夕,自己才不要跟这蠢货置气! 姜家东院内,李姨娘看着满地乱蹿的地老鼠,乐得东倒西歪,却不知她的房门已被撬开,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文卷 第193章 一命换一命 赵奶娘也有自己的孩子,知道孩子夭折当娘的会有多难受。所以看着桌上、地上摆的东西,赵奶娘既同情李姨娘,又气她糊涂。 当娘的忘不了孩子,留两件孩子的衣物当念想,谁也不会责备她。但她这样正经百摆地给孩子烧纸祭祀,这让孩子怎么安心再投胎? 赵奶娘指了指桌下满是灰烬的铜盆,“就在这个盆里点火,烧!” 把东西扔进去用点着,婆子也小声嘀咕,“她这么明目张胆的,也不怕人知道?” “谁闲着没事,会跑到姨娘房里来?”另一个婆子低声道。烧干净了桌上的东西,她又问赵奶娘,“嫂子,搜么?” 赵奶娘点头,“你们手脚放干净点,不该拿的东西一个也不能碰。若姨娘房里少了一个铜板,二爷都饶不了你们!” 两个婆子开始翻箱倒柜,赵奶娘举着蜡烛走到床边,抬手挪开李姨娘的枕头,掀开褥子查看。将褥子翻起时,枕头翻了个面,赵奶娘看着枕下有缝,探手进去一掏,还真掏出一件东西。 待拿出来看清是什么,赵奶娘的手一哆嗦,险些将蜡烛扔在床上。蜡油流到她的手上后,烫得她一激灵,才回过神将物件藏进袖袋,翻找确认没床上藏着其他东西后,赵奶娘唤婆子,“去北院,叫姜猴儿过来一趟。” 待姜猴儿过来后,赵奶娘将袖子里的东西偷偷给他看了一眼,姜猴儿也吓得不轻,低声道,“我去叫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儿清理干净。” 这是不能瞒着二爷,姜猴儿把在院里放爆竹的姜宝薅住,“去北院请二爷回来,别惊动老夫人,要快。” 姜二爷带着一身硫黄气回来后,看过赵奶娘递过来的东西,隽秀的脸上尽是怒火,“你带人去东院,把两位姨娘和丫鬟都带回来,不可惊动旁人。” “是。”赵奶娘带着人去了东院,将正在吃茶点看焰火的李姨娘和薛姨娘请回西院。李姨娘还真以为是打叶子牌,待见到自己住的跨院内灯火通明,她的心就凉了半截,握住赵奶娘胳膊道,“秀巧姐,这是怎么回事,跨院走水了还是进贼了?” 姜二爷站在房门内,认真打量两个小妾和丫鬟们的神色变化,薛卉望了一眼就不看了,好热闹的桃枝拔着脖子往跨院张望,李俏神色慌张,桃叶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于是,姜二爷吩咐道,“李氏,你进来,爷有话问你。” 若是往日听到二爷让自己去他房中,李姨娘跑得飞快,现在她却心里发毛,不敢过去。赵奶娘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迈步进去。 赵奶娘拦住要跟进去的桃叶,让姜猴儿将她带了下去。薛卉和桃枝被两位婆子请去厢房歇着,等待二爷传唤。 进了厢房后,桃枝嘴甜地问其中一位婆子,“赵嫂子,这是怎么了?” 婆子自然不会说啥,只请薛姨娘坐着吃茶,便守在边门看焰火。薛姨娘示意桃枝闭嘴,站在旁边等着。 进了正房的李姨娘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勉强稳住身体,屈膝给二爷行礼,“二爷唤奴婢回来,有何吩咐?” 姜二爷侧身,露出身后桌上的巴掌大穿着衣裳勒着头发的桐木雕的小人,“这是何物?” 李俏每想到藏得好好的东西到了二爷的手里,她腿一软跪在地上,“二爷,您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人……” 没耐性的姜二爷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李姨娘身边,“爷问你这是什么,不是让你废话!” 伺候二爷这么多年,李姨娘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她吓坏了,连忙道,“这是招魂厌胜……” 果然是这等阴邪的东西,姜二爷怒道,“行巫蛊厌胜之术,轻则砍头重则灭门!是谁让你害我姜家!” 李姨娘磕头有声,“二爷明鉴,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姜二爷气急,“掌嘴!” “是。”赵奶娘上前,抓住李姨娘的发髻往上一提,开始动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说实话,是要整府的人都跟她一块死么! 打了十几巴掌后,姜二爷才叫停,继续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谁给你的?” 李姨娘自打跟了姜二爷,连二夫人都没动过她一下,现在却被赵奶娘打得耳中轰鸣,她的心都凉了,擦擦嘴角的血道,“奴婢方才说了,这是招魂厌胜,是奴婢从府外重金请来,为紫儿招魂的。奴婢从没想过害人,奴婢放不下女儿,想留她在身边陪着奴婢,奴婢有什么错?” 姜二爷皱眉,继续审道,“你天天在府中,怎会知道这种东西?谁告诉你的,你又从何处求来的?” 见李姨娘不吭声,赵奶娘心里生气,追问道,“这东西上边一没有名字二没有八字,姨娘说是用来给四姑娘招魂的,哪个能信!” 李姨娘立刻道,“它的衣裳是紫儿小时候穿的,脑袋上的头发是紫儿的胎发!” 姜二爷恨不得杀了她,“这东西你是何时带进府的?” 李姨娘跪爬两步到了姜二爷脚边,抬头盈盈望着他,“二爷,奴婢待您一片真心,绝不会害您的。” 姜二爷忍着将她踹开的冲动,继续问道,“你招紫儿的魂回来陪着你,怎么个陪法?” 李姨娘红肿的脸上露出露出疯癫的笑容,“只要奴婢再怀孕,紫儿就能再投胎到女婢的腹中。二爷,紫儿比六姑娘还漂亮,她是全康安最美的姑娘,将来……” 姜二爷握紧颤抖的拳头,稳住声音问道,“爷再问你一遍,这个方法是谁教给你的?” “是桃叶说的,乡下人家的孩子夭折了,都是这么做。二爷,奴婢说得都是真的。”李姨娘攥紧雪白的衣摆,抬头望着姜二爷,盼着他能明白自己眼里的真情。 赵奶娘气得发抖,“李姨娘,桃枝跟没跟你说,若是要让四姑娘再投胎,除了用厌胜锁魂,还要做什么?” 李姨娘目光闪烁,“……没。” 赵奶娘扑通一声跪在二爷面前,悲愤道,“二爷,这个邪术奴婢也听人提起过。用这个法子,除了用厌胜锁住夭折孩子的魂魄,得用跟它同血脉同性别的孩子的鲜血为引,以命换命!” 这个法子,赵奶娘一听就是假的!再说这个世上,有哪个当娘的会拿一个孩子的命,去换另一个孩子的命! 李姨娘这么做,是因为跟四姑娘同血脉的三姑娘和六姑娘,都不是她生的!想到李姨娘竟抱着这个心思,赵奶娘恨不得立刻要了她的命! 李姨娘没想到赵奶娘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吓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不知道!二爷奴婢真不知道,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姜二爷已怒道了极点,“堵上她的嘴,爷不行再听她说一个字!” 待李姨娘的嘴被赵奶娘堵住嘴,姜猴儿也进来了,“二爷,桃叶知道这件事,她说不知道李姨娘是从哪得的,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李姨娘睁大眼睛,呜呜摇头。 这里边还有好些事情没弄明白,姜二爷没有耐心再审问,“将她俩押在柴房内派人看好,明日后晌再交给老夫人发落。” “是。”姜猴儿叫进姜宝,将李姨娘拎了出去。 想到李俏在房内做的事,想到她抱着什么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来接近自己,姜二爷又怒又恶心,脱下被她摸过的外袍扔在地上,满脸厌恶。 赵奶娘提醒道,“二爷,快子时了,您该回北院了。” 姜二爷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收好,不可让人发现。” “是。”赵奶娘知此事重大,将厌胜收好后,又问,“西跨院……” “烧了。”姜二爷取了一件新的外袍穿上。 赵奶娘不明白二爷的意思,“二爷说烧什么?” 临近子时,鞭炮声一阵强过一阵,震得窗户纸都在哗哗做响。姜二爷冷声道,“浇油,把西跨院给爷烧了!” “二爷,火烧起来怕是波及……” “烧,给爷烧!一根针、一片瓦、一棵草都不留!”姜二爷忽然大吼。 “是!”赵奶娘吓得连忙应了,出去叫人,点火,烧房。其实烧了也好,全烧干净了,才不留后患。 姜二爷大步往北院走,待到北院门口时,他拍了拍脸挂起笑容,才迈步进去。 见二弟回来了,姜松才吩咐大郎,“点爆竹吧。” 五百响的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来,姜二爷踏着一地的碎纸屑走到母亲身边,跟着大哥给母亲拜年。 姜老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叫一家人起来。孩子们发压岁钱,仆妇发赏钱后,姜老夫人才把二儿子叫道面前,“出了何事?怎把衣裳都换了?” 姜二爷笑着摇头,“不小心弄脏了,才换了一件。” 这时,孩子们过来给姜二爷拜年,姜二爷一一发了压岁钱后,将小闺女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姜留觉察到父亲不大对劲儿,便将压岁钱塞进自己的袖袋里,甜甜地道,“女儿祝爹爹金榜题名,万事如意。” 姜二爷掐了掐她的小脸,金榜题名不提名倒无妨,你平平安安的便好。 “西边怎么起火了!”姜槐望西边亮了,仔细一瞧,提起袍子就要往外跑,姜松也大惊失色,唤人前去察看。 他们还未院门,姜猴儿就跑了进来,禀道,“守院的人放爆竹不小心,把西院的一堆柴禾点着了。” 姜二爷便道,“着就着了,新年烧把火才才更旺。派人去门门前告知潜火军,就说咱们府里的火,不必他们来灭。” 除夕家家放爆竹,五城兵马司的潜火军日夜值守,哪处有火苗蹿起来,瞭望台上的官兵会立刻就能发现,派潜火军前来,汲水灭火。 “是。”姜猴儿走后,姜松却觉得不对,“二弟,西院的火苗怎越来越高了?” 姜二爷则道,“干柴烈火,怎么也得烧会儿。无妨,娘进屋安歇吧,儿回去看看。” 姜老夫人岁数大了,守夜已耗掉了她大半的精神,便由婆子伺候着回房。姜老夫人回房躺下后,早就得了赵奶娘叮嘱的刘婆子和景秀等人立刻将老夫人的床帘遮挡严实,不让她见到火光,也不准任何喧哗打扰老夫人歇息。 老夫人睡了后,姜家其他人望着蹿高的火苗和浓烟,都心里发慌。姜二爷跟大哥、三弟耳语几句,姜松和姜槐便让妻子带着孩子们回房安歇,他们跟着三弟到了西院。 一直被爹爹抱在怀里的姜留听得清清楚楚,爹爹说,他让人把西跨院烧了! 爹爹要烧西跨院,应不只是因为李姨娘在房内焚香祭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姜留瞪着眼睛仔细观察。 待走到西院,看到西跨院冒出的滚滚浓烟和蹿得比房还高的火苗,姜留心中后怕。还好今夜无风,若起了风,火势顺着风蔓延开,莫说姜家,四邻都得被烧没了! 厚叔乐呵呵地站在西院门前,与姜二爷道,“西城兵马司和四邻都知会了,他们都晓得咱们府里的柴火着了,不会过来帮着灭火。” 爹爹想让这场火烧到什么时候?李姨娘人呢?姜留搂紧了爹爹的脖子。姜二爷安抚地拍了拍小闺女的背,又拉住大闺女,兴致还挺高,“难得着场火,咱们走近点烤烤,去去晦气。” 听了姜二爷这话,众人都惊呆了。 姜慕燕紧张着东跨院库房内娘亲的嫁妆,被爹爹拉着烤得脸发烫后,便以累了为由,要回跨院歇息。 “去吧,好好睡,火烧不过去,爹在这儿守着。”姜二爷放下小闺女,让她们回去歇息。 这火看着大,但西跨域与正房还隔着一段距离,只要不忽然起大风,确实烧不过来。 看着妹妹一步三回头地被姜慕燕拉回东跨院,待父亲和伯父、三叔说完话离开后,姜凌走上前低声问,“父亲,李姨娘呢?” “没了。在她房中见到的情景,不可再提起。” 火光映红了爹爹的脸和桃花瞳,姜凌看出了他的愤怒,想劝两句又不知该怎么劝,便站在他身边陪着。 姜二爷斜了儿子一眼,“怎还不回屋睡?” “儿有些冷,陪着父亲一起烤火。” 姜二爷心中的怒火被儿子这一句话浇灭了,也没了站在这里看火的心思,拉着他回屋睡觉。 姜家西院这场大火烧噼里啪啦地烧到天明,不只惊动了西城兵马司的差官,也惊动了宫中的景和帝。 正文卷 第193章 一命换一命 赵奶娘也有自己的孩子,知道孩子夭折当娘的会有多难受。所以看着桌上、地上摆的东西,赵奶娘既同情李姨娘,又气她糊涂。 当娘的忘不了孩子,留两件孩子的衣物当念想,谁也不会责备她。但她这样正经百摆地给孩子烧纸祭祀,这让孩子怎么安心再投胎? 赵奶娘指了指桌下满是灰烬的铜盆,“就在这个盆里点火,烧!” 把东西扔进去用点着,婆子也小声嘀咕,“她这么明目张胆的,也不怕人知道?” “谁闲着没事,会跑到姨娘房里来?”另一个婆子低声道。烧干净了桌上的东西,她又问赵奶娘,“嫂子,搜么?” 赵奶娘点头,“你们手脚放干净点,不该拿的东西一个也不能碰。若姨娘房里少了一个铜板,二爷都饶不了你们!” 两个婆子开始翻箱倒柜,赵奶娘举着蜡烛走到床边,抬手挪开李姨娘的枕头,掀开褥子查看。将褥子翻起时,枕头翻了个面,赵奶娘看着枕下有缝,探手进去一掏,还真掏出一件东西。 待拿出来看清是什么,赵奶娘的手一哆嗦,险些将蜡烛扔在床上。蜡油流到她的手上后,烫得她一激灵,才回过神将物件藏进袖袋,翻找确认没床上藏着其他东西后,赵奶娘唤婆子,“去北院,叫姜猴儿过来一趟。” 待姜猴儿过来后,赵奶娘将袖子里的东西偷偷给他看了一眼,姜猴儿也吓得不轻,低声道,“我去叫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儿清理干净。” 这是不能瞒着二爷,姜猴儿把在院里放爆竹的姜宝薅住,“去北院请二爷回来,别惊动老夫人,要快。” 姜二爷带着一身硫黄气回来后,看过赵奶娘递过来的东西,隽秀的脸上尽是怒火,“你带人去东院,把两位姨娘和丫鬟都带回来,不可惊动旁人。” “是。”赵奶娘带着人去了东院,将正在吃茶点看焰火的李姨娘和薛姨娘请回西院。李姨娘还真以为是打叶子牌,待见到自己住的跨院内灯火通明,她的心就凉了半截,握住赵奶娘胳膊道,“秀巧姐,这是怎么回事,跨院走水了还是进贼了?” 姜二爷站在房门内,认真打量两个小妾和丫鬟们的神色变化,薛卉望了一眼就不看了,好热闹的桃枝拔着脖子往跨院张望,李俏神色慌张,桃叶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于是,姜二爷吩咐道,“李氏,你进来,爷有话问你。” 若是往日听到二爷让自己去他房中,李姨娘跑得飞快,现在她却心里发毛,不敢过去。赵奶娘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迈步进去。 赵奶娘拦住要跟进去的桃叶,让姜猴儿将她带了下去。薛卉和桃枝被两位婆子请去厢房歇着,等待二爷传唤。 进了厢房后,桃枝嘴甜地问其中一位婆子,“赵嫂子,这是怎么了?” 婆子自然不会说啥,只请薛姨娘坐着吃茶,便守在边门看焰火。薛姨娘示意桃枝闭嘴,站在旁边等着。 进了正房的李姨娘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勉强稳住身体,屈膝给二爷行礼,“二爷唤奴婢回来,有何吩咐?” 姜二爷侧身,露出身后桌上的巴掌大穿着衣裳勒着头发的桐木雕的小人,“这是何物?” 李俏每想到藏得好好的东西到了二爷的手里,她腿一软跪在地上,“二爷,您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人……” 没耐性的姜二爷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李姨娘身边,“爷问你这是什么,不是让你废话!” 伺候二爷这么多年,李姨娘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她吓坏了,连忙道,“这是招魂厌胜……” 果然是这等阴邪的东西,姜二爷怒道,“行巫蛊厌胜之术,轻则砍头重则灭门!是谁让你害我姜家!” 李姨娘磕头有声,“二爷明鉴,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姜二爷气急,“掌嘴!” “是。”赵奶娘上前,抓住李姨娘的发髻往上一提,开始动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说实话,是要整府的人都跟她一块死么! 打了十几巴掌后,姜二爷才叫停,继续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谁给你的?” 李姨娘自打跟了姜二爷,连二夫人都没动过她一下,现在却被赵奶娘打得耳中轰鸣,她的心都凉了,擦擦嘴角的血道,“奴婢方才说了,这是招魂厌胜,是奴婢从府外重金请来,为紫儿招魂的。奴婢从没想过害人,奴婢放不下女儿,想留她在身边陪着奴婢,奴婢有什么错?” 姜二爷皱眉,继续审道,“你天天在府中,怎会知道这种东西?谁告诉你的,你又从何处求来的?” 见李姨娘不吭声,赵奶娘心里生气,追问道,“这东西上边一没有名字二没有八字,姨娘说是用来给四姑娘招魂的,哪个能信!” 李姨娘立刻道,“它的衣裳是紫儿小时候穿的,脑袋上的头发是紫儿的胎发!” 姜二爷恨不得杀了她,“这东西你是何时带进府的?” 李姨娘跪爬两步到了姜二爷脚边,抬头盈盈望着他,“二爷,奴婢待您一片真心,绝不会害您的。” 姜二爷忍着将她踹开的冲动,继续问道,“你招紫儿的魂回来陪着你,怎么个陪法?” 李姨娘红肿的脸上露出露出疯癫的笑容,“只要奴婢再怀孕,紫儿就能再投胎到女婢的腹中。二爷,紫儿比六姑娘还漂亮,她是全康安最美的姑娘,将来……” 姜二爷握紧颤抖的拳头,稳住声音问道,“爷再问你一遍,这个方法是谁教给你的?” “是桃叶说的,乡下人家的孩子夭折了,都是这么做。二爷,奴婢说得都是真的。”李姨娘攥紧雪白的衣摆,抬头望着姜二爷,盼着他能明白自己眼里的真情。 赵奶娘气得发抖,“李姨娘,桃枝跟没跟你说,若是要让四姑娘再投胎,除了用厌胜锁魂,还要做什么?” 李姨娘目光闪烁,“……没。” 赵奶娘扑通一声跪在二爷面前,悲愤道,“二爷,这个邪术奴婢也听人提起过。用这个法子,除了用厌胜锁住夭折孩子的魂魄,得用跟它同血脉同性别的孩子的鲜血为引,以命换命!” 这个法子,赵奶娘一听就是假的!再说这个世上,有哪个当娘的会拿一个孩子的命,去换另一个孩子的命! 李姨娘这么做,是因为跟四姑娘同血脉的三姑娘和六姑娘,都不是她生的!想到李姨娘竟抱着这个心思,赵奶娘恨不得立刻要了她的命! 李姨娘没想到赵奶娘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吓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不知道!二爷奴婢真不知道,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姜二爷已怒道了极点,“堵上她的嘴,爷不行再听她说一个字!” 待李姨娘的嘴被赵奶娘堵住嘴,姜猴儿也进来了,“二爷,桃叶知道这件事,她说不知道李姨娘是从哪得的,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李姨娘睁大眼睛,呜呜摇头。 这里边还有好些事情没弄明白,姜二爷没有耐心再审问,“将她俩押在柴房内派人看好,明日后晌再交给老夫人发落。” “是。”姜猴儿叫进姜宝,将李姨娘拎了出去。 想到李俏在房内做的事,想到她抱着什么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来接近自己,姜二爷又怒又恶心,脱下被她摸过的外袍扔在地上,满脸厌恶。 赵奶娘提醒道,“二爷,快子时了,您该回北院了。” 姜二爷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收好,不可让人发现。” “是。”赵奶娘知此事重大,将厌胜收好后,又问,“西跨院……” “烧了。”姜二爷取了一件新的外袍穿上。 赵奶娘不明白二爷的意思,“二爷说烧什么?” 临近子时,鞭炮声一阵强过一阵,震得窗户纸都在哗哗做响。姜二爷冷声道,“浇油,把西跨院给爷烧了!” “二爷,火烧起来怕是波及……” “烧,给爷烧!一根针、一片瓦、一棵草都不留!”姜二爷忽然大吼。 “是!”赵奶娘吓得连忙应了,出去叫人,点火,烧房。其实烧了也好,全烧干净了,才不留后患。 姜二爷大步往北院走,待到北院门口时,他拍了拍脸挂起笑容,才迈步进去。 见二弟回来了,姜松才吩咐大郎,“点爆竹吧。” 五百响的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来,姜二爷踏着一地的碎纸屑走到母亲身边,跟着大哥给母亲拜年。 姜老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叫一家人起来。孩子们发压岁钱,仆妇发赏钱后,姜老夫人才把二儿子叫道面前,“出了何事?怎把衣裳都换了?” 姜二爷笑着摇头,“不小心弄脏了,才换了一件。” 这时,孩子们过来给姜二爷拜年,姜二爷一一发了压岁钱后,将小闺女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姜留觉察到父亲不大对劲儿,便将压岁钱塞进自己的袖袋里,甜甜地道,“女儿祝爹爹金榜题名,万事如意。” 姜二爷掐了掐她的小脸,金榜题名不提名倒无妨,你平平安安的便好。 “西边怎么起火了!”姜槐望西边亮了,仔细一瞧,提起袍子就要往外跑,姜松也大惊失色,唤人前去察看。 他们还未院门,姜猴儿就跑了进来,禀道,“守院的人放爆竹不小心,把西院的一堆柴禾点着了。” 姜二爷便道,“着就着了,新年烧把火才才更旺。派人去门门前告知潜火军,就说咱们府里的火,不必他们来灭。” 除夕家家放爆竹,五城兵马司的潜火军日夜值守,哪处有火苗蹿起来,瞭望台上的官兵会立刻就能发现,派潜火军前来,汲水灭火。 “是。”姜猴儿走后,姜松却觉得不对,“二弟,西院的火苗怎越来越高了?” 姜二爷则道,“干柴烈火,怎么也得烧会儿。无妨,娘进屋安歇吧,儿回去看看。” 姜老夫人岁数大了,守夜已耗掉了她大半的精神,便由婆子伺候着回房。姜老夫人回房躺下后,早就得了赵奶娘叮嘱的刘婆子和景秀等人立刻将老夫人的床帘遮挡严实,不让她见到火光,也不准任何喧哗打扰老夫人歇息。 老夫人睡了后,姜家其他人望着蹿高的火苗和浓烟,都心里发慌。姜二爷跟大哥、三弟耳语几句,姜松和姜槐便让妻子带着孩子们回房安歇,他们跟着三弟到了西院。 一直被爹爹抱在怀里的姜留听得清清楚楚,爹爹说,他让人把西跨院烧了! 爹爹要烧西跨院,应不只是因为李姨娘在房内焚香祭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姜留瞪着眼睛仔细观察。 待走到西院,看到西跨院冒出的滚滚浓烟和蹿得比房还高的火苗,姜留心中后怕。还好今夜无风,若起了风,火势顺着风蔓延开,莫说姜家,四邻都得被烧没了! 厚叔乐呵呵地站在西院门前,与姜二爷道,“西城兵马司和四邻都知会了,他们都晓得咱们府里的柴火着了,不会过来帮着灭火。” 爹爹想让这场火烧到什么时候?李姨娘人呢?姜留搂紧了爹爹的脖子。姜二爷安抚地拍了拍小闺女的背,又拉住大闺女,兴致还挺高,“难得着场火,咱们走近点烤烤,去去晦气。” 听了姜二爷这话,众人都惊呆了。 姜慕燕紧张着东跨院库房内娘亲的嫁妆,被爹爹拉着烤得脸发烫后,便以累了为由,要回跨院歇息。 “去吧,好好睡,火烧不过去,爹在这儿守着。”姜二爷放下小闺女,让她们回去歇息。 这火看着大,但西跨域与正房还隔着一段距离,只要不忽然起大风,确实烧不过来。 看着妹妹一步三回头地被姜慕燕拉回东跨院,待父亲和伯父、三叔说完话离开后,姜凌走上前低声问,“父亲,李姨娘呢?” “没了。在她房中见到的情景,不可再提起。” 火光映红了爹爹的脸和桃花瞳,姜凌看出了他的愤怒,想劝两句又不知该怎么劝,便站在他身边陪着。 姜二爷斜了儿子一眼,“怎还不回屋睡?” “儿有些冷,陪着父亲一起烤火。” 姜二爷心中的怒火被儿子这一句话浇灭了,也没了站在这里看火的心思,拉着他回屋睡觉。 姜家西院这场大火烧噼里啪啦地烧到天明,不只惊动了西城兵马司的差官,也惊动了宫中的景和帝。</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95章 竹九 “这东西是哪来的?”姜老夫人亲自审问李俏。 李俏被关在柴房里一日一夜滴水未尽,嘴唇干裂,说话也沙哑无力,“是奴婢去辅兴坊的金仙观请来的。” “胡说!”姜老夫人声音不大,却吓得李姨娘一哆嗦,“金仙观是何等去处,也是你能进的?” 辅兴坊乃皇城西第一街,金仙观全名金仙女冠观,乃是前朝为其出家为女冠的公主所建,虽说已改朝换代,但至今仍是皇族和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才能去的。 李俏磕头,“奴婢在金仙观西门外等着,里边的道姑给奴婢送出来的。老夫人,这个桐人是奴婢想念四姑娘,用来给四姑娘招魂的。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人啊!” 不敢害人?赵奶娘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给她几巴掌。你以人血四姑娘招魂转胎,还不叫害人么! 姜老夫人阴沉沉地问道,“那道姑法号叫什么?” 李俏连忙道,“道观法号归缘,是金仙观观主的首弟子,奴婢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才求来桐木招魂人。” 姜老夫人眉头皱起,“她多大年纪,生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李俏对此人印象颇深,“归缘道长应该是四十上下,生得慈眉善目,圆胖的脸很有神仙像。” 姜老夫人更气了,“归缘道长又瘦又高,面容冷清,寡言少语,很少踏出金仙观。见你的那人,还不知是哪来的野道!她给你的是害我姜家不得安生的邪物!谁领你去的?” 不是归缘道长?李俏傻了,“是桃叶,请老夫人开恩,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啪!”姜老夫人太生气了,没叫刘婆子,自己上前一巴掌,将李俏打倒,“你不知道,你不敢?偷偷供奉邪物,妄图用一命换一命,不是你干的?你还有脸求饶!你既然这么想四丫头,老身成全你,拖出去!” 待拖走李俏,姜老夫人命人叫进伺候她的小丫鬟桃叶。桃叶今年才十五,四丫头死时也不过十岁,李俏竟被这么个丫鬟哄得团团转!姜老夫人阴沉着脸,打量这个小丫鬟,“拔出她嘴里的白布。” 赵奶娘道,“老夫人,桃叶昨夜数次想撞墙自尽,拔出她嘴里的布,她怕是会咬舌自尽的。” 姜老夫人冷笑一声,“想着一死百了?让她咬,她死后请道士做法,将她的魂魄锁在体内,再寻一个病死的穷鬼结**合葬,让她尝一尝看着自己的尸骨腐烂的滋味!” “是。”刘婆子立刻应了。 姜老夫人又让赵奶娘放开她嘴里的白布,桃叶果然不寻死觅活了。姜老夫人问道,“说吧,是谁让你将木人送入府中的。” 姜老夫人问了三遍,桃叶依旧不吭声,姜老夫人便让刘婆子将她待下去严加审问,谁知这小丫头骨头倒是很硬,死活不吐口。 正月里不能杀人,姜老夫人思索片刻,让人将她待下去严加看管,又命人叫了薛卉进来。 这个妾,是太夫人赐给儿子的,但是自进西院后便接连出事,一直未伺候过儿子。姜老夫人看她本分,没少夸奖她,今日却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李俏在房中焚香烧纸的事,你知不知道?”姜老夫人沉声问道。 昨夜二爷一把火烧了西跨院,也将她房里的东西烧了个干干净净。薛卉知道,能让二爷如此动怒,李俏房里定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也早就准备等着老夫人问话,“奴婢知道她有燃香的习惯,但奴婢没进过她的房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知她有没有烧纸。” 姜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命人将她待下去,只留下小丫鬟桃枝。桃枝被老夫人盯着,吓得哆哆嗦嗦地求饶,“老夫人饶命,奴婢是伺候薛姨娘的,李姨娘房里的事,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姜老夫人问道,“若想活命,桃叶的事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若敢有半句隐瞒……” 不待老夫人问完,桃枝就连忙道,“是。奴婢与桃叶同时进府,她平日里不爱说话,也很少出来玩……” 桃枝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才点到一个让姜老夫人感兴趣的点,“她出门帮李姨娘买脂粉时,也总是一个人去。有一次奴婢闲着没事跟在她后边,发现她盯着孟家大少爷身边的竹九看。回来后,奴婢问她是不是喜欢竹九,她还假装不认识他。不过奴婢看得出来,她一定认得竹九……” 竹九是孟庭晚的书童,姜老夫人对他也有印象,她没有打断桃枝,听她絮叨了小半个时辰,才让人将她带了下去。竹九与这件事,有没有关联呢?姜老夫人拧眉,想着该怎样才能搞清楚。 待姜二爷后半晌回来后,听母亲说了这些事,便道,“这也不难办。凌儿与竹九的身形相仿,呼延图善模仿人说话。孟庭晚的书房就在咱们的花园西侧,儿让呼延图去那边观察竹九两日,然后挑个夜深的时候,让凌儿去关押桃叶的房中,一试便知。” 也只能如此了。姜老夫人点头,又问道,“李俏不能留了,跨院没有了,先让薛卉在你旁边的耳房住几日吧?” 姜二爷皱起眉头,“娘把她送出府去,儿以后不想再见到她。” 姜老夫人安抚道,“娘知道你心里膈应什么,但薛卉也不算有错,又是你祖母赐给你的,还是留下吧,若送出去又该如何安置?” 姜二爷不依,“儿就是不想再看见跨院里的任何一个人,儿看到她们就难受!” 姜老夫人劝了几句见儿子不听,也只得应了他。 呼延图接了差事,便去花园墙边蹲守竹九,谁知他等了两日,只见到孟庭晚出出入入,却不见他的书童。姜家派人一打听才知道,竹九染了急症,死了。 竹九早不似晚不死,偏在这时候死,更让姜家人怀疑厌胜的事与孟家有关。竹九不见了,姜二爷还有别的办法。他让姜猴儿装着竹九的腔调说话,让呼延图试了一日后,呼延图终于将竹九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当天夜里,趁着姜家看守李俏与桃叶的婆子换班时,桃枝带着“竹九”出现在柴房窗前,低声问,“桃叶姐姐,你睡了吗?” 正文卷 第196章 招供 桃枝连唤了两声,屋里都没动静,便回头低声道,“竹九哥,桃叶姐可能睡了,你快点走吧。如果让人发现,我的命就没了。” “此处寒冷,她是不是被冻病了?”窗外一年轻男子低声关切,屋里被捆绑着的桃叶立刻睁开眼睛,望向窗口。 “关在这儿能好到哪去?你快走吧,守门的婆子上完茅厕回来咱们都得死。”桃枝低声催促。 “九哥……”桃叶急忙翻滚到窗下,低声回应。 有门!蹲在窗下的姜二爷推推呼延图,又推推儿子。姜凌向前一步,迷迷蒙蒙的身影印在窗户上,呼延图继续文绉绉地唤道,“我听说李姨娘被抓、跨院被烧便过来了,妹妹可还好?” 一个小厮这般说话,让呼延图觉得别扭,但姜猴儿说竹九跟在孟庭晚身边多年,学了一身读书人的臭毛病,就这么说话。 桃叶站不起来,只得抬头望着窗户上的影子,急切道,“九哥救我。” “你咬紧了牙不说,他们就不会杀你。”呼延图低声道,“若是牵扯出我来,咱们就都完了。”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他们查不到你身上。”桃叶低声保证,求死不成后,她就等着竹九这条活路呢。 “好!我会想办法尽快救你出去的。” 呼延图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口传来婆子的声音,“什么人?来人啊,快来人啊——” 桃叶急了,“九哥快走!” “我走了。”呼延图说完,姜凌立刻离开窗前,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然后是“竹九”被抓到的声音,桃叶在屋里听得心都凉了。 姜二爷父子回到西院后,姜留边帮哥哥解下头上的仆帽,换掉身上的黑色圆领袍,边询问情况。 “小孩子家的,莫打听这些。”姜二爷不想让闺女知道这些恶心事。 姜留转头看哥哥,见哥哥轻轻点头,便知道事情是真的了,便问道,“爹爹,接下来就是要审问桃叶了吧?” “审什么?竹九都死了,就是审出来他们也不会认账的!”姜二爷非常生气,他很想捉住孟回舟的衣领问清楚,孟家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姜家,竟连这种阴狠的手段都用上了! 姜慕燕轻声道,“父亲,若竹九与这件事有关,他一定没死。一来孟家不会在正月杀人找晦气,二来,竹九跟了孟庭晚这么多年,孟庭晚甚是器重他,不会轻易将他杀了。竹九应该是被孟家人藏起来,或者送走了。” 孟家人行事狠辣,大闺女的话姜二爷并不认同。 姜留又道,“咱们把这件事问清楚了,到了算总账的时候拿出来一块清算,这样也挺好的。爹爹,咱们可以分开两个屋,一个屋审问竹九,一个屋审问桃叶,只要竹九给桃叶泼脏水,留儿就不信桃叶不招。” “反正今晚也没别的事,咱们就试试呗?”姜留晃着爹爹的手道。 试试就试试,姜二爷站起身,“你俩好生歇着,凌儿跟为父来。” 待爹爹和哥哥走了后,姜留和姜慕燕回了闺房睡觉。今天起得太早,白天陪着祖母见客,俩小家伙没捞着睡觉,早就困了。 姜留虽然不信什么厌胜诅咒,但李姨娘那间屋子确实让她觉得非常难受。现在爹爹一把火将跨院烧了个干干净净,姜留心里也舒坦了,打了个哈欠蹭到姐姐身边,闭上眼睛睡觉。 “薛姨娘被祖母带走后就没回来,她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姜慕燕搂着妹妹,低声道,“李姨娘和薛姨娘都不会回来了。” “嗯。”姜留应了一声,李姨娘就不用说了,薛姨娘天天跟她住在一个院子里,身边又有桃枝这么机灵的丫鬟,李姨娘隔三差五在房里烧香祭拜,姜留也不信薛姨娘不知道。 薛姨娘知道,但是却冷眼旁观,什么也没向祖母和爹爹讲。就凭这个,爹爹也不会留她。 姜慕燕又道,“她们都不回来,父亲房里没人伺候,姜凌就不用去前院了。” 对啊,还有这茬呢,姜留张开眼睛。 “父亲过了初五就去姜家庄了,西院就剩咱们两个,不如让姜凌再留一阵,待父亲考完归来,他再搬去前院也不迟。妹妹你说呢?”姜慕燕跟妹妹商量。 姜留点头,“好。” “待过了初五,咱们把各处都仔细检查一遍,娘亲的嫁妆也要检查,一定不能再有脏东西。”姜慕燕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姑姑该回来拜年了,咱们也得去外婆家拜年。”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家拜年的日子,只要不是远嫁的女儿,都会在这一天赶回娘家给父母拜年。去年这会儿,姜家还在危难之中,姑父不准姑姑回来拜年,现在姜家缓过来了,姑姑肯定会回来,姑父也会跟着一起回来。 对这位势利眼的姑父,姜留还是想见一见庐山真面目的。不过姑姑要从勒县赶过来,就算早早出门,到姜府也该晌午了,姜留和哥哥姐姐要去王家拜年,应该碰不到。 第二天用完早膳,姜留坐上去王家的马车后,便迫不及待地问哥哥,“昨晚怎么样?” 姜凌当然不会瞒着妹妹,“桃叶招了,她与竹九是同乡,四妹死后,她随着李姨娘去庙里烧香,是竹九主动找到她,给她出主意‘安抚’李姨娘。桃叶就负责给李姨娘带话,其他事情都是竹九做的。这几年,咱们府里的消息,她也没少透露给竹九。” 姜慕燕小脸绷得紧紧的,“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决不能轻饶了她!” 姜留握住姐姐的干瘦的手,“祖母不会饶了她的,姐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外婆。” “为什么?”姜慕燕不解。 厌胜的事传开了,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奶家里人并没有跟她们讲,只说李姨娘做错了事。她们之所以知道的这么详细,是姜财跟哥哥说,哥哥再跟她们说的。外婆知道后,若再告诉大舅母等人,难免又是一场波澜。姜留不跟姐姐讲这些,只道,“外婆知道了会跟着伤心的,大过年的,咱们应该让外婆开心。等事情查清楚找到了罪魁祸首,咱们再告诉外婆也不迟。” “也好。”姜慕燕又语气颇重地道,“孟家太坏了,我不想去二舅家见二舅母。” 在知道李姨娘偷偷供奉的害人性命的厌胜是孟家送进来的,姜慕燕便认准是孟家害死了娘亲,恨不得让孟家人全都去死。 姜凌看了一眼沉不住气的姜慕燕,冷声道,“咱们不用去,他们会过来,孟氏站会儿就会回孟家。你要沉住气,如果让孟氏看出不对劲,就会打草惊蛇。如果你沉不住气,现在就回去,我和妹妹去王家。” 姜慕燕握紧了妹妹的手,“我能。” 正文卷 第197章 你喜欢我爹 虽然王老夫人只有王清荷一个女儿,但族内回来拜年的王家女却不少。三小只进入王家内院时,外婆房里已经坐着好几位姑姑了。 姜慕燕带着弟弟、妹妹给外婆拜年后,又给诸位姑姑拜年。过年大家说的都是吉利话,有人夸姜慕燕知书达礼,有王家之风;有人夸姜留漂亮可爱,颇得其父真传;有人夸姜凌肤色白了些,也与他爹越来越像了。 若没有最后这句,三小只还当回事儿似地听着,添上这句后,仨人都想笑。 除夕夜姜家那场火,是今年康安城众人走亲访友必谈的热门话题,这会儿见了正主,好事的王家姑姑们当然不会放过。一位瓜子脸的姑姑问年纪最小的姜留,“留儿,你家除夕夜怎么着火了?” 见两位舅母也看过来,姜留乖巧回应道,“地老鼠钻进了柴堆,就着了。” 有人不信,“腊月二十八下了那么大的雪,你家的柴怎么会放在院子里?” 姜留歪着小脑袋,“留儿不知道。” 的确,她这么小的孩子,哪知道这些,众人点头。 又有王家姑姑问道,“我听说那场火后来又烧了你爹两位妾室的院子,火怎么串过去的?” 这些人消息真快,连姜家是哪个院什么人住的院子着火都打听清楚了。姜留心里嘀咕,嘴里还是那句,“留儿不知道。” 得,这个一问两不知。众人把目光放在姜慕燕和姜凌这对双胞胎身上。只见这俩人一个冷脸一个黑脸,不用张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众人没再自讨没趣,转头聊起其他的事。 又坐了一会儿,姜凌被表哥叫了去,姜留和姜慕燕也被表姐妹们拉出去玩。姜留跟着姐姐到了光秃秃的花园里站了没多大会儿功夫,便瞧见孔韬往这边来了。 姜慕燕正在想如何脱身时,正巧三表妹王幽馨过来邀她们去花厅玩,姜慕燕便拉了妹妹跟着王幽馨去了王家的花厅。 王家地方不大,但处处透着读书人的雅致。不过姜家姐妹没心思欣赏花厅的雅致,因为二舅母孟氏在这里,花厅里只有她一个人,一看就是在等她们来。 既然来了,便不好再退出去,姜慕燕带着妹妹给二舅妈行礼。 “燕儿最近读了什么书?”向来少语的孟氏主动开口与姜家姐妹说话,清冷的声音也透着一分亲切。 姜慕燕怕自己被二舅母看出不妥,低着头答道,“最近在学看账本,没有读书。” 看账本?孟氏淡淡道,“账本交给身边得力的人看便好,唯有晨昏与诗书为伴,方可胸次全无一点尘,识得人生真味。” 若是以前,姜慕燕听到这样的话该惭愧万分了,但现在她只觉得刺耳,“舅母虽言之有理,但燕儿身边无可托付的亲人,只得自己看账本。” 给力!姜留暗暗替姐姐鼓掌。孟氏仔细打量了几眼与以前大不相同的侄女,将目光转向姜留。 看着小姜留,她依稀仿佛看到了儿时的姜枫。他儿时便是这么耀眼、灿烂。孟氏停了停,才继续问道,“除夕那场火,没惊着你们吧?” 姜慕燕摇头。 孟氏又追问,“着火的是你父亲两位妾室居住的跨院吧?房屋烧毁后,她们住在何处?” 不等姐姐说话,姜留便笑眯眯地反问道,“二舅母为什么关心我的两位姨娘住在哪呢?” 孟氏的两弯新月眉微蹙,这孩子性格也跟姜枫一样,说话不过脑子。 姜留继续天真地问,“有一件事情,留儿想当面向二舅母请教,行吗?” 孟氏轻轻点头。 姜留睁着漂亮的桃花瞳,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道,“二舅母嫁给二舅舅之前,是喜欢我爹爹的,对吗?” 孟氏被抓到了痛处,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怒喝,“你胡说什么!” 王幽馨也不干了,“姜留!你再敢胡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姜留装得怕怕地躲在姐姐身后,委屈道,“这是孟雅媚说的,留儿本也不信的,可方才二舅母忽然问起我爹爹的妾室住哪儿,留儿才想起来的。表姐不要撕烂留儿的嘴。” 姜慕燕被妹妹的话惊呆了,无法回神。 孟氏本就瘦弱的身躯抖如风中柳枝,颤巍巍地说道,“留儿莫听雅媚胡言乱语,舅母从未……舅母方才问起你父亲的妾室如何安置,只是怕你们姐妹的闺房被她们占去。雅媚还小,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你绝不可出去说与旁人听。其中要害,你可明白?” “不明白。”姜留晃了晃小脑袋,答得理所当然。 孟氏的手猛地一抓帕子,又喘了几口气才道,“此等谣言若传出去,不只会坏了孟、王、姜三家的名声,舅母也再无颜面活在世上。留儿不懂,燕儿当明白的,对不对?” 喜欢过我爹,就没脸活着了?姜留心中吐槽。姜慕燕则紧紧握住妹妹的手,直直地看着神色大变的二舅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氏被她看得心虚,甩袖匆匆离去。 接下来,姜慕燕一直紧紧地抓着妹妹的手,用完午膳便把她拉回马车上,迫不及待地趴在妹妹耳边问,“你何时听孟雅媚说过那样的话?” 姜留也跟姐姐咬耳朵,“隔着墙缝听到的。” 妹妹行动不便时,的确经常带着书秋去听孟家的墙缝。可姜慕燕还是不敢信,“你听清楚了,她真是这么说的?” “真的!”姜留跟姐姐咬完耳朵,两人桃花瞳瞪丹凤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妹妹有事居然跟姜慕燕说,不跟他说,对面坐着的姜凌不高兴了,“你们在说什么?” 姜留勾勾小手指,姜凌立刻把耳朵递了过去。姜留一五一十地跟哥哥咬了一遍耳朵,然后问道,“哥哥,你说是真的吗?” 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姜凌继续跟妹妹咬耳朵,“康安城女子,哪个不喜欢父亲?” 这个还真……没有!姜留摇头。 姜慕燕受到的打击很大,她喃喃道,“在外婆家时,二舅母也总说父亲表里不一、华而不实,谁成想她竟,她竟……” “她才是表里不一的人。”姜凌哼道,也就你傻,才会信两位舅母的鬼话。 姜留忍不住问道,“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柳家庄第一次见面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姜凌答道。 姜留…… 还是哥哥牛,当时她只顾得欣赏美人来着。 正文卷 第198章良妾 孟雅媚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大年初二,她穿得漂漂亮亮的,跟着母亲回外婆家走了一圈,然后回府等着姑姑回来发压岁钱。谁知姑姑给她的压岁钱不只比姐姐们的少,还摆着一张黑脸对着她。 孟雅媚撅起小嘴去找她娘告状,谁知她娘竟当着祖母的面给了她一巴掌,“你在外边胡说什么!” 孟雅媚哭了,“娘冤枉女儿,女儿好几天没出去了,女儿什么也没胡说。” 崔氏恨不得打死她,“你是不是跟姜留儿说,你姑姑未嫁人时喜欢过姜二疯子?” 孟雅媚瞪大眼睛,“女儿没有跟她说过!” 那就是姜留胡说八道了!崔氏转头刚要向婆婆解释,谁知婆婆却问道,“你没跟姜留儿说过,那跟没跟别人说过?” 孟雅媚不吭声了。 “说!”孟老夫人和崔氏齐声喝问。 孟雅媚小声道,“媚儿跟……云湘表姐、郭婉说过。不过媚儿都跟她们说不许告诉别人了……” 你说不让她们告诉,她们就不告诉了?崔氏小声道,“或许是郭家闺女讲给姜留儿的。” 郭家也住在柿丰巷,家里几个年纪与孟雅媚相仿的女娃,郭语晴与姜留很是玩得来。 孟老夫人阴沉着脸,继续问道,“这件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咯噔!崔氏的心吓得一缩,紧给女儿使眼色。谁知孟雅媚却还是傻呵呵地道,“媚儿听二伯母跟我娘讲的。” 喀吧!崔氏脑袋里的弦断裂,明白自己也要被骂了。 孟老夫人阴沉沉地看着这母女俩,半晌才道,“没出正月,我不骂你们。” 崔氏和孟雅媚刚喜上眉梢,却听老夫人又道,“自现在起,你们回房去带着,正月十五前不准出门。” “祖母,我不要!”孟雅媚急了,过年正是好玩的时候,她才不要被关在屋子里。 “再多说一句,就关到二月二!”孟老夫人眼里尽是怒火,“出去!” “母亲息怒,是儿媳教女无方,儿媳会好好教她的。”崔氏连忙拉着女儿急忙忙走了出去。 孟老夫人抬手揉了揉额头,老爷说得对,应该将老三一家子送出京城去,再让他们留在京城,早晚都得出大事。 这时,姜留兄妹的马车也赶回了柿丰巷,待他们回到北院,只见到了姜平蓝和两个孩子,未见到姑父廖青漠。姑父用饭后,以勒县衙门事忙,提早赶回去了。 姜二爷对此嗤之以鼻,“万岁治理天下,还有功夫歇着呢,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却离不得衙门一日!” 姜松替妹夫解释,“知县掌一县的民事赋役,百姓有事便到县衙,衙事繁忙琐碎。” 姜二爷哼了一声,“县衙又不是只有一个知县,几十上百号人,哪个不能撑一天?” 姜松瞪了眼,“人家当知县多年,还没你懂!” “就是因为他没搞明白,才一直当知县。”姜二爷怕挨骂,说完这句就跳了起来,“大哥,三弟去了岳丈家,我去咱家铺子里转转,有事也好及时处置。” 你不去一点儿事没有,你去了才会出事!姜松笑了一声,吩咐小厮,“去把厚叔和裘叔请过来。” 北院里,姜凌把围着妹妹转悠的廖元冬拎出去教训,姜慕燕被廖春玲拉出去玩,屋里只剩了祖母、姑姑和姜留三个。 故意留下来的姜留听着祖母和姑姑话了几句家常,便眼巴巴地望着祖母。 姜老夫人被她的小眼神儿逗笑了,“想说什么便说,还非要等着祖母问么?” 姜留看了看刘婆子和景秀,低声道,“祖母,姑姑,在外婆家时,二舅母问我和姐姐,跨院烧了后,我的两位姨娘如何安置。” 姜平蓝皱眉,“她竟问你们这些?” 姜老夫人问道,“你怎么回的她?” 姜留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祖母您说,二舅母怎么会发那么大脾气,康安城里的长大的姑娘,哪个不喜欢我爹爹啊!” 姜老夫人被孙女逗笑了,“傻丫头,还真当你爹是香饽饽了!” “祖母错了,我爹爹不是香饽饽,是谪仙。”姜留一本正经道。 这下,姜老夫人和姜平蓝都笑了起来,“人小鬼大!跟你姐姐们玩去!” 啊?自己想听的八卦呢?姜留出来后,很出失望。她眼珠子转了转,去找正在东院忙活的伯母。 姜留走了后,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姜平蓝道,“娘,我记得当年孟家是提过想让二弟和孟滢结亲吧?” 姜老夫人望着穿过窗格的一道道光线,回忆道,“当年孟家确实有这个意思,可你二弟相不中孟滢,孟滢也看不上你二弟。” 现在想来,这是不是也是孟家恨姜家的原由之一呢?姜老夫人越想,目光越沉。 “孟滢比二弟大三岁呢,二弟一直把她当姐姐看,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当年,孟滢当年经常与女儿在一处玩,现在想想,她并不是不喜欢二弟,只是她那样别扭的性子,表现得跟旁人不一样罢了。若不是这样,她为何向两个孩子打听二弟的妾室?”姜平蓝这一辈,孟姜两家都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姜平蓝与孟滢从小玩到出嫁,姜平蓝对孟滢的脾气还是比较了解的。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过去了。”姜老夫人不愿多提往事,也不想让女儿知道厌胜的事,转移换题道,“你在勒县,可认得干净人家的姑娘,愿意给人做妾的?年纪大几岁也无妨,主要是人要懂事,长得要漂亮干净,笑起来要好看。” 姜平蓝一听这条件,便明白母亲要给二弟纳妾,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家。勒县有位教书的老秀才,家里有个女儿,今年十七岁,模样端正,知书达理。” 姜老夫人来了兴趣,“这样人家的姑娘,为何还未许配人家?” 姜平蓝讲道,“本是许了人家的,但她那未婚夫实在不拿这门亲事当回事。女方还未入门,男方的通房竟偷偷生下了个儿子,老秀才知道后,便给女儿退了亲,这才拖到现在。去年年底,有媒婆登他家的门说亲,女儿还没听说定下哪家……” 姜老夫人听完,颇为意动,“过几日让你二弟送你回去,你瞅机会让你二弟见见,若是他能相中,便纳这姑娘为良妾。” 正文卷 第199章赌局 大周男子的妾室论身份,可分为两种:良妾和贱妾。 在被纳为妾之前本就是贱籍的女子,成为妾室之后就是贱妾。贱妾的地位与奴仆一般无二,可以被主家发卖,杖毙。姜二爷原本的两房妾室,若有付出家里的丫鬟,都是贱妾。 在成为妾之前是良籍的女子,做妾之后就是良妾。良妾不签卖身契,丈夫家也不可以随意处置,地位算得上半个主子。所以姜老夫人才说,若这位秀才的女儿被儿子相中了,便可纳入府中为良妾。 姜平蓝点头,“就凭二弟的人品相貌,只要他肯点头,这姑娘肯定愿意。” 那是自然,姜老夫人叹了口气,“都怪乐阳,害得枫儿不能再娶妻。” 姜平蓝低声问,“她竟还敢纠缠二弟?” “明面上是不敢了,但暗地里没少打坏主意。你二弟出去玩,十次准有八次遇着她!”若她不是公主,姜老夫人真想找上门去骂死她! 姜二爷今日运气好,没碰着乐阳那不要脸的恶婆娘,吃酒吃得高兴后,便跑去西市最大的赌坊打算赌几把,顺便探听探听消息。 待姜家的马车到了来钱当铺门口,守门的伙计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二爷,您老可有段日子不来了,快里边请!” 姜二爷扫了伙计一眼,懒洋洋地问姜猴儿,“这人怎有些面熟?” 姜猴儿立刻道,“这不是前年当着二爷的面,说康安城的赌坊再也准二爷进门的那位么?” 此一时彼一时嘛,伙计抬手虚虚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嬉皮笑脸道,“二爷,咱这可不是赌坊而是卖彩帛的,您老里边请——” 因大周明面上禁赌,所以为掩人耳目,赌坊挂的招牌多是当铺、杂货铺或彩帛铺,白天夜里做不一样的营生。二爷面前这家赌坊,打得招牌便是五方彩帛行。 “爷看你小子不顺眼,猴儿,换一家!”姜二爷撂下车帘,姜猴儿立刻命姜宝赶车往前走,换到下一家赌坊。 彩帛行的管事晓得姜二爷数黄鼠狼的,最是记仇,这个以前在姜家落魄时嘲讽过姜二爷伙计,今日没能请姜二爷进来,转头便被管事撤去后院做杂事。这些自不必多提,且说姜二爷。 姜二爷的马车还没到下一家赌坊,西市的混混头子赖三便凑了上来,跟在车边与姜二爷套近乎。 赖三虽是个癞皮但做事还算着调,不让姜二爷觉得他厌烦。于是,姜二爷撩起车帘笑骂,“说话快说,爷没空陪你磨嘴皮子。” 赖三凑到姜二爷窗边,满脸的横肉都乖巧趴着,“二爷,春闱时赌坊都开赌局,小人兄弟几个也打算赚点买酒钱。二爷能不能给小的透个实底,今年春闱殿试,谁最可能中武状元?” 姜二爷摇头,如实道,“各地的武举人还没进京,这个真不好说。” 赖三继续笑嘻嘻地问道,“二爷说得是,小的找了几个有本事的算命先生,等武举人进京后一个挨一个地给他们相面,如果算命先生相中的人一大半能中武进士,到时咱就赌把大的。” 姜二爷摸摸下巴,“这主意好。” 赖三的脑袋恨不得钻进车窗里,情真意切地与姜二爷打商量,“二爷,南市的皮五也开了赌局,赌您春闱能不能中进士,外场能中几支箭。二爷也知道,皮五贼不是东西,二爷给小的透个实底,您春闱外场能射中几支箭?” 竟拿他开赌了?这事还是头一回。姜二爷好奇问道,“怎么个赌法?” “全中一赔六,漏一支一赔五……”赖六介绍完,眼巴巴地看着姜二爷,希望他能交个实底。 姜二爷问道,“爷中进士的赔率是多少?” “一百赔一百零三。” 姜二爷纳闷了,“这么少?” “您中进士,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本来是一百赔一百一的,您家除夕那把火,又烧掉了七个点。”赖三道,“除夕夜,若是别家着火,怎么也得罚银子挨鞭子。二爷您放火烧了房,不光京兆府尹拿您没辙,万岁知道后都没责备您一句,就冲您这面子,中进士还不跟玩一样!”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姜二爷嘴角一挑,飘了。 “所以二爷,您外场打算中几支箭?”赖三借机追问。 姜二爷摇头,“万岁赏的宝弓爷还没用熟,能中几支真说不准,只能尽力而为。” 您那不是百丈穿杨弓么,还不能百发百中?赖三颇有几分失望时,便听姜二爷又道,“这个赌局先不说,爷有个事托你去办,事成之后给你二十两银子。” 赖三立刻笑道,“能给您办事是小的的荣幸,您尽管吩咐。” 姜二爷勾勾手指,“除夕夜到现在,你去打听打听孟家有没有拖出死尸来,若拖出来了搞清埋在哪儿了。” “爷放心,莫说他家这三天拖出了死人,就是一条死狗,小的也给您挖出来!”几年前西市争地盘时,孟三让人打死了赖三两个兄弟,赖三早就恨孟家入骨,姜二爷一开口,这活他立刻接了。他巴不得姜家把孟家斗倒,好让他有机会给兄弟报仇。 姜二爷去赌坊玩了半夜,早上自然醒得迟了,姜二爷先去北院给母亲请安,然后在她的唠叨声中用了早膳,才道,“竹九已不孟府,儿正找人寻他的尸首,若寻不到,他便是藏起来了。娘派信得过的婆子,将李俏和桃叶关好,早晚会派上用场。” 姜老夫人应了,又与儿子商量道,“初四你辛苦一趟,送你姐姐回勒县,那边的皮毛集市上都是好东西,你挑几件好皮子回来,娘有用处。” 破五之后集市才开门,他初四过去,还要在勒县留一夜,姜二爷不乐意,“姐姐初五再走不行么?” “她府中有事,需早一日赶回去。” “那让姐姐去集市选皮子,再派人送过来也成吧。”姜二爷与母亲打商量。 姜老夫人眼睛一瞪,“怎么,成了武举人,娘还使唤不动你了?” “使唤得动,便是儿成了一品大将军,您让儿往东,儿也不敢往西。”姜二爷笑吟吟地应了。 回到西院书房后,姜二爷板着脸吩咐儿子,“初四跟爹出趟门。” “去做什么?妹妹也一起去么?”姜凌问道,姜慕燕和姜留也抬起头。 姜二爷摇头,“留儿不去,你随为父去勒县送你姑母,在那边宿一夜,初五再回来。” “儿还要读书。”姜凌立刻拒绝。 姜二爷眼一瞪,“不去也得去!” 姜凌抿抿嘴,不高兴地应了。 正文卷 第200章 红皮子 见哥哥闷闷不乐,姜留便道,“留儿也去吧?” “你不能去!” 姜二爷、姜凌和姜慕燕同时开口,吓得姜留手里的笔都掉了,练了半页的字也废了。 姜慕燕见妹妹吓着了,连忙解释道,“元冬表哥那边,你得避着些。去勒县若姑姑尽地主之谊,留咱们住几日,咱们不留便是不懂礼数。” 姜二爷也不喜欢愣头青一样的外甥,“你俩在家等着,爹给你们带好皮子回来做新衣。” 待初四用罢早饭,姜二爷父子便骑上各自的爱驹,送姜平蓝母子回勒县。见到姜凌有马骑,廖元冬吵闹着也要骑马。姜二爷便让姜宝将马让给他,廖元冬骑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冻得受不了了,躲到马车内让母亲给他捂手。 姜平蓝握着儿子冰凉的手,再看看比车外骑马骑得比二弟还要好的侄子,温和笑道,“三郎跟着凌儿练了一年,肉掉了二十多斤,个头蹿了一截,力气也大了。冬儿回去后也要日日晨昏操练,身体才能越长越结实。” 廖元冬撅起嘴,“父亲说,早晚操练是莽夫才做的事。儿要向父亲一样,读书考文举,入朝为官封候拜相!” 姜平蓝笑容收敛,低声责备道,“不管是学文还是习武,都是为了报效朝廷。娘让你习武,不是让你考武举,而是要你健体强身。你若再敢胡说,娘饶不了你!” 廖元冬抿抿嘴,转开眼睛。见哥哥不服不忿的样子,廖春玲吐槽道,“大表哥和凌表哥也要考文举,他们在府里时也是每日操练呢。凌表哥跑得最多,书读得也不差。” 廖元冬怒了,“他是得了名师指点!若是我能入康安的青衿书院读书,也能读得跟他一样好!” 廖春玲才不信呢,“三表哥也在青衿书院读书,也没读得多好,这个不分地界,就分人。三表哥虽然读书不行,但他以后可以跟二舅一样考武状元,还是很厉害的……” 廖元冬气死了,挥着拳头就要揍妹妹,却被母亲拉住了。他越想越不服气,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扯着母亲的手央求道,“娘,儿想去青衿书院读书!” “青衿书院谁不想去,关键是你能进得去么?”廖春玲继续吐槽。 廖元冬脖子梗起来,“我怎么进不去?凭本事,我能考进去;凭身份,咱爹是勒县知县;凭关系,书院的山长是留儿表妹的亲舅舅,我差哪儿了?” 姜平蓝拦住还要与元冬拌嘴的女儿,轻声道,“此事娘做不得主,待娘回去跟你爹商量后再说。” 只要他肯好好读书,父亲一定会同意的!待他去了青衿书院,就可以住在舅舅家,天天见到留儿表妹了!廖元冬越想越美,挑开车帘冲着姜二爷喊道,“二舅,我想去青衿书院读书。” 正在抱怨儿子骑马骑得太快的姜二爷回首笑道,“好,若你今年您考进去,便来家里,与你表哥们一处读书。” 他来了会天天缠着妹妹,姜凌想想就烦。不过他是父亲的亲外甥,明着说不让他来也不妥,姜凌便拐着弯地道,“父亲,姑父对表弟期望很高,管得也很严。如果表弟来了青衿书院读书,晚上住在咱们家,必定要伯父付出许多精力教导。万一……他的书读得还不如在勒县时,姑父失望埋怨,伯父的心血不是白费了么?” 姜二爷觉得儿子说得非常有道理,廖青漠一定会埋怨姜家没教好他的儿子,耽误了他的前程。但是,外甥有上进心,姜二爷也不能拦着,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如果元冬能考上,便让他住在青衿书院的学舍里。学舍有专门的人管着,他也没工夫偷懒。” 姜凌的小棕脸上露出笑容,“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在车里美滋滋的盘算了一路去姜家后每天怎么哄表妹开心的廖元冬,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去县衙找父亲说此事。 现在孩子的大舅任礼部郎中,二舅深得万岁器重,眼看着也要走上仕途。元冬住在姜府,去青衿书院读书,自是比现在强许多倍,廖青漠当然不反对,“那你便用心准备,三月份时去青衿书院试一试。” “儿一定能考进去!”廖元冬雄心勃勃。 因儿子去青衿书院读书后,要他外祖家的人多加照顾,廖青漠回府见到姜二爷时,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因为儿子若要在姜家住得舒坦,就不能得罪他二舅。姜二爷的脾气,廖青漠也清楚,专挑着他喜欢的说,“我虽不懂马,但二弟这匹马,一看便不一般。” 姐夫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所以他选妻时挑中了自己的姐姐,现在还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得胜是比儿子的青龙还厉害的马。姜二爷玉雕冰塑的容颜展现笑容,迷得廖府内一众丫鬟婆子神魂颠倒。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宝马良驹,虽模样不算出挑,但它很通人性,脚力耐力都是上上等的。”姜二爷爱惜地给得胜捋顺鬃毛,“姐夫,我要自此留一宿,明日咱们一块去集市转转?姐夫视察民情,我挑几块皮子。” 一听这个,廖青漠立刻摇头。带姜二爷去集市挑皮子,这分明就是以权谋私,这样败坏自己名声的事,他才不干! “衙门事忙,我实在走不开,让你姐带你去。” 姜平蓝早就料到会这样,这也正中她的下怀,“二弟今日好生歇息,明日咱们一早就去集市。” 姜二爷难得邀姐夫同行,却被他扫了兴,脸上便不好看了,上了饭桌也没给廖青漠好脸色。晚上抱着儿子睡觉时,姜二爷还在抱怨,“也不知你祖父当年相中了他哪一点,以后给你姐你妹妹选婿,爹绝不选这么小家子气的!” 那是自然!姜凌扒拉开爹爹碍事的胳膊,“父亲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第二日一早,在热闹的爆竹声中用罢早膳,姜二爷兴致勃勃地带着儿子,跟着姐姐去皮毛集市转悠。 姜二爷英俊无匹的样貌,立刻引起了轰动。待听这就是大周第一美男子姜枫姜谪仙后,小轰动变成了大轰动,集市上的看姜二爷的人,比看货物的多了数倍,卖货的摊贩拼命向姜二爷推销自己的皮子,场面甚是热闹。 姜二爷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几句话散开围拢在他身边的人群,怡然自得地挑选皮子。 待到了与母亲提起的那位老秀才家,姜平蓝见到秀才的女儿刘宝珍也扶门踮脚,小脸通红地望着自己的二弟,嘴角便翘了起来。 她引着二弟往刘宝珍面前走,“二弟,你来瞧瞧这快红皮子怎么样?” 正文卷 第201章定亲 姜二爷望向姐姐指的摊子,点头,“这家染色不错。” 虽然姜二爷没有看她,但刘宝珍的脸已经红得滴血了,集市上人声鼎沸,但她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姜二爷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坎上,刘宝珍害羞地低头,又忍不住抬头偷看,她想若姜二爷肯看自己一眼,真是死也值了。 见了刘宝珍的样子,姜平蓝心就稳了,主动与刘宝珍打招呼,“刘姑娘也来逛集市?” 没想到知县夫人会跟她打招呼,刘宝珍稳住心神,屈膝行礼,一时之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急得额头冒汗。 姜平蓝邀道,“这些是姑娘家铺子里的皮子吧,可否将店里上好的皮子拿出来瞧瞧?” “夫人眼光很好,这块红皮子就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刘宝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望着正在挑皮子的姜二爷骨节分明的手指,她从没想过,一个男人的手竟可以好看。 姜平蓝问二弟,“你可还中意?” 这话问得,姜凌都听出不对劲了。 “这块皮子虽好,但颜色艳丽不适合母亲用。再选选吧。”姜二爷头也不抬,放下皮子往前走。待姐姐追上来,姜二爷吩咐姜宝,“方才爷相中的皮子,你挑着价格合适的买下来。” 看出二弟不高兴了,姜平蓝低声道,“再转转吧,前边还有好多家呢。” 姜二爷脸色不好看,“转够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姐带着孩子回府吧,我与凌儿去马市转转。” 众目睽睽之下,姜平蓝根本没办法拦拦住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二弟带着儿子走了。 自从有了得胜后,再没哪匹马入得了姜二爷的眼,他很快带着儿子回到廖府,向姐姐辞行后便返回了康安城,将皮子送到母亲面前。 姜老夫人笑着问道,“你觉得如何?” 姜二爷心里十分不高兴,“姐姐不知详情也就罢了,娘明明知道儿为何少了西跨院,为何还做这样的事?” 姜老夫人的脸也沉了下来,“你不能娶妻,连妾也不要了么!” “儿现在没这个心思。就算要纳,也等儿考完春闱再说。”姜二爷想到妾就觉得膈应,“儿收拾行礼,去姜家庄了。” 儿子肯上进,姜老夫人自是不会拦着,只得命人为他收拾行礼,赶往姜家庄读书。姜松知道母亲做的糊涂事后,也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姜二爷去了姜家庄后,西院便只剩了三小只。三个小家伙在一起,疯玩了整个正月。出正月后,姜凌依旧去青衿书院读书,姜慕燕和妹妹也开始了每三日一次去琴行学琴的日子。 雅正夫人今年上半年教琴的对象还是三家:左相家、邑江候家和姜家,这些人家里琴学得最好的依旧是姜慕筝,学得最差的是姜五姑娘姜慕锦,进步最快的是六姑娘姜留。 姜留的手指灵活后,很快便掌握了弹古筝的技巧,弹出的曲子虽称不上娴熟动听,但技法已经没有问题了。达到基本要求后,姜留便不在古筝上下功夫,开始跟着三叔跑生意的事。 年前,她给三叔出的利用宣传单为各家店铺宣传店铺产品的方式,帮姜家添了一百余两的进项,一个多月便能有这些进项,已是相当不错了,姜槐有意与包雨高一起,将这个生意做大。姜留给他们出谋划策,用现代营销的方法帮店铺促销,例如节日打折销售、跨店联合促销等。 在忙活这些的同时,姜留也督促着姐姐,将娘亲留给她俩的雪霞晚和求本药材铺管了起来,开始了赚钱大计。 药材生意太过专业,姜留还在摸索中没寻太好的发展路子,但对于雪霞晚,她已经有了很好的发展思路——推出新的护肤化妆品、化妆用具和香水。 姜留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时,绍兴观察判官李坤明的夫人带着二儿子回到了祖籍京畿太康县的老宅,给姜家下了拜帖。 陈氏对李家这么快就到了,心中虽有不满,但还是依礼送了回帖,请他们入府赏花。二月的康安城,已是桃李纷飞,姜家花园内的桃花和海棠绽放,值得一赏了。 闻得李家人要来,姜慕容喜上眉梢,不同往日的神采点亮了小脸。姜慕筝则到了西院,请三妹给二叔送信,想去姜家庄玩。 姜二爷既然答应了侄女,便不会失言,第二日便派了姜宝回来送信,说他在姜家庄待得无聊了,想让女儿过去为他抚琴解闷儿。 姜老夫人立刻安排马车,送三孙女去姜家庄,琴弹得最好的姜慕筝提出一同过去时,姜老夫人便也点了头。张姨娘送女儿上马车时,千叮万嘱让她待一两日便回来,姜慕筝嘴里应着,到了姜家庄后便称病不归,连她最喜欢的抚琴课也请了假,急得张姨娘直跺脚。 待李夫人与李正秋登门这日,见到姜家竟在京中有这么大的宅院,心中不免惊讶。姜留与大姐姐、五姐姐躲在屏风后,终于见到了久闻大名的李正秋。 李正秋的模样,与姜二爷自是没法比的,但他五官端正,眼神清亮,应对斯文有礼,也算是个不错的少年郎了。自打他进屋后,姜慕容脸上的红就没退下去过,显然她很中意这门亲事。 姜老夫人和姜松对李正秋也是满意的,两个大boss点了头,陈氏心里那点不满便也不敢表达出来,过了两日,李家的媒婆便带着李正秋的八字登门,开始正式议亲了,待到了三月初,两人的亲事便定了下来,婚期定在今年十月二十,婚礼在京畿太康办。 离着姜慕容出嫁,只剩下七个月了,陈氏急吼吼地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姜慕容除了跟母亲学管家外,就是躲在房里绣嫁妆,不再出门。出府学琴的,只剩了姜家的四个姑娘。 随着春闱临近,各地的文武举子涌入康安城,康安城的茶肆、酒楼开始热闹起来,处处有人高谈阔论,以文会友。各个赌坊的赌局也如火如荼地开了起来,四处有人讨论如何下注,姜家姑娘也忍不住手痒了。 小姐妹五个凑了三十两银子,买姜二爷能中进士。所以姜二爷学成归府,准备应试时,发现女儿和侄女侄儿们,看他的目光跟府外的百姓一样火辣辣的。 这等火辣辣的目光,一方面让姜二爷有压力,一方面让他激动。魔枪百日,终于到了登场之时,成与不成,便看这一把了。 正文卷 第202章 险情 有半个月没见,姜二爷伸手把小闺女捞起来抱了抱,随后不满道,“瘦了。” “没瘦。”姜留回答。 “没瘦?”姜二爷不信。 “没瘦!”姜家四姐妹齐声回答后,姜慕锦两眼亮晶晶地道,“二伯练翘关练得多,力气长了,所以才觉得六妹轻了,对吧?” 姜二爷添了些英气的桃红瞳一转,“有道理!” “二伯,你一定要中进士啊!”姜慕锦握着两个小拳头,她可是把这几年的压岁钱全压上了。 “好。”打进城已经应了无数次的姜二爷,随口应了,“你们压了多少?” 姜慕容连忙道,“二叔,我们一人押了六两银子呢!能不能赚回来全靠你了!” “爹爹,大姐姐连她的买嫁妆的银子都押上了。”姜留小声在爹爹耳边道,最近康安城的赌局开得太多了,让人觉得不押一把都跟不上形势,出门聊天都插不上话。 姜二爷笑了,“没关系,输了二叔给你十倍补上。” 姜慕容自然听到了六妹妹的话,脸忍不住又红了。姜慕燕轻声提醒道,“父亲,祖母还在内院等您呢。” 姜二爷点头,放下小闺女,带着一窝丫头往里走了没多远,侄子们又凑了上来。三郎笑嘻嘻地问,“三郎押了二叔百发百中,二叔可要加把劲啊!” 小四郎道,“二伯可以有一箭不中,四郎压的二十九箭。” “全中!” “二十九箭!” 眼见着两个侄子要掐起来,姜二爷一人给了他们一个爆栗子,“小小年纪不学好!” 小四郎捂着脑袋委屈道,“姐姐们也押了,二叔怎么不打她们?” “四郎!”姜慕容和姜慕锦齐声吼,“讨打是不是?” 孩子们热闹着,姜二爷也开心极了,到了北院在母亲旁边坐着吃茶。姜老夫人打量儿子,心疼道,“黑了,也瘦了。” “再黑也没凌儿黑。”姜二爷乐呵呵,“母亲日日往庄子里送吃食,儿都吃完了,一点没瘦。” 姜老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你有几分把握?” 姜二爷笑嘻嘻,“儿有十分把握,郭静平能入一甲。” 姜老夫人不悦地看了儿子一眼,“你呢?” 姜二爷嘿嘿,“若苍天开眼,祖宗保佑,儿没准能入二甲。” 大周科举分三甲: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人是科举的最大赢家;二甲为进士出身,三甲称同进士出身。郭静平一个陪练的都能入一甲,你入二甲还需祖宗保佑!姜老夫人又生气又心疼,可已经到了这会儿,再也不能给他压力了,“枫儿不必多想,入场考便是,便是三甲都不如也无妨。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 下次?姜二爷一激灵,立刻保证道,“娘放心,儿方才是逗您开心的,儿绝对能入二甲!” 陈氏听了,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待晚上姜松询问了一番二弟的功课回到房中,陈氏殷勤伺候丈夫更衣洗漱,然后问道,“老爷,您看二弟这次能中进士么?” “墨义应没问题,策问还是不好说。外场的话,得看临场应变。不过,应有六分把握。”对此结果,姜松已经很满意了,“原也没想着他能中进士,二弟能坚持到现在,已教人刮目相看了。” 这得感谢郭静平,若不是他一直陪着二弟苦练,二弟独自一人,绝对坚持不到现在。待殿试结束后,得好生谢过人家才是。 丈夫说话做事一项稳妥,他说六分,少说也得有八分!八分把握啊!陈氏眼睛转悠得更快了,现在西市开的赌局,若拿五百两买二弟能中进士,就能赚二百两,一百两可以给女儿多打几只簪,多配一副手镯…… “夫人在想什么?”姜松问。 陈氏拉住丈夫,把赌局的事儿跟丈夫说了,“娘给了妾身五百两银子,为容儿办嫁妆,若是押中了……” “若是押输了,就连这五百两都没有!”姜松沉下脸,“嗜赌败家的事情还少么?女儿办嫁妆的钱夫人都敢拿去赌?若让容儿知道,她该如何想?” 她把自己的压岁钱都拿去赌了……陈氏心里碎碎念,嘴上却道,“妾身知错了。” 外院书房内,终于熬到大哥走了后,姜二爷跟三弟头碰头嘀咕,“三弟,情况怎么样?” “二哥放心,事情已经妥了。”姜槐嘿嘿笑,“一千两银子押二哥能中进士。三千两押郭静平能入一甲。” 这四千两,是二哥拿出的压箱底的钱,再加上他自己的私房钱,这把若说赔了,哥俩就真成穷光蛋了。 姜二爷美滋滋。 没道理自己苦哈哈练了半天,银子白让旁人捞了去。这一个多远,他让三弟四处散播自己在秦家庄偷睡懒觉,不肯练箭读书的谣言。为了坐实这个谣言,姜二爷还隔三差五地出庄转悠几圈,吐吐苦水。这一连翻故布疑阵,硬生生将自己中进士的赔率拉高了两个点! 至于郭静平,他虽没怎么露过面,让人摸不清他的深浅,但他怎么说也是福建路的解元,市面上也可以押。 姜槐又低声道,“二哥,我还押了一局,赌二哥三十支箭全部射中。这个赔率高,十赔五。” 姜二爷心里咯噔一声,“你买了多少?” “一千八百两。”姜槐含笑,“把二哥中举、郭静平入一甲赚回来的钱,都压进去了。” 姜二爷心疼,“三十支箭全中谈何容易!” “所以二哥射箭时,不要想往哪射就往哪射,认准了靶子,想着卢师傅教的方法,一箭箭地射过去,一定能全中。”姜槐鼓励二哥。二哥有底子,又苦练了一年多,只要他能沉住气,全中也是可能的。 姜二爷拍了拍三弟的肩膀,“若我这次全中,得的银子全留着给容儿添嫁妆。” “好。”姜槐含笑应了。府里日子过得艰难,大侄女出嫁的嫁妆自不能跟她姑姑的比,但也不能差太多。嫁妆少了,侄女在婆家便抬不起头来。 姜二爷回到卧房,笑呵呵地问儿子,“凌儿下注没有?” 正在读书的姜凌点头,“下了。” “多少?” “儿买了二百两,买郭叔能入一甲。”姜凌平静道。 “啪!”姜二爷一巴掌,“有眼光!” 第二日又是学琴的日子,姜家四姐妹早早用过饭,赶往琴行。学了一上午后,四人从琴行出来坐上马车,谁知走到半路上,车却坏了。 正文卷 第203章 擒住 “坏的是车轴,一会儿半会儿是修补好了。咱得换辆马车回府。”充当马夫的姜猴儿爬到车下看了看,钻出来跟鸦隐道。 鸦隐点头,“某在此保护姑娘们,你去找辆马车来。” “这条巷子偏僻,得到大道上才好找车,一来一回得有一会儿。”姜猴儿挠了挠头,平常走得那条路也不知怎么搞的,今日都拥堵得无法通车,他们七转八绕,竟到了僻静的巷子,“要不,让姑娘们下车,咱们一块走出去再找车?” 鸦隐严肃摇头,“不可,某在这儿守着,你去找修车人和马车过来,多叫几个,快去快回。” 车轴折了,马车不可能再往前走。回想方才拥堵的街道,再环顾现在的处境,鸦隐已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许是他多心了,他感觉有人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设陷阱埋伏。若姑娘们下车后,鸦隐一人保护四人难护她们周全,姜猴儿是个弱鸡,遇到危险也起不到什么用处,还不如派他去求救。 因车轴折了,车身略倾斜,姐妹四个在车内坐着难受,姜慕锦便道,“咱们下去吧?” “姑娘们坐稳,某这就把车放平。”鸦隐到了车后,双手稳住马车往上一抬,抬脚踢掉车轱辘,将车身放在地上,又到前边将马从车辕上解开,车身便稳稳当当地蹲在了地上。 这一番折腾,车内的四姐妹差点从车门翻出来,好歹稳住身形后,她们撩开车帘一看,这视角委实奇特。 不同于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姐姐们,姜留已经觉察出不对了。若有人在此埋伏她们,是图什么?只能是为了扰乱爹爹的心,让他明日无法入场考进士!如果是这样,现在最危险的就是自己和小姐姐。 趁着五姐姐捂着肚子跟二姐姐说她饿了时,姜留凑到小姐姐身边,低声道,“姐姐,待会儿如果有危险,你们仨怎么样都不要从车里出去。我随机应变,姐姐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姜慕燕转头看着妹妹,见她认真地望着自己,便握紧了她的手。姜留用小胖爪拍了拍姐姐细瘦的小手,让她安心。 姜慕燕张开嘴还没出声,便听“当”地一声,鸦隐大声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爷要的是车里的人,识相的就滚!”来人威吓道。 姜慕锦吓得尖叫一声,抱住了二姐姐。姜慕筝立刻伸胳膊将三妹妹和六妹妹也揽了过来,紧靠着车壁。姜留示意姐姐们莫怕,探手关上车门,再转手轻轻挑开车帘,见到了鸦隐的衣摆,和不属于他的四条腿。这四条腿的黑色衣袍只道膝下两寸,腿都用布绑着,脚踩同色布鞋,这是典型的武夫装扮。 姜留放下车帘,又挑开另一侧的车帘看,还好另一侧紧靠着墙,不能站人,还好。 姜留刚一安心,便感觉车门被人踢了一脚,一扇车门开了。 “啊——”姜慕锦又吓得尖叫,姜留立刻将车门关上,顺手抄起古琴抵住车门。 姜留这般沉着,倒让吓得四肢不能动弹的姜慕筝有了些力气,她过来帮六妹抵住车门。 “当!”有人有踢了一脚,便听到外边“噗”地一声,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找死!”鸦隐的声音含了浓浓的杀气,“再上来,杀无赦!” 姜慕锦还要叫,却被姜留捂住了嘴,“五姐姐,别出声。咱们学了一年的兵法,到了用的时候了!姐姐们别怕,外边有鸦叔在,咱们会脱险的。” 姜留刚说完,便听鸦叔喊道,“姑娘们趴下!” 姜慕燕薅住妹妹往下一按,便听到砰砰砰地几声,有箭射在了马车上。姜留立刻喊道,“鸦叔,你怎么样?” “某无事,姑娘莫怕。”鸦隐沉声道。 “呵呵……”几声冷笑传进马车,声音带着一股特有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沙哑,“你已中了一箭还能撑多久?我等奉命接姜留姑娘过府做客,不想杀人。滚开!” 鸦隐立刻道,“姑娘别听他胡说,某没事!” 鸦隐的话音刚落,便又是砰砰砰地几声。那沙哑声又传姜留的耳朵,“让开!” 这么下去不行!姜留与三位姐姐道,“我出去,你们抱着琴顶紧门。” “六妹别去,姐姐去。”姜慕燕用冰凉的手拉住妹妹。姜慕筝也道,“这里我最大,我的命……最不值钱,我去,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姜猴儿快回来了。” 姜慕锦已经吓哭了,紧紧拉着六妹妹的手道,“咱们谁也不出去……会死的……” 姜留安慰她们道,“你们别怕,这些人说是请我去做客,就不会要了我的命,我会没事儿的。姐姐,对不对?” 姜慕燕的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用力摇头。 “我会找机会跑的,再拖下去鸦叔就要没命了!”姜留急了,睁开姐姐们的手,拉开一扇车门,扬声道,“你们住手,不要伤我鸦叔,本姑娘出来跟你们走就是!” 姜留挑开车帘钻了出来,见到横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下都是血,鸦隐就站在血泊里。 鸦隐头也不回地挡在姜留面前,“姑娘快回去!这不是闹着玩的!” 姜留看到他胳膊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在看到他面前站着的八个用箭瞄准马车的黑衣人,瞳孔便是一缩。姜留装作怕怕地小声道,“你们不是说请我回去做客么?” 这小姑娘美得不像话,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异常动听。为首的黑衣人令手下放下箭,被黑布包裹住的脸只露出一对狼外婆般笑着的眼睛,“姜六姑娘不愧是姜二爷的种,够义气!姑娘这边请。”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姜留挣脱鸦隐的手,往前颤巍巍走去,“你们别伤害我的姐姐们。” “六姑娘放心,我等只是奉命请您去做客,不会伤人。”黑衣人伸出狼外婆的爪子,“姑娘,来。” 姜留刚过去,便被这黑衣狼外婆抱起,走入了身后的木门中。到了木门内,姜留的手脚立刻被困住,嘴也被布条勒住,见那人抬手要打晕自己,姜留连忙两眼一翻,自己晕了。 这倒省了黑衣人的事,他们将姜留装入箩筐,飞速逃离此处后,又换做农夫装扮,背箩筐向东急行。 正文卷 第204章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在箩筐里装了会儿咸鱼后,被倒绑着的姜留开始动了。她用小胖爪撩起自己的裙子,从大腿内侧拔出提前绑好的匕首,先小心翼翼地挑开脚上的绳子,又挑开手上的绳子,再抬手扯掉勒住嘴的绳子。 因箩筐颠簸,她的手也没准头,脚踝和手腕上都被刀划破了。现在也顾不得疼了,姜留抬手试了试箩筐的顶盖,上边应是被压了些类似菜叶子的东西,不算重,能推开。她心中稍安,划破麻袋透过箩筐的缝隙往外瞧。 这里行人很少,不晓得是什么地方,姐姐们可能还没脱险,现在不是脱身的好时机,姜留努力稳住自己砰砰砰地心跳,让自己沉住气。 终于,筐外声音渐渐大了,姜留看到了行人,闻到了饭香,她不争气的小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姜留压住肚子,吞了口口水,快了,马上能回家吃饭了! 路上人虽越来越多,但背篓后还有两个人把守着,若寻不到好时机,跳出去也得被逮回来。慢吞吞生活了一年多的姜留,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蹲在背篓内静静等待着。 机会来了!马蹄声传来,姜留透过背篓的缝隙往外仔细瞧,然后失望了。尼玛,来的居然是邑江候府马车! 再等! 姜留吸了口气,渐渐辨认出这些人是往东正门。等他们出了城,自己再要脱身就难了,姜留暗暗准备,打算等他们出城门时,借守城门的羽林卫帮忙脱身。 不过,出城须得经过羽林卫盘查,这些人就这么背着自己往外走,莫非……已经买通了守城兵? 姜留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得在出城之前脱身! 又有马蹄声传来,姜留闭眼暗求五岳神君保佑,才又睁开眼往外瞧。这回来的是辆马车,车身宽阔,篷布深蓝,车前挂着写有“黄”字的家徽,赶车的车夫穿得光鲜,车两边还有骑马的侍卫保护。 姓黄,有侍卫,家里有钱……姜留眼睛一亮,当朝阁老黄通黄老将军!就他了! 待马车到了近前时,路上行人避让到两遍,背背篓的家伙也背对墙站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分站两边守护箩筐,免得被人碰着。 就趁这个机会!姜留一下站起身钻出麻袋与菜叶子齐飞,踩着行人的脑袋快速向马车跑去,背着她的人探手,也只抓住了一片菜叶。姜留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守在车边的护卫刚拔出腰刀,姜留已经停在马车上,高呼道,“黄阁老救命,有拍花子的抓我出城卖钱!” 一听到有拍花子的抓孩子,百姓立刻怒了,抄家伙奔着背箩筐的混蛋打去。马车内有人吩咐道,“擒住他!” “是。”骑马侍卫提到下马,向前走去。 姜留连忙道,“背筐的左右那俩褐衣男子也是坏人。” 这仨人一看形势不妙,撞开人群往前分开跑,侍卫提刀喊着往前追去。姜留松了一口气,便见车帘挑开了,露出一张中年大叔的胡子脸。姜留虽没见过黄阁老,但也听说过他年过五十,不该这么年轻,莫非这是黄阁老的家人? 姜留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汗,向他道谢,“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中年胡子脸大叔身边探出一张小白脸,冲着姜留笑道,“你方才是飞过来的吗?” 无端的,这个小少年圆圆而明亮的眼睛,让姜留想到了家里的猫,顿生亲切。她摇摇头,“我是踩着人的肩膀跑过来的。” 小少年的眼睛更亮了,“你这是什么功夫,如此厉害?” 这……姜留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留下来的汗珠子,“大概是逃命的功夫?” “云儿,莫闹。”一个温柔的女子唤住少年,轻声道,“小姑娘受了惊吓,请她到车里来歇一歇。” 少年和中年胡子脸大叔退回车内,姜留道谢,跟着钻进车里,避开了车外围观众人的目光,稍稍松了一口气,“多谢夫人。” 不过,这位夫人头上的金钗真够亮的,照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姜留揉揉眼,便见有人把一块香喷喷的帕子递到她的面前。姜留连忙摇头,“不敢弄脏了夫人的锦帕。” 说罢,她想从衣袖里掏出自己的帕子,谁知却掏出了一棵菠菜…… 听到小少年忍不住笑出声,姜留不好意思地把菠菜塞回去,把帕子摸出来擦干净脸,又整了整头上的小揪揪,才正正经经地向救命恩人道谢,“大人,夫人,小女子是礼部郎中姜松的侄女姜留,被方才那些人劫持,万幸得遇您二位入城才得以脱身,请二位受小女子一拜。” 说罢,姜留便要行大礼。这位夫人抬手扶住姜留,“你父亲是送瑞谪仙姜枫吧?” 姜留的眼睛顿时亮了,“夫人认得我爹爹?” 夫人笑道,“不曾得见,却久闻大名。你被人劫持,家里人该急坏了吧?将军,咱们送她回府,可好?” 中年胡子脸大叔点头,“不入姜家门,到地方便回?” “也好。”这位夫人略有遗憾。 姜留的心“咔哒”一声落回原位,连忙道,“请将军和夫人到鄙府小坐,也好让小女子端端正正地叩谢二位的大恩。” 小少年好心为姜留解惑,“我爹是本科春闱的主考,你爹要入场,此时不宜走动。” 姜留望着胡子脸大叔,桃花瞳睁得比小少年的猫眼还圆,“您是左骁卫统领黄将军?” 胡子脸大叔爽朗笑了。 姜留又转向旁边金光闪闪的夫人,话都说不出来了。若胡子大叔是黄阁老之子黄隶,那这位就是夫人,那便是京城大名鼎鼎的仁阳公主了?难怪她戴着这么亮的金钗,原来是金枝玉叶! 仁阳公主与乐阳公主虽然都说公主,封号也只差了一个字,但口碑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乐阳公主荒淫无度,仁阳公主下嫁黄家后,却从不在夫家人面前摆公主的架子,而是以黄家妇自居,还随着丈夫驻守边关多年,是京中有口皆碑的好公主! 还没等姜留琢磨明白该怎么行礼时,便听车外起了喧哗声。 “是姜二爷!” “姜二爷骑马过来了!” 爹爹得着消息来救他了!姜留还没说什么,仁阳公主开口了,“将军。”、 黄隶挑帘吩咐道,“拦住他。” 正文卷 第205章 非同寻常的举子 景隆五年三月十九,春闱前一天。 众举子齐聚大周都城康安备考,康安城四处紧张又激动。比举子更紧张的是京兆府尹张文江,他召集少府尹、康安令丞、五城兵马司正副指挥使齐聚京兆府开会,三令五申,必须确保明日康安城被充作贡院的礼部府衙门前的道路条条畅通,必须确保举子们平安入场,必须确保无人趁机闹事、偷鸡摸狗…… “寒窗苦读十几二十余载,成败在此一夕,我等皆是过来人,当体察举子心境,护送其平安入场。”张文江感慨道。 京兆府少尹廖纲提醒道,“大人,还有苦练武艺十余载的武举人们。” 张文江瞪眼,“不管是文还是武,今日都在闭门苦读,为明日入贡院做准备!” “大人所言极是。”康安令丞肖治亮连忙打圆场,“不管是文举还是武举,明日都要提笔写文章。” “报——”衙差跪在议事厅门外,朗声道,“大人,会嘉坊送瑞谪仙姜枫前来报案。” 姜二只苦读了一年怎么跟人家苦读十年的比?廖纲立刻决定再下重注,押姜二考不中进士。 张文江额头青筋蹦起,他不是明日要入贡院提笔做文章么?现在不在家看书,却跑到这里来捣乱!不知道京兆府很忙吗!他不想见到这家伙,于是吩咐道,“云诚,你去看看他报的什么案。” “是。”京兆府少尹赵敏德,在另外一位少尹廖纲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平静起身,赶往京兆府前衙。 此时前衙外,已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前衙两班衙役分列两旁,中间站着的姜谪仙尤为显眼,他身旁直挺挺躺着三具黑衣蒙面尸首。 竟是出了人命案子,赵敏德瞳孔一缩,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堂下何人,何事至此,从实讲来。” 待姜二爷讲清案情,赵敏德眉头也皱起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都城康安之中,竟有人胆敢当街行凶掳夺官员家眷,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何人如此猖狂,乐阳公主、邑江候世子还是刑部尚书孟回舟? 这三人立刻出现在赵敏德脑子中,无论哪一个,这都是极为棘手的案子。赵敏德再问,“可追查到逃走凶犯的下落?” 姜二爷道,“黄将军的两名侍卫自延兴门追至永宁坊,凶犯无处可逃一人伏诛,一人翻入墙院,不见了踪影。” 邑江候府便在永宁坊,赵敏德立刻道,“谁家庭院?” 姜二爷抬头直视赵敏德,答道,“平西侯府。” 不是邑江候,而是平西候府?赵敏德追问道,“可有入内探查?” 姜二爷点头,“平西侯府得了消息后,立刻命人搜查,却不见凶犯踪迹。” 水过留痕、燕过留声,偌大的一个人跳进去,怎会不见踪迹?赵敏德立刻命师爷记录、仵作验尸,他则派人去请京兆府人张文江。 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无法推脱的张文江到前衙,验看过地上的尸首,又详细听了姜家下人的供述后,心中震怒。 他在心中仔细捋了一番案情,立刻道,“这些人出城应有人接应,立刻派人去延兴门外追查接头之人;赵大人,立刻派人通知九门羽林卫,严加排查带弓箭之人;任捕头,你立刻带人去平西侯府,协助侯府捉拿凶犯,以免其再伤无辜。” 平西侯之子,便是乐阳公主的已故的驸马邓元杰,凶犯翻墙进入平西侯府,不得不令张文江联想到乐阳公主。但出于直觉,张文江并不认为此事是乐阳公主所为,因为这样做对她全无好处。所以张文江才用了“无辜”二字,提示姜枫和衙外百姓莫多猜忌。 “令人为尸首画像,张贴至康安城各处,寻人认尸;再派人查验凶犯所持弓箭出处,三日内,必查清凶犯是何人!” “是!” 京兆府众人闻声而动后,张文江暗叹幸好姜枫之女机警逃脱,否则姜枫明日必无法安心入场,凶犯主谋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张文江此时对姜枫也升起了几分同情,“此案本府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谪仙先沉下心来应考,不可令凶犯诡计得逞。” 一点笑模样也没有的姜二爷抱拳谢过张文江,领着京兆府的官差回府,为姜留录口供。 再一次听小闺女一个多时辰前的险情,姜二爷的心依旧疼得厉害,待衙差走后,姜二爷轻轻把小闺女抱在怀里,哭肿了眼的姜慕燕、姜慕筝和姜慕锦与姜家人都守在旁边,安慰和称赞姜留。 当事人姜留此时已经万分平静了,爹爹自黄隶夫妇马车上接回她,便与家里人马不停蹄地处理后续事宜,到现在应该又渴又累了。姜留抬头道,“爹爹,留儿饿了,想吃饭。” 六丫头刚吃过饭,哪就饿了。她这是心疼她爹了。姜老夫人看着手腕和脚腕都被包裹起来的六丫头,心疼又宽慰,吩咐人摆饭。 姜二爷沉默着用了饭,安慰母亲几句,便带着两个闺女回了西院。望了一眼被夷为平地种上辟邪桃树的西跨院,姜二爷直接将两个闺女送回了东跨院,看着她们喝下安神的汤药。见两个闺女没什么不妥,姜二爷便起身往外走。 姜留轻声唤道,“爹爹。” 小闺女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让姜二爷压抑着怒火的心又是一疼,挺步回头。 姜留对着爹爹露出最真诚的笑脸,“爹爹,留儿和姐姐都好好的呢。爹爹明天安心入贡院考个进士出来,气死他们!” 姜二爷盯着小闺女看了一会儿,走到榻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笑得跟傻子一样呢?” 姜留一点也不生气,依旧抬着笑脸望着爹爹,“就算傻了,也是爹爹的好女儿。” 姜二爷一直紧绷的脸展露笑容,揉了揉她的小脸,又拍了拍大女儿的肩膀,转身回了正院,吩咐姜宝,“去把裘叔叫回来,让他给爷施针,爷要一觉到天明,去贡院!” 他心里还压着火,靠自己是睡不着了。 “是!”姜宝响亮应下,飞快跑了出去。 在裘叔的帮助下,姜二爷陷入沉睡后不久,皇宫内的景和帝得到了姜枫之女遇劫的消息,勃然大怒,“宣京兆府尹张文江!” 正文卷 第206章 递刀子 悲催的大周京兆府尹张文江跪在宣德殿内,被景和帝骂了个龙血淋头。一边被骂,张文江还得一边磕头,口称万岁息怒、微臣该死。 谁让他是京兆府尹呢,谁让他统辖五城兵马司、掌管都城治安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有人当街行凶掳走官员家眷,不是他京兆府尹失职,还是谁失职?万岁只骂他还是轻的,还没给他下个死限,不能破案便摘乌沙挂印呢。 “若十五日不能将主凶缉拿归案,这京兆府尹卿也不必当了!”景和帝骂完,最后撂下一句狠话。 张文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吓念叨啥,“微臣领旨。” 上次他被限期未破的,是姜松中毒的案子,幸好太后殡天救了他一命。这次若不破案,就算头上的乌纱保住了,他在万岁眼里也成了无能之臣,留着有什么用! 不管这次是谁害姜枫,他都要把人揪出来,碎尸万段!张文江怒气冲冲地出了皇宫,返回京兆府聚集府内官员开会,布置任务。 景和帝给他半月,他便给京兆府官员七天,若七天还无头绪,留着他们还有什么用! 一个不留,全部轰出去! 这一夜,康安城内许多人无法入睡,点了安神香的姜二爷却睡得极为沉稳。三月二十日卯正时分被姜宝唤醒后,姜二爷穿衣起身到了院中,发现儿女们都起来了,站在院里等他。 待孩子们行了晨礼,姜二爷带着他们去北院,发现全家人都在等他,一个个都想说两句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睡足了的姜二爷笑了。 姜二爷一笑,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姜松拍了拍二弟的肩膀,带着他进了屋,给母亲请安、吃母亲亲手准备的早膳。 往常热闹的饭桌上,今日连碗碟的声音都听不到。姜二爷吃饱喝足站起身后,众人立刻跟着站了起来。姜二爷忍不住笑了,“我都不紧张,你们如此紧张作甚?” 姜松真的比当年自己考春闱还紧张,怕二弟出点什么岔口,又怕他压力大,都不敢开口说什么。老夫人故作轻松道,“不紧张才好,收拾东西准备去吧。” 姜二爷走了两步,见一家人都在后边跟着,到西院收拾完东西,见一家人还在后边跟着,便叹了口气道,“娘不叮嘱儿几句,儿总觉得不踏实。” 快憋不住的姜老夫人立刻道,“半天功夫呢,我儿别急,慢慢写,想好了再写。” 姜松也连忙道,“遇着拿不准的字先空着,说不准待会儿就想起来了;策问的题目多读几遍,想清楚了再落笔,不求新奇,但求稳妥。” 往常从不多嘴的姜槐也道,“二哥拿不准时,多想想裘叔说过什么,实在不行就复述他的话。” 姜二爷点头,带着大家的期待上了马车,由姜宝、卢定云和呼延图等人护送赶往贡院。他们刚一出大门,便见门外站着一队西城兵马司的巡城差官,为首的副使冯子瑞上前给姜二爷行礼,“子瑞奉张大人之命,护送二爷前往贡院。” 孔能入狱后,冯子瑞接替了他的位子,整日待人在康安西城区溜逛。姜二爷与他是相熟,便也不客气,拱了拱手道,“有劳冯兄,待小弟考完,再请兄弟们吃酒。” 有兄弟在前引路,冯子瑞骑马跟在姜二爷马车边,低声道,“二爷还不知道吧?昨夜任捕头把闯入平西侯府的劫匪尸体寻到了,您猜在哪寻到的?” 姜二爷眼皮也没抬,“水井里?” 冯子瑞惊了,“二爷怎么知道?” “人进府却翻不出来,定是落在水井里了。”姜二爷捏紧折扇的吊坠,有些压不住怒火。 冯子瑞看出姜二爷不爽,连忙安慰道,“二爷莫气,张大人昨夜通宵办案,一定会尽快抓住背后主谋,将他绳之于法的。您看,平西侯府的人也来护送您了。” 姜二爷撩开车帘,果然见到平西侯府的侍卫站在路旁,为首之人姜二爷还认得正是平西侯府的管家邓发成。平西侯府的世子乐阳公主驸马邓元杰病逝后,平西侯邓继良挂帅印归京养病,邓家人闭门谢客,今日邓发成竟带侍卫过来护送姜二爷去贡院,莫说围群众,便是姜二爷也吓到了。 邓发成也是随着老侯爷征战过沙场的,举手抬足皆有武将的风范,他到车前抱拳拱手,“姜二爷,小人奉我家侯爷之命,护送二爷前往贡院。” 姜二爷下车,抱拳还礼,“张大人已派了西城兵马司的兄弟们前来护送,不敢再劳烦成叔。” 邓发成既然来了,自不会再回去,他请姜二爷上车后,便要步行在前引路。虽说平西侯府已大不如前,但由平西侯府的管家为自己开路,姜二爷也是当不起的,他请邓发成上车同行。 邓发成上车后,也讲起了劫匪的事,“昨日黄将军的侍卫叩门,说劫持二爷之女的劫匪翻墙进了侯府,侯爷命人搜遍全府,在侯府西南角院落的水井中发现了劫匪的尸体。经仵作验尸,这劫匪是淹死的。” 听到劫匪果然淹死在侯府西南院落内的水井中,姜二爷握着折扇的手更紧了了些,且再忍几天,春闱之后,他要亲自去揍人! “因小女之事惊扰了侯爷,姜枫惶恐,春闱后定亲自登门请罪。”姜二爷真诚道。 邓发成摇头,“劫匪慌不择路,怎能怪到二爷头上。小人此行一为护送二爷,以免劫匪余孽在途中行凶;二来,小人想请问二爷,幕后之人是谁,您心中可有计较?” 姜二爷做事向来坦荡,邓发成问了,姜二爷也不瞒着他,压低声音道,“姜某只是有所疑,但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邓发成也直言道,“若劫匪死在别处,小人也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扰您。府中西南小院那口水井壁本来有个能藏人的凹洞。去年府中人发现后才将凹洞堵了,那劫匪却偏偏落入了这口井里,实在惹人生疑。这康安城内就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您,二爷可知都有谁晓得那里有个凹洞?” 邓发成这话说的,实在让姜二爷不好接,“成叔怀疑劫匪不是慌不择路,而是逃入侯府避难的?” 想到那个跳进侯府水井想在凹洞内躲避的劫匪,下去后摸不到水洞时的表情,姜二爷觉得异常痛快。 邓发成点头,“不无可能。” 两人对视片刻,姜二爷叹了口气,“不瞒您说,姜某本打算先派人盯着他,春闱之后亲自找他算账的。” “二爷不必派别人,小人去盯着他,保管他逃不出康安城。等春闱之后,您想拿棍子揍他,小人给您递棍子,您想拿刀捅他,小人给您递刀子。”邓发成保证道。 正文卷 第207章 牵线人 这话实在太合姜二爷的胃口了,他立刻改变主意,低声道,“十五年前,贵府世子在西市一家酒楼吃酒时,曾无意间提起平西侯府内西南角小院水井壁上的凹洞。当时在场的只有两人:嘉顺王府的柴二哥和护国公长子康光举。” 柴易宽和康光举都是世子的好友,邓发成抬眸见姜二爷的眸子发亮,便继续问道,“这事二爷是如何知晓的?” 姜二爷又低声道,“那家酒楼,是刑部尚书孟大人家开的。” “西市的梦春坊?”邓发成问道。 “正是。约莫两个月后,邓世子迎娶乐阳公主,府中广宴宾客,姜某偶然发现孟三钻进了贵府的西南角小院,后被来寻他的孟二找到,孟二责骂孟三时,姜某听孟三亲口说的。”姜二爷压着怒火,“所以听到劫匪死在水井之中,姜某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孟三。寻人绑走姜某的女儿这等阴损的毒计,八九不离十,是孟三所为!” 邓发成点头,“二爷放心,在您中进士之前,孟三绝走不出康安城一步。” “姜家与孟家的恩怨,也该清算了。”姜二爷说完,又道,“孟家有个叫竹九的小厮,大年初一以诈死脱身。姜某派人查过,他绝对没出康安城,只是某查不到他的落脚处。若是成叔发现了竹九,请留他一条命。” 两人说着话,马车便到了朱雀门,穿过朱雀门后便是京城各衙门聚集的皇城了。皇城各处由监门卫把守,无人敢在此闹事。邓发成将姜二爷送至此处,就算完成了侯爷的命令,下车告辞,待兵离去。 冯子瑞带人一直将姜二爷送到贡院门口,才请他下了马车,“二爷安心在场内答卷,兄弟们就在这儿等着您。” 姜二爷谢过冯子瑞,接过姜宝手中的一摞证明他身份的入贡院的公文凭证,迈步往前,随着全国各地赶来的举子,进入贡院。 武科春闱内场与秋闱内场一样,只考墨义和策问两科,时间为两个时辰。辰时贡院大门关闭不准人出入,午正开门放举子出来,内场便考完了。 待到了时辰,贡院的大门打开后,众举子鱼贯而出。姜宝和冯子瑞等人拔长了脖子,眼睛都看酸了,才见到姜二爷沉着俊脸,压后阵走出来。 姜二爷向来是喜怒皆行于色的性子,他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就说明这场考砸了。贡院外各赌坊的探子立刻将这一消息,传回各自的赌坊,结果便是姜二爷还没回府,他内场考砸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康安城。 姜二爷回府后下了马车,姜松小心翼翼地问,“二弟考得如何?” “能写的都写上了,还遵大哥的叮嘱,前后检查了几遍。”若没有昨日留儿被劫持的事,干巴巴坐在考场内前后阅读答卷这种事,姜二爷是绝对不会做的。他现在憋着一把火,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到最好,堵着气要考中进士,气死那帮龟孙子! 听二弟这样一说,姜松的心便放下一截,连声追问道,“那不能写的多不多?考了几道策问,都是什么题……” 姜老夫人拦住长子,“枫儿饿了吧,先用饭,有什么话饭后再说。” “对,对!先用饭。”姜松也察觉自己太急了些。 姜二爷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罗一圈,只见大闺女不见小闺女,便问道,“娘,留儿呢?” “大约巳时,京兆府派车过来请留儿去趟衙门,也该回来了。”姜老夫人怕儿子担心,连忙道,“你三弟和姜裘跟着去的,说是问完话就送她回来。” 若是问几句话,早该回来了。姜二爷转身向外走,“儿去迎迎。” 姜二爷一出府门,冯子瑞立刻迎了上来,“二爷去何处?” 姜二爷皱眉,“离着外场还有三日,这三日你等都要在这里守着?” 他们也不想啊!但张大人下了死命令,若姜二爷在春闱期间被人伤一根毫毛,他们的脑袋就得搬家。冯子瑞笑嘻嘻地道,“二爷刚考完,手腕一定累了吧?您在府里歇着,有事儿吩咐兄弟们去给您办了?” 办差的都是听上头的吩咐行事,姜二爷也不难为他们,“我去趟京兆府衙。” 京兆府衙门内,小姜留坐在桌前,与师爷周其文大眼瞪小眼。她在这儿坐了一个多时辰,连周师爷长了几根胡子都数清了,还是不能走。只她为何从车里站出来主动跟着劫匪走,这位就问了三遍! 周师爷不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胆识,姜留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看着八岁,实则已经二十了吧?! 赵敏德递上一碟子糖,哄着姜留道,“姜六姑娘再给我等讲一讲你是如何脱身的,可好?” 这个她也讲了两遍了,姜留刚张开嘴,眼里便有了亮光。姜二爷大步走了过来,向周其文拱了拱手。 周其文站起来还礼,“二爷从贡院出来了?” 姜二爷心里不痛快,“贡院午正开门,此时已是未正了。” 周其文立刻领回了姜二爷的意思,“已经这个时辰了?都怪老朽未曾注意时辰,饿着了六姑娘。请二爷和六姑娘移步端阳楼,给老朽一个赔罪的机会。” 姜留摇了摇爹爹的手,姜二爷立刻道,“师爷因案子受累,该姜某摆酒向您致谢才是。不过小女年幼,需回府午睡,姜某先送她回府,再回来与请您用膳。” 您这个功夫送女儿回去,再回来该用晚膳了。周其文稀疏的山羊胡抖了抖,还未开口,便见府尹大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姜二爷来了,张文江逮住他问道,“尸首的身份方已查清,他们乃是康安城东三十里山中的猎户!姜枫,你可曾与这些人结怨?” 姜二爷摇头,“不曾。” 周其文提醒道,“去年冬,白虎天降,万岁辟同穴山为白虎居所,不准百姓再入山狩猎。因此,康安城城南和城东的不少猎户被迫改行。少不得这些人会将怨气,撒在二爷头上。” 张文江点头,这个理由非常充分,若追查下去没有结果,便可以以此结案! 姜二爷立刻道,“这些‘被迫改行’本就不是猎户,他们是打着猎户的幌子的土匪强盗,平日里也会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大人若不信,可派人问问少尹廖大人。” 张文江皱眉,“廖纲怎会知晓这些?” “常去牛马市转悠的人,都知道。”姜二爷回道。 牛马市内藏着南城最大的赌场,廖纲是那里的常客。康安城很多见不得人的交易都集中在南市,廖纲岂会不知?姜二爷又压低声音道,“大人多问问,没准廖大人连给这帮山匪牵线的人,都认得。” 张文江反问姜枫,“那你认不认得牵线人?” 正文卷 第208章 王八鱼虾乱窜 他知不知道?当然知道! 不只知道,在留儿被劫持后,姜二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死对头找城外的山匪所为。所以,姜二爷已命裘叔暗中部署,跟踪保护南市的牵线人,以防他们逃跑或被人灭口。 不过,知道归知道,姜二爷却不能告诉张文江。不是他不想早点破案,而是不想抢张文江的功劳。于是姜二爷摇头,“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因不肯与南市的几个地痞一起骗钱,不受他们待见,所以去南市去得少,对那边的情形不甚清楚。” 张文江点头,立刻吩咐师爷,“将廖纲叫来。” 姜二爷父女走后,廖纲唤回京兆府,听了府尹大人的话,廖纲未答话之前,眼睛先转了急转。张文江立刻骂道,“你家住城南,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一日恨不得去南市八趟,莫以为本府不知道!还不如是讲来!” 府尹大人这话,说得好像他廖纲是待审囚犯一般,廖纲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大人说的那死样,卑职只精通前两样……” “恁多废话!若让背后主谋得知咱们查出了劫匪的真实身份,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会派人去灭口!再啰嗦下去耽误了缉凶,本府将你绑到御前交差!”张文江骂道。 您既然着急,怎么不直接问姜二?他可比老子还门清!廖纲不敢再矫情,连忙将自己知道的牵线人一个不落地讲了出来,足有二十余人。 张文江挑挑眉,“这么多?何人嫌疑最大?” 廖纲解释道,“这些人做的营生并不相同,若这次劫持姜六姑娘是他们牵的线,最有可能的就是牛马市西街口打铁的刘大憨、牛马市常阳巷内切驴蹄子的赵树,这俩人都与姜二有过节,只要钱给得足,他们什么生意都敢接。” 派人去南市捉拿刘大憨和赵树后,张文江问道,“这二人为何与姜枫不合?” “此事,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是,姜二嫌人家长得丑。” 张文江…… 回姜府的马车上,姜留望着挥扇沉思的爹爹。如今才三月末,天气里炎热还差俩月呢,她爹的扇子就不离手了,这不是臭美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她爹爹真是养眼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帅。别人习武之后看起来便像金刚大猩猩靠拢,譬如鸦隐、呼延图,但她爹爹练了一年多后,却走上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他现在看起来更像深藏不露的江湖侠客! 这是为啥呢?难道又是因为脸?姜留抬起手挡住爹爹的脑袋,在想象中给爹爹换上鸦隐的脑袋,忍不住一阵恶寒。果然,是看脸的! 姜二爷见小闺女在旁边比比划划的,合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发什么傻?” 姜留笑得极甜,“爹爹这把扇子真好看。” 爹爹拿的这把扇子的扇面是小姐姐画的同穴山居图,这扇面姐姐画了二十几幅,才挑了最满意地给爹爹制成扇子,今年开春后,爹爹便拿住不撒手了。 姜二爷对这把扇子极为满意,“你姐姐的画,越发出色了。” “嗯!”姜留满意地点头。 姜二爷翻过扇子另一面,露出扇子另一面的“浑然天成”四个大字,“你哥的字写得也不错。” 姜留立刻道,“扇坠上的玉是女儿选的。” “爹最满意的,就是这块玉。”姜二爷赞完,见小闺女露出两个白净整齐的大门牙,便揉了揉她的小脸,“留儿的眼光和胆识,是任何人也比不了的。” 姜留被爹爹夸得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爹爹,廖大人真会知道是什么人找的场外的猎户劫持女儿吗?” 扇子在指尖游走了几圈后,姜二爷懒洋洋地道,“南市的牵线人也不过二十几个,廖纲知与不知都没关系,抓错了再抓就是。不过,爹倒希望他们抓错。” 嗯?姜留爬到爹爹身边,眨着桃花瞳问道,“爹爹在打什么坏主意?” 姜二爷拿扇子敲了敲小闺女的额头,含糊道,“京兆府去南市搅水,王八鱼虾都会乱窜,这样才有热闹看。” 一看爹爹的表情,姜留就知道他不是为了看热闹,她没追问,只道,“周师爷问了女儿很多遍为什么从轿子里出来,为什么敢跟着劫匪走。” 姜二爷“嗯”了一声,“留儿怎么答的?” “留儿不想姐姐们有危险,不想鸦叔被打死。” “留儿不怕吗?”姜二爷轻声问。 “不怕。”姜留趴到爹爹二辩,小声道,“留儿跑得快,他们追不上。” “他们拿的是弩箭,你跑得再快,能有弩箭快?”姜二爷抱住自己的心肝宝,想到她可能被箭射到,心就疼得受不了,保证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们出门身边至少待四个护卫。春闱之后,爹去给你们挑几个武婢回来。” 武婢可比一般的婢女贵多了,不过姜留不心疼这点银子,安全比什么都重要,“爹爹,那些人怎么会有弩箭呢?” 弩箭威力可不是一般弓箭可比的,在大周只有军队才能用。若不是劫匪人手一把穿透力极强的弩箭,鸦隐也不会陷入被动,不敢离开车前半步。 姜二爷道,“自然是找铁匠私铸的。”京兆府拿着弩箭,寻懂行的人验看便能找出是哪家铁铺铸的,私铸弩箭是死罪,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姜留哦了一声,又问,“爹爹,我们还能学琴么?” “这事自有你祖母安排。”姜二爷叮嘱道,“留儿先乖乖在府里玩,待抓住真凶后,爹爹再带你出府踏春。” 姜留瞪大眼睛,“留儿以后还能出来玩?” “让鸦隐和呼延图他们跟着,再配上几个武婢和侍卫,留儿想去哪就去哪。”姜二爷喜欢玩,当然也不会把女儿关在府里。 “爹爹真好!”姜留真心感动。 “傻丫头,我是你爹,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姜二爷伸了伸腿,“爹也饿了,咱们回府用饭!” 姜二爷带着女儿到了柿丰巷,便瞧见孟二从轿子中出来,脚步匆匆地进了孟府。他不在衙门当差,跑回来做什么?姜二爷挑挑眉,看了眼姜宝。姜宝心领神会,进府后没有跟着二爷回内宅,而是奔向孟家前院书房……边上的墙头。 正文卷 第209章 是不是你? 孟二气进府后,急促吩咐道,“三爷可在府中?立刻让他到前院书房来!” 管家急匆匆跑到后院,将躺在院内躺椅上晒太阳的三爷唤醒。听到二哥找他,孟三不想动,磨蹭一会儿才到了前院,刚一进书房,他的前襟便被二哥薅住了。 孟二低声质问,“掳走姜留的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孟三挣了几挣,没摆脱二哥的手,便翻眼不服不忿地道,“你发生什么疯,放开!” 孟二一下将他推到门上,门扇震得扑愣愣直抖,“是不是你?” “不是!”孟三大声吼道。 “啪!”孟二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狠狠地耳光。 “你找死!”打人不打脸,孟三抡胳膊就要抽回去,却被孟二的胳膊压住,动弹不得。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孟二恶狠狠地道,“京兆府查到劫匪是城外东山的猎户,捕头带着人去了南市,还在追查弩箭的来处!这案子是万岁下令查的,京兆府很快就能查到主事之人……” “万岁让查的案子多了,也没见查清几件!”孟三打断二哥,见不得他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孟二的眼睛猛地睁大,“我就知道是你!” “是我怎么了?我就是看姜二疯子不顺眼,凭什么他就能……” “啪!”孟二又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三弟另一边脸上,“你这是找死,还要带上全家!昨日父亲问你,你还扯谎说不是你做的!” “我做什么你们都看着不顺眼!你前年除夕给姜松下毒……”孟三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哥捂住了嘴。 孟二阴沉沉地问,“那毒不是我下的。” 被捂住嘴的孟三说不出话,往上翻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屑——我信你个鬼! “那毒虽然不是我下的,但是人家做得干净,京兆府查到现在也查不出什么,是人家有本事。你没本事就被学人家发狠!你花了多少银子,找的牵线人是谁?”孟二催促道,“快说,再不说就什么都完了!” 孟三哼哼几声,老老实实地道,“一千两银子,我让人找的南市卖马鞍的老丁头,他找的谁我就不清楚了。” “你在府里待着,哪也不准去,一句废话也不准说!”孟二放开孟三,快步往外走去。 孟二从书房出来后,疾步出府,乘轿离去。姜宝命人暗暗跟着他,自己则跑回内院像姜二爷报事,“孟二和孟三在书房里说了一会儿话,出来后又乘轿子走了,他的脸冷得往下掉冰渣子。” 姜二爷在屋内踱步,“孟二一定是听说了京兆府查出劫匪的身份,想到了以前孟三寻人打断方传江一条腿的事,这才跑回来问是不是孟三干的。出来时脸色难看,是因为事情得到了证实,就是孟三干的。孟二会想办法替孟三收拾烂摊子,你派人送信给裘叔,最迟今晚,孟家必有动作。” 姜宝深以为然,追问道,“二爷您说,孟三让谁找的人,又从哪找来的这些人?”听鸦隐讲述整个过程,姜宝等人都觉得此人步步为营,绝非普通的猎户或山匪可比。 姜猴儿探了半个脑袋进来,便听自家二爷分析道,“应该是马贩子刘川,裘叔已经安排了人,今晚你也去刘家蹲守。以免他被人灭了口。” 姜宝应声出屋,扫了一眼姜猴儿,“你不老实躺着,瞎转悠什么?” 因走错路将姑娘们带入险境,姜猴儿被姜二爷怒罚了二十大板,打得屁|股和大腿全是血。姜猴儿瞪了姜宝一眼,示意他等一等,便努力挪着双腿进屋,跪在姜二爷面前,“二爷,小的觉得孟三可能会找丁泽河。他与丁泽河不合,这样就没人会怀疑他。丁泽河他爹死了,丁泽河打算卖铺子打算回老家,保不准他会接这活,然后卷钱跑路。” 确实有这个可能,姜二爷吩咐姜宝,“丁泽河那边也加派人手。” 姜宝走了后,姜猴儿爬到姜二爷身边。他跟了二爷二十多年,知道二爷烦什么,又怎样会心软,姜猴儿一句话也不说,就是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姜二爷被他哭烦了,“你还有脸哭!” 若不是鸦隐拼死挡着、六姑娘舍命一搏,自己不说没脸,就是赔上十条命也无济于事。姜猴儿哭着道,“二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以后再犯错,不用二爷出手,小的自己扎在茅坑里憋死。” 这小子,死都想着恶心人。姜二爷皱了皱眉,“滚回去养着,半月天后爬不起来,就给爷去种苜蓿!” 为了养府里的两匹宝贝马,姜二爷专门在姜家庄专划出五亩山地种苜蓿。姜猴儿听二爷这么说,“哇”地一声哭了,“二爷吓死小的了,小的以为二爷不要小的了——” 吃得饱饱的,在东跨院溜圈消食物的姜留听到姜猴儿哭成这样,忍不住摇了摇小脑袋。姜猴儿这回,是当局者迷了。爹爹做事是比较随性,但也很长情。爹爹发怒打了姜猴儿却没有赶他出府,就没打算不用他。 姜猴儿安心回房养伤时,南市的刘大憨和赵树被捕快拿铁链锁去了京兆府。俩人被带走后,各种猜测若旋风般刮过南市。披麻戴孝的丁泽河急了,匆匆将他爹的尸骨入殓后,将棺材放在牛车上,赶车准备出城。 周人敬鬼神,死者为大。按说丁泽河扶灵出城门,守城的官兵只要打开棺盖验看证明里边有死者后,就会放行。谁知今日守城兵却犯了邪,硬要开盖搜棺。 丁泽河攒了半辈子的家当都在他爹的尸身下压着,他哪敢让守城兵搜棺,只得又赶着牛车回了南市的宅子。去而复返后,丁泽河就觉得宅子里不对劲儿,他顾不得老父的尸首和尸首下的银子,转身就往外跑。 埋伏在屋内房门后的杀手见丁泽河如此机警,顾不得这是青天白日,出屋追杀。 丁泽河回头一看,吓得汗毛都炸了,急忙忙开院门向外跑,迎面撞上了的京兆府捕头,任大力。 “追!”任大力薅住丁泽河扔到捕快手中,提腰刀带人去追跳上墙的家伙。大白天翻墙的,绝对不是好人! 谁知这家伙竟在墙上脚打滑,又跌回院中。 已鼓起十成干劲准备缉凶的任大力……? 正文卷 第210章 第二重身份 轻轻松松捉了丁泽河和追杀他的家伙后,任大力抬头望了望天,一定是他娘在家吃斋念经感动了菩萨,才让他如此轻轻松松地立了大功,阿弥陀佛! “捕头不好!”刚念完经,任大力便听身后的捕快焦急喊了一声,任大力连忙回头,却见方才从墙上脚滑摔下来的家伙眼球上翻,嘴角流下暗色鲜血。任大力连忙上前掐住他的下巴,却为时已晚,这厮已没了气。 被抓后就服毒自尽,这是专业杀手才会干的事儿。任大力看了看旁边萎靡不振的半秃胖子。追杀胖子的家伙能从墙上摔下来的,怎么可能是专业杀手?不是专业杀手,他为啥嘴里藏毒,被抓后死得这么干脆? 她娘念经,还是念得少了啊…… 第二日美美醒来的姜二爷听说京兆府把南市二十一个牵线人都抓了,伸了伸懒腰道,“张文江这次是下狠手了。” 待听说丁泽河出城被拦,返回家被追杀,京兆府连杀手和丁泽河一块抓了的事,姜二爷便道,“裘叔这番布置,着实厉害。” 裘叔摇头,“杀手不是咱们的人打下墙头的,暗中还有一帮人,老奴还没摸清他们的来路。不过这帮人知道的消息比咱们多,南市二十一个牵线人,咱们蹲守的有七个,他们只盯丁泽河一个。” 折扇在手中灵活地转了三圈,姜二爷还是有些迷糊。 裘叔也没指望着二爷能想明白,为他分析道,“丁泽河应是孟三找的牵线人,丁泽河找的山匪。从劫持六姑娘后他们的所作所为便可看出,这帮人虽够狠辣但谋略不足,老奴以为损毁府内马车、在东市巷口处处设卡,诱马车进入永崇坊小巷这些事,应是有人暗中帮他们做的。为的就是让他们顺利劫持六姑娘出城。六姑娘机警脱身后,暗中这帮人又悄悄清理他们留下的痕迹,再让丁泽河和孟家派去的杀手落网,将事情全算在孟家头上。” 经裘叔这一点拨,姜二爷也开了窍,“孟二回家质问孟三,说明寻牵线人的事儿是孟三偷偷干的。以孟三的抠唆脾气,最多也就拿出了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干不成这样的事!” “所以,老奴怀疑落入平西侯府水井淹死的那个山匪,应还有第二重身份。只是此人的尸首已落入京兆府,咱们无从查起了。”姜裘皱眉,脸上的伤疤显得尤为狰狞,“敌暗我明,二爷出入当万分小心才是。” 姜二爷毫不在乎地挥挥手,“他暗不了,且等着爷从外场下来,便去收拾他!” 姜裘脑中的弦立刻绷紧,“二爷要收拾谁?” “先揍孟三,再找刘承!” “二爷切不可……” “裘叔,爷跟这些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他们什么秉性爷心里清楚得很!”姜二爷广袖一挥,推门到院中吆喝道,“宝儿,命人摆饭,爷饭后要去外院练枪,让呼延图准备着。” 在外边忙活一夜,刚吞了口囫囵饭的呼延图被这话噎得翻白眼,“宝哥,某真累了,让老卢上,成不?” “二爷点的,某也没法子。”姜宝摊摊手,幸灾乐祸道。 养伤的鸦隐看姜宝这德行实在不顺眼,损道,“跟在二爷身边,你倒活脱学了副猴儿相。” 姜宝的手立刻僵住,又颇为嫌弃地甩了甩,他忽然觉得手痒,想揍猴儿。 呼延图吃完饭,拉着鸦隐抱怨,“二爷看某的金鞭不顺眼,好,某躲着!他想练枪就去找凌少爷,找某作甚!” 二爷说是练枪,实则是把枪当棍用,耍的还是呼延图的鞭法,这玩意儿不找呼延图练,找谁练?鸦隐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呼延图的肩膀,“老呼,你还是多烧几柱香,求佛祖保佑二爷两日后中进士吧。” 说起这个,呼延图眼睛转了转,“兄弟你出不去不晓得,咱们二爷中进士的赔率,又涨了!” 鸦隐立刻问道,“涨到了多少?” “十赔六!押不押?” “押!”鸦隐瘸脚跳回自己的房间,掏出最后的压箱底交给呼延图,“给某全押上!” 呼延图将银票卷了卷长在怀里,嘿嘿道,“还说姜宝学坏了,兄弟你也没好到哪去。” 姜二爷吃饱喝足,在外院嗖嗖嗖射了十几只箭,箭箭都扎在孟三脸上,随后他又拿起长枪,咣咣咣地砸呼延图,躲在房内的姜家五姐妹看得眼冒金光,凑在一堆儿开始商量大计。 姜慕容道,“我觉得二叔肯定能中进士。” “现在都十赔六了,咱们再押点吧?”姜慕锦搓搓小手,满脸兴奋。 姜慕筝小声道,“父亲早上才说过……” 姜慕容最看不上二妹小心翼翼的样子,“爹说嗜赌早晚会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但咱们一不当家……” “二没儿女,倾荡不了家业,也卖不了儿女!”姜慕锦抢话。 姜留挑起胖乎乎的大拇指,“五姐姐高见!” 姜慕锦咧嘴笑,姜留忍不住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梨涡。 姜慕容继续道,“咱们一人再押十两!二妹的我先帮你垫上。” 姜慕筝只得道,“多谢大姐。” 大姐居然有二十两银子,姜慕锦羡慕得不行,晃着姜慕燕的衣袖道,“三姐能不能借我十两?不管输赢,我都会还的。” 去年铺子和庄子都赚了不少钱,所以姜慕燕和姜留是五姐妹中最有钱的。姜慕燕也不小气,“好。” 姜慕锦脸上的梨涡又露了出来,“六妹妹,等姐姐赚了钱就给你买糖吃。” 姜慕筝也小声道,“若真赚了钱,我去彩衣巷买最好的布,给六妹妹绣帕子。” 姜慕燕也道,“我的钱都是六妹妹的,六妹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前日永崇坊小巷遇险,反倒是年纪最小的姜留主动钻出去解围,被山匪抓走。姐姐们都为当时的胆怯而惭愧,这两天挖空心思地对姜留好。姜留知道她们的心思,笑眯眯地点头应了后,三个姐姐果然笑得更灿烂了。 正这时,北院的大丫鬟景秀贴着墙边走进院子,进门言道,“姑娘们,老夫人请你们过去,雅正夫人来了。” 正文卷 第211章 逃 夫人来了? 姜慕筝和姜慕燕惊喜起身,快步往北院走。 看着花花绿绿的一串小姑娘跑出院子,刚有些疲累的姜二爷又有了力气,一招力劈华山,狠狠砸在呼延图的金鞭上。 看着花花绿绿的孙女们优雅地走进房中给自己和雅正夫人见礼,姜老夫人满意点头,“夫人已同意入府教你们弹琴,这是你们的造化,你们要跟着夫人好好学,不可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血。” 五姐妹谢过雅正夫人后,平日里话最少的姜慕筝站在雅正夫人身边,脸上挂满了喜悦。雅正夫人向着她微微颔首,才唤姜留,“留儿的伤可好些了?” 姜留立刻露出自己已经结痂的手腕,“再过两天就好了。” 雅正夫人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姜留手中,温和道,“这是宫中赏的去疤痕的药膏,待伤疤脱落后,留儿每日早晚抹上,可祛疤痕。” 听到是宫里赏的,姜留不知该不该收,转头看祖母。 女儿就该娇养,身上留疤是大忌,说亲时会被人挑剔。姜老夫人笑道,“还不多谢夫人。” “多谢夫人。”摸着雅正夫人有些粗糙的左手手指,姜留又道,“留儿身上是小伤,用不了这么多药膏,只要一点点就好。” 这孩子琴虽弹得不好,但却贴心又懂事,雅正夫人笑容越发温和了,“我家中还有,你放心用便是。” 夫人有这么多的药膏,怎么不抹一抹左手指腹的伤呢?姜留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心有疑惑却不会问出口,而是拉住雅正夫人的手道,“留儿带夫人去滴翠堂看看,好不好?” 姜老夫人站起身,“老身别无它好,就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园子里还有几分春色,若夫人不嫌弃,便去转转?” 雅正夫人也站起身,笑道,“去花园之前,雅正可否近观一观您廊下那两株罗汉松?” 那两株盆栽,正是祖母的得意之作。姜留看着祖母笑容满面地给雅正夫人介绍廊下的花花草草,对雅正夫人的敬佩又拔高了几分。 瞧瞧,人家这才叫会说话、会办事!雅正夫人可是纯正的大周女子,在家道中落后却能依靠一技之长,在东市开琴行教琴为生,还能活得这么体面,着实让姜留这个从千年后穿越而来的人惭愧。 送走雅正夫人后,三个姐姐欢欢喜喜地商量如何布置滴翠堂的琴房,姜慕锦则抱着六妹妹哀嚎,“夫人进府教琴,咱们以后再也不能出去玩了——” 姜慕容回头,“你还能跟着三婶儿去趟铺子,我们才是哪也去不了呢。” “再过七个月大姐就要嫁人了,嫁人后想去哪还不是由着你……”姜慕锦拉长调,冲着大姐挤眼睛。 姜慕容又羞又气,“让你瞎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看着姐姐们追逐打闹,姜留咯咯笑了几声,忽然发现角落里的二姐姐直勾勾地望着桌上的琴。大姐已经定亲开始准备嫁妆了,十五岁的二姐的亲事还没着落,她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 到这里越久,姜留越能体会到嫡庶之间的分别。生母为妾的女子,在家里只能算半个主子,未出嫁时她们过什么日子,端看讨不讨家里长辈的喜欢。说亲人低人一等,嫁妆比嫡女少一半不止,到了婆家后也会因为庶出的身份,处处被人瞧不起。 伯母指望不上,二姐的姨娘眼皮子也浅得很,只能盼着祖母或大伯做主,能帮二姐姐挑一门好亲事。 晚上姐妹俩说悄悄话时,姜留把这些讲给姐姐听,姜慕燕便道,“我看大伯有意榜下捉婿。” 啊?姜留忍不住吐槽,“再捉个姑父那样的怎么办?” “大伯会认真挑的。”姜慕燕低声道,“二哥这几日早出晚归的,怕也是在忙这个。” 二郎才十三岁,能看得出什么?姜留转念一想就闭了嘴。她的小姐姐也才十一岁,就已经很有主意了。 姜慕燕继续道,“大姐十月成亲,二姐就算订了亲,也不会早过大姐,所以她最早明年成亲,也就是十六岁。如果爹爹中进士后要出康安做官,咱们就跟去任上,但亲事一定要回康安城再议。咱们的庄子、铺子都在这里,嫁人也要在这里。你看绍兴李家,他们虽然在绍兴做官,但祖籍京畿,议亲时就回来了。李家娶了大姐,就是为将来铺路……” 看吧,姐姐已经很有打算了。姜留打了个哈欠,抱着姐姐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我看柴林桑对你很中意,再过几年他没准会央着柴四叔向父亲提亲……”姜慕燕说到这里顿了顿,却听不到妹妹回应,她低头一看,发现妹妹已经睡着了。 “嘉顺王府是好,但柴四叔不承爵,柴林桑亲兄弟、堂兄弟很多,柴四婶又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所以除非柴林桑很有出息,姐姐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姜慕燕念叨完,也抱着妹妹睡了。 正院内,累了一天的姜二爷也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与姜家一墙之隔的孟三,得知派去灭口的人服毒自尽、丁泽河被抓后,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父亲还没回来?” 孟平低声道,“说是不回来了。” “二哥呢?” 孟平头都不敢抬,“二爷刚回府,便被人请走了。” 父亲和二哥都不在,他该怎么办?孟三完全慌了,抓住孟平连声问道,“他不是说干完这一票会离开康安么,怎么还没走?!你说丁泽河会招出爷么?他一定知道招出爷就是得罪了孟家,出来也是个死,所以他不敢招,对吧?张文江向来胆小怕事,他一定会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对吧?” 孟平低头不吭声,孟三脑袋中嗡嗡直响,手脚一阵阵发麻,“怎么办,爷该怎么办……” 孟平小声道,“这是万岁下旨让查的案子,京兆府大张旗鼓地抓人,就没打算糊弄过去……一旦丁泽河招供,老爷也护不住您。三爷,咱们逃吧?” 若不是这事儿他掺和太深,孟平根本不想跟三爷一起跑。老爷和二爷都避不归府,明摆着是让三爷走呢。若是他不提,以三爷的脑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过这个弯来。 逃?孟三一脸抗拒,“爷为什么要逃?爷若逃了,不是等于不打自招么?再说爷逃去哪,博县么?我不走,我爹不会不管我的……” 正文卷 第212章 好大一盘棋 跟错了主子,孟平认倒霉,“这是万岁让查的案子,老爷就是想护,也护不住您啊!三爷现在走,就是一力将罪责都担下来了,只要老爷能平安度过这一关,就不会不管您。您现在若不走,就什么都没了!” 孟三茫茫然抱头,在地上蹲了片刻,猛地站起来,“收拾东西,走!” 孟平立刻道,“小人已经收拾好了。” 已经收拾好了?孟三站起来,“爷上去跟夫人和孩子们说一声……” “三爷!再不走真来不及了。”孟平急得火上墙。 孟三咬牙,“走!” 亥时,出城的九门关了八个,只有西正门金光门还开着,方便有急事的人进出。孟三扮作行商模样,自后门出府,急匆匆向金光门赶去。谁知他俩刚出会嘉坊,便被人拦住了。 “这不是孟三爷么,暗夜行色匆匆,您这是往哪去?” 孟三抬头见一位身着缁衣的老者站在路中央,他眯起眼睛仔细一看,瞳孔便缩了缩,“成叔?” 平西侯府的管家邓发成腰杆站得笔直,“三爷记性真好,多年不见还能记得老朽。” 孟三干笑两声,“成叔怎跑到这来了?” 暗夜的火把,将成叔严肃的脸照得异常吓人,“前日劫持姜六姑娘的畜生死在了平西侯府的水井里,为了洗脱嫌疑,老朽奉侯爷的命令,暗中保护姜二爷。三爷这么晚了去哪?老朽派人送您一程,免得您被畜类伤着。” 孟三的目光闪躲,“我在府中待得无聊,去西市转转。” 邓发成冷飕飕地道,“那帮畜生还在城中流窜,为保安全,三爷还是回府吧。” “好,好。” 孟三返回府中,靠着门喘了会儿气,才低声骂道,“姜二疯子真是好大的面子!” 平西侯府派人保护姜二,也不该阻拦三爷出去,孟平总觉得平西侯府的人是来看着三爷的。他们为守门不让三爷出去?越想,孟平越害怕。 得知小儿子被平西侯府的人拦了回去,在刑部衙门未归的孟回舟坐不住了,立刻乘轿往回赶。进入会嘉坊时,孟回舟撩起轿帘往外瞧,街上行人稀疏,平西侯府的侍卫根本不见踪影,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慌。 回府之后,孟回舟叫来小儿子,一脚便将他踹倒在地,“你这个畜生!” 父亲回来,孟三便有了主心骨,滚爬着抱住父亲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儿知错了,爹救救儿吧……” 孟回舟气得眼冒金星,跌坐在椅子上喘息片刻,连骂他都省了,径直问道,“平西侯府的人为何拦下你?你仔细想,想清楚了再说!” 孟三低声道,“邓发成说是为了洗脱平西府的嫌疑,因为劫持姜留的人,死在了平西侯府的水井里,一定是姜二让邓发成拦着儿的。” “姜枫使唤不动平西侯府的人,你再想!” 孟三哭了,“儿真的不知道……” 孟回舟没工夫骂他,在刑部干了这么多年,抽丝剥茧的本事孟回舟还是有的,他又问道,“劫匪为何会跳入平西侯府,又怎会淹死在水井中,你可有头绪?” 孟三立刻道,“平西侯府内淹死劫匪的那口水井墙壁上,有个能藏人的凹洞。劫匪跳入水井中应是为了避险,至于他为何会淹死,儿就不知道了。” 孟回舟紧锁眉头,“你怎会知道那个凹洞?” 孟三连忙将当年的事讲了一遍,孟回舟追问,“此事你可与姜枫说过?” “当然没有!儿只跟二哥说过。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肯定不只儿一个……”孟三越说声音越小。 孟回舟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邓元杰迎娶公主时,孟家和姜家是一块去的,儿子去探平西侯府的水井被姜枫瞧见也有可能。邓发成会拦住寻真,一定是姜枫将此事告诉了邓发成,让平西侯以为是寻真有意把劫持姜留的事嫁祸平西侯府! 一个女娃娃,几个大人眼睁睁地看着她逃了。随后劫匪跑入平西侯府,避入水井中,此事应非偶然。若不是儿子透露的,是谁告诉这个来自城外荒林的莽夫,到平西侯府水井避难的?他又是怎么死在水井中的? 独子邓元杰死后,平西侯挂印辞官闭门不出,显然是恼了乐阳公主……邓元杰曾是万岁的膀臂,万岁觉得愧对平西侯……乐阳中意姜枫,却被万岁搅了局……劫持姜枫之女的劫匪逃入平西侯府有凹洞的水井中……平西侯,邓元杰,乐阳公主,姜枫…… 若大一盘棋,执棋子之人究竟是谁?是何人如此大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利用了他的儿子?孟回舟阴沉的目光自跳动的火苗移到儿子身上,“为父早就警告过你,不准你再与姜枫起冲突。你为何突然寻凶劫走姜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孟三不敢再撒谎,“没有谁给儿出主意,儿不想他中进士后在儿面前耀武扬威。” 孟回舟真不愿相信,这个蠢货是他的亲生儿子! 今夜,京兆府内依旧灯火通明。府尹张文江升堂,亲自审问丁泽河,只打了板子,大刑都没有上,这厮便开了口,招出重金寻人劫走姜留的是孟寻真。 对这个结果,张文江毫不意外,“你们绑走姜家姑娘后,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差点被孟家灭口的丁泽河,只想着将功补过,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出钱人交待,她死是活任由猎户处置,只要不送回姜家就行。跟小人搭线的人还说,姜二爷的小女儿模样生得十分标致,养几年调教好了,能值大钱。” “啪!” 张文江用力一拍惊堂木,吓得丁泽河连连叩头,“这话不是小人说的……” 白日里张文江才见过姜留,当然知道她的模样如何,越想,张文江越生气,恨不得立刻派人去抓孟寻真到堂审问。 不过孟寻真怎么说也是当朝六部尚书之子,半夜登门抓人并不妥当。张文江命人将丁泽河押下去,吩咐捕头天亮后去孟府抓人。 连轴转了两晚的张文江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天亮之后将孟寻真擒拿归案录下口供,他便能进宫交差了。本以为半月都不破不了的案子,三日便告破了,万岁会怎么夸自己、怎么处置伪君子孟回舟呢? 张文江美滋滋地回到后衙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唤醒了,“大人,刑部尚书孟大人押着其子孟寻真,前来投案。” 正文卷 第213章 看谁更快 张文江一下就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孟大人将他的三儿子孟寻真捆了送过来。”侍卫重复道。 张文江懊恼地直拍大腿,孟回舟把人押来,跟他派人去孟家抓人,性质完全不一样!他去拿人是他有本事,孟回舟送人过来是孟回舟大义灭亲! 自己昨夜为何要给这个奸诈的老匹夫留脸面!张文江用冷水洗了把脸,怒冲冲地往外衙走去。康安城闲人太多,一大清早衙外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五花大绑的孟三跪在堂下,身着便服的孟回舟立在一旁,脸上惭愧又悲痛。张文江恨不得上前,一把抓下他的假脸。 我让你装! 见张文江胡子邋遢地走出来,孟回舟紧走两步上前,抱拳行礼,“张大人,在下带逆子前来投案。在下……” 别在本府面前玩虚的!张文江抬手,“孟大人在下官面前自称‘在下’,着实令下官惶恐不安,孟大人请上坐。” 张文江与孟回舟同朝为官,若单论品级,京兆尹为正三品,刑部尚书为从二品,孟回舟比张文江高一品。所以严格说来,张文江才是“在下”那位。不过,“在下”乃是大周读书人常用的谦称,张文江这么说,便是有些挑刺了。他请孟回舟“上坐”也是虚话。这里是京兆府衙大堂,上坐乃是京兆府尹的位子,孟回舟虽是“上官”,但这个位子他也坐不得。 孟回舟知道张文江为何拉着脸,但若不亲自送儿子过来,等京兆府的官差上门抓人,孟家就完了。 孟回舟没工夫跟张文江磨嘴皮子,他把儿子放在这儿,还得去宫门前请罪呢。于是他向北拱拱手,惭愧道,“回舟昨日在刑部忙至深夜,回府见这逆子神色慌张,追问才知他竟是寻人劫持姜家幼女之罪人!” 孟回舟说到这里,堂外百姓立刻炸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压过了孟回舟的声音。孟回舟无法,只得抬高声音,接着道,“回舟教子无方,令他闯下如此大祸,实无言面对张大人。不过万岁令大人督办此案,回舟不想大人再因此奔波,便将这逆子捆来,请大人依国法发落!” 呵呵。张文江心中冷笑,面上比孟回舟还真诚,“昨夜下官连夜审问丁泽河,已得知贵公子为此案元凶,因知孟大人公务繁忙,不敢打扰大人歇息,便令衙差侯在贵府门外,等天亮之后再进府缉凶。大人未将贵公子交给衙差,还亲自跑这一趟,着实令下官惶恐。” “他亲自送儿子来,还不是想让府尹大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么!”衙门外看热闹的人喊道。 “府尹大人可不能轻饶了孟寻真,孟家这是忘恩负义啊。孟回舟是姜二爷祖父的徒弟,他能有现在,全赖姜二爷祖父提携,孟家不感恩就算了,孟寻真还派人抓姜二爷的亲闺女!” “就是,孟家这是看着姜二爷要考武状元,怕姜家再发达了盖过孟家,才在背地里使坏,想害得姜二爷不能安心应考名落孙山,他们这心比黑寡妇还毒啊!” “差一点,咱这一年就白忙活了!” “何止一年,我连房子都押进去了!” 将宝都押在姜二爷身上的百姓们,恨不得冲进来撕巴了孟家父子。直到这些不上进的百姓开始探讨赌局,张文江才示意衙役,让他们闭嘴,看着孟回舟难看的脸色,张文江心里很爽。 孟回舟压住心里的怒火和焦急,低声道,“张大人,回舟不是替这逆子开脱,他虽参与其中但却非元凶,请大人移步后堂相商。” 张文江面上很恭敬,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万岁将此案交于下官审理,下官定当竭尽全力缉拿真凶。孟寻真涉案,大人您依律当回避才是,若您要告知下官案情,便在此处讲吧。” 这话直白点说就是:万岁令本府查案,你乃是元凶至亲,本府与你商量得着么!你要是也牵扯其中,那就升堂,本官让你说! 张文江一点私情也不讲,孟回舟无法,只得告辞出了应天府。他一出府衙,张文江一把抓过廖纲,“你去想办法,拦他半个时辰!” “大人放心!”廖纲心领神会,快步走了。 事不宜迟,张文江站到孟三面前,厉声问道,“你姓甚名谁,犯了何罪?” 孟三低声道,“罪民孟寻真,出钱派人绑走姜枫之女姜留,不过大人……” “你出银几何?”张文江厉声打断孟三。 “……一千两,大人……” “让他画押!” 师爷立刻将墨迹还未干的口供递过来,衙役给孟三解绑后,让他验看无误后签字画押。孟三连忙道,“大人,罪民还有话要说!” 张文江立刻道,“京兆府衙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赵大人,你代本府升堂问案!” “下官遵命。”赵敏德躬身行礼,恭送府尹大人去了后堂。 张文江边走边吩咐手下人,“陈值,你立刻带人将此案卷宗整理好,周先生,你马上去写份简要的陈案文书,待本府更衣完毕,立刻进宫见驾。” “是。” 京兆府的府吏们立刻忙碌起来,一定要让府尹大人赶在孟回舟之前见到万岁。 今日不是上早朝的日子,孟回舟将儿子送去京兆府后,立刻返回家中更换朝服,面圣请罪。越敢时间,路上越不顺,孟家的马车先是伤了个挑担的小贩,又撞倒了路边的卖纸鸢的竹架子,一路耽搁下来,将孟回舟急得直冒火。 待他终于赶到宫门前请求面圣时,已是辰时,不算早了。宫人进去通传后还久久等不到万岁召见,孟回舟正急得转圈时,宫门终于开了。 他快步冲过去,却见胡子邋遢却神采奕奕的张文江从里边走出来,便愣住了。身着紫色朝服、腰佩鱼袋的张文江向孟回舟拱了拱手,“孟大人。” 孟回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张大人好快的腿脚。” 张文江万分谦虚,“下官还年轻,腿脚尚能用。大人年近六旬仍不辞劳苦为朝事奔波,着实令下官钦佩。” 本官才五十六,离着六十还早着呢!张文江有闲心跟自己斗嘴,让孟回舟深感不妙。 正文卷 第213章 看谁更快 张文江一下就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孟大人将他的三儿子孟寻真捆了送过来。”侍卫重复道。 张文江懊恼地直拍大腿,孟回舟把人押来,跟他派人去孟家抓人,性质完全不一样!他去拿人是他有本事,孟回舟送人过来是孟回舟大义灭亲! 自己昨夜为何要给这个奸诈的老匹夫留脸面!张文江用冷水洗了把脸,怒冲冲地往外衙走去。康安城闲人太多,一大清早衙外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五花大绑的孟三跪在堂下,身着便服的孟回舟立在一旁,脸上惭愧又悲痛。张文江恨不得上前,一把抓下他的假脸。 我让你装! 见张文江胡子邋遢地走出来,孟回舟紧走两步上前,抱拳行礼,“张大人,在下带逆子前来投案。在下……” 别在本府面前玩虚的!张文江抬手,“孟大人在下官面前自称‘在下’,着实令下官惶恐不安,孟大人请上坐。” 张文江与孟回舟同朝为官,若单论品级,京兆尹为正三品,刑部尚书为从二品,孟回舟比张文江高一品。所以严格说来,张文江才是“在下”那位。不过,“在下”乃是大周读书人常用的谦称,张文江这么说,便是有些挑刺了。他请孟回舟“上坐”也是虚话。这里是京兆府衙大堂,上坐乃是京兆府尹的位子,孟回舟虽是“上官”,但这个位子他也坐不得。 孟回舟知道张文江为何拉着脸,但若不亲自送儿子过来,等京兆府的官差上门抓人,孟家就完了。 孟回舟没工夫跟张文江磨嘴皮子,他把儿子放在这儿,还得去宫门前请罪呢。于是他向北拱拱手,惭愧道,“回舟昨日在刑部忙至深夜,回府见这逆子神色慌张,追问才知他竟是寻人劫持姜家幼女之罪人!” 孟回舟说到这里,堂外百姓立刻炸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压过了孟回舟的声音。孟回舟无法,只得抬高声音,接着道,“回舟教子无方,令他闯下如此大祸,实无言面对张大人。不过万岁令大人督办此案,回舟不想大人再因此奔波,便将这逆子捆来,请大人依国法发落!” 呵呵。张文江心中冷笑,面上比孟回舟还真诚,“昨夜下官连夜审问丁泽河,已得知贵公子为此案元凶,因知孟大人公务繁忙,不敢打扰大人歇息,便令衙差侯在贵府门外,等天亮之后再进府缉凶。大人未将贵公子交给衙差,还亲自跑这一趟,着实令下官惶恐。” “他亲自送儿子来,还不是想让府尹大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么!”衙门外看热闹的人喊道。 “府尹大人可不能轻饶了孟寻真,孟家这是忘恩负义啊。孟回舟是姜二爷祖父的徒弟,他能有现在,全赖姜二爷祖父提携,孟家不感恩就算了,孟寻真还派人抓姜二爷的亲闺女!” “就是,孟家这是看着姜二爷要考武状元,怕姜家再发达了盖过孟家,才在背地里使坏,想害得姜二爷不能安心应考名落孙山,他们这心比黑寡妇还毒啊!” “差一点,咱这一年就白忙活了!” “何止一年,我连房子都押进去了!” 将宝都押在姜二爷身上的百姓们,恨不得冲进来撕巴了孟家父子。直到这些不上进的百姓开始探讨赌局,张文江才示意衙役,让他们闭嘴,看着孟回舟难看的脸色,张文江心里很爽。 孟回舟压住心里的怒火和焦急,低声道,“张大人,回舟不是替这逆子开脱,他虽参与其中但却非元凶,请大人移步后堂相商。” 张文江面上很恭敬,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万岁将此案交于下官审理,下官定当竭尽全力缉拿真凶。孟寻真涉案,大人您依律当回避才是,若您要告知下官案情,便在此处讲吧。” 这话直白点说就是:万岁令本府查案,你乃是元凶至亲,本府与你商量得着么!你要是也牵扯其中,那就升堂,本官让你说! 张文江一点私情也不讲,孟回舟无法,只得告辞出了应天府。他一出府衙,张文江一把抓过廖纲,“你去想办法,拦他半个时辰!” “大人放心!”廖纲心领神会,快步走了。 事不宜迟,张文江站到孟三面前,厉声问道,“你姓甚名谁,犯了何罪?” 孟三低声道,“罪民孟寻真,出钱派人绑走姜枫之女姜留,不过大人……” “你出银几何?”张文江厉声打断孟三。 “……一千两,大人……” “让他画押!” 师爷立刻将墨迹还未干的口供递过来,衙役给孟三解绑后,让他验看无误后签字画押。孟三连忙道,“大人,罪民还有话要说!” 张文江立刻道,“京兆府衙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赵大人,你代本府升堂问案!” “下官遵命。”赵敏德躬身行礼,恭送府尹大人去了后堂。 张文江边走边吩咐手下人,“陈值,你立刻带人将此案卷宗整理好,周先生,你马上去写份简要的陈案文书,待本府更衣完毕,立刻进宫见驾。” “是。” 京兆府的府吏们立刻忙碌起来,一定要让府尹大人赶在孟回舟之前见到万岁。 今日不是上早朝的日子,孟回舟将儿子送去京兆府后,立刻返回家中更换朝服,面圣请罪。越敢时间,路上越不顺,孟家的马车先是伤了个挑担的小贩,又撞倒了路边的卖纸鸢的竹架子,一路耽搁下来,将孟回舟急得直冒火。 待他终于赶到宫门前请求面圣时,已是辰时,不算早了。宫人进去通传后还久久等不到万岁召见,孟回舟正急得转圈时,宫门终于开了。 他快步冲过去,却见胡子邋遢却神采奕奕的张文江从里边走出来,便愣住了。身着紫色朝服、腰佩鱼袋的张文江向孟回舟拱了拱手,“孟大人。” 孟回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张大人好快的腿脚。” 张文江万分谦虚,“下官还年轻,腿脚尚能用。大人年近六旬仍不辞劳苦为朝事奔波,着实令下官钦佩。” 本官才五十六,离着六十还早着呢!张文江有闲心跟自己斗嘴,让孟回舟深感不妙。</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15章 走你! 为防再有人借机生乱,姜家除了护送姜二爷去校场的人,其余人都在府中焦急地等待着比试结果,就连姜二郎和、三郎、姜凌都没去青衿书院读书。 押了一百两银子的陈氏在院里来回转悠,忍不住念叨着,“都这个时辰了,他二叔该上场了吧?也不知他射中了几箭……” 姜老夫人一听便皱起眉头,“回东院去,别在这儿瞎叨叨!” “二伯一定是三十支全中!”姜慕锦握紧小拳头。 “对!二叔一定能中进士,娘你别瞎叨叨。”姜三郎拳头比姜慕锦握得还紧,姜慕容也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被儿子说了的陈氏抿抿嘴,心里暗念着:不要全中,一定二十九支,二十九支! 坐在妹妹身边的姜凌掏出一块糖,塞进妹妹嘴里。坐在院中盛开的牡丹旁,姜留一边吃糖,一边暗暗祈祷,希望五岳神君看在爹爹为他们重塑金身、重修庙宇的份上,保佑爹爹挤进前三十名。 千牛卫校场上,比试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点将台和看台上大半的人都转头看向场边正在睡觉的姜二爷,押了姜二爷中进士的人们心里打鼓,开赌坊的人则乐开了花。 身为千牛卫殿前大将军,见多识广的叶清峰什么没见过?这,他就没见过!一定要把姜枫这破罐子破摔的一幕讲给万岁听! 又认真记下一名表现出色的举子后,黄隶也扫了眼姜二爷赞道,“临阵不惊,泰然自若,姜枫颇有大将之风。” …… 叶清峰愣了愣,万岁知道后,一定也会这么说…… 校场旁边,送二弟前来参加比试的邑江候世子刘承扫了一眼角落里围成一团的姜家人,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他们以为这样众人就不会姜枫吓晕了的时?真是异想天开! “二弟该你上场了,成败在此一举,万不可出错。”刘承展了展自己身上天青色的直缀,抬手接过仆从手中的弓箭,递给二弟刘攀。强装镇定的刘攀握紧弓箭,进入校场。 刘攀上场后不久,姜松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快你上场了,要不要再去趟茅厕?” 根本没睡踏实的姜二爷拉下盖住脸的衣袖,揉揉眉心站起来,“这么快?” 一点也不快,裘叔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姜宝转了转僵硬的腰腹。场边看台上的人们看到姜二爷终于站起来了,也跟着精神了,扯脖子给姜二爷呐喊助威。 见二哥没跑茅厕的意思,姜松便将百丈穿杨弓递到他的手上,姜槐也递过弓箭,想说两句又不知道该说啥。 姜二爷一一接了,沉稳地走向校场东北角。看着他走远,姜槐小声问,“大哥,咱要不要派人去场边守着,以防二哥射飞箭伤人?” 会吗?需要吗?姜松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转头看裘叔。裘叔笑道,“二位爷仔细瞧,场边每隔一丈便有一个持刀千牛卫守着,不会发生飞箭伤人的事。” 不会发生飞箭伤人的事,那二弟会不会把箭射飞呢?姜松想过去叮嘱二弟几句,走了两步却又停住,握拳紧张地看着。 姜二爷到了第十组考官面前时,发现他前面站的竟是邑江候次子刘攀,便挑了挑眉。 看见废物姜枫竟跟自己是一组的,刘攀颇为嫌弃地快走几步,请考官验看他的弓箭后,便到场边候着入场,离姜枫远远的。 刘攀跟刘承一个德行,姜二爷才懒得理他,而是开始思考待会儿上场后该怎么办。他抬手试了试风向,今日有东南风,箭速不够就会被风吹偏,所以箭速要够快够猛,这样连射三十支箭要耗掉不少体力。射箭之后还要挑板十次,再提重五斛的鼎前行五十步,若体力不足,可会会趴在地上…… 姜二爷握了握拳头,便听考官唤道,“姜谪仙,请上前验弓。” 姜二爷回神,上前双手递上自己的百丈穿杨弓,“平射、步射和马射都用这把,十斗弓。” 考官双膝跪地,抬双手接过姜二爷手中的御赐宝弓,验看之后送还给姜二爷,令旁边同样跪着的录事官记在册上,才站起身,摆着严肃的脸,说着最动听的话,“在下袁春新,祝谪仙百步穿杨,三十支全中,十板全飞,负五斛如一斗。” 姜二爷手握百步穿杨弓,也一脸严肃道,“比试之后,姜某择吉日在百味楼摆酒谢袁将军吉言,将军一定要赏脸过去喝几杯。” 将身家都押在姜二爷身上的袁春新端着严肃脸,郑重道,“好说好说,到时兄弟请您,请准备入场。” 待刘攀骑射完毕,挂箭摘枪冲入堆起的高低断墙内,开始比试马枪后,姜二爷向袁春新抱拳行礼,深吸一口气迈入比试场。姜二爷身上的玄色侠客服被风鼓动,腰间的红色飘带若飘动,衬着他的玉颜越发白皙夺目,看台上众人热血沸腾,呼喊尖叫声震天。 刘承忍不住向姜枫看了一眼后,立刻被刺得转开,却见他二弟支撑不住,铜鼎脱手,狼狈地摔倒在地。 真是个废物!刘承皱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摔倒在地的刘攀听着钻入脑袋中的欢呼声,双手握拳,用力地捶打地面。他起身后狼狈走到大哥身边,不敢看大哥的脸色,小声怒道,“这些人太吵了,害得我一分神就……姜枫一定是故意的,他晚上场几息,我一定能顺利走完五十步。” “好!” “好啊!” 看台上欢声雷动,刘攀愤怒转头,只见姜枫拉满了弓,射出一箭。他冷笑一声,“照他这样的射法,二十箭都撑不住就没劲儿了!” 他的声音完全被欢呼声盖住,刘承什么也没听到,他死死盯着场上的姜枫,眉头越皱越紧。 这,还是那个姜枫吗? 姜二爷拉满弓的,对准了自己箭靶上的红心,第二十支,中! 接下来便是马射了,兴奋得全身通红的宋春平,立刻把姜二爷的马牵入场中。 “有劳。”姜二爷道了声谢,拉缰绳踩马镫翻身上马,弯弓瞄准箭靶,又是一箭! 看台上又是一片雷鸣般得欢呼声,叶清峰看着校场中央像猴儿一样拍手蹦跳的宋春平,气得嘴都歪了。 走你! 马背上的姜二爷射飞他的幸运箭,第三十支,中! 三十支箭全中了!姜家人嗷嗷直叫,场边百姓沸腾,开赌局的赌坊掌柜们呆若木鸡,兴奋的袁新春嗷嗷直叫,抱住身边的录事官,一不小心,竟蹿上了点将台。 叶清峰一脚将这俩家伙踹下去,怒吼道,“姜枫在干什么?” 万众瞩目的中心点,马背上的姜二爷正迎着烈日春风,大口喘息。 正文卷 第216章 哥,我想睡会儿 精神高度集中之下,连射三十支箭,耗费了姜二爷不少的体力。此时,他右手的手指都是麻的,需要休息片刻,恢复体力。 第十组第三十号,全场最后一组最后一个考生,站在关卡前不动了,这让暴晒了快两个时辰的考官很不满,“十组三十号姜枫,请入场。” “他不行了!”刘攀握住大哥的胳膊,幸灾乐祸道。刘承甩开二弟的手,继续盯着姜枫。 “来人,让他继续!”叶清峰在点将台上吩咐道。 “且慢。”主考官黄隶唤住传信兵,解释道,“马射完成后,考生放下弓箭换长枪,是需要些功夫的。” 叶清峰抽抽嘴角,“挂箭提枪,将军觉得需要多久?” 黄隶抚须严肃道,“武科举中并未规定具体的时限,叶将军,此乃武举的疏漏,我等当奏明万岁,下次武科举时规定出具体的时限。” 武举不如文举受重视,所以很多比试环节还有待完善。但是,哪个考生敢像姜枫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在场中歇息这么久!叶清峰很想判他出场,但主考黄隶明显偏袒姜枫,叶清峰总不能越过他直接下令。 再说,若是自己下了这道令,场边看台上的百姓怕也饶不了自己,回到皇宫,万岁也饶不了自己……叶清峰清醒了,点头道,“黄将军所言极是。” 黄隶笑呵呵地示意叶清峰,“姜枫提枪了。” 校场中,姜二爷拍了拍得胜的马脖子,提枪催马,冲入校场中堆起的几段一丈余长、半丈高的土墙堆中,他眼光六路耳听八方,待举着木板的人偶被竖起时,立刻抬枪一挑。 木板飞起,中! 看台上的百姓狂呼呐喊声又响了起来,再一枪,木板又飞,再飞,再再飞,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姜二爷一共挑飞了九块木板,漏掉一块,通过马枪一关。 虽稍有遗憾,但也算不错了,场边的姜松等人屏住呼吸,看着姜二爷下马走到半人高的铜鼎前。 看台上的叶清峰道,“他不会又要歇吧?”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叶清峰一人,刘攀等已经比试完毕的举子在场边不满地大喊,“别墨迹,场上就剩你一个了,快点!” “举鼎!” “走啊你!” “……” 场边的呼延图扯着嗓子大吼,“二爷,抱鼎走,抱!” 抱鼎丑死了,当着全城的百姓,他丢不起这个人!向来得过且过的姜二爷,大步走到铜鼎前,弯腰一手握住铜鼎的边缘,一手撑住铜鼎的底,使鼎倾斜离地后,大叫一声,“起!” 两百斤的铜鼎被姜二爷高高举过头顶,看台上的百姓顿时沸腾了,姜松也忍不住吼了起来,“好!” 姜裘等人却都吓得瞪大眼睛,平时练习时,姜二爷都是半提半抱着鼎走的,怎到了这关头,他竟举起来了呢! 那是鼎啊!全场三百人,能举起鼎的还不足十个,走完五十步的只有一个!姜裘立刻道,“呼延图、姜宝,你们二人快挤到最前边去!” 以免姜二爷体力不足,被鼎砸着。 姜二爷稳住鼎后,迈开腿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众人握拳屏住呼吸,数着他的步子。 走到第三十步时,姜二爷停住了,他的双臂弯曲,鼎缓缓下坠,姜松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大声喊道,“二弟扔了它,快!” 姜宝和呼延图上前,也跟着喊,“二爷,扔!” 砸死他,砸死他!刘承握紧拳头,难掩面上的激动。 二十八年来,姜二爷第一次这么努力,现在只剩这二十步就成功了,他怎么可能放弃! 姜二爷歪头,用脑袋、右肩和双臂一起扛住下坠的鼎,继续迈步往前走。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看台上的叶清峰站起来望着扛鼎前行的姜枫,心里默数,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 黄隶的面容也变得严肃,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四十八…… 四十九…… 五十! 姜二爷停住,咬紧牙关弯腰,稳稳将鼎放在专放鼎的石板上。 当—— 铜鼎触碰石板,发出的悠长沉重响声,传入姜二爷的双耳,比雅正夫人的琴声还好听数倍。 哗!场内场外都沸腾了。 考官不得不扯着嗓子在姜二爷耳边喊道,“十组三十号,泉州姜枫,箭中三十,挑板九块,举鼎前行五十步,可有异议?” “……无。”姜二爷喘息着,声音微抖。 外场比试,结束了。 呼延图扒拉开几个不知道为啥这么激动的千牛卫,冲到姜二爷跟前一把将他抱住,“二爷,你她娘的是项羽转世吧?老子服了!” 你他娘的才是那个短命的家伙转世呢!姜二爷瞪起泛着血丝的桃花瞳,却没力气推开这讨厌的家伙了。 姜松好不容易挤进来,小心翼翼地摸了一遍二弟的两条胳膊,还好,没血,“二弟,疼不疼?” 姜二爷疲惫的俊脸带笑,“……疼,不过没断,大哥放心。” “二哥,你真是……真是……神了!”姜槐激动得两眼泪花。 姜二爷点头,“三弟,立刻找人去盯着咱们下注的赌坊,莫让他们卷银子跑了。” 姜槐笑弯了眼睛,“二哥看东西看台,赌坊掌柜已经被百姓们围住了,跑不了的。” 虽然春闱的结果要下午才张榜公布,但姜二爷今日的外场成绩,绝对能入前十!押中了的百姓们,怎能不激动。 几个报团激动的千牛卫听来姜二爷的话也冷静下来,手我刀把,寻找各自押赌的赌坊掌柜,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二爷,喝几口水吧。”姜裘递上水袋,想顺势塞给二爷几粒药丸,才发现二爷的手在微微颤抖,握不住药丸了。姜裘便假借着抬手为姜二爷擦汗的动作,将护筋骨的药丸塞入他口中,再把水袋递到姜二爷嘴边,让他服下药丸。 “二爷,请上马!”姜宝牵过得胜,与呼延图扶着姜二爷上了马。 晒着烈日,听着百姓的呐喊声,看着众举子色彩纷呈的脸,尤其是其中刘承的黑脸,姜二爷感到眩晕,感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姜松看得出二弟状态不对,一出校场便让人扶他下马上车。 一进马车,姜二爷就笑着问大哥,“哥,中了吧?” 姜松眼泪都掉下来了,“只要你内场的答卷上不是错字连篇,保准中了!” 姜二爷翘起嘴角,“哥,我想睡会儿。” “好,你睡,哥带你回府。”姜松抱着瞬间就睡过去的二弟,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他娇生惯养了二十多年,除了药苦,就没吃过一点别的苦头的亲弟弟,今天实在是太争气了! 正文卷 第217章 倒霉的会元 康安城的百姓想不到,有一天“力能扛鼎”这个形容男子有莽力的成语,会跟康安城第一美男子连在一起。 这实在太……让人激动了! 这下,再没人会怀疑惠安枪挑夜叉寨的人不是姜二爷了。百姓们有的奔到姜二爷回府的路上,向他道贺讨喜钱,有的奔到皇城外,等着贡院张贴出本科春闱的榜单。 贡院张榜,文科举榜单贴在大门左边,武在右边。第一次,右墙边挤着的人数超过了左墙边,众人因着各不相同的目的,焦急等待着。 未时一过,贡院大门打开,拿着榜单的差官哄赶开人群,提刷子在墙上刷了一层浆糊,展开春闱榜单贴在墙上。围观百姓立刻凑上前,瞪大眼睛在众多名字中寻找他们最关心的那个。 第一名,不是;第二名,不是;……十二名,姜枫,中! 里边的人大喊起来,“第十二名,姜二爷中了,中了!” 本科武举择进士三十名,文举择进士二百名,只要在这个名次内,便是中了。至于谁是状元,要待殿试后才见分晓。 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姜二爷中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百姓沸腾,围在外边的不少年轻女子高兴得落泪,姜二公子中进士了,太好了!看那帮天天酸姜二公子徒有其表的臭男人们,这回怎么说! 将前三十名抄了一遍的姜家家丁挤出人群,狂奔回府,将榜单交到姜松手中,姜松双手呈给母亲。 姜老夫人哭成了泪人儿,姜松也闪着泪光,激动得说不出话,陈氏则低着头认真算自己押二弟中进士赚的钱,能不能弥补她押二弟中二十九箭的损失。小家伙们凑在一起,算她们赢了多少银子, 陈氏算了半天,发现赚的钱没输的钱多,心疼得哭了。 姜家一片沸腾中,西院却格外得安静。姜凌脚步轻盈地走进院子,停在妹妹身边,小声道,“中了,第十二名。” 姜慕燕和姜留早就听到了院外的笑声,知道爹爹中进士了,不过却不知道他考得这样好,姜留脸上漾起笑容。 严格说来,春闱会试中合格者被称为“贡士”。贡士参加殿试后,会分为三甲,赐为进士后才是进士。殿试是非淘汰制的,只要贡士参加殿试,且不出大的纰漏,贡生必定会有进士身份。所以,春闱会试后中了前若干名能参加殿试者,便可以认为是进士了。 爹爹努力了一年多,目标终于达到了。姜留欢喜着,小声问姐姐,“第十二名,应该能入二甲了吧?” 姜慕燕轻轻摇头,“还不好说。” 殿试后贡生会被分出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赐同进士出身。一般情况下二甲的人数会比三甲少,若父亲殿试时表现不够好,名字极有可能出现在三甲之中。 三甲虽叫“同进士出身”但却不是进士出身,只是按“进士出身”来对待而已。直白点说就是正妻和小妾的差别,正妻被尊称为“夫人”,小妾虽有时被人尊称为“如夫人”,但妾终究不是夫人。同进士出身,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三甲被赐同进士出身,就表明这些人是殿试中成绩最差的,身份有些尴尬,所以被赐三甲的人,很忌讳别人提起他“同进士”这个身份。 人都是贪心的,能参加殿试的贡生都铆足了劲儿挤进前二甲。姜留当然也希望爹爹能入前二甲,而且她觉得爹爹进前二甲的机会很大。 为啥? 因为殿试是万岁说了算,他爹可以在万岁面前刷脸,这是独一无二的本事! 姜留咧开嘴角笑了一会儿,又问,“郭叔多少名?” “第二名。”姜凌有些遗憾,“只差一点,郭叔就是会元了。” 秋闱乡试第一名被称为解元,春闱会试第一名被称为会元,殿试第一名被称为状元,连中三元乃是极大的荣耀。郭静平居第二位,就算最后中了状元,也不是连中三元了。 姜慕燕羡慕道,“第二名绝对会在前两甲之中,郭家父子一定非常高兴。” 姜凌点头,很为郭南雄开心。为了避嫌,姜家与郭家父子明面上并不多来往,所以现在他还不能去郭家道贺。 三小只分享完消息,又齐刷刷地坐在院中桃树下,等着父亲醒来。这些桃树是祖母命人移来的,说是要旺一旺儿子的桃花运。姜留不知道她爹的桃花运是不是被旺到了,但她和姐姐、哥哥都落了一身的花瓣。 应该旺到了。 午膳都没吃,被人抬进房中的姜二爷,一直睡到酉时才张开了眼。姜二爷望着床帘上绣的桃花,一下就想到了桃子,他好饿。又看了一会儿,姜二爷腾地坐了起来,高声唤道,“宝儿。” 守在门外的姜宝立刻推开门进去,三小只也站了起来,抖落身上的桃花。 “贡院可张榜了?” “张了,您是第十二名!” 出乎三小只的意料,爹爹居然很平静地问,“郭静平呢?” “第二名。” “第一名是谁?” “谭锦华。” “他中不了状元。”姜二爷笃定道。 “二爷,为啥?” “因为太后的名讳带‘锦’字。” 会元谭锦华的名字居然冲撞了太后,这真是够倒霉的……姜留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根蜡烛。不过,姜留探头问爹爹,“爹爹怎么知道太后的名讳?” “康安城内,哪可能有爹不知道的事!”姜二爷洋洋得意的刚落,人便走了出来。只不过他走路的姿势,不如以往那般潇洒。 不过能走路,姜二爷已经很满意了,他得意洋洋地扫了儿子一眼,道,“爹本以为自己站不起来呢。” 姜凌如实道,“您熟睡时,裘叔先为您扎针疏通了筋脉,伯父又给您擦了药酒,所以您才能站起来。” 姜二爷停住,抬袖子闻了闻后,一脸嫌弃地道,“宝儿,命厨房准备热水,爷要沐浴!” “爷先用了饭再沐浴吧?”姜宝劝道。 没将自己收拾干净,姜二爷才没心思用饭,他抬手点了儿子,“将你藏的软糖,送一碟子到浴房来。” 那是给妹妹的准备的,不过,用这些糖来奖励举起铜鼎的父亲,也可以。姜凌应下,转身向外院走去。 正文卷 第218章 不收白不收 春闱高中第二名的郭静平拎着一大盒点心和一大块肉,带着同乡举子们兴冲冲回到他们父子在京城外村庄租住家中。他刚进门,郭南雄就从屋里冲了出来,“爹,咋样?” 郭静平本就憨憨的脸上全是傻笑,“爹考了第二名。” “雄子,你爹这可了不得了。” “等殿试时,一定是一甲!” “你爹给咱们福建路争光了。” 福建路来的举子们真心高兴,若郭静平高中状元,他们就多了一位同科状元好友。若是郭静平能入千牛卫,在万岁跟前伺候,以后必定飞黄腾达,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郭南雄的眼睛立刻大了一圈,嗷地一声跳起来扑到他爹身上,“爹中进士了!” “中了。”郭南雄单手托住儿子,眼里笑出了泪花,“雄子,爹中了。” 郭南雄恨不得嚷得全村都知道,但这里不是郭家庄,他们与村里人都不熟,好在有这十几位同乡叔伯们,他们可以痛快地庆祝。郭南雄从他爹身上跳下来,跑进屋搬出所有的椅子和凳子、木墩、马扎,“大伯、大叔们,你们先坐着歇会儿,我去烧水泡茶。” “郭大哥好福气啊,这孩子真懂事。”同乡举子们连声夸奖郭南雄,他们自然也不会干坐着,帮忙劈柴、收拾鱼肉,郭家菜园里的菜被拔了大半,左邻右舍也送了不少蔬菜过来,足够他们吃的。 众人坐到一块,说得最多的还是姜二爷,“看着他可不像那么有劲儿的。” “我也扛得起来!”也有不服气的。 “为啥校场上只有两个人扛鼎走完了五十步?现在扛得起来,跟那会儿扛得起来,是两码事。姜枫能扛着鼎走完五十步就是比咱有本事。”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更有劲、谁箭更准,练武的就服谁。 所以虽然姜二爷是小白脸,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白脸的事实。 “姜枫就算入不了一甲,也绝对能得个好差事。”又有人羡慕道,来了康安,他们才知道姜二爷有多高的人气——不只方圆百里的女人喜欢他,万岁也中意他,万岁的亲妹妹想嫁他,姜二爷还他娘的不娶! 你就说,这气人不气人?! “姜二哥在惠安挑了夜叉寨,又献瑞有功,这两次功劳加上进士的出身,没好差事都说不过去。”郭静平真心为姜二哥高兴。 如果有可能,郭静平想跟姜二哥在一处当差,因为跟他在一块,郭静平觉得心里踏实。虽说姜二哥总是这事儿那事儿很多事儿,但他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爽快人和好人。郭静平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能考中第二名,八成要归功于裘叔和卢定云两人不藏私的教导。 郭静平不知道怎么才能报了这个大恩,便想跟姜二哥在一处做事的话,以后脏活累活都由自己干,二哥只管动动嘴皮子就行。 又有人小声道,“他应该不会入千牛卫吧?” “为啥不会?”旁边的人反问。 这人左右望望,小声道,“如果姜枫入了千牛卫,万岁带着他出巡,百姓们是看万岁还是看姜枫?” 众人…… 郭静平连忙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某听闻万岁英明神武,万岁不只远在姜二哥之上,九州也无人能出其右!” “对,对!”众人连声附和。不过他们心里可不这么觉得,只是这大不敬的话,不能说出口罢了。有人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咱们这几天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去同穴山边上转转,或许能见到白虎呢。” 他们没考中进士,但郭静平中了,福建路护送举子进京的官差会等殿试之后,一同护送他们回去。所以接下来这一个月除了郭静平,其他人可以放开了游玩。于是众人兴致勃勃地探讨起康安的名胜,这顿酒热热闹闹吃到深夜,众人也不回驿馆,直接在郭家土炕上挤着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郭家父子送走同乡正打扫院子时,门口有人唤道,“郭爷可在家中?” 郭家父子转头往门口看,只见一大户人家管事模样的男子,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口。 这人他不认识,郭南雄小声问,“爹?” 郭静平放下扫帚走过去,抱拳道,“某就是郭静平,您是?” 管事笑容越发殷切了,弯腰深深一躬,才道,“小人孟权,我家刑部尚书孟大人得知郭爷高中,特命小人前来道贺。郭爷或许不知,我家尚书大人祖籍泉州,与您是同乡。” 郭静平纠正道,“郭某祖籍清溪,与孟大人不是同乡。” 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家尚书大人说是同乡,就是同乡! “我家尚书大人说泉州与清溪相距不远,算同乡。既是同乡,在这数千里之外的康安,就该守望相助。因我家尚书大人公务繁忙,便派小人前来道贺送请帖。”孟权说完,双手递上请帖,又命小厮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来,在院中堆了一堆,“这些薄利,不成敬意,还请郭爷莫嫌弃。” 郭静平接了帖子,又抱拳说了几句客气话,却没应下立刻去尚书府拜访,“殿试之后,某必登门拜访。” 送走孟权后,小大人郭南雄皱着眉头问,“爹干嘛收孟家的东西?” 郭南雄住在姜家庄和柳家庄时,虽然姜二伯没说过,但姜家的下人没少念叨孟家不是东西。郭南雄觉得他们父子受了姜家的恩,现在却收孟家的东西,很不地道。 郭静平示意儿子帮他把东西都搬进屋后,才小声道,“你姜二伯说了,不管谁过来送礼都收着,咱不收白不收。孟家过来送东西,就是提前示好,他们还真当爹是傻子呢,孟回舟被万岁关在府里不准出门,哪有公务可做?” 姜二伯心眼多,听他的准没错。郭南雄眼睛立刻亮了,“爹,咱打开看看里边都是啥?” “好。”郭静平搓搓手,与儿子一块开盒子。 郭静平这里收到了一份礼品,姜家门口等着送礼的人,都排到了柿丰巷外。老管家姜厚坐在太阳地里,看着一份份送进来的礼品,露出六颗牙,笑得极为开心。 为啥是六颗?因为他上了岁数,门牙掉了。 正文卷 第219章 赢钱了 之所以这么多人来送礼,是因为姜二爷十二名加三十箭全中的好成绩,让他的一大批脑残粉得了实惠——押赌赢钱了! 赢钱之后,当然要过来谢谢正主。所以大伙这个一斤糕点,哪个一篮子鸡蛋,纷纷跑来姜家探望举鼎累着的姜二爷,希望他能养好身体,殿试一举夺魁。当然,也有与姜家交情不错的人家前来送礼,不过这些人来了后,发现莫说姜家大门,便是连柿丰巷都挤不进来了。 从后门跑回府中后,姜槐立刻跑去西院,“二哥,我回来了!” “怎么样,兑回来没有?”躺在院中桃花树下的姜二爷坐起来,急切地问。中举后松懈下来的姜二爷,动也不想动了。再加上他昨日用尽全力扛鼎,对身体的损耗极大,这几日也需要好生调养,所以姜二爷心安理得地躺在院子里喝茶歇着。 “二哥躺着。”姜槐小心翼翼地扶着二哥,让他躺好。扛鼎不是闹着玩的,养不好就得落下病根,他可不想二哥又变得跟小时候一样病恹恹的,“都兑回来了,除了本金,咱们赚了一千四百八十两。等郭静平中一甲后,咱们还有一千四百两的进项。” “不错。”哥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嘿嘿笑了好半天。姜槐又小声问,“现在赌坊又赌谁能中状元呢,咱们押不押?” 姜二爷摇头,“这回不少赌坊亏大发了,必定有人跑路,惊动衙门后,京兆府会下令严禁设赌局,再押风险很大,咱见好就收。” 二哥说得对,姜槐嘿嘿道,“咱们已经赚了不少了。” 姜二爷美滋滋地数着银票,“这一千两交给大哥,给容儿办嫁妆用;这一千六百两你自己留着用,剩下的放在府里的账上。” 这可不行,自己只押了不到一千两,剩下的本金都是二哥出的,他哪能拿这么多,二哥,咱们的先不分,等郭静平中一甲后,咱们再算该分多少!” “反正是你管钱,你就看着办吧,怎样都成。”姜二爷现在不止不想动身体,连脑袋也不想动。 姜槐笑嘻嘻地把一千两银票塞进二哥的枕头底下,“二哥先拿着这些花用,剩下的先放小弟这儿,等最后一笔回来后,咱叫上大哥,出城转转买俩庄子。” “你跟大哥去就成。” “二哥若不想去,便让留儿跟着?我看留儿挺爱管这些事儿的。”姜槐跟二哥商量。 “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带她去玩行,你跟大哥拿主意。”姜二爷又想起一件事儿,“我跟白晅说了,让他帮咱们寻些功夫好的武婢和护院,等白家送信来,你叫上厚叔、裘叔去挑些能用的进府。” “好。”姜槐应下,又与二哥商量道,“裘叔忙得整日不着家,我带呼延图去吧?他经得事儿多,眼光也不差。” “都成。”姜二爷打了个哈欠,呼延图虽说丑了点,但本事还是有的。 正说着话,厚叔进来了,“二爷,咱们府外的人越聚越多,这么下去可不成,要不您出去说说?” 听到出去,瘫在躺椅上的姜二爷拒绝地皱了皱眉,便听厚叔又道,“柴四爷派人送信儿来,说他在百味楼摆了酒,请您过去呢。” 姜二爷立刻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顺便去趟百味楼。” “辛苦二爷。”厚叔乐呵呵地跟着姜二爷往外走,正遇上三弟妹带着进府教琴的雅正夫人进府了。 雅正夫人停住行礼,姜二爷还礼后,带着厚叔慢悠悠地往外走。夕霞凑到雅正夫人耳边,担忧道,“恩师您看姜二爷走得那么慢,是举鼎伤着身子了吧?” 虽说在前引路的姜三夫人听不到,但弟子这样没规矩,雅正夫人还是沉下了脸,“姜二爷走得慢,是顾及他身后的老管家。” “是。”夕霞惭愧低头,沉默跟在夫人身后。 待把雅正夫人送到滴翠堂后,闫氏便被婆子急急请了去。闫氏边走边问,“大夫人呢?” “大夫人一早便出门了,还没回来。” 这一大早的,大嫂出去做什么?闫氏正嘀咕着,却见大嫂两眼通红地走了过来,将她吓了一跳,“大嫂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快跟我来!”陈氏一把抓住闫氏,拖到自己的房中,急切道,“三弟妹可知道西市猫脚巷里卖点心的曾家铺子?” 闫氏点头,“他家怎的了?” “跑了!”陈氏咬牙切齿道。 跑了?闫氏眼睛一转,便道,“莫非他家也偷着开赌局,赔了?” 本次科举到了最后阶段,康安城大大小小的铺子都偷着开赌局,有些小铺子为了招揽人过去下注,开出的赔率非常诱人,特别是与二哥有关的赌局,二哥中进士后,亏银子逃跑的店铺东家,只闫氏听说的,就有五家了。 见陈氏又开始抹眼泪,闫氏心里就是一咯噔,“大嫂不会在他家押注了吧?” 陈氏眼泪掉的更凶了。 开赌局的东家一跑,本金是绝对回不来了。闫氏又急又气,“那老些大赌坊呢,大嫂怎跑到他家去押?!” “他家给的赔率最高……”现在全没了……那是她咬牙省下来,要给女儿办嫁妆的钱啊……陈氏哭出了声。 闫氏皱眉追问,“大嫂押了多少?” “没多少……”说着这话,陈氏的心都碎了。 “你不会动用的婆婆拿出来让给容儿办嫁妆的钱吧?”闫氏急得跺脚。 陈氏抽泣着,“我哪敢动那个前,是我自己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 这样啊……闫氏眉头一松,心也落回了肚子里,“这事儿大嫂打算怎么办?” 陈氏抬起通红的眼,“三弟妹,你说这银子还能追回来不?” 朝廷禁赌,你偷着下注本来就不对,不能去衙门告状,请衙门贴告示拿人,怎么追? 这银子,打水漂喽!闫氏给陈氏出主意,“要不,大嫂跟大哥商量商量?” “你大哥若知道,我就完了!”陈氏一把扯住闫氏的袖子,“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如果传出去了,就是你说的!” 闫氏哼了一声,“大嫂这样,你以为大哥看不出来?” 是不能这样!陈氏不哭了,洗脸冰敷双眼,装作没事人撑着忙活了一日。听到丈夫回来,陈氏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镜子,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事儿了,才迎了上去。 姜松一进门,见到把脸抹的煞白的夫人,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正文卷 第219章 赢钱了 之所以这么多人来送礼,是因为姜二爷十二名加三十箭全中的好成绩,让他的一大批脑残粉得了实惠——押赌赢钱了! 赢钱之后,当然要过来谢谢正主。所以大伙这个一斤糕点,哪个一篮子鸡蛋,纷纷跑来姜家探望举鼎累着的姜二爷,希望他能养好身体,殿试一举夺魁。当然,也有与姜家交情不错的人家前来送礼,不过这些人来了后,发现莫说姜家大门,便是连柿丰巷都挤不进来了。 从后门跑回府中后,姜槐立刻跑去西院,“二哥,我回来了!” “怎么样,兑回来没有?”躺在院中桃花树下的姜二爷坐起来,急切地问。中举后松懈下来的姜二爷,动也不想动了。再加上他昨日用尽全力扛鼎,对身体的损耗极大,这几日也需要好生调养,所以姜二爷心安理得地躺在院子里喝茶歇着。 “二哥躺着。”姜槐小心翼翼地扶着二哥,让他躺好。扛鼎不是闹着玩的,养不好就得落下病根,他可不想二哥又变得跟小时候一样病恹恹的,“都兑回来了,除了本金,咱们赚了一千四百八十两。等郭静平中一甲后,咱们还有一千四百两的进项。” “不错。”哥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嘿嘿笑了好半天。姜槐又小声问,“现在赌坊又赌谁能中状元呢,咱们押不押?” 姜二爷摇头,“这回不少赌坊亏大发了,必定有人跑路,惊动衙门后,京兆府会下令严禁设赌局,再押风险很大,咱见好就收。” 二哥说得对,姜槐嘿嘿道,“咱们已经赚了不少了。” 姜二爷美滋滋地数着银票,“这一千两交给大哥,给容儿办嫁妆用;这一千六百两你自己留着用,剩下的放在府里的账上。” 这可不行,自己只押了不到一千两,剩下的本金都是二哥出的,他哪能拿这么多,二哥,咱们的先不分,等郭静平中一甲后,咱们再算该分多少!” “反正是你管钱,你就看着办吧,怎样都成。”姜二爷现在不止不想动身体,连脑袋也不想动。 姜槐笑嘻嘻地把一千两银票塞进二哥的枕头底下,“二哥先拿着这些花用,剩下的先放小弟这儿,等最后一笔回来后,咱叫上大哥,出城转转买俩庄子。” “你跟大哥去就成。” “二哥若不想去,便让留儿跟着?我看留儿挺爱管这些事儿的。”姜槐跟二哥商量。 “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带她去玩行,你跟大哥拿主意。”姜二爷又想起一件事儿,“我跟白晅说了,让他帮咱们寻些功夫好的武婢和护院,等白家送信来,你叫上厚叔、裘叔去挑些能用的进府。” “好。”姜槐应下,又与二哥商量道,“裘叔忙得整日不着家,我带呼延图去吧?他经得事儿多,眼光也不差。” “都成。”姜二爷打了个哈欠,呼延图虽说丑了点,但本事还是有的。 正说着话,厚叔进来了,“二爷,咱们府外的人越聚越多,这么下去可不成,要不您出去说说?” 听到出去,瘫在躺椅上的姜二爷拒绝地皱了皱眉,便听厚叔又道,“柴四爷派人送信儿来,说他在百味楼摆了酒,请您过去呢。” 姜二爷立刻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顺便去趟百味楼。” “辛苦二爷。”厚叔乐呵呵地跟着姜二爷往外走,正遇上三弟妹带着进府教琴的雅正夫人进府了。 雅正夫人停住行礼,姜二爷还礼后,带着厚叔慢悠悠地往外走。夕霞凑到雅正夫人耳边,担忧道,“恩师您看姜二爷走得那么慢,是举鼎伤着身子了吧?” 虽说在前引路的姜三夫人听不到,但弟子这样没规矩,雅正夫人还是沉下了脸,“姜二爷走得慢,是顾及他身后的老管家。” “是。”夕霞惭愧低头,沉默跟在夫人身后。 待把雅正夫人送到滴翠堂后,闫氏便被婆子急急请了去。闫氏边走边问,“大夫人呢?” “大夫人一早便出门了,还没回来。” 这一大早的,大嫂出去做什么?闫氏正嘀咕着,却见大嫂两眼通红地走了过来,将她吓了一跳,“大嫂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快跟我来!”陈氏一把抓住闫氏,拖到自己的房中,急切道,“三弟妹可知道西市猫脚巷里卖点心的曾家铺子?” 闫氏点头,“他家怎的了?” “跑了!”陈氏咬牙切齿道。 跑了?闫氏眼睛一转,便道,“莫非他家也偷着开赌局,赔了?” 本次科举到了最后阶段,康安城大大小小的铺子都偷着开赌局,有些小铺子为了招揽人过去下注,开出的赔率非常诱人,特别是与二哥有关的赌局,二哥中进士后,亏银子逃跑的店铺东家,只闫氏听说的,就有五家了。 见陈氏又开始抹眼泪,闫氏心里就是一咯噔,“大嫂不会在他家押注了吧?” 陈氏眼泪掉的更凶了。 开赌局的东家一跑,本金是绝对回不来了。闫氏又急又气,“那老些大赌坊呢,大嫂怎跑到他家去押?!” “他家给的赔率最高……”现在全没了……那是她咬牙省下来,要给女儿办嫁妆的钱啊……陈氏哭出了声。 闫氏皱眉追问,“大嫂押了多少?” “没多少……”说着这话,陈氏的心都碎了。 “你不会动用的婆婆拿出来让给容儿办嫁妆的钱吧?”闫氏急得跺脚。 陈氏抽泣着,“我哪敢动那个前,是我自己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 这样啊……闫氏眉头一松,心也落回了肚子里,“这事儿大嫂打算怎么办?” 陈氏抬起通红的眼,“三弟妹,你说这银子还能追回来不?” 朝廷禁赌,你偷着下注本来就不对,不能去衙门告状,请衙门贴告示拿人,怎么追? 这银子,打水漂喽!闫氏给陈氏出主意,“要不,大嫂跟大哥商量商量?” “你大哥若知道,我就完了!”陈氏一把扯住闫氏的袖子,“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如果传出去了,就是你说的!” 闫氏哼了一声,“大嫂这样,你以为大哥看不出来?” 是不能这样!陈氏不哭了,洗脸冰敷双眼,装作没事人撑着忙活了一日。听到丈夫回来,陈氏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镜子,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事儿了,才迎了上去。 姜松一进门,见到把脸抹的煞白的夫人,吓得差点没跳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20章 当街骂刘承 西市百味楼内,被众星拱月般围住的姜二爷,挥着扇子,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在校场上如何技惊四座、大放异彩,众人叫好声、敬酒声不断,这场面简直比康安最好的说书人说书时还热闹。 见呼延图进来不住地冲自己挤他的小眼睛,姜二爷不说了,与众人告辞,“诸位,我还有事儿,先行一步,这顿算我账上。” 他这正主走了还吃什么!曹玉宝一把拉住姜二爷的衣袖,“这么早就走,二哥莫不是抛下兄弟们,去赴下一场酒吧?” 姜二爷摇头,神秘兮兮地道,“真是去办事儿。” 这一下,大伙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白晅也站起来,“二哥办事,可要小弟给你打下手?” 姜二爷笑了,“我去堵刘承那小子,你若是想跟着,也成。” 堵姜二哥的死对头邑江候世子刘承?大伙都站了起来,都要跟去帮个场子,“走!” 姜二爷走出百味楼门口,呼延图低声道,“二爷,姓刘的出衙门了。” 姜二爷点头,又忍不住劝呼延图,“以后少挤眼,免得越挤越小,以后睁着眼跟闭着一样。” 呼延图……我忍! 柴易安挤上姜二爷的马车,低声问道,“二哥,刘承又做了什么缺德事儿?” 姜二爷也不瞒着他,“三月十九那日,孟三找的人之所以能劫走留儿,是因为刘承的人没少在暗地里做手脚给他们清路。” 柴易安一下就怒了,“竟是这样?二哥怎不将他告到京兆府?正好让他与孟三一块上断头台!” “我没证据。”姜二爷也想啊,但刘承滑头得很,裘叔折腾几天也拿不到他涉案的证据。万岁令京兆府十五天内破案,以京兆府尹张文江的脾气,他已经抓住了一个凶手,就不会再耗费精力去调查邑江侯府——因为这样做,会耽误他结案! 不过,张文江很小心眼。他知道刘承可能涉案后,就会记住邑江侯府,让他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次,姜二爷不为能除掉刘承,就是要让他丢脸、被张文江惦记。 柴易安摇摇扇子,“二哥猜得对,只有他能干出这么阴损的事儿!” 姜二爷纠正柴易安,“干阴损事儿的人不少,但能花这么多心思对付姜家的,目前也只有孟家和刘承。” 柴易安厌恶地皱起眉头。 刘承这缺德玩意儿,样样不如姜二哥,却事事跟姜二哥争。小时候不懂事儿也就罢了,长大后,姜二哥喜欢的女人,他挖空心思娶走;姜家出事,他落井下石;姜家女儿学琴,他想花重金想让雅正夫人只教他的女儿…… 所以,姜二哥考武状元,一定也是他在暗中使坏!柴易点头,“肯定是他!二哥,咱们今晚怎么收拾这小子?闷棍、灌酒、扔江里? 姜二爷挥扇,“骂他!让他丢脸。” 刘承这等伪君子真小人,最怕的就是丢脸。他喜欢玩阴的,咱偏就当面锣对面鼓地来,看他怎么办!今时不比往日,姜二哥如今得万岁青睐,被封送瑞谪仙还中了进士,所以就算二哥骂邑江候世子,传到万岁耳中,万岁一定认为是刘承的错。 柴易安越想越痛快,一脸坏笑地碰碰姜二哥的肩膀,嘿嘿道,“二哥,真有你的!” 刘承今天,过得很糟糕。 二弟未能中武进士,刘家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本就让他折了面子不痛快,在衙门里还要听同僚赞扬姜二疯子,刘承是君子,不能背后论人是非,他憋了一天,快憋出病来了。 所以从衙门出来后,他不回侯府,直接去清平江边的琼宇阁泄火。 谁知刚到清平江畔,他的马车就被人堵住了。还不等车夫通报情形,刘承就听这世上最令他厌恶的声音喊道,“刘承,给爷滚出来!” “对,滚出来!”姜二爷的狐朋狗友中,门第比邑江候府高的跟着叫号,门第比邑江候府低的,躲在马车内看热闹。 “姜谪仙,邑江候世子咋着你了?”姜二爷身边,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 姜二爷手摇折扇,沉着俊脸道,“刘承背地里埋钉子害爷!” 有人质疑道,“不能吧,邑江候世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不是这样的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姜二爷啪地一声合扇,用扇子点着马车喝道,“刘承,你给爷滚出来,莫以为你换了辆马车,爷就认不你!” “二爷咋知道邑江侯世子在这车里呢?世子是正人君子,从来不来清平江玩的。”一个尖嘴缩腮的汉子追问。 姜二爷哼了一声,折扇的头转向车边的侍卫,“这人名叫郑兴,是刘承的贴身侍卫。刘承自己换了便装出来寻欢作乐,怎不知道给郑兴也换一身?怎么,不要你的好名声了?” 再躲下去,还不知他会怎么败坏自己的名声!刘承挑开车帘,面沉似水地道,“本世子来此,并非寻欢作乐。” 柴易安呵呵,“不寻欢作乐,你来这儿干什么?难道是户部尚书派你半夜来查清平街店铺的账册?” 众人哄笑。 刘承惹不起柴易安,便紧盯着姜枫,一脸你怎能如此欺负人的表情。请平江来玩的,大都是男人。康安城讨厌姜二爷的男人有很多,人群里不只是谁喊了一嗓子,“不管人家来干什么,姜谪仙这么拦着不让人家过去,都不合适吧?好狗还不挡道呢。” 都不用姜二爷开口,他的朋友中立刻有人转身盯上了喊话人,这人立刻怂了。 姜二爷桃花瞳一转,“好狗的确不该挡道。爷勤学苦练一年有余,正大光明地参加秋闱和春闱,刘承怕爷中进士后飞黄腾达,就背地里使坏,帮着孟三劫持爷的亲闺女。他这样挡爷的前路,你们说他算好狗还是孬狗?” 刘承的瞳孔一缩,起身钻出车厢,居高临下地俯视姜枫,“你莫血口喷人!哪个……” “你敢不敢发毒誓说如果你暗地里使坏帮人绑姜某的女儿,你刘承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姜二爷虽没他站得高,但气势一点也不输。 刘承的眼皮跳了跳,“清者自清,本世子为何要当街陪你疯闹,让开!” “你不敢发誓?是心虚了吧?”柴易安哼道。 白暄也道,“如果你坦坦荡荡的,为什么不敢发誓?大丈夫敢做敢当,你还算不算男人?” “就是啊!世子既然没做,就发誓自证清白呗。”看热闹的人从不嫌事儿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22章 姜松劝赌 小家伙们不知道大伯带他们来猫爪巷干嘛,姜二爷也一头雾水,但姜槐两口子知道。闫氏幸灾乐祸地瞧了一眼脸上抹得煞白、眼皮还没消肿的大嫂,很想知道大哥要怎么敲打她。 “走吧,去那边看看。”姜松带头,往里走不去,陈氏磨磨蹭蹭地在后边跟着。 三郎急吼吼地挤在众人前边,拉着他爹的衣袖,东张西望找好吃的。好吃的没找到,却瞧见前边围着不少人,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干什么。有热闹看!三郎咋呼道,“爹,你快看前边,好多人!” 一家人都往那边看,陈氏恨不得堵住小儿子的臭嘴,那家正是陈氏下注的曾家铺子,那黑心挨千刀的曾三炮,陈氏昨晚梦里都在找他! 姜松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咱们也过去看看。二弟、三弟,护好孩子们。” 姜二爷回头看自己身后手拉手的小三只,绕到他们身后保护着;姜槐抱起小儿子,让妻子拉住女儿;陈氏拉着大女儿,姜二郎保护着亲姐姐姜慕筝,一起往前走去。 待到了近前,便听到里边传来哭声,“挨千刀的曾三炮!老娘我的棺材本啊——” “那是我攒了十几年,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钱啊——”又一个哭的。 听到她们哭得这么心酸,同病相怜的陈氏拿帕子按了按眼睛。姜慕容连忙问,“娘,你的眼睛怎么了?” 陈氏生怕被众人发现,连忙道,“进沙子了,没事儿。” “这家铺子的东家叫曾三炮,他也学人家开赌局却没摸着窍门,亏了个底掉,所以跑路了。”姜二爷看了几眼就明白了,“曾三炮在这儿做了十几年的点心,平时看着挺老实本份,啧啧……” 就是啊!如果不是因为他在这开了十几年铺子,又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自己也不会在他这下注。结果,他跑了!陈氏一阵心酸,眼皮被沙子磨得更难受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本分的人,不见到真本分。”姜槐道,“旁人开赌局,都是根据输赢押注的情形再决定赔率。他为了吸引人过来下注,输赢都开高赔率,所以不管结局如何,照着他开出的赔率,他都没得赚。”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卷钱跑路的准备!”姜二爷摇扇叹息,“这么明显的坑还往里跳的人,莫不是没脑子吧?” 陈氏…… 怕有人发现他和二弟,围拢过来请他们帮忙抓人。姜松远远围观了一会儿,便带着一家人回了车上,向着下一个赌坊走去。连着围观了三个赌坊门前的闹剧后,姜家大小都知道他们今天是出来干嘛了,一个比一个心虚。 因为家里除了大伯,他们都押注了…… 今天的最后一站,是一家钱庄。姜家人围观了一个赌博成瘾的男人借钱押注输了个精光,钱庄的人找他收债,他没钱还,于是钱庄收了他抵押的房产,将他抓去码头做苦力还债,还将他的妻子和十岁的女儿卖给人伢子抵债。他的妻子苦苦哀求丈夫和钱庄管事都无济于事,绝望地一头撞死在钱庄面前的柱子上,血流了一地。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了,钱庄管事却不当回事,喊了声晦气,命人拿破席子将尸体弄走,洗净门前石板上的血,继续营业。 这一幕实在太震撼了,虽然被爹爹用衣袖捂住了眼睛,地上慢慢散开的殷红血迹和那对母女绝望的哭声还是在姜留的脑中挥散不去。 回到府中后,看着被吓坏的孩子们,姜松也有些自责。他也没想到那人会直接撞死,让孩子们受了惊吓。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们才能记得更深。姜松咳嗽一声,板着脸开始说教。 姜松先问侄子小四郎,“四郎,输钱是什么滋味?” 小四郎眼泪汪汪的,“大伯,侄儿觉得自己过年的头都白磕了……” 姜松…… 众人…… “那是你没眼光!”三郎嗤了一声。 姜松的目光转向小儿子,温和问道,“三郎眼光很好?” 旁人都听出不对劲儿了,三郎却还得意洋洋地道,“爹,儿的眼光当然好。儿押了二叔中进士和三十支箭全中,儿子赢了一两多银子呢!” “眼光这么好,三郎以后还押不押?”姜松继续问。 姜三郎立刻道,“押!” “输了怎么办?” “儿不会输。”三郎不服气。 “是人都会输。” 姜三郎立刻道,“儿就算输了,早晚也会赢回来的!” 这个傻子!姜凌转了转脚踝想踢他一脚,便听大伯道,“赌博就是这样。赢了的还想赢,输了的会砸更多钱进去翻本,久而久之,便令人迷失心智。为了翻本,赌徒输光了金银后会卖房卖地卖儿女,没的可卖后,他们会去偷去抢去骗,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总会翻本,下一把就能赢回来……你们今日见到的钱庄前那一幕,隔三差五便会发生一回。莫说小赌怡情,没有几个人能控制住自己,只玩小的不玩大的……” 我能!姜二爷挺直腰杆。 姜松瞪了二弟一眼,眼见着他塌下去,又继续说教了一会儿,问妻子,“夫人意为如何?” 陈氏立刻站起来,“老爷说得极是,赌博败财伤身,百害而无一利!” 大伯先叫起伯母,姜留便明白了:这次被严重警告的对象是伯母。看她那眼圈,应该输了不少吧? 姜松点头,又问二弟,“这次家里押注压得最大的,就是你。你意为如何?” 姜二爷也乖乖站起来,“大哥教育得极是,小弟身为长辈却给孩子们带了个坏头,小弟惭愧。” 姜留……太假了! 姜松满意点头,“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这次下注的都留下来,写下自己此事的心境,再写下以后再赌当如何,写完之后再去用膳!” 小四郎委屈巴巴地道,“大伯,侄儿不会写字。” 姜松点头,“养不教,父之过。你念,让你爹写。” 姜槐…… “没下注的,可以走了。”姜松说完,迈步走了。姜三郎瞪大眼睛看着他娘,“娘押的什么,输了还是赢了?” 陈氏咳嗽一声,瞪眼骂道,“你爹怎么说的,写不完不准吃饭,快写!” 三郎嘟囔两句,转头却见二叔趴在桌子上,“二叔,你咋不写?” 姜二爷懒洋洋应了一声,“二叔手腕疼,你们快写。谁先写完了,帮二叔写一份。” 众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笔速,只有二郎和姜慕筝还刷刷地写着,想帮二叔代笔。 姜三郎万分不平啊,“二叔赌得最厉害,还不自己写!” 正文卷 第223章 人生两事需牢记 三郎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对了,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握着笔写检讨书的姜留心中却毫无波澜,她爹长得帅嘴巴甜,所以可以过得很好,长得丑嘴巴又笨的三郎还想跟爹爹一个待遇? 怎么可能! 无比平静的姜凌刷刷刷地写着,他觉得爹爹这个想法很好,他得快点写完,才能帮着妹妹写。 姜慕燕咬唇,母亲在世时,常因为父亲赌钱夜不归宿而伤神,赌钱是不对的,她前几天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才跟着一起押注。 姜二爷挑挑眉,起身走到他大哥方才训话的位置,学着大哥摆出一张严肃脸,道,“大嫂、三弟、三弟妹,你们继续写。其他人都别写了,听我说。” 他这样谁还有心思写,连陈氏和闫氏都放下笔,抬头望着他,倒要听听他怎么辩解。姜槐依旧刷刷地写,因为他写完了自己的,还得给儿子写一份呢。 姜二爷抬手掩朱唇轻咳一声,才道,“我经常出入赌坊,不是因为好赌,而是因为赌坊内汇聚三教九流,消息最是灵通。不信你们仔细想想,除了赌坊,我去的最多的是哪里?” “酒楼、茶肆。”姜二郎非常配合地答道,若说家里他最羡慕的人,非二叔莫属。 “二郎说得很对。”姜二爷不像大哥,孩子们做得好了,他从来不吝夸奖,“这些地方都是人来人往之地,我去这些地方,是为了得到消息,疏通人情关系。消息不通便闭目塞耳,遇事没有人情关系,便没人雪中送炭,只会落井下石。你们说,对不对?” “对!”姜槐非常认同。 “对——”姜留也非常认同,在她看来,姜家能度过前几年的艰难时期,爹爹的人脉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其他人也高高低低跟着应了,陈氏虽然不满二弟天天游手好闲,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姜二爷接着道,“因去多了赌坊,见惯了你们今天见到的场面,所以我比旁人更明白痴迷赌钱的坏处。我去赌坊都只小赌,从不押家产借债赌钱。正因我有这份定性,才能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鞋……” 听着爹爹侃侃而谈,姜留抬起小胖手压住眼睛,暗道爹爹飘了,飘了…… 小四郎却不认同二伯的话,“二伯,大伯说这次咱们家里就数你赌得最大。” 不是我,是我和你爹。姜二爷笑眯眯地背着这口锅,继续道,“这次的确是我二十八年来,赌得最大的一次。你们可知我为何敢赌?” 众人摇头,专注听着。 “因为我下注的,是自己能中进士!”姜二爷挥扇,慷慨激昂,“自去年正月至今,我苦练文武艺,深知自己能中进士,所以才敢下重注。这一把是输是赢,由我来决定。所以严格论起来这不叫赌,该叫有自知之明!” “二哥说得对!”姜槐立刻捧场,完全不提他和二哥把大部分前押在郭静平身上的事。 小四郎也被说服了,“二伯好厉害。” 见姜三郎鼓起腮帮子,很不服气。姜二爷便道,“你们若有本事,让全康安的赌场因你们开赌局,你们也可如此。” 姜三郎的腮帮子立刻瘪了,众人…… 姜二爷翘起嘴角,继续给孩子们传授经验,“女孩儿家跟人玩玩叶子牌和投壶便可,不可沾赌。但是,二郎、凌儿、三郎、四郎,你们几个不同。你们长大后出府行走,免不了被人拉去赌坊等上不得台面的去处。无论在哪儿,你们都要牢两点:第一,我是什么人、我有多少斤两;第二,这话我说了、这事儿我办了,后果我能不能担得起。” “你们每次说话办事之前,都要在心里问自己一遍。想明白了这两点,你们稍有差错,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姜二爷折扇轻摇,叹息道,“很多人就是不知道他是谁、有多少斤两,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再想回头可就难了。” 陈氏觉得二弟是在暗讽她这个当大嫂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脸色很难看。 姜二郎深以为然地点头,姜凌的笔刷刷刷,写出“自知之明”四个字。姜留忍不住给爹爹鼓掌,爹爹说得太好了。 姜二爷说得满意了,挥扇道,“继续写吧。” 眼见着儿子写完了,姜二爷刚张开嘴要他给自己写一份,却见他接过留儿的纸笔,帮留儿写。 这小子!姜二爷刚走了一步,却听二侄女小声道,“侄女为二叔写一份,行吗?” 姜二爷笑着点头,“筝儿若还不累,就给二叔写一份吧,二叔去给你买府门口的豆腐脑吃。” 她在府里跟透明人一样,二叔却记得她喜欢吃豆腐脑,姜慕筝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拿过一张雪白的宣纸,认真为二叔写检讨。 姜留颠颠走到爹爹身边,“留儿也要。” “二伯,侄儿也吃豆腐脑,还要吃油果子。” “二伯,锦儿也想吃。” 姜慕容也忍不住了,“二叔,我也来一碗。” 姜二爷笑着点头,“都有。你们快些写,写完后咱们去你们祖母那里吃。” “好——”小家伙们埋头写字,姜二爷摇着扇子出门,吩咐管事出去买豆腐脑后,便溜达去了后院,见母亲和大哥正在喝茶聊天。 姜老夫人不再与长子埋怨大儿媳,而是将小儿子拉到身边问,“出去这一圈,可觉得哪难受?” 根据五劳七伤的说法,强举重物最是伤肾,这让姜老夫人揪心不已。 姜二爷没事儿人一样地笑着,“娘将针灸、草药、药酒都给儿用上了,儿一点也不难受,好着呢。” 姜老夫人这才放心,说了会儿闲话后,孩子们一个个举着写好的检讨书冲了进来,待姜老夫人和姜松验看训话后,便放他们去吃东西。 最后来的是陈氏,她磨磨唧唧地走进来,慢慢挪到婆婆面前,小声叫了声,“娘。” 姜老夫人耷拉下眼皮,没吭声。陈氏跪下道,“儿媳知错了,请娘息怒。” 孩子们都在厢房里,姜老夫人也没说重话,便放她去吃饭。便是这样,陈氏还是觉得婆婆在孩子们面前让自己没脸,回到东院后坐在榻上抹眼泪,抹着抹着,想到自己讨不回来的二百两银子,陈氏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直到丈夫回来,她才忍住,低着头站起来。 姜老夫人没跟她说什么,但该说的话都跟儿子说了。姜松看着肩膀直抖的妻子,叹了口气。 “老爷……”陈氏蹭过来站在丈夫身边,嘤嘤哭着。 姜松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二弟和三弟这次押赌赢回来一千两银子,他们拿出来,给容儿办嫁妆用。” 什么?!陈氏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松平静地道,“我本想将这些银子交给你的,但是你办下这样的糊涂事,我便将银票交给了母亲。母亲却又添了一百两,让我交给你。母亲说,若你连女儿的嫁妆都办不明白,以后,这个家她也不敢交在你的手上。” 陈氏百感交集,握住银票呜呜地哭了起来。 正文卷 第224章 论律当斩 春闱会试之后,还有殿试。武科举的殿试也分内外场,相较与先皇在位时的比法,景和帝改弦易张,将殿试的外场比试改为两项:射箭和两两比试。射箭依旧是步射、平射和骑射三项,两两比试为马上持兵器交锋,落马为输。 姜二爷的目标是二甲,一甲三人,二甲人数不定,但是一定比一甲多、比三甲少。所以,姜二爷若要稳保入二甲,最终成绩应该在四到八之间。他会试的成绩是第十二名,还需前进四名。 武举会试能入前三十的,都是武举中的精英,姜二爷要再超过四个人,并非易事。所以尽情玩了四天后,姜二爷又被姜松撵去了姜家庄,闭门苦练。 姜二爷这次苦练的主要项目,是对战,主要陪练对象是呼延图。 姜留见过爹爹练枪,他跟着呼延图学了几招金锏,跟着姜凌学了几招枪法,又不知打哪学了几招棍法。这三种招法全被他用一杆铁枪使出来,虽然招数不多,但着实帅气。 姜留看来帅气的招法,在武术行家眼里便是不伦不类。姜二爷跟呼延图对战时,完全不按套路出招,完全是随心所欲地扫、撩、刺、劈。更过分的是,他一边比试,还一边嫌弃呼延图人挫鞭丑,将延图常气得七窍生烟,陪练积极性大为下降。 为了提升呼延图的积极性,姜留便跟哥哥商量了一番,将青龙送去了姜家庄。呼延图可以骑着青龙,跟爹爹对战。 这一招,便陪练这个苦差事,变成了香饽饽。卢定云、姜宝甚至腿上和胳膊上伤还没好利索的鸦隐、很少往姜二爷跟前凑的姜财,都主动跑去陪姜二爷练对战,姜二爷很开心,姜留也很满意。 谁知过了几天,呼延图又郁闷地跑回来,跟姜凌告状说,姜二爷不只嫌弃他丑金鞭笨,还嫌弃青龙腿细脖子长。 姜凌点点头,转身就去找了趟大伯,如此这般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父亲练枪时,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手的招数和眼神变化上,反而更在意对方的五官、衣着。若不加以纠正,他在殿试外场遇到真正的高手时,很可能因为一刹那的分神被对方挑下马。败了倒没什么,万一父亲被马踩到受伤,该怎么办?” 姜松深以为然,专门请了一天假去姜家庄教训二弟。 姜二爷收敛是收敛了,第二日却派姜宝回来送信说想儿子了,让姜凌晚上去庄子里陪他。 姜凌的小棕脸又气成了小黑脸,坐在妹妹身边不肯走,着实让姜留哭笑不得。 姜家这般吵吵闹闹度日时,景和帝给张文江的十五日查案期限也到了。四月初五这日,张文江托着厚厚的结案文书去上早朝,向万岁详陈案情。张文江能当上京兆府尹,本事还是有的,他这几天将孟三审了个彻底,连他小时候偷过谁家树上的枣都问得一清二楚。 这些口供中,其他都是小恶,但孟三买凶劫持姜留,意图让姜枫分心不能参加春闱这一桩,却是大罪。因为科举乃朝廷选栋梁材的重要途径,所以跟科举有关的罪行,都会被重罚。 孟三因一己私欲,竟丧心病狂如斯,直接惹怒了景和帝。景和帝在早朝上大骂孟三,骂孟回舟养子不教,万岁盛怒,百官中不只没一个人帮闭门思过的孟回舟说话,还有不少人站出来,慷慨陈词,大论孟家之过。 于是,早朝之上,万岁直接下旨:孟三按律惩处,孟回舟官降三级留用,以观后效。 刑部尚书孟回舟官降三级,降为刑部郎中;孟三按律惩处,其罪当斩。 康安城为之哗然,孟家被愁云惨雾笼罩,得到消息的姜二爷一枪狠狠砸在姜宝的长枪上,大叫一声了,“好!” 孟三害他的留儿,就该死。姜二爷本就打算若京兆府这回不叛他死罪,他就背地里找人弄死孟三的。现在京兆府直接判了,倒也省得他费工夫,“什么时候行刑?” “圣旨上没说即刻处斩,那就该是秋决了。”裘叔抚须道,“二爷,咱们可以趁着这几个月,寻机会去狱中审问孟三,看他知不知道当年刑部大火的真相。” “孟三就是个傻子,孟回舟有什么事也不会跟他说的。”姜二爷接过姜猴儿递上来的汗巾,擦着额头的汗珠子,“若是他真知道这些事儿,孟回舟就不会送他去京兆府,而是让他‘畏罪自杀’。” 伤好之后努力表现的姜猴儿立刻跟上,“二爷说得对,孟回舟老奸巨猾,狠着呢。” 裘叔不肯放弃,“就算他不知真相,也该知道些蛛丝马迹,去审审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姜二爷点头,“也好,爷也有话要问他。” “二爷打算如何进京兆府大牢?”京兆府死囚牢监管很严,进去探监已是不易,更何况还要审问囚犯。裘叔觉得还是提前跟姜二爷商量好为上,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姜二爷理所当然地道,“爷考完殿试就能当官了,当官之后,与京兆府的人打声招呼去大牢转转,他们能不同意?” 人家为啥要同意?鸦隐有时候真不理解姜二爷的脑袋是咋长的。康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康安城里惊马踩到十个人,里边准有俩官,剩下的几个不是官的亲戚就是官的奴仆,你是官,人家就得让你进去? 裘叔顿了顿,好声好气地问姜二爷,“您说的对,不知二爷殿试之后,打算做什么官?” 这个,他还真想过。姜二爷叹了口气,“如果有那种拿空饷不做事的官,就好了。” 裘叔…… 这样的美事儿,凭啥就能轮到你的头上?!鸦隐实在忍不了了,“二爷,咱们继续练吧?” 不砍姜二爷几刀,他出不了心中的恶气。 姜二爷横了鸦隐一眼,“你太胖,莫压坏了我儿子的马。” 呼延图立刻凑上来,“二爷,某……” “宝儿,你来!” “是!”正在饮马的姜宝,立刻眉开眼笑,呼延图垮塌下了脸。 正文卷 第225章 年轻寡妇不好当 丈夫被判了斩刑,崔氏跑到婆婆面前,呜呜地哭,“他才多大?只是脑袋发热做了件糊涂事,姜留不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么,怎么就连命也保不住了呢……” 孟老夫人的眼睛也哭肿了,小儿子大孙子是老人家的命根子,儿子被判斩刑,等于要了她半条命啊。她恨不得冲到京兆府一命换一命,把她儿子救出来。可当着儿媳妇的面,孟老夫人只能说,“这是万岁下的旨,便是在府中,也不能乱讲。” “娘……他若这么走了,儿和孩子们以后怎么办啊……”崔氏与丈夫感情虽不深,但他死了,崔氏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寡妇的日子哪是那么好过的,“娘,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咱们就不能找人替……” “住口!”孟老夫人沉下脸,“回你房中去,照看好春儿和媚儿,不要让他们出府惹事生非,切记不要去招惹姜家人!” “是。”崔氏嘴里应了,心里却恨不得一把火将姜家烧了。如果不是姜枫,公公就不会被降职,丈夫就不会被判刑!明明是姜家先招惹他们的,凭什么姜枫就一点事儿都没有! 心里不服的,不只崔氏。在青衿书院读书的孟庭方见到姜家二郎、三郎和姜凌,也恨不得上去冲上去干一架。孟庭晚拉住二弟,让他不可鲁莽,“祖母怎么说的?” 祖父说,出门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与人起冲突,尤其不可招惹姜家人。孟庭方咬牙握拳,不能起冲突,他就眼睛瞪死他们! 姜家二郎也被姜松警告了不可与孟家人起冲突,孟二郎瞪眼,姜三郎便翻白眼吐舌头,鼻子里还不屑地哼了一声。 姜二郎拉着他往前走,又叮嘱姜凌,“凌弟,你也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姜凌点点头,先孟庭方一步迈入房门,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同窗读书的孩子们立刻冲过来围住姜凌,“姜凌姜凌,你父亲今天练得怎么样?” “他能中状元吗?” “他殿试时还举鼎吗?” “……” 若是以前,姜凌是不屑于回答这种话的,但现在他却耐心答道,“我父亲在城外庄中闭门读书,我也不知他练得怎么样;本科贡生卧虎藏龙,我父亲只能尽力而为;殿试不考负重,不用举鼎。” 这样说了等于没说,众人很失望。前桌的黄华雨白了众人一眼,“他就是个闷葫芦,你们问他能问出啥,想知道,去问姜三郎。” 也对!众人呼啦啦跑去找姜三郎时,却在门口遇到了孟二郎,场面很是尴尬。 姜凌刚打开书,黄华雨编便凑过来,低声道,“我听说孟庭晚今晚约了秦成碧他们在烟雨楼吃茶,你散学时往东走,避着点。” 孟家式微,孟庭晚还能约到秦成碧,也算有点本事。姜凌虽然没打算避开,但黄华雨将这消息告诉自己,也是好意,他点头道,“多谢。” 黄华雨立刻嘿嘿着凑近,“兄弟之间,客气啥?姜凌,你的马可以借我骑骑吗,就一天?” “这半月不行,青龙不在城中。等殿试之后,咱们约个时间一块去骑马。”姜凌很痛快就应下了。因为黄华雨的父亲黄锦是掌天下马政的太仆寺少卿,黄华雨也有匹不错的马。 这日傍晚散学时,姜家哥仨一块出了学院的门,姜凌才道,“孟庭晚约了秦成碧他们在烟雨楼小聚,咱们路过烟雨楼时或许会有些麻烦。” 他们可惹不起秦成碧,姜二郎立刻道,“要不咱们绕路走吧?” “咱们又没做错事,凭啥要绕路?绕路会被人嘲笑的!咱们别绕了吧?”姜三郎眼巴巴地望着姜凌。 “不绕路的话,遇到麻烦怎么办?”姜二郎也看着姜凌,虽然他比姜凌大两岁,但遇到事,他也习惯听姜凌的。因为姜凌心眼多,还有二叔给他撑腰。 姜凌本就没打算绕路,“不绕也可以,待会儿听我的。” “好!” 三人上了马车,依旧是走原路回府。 经过烟雨阁楼下时,他们的马车果然被拦住了。二楼的秦成碧扔下几颗樱桃,砸在姜家的马车上,喊道,“姜凌,上来一块玩啊。” 姜凌探身出马车,仰头道,“今日不行,我有事要办。” “散学了还能有什么事,你不会是急着回府做功课吧?”秦成碧不高兴了,他喊谁玩就是给谁脸,姜凌居然这么不识抬举。 楼上一片哄笑,又有几个脑袋探出来,姜凌看到了顾西屿和杜海安的孙子杜长阳、邑江候的孙子刘申,他平静地道,“是真的有事。我妹妹前一阵不是被人劫走,差点出事儿么?我父亲让我去挑几个功夫好的婢仆,买回去保护我妹妹。” 这一句话,立刻将话题引到了孟姜两家的恩怨上,屋内的孟庭晚垂眸,暗暗握紧袖中的拳头。 秦成碧好奇问道,“这种事让下人做就是,怎派到你头上了?” 姜凌很淡定,“父亲说我功夫好眼光好,所以让我去。” 众人…… 秦成碧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你去哪挑人,伢行吗?” 姜凌点头,“去西市的伢行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 “你等一下,小爷我跟你一块去!”说完,秦成碧缩了回去。 马车里的姜三郎立刻紧张了,“凌哥,怎么办?” “我带着他们去西市转一圈再回府,二哥先带三郎回去,什么人拦着也不要停车,直接回去。”姜凌跳下马车,向着茶楼门口走去。 “二哥,我也想去……”马车上,姜三郎央求道。 姜二郎羡慕又钦佩的目光自姜凌身上收回来,“他们那些人跟咱们不一样,你应付不来的。走吧,咱俩先回府。” 姜凌迎上秦成碧一伙人后,自然也看到了跟在秦成碧身后的孟庭晚,装得很是意外。 秦成碧没去伢行挑过人,觉得这事儿很有趣。拉住姜凌便道,“走!” 看着姜凌上了秦成碧的马车,孟庭晚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姜凌见孟庭晚跟上来,故作惊讶地问,“孟大哥也跟着我们去挑人?这……合适吗?” 秦成碧解释道,“咱都是朋友,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三叔干那些事儿都是瞒着家里人的,与庭晚无关。” 正文卷 第226章 大男人拉什么手 秦成碧说完,孟庭晚拱手给姜留赔罪,万分真诚道,“凌弟,愚兄也没想到三叔会做下这样的糊涂事,祖父得知之后立刻将三叔送去了京兆府,三叔也因此受到了惩罚。你……原谅愚兄,可好?” 若比较起来,孟家人比姜家人还是有一个优点的——能屈能伸脸皮够厚!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孟家人总能摆出一副真诚嘴脸说着满嘴的胡话。姜家人都好面子,遇到孟家人这么死皮赖脸,姜老夫人、姜松和姜槐只会生闷气,姜二爷则会直接发火怼回去。无论哪种,吃亏的都是姜家。 早就看清透了这一点的姜凌,才不吃这个亏。他拱手还礼,孟庭晚千分诚恳,他就万分悲痛,“孟大哥此言差矣。正如秦公子所言,错不在孟大哥,咱们之间说这些就显得生分了。孟大哥有所不知,我的祖母、伯父和父亲他们得知孟三叔被判了斩刑,都心痛不已。祖母说她是看着孟三叔长大的,说孟三叔本性不坏,怎就走到这一步了呢?他为何这么恨我父亲,恨得要买凶杀我妹妹呢?” 孟庭晚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成碧也不解,“是啊庭晚,你祖父是姜凌曾祖的门生。没有姜凌的祖父就没有现在的孟家,姜凌他爹也没怎么着你三叔,他为什么就这么狠呢?” 孟庭晚垂眸,悲伤道,“我得知此事时,三叔已被祖父送去京兆府,所以我也不知为何。” 秦成碧见他不肯说,也有些扫兴,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姜凌说起姜二爷春闱外场上的壮举。 他俩谈得有多开怀,孟庭晚就有多心塞。孟庭晚心里谋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做才能显得他与姜凌很亲近,孟姜两家的关系没有因为三叔的事情变得更糟。这样才能让人知道,三叔所作所为都是他一时糊涂,而非受祖父指使。 待到了西市最大的伢行,下马车进院时,孟庭晚快走两步到姜凌身边,想去拉他的手,与他携手而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凌不好拒绝。 姜凌岂会如他的愿,待孟庭晚的手刚挨到他的胳膊时,姜凌的脚往门槛上一一绊,向前踉跄几步差点没摔倒。站稳之后,姜凌回头诧异地看着孟庭晚,“孟大哥?” 秦成碧听到声音,回头问道,“姜凌,你这是怎么了?” 后边跟着的一伙人看到的,就是孟庭晚伸手推姜凌,他们也有点发愣。孟庭晚为啥推姜凌?当然是因为孟三被判斩刑、孟回舟官降三级,所以孟家人对姜家人恨之入骨……沿着这个方向想下去,真是好大一场恩怨情仇! 不只秦成碧一伙,路上的行人也停住脚步,议论纷纷。 这与孟庭晚的目的南辕北辙,他连忙解释道,“凌弟莫误会,我是想拉你不是想推你。” 走在他们身后的杜长阳纳闷了,“好端端的,你拉他做什么?” “我……” 还不等孟庭晚说完,姜凌连忙道,“无妨,我也没摔着。孟大哥想拉着我,就过来拉吧。” 说罢,姜凌伸出小棕手。 秦成碧一脸嫌弃,“大男人拉什么手?走了走了!” 姜凌一脸遗憾地收回手,跟了进去,孟庭晚在原地尬了几息,也跟了上去。 牙行的掌柜听到这帮贵公子来选武行奴仆,立刻将这里最体面的奴仆带上来,任他们挑选。 看着面前站的十几个粗壮仆从,秦成碧摇头,“姜凌,你爹挑人是只要好看的吧?” 刘承的儿子刘申也道,“对,这个我也听过。” 以貌取人,是姜二爷众所周知的脾性。姜凌纠正道,“我父亲并非以貌取人,我们府中很多人都长得一般。不过,相由心生,我父亲说眼神乱瞄心术不正的,看起来就面目可憎,不能取。” “有道理!”杜长阳点头,“这些人我看着都不顺眼,没一个好的。” 牙行掌柜…… 姜凌客气道,“竹九病死后,孟大哥身边一直没有小厮伺候,不如孟大哥先挑吧?” 听姜凌提到竹九,孟庭晚神色有些不自然,摇头道,“愚兄身边不缺人,凌弟选吧。” 姜凌既然来了,总要做做样子,他问道,“这里边功夫最好的是哪个?” 掌柜的一点中间一个红脸汉子,这高人半头、胖人一圈的红脸汉子站了出来,拱手行礼。 姜凌点头,“你与我过几招。” 一听要过招,秦成碧等人立刻来了精神。姜凌与红脸汉子过了两招,便将高他一个半头的汉子摔倒在地,“这些不行。连我都打不过,怎么看家护院?咱们去别家看看吧。” 伢行掌柜连忙道,“姜少爷,这些仆从不行,您再看看武婢吧?” 姜凌问道,“武婢比刚才那个功夫好?” “……没有。”武婢也是女子,只是比一般婢女力气大些,会几招吓唬人罢了,哪能跟看家护院的武夫比。 “那看什么?”秦成碧反问,“走了走了,下一家。” 伢行掌柜…… 转了几家之后,没一个是姜凌的对手,一伙人没了兴趣,干脆去茶楼听书闲聊。谁知这茶楼内的说书人,讲的正是姜二爷校场力压三百武举的段子。说书人说得跌宕起伏精彩万分,秦成碧跟着剧情时而紧张时而拍案叫好,孟庭晚难受至极,姜凌第一次因父亲感到自豪。 能扛鼎的都是英雄,他父亲是英雄。 听完书又用完饭,已是月上中天,众人要各回各府了。秦成碧家住北城,与姜凌不顺路,孟庭晚便邀请道,“凌弟,你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吧?” 姜凌摇头,“我三叔在西市,他刚才送信说让我跟他一块回。孟大哥先走吧。” 孟庭晚走后,姜凌带着姜财和大伯派过来的两个管事,先去给妹妹买了糖,才赶往姜家的小布庄。等得焦急的姜槐见侄子终于来了,才放下心,带他一起回府。 待回到府中,姜松听到侄子回来了,将他叫到书房问了一番,又叮嘱他几句,才放他去歇息。 父亲又去庄子了,姜凌晚上继续睡在父亲的房间。他刚回到西院,姜留便跑了过来,姜凌见到妹妹,才觉得自己累了。 正文卷 第227章 将是好将,马不是好马 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到了四月二十日,武科举外场殿试的日子。 因为前一阵会试赌局开得太大太多,引起了京兆府的关注,张文江派人一番严厉打压后,东西南三市赌风得到遏制,这次殿试大伙没几乎下注,但是以前下注赌谁入文武三甲的谜底揭晓之日,便在这几天了,众人依旧激动。 不同于乡试和会试,武科举殿试先外场再内场。先武后文的意思是,武科举虽考文,但仍以武艺高低择良才,内场成绩占的比重很小。所以今日校场的比试,是最关键的。 未示公平公正公开,殿试武举外场准百姓围观。校场四面设看台,北面为尊,由景和帝领重臣落座;东看台在左,为次尊,挤不上北看台的群臣在此落座;西看台再次,这里坐的多是百官家眷或城中富商;南看台为末,能得到入场券的百姓们便坐在此处。 因万岁出宫驾临校场,千牛卫、羽林卫几乎全部出洞维护治安,戒备森严。姜老夫人也带着儿孙们出门,早早坐在西看台上,等着儿子出场。他们来了一个时辰后,景和帝才到了。 万岁驾临,众人跪地。 前面到的是君王的引驾旗队,天王旗、十二星辰旗、天下太平旗、五方龙旗、金鸾金凤旗、狮子旗……各色彩旗迎风招展,鱼贯而入后是乐队,节鼓、大鼓、小鼓、羽葆鼓、铙鼓、金钲、长鸣、中鸣、横吹、拱宸、箫、笳等乐器齐鸣,真可谓旗帜鲜明,锣鼓喧天。 乐队过后,是被羽林卫和千牛卫重重保护的六匹马拉的天子马车,其上坐的便是当今最尊贵的两人:皇帝皇后。他们之后,又是乐队和仪仗队,过了好久才过完。 姜留被这场面震撼了,跟景和帝的排场比起来,现代电视剧里演的天子出行场面简直弱爆了有没有。这才叫天子威仪啊!五岳神君也是不开眼,干嘛让她穿成大周姜家小六娘,而不是大唐武家四娘武媚娘呢? “六妹,起来了。”天子落座喊了平身后,姜慕燕发现妹妹还跪着,便想把她拉起来。不过她的手刚伸出去,姜凌已经把妹妹抱起来,稳稳放在了木板座上。 看着面前跪着的三十武贡生,景和帝的目光独独落在一身玄衣,利落无比的姜枫身上,“众卿平身。” “谢万岁。” 贡生们刚刚被黄隶培训了半天,这会儿喊得又齐整又响亮,景和帝听得万分愉悦,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后,便宣布比试开始。 待贡生们去旁边准备时,景和帝满意地与康皇后道,“本科贡生,尽是才貌双全的良才。” 您直接说姜枫是才貌双全的良才就好了……康皇后笑道,“恭喜万岁,喜得良才。” 景和帝翘起的嘴角,看着贡生们五人一组,进场比试弓箭。 不同于上次比试,姜二爷这次抽的位置靠前,第一组便出来了。都是拉弓射箭,也不知道为啥,姜二爷就比别人看起来潇洒自如,风流倜傥,引得位置最差最远的南看台上一阵阵欢呼叫好。 景和帝也甚是欢喜,不过看到姜枫步射之后侍卫拉过的矮矬马时,景和帝的嘴角落了下来。姜枫的马配不上他,若不是自己赐他一把弓,他的弓应该也很差吧?姜家小门小户,哪会有什么好东西。 西看台上,姜家小姐们们的心跟着姜二爷的箭起起伏伏。当姜二爷搭箭瞄准时,她们屏住呼吸,紧张万分;当射中箭靶时,她们就欢呼叫好。不过因为坐的是西看台,官员女眷甚多,她们也不好大肆庆祝,远不如南看台的百姓自在。 待爹爹三十支箭全中时,姜留一下就跳了起来,“好!” 她这一声很响亮,前后左右地人都看了过来。待看清这个小姑娘冰雕玉琢的模样,都忍不住暗赞一声,好漂亮的小娃娃。 握住姜留手的哥哥、姐姐将她拉下来,坐在座位上时,姜留还在狂喜之中,爹爹严肃正经射箭的模样,实在是帅得没边了! 远处北看台上的景和帝也忍不住赞出口,“好!此等场合还能如此沉稳专注,将是好将,弓也是好弓。” 为了让姜枫专心比试,您都特意下旨让乐阳在府中闭门思过了,姜枫若不专注,对得起您这份圣意么!康皇后笑道,“旁边那位蓝衫贡生也不差。” 因为今天有万岁观阵,姜二爷比完了也不能回去歇着,而是要在一边整整齐齐地等着下一轮比试。盯着烈日站在校场边,实在是太无聊了,姜二爷把手伸到背后,给他心爱的得胜顺毛。 旁边的大胡子蓝衫贡生低声道,“在下谭锦华,姜谪仙的箭,比上一场还稳了。” 这就是与太后名讳冲撞了的春闱会元,姜二爷也客气道,“谭会元箭箭正中红心,在下望尘莫及。” 谭锦华叹了口气,“在下苦练二十余载,也只得这点本事,待会儿上马真刀真枪的比试才是见真章,在下只盼着能抽个好签,别碰上强手。姜谪仙对战练得如何?” 只会几招的姜二爷却具有超乎寻常的自信,“比箭术稍好,应对一轮应没问题。” 谭锦华诧异转头,见姜二爷双目紧紧盯着场上,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道,“郭静平也很厉害。” “对,他也很厉害。”他会超过你,成为本科的武状元。姜二爷默数着郭静平的箭数,又是一个全中!到目前为止上场的人都是全中,果然是人才济济。 待到骑射比试完,就该是对战了。黄隶命人将签桶送过来,贡生们依次抽签,签上有两个号码:上边是自己的号,下边是对战人的号。姜二爷抽中了十四号,对战人是八号,只盼着八号不是黄锦华或郭静平,其他人他都不怕。 “一号!二十四号!入场。”黄隶喊完,众贡生左右看,只见郭静平与一个荣长脸的汉子翻身上马,提兵器进入场中。 荣长脸的汉子用的兵器是三叉戟,郭静平是红缨枪。南看台上的郭南雄看着他爹入场,紧张地站了起来。 正文卷 第228章 这是什么运气 三叉戟竟然长这样? 这武器姜二爷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前只听说书人讲过三叉戟是三国英雄吕布用的兵器,听着就很厉害,让他忍不住为郭静平捏了一把汗。 谭锦华是个爱说话的,“三叉戟是戈和矛的合体,勾啄和刺击这两方面的杀伤力比戈和矛都要强,郭静平的长枪对上三叉戟,并不站上风。姜谪仙用什么无处武器?” “枪。”姜二爷紧盯着场上已经站在东西两侧,持兵器马头对马头的两人。 一声鸣锣后,荣长脸的汉子大喝一声,夹马持戟向前冲去,郭静平亦大喝一声,端枪迎上。 “当!” 两兵相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姜二爷看不出他们谁厉害些。 “戟比枪沉,但郭静平力道更稳,这一场,郭静平赢定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一招,谭锦华就看出了门道。 这话姜二爷爱听,他转头冲着谭锦华笑道,“不愧是会元,一招就能看出输赢了!” 谭锦华被姜二爷笑得心神一颤,暗道:老天爷,第二局千万别让我对上姜谪仙,因为他这张脸,我真砸不下去啊。 第三回合时,郭静平将荣长脸的汉子打落马下,胜。 “郭静平套路娴熟,以前一定有过对敌经验。”谭锦华分析道。 “他以前是跑镖的镖师。”姜二爷到了南看台上郭南雄的呐喊声,便转头去看身后不远处的西看台,恰好与自己的儿子对上了眼神。 姜二爷挑挑眉:听见人家儿子怎么喊的没有?得会儿老子胜了,你也这么喊。 姜凌转开头,傻,不喊。 姜二爷瞪眼,却见自己的小闺女挥舞小胳膊跟自己打招呼,笑得极为开心。姜二爷笑着竖起食指放在朱唇前,示意她不要大声喧哗,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模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逗孩子!姜老夫人和姜松同时瞪眼,姜二爷立刻转回身,一本正经地观战。西看台上的女眷们则因为姜二爷这回眸一笑,心神荡漾。 “八号,十四号,入场!”黄隶喊完,姜二爷翻身上马,提枪进入场中,东西南三面看台一阵骚动。万岁坐镇的北看台很安静,万岁很激动。 姜二爷提着一杆铁枪,看着对面同样用枪的家伙。一照面,姜二爷就觉得对面那家伙不顺眼,看着很欠揍。 听到锣声后,姜二爷还没动,对面那家伙已经大喝一声往这边冲了。姜二爷持枪一夹马肚子,得胜立刻向前冲上去。快到两马相接时,姜二爷用力一拉缰绳,双脚踩紧马镫子。 这招姜二爷与得胜近一个月来练了无数遍,得胜抬起前蹄仰头嘶鸣。这一招叫做马起扬,并不是所有马都能做到的。 对面的人和马都被吓了一跳,就在这时,姜二爷双手握铁枪,一招力劈华山狠狠砸了下来。 八号大惊,抬枪便挡。 两枪相碰发出“当”地一声重响,八号大汉双手虎口被震裂,长枪脱手。此时,姜二爷的第二招已经姜二爷横扫千军已经到了他的腰间,不过并没扫下去,“兄弟,还打不打?” 都这样了,还怎么打?八号忍着手痛抱拳,翻身下马向着北看台磕了三个头,才捡起长枪退下。 此时没人看他,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招制胜的姜二爷身上。景和帝忍不住赞出口,“好,果然神力!” 万岁都说好了,群臣跟着七嘴八舌地夸,刘承也跟着带笑点头,心里却异常暴躁。南看台掌声雷动,西看台上也想起掌声和呐喊声,叫得最欢的,就是姜三郎和小四郎。姜留与哥哥、姐姐也很激动,“太帅了,这招太帅了!” 姜慕燕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直跳,“帅是帅,不过太危险了。” 姜凌点头,“马起扬时,马脖子和马腹都暴露出来,如果对方冒死趁机攻击战马,很可能会反败为胜。” 败的退下,胜的依旧回到场边,姜二爷回到场边站好。赶巧了,他旁边依旧是黄锦华,黄锦华忍不住巴拉巴拉地夸姜二爷厉害,一直夸到再次抽签。 姜二爷顺手抽了一支,见签上只有一个数字时,大喜。第一轮三十人,胜者十五人,所以第二轮对战时有一人轮空,直接晋级。姜二爷轮空了,也就是说他直接进入外场前八名了! 这是什么逆天的运气啊,姜二爷眉开眼笑。 西看台上的姜家人看着第二轮一组组比试完,才发现姜二爷轮空了,也忍不住笑开了花。姜老夫人道,“回去一定要酬神!” “娘多捐些香火钱。”姜松也是眉开眼笑,二弟外场进了前八,不出意外就是二甲了,这轮他歇息了一会儿,下一轮体力充沛,胜算更大。再胜了的话……二弟就是前四了?! 姜松突然紧张起来。 郭静平和谭锦华也顺利过关,回到场边继续抽签,现在只剩了八个人,再次抽签。 姜二爷抽了一支,他是一号,对阵六号。姜二爷不想入前三进千牛卫,所以他已经没有了斗志,打算在这轮败下去,前八,他已经知足了。 可谁知一上场,姜二爷又不想退了,因为他对面的人是顾西聪。姜二爷虽然与顾西聪无仇无怨,但他与顾西聪的堂兄顾西岳有些交情,若今日败在顾西聪手下,姜二爷还真不好跟顾西岳交待。 也只能硬抗了! 姜二爷提枪上场,在众人的呼喊声中,与顾西聪战在一处。因知道但二爷力气大枪沉,顾西聪根本不上近前让姜二爷有机会砸他。但同时,他也没机会用矛扎到姜二爷。 连着五个回合,顾西聪都是远远避开姜二爷。看台上的武将们就嚷嚷起来了,“干什么?他们这是打阵还是玩走马灯?” “顾家这小子这样的确输不了,但他也赢不了啊!” “若这是两军阵前交锋,顾家小子敢这样败坏我军气势,我提刀上去劈了他!” “姜二怎不提枪追上去?” “……” 姜二爷也被顾西聪绕烦了,第六回合时,不等顾西聪再躲开,姜二爷便催马主动靠近,猛刺顾西聪的右肩,顾西聪侧身避开,用枪扎向姜二爷的心口。 看台上,姜家人和顾家人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谁知姜二爷这一招竟是虚招,他手一转,使出呼延图压箱底的绝招——撒手锏,长枪飞出,枪尖泛着寒光直奔顾西聪的胸口而去。 这一招用枪使出来实是惊世骇俗,看台上的武将们都惊呆了。这是哪家的枪法,怎还有这么一招? 顾西聪也没料到,他只得身体后仰避开。 他避开了枪,却能没避开姜二爷的铁爪,顾西聪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催马近前的姜二爷探手抓住了领口。 “你输了。” 顾西聪本想说他没有落马,不算输,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转念想到姜二爷扛鼎的模样,顾西聪觉得若不认输,那个鼎就是他自己了。 若被姜二爷举起扔下马,他还不如去死。 “多谢姜二哥手下留情。”顾西聪自己跳下马,认输。 姜二爷,又晋级了。 正文卷 第229章 姜二对郭静平 姜二爷回到场边,又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太阳很大人很多,他有点晕。怎么就进前四了呢? 倒回一年前,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能走到现在,这一年自己究竟干了点啥,怎么一晃悠,就成了大周武科举前四了?这跟假的一样。如果父亲还在,得惊掉眼珠子吧? 姜二爷仰头望着天上漂浮的白云,有种想哭的冲动。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再也没人能说他是废物了! 如果王氏还活着……想到亡妻姜二爷就忍不住一激灵,整个人清醒了过来,晃了晃脑袋望向场中与人对阵的郭静平。西看台上的姜留看着爹爹的背影,发现他望地望天望校场,就是不回头。如果他回头就会发现,祖母和大伯都眼泪汪汪的了。 坐在姜留身边的小姐姐已经激动地掰着手指开始算了,“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名,父亲中哪个好呢?” 姜留咧开小嘴儿,“探花好,探花好听。”状元郎、榜眼郎、探花郎,这三个之中她最喜欢探花郎。 一直到场上比完,前四名都出来了,姜凌才道,“父亲应是第四名。郭叔、谭锦华和程运波都比父亲厉害。第四也很不错了。” 对,做人不能太贪心,第四名已经比当初设想的好很多了。姜留握紧小拳头,紧张地盯着持签筒的考官走到爹爹面前。 又要抽签了。但愿爹爹不要抽到郭叔,姜留觉得他比谭金华还要厉害。 姜二爷上一轮是第一个选出来的,所以这次第一个抽签。他抽了三号,对战二号。谁是二号呢?姜二爷转头,郭静平苦着脸举起自己的签字,他是二号,对战三号。 阿弥陀佛!不用跟姜二爷对战的谭锦华暗暗念佛,冲着程运波呲牙笑得开心。程运波微微点头,脸上并没什么表情。 “一号,三号!”考官叫号后,谭锦华和程运波出列,骑马进了校场,场边只剩下姜二爷和郭静平。 姜二爷低声道,“他俩之间会是一场恶斗,待会儿咱俩上场后第三招,你就用金枪探喉,我下马……” 郭静平不愿意,“二哥,小弟不能忘恩负义。我下马,你上。” 姜二爷瞪起眼睛,“如果我胜了你,一招就败在谭锦华枪下,状元就是别人的。你胜了我,还能跟他争一争状元!” “二哥,我可以不要状元,真的。”郭静平转头,无比真诚地望着姜二爷。 姜二爷望着场上你来我往的谭锦华和程运波,低声道,“郭静平,爷不想进千牛卫,你是知道的。爷功夫不如你,不用你让。谭锦华拿下程运波后,能够歇一歇,但是你胜了我后要立刻迎战谭金华。所以咱们俩要速战速决,就三招!明白没有?” “二哥……” “明白没有?” “是。”郭静平应下,望着校场中苦战的两人,仔细观察谭金华的功夫套路。谭锦华是正经八百地武将之后,枪马功夫娴熟,一看就是经过名师指点的。郭静平是跑镖练出来的,若打得功夫长了,自己绝对不是谭锦华的对手。 若是僵持不下,就试试二哥的绝招?郭静平眼睛亮了亮,握紧了拳头。 场上两人酣战三十多回合,谭锦华才将程运波打落马下,东西南北四面看台都有人高声叫好。待两人给景和帝行礼退到场边后,姜二爷与郭静平已翻身上马,冲入场中。 众人的胃口已被方才那一对吊了起来,期待着这俩打得更精彩。姜家人没什么期待的安静看着,因为他们知道姜二爷不是郭静平的对手,这场必输无疑。 若说有什么期待,那边是期待姜二爷输得不要太难看。 场上两人分左右站稳后,姜二爷提枪便往前冲,郭静平催马迎上,两人看似凶险地过了一招,又调转马头杀到一处。郭静平唤了声“倒”后,长枪带着风声扫向姜二爷的肋骨。姜二爷仰躺在马背上,枪杆从他脸上两寸处扫过后,姜二爷起身便刺,郭静平用枪杆一拦。 两兵相接的声响传入众人的耳中,众人拍手叫好。这一场比上一场打得还精彩,好! 姜二爷厉害! 谁知他们的掌声还没落下去,郭静平挡开姜二爷的铁枪后,一转枪杆,冒着寒光的枪尖直奔姜二爷咽喉而去。抽枪抵挡不及的姜二爷侧身避开,谁知勒住马鞍子的肚带不知何时断了,姜二爷连人带马鞍跌落马下。 抬着手鼓掌的众人惊呆了,四周一片寂静,不知作何反应。景和帝皱起眉头吧,看吧,他就知道马不行,最后姜枫还是吃了马的亏! 姜二爷落地之后,郭静平也跳下马,两人给景和帝行礼后,姜二爷起身抱着马鞍,牵着他的得胜,走到场边一看,谭锦华正满脸冒汗,呼哧呼哧喘气。 谭锦华恨恨地瞪着姜二爷抱着的马鞍,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坏了呢! 考官的目光从马鞍上移开,喊道,“谭锦华、郭静平,入场。” 拼了!谭锦华深吸一口气,提枪上马,与郭静平冲入场中。姜二爷抱着马鞍走到场外时,姜家人已经从看台上下来,在场边等他了。姜二爷把马鞍子递给姜宝,故作遗憾道,“马鞍子坏了。” 姜三郎后怕地拍拍胸口,“得亏这次没下注押二叔胜,否则亏大发了。” 姜松瞪了小儿子一眼,对二弟道,“摔得疼不疼,可伤着哪了?” “没摔到。”姜二爷接过儿子手中的杯子,连喝了三杯水后,又用小闺女举着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又弯腰低头,衔住她递上来的秘制酸梅子,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姜二爷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这大热的天,二弟还披盔戴甲,脸都热得通红了,姜松很心疼,“再忍会儿,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被看台上,帝后正在聊天。 “万岁,姜枫前边那个面色棕黑的少年,就是他的儿子姜凌吧?” “应是。”景和帝早就听说姜枫有个黑儿子,但没想到竟然黑成这样。这父子俩一黑一白,真是亲生的? 正文卷 第230章 平 姜二爷与家人说了几句话,便回到场边与众贡生一起望着场上激战的郭静平与谭锦华。 见郭静平虽不占上风,但也没有落败的架势,姜二爷暗自庆幸自己三招败下阵来,如果让谭锦华喘匀了气,郭静平必定不是他的对手。谭锦华怎么也中不了状元,郭静平能跟他打个不相上下,状元就稳了,他押的三千两银子也稳了。 姜二爷偷偷伸了个懒腰,美滋滋地琢磨待会儿回去后要吃什么冰水。他脑袋里的冰水都过了十几种,场上的俩人打得依旧火热。 见此,姜二爷便又开始琢磨内场比完金榜公布后,他该去哪里走动,还哪些人情,救过留儿的黄隶和仁阳公主、帮着拦过孟三的平西侯、帮他打探消息的相翼候府、送他制枪杆铁木的柴易安……待姜二爷把需要去走动的人情挨个数了一边后,场上的俩人还在打! 这应该过了四十回合,万岁都看累了!姜二爷转头看北看台上的黄隶,琢磨着他会不会喊停。 就在这时,场上生变。郭静平竟使出了姜二爷的绝招——撒手枪! 枪飞向谭锦华时,郭静平也用力踩马镫和马背,蹿向谭锦华。众人看得倒吸一口热气——为啥是热气?太阳太大人太多,又晒又挤,能不热么! 郭静平这招绝对是险招,如果他没蹿到谭锦华的马背将他打落马下,那么输的就是郭静平。 如果这样输了,万岁选程运波还是郭静平做状元,机会各半!姜二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说时迟那时快。精疲力尽的谭锦华用枪挑开郭静平的撒手枪后,已来不及再打飞郭静平了。他的马也累了,谭锦华一边夹马肚子催马避让,一边伸手推郭静平,但马速没有郭静平的速度快,他的胳膊,被郭静平抓住了!借着蹿过来的惯性,郭静平撞在谭锦华身上,与他一起跌落马下。姜二爷憋着的一口气,这才敢吐出来。 成了! 两人都落马了,输赢怎么算?众人抬头看向北看台黄罗盖下的万岁。 景和帝侧头不知与黄隶说了句什么,黄隶行礼后,转身给场上的考官打了个手势。考官高声道,“谭锦华、郭静平,平!” 平了?至于状元是谁,得看内场成绩了。众人大呼过瘾,纷纷开始议论方才这几战。 最让人可惜的,是姜二爷。他的运气一直挺好,怎得如此关键时刻马的肚带折了呢,哪怕再晚折半个时辰,跟谭锦华夺状元的就是不是郭静平了。尤其是见到姜二爷再场边抱拳恭喜谭郭二人后,失落地低下头,众人心里怜惜顿生,恨不得冲过去,把那给二爷牵马的小厮锤死! 姜宝发现看台上众人尤其是众多女人,向他释放杀气,便好汉不吃眼前亏地跟姜二爷学,也低下了头。 他这一低头,众人的火气更大了。干了这么大的蠢事,你特么还觉得委屈了?! 就连景和帝,都觉得这厮万分不顺眼。姜家不光马矬鞍子差,连仆从都这么差劲! 姜二爷坠马,也有人高兴。刘承和孟二心里乐翻了,恨不得马上回府将这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姜二遭报应了! 姜二爷低头跟着众贡生进场谢恩,听景和帝训话、送万岁回宫后,姜二爷卸下身上的盔甲交给身边的考官,“有劳。” “虽然姜谪仙在场上没过几招,但谪仙的枪法绝不再谭锦华之下。”千牛卫副将宋春平接过盔甲,认真安慰“失落”的姜二爷,“这么想的绝不止我一人,谪仙回去后安心准备内场,一甲还是大有机会的。” 姜二爷抱拳行礼,“多谢将军美言,姜枫定全力以赴。” 宋春平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低声道,“在下宋春平,万分期待与谪仙一同在校场练枪、在皇宫值守。” 这两样都不想要的姜二爷也低声道,“姜枫也万分期待能有机会在宋将军麾下效力。” 想着姜枫万一能进了自己小队的情形,宋春平的嘴角咧到后脑勺,走路都是用飘的。 姜二爷回府,迎接他的都是笑脸。热了一身汗的姜二爷回西院梳洗更衣,出门就见儿女们坐在桃树下等他。此时桃花已落尽,桃叶郁郁葱葱,洒下一片阴凉。 三小只站起来行礼,“恭喜父亲。” 姜二爷翘起嘴角,自花草树木上褪下的春色,全挂在了他的眼角眉梢,“恭喜为父什么?” “恭喜父亲如愿以偿。”姜凌道。 “恭喜父亲金榜题名。”姜慕燕道。 “恭喜爹爹可以痛痛快快地歇着了。”姜留道。 “好。待过两日内场考完,为父带你们痛痛快快地玩它仨月!咱们去柳家庄避暑,去同穴山找天降,去藏云寺看落日……”姜二爷巴拉巴拉不停,带着孩子们往北院去见母亲。 姜老夫人见到小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快来快来,让为娘好好看你。” “今日日光暴烈,娘也喝些解暑的汤饮,莫上了火。”姜二爷坐到母亲身边,又道,“大哥也喝点。” 姜松笑得比母亲还高兴,“这样的暑气,再受十次我也不会上火!” 姜二爷咧嘴,“一次就够了。” “我儿受苦了。”姜老夫人握着儿子磨出茧子的手掌,掉起了眼泪,“这一年多来,我儿吃的苦,比前二十年加起来都多……” 姜二爷纠正道,“娘,是比前二十七年加起来都多。” 正感慨爹爹不容易的姜留,瞬间有种想揍爹的冲动。赖在祖母另一边的姜三郎问,“二叔,你能入一甲吗?” 屋里说说笑笑的众人都停了,望着姜二爷。理论上,郭静平和谭锦华会是前两名,第三名会在程运波和姜二爷之间产生。 姜二爷摇头,“程运波是会试第五名,他的功夫比我好,内场答卷也比我厉害,他的可能性更大些。我能入前四,实属运气。” 再说,姜二爷也不想入一甲进千牛卫,今天只穿了半天的盔甲,他就穿得够够的,以后再也不想穿了。 “不只是运气。”姜松不准二弟妄自菲薄,“你的枪法一点也不比旁人差。” “就是!”姜老夫人拍拍儿子的手,万分欣慰,“我儿不比任何人差!” 正文卷 第230章 平 姜二爷与家人说了几句话,便回到场边与众贡生一起望着场上激战的郭静平与谭锦华。 见郭静平虽不占上风,但也没有落败的架势,姜二爷暗自庆幸自己三招败下阵来,如果让谭锦华喘匀了气,郭静平必定不是他的对手。谭锦华怎么也中不了状元,郭静平能跟他打个不相上下,状元就稳了,他押的三千两银子也稳了。 姜二爷偷偷伸了个懒腰,美滋滋地琢磨待会儿回去后要吃什么冰水。他脑袋里的冰水都过了十几种,场上的俩人打得依旧火热。 见此,姜二爷便又开始琢磨内场比完金榜公布后,他该去哪里走动,还哪些人情,救过留儿的黄隶和仁阳公主、帮着拦过孟三的平西侯、帮他打探消息的相翼候府、送他制枪杆铁木的柴易安……待姜二爷把需要去走动的人情挨个数了一边后,场上的俩人还在打! 这应该过了四十回合,万岁都看累了!姜二爷转头看北看台上的黄隶,琢磨着他会不会喊停。 就在这时,场上生变。郭静平竟使出了姜二爷的绝招——撒手枪! 枪飞向谭锦华时,郭静平也用力踩马镫和马背,蹿向谭锦华。众人看得倒吸一口热气——为啥是热气?太阳太大人太多,又晒又挤,能不热么! 郭静平这招绝对是险招,如果他没蹿到谭锦华的马背将他打落马下,那么输的就是郭静平。 如果这样输了,万岁选程运波还是郭静平做状元,机会各半!姜二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说时迟那时快。精疲力尽的谭锦华用枪挑开郭静平的撒手枪后,已来不及再打飞郭静平了。他的马也累了,谭锦华一边夹马肚子催马避让,一边伸手推郭静平,但马速没有郭静平的速度快,他的胳膊,被郭静平抓住了!借着蹿过来的惯性,郭静平撞在谭锦华身上,与他一起跌落马下。姜二爷憋着的一口气,这才敢吐出来。 成了! 两人都落马了,输赢怎么算?众人抬头看向北看台黄罗盖下的万岁。 景和帝侧头不知与黄隶说了句什么,黄隶行礼后,转身给场上的考官打了个手势。考官高声道,“谭锦华、郭静平,平!” 平了?至于状元是谁,得看内场成绩了。众人大呼过瘾,纷纷开始议论方才这几战。 最让人可惜的,是姜二爷。他的运气一直挺好,怎得如此关键时刻马的肚带折了呢,哪怕再晚折半个时辰,跟谭锦华夺状元的就是不是郭静平了。尤其是见到姜二爷再场边抱拳恭喜谭郭二人后,失落地低下头,众人心里怜惜顿生,恨不得冲过去,把那给二爷牵马的小厮锤死! 姜宝发现看台上众人尤其是众多女人,向他释放杀气,便好汉不吃眼前亏地跟姜二爷学,也低下了头。 他这一低头,众人的火气更大了。干了这么大的蠢事,你特么还觉得委屈了?! 就连景和帝,都觉得这厮万分不顺眼。姜家不光马矬鞍子差,连仆从都这么差劲! 姜二爷坠马,也有人高兴。刘承和孟二心里乐翻了,恨不得马上回府将这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姜二遭报应了! 姜二爷低头跟着众贡生进场谢恩,听景和帝训话、送万岁回宫后,姜二爷卸下身上的盔甲交给身边的考官,“有劳。” “虽然姜谪仙在场上没过几招,但谪仙的枪法绝不再谭锦华之下。”千牛卫副将宋春平接过盔甲,认真安慰“失落”的姜二爷,“这么想的绝不止我一人,谪仙回去后安心准备内场,一甲还是大有机会的。” 姜二爷抱拳行礼,“多谢将军美言,姜枫定全力以赴。” 宋春平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低声道,“在下宋春平,万分期待与谪仙一同在校场练枪、在皇宫值守。” 这两样都不想要的姜二爷也低声道,“姜枫也万分期待能有机会在宋将军麾下效力。” 想着姜枫万一能进了自己小队的情形,宋春平的嘴角咧到后脑勺,走路都是用飘的。 姜二爷回府,迎接他的都是笑脸。热了一身汗的姜二爷回西院梳洗更衣,出门就见儿女们坐在桃树下等他。此时桃花已落尽,桃叶郁郁葱葱,洒下一片阴凉。 三小只站起来行礼,“恭喜父亲。” 姜二爷翘起嘴角,自花草树木上褪下的春色,全挂在了他的眼角眉梢,“恭喜为父什么?” “恭喜父亲如愿以偿。”姜凌道。 “恭喜父亲金榜题名。”姜慕燕道。 “恭喜爹爹可以痛痛快快地歇着了。”姜留道。 “好。待过两日内场考完,为父带你们痛痛快快地玩它仨月!咱们去柳家庄避暑,去同穴山找天降,去藏云寺看落日……”姜二爷巴拉巴拉不停,带着孩子们往北院去见母亲。 姜老夫人见到小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快来快来,让为娘好好看你。” “今日日光暴烈,娘也喝些解暑的汤饮,莫上了火。”姜二爷坐到母亲身边,又道,“大哥也喝点。” 姜松笑得比母亲还高兴,“这样的暑气,再受十次我也不会上火!” 姜二爷咧嘴,“一次就够了。” “我儿受苦了。”姜老夫人握着儿子磨出茧子的手掌,掉起了眼泪,“这一年多来,我儿吃的苦,比前二十年加起来都多……” 姜二爷纠正道,“娘,是比前二十七年加起来都多。” 正感慨爹爹不容易的姜留,瞬间有种想揍爹的冲动。赖在祖母另一边的姜三郎问,“二叔,你能入一甲吗?” 屋里说说笑笑的众人都停了,望着姜二爷。理论上,郭静平和谭锦华会是前两名,第三名会在程运波和姜二爷之间产生。 姜二爷摇头,“程运波是会试第五名,他的功夫比我好,内场答卷也比我厉害,他的可能性更大些。我能入前四,实属运气。” 再说,姜二爷也不想入一甲进千牛卫,今天只穿了半天的盔甲,他就穿得够够的,以后再也不想穿了。 “不只是运气。”姜松不准二弟妄自菲薄,“你的枪法一点也不比旁人差。” “就是!”姜老夫人拍拍儿子的手,万分欣慰,“我儿不比任何人差!”</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32章 刮目相看 内场答卷完毕后本届科举就考完了,十日后也就是五月初八将张金榜公布三甲名单。 为何是十五日?因为这些考卷先由考官们阅过,分出三等后送到万岁面前,待万岁御笔亲自圈出一甲。圣上日理万机,不可能像考官那样每日阅卷,所以需要的时间是最长的。 考完之后,成绩未出来这段时间是最让人期待也是最放松的时候,姜二爷彻底放飞了自我,清平江的画舫、东西二市的书楼茶楼酒楼,无不留下他的身影。姜留想见她爹,还得赶运气。 一连五日未见到爹爹后,姜留生气了,揪着桃叶碎碎念,“还说带我们出去玩呢,大骗子!大骗子!” “姑娘,姜家庄的樱桃红了,咱们不如叫上鸦叔和卢师傅,一起去摘樱桃?”书秋说完,还忍不住吸溜了吸溜口水。 “武婢和护院还没到呢,祖母不让我出门。”姜留继续揪着桃树叶,“爹爹这个大骗子!” 在清平江上荡舟吃酒的姜二爷,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吹着带水汽的清风,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他对面长榻上躺着柴易安笑问,“昨日,考官已经把贡生的答卷送到宣德殿,现在就等着万岁御笔朱批了,二哥紧张不紧张?” 姜二爷头枕双头,“不紧张,我答得还不错,中个二甲还是能的。” 因早就知道姜二哥不想入一甲,柴易安也就直说了,“我跟父王说了,待二哥差事定下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咱哥俩在一块,不管是边塞放牧养马,还是海边摇橹网鱼,都是个乐呵。” 边塞和海边他都不想去,姜二爷打了个哈欠,“翰之,我想做那种吃空饷不用做事的差事,最好不要离开康安,我在这里舒坦。” 这样的好差事有,但都被一些老东西霸占着,轮不到他们头上。柴易安叹了口气,“咱们先出去熬几年,混出点名头再回来养老。二哥,其实出去带着也没那么难受,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没人在耳边唠叨。” 姜二爷摇头,“出去之后什么都要靠自己,哪有在家舒坦?我实在舍不下留儿,带她出京又怕她受苦。” 留儿是被二哥捧着长大的,难得的是这孩子居然没被宠坏,柴易安也很喜欢她,“要不,咱们在兵部衙门或羽林卫里挑个差事做?这样不用出京。 姜二爷忽然笑了起来,且越笑越开心,柴易安也不问他笑什么,只是跟着他一起傻乐。笑完了之后,姜二爷道,“翰之,我想到了去年五月,白晅去姜家跟我说武举要加试马枪的是时候,劝我不要去费功夫考武举,让我跟着他去羽林卫混几年熬个校尉的事。” 柴易安感慨道,“白三前两日也跟我提起这事儿,他说想到去年那话,现在就觉得脸红。” 此一时彼一时,姜二爷如今已是正经八百的武进士,还是在万岁面前挂了号的红人。他去哪都得被人高看一眼,若去羽林卫,进去便不只是校尉。若当初姜二爷听了白晅的话,放弃武举跟他进羽林卫,哪有现在的风光。 姜二爷想说的却不是这个意思,“白三那时是真心实意地帮我出主意,这份情我到什么时候都领。我是感慨这一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柴易安点头,“去年的现在,谁能想到今日呢。不是小弟吹捧,二哥实在是让兄弟们刮目相看,兄弟们如今在你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不配跟你混了。” 受姜二哥的影响,他们这一帮二十出头三十不足不思上进的兄弟们,都想着要干点什么了。这是好事,却也意味着他们兄弟的一块吃喝玩乐的日子要结束了,柴易安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姜二爷美滋滋地道,“莫说你们觉得刮目相看,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柴易安…… 不愧是你! 正阳殿内玉案上放着厚厚的贡生答卷,景和帝先翻了翻武科举放在最上边的三份,是谭锦华、程运波、郭静平的。 景和帝接着往下翻,一直翻到第六份,才看到姜枫的答卷。他沉下脸,将姜枫的答卷抽出来,展开细阅一番,又将被本科主考曹文元摆在最上边的三份答卷看了一遍,吩咐道,“宣左相、曹文元、黄隶。” 这三人在宫门外打齐,一看就知道万岁找他们,为的是科举之事。宣会试两位主考之外,还宣了左相,就说明万岁对他们选出来的一甲不满,想请左相参议。 究竟是对哪个不满呢? 曹文元垂眸,莫不是……姜枫吧? 待他们三人进殿后,景和帝给左相赐座,左相辞,尊君臣之礼与曹文元等人站在一处。尹骞曾在景和帝少时曾入宫教他读书,天地君亲师,乃人之伦常,景和帝为君也重师道,登基后封自己的授业恩师为太傅,请他入宫说话时多会赐座,尹骞十次里有九次是推辞的。 景和帝开门见山,“曹爱卿与贡院众卿不辞日夜,已将文武贡生的答卷审阅完毕,分出三等。科举择才,关乎天下,朕想请太傅与黄将军参详参详,再做定夺。” 说罢,景和帝让人将文贡生的前三份答卷送到尹骞手中,又将武贡生的前三份答卷送到黄隶手中,让他们看一看,然后又问曹文元,“曹卿觉得,此科贡生如何?” 曹文元躬身行礼,“万岁治国有方,大周四海升平,万民安居乐业思报国,此次贡生策论答卷条理清楚,常有新意,让人耳目为之一亮;行文流畅,旁征博引,文采卓然。只是……” “只是什么?”景和帝问道,尹骞和黄隶的目光也停在纸上,倾耳细听。 曹文元再拜,“只是有些武贡生,应是平日里将精力放在习武上,字迹不够工整,行文不够流畅,文采也实在称不上好。” 立在景和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杨奉抬眸看了一眼曹文元,他说的“有些贡生”,里边肯定包括了姜枫吧? 黄通转头瞄了一眼左相手中的答卷,字确实写得比自己手中这份赏心悦目,但文官与武将的要求本就不同。武将上马安天下,文官执笔定乾坤,你让武贡生跟文贡生比字迹、行文、文采算怎么回事儿? 有种咱把文贡生拉到校场上跟武贡生比试比试,看他们能活下来几个! 正文卷 第233章 君有错吗? 曹文元说完,景和帝心中也不舒坦,“所以卿将武贡生中文采斐然、书写工整者排在了前边?” 曹文元连忙解释道,“回万岁,微臣等是先选文意,若文意相差无几,再辅之以行文、字迹。” 见万岁的脸色不好看,尹骞便解释道,“万岁,依我朝祖制,文科举确如曹大人所言之法列先后顺序。但武科举历来先武后文,以外场成绩为主。” “万岁,太傅大人言之有理。”黄隶接着尹骞的话,但语气可比尹骞重多了,“武将上场杀敌,拼的是功夫、谋略和胆识,武科举选的是武将,不是军中文吏。臣认为,若择武状元与文状元同规,那么想考武状元的举子们须得话大量功夫去练字,这样不是舍本逐末么?” 这话景和帝爱听,“卿所言甚是,朝中一举一动,关乎天下举子所思所想,丝毫马虎不得。依卿看,这三人的策略答得如何?” 听万岁这么说,黄隶心里舒坦多了躬身再拜,道,“万岁制策三问,前两问三人所答大同小异,第三问上所见不同。臣对曹大人这样排,并无异议。” 曹文元嘴角刚刚翘起,便听尹骞道,“老臣也对曹大人所择文贡生中这三人无异议。只是听了曹大人方才之言,老臣想知道武贡生中,可有质胜而文不及前三人者?” 这话直白的意思就是,武贡生的答卷中是不是有内容比曹文元选出来的一甲好,但是文笔却不如他们的。 这个老家伙,真是万岁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曹文元的嘴角又拉直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微臣等觉得好的并不一定好,微臣请万岁将文武贡生前十的答卷赐下,请太傅与黄将军一观,择其优者再呈万岁御览。” “准。”这话正合景和帝心意,他让杨奉将桌上四至十名的答卷,递给尹骞和黄隶。 黄隶逐一翻阅,待看到姜枫的答卷时,胡子忍不住抖了抖。曹文元说的“有些人”就是指的姜枫吧。 这厮的字还真是随了他的本性。姜枫张扬,他的字写得比旁人的大一倍还不止,字与字之间的举例也大,所以别人写五页纸能写完的对策,他写了八页。若单论字数看,他写得一定没旁人多。除了字大,姜二爷的字一看便是没有下过苦工的,运笔不够沉稳,笔画轻柔,笔压得很轻。他这样的字,能入得了曹万元等老学究的眼才怪。 但是这字,却让黄隶觉得很舒服,他一口气读完,又换了第七名的答卷读,待他读完第十名抬起头时,发现万岁和太傅、曹文元都看着自己,便惭愧道,“臣愚钝,在揣摩词意上费了许多功夫。” “卿觉得如何?”景和帝面色如常地问。 “臣觉得有两人答得不错”说罢,黄隶将第六名和第四名的答卷双生递上。 杨奉接过来见到有姜枫的答卷,眼里便有了笑意。景和帝认真看了一遍,又递给尹骞。尹骞看过后,便道,“请万岁赐武贡生前三名的答卷于老臣一观。” 待看过前三名和第四名、第六名的答卷后,尹骞便知道景和帝为何叫自己来了——万岁相中了姜枫,想点他为进士及第。不过既然前三名是贡院各考官推举的,万岁想点姜枫,就得有理由。 这个理由不能由万岁说出口,那就由他来讲吧。 尹骞问黄隶,“黄将军为何觉得第四名与第六名答得不错?” 黄隶道,“还是第三问的差距,这两人都提到漠北戍边当以攻为守,此法与朝中诸位大人之见不同,但却甚得隶心。尤其是第六名还提到用唐府兵制来解我朝养兵之困,与隶不谋而合。” 第六名,正是姜枫的答卷,景和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内心是喜悦的。 尹骞点头,再问曹文元,“第六名的答卷虽文采不及前三,但确实有独到之处,不知曹大人和贡院诸位大人为何但他排在此位?” 这狡猾的老东西,真是明知故问!曹文元道,“太傅您看,此人文中之意与郭静平与郭静平异曲同工,有郭静平珠玉在前,他的对策难夺其美。另外,此生字迹潦草,用笔虚浮,文中还有错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竟有错字?黄隶皱皱眉,他怎没看到。 尹骞将第六名的答卷展开,呈到万岁面前,“万岁,两位大人,当听过字如其人之说吧?” 景和帝点头,尹骞接着道,“此人字体较大,笔画轻柔,运笔流畅,说明此人热情豪放。” “不错!”黄通暗挑大拇指,潦草被就是流畅,虚浮就是轻柔,不愧是太傅,境界果然在曹文元之上。 景和帝也点头,心中万分认同太傅之言,姜枫的字是练得不好,但字如其人,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真诚,让人观之可亲。 尹骞又问,“曹大人说此生对策中的错字,不知在哪一处?” 曹文元也不傻,他当然知道万岁喜欢姜枫,他也想顺坡下驴,遂了万岁的意。但秦相早就吩咐过姜枫决不可进前五,曹文元怎敢违背。于是,他上前点着答卷的一处道,“此处该用曝,他用的暴。” 黄隶也凑过去一看,暗道真是老学究,少个日怎了?少个日你就看不明白了?看明白不久得了! 景和帝也皱起眉。 尹骞笑道,“《说文解字》云:‘暴,晞也。从日,从出,从収,从米’。合四字会意,乃为日出而竦手举米晒之意;《周礼·天宫·染人》中又云:‘凡染,春暴练’。暴本就有曝之古字,何来用错之说?” 居然还能这样?黄隶恍然大悟,“太傅高才,隶钦佩之至!” 景和帝的眉毛刚刚舒展,便听曹文元道,“暴确实是曝之古字,但如今早已不混用。若将太傅之言告知天下书生,恐难令人信服,今后科举再有错字,举子以太傅之法辨之,我等当如何?”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曹文元还固执己见,尹骞的脸也沉了下来,“曹大人,暴与曝通用,今也有之。” “请太傅明言。”我倒要听听是谁还会犯如此下等的错误! “合政六年河北东路大旱,终年未雨。十二月,先帝亲笔手书圣旨,令沧冀博三州开仓赈灾,其中便有‘河低鱼暴’四字。” 尹骞这一明言,曹文元便哑口无言了。 一国之君会用错字吗?当然不会!先帝都这么用了,你能说现在这俩字不混用吗?! 正文卷 第234章 金殿传胪 曹文元从皇宫出来回到翰林院,越想越不服气,便派人给秦相送信儿,好让秦相明白不是他曹文元不尽心办差,而是万岁偏向姜枫,尹相又无理搅三分,他也别无他法。 得到消息后,秦天野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个插科打诨逗乐子的弄臣罢了,也值得万岁如此费心。” 秦府的谋士陶徐低声道,“相爷不知,因姜枫之事,百姓已在私传万岁有龙阳之好。若姜枫入千牛卫陪王伴驾,实在有损天威。” 另一位谋士赖方平的鼠眼转了转,捋着统共没几根的胡子道,“谣言起,传入万岁耳中后,万岁必然大怒,或许会临幸后宫嫔妃已破除谣言。以此看来,姜枫入千牛卫或许并非坏事。” 秦天野的女儿,景和帝后宫四妃之容妃秦雪娟,如今只诞下一位公主,如何能让容妃得宠诞下龙子,是秦天野最在意的事。听赖方平这么一说,他的眸子便抬了起来,“武科举向来以武论长短,万岁愿点谁为进士及第便点,左右不过是个武夫罢了。” 赖方平捋着稀疏的胡子道,“相爷所言极是。太傅善察言观色,他帮姜枫是为了取悦万岁,黄隶却也帮着姜枫说话,这便让人不得不深思了。” 陶徐分析道,“三月十九日,黄隶与仁阳公主进成时曾救下姜枫的女儿,黄隶又是本科的外场的主考。姜枫虽不才但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黄隶见他得圣上欢心,想让他留在千牛卫,对黄家和仁阳公主并无坏处。” “姜枫有眼无珠不识抬举,在千牛卫也混不出什么名堂。”赖方平哼道。若姜枫肯尚乐阳公主,现在早已是秦相的人,何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千牛卫副将之位如此奔波! 皇宫宣德殿内,尹骞被景和帝留下陪他一起看本科贡生的答卷,待看了几十本,挑出一下水平不错的后,景和帝才让杨奉上茶。 尹骞喝了几口,才轻声问道,“万岁有意点姜枫为探花?” 景和帝点头,“朕觉得他比程运波更好。正如太傅所言,字如其人,程运波的字小、间架结构不稳,笔画扭曲,一看便非良才。” 天子点状元,的确是以才学武功为主,但第一印象也很重要。若贡生的笔体不备万岁喜欢,也很难入一甲。是以每科状元的字都会成为天下书生争相效仿的笔体,为的就是自己参加殿试时,能入万岁的眼。 “万岁慧眼如炬,程运波确实非探花人选。”尹骞继续道,“请恕老臣斗胆一问,万岁点姜枫为探花,乃为何意?” 宣德殿内陷入沉默。 在众人的期盼中,殿试张榜传胪之日,终于到了。这日一大早,姜二爷天不亮便起来沐浴换上公服,准备随大哥进宫上朝,面圣。 贡生面圣的公服是礼部和鸿胪寺准备的,按大周服制,官员公服三品以上用紫,五品以上用朱,七品以上绿色,九品以上青色。科举三甲进士,被授官职为六品或七品,所以姜二爷的公服是绿色的。 这些日子,陈氏专门请了人教姜慕容男子服裳穿戴,因为女子嫁人后要服侍丈夫,这是必须学的事项。姜留闲来无事也跟着听了几嗓子,所以她现在对大周的男子服裳有了些了解,晓得他爹身上这公服是曲领大袖的款式,下裾加了横襕,腰间束的是革带,头上是黑色幞头,脚上穿的是乌履。 姜二爷见小闺女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便抬袖转了一圈,“如何?” 她爹是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姜留点头,“好看,不过爹不热么?” 姜二爷却美滋滋地道,“这是凉衫,不热。” 待到了北院,看到绿色爹爹与穿五品红色朝服的大伯站在一起,姜留忍不住笑出了声。 时候已经不早了,姜老夫人连忙命人摆膳,膳后又亲自送两个儿子出门。看着小儿子挺拔的背影远去,姜老夫人又红了眼圈,枫儿要出事仕了。 “二伯中探花,二伯中探花……”姜留听着五姐姐在耳边不住地念叨,也跟着紧张起来,爹爹会是殿试第几名呢? 今日早朝,人比往日多了两百多,熙熙攘攘,甚是热闹。到了礼部衙门口,听大哥唠叨了一路的姜二爷从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向前边的一片绿色,很快混入其中。 姜松进了礼部,不大一会儿便跟着又跟着礼部尚书陶思正和鸿胪寺卿顾应贤走了出来。今日金殿传胪的仪式,由礼部协同鸿胪寺完成,容不得一丝差错。 众贡生见到两位身着紫服的大官出来,立刻安静下来,躬身行礼。 姜松从数百穿同色公服的贡生中,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二弟。自小便是如此,二弟就算掉进人山人海里,还是能被人一眼看到,姜松翘起嘴角。 时间紧急,陶思正和顾应贤讲了几句后,便领着众贡生浩浩荡荡地赶往传胪大殿——崇和殿。 与姜二爷并排走的郭静平小声道,“二哥,要见分晓了。” “不错。” “二哥,你紧张不?” “不紧张。”郭静平稳入一,自己的二甲也十拿九稳,姜二爷一点也不紧张,他热。扇子不在手中,他不习惯。 崇和殿檐下和门的左右两边,携各种乐器的乐部的乐师们好奇地打量着诸贡生,小声交谈着。 崇和殿内,文武百官已分左右站立,众贡生按礼部官员的指引,文贡生按会试成绩站在文官之后,武贡生站在武功之后。因文贡生远多过武贡生,所以末尾的一些人只得站在殿外。排第十二位姜二爷站在崇和殿中,松了一口气,总算不那么热了。 礼部鸿胪寺官员设黄案于崇和殿内东侧,内阁学士杜海安双手捧黄榜置于黄案之上,自黄榜一出,众贡生的心便落在了上边,恨不得冲过去看看自己的名字在低级等第几名。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到正阳殿奏请圣上出宫到崇和殿升座,众臣和贡生行三跪九叩之礼。 跟姜松一样,在众多绿衫中,景和帝一眼便看到了姜枫。不过他的目光在姜枫身上一扫而过,抬手道,“顾卿,宣。” “臣遵旨。”顾应贤出列,起身到黄案前拿起黄榜,展开。 正文卷 第235章 出乎意料的结局 鸿胪寺卿顾应贤展开黄榜,高声开始宣道:“景隆五年五月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到此处,众贡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揭榜的时刻终于到了。 顾应贤顿了顿,高声道,“文举第一甲第一名贺福林、武举第一甲第一名郭静平。” 鸿胪寺官员立刻引着贺福林和郭静平出班,跪地。 “文举第一甲第二名何长柏、武举第一甲第二名谭锦华;文举第一甲第三名黄庭俊、武举第一甲第三名郎超。” 听到武举第三名的名字,众人都愣了,尤其是曹文元和黄隶。武举第三名居然不是姜枫?! 怎么可能? 曹文元忍不住抬头,见景和帝目视前方面容威严,连忙又低下头。 莫说旁人,连郎超自己都愣了。直到鸿胪寺官员过来催促,他才匆忙出班,跪倒在御道上。 姜松听到郎超是探花,立刻看向对面的二弟,却见他虽规规矩矩地站着,脸上的笑却藏也藏不住。这笑容跟他去赌坊赢了大钱时一模一样,姜松皱皱眉,忽然想冲上去给他几巴掌。 姜枫望着跪在地上的第一甲六人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与他身边失魂落魄的程运波形成鲜明对比,高高在上的景和帝将他们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文举第二甲梁立元、马秋平……”顾应贤念了六十多位文进士,才念叨,“武举第二甲姜枫、罗德胜、程运波……” 听到自己居然是二甲第一名,姜二爷笑得更开心了,他旁边的程运波更失落了。 待顾应贤念完,第二甲的进士跪地,随后便是人数最多的第三甲。顾应贤念了许久才念完,第三甲的同进士们跪地,在乐部众乐师奏响的《庆平之章》中,众进士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景和帝回宫,礼部堂官用云盘捧榜在前,一甲进士在后,自景风门处皇城。又有礼部堂官引第二甲第三甲的文进士自安上门、第二甲第三甲的武进士自含光门处皇城,置榜龙亭,再行三叩之礼。 皇城外龙亭旁的街道上、房顶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看到众进士以什么顺序从哪个门走出来,他们便知道一甲都有谁了。除了文武状元最引人注目外,便是子含光门内第一个走出来的姜二爷最扎眼了。看到他从这里走出来,众多赌徒听到了心碎和银子飞走的声音。 姜二爷没入一甲这件事,实在让康安城百姓失望不已。很多人磨刀霍霍,准备去姜家吃马肉。 众进士礼毕后,乐师在前鼓乐,京兆府备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贺福林和郭静平,是今日康安城中万众瞩目的焦点,是最具荣耀的两人。 状元归第,非状元就地解散。姜二爷跟大哥说了几句话,便被众人簇拥着回了姜府,向母亲报喜。 得知爹爹居然没入第一甲,姜留感到很是诧异,“怎么可能呢?” “第二甲第一名已经非常不错了。”姜慕燕满脸欢喜地在妹妹耳边小声道,“比大伯还要好。妹妹,咱们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去!” 姜慕燕拉着妹妹给父亲道贺后,便跑回北院,带着妹妹跑到佛堂焚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她们刚磕完头出佛堂,姜二爷便到了。他问小闺女,“为父中二甲第一名的消息,可告诉你娘了?” 姜留…… “告诉了,留儿恭喜爹爹。” 姜二爷含笑点头,“今日府中摆宴,你俩就在西院带着,不必跟着出去招呼女眷,怪热的。” 这不合规矩,姜慕燕道,“女儿不热,今日父亲大喜,女儿该帮着祖母和伯母多做些事。” 巴不得去西院赚凉快的姜留也只得道,“女儿也不热,爹爹去忙吧,我们会照看好自己的。” 待父亲走后,姜慕燕激动地抓着妹妹的手道,“父亲是真的挂念娘亲,他中了进士,还不忘过来跟娘亲说一声。方才父亲走时,还特意望了一眼香炉,见香还燃着才走的。妹妹……” “姐姐……”姜留也握着姐姐的手。不是这样的,他爹是来让她娘瞧瞧他能中进士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姜慕燕欣喜中带着一丝哽咽。 “嗯。”是挺好的,这误会很是美好。 姜二爷中了二甲第一名后,错失了跨马游街的机会。文武第一甲跨马游街,“一日看尽康安花”这日,街边依旧占满了人。众人因为第一甲中没有姜二爷而感到失落,看着骑马而来的黑脸武探花,众人忍不住想这若是姜二爷得了探花,今日必定盛况空前。 可惜这样的场面,此生是见不到了。 状元跨马游街三日后,两位状元领诸进士上表谢恩。景和帝接到谢恩折子后,亲批红字,着礼部和兵部举办盛大的庆祝宴会,以示恩典,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琼林宴和会武宴了。 朝廷设宴和跨马游街,都是为了显示朝廷对科举制度的重视,鼓励天下年轻人读书习武,报效国家。 不同于文举琼林宴只有前两甲能参加,三十名武进士都被邀请参加兵部尚书主持的会武宴。万岁还派了杨奉来传旨赐御酒,宴会上十分热闹。 一甲前三名是会武宴的焦点,姜二爷亦是。他乐呵呵地端着酒杯,轮番敬过兵部各位大人后,又与自己同期的进士们畅饮,好不快活。 武将做事素来比文官利索,会武宴结束得比琼林宴要早。宴会结束后,喝得不够尽兴的姜二爷,拉着众进士去西市的酒楼喝第二场。 谁知刚出了兵部衙门,姜宝便凑过来在姜二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姜二爷便以家中有事为由,与众进士告辞,偷偷赶往皇宫。因为万岁传下密旨,要他会武宴会后入宫见驾。 姜二爷钻进一辆低调的马车,居然在里边见到了太监总管,杨奉。 杨奉笑眯眯地与姜二爷道,“请谪仙在车内洗漱一番。” 带着一身酒气进宫,确实不妥。姜二爷用车里的浓茶漱口、清水净面,又换上了姜宝给他送过来的新衫后,便乘着马车进了皇宫。 正文卷 第236章 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因奉的是密诏,所以姜二爷这次的待遇又提升了——进皇宫时的都不用下车受监门卫检查,杨奉直接撩开车帘亮了快牌子,监门卫便放行了。 待到了宣德宫门前下车时,姜二爷的腿都是软的。不是因为兴奋发飘,而是吓得发软。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万岁找他必定不是商量君国大事。不是军国大事却要下密诏,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了。总之,准没好事。 他刚中了进士,正想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呢,不想遇到坏事啊…… 进入宣德殿后,杨奉递上一个小药瓶,“谪仙吃两粒醒酒药吧。” 进门先吃药,更没好事了!姜二爷的脸色刷白,望着杨奉万分真诚地道,“杨大人,在下方才没吃多少酒,不会在万岁面前说胡话的。” 杨奉也不逼他,又拿出一个香囊,“谪仙将此香囊带在身上,遮一遮身上的酒气。” 因要见万岁,姜二爷身上的配饰、防身的东西都放在了马车上,便道谢接过杨奉的香囊,挂在腰间,才随着杨奉去了景和帝的寝殿正阳殿,行礼。 景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温和道,“平身吧。” 听着万岁的声音不像坏事,姜二爷的心才放下一半。 “方才去了会武宴?” 姜二爷恭敬回话,“是。” 景和帝又问,“这次殿试,卿未入一甲,你可知为何?” 姜二爷非常有自知之明,“臣知道。臣武艺不精做事不牢,对阵时落马输给郭状元;臣读书不精,不会遣词用典只会写大白话;臣字写得不好,污了万岁的眼睛,臣惶恐。” 你还写错了字……杨奉默默道。 景和帝听完笑了,“瑕不掩瑜,但卿的答卷很有新意,所以朕点了你为二甲第一名。” “臣谢万岁夸奖。”姜二爷再拜,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景和帝见姜枫如此紧张,语气又温和了些,“平身吧,朕叫卿来是与你随便聊聊,你不必如此拘谨。” “是。”姜二爷起身,万岁让他不必拘谨他就不拘谨,那他这些年在康安惩就是白混了。臣在君面前不拘谨守礼,那是找死! 景和帝问了几个殿试制策的问题,姜二爷一一答了后,自信心便渐渐跑了回来,脸上忍不住美滋滋的。看到没,我姜枫现在已经能跟万岁商讨国家大事了。景和帝却对他的水平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所知的都写在了答卷上,再问深一些他便不知了。 倒也实诚,景和帝笑意加深,“姜卿可有想做的事?” 杨奉抬头看着姜枫。这才是万岁叫他来的目的,在太傅的谏言后,万岁没点姜枫为探花,总觉得有些亏待他,便想为他安排个好差事。 姜二爷躬身行礼,“臣日后要忠君报国,绝不辜负万岁的期望、给万岁谈麻烦;还要孝敬老母,教养好子女。” 简单来说,咱要做个对国对家都有用的人。姜二爷对自己的应对很满意。 杨奉……这真是个棒槌,万岁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居然听不出来。 景和帝笑出了声,“三月二十那日,校场之上为卿送水的黑脸少年,便是卿的儿子?” 姜二爷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禀万岁,那孩子是臣的故友之子,因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所以臣将他收在身边教养。因怕旁人知道他的什时候会欺负他,臣便对外称他是臣的亲生儿子。” 杨奉愣了,景和帝扫了一眼杨奉,看姜枫的眼神越发柔和了。待姜枫走后,景和帝道,“此子乃世间少有的纯善之人。” 杨奉躬身,“您封他为送瑞谪仙,真是再合适不过。”杨奉躬身称赞。自己没儿子不着急,却拿别人的儿子当亲生儿子养,还养得那么起劲,他不傻谁傻! 姜枫这样的性子,放在朝堂上定会吃亏。若让他外出带兵,他便没办法养母教子,该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呢?景和帝沉吟片刻,吩咐道,“宣张文江。” 在赶往皇宫的路上,张文江在脑子里想了无数个万岁叫他进宫的原因,也准备好了如何应对才能让万岁知道他很有尽职尽责很有本事。但是,他准备的问题万岁一个没问,而是问他,“张爱卿,京兆府的官吏可能尽职尽责,为卿分忧否?” 张文江的脑袋瞬间转了好几圈。是谁在万岁面前告了京兆府的状,他告的是谁没尽心办差?若没有人告状,便是哪里又缺了官吏,万岁想从京兆府挑人去赴任? 很快,张文江便得体应对道,“臣禀万岁,京兆府官吏都尽心办差,只是力有所不及,还需微臣多点拨督导。”您想选才可以从新晋的进士中选,我手下的人很尽力但是很笨,没一个成器的。 “去年,万岁将五城兵马司归入京兆府,令臣掌五城民事。臣丝毫不敢松懈,大半兵马司官员也尽职尽责,但五城杂事繁多,难免有一二疏漏,请万岁恕罪。”若有人告状说京兆府的人没办好差,那就是因为五城兵马司部分人不服管教,是他们的错,不是我张文江的错。 大半兵马司官员尽职尽责,也就是有人不尽职尽责了。景和帝点头,“兵马司五位指挥使,可还当用?” 果然是兵马司衙门的事儿!张文江一边表明自己忠君尽职,一边痛陈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拿着空饷不干事。 大周建都时,五城兵马司归属兵部,任务是与确保都城内的安全,所以五城兵马司衙门的主事是兵马司指挥使,由武将担任。国事安定后,都城外有羽林卫把守,五城兵马司便闲了下来,渐渐被赋予处理一些民事。兵马司指挥使们都是大老粗,没耐心也没能力处理琐碎民事,于是,兵马司增设副指挥使,专司民事。 五城兵马司的民事都由副指挥使做了,城中又无贼子行风作乱,五位指挥使变成了闲职,整日游手好闲。所以,五城兵马司归入京兆府治下后,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的张文江看这些闲着遛鸟的指挥使极不顺眼。 尤其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余昌进,在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沈戎被革职后,余昌进仍当撒手掌柜,什么事都不干,更让张文江火冒三丈。今日得知机会,便在景和帝面前给这些人狠狠上了一回眼药。 正文卷 第237章 谋个好差事 景和帝听了后,深以为然,让张文江写份详细的奏折上来,下次早朝时便商议如何解决五城兵马司的问题。张文江没想到这次进宫会有如此大的收获,回衙门后立刻召集招来几个衙吏,令他们搜集五城兵马司这两年做下的丑事,打算俱表以奏。三日后早朝,在商议完今科一甲的安置后,见无人奏事,张文江便捧着厚厚的折子出班,诉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尸位素餐,致使兵马司衙事混乱,状况频出。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正六品官职,不在朝班之列,无法为自己辩解。张文江一顿痛陈之后,立刻有御史出班,痛陈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们平日里正事不干、闲事一堆的现状。 大伙都是当差,凭啥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就这么闲?众人越想越不是滋味,一个比一个激动,恨不得立刻把这五个家伙拉上朝轮番鞭挞。 内阁大臣杜海安也站出来,详陈五城兵马司之顽疾之根源,最后总结道,“五位指挥使若带兵打仗,当为良将。” “既然如此,便让他们去带兵打仗。”景和帝道,“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之位,寻能者任之。” 万岁一句话,五位指挥使便丢了差事,归入兵部重新安置,空出来的五个位置由谁来担任,立刻成为众人热议的话题。张文江建议提拔副指挥师使上位,有朝臣建议自六部挑选能臣担任,也有朝臣建议自本科进士中择能者居之,一直到退朝,也没商定。 为何?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虽然只是正六品官,但却握有康安城民政实权,是油水很足的官职。五块香饽饽,谁不想抢? 早朝上没订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人选,却定下了今科一甲的差事:文举一甲入翰林院,武举一甲入千牛卫。至于二甲和三甲进士的安置,则由吏部和兵部依律安排。 姜松回到家中将朝事详细讲给两个弟弟听后,姜槐感叹道,“郭静平入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姜松点头,“官职安置定下来后,郭静平不日将回祖籍祭祖夸官,然后返回康安入千牛卫,这一来一回至少是三个月。若他有造化,郭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说罢,姜松看着二弟,“我先去打听吏部和兵部那边的情况,为你……” “大哥,我想当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姜二爷抬起清亮的眸子,“这个差事太合我的心意了!” 姜槐立刻点头,“这个差事,太适合二哥了!” 一来,兵马司衙门就在西市,二哥溜达着就去了;二来,二哥极为熟悉康安城的人和事,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三来,二哥在康安城面子大,别人办不了的事儿,到他这儿就不叫事,露个脸就能办好。越想越合适! 姜松苦笑,“朝中盯着这个位子的大有人在,你不过是新科二甲进士,谈何容易。” “再不容易小弟也要!”姜二爷站起来,“大哥,此事宜早下手。大哥今晚就给杜大人下帖子前去拜访;小弟明日去找白晅和柴易安他们帮忙走动,京兆府也由我去走动;三弟,你尽快准备礼品,我要去黄将军府上道谢!” “二哥放心,黄将军府上的礼品早就准备好了,嘉顺王府和相翼候府的礼品小弟这就去准备。”姜槐立刻应下。 姜二爷想了想,又道,“平西侯府的也备一份,我记得平西侯喜欢弓箭,将前几日得的那根铁木添进去。” 二弟这么上心,姜松便是拼出老脸去,也要为二弟争一争,“吏部尚书做事圆滑,定不会轻易帮谁。他与大理寺卿关系莫逆,我跟萧大人还能说上几句话,拜访杜大人之前,我先去萧大人那里探探口风。” 杜海安如今是阁老,威高权重,托他办事很难。姜枫点头,“有劳大哥。” 三兄弟商量到深夜,才各回各屋睡觉。姜二爷回到房中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又跑去前院书房找儿子。 已经睡下的姜凌听他念叨个没完,万分希望西院已经结满果的桃树赶快显灵,让父亲娶个继室,给他生个儿子抱。 第二日一大早,姜留便从跑完圈的哥哥口中,得知了爹爹想拿下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差事。她换了条腿继续拉筋,小声道,“哥你说,如果爹爹当上西城兵马司衙门的老大,狱中的犯人见到爹爹会是什么表情?” “孔能一定很吃惊。”姜凌翘起嘴角。 姜留想到那场面,忍不住嘿嘿笑。 跟着妹妹一起练体的姜慕燕也低声道,“雅正夫人曾去吏部尚书丁海全府上教琴,与丁夫人常有往来。丁大人与丁夫人感情甚笃,若是其他门道走不通,是否可以请夫人帮忙走一走丁夫人的门路?” 姜留连连点头,“待会儿姐姐可以去跟爹爹说。” 姜慕燕迟疑片刻,“父亲或许不会同意。” “不管同意不同意,总是一条门路。”姜留鼓励姐姐与爹爹多交流,多交流才能增进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三小只晨练完,回到西院梳洗后便去等着父亲起床。谁知昨晚迟迟才睡下的姜二爷起来时,已经是巳正时分,姜凌已经出府读书了,姜家小姐妹们也到滴翠堂学琴了。 姜二爷梳洗罢匆匆扒了几口饭,就为了官职的事,出府四处走动,忙到很晚才回来。回府后,姜家哥仨扎进书房商量到很晚,才又各自回房歇息。 姜二爷回到西院梳洗时,见正房西侧的小书房还亮着灯,进去发现儿子和大女儿在读书,小女儿躺在床边的榻上呼呼大睡。 “父亲。”见到父亲回来了,姜慕燕连忙站起身行礼。 姜二爷点头,“晚上读书费眼睛,明日再看,为父送你们回房。” 说罢,姜二爷弯腰抱起小闺女。没睡踏实的姜留被父亲一抱就醒了,张开迷茫的眸子看清抱着她的人,便道,“爹爹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困了怎不回房?”姜二爷给她擦了擦额头热出的薄汗,吩咐书秋倒水。 姜留就着爹爹的手喝了几口水,便道,“爹爹,姐姐有事跟你说。” 姜二爷转头看向姜慕燕,“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正文卷 第238章 人情 待姜慕燕将雅正夫人与吏部尚书夫人交好的事情告诉父亲后,鼓起勇气低声道,“女儿觉得,咱们可以请雅正夫人帮忙……” 大哥没走通大理寺卿的门路,正苦于无法搭上吏部尚书的姜二爷点头,“不错,燕儿说得有道理。” 很少被父亲赞扬的姜慕燕小脸立刻就红了,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话。姜二爷也觉得有点不习惯,姜留很满意现在的局面,没有主动打破沉默,姜凌则更没这个兴趣。 父女俩沉默了一会儿,姜慕燕又主动道,“父亲,女儿明日就去跟夫人说这件事?” 姜二爷摇头,“你去不合适,此事虽急,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为父去给你祖母说一说,待夫人下次来时探一探她的口风,看她能否帮咱们跟丁夫人搭个线。若她肯帮忙,咱们记她这个人情,若她不肯帮忙,也在情理当中。你们不可因此对夫人产生埋怨。这世上,除了至亲,没有谁必须帮咱们的道理。” “是。”姜慕燕和姜留齐声应下。姜留忽然觉得爹爹能在康安城混得如鱼得水,也是有原因的。 爹爹不自恃美貌和身份假清高,他三教九流的人都交,该用关系的时候就用关系。但是,爹爹不会死皮赖脸地强扒着谁,觉得人家必须帮忙,人家帮,他记人家这份情,人家不帮,他也不会生气怨怼。但是别人若找他帮忙,爹爹能帮的都帮,所以当他遇到事情需要帮忙时,他找上谁,一般对方也不会不忙。因为他们帮了爹爹这一次,以后他们遇到难处,爹爹也会帮忙,这便是人情往来。 别人都说人情最是欠不得,但是爹爹却不这么觉得。他把谁欠他人情他欠谁人情记得很清楚,相对应的谁得罪过他,他也记得很清楚,该还的人情他不忘还,该报的仇他更不会不报。 这些,便是爹爹的人脉,无论在哪个时空,人脉都很重要。爹爹以前不混官场,姜家官场的关系都是祖父和大伯交下的,现在爹爹要出仕了,他一旦进了官场,又会交下一大串的人脉关系。 对此,姜留很期待,也很惭愧。她觉得自己也该走出去,拓展一下自己的人脉关系,而不是天天在家当咸鱼。 姜老夫人听了儿子的话,笑道,“雅正那边,娘同她说,若是能帮,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姜二爷挑挑眉,母亲向来挑剔,怎会对雅正夫人有如此高的评价。不过话说回来,苏家白落后,雅正父母双亡又被退婚,人生走入绝境后,她却绝地逢生,在康安城立足,凭得不仅是琴技,还有她的胆识、毅力、手腕,姜二爷对她也是敬佩的。 刚出府的姜二爷正想着她,便遇上了,雅正夫人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前,正准备下车。姜二爷上前虚扶,雅正夫人道谢。姜二爷没问她来做什么,雅正夫人也没对姜二爷说,待送她入府门后,姜二爷便快步离去。 他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京兆府。他还未到府门前,便见道余昌进气呼呼地从京兆府走出来,迈步下台阶时,他的大肚子跟着一颤一颤的。余昌进这些年养尊处优,养出了一身的肉,想到他要去带兵打仗,姜二爷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 待余昌进上轿走远了,姜二爷才到了京兆府门前,报名想见京兆府尹张大人。 “谪仙,我家大人不在府中,要不您改日再来?”守门的衙差嘴里这么说,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姜二爷一看就明白了,张文江这几日被人烦着了,所以家中和衙门都谢客。他来求着人家办事,自然不能触这个霉头,于是姜二爷笑道,“周其文周师爷,可在衙中,因上次的案子,姜某有些事要跟他说一说。” “在的。谪仙稍等。这日头毒,谪仙到门房稍作片刻。”衙差把姜二爷请入门房后,转身进去通传,不大一会儿便出来,将姜二爷送到周师爷办差的屋子里。 周其文当然知道姜二爷来找他不是为了上次的案子——孟三都被判斩刑了,孟回舟还在府里关着,他还能有什么不满的?他来,必定是为了五城兵马司空出来的官位。这两日,有不少人为了这事儿找他。 姜二爷与周其文闲聊几句,便说起正题,“周大哥跟兄弟我透个实底,关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个位子的安排,府尹大人是怎么想的?” 周其文探身,往桌子上压了压,姜二爷也跟着往前探了探,便听周其文低声道,“府尹大人想选几个能办实事的人。” 他肯开口说这事儿,就是有门。姜二爷点头,“府尹大人觉得谁能办实事?” 哪有这么直接问的,怎么也得绕几个弯子才对吧?周其文沉默片刻,才道,“府尹大人想用熟人,像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高永虎、中城兵马司的左元亮,府尹大人觉得他们很不错。” 得,这才一天的功夫,五个官位已经少了俩。姜二爷心中升起紧迫感,“周大哥,小弟我也很能办实事,西城的人和事,没有我不熟的。” 这次更直接了……周其文与姜二爷对视片刻,终究败在他的桃花瞳下,“谪仙能力,自非常人能及。” “那您觉得,府尹大人认为在小弟能办实事么?”姜二爷笑着问。 周其文望着姜二爷,默默无语。府尹大人觉得您很烦,就盼着您能早点出京当差,别再给京兆府添事儿。 张文江没相中自己,也在意料当中,姜二爷继续道,“周大哥帮小弟带个话:若小弟能入西城兵马司,以后西城绝不给府尹大人添一点麻烦,便是到了万岁面前,小弟也绝不会给京兆府丢脸。” 您这话我心,府尹大人信不信还不好说。周其文点头,“谪仙放心,便是拼着被府尹大人责备,其文也必将此话给您带到。” 姜二爷非常上道,起身行行礼,保证道,“周大哥这份情,小弟记下了。日后大哥有用到小弟的时候,尽管吩咐。” 周其文肯帮姜二爷这个忙,还是真有事儿找他办。不过现在话还没带到,姜二爷的官位也没拿下来,还不是谈事的时候,周其文低声道,“谪仙可去黄阁老府上了?” “已经递了帖子,明日便去拜会。”姜二爷也明白黄家非常重要。不过,他对黄家那边,却有些顾虑。 正文卷 第239章 黄家 黄通乃阁老,主掌兵部,其子黄隶尚仁阳公主后,不同于其他几位驸马般游手好闲,而是出京带兵,乐阳公主夫唱妇随,跟着黄隶去右骁卫军营,一去便是十几年,传为一段佳话。 但是这段佳话背后却有一些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事情:仁阳公主当初肯下嫁黄隶、随他去军营,是为了右骁卫的兵权。兵权握在手中,她才能帮兄长安王柴岳谋皇位。 柴岳素有贤名,先帝在世时,他与当今圣上景和帝柴岱都是下任储君的热门人选。柴岱虽为正宫皇后所出,但柴岳的母妃贤妃受宠,先帝也偏向于柴岳。柴岱有岳父康忠和舅舅秦天野一文一武两位护法,相比之下柴岳便得孤立无援了。 仁阳公主虽是女子,但胆识谋略都不输男人,胸中颇有韬略,她与母妃贤太妃为处处为柴岳谋划,下嫁黄隶便是其中一环。 奈何天不佑柴岳,先帝忽然病逝,未留下传位圣旨,正宫皇子柴岱理所当然地登基为帝,远在康安城外的仁阳公主得到消息时,大周已换了天,其兄柴岳被封为安王,被景和帝半幽禁在府中,其母被封贤太妃,被景和帝安置在后宫“安养晚年”。 是个明白人就知道,景和帝不放贤太妃出宫,就是为了挟制安王和仁阳公主!这次黄隶被景和帝钦点为武科举外场主考,他们夫妻必定要回京,回京之后能不能回去,还两说呢。姜二爷是个明白人,他很明白黄家沾不得碰不得,所以这次求差事的事情,姜二爷虽打算到黄家走一圈,但并未打算真得走黄家的门路。 走这一圈,一来是感谢黄隶夫妇救了留儿,二来是让人知道他能入得了黄家的门,明白人就不要跟他抢差事。 听父亲说要带她和妹妹去黄阁老府上做客,姜慕燕立刻给妹妹科普黄家的情况,“黄阁老有三子一女,长子黄通将军与仁阳公主育有两子一女,但只有小儿子黄雍在康安城供职。黄通将军的次子和女儿一直在京中,现在黄将军带着长子归来,黄家现在应该有……三个嫡子,两个嫡女,两个庶女!” 谁家有多少孩子,是姐姐最关心的事情。想到黄隶的儿子黄剑云那双圆而明亮眼睛,姜留与姐姐道,“黄剑云很不错,姐姐去了可以见见。” 姜慕燕坚决摇头,“黄家与咱们门不当户不对,黄剑云怎么样也与咱们无关,妹妹不可以多想。” 我没多想……姜留笑着点头,很好奇现在姐姐门当户对的名单中都有哪些人家。 第二日,姜二爷带着两个女儿,携厚礼到黄家登门道谢。黄阁老不在府中,姜留和姐姐给仁阳公主见礼,又庄重谢过他们父亲的救命之恩后,仁阳公主笑道,“谪仙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真是羡煞本宫了。” 姜二爷客气道,“小女顽劣,及不上小郡主半分。” 仁阳公主的女儿黄丽妍被姜二爷夸奖了后,小脸更红了,上前拉住姜家姐妹,将桌上的点心端给姜留吃。站在旁边听大人说话其实蛮无聊的,姜留便专心吃点心、与黄丽妍小姐姐说话。 黄剑云走到姜二爷面前,“姜二叔,剑云可以摸一摸你的胳膊么?” 姜留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黄剑云要干啥? 姜二爷大方地抬起胳膊,黄剑云上前捏了捏,疑惑道,“二叔的胳膊也不粗啊,怎么会有扛鼎的力气呢?” “平常我也举不起来的,在校场上时憋着劲儿要赢,头脑一热就扛起来了。现在若再让我扛,肯定会被鼎压住。”姜二爷说笑道。 仁阳公主见到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地暗赞了声:“真不愧是大周第一美男子,难怪乐阳会紧盯他不放。” 见儿子围着姜枫问这问那,仁阳公主便道,“你们俩带着燕儿和留儿去院中转转。” 黄丽妍立刻开心应了,拉着姜家姐妹去了花园。黄家花园的规模和气派自非姜家可比。姜留却无心赏风景,她在担忧被仁阳公主夫妻留在花厅的爹爹。 黄剑云瞄了姜留一眼又一眼,这小丫头今日衣着整洁,头上也束着漂亮的珠花,跟那日跳上他们马车的疯丫头完全不同。 姜留再心不在焉,也架不住他这么盯着看,转头看着他。看到他,姜留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因为黄剑云这双眼睛,让她想到了自己家的猫儿。 黄剑云见姜留看过来,眼睛更亮了,“留儿妹妹学过轻功吧?” 姜留摇头,“没学过。” 黄剑云不信,“那你那日怎么可能从箩筐里蹿出来,踩着人头跳到我家的马车上?” 姜留解释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当时情况紧急,我若不跑,就要被他们抓出城,再也见不到父亲和姐姐了。” 黄剑云鼓了鼓腮帮子,这绝对是亲生的父女俩,答话都这么相似! 有客登门,按规矩是男宾由男主人接待,女眷由女主人接待。但黄通不说带姜二爷去前院书房,仁阳公主也不说走,姜二爷就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不过他们不说姜二爷也不问,磨蹭了快一个时辰,仁阳公主才提起正题,“不知谪仙的两个女儿,可说下亲事了?” 姜二爷一激灵,答道,“孩子们还小,不急。”、 “留儿这孩子,本宫真的很喜欢。”仁阳公主含笑,见姜枫变了脸色,仁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坊间传闻不假,姜枫果然是未慈父。仁阳公主接着道,“会武宴后,谪仙匆匆离开兵部,是去了皇宫见万岁吧?” 她问这些作甚,杨奉是奉密旨选自己进宫的,仁阳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姜二爷不知道该怎么答,便眼巴巴地望着黄隶。 黄隶也觉得妻子管得多了些,便替姜二爷解围道,“你如今中了进士,是打算留在京城,还是去收边关?” 姜二爷连忙道,“卑职听朝廷派遣,去哪都成。” 黄隶笑了,“这里又没外人,你不必如此谨慎。” 正文卷 第240章 沾福气 抛开他们的身份,这两人救了留儿,姜二爷对他们充满感激。黄隶这样问了,他便拱手说了实话,“将军,枫年少时虚度光阴一事无成,这两年才翻然悔悟,发奋读书习武侥幸中了进士,但才学禁不得考教。枫不怕辛苦,怕的是做不好,上对不起万岁,下对不起百姓,所以枫也在四处奔走,想寻个自己能干得好的差事。这事刚有了些眉目但还未定下来,所以不好讲,请公主、将军见谅。” 人家都说有了眉目但不好讲,那意思就是已经找到门路正在办的意思。黄隶夫妇知趣,不再追问。 两年前,黄隶还因姜枫不学无术而看不起他,但自他拒尚乐阳公主后,黄隶便对他改观了。乐阳虽不堪,但她是景和帝的胞妹,尚她的好处姜枫不可能想不明白,但他还是拒绝了。 这份勇气和果断,不是一般放荡子有的。 想到在皇宫内,景和帝为了点姜枫为探花,几番追问曹文元之事,黄隶笑了笑,有万岁惦记着,姜枫的差事准差不了,无需旁人为他操心。 这家伙,是怎么入的景和帝的眼呢?说不羡慕那是假的。黄隶问起白虎之事,“我前两日得闲去了一趟同穴山,却无机缘见到天降。你何时得空,咱们一块去转转?” 黄隶开口相邀,姜二爷自然奉陪,“将军何时得空,派人知会枫一声便是,枫也许久未见过天降了,还真有点想它。” 这话说的好像他跟瑞兽是故友一般,仁阳公主笑出了声,“那便下次孩子们旬休之日吧?” 仁阳公主的次子黄拓云在国子监读书,每旬休一日。 姜二爷有点不想带女儿们去,但仁阳公主都开口了,那边要带着,“也好,孩子们在也热闹些。” 商定了去同穴山的日子,孩子们也从花园回来了,姜二爷便带着两个女儿告辞,不过相处了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黄丽妍便与姜留依依不舍了,若不是过几日便能跟姜留一起去同穴山,她很快就会下帖子去姜家找姜留玩。 姜二爷带着孩子们回家后,姜老夫人听说儿子要去同穴山,便道,“这几日天气正好,不如把孩子们都带上吧?” 姜二爷点头应了。 回到西院后,姜留拉着爹爹道,“丽妍姐姐说她二哥很喜欢打架,爹爹,咱们别带三郎去了吧?” 姜留穿越过来之前,小姜留被姜二爷宠得无法无天,姜三郎被姜老夫人和陈氏宠着,亦是无法无天,一家两个小魔王,难免打打闹闹。虽然在姜家人看来,推小姜留落水害得她病了一年,三郎被罚跪祠堂、跑圈一年磨炼性子,这事儿便过去了。但不晓得是小姜留残存的喜好影响还是姜留自己的缘故,姜留不喜欢三郎,不想跟他一起玩。 当然,姜三郎也不喜欢跟姜留玩,因为姜留有姜凌照着,三郎现在也不敢惹她,俩人现在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姜二爷知道小闺女不喜欢三郎,三郎也确实不是个讨喜的性子,姜二爷也不喜欢,但是他毕竟是大哥的儿子,姜二爷还是希望他能有出息,“带他去,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就得多吃吃亏才能长记性。” 姜留噘起小嘴儿,“要是三郎把黄二哥打了呢?”自去年一个人揍了孟家俩后,姜三郎尝到了练武的好处,今年都不用人催,练得比谁都起劲儿。现在家里除了哥哥和爹爹,就要数三郎厉害了。 当然,一直练着的姜留也比三郎厉害,只是她不稀罕跟他比罢了。 姜二爷按按女儿噘得都能拴上一头驴的小嘴儿,“黄家乃武将世家,三郎再练十年,也打不过黄拓云。” “那哥哥呢?” “你哥一个,打黄拓云俩!”孩子当然是自己的好,姜二爷自豪道。 晚上散学归来的姜凌听妹妹说了这件事,便道,“要教训三郎的机会有的是,没必要让他坏了咱们的好兴致。” 还是哥哥好,姜留咧开小嘴儿,笑得很开心,“哥哥,爹爹说你一个能打黄拓云俩。” 若父亲说能打俩,姜凌觉得自己应该能打仨,不过,“黄拓云一直在康安,学的不过是花拳绣腿,跟他比没意思,要比也要跟黄剑云比。” 姜留连忙摇头,“咱们去同穴山是去玩的,哥哥不要跟他比。”因爹爹说哥哥与小姐姐是双胞胎,所以他现在跟着小姐姐的岁数,说是十一岁,其实他才十岁,比黄剑云小四岁呢。 姜凌刚点头,便听妹妹道,“黄大哥的眼睛像猫一样好看,哥哥见了也会喜欢他的。” 长着黄色竖瞳的男人,怎么可能好看,说不得他是个妖精呢。姜凌立刻决定要揍黄剑云几顿,让他离妹妹远点。 第二日,姜二爷去了趟平西侯府,回来时带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孟家的竹九没死,而是在大年三十夜里偷偷逃了,至今下落不明;第二个是平西侯打算带着他孙子跟黄隶和姜二爷一块游同穴山。 姜二爷跟大哥道,“平西侯府的管家说了,他一定帮咱寻到竹九的下落。” 竹九乃是李姨娘巫蛊一案的关键人物,只要将他捉回来审问,再找到相关人证物证,就能告倒孟家。刑部大火案裘叔查了快两年也没什么进展,孟三出事后孟家人行事越发小心了,再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可不容易。所以,一定要把竹九抓回来。 姜松点头,“也不能全指望平西侯府,咱们自己也得派人查。” 姜槐立刻道,“护院和武婢都送到康安了,明日咱们去挑几个回来,若他们得用,咱们以后人手就宽松了。” 姜松点头,“你们俩去。” 姜二爷和姜槐点头。 姜松不放心,又叮嘱二弟,“挑人时别只挑长相,功夫好人品不差长得丑的也要留下,别让他在你面前晃悠便是。” 姜二爷哦了一声,姜槐一看二哥的样子就知他没听进去,笑着低头不说话。 “平西侯的孙子是过继的吗?”姜留记得平西侯就邓元杰一个儿子,驸马不能纳妾,乐阳公主又没给邓家生下一儿半女,现在平西侯有了孙子,想必是过继的。 赵奶娘点头,“是从邓家旁支抱过来养的,奴婢听说这孩子才两岁。” “这么小啊。”平西侯为啥要带他出来,还要跟爹爹和黄隶一起去同穴山呢? 书秋眼睛一亮,“平西侯一定是想带着孙子去同穴山,沾二爷和天降的福气!” 姜留点头,书秋说得很有道理。现在康安城中,爹爹的风头压过了两位新科状元郎,谁都想沾他的福气。若是福气真能沾,自己天天挨在爹爹身边,应该沾了很多呢。 姜留心里美滋滋。 就在姜家孩子们美滋滋地准备去同穴山时,同行的人又增加了:景和帝听说此事,也要携子同游! 正文卷 第241章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被这个消息炸得半天没说出话的姜老夫人,缓了缓才道,“孩子们还能跟去吗?” 万岁携皇子,黄隶和仁阳公主携子,平西侯携孙,枫儿也得带着孩子,其他孩子跟去妥不妥呢? 陈氏抢在二弟说话之前道,“让大郎去吧,凌儿他们还小,总得有个人带着才能放心。” “祖母,孙儿也要去。”姜三郎还没见过圣上,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晃着祖母的袖子央求道,陈氏也眼巴巴地望着婆婆。 “三郎不能去,大郎……”姜老夫人转头看儿子。 大郎是嫡长孙,是姜家的希望。姜二爷对这个侄子也很看重,“大嫂说得在理,让大郎去吧。大郎做事稳重,有他带着弟弟妹妹,儿也能放心些。” 三郎还想吭叽,却被他娘一把按了下去。陈氏欢喜道,“二弟放心,我会好生叮嘱大郎,让他带好弟弟妹妹们,这样二弟就能安心伴驾了。” 待丈夫回来后,闫氏将这件事讲给他听,随后小声道,“咱们四郎乖巧听话又讨喜,你跟二哥说说,也把四郎带去吧?” 姜槐摇头,“伴君如伴虎,容不得一点差错,二哥连三郎都不带,更不能带四郎了。” 丈夫是庶出,在府里低人一等,孩子们也跟着受委屈,闫氏不是滋味,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 姜槐被妻子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就哭了?” 被庶子的身份压得最重的是丈夫,他已经很努力了,闫氏舍不得拿话刺他,只道,“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这几日沾不着碰不着地就想哭。” 姜槐疑惑了一会儿,眼睛忽然瞪大,落在妻子的肚子上,“莫不是又有了吧?” 她初怀四郎时便是这样,恨不得日日以泪洗面。闫氏的眼神也有些发直,因她小日子向来不准,但上次来葵水已是两个多月前了。 姜槐立刻命人备车,扶着妻子赶往医馆,请郎中一把脉,闫氏已有身孕近两月了!姜槐喜得无可无不可,将闫氏扶到马车上后,夫妻俩一个哭一个笑。姜槐一边帮妻子擦眼泪一边道,“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什么。不是家里不让我读书,是我自己不是那块料,只要四郎争气,将来定不比三郎差,大哥二哥不会不管他的。我再努力挣些家业,就算将来分家,咱们的日子也差不到哪去。” “不用将来,现在四郎就比三郎争气。”闫氏擦着眼泪,她心里也知道姜家已是很好了。嫡母不苛待,两位嫡兄宽和,大嫂虽小心眼却也不会用什么下作的手段。丈夫吃了出身的亏,不准自己的孩子还是庶子,夫妻两个关系和睦,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人得知足,闫氏擦着眼泪笑。 得知三儿媳怀孕,姜老夫人首先感到的是失落,老三又要添孩子了,二儿子却还是没有着落。三媳妇怀孕之后要养胎,大媳妇忙着为大孙女办嫁妆,打理内院琐事的担子又落到了姜老夫人身上,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跟着雅正夫人拜访礼部尚书丁夫人回来后,看着桌上匣子内厚厚的一摞帖子,姜老夫人终于爆发了,将二儿子拉过来一顿臭骂,“别人到了娘这个岁数,都是含饴弄孙打叶子牌,娘却还是要干着该你媳妇干的事!你看看这些帖子,全是冲着你来的!你以后做了官,帖子只会更多,你不娶妻不纳妾,是要累死娘么……” 得知三弟妹有孕后,姜二爷就知道早晚得挨这一顿,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母亲身边任她发泄,待母亲骂够了,他才给母亲递上一杯茶,“娘,儿已经跟燕儿说了,让她给您打下手……” “她才多大?能干什么?再说她早晚要嫁人的,你能指望她几年!” “燕儿嫁人了不是还有留儿么?等留儿也嫁了人,凌儿媳妇就该能管事了。”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姜二爷,正笑得得意时,脑门上就挨了一巴掌。 姜老夫人生气,手劲儿也大,一下就把儿子的脑门打红了,“你还不到三十岁,就想指望着儿子儿媳了?!再说凌儿早晚……你……你这是要气死娘啊……” 姜老夫人骂着骂着,又哭了,“娘也不求你什么,只想着你房里能有个人,能照顾好你的衣食住行,跟你说几句贴心话,这样娘死时也能瞑目,也有脸去见你爹了。” 姜二爷听得心疼,连忙哄道,“娘您会长命百岁,再骂儿一甲子的。儿八十岁满头白发时,还要吃您包的饺子过年,别人包的饺子,都没有年味儿。” 儿子这话,硬生生把姜老夫人气笑了,“你个混账,八十了还要累着娘!” “您累了,儿给您锤肩敲腿,您走不动了,儿背您遛达。儿身边没谁都行,就是不能没有娘。”姜二爷轻轻给母亲敲着腿。 “你啊……”姜老夫人无力地靠在枕上,骂不出来了。 “娘,儿都跟万岁说过不会再娶了,您总不能让儿欺君是不是?”姜二爷见母亲平静了,才开始摆道理。 “就算不能娶妻,纳几房妾室也好。”姜老夫人道,“勒县刘家那姑娘娘见了,模样端正性子也不差,一看就是能生养的……” “娘,儿不喜欢那样的。”姜二爷打断母亲的话。 你喜欢什么样的?姜老夫人眼前又闪过柳如烟的狐媚模样,她闭了闭眼睛,“娘照着你喜欢的,给你挑俩回来……” 姜二爷连忙道,“娘,儿如今正在为差事奔走,不宜纳妾,否则怕是要功亏一篑。万岁之所以赏识儿,就是因为儿对王氏生死不渝,让万岁觉得儿是少有的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呢。” 姜老夫人听了这话,一肚子牢骚也只能闷在肚子里。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万岁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要别人生死不渝,这像话吗! “那你说得等到什么时候?” 姜二爷道,“等乐阳公主的疯魔劲儿过去,儿的差事定下来,跨院也盖好后,您再帮儿选人,可好?” 这得拖到什么时候!姜老夫人靠在榻上,恨恨地道,“要说这事儿,都怪乐阳!” “不错。”姜二爷偷偷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过了。 正文卷 第242章 打脸 终于哄好母亲出来时,姜二爷回到西院躺在院内的竹床上不想动了,机灵的姜猴儿立刻跑过来,给二爷打扇。 姜二爷哼了一声,姜猴儿立刻放下扇子,给二爷捶腿,“二爷,南市石场新来了一批石头,您再挑张石床不?” 想到那张被呼延图劈成两半的石床,姜二爷便在心里给呼延图画了个小人像贴在箭靶上,然后一箭射过去正中他的深眼窝,才觉得舒坦了,“你去挑,爷忙着呢,哪有这闲工夫。” “是。”姜猴儿最是清楚二爷的喜欢,立刻美滋滋地应了,刚要说几件趣事逗二爷笑一笑,却见姜宝快步走了进来。 “二爷,郭爷来了。” “请他去书房。”姜二爷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向外走去,待见到郭静平时,姜二爷叹了口气。郭静平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凉衫,知道的说他是状元,不知道的当他是抽农闲进城做工的农夫呢。 “二哥,小弟这几日忙着赴宴,一直没机会向二哥道谢。”郭静平抱拳深躬,“若没二哥提携,小弟绝没有今日,日后二哥有用得到小弟的地方,尽管吩咐。” 姜二爷点头,“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要准备回乡了?” “后天就走,小弟过来一为跟二哥辞行,二来是想托二哥帮着照料雄子。”郭静平中了状元,要跟着福建路来的差官一路回乡夸官,处理好家里的事,四个月后再回康安赴任。四个月说起来不短,但是自康安至清溪行路遥遥,来回路上就要用去三个月,此时正值酷暑,郭静平虽不想跟儿子分开,却更舍不得他跟着自己再受这个苦,“小弟送了雄子去青衿书院读书,就让他住在书院里,银钱给他交足了,吃喝都不愁,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小弟让他托姜凌找二哥,成不?” 在康安城,郭静平最信任的人就是姜二哥,也只有把儿子托付给二哥,郭静平才能安心上路。 姜二爷点头,“他人生地不熟的,住在书院算怎么回事儿,让他过来跟凌儿一块吃住就是。” 郭静平摇头,“小弟不是怕麻烦二哥,是怕给伯母添麻烦。雄子来了,吃穿出行都得伯母操心,小弟心里过意不去。” “这点事不必我娘操持,燕儿和留儿就能办妥,你放心就是。”郭南雄懂事,只是添双筷子罢了,能费什么事儿。 二哥都这么说了,郭静平便不再客气,谢过二哥后,他感慨道,“总这么下去也不成,小弟是得再娶个女人回家照料雄子,照管家事了。” 中了状元后,家里日日有客,他们父子俩忙得团团转,郭静平觉得儿子这么小就要操持家务,实在太辛苦了。 提到女人,姜二爷就脑壳疼,“对再娶之事,你已有打算了?” 郭静平应了一声,“清溪县城里有位教书的老秀才,她女儿去年六月时死了丈夫。小弟回去看看她再嫁没有,如果没有,小弟就请人去说亲。” “那女子有何不同?”他是新科状元,大把的好姑娘等着他挑,他却偏偏挑中了个寡妇,这里边有事儿啊!姜二爷的桃花瞳闪亮,扇子也摇得极为勤快。 郭静平憨憨地挠了挠头,“小弟在镖局时,曾护送他们一家出过远门,那时那姑娘还没嫁人。他们一家都脾气好,不会因为高低贵贱瞧不起人。后来那姑娘嫁人后,小弟和雄子去城里办事碰到过她。当时有个小孩儿跌倒了,她去扶,还给孩子买了个炸糕,雄子说他娘如果活着,肯定也是这个样子。” “你不嫌弃她是寡妇?”姜二爷追问。 “小弟是鳏夫,凭啥嫌弃人家。再说娶媳妇是为了过日子,小弟都奔三的人了,娶个没过亲、比雄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回来,算怎么回事儿?再说小弟已经有儿子了,娶她回来不为传宗接代,年纪大点才好,懂事,会持家。”郭静平老老实实地说着心里话。 啪!自己也是鳏夫,还嫌弃寡妇。 啪,啪!自己比郭静平大两岁,比他更快奔三。 啪,啪,啪!自己没亲生儿子,再娶是为了传宗接代。 郭静平一段话,姜二爷觉得自己脸上挨了好几巴掌,糟心得很,直接将他赶了出去,独自坐在房内发呆。 姜松回府后,见二弟一脸委屈地坐在夕阳里,便问道,“遇着难事了?” “没有。”姜二爷站了起来,将郭静平来的事说了一遍。 “你做得对,让那孩子跟凌儿一块,比住在书院里更合适。”姜松说完,又道,“郭静平送过来两车东西,还在前院放着,厚叔不知如何处置,他可说是什么?” 郭静平方才提都没提送了东西过来,姜二爷道,“应是他这些日子收的礼又不好带回去的,交给三弟就是。” 第二日,郭南雄就被郭静平送过来了。小家伙从头到脚的新帽、新衣、新鞋,一脸平静地跟在他爹身边,给姜老夫人行礼。 姜留看到郭南雄身上的新衣裳,便碰了碰她哥的肩膀,悄咪咪地问,“雄子哥的衣裳,是你帮着挑的?”他的衣裳,一看就是她哥的品位。 姜凌歪头,低声道,“他自己挑的。” 那就是近朱者赤,雄子哥总跟哥哥在一块,学着他的样子呢,姜留笑弯了眼睛。这会儿功夫,姜老夫人已跟郭家父子说完话,叫孙子孙女们上前跟郭南雄相互认识。 郭南雄与姜二伯家的孩子很熟悉,但跟姜大伯、三伯家的孩子还是初见。叙年轮排大小后,一帮小家伙很快便熟了,姜凌带着他去前院书房,看他要住的房间。 姜凌本想跟郭南雄住一间的,免得父亲三五不时过来打扰他睡觉,可父亲说没有让客人跟他挤在一起的,让人收拾了姜凌旁边的房间给郭南雄住,用品摆置,都跟他们几个一样。 这里只有他跟姜凌,郭南雄也不撑着了,失落地坐在凳子上不说话。姜凌知道他舍不得他爹,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我跟你去送你爹,然后咱们一块去书院。” 正这时,一个戴着粉嫩珠花的小脑袋从门边露出来,闪着黑扑扑的眼睛往屋里瞧,郭南雄的笑直达心底,两步就到了门边,“留儿妹妹!” 姜留也笑得甜甜的,“雄子哥,我有点事儿想拜托你。” 郭南雄立刻挺起小胸脯,“你说,我办!” 姜留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郭南雄,“你能帮我把银子交给郭叔,劳烦他回到清溪凤山时,帮我去东岳寺添香火钱么?” 姜留本想亲自交给郭叔的,可郭叔一直在跟长辈们说话,姜留摸不到机会讲,便跑来找郭南雄了。 “你的银子留着买糖,我让我爹给给你添。”郭南雄爽快应了。 “这是我赚的银子,用这个更显诚心。”至于怎么赚的,姜留便不明说了。 郭南雄刚要伸手接银子,姜凌却把荷包接了过去。他将银子倒出来递给郭南雄,“拿着吧。” 待郭南雄走了后,姜凌才把荷包交给妹妹,叮嘱道,“以后不许把荷包、帕子、你写的字等给别人。” 闺阁女子用的东西流到外边,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当定情物败坏名声。姜留解释道,“哥,这个荷包是府里的绣娘绣的。” “不管是谁绣的,现在都是你的荷包。”姜凌坚持。 “……嗯。” 正文卷 第243章 出发 家里多了郭南雄,姜留觉得多了很多乐趣,因为比起自己的哥哥来,郭南雄更好说话,她想干什么都可以。 “雄子哥,等过几天我爹给我找的武婢到了,咱们可以去田庄抓鱼么?”姜留想去抓住鱼久了,哥哥姐姐说不安全,不准她去。 这有点难办,因为姜凌说不准他带留儿妹妹出府,可留儿妹妹这么看着他,郭南雄觉得自己不能叫她失望。于是第二天,他扛回来一筐半尺多长的鲫鱼,放进了姜家花园的水塘里,然后拿着鱼叉,带着姜留去抓鱼,然后郭南雄拎去厨房,用他带来的调料给姜留做鱼吃。 大热天最适合玩水了,姜留玩得很开心,晚膳的鱼也吃得很开心。虽然隔了千年时空,但郭南雄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郭南雄做的菜能让她吃出家乡的味道,这味道分外珍贵。 花园角落里的一株大桑树上长了好些桑葚,姜留不喜欢吃,但她喜欢爬到树上去摘。哥哥和姐姐觉得这很危险,拦着她不让她去。姜留便拉着郭南雄去,俩人挎着小篓子爬到树上,比谁摘的桑葚个大。 俩人养了几只蚕,每天挑最好的桑叶,洗干净给它们吃。 俩小家伙还摘了祖母养的茶花的嫩芽,用铁锅炒茶。 …… 看着闺女恢复了落水之前的捣蛋活泼劲儿,姜二爷很开心,有空时也跟着他俩一起折腾。 姜凌发现妹妹更喜欢跟郭南雄玩后,并没有像从山上下来时,姜慕燕从他身边抢走妹妹那样紧紧抓着妹妹不撒手,他在旁边观察了几天之后,终于看明白了。 妹妹之前生病,行走坐卧都慢吞吞的,所以家里人都习惯了帮她决定事情,帮她料理好一切。现在妹妹好了,他们还是习惯帮妹妹做好每件事。现在姜凌发现,妹妹更喜欢自己做。还有,妹妹不喜欢受拘束,不喜欢有人在她耳边唠叨说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郭南雄陪着她一起耍,不说这说那,所以妹妹喜欢跟他一起玩。 想明白了这些后,姜凌很认真地分析了面前的情况:妹妹还小,总得有个人教。父亲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以前是他和姜慕燕担着,现在他不想担了,全交给姜慕燕,他以后就带着妹妹玩。 很快,姜留就发现了哥哥的不同。以前她下马车,哥哥都要抬着头抱她下来,现在哥哥改为在旁边等着她自己跳下来。 姜留开心地跳下来,跳到哥哥身边。 以前她玩秋千,哥哥总在旁边紧张地守着,她荡高一些哥哥就提醒她要小心。现在哥哥不说了,在旁边看着她笑。 于是姜留越荡越高,越笑越开心,最后姐姐跑过来让她停住。 有爹爹和哥哥宠着,郭南雄陪着,姜留觉得日子更快乐了。过了没几日,爹爹将四个武婢、一个仆妇带到她和姐姐面前,告诉她这些丫鬟以后就是她的人了时,姜留开心得跳了起来。因为武婢和护院到位,她终于可以出府了! 这四个小丫鬟大的十三,小的九岁,功夫不能说多好,但两三个寻常仆妇、丫鬟还是奈何不了她们的,这便足够了。 姜留给自己新的两个武婢起名为芹青和芹白,姜慕燕给她的两个起名为听琴和琦雪。除了武婢外,姜慕燕还多一个仆妇,这是姜二爷给她挑的管事媳妇,被唤做齐嫂。 齐嫂的丈夫齐猛和四岁的儿子齐平都被姜二爷买了回来。姜二爷最先相中的是齐猛,因为他长得端正功夫也最好,挑下他后,齐猛跪求姜二爷买下他的妻子和儿子,姜二爷让人把带过来看过后,便一起带了回来。 齐猛一家本是应天府一个官员府中的奴仆,齐猛是护院,齐嫂是管事媳妇。那官员犯事被抄家后他们一家被发卖,姜二爷不嫌弃齐平年纪小不能做事,将他也买了下来,齐猛两口子感激腓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托到姜二爷面前表忠心。 齐嫂和四个丫鬟来了后,忙得脚不沾地的赵奶娘终于有了些空闲,可以坐下来一边给姑娘做衣裳,一边念叨书秋了,“你看看芹青多有眼力,你再不上进,姑娘身边都没站脚的地儿了!” 书秋紧张了几天,见姑娘没有因为有了新人冷落她,便又踏实了,跟在姑娘身边学管账。因为姑娘说她以后会有很多铺子和田庄,书秋身为她的大丫鬟,就是给她管账管钥匙的心腹,看不懂账册怎么能行! 身边人配齐了,姜留便迫不及待地要出去看她的铺子,却又被拦住了。因为马上她和姐姐就要随着爹爹去同穴山“玩”,祖母请了位嬷嬷回来教她们走路和行礼的规矩。 姜老夫人对孙女们能去万岁跟前露脸这件事,极为在意。这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若孙女们能得万岁一两句夸奖,以后说亲就不愁了。 姜二爷回来后,见小闺女坐下起来都龇牙咧嘴的,待问明是学磕头学的后,姜二爷去了趟北院,“燕儿已经是够规矩了,没必要学;留儿跟着她姐,知道磕几个头就够了,再多的没必要学。若她俩处处遵宫里的规矩行事,旁人还以为咱们想把孩子送进宫呢,儿是不会让孩子进宫的。” 于是第二日,教规矩的嬷嬷便“转岗”了:由教西院两个姑娘规矩,改为教东院待嫁的姜慕容规矩。解放了的姜留又开始撒欢,姜慕燕却还是会去东院,跟着大姐一块学规矩。 因为她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规矩学不好是件丢人的事,她决不能在这方面出一点差错。 得知大闺女跑去东院继续学规矩,姜二爷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转眼间便到了五月二十四,司天监算出的宜出行的好日子。姜家人一大早便起来用膳,然后姜二爷和姜凌骑马,姜慕燕和姜留坐车,一家人赶到朱雀门,等着景和帝出宫,一同赶往同穴山。 马车里,姜慕燕向妹妹解释迎驾的规矩,“官职低的要早到,靠边候着,官职最高的最晚到,站在最前边。父亲还未出仕,所以咱们得第一个到。” “姐姐,如果官职低的迟到怎么办?” “迎驾这么大的事都敢耽搁,其他事更做不好了。”姜慕燕严肃着小脸道。 说得也对。姜留点头,待马车赶到朱雀门前时她挑开车帘往外看,果然没见到平西侯府和黄家的车马。 他们到了不大一会儿,平西侯府和黄家的马车便先后到了。他们聚齐半个时辰后,景和帝庞大的出行队伍,踩着吉时出来了。 正文卷 第244章 伴驾 这次不同于上次去千牛卫校场看武贡生比试,去同穴山看白虎,需要出城。所以景和帝的护卫比上次多了一倍,其他排场则减了一半。待景和帝乘坐的马车出朱雀门后,姜二爷带着孩子们起身,该上车的上车,该上马的上马,随在平西侯家的马车后边,进入出城的队伍。 姜留将车窗的帘子撩开一道缝,见马车左右有盔明甲亮的千牛卫相随,路边站满羽林卫,过来看热闹的百姓都被羽林卫隔在路两旁,这场景着实有些震撼。骑马跟在队伍中的姜二爷抬手扶住了旁边马背上的脸色煞白的侄子,“大郎,可是不舒坦?” 许是日头太毒了让他中暑,许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让他紧张,姜大郎现在眼冒金星,耳中全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二叔,侄儿有些撑不住了。” 姜二爷明白侄子此时的感受,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大郎,“这是解暑的药水,你喝下去缓一缓就好了。我和凌儿在左右护着你,不会有事儿的。” 姜凌立刻拉缰绳到了大郎另一侧,与父亲将他护在中间,低声道,“大哥默诵两遍《春江花月夜》,就能缓过来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姜大郎立刻开始低头默诵,“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还能这样?姜二爷疑惑地看了一眼儿子,姜凌则看了一眼大堂哥握在手里装着醒酒药的药瓶,又看向父亲。 姜二爷摸摸鼻子,翘起嘴角。 前边马车内的平西侯盯着姜家父子看了一会儿,默默放下后车帘,低头为旁边的孙儿擦了擦口水,“春儿,热不热?” “爷爷,孙儿不热。”两岁的邓长春规规矩矩地坐着,努力把小腰杆挺直。 平西侯叮嘱道,“只咱们家里人在时,你可以给我叫爷爷,有别人在时要叫祖父,可记住了?” “记住了。”邓长春乖巧回答。 平西侯赞许地摸了摸孙儿的小脸,见他脸上有一层薄汗,便接过奶娘手里的扇子,亲自为孙儿打扇。 看着孙儿,平西侯就想到了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心里一阵绞痛。听着车外路边有人在夸奖姜枫,平西侯心里更痛。 若他当年有姜家的勇气,为儿子拒了乐阳公主,他的儿子就不会郁郁而终,邓家也不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他现在恨不得杀了乐阳那个贱妇! 再前边的马车上,黄丽妍低声跟母亲讲,“好奇怪,乐阳姑姑居然没来,她最喜欢热闹了。” 不是她不想来,而是景和帝不让她来,平西侯也不想见到她。堂堂大周的公主,混到人人耻笑的地步而不自知,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仁阳公主眼底尽是讽刺,低声道,“许是因为天热,她不想动吧。” 说罢,仁阳公主吩咐身边的嬷嬷,“天太热了,让拓云到马车上来歇一歇。” 过去传信的侍卫又独自回来了,“二公子说他不热。” 比他大两岁的大皇子都坐车出城,他却要在外边受热,这是跟又谁较上劲儿了?这是跟他哥哥较劲儿,还是跟姜枫的儿子较劲呢?仁阳公主摇摇头,由着他去。 出康安城正南门明德门到了郊外,有风带着草木气息吹来,扫走了场中的闷热,姜大郎刚觉得舒坦了些,便见黄剑云骑马跑了过来。、 黄剑云扬着马鞭,喊姜大郎与姜凌,“咱们赛一场,看谁先到同穴山!” 这哪是长了双“讨喜”的猫眼,分明就是长了双惹人厌的狐狸眼!若不是大郎不舒服,姜凌还真想跟他比一比,不过这会儿却不行了,“凌有些不适,不能赛马,要扫大公子的兴了。” 姜大郎听到姜凌以他自己不舒服为由拒绝了赛马,心中正感激着,就听他二叔低声问,“大郎可撑得住?” “撑得住。” 姜二爷点头,扬声道,“天热跑快点才凉快,大郎你是兄长,看好弟弟们。” 他们是打着游玩的名义出来的,黄隶既然让儿子过来,就是想让场面热闹些,热闹了,万岁才会开心。 姜大郎…… “对啊,走把!”黄剑云双腿夹马肚子,扬马鞭向前冲去,十岁的黄拓云催着他的小矮马追哥哥。 姜大郎和姜凌跟在黄拓云身后,催马前行。 这群小家伙欢笑着经过自己的马车边后,景和帝赞道,“剑云小小年纪,已颇有大将之风了。” 康皇后笑着回道,“虎父无犬子。黄隶在剑云这么大时,已与黄老将军征战沙场,上马杀敌了。” 黄隶的确是一员猛将,景和帝点头,又问道,“姜家那白脸少年,看年纪应不识姜枫之子。” “那是姜松之子,姜枫只有姜凌一个儿子。妾身看姜凌骑马的架势,也颇为娴熟。”康皇后伴驾出宫,同行之人都有谁,她早已知晓。 “亦是虎父无犬子。”景和帝称赞完,想起姜枫说过姜凌并非他的亲生子,便问道,“姜枫之妻去世已有三年了吧?”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你乃一国之君,问臣子之妻死了几年作甚!康皇扫了眼旁边低着头的杨奉,见他轻轻点头,便道,“是。” 景和帝点头,再明白再说什么。 因姜凌要顾着大堂哥的速度,所以让黄剑云拔了头筹,第一个跑到了同穴山下。此处发现白虎后,羽林卫奉命封了山,不准人打扰白虎歇息。是以此处的山林草木长得格外茂盛。还没骑过瘾的黄剑云骑马沿着山麓继续狂奔,黄拓云跑去问守山的羽林卫今日可曾见到白虎。 姜大郎下马坐在石上喘息,歉意地对身边的姜凌道,“都是大哥无用,害得你不能纵马驰骋。” 青龙是匹好马,速度远不止于此。姜大郎觉得若姜凌真与黄剑云赛马,也不会输。 姜凌摇头,“大哥诗书读得好,以后要走文科举入仕,骑射本就不适你专长的。” 凌弟真是太会说话了,姜大郎喘匀了气,问道,“凌弟文武皆通,以后是要走文举还是武举?” 姜凌以前是打算拿下文武双状元的,但大周文武乡试、会试和殿试的内场比试同时举行,所以姜凌只能二者择其一。“我考文状元。” 姜凌…… 凌弟这个自信劲儿,跟二叔真是如出一辙。 正文卷 第245章 白虎的日子 以前吧,姜留最羡慕她爹,觉得她爹是大周生活得最恣意最舒坦的。今日在同穴山边站了一会儿,姜留的最羡慕名单又多了一个,那便是白虎天降。白虎天降生活得比她爹一点也不差。 景和帝携皇后、大皇子到了同穴山下,一通行礼后问话后,便站在围栏外等着观白虎了。羽林卫的副将抬出鸡兔同笼的大笼子,在山下一摆,开始往山上放“口粮”。 待放了半笼子之后,一只毛色格外显眼的半大白虎慢悠悠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外边围着的一群人,便趴在地上盯着飕飕逃窜的鸡兔,半天才相中一只,嗖地一下蹿上来按住,看也不看外边这群人,甩甩尾巴叼走猎物。 那步伐,那身姿,着实有百兽之王、山林之主的架势,人间君王完全不被它看在眼里。 “半年不见,天降竟长这么大了。”景和帝非常欢喜,“它每日便吃这些么?” 护山将领连忙道,“回万岁,天降大多时间会捕食山中的野猪、狍子等野兽,只偶尔才来山下吃鸡兔。” 姜二爷立刻道,“天降通人性,定是听说万岁您要来,才在守在这里的。” 姜留…… 众人…… 景和帝也这么觉得,龙目含笑道,“野猪和狍子肉不够鲜嫩,去捉群鹿来养在同穴山,让天降换换口味。” 是您自己爱吃鹿肉吧……姜凌心中默默吐槽。 其实山中有鹿,只不过刚才被他放在“等野兽”中了,护山将领行礼,“臣遵旨。” 十二岁的大皇子望了望鸟声唧唧的山林,献策道,“父皇,天降独自居于此处孤单,不如再抓些猴子过来陪它?” “也好。”景和帝点头。于是,护山羽林卫将士们的差事又多了一个:捉猴。 老虎好像是吃猴子的吧?姜留琢磨了一下,不过好像吃猴子也无妨,这对天家父子知道老虎吃猴子,没准会让人多抓几只。也就是现在没点餐系统,否则说不定景和帝会给白虎弄个电子屏摆在老虎洞里,百兽图片都放在里边,老虎饿了就拨拉屏幕,选中哪个山下将士送哪个上山摆在洞口。最好再给它抓个母老虎过来…… 姜凌心中还没吐槽完,便听黄隶问,“这山上只有天降一只老虎么?” 将领这回聪明了,“回将军,同穴山中只天降一只,但附近山里,还住着两只斑斓猛虎。末将等偶尔能听到天降咆哮后,有虎啸相和。” “一山不容二虎,天降跟别的老虎遇到,会发生打斗吗?”黄拓云好奇追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本来笑着的仁阳公主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望向景和帝。景和帝登基之前,康安城中常用这个说法形容他与安王,说他们二虎早晚有一战。谁知这一战还未开始,景和帝便仗着正宫皇子的身份登基,安王被囚于王府之中,成了困兽。想到自己的皇兄,仁阳公主压在心底的不甘翻腾着,恨不得将景和帝一脚踢上同穴山。 康皇后用余光看了仁阳公主一眼,含笑道,“天降乃天降瑞兽,寻常老虎皆臣服于它,怎敢打斗。” 姜凌敏锐地察觉到现场的气氛不对,老老实实站在姐姐身边,盯着扛粮食的小蚂蚁从她的绣花鞋前绕过,赶往同穴山中的巢穴。 黄拓云受教,连连点头。 观过瑞兽,接下来便是游山了。大皇子带着黄家和姜家兄弟去玩水,康皇后叫走了仁阳公主母女和姜家姐妹,黄隶、平西侯和姜二爷留下陪驾。 姜留看着哥哥跟着大皇子骑马跑远了,又转回头看向被平西侯带在身边的邓长春。 邓长春见到白虎也好听到旁人去玩也罢,都没什么反应,安静得像个木偶娃娃,身上没有一点两岁孩子的活泼和朝气。他与平西侯一老一小站在一起,让姜留感受到的不是祖孙的天伦之乐,而是暮气沉沉。 小小的邓长春跟在一群大人身边,很是显眼。景和帝和蔼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招手道,“长春,到朕这里来。” 平西侯松开孙儿的手,邓长春跪在地上磕头后,被景和帝拉到面前,仔细端详。 平西侯为国征战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乐阳下嫁邓家多年却未给邓元杰生下儿女,导致邓家绝后,不得不从旁支抱养孩子延续香火。身为乐阳的胞兄,景和帝心中有愧,温和问道,“长春的生辰是大年初一?” 小长春站得笔直,羞涩胆怯地点头。 景和帝含笑摸了摸邓长春的小脑袋,“去年大年初一与立春同日,此等双喜,百年才得一二,长春生来便带着福气,此生必福寿绵延。朕赐你双全二字,你祖父和你父亲都是大周虎将,你要好生听祖父的教导,长大后为平西侯府争光,不坠你祖父和父亲的声名。” 万岁赐字,认可了邓长春的身份,平西侯上前拉着孙儿跪倒,“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二爷摸摸下巴,平西侯这一趟真是来值了,他回去后会怎么谢自己呢? 景和帝又道,“邓爱卿这两年身体可好些了?” 平西侯再拜,“承蒙万岁赐药赐医,臣身体已无大碍。若外敌敢来犯,臣还能披挂上阵,为国杀敌。” 平西侯虽因丧子悲伤过度病倒至头发花白,但他才五十三,还不到致仕之年。景和帝道,“卿有此心,朕心甚慰。如今四海升平八方来贺,边关无虞,卿可愿入宫教导朕的皇儿?” 平西侯欢喜至极,推辞道,“老臣愚钝,只怕耽误了大皇子。” 景和帝抚须笑道,“爱卿雄韬武略,何来愚钝一说。” 黄隶也跟着道,“万岁所言极是,若侯爷愚钝,那微臣便是痴傻了。” 景和帝哈哈大笑。 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比痴傻更差的是什么?姜二爷脑袋转了几圈,也想不出何时的词,便陪着傻笑。平西侯这趟不光扶正了过继孙儿的身份,自己也得了个好差事。 回去后,平西侯给自己的谢礼,怎么也得翻三倍。想到这里,姜二爷笑容格外灿烂。 平西侯府与姜家毫无瓜葛,平西侯得了差事,姜枫居然笑得如此开心,让景和帝尤为动容。 姜卿,诚乃大雅君子也。 正文卷 第246章 最大的赏赐 姜二在傻笑,景和帝柔情似水地望着他,这场面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莫非坊间的传闻是真的,这位大周天子有龙阳之好,他心仪姜枫甚至因此厌弃了胞妹。他不准姜枫尚乐阳公主,还将乐阳关在公主府,不准她出门…… 黄隶打了个机灵。姜枫容貌出色被乐阳相中,两年来吃尽苦楚才得中进士,换得一片新天地。谁知他摆脱了乐阳公主的阴霾,却落入了万岁的掌控之中,这位是国君啊,姜二这次…… 这般想着,再看笑得没心没肺的姜二,黄隶的目光便有几分怜悯的意味了。身为男儿,生得如此容貌,本就是一件祸事。 不远处,康皇后也瞧见了万岁盯着姜枫瞧。她不动声色地捏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任口中酸甜泛滥。她目光放在姜枫的两个女儿身上,尤其是跟姜枫长得很像的小女儿身上,含笑问道,“你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读什么书?” 康皇后的目光是看向自己的,姜留便起身答道,“回皇后娘娘,在家时臣女等读《孝经》,学琴。” 《孝经》是大周女子必读的,康皇后点头,“除了读书学琴呢?” 姜留回道,“帮祖母和伯母做些力所能及的杂事。” 她们的娘病故,家中其他长辈待她们再亲厚,也不及生母。没娘的孩子,总是惹人怜惜的,仁阳公主温和道,“姜夫人病故后,这两个孩子还能教养得这么好,是极为难得的。可见姜谪仙在这两个孩子身上,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康皇后点头,“谪仙曾言他要孝顺老母,教养幼子,此生不再娶。本宫听闻,他连家中妾氏也遣散了。你们虽失去母亲的疼爱,但有这样一位慈父,亦是福分。” “是。”姜慕燕和姜留齐声应了。 姜枫居然连家中妾室都遣散了,也就是说这位大周第一美男子,送瑞谪仙姜枫,身边无妻又无妾?乐阳公主转眸望向姜枫,颇觉不可思议。 姜二爷细数了一番平西侯欠他的人情有多大后,忽然发现众人的关注点由平西侯爷孙,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被别人关注倒没什么,万岁对着他笑,他就不能没点表示。 姜二爷拱手,万分真诚地道,“大皇子天资聪颖,再得平西侯点拨,必定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待大皇子长大后就能更好地为万岁分忧解劳,当真可喜可贺。” 姜二爷说完,黄隶也跟着称赞,景和帝开怀大笑,“文泽今年才十二岁,若要他为朕分忧解劳,还得等几年。如今四海升平,外敌不足为虑,天下以民事为重,黄将军可愿留在朝中,为朕分忧解劳?” 早有准备的黄隶立刻道,“臣愿意,臣虽愚钝,但也想为君为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好,好!”景和帝连道了两声好。 姜二爷忽然明白了,景和帝此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天降是假,有事找黄隶和平西侯是真。因为今日景和帝要跟这两位说的话,不适宜将他们召入皇宫讲,所以当景和帝得知他们要出京来看白虎,便抓住这个机会出来,一块把事办了。 重新启用平西侯,又将黄隶留在了京中,免得仁阳公主在左骁卫捣乱,解决了心腹大患后,景和帝现在觉得天更蓝了水更绿了,鸟叫声也更好听了。于是,他起了骑射的心思,“两位将军与姜爱卿都是百步穿杨的高手,再次空座未免可惜,不如随朕去山边狩猎。” 说罢,景和帝命人前来御马,骑马向山边慢行,黄通三人骑马在后边跟着。景和帝回眸,目光落在姜枫矮矬的马上,“姜爱卿。” 姜二爷立刻催马上前两步,便听万岁问道,“爱卿在校场比试时,骑得便是这匹马吧?” “万岁您记性真好,就是这匹。这匹马名为得胜,是臣南下赶考途径杭州时,从那边的马场选的。”姜二爷爱惜地摸着得胜的鬃毛,向景和帝介绍得胜的好,“臣这匹马论马形虽差了一些,但它是真正的宝马,它能听懂臣说话,耐力好爆发力也不差,还很好养活。” 这样一匹劣马,竟也被他当了宝贝,本想借机送他一匹好马的景和帝打消了念头。 黄隶催马上前道,“谪仙去的杭州的马场,可是前太仆寺少卿罗旭书罗大人告老还乡所建?” 现任的太仆寺少卿黄锦乃是黄通的同族侄子,黄通的三儿子黄雍也在太府寺担了个闲差,所以黄隶知道罗旭书在杭州开马场的事,姜二爷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正是。万岁,臣这匹马和方才臣的儿子姜凌所骑的那匹马,都是从黄大人的马场选的。” “哦?” 景和帝颇为感兴趣追问了一声,姜二爷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和儿子在马场选马的经过。 听到姜枫被他相中的马嫌弃,然后才选了主动靠过来的马,景和帝笑出了声,黄隶和平西侯都跟着笑了一阵儿。 便在这时,大皇子一马当先,带着姜家兄弟和黄家兄弟跑回来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姜凌所骑的马上,见那匹青灰色的马,确实比姜枫这匹出色很多,又是一番感慨。 大皇子到近前下马,将篮子里的樱桃送到父皇马前。景和帝看樱桃又大又红,便点头赞了几句,待听说这些樱桃是姜家兄弟和黄家兄弟帮着摘的,景和帝一挥龙袍,“赏。” 万岁赏了黄家和姜家的儿郎,康皇后便要赏姜家两姊妹和黄丽妍。她夸了几句后,便接着万岁的话头,给了赏赐。 姜大郎和姜凌得的是金叶子,姜家姊妹得的是头饰。待回到府中后,他们仔细向家里人讲了伴驾的经过,又将金叶子和头饰取出来,送到祖母面前。 姜老夫人仔细看过,笑道,“既是万岁和皇后娘娘赏的,你们自己收着便是。” 御赐的都是好东西,姜大郎将自己的四枚金叶子,一枚孝敬了祖母,一枚孝敬了母亲,一枚送给了怀孕的三婶,自己只剩下一枚。姜凌不跟大郎抢风头,将金叶分给了二郎、三郎和小四郎。姜慕燕与姜留也将自己所得的头饰分给了姐妹们,正在准备嫁妆的大姐分得最多。 两个儿子一人得了一枚金叶,女儿得了两只宫里的珠花,自己还得了一枚金叶,陈氏高兴坏了,回到东院摆弄了半晌的好东西,才丈夫感叹道,“万岁赏了孩子们,怎么就漏了二弟呢。” 姜松含笑摇头,万岁让二弟随驾出行,已是最大的赏赐了。 正文卷 第247章 新衣 伴驾同游同穴山归来后第三日,姜二爷非常高调地将兵部、吏部、京兆府转了个遍,表明他想做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决心和诚心。这一圈走下来,想争这个位子的二十几个人都歇了心思。 为啥要歇心?这不是废话么!万岁都带着姜二出城转悠了,他们再争也争不过姜二。 对于姜枫出任兵马司指挥使一职,兵部尚书李增奎没有任何意见。李增奎是黄通的旧部、黄隶的好友,所以不用黄家打招呼,他也不会拦着。吏部尚书丁海全被夫人吹耳旁风、平西侯亲自请他吃酒后,顺坡下驴地同意举荐姜枫出任此职位。因为这只老狐狸已经看出了圣意。 不想收姜枫为下属的京兆府尹张文江,挣扎了两日后,也不得不妥协了。现在他万分后悔向万岁提议裁撤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真是赶走豺狼又来虎豹,姜枫可比余昌进更不好管。 周其文却道,“大人,凡事看两面。姜枫归入京兆府衙门,也有益处。 “什么益处?吃瓜果不用花银子了?”张文江哼道。姜二走到哪,鲜花香果便抛到哪! 周其文笑道,“非也。大人试想,以后若咱们再遇到棘手解决不了的案子、难处置的事情,便让姜枫顶在前头,岂不美哉?” 反正姜枫得圣心,他把差事办砸了万岁也不会怪罪他,自己确实可以少挨些骂,张文江的眼睛转了转,心动了。 京兆府少尹廖纲马上把自家大人往回拽,“大人不可,若姜枫事事顶在前头,岂不是让他抢了您的风头么?!” “廖大人此话差矣,姜枫不过是西城指挥使,岂能与府尹大人相提并论?府尹大人知人善任,将京兆府的差事办得周全,才能得圣心,才能……”周其文抬手往上指了指,意思是才能往上升。 京兆府尹与六部并驾齐驱,在往上便是阁老和丞相了,左右二相。身居左相的太傅尹骞已经五十五岁,张文江若能这几年表现出色,说不得就能升入内阁,将来还有可能接替左相的位子,位列文臣之首。 在京兆府尹的位子上待了六年的张文江岂能不动心! 于是,裁撤五城兵马司一月之后,吏部会同兵部、京兆府,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人选报到了内阁。杜海安含笑看过之后,将名单呈送御览,景和帝看过之后,又招两部尚书和张文江入宫商议一番,才在名单上写下“准奏”二字。 五城兵马司的人员尘埃落定,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高永虎、中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左元亮、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杜茂申三人升任指挥使,本科二甲第一名武进士姜枫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则由本科二甲第六名文进士乔增梓出任。 乔增梓乃是告老还乡的阁老乔龙奎之孙,景和帝完全是看在乔阁老为君为民操劳一生的份上,才同意让他出任此位。 有名次比姜二爷还差的乔增梓比着,姜二爷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便显得顺理成章了。姜二爷得了消息后,立刻跑去吏部领了任命状,然后又奔去礼部领了六品官服。 姜留学完琴送走雅正夫人后,书秋立刻跑过来,压抑不住欢喜地低声道,“姑娘,二爷的官服领回来了。” 这么快?不是说要先量尺寸,过半个月才能做好么?姜留的眼睛立刻亮了,“爹爹现在在哪?” “在北院。” 姜留立刻拉着姐妹们跑去北院,看爹爹的官服。待见到桌面上放着的一堆黑黑绿绿的衣服,姜留惊叹道,“这么多啊……” 姜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容儿说一说,官员的官服都有哪些?” “我朝官员官服共有祭服、朝服、公服、时服、丧服五种,武将还多一套戎服。不过,丧服得是国丧时才会下发。”这段日子一直在学男子冠服的姜慕容背得滚瓜烂熟。 姜老夫人满意点头,“很好。” 这时,姜二爷已更衣完毕,穿着一身绿色公服从里屋走了出来,美滋滋地踱着四平八稳的官步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问道,“如何?” 曲领大袖的六品绿色公服穿在他身上,让人觉得清爽洒脱,腰间的革带束出他的腰身,头上黑色的幞头罩住了一头的乌发,越发衬得他齿白唇红,面如冠玉。 姜老夫人点头,“好看,好看!” 姜慕锦小脸红扑扑,“二叔穿这个,比白衫还好看。” 姜留两眼放光,“爹爹穿上这身,一看就是位年轻有为的指挥使大人。” 姜慕燕和姜慕筝跟着点头,姜慕容则想象着自己的未婚夫婿穿上官袍之后的模样,脸比姜慕锦还红。 万分开心的姜二爷转了两圈,又道,“我再试试祭服。” 身着玄色繁琐的祭服、头戴平金七梁冠出来转着被众人夸了一圈后,姜二爷又颠颠进去换时服出来嘚瑟一圈。 大热天连换几身繁琐的衣裳,姜二爷折腾出一身汗,跑回西院沐浴更衣出来时,姜二爷见两个女儿正在给他整理官服,又美滋滋地坐在旁边看着。 夏季官服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若是折叠放在衣柜中会有折痕,穿着不雅。于是小姐妹两个专门腾出一个衣柜挂父亲的官服。每样官服分里衣和外衫各两套,再加上大带、革袋、蔽膝、袍肚等配饰,七梁冠、獬豸冠、进贤冠、璞头等帽冠,竟满满当当装了一柜子。 姜留看着摆得整整齐齐的官服,掰着手指头道,“除了夏服,还有春秋服和冬服,咱们还需要两个这么大的柜子。” 姜二爷笑了,“傻留儿,春秋时便将冬夏的官服放起来,这里只要这一个衣柜就够了。” 姜留歪着小脑袋道,“爹爹不觉得咱们在这里摆三个挂满官服的柜子很有气派么?” “不觉得。”颇有品位的姜二爷嫌弃地摇头。 姜留…… 姜慕燕安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才与父亲道,“夏日多汗,父亲每天回来换下的官服,便跟大伯的官服一样送去浣衣房清洗晾晒吧?” “这些你做主便是。”大闺女已学着管家,姜二爷便将西院的琐事都交由她做主。 姜慕燕点头,停了片刻才鼓起勇气,“父亲,燕儿想明日带着妹妹去探望外婆,请父亲准许。” “好。为父正巧去东市办点事,我送你们过去,办完事再接你们回来。”现在大闺女跟家里人越走越近,姜二爷对她去王家已不像之前那么抵触了。 而且他现在中了进士当了官,姜二爷也想去王家走一圈,气气王老大。 正文卷 第248章 送上门的衙吏 父亲要送她们去外婆家再接她们回来,这让姜慕燕欣喜不已。非常罕见地,姜慕燕小声央求道,“父亲明日可以穿官服么?” 自小,姜慕燕听外婆、母亲和外边的人提起父亲,都是说他一无所成、闲散放荡、凡事都要依靠父兄等,这让姜慕燕难堪又难受,曾无数次暗中埋怨父亲。母亲去世后,她对父亲的不达到顶点。 现在父亲靠着自己的努力中了进士,出任正六品官职,让姜慕燕觉得扬眉吐气,她迫不及待地想让人知道她的父亲不是一无是处的浪荡子,想听到别人夸她的父亲能干。 姜二爷摇头,“这次不成,为父还未去京兆府赴任,以后会有机会的。” 姜留不忍看姐姐失望的小脸,便与父亲商量道,“爹爹现在去赴任,明日就可以穿了。” 此次得了派书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共有五位,姜二爷不想当第一个上任的,让人说他迫不及待地想当官。再者,上任后就要去衙门当差,官身不自由,姜二爷想痛痛快快地玩几日再去。于是,姜二爷与两个闺女商量道,“要不,你们俩过几日再回王家?为父还有事要办,这几日不想去衙门当差。” 姜留看着父亲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知道他想的并不是什么正经事。姜慕燕伏身行礼,“不如等凌弟旬休时,父亲再带我们去?” 姜二爷点头应下,姜猴儿便跑了进来,“二爷,京兆府的周师爷来了。” “请他去前院书房,命厨房备午膳。”姜二爷站起来,颇为遗憾地看了一眼还不能穿的官服,才去前院见周其文。 见面之后,周其文向姜二爷道喜,姜二爷向他道谢,理所当然地他用膳。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后,周其文才道明来意,“西城兵马司人、事混杂,二爷若要理顺兵马司衙门的事务,怕是要费许多心思。” 姜二爷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份正经差事,很想做好,便虚心像周其文请教,“周大哥在京兆府帮张大人处理衙门事务多年,最懂其中的门道,还请周大哥教教小弟,给怎么才能省时省力将事情理顺。” 周其文欠身,抬双手扶住姜二爷为他斟酒的酒杯,献策道,“有人才好办事,二爷应找几个得力的差吏,补齐兵马司衙门的人手。” 姜二爷深表赞同,“小弟跟周大哥想到一块去了,不过这一时之间,小弟手边也无人可用,不知您可有合适的人选?” 周其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瞒二爷,小人想为我家二弟在您手下讨份差事。我二弟周其武乃进士出身,曾出任长宁县丞,后因事罢黜,现在赋闲家中,正为生计发愁。” 姜二爷问道,“不知周二哥因何事被罢黜?” 周其文叹了口气,“说来也是他倒霉,肃州官场从上到下混成一锅粥,我二弟惜命,不想苟从,所以被人排挤丢了官……” 肃州官场的龌龊事姜二爷早就听裘叔说过,听了周其文讲他二弟的遭遇后,便道,“周二哥既是进士出身,咱们再四处使使劲儿,寻个外放州县的差事并非难事,让他在小弟的衙门内做事,委实屈才了。” 他二弟被扣的是克扣仓粮的罪责,有此罪在身,他日后升迁极为困难,跟着姜二爷这样宽容的上官做事,才能有好日子过。 周其文真诚道,“二爷您是大有前途的君子,他跟在您身边做事,比去人生地不熟的州县做事好上千万倍。若二爷不嫌弃,小人明日便带他来给您瞧瞧。您帮小人拿个主意,看他适合在衙门做事,还是适合去书院教书。” 周其文前些日子帮了他,姜二爷很是爽快地应下,“明日晌午,小弟在百味楼摆酒,咱们不见不散。”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姜二爷肯见其武,就是给了他足够的面子,周其文站起身,一躬扫地。 姜二爷送了周其文出府,还未转身进去,便见一青衫书生快步向自己走来,“姜大人请留步。” 还未走远的周其文一回头,见到这快步走来的书生五官端正,行动儒雅,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么快就有人来跟二弟抢饭碗了,他得回去把二弟收拾得利利索索,尽快送到姜二爷面前才成。 这人虽不认识,但看着还挺顺眼,姜二爷停住脚步,看他找自己作甚。 这书生走近,拱手行书生礼,“小生化敦坊瞿伦学,拜见姜大人。” “姜大人”这个称呼,实在太合姜二爷的心意了,他嘴角含笑,让瞿伦学免礼后,问道,“你找爷作甚?” “大人,小生家住化敦坊三条巷,去年家母被刘家恶媳潘氏所害,幸得大人请陆雪明状师出手,才查得真相,为母报仇。请大人受小生一拜。”说罢,瞿伦学跪地行礼。 走到巷口的周其文转身,发现那白脸小子已经跪在姜二爷面前,以为姜二爷已经收了他,心里更急了,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等不到明日晌午了,他这就回家把二弟打扮整齐,送到姜家来! 姜二爷想起了这瞿伦学是谁,抬手让姜宝将他扶起,“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潘氏为恶自有国法收拾,你要谢便去谢审案的大人和陆雪明吧。” “大人有所不知,小生拜在陆状师门下,跟恩师学了一年多,深谙我朝律法,熟知状师做事的门道。小生此来,一为谢大人为母报仇之恩,二是毛遂自荐。小生想投入大人门下,此生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若有二心,天地不容。”说罢,瞿伦学又跪倒在地,抬手发誓。 姜二爷展扇笑了,方才他与周其文说自己无人可用,其实是客套话。在康安城混了这么久,姜二爷心里还真有几个不错的人可用。谁知他还没去寻人,想入他门下做事的人,就一个个蹦过来了。 能被陆雪明收入门下的,并不是废物。姜二爷问道,“你既入陆雪明门下,为何不做状师?” 瞿伦学道,“小生自母亲去世后,最恨的就是为非作歹的恶人,只有在衙门,小生才能除恶务尽。” 姜二爷点头,“你且先回去,爷考虑几日再说。” 这小子能不能用,姜二爷打算去听听陆雪明的意思。 正文卷 第249章 退货来得及吗 陆雪明身为状师,是京兆府官员们最不想搭理的人物之一。究其原因就是陆雪明将大周律法熟记于心,帮人打官司时又极为较真。试问,哪个审案官员想面对一个比自己还精通律法的状师? 姜二爷以前挺喜欢围观陆雪明帮人上堂打官司,现在他当了审案人,希望的就是陆雪明不要来给自己捣乱。 除了升堂辩护时,陆雪明不大喜欢说话,其实他也不用说话。他生得一双鹰眸、两颊瘦削,被他盯住时会让人有种自己要玩完的感觉,不用他说,对方就败退了。 不过姜二爷可不在这些人之列,在陆雪明的鹰眸之下,坦坦荡荡地姜二爷依旧乐呵。 陆雪明没应他的话,只问道,“二爷还有何事?”有事儿快说,没事儿赶紧走。 姜二爷乐呵呵地道,“瞿伦学说要去我的衙门做事,先生觉得他怎么样?” 陆雪明想了想,“瞿伦学知恩图报,他不会害二爷。不过若让他留在衙门会成为酷吏,于二爷的名声有碍。” 酷吏?姜二爷摸摸下巴,“明白了,先生当了这么多年状师也腻了吧,想不想去兵马司衙门做副指挥使?” 陆雪明无语,“不去。” 姜二爷本也没报多大希望,他不同意,姜二爷便跑去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裘叔,让他给自己找个人当副指挥使。 裘叔好心提醒,“副指挥使须得朝廷指派,二爷不能自己找吧?” “爷是指挥使,手下用什么人当然是爷说了算。”姜二爷理所当然地道,“若府尹大人不同意要安插他的人,爷把他的人排挤走,再用自己的人就是。” 裘叔无语了片刻,便道,“二爷,兵马司衙事繁琐,用熟不用生,您不妨去衙门转转,挑个做实事的提拔来用。” “爷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西城兵马司没合用的,这人也得从其他衙门选。”姜二爷站起来,“给爷拿五百两银票,爷这几日应酬多,手头有些紧。” 因替两位姑娘打理栖霞晚和求本药材铺,还有他入股的逢春药材铺,裘叔请示二爷后,搭起了一条从外地收购草药进京贩卖的路子。姜二爷从不问他赚了多少,只缺钱用时便来找他要。 裘叔将银票交给二爷时,还不放心地叮嘱着,“想必有不少人要投到二爷名下,入衙门做事,二爷万不可因为抹不开面子就收些没用的闲人。这样长此以往,不只不能全了情分,还会损了交情。” 姜二爷哼了一声,“这些道理,爷比你懂。既然药铺的坐堂郎中医术不差,裘叔就用点药把脸上的伤疤去掉吧,爷的衙门忙不过来时,少不得要让你过去做事。” 姜二爷出了药行正要去中城兵马司找左元亮要个人去自己的衙门做事,却被一群满脸激动的商家围住了。 “谪仙,奴家听说您要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了,可是真的?” 姜二爷挺直了腰杆,轻轻颔首,“经兵部、吏部和京兆府三位大人举荐,万岁亲批,姜某确实要出任此位了,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此起彼伏地欢呼声响彻西市长街,竟有人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二爷当指挥使,咱就有盼头了。” “二爷以后能管管街上那些赖子么?他们来回在小人的店门口转悠,吓得客人都不敢登门了。” “长条巷里刘万生的婆娘天天晚上哭爹骂娘,小人的娃儿被她吵得睡不着觉,二爷管管她吧。” “奴家铺子里的一个长工偷了进货的逃回老家,奴家派人追去,他硬说奴家看上了他,银子是奴家给他的。奴家才看不上他呢!二爷要给奴家做主啊!” “……” 姜二爷一本正经地听大伙七嘴八舌地说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才道,“好,爷都记下了,等爷上任后,该处置的都为大伙处置了。” 商户们欢天喜地地散了后,姜二爷将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消息很快传遍各条街巷。心眼活动的商贩立刻跑去兵马司衙门,要租西市中闲置未用的铺子,只半日的功夫,西市店铺再无空铺。 收了满满两大箱租金的兵马司衙吏乐得合不拢嘴,“讲这些点数清楚,记好账目,等二爷一上任,咱们便将账册交上去。” 得知高永虎和杜茂申已去京兆府叩拜府尹走马上任后,姜二爷也收拾停当,去了京兆府。 看到姜枫走进堂内,心中烦躁的张文江只觉眼前便是一亮。一样的六品绿色官服和乌纱帽,却被他穿出雨后青松的幽凉感。特别是当他给自己行礼后,抬头真诚而恭敬地望着自己时,张文江竟无端生出一股“他这样尊敬自己,自己再难为他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的感觉。 张文江咳嗽几声,将这股莫名其妙的念头压下去,“姜大人可知,兵马司的职责?” 姜二爷详叙道,“抓捕盗贼、巡视风火、清理街渠、管理西市、编审店铺、赈恤灾贫……” 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比余昌进强多了。张文江满意点头,“不错。以后西城诸事,本府就交在姜大人手上了。西城若生出事端,本府唯你是问。” “是。”姜二爷弯腰应下。 “沈戎和余昌进先后被罢黜,西城兵马司衙门差吏人手不足,姜大人先辛苦些时日,待本府寻到合适人选再一一为你配齐。” “大人,下官趁着这几日空闲,寻了些人手,想充入衙门办差,请大人示下。”说罢,姜二爷将名单双手递上。 “坐吧。”张文江没想到姜枫办差如此上心,接过名单打开一看,见上边竟有十余人,“这么多?” “论制,兵马司应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四人、吏目一人,巡街副使八人。如今西城兵马司尚缺指挥使四人、吏目一人、巡街副使三人,衙差若干……” 张文江放下名单,“姜大人。” “下官在。”姜二爷起身行礼。 “虽说论制副指挥应有四人,但各衙门都是只设一人。”张文江解释道,弄一堆副指挥使,就要给他们发俸禄,京兆府可没这么多银子! “是,每个衙门都该补副指挥使和衙吏。” 看姜枫用一脸“还差这么多人,咱们该怎么办”的表情望着自己,张文江真想拉着他去皇宫面见景和帝。 他要退货! 正文卷 第250章 跟死人较什么劲儿 货物出手,钱货两讫,概不退换。 张文江默默吞下苦果,解释道,“如今国库空虚,各衙门皆捉襟见肘。咱们衙门只能给一位副指挥使、五位巡街副使发俸禄。”再多找了人,也没银子发! 姜二爷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张文江刚松了口气,却听这货道,“大人您也知道下官愚笨,只一位副使帮下官打理衙务,下官怕耽搁了正事。下官多找一位副指挥使,两位巡街副使,他们的俸禄俸禄由西城兵马司衙门出,您看这样……行吗?” 喀吧!张文江听到了自己青筋蹦出的声音。 周其文在一旁替姜二爷说话,“大人,论规矩各衙门确实可以多配些差官,由衙门为其量情发放俸禄。” “西城衙门哪来的银子!”张文江瞪眼。 衙门里银子多着呢,姜二爷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惭愧道,“是下官无能,才需多配人手,届时衙门无银发放,下官愿从自己的俸禄里拿出银子付他们的薪俸。” 张文江气道,“既然如此,你招他们入姜府为你做事?” 姜二爷笑得一脸灿烂,“下官是觉得他们若顶着正经头衔,能更好办差。” 张文江恨不得把名单摔到他的脸上,“由你!” “多谢大人!”姜二爷目的达成,美滋滋地出了京兆府,吩咐姜猴儿按名单知会这些人明日去衙门报到。 今日,他要带着两个闺女去王家。姜二爷整了整身上的官服,问道,“可准备好了?” “好了。”姜慕燕道,“女儿给外婆带了一件燕窝、两匹布。” 少了些,姜二爷道,“再添四项礼盒,两盒茶叶。” 奶娘去准备礼品时,姜留好奇地跑到爹爹身边看他的名单,“这些人都是爹爹要用的吗?” “大半是。”姜二爷之所以写这么多,是为了迷惑张文江,好跟他讨价还价。 姜留又问,“爹爹,他们都很厉害?” 姜二爷正无处炫耀,便抱着小闺女逐一给她讲,“都还不错。贺道斌和李长存是爹从其他衙门要来的能手,他俩以后就是爹的副指挥使,负责衙内诸事;周师爷的二弟本事也不错,任掌文书的吏目;瞿伦学先留下看看,史良勇是你白三婶家的人……” 听爹爹滔滔不绝地讲完,姜留忍不住问道,“那爹爹要做什么?”她怎么感觉差事都让手下干完了。 姜二爷非常认真地道,“爹体察民情。” …… 所以,你当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每日还是四处闲逛?当官也可以这么轻松吗? 因早就得了姜家姐妹要来王家探望外婆的请帖,王访渔特意将这一日空出来,等姜二爷上门。 待看到姜二爷穿着一身官服从马车上下来,光彩照人地往那一站,王访渔就觉得他心里一定在骂自己。 孔氏异常热情地上来拉扯姜慕燕和姜留,请他们父女入内院。姜二爷本不想再迈进王家的大门,但王老夫人怎么说也是两个孩子的外婆,若自己不去,折的也是两个孩子的面子。 于是,姜二爷迈步径直到了内院,给岳母问安。看着女婿身着官袍,神采奕奕地站在自己面前,王老夫人忍不住想:如果她的清荷还活着该多好,女婿中进士,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姜二爷给岳母行完礼,便以“公务繁忙”为由,留下两个女儿,他先行离去。王访渔没想到妹夫连坐也不肯坐,只得边送他边说自己留在府中等他的目的。 “愚兄听闻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职尚空缺,想为你保举一人,此人才高八斗……” “副指挥使的一职没有空缺。”不只没有,别的衙门只有一个,他有俩。姜二爷而心里美滋滋。 因他应了帮人在妹夫手下讨份差事,王访渔接着道,“副指挥使乃是你的左膀右臂,须得慎重。” “府尹大人已过目首肯。”姜二爷看着王访渔一脸受憋不得发泄的模样,心里爽透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自己吃了十几年的憋之后,终于轮到这道貌岸然的家伙了! 姜二爷从王家出来后,迎面便碰上了孔能的父亲孔全武,姜二爷这才想起来,孔能还在兵马司衙门大牢内关着呢。 还不等孔全武冲上来,便被姜猴儿拦住了。姜二爷上了马车后,直接命车夫出城,赶往姜家祖坟。到了祖坟上,姜二爷先给祖父和父亲磕头行礼,报上自己出人头地、可以帮大哥支撑门户的好消息后,便来到了王氏坟前。 他倒背双手看着墓碑上写着的“亡妻”二字,张了几回嘴,又闭上了,觉得有些无趣。 王氏都死了,他还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儿!便是王氏活着,也不会因为自己中了进士、当了指挥使开心的。 王家内院,王老夫人正在跟外孙女们说了会儿闲话,便道,“雅正夫人还是每隔两日去教你们弹琴?” “是,夫人说燕儿和妹妹学得也很好。”姜慕燕靠在外婆身边轻声道。 如此算来,雅正教姜家闺女弹琴,已一年有余了,她甚少会教谁家的姑娘这么长时间。王老夫人皱起眉头,“燕儿,雅正夫人待你们如何?” 嗯?旁边啃水果的姜留,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抬头看过来。 姜慕燕滔滔不绝地讲着,“夫人除了细心教琴,还给妹妹送伤药,妹妹手腕上的伤口就是涂了夫人送的伤药,才没有留下疤痕。夫人还教燕儿画竹子,外婆您没想到吧,夫人不只琴弹得好,书画也极好……” 外孙女越说,王老夫人的眉头皱得越紧,“你祖母与夫人相处的如何?” 姜慕燕笑得更甜了,“祖母也很喜欢夫人,她们经常坐在一起吃茶、聊花草。夫人送了祖母两株” 外孙女越说,王老夫人的眉头皱得越紧,“你祖母与夫人相处的如何?” 姜慕燕笑得更甜了,“祖母也很喜欢夫人,她们经常坐在一起吃茶、聊花草。夫人送了祖母两株” 外孙女越说,王老夫人的眉头皱得越紧,“你祖母与夫人相处的如何?” 姜慕燕笑得更甜了,“祖母也很喜欢夫人,她们经常坐在一起吃茶、聊花草。夫人送了祖母两株” 正文卷 第251章 绿柳扶风 姜二爷离开祖坟上了马车,低着头耷拉着肩膀。姜猴儿一边给二爷打扇,一边问,“二爷这是怎么了?” “爷无事。”姜二爷懒洋洋地抬起一条腿靠坐着,一身在正经不过的官服,应是被他穿出闲散的气息。 姜猴儿眼睛一转,伸手去摸车壁抽屉里的冰着的酸梅汤,“二爷热不热,小的给您倒一杯冰镇的酸梅汤吧?” “爷不要冰镇,爷想长命百岁。”想到死后就要跟王氏躺在一个坟坑里,姜二爷心情很差。 长命百岁?姜猴儿眼睛转了一圈,就明白二爷是想到二夫人了。倒了一杯酸梅汤递上后,姜猴儿再献策,“二爷饮食有度、起居有常,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时辰已经不早了该用膳了,二爷今儿想吃什么?” 姜二爷望了望车窗外快转到正转到中天的日头,想着闺女们肯定要被王老夫人留膳,便懒洋洋地道,“爷想在溪边垂钓,你进城去买子料浇虾燥子面,五味灸鸡,再来一壶梨花春。” 姜猴儿跟了二爷多年,一听就知道他点的是城南留春阁的饭菜,立刻道,“二爷稍歇,马上就好。” 说罢,姜猴儿钻出马车,吆喝跟在车边的姜宝和呼延图,“呼延大哥,宝儿,你们俩一个去城南春茸巷留春阁买饭,一个去旁边的村子里弄条小船,二爷要在溪边垂钓,用膳。” 姜宝皱起眉头,“你怎不去?” 姜猴儿理所当然道,“我不会武功跑得慢。” 姜宝哼了一声,“留你与二爷在此,若有贼人来犯,是二爷保护你还是你保护二爷?老呼去找船,你去买饭,某留下保护二爷。” 呼延图也道,“猴儿,春茸巷在哪儿咱都不知道,你路熟,骑马来回跟腿脚也没啥关系。” 姜猴儿没词了,下车骑马奔回城取膳。 溪水边垂柳下,难得一片阴凉,姜二爷下车后转了一圈,便躺在柳条下微温的大石上闭目养神。 呼延图呼哧呼哧地弄了条小船赶回来时,姜二爷已经躺在石头上睡着了。他盯着姜二爷看了几眼,恨不得将他一脚踹进溪水里!姜宝拉住他,轻声道,“二爷睡着了一会儿半会儿醒不了,你找个背人又水暖的地方泡一泡,死猴儿买饭回来我再叫你。” 呼延图转身走了后,姜宝抱剑坐靠在柳树下。不得不说二爷很会挑地方,这儿风轻水潺潺,让人坐下就不想动,姜宝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也不过睡了一小会儿,姜宝听到远处大路上有声响,立刻睁开眼睛,见一辆马车自路上经过。 这马车和车夫姜宝经常见,是雅正夫人的。她怎也出城来了?姜宝转头看了看以袖遮面睡得正香的二爷,又闭上了眼睛。 雅正夫人的马车内,夕霞也瞧见了远处溪水边的马车,跟姜宝一样,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师父您看,那是姜家的马车。” 还红着眼圈的雅正夫人转头,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柳树下身着绿色官服的姜二爷。他今日不是带着女儿回王家么?怎睡在这儿了?穿着官服跑到城外溪水便偷闲这等事,全康安城恐怕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了。 纵使还沉浸在悲伤中的雅正,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夫人,咱们要不要过去?” 雅正夫人沉下脸,“过去做什么?” 夕霞喏喏道,“遇到了不过去打声招呼么?” “孤男寡女,避险还来不及,打什么招呼?你若再如此不知分寸,便去跟着于观主诵经,不必跟着为师出来了。”雅正夫人放下车帘,闭目休息。 夕霞刚出生不久便被人扔在紫竹庵门前,是紫竹庵的女冠于玄将她抱回庵中养大。雅正十五岁时家中遭逢巨变,欲到紫竹庵出家为女冠,并在观中住了数月。那时夕霞刚刚四岁,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因夕霞陪着她熬过了最难的日子,雅正重新振作出庵以琴为生渐渐闯出名头后,应于玄之托收夕霞为徒,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夕霞聪慧懂事,渐渐成为了雅正夫人的膀臂。谁知近来,她频频因姜二爷失了分寸,让雅正十分不悦。 “夫人,夕霞可以说两句心里话吗?”夕霞望着雅正夫人,眼里尽是慕儒之情。 “有些话既然不合时宜,便不要说。说出来于你于我,都无益处。”雅正依旧闭着眼。若让姜留见了她现在的模样,定要赞叹不已。雅正夫人未施脂粉的五官虽有些寡淡,但她出尘的气质,若独自芬芳无需人怜的空谷幽兰,别有一番风味。 夕霞忍了又忍,还是低声道,“夫人若错过,此生就真的……” 雅正夫人依旧平静如画,她心里如何想的,旁人无从知晓。 姜二爷在溪边睡足吃饱后,回城去王家接两个闺女回府。习惯使然,姜二爷一进王家便觉得通身不舒坦,看谁都不顺眼。他敏锐地发现,王老夫人看他的眼神不如上午时欢喜了。王家人向来翻脸比翻书还快,姜二爷早已习惯了,他的应对方法就是:你让我不舒坦,我就让你更不舒坦。你向我甩脸子,我就给你甩回去! 于是,王老夫人也发现女婿的脸色比方才走时难看很多,便想着是不是儿子或儿媳跟他说了什么。这般想着,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姜慕燕很怕父亲与外婆起冲突,小脸变得刷白。姜留拉住姐姐给父亲行礼,然后扬起灿烂的笑脸问,“爹爹忙完了么?” 闺女一笑,姜二爷便顾不得跟人比臭脸了,低头笑道,“忙完了,过来接你们回去。” “算着时辰,哥哥该要散学了,咱们去接哥哥一块回府,好不好?”姜留甜甜地问。 “也好。”姜二爷点头,跟岳母辞行后,带着两个女儿出了王家,赶往状元街青衿书院。 散学后,姜凌与郭南雄一起从书院走出来,一眼便见到了父亲的马车。还不等他与郭南雄走过去,柴林桑便向箭一样飞了过去,“二伯!” “是八哥。”姜留笑眯眯的,不论什么时候,柴林桑总是这么活力十足。 柴林桑的嗓门足够大,引来了众人的目光。他们看到马车的车帘挑起,露出一大一小两张夺目的脸。 正文卷 第252章 合适不合适 夏日炎炎,日落之后才是最好的游玩之时。姜二爷接了儿子、郭南雄、二郎、三郎和刚刚进书院读书的小四郎,顺带上柴林桑,带他们去东市玩耍。 马车随着人流往前走时,姜慕燕轻轻挑起车窗帘往外瞧,一眼便瞧见了孟庭晚。 孟庭晚孤零零地站在书院台阶之上,瘦削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墙壁上,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姜慕燕像是被烫到了,手一缩放下纱,低头看着自己绣着兰花的衣裙。 旁边,姜留正在叽叽喳喳地跟爹爹说着方才王家发生的事,“外婆让留儿回去问问祖母,能不能让二舅家的两个表姐到咱们家一起学琴。” “你怎么回的?” “夫人说我们几个学了一年多的琴,正到了拔高的关键时候,她没精力再交更多的人,留儿把这话告诉了外婆,外婆就不说话了。”二舅母是孟家女,姜留可不敢把二舅家的两位表姐往家领,真不知外婆是怎么想的。 “答得好。”姜二爷捏起一粒樱桃,送入闺女的口中。 吃完酸甜的果肉吐出果核,姜留继续道,“外婆还问了好些关于夫人的事。她问夫人喜欢不喜欢我和姐姐,问祖母喜不喜欢夫人呢,还问爹爹觉得夫人怎么样。” 姜二爷被樱桃核卡住了,弯腰用力捶打胸口,两个闺女连忙上前上前帮他拍打后背。折腾了好一阵儿,姜二爷才将樱桃核吐出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姜二爷的脸被卡得通红,眼里挂着泪花,见两个闺女都担忧地望着他,姜二爷摆摆手,“爹没事。” 姜慕燕默默将樱桃收进了抽屉里放好,姜留坏心眼地追问,“爹爹是被外婆问的话吓到了吗?” “有点儿。”姜二爷靠在椅背上,叮嘱她们道,“这些话不准对旁人提起,尤其是你们的祖母,可记住了?” “是。”姜慕燕低头应下。 “为什么不能提?”小姜留继续坏坏地追问。 姜二爷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爹与她井水不犯河水,若被传出什么不雅的话,爹倒没什么,雅正夫人是女子,女子视名节重于生死。夫人好心教你们弹琴,咱们不能恩将仇报。” 嗯?爹爹觉得跟雅正夫人传出点儿什么来,对他并没什么,也就是说他并不反感这么传,所以…… 见妹妹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姜慕燕握住她的小手,一本正经地道,“父亲放心,女儿回去后会好好跟妹妹讲的。” 姜二爷点头,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大闺女,“待会儿想买什么便买什么,跟紧了为父,莫被人冲散了。” 姜慕燕不肯接,“父亲,女儿有银……” “多谢爹爹。”姜留怕姐姐再说下去,爹爹又要生气了,便一把抢过爹爹的钱袋,塞进姐姐手里,“姐姐,咱们买展新的转鹭灯吧,家里那盏被我玩坏了。” 转鹭灯又名走马灯,将灯内的蜡烛点然后,热气就会催动外边的灯笼转动。灯笼上贴着的剪纸影投射在周边的墙上,像是好些小人儿或小动物你追我赶,甚是有趣。 姜留过年时买了一盏,将它摆在房屋正中的桌子上点燃,然后追着影子跑,联系速度。前几日郭南雄觉得有趣,也跟着她一起转,结果他转晕了撞翻桌子,转鹭灯也摔坏了。 跟着爹爹出门的好处就是,干啥都不用花银子。他们一伙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饿一顿不花钱的大餐,出来时已华灯初上,白日里被烈日烤蔫了的康安城变得五颜六色,格外鲜活。 姜慕燕和姜凌拉住妹妹的手,姜二爷拉住小四郎,姜二郎等一帮小家伙在前边欢快地蹿来蹿去,叫嚷欢笑着,一直玩到戌正时分,才兴犹未尽地上了马车。 姜二爷将孩子们送到府门口,又跟着人出去吃酒玩乐。姜慕燕带着妹妹去北院拜见祖母时,按着爹爹的吩咐并未多提外婆的话。 待回到西院后,姐妹俩又玩了一会儿新买的转鹭灯和珠花,才沐浴歇息。躺在床上后,姜留发现姐姐翻来翻去地折腾,便问道,“姐姐怎么了?” 姜慕燕转过来面向妹妹,以非常非常小的声音问,“妹妹,你说父亲会娶雅正夫人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姜留往前凑了凑,低声问,“爹爹如果娶雅正夫人,姐姐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夫人性情高洁,她不会同意的。” 姜留…… “如果夫人同意呢,姐姐觉得雅正夫人嫁给爹爹好不好?” “父亲早晚会续弦,若夫人同意嫁,父亲也愿意娶,当然是好的。”姜慕燕的声音里没有一分不满,“夫人性情好,善持家,她若嫁进来,祖母就能歇一歇了。” 伯母陈氏拎不起来,三婶闫氏又怀了身孕,这段日子祖母是够累的。姜留觉得若雅正夫人嫁给爹爹,一进府就能管家。姜留觉得以雅正夫人的手腕,管家跟玩似的。 姜慕燕又接着道,“还有一点就是,夫人开琴行授琴艺多年,家底丰厚,若她嫁人,必定是十里红妆,嫁妆能堆满整整一座院子。她的嫁妆比娘亲还多,就不会惦记娘亲留给咱们的嫁妆了。” 姜留顿了顿,接着这个话茬道,“她不只不会惦记,没准还会在咱们出嫁时,再给咱们添几箱嫁妆。” “嗯,夫人她……很喜欢我……咱们,她若来了,咱们西院就有了女主人,有人教咱们该怎么为人处世了。”姜慕燕说完,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尖尖的小脸儿。 姐姐很喜欢雅正夫人呢,姜留翘起二郎腿晃啊晃。虽然爹爹和雅正夫人看着就不是一路人,但缘分这事儿还真说不好,万一月老愣把他俩往一块凑呢? “妹妹不能这样翘腿,让人看到了会说咱们没有教养的。”姜慕燕坐起来,帮妹妹摆好腿,躺下后又小声问道,“你说,咱们该跟祖母提这件事吗?” 姜留转小脑袋,“姐姐不是答应父亲不说了吗?” 姜慕燕拉着发丝,用小手指绕啊绕,低着头不好意思道,“我是答应父亲不说外婆问话的事,可没说不跟祖母说雅正夫人的事。” 姐姐的小脑瓜,越来越活了,姜留笑道,“外婆能想到的事,祖母一定也想得到,咱们且等着吧。” 正文卷 第253章 走路上任 姜二爷要娶继室,最大的问题已不是乐阳公主,而是景和帝和姜二爷自己。 因为姜二爷现在是进士出身的朝廷命官,掌管西城十九坊一市的民政事务,乐阳公主虽贵为皇亲国戚,也不敢再任意妄为,强迫姜二爷。 扫除了这个原本最大的障碍后,姜二爷再娶的路上还戳着一座大山——景和帝,这座山让姜老夫人无可奈何。当初姜二爷为了不尚乐阳,进宫面圣时在万岁面前讲过他与王氏感情甚笃,此生不会再娶。这件事康安城尽人皆知,若姜二爷再娶,便是欺君了。 其实这也不是没法子,姜老夫人最是清楚儿子哄人的本事,若他肯花心思,一定能哄得万岁同意他再娶的。可偏生,儿子没有一点这个心思!姜老夫人摸着花白的头发,心中一阵难受。 莫说再娶,便是纳妾枫儿都不同意,他宁愿去清平江!莫非自己闭上眼之前,看不到儿子有后了? 姜老夫人闭上眼,郁闷地长长吐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却见小儿子带笑站在自己面前。他这笑容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怎么眨眼就二十八了呢? “娘,儿去衙门了。”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的姜二爷用完早膳更衣完毕,特地跑来跟母亲说一声,他要出门做事了。 姜老夫人将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驱蚊虫的香囊呢?” “在这里。”姜二爷抬了抬衣袖。 姜老夫人点头,“天气炎热,记得要多喝少,少上火。衙门的事情千头万绪,不是一日能理清的。” “儿明白。” “晌午回来用膳吧,娘给你做面条吃。”长子当差的地方在皇城,晌午回不来,小儿子回来就是几步路的事儿,姜老夫人怕他又跟人去吃酒,酒吃多了会伤身的。 “好,儿午时就回来。”本想约同僚一块用午膳的姜二爷应下,带着姜猴儿、姜宝出门。 见雅正夫人的马车停在门外的柿子树下,姜宝上前一步靠近二爷,低声道,“二爷,上次您在城南外溪边歇息时,雅正夫人的马车打路上过,车辙和马腿上都是泥,像是走了远路。” 姜猴儿立刻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雅正夫人父母的忌日就是这个时候,她肯定是跑去祭拜父母了。当年真是惨啊……” “猴儿。” “二爷您说。”姜猴儿立刻住嘴。 姜二爷一边摇扇一边道,“热。” “是。”姜猴儿立刻打开伞,为二爷撑起一片阴凉。从会嘉坊向北穿过长寿坊和怀远坊就是西市。西市分九区,居于正中的便是西城兵马司衙门所在。乘车前往太折腾,骑马前往最是合适。但天气炎热,姜二爷不想得胜遭罪,要步行前往。 坊有民居,市有商户,姜二爷一路上打着招呼,遛达着往前走。一刻钟的路,硬是让他走了一个时辰,让衙门的差官一顿好等。不过他们越等越开心,因为衙门大老爷如此拖沓,他们就可以跟着拖沓,日子会像之前一样好混。何乐而不为? 姜二爷没让他们白等,他到衙门时,姜宝和姜猴儿手里拎满了瓜果,立刻让众人口舌生津。 大伙拜见新任指挥使后,姜二爷见自己找的两个指挥使、都来齐了,便先为众人引荐了两位副指挥使、一位吏目、一位典使、三位巡街副使,然后向衙内众人言明众人的分工,“以后,民讼审案由副使贺道斌贺大人负责,西市诸事由副使李长存李大人负责,衙中琐事由吏目周其武负责,刑狱由典史瞿伦学负责,七位巡街副使分坊市负责各处风火、沟渠、治安。何处出了差错,本使就追究负责人的责任,轻者扣银,重者赶出衙门。可听明白了?” “明白!”众人响亮应了后,心里开始犯嘀咕:事儿当让别人做了,大人您干啥呢? 姜二爷自信无比地道,“本使的差事,就是你们哪个的差事办不了办不成,便报到爷这里来,爷去办。不过你们也别什么事儿多推到爷面前,好好办差的,年底腊赐就足;不好好办差的,年底就拎根棒槌回去!爷不管你们是怎么进的衙门背后有谁,在爷这儿,都一样。” 若是旁人,哪怕是京兆尹大人说这话,他们都不信,但姜二爷说这话,他们信。他一介布衣时就能在西市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成了西市的老大,摆平西市更是不在话下。 与姜二爷混得很熟的捕快范铁生见姜二爷说腊赐时手划拉了一大圈,便试探着问道,“大人,小人们也有腊赐?” 腊赐,乃是腊月时赏赐官员的钱财、布匹、牲畜等。兵马司衙门内,有资格拿腊赐的只有正副指挥使和巡街副使,剩下的胥吏不只俸禄微薄,腊奉等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有。年底时本使会将自己的腊奉拿出一半来,奖励你们。谁能拿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还有,京兆府发下来的各种款项和奖赏,本使绝不揣到自己的钱袋里,余下的钱财咱们也是这个分法。”姜二爷见众人眼中放光,便翘起嘴角问范铁生,“范捕头,你儿子要娶媳妇,房屋彩礼置办好了没?” 众人哄笑,范铁生挠了挠日渐稀少快戴撑不起捕快帽的头发,“没。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头做事,小人不求别的,就求年底时大人赐下的腊奉,够小人给我家傻小子赁间像样的屋子生娃就成。” 众人听了这话,想起各自家里的难处,心酸中又升起了期待,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指挥使大人。 做衙差、捕快、文书等差事的胥吏,家中大多贫困,微薄的俸禄或补贴不足以让他们养家糊口。眼看着有品阶的官员们拿着丰厚的俸禄,做着体面清闲的差事,胥吏们心中自然不平,便托公询私,从告状之人、牢中犯人或街市商人身上搜刮钱财。虽然官员们也知情,但他们也知胥吏俸禄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考入衙门做事的胥吏,初时也大都是有些抱负的,若能正经体面地养家糊口,哪个愿意走歪门邪道。 姜二爷收了笑,认真点头,“若你认真办差,够。” 众人闻言,精神气都不一样了。姜二爷很是满意地点头,“日头毒着,大伙把瓜果分分,吃完了好生办差。诸位副使、典史留下,爷有话说。” 冯子瑞笑嘻嘻地问,“大人这瓜果是从哪个摊子上拿的,品相真好。” 姜二爷一本正经道,“如今爷已走马上任,不会再拿摊贩商家一个杏子一块糖,你们的手脚也给爷洗干净了,洗不干净的,爷亲自拿刀给你们剁了!” “是!” 正文卷 第254章 谁才是君子 姜二爷上任一个多月后,姜家小姐妹们陪着大姐姐去西市首饰楼,相看最新的首饰式样。出门走了没多久,她们就发现了不同。 姜慕锦指着马车外的露面,“你们觉不觉得这路变平整了?” 姜留点头,“嗯。”以前这棵树下缺两块砖,走到这儿马车都得咯噔几下,现在砖被补齐了。 又走了一段,姜留发现盘踞在大槐树上多年的几个喜鹊窝没了。少了往树下拉屎的大喜鹊,这里变成了乘凉的好去处。五个老妇聚集在树下,一边做鞋一边唠嗑。 待到了西市,虽然具体说不出哪不一样,但姜留就是觉得处处不一样了。这都是爹爹的功劳,爹爹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办差,成效很是明显嘛。等爹爹回去了,她一定好狠狠表扬爹爹一顿,再替他捶捶肩捏捏腿。她没想到爹爹当了官后,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姜留心里美滋滋脸上笑嘻嘻,谁知在首饰楼前跟着姐妹们下了车,姜留便听到了爹爹的声音,“留儿。” 她一转头,竟见爹爹就在边上。穿着一身熟悉的月牙白衫,摇着姐姐新给他画的扇子,跟以前一模一样。姜留跟着姐妹们给爹爹行礼后,问道,“爹爹怎没穿官服?” “热。”姜二爷几天就过了穿官服的瘾,换回了舒适透气的直缀。 ……好吧。 姜慕锦问道,“二伯是要去衙门么?” “旁边茶楼里新来了位说书先生,二伯去听听看他说得怎么样。”姜二爷让递给大侄女一个钱袋,“这里边是三十两银子,五两银子以下的首饰,你们可以一人挑一件,荣丫头可以挑一双。” 小丫头们立刻两眼闪亮亮,“多谢二叔/父亲/二伯!” 姜二爷颔首,又道,“去玩吧,乐天食府边上新开了卖凉粉的小肆,东西干净味道也好,你们可以去尝尝,彩衣巷不要去了,那边人太多。” “二叔不愧是西城指挥使,对西市的情况了若指掌,太厉害了。”进了首饰楼,姜慕容忍不住感叹着,心里又升起浓浓的不舍。再过三个月,她就要离开康安了,“咱们进去吧,挑好东西就去吃凉粉。” 指挥使大人家的姑娘们到了,首饰楼的掌柜亲自迎出来将她们请入楼中最好的雅间,亲自在旁边伺候着。 小姐们叽叽喳喳挑了好一会儿,每人都挑了合心意的首饰,心满意足地去吃姜二爷说的那家凉粉。刚进了食肆坐下,书秋就跑了过来,在姜留耳边低声道,“孟家大姑娘和大少爷进了乐天食府。” 这个时辰,孟庭晚该在书院里才对,他怎么跑到西市来了?姜留有些纳闷。姜慕容低声道,“我听说,孟家正在给孟雅娇议亲,男方是大理寺少卿刘守成的四儿子。” 姜慕燕诧异道,“刘俊才?” “好像是叫这个名儿,三妹知道他?” 姐姐妹妹都盯着,姜慕燕轻轻摇头,“我只知道刘大人家有两嫡两庶四个儿子,刘俊才是嫡子,在国子监读书。” “能在国子监读书,学问应该还可以。”姜慕锦道,“等大哥回来,咱们问问他认得不认得刘俊才。” 姜慕容喝了口添了蜂蜜的菊花茶,哼道,“一定不好。叫俊的都长得不均,叫才的都没才,他两样占齐了,能好到哪去?” 孟雅娇模样漂亮书也读得好,自小便受姜孟两家长辈的夸奖。长得没她好看书读得也没她好的姜慕容,天天听娘在她耳边念叨“你看看人家孟雅娇,再看看你”之类的话,所以她打小就不待见孟雅娇。 姜慕容说完看了一眼给六妹擦小手的三妹,姐妹中三妹与孟雅娇玩得最好,自己这么说,她不会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吧? 姜留见大姐姐看着她,抬头道,“大姐说得非常有道理,留儿也是这么想的。” “是吧!”姜慕容声音太高了些,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茶。 姜慕锦转转眼珠,嘿嘿笑着,“既然这样,大姐以后生了小外甥,干脆小名就叫阿丑和阿笨吧?” “噗——”毫无防备的姜慕筝喷了口茶,姜留和姜慕燕也笑倒了。姜慕容气得抬手拍姜慕锦,“我叫你乱说!” 不远处,乐天食府雅间内,孟雅娇摘下围帽,低声道,“你可看到姜家的马车了?跟在车边的奴仆就有八个,大半都是新人。” 姜家出事后发卖了奴仆,现在刚缓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将人补齐了。孟雅娇抿抿唇,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庭晚,你最近可见到姜慕燕了?她可有跟你说话?” 孟庭晚想到书院门口那个猛然被甩下的帘子,皱着眉头道,“姜家人与此行无关,姐姐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孟雅娇咬咬唇,望向窗外被太阳晒得发蔫的梧桐叶。她最讨厌梧桐树了,开花不香不雅,枝叶茂密毫无松竹梅的美感,凤凰居然会喜欢在如此庸俗的梧桐上筑巢栖息。就因为这一点,家家种梧桐。 越是优雅高贵的女子,越是会落在庸俗不堪的男人手里。孟雅娇咬唇,她才不要嫁给才貌平平的刘俊才,今日,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黄公子在何处?” 孟庭晚低声道,“他与人在楼内吃酒。姐姐,庭晚送你来,是念着姐弟的情分,你切不可失了分寸,丢了孟家人的脸。” 孟家,再也禁不得折腾了。 “丢孟家脸面的不是我,是三叔!”孟雅娇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就因为三叔做下的恶事,导致祖父被连降三级,康安城人人避着孟家。受波及最深的就是孟雅娇,但是她在外边要装得淑雅高贵,不能与人吐槽。现在弟弟也这么说,她一一下就爆发了。 孟庭晚又何尝不埋怨三叔呢,因为三叔做下的恶事,他在书院里造人排挤奚落。不过孟庭晚向来推崇喜怒不形于色的君子之风,他没在接姐姐的话,只是转头打量窗外的景致。 门外的小厮跑进来,笛声在孟庭晚的耳边道,“少爷,黄剑云出来了!” 孟雅娇立刻立了起来,紧张地吸了几口气,才转身向外走。 正文卷 第255章 女子的小伎俩 大理寺少卿是五品官职,孟回舟降职为刑部郎中后,孟家女嫁大理寺少卿之子,算是有些高攀了。但是,孟雅娇不甘心。 因为她的祖父本是刑部尚书,因为她貌美明高,因为刘俊才平庸无能! 儿女婚事应由父母做主,孟雅娇的父母皆在博州,祖父给父亲去了封信说为她寻了门不错的亲事,父亲回信说她的亲事由祖父母做主。孟雅娇伤心于母亲不回来帮她,只得求了胞弟带她出来,为婚事做最后一搏。 早在三月前黄剑云入京时,孟雅娇便相中了他。一方面是因为黄剑云是黄阁老的长孙、任阳公主的儿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看到黄剑云便喜欢。黄剑云的眸子不同于孟雅娇见过的任何男子,他的眸子明亮而温柔。当时宴会上那么多人,他独独对着她笑了,他一定也是心怡于自己的。想到他的笑容,孟雅娇的脸又变得发热。 她勇敢地站起来,松了松头上的点翠玉簪,迈着坚定又激动的步子,走出房门。 晌午时分,用饭的人很多。乐天食府大堂和各雅间都坐满了人。孟雅娇一出来便听到了嗡嗡的人声,她握紧了衣袖令自己表现出姑姑那样的从容淡雅,向左慢慢走去。 随着父母留在康安的黄剑云,因不能恣意骑马练剑而心中烦躁,常常从国子监翻墙出来玩耍。今日他在国子监读了半日的书,便拉着护国公的孙子康月良一起翻墙跑出来,在乐天食府填饱肚子避过最炎热的时辰,准备去西城衙门找姜二叔。因为昨日姜二叔说今天要带着人去捅怀德坊的一个大马蜂窝,捅马蜂窝他见过,但是姜二叔的法子很新奇,他一定要去围观。 康月良听着黄剑云讲他在左骁卫时熏马蜂窝的壮举,见有人迎面走来,便拉着黄剑云往旁边让了让。 “结果你猜怎么着?马蜂是熏跑了,但树也着了!因为这事儿,我爹抽了我五鞭子!”黄剑云嘴上不停,伸手比划着他爹怎么抽他鞭子的。 “啪!”黄剑云的手停住,循声低头看,发现地上有一支碎成三截的玉簪。 “姑娘!”孟雅娇身后的丫鬟惊呼一声,“您的簪子掉了。” 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挥掉了人家的簪子,连忙抱拳道歉,又道,“在下碰掉了姑娘的簪子,照价赔给姑娘。” 孟雅娇盈盈屈膝俯身,捡起碎成三截的玉簪捧在手中,低声道,“不是公子碰掉的,公子无需破费……” “这簪子是我家姑娘生辰时,夫人送给姑娘的,多少银子都买不来!”小丫鬟怒冲冲地道。 “柳燕!公子莫听她胡说,小女子告退。”孟雅娇娇喝住丫鬟,俯身给黄剑云行礼,自始至终她的头都未提起 黄剑云见一粒泪珠落在这姑娘手捧的簪子上,心中过意不去,抬手拦住她,道,“这样吧,在下找人看看这簪子能不能修好,若能修好再还给姑娘。” 低着头的孟雅娇露出窃喜的表情,娇滴滴地道,“怎敢劳烦公子,小女子自己找人修补就好。” “不……” 黄剑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康月良拉住了,“这位姑娘说得对,修补玉簪这等事,你懂吗?你痛快地补给人家银钱,让人家找工匠修补就是。” 孟雅娇身子一颤,握紧玉簪。 “也好。川子,取五十两。”黄剑云觉得康月良说得有道理,回头吩咐小厮秦川给钱。 秦川取了银票,递给柳燕。柳燕看着自家姑娘,不知该不该接。孟雅娇握紧了玉簪,低声道,“这玉簪值不得几个钱,不敢劳公子破费,小女子告辞。” 说罢,孟雅娇以她练了无数次的优雅身姿起身,款款向前走去,柳燕连忙跟上。 待她们走了,黄剑云才道,“你拦着作甚,你看现在弄得……” “她的簪子本就不是你碰掉的,你为何要赔?”康月良问道。 黄剑云愣了,“不是我?” 秦川小声道,“人家姑娘的簪子虽然不是公子碰掉的,但那位姑娘是公子抬手吓得往旁边一躲,簪子才掉的。所以……” 所以也算他弄掉的,黄剑云点头。 康月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对主仆,“你们当女人头上的簪子这么容易就能掉下来?你说那姑娘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知道,黄剑云抓了抓热得冒汗的脑袋,“吃多了跑茅厕?” 康月良被这家伙恶心得差点把午膳吐出来,忍了忍才道,“你回头看那姑娘望着你没有?” 黄剑云回头,见那对主仆还没走多远,小丫鬟正在安慰她家姑娘,那姑娘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向自己这边望过来,那眼神说不上来地让黄剑云不舒坦。 他一激灵,连忙转回身跟康月良道,“望着呢,你怎么猜到的?” 这还用猜?康月良摇了摇头,一边拉着好兄弟往楼下走一边道,“你爹没有侍妾,你又在边关军营整日打打杀杀,才不晓得闺中女子的这些小伎俩。那姑娘你不认识?” 黄剑云摇头,“不认得,没见过。” “你仔细想想,上次赏花宴上见没见过?”康月良追问。 黄剑云皱起剑眉,“宴会上那么多人,我哪记得住。你认得她?” “她是刚被你舅舅贬职的刑部孟回舟的孙女,孟庭晚的姐姐。孟庭晚你知道吧?整日跟在秦成碧边上的小白脸。”康月良与秦成碧从小打到大,看跟在秦成碧身边的孟庭晚极不顺眼,“孟家人擅长装腔作势,你以后见着他们都避着点,免得着了人家的道。” 是那个派人劫走姜留的孟家人啊,黄剑云厌恶地皱了皱眉,快步往楼下走去。 “姑娘,他们走了。”柳燕小声跟姑娘道。 孟雅娇继续往前走,到前边的石缸边,呆愣愣地望着里边碗口大的莲花看了片刻,伸手揪下一片花瓣撕成碎片扔在水中,水里的小红鱼游上来,围着花瓣转了转,又沉入水中。 康月良! 走出乐天食府后往前走了一小段,黄剑云眼前一亮,奔到一个食肆门前,仰头问门前戳着黑脸门神,“鸦隐!你家姑娘在里边?” 正文卷 第256章 马蜂窝 “六姑娘,黄将军家的大公子来了,想跟您说几句话。”齐嫂进来报事。 正在与姐姐们吃凉粉说八卦的姜留抬起头,姜慕燕先问道,“他说没说什么事?” “没有。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公子,书秋说是护国公家的康月良公子。”齐嫂回道。 姜留站起来,“姐姐们,我去看看吧?” 姜慕容点头,“六妹还小,三妹跟她一起去,快去快回。” 姜慕燕正有此意,跟着妹妹到了食肆外。黄剑云见她们出来了,跳过来笑道,“两位妹妹,你们怎跑到这来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姜留指了指头上的招牌,“吃凉粉。” “这家凉粉好吃吗?”康月良还是第一次见到姜家的姑娘,见姜留儿的模样像极了她爹姜二爷,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气,他便忍不住问道。 姜留点头,“好吃。” 店家热情招呼道,“天热,两位公子也进来吃一碗吧,咱们家的凉粉,连姜谪仙吃了都说好呢。” 姜留…… 姜慕燕…… 黄剑云的眼睛一亮,“来两碗尝尝!” 刚刚吃饱的康月良…… 见到黄剑云随着姜留进了路边不起眼的小铺子,乐天食府二楼的临街雅间打开的窗户内,孟雅娇狠狠咬住了唇。 看着姜慕燕进了食肆,孟庭晚才道,“黄剑云与姜家走得这么近,姐姐还是死心吧。” 又是姜家!孟雅娇恨恨地道,“自小到大,咱们就处处让着姜家,凭什么!” 凭什么?孟庭晚面无表情地道,“就凭祖父是姜家门生。” “祖父欠他们的情,早就还清了!”孟雅娇一脸倔强,“我绝不把他让给姜慕燕。” 孟庭晚有些不耐烦,语气也重了些,“你都试探过了,人家根本不认得你,你还要怎样?” 孟雅娇身体一僵,用力摇头。不会的,他方才回头看自己了,在宴会上,他也冲着自己笑了,他与她分明就是郎情妾意,两情相悦! 凉粉店内都坐满了,黄剑云只得要了两碗让小厮捧着,继续与姜留说话,“怎么样,去不去看捅马蜂窝?” “马蜂会蜇人的。”姜留摇头。 “你们躲在马车里,蜇不到的。”黄剑云很想带姜留一起去,“我捅过马蜂窝,可好玩了。” 姜留刚要摇头,姜慕容却道,“六妹,你们都去吧,我与二妹去买取东西就好。” 姜慕容紧给姜留使眼色,“看完捅马蜂窝,你们再跟二叔一起回府。” 黄剑云立刻道,“就是啊,咱走吧!” 姜留看明白了大姐姐的眼色,这是要她们仗着年纪还小,多与康黄两家的二郎接触呢。大周的风俗承自大唐,未定亲的少年少女同游也不会惹人非议。黄剑云人不错,姜留觉得让姐姐跟他多处处也好,“也好,三姐,五姐,咱们走。” 姜慕锦立刻站了起来,拉着三姐和六妹,跟着黄剑云他们往外走。目送妹妹们出去后,姜慕筝随着大姐坐下,便听她羡慕道,“真好。” “嗯。”姜慕筝轻声应了。她们以前哪有机会与国公、阁老家的子女相处,现在这样确实很好。只是可惜,这个“好好”都与她无关,因为她是庶女。 见到姜家三姐妹上了马车,跟着骑马的黄剑云一起离去,孟雅娇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在衙门吃瓜的姜二爷见自家闺女和侄女跟着黄家小子一块来了,挑挑眉道,“捅马蜂窝还早着呢,你们先吃瓜玩会儿,日头往下落时咱们再出发。” 晚上捅马蜂窝?姜留的兴趣也被勾起来了,接过爹爹递过来的甜瓜,问道,“爹爹要怎么捅?” “不是捅,你们等着就是。”姜二爷卖了个官司。 听到晚上才去,黄剑云便兴冲冲地道,“二叔,咱们去比箭怎么样?” 姜二爷摇头,“我得办差,你们去玩。” 黄剑云哦了一声,拉了鸦隐要去比箭。康月良对比箭没兴趣,坐在姜二爷身边向他请教,“短短两月,二叔便令西城旧貌换新颜,康安城有口皆碑。二叔是如何办到的?” 姜二爷示意康月良吃瓜,“是我运气好,衙内兄弟们起早贪黑,办事尽心尽力,办了不少实事。” 旁边伺候的衙役听自家大人这么说,笑得合不拢嘴,上前殷勤给大人递瓜。 康月良才不信,西城本是五城中最乱的,姜二爷走马上任后,除了他带来的几个人,差官还是原本那些,他们为何开始用心办差了? 姜留见爹爹不想多说,康月良却还想追问,便打断道,“这个瓜真好吃,爹爹在哪买的,留儿也去买几个给祖母带回去。” 姜二爷抬头看身边的衙役,衙役立刻道,“回姑娘的话,这瓜不是买的,是昨日小人等去常安坊通渠,常安坊的百姓感激大人恩德,今日送了一车瓜来,小人等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了。瓜还有一大筐,小人这就给给老夫人送过去。” 主动要来的瓜就是没有百姓送的瓜香,衙里兄弟们吃着这瓜,心里都舒坦极了。 姜二爷摆手,“不必送,我走时带两个就好。” “是。”衙役立刻应了,“小人这就挑两个最好的出来。” 因要晚上才捅蜂窝,吃完瓜后,康月良随着姜二爷办差,姜家姐妹又跑出去逛西市。 待到天色将晚时,众人在衙门前集齐,赶往西市西侧的怀德坊。待到了怀德坊一处无人居住小院。这处院子应被荒废了不少时日,院中长满了杂草,难怪马蜂会在这里筑巢。 姜留抬头,在夕阳余晖中见到院内西厢房屋檐下,有个脸盆大的椭圆形蜂窝,上边密密麻麻地爬着一层马蜂,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不能再往前走了。”姜慕燕握紧了两个妹妹的手,小声说着,生怕惊动了马蜂。 “这个算什么,我见过更大的,有这么大!”黄剑云比划着,“我用棍子一捅就下来了。妹妹们躲到车上去,看我给咱捅下来!” “莫急。这窝马蜂扰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今天得除干净了。”姜二爷拉住黄剑云,吩咐人开始准备。 姜留看着差官们端进来一个洗衣的大木盆,放在屋檐下,开始往盘里倒水。不对,姜留提鼻子闻了闻,不是水,是酒! 正文卷 第257章 好奇宝宝 是要用这一大盆酒烧蜂窝么?姜留看看四下的杂草,再抬头看看木质结构的老房子,表示很担忧。 几个武婢将三位姑娘护在中间,随时准备带她们撤出去院子。姜二爷回头看自家丫头都瞪大眼睛看着,便笑着吩咐,“鸦隐去把马车弄进来让她们躲在车里看。” 鸦隐提醒道,“这门太窄,马车进不来。” 姜二爷满不在乎地道,“将门框卸了,再进不来就拆墙。” 鸦隐…… 黄剑云立刻跳起来,“我去拆门框!” 康月良好奇地问,“姜二爷把这院子买下来了?” 姜二爷解释道,“有人托我在西城帮他找一处院子落脚,这个院子虽小,与东边的院子两院合一院正合适。” 姜留眼睛一亮,托爹爹找院子的一定是郭叔。既然要拆掉重建,那么拆门拆墙也就正常了,她好奇着西院是什么模样,便拉着姐姐出了杂草院,去看东边的院子。 东边的院子门开着,还有人住。姜慕燕左右打量了墙的宽度,低声道,“这应该是四间正房,或三间正房加左右耳房的宽度,加上方才三间正房的西院,住人是够的。 康安城寸土寸金,这两处院子,没有三五百两是拿不下来的。郭家家底薄,能拿出这些钱来已是不易。姜家当年能在康安买下现在的大宅子,是因为姜家在泉州本就属于富户,姜老太爷将泉州的田地变卖后,再加上他为官多年的积蓄,又向有人周转了些,才凑够银子。 九岁的武婢芹白见姑娘盯着面前的墙发呆,便自告奋勇道,“姑娘,奴婢爬上那棵大树看看里边有几间屋子吧?” 姜留摇头,“不必,我去问爹爹,便知道了。” 也对,芹白挠挠头,憨憨地笑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西院的院门已经被鸦隐卸了下来,但宽度还是不够,鸦隐和黄剑云开始扒墙。姜留正要跟两个姐姐过去看能不能帮什么忙,便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她回头一看,惊喜地挥舞小手,“哥!” 待到了近前,姜留才发现哥哥身后还有郭南雄。郭南雄下马与众人打过招呼后蹿进院子,跑到姜二爷身边,“二伯,就是这个院子么?” 姜二爷点头,“东院小了些,加上这里正合适。” 郭南雄小声道,“其实东边那院子够我和爹两个人住了。” 你爹回来后,你们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了。姜二爷拍了拍郭南雄的肩膀,“宽敞些总是好的。” 郭南雄点头,为康月良介绍道,“月良,这是新科武状元之子郭南雄,这处宅子便是为他们父子寻的。南雄,这是你康大哥。” 两人相互见了礼,康月良笑道,“既是郭将军的府邸,月良也该出份力才是。南雄,你父亲殿试时的策论另辟蹊径精彩绝伦,让我等佩服之至。走吧,咱们去那边帮忙。” 郭静平殿试被点为状元,封五品宁远将军,所以康月良以“将军”称之。郭南雄见姜二伯没说什么,便跟着康月良往外走。 夏天蚊虫多,此院内杂草茂盛,蚊虫更甚别处。姜凌怕妹妹被文字叮咬,正带着人清理杂草,康月良和郭南雄也过来一起收拾。 让国丈护国公之孙帮着拔草,若是旁人肯定要感激几句或婉言谢绝,姜凌却只冲着他笑了笑,继续收拾杂草。 康月良虽长在护国公府,但也是武将之子,力气还是有的,待地方便清出一片地方,墙也扒得能容马车进入后,天已经黑透了。今夜云遮月,比往日要黑很多。 姜二爷吩咐小家伙们躲避好,便命人搬梯子上去捅蜂窝,姜家小姐妹们躲在马车里将车帘拉开一道缝,瞪大眼睛看着。 待捅蜂窝的人准备好,姜二爷便令人将多余的火把熄灭,只余下两个长长的火把,放在酒盆边上。 蜂窝被捅下来后,扑通一声掉进下边的酒盆里后,火把移到酒盆上放。蜂巢外的马蜂在夜间的视力不及白天,蜂窝落地后,马蜂都朝着被亮光飞去。随后,姜留便闻到了火燎马蜂的奇怪气味,听到马蜂落水的声音。 约莫过了两刻钟,藏得严严实实的姜二爷才问,“可有人被蜂蜇到了?” 黄剑云喊道,“二叔,如果有人被马蜂蜇到早就嗷嗷起来了,马蜂蜇人可疼了。” 姜二爷点头,带着众人上前查看大木盆里的情况。姜留看了一眼,见酒盆内飘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马蜂,让人头皮发麻。 姜凌拉住妹妹,“别怕,没被火烧死的马蜂,也被酒烧死了。” 姜留点头,跟姐姐一起躲到了爹爹身后。姜二爷吩咐人用盖子将木盆盖住,抬回衙门,然后便带着一群小家伙往回走。 康月良又追着问,“二叔为何用酒泡马蜂?” 姜二爷回道,“马蜂又称虎头蜂,它虽有毒,但用来泡酒却可以治病。” “能治什么病呢?”好奇宝宝康月良又问。 “用处可大了。”姜二爷摇着扇子道,“虎头蜂酒可活血止痛、祛风活络。风湿关节疼痛之人,每日饮些虎头蜂酒,可缓解疼痛。” 黄剑云问,“我祖父遇到寒冷潮湿天气,就会膝盖疼。二叔泡好酒后,可以给侄儿一壶么?” 姜二爷点头,“好,我给你留一壶,月良也带一壶回去。” “多谢二叔。”康月良紧跟在姜二爷身边,追问道,“二叔是从何处得知此方和捅马蜂窝之法的?” 后边马车上的姜慕锦低声道,“他这半天问了多少个问题了?” “很多。”姜慕燕也觉得康月良聒噪,心里默默给护国公府加了一行备注:护国公之长孙康月良,话多。 接下来,康月良总是追着爹爹问东问西,也难为爹爹还有耐心给他解释,姜留听得想写个“闭嘴”贴在他脑门上。 待回府用膳后,姜凌和郭南雄去前院歇息,姜二爷把两个闺女留在了房中。看爹爹这架势就是有话要说,姜慕燕坐得笔直,头轻轻低着。姜留含着哥哥走前给她的糖,睁着明亮的桃花瞳,美滋滋地等爹爹说事儿。 正文卷 第258章 仇人 姜二爷看着风格迥异的两个闺女,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说重了吧,怕吓着大闺女;说轻了吧,怕小闺女听不进去。 教女这种事,实在不是姜二爷擅长的,他烦躁地挥了几下扇子,想着干脆不说了,改日让母亲跟她们讲。 “爹,姐姐,吃糖。”姜留看出爹爹的不自在,伸出已经不太胖的小手,手心里有哥哥给她的两块糖。 姜二爷盯着糖看了一会儿,才拿起一块扔进嘴里。姜慕燕见父亲给自己剩了块稍大的,也抬手捻起来,轻轻放入口中。一家三口坐在桌边,默默将糖吃完,又抱着茶杯喝去火的荞麦茶,气氛变得暖融融的。 姜二爷喝了两碗,才问,“你们怎么会跟黄剑云他们碰上的,又为何跟他们同行?” 姜慕燕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才道,“父亲,可有何不妥?” 姜二爷点头,“有些事本不该跟你们说的,但你们还是知道为好。万岁与仁阳公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和睦,所以黄剑云并非良配。” 姜慕燕的腾就红了,站起来急急解释道,“父亲,女儿没有……” 姜二爷点头,“为父知道你看不上他。” 姜留…… 父亲这是什么话!姜慕燕急得泛起了泪花,“咱们与黄家门不当户不对,女儿没有动过这个心思。” 姜二爷也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合适,抓过小闺女的手揉捏着,“黄隶与仁阳公主救过留儿,这份恩情爹一定会报,但绝不会把你或者留儿嫁到黄家去。以后你们要避着些黄家兄弟,莫让人觉得咱们有意与黄家结亲。” “是。”姜慕燕低头应了。 为了拯救一下被爹爹揉巴得生疼的小手,姜留也回道,“说。留儿和姐姐都明白爹爹的苦心,爹爹是为了我们好,我们都明白的。” 她这话说完,爹爹的手劲儿果然松了不少。 “以后,你们出门会友的机会少不了……”姜二爷想到将相侯门内院种种腌臜事,忍不住皱起眉头。王氏死了,女儿们还小,这些事情还得有劳母亲亲自教导她们,他说并不合适,但他可以给女儿们立跟主心骨,“你们出去玩时,若有人欺负你们,只要你们站住理,不管他家的门槛有多高,你们都给为父打回去。便是闹到万岁面前,为父也能护你们周全。” “是!”爹爹这话姜留觉得太中听了,回答得极为响亮。 姜二爷见小闺女跃跃欲试的模样,又补充道,“不是让你亲自出手,那些武婢和护院,就是留着这时候用的。” 哦!姜留乖乖点头。 姜慕燕鼓起勇气讲出自己的不赞同,“君子量大,小人量小。若女儿们与人斤斤计较,怕会落下泼辣的名声。” 若落个这样的名声,她们以后还怎么找到好婆家? 姜二爷哼道,“当君子有什么好,泼辣又有什么不好?为父巴不得你们泼辣些,让人不敢小瞧了你们,欺负你们。” 姜慕燕抿抿唇,头更低了。姜留感觉到爹爹揉巴她小手的力气更大了,委婉提醒道,“爹爹,女儿八岁了。” “八岁怎么了?你就是活到八十岁,也是爹的女儿!”姜二爷睁大桃花瞳,瞪着小女儿。 如果自己活到八十岁时爹爹还健在,还能捏着她的手说话,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姜留笑弯了眼睛,“爹爹说得对,女儿不管多大,都是您的女儿。” 姜二爷的眉目重新舒展了,咳嗽一声道,“你们的亲事,为父是放在心上的。为父会为你们挑家风纯正的和善人家,让你们都能过上舒心的日子。你们都不必大富大贵,人这一生,舒坦顺心最重要。” “是。”小姐妹俩应下后,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说现在姜慕燕身边已有一个仆妇三个丫鬟照顾,但她还是喜欢跟妹妹挤在一间屋子里,在一张床上睡觉说悄悄话。这日躺下后,姜慕燕却久久不语。 因天热只穿着小肚兜的姜留趴在姐姐身边,小声问,“姐姐在想什么?” 姜慕燕叹了口气,“父亲也是为了咱们好,只是……我不想在外落下泼辣不知谦让的名声,这总归是不好的。” 好人家是不会娶一个泼辣不知礼的媳妇回去呢?这会被人耻笑的,嫁妆再多也不行。 姜留轻声道,“姐姐知书达理,不会有人觉得你泼辣不知谦让的。爹爹的意思是让咱们不要被人欺负了还不敢还手。”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正确的相处之道,一味谦让只会纵容,让对方得寸进尺。 见姐姐还是不吭声,姜留又道,“明理的人,才不会因为咱们讨回公道就说三道四。不讲理的混人,他们怎么想的咱们才不管。就像爹爹说的,咱们顺坦顺心就成。” 姜慕燕还是担忧着,“可是混人会四处乱说,败坏咱们的名声。” 姜留顺着姐姐的思路想了想,才道,“姐姐,听信混人的浑话后,就跟着编排的人,会是明理的聪明人吗?” 姜慕燕摇头。 “所以,嫁入这样的人家的姑娘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说不定她们连自己的嫁妆也保不住。”姜留道。 姜慕燕立刻点头,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咱们可以打回去,但一定得有理有据。” “好。”姜留应下。 姜慕燕又道,“其实咱们也可以不打回去,咱们回来告诉父亲或姜凌,让他们帮咱们打回去更为稳妥。” “嗯。”姜留点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起报仇来,姜慕燕忽然想到一件事,“留儿,你知道雅正夫人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吧?” 姜留点头,“出城时马受惊摔死的。” 姜慕燕凑到妹妹耳边,低声道,“我告诉你的事,你不要与旁人讲。” 姜留点点小脑袋。 “我在外婆家时,曾听大舅母说过,夫人的父母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夫人的父亲名为苏汉青,任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一职。大舅母说苏大人当时在收集官员贪墨的罪证,打算呈送御前,他就是被那些贪墨的官员灭口的。” “大舅母说的话,做不得准。”姜留道。 姜慕燕又道,“你没发现夫人最近教琴时会走神,咱们弹错音,她们察觉不到吗?” 姜留…… 她还真没发现,因为她也走神来着。 姜慕燕又小声道,“听说万岁要招一些外放官员回京,夫人最近频频走神,或许是这些回来的官员中,就有苏家的仇人呢。” 正文卷 第259章 一坛换十斛 身为康安城第一美男子,身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姜谪仙大人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康安城百姓的关注。 得知姜谪仙天天在西市转悠后,京城大半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老妇,买布买首饰甚至买菜的地点,由东市和南市转到了西市。 西市各家店铺的东家、掌柜都笑得合不拢嘴,见到他家指挥使大人,恨不得将心窝子都掏给他。可是他家指挥使大人官风清廉,不肯收百姓一个李子,不肯拿百姓一根菠菜,这些人想掏心窝子,只能拼了命地夸他家谪仙大人好。 是以,姜二爷上任三月,官风好到万岁都知道了。什么叫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就是!景和帝颇为欣慰地在早朝上狠狠夸奖了姜枫一顿,赏下一块“廉洁奉公”的匾额,并特意跟传旨太监提了一句,“听说姜枫泡了蜂酒。” 能混到万岁身边当太监的人,都是人精。于是第二日,姜二爷身着官服进宫叩谢万岁赐匾时,抱了一小坛子自制的虎头蜂酒。 不是姜二爷不想抱大坛子,实在是一盆酒这府要那府讨,早就分光了。现泡是来不及了,因他上次捅蜂窝泡酒后,康安城及城外周边的马蜂窝都捅了泡。现在康安城各家酒肆、药铺里,若没几罐虎头蜂酒,都跟不上形势。 姜二爷而今日抱的这一小坛还是他拿回府孝敬母亲的,现在改为拿来孝敬万岁了。 姜二爷走到宣德殿外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殿外值守的千牛卫副将宋春平。这家伙穿着盔甲站在太阳下,晒得满脸通红,姜二爷觉得他甚是可怜,路过他身边时低声道,“宋将军不放向左移三步,那处有阴凉。” 宋春平激动不已,低声道,“谪仙这身官服真好看。” 姜二爷愣了愣,觉得这家伙被晒傻了。自己身上这件是再寻常不过的五品官服,有甚好看的。或许是宣德殿出入的都是三品以上大员,宋春平见惯了紫色官服,才觉得他这一身绿很新鲜? 他这表情,也不像是嘲讽自己官职低。于是,姜二爷明白了。宋春平是在向自己暗示,自己身为五品小官,进去面见万岁时要注意身份和分寸。姜二爷领了这份好意,诚恳道,“多谢将军。” 姜二爷迈步进入宣德殿,立刻感受到了不同于殿外的凉爽,顿觉浑身轻松,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行礼谢恩。 景和帝放下御笔,见到姜枫身上的绿色官服顿觉眼前一亮,笑道,“平身。卿恪尽职守,朕心甚慰,才亲书匾额,以资鼓励。” 眼见着,姜二爷的眼睛便亮了,“臣就说那匾额看起来非同寻常,让人一看便觉得正气扑面,心绪为之平静,原来是万岁您亲手所书!” 景和帝闻言,哈哈大笑。 杨奉…… 虚伪! 左千牛卫大将军孔风阁认真端详姜枫的脸色,竟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阿谀奉承的表情,深表佩服。 景和帝笑够了,才问道,“卿所持何物?” 姜二爷连忙双手奉上,“回万岁,怀德坊一处破旧闲置小院檐下住了一窝马蜂,月前几度蜇伤人,成为大患。这是臣将马蜂窝捅下泡的酒,万岁赐匾,臣除了一片忠心无以为报,只得惶恐万分地将这酒带了一罐来孝敬万岁。”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孔风阁觉得自己学到了眞髓,牢牢记在心里。 “呈上来。”景和帝连马蜂都没见过,更逞论蜂酒,还真有些好奇。 姜二爷将酒递上去时,低声与杨奉道,“这酒坛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杨奉会意,立刻命人取来琉璃盏,开坛倒出一盏蜂酒,呈到景和帝面前。 景和帝见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漂浮着几只马蜂,心中暗道,原来马蜂竟长这样,随后问道,“此酒有何功效。” 姜二爷啪啪啪地将马蜂酒的功效讲了一遍,随后道,“虽民间这样讲,但此蜂酒的功效绝比不上御医开的对症良药,臣请万岁不可多饮,您的龙体关乎天下苍生,若此浊酒伤了龙体,臣便是千刀万剐也难恕罪。” 大周上下官员何止千万,真正关系他的,也只姜枫尔。景和帝颇为感动地点头,又问道,“这蜂为何都没有翅膀?” 姜二爷惭愧解释道,“臣捉蜂时用了火,蜂翅都被烧掉了。不过万岁您看,没了翅膀的蜂泡在酒里,是不是更顺眼了?装蜂酒果然得用琉璃盏,放在寻常酒盏里,都衬不出这样的风韵。” “卿言之有理。”景和帝颇为认同。 杨奉无语,孔风阁深以为然地点头。 景和帝又问道,“只一蜂窝尔,姜卿却兴师动众亲自前往灭之,此举妥否?” 姜二爷再拜,“臣禀万岁。被怀德坊内马蜂蜇伤的人,一个三岁稚子险些因此丧命,逃过一劫后归家便啼哭不止。他的父母怜惜孩子,只得移居别处。衙差前去查看后,回来报臣说马蜂窝大过人头,蜂不下千数,臣觉得祸不除必成大患,又怕衙差行动间出现差错被蜂蜇伤,这才亲自前往,将马蜂尽除之。” “臣入兵马司做事后,张大人曾数次教导臣说‘民生无事小’,说臣乃西城父母官,当以民生为重,自身为轻,身先士卒,不辞劳苦。至于您说的妥不妥,臣并没想过。臣回去后就去向张大人请教,若臣行为有偏差,臣立刻改之。” 景和帝听完颇为触动,“卿言之有理,官员当以民生为重,自身为轻。” 姜二爷再拜,提醒景和帝道,“臣禀万岁,此话是京兆府尹张大人教导臣的,不是臣说的。” 景和帝又笑了,姜卿为而不有,居功不自傲,果然是上品纯臣之德,“朕记下了。你好生办差,若有为难不懂之处,便多向京兆府尹请教。” “臣遵旨。”姜二爷领命。 景和帝又道,“蜂酒须配琉璃盏,这套琉璃盏便赐与卿吧。” 琉璃盏乃皇家专用,姜二爷真心道,“万岁,君赐臣不可辞。但是臣官不过五品,哪配用琉璃盏,臣惶恐。” 景和帝看他目光里闪着的真是害怕,再次感慨一番,才道,“那便赐卿美酒十斛,官窑酒器一套吧。” 姜二爷大喜,连忙谢恩,“臣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用一小坛蜂酒换去宫中美酒十斛,姜二爷这笔真是赚大了,他出宣德殿时,嘴都合不拢了。 待见到已经移动到阴凉处的宋春平还是满脸通红,姜二爷再次庆幸,自己没入千牛卫,真是太对了! 正文卷 第260章 奏事院 姜二爷将虎头蜂酒进献万岁后,康安城方圆十几里的马蜂都遭了殃,马蜂被人捅了个干干净净。更有胆大的,还妄图偷偷跑进天降的同穴山寻蜂窝,扬言要泡制天降虎头蜂酒。 这些人还没进入同穴山,便被羽林卫的将士拿下,重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正在与柴易安、白晅等人饮御赐美酒的姜二爷得知此事,摇了摇头,“赚钱不要命。万岁早就下旨,私闯同穴山者要掉脑袋的。” 曹玉宝啃着五香卤鸡爪道,“总有人觉得自己运气好,偷入同穴山能全身而退。” 白晅推测道,“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想进同穴山,只是打着这个幌子去同穴山附近转悠一圈,出来后好给自家的酒涨价,否则他们也不知只被打五十大板了。” “若是如此,他们的运气就更差了。”柴易安笑道。 “运道这等玄之又玄的东西,实令人难以琢磨啊——”姜二爷抬手,侍立在身后的姜猴儿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为二爷斟酒。这壶里装的可是御酒,洒一滴都让人心疼。 姜二爷说完,发现身边的兄弟们都盯着他看,便挑了挑眉。 曹玉宝吐槽道,“放眼康安城,还有哪个比二哥运道更好?” 姜二爷苦笑,“若我的运道真好,姜家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二哥这是否极泰来,来,吃酒吃酒。”白晅举杯与众人一碰,然后一饮而尽,“诸位,咱要走了。” “你去哪?”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白晅看似满不在乎地道,“我爹为我请了恩旨,兄弟要去衢州任通判,过几天就走。” 曹玉宝愣了,“怎要去那么远的地界?来回多不方便。” 白晅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哼道,“老头子选的,我能有什么法子。” 州通判掌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诸事,品级虽只是从八品,却可对知州或州刺史行监察之责,乃实权官职。白晅为侯府庶子,以州通判入仕,虽说不上好,但也算过得去了。柴易安宽慰他道,“两浙路乃富庶之地,侯爷让白三哥去衢州,可谓用心良苦。” 白晅的姨娘便来离衢州不远的杭州,白晅去了衢州,也算是回到了母族祝家的地盘,只要他不捅破天,就能顺生顺水混过三年。 白晅与柴易安碰了碰杯,“你有什么打算?” 柴易安笑道,“眼看着姜二哥在西城衙门做的有声有色,我家老头子看我越发不顺眼了,让我去羽林卫历练几年。” 曹玉宝啊地惨叫一声,“你们都出仕了,以后小弟怎么办!” “二哥十二八岁中进士出仕,你今年才二十四,急什么。”白晅白了他一眼。 曹玉宝了无生趣地靠躺在铺着软垫的长凳上,“你们都去忙了,我跟谁一块耍?我自打十岁起,便跟着二哥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们要各奔前程,日后再聚便难了。四人沉默了片刻,姜二爷道,“玉宝,你不如跟我一样考武举吧。你书读得比我好,准备三年肯定能中进士。” 曹玉宝的父亲官工部侍郎,不能以恩荫入仕,若要为官只能走科举之路。曹玉宝很有自知之明,“小弟没二哥的力气,也付不出二哥那样的辛苦。” 姜二爷叹了口气,“若不是逼上绝路,我也到不到这一步。你且走且看,不急。” 白晅道,“二哥,小弟走后,白斐就托付给你了。交给别人,小弟都不放心。” 白斐乃白晅的儿子,今年五岁。相翼候府在西城延寿坊,算是姜二爷的地盘。姜二爷点头,但还是道,“你一走便是两三年,不如带上弟妹和孩子同去。” “我也想带啊——”白晅说着,声音便有了些苦涩,但他姨娘觉得若白晅和两个孩子都走了,等三年后他们再回来,相翼候府早就没了他们的立脚之地。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姜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斐儿有事,便让他来姜家或西城衙门寻我。” “多谢二哥。”白晅敬了姜二哥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姜二爷也跟着饮了。 柴易安笑道,“我家那臭小子天天往西城衙门跑,没给二哥添什么乱吧?” 姜二爷摇头,“他才几岁,能添什么乱。” “那颗不尽然,咱们像林桑他们那么大时,已经觉得自己是大人,四处惹是生非了。”白晅颇为怀念少时跟着兄弟们在外疯玩的时光。 柴易安哼道,“林桑可没咱们的本事,他只会追着留儿到处跑。” 曹玉宝嚷嚷道,“姜二哥,白四哥,要不你们俩亲上加亲得了。” 柴易安笑眯眯的,“我是想,不过二哥却舍不得。” 姜二爷笑道,“孩子们的亲事可不是咱们说成便成的,得他们同意才成,免得又凑出几对怨偶,伤了咱们兄弟的情分。待过几年孩子们长大了,看他们的意思再说罢。” 一群人喝道月上中天,才醉醺醺地散了。姜二爷靠在车壁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想到要各奔前程的兄弟们,目光有些发直,随口吩咐道,“在西市街道转转再回。” 转街道是姜二爷上任之后常做的事,转了几圈后,姜二爷缓过劲儿来,准备回府睡觉,谁知经过延福坊时,却看到了雅正夫人的马车。 她的马车没有停在听戏的大戏楼前,而是停在了进奏院不远处的角落里。若不是姜二爷眼尖,还真可能认不出来。姜二爷皱眉,吩咐道,“宝儿,你去看看雅正夫人可需人帮忙。” 进奏院乃是地方衙门在康安城中设立的“进京办事处”,康安城中共有四处进奏院,西城延福坊的进奏院中是大周西南的夔州路、梓州路和成都府路等六路衙门的进奏院。 西城进奏院中有几个差官非常好色,姜二爷担心雅正夫人是被他们困住,脱不得身。 姜宝过去跟雅正夫人的车夫说了几句话,便回来禀告道,“雅正夫人就在车中,并不需要人帮忙。” 姜猴儿立刻道,“夜深了,雅正夫人她一女子……” “回府。”姜二爷淡淡地吩咐道,雅正夫人虽是女子,但人家说了不需要旁人帮忙,姜二爷才没心思去理她的闲事。 正文卷 第261章 肃州马队 回府后,姜二爷习惯性地先去前院看自己的臭儿子。 见姜凌与二郎、郭南雄在书房内认认真真地读书,姜二爷欣慰的同时又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自在,便劝道,“书是读不完的,先睡饱了再读。” 三人起身应了是,姜二爷便盯着儿子看。 姜凌见父亲如此,便知他憋了一些话不说出来睡不着,天太晚了又不好去打扰大伯,便道,“父亲,儿昨夜又做噩梦,没睡好。” 看吧,没老子你就不行吧!姜二爷立刻得意洋洋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不好怎行?为父回西院看看,待会儿回来守着你睡。” 待姜二叔走后,郭南雄羡慕地望着姜凌,“我有三个月没跟我爹一起睡了。” 奶奶去世后,郭南雄就跟着他爹相依为命,父子俩习惯了躺在床上聊聊这一天发生的事才入睡。 十三岁的姜二郎安慰郭南雄,“再过几天郭叔就回来了。” “嗯!”虎头虎脑的郭南雄笑得极为开心,“等我爹回来后,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早就等着呢。”姜二郎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苦涩,因他从未跟父亲一起睡过。 不过这股苦涩没能持续多久,身为庶子,他深知父亲待他并不薄。姜二郎揉揉脸,继续用功读书。 姜凌等了片刻,便起身去梳洗。梳洗罢回到房中,姜凌见父亲果然已经沐浴更衣,仰躺在床上晃二郎腿了。 姜凌走到床边,便听他爹一脸失落地道,“万岁赐的御酒喝完了。” “不是十斛么,这么快就喝完了?”姜凌随口应了一声,熄灯躺在床边,离父亲远远的。 “架不住衙门人多啊……”姜二爷叹了口气,又道,“你柴四叔和白三叔也要去当差了。” 这倒是个新消息,姜凌转头问道,“他们要去哪?” “你白三叔去两浙路的衢州,离着杭州不远。你柴四书去羽林卫,去哪一营还不清楚。”姜二爷语气里有着不舍。 衢州?姜凌凑近一点,“父亲,白三叔肯定会顺路去杭州吧?” “你要作甚?”姜二爷懒洋洋地问。 姜凌解释道,“肃州近日要送一批好马进京,所以太仆寺要腾地方放马。儿前日跟着黄华雨去挑了匹大宛马跟乌孙马配种所生的小马驹,想送给罗爷爷。” 黄华雨的父亲黄锦任太仆寺少卿,黄华雨自父亲那里得知消息后,立刻告诉了好友姜凌。 姜凌的坐骑青龙便是从罗旭书的马场选来的,姜凌一直想着从康安寻匹好马送回去,还上这个人情。 送马?姜二爷哼了一声,“爹的呢?” 姜凌知道他必定会这么问,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法,“爹不是有得胜了么,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得胜好的马了。” 那是自然!姜二爷美滋滋地道,“比得胜差点的爹也要,你妹妹还没合适的坐骑呢。” 姜凌回道,“儿给妹妹选了一匹,连……三姐的也选了,过几日便送回来。” 合着全家都有,就是他没有呗,姜二爷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明白儿子能从太仆寺挑出三匹马已是很了不起了,不过他不想夸他,随口道,“黄花鱼这名字实在好笑,你没少因此笑话人家吧?” “儿没有笑过。”姜凌应道。 “你嘴里没说,心里肯定笑过!想笑就笑呗,憋着多难受。爹当年跟你柴四叔他们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听着父亲不断追忆往事,姜凌知道他舍不得柴四叔他们走,便道,“过几天郭叔就回来了,爹可以跟郭叔一块吃酒闲话。” “他无趣的很,只会说些让人扫兴的话。”姜二爷抱怨了一句,心里又道人家要带着娇妻回来赴任,新婚燕尔新官上任,哪有功夫跟自己一块吃酒闲话。“睡吧。” 将心里话倒出来的姜二爷打了个哈欠,很快便睡着了。姜凌听着父亲绵长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 门口的姜财听到屋里没了动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厢房,今晚他不必守夜了。少爷自己或许没意识到,但挨着姜二爷时,少爷确实能睡踏实,与姜二爷在一起时,他的话也越来越多。 第二日一早,姜凌早早起身去花园跑圈炼体,姜二爷被他吵醒,嘟囔一句翻身继续睡。姜凌唤道,“大伯每日早上都去花园走几圈,父亲今日又不去了么?” 姜二爷含含糊糊地道,“你大伯办差一坐就是一天,爹要四处跑,跟他不一样。” “父亲现在不起,待会儿就不能准时去衙门做事了。” “爹晌午再去。” 姜凌提醒道,“您这样懒惰,对得起万岁手书的匾额么?” “……万岁要爷廉洁奉公,可没要爷勤勉……” 一日不练,功夫便会倒退。父亲自殿试后便没勤勉过,他的枪法估计都要忘光了。姜凌懒得再理他,轻轻合上房门,快步赶往花园,妹妹还等着他呢。 姜二爷没能睡到晌午,便被姜猴儿叫起了,“二爷,张大人传您去京兆府议事。” “议事议事!天天议事!议事又不办,议它作甚!”姜二爷被吵醒,甚是不悦。 “不是人人都有您的本事,说把事办了就能把事办了。”姜猴儿最知道他家爷想听什么,连声劝道,“二爷且忍忍吧,去了吃几杯茶就该用午膳了,小人在京兆府旁边那家包子铺给您点好汤饭,等您出来。” 想到包子,姜二爷终于爬了起来。待他乘车赶到京兆府时,其余四城的指挥使已经到了。 姜二爷进门便向京兆府尹张文江请罪,“因下官去察看西市各处汲水器具是否齐全,得大人召唤匆匆赶来,还是迟了一步,请大人责罚。” 假话,你肯定是偷懒去了!京兆府少尹廖纲幸灾乐祸地等着,听府尹大人训姜二。 谁知张文江却和颜悦色地道,“西城各处潜火军可有懈怠?” 嗯?众人皆诧异地望着他家府尹大人,怎大人今天这么好说话? “下官走访过的都无此情形,只是有些汲水木桶破损需更换。”姜二爷也察觉到府尹大人心情不错,趁机讨要东西。 “你着人将破损详情列出报上便是,坐吧。”刚在早朝上被万岁点名赞扬过的张文江,现在看着姜枫格外顺眼。 “是。”姜二爷直起身,坐在末位。 跟往常议事一样,张文江先将早朝的情形通告给众下属,中间穿插他任京兆府尹这些年的功绩和辛劳,又畅想大伙如他一般勤勉将来会入之何后,才说到正事。 “朝中和地方官员考课升用在即,尊圣上旨意,吏部已陆续招各路官员进京。你等尽快派人清查辖区内奏事院及周边情况,排除险情。” “是。”神游四方的官员们魂归正位,齐声应道。 “肃州护送马匹的队伍将在三日后到达,由金光门入城,至太仆寺受万岁亲自检阅……” 听府尹大人说到兵马由金光门入城,北城兵马司指挥使乔增梓立刻转头望向姜二爷。 正文卷 第262章 探监 康安城共有九门,东西南各三门。西南的延平门属西城姜二爷管辖,西北门开远门属北城乔增梓管辖,西正门金光门和东正门春阳门相贯通的东西长街,是北城与西城的分界线。 肃州的军马自金光门入城,该由谁去维护治安、疏通街道呢?这次办差,可以直接将军马送到太仆寺,说不定还能见到万岁。这可是露脸的体面差事。 姜二爷看出了乔增梓的渴望,便在桌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让他讨下这个差事。乔增梓感激不已,在桌下抱了抱拳,待府尹大人说完,他便主动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带人疏通街道,管限行人,确保军马平安送进太仆寺。” 张文江见姜枫并无争夺之意,心下十分满意,又说了几句后,才道,“姜大人治理西城有方,声名传入金殿,得圣上赐匾称赞。尔等当以姜枫为楷模,克己勤勉,令康安城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有口皆碑。” “是。”其余四城的指挥使齐声应了。 姜二爷连忙站起身,“下官不敢居功,是大人您不厌其烦地教导,才令下官茅塞顿开。圣上夸奖下官时,下官也是这样跟万岁讲的。” 廖纲…… “也是姜大人聪慧,本府稍加点拨几句,便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张文江笑得颇为欣慰,他没想到姜枫上任才三个月,就给让他在万岁和群臣面前露了这么大一个脸,这样的下属,谁不喜欢? 站在张文江身后的师爷周其文也不断点头,不错,非常不错,姜二爷这差事办得比他想的还要好,他二弟这次真是跟对了人。 被西城抢了南市不少生意的南城指挥使高永虎操着他的大嗓门问道,“张大人,下官有几件事想向姜大人请教,成么?” 张文江点头,“同僚交互,学人之长避己之短,乃是好事。” 高永虎就不客气了,“姜大人,高某听说你许了自己一半的腊奉给西城衙门的差官们,可有此事?” 这世上就没不透风的墙,姜二爷也不隐瞒,一脸肉疼地道,“不错。在下才不及诸位,只能仰仗衙门的差官多多出力,所以才出此下策咬牙割肉。” 听了他的话看了他肉疼的表情,其他人心里总算平衡了些。官员年底最大的一笔进项便是腊奉。依惯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年底的腊奉是三百两,姜枫许出一百五十两,也确实是割肉了。 东城的杜茂申则问道,“姜大人此举确实别出心裁,杜某想向姜大人请教的是,你是如何约束西市那些地痞无赖的?” 这也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大伙都盯着姜二爷,等他说话。姜二爷一脸真诚道,“地痞最是无赖,不听管束,诸位大人试想,他们整日在坊市间闲混为恶,为的是什么?” “好吃懒做!” “坑蒙拐骗!” “打架斗狠!” “……” 众人七嘴八舌地列了十数挑地痞们的可恶之处,对其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因他们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抓了打几板子罚些银钱,他们出去后还是老样子。 姜二爷耐心听大伙说完,才道,“归根到底,他们要的就是脸面和银钱。姜某跟衙内官员们商量后,便在西城布控,将他们都抓进衙门吓唬一番……” “他们哪会吃这一套,大伙诚信请教,姜大人这样糊弄,不合适吧?”廖纲立刻道。 姜二爷笑道,“廖大人莫急,窃听在下慢慢讲来。在下将这些人抓来吓坏一番后,也给了他们赚钱两条赚钱的门路:一是西市有商贩敢缺斤短两坑蒙拐骗,只要他们人赃并获送至衙门,便将商贩罚银的一半交给他们做赏钱;二是,但凡有贼人入西城行盗窃、拐骗等事,他们抓住之后,按照贼人的罪责轻重,给予奖赏。” 中城兵马司的左元亮道,“如此这般,衙门岂不是要拿出大笔的银两养着他们?” “左大人所虑很有道理。不过地痞无赖们对坊市的熟悉程度远胜你我,有了他们帮忙清市擒贼,坊市安宁,百姓才会安居乐业,商贩生意兴隆,所缴税钱便会增多,若细细算来,入还是能敷出的。”姜二爷解释道。 众人若有所思,廖纲继续鸡蛋里挑骨头,“姜大人此举,不就等于让地痞抢了巡城官兵和捕头的差事么?” 姜二爷正气凛然地道,“廖大人,地痞无赖也是我大周子民。为官者当爱民如子,给他们指条明路让他们回归正途,有何不可?若经过几个月的历练,他们能担起巡城官兵和捕头的差事,咱们便将其招安纳入衙门。多出来的人手可派上其他大用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廖纲被姜二爷说得哑口无言,京兆府另一位少府尹赵敏德站起身拱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姜大人心怀善念和大义,敏德敬佩之至。” 姜二爷连忙拱手,“赵大人近三年审理的大案卷宗,下官都有认真品读,大人您每次都能通过被旁人忽略的蛛丝马迹追出凶手,下官对您才是敬佩之至。若下官能有您的一半办事,也不至于将腊奉让给贺道斌了。”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张文江对今日议事的成果颇为满意,又说了两句便让众人散了。 这时已到了吃午膳的时辰,乔增梓对姜二爷治理西市的法子非常感兴趣,想借着请姜二爷用午膳的机会,再向他请教一番。谁知姜二爷却留在房中与张大人说话,乔增梓只得先行一步。 议事厅内,姜二爷嬉皮笑脸地站在张文江面前,“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应允。” 正熏熏然地张文江立刻警醒,“你先说什么事。” 姜二爷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下官想去趟死囚牢,问一问孟二,为何这么恨下官。” 今日机会难得,姜二爷想趁着张文江高兴,试一试他的态度。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次还不成,他就不经过张文江这一关,直接买通牢头进去!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问也罢。”死囚牢哪是说进就能进的,张文江不应。 姜二爷望着张文江,悲痛道,“大人也知,下官的妻子死后,只给下官留下两女一子,他们是下官的命根子。孟二恨下官恨到想要了留儿的命,这让下官费解又惊恐。下官想问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否孟家其他人也这么恨姜家。若不问明白,下官寝食难安。大人您也知道,下官的祖母、父亲、妻子都已离世,下官再也承受不了亲人亡故的悲痛了。” 张文江与姜枫对视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一个时辰。” 正文卷 第263章 孟三的恨 京兆府的大牢,比西城兵马司的深,也比西城兵马司的大,关押在这里的都是重刑犯。 由周其文亲自在前边引路,姜二爷走下一阶阶的台阶,走到大牢的最深处——死囚牢。 按照大周律法,京兆府掌都城康安及京畿十余县的民事,小错小罪关押在县衙或兵马司衙门,大错才会被押解至京兆府审理判刑,被关在这里的犯人,大多不可能活着出去。 这里的犯人,比起刑部和大理寺的还要惨,可称为最惨。 因为,相当于现在最高人民法院的审刑部和最高人民检察院的大理寺中关押的犯人,要么是穷凶极恶的大盗,要么是翻了大错的官员,万岁、内阁大臣可能会招审,所以这两处的大牢不会太苛待犯人,免得万岁或阁老们召见囚犯时,斥责两处官员暴戾。 京兆府大牢中的犯人,犯的罪还够不上去刑部大牢,提不起万岁和三司官员的兴趣,所以这里全由京兆府尹说了算,牢头就是这些犯人的天。若家中有银钱贿赂牢头的,还能过得舒坦些,否则生不如死。 孟家有钱,所以孟三还是死囚牢中过得最好的一个。但这种好,也只是相对的。 京兆府已将今秋要斩的犯人所犯之罪以及罪证上报刑部和大理寺,两处衙门核准后,入冬之前死囚牢就会被清空。日子倒数的死囚犯们,整日处在恐怖和绝望中,所以精神极差。狱卒提着明亮的火把进来,也引不起他们的一点兴趣。 火把被插在孟三牢门外,身着官服的姜二爷站在牢门前,看着坐在木床锦被上头发凌乱但还不算脱形的孟三,吩咐道,“将牢门打开。” 周其文躬身恭敬道,“请大人三思,死囚犯穷凶极恶,若您进入牢中被犯人伤及贵体,万岁和府尹大人都会因此震怒,将囚犯千刀万剐的。” 这厮能混到京兆府吏目的位置上,能力和眼神真不是吹的。这一句话便将姜二爷捧到了天上,又顺带警告了牢里的孟三。 苏牢头也立刻道,“师爷,姜大人百步穿杨、神枪盖世、力大无边,岂会被小小毛贼伤到!” 这家伙虽然直白,但话也很中听。姜二爷翘起嘴角,“本使与孟三乃是发小,他要掉脑袋了,本使来送送他,在牢外有些不像话。劳烦苏大哥开锁。” 苏老头立刻命人开锁,又搬了把椅子放入牢中,请姜二爷落座,才退到牢外。 姜二爷将手里的包子放在还看得出漆色的桌上,“京兆府门前老冯家的肉包子,吃不吃?” 这家包子是孟三之前最喜欢吃的,但现在他却装世外高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姜二爷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抬手将包子交给周其文,“这些包子分给牢里的兄弟们当午膳,师爷也去用膳吧,本使与孟三说几句话。” 孟三的眼珠子转了转,依旧不看该死的姜二。 姜二爷坐没坐相,抬起一条腿踩着椅子,身体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道,“你二哥做媒,你爹做主,将你大哥的长女孟雅娇,许给了大理寺少卿刘守成之子刘俊才。刘家的家风和刘俊才的品行,你我都清楚。你猜,你爹为什么将孙女送入火坑?” 孟三的眼珠转悠得更快了。 他这一紧张,姜二爷便知他想到了,“你出银买凶的案子,是万岁下旨,京兆府尹亲办的,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敢驳回你的死刑。你爹这么干,是想着等你行刑时来个偷龙转凤李代桃僵呢,还是想让你诈死脱身呢?” 孟三满是黑泥的指甲猛地抓紧了身下的潮湿的被子。 姜二爷放下腿,身体微微前倾,嗓音浸着比四九北风还透骨寒意,“爷现在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万岁面前的红人,京兆府尹寄予厚望的部下。爷会盯着你,直到你人头落地血溅菜市口。死里求生?你想都别想!” 在如此下贱肮脏的地方,支撑他撑下去的便是这念想。姜二却要将这点念想掐断,孟三猛地抬起头。姜二疯子身上与死囚牢格格不入的光鲜官服和面孔,灼伤了孟三的眼,让他嫉妒欲狂,嘶哑着吼道,“姜二你个没爹教的畜生!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子与你有没有血海深仇……” 姜二爷忽然抄起桌上的冒着热气的茶杯,狠狠掷向孟三。茶杯砸在孟三脑袋上裂成两半,热水浇得他一激灵,连忙抬袖去擦。 还不等他的袖子碰到脸,姜二爷已经到了,一脚将他扫到床下,再一脚,孟三便如一块烂泥摊在了牢内石壁上,又缓缓滑到地面,被姜二爷踩在脚下。姜二爷想揍他很久了,今日才得着机会,岂会手下留情。 孟三上次挨打,还是他爹得知他买凶绑架姜留时。入狱后,他未受一点皮肉之苦。姜二这几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孟三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他打断了,肠胃也绞在一起,他嗓子发痒吐出一口血后,再抬头看到姜二凶狠的模样,真得怕了。 姜二要现在就杀了他! 孟三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姜二疯了,要在狱中行凶——救命啊——” 牢房门口的牢头和狱卒置若罔闻,依旧背对牢房,安静地啃包子。 早就想揍他的姜二爷,右腿踩在孟三身上,俯身以手肘撑住膝盖,冷森森地道,“没有血海深仇,你为何要让人要了留儿的命?敢动爷的女儿,你就得死。” “她不是还活着么!”孟三挣扎道。 “那是因为她运道好,你的罪,不会因为留儿侥幸逃生减轻一点半点。”姜二爷放开他,探了探衣袍上的土,转身坐回椅子上。 还不待孟三爬起来,姜二爷又道,“孟寻真,你我从小在一处打打闹闹着长大,虽不投脾气,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临死之前你给爷句痛快话,你为何这么恨爷,恨到竟要弄死爷的闺女?” 听到这个,牢房外的牢头和狱卒齐刷刷转回身望着孟三,一人摸了一个包子,继续啃。 提起这个,孟三心底的恨意翻腾上来,忘记了疼痛和惧怕,他站起来,平生第一次面对姜家人时,毫不掩饰心里的恨意,“从小一块长大?发小的情谊?呸!爷恨不得把姜家每一个人碎尸万段!!!” 正文卷 第264章 孟三的理由 这话是从孟三心底钻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怨气和狠毒,犹如诅咒般直扑姜二爷。 终于激出他的实话了,姜二爷最知道孟三看到自己怎样会更疯狂。他掸了掸身上不存在地尘土,玉树临风般地挥了挥衣袖,懒洋洋地问道,“爷一没杀你老子,二没抢你女人,你这么恨老子作甚?” 孟三最见不得他这副德行,恨不得冲过去撕碎他的嘴脸,“哼!你才是最孬的,你的女人被刘承抢了,刘承最会欺负女人,他日日夜夜欺负了你的女人十几年,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敢在老子这儿耍横!” 姜二爷不为所动,“爷的女人只有一个,如今已埋在姜家祖坟里。” “你敢说你没对柳如烟动过心?”孟三跳脚。 “当年男未婚女未嫁,爷确实觉得她不差。但她与刘承定亲后,爷从未与她有任何往来。”姜二爷答得坦然。当年他确实喜欢柳如烟,可祖母和母亲不肯去柳家提亲,被刘承钻了空子。 得知刘家去提亲,姜二爷曾不顾礼法约柳如烟出来,将刘承的卑劣品性全盘告知,甚至告诉她,若她不愿嫁刘承,姜二爷可以帮她摆脱这门亲事。但柳家和柳如烟还是相中了刘承邑江候世子的身份,柳如烟心甘情愿地嫁入刘府,成为世子夫人。 因此事,姜二爷颇为沮丧,祖母说他选女人的眼光极差,他觉得很有道理。所以祖母给他订下王家这门亲事时,姜二爷才没有反对。自己眼光差,听祖母的便是,祖母总不会害他。 谁知,祖母选孙媳妇的眼光也很差!他与王氏成亲后就没痛快过几天。姜二爷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但他从不恃强凌弱,更不会欺负女人。既然他与王氏处不来,那便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倒也算相安无事。 至于柳如烟过得如何,姜二爷从不过问也不关心,路是她自己选的,跟旁人无关。 孟三见姜二疯子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怒了,“虚伪!你们一家子从上到下从老到小,个顶个的虚伪!老子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好让康安城喜欢你的那些瞎子聋子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是个什么玩意,我自己清楚得很,不劳你扒皮。”姜二爷继续激他。 已濒临绝境的孟三完全豁出去了,压了几十年的话,不吐不快,“你们姜家就没一个好玩意儿!你们仗着你爷爷曾点拨我爹读过几天书,就以我孟家的恩人自居,骑在孟家头上作威作福几十年!” 姜二爷也跳了起来,“我家怎么作威作福了,你莫血口喷人!” “你们就是有!”孟三大吼。 “我们没有!”姜二爷照样吼回去。 孟三气死了,“你们处处欺负我们,过年时,我家的鞭炮声不能比你们大,大年初一,我们要在你家门前站半个时辰进去给你们拜年,凭什么!” “是你老子自己想博个好名声,跟我家有什么关系?”姜二爷真怒了,这都能算到姜家头上,真是服了! “我们不这样行吗?康安城人人都知道我孟家是受了你姜家的恩德,如果我们不这样就会被人说忘恩负义!”孟寻真吼道,“你们对我们家有鬼的恩德!你爷爷是指导我爹读了几天书,但这份情我爹早就还清了!如果不是我爹处处帮衬着,凭你爹那点本事,能干到刑部侍郎?” “我爹处处被你爹压着,脏活累活都是我爹干,你爹只管享清闲!你爷爷为了让我爹帮衬你爹,押着我爹不让他升官。我爹脑袋好使,却得处处装着不如你爹,你想过我家人的感受吗!” 孟三“你爹我爹”地吼了一通,将牢门外看热闹的仨人都吼成了蚊香眼,这什么跟什么啊!姜二爷却听明白了,冷笑道,“你爹脑袋那么好使,他怎没考状元入翰林院?这也是我爷爷压的?” “那是因为你爷爷不肯好好教我爹读书,只肯教你爹那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孟三吼道。 “笑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爹读书不好也能赖到我爷爷头上?”姜二爷点着孟三骂道,“你说这些话,亏不亏心?我爷爷天资聪颖,以殿试一甲探花郎的身份入翰林院得万岁赏识。是你爷爷带着你爹千里迢迢从泉州赶过来,苦苦哀求我爷爷收你爹为徒,指导他读书,又不是我爷爷巴巴跑到你家领的人。你爷爷如果觉得我爷爷不好好教你爹,怎么不把他领回去?我爷爷可没拿链子栓着你爹!” 这次不只你爹我爹,连你爷爷我爷爷都出来了,牢外的几人听得云里雾里,隔壁几个牢房的犯人也伸长脖子听着。 姜二爷又骂道,“说我爷爷押着你爹不让他升官?笑话!衙门是我爷爷开的?他升不升官我爷爷说了算?我爹是因为在衙门做事用心勤勉才得重用的,可不是因为你爹帮持!你如果不信,爷这就请杜海安大人和你爹过来,咱们当面掰扯清楚!” “哼!你们姜家现在得势,杜海安当然帮着你们说话!”孟三冷哼道,“公道自在人心,怎么回事儿谁都知道!” “既然公道自在人心,那你就赌咒发誓,说你孟寻真说言绝无虚假,否则你就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姜二爷冷声道。 孟三呸了一声,继续道,“我家处处敬着你们,你们是怎么对我们家的?我爹跟你爹都是刑部侍郎,凭什么我们家在你们面前还要低一等?” “你们哪低一等了?” 孟三怒道,“逢年过节,我娘都会挑最好的礼品送过去。你们家却不当回事,有一回爷去你家,你们拿出来招待爷的点心就是我娘送过去的,都放的生虫了,你们还拿出来给爷吃!这就是拿我家当回事儿么?” 这事儿姜二爷还真不知道,不过他也觉得孟三不可理喻,“就因为这,你就低人一等了?” “那我姐呢?我姐哪一点不比王清荷强,我娘豁出脸面过去提亲,你们家宁可要病歪歪的王清荷,也不要我姐!你们家就是看不起我们家,我们家人在你们家眼里,连下人都不如!” 姜二爷气得都骂粗口了,“你这他娘的都能扯出来当事儿说?我一直把你姐当亲姐看,怎么可能娶她!” “你这都是借口,你们家就是瞧不起我们家!”孟三吼完,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委屈得不行。 正文卷 第265章 后悔吗? 升米恩斗米仇。 孟家对姜家的怨恨,是在一点一滴的小事中积压起来的。 孟回舟敏感又好面子,他拜入姜老太爷门下,寄居姜家篱下多年,最后以三甲同进士的身份入仕却能寻到还算不错的差事,也是托了姜老太爷的门路,这就让他在姜家人面前更抬不起头来。 在孟回舟看来,读书完全不及他的姜冕却能入二甲,全是因为姜老太爷暗中为姜冕疏通关系,将他硬提了上去。姜老太爷提姜冕却不提他,这让孟回舟心生恨意。他没有仕途失意,都会怪罪到自己是同进士出身上,而害他成为同进士的,就是姜老太爷。 孟回舟带着恨意去去去看待姜家人的所作所为时,处处都不对劲儿。在姜家人眼里这些小事不值一提,但孟回舟眼里,都是对他、对孟家的侮辱。所以每次去姜家,之前和回来之后,脸色和脾气都极差,孟家的孩子们在父亲的熏陶下,也形成了这样的心理。 孟三对姜二的怨恨,尤其得大。孟三是孟家的小儿子,处处受宠,姜二是姜家的心头肉,人人让着。两人对上,自然谁也不服谁,从小打到大。又蠢又笨还不肯努力姜二,却靠着一张脸一张嘴混得样样比孟三好,这让孟三极为嫉妒。 他书读得不好,父亲便给他铺路,找人冒名顶替他回泉州应武举,谋个武举人的出身后,孟三就能寻到出路。正当他为此洋洋得意时,姜二也南下了,搅乱了孟家的安排,让孟三错失武举身份,他恨。 姜二中了武举人回京,京城人人夸他,孟三更恨。 姜二偷懒入山却得了白虎,被万岁封为谪仙。他开始发奋读书练武,人人都觉得他能中武进士!姜二那张脸入了万岁的眼,万岁想让他中进士,谁能拦着?被刘承几句话一激,孟三嫉妒成狂,绝不能让姜二中进士,决不能让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得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所以,孟三瞒着家人,雇凶绑走姜留。因为他知道,姜留是姜二最喜欢的孩子。姜留跟姜二一样,仗着一张脸就无恶不作,打哭过孟三的宝贝女儿好几回,孟三对姜留甚是厌恶。 可惜姜留命大没死成,自己的计划落空,姜二爷中了进士当了官,自己身陷囹圄,命在旦夕…… 后悔吗?当然后悔。 发泄一通之后的孟三靠在墙上,无神的双目直勾勾地望着门边的铁栏杆。 姜二爷看他这样,也没了吵下去的兴致,坐在椅子上冷声道,“你决定买凶劫留儿之前,在酒楼里遇到了刘承一伙,人家没少拿话激你吧?你个没脑袋蠢货,让人家激你两句你就给人家当枪使。” 孟三木木地问,“你既然知道爷是被拿人激的,为什么还步步紧逼,非要了爷的命?” 说罢,孟三转眸子望向姜二,小声哀求道,“你不是个狠人,干了这样的狠事你自己都睡不着吧?姜二,这回是我错了,你饶我这一回,行吗?” “你嫉妒爷能当官,嫉妒爷比你容貌好,嫉妒爷比你受人喜欢。以后爷的官会越做越大,会越来越受人称赞,到时候你还会这么干。蠢货,你跟你爹一样,遇到事不想自己哪做错了,全赖在别人身上。”姜二爷站起身,“爷有儿有女,冒不起这个险。” 自己都这么低声下气求他了,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孟三怒火又窜起来,“你个孬种,有本事你找刘承去,拿爷出气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有个屁的儿子,自己生不出儿子,就随便找一个回来凑数,你是彻头彻尾的孬种,蠢货!” 姜二爷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没心思再搭理他,转身往外走。 孟三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是蠢货,你大哥、你爹都是蠢货!你大哥就会和稀泥,什么本事都没有!你爹是个死板老顽固,他不被烧死谁被烧死!” “我爹被人烧死后,你们很开心吧?”姜二爷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孟三嘶哑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这笑声在地牢里盘旋飘荡,都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苏牢头送姜二爷上台阶时,小声问着,“二爷怎不接着问了?没准能从他这里拿到证据,帮令尊洗刷冤情呢。” 姜二爷一步步走入阳光里,才回道,“他是猜的,康安这么猜的人不少,问了也白问。” 苏牢头点头,为姜家愤愤不平道,“孟家这是恩将仇报啊,一窝白眼狼!” 姜二爷苦笑一声,“苏大哥,今天这事儿你听听就算了,别出去乱说。” “大人放心,小人明白。”乱说那是不可能的,不说也是不可能的,听到这么大的事儿,搁谁身上,谁能忍住不说?那他只能是哑巴。 姜二爷去向张文江道谢时,张文江端详他片刻,道,“本府就是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非要自己去听一听。” 姜二爷苦笑,“不亲耳听一听,下官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见他这小模样挺可怜,张文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在衙门干几年就能明白,人生在世最要不得便是‘以己度人’。人有千万种,有人好得像救苦救难的菩萨,什么人都帮什么人都救,甚至不惜为此散尽家财;有人坏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跟他无冤无仇的人他也杀,他的骨肉至亲他也害。所以,咱们这些处理民事的官员,凡事要讲究认证物证,否则一旦酿成大错,便是身败名裂前途尽失。” 这是张文江第一次教导他如何为官如何做事,姜二爷抬手躬身行礼,“大人金玉良言,下官铭记在心,以后不管是为官还是做人,都当以这话当镜子。” 什么当镜子,这叫“以此为鉴”!你是怎么考中殿试二甲第一名的?张文江摇了摇头,“肃州送马的官员到了后,将在西市奏事院落脚,你去奏事院看看,尽量安置妥当。” 姜二爷立刻道,“大人,西市奏事院里是咱们大周西南六路的官员,肃州官员应该安置在南市奏事院吧?” 恁多废话!若是旁人,张文江一瞪眼就将他吓退了,但对姜枫,张文江还有耐心多说两句,“南市奏事院已人满为患,住不下了。” 正文卷 第266章 潮起 见二爷终于从衙门出来了,姜宝和姜猴儿立刻从门房里跑出来迎上去。姜猴儿抢在姜宝之前道,“二爷饿了吧?小人给你买了……” “爷不想吃,回府。”姜二爷刚从牢里出来,身上全是味儿,脑里全是事儿,肚子里全是气,哪有心思吃东西。 姜宝闻言,立刻将得胜带过来,请二爷上马。姜二爷翻身上马接过缰绳后,吩咐姜宝道,“去找裘叔,让他立刻回府。” “是。” 见二爷面色不好,姜宝就猜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飞速赶往裘叔所在的南城门。今日早间裘叔说有一批药材会从肃州运来,他会在南城外的码头等着接货。姜宝心里明白,裘叔亲自去迎,就说明这批从肃州送来的东西中,绝不仅是药材。 不过不管里边是什么东西,也不及二爷的事儿重要。 姜二爷的马刚进院子,坐在影壁墙边大石榴树下打呼噜的老管家厚叔听到动静,擦擦口水抬起了脑袋,与姜二爷打招呼,“二爷回来了。” 姜二爷把马缰绳扔给门人,与厚叔道,“树上的石榴那么大个,您也不怕掉一个下来砸着头。” “二爷别看老奴年纪大了,可脑袋还结实着呢。刚掉了一个,砸着一点也不疼,就是石榴籽儿太多,吃着费劲儿。”厚叔列着缺牙的嘴笑呵呵的,抬起枯干的手摘了个裂开露籽儿的大石榴,双手递给姜二爷,“二爷尝尝吧,今年雨水多石榴熟得晚,外皮也不好看,可滋味儿好着呢。” 姜二爷从来不吃长得难看的东西,不过他还是接过老管家手里的石榴,又吩咐旁边的小厮,“厚叔再想吃石榴,挑大个的摘下来榨出汁儿送上来。” 厚叔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姜二爷哼了一声,“用!您老剩下的那几颗牙,可架不住石榴籽搁。” 多了姜二爷的俸禄后,府里的日子好过了些,又进了一批奴仆。姜老夫人特意指了一个手脚勤快的小厮到前院,专门照料老管家的饮食起居。已经七十岁的厚叔自小便跟着姜老太爷,在姜家长大、娶妻生子。祖父和父亲去世后,姜家三兄弟将老管家当半个长辈看待。 让厚叔这一打岔,回到西院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再看到院里啃石榴的小闺女,姜二爷肚子里的气便散了。他上前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牙掉了几颗了?” “八颗,门牙都掉了。”两颗大门牙已经长齐的姜留捧着石榴,担心地问她爹,“爹爹看留儿的门牙,是不是个太大了?” 姜二爷俯身看了看,仰躺在旁边的躺椅上,“门牙大点能看家。” 看家?姜留气得呲牙,恨不得将大半个石榴全挤在他爹的月白襕衫上。 姜二爷才不管闺女生不生气,懒洋洋地吩咐道,“爹想吃石榴。” 吃!姜留抓了一把石榴,全扣在他爹嘴上。 姜二爷吃完甜滋滋的石榴将石榴籽吐出来,抓过闺女的小爪子,“这么大点儿,还想塞满爹的嘴?” 姜留鼓着腮帮子,用单手剥下一小把石榴,塞进爹爹嘴里,“爹爹今天不开心?” 否则怎么这功夫不去轧街道,跑回来躺着呢。 姜二爷望着秋日高空上的鱼鳞云,叹了口气,“留儿,你现在跑得更快了吧?” 爹爹的思路向来跳脱,所答非所问是常有的事儿。姜留顺着他的话答道,“嗯,不只留儿,姐姐现在跑得也很快了。” 姜留觉得,自己穿过来后除了受苦,勉强能算上金手指的就是跑得快了,所以她每日苦练不辍。姜慕燕起居都跟妹妹在一处,妹妹练她也练,虽说速度追不上妹妹,但比她之前瘦弱得走几步就得歇歇的速度快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姜二爷捏着闺女的小手,叮嘱道,“以后你们俩出门,要至少带三个护院,四个武婢。除了呼延图和鸦隐,将齐猛也带上。” 齐猛是除了鸦隐、呼延图、姜宝和姜财外,府里功夫最好的护院。爹爹让她们带这么多人,就是说他预计到外边比之前还危险。但爹爹不愿说为什么,姜留也不问,乖乖点头应下,“是。爹爹放心,我和姐姐都会好好的,绝不会出事。” “咕噜噜……”姜二爷的肚子传出一阵响亮的声音,代替了他的回答。 姜留诧异,“爹爹没吃饱?” 姜二爷可怜巴巴道,“爹爹今日除了几口石榴,还没吃过旁的东西。” “那您还在这儿躺着?” “还不是你在这儿,爹才过来的。” 姜留…… 姜宝快步走进来,“二爷,裘叔回来了。” 姜二爷松开闺女的小手,赶往前院的书房。姜留也站了起来,“爹爹,女儿让人送些饭菜过去吧?” “爹要吃面。” “成。”姜留立刻吩咐书秋,“去吩咐刘嫂,让她快做一盆面,送到前院书房去。” 书秋问道,“姑娘,二爷饭量大,又从早上饿到后半晌,一盆面不够吧?要不做两盆?” 姜留……当她爹是猪么? 姜二爷到了书房,见裘叔正拿着汗巾擦汗,便问道,“跑哪儿去了,怎这么久才回来?” 裘叔弯腰行礼,回道,“外地送来一批药材,老奴去南城门外等候。” 药材进京会被严查,若无人打点着回被守城兵克扣。姜二爷吩咐道,“爷交待下去,以后你们从西以后走金光门入城。” 西正门金光门到西市更近,姜二爷任西市指挥使,与守西城门的官兵交情更好。裘叔立刻应下,“还是二爷想得周到。” 姜二爷哼了一声,“有自己的城门不走,偏去南城看人脸色,傻!” “二爷教训的是。”裘叔再应。“爷急着叫你回来,是因为肃州有一批军马要在三日内从开远门进城,到太仆寺献马后,会到延福坊的奏事院落脚,估计一月内不会走。”姜二爷说起正事儿,“包括凌儿在内,你们几个这一个月少在府外走到,免得惹来麻烦。” 进京献马,乃是极为体面的差事,能来送马的将士必定在肃州是有头有脸的。上上次进京献马的武将是姜凌的生父任牧远,也是在那时候,好四处闲逛的姜二爷看他挺顺眼,曾与他一块吃过酒。 任牧远被人杀害,姜凌逃难进康安避入姜家,肃州来的人,让姜二爷很是戒备。 裘叔上前一步,低声道,“二爷,此次进京献马的是左武卫游击将军宋颗,他乃是左武卫统领将军蒋锦宗的得力部下。据老奴暗查,当年暗杀任将军、灭掉任家的杀手,很可能是蒋锦宗派去的。” 没想到裘叔已经调查得这么清楚了,姜二爷追问,“这陈颗可认得你和凌儿?” 曾任左武卫军师的裘叔不好意思地点头,“他认得老奴,凌少爷他也见过。” 姜二爷立刻炸毛了,“你不是说你是边城小吏,凌儿自有在山上习武,认得你们的人没几个么!怎跑过来一个就认得!” 正文卷 第267章 一人吓退契丹五千精兵 裘叔抬头向着姜二爷真诚地笑,只是他眼底的真诚,完全盖不过脸上的狰狞的伤疤带来的凶悍。 姜二爷向来喜欢漂亮的,不吃裘叔这一套,而且看着裘叔这张脸,姜二爷觉得厨房刚送过来的面条都不香了,“说,你丫究竟是什么人?” 奉命守门的姜宝叹了口气。他们到姜府三年了,二爷才想起来追问他们真实的身份,心怎就这么大呢?亏得他们不是坏人,否则姜家早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裘叔老老实实地道,“二爷,老奴没骗您。任将军出事时,老奴确实是边城军营的文书小吏。” “你若只是个小吏,能从边城跑到藏云寺,还认得澄空大师?任牧远出事儿前,你是干嘛的?” 当年姜二爷收下他们五人,主要是因为澄空的要挟。澄空与姜二爷的父亲有些交情,所以姜二爷是相信澄空不会害他;其次是因为姜二爷与姜凌的生父任牧远在康安城吃过酒,觉得那人甚是顺眼。姜二爷很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才爱屋及乌地怜悯姜凌,保护姜凌的人在姜二爷看来自然也不可能是坏人。 裘叔这才向姜二爷坦诚身份,“老奴本名裘净,原在左武卫统领任安寒老将军帐下任军师一职。” “噗——”姜二爷一口面喷在桌上,瞪大眼睛道,“你是裘净?” 裘叔转身拿了块干净的抹布,清理桌面上的汤汤水水面面,“老奴不才,正是裘净。二爷别听说书人乱编排,左武卫能退敌,都是任老将军胸怀韬略,将士们以命相拚,老奴不过是跟着沾光罢了。” 姜宝探头望着姜二爷,生怕他跳脚,气他们这么大的事竟瞒着他。 姜二爷盯着给自己擦桌子的裘叔,有些反应不过来。 裘净在康安也算个名人,是大周禁军十卫中名气最大的军师,他曾几度出谋划策,助左武卫击退契丹军,乃是守护西边安宁的有功之臣。各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常将裘净挂在嘴边,说他貌赛周公瑾,才比诸葛亮,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姜二爷摸摸下巴,开始重新打量裘叔。 若是裘叔脸上没这几道疤再年轻几十岁,确实可能及得上自己一半的容貌,周公瑾估计也差不多。 才这方面,姜二爷也深表赞同。裘叔精通《武经七书》,能将大周及前朝的出名战例融入七经之中,讲得尤为透彻。 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自己家当了三年奴仆…… 姜二爷接过他手里的抹布放在一边,拱手道,“某有眼不识金镶玉,请先生勿怪。” 裘叔躬身,“好汉不提当年勇么,老奴受二爷恩德,愿奉二爷为主,至死不改。” 这真是太好了!姜二爷的嘴角翘起,眸子锃亮地问,“先生,姜某得您指点兵书兵法,现在比西北那些大将军们如何?” 裘叔一本正经道,“二爷善审时度势,聪慧远胜旁人。若在西北,绝对能威震一方。” 姜二爷笑容更灿烂了,“先生没诓我吧?” “老奴句句属实。” “是吧?爷也这么觉得。”姜二爷笑得极为满足,亲手给裘叔盛了一碗面,“先生吃面。” 你在京城这等藏龙卧虎之地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在西北威震一方那不是小菜一碟么?姜宝默默缩回脑袋,靠在门框上望着天上的浮云,暗道二爷还是太嫩,真好骗啊…… 还好有他们守着,他要是被坏人盯上,怕是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吧。自己得保护好姜二爷才行。 屋内,裘叔坐在下垂手,客气道,“二爷以后还是唤老奴裘叔吧。” 姜二爷严肃摇头,“先生就是先生,不是裘叔。裘叔只能管几家小铺子,先生能排上大用场。” 裘叔笑了,“那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优雅而快速地吃了三碗面后,姜二爷才满足地放下筷子,用茶漱口后问道,“先生,任牧远与蒋锦宗之间,有何冤仇?” 裘叔将碗筷收拾了,才回道,“任老将军任左武卫主帅时,蒋锦宗乃营中先锋将军,其子蒋振沅也在左武卫效力。十一年前,契丹军与勾结周边三部族,全线压上,烧杀抢掠,欲夺我大周边境十三城。左武卫精锐尽出,与契丹诸部苦战半月,直到右金吾卫援军赶到后,才将契丹赶出周境。” 裘叔短短几句话,姜二爷便听得热血沸腾,“这一战爷知道,左武卫精锐尽出,契丹攻打大营时,裘叔城头吹箫唱空城计,以一人之力吓退契丹五千精兵!” 裘叔…… “二爷,那是说书人编的,老夫没这本事。” “哦……”姜二爷拉长了声调,半信不信。 裘叔接着道,“那一战,左武卫精兵折损两万三千六百余人,战将折损八十三名,少将军任承远、蒋锦宗之子蒋振沅皆在其中。蒋锦宗将蒋振沅之死怪罪到老将军头上,指责老将军故意针对蒋家,才将蒋振沅派入险境。” “老将军怜他丧子之痛,未与他计较。筹谋三载后,老将军终于谋得战机,率兵攻入契丹境内,生擒契丹王和契丹主帅,杀契丹军过万数。契丹后退八十里,递上降书顺表求和。进京献捷后,老将军旧伤难愈,只得挂印告老,蒋锦宗出任左武卫主帅。少将军任牧远亦随着老将军回到边城任守将,奉养老将军晚年。后边的事,二爷便知道了。” 姜二爷听完惋惜道,“老将军就不该把统帅的位置让与蒋锦宗。” “蒋锦宗出任主帅并非老将军的举荐,而是先皇的旨意。”裘叔解释道,“因料到蒋锦宗会为难任家,老将军才带着少将军避到边城,谁知他如此狠毒,竟要灭任家满门!” 姜二爷评价道,“老将军是武将,善征战不善权谋,他不该带着任牧远归乡。任牧远正直盛年,左武卫没容身之地,他可以挪窝去其他地方,只要他官居要职,蒋锦宗也不敢放肆。” “二爷言之有理。只是任将军勇猛才智不及父兄,大周禁军中人才济济,便是去了别处,他也难熬出头。所以任家才将希望寄托在凌少爷这一代上,望他有朝一日,重振任家。” 听到这里,姜二爷长长叹了口气,“任家和姜家很像。我祖父虽名不及老将军,但也是惊才绝艳的能臣。他们老去后,儿子们难承父业,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孙辈上……不对,姜家是将希望寄托在曾孙辈上,我们哥仨这一辈也不争气。” 正文卷 第268章 康安是谁的地盘 “姜家的希望在二爷身上,二爷不可妄自菲薄。”裘叔纠正道。 姜二爷摆手,“爷只不过是比旁人善察言观色,能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罢了。大郎才是姜家的希望所在,他颇有我爷爷当年的风采。” 门外的姜宝吐槽,您方才可不是这么说,您刚才还要藐视西北诸多将呢。 裘叔继续道,“大少爷确实很好,但二爷三兄弟这一代,也是极为难得的。大爷为人正直,持家不偏不倚,令姜家上下和睦。家和,乃兴旺之兆。二爷知人善任,又胸怀坦荡不计较个人得失,这才是能成大事者该有的才干和襟怀。” 初入姜府,裘叔觉得姜二爷比其他纨绔强的一点,就是他有底线,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跟在二爷身边越久,裘叔越看好姜二爷。 姜二爷虽有天真纯善的一面,但也有狡黠的一面。他书读得少,所以不会被四书五经中的“君子”行径束缚,在诸多掣肘之中巧做安排,出人意料。 当然,姜二爷也是懒散而任性的。他小毛病颇多,遇事首先想的不是往前冲而是心烦逃避。所以他不肯读书上进,与夫人、长女的关系也颇为僵硬。且他虽生在富贵之中,却不过分的挑剔,能得过且过。只要姜家不败落到吃不起饭的程度,姜二爷此生仍然安心做个闲散度日的纨绔。 所以,若要姜二爷上进就得逼他,可姜家老夫人和大爷舍不得。 何其幸哉,康安城乐阳这么个让姜二爷厌恶到骨子里的、位高权重的公主。 被裘叔一表扬,姜二爷又飘了,“我大周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所以没大事儿让爷干,否则爷定会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名臣!” 会有的,而且很快就有了。裘叔深信,“不急,二爷初入仕,得一步步走。您上任三月便能令西城百姓有口皆碑,得万岁赐匾,已远超旁人了。” 爷是也这么觉得。姜二爷又美了一会儿,才问道,“先生,宋颗入京可有什么猫腻?” 裘叔回道,“宋颗乃蒋锦宗的心腹,让他来送马也在情理当中。不过,蒋锦宗这三年来一直在暗中派人查找凌少爷的下落,也不排除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派人入京探查实情的可能性。待宋颗入城后,看他的举动便见分晓。” 姜二爷皱紧眉头,“不管来意如何,一旦他认出先生和凌儿,定会赶尽杀绝吧?” 裘叔点头。 姜二爷立刻道,“自他入城那日起,你们几个都不要出门了。爷会想办法尽快送客,将他撵出京城。” 裘叔道,“二爷,若他是为探听消息而来,我等躲着也无济于事。” 姜二爷摆手,“先躲着,走一步看一步。” “是。”裘叔应下。 “这件事不要告诉凌儿。”姜二爷叮嘱道。 裘叔摇头,“肃州军马入京的事已经传遍,瞒不住的。不过老夫会好看少爷,请二爷放心。” 姜二爷点头。 裘叔又道,“姜宝与之前变化甚大,无人能认出他,让他依旧在您身边当差吧。” 姜宝…… 得知父亲让自己在府中避祸,姜凌抿紧薄唇不吭声。姜二爷怕他一时冲动跑出去找人报仇,便道,“赶巧这几日雅正夫人也告了假,你可以跟留儿一块玩。” 姜凌这才点头应下。 安置好儿子的事儿,姜二爷才将大哥、三弟请到书房,关起房门先讲了孟三的话。 姜槐先骂道,“孟回舟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姜松半晌才道,“祖母生姑姑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祖父收下孟回舟,确实有让他与父亲相互扶持之意。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成想孟家竟早对咱们起了恨意。” 姜二爷分析道,“如今看来,咱爹肯定是被他害死的!” 姜槐点头。 姜松却道,“二弟,你现在已是一衙之首,当牢记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没有证据不可轻易断是非。父亲的确可能是被他害死的,也有可能是他知道有人要害父亲,却袖手旁观,任父亲被人杀害。” “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都不能饶了这老匹夫。”姜槐握紧了拳头。 姜二爷点头,“那是自然。那老匹夫现在已不能掌控刑部,待万岁选出刑部尚书后,咱们就想办法与他交好,重启旧案,为父伸冤。” 姜松却没这么乐观,“父亲之死牵扯着肃州贪腐大案,重启旧案谈何容易。咱们不可操之过急,要步步为营,不可再令姜家陷入危难之中。既知了孟家人的心思,咱们日后更要提防孟家,不可再中了他们的圈套。” “是。”姜二爷和姜槐齐声应了。 “如今看来,非骨血血亲不可托付。只有多儿多孙,兄弟们相互扶持,姜家才能壮大。”姜松先看向三弟,“弟妹身子重了,你多担待些,切不可惹她生气。” 提起怀孕的妻子,姜槐的心情好转,“小弟明白。” 姜松又将目光放在二弟身上,“你也要尽快想办法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件事上了。姜二爷对现在的日子万分满意,不想娶妻,便打岔道,“今日还有件比孟家更大的事,大哥三弟,你们可知道裘叔是什么人?” “裘叔就是裘叔,还能是什么人?”姜松不满弟弟转移话题。 “二哥的意思是,他以前还有些名头?”姜槐端起茶杯。 姜二爷压低声音,“他乃是左武卫军师,裘净!” “噗——”姜槐喷茶,姜松惊掉了下巴,呆呆望着姜二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到兄弟们的表情,姜二爷满足了,这才将事情讲了一遍,“所以,我让凌儿他们这几天不要出门,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姜松点头,“这样稳妥些。” 姜槐则道,“蒋锦宗是左武卫大将军、在肃州能一手遮天又如何,这里是康安,是大周的都城,比他厉害的官,康安一抓一大把!大哥二哥,康安是谁的底盘?” “万岁的。”姜松答道。 “我的!”姜二爷答道,被大哥瞪了一眼,姜二爷才开口道,“万岁的。” 姜凌告假的理由是出疹子遇不得风,姜二爷将他带回西院细心调养。姜二爷每 正文卷 第269章 报仇 哥仨合计了半夜,在后天也就是肃州军马入城那天早上,姜凌便起了高热,浑身红色斑疹。姜二爷立刻将儿子接回西院,派人请来回春医馆的李郎中。 李郎中一番望闻问切后,言道,“这是风疹,少爷需用药退下高热,再在房中静养数日。二爷可还记得你得风疹的时候?” 姜二爷点头,“记得。”若不是记得,他也不会让儿子装这个病。 李郎中之前一直觉得姜凌这孩子跟姜二爷不像亲生父子,没想到这父子俩生起病来还真是挺像的。李郎中开药,并叮嘱如何进行饮食调养后,便放心离开了姜家。 姜二爷送他出房门,回来再看时,儿子已经掀开被子起来了,便过去将他按住,“躺着。” “热。”姜凌不乐意,他的高热和皮疹都是裘叔用药催出来的,感觉分外难受。 姜二爷端了杯水给儿子,“今日事儿多,爹先走了。你莫出西院,免得让人瞧了去。” 想到是什么人要入城,姜凌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父亲多加小心。” 姜二爷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离去。 得知姜凌生病不能去读书,姜三郎眼睛一转,捂住肚子哎呦道,“父亲,儿也吃坏东西了,肚子好疼。” 陈氏立刻紧张了,“叫你不要在外边乱吃东西,你偏不听!” “儿也不能去书院了。” 小四郎望着三哥皱在一起的脸,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今日郭叔回城,雄子哥告了假去城外接人,凌哥想跟着去,三哥也想跟着去,他也要去!接完郭叔,还能顺道去看甘肃军马,一箭俩鸟!于是乎,小四郎也抱住肚子,“哎呦……” 还不等他说完,便听大伯开口了,“腹痛乃肠道淤积所至,派人去请马郎中来给他们一人扎几针。” 善针灸推拿的马郎中是康安小儿们心中噩梦般的存在,小四郎立刻直起身,“大伯,侄儿不用扎就能拉出来,侄儿去茅厕了!” 看四弟他一溜风地跑了,三郎也不敢装了,直起身愤愤不平地向祖母告发姜凌,“凭什么凌哥能不去学院孙儿就得去?孙儿跟他吃的一样的东西……” 这傻孩子!姜老夫人拍了拍孙儿的手,“凌儿是出风疹,所以需要在家静养,不是要出去玩。” 风疹?姜三郎转头见胖六一脸要哭不哭的丑样儿,才相信姜凌真的病了,心不甘情不愿地用膳后,爬上了去往书院的马车。 今日雅正夫人告了假,姜留和姐姐在北院用完饭,一同回到西院。姜慕燕约了二姐姐去滴翠堂弹琴,姜留则留在院内跟哥哥玩。 妹妹回来了,姜凌把桌上的豆腐脑推到她面前,“没放香菜。” 早上姜二爷走之前,问儿子想吃什么。姜凌便点了豆腐脑。柿丰巷口那对老夫妻做的豆腐脑非常好吃,不只姜二爷喜欢,姜凌和姜留都喜欢。 “好。”姜留拿起小勺子一边吃豆腐脑一边看哥哥脖子上的红斑,“哥还痒吗?” “不痒。”其实是痒的,一提就更痒了。姜凌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脖子上的小疙瘩,专注地盯着妹妹吃豆腐脑。等妹妹吃完了,他又拿出两个黄橙橙的橘子,妹妹一个他一个。 姜留觉得自己瘦不下来,就是被爹爹和哥哥天天投喂投投的。吃完橘子后,俩小家伙到院中桃树下,捡拾被寒风吹落的桃叶。红色、黄色或黄绿色的桃叶洗净,剪裁成各种形状黏在纸上,可以做成叶子画。这是姜家小姐妹们近来最喜欢的游戏。 今日跟着哥哥一起贴叶子画,姜留看着他贴出的是一个骑马的将军。 贴好马背上的将军后,姜凌又用细长的桃叶剪出一大两小三个小人儿贴在角落里,再将他们脚下的空白用毛笔染做土黄色。用土黄色勾勒出的大地上,三个小人儿目送将军骑马离去,颇有天地苍辽之感。 “马背上是父亲,这是娘亲、我和妹妹。”姜凌道。 肃州军马入京,勾起了哥哥对他的亲生父母的思念。姜留见他将自己也贴了进去,心里有所触动,盯着哪个最小的小人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便得这么苗条呢?分明自己现在运动量也挺大的,怎么还是微胖呢? 姜凌又指着比自己高了一截的哥哥小桃叶人儿,问,“肃州来人了,哥哥怕不怕?” 姜凌点头又摇头。 姜留安慰哥哥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哥哥小声道,“虽然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们,但是将军打仗从不靠蛮力。若他们敢来,我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姜留连忙问,“哥,你要怎么做?” “如果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就避开;如果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躲着也没用。我想去柳家庄‘养病’,如果他们要杀我灭口,必定会夜入柳家庄。我要设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为爹娘报仇。”姜凌从不瞒着妹妹什么事,讲出了自己的计划。 姜留连忙问,“哥能确认爹娘是被这些人害的吗?” “裘叔查了这几年,已能肯定是蒋锦宗私联契丹人屠我任家满门。”姜凌眼中涌起水光,握紧了手中的剪刀,“如果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再勤学苦练,我要帅兵杀回肃州,报仇雪恨!” 七年后的事儿七年后再说,更要紧的是现在,“哥不去柳家庄,柳家庄在城外,很危险的。” 姜凌塞给妹妹一块糖,“莫怕,我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不会蛮干的。柳家庄紧邻同穴山,山下有羽林卫把守,我会借羽林卫之手,除掉这帮人。” “爹爹不会让你这么干的。”姜留敢肯定这是哥哥自己的主意,无论是爹爹还是裘叔,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做。 “父亲会同意的。”姜凌很肯定。 哥哥人不大,鬼点子比不少。他若铁了心要去,没准真能说动爹爹,姜留急了,拽住他的衣袖认真道,“既然哥哥说没危险,那留儿跟哥哥一块去。这一个月,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休想甩掉我!” 姜凌含泪笑了,“如果你非要去,那咱们就一起去给爹娘报仇。” 姜留只觉脑袋嗡地一声蹿出一片乱码。 不对啊,哥哥这套路不对啊! 正文卷 第270章 郭家梅氏 肃州乃在大周西北,其处不同于千年后的黄沙漫天,此时乃是一片水草肥美之地。西北有马场八个,骏马近万,源源不断地向大周禁军输送军马。进京献马,不只是送入太仆寺的这百匹名马,还有送往千牛卫、监门卫和羽林卫三处禁军的近千匹军马。 因万岁要亲临验看骏马,为了显得更有气势,自开远门鱼贯而入的马匹不只是送往太仆寺的百匹,还有送往三卫的几百匹。数百匹马一起进城,场面甚是壮观。 这些宝马良驹头上以五色丝绸缠绕,脖子上挂着铜铃,身上配着崭新锃亮的马鞍,马背上乘坐的将士盔明甲亮,手里还举着五色彩旗,口中含着颇有地域特色的号子。这号声悠长,一下就将人拉到了辽阔草原之上。 这号子旁人或许陌生,但姜二爷很熟悉,因为他儿子兴奋时,也会这么呼喊。天地间彩旗飘扬,再加上这特有的马蹄声、铜铃声和号子声,立刻燃爆现场,康安百姓鼓掌叫好,议论着马匹都是什么品种,哪匹更神俊。 领头的是一匹青白色相杂的大宛马,马上之人银盔银甲银面。不知谁喊了一句“骢马连铁钱,长安侠少年”,引得众人连番叫好。 茶楼之上,西城吏目周其武凑到他家大人耳边,低声道,“大人,头马上的银甲小将乃左武卫游击将军宋颗,您别看此子生得人模狗样,他在肃州常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二爷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了。” 姜二爷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他的马有爷的得胜好看吗?” 有……姜猴儿与姜宝齐声道,“没有。” “就他这模样,能及得上爷的一半吗?” “不能!”俩人齐声道,“一分都不及。” “他人差马矬,莫说迷惑爷,就是康安城的百姓他都迷惑不住。”对这一点,姜二爷极为自信。 姜猴儿立刻道,“那是自然!二爷您看,康安百姓都是盯着马看,谁也没在意马上的人。” 周其武也非常赞同他家大人的说法,“肃州知府付开文与左武卫的蒋锦宗,一定通过奏事院打听清楚了万岁的喜好,才派宋颗送马入京的。他们真是打得好算盘,可惜他们精挑细选出的宋颗比起大人您,真乃云泥之别。” 周其武曾在肃州酒泉任县城,对肃州官场和作威作福的左武卫深恶痛绝,所以提起付开文和蒋锦宗,他全无半点尊敬之意,“肃州奏事院在南城,宋颗偏要住进延福坊,他一定是知道大人您得万岁器重,想住得近些好与您套近乎。大人当多加小心。” 姜二爷点头,“师爷放心,爷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时,西城巡街副使冯子瑞进来报事,“二爷,郭爷快到金光门了。” “走吧。”姜二爷起身下茶楼,赶往金光门。 他一下楼,楼下的大姑娘小媳妇立刻不看骏马了,纷纷向姜二爷身边聚拢,“谪仙大人!谪仙大人!” 姜二爷含笑点头,顺着西城兄弟们开出的通路,向南走去。刚刚过去的宋颗听到响动回头,只看到了姜枫的背影。 姜二爷赶到金光门外与郭南雄说了几句话,便见郭静平骑着马飞奔而来。郭南雄认出他爹后,欢呼着飞奔而去。 姜二爷见郭静平身后跟着一辆能坐人的带棚马车,便挑了挑眉。想到郭静平前几日送来的书信,字里行间都往外冒糖水,姜二爷忽然有种将他一箭射回清溪的冲动。 郭静平抱着儿子转了几圈,便到了姜二爷面前,抱拳道,“二哥,小弟回来了。” 本来想损郭静平几句的姜二爷,看在刚进门的弟妹的面子上,给足了他面子。他上前几步托扶起郭静平的胳膊,又按照武将打招呼的方式,用拳头锤了捶他的肩膀,“这一路上可还顺当?” 郭静平的肩膀被他捶得酸疼,憨憨傻笑着道,“顺当。不过因为带着家眷,所以走得慢了些。” 他们这里说着话,郭静平新娶的媳妇梅氏已从马车上下来了。梅氏二十出头,生得肌肤如雪眉目如月,动作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韵。 郭静平先将她引到姜二爷面前,让她给姜二爷见礼。姜二爷侧身让开,抬手虚浮,“弟妹快快免礼。” 梅氏起身后,郭静平才将躲在身后的儿子拉到身前,“夫人,这是雄子。” 往常行事都跟个小大人似的郭南雄,这会儿却扭捏起来了,站在梅氏面前,半天硬是没开口喊人。他生下来娘亲就过时了,所以“娘”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委实太陌生了,他在心里鼓了半天劲儿,也喊不出口。 梅氏的脸也有些红,她温柔地笑着与继子道,“你写在纸上的东西,我都带来了,每日都有开箱验看,都还好好的。” 梅氏操着家乡口音,让郭南雄放松了些,吭哧道,“等回家后,儿做饭给您和爹吃。” “好。” “对,咱们先回家。”郭静平看着媳妇和儿子相处融洽,笑得像个傻子。 姜二爷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特别多余,便道,“静平,弟妹,进金光门向南,穿过群贤坊便是怀德坊,雄子认得路,愚兄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去叨扰。” 郭静平连忙抱拳,“等小弟安顿下来,再请二哥过去吃酒。” 梅氏跟着行了福礼,待姜二爷远去后,她才带着郭南雄上了马车。 跟在二爷身后的姜猴儿小声对姜宝道,“郭爷好福气啊——” 姜宝点头。郭静平新娶的媳妇不只模样长得漂亮,脾气看着还挺好,关键是她在二爷面前能守礼一直低着头不失分寸,就着一点,康安城大半的女子都做不到。 郭家的马车到怀德坊,进入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两进宅院后,梅氏对这里美意极了,指挥着丫鬟婆子往屋里搬行礼。 郭南雄跟着儿子四处转了一圈,也开心得不得了,进正房东里间找媳妇分享喜悦。 屋里没有旁人,正在收拾细软的梅氏与丈夫道,“夫君说姜大人力大抗鼎,枪挑夜叉寨,是位千杯不醉的大英雄,还说他被封为谪仙是因为容貌异于旁人。妾身还以为他顶天立地、声若洪钟,没想到竟是如此模样。” “夫人……”郭南雄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他那么说,还不是怕媳妇跟康安的小媳妇们一样迷恋上姜二哥么。刚才见了姜二哥,媳妇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差劲? 梅氏抬头见丈夫紧张的模样,含笑低声骂道,“傻子……” 正文卷 第271章 姜枫对宋颗 趁着上任之前这几日的空隙,郭静平安顿好家里后,便准备带着家人去姜府道谢。 一是谢姜家帮他照看儿子数月,二是谢姜二哥帮他寻到那么好的住处,三是谢姜二哥肯带他一起学文习武,四是谢姜二哥在殿试外场上拱手相让……总之,郭静平发现自己该谢姜二哥的事情,多得数不过来。 梅氏笑道,“这些情分,怕是你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还不完。” 可不是么,郭静平傻笑着抬手,习惯性地抓头发,却被媳妇抬手止住。媳妇的劲儿很小,但郭静平还是乖乖把手放下,冲着媳妇傻笑道。 他是个粗人,这些细节总是注意不到。梅氏也不恼,只低声道,“你头发硬,梳整齐真不容易的。” 郭静平心神一荡,反手抓住媳妇的小手,在手心里揉捏着,“下辈子我不只要给二哥当牛做马,还要给你当。” 梅氏羞得满脸通红,甩开他的手嗔道,“哪个要你当牛做马,这辈子能嫁于你,便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待郭静平到了带着媳妇到了姜家,姜老夫人和陈氏、大着肚子的闫氏三婆媳,闻着她便是一顿狠夸,夸得梅氏脸上都要冒烟了。 姜留看着她得体大方的做派和温和的眉眼,觉得郭叔运气真好。 饭后午睡时,姜慕燕也道,“郭家婶子模样出挑,举止也不小家子气,一看便是通诗书礼仪的,不知她再嫁的嫁妆有多少。姜猴儿说郭叔从清溪回来时带了五车的行李,想必里边很多是郭婶的嫁妆吧?” 这个问题姜留实在没法回答,只得道,“要不咱们改日去郭家转转?” 姜慕燕立刻点头,“若郭婶给咱们下请帖,咱们就跟伯母一块去。” 祖母比郭婶高一辈,三婶的身子越发重了,所以梅氏若给姜家下请帖,只能请伯母陈氏,谁让她爹没媳妇呢。想到这里,姜留捂住小嘴儿笑,“爹爹回来,又要挨骂了。” 姜慕燕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轻声道,“如果娘亲在世,一定会跟郭家婶子处得来。” 姜留摇着圆滚滚的小脑袋,非常认真地给姐姐讲,“不会的。娘亲会因为郭婶身份低还是寡妇再嫁,不跟她来往。若是不信,下次姐姐去见外婆时,听她会怎么说郭婶。” 王家人乃康安的书香门第,讲究颇多。姜留不用都知道外婆会有什么表情和语气跟她们讲为什么该离郭婶远一些。 姜慕燕睁大凤眸愣愣看着妹妹,半晌才道,“的确会这样。郭婶非官宦人家之女,还是再嫁。” 说完这些话,姜慕燕忽然就慌了,闪着泪光问妹妹,“妹妹,娘亲看到我忘记了她的教导,会不会很失望?我没约束好自己更没教好你,娘亲一定很失望。” 姐姐一着急便会慌,一慌就会手脚发凉。姜留递给她一杯温水让她暖手,才轻声问,“姐姐,你觉得外婆那样说郭婶,是对还是错?” 姜慕燕咬了咬唇,轻声道,“不对。” “哪里不对?”姜留追问。 “……裘叔说过,英雄不问出处只论德行,德重行高者,便值得让人尊敬。英雄不分男女,女子德重行高,便是巾帼英雄。”姜慕燕说完,漂亮的丹凤眸里有光闪动。 她们姐妹五个跟着爹爹听裘叔讲了数月的书,潜移默化间都有所改变。姜留为此高兴,“娘亲是跟着外婆学的道理,外婆教错了,所以娘亲才学错了。但娘亲不知道这是错的,又交给了姐姐。娘亲在天有灵,一定也知道了这一点,她不会伤心,只会高兴。” 是这样吗?姜慕燕想了一会儿,眼底的迷惑慌乱渐渐褪去,将茶杯里的温水一饮而尽,“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嗯。”姜留非常肯定地讲,“娘亲教了千般道理,归根结底就是希望咱们便得原来越好。现在娘亲去了,咱俩要自己便好便强,这样才能让娘亲放心。” “对!”姜慕燕用力点头。 至于什么样才算变好变强,姜留会继续一点点地开导姐姐,她自认在改造姐姐这件事上,她这两年多来,做得很有成效。 姜留咧开小嘴儿,笑得极为自豪。 “妹妹,时日不可荒废,咱们快睡,睡醒该去练琴了。” 姜留…… 傍晚时分,姜二爷踩着晚霞回府去北院给母亲请安时,听了一脑袋梅氏如何好,然后母亲用语重心长地跟他讲,“儿啊,你看郭静平娶了媳妇后,脚步轻快人也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娘说得太对了,郭静平以前不修边幅,现在娶妻后有妻子照料,确实看起来顺眼多了。” 还不等姜老夫人激动于儿子的想法有所改变,便听他又道,“儿就不同了,儿向来整洁。郭静平就算是有媳妇帮他倒腾,他在这方面依旧比不上儿子,娘说是吧?” 那是自然,郭静平一个粗汉子,怎能跟自己的谪仙儿子比,姜老夫人翘起嘴角。 姜二爷趁热打铁,委屈巴巴道,“娘,儿忙了一天,又脏又饿。” 姜老夫人连忙道,“快去更衣用膳吧。” “是。” 待儿子跑了,姜老夫人琢磨一会儿才琢磨过劲儿来,苦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儿子样样都好,怎在姻缘上,就这么艰难呢。 第二日,姜二爷早早出了家门,赶往衙门。途径怀德坊灵雨巷时,姜猴儿指着郭家的方向道,“二爷您看,房顶上盖瓦的那人是不是郭爷?今天是九月初一,郭爷不是该去千牛卫么,怎么还在家干活呢?” “他有什么好看的!”姜二爷气鼓鼓的,娶个媳妇跟被门夹了脑袋一样,天天跟跟着傻小子似的,让人看着就心烦!早知道这样,自己就该给他在康安西南角寻个院子,免得他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 姜二爷正不高兴着,没注意对面有人从铺子里走出来,抱拳行礼,“末将左武卫宋颗拜见姜指挥使。” 见宋颗忽然出现,姜宝浑身肌肉紧绷,握紧了拳头。 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姜二爷停住脚步,笑容满面地抱拳还礼,腰比宋颗折得还低,“宋将军折煞姜某了。论品阶,该是下官给您行礼才对。” 论品阶,宋颗是五品游骑将军,姜枫只是六品指挥使。见姜枫对自己如此客气而有礼,宋颗笑容真诚了不少,“使不得,姜大人乃万岁亲封的送瑞谪仙,办公的衙门里挂着万岁御笔亲书的匾额,哪是宋某这等在西北整日吃土的小将能比的。” 姜二爷心里骂,脸上却比宋颗笑得更真诚,“宋将军为国守土卫疆,守一方百姓平安,乃是下官最最敬佩的大英雄。” 正文卷 第272章 爷要他掉进粪坑里 一个男人能长得这么惊心动魄,若非亲眼所见,宋颗真不会相信。此时,这个貌若好女的男人对他笑得如此灿烂,瞬时让宋颗有种想将他一掌砍晕,横在马背上带回肃州的冲动。 可惜这位是万岁亲口封的谪仙,只有万岁能动他。宋颗心中暗骂景和帝,伸手相搀姜枫,行动和语气都带着让姜二爷不爽的亲热,“姜大人可用了早膳?” 姜二爷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惋惜道,“下官在府里用了饭才出来的,将军清早到西市来用膳,可是奏事院厨房的饭菜不合将军的口味?” 身为西市指挥使的姜二爷面带惭愧,心里却偷着乐。延福坊奏事院的厨子善做麻辣川食,来自西北的宋颗吃着合口味才有鬼!吃不惯就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宋颗出身行伍,在西北又作威作福惯了,姜二爷又这般敬着他,便让他放松了警惕,坦然道,“不是姜大人安排的厨子准备的早膳不丰盛,实在宋某吃不惯。” 说罢,宋颗亲热地往前凑了一步,低声抱怨道,“奏事院今早的汤饼加了茱萸,宋某吃了一口,便像被烙铁烙了舌头……” 说着,他还吐出舌头扇了扇。 宋颗的动作委实不雅不合时宜,让西市的百姓、店家看得火往上蹿,恨不得上前将他用脚踢出康安城。敢在西市欺辱姜大人,他这是找死! 一股极为难闻的气息冲入姜二爷的鼻孔,令他作呕。姜二爷抬扇挡在两人之间,面色难看地道,“看来将军不喜茱萸的辛味儿,下官这就派人去奏事院让厨子日后单独给大人备膳。猴儿,你在前引路,请宋将军去乐天食府用膳,将军想吃什么尽管点。” 乐天食府是西市最好的酒楼,宋颗颇为满意地吸了几口被惹恼的美人香,才随着姜猴儿走了。 身为康安浪荡子,姜二爷见过不少有龙阳之好或荤素不忌之人。都是出来玩,各有喜好互不干扰,这是基本的规矩。所以宋颗有龙阳之好姜二爷不觉得有什么,但他竟敢当街调戏自己,这让姜二爷极为恼火。 康安谁人不知他只喜欢女人,可没旁的爱好! 到了衙门后脱下被他碰过的官服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又洗了几次手,还是怒不可遏。 康安城中觊觎二爷的男子不是没有,但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骚扰二爷。姜宝也气坏了,“二爷犯不必因这等货色上火,小人今晚就去教训他!” “爷等不到今晚,你现在就去,爷要他一个时辰内掉进粪坑里!”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出了这口恶气,姜二爷觉得自己以后不必在康安混了! “是。”姜宝转身出衙门,去乐天食府找宋颗算账。 不到半个时辰,送宋颗去乐天食府的姜猴儿先回来了,捂着嘴在将二爷面前直乐,“二爷您猜怎么着?” 姜二爷白了他一眼,姜猴儿边乐边道,“宋颗用过饭后,非要小人带他四处转转,还向小人探听咱们府里的事儿。谁知他今天点儿背,脚滑撞倒了路边推车上装夜香的大桶,被淋了一身的屎尿!嘿嘿…… “那倒夜香的老翁不干,非要宋颗赔桶,大伙都帮着老翁说话。宋颗今日的人算是丢大发了,嘿嘿……” 姜二爷想到那场面也乐了,“他赔了多少?” “宋颗还挺横,脱了外袍扔在地上,让老翁赔他衣裳钱,还要让随从打人。冯子瑞巡街路过,才将他劝走了。不过他的袍子被那倒夜香的老翁捡了去,洗干净后,怎么也比木桶值钱。” 在房内整理文书的瞿伦学道,“宋将军吃了亏,肯定会找那老翁晦气。” 姜猴儿点头,“所以大伙都让那老翁在家里避几日,待宋颗走了再出来做事。” 瞿伦学点头,又低头整理今日要报送京兆府的文书。 姜宝带着一件新的官服走进来,众人都以为他是回家给大人取衣裳,未做他想。 姜二爷在衙门忙碌了一天,傍晚回家时又被宋颗堵住了。见到他,姜二爷就感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开,“下官听闻早上将军不小心淋了水,您没着凉吧?” 姜二爷身后的姜猴儿满脸惶恐道,“都是小人没用,请将军责罚。” 提起这件事,宋颗忍不住干呕一下,忍了几忍才道,“无事。宋某来此,是想请姜大人去喝两杯,不知姜大人可否赏脸?” 赏你个巴掌还差不多!姜二爷满脸歉意道,“将军相邀,下官本不该推辞,只是犬子卧病在床,下官得回去照料。” 听到姜枫提起儿子,宋颗立刻追问道,“不知贵公子得了什么病?” “那孩子随下官,自小就体弱。前些日子着风受凉起了高热风疹,正在府中安养。”姜二爷忧心忡忡。 宋颗立刻道,“倒也赶巧,此次随宋某入京的军医最善治小儿体虚,不如让他入府为公子号号脉,开几副对症的调养方子?” 他对自己的儿子,兴趣还真是不小呢。姜二爷谢过,“待犬子风疹褪去后,下官就带他过去给大人磕头,请军医为他诊断开方。” 见姜枫这么说,宋颗便点头应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姜二爷的背影,半晌没动。 待回到姜府,姜二爷把事情跟裘叔讲了。裘叔也道,“呼延图暗中跟踪宋颗的部下,发现他经常围着状元街转悠,向人打听少爷的容貌、刀剑弓马等事。” “如此看来,他真是冲着凌儿来的!”姜二爷皱起眉头,心中烦乱。 与裘叔议事到深夜,姜二爷回房中见到认真读书的儿子,想到任家被屠,他一路逃到康安才过了三年安生日子,现在又被宋颗那么恶心的人盯住了,就感觉很心疼,又很烦躁。 姜凌见父亲回来了,起身接过他脱下的官袍挂在屏风上,问道,“姜宝回来为您取了一次官服,原本那件是被谁弄脏了么?” 姜二爷心里那点火已经出了,不想让儿子跟着着急,便道,“爹已请你大伯明日给爹带件新的回来,无事了。” 姜凌抿了抿,“儿已问过姜宝,是宋颗弄脏的。” 他父亲十分在意衣着,不可能是他自己弄脏了官服。回府后他又在前院与裘叔而非大伯议事到现在,所以姜凌推测,今日弄脏父亲官服的人,应该来自肃州。姜凌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所以他方才已将姜宝叫来问了一遍。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没得添堵。姜二爷白了儿子一眼,弯腰一抓被子发现厚了不少,“怎这么早就换上了冬被,你觉得冷了?” “是祖母怕您冷。” 姜二爷哦了一声,转身打开柜门。姜凌知道他在找什么,“薄被已经被祖母拿走了,父亲,儿有事想跟您商量。” “说。”姜二爷懒洋洋地躺在冬被上,显然已经进入了睡前发呆状态。 姜凌站在床前,“儿想去柳家庄养病。” 姜二爷一下就清醒了,坐起来严肃道,“你哪也不能去,在府里老实呆着!” 正文卷 第273章 姜二爷病倒 姜凌既然开了口,就没打算退缩。他知道自己这样跟父亲谈,父亲是不会同意的,便转身熄灯跟父亲并排躺在了床上,低声道,“宋颗已经找上了父亲,很快就会找到府里来。祖母年岁大了,三婶怀着身孕,大姐婚期临近,府里不能出一点事的。” 姜二爷哼了一声,“这不必你来操心,爹还不至于没用到让他闯进府里来。” 姜凌轻声道,“父亲,蒋锦宗杀了儿的爹娘,一把火烧了任家。儿昨天晚上又梦到我娘了,她浑身是血,声嘶力竭地让裘叔带儿逃命。” 姜凌闭上眼睛,娘亲临终时望着他的眼神,让他心如刀绞。 姜二爷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果然是湿的,他一下就心疼了,“你娘临死想的都是让你活下来,你得好好听你娘的话。你要出了事儿,任家就真的完了。” 姜凌哽咽道,“蒋锦宗的爪牙近在眼前,儿却龟缩在府中,寝食难安。若放他这么走了,儿不配为人子,更无颜面对任家列祖列宗。” 姜二爷连忙道,“莫哭啊。爹明日就让裘叔设计拿下他严刑拷打,尽快拿到罪证为你父母报仇。” 姜凌摇头,“蒋锦宗知道当年带儿走的是足智多谋的军师,他敢派宋颗进京,就说明宋颗与任家灭门血案并无直接关联。否则以裘叔之智,一定能撬开宋颗的嘴,探知真相,将蒋锦宗拉下马。” 是这样吗?姜二爷想了一会儿,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既然如此,你抓他作甚?” “因为他是蒋锦宗的走狗爪牙,蒋锦宗敢将爪子探到姜府,儿就不能退缩,必须将其斩断!”姜凌睁开眼,声音里尽是寒意,“儿没想抓他,儿想要他的命。” 姜二爷吓得坐了起来,“蒋锦宗身为左武卫统帅,手下走狗成百上千,难道你要把他们都杀了么?你要报仇杀蒋锦宗和那些屠杀任家满门的刽子手,爹不拦着你,但你不能滥杀。” 姜二爷见儿子不吭声,便压住想揍他的冲动,苦口婆心地劝,“你祖父在世时,经常给爹讲人是怎么走上不归路的。人不能作恶,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再想堵就堵不住了。爹不是吓唬你,明日爹就把京兆府的凶杀大案卷宗都抱回来,你一本挨一本地看。” 姜凌握紧拳头,“儿明白您的苦心,儿不是滥杀无辜。您不知道这些人在肃州都干了什么……” 这熊孩子!姜二爷忍不住了,一巴掌招呼在儿子身上,喝道,“不管他们在肃州干了什么,你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士,宋颗的狗头轮不到你来摘!” 既然这样……姜凌道,“好,那就让别人摘。” 姜二爷刚松了一口气,便听熊孩子又道,“父亲,儿去柳家庄后,宋颗必定会夜探柳家庄,届时咱们便以私闯民宅为由,将他拿下送交京兆府,让府尹大人审他。”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去柳家庄,这孩子怎就这么倔呢!姜二爷皱着眉头,“谁告诉你宋颗会亲自夜探?” “他不亲自去,如何探知儿的身份?”姜凌反问。 姜二爷…… 姜凌继续说服父亲,“再过半月,大姐的第一批嫁妆就该送往太康了,大伯母想让儿跟着大郎哥一块去。总不能因为一个宋颗,儿就要在府中避上一个月吧?再说一个月后,他肯不肯走还不一定呢。” “无论您与裘叔商量了什么计策,都没儿引他去柳家庄,让他被关进京兆府大牢里省时省力,对吧?” “宋颗那等小人,父亲也不想被他整日纠缠吧?” 想到被满身大粪的家伙纠缠一个月,姜二爷恶心得想吐,“明日爹跟裘叔商量商量再说。” “是。”父亲已经被他说服了,裘叔那边姜凌自有办法应对。 待父亲睡着后,姜凌扯开冬被为他盖好,才闭上了眼睛。 姜二爷怕热,盖不住这么厚的被子,半夜踢了被子晾着睡了一晚,第二天起床打了两个喷嚏,去北院给母亲请安时,又打了两个喷嚏。 姜二爷一打喷嚏,姜家就炸了窝。姜老夫人立刻派人请郎中,姜松连衙门也不去了,生怕二弟又变回小时候病恹恹的模样。 被请来的李郎中再三保证姜二爷只是着了凉,喝一副药休息两日就能好后,姜老夫人的心才落回原位,自责道,“这几日天忽然就冷了,娘怎么就没想到早几天给你换冬被呢……” 知道真相的姜留想,那我爹只会早喷嚏几天。 姜松劝道,“你听郎中的话,在府中休息几日,衙门里的事交给两位副使去办。” “二哥每日早出晚归地办差,确实太辛苦了。”姜槐也觉得二哥会生病,都是累的。 “是啊二弟,你快歇歇吧,你看你这几月都累瘦了。”陈氏也跟着劝。再过一个月容儿就要成亲了,二弟可千万不能病倒,到时候就指望他去撑门面呢。 “是瘦了。”姜老夫人心疼得不行,“这几天哪也别去了,娘给你好好补补。” 被众人七嘴八舌地一劝,姜二爷也觉得自己是累的,该好好歇歇了,“好。那儿就向府尹大人告五天假,好生歇一歇。” “好。” “就该这样。” “二弟不必去京兆府,我替你走一趟。” “……” 见家人都围着二叔转,姜三郎嘟囔道,“郎中只让二叔休养两日的,他却要休五天。我上回流鼻涕想在家躺半日,爹都不同意!” 待姜二爷被扶回西院躺在床上歇息后,三小只围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母亲不在了,姜慕燕很怕父亲一病不起,眼里转着泪花。 姜留探小手摸了摸爹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有发烧,估计一副汤药就好了。 姜凌觉得是自己昨晚让父亲着急上火了,自责地低着头。 姜二爷见儿女如此,心里暖呼呼的,“爹没事儿,吃一副药发发汗便好了。” “爹爹想吃什么,留儿去给您做?”姜留想表表孝心。 “留儿。” “爹爹说。” “让爹的肚子安生两天吧。” 姜留…… 姜慕燕立刻道,“父亲想不想吃面?女儿学会做面了。”待嫁闺中的姜慕容近来正学着做饭,姜慕燕也跟着学了。 姜二爷对大闺女的手艺还是比较放心的,“清淡些。” 姜留…… 信不过她是吧?是吧! “马上好。”姜慕燕立刻应了,拉着妹妹去做面。早上父亲吃得少,现在肯定饿着呢。 姜二爷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儿子,吩咐道,“收拾收拾,吃完面咱俩去柳家庄养病。” 姜凌惊喜抬起头,便听父亲又道,“赶在宋颗进府探病之前走。” “妹妹可以去……” “想都别想!” 正文卷 第274章 诱 姜松去刑部衙门之前,先跑了趟京兆府给二弟告假,并讲明二弟已在病中安顿了好了西城的衙事,请张文江放心。 张文江听闻姜枫病了,立刻预感到自己很快会被万岁召见,详细向姜松询问了姜枫的病情,待听说只是受凉咳嗽时,心才算放了下来。 姜枫是京兆府除了赵敏德之外最能干的部下,将西城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张文江非常满意。他生病了,张文江便派少尹派廖纲代表自己前去探望。 廖纲心不甘情不愿地到了姜家,才知道姜枫已经出城养病去了。廖纲眼睛转了几转,回到京兆府这般向府尹大人讲,“大人,姜枫出城或许是为了避祸。” 张文江眉头一跳,“他又惹祸了?” 廖纲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大人竟没听说么?康安都传遍了!昨日,肃州进京送马的宋颗在西市,当街调戏姜枫,惹得他脸都青了,拂袖而去。不久之后,宋颗被人淋了一身屎尿,这事儿一定姜枫干的,他贯会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 张文江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宋颗竟敢当街调戏朝廷命官,当真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见府尹大人脸色变了,还以为他也跟自己想法一样,便接着道,“男人被男人调戏一下两下,又不会真吃什么亏,对吧大人?姜枫却用粪泼边关为朝廷舍命守城的将军,实是小题大做。方才卑职在姜家门前见到了宋颗带着不少人堵在姜家门前,想必是找姜枫算账去了。姜枫惹不起他才躲出了城,竟还敢诓骗大人说病了,实是……” “廖大人。” “卑职在。” “姜枫出城养病,西城衙事繁忙,恐无暇顾及奏事院内为大周舍命守城的将军,本府将宋颗交给你了。若他在康安城内惹是生非欺男霸女,本府唯你是问。” “大人……” “嗯?” 张文江眼皮一撩,廖纲立刻怂了,“卑职……遵命。” 廖纲出了京兆府,心里不断咒骂姜枫。骂着骂着,他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大人说不让宋颗在康安城内惹是生非,那将他赶出城不就好了?姜枫去了城外,只要他顺水推舟…… 廖纲嘿嘿奸笑,快步奔向延福坊,在戏楼内找到了正在吃酒听戏的宋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廖纲走到宋颗身边,还能隐约闻到一股大粪味儿。他抬袖闻了闻袖内的解乏醒神的香囊,才走到宋颗身侧,拱手笑道,“宋将军,好巧。” 可不是好巧么,方才在姜家门前才见过,专眼又在这里见了。宋颗起身抱拳行礼,“廖大人怎会来此?” 廖纲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姜大人告假,府尹大人命本官代他主持西市事务。本官听闻今日有几个戏班子进驻大戏楼,便带人过来查看。不想宋将军竟有此雅兴,前来听戏。” 宋颗请廖纲落座、斟茶后,才道,“末将在肃州多年,只听过肃州地方戏,听闻这里来了几个江南的戏班子,便来开开眼界。” 这气味儿是真的不对,廖纲待不下去了,便直入正题,“本官听闻昨日宋将军在西市淋了水,您的身体无碍吧?” 怎么会无碍,他昨日到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恶心。 见宋颗脸色变得难看,廖纲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昨日的事儿,本官都听说了。姜枫素有康安第一美男子之称,爱慕者甚重。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抛花掷果,但像大人这般直白的,本官从未听闻。” 宋颗连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末将怎敢对姜大人无力,只是觉得与他投脾气,才多说了两句话。” 你哪是多说几句,你都伸舌头舔人家的脸了!廖纲一脸“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表情,低声道,“将军来自肃州,不晓得咱们康安之事。姜枫在其妻死后发誓不娶,这三年一直独守空房,康安百姓都说他对女人没了兴致,现在……” 宋颗心头一阵狂跳,“当真?” “本官也只是听说而已。”廖纲很是严谨,又低声道,“姜枫上任后勤勉克己,连清平江都很少去了,听说是心如止水,绝了这方面的心思。他昨日竟那般动怒,今早又赶在将军前去探望前出了城……” 廖纲咳嗽两声,“姜家人应告知将军他的去处了吧?” “说是去了城南的田庄。” “将军试想,他让奴仆告诉您他的去处,乃是何意?”廖纲虽不及赵敏德勤勉,但能在京兆府出任少尹,他在查案方面还是有些本事的。此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宋颗的瞳孔变大,呼吸亦变得粗重。 这是,精虫上脑了呢。 廖纲心中不屑,眼神颇为暧昧地轻轻向宋颗点了点头。对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姜枫看上你了! 宋颗咳嗽一声,低声问道,“大人与姜大人同衙为官,可曾见他身边有位年约六旬的幕僚?此人鹤发童颜,颇有才智。” 到了康安后,宋颗对姜凌便是任凌生已有六分把握,剩余的四成怀疑,是因为他在姜家未发现裘净的行踪。 廖纲以为他怕姜枫身边有能人保护,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便道,“据本官所知,姜大人并无幕僚,只有两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小厮。若说姜府内有鹤发童颜的老者,那应就是姜府那位牙都掉没了的老管家了,将军今早该见着他了才对。” 宋颗点头,目中闪过疑惑,“大人可曾见过姜大人之子姜凌?” 哎呦?连人家儿子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这是要老少通吃么?廖纲笑得更加暧昧了,“见过见过,那孩子颇为懂事乖巧,书也读得极好,眉眼间与姜大人一般无二,长大之后必定也会貌动康安。” 宋颗更疑惑了。任家那小子他见过,又黑又瘦长得像他老子,与姜枫可差远了。莫非姜凌真是姜枫的儿子,不是任家的余孽? 想到一大一小两个姜美人,宋颗的心跳腾得越发不像话了,盯着台上戏子的目光也变得越发不堪。 廖纲走出戏楼后长长出了一口气,暗骂宋颗不愧是大粪堆里滚过的,从里臭到外! 正文卷 第275章 速宣张文江 今日风微寒,盖着薄被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姜二爷,盯着天上的云朵慢悠悠地由一堆蘑菇变成了一个被厚叔啃掉几口的大石榴,才打了个哈欠,“猴儿,爷多久没这么悠闲了?” 正在摆放挡风屏风的姜猴儿立刻道,“二爷自当了指挥使后,就没闲心看云听曲儿了。” 闲心?还真是…… 姜二爷又打了个哈欠,“想听曲儿。” “是。”姜猴儿立刻应了,“二爷先睡,等您睡醒就能听了。” 姜二爷看了看身边捧着书读的儿子,安心地闭上眼睛。 待二爷睡着后,姜猴儿命呼延图和姜宝将二爷移入房内,轻轻关上房门后吩咐道,“宝儿,二爷想听曲儿,你去清平江临月楼把接临江仙子过来。” 凭什么要爷跑腿儿!姜宝刚要顶回去,却见裘叔给他使眼色,便瞪了姜猴儿一眼,跟着裘叔到了院外。 裘叔低声道,“用元东君的马车接临江仙子,让人以为来的是元东君。” 元东君是临月楼最出名的男妓,姜宝不解,“裘叔,咱们这么做对二爷的名声有碍吧?” 裘叔笑道,“你只管接来便是,老夫自有安排,绝不会让二爷的声名受损。” 待姜宝走了后,裘叔将姜凌请到书房,低声问道,“二爷说,要来柳家庄是少爷的主意?” 姜凌径直道,“裘叔,我想让蒋锦宗知道京城不是他能任意妄为之地,放走宋颗,后患无穷。” 裘叔劝道,“刑部大火案老夫已查出了些眉目,但现在还不是与蒋锦宗撕破脸的时机。少爷再忍忍,迟则三载快则两年,待二爷在京中位置稳固后,咱们就能一举拿下蒋锦宗了。” 姜凌皱起眉头,“裘叔不要将父亲算在其中。” 裘叔解释道,“姜老爷含冤而死,二爷要为父报仇,无法置身事外。老夫跟少爷保证,二爷不想做的事,老夫绝不会为难他。” “您也不要诱他去做危险的事。”父亲自认聪明,其实很好忽悠的。姜凌很是认真地道,“父亲的仇人是孟回舟,蒋锦宗是任家的仇人,对付蒋锦宗是我的事,不要牵扯父亲。他能做的事,我一样能做。” 以十岁的年纪,少爷确实出类拔萃,但在他成年之前,很多事要由姜二爷来扛。姜二爷在惠安尖峰山用箭射死姚岱山、在同穴山抱起白虎、在千牛卫校场举起巨鼎,这一桩桩一件件,让裘叔对姜二爷有无比的信心。 正这时,田庄的管事媳妇王香芝抱着她的八个多月的胖闺女走进院子,伏了伏身问道,“少爷,二爷呢?有位叫宋颗的将军,想进庄探望二爷。” 这么快就追了来?姜凌本以为要在此住上两三日,宋颗才会出手。白天不能拿他,得逼得他夜探柳家庄才成,姜留吩咐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与父亲都在养病,不宜见客。” 王香芝嘟囔道,“少爷和二爷不是都没什么事儿么,人家大老远地跑来了,这样不合礼数吧……” 姜凌脸一沉,裘叔笑着与王香芝道,“二爷出城养病就是不想让人打扰,少爷也是读书读得累了,过来只为散心,无意见客。” 宋颗在府门前停了片刻,便见一个抱着孩子的粗鄙仆妇走出来,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想这妇人虽看着粗鄙,礼数倒还周全。她行礼后先谢过自己远路前来探望,然后道,“我家二爷和少爷都服药睡下了,奴婢不敢打扰,将军请回吧。” 美人都矫情,宋颗也没打着一来就能进庄,问道,“姜大人贵体为何?” “奴婢在外院伺候,实在不知。”王香芝的嘴还是很严实的。 宋颗转身离去,给随从使了个眼神。随从会意,留在庄口跟王香芝唠了几句闲话,偷偷塞给她两块碎银子,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大嫂,在下听说凌少爷不是姜二爷的亲生儿子,这事儿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但现在康安人人都知凌少爷是夫人生的,若凌少爷不是姜二爷的亲生儿子,不就是说她家夫人不守妇道么!王香芝将银子扔在这人脸上,呸了一声骂道,“凌少爷的脾性样貌都随了二爷,当然是二爷的亲生儿子!你一个大男人不学好,竟跟长舌妇学嚼舌头根子!” 随从寻到自家将军,低声道,“姜大人走到哪都带着姜凌,好东西都紧着他。姜凌骑乘的马匹都比姜大人的好上数倍,若非是亲生儿子,姜大人怎会对他这么好?” 宋颗微微点头。 “将军,咱回城吧?”随从劝道。 宋颗摇头,美人近在眼前,他哪舍得回去,“在此处寻家客栈住下。” 柳家庄紧邻香火旺盛的同穴山,附近有多家客栈,有的是地方落脚。宋颗不急着去客栈,他在同穴山周围转了一圈,未见白虎,只见到了烧香的百姓,万分扫兴。 待寻了家最好的客栈住下后,盯着柳家庄的随从前来报事,“将军,姜家下人从城中接回一个人。” “何人?” “属下听烧香的百姓说,那人是康安临月楼的头牌,元东君。” 宋颗一下就跳了起来,“男人?” 随从点头,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宋颗气得捏碎了酒盏。自己已表明心意,姜枫欲行乐,竟舍自己招男妓,这分明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万岁知不知道,他亲封的送瑞谪仙竟是这等货色? 且慢……若是自己撞破姜二的丑事,他为了保住名声,会不会……宋颗眼睛探出猩红的舌头,缓缓舔过嘴唇。 皇宫明德殿内,景和帝将厚厚一沓报灾的折子扫到地上,“都是废物!” 龙颜大怒,千牛卫、太监、宫女皆大气不敢出地跪在地上请罪,低头默念“万岁看不到我,万岁看不到我……” 无法隐身的太监总管杨奉正想着怎样劝说万岁时,便听他道,“若天下群臣能有姜卿一半勤勉,百姓也不至于流离失所,衣食无着!” 有了! 杨奉小心翼翼地接了万岁的话,“万岁说得极是。姜大人一心为万岁分忧,累得病倒后,还惦记着衙中事……” 还不等杨奉说完,景和帝便追问道,“姜卿病倒了?速宣张文江!” 正文卷 第276章 怒 张文江接到景和帝传召时,意外的不是万岁会召他,而是万岁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这让他感到不安。姜枫不过是伤风受凉罢了,宫里的人如此小题大做,只有一种可能:万岁因旁事发怒,这些人拖姜枫出来顶缸。 不对,顶缸的人不是姜枫而是自己……张文江觉得他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因为手下官员生病而被万岁传召的京兆府尹!回答稍有不甚,他便会成为万岁的出气筒。 张文江跪在宣德殿中,小心应答着万岁对京兆府衙事的垂问。待问了些康安城民事后,景和帝随口提起正题,“朕听闻姜枫告假了,西城诸事是如何安排的?” 终于来了!张文江回道,“回万岁,姜枫的胞兄姜松今早到京兆府为姜枫告假,说他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需在家静养。微臣曾听闻姜枫自有体弱多病,甚是担忧,便派人前去探看时,姜枫已出城养病。姜枫已将西城衙事和坊市巡查交待衙属,臣又派少尹廖纲暂主西城,三五日不会捉襟见肘。” 张文江觉得,姜枫这次生病必与宋颗有关。但这样的事不该由他提及。想知道您就问姜松,姜枫是他亲弟弟,有火您冲着他撒,别冲着微臣撒。 景和帝微微皱眉,姜松说姜枫在家静养,转眼他却又出城养病,这里边似有蹊跷。景和帝目光微沉,让张文江退下后却并未传召姜松,而是唤殿前将军孔风阁上前,“去探探究竟出了何事。” 姜二爷的消息是最好探听的,因为满城的人都知道。派出去的人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然后道,,“依属下看,姜枫应不是养病,而是出城避难了。” 宋颗哪来的胆子,竟敢当街调戏万岁跟前的红人!同为武将,虽未去过肃州,但孔风阁也知道驻守西北的禁军向来大胆彪悍,但他没想到宋颗竟胆大包天,当街调戏万岁跟前的红人! 万岁听了肯定会生气的,莫说万岁,他听了都上火。孔风阁让小太监请了杨奉出来,将事情跟他讲了,“杨大人,某该如何回话?万岁知道后定会大怒的。” 万岁大怒拿宋颗出气,总比明日朝堂之上为了报灾折子跟秦相怒对的好。杨奉便道,“万岁派将军去查就是为了得知真相,将军照实说便是。” 也对,他是万岁的近卫,若他也欺瞒万岁,万岁就更可怜了。耿直的孔风阁走进宣德殿,待万岁又批阅完几本奏折,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边城送马的小将,竟敢当街调戏朝廷命官,姜枫受惊生病避出城,他竟还敢追去!这等荒唐无耻行径,分明是没将他这个天子、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在康安他都敢如此,在西北时是变本加厉! 朝官沆瀣一气期瞒他,中兴三州受灾三个月后,折子才递到他面前;百姓岁岁足额纳赋,国库却年年亏空,他几番催促内阁同户部拟出方案删减不必要的开支,这些人却拿些虚理诓他,不肯做事…… 不顺心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景和帝气得发抖,啪地一拍玉案站起身。满屋子的宫女、太监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天黑后,城南十里的柳家庄内灯火通明。白日睡足了的姜二爷一边品茶,一边听临江仙子抚琴。听了几曲后,他忽想起了雅正夫人,临江仙子的琴艺在临月楼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但比起雅正夫人来,还是差了些火候。自孩子们拜入雅正夫人门下,姜二爷为了避讳,再未听雅正夫人谈过琴。此时忽有几分怀念,在紫竹庵听琴的日子。 雅正夫人似乎又跟母亲告假了,她还在盯着奏事院里?姜二爷想着想着,便皱起了眉。 临江仙子见他玉颜含怒,心中一慌,琴声乱了。姜二爷的思绪被扰,回神看过去。临江仙子立刻摆出最美的姿态,白嫩的小脸渐渐覆上红霞,一曲哀婉柔美的《凤求凰》流淌而出,姜二爷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继续听曲儿。 深夜静谧,柳家庄的琴声传到庄外,伏在暗处的宋颗听得心头火起。大老远的把妓子招来,就为听这些破曲儿?矫情,虚伪! 既然如此,他先进去探探姜凌的真实面目?今夜是九月初三,挂在西天的娥眉月早已不见影子,夜显得格外黑暗。宋颗带着两个手下,翻身上墙,落入柳家庄内。 他一进庄,消息立刻送到了裘叔面前。裘叔早就料到宋颗沉不住气,低声吩咐道,“先按兵不动,待他捅破二爷的窗户纸再下手。羽林卫那边该出手了。” “是。”卢定云领命,去引驻守在同穴山下的羽林卫前来。 谁知他刚出屋,便被呼延图拉住了。呼延图进屋低声道,“裘叔,有五个高手进庄了,看衣着似乎是千牛卫。” 卢定云大惊,“千牛卫来柳家庄干什么?” 裘叔吩咐道,“应是万岁得了消息,派来保护二爷的。定云不要再去惊动羽林卫,立刻吩咐下去,各处按兵不动,让千牛卫动手擒宋颗。” 不能吧?万岁竟派千牛卫来保护二爷?卢定云呆了。呼延图极为激动,咧嘴直笑,“咱们二爷有万岁护着,这下稳了。” 宋颗先寻到内院,望了一眼琴声起处,便奔着亮灯的侧院而去。他捅破窗户纸向里看,只见房内有一瘦高的少年正背对窗户提笔练字,虽看不到正脸,不过他的衣着身形,确实跟姜枫挺相。宋颗正欲弄点动静引他转头,正院的琴声正巧停了。 少年转头向外望,整张脸露在宋颗面前。只见他面白如玉,修长剑眉下一双微微上挑的含情目,与姜枫有六分相似。 这绝不是任家那黑小子! 正房内,待临江仙子下去歇息后,问给自己捶腿的姜猴儿,“雅正夫人近来可有何动向?” 姜猴儿立刻道,“雅正夫人向老夫人高了假,已有十日未到府里教琴了。小人前两日曾在延福坊见过夫人的马车停在戏楼外,想必是去听戏了。二爷,近日进城的戏班子唱得都不错,小人明日将他们的角儿叫俩来,给您解闷儿?” 正文卷 第277章 擒 姜二爷没兴致听戏,他吩咐道,“派个衙里的机灵兄弟盯着雅正,一旦她与奏事院的哪位官员接触,立刻告诉爷。” 雅正最近有些反常,姜二爷得提防她跟奏事院的官员起冲突。 “是!”姜猴儿两眼冒光地盯着他家二爷,“爷放心,不管雅正夫人跟哪个男人接触,小的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您……” 姜二爷踹了他一脚,“滚!” “哎呦……”姜猴儿夸张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哄他家爷开心,“爷的腿劲儿越来越大了!” 姜二爷白了他一眼,“滚回来!” “来了!” 刚从西院潜入正院的宋颗听到这动静,想象着屋内的情景,顿时血脉喷张,迫不及待地走向窗前。他舔破窗纸,将眼睛凑到破洞处往里瞧,便听身后一阵恶风不善,本能地往旁边一滚,冷森森明晃晃的刀刃砍在窗台的青砖上,将青砖砍为两半! 这是想要他的命啊!这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让宋颗惊出一身冷汗,再定睛一看他的衣着,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这里不是柳家庄么,怎会有千牛卫?!来及不多想,宋颗只想尽快脱身,他起身往墙头上蹿去。还不等他爬上蹿上墙头,千牛卫的宝刀已挂着风声砍向他的面门! 宋颗只得抽剑与这人战在一处。刀剑相碰,“当”地发出一声脆响,宋颗被震得虎口发麻,立刻明白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这样下去会没命的。他一边败退一边打唿哨召唤自己的手下,却不见有前来助阵,额头便冒了汗。 屋里听到动静的姜二爷踹开门,提着一根棍子站在门口大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私闯爷的庄子!” 现在脱身已是来不及了,宋颗立刻转便策略,收刀跳到一旁,高声道,“姜大人,是我……” 还不等他喊完,千牛卫已跟上,一脚将他撂倒,随后又是一脚,狠狠踢向他的肚子。宋颗“嗷”地一声蜷缩成一团,“别打了!姜大人是我,是我啊!” 姜二爷自然听出了宋颗的声音,看着他被千牛卫踢打,姜二爷爽透了,直到千牛卫一脚踢在宋颗脑袋上将其踢晕后,姜二爷才上前抱拳,“多谢将军。” “末将来迟,让谪仙受惊了。”方才手狠脚黑的千牛卫向姜二爷抱拳。 姜二爷一下就认出了这个声音,“宋将军?” 千牛卫副将宋春平没想到姜二爷一下就能听出来是他,上前两步到了亮处,“正是末将。末将奉孔将军之命,前来保护谪仙。城外不必城中安全,谪仙该多带几个护卫在身边才是。” 孔风阁让宋春平来保护自己?姜二爷一下有点转不过弯儿来,“多谢将军提醒。不知闯入田庄的是何人?” 宋春平怒火又蹿了起来,“末将奉命前来还未进庄,便见这厮带着人鬼头鬼脑地翻墙进院,趴在谪仙窗前往里偷看!” 娘的,这恶心东西!宋春平忍不住又踢了宋颗几脚。 姜二爷也厌恶地皱起眉头,上前狠狠给了宋颗几脚。他本以为宋颗会潜入儿子房中探查他的真面目,谁知他竟冲着自己来了! “将军,这贼人咱们如何处置?”姜二爷怒冲冲地问。 宋春平道,“末将奉命前来,所以要留他一口气,带他回去复命。” 留一口气?姜二爷明白了,“此时天色已晚,将军和诸位兄弟辛苦了,先在庄中歇下,明日姜某随你们一同进城。” 安顿好千牛卫将士,姜二爷去西院看儿子。一进门他就吓了一跳,“凌儿,你这是掉粉缸里了?” 姜凌关上门低声问,“父亲,人抓住了?” “抓住了,揍了个半死。”姜二爷摸了一把儿子的小脸儿,“谁给你抹的?还挺好看。” 姜凌回道,“是妹妹身边的芹白。” 芹白和芹青是姜留身边的两个武婢,姜留发现芹白的功夫虽不及芹青,但她心灵手巧学东西极快,便以玩乐的方式教了她一些现代的化妆技术,今日派排上了用场。 正说着话,裘叔低头走了进来,关上房门低声道,“二爷,咱们……呃……” 裘叔也看到了少爷的脸,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少爷,这是六姑娘的主意吧?” 姜凌点头。 裘叔低声道,“少爷这般模样,与二爷看起来真像是亲生父子。” “爷向凌儿这般大时,可比他俊俏多了。”姜二爷不同意。 姜凌平静反驳,“男人比的是勇猛。” “爷力大无比,能扛起前进巨鼎!”姜二爷得意洋洋道。 “那鼎才没有千斤。” “没有千斤你也扛不起来。” “父亲像儿这般年纪时也扛不起来。” “……” 裘叔还是第一次见少爷与二爷斗嘴,觉得新奇又有趣,直到他俩吵完了,才低声道,“二爷,少爷,局势生变,咱们得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第二日一早,宋春平与姜二爷同桌用罢早膳,命人将宋颗提出来扔进,扔进马车里。姜二爷假装才认出鼻青脸肿的宋颗,吃惊地瞪大眸子,“宋颗将军?!” 宋颗被堵住了嘴,呜呜挣扎着要说话。 姜二爷与宋春平道,“将军,此人姜某认得,他是肃州进京献马的宋颗将军,他……” 还不待姜二爷说完,宋春平便虎着脸打断他的话,“末将奉命擒拿私闯柳家庄的贼人,不管他是何人,末将都要拿他回千牛卫复命,请姜大人莫为难末将。” 姜二爷只得停住,爱莫能助地看了一眼宋颗,钻入自己的马车后,姜二爷抱着肚子无声大笑。身着暗红战袍的千牛卫骑马护送姜二爷出庄进城的消息,瞬间吹遍康安城,引得众人在马后跟着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姜二爷的马车径直进了皇城,阻断了众人的视线。皇城内五监六部衙门门前,亦有不少人探着脖子看热闹。 看到过来的果然是二弟的马车,礼部衙门门前的姜松忧心忡忡,又不敢上前询问。马车里的姜二爷挑开车帘,给大哥比了个让他安心的手势。 马车穿过六部衙门停在皇宫门前,姜二爷下车,宋春平等人下马,宋颗也被提了下来。千牛卫殿前大将军孔风阁和叶清峰看到宋颗的模样,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正文卷 第278章 任凌生 宋颗几日前护送战马进京时,孔风阁和叶清峰都看到了他的模样。俩人当时还议论说,肃州能挑出个白面俊俏小将着实不易。谁知再照面,这厮已被打得鼻青脸肿,五官都快分辨不出了。 真是……活该! 孔风阁尊圣旨,将宋颗押入大理寺,请大理寺和兵部会审。兵部尚书李增奎见到宋颗青紫交加的脸,只想再给他补上几脚,让他紫成茄子! 丢人现眼的东西,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粥!你调戏姜枫,老子也得跟着承受万岁的怒火。 大理寺卿萧峻平先看了一眼宋颗,又扫了一眼身边的李增奎,然后抬头望着头上高高悬挂的“执法持平”匾额。 这案子要怎么判才能让万岁满意,赐他一块御笔亲书的匾额呢? 按大周律,夜中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只笞四十板,必不能令万岁满意,还得深挖,在宋颗身上挖出几个死罪才行。 这些罪过还不能牵扯上左武卫,否则秦相怪罪下来,他可吃罪不起。 萧峻平严厉地目光落在宋颗身上,调戏良家妇至其自尽者,斩。但姜枫是男子,也未因此羞愤自尽,所以这条用不上。那就是调戏朝廷命官?大周律里也没这一条;民以下犯上冒犯官员?不行,论官职宋颗比姜枫还高…… 边审边找吧。 萧峻平的目光在玉树临风的姜谪仙和殿前大将军孔风阁身上略停顿,向他们微微点头,才转到李增奎身上,客气道,“大人乃兵部主事,此案由您来主审吧?” 如果李增奎将萧峻平的话当真,那他就是个棒槌,“萧大人乃大理寺卿,此案当有您来主审。” 萧峻平不再客气,令人给孔风阁和姜枫搬来椅子,请二人落座。孔风阁理索当然地坐下,姜二爷官职低,辞座。 萧峻平道,“听闻姜大人尚在病中,不宜劳累,座吧。” 孔风阁和李增奎也跟着让姜二爷坐,姜二爷才在孔风阁下垂手坐下。 待众人坐定,萧峻平“啪”地一拍惊堂木吓得众人一哆嗦,喝道,“下跪何人,所犯何罪,还不从实招来!” 宋春平先抱拳开口,“回大人,末将千牛卫宋春平,昨日奉孔将军之命出城至柳家庄保护姜枫大人。亥时,在姜大人窗外擒获欲入室贼人一名,天亮之后才辨认得知此贼乃左武卫副将宋颗;在姜大人院外擒获帮凶两名,为宋颗部下,现押在堂外。” 该宋颗了,衙役上前拔下他嘴里的破布。 宋颗咳嗽几声,活动了几下裂开的嘴角和僵硬的舌头,才哑声道,“回大人,末将左武卫宋颗。昨夜末将并未无故入柳家庄,而是情有可原,请二位大人容禀。” 谁管你为啥进去!萧峻平冷着脸问道,“你夜入姜家田庄,可得了主家准许?” “……未曾。”宋颗连忙解释道,“大人……” “啪!”萧峻平一拍惊堂木,两班衙役用刑杖一同触地,口中“威武”声起,宋颗识相闭嘴。姜二爷觉得这样做很有气势,回去后要让自己衙门的衙役们也学起来。 “罪犯宋颗,无故夜入柳家庄。”萧峻平先坐实宋颗一项罪行后,才问道,“你夜入姜大人卧房,意欲何为?” 姜二爷连忙起身,纠正道,“大人,宋颗未入下官房中,是在院中被擒的。” 萧峻平点头,“罪犯宋颗,你亥时到柳家庄姜大人房前,意欲何为?” 宋颗辩解道,“末将是为寻人才夜入柳家庄,没想闯入姜大人的卧房。” 还想狡辩? “大人,宋颗见到姜大人房中的灯亮着,就凑到窗下舔破窗纸往里看。窗纸末将带来了,请大人验看。”说罢,宋春平双手将揭下来的两张窗纸送上,衙差上前接过,送到萧峻平面前。 舔破和捅破的窗纸是不同的,萧峻平碰也不碰窗纸,转头看李增奎。李增奎面色难看地点头。 恶心玩意,姜枫的窗纸你都舔! 萧峻平问道,“你舔破姜大人卧房的窗纸,意欲何为?” 宋颗辩解道,“末将听到房内有动静,怕姜大人有危险,才上前查看姜大人是否需要帮忙。” 强词夺理!堂内众人的眉毛同时拧起,想揍他。 萧峻平转头问姜二爷,“姜大人,当时你在房中呼救了?” 姜二爷立刻道,“没有。下官当时身体稍好,正在询问身边人西市政务。听到外边有兵器相交的声响打开门,才知有人闯入田庄。” 萧峻平再问宋春平,宋春平也作证当时姜二爷房中并未发出呼救或打斗之声。 很好! 萧峻平道,“姜大人在房中未与人发生打斗,亦未呼救,而是在商量西市政务。宋颗上前舔破窗纸窥探偷听,意欲窃取西市机密。” 西市有个鬼的机密!宋颗急了,爆豆子般讲道,“大人,末将向姜大人房中验看,一是想查看姜大人的安危,二是寻人。左武卫任老将军一生忠君报国,但其家人惨遭契丹人屠杀,只有其孙任凌生逃过一劫。左武卫将士悲痛欲绝,四处找寻任凌生的下落。末将听闻姜大人之子姜凌九岁时归京,其形容样貌与任凌生很是相似,这才心急入柳家庄一探究竟。” 萧峻平等人闻言,都转头看向姜枫,李增奎目光里含着几分迫切。 真让裘叔猜到了,宋颗想用凌儿脱罪。姜二爷万分诧异地问宋颗,“宋将军若有此猜疑,为何不直接询问姜某,或白日里登门?” “某曾两度想入府拜会,都未被准许入内。这才让某更加怀疑,迫不得已才趁夜入庄,还请姜大人见谅。”宋颗说得万分坦诚。 这丑东西还敢狡辩,你分明就是觊觎姜谪仙的美色! 宋春平抱拳道,“回大人。末将跟踪宋颗,他入柳家庄后先去西院捅破了姜大人之子姜凌的窗户纸,向内偷窥许久,才转到姜大人院中舔破窗纸。末将捉拿他时,他不解释反而动手欲逃。大人试想,如果宋颗真的问心无愧,他怎么不说清楚,反而急于逃走?” 萧峻平沉下脸,“宋颗,你既已见过姜凌,为何又偷窥姜大人?” “我……”宋颗一时词穷,“因西院少年不是任凌生,末将想看看这孩子会不会在姜大人房中……” 萧峻平怒拍惊堂木,先坐实罪证,“宋颗不请夜闯民宅,两度偷窥房中情形,偷听姜大人与人商议西城要务,罪责难逃!李大人,您可有什么要问的?” 李增奎没想到萧峻平将最难启齿的一部分留给了自己,咳嗽一声问道,“本官听闻,你前日曾当街调戏姜大人,可有此事?” 正文卷 第279章 认罪 萧峻平微微翘起嘴角,对李增奎的识趣很是满意。他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问宋颗,“竟有此事?还不从实招来!” “威——武——”两班衙役的威吓声大了很多,显然对这个问题,衙役们也很感兴趣。 宋颗连忙道,“二位大人,末将冤枉啊!末将对姜大人敬重有加,绝不会做出那些伤风败俗的事儿。” 萧峻平转头看李增奎。看吧,你们这群武将整天里嗷嗷叫着,实则是群敢做不敢当的怂货! 李增奎心里暗骂萧峻平和宋颗,厚着老脸质问道,“西城百姓说你当街伸舌舔人,如果不是姜大人躲得快,他的脸就要被你舔到了!” “还不从实招来!”萧峻平继续喝问。 宋颗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末将与姜大人在街上相遇,姜大人询问末将奏事院的饭菜合不合胃口。末将说奏事院饭菜辛麻,吃得末将舌胎都上火了,才将舌头伸出来给姜大人看。我与姜大人都是男人,没想到这也能让人误解!” 萧峻平径直为姜二爷,“姜大人可认为宋颗当时的行径冒犯了你?” 姜二爷起身,“回大人,宋将军忽然靠近下官,离下官只有寸许时吐舌。他若是给下官看舌头,会离得这么近?下官避开时他还笑得极为轻浮。事发时街上行人甚多,下官可寻店家、摊贩和路过的百姓作证。” 想到那样的场面,萧峻平也浑身不舒坦,言道,“准!” 宋颗依旧是一脸被冤枉的委屈样,他心中丝毫不慌。因为他只是举止亲昵罢了,他又没把姜枫怎样,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不认。 大理寺的差官到西市宋颗调戏姜二爷的店铺前,敲锣公告,寻目击者去大理寺做证。以姜二爷在西市的人气,赶来作证的百姓差点挤爆大理寺正堂。但如同宋颗所料,这些百姓只能证明宋颗举止亲昵,但宋颗并未碰触姜枫,难以以此定罪。 宋颗心里得意,萧峻平脸色难看,姜二爷的眼睛看向堂外愤怒的百姓,猜测哪个是裘叔寻来的关键证人。 一名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进堂跪地行礼,“草民贺成,家住西城外贺家村,以打猎和砍柴为生。五日前草民去奏事院送柴时……” 听到此处,宋颗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男子,脸色就变了。姜二爷看在眼里,心中冷哼。 贺成继续道,“……宋将军叫草民为他院里送些柴火。草民送过去后,宋将军给草民十两银子,让草民……伺候他。草民不愿,他就用强的,还咬伤伤了草民的肩膀。如果不是有人来请宋将军出去议事,草民准得死在奏事院里。 “刚才草民到西市酒楼送柴,听见官老爷招人过来指正宋将军,草民就跟了来,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贺成说完拉开衣领,露出肩膀上的明显的三处牙印和淤青。 堂里堂外的百姓一片哗然,跪请萧峻平为民做主。 萧峻平像吃了一粒定心丸,连呼吸都沉稳了。他啪地一拍惊堂木,“宋颗,你可认罪?” 宋颗此时后悔当时没弄死者这小子,现在辩无可辩,只能认罪。有强迫男子行苟且之事的行为在前,宋颗再说他在西市故意与姜二爷亲近不是挑逗,便沾不着脚了,堂外的百姓恨不得冲进来打死宋颗。 将宋颗押下去后,姜二爷被宋春平萧峻平与李增奎商议了一番案情,写下详细的陈案文书,进宫面生。景和帝看过堂审经过,阴沉着脸问,“两位卿家,依我朝律法,宋颗当如何定罪?” 萧峻平回到,“回万岁,宋颗夜中无故入柳家庄,笞四十;宋颗为官欺压百姓,依罪责轻重发落,轻则罚银,重则革职、斩。臣认为,数罪并罚,宋颗当斩。” 李增奎拱手,“臣附议。” 宋颗死有余辜,不过景和帝觉得他的罪责肯定不只这点儿,“宋颗在京城内都敢如此放肆,在肃州时必定变本加厉。两位卿家继续审,审问清楚后再斩不迟。” 萧峻平和李增奎怕的就是这个,杀个宋颗是小事,若彻查他的罪行,必定牵扯甚重。肃州官场和左武卫的浑水,谁蹚谁死,他俩就算身为经常六部和大理寺主事也没这个胆量。 萧峻平回道,“万岁圣明。不过依我朝律例,若要定罪,须得人证物证俱在。宋颗在肃州所做所为,微臣等在京城恐难查清。臣奏请万岁将宋颗押回肃州,由肃州知府付开文与左武卫统帅蒋锦宗审理。” 李增奎又道,“臣附议。” 这一推二六五的本事,当真了得。杨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位,又缓缓低下头。 景和帝皱起眉头,挥袖道,“暂将宋颗押入大理寺大牢。” “臣遵旨——” 退出宣德殿后,萧峻平与李增奎心照不宣地望了对方一眼,各回衙门。 景和帝又看了一遍陈案文书,想到此逆子在肃州会如何嚣张,怒火高涨,拍案道,“宣左相。” 尹骞未到之前,右相秦天野先到了,在宫门外求见。 景和帝皱皱眉,不情不愿地道,“宣。” 秦天野进殿还未行礼,景和帝便让他免礼,站着说话。秦天野躬身,“老臣听闻万岁因西平三州灾情大发雷霆,特进宫请罪。六月接到西平报灾的折子后,老臣即刻派户部员外郎冯逎贞去中兴查看灾情。冯逎贞回来报说西平主河道中水位随降了一半,但田中青苗尚存,只要地方官员调度得当,引河水灌溉良田,定能撑到秋收。老臣信以为真,着西平官员赈灾。八月底,西平报灾折子又送了上来,臣这才知道灾情加剧需朝廷拨银放粮赈灾,这才报到万岁面前。” “老臣无能,请万岁责罚。” 说罢,秦天野跪地俯身,以头触地。 景和帝起身相扶,安慰道,“既是户部官员失查,按律处置便是。朕知国公为国事操劳,岂能事事周全?西平饿殍遍野,已刻不容缓,国公可有良策?” 秦天野起身道,“臣请万岁准西平三州开仓赈灾,并着户部划拨赈灾银五十万两,用以购置赈灾草药、衣物,即刻运往西平三州。若再迟了,三州百姓恶冻而死者将不计其数。” “准。” “万岁心怀百姓,臣替三州百姓,谢万岁。”秦天野躬身行礼后,问起宋颗之事,“万岁打算如何处置宋颗?” 正文卷 第280章 姜二爷对万岁的好 景和帝让他的亲舅舅、当朝右相、申国公秦天野看过萧峻平递上来的陈案文书,才怒道,“此等逆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秦天野看过之后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景和帝小题大做。姜枫仗着脸皮四处招摇,宋颗会调戏他,定是他先挑起的。否则为何宋颗不调戏刘承?论皮相,刘承可不比姜枫差多少。 为这点小事外甥就喊打喊杀的,实在有损天子威仪。秦天野暗中摇头,问道,“宋颗犯罪的确该罚,不过,万岁可知宋颗立过多少战功?” 景和帝皱起眉头,“朕不知。” “此乃萧俊平和李增奎之过,他们既然查案,竟不列明案犯的功过!”秦天野劝导糊涂的天子外甥,“万岁,我朝地广民丰,引得周边蛮夷若贪婪的群狼,时刻窥视我朝,伺机掠夺。是边关将士严防死守、流血牺牲,才换得国泰民安。” “老臣虽不知宋颗身上有多少战功,但左武卫统帅派他护送军马进京,就知他是有些真本事的。若万岁便不念及他的军功,只因他在康安当街向着姜枫吐了吐舌头、半夜入姜家田庄找寻任老将军之孙这两项罪责便将他斩杀,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这实是得不偿失,请万岁三思。” 还不等景和帝说话,秦天野又道,“万岁请恕老臣无理,您欲怒杀宋颗,大半是因为姜枫吧?” 景和帝反驳道,“不只是因为姜枫,还有差点被宋颗奸辱的百姓。天子犯法尚与民同罪,宋颗犯了国法,朕就该依法处置他,否则要国法何用?” 秦天野继续道,“论理的确如此,但您可曾想过,若您为姜枫怒斩边关战将,百姓会如何评说?您的百姓不只康安这些人,还有全国六十一府、二百四十州、一千零五十六县的百姓。他们得知此事后会如何评说?姜枫竟能得万岁如此青睐?” 景和帝的脸更沉了,秦天野却丝毫不惧,跪下行礼再劝,“老臣深知忠言逆耳,若非老臣受先帝所托,也不敢在万岁面前如此放肆,请万岁三思。” 他是先帝托孤的重臣,有劝谏之责。景和帝起身亲自搀扶,“那依国公之意,宋颗当如何处置?” “他是战将,应战死沙场而不是横尸菜市口。”秦天野道。 秦天野走后,景和帝坐在宣德殿内,盯着桌上的奏折出神。站在一旁的孔风阁张了几次嘴,却都被杨奉制止,最终没有出声。 直到殿前小太监进来说左相尹骞到了,景和帝才回神道,“请。” 尹骞进殿见礼后,景和帝还是有些不能回神,直直问道,“太傅,功过可以相抵么?” 尹骞在进宫的路上遇到了满面春风的秦天野,再听到万岁这般问,便知发生了何事,便回道,“老臣认为,功与过应分先后,再论可否相抵。若功在前过在后,则功不可抵过。因其立功时已赏,有过时自然当罚。若功已赏过却不罚,有功者便会恃功而骄无视法度。” “太傅所言甚是!”景和帝的眼睛亮了,“诸葛孔明也曾曰:不可因一人而废法度!” 太傅含笑,继续道,“《晋书·上疏言王导》中有言:‘以导之才;何能无失!当令任不过分;役其所长;以功补过;要之将来’。万岁,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无完人,若犯过者罪不当诛,又有悔改之心,便可用其所长,令其以功补过。” 景和帝凝神细思,半晌才又道,“若其罪不容诛呢?” “当诛。”太傅言之凿凿,“无心非才可名为过,有心非应名为恶。为恶之人难生悔改之心,其纵有悔改之行,也多因畏死尔。” “太傅所言极是!”景和帝站起身,心中块垒顿消。宋颗不是过而是恶,其罪当诛! 太傅又言道,“臣来面圣的路上,姜枫立于路旁,告老臣两三语,请老臣语于万岁。” 景和帝立刻问道,“姜卿说了什么?” 太傅转叙姜枫之言,“姜枫与老臣道,他知万岁爱民如子,但他似以为宋颗不可杀。” 景和帝愣了,听太傅继续言道,“姜枫说宋颗死有余辜,但有些人不一定能明白万岁您的苦心,甚至在别有用心之人的蛊惑下,可能对万岁心怀不满。若是如此,实在得不偿失。” 景和帝忽觉一阵心酸,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感动。宋颗不仅当街调戏姜枫,还夜入姜宅欲逞兽欲,姜枫必定恨极了他。即便如此,姜枫想的却不是诛杀宋颗挽回颜面,而是自己作为一国之君的难处,这着实让景和帝感动。 见万岁已然动容,太傅继续劝道,“姜枫还跟臣小声讲,说千牛卫在柳家庄时已断了宋颗的恶根,若万岁觉得不出气,便再打宋颗几十棍再将他贬职或革职贬回肃州,令其将功补过。姜枫说这样撵他回去,其实比直接杀了他还解气。不知万岁意下如何?” 听到宋颗的恶根已断,景和帝心底的气确实消了不少,“宋颗仗责八十,贬回肃州,将功补过。” “万岁英名。”太傅躬身行礼。 景和帝气顺了,事情也想得更深了,“鞭长莫及,以宋颗之行径可推知,边关州县、军营之混乱。依太傅之见,此困何解?” 这对君臣师徒探讨了不少朝政大事后,尹骞告退,景和帝再看着桌上的陈案文书,心情已与方才大不相同。他感叹道,“姜卿拳拳之心若皎月素雪,得此良臣,朕之幸也。杨奉,你说姜卿为何不直接进宫劝谏,而是让太傅转与朕知?”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杨奉躬身回道,“姜大人是怕他频繁入宫,为万岁惹来非议。” 不错。景和帝低声道,“以姜卿之心性和才干,现在的差事实是牛刀小用。” 杨奉……那您觉得姜枫这把牛刀,摆在哪才合适,京兆府尹还是六部尚书? 待万岁歇息后,孔风阁与杨奉一起退出万岁的寝殿,孔风阁求杨奉帮他解疑,“杨大人,姜枫与右相的话也没多大差别吧?” 为啥万岁听了右相的话就生闷气,听了姜枫的话就想给他升官呢? 这真是个傻子,这么明摆的事都看不出来。姜枫劝谏是为了万岁好,右相劝谏是要万岁明白他做错了,这两者岂可相提并论?不过这些,杨奉可不想跟傻子多掰扯,便笑道,“孔大人说得对,是差不多。” 孔风阁转了转剑柄,疑惑地问,“那万岁为何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您觉得呢?”杨奉范围。 杨奉说出自己的推测,“莫非……是因为姜枫会说话,还长得比较帅?” 杨奉…… “矿大人说是便是吧。” 正文卷 第281章 杀不得 宋颗被打八十大板后贬回肃州时,姜二爷站在城门楼上看着他被抬出城,塞进返回肃州的马车后,怒气冲冲地回府质问裘叔,“爷不是让你找人在杖刑时打断宋颗的孽根吗?!爷看宋颗是趴着被抬上马车的!” 如果打断了孽根又受了杖刑,宋颗得侧躺着才对,姜二爷在城门楼上等着看这一幕呢,结果人趴着出去了! 裘叔解释道,“大理寺动作太快,老夫没机会下手。” 大理寺似乎急于将宋颗送走,圣旨一下立刻行刑撵人,连夜不让他过。 姜二爷拧紧剑眉,“爷看你您不是没机会,是不想吧!” 二爷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裘叔叹了口气,“一是没机会,二也确实是不想。二爷,咱还指着他回去给蒋锦宗送信呢,如果断了他的根,便是跟他结了死仇,万一他回去乱讲该如何是好?” 宋颗是亲眼见过过姜凌,且确认他不是任凌生的。若因为断了他的男根,让他因此记恨姜二爷,也想让姜二爷断子绝孙,故意跟蒋锦宗说姜凌就是任凌生,实在是得不偿失。 姜二爷嘟囔道,“爷让太傅转告万岁,说咱们已经断了宋颗的男根了,您这样不是让爷背上欺君之罪了么。” 裘叔诧异,“二爷为何连这都要告诉万岁?” “爷不是怕万岁真杀了宋颗么。”姜二爷低声道,“这么说,万岁的火气能小一些。” 裘叔摇头,“万岁若是真想斩了宋颗,就不会招太傅进宫了。” 刑部大火后,先帝病情恶化,离世之前将江山交给正宫嫡子,并让太傅尹骞、申国公秦天野、护国公康忠三人辅佐儿子。护国公是景和帝的老丈人,申国公是他的亲舅舅,太傅尹骞乃帝师,选这三人,先帝也是用心良苦。 护国公和申国公一武一文,坐镇朝堂;太傅尹骞身为帝师,最清楚景和帝的心思。他秉性中正,忠君报国,是三位阁老中最得景和帝信任的,景和帝遇到为难事时,多会召他商议,听从他的建议。 裘叔说完,又道,“二爷最近还是少入宫、多做事吧。” “爷明白。”没断了宋颗的孽根,姜二爷心里不痛快,气呼呼地往外走,谁知他刚出柿丰巷,便遇到了黄隶。 作为本科殿试主考被景和帝召回康安后,黄隶便留在康安羽林卫军营中供职,且做的还不是紧要差事,甚是清闲。 在这个时辰遇上了,姜二爷便请黄隶共用午膳,两人在酒楼吃了几杯酒后,黄隶劝说姜二爷,“二弟与宋颗那等小人置气,只会自坠身份。万岁命人打他板子并撵出康安,城中人人皆知是为了你……” 姜二爷立刻纠正道,“大哥,万岁罚宋颗是因为他犯了国法……” 黄隶持酒看着姜二爷笑,笑得姜二爷说不下去了,抬手与黄隶碰杯,饮酒。 黄隶又道,“十余年前,左武卫与契丹血战数月,兵将折损严重。虽说几年后任安寒帅军大败契丹报了仇,但他也受了重伤,只得归家养老。当时左武卫缺少良将,二弟可知是谁向万岁举荐的蒋锦宗?” “秦相。”姜二爷十分肯定。若不是秦天野,他为何在萧峻平和李增奎入宫之后,急吼吼地跑去面圣。 姜二看似懒散,实则心细得很,这件事他已看出。黄隶赞许点头,低声道,“既知是秦相,二弟更该放下此事。” 姜二爷点头谢过,“多谢大哥提醒。” 秦天野把持朝政多年,行事最为霸道,姜枫初入仕,与他对上可讨不到一点好果子吃。姜二爷只想安生过日子,从未想去招惹这位,跺一脚朝中都要颤三颤的大人物。 “这几日秋光正好,咱们兄弟带着孩子们去西城狩猎散心,如何?”黄隶忽然开口相邀。 宋颗的同党还不知藏在何处呢,事关儿子,姜二爷很是谨慎,“凌儿这几日出风疹,郎中说不能出门。待过些时日他的疹子落下去烧退了,小弟再带他配黄大哥打猎。” 黄隶关心姜凌几句后,便道,“那就等凌儿好了再聚吧,不带着孩子只咱们几个,未免太冷清了。” 带着孩子才不能玩得尽兴吧?姜二爷心里嘀咕,晚上回家跟裘叔提起此事,问道,“黄阁老与任老将军关系如何?” 大周禁军十卫,任安寒任左武卫统帅,黄通曾任左骁卫统帅,两人肯定相识。敏锐的姜二爷意识到,黄隶邀他出城不是为了打猎,而是因为姜凌。 黄隶是见过姜凌的,他此时邀姜凌同行,或许是其父黄通想见姜凌。堂审宋颗的兵部尚书李增奎,乃是黄通的心腹,应是他将宋颗怀疑姜凌是任家之后的事告知了黄通。 裘叔回道,“老将军与黄阁老分守两地,往来不多,不曾交恶。” 那就可能不是恶意了,姜二爷点头,“我带凌儿去见见他?” 宋颗此行后,姜凌的身世瞒不了多久了。既然如此,他们便要争取主动,不能坐等蒋锦宗杀上门来。 裘叔含笑,“有劳二爷。” “爷的儿子,什么劳不劳的。康安还有哪些官员对任家感兴趣,裘叔不防都讲一讲,爷也好心里有数。”姜二爷捏了捏眉心,认真问道。 裘叔回道,“任家远在边城,与朝中官员瓜葛不深。若说对任家感兴趣的,除了蒋锦宗同党,怕也只有平西侯了。平西侯曾率右威卫驻守漠北多年,十一年前契丹三部围攻左武卫时,平西侯曾带两万精兵前来解围。” 平西侯啊…… 姜二爷回到西院,坐在书房内的椅子上,望着儿子不说话。姜凌不知父亲在想什么,与他对视一眼,继续教妹妹写字。 姜二爷抬身望过去,见到小闺女写的字,与儿子的越来越像了,便倒,“你俩练一样的字,是为了以后被长辈或夫子罚写字时,相互捉刀吗?” 姜留故意瞪大眼睛,“爹爹好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傻丫头!姜二爷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凌一本正经道,“父亲,妹妹都八岁了,你不能再这样揉乱她的头发。” 不能?姜二爷挑挑眉,顺手将儿子的头发也揉乱了,然后转头看着旁边的大闺女。 姜慕燕立刻将书捂在脑袋上,姜二爷敲了敲书,饶了她。 顶着书的姜慕燕庆幸之余,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姜留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问,“爹爹,明天留儿可以跟哥哥姐姐一块出去玩吗?” 正文卷 第282章 添妆 自肃州送马队入京后,三小只便没出过门了。现在姜留这么一问,姜凌和姜慕燕也跟着抬起头。 姜二爷道,“燕儿和留儿可以去玩,凌儿还得在家养几天病。” 肃州军马来了他就病了,人家一走他就好了,确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姜凌点头,“是。” 姜留虽然遗憾,但也知道这样安排最为妥当。她急着出门,是想去雪霞晚转转。前几日,她“研发”出来一款新的粉底,比现在市面上用面粉做的粉底服帖自然,比珍珠磨成的粉底便宜,推向市场后反响不错,姜留想亲自去看看。 姜留和姐姐现在出门,已经非常有阵仗了。赵奶娘和齐嫂、两个丫鬟、四个武婢、鸦隐和四个护院,呼拉拉地带着一大帮子人,不带这么多人,爹爹不准她们出门。 待到了雪霞晚,见到扩大了一倍的店面内,按照现代的布置方法,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小饰品,姜留就有种恍然穿越回现代的感觉,却又被店内众人的衣着、口音拉回康安。 “两位姑娘来了,快里边请。”雪霞晚的女管事姜春秀上前给两位姑娘行礼,请她们入内堂歇息。 雪霞晚现在有男女两位管事,女管事姜春秀负责在店内招呼客人、管理账目;男管事姜波负责作坊、进货等事宜。这两位管事都是姜留亲自去伢行挑来的,模样顺眼,做事勤快。店铺有姜留在背后出主意、创新品,表面有他们俩打理,生意越发好了。 姜春秀很能干,不只按照姜留的要求将店面犄角旮旯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后堂雅座内也干净整洁,室内飘着让人舒服的桂花香。她给两位姑娘上茶后,便将店铺的账册送上来。 姜慕燕翻看账册,嘴角微微翘起,冲着妹妹笑得尤为开心。姜留凑过去,见八月的流水竟到了四百多两,刨除成本后有两百两左右的利润,笑得两只大门牙闪闪发光。 只这一个铺子的收益,就足够她和姐姐吃穿花用了。 姜春秀低声道,“王家大夫人前几日派人来取胭脂,奴婢按姑娘的吩咐,说姑娘已备好了胭脂,过几日亲自送去王家。” 王幽影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十,比姜慕容早了十日,姜家姐妹也该去给她添妆了。姜慕燕便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便去一趟吧。将新款的胭脂捡几样装好,再配上两盒帐中香,妹妹觉得如何?” 这些东西并不算多。自大表姐王幽影烧毁了母亲的嫁衣,姜慕燕便没跟她讲过话,若不是不想被人说不懂规矩,姜慕燕连这些东西也不想送。 姜留点头,“不少了,姐姐,大姐姐那边的,要不要今日也带回去?” 姜慕燕点头,又吩咐姜春秀,“店内新款的胭脂水粉择八盒、帐中香两盒、宝林香两盒、胜梅香两盒、柏子香两盒。脂粉香共十六盒,挑最好的匣子装上。” 姜春秀下去准备后,姜慕燕低声与妹妹道,“待二姐姐成亲时装十二盒,五妹妹还小,到时再论。” “嗯。”姐姐在规矩礼数这方面没得挑,姜留一点意见也没有。 待姜春秀装好一大一小两盒香料后,赵奶娘提着送去王家的,齐嫂将送给姜慕燕的装进马车送回府,并将三姑娘早就给准备下的一对簪子取来,众人才向王家赶去。 王老夫人见两个外孙女来给孙女添妆,立刻让人将王幽影叫了来。身材圆胖的王幽影这几个月没少吃苦,现在穿衣终于显出了腰身,小了一圈的脸上带着将要出嫁的娇羞和欣喜,倒也比往日顺眼不少。 姜慕燕送上添妆礼盒,姜留递上姐姐帮她准备的配玉石珍珠流苏紫檀木簪,说了几句吉祥话。 王幽影极为喜欢这对流苏玉簪,欢欢喜喜地收了。大舅母孔氏则对她们拿过来小小一盒脂粉极为不满,她未给女儿准备胭脂、香料,想从雪霞晚拿全套的,谁知她派去的丫鬟竟被管事撵了出来。 还不等大舅母发难,姜慕燕便解释道,“这八样胭脂水粉,都是雪霞晚里最新的样式。前几日大舅母派人去取,因燕儿想亲自送过来,所以才未让管事交于喜竹。外婆,燕儿记得我娘亲出嫁时,胭脂香也是带了八样吧?” 王老夫人轻轻点头,“不错。” 能这么比照么?孔氏握了握拳头,你娘出嫁时带的少,是因为娘家给她陪嫁了一整个脂粉铺子!王清荷出嫁时,王家给她陪嫁了五家铺子,现在王家嫁女儿,这俩死丫头就送来就这点玩意,这是打发叫花子打发么! 姜留瞧见大舅母的模样,便萌萌地问,“大舅母给表姐准备了几家陪嫁铺子?外婆,留儿记得您给我娘亲陪嫁了五个铺子,对吧?” 王老夫人又轻轻点头,“留儿的记性也很好。” 王幽影微微咬唇,母亲只给她在南市准备了一家小小的干果铺子。 姜二把孔能关在牢里不放,孔氏的钱全被她爹抠去打点牢头狱卒了,她哪来的钱给女儿办嫁妆!孔氏实在忍不了了,讽刺道,“王家给你娘陪嫁了五家铺子,现在只剩两家,怕你们俩成亲时,姜家也只能一人给你俩陪嫁一家铺子吧?” 王幽影也挺起腰杆,面上带了得意。 姜慕燕握了握拳头,咬唇不语。姜留骄傲地抬起小脑袋,“我爹说,我和姐姐要多少,他就给我们陪嫁多少。” 哼!孔氏用鼻孔出气,不信! 姜慕燕挺直腰杆,咬字清晰地跟外婆讲道,“外婆,我父亲已为我和留儿相看了两个田庄,年底时便能买下来。父亲还说,若是我俩相中了哪家铺子,便回去告诉他,若是何时的,他便买下来。” 这下莫说孔氏母女,便是王老夫人也愣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姜家就已缓了过来,有钱置产了? 姜慕燕挺直了腰杆,心里骄傲极了。 送他们姐妹出府时,孔氏和颜悦色地叮嘱姜慕燕,“十月初十那天,你们一家子早点过来帮忙,特别是你爹,一定要让他早点来。” 虽然孔氏不待见姜枫,但他现在是万岁眼里的大红人,他来了跟着忙前忙后,王家才有面子。 姜慕燕轻轻摇头,“我父亲和凌弟要去太康给大姐送嫁妆,我和留儿会早些过来帮忙的。” 孔氏鼻子都要气歪了,“姜慕容有多少嫁妆,竟要劳烦你爹亲自去护送!” 姜留伸出小拳头,然后将胖胖的小手指头一个个张开,慢悠悠有地道,“五-十-车。” 孔氏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姜家哪来的银子给她办这么多嫁妆?” 赌赢的,姜留咧嘴,笑得极为开心。 正文卷 第283章 雅正求见 要去太康给姜慕容送嫁妆的是姜凌,姜二爷只送到城门口。但姜二爷早就放话了,除了过年给王老夫人拜年,他平日不会在登王家的门。当孔氏“记性”不好,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姜留来的路上就跟姐姐提过这件事,所以姜慕燕才会这样自然地解释。 除了王家后,姜慕燕坐在马车上回头看着王家的大门,喃喃道,“这里竟越来越陌生了。” 姐姐自小跟外婆近亲,在王家的时间比在姜家的时间还长。但王家除了外婆和二舅,其他人并未将她当亲人对待,现在因为二舅母的缘故,她们也很少见到二舅。姜留觉得,一旦外婆去世,她们姐妹与王家,也就算是断了。 姜留不想姐姐因为王家的事难受,便与姐姐商量道,“姐姐,咱们去西市给哥哥挑件合身的锦袍吧?” 姜凌长得很快,这几日冷了,姜留命人将他春天穿的衣裳,发现都已不合身了,便从库房里挑了块布,给哥哥量身让针线房给他做两件秋冬之间穿的锦袍,但府里做的,总不及外边买的精致,过几日大姐成亲,姜凌和大郎他们一样要去迎客、送亲,该给他准备几件好衣裳了。 姜慕燕点头,“不只要买锦袍,腰带、帽子都得换,咱俩的衣裳也要去转转,走吧,去彩衣巷!” 姜二爷任西城指挥使后,姜留和姜慕燕在西市的购物体验直接上升了一大截,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们是西城指挥使的女儿,各商家皆把她们奉为上宾,比招待王侯家的姑娘还殷勤周到;二是西市在父亲的治理下,不只街道干净整洁,泼皮都改行当了“辅警”,治安情况大为改善,逛街的百姓不必再担心钱袋被偷、商家缺斤短两,脸上都带着笑容,让身处其中的姜留颇为舒适。 一开心,小姐妹俩不知不觉就逛了许久,买的东西足足装了半车。 有钱的感觉,实在太爽了!姜留美滋滋地抱着她从自家铺子里拿的一堆布头,翻腾,这个可以用来绣帕子,那个可以给哥哥做香囊。 “留儿,你看那是不是雅正夫人?”姜慕燕拉住妹妹,让她往车窗外看。 姜留立刻看过去,见路边有一上身着浅青金色撒花缎面交领马甲,下配湖蓝色八幅裙的女子,这女子背对马车,与其他几个妇人围拢在一个中年虬髯汉子身边,听他说话。 因为雅正夫人身上有一股别人没有的出尘气质,纵使她换上转身中年寻常妇人的衣裳,姜留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雅正夫人多日不去姜家教琴,却乔装改扮出现在这里,她要做什么?姜留皱起小眉头。 姜慕燕拉着妹妹,担忧道,“夫人应是遇到了为难事,咱们过去问问?” 姜留摇头,“夫人打扮成这样就是不想人认出她,咱们不能过去。” “那该怎么办才好?”姜慕燕眼看着夫人的身影渐渐落在车后,焦急问道。 “先打听打听再说。”姜留低声吩咐书秋几句,书秋探身与跟在车边的芹青说了芹青说了几句话,芹青点头,转身进了路旁的糖果铺。 姜家姐妹到家半个多时辰后,芹青才回来了,“那满脸胡子的大汉叫赵洪树,是奏事院的小管事,奏事院内正在招厨娘,方才与雅正夫人在一起的几个人,都是去应征厨娘的。” 雅正夫人去应征奏事院的厨娘?姜慕燕满眼疑惑。姜留托着小下巴想了想,问道,“奶娘派人去打听打听,看前些日子或者近日,奏事院是不是要来哪里的官员。还有这些官员中是不是有哪些是从康安外派出去的。” 西城奏事院就在紧邻会嘉坊的延福坊,打听奏事院的消息极为容易。赵奶娘出去两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姑娘,咱们西市奏事院共驻扎西南六路的驻京官,前些日子成都府路到了三个官员,昨日肃州左武卫的将士们走了,三日后夔州路的官员到京。至于哪些是外派的,这个不好打听出来。” 姜慕燕追问道,“妹妹想到了什么?” “姐姐不是说你听大舅母说过,夫人的父母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么?”姜留提醒姐姐。 姜慕燕睁大凤眸,“妹妹你是说,害死夫人父母的人在延福坊的奏事院?夫人要去报仇吗?” 十年前,雅正夫人的父亲检查御史苏汗青陪妻子回娘家时,拉车的马受惊,马车落入山涧而亡。孔氏曾说苏汗青当时在搜查官员贪墨的罪证,他就是被贪墨的官员灭口的。 姜慕燕越想越害怕,“夫人孤身入虎穴,便是拔下虎牙怕也难全身而退,咱们该如何是好?” 姜留安抚小姐姐,“夫人不是莽撞冒失的性子,她这么做应该就是有一定的把握。” 姜慕燕还是很着急,她在屋里转了几圈,直直地道,“我要去找父亲!” 姜二爷晚膳时喝了不少酒,正倚在马车的靠枕上闭目养神。马车忽在半路停下了,姜宝在车帘外低声道,“二爷,雅正夫人想请您去集雅院内吃杯茶。” “说爷累了,无心吃茶。”因白晅的儿子白斐被人欺负了,姜二爷为这事儿忙活一下午,晚饭时又听郭静平叨咕了一顿他媳妇有多好,这会儿正心烦着,不想去理雅正夫人的事。 “是。”姜宝应了,打发走了雅正夫人的随从,马车继续前行。谁知走了不大一会儿,姜宝又低声道,“二爷,雅正夫人的马车在后边跟着呢。” 姜二爷皱紧眉头,又渐渐松开,叹了口气,“去集雅院吧。” “是。”姜宝不理会挤眉弄眼的姜猴儿,吩咐车夫拉马调头,奔向长寿坊。 不同于西市的听书茶楼,集雅院处于坊巷内,是一处适合安静饮茶、清谈的去处。姜二爷入了雅间,命人上醒酒汤、燃醒神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雅正夫人便进伏礼道,“妾身拜见姜大人。” 见到她这身俗不可耐的装扮,姜二爷心里更烦了,“平身,夫人请坐。” 雅正夫人未坐,摘去围帽后,径直问道,“姜大人为何几次三番拦阻,不让妾身入奏事院?” 正文卷 第284章 请二爷高抬贵手 在姜二爷抬扇一指桌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妾身不敢。”雅正夫人素来温和的嗓音,此时却带了一股倔强。 姜二爷手指一拨,收回折扇,“爷喝多了头晕,不想抬头讲话。” 雅正夫人只得坐下。 姜二爷想着早点回府睡觉,没工夫跟她兜圈子,径直道,“你进奏事院是为了杀胡建庄?” “正是。”雅正夫人坦荡道,“妾身查出十年前是他买通车夫,将我父母推下山涧的。不过车夫已被灭口,妾身无法到衙门告他,只能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 “你打算怎么杀他?”姜二爷又问。 “妾身想了四五个法子,都被大人搅了局。”雅正夫人狭长的丹凤眼少了平素的和气,添了些火气。 “西市现在归爷管,若胡建庄死在奏事院内,爷如何向京兆府尹交待?夫人要报仇,爷不拦着,不过请你移步别处,别再西城杀人。”姜二爷给她倒了杯茶,用扇柄推过去。雅正夫人是他两个女儿的教琴师傅,前些日子也曾帮着姜家牵线搭桥,姜二爷承这份情,才跟她多说几句。若是旁人这般折腾,早被姜二爷派人捆结实扔牢里了。 雅正夫人盯着冒热气的茶,缓缓道,“二爷可记得胡建庄?他十年前便心狠手辣,多疑谨慎。此次入康安后必定万分小心,除了奏事院,在别处妾身更没有接近他的机会。妾身不会在奏事院动手,让二爷为难。妾身只想在奏事院内接近他,然后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姜二爷诧异,“你要跟他走?” 雅正夫人轻轻点头。 “雅观琴行不要了?” “要。先由弟子们照看,妾身杀了他再回来。” 他可是朝廷命官,杀了他你还能回得来?姜二爷无语了。 雅正夫人低声道,“雅正只要闭上眼,眼前尽是被父母之血染红的山涧。二爷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妾身入奏事院吧……” 姜二爷不为所动,“你若有心报仇,为何要等到现在?” “十年来,妾身数次雇杀手去夔州杀他,只是杀手屡屡失手,所以妾身不得不亲自动手。”雅正夫人坦言道。 听到她曾雇凶杀人,姜二爷追问道,“你雇凶出的多少银两,何人为你牵线?” 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隐瞒的,雅正夫人如实道,“花费数百到几千不等,妾身十年来赚的银两,大半花在此事上。曾寻南市的刘大憨、应天府跑南北货的耿顺牵线。” 刘大憨?姜二爷手中的折扇转了几圈,“留儿被劫后,南市的牵线人被捉了大半,刘大憨也在其中。爷看了他的口供,他并未提到你。” “妾身也觉得庆幸不已。” 还庆幸?!若雅正是个男人,姜二爷定要骂她蠢了,“他不提你不是为了你好,是为了自保!牵线暗杀朝廷命官可是掉脑袋的重罪,刘大憨没这个胆子,他应是只收了你的银子,根本就没帮你寻过凶。” 雅正夫人没有太大的反应,“妾身也猜到了,但除此之外,妾身别无他法。只想着重赏之下或有勇夫,亦或有侠士痛恨那贼人的恶行,替天行道,为雅正报仇。” 侠士?雅正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姜二爷吩咐道,“猴儿,把呼延图叫进来。” 呼延图进来后,姜二爷问,“你在江湖道上可还有身手好又靠得住的朋友?有人花四千两银子,买夔州知府胡建庄的首级。” 雅正夫人凤眸陡地睁大,转头看向胡人仆从装扮的汉子。 四千两?呼延图习惯性地搓搓手,见二爷身后的姜宝紧给他使眼色,才想起姜二爷觉得他这个动作猥琐,连忙垂手站直,一本正经的回道,“回二爷,四前两是不少,但小人无能,寻不到这样的能人。” “为何?”姜二爷问道。 呼延图解释道,“一个是风险太大,杀朝廷命官不同于杀毛贼或寻常百姓,衙门必定会派出大批人手追查,早晚会查到真相,这是要掉脑袋的;二来,能取知府首级的人必定是高手,这样的高手缺银子了,抓毛贼山匪比杀知府容易得多,他们何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赚这四千两?而且,高手多会去大户人家或官家做护卫或武师,很少有缺银子的。您看小人,这不就跟在您身边吃香的喝辣的么?嘿嘿……” 他一笑,更为锁了。姜二爷摆手让他退下,再看向低头不语的雅正夫人。女子中有她这等魄力和手腕的并不多,若是雅正就这么死了,着实令人惋惜。姜二爷觉得自己的两个闺女,特别是大闺女,必定要为此哭哭啼啼许久。 于是,姜二爷耐着性子好言相劝,“买凶的事,夫人便不要想了。至于夫人亲自动手,也风险极大。夫人想杀他,他更想杀你,夫人觉得你们二人谁胜算更大?你父母在天有灵,想必也应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了给他们报仇而丧命。” 雅正夫人心一酸,眼泪差点忍不住了,“雅正父母双亡后,被退婚,舅舅和舅母抢夺母亲的嫁妆……十年来,雅正历尽世间炎凉,若不是靠给父母报仇的念头撑着,雅正早就随父母去了。现在仇人即将送上门,雅正若不去试试,又怎能甘心?请二爷高抬贵手,放雅正去吧。若不能报仇,雅正活着又有何用?” 说完,雅正夫人抬头看向姜二爷。 她虽没哭,但脸上的神情更让姜二爷动容。父亲被大火烧死后,姜二爷初见父亲尸首时肝肠寸断,却一声也哭不出来。雅正夫人见到她父母的尸首时,定比自己还要痛苦。她一个弱女子苦苦支撑十年走到这一步,确实不易。 雅正夫人也知姜二爷心软,她咬咬唇,起身跪在姜二爷面前,以头触地,哀求道,“这十年来无论遇到多大难处,雅正从未开口求人。今日,苏卿雅恳请二公子高抬贵手。若能活着回来,卿雅必报此恩;若死在仇家手里,卿雅来世再报二公子大恩。” 苏卿雅,乃是雅正夫人的闺名。 正文卷 第285章 十世就修了个猴儿样 雅正夫人声音平静,字字声声都能让人听出她拼死也要报父母之仇的决心。同样身负父仇的姜二爷见她如此,心中怎能不为之动容。 动容的不只姜二爷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姜猴儿红了眼圈,抽起鼻涕。 姜二爷回头瞪了这不争气的家伙一眼,站起身道,“民女苏卿雅。十年前,你父母出康安城不足二十里,马车坠入山涧而亡。你怀疑是当年工部员外郎、现任夔州知府黄建庄害你父母,是也不是?” 自己的闺名已多年未听到了,雅正夫人微愣,才回道,“是。” “你回去写张状子,将案情讲清楚,明日递到西城兵马司来,这案子爷替京兆府尹张大人接了。”姜二爷给她指了条明路。 雅正摇头,“民女多谢大人的好意,但这案子如今无凭无证,府尹大人不会接的。” 姜二爷一本正经道,“京外十余县皆是京兆府所辖,发生命案自然归京兆府管,不接也得接。” 见雅正夫人还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姜二爷不自在地转开眼睛,展开扇子扇了几下,才道,“出了命案,本就该衙门查清审明,让你一个小女子自己去查案报仇,让爷这等食君之禄的官员脸往哪儿放?” 他都这么说了,却听不到雅正回应。姜二爷转眸,却见雅正还呆呆地望着自己。姜二爷要炸毛了,沉下俊脸喝道,“爷向你保证,这案子如果京兆府尹不接,爷就接下来。不管用多久,爷必定还你一个真相,行了吧?!” 望着姜二爷那张美得不真实的脸,十年的伤痛、委屈、羞辱尽在这一刻迸发,眼泪一滴接一滴地往外涌,雅正夫人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这一哭,姜二爷立刻炸毛了,“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外边人还以为爷把你怎么样了呢!” 雅正听不见,依旧哭。 屋里一个女人也没有,姜二爷寻不到人拉她起来堵住她的嘴,急得直转圈“你再哭,再哭……这案子爷不接了啊!” 雅正夫人哭着哭着就笑了,她用帕子擦了擦脸,声音含糊不清地问,“二爷,接下这个案子,对您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谢天谢地,总算不哭了!姜二爷本想说几句场面话,但看她那模样,却觉得不合时宜,只得道,“你或黄建庄,不管哪个死在奏事院,对爷才真是没有一点好处!爷接下这个案子查清楚了,万岁会夸爷勤勉,京兆府尹会夸爷得力,百姓会说爷断案如神,好处多着呢。总之你别私下动手,坏了爷的好事就成。” 姜二爷抬手请她起来,“此案若要追查当年事确实不容易,不过可以诱蛇出洞。这几日爷派人暗中跟着你,待黄建庄进城后,你多出来走动,让黄建庄以为你想办法报仇。只要他动手要杀你,爷就能将他擒获。” 方才还说让京兆府接这个案子,现在就是他直接设计部署了。雅正心里的酸意泛滥,感动不已。 她今日来时想过,姜二爷可能会一时心软放手不管,让她进奏事院,也可能恼她不知进退,将她赶出去。但她没有想到,姜二爷竟以官家的身份接下查案之责。姜二爷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不过,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姜二爷都不会拿假话诓人。雅正夫人相信他说接了这个案子,那他就一定会查下去。 便是查完无所获,雅正夫人也愿等他查。他查不出来,自己再去寻黄建庄报仇就是。雅正夫人眼睛和鼻子头虽还是红的,但她却冷静下来了,福身道,“民女回去就写状纸,明日一早就送到衙门。大人,民女还能做些什么?” 姜二爷道,“按爷方才说的,诱蛇出洞。” “是。”雅正夫人应下。 折腾了这一大顿,姜二爷的酒都醒了,让雅正夫人退下后,他招手唤姜宝,“去给爷叫些易消化的茶点,爷饿了。” 姜宝出去后,姜二爷听到姜宝儿还在后边抽鼻子,气得转身踹了他一脚,“你有完没完!” 姜宝抱着他家二爷的腿,哭了,“二爷,小的觉得这辈子能跟在您身边,实在是十世修来的福分……” 姜猴儿觉得二爷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若是以前,姜二爷看到雅正夫人这般不听劝,必定甩袖子就走,不管了;但现在二爷却能耐着性子劝她,还主动承担下调查旧案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这件事他回去后,一定要告诉大爷,大爷一定比他哭得还厉害。 “十世就修了个猴儿样,你以前都多丑?”姜二爷晃腿甩掉这只皮猴儿,转身瘫在椅子上,揉了揉让雅正夫人的哭声折腾得难受的脑袋。 从集雅院回到府中,呼延图见姜二爷还在揉太阳穴,便凑上去低声道,“二爷,若是这案子实在麻烦,某今晚就出城踩点,寻机会在那厮进城之前把他……” 看呼延图恶狠狠地往下比划手刀,姜二爷一巴掌拍开他,“爷没钱给你!再说了,爷现在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不走这些歪门邪道。” 切!您歪门邪道走得还少了?呼延图甩甩手,去前院找卢定云唠嗑,姜二爷则径直回西院睡觉。 昨日父亲回来得太迟,姜慕燕不好再为了雅正夫人的事扰他歇息。不过第二日一早,姜慕燕便早早在父亲房门候着了。 姜二爷一出门见到大闺女眼巴巴地望着他,便问道,“可是王家有什么事?” 姜慕燕摇头,“父亲,雅正夫人那边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姜慕燕将昨日遇到雅正夫人的事跟父亲讲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父亲若是不为难,可以帮一帮夫人么?” 姜二爷没想到大闺女会为了雅正夫人的事情求自己,他咳嗽一声,道,“为父知道了,此事你不必插手,为父会酌情办的。” 没想到父亲这么容易就赢下了,姜慕燕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妹妹,然后欢欢喜喜地道,“父亲现在很厉害,有父亲帮忙,雅正夫人很快就能回来教咱们弹琴了。” 姜留摇摇头,“夫人如果是想报仇,爹爹也帮不了她什么,学琴估计还有得等呢。” 谁知用完早膳,大伯和父亲还未出府去衙门,雅正夫人便来了,跟祖母说她的事情已处理完,可以继续教姑娘们弹琴了。 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将事情处理好了,姜慕燕低头不敢看父亲的表情,父亲一定会以为她不知分寸,小题大做了吧? 姜留却觉得脸有点疼。她早上还说学琴还“有得等”呢,结果一顿饭的功夫,雅正夫人便来了。 她的仇,不报了? 正文卷 第287章 全福之人 雅正夫人来了,滴翠堂内响起了时断时继的铮铮琴声。姜慕筝和姜慕燕极为开心,姜留在努力跟上,姜慕锦已然放弃,开始公然摸鱼。将要成亲的大姐姐姜慕容,已经不能来学琴了。 一个半时辰对姜慕筝和姜慕燕来说一晃而过,待雅正夫人说“今日便到这里”时,俩人还觉得意犹未尽。姜慕锦一下就跳了起来,“夫人渴了,锦儿去给夫人倒水!” “谢五姑娘,三夫人近来可好?”雅正夫人接过茶盏,笑问道。 “母亲很好,多谢夫人。”娘亲怀孕五个多月,肚子已经很大了,郎中和外祖母都说这一胎是男孩,姜慕锦天天期盼着弟弟降生,这样她娘亲就跟大伯母生的孩子一样多了,过几年母亲再生一个儿子,就超过大伯母了。 见姜留托着小脑袋冲着自己笑,雅正夫人的目光变得尤为柔和。姜留的五官和笑容与姜二爷越发像了,让雅正夫人看到便心生欢喜和感激,便夸奖道,“六姑娘这些时日进步很快,若勤加练习,年底时必能弹好一整首曲子。” 学了快两年才能将要弹好一首曲子的姜留,美滋滋地点头,“多谢夫人夸奖,夫人两日后再来,会发现留儿比今天还好。” 见雅正夫人恬淡而温和地点头,姜留便知道两日后她还会来,这是真的不报仇了,还是在憋什么大招? 姜留还未琢磨明白,便见小书秋在窗外冲自己招手。姜留跑到窗边,便听书秋道,“白九姑娘来了。” 白九姑娘名为白华,是白四叔的女儿,比姜留小一岁。白四叔去了衢州后,白华便隔三差五地来找她玩。姜留明白她为何来,也得了爹爹的叮嘱,要好好跟玩。 姜留跟雅正夫人讲明有客到,颠颠跑出去迎接白华,见了才知白华今日不是独自来的,还带着她弟弟白斐。五岁的白斐左额头青了一块,看着可怜巴巴的。姜留连忙问,“七弟这是怎么了?” 白华含糊道,“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磕的。” 相翼候白家在白四叔这一辈,共有两嫡两庶兄弟四人,因他们兄弟间并不和睦,到了白华和白斐这一辈,嫌隙便更大了,整日里上演各种狗血剧情。 姜留听白华这么一说,便知道白斐又被欺负了,她也不好说什么,拉住白斐的小手安慰他几句,便兴奋地问,“咱们今天玩什么?” 白家兄妹的眼睛也亮了,“去找小松鼠!” 姜家花园里住了一只油光水滑的松鼠,满园子找松鼠是白家兄妹最喜欢的游戏。姜留带着她们拜见过祖母,便奔向了花园。临近重阳节,姜家花园里的菊花已经盛开,满目的金黄趁着秋色,格外亮眼。 看着白家兄妹在小径上欢快地奔跑,姜留觉得他们在家一定过得很憋屈,也暗自庆幸自己落在了姜家。 看书看累了的姜凌找到花园,问妹妹,“他们今天又要留下用饭?” 他们这个时辰过来,晌午肯定不会走的。姜留顺手给哥哥捏着右手的手腕,问道,“哥哥晌午想吃什么,晻生软羊面好不好?” 爱吃面食的姜凌点头,“我已让厨房做了酒蒸鱼。” 爱吃鱼的姜留口水泛滥,“那咱们再让厨房备几样菜,咱们就在西院吃,不去叨扰祖母了。” “祖母留了雅正夫人用饭,并让伯母和大姐过去作陪,让咱们照顾好白家姐弟。”姜慕燕走过来,看了几眼那俩满花园的跑的,愁人的孩子,便对姜凌道,“等过两天你身体好了,咱们一块去西市,给你挑一条新的革带,去给大姐送亲时要用。” 大周男子在正式场合穿衣裳,腰带有大带和革带两条。革带用寸余宽的皮子制成,上边带有挂钩,用来悬挂玉佩、刀剑、香囊等各种物件;用来束腰的大带多丝绸制成,并在身前自然下垂两条绅带,走动时腰间的绅带和玉佩随步而动,甚是优雅好看。 “是啊哥哥,咱们一块去吧,你都好久没出过门了。现在市面上出了新款的玉质带钩,咱们一起去挑,也给爹爹挑几个。”姜留兴致勃勃地道。 本不想去的姜凌见妹妹想去,便点了头,“买完革带,还可以去看赏菊。” 赏菊,是重阳节的重头戏,东西南三市和各处花园会摆出新品菊花,争奇斗艳。康安城百姓涌上街头,尽情游赏今岁最后的盛色。菊花开罢若要再赏花,便得等到明年早春盛放的梅花了。 待陪着白家兄妹用完午膳,将他们安顿好,姜家姐妹回到房中午歇时,姜慕燕小声道,“大伯母想让雅正夫人去给大姐送亲。” “祖母会同意吗?”姜留惊讶地睁大桃花瞳,大周女子成亲,送亲有男有女。男子多为新娘的叔伯兄弟,分别走在花轿四角,意味守护;女子多为女方家已婚且儿女双全的全福女眷,意味送福。雅正夫人十五岁父母双亡遭未婚夫家退亲后,便自梳妇人髻走出闺阁谋生计,她虽受人敬重,但却不是全福之人。 姜慕燕低声道,“三婶有孕,大伯母已寻了卢夫人为大姐送亲,剩下的一个她选了很久也没挑中合适的。我也觉得让夫人去不合适,且看祖母怎么定吧。” 北院内,雅正夫人婉拒了陈氏的请求,含笑道,“大姑娘成亲是大喜事,雅正非全福之人,实不该出现在送亲队伍中。不过若二位夫人不嫌弃,雅正可早上过来,送大姑娘出府。” “夫人是容儿的师傅,你能来便是容儿的福气。”姜老夫人笑得真诚。 让大孙女送雅正夫人走后,老夫人教训儿媳,“全福之人在康安城中有的是,你为什么非要选雅正?” 陈氏低头,“儿媳不是觉得她跟着去,容儿更有面子么?” “以咱们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加上陪送的嫁妆,已足够她在李家挺直腰杆了。想要更多的面子,得靠她自己一言一行去挣。”姜老夫人训完儿媳,又道,“你给嘉顺王府四夫人下帖子,请她过来赏菊。” 待陈氏欢欢喜喜走后,姜老夫人闭目养神,缓缓道,“雅正今日似乎,很好说话。” 刘婆子笑道,“二爷越发出息了,现在谁敢不给咱们面子?” 那倒是,姜老夫人翘起嘴角,由心往外地高兴。 而此时京兆府内,张文江正冲着姜枫吹胡子瞪眼。 正文卷 第287章 白晅的子女 张文江啪啪拍着桌子,“此案早就已查清了,是有猛受从山中蹿出致使马匹受惊坠下山涧的!你时隔十年又将它翻出来,是嫌本府事少,还是嫌本府头发多?” 姜二爷很是耐心地听府尹大人骂完,才道,“大人,苏汗青的车夫亲口说,马车坠入山涧后,他下山涧救人时,曾在林中见到了胡建庄家的管事胡裘。” “车夫人呢?” “死了。” “胡裘呢?” “也死了。” “姜大人!”张文江喝道。 “下官在。”姜二爷拱手俯身。 “此等死无对证之事,怎可轻信!”张文江问道,“西市的店铺的商税你都交齐了?正事你不干,却管这些闲事!” “回大人,三日前就收齐了,下官前日已派人将账册送交京兆府。”姜二爷道。 今日是九月初六,三日前他竟已收齐八月份数百家店铺的商税?日以继夜收的?张文江不知该说继续骂,还是改口夸他,只得叹了口气道,“这个案子状告的是夔州知府,如今外放文官三年磨勘升迁之期临近,若不出差错,胡建庄很快就升迁。不管当年真相如何,苏汗青现在都已化作一堆枯骨,咱们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姜二爷坚持,“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请大人准许下官重启此案,调查苏汗青夫妇之死因。” 张文江盯了一会儿姜二爷头上的乌纱,才道,“准。” “多谢大人。”姜二爷抬起头,笑得格外灿烂,“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心尽力查的。” 姜二这张脸实在让张文江气不起来,叮嘱几句让他退下后,张文江感叹道,“当年本府初入仕途,也曾踌躇满志,誓扫天下不平事。只不过当时本府年轻不知事,姜枫已年近三十,怎还如此天真?他莫不是……中了雅正夫人的美人计吧?!” 周其文笑道,“大人,姜二爷怕是很难中美人计吧?” 也对,美人计只能是姜枫对旁人用,旁人的脸摆在他面前,还不够格用美人计。张文江摇摇头,“且由他去吧,不管他折腾出什么事,万岁都不会怪罪他……” 说到这里,张文江忽然停住了,怎感觉万岁像是中了姜枫的美人计呢? 姜二爷接了案子,便回西城衙门布置人手。这个案子他没交给处置民讼的副指挥使贺道斌,而是直接叫来典史瞿伦学,将状纸交给了他,吩咐道,“此案牵扯着衢州进京官员,不宜明察只能暗访。爷已吩咐雅正这几日多在四处走动,诱胡建庄出洞,你带着几个人暗中保护她,务必防人耳目,能不能做到?” “能!”瞿伦学绷着一张小白脸,挺直腰杆应下。 姜二爷点头,“爷前两日见到你老丈人,他说你媳妇怀孕了?” 姜二爷升任西城兵马司后,命瞿伦学将西城大牢里的犯人清点了一遍,将被前任兵马司两位指挥使公报私仇或无故关押的罪犯,都放了出去。瞿伦学的老丈人刘曲是因为无钱给沈戎交人头费才被关押的,当然也在被放之列。 刘曲重获自由后操起老本行,走街串巷磨菜刀,姜二爷几乎每天都能碰上他。姜家的菜刀、剪刀甚至切马蹄子的大铲刀,都是刘曲主动上门给磨的。所以自刘曲出狱后,姜家但凡带刃的东西,都锃明瓦亮的。 听他家大人提起自己的媳妇,瞿伦学的小白脸立刻变成了小红脸,“内子怀孕刚三个月,现在家静养着。等孩子生下来,小人再待他过来给您磕头。” 姜二爷拍了拍瞿伦学的肩膀,“好好干,年底爷给你包个大红封。” 安排好衙事,姜二爷回家睡午觉。睡醒了后,便见自己的小闺女趴在床边,忽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 姜二爷抬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不去读书?” “白华和白斐来了,在厢房睡觉,女儿等他们睡醒了一块去玩。”姜留给爹爹端来一杯水。 姜二爷起身喝水,便听小闺女又道,“爹爹,白斐额头青了一块,看着好疼啊。” 想到那小子,姜二爷也觉得心疼,“白家孩子多,小的难免被大的欺负,等他大几岁就好了。” 三岁看老,白斐是个乖巧懂事的性子,这样的性格在白家再过十年还是被欺负。姜留又问道,“可是长大要好几年呢,白三叔怎么不带着他们去任上呢?” 你白三叔不是不想,是不能,姜二爷没将这些烦心事告诉闺女。 相翼候与侯夫人不合,偏宠白晅的娘亲祝氏。侯夫人与祝氏斗了半辈子,现在祝氏把持着不让白晅带妻小去衢州,就是怕儿子回来后,侯府已无他的立脚之地,所以将白晅的妻小留在府中,让相翼候莫忘了他们一家。 在姜二爷看来,祝氏就是拎不清。相翼候素跟康安大多数王侯家一样,儿女成群,孙辈多到他们都认不清。白斐老实胆小不会来事儿,他留在白府,对白晅一定帮助也没有,只是让孩子平白些人磋磨。 相翼候家的事儿,爹爹不说姜留也清楚,她献策道,“爹爹您看马上就是重阳节了,不能让白三婶带着他们回应天府探亲么?等到白三婶带着孩子去应天府探亲时,再让白三叔来封信接她们去衢州,不就成了?” 姜二爷乐了,“那就你说得那么简单了?” 姜留歪着小脑袋道,“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儿啊。侯夫人不是早就希望白三婶她们走么,直接把信送到侯夫人面前不就好了?” 姜二爷抓过闺女小爪子揉了揉,“谁告诉你这些的?” “不用别人告诉,留儿听白华说了白家那么多事,一下就想明白了。”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这样做会让你白三叔的生母不瞒,你白三叔也会为难的。”姜二爷追问闺女。 姜留皱起小眉头,“白三叔的姨娘把白华和白斐留在府里,却又护不住她们,难道为了让她满意,就要让白斐一直挨揍吗?要事女儿不在爹爹身边一直被人欺负,爹爹会不心疼吗?” “别瞎说!”姜二爷弹了一下闺女的脑门,“这事儿,爹琢磨琢磨。” 白晅走时,将儿女托付给了姜二爷,但是姜二爷是外人,管不到相翼候府里的事。白晅走了没一个月白斐便被人揍了三回,姜二爷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回衙门后就将史良勇叫了来。 史良勇是白晅的小舅子,原本在应天府做事,因再应天得罪了人,被白晅从应天府带过来,塞入西城兵马司。因他性情耿直,脾气暴躁,姜二爷用其长避其短,让他负责西城潜火军,专司放火诸事。就这几个月来看,他的表现还是很让姜二爷满意的。 史良勇过来后,姜二爷问了几句公务,便道,“你明日抽空去趟相翼候府找管事白周,他会带你去见侯夫人。你就说你娘病了,想见你姐和孩子。” “是!”史良勇高兴地应了。 正文卷 第288章 竟走了十年了 胡建庄的马车到康安城这一日正是重阳节,城中百姓纷纷出城,登高望远。望着欢声笑语、锦衣出行的京城百姓,胡建庄激动得握紧手中书。偏安夔州十载,他终于回来了,这才是人待的地方! 胡建庄命人撩开车帘,指着远处的城门,给女儿讲解康安风物。十五岁的胡春桃瞪大眼睛望向不远处的人潮,紧张又激动。忽然,她发现人群中一白衫男子骑马而来,此人面如冠玉目若郎星,身姿挺拔卓尔不群。胡春桃激动地抓住母亲的衣袖,“娘亲快看那人,这世间怎会有这般俊俏的郎君!” 胡夫人用力拍了一下小女儿的手背,斥责道,“娘怎么教你的?康安不是夔州,不可在人前大呼小叫,这让人嘲笑咱们胡家不懂规矩!” 胡春桃不错眼珠地望着骑马而来的男子,胡乱应着,“女儿记住了,娘快看,那位公子……啊!” 胡夫人转头,一眼便瞧见了女儿说的那人。 他啊……胡夫人感慨万分,“他就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姜枫姜仲青。” 方才还觉得康安已物是人非的胡夫人,看到姜二爷后,立刻被拉回了十年前。十年了,姜枫竟还是那个姜枫。有他在,康安城一定还是那个康安城。 见妻女都痴迷地望着姜枫,胡建庄黑脸抬手放下车帘,他本还想跟姜枫打声招呼的,看来可以免了! 姜枫就算做了官,行事还跟当年一样讨厌! 还没看够的胡春桃立刻转到车窗边,往外探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姜二爷,痴迷道,“原来世间真有谪仙般的人物……” “住口!”胡建庄皱紧眉头。 从未被父亲骂过的胡春桃吓了一跳,缩回车内委屈又惊恐地望着父亲。 这个未出嫁的小女儿是被他们夫妻宠大的,胡建庄见她如此,也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便压着不悦解释道,“此子狂荡,为君子所不耻。日后遇到他,我儿当目不斜视,方能显出大家闺秀的端庄。” “是。”胡春桃嘴里这样说,手却舍不得放开窗帘。 胡建庄往外瞟了一眼,却见一年轻妇人向他们这边望过来,那目光里的恨意让他直觉后背一阵发冷。 这是何人?胡建庄皱起眉头,低声吩咐车外的管事,“去打听打听,刚刚过去的青灰色马拉的车是谁家的,车里是什么人。” “老爷还没进城,就遇到熟人了?”胡夫人也侧身望向车窗外,但除了越走越近的姜二公子,她未发现一个眼熟人。 胡建庄放下车窗帘,冷声吩咐道,“进城!” 与胡家马车擦身而过时,姜二爷的目光都没往这边瞟一下。今日他是出来陪着家人登高望远的,不是办案办差的,胡建庄自有人盯着。 九为阳数之极,九月初九为双阳即重阳,据《易》理,阴阳平衡,中和为贵,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所以重阳是个大凶的节日民间流传下来的登高望远、插茱萸、饮菊花酒的习俗皆是为辟邪躲祸。 辟邪躲祸远比祈福更让人重视,姜家今天连身怀六甲的闫氏都跟着出来了,马车缓缓向前,载着众人奔向城南不远处一座矮峰而去。 待马车停在山坡下,姜留挑开车帘,见到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往山上爬的行人,很想建议大家换座山。可回头看到年过五旬的祖母、挺着大肚子的三婶,姜留便闭了嘴。 这座山人多,是因为山路平整海拔也不高上边还有庙,适合老人家和孕妇慢慢走上去。 众人下车后,姜二爷搀着母亲,回头见三个小家伙手拉手跟在后头,便道,“三弟扶好弟妹,大郎看着四郎,容儿带着锦儿,咱们不急,慢慢往上走。” “是。”众人齐声应了,跟在老夫人和姜二爷身后,随人潮一起登高。 白草、绿叶和黄花勾勒出满山的秋色,众人欢声笑语驱散了寒风,姜留觉得爬了还没多大一会儿功夫,走在前边的爹爹便带着大家脱离登山大部队,转到一处避风向阳的平阔处。 “咱们在此歇会儿,吃点东西再接着走。”姜老夫人道。 姜三郎不想歇息,“祖母,孙儿先去山顶的寺庙定两间寮房吧?这样等您,母亲和三婶上去就能歇息了。” 寮房几日前便订好了,不过孙儿们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姜老夫人也不拘着他们,“大郎带着弟弟们去吧,注意脚下,莫摔着。” “是。”稳重的姜大郎应下,见姜凌跟六妹挤在一块没有上山的意思,便带着余下的三个弟弟先行登山。 看着孙子们的背影,姜老夫人感慨道,“岁月催人老啊,一晃孙儿都这么大了。” “娘要活百岁的,如今刚过了一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您还没长皱纹,头发还没白几根呢,谁敢说您老,儿跟他急!”姜二爷接过景秀手里的茶,递给母亲。 花白头发的姜老夫人笑出一脸褶子,“你这张嘴啊……” 真会说啊——姜留啃了一口重阳糕,眼睛望着帮祖母挡风的爹爹。爹爹能被祖母从小宠到现在,不是没原因的。孝顺嘴甜的儿子,哪个当娘的不喜欢? 待姜老夫人和闫氏歇好了,众人继续登山,晌午之前便到了山顶。姜老夫人带着家人进殿烧罢香,便赶往后院的寮房。 安顿好母亲后,姜二爷出去会几个方才登山时遇到的朋友,姜大郎带着弟弟们出去转,本想跟妹妹在一块的姜凌也被三郎和四郎拖走了。 姜慕容带着妹妹们在山寺后院赏菊时,见对面走来一群少年郎。 姜慕容立刻拉住二妹的胳膊,小声道,“快看,卢二郎!” 卢正昌有意为自己庶子卢二郎求娶好友家的庶女姜慕筝,却被卢夫人从中破坏,婚事没谈成。姜慕容成亲时,母亲请了卢夫人做送嫁的全福太太,卢夫人这几次到姜家,对二妹很是热情,所以姜慕容猜测,卢家或许又有意与姜家结亲了。 虽说卢夫人心性小了些,但卢二郎却是个不错的少年郎。姜慕容跟二妹提了几次,希望她抓住机会。这次重阳登高遇到卢二郎,可不正是好机会么? 姜慕容很兴奋,姜慕筝却低头避嫌,往后退。姜慕燕也拉住两个妹妹,退到月亮门内。 卢大郎瞧见了姜家姐妹,便领着兄弟们上前说话,“容姐,二妹,三妹,五妹,六妹,你们也来登山么?” 姜慕容端出大姐的派头,带着妹妹们福身还礼,“正是。” 姜家五姐妹中长得最漂亮的是姜留,不过她年纪还小,不及十五岁亭亭玉立的姜慕筝惹眼。卢大郎见表弟的目光落在姜慕筝身上,便笑道为他引荐道,“容姐姐,这是我的表弟肖庆华。” 肖庆华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小生肖庆华,见过诸位姜姑娘。” 正文卷 第289章 不想嫁人 诸位姜姑娘? 躲在三姐身后的姜慕锦探头看了一眼,见肖庆华一身书生气,耳朵都是红了,又缩回去捂嘴偷笑。姜留机灵的目光扫过卢家众兄弟,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卢夫人近来对二姐姐热情,不是想娶她做儿媳妇,而是侄媳妇! 姜慕容带头还礼后,带着妹妹们往回走。一转过身,她微黑的脸上就挂起了明显的怒色。姜慕燕拉了一下低着头的姜慕筝,“二姐,咱们去那边看菊花。” 姐姐说话时,姜留一回头,恰好发现肖庆华和卢二郎都往这边看。姜留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才跟着姐姐们往前走。 跟在大哥身边的卢三郎看着小姜留跟自己打招呼,连忙用力招手,脸变得红扑扑的。在他看来,康安城最好看的男子是姜二叔,最好看的姑娘就是姜留妹妹。可惜,她还有个世上最坏最厉害的亲哥。 姜凌早就放过话了,谁想娶他妹妹,得先打败他。卢三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打不过姜凌。卢三郎想了一圈,康安城内能打过的姜凌的,或许只有黄剑云了。 黄剑云会娶姜留吗?卢三郎很期待看他揍倒姜凌。 待姜家姐妹走远了,卢大郎凑到表弟耳边低声问,“怎么样,表哥没骗你吧?” 肖庆华的脸更红了,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说不出话。见肖庆华如此,卢二郎握紧了袖里的拳头,低声道,“大哥,我去方便一下。” “快去快回,我们就在这附近转悠。”卢大郎头也不回,继续与表弟耳语。 卢二郎绕过花眼墙到了一株青松下,望着地上黄绿色的枯苔发呆。姜伯父会同意把姜二姐姐会嫁给肖庆华么? 另一侧,姜慕容气鼓鼓地抱怨,“肖庆华他爹只是都水监的八品小官,卢伯母也真是的,她……” 姜慕筝低着的头一直没抬起来,姜慕燕制止道,“大姐,人家并没说什么,咱们不要瞎猜,免得让双方难看。” 这不是明摆着事么!姜慕容扯了扯二妹的胳膊,“咱爹不会同意的,你放心吧。” 姜慕筝不想听下去,站起来就走,“我去那边看看。” “去吧。”姜慕容示意丫鬟青翠和武婢跟去,然后叹了口气道,“我真希望你们几个都能嫁个如意郎君。” 姜慕锦又笑出了小梨涡,“大姐回去把这话告诉大伯母,二姐就能嫁到如意郎君了。” 等着伯母做主,二姐姐的亲事绝对顺当不了。姜留觉得二姐姐的亲事还得祖母或大伯拿主意。 姜慕筝心里难受,在园子里兜兜转转,竟遇到了雅正夫人。姜慕筝上去行礼,雅正夫人笑道,“怎就二姑娘一人?” 姜慕筝低低回道,“姐妹们在园内说话,难得出城,筝儿想四处看看。夫人,筝儿可以在您身边坐么?” 雅正夫人抬袖掸了掸身边长椅上的空位,“坐吧,可要吃茶?” 夕霞立刻倒了一杯茶送上前,雅正夫人亲自接了送入姜慕筝手中,却发现她的手指冰凉,担忧道,“手怎么这么凉?” 是嫡母点明要她穿这身衣裳的,姜慕筝低头,“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冷,所以穿得少了。” 雅正夫人吩咐夕霞去取自己的披风,姜慕筝谢过雅正夫人,回头看了青翠一眼。 青翠会意,带着两个武婢退后几步候着。 姜慕筝抬起秀气的小脸,低声与雅正夫人道,“筝儿斗胆,夫人觉得以筝儿的琴技,可以做您的入室弟子么?” 姜家五位姑娘中,学琴最有悟性最认真的就是姜慕筝,雅正夫人对她自然是欣赏的,“若二姑娘愿意,雅正求之不得。不过雅正可否问一句,二姑娘为何要拜入雅正门下?” 姜慕筝眼里有了亮光,“筝儿想像夫人一样以琴为生,终身不嫁。” 雅正夫人愣了,轻声道,“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姜慕筝鼓起勇气说出心里话,“我不想后半生还看人脸色过日子,我想像夫人一样靠自己的本事活着。” 这孩子是觉得被嫡母压制得太狠了吧?但在雅正看来,姜大夫人在各府嫡母里,已算是没什么手腕的。很多王府、侯府的庶女,日子过得还不及姜慕筝。 雅正夫人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劝道,“嫁人后你只看一两个人的脸色。而如我这般,你却要看几十、上百人的脸色,还要对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做琴师,并没有你想得那般容易。” 姜慕筝握紧小手,“那筝儿便去道馆,呆在里边整日诵经。” 雅正夫人叹息一声,“二姑娘可曾想过,你若不嫁或做女冠,你的妹妹们该怎么办?” 她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姜家姑娘必定会被人非议,姐妹们的亲事会被她连累。姜慕筝咬唇,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雅正夫人接过夕霞递过来的披风,为姜慕筝披好,轻声劝道,“姑娘的祖母和父亲都是明白人,有他们把关,你的亲事不会差的。万一他们看中的人入不了你的眼,姑娘站出来跟他们讲便是。” 姜慕筝抬头,泪眼汪汪地望着雅正夫人,便听她道,“若姑娘的祖母和父亲执意要你嫁,你再拜入雅正门下或出家做女冠也不迟。” “姑娘都想走这一步了,难道还不敢在祖母和父亲面前表明你的心迹么?” 姜慕筝握紧雅正夫人的手,用力点头,“我敢。” “这不就好了么。”雅正含笑为她擦泪。 姜慕筝看着雅正夫人,一时激动,轻声问道,“夫人想过嫁人吗?” 雅正摇头。 姜慕筝靠近她的耳边,低低地道,“夫人,我二叔就很好,真的。” 雅正夫人笑出了声,转头在姜慕筝耳边低声道,“雅正知道姜二爷是全康安最好的男人,是雅正身份低微,配不上他。姑娘千万不要再跟人提起这样的话,否则雅正就无法再去贵府教琴了。” “夫人放心,这话筝儿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姜慕筝出来的功夫不短了,她站起身裹紧披风,谢过雅正夫人,转身往回走。 谁知走了几步,却被从墙角转出来的卢二郎拦住了路。卢二郎直直望着她,恳请道,“二姐姐,二郎可以跟你说几句话么?” 姜慕筝摇头。 “就几句。”卢二郎跟了许久,见到她在雅正夫人面前哭时,他的心都揪到一处去了,他鼓了很大勇气才敢站到姜慕筝面前。因为他怕自己再不站出来,就真得与她错过了。 姜慕筝轻轻摇头,带着丫鬟绕过他向前走去。 与她擦身而过时,卢二郎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却被姜慕筝身后的武婢抬胳膊挡住,“公子请自重。” 卢二郎颓然放下手,低下头。 正文卷 第290章 孟雅娇逃走 过来寻二姐姐的姜留看到了这一幕。回府后,她寻了个机会偷偷问二姐姐,“二姐姐当时为什么不听卢二哥要说什么呢?” 姜慕筝很是坦率地回答道,“因为我与他无半分可能,多说无益。” 看二姐姐的表情,姜留觉得她并非觉得卢二郎不好,便道,“只要二姐姐愿意,还是有可能的。” 姜慕筝摇头,“我不愿意。” “为什么?” 虽然不想跟八岁的六妹妹说这些,但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眸子,姜慕筝还是如实讲了,“因为卢夫人。” “嗯。”姜留点头,二姐却是个明白人,卢夫人不想她嫁给卢二郎,若二姐姐执意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姜留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姜慕燕长长的柳叶眉皱了起来,“肖庆华根本就配不上二姐,卢夫人还要让卢大哥带着肖庆华去山寺见在二姐,这就是她不知分寸。以后咱们要离卢家人远远的。” “好。”姜留点头。 “不过,卢夫人来给大姐送嫁时,咱们要表现得大方得体,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姜慕燕叮嘱妹妹。 “留儿明白。”姜留应下,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这些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刚与姐姐说完话,哥哥便回来了。姜凌把妹妹拉到一边,低声问,“妹妹遇见卢三郎了?” “遇到了卢家三位哥哥,还有几位不认得的哥哥。我没与他们说话,都是大姐说的。”姜留回道。 “妹妹做得很好。”姜凌给妹妹剥了一块糖,放进她的小嘴里,“以后也要离卢三郎远点,他脑袋不好使,跟他走得近了妹妹也会变笨的。” …… 姜留一边吃糖一边问,“哥哥,那谁不笨呢?” “目前还没遇到不笨的。”姜凌一脸认真道,“以后遇到了我再告诉你。” “哦。”吃着糖的姜留琢磨着,有爹爹、姐姐和哥哥仨人把关,她可能很难嫁出去了。 姜凌正要叮嘱妹妹以后也要离柴林桑远点,就见书秋像箭一样冲了过来。书秋停在姑娘和少爷面前,一脸八卦地道,“姑娘猜怎么着?” “怎么着?”姜留配合地问。 “孟雅娇跑了!今日早上她跟着孟家人一起出门登高,然后孟家人就找不到她了!” 姜留的桃花瞳立刻瞪大了,“你听谁说的?” 家里的姑娘不见了,孟家人必定想瞒住,暗中尽快把人找回来。 书秋嘿嘿道,“姜真闹肚子蹲茅房时,听到墙那边蹲茅房的孟家下人说的。” 姜真是老管家厚叔的亲孙子,在姜大郎身边当书童,随着姜大郎在国子监内,每旬才能回府一次。这孩子每次回来后就像是国子监没饭吃一样,一定要把肚子塞得满满的,所以他每次回府都会闹肚子。 姜家和孟家紧邻,姜家外院的茅房在西南角,孟家的在东南角,就隔了一堵墙。姜真顿茅厕听到墙那边的孟家下人议论后,立刻提裤子跑出来将这消息告诉了爷爷。厚叔命他把消息送到北院,书秋恰好在前院玩,得了消息。 姜留知道孟雅娇不想嫁给大理寺少卿刘守成的儿子刘俊才,现在亲事都定下来了,她要跑哪去,又是跟谁跑的?姜留道,“你出去问问厚叔给爹爹送信没?” 登高归来后,爹爹便去了衙门,他现在是西城指挥使,提前知道消息也好有个防备。 书秋走后,姜留急着去跟姐姐分享这个大消息,却被哥哥拉住了胳膊。 姜凌一脸严肃地跟妹妹讲,“妹妹以后如果跟府里人闹别扭要跑,不要自己走,咱俩一块走。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哥哥也是,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姜留觉得他瞎跑的可能性比自己大多了,拉着他一起去找姐姐,跟她说了这件大事。 姜慕燕听完,第一件事也是教育妹妹,“妹妹可不能学孟雅娇,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定要告诉姐姐,姑娘家私自外逃,很容易被人拐走卖了。” 为啥哥哥姐姐听到消息后,第一个反应都是教育她呢?姜留很是无语地点头。 姜慕燕教育完妹妹,分析道,“孟雅娇必定是抱了鱼死网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她能跑到哪去呢,去找她爹娘?” 姜留摇头,“如果她往博县跑,早就被抓回来了。我觉得她可能自己奔前程去了。” 前程?姜慕燕忽然想到一个人,“她不会去找黄建云了吧?!” “有可能。”姜留跟姐姐想到一块去了,姜留听康月良说,这俩月来孟雅娇“偶遇”过黄剑云好几回,显然她是相中黄剑云了。虽说可能性很小,但若真让她赖上黄剑云,那么孟家就有可能要咸鱼翻身了。姜留转头道,“哥……” “我去。”不等妹妹说完,姜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去西城衙门找父亲,他一定知道黄家去何处登高。” 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会知道这些闲事,但姜留也相信爹爹一定知道,姜留点头。 姜慕燕叮嘱姜凌,“你也小心些,莫让孟雅娇赖上你。” 姜凌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姜留看着姐姐紧皱的柳叶眉,便塞给她一块糖,“该做的咱们都做了,剩下的事儿就不要想了,姐姐吃糖。” 姜慕燕含着糖块低声道,“孟家怎就到了这一步呢……” 姐姐是与孟庭晚和孟雅娇从小玩到大的,她的难过姜留能明白,“留儿觉得,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自以为是,他们家的人都太自以为是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太自以为是。”姜慕燕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 姜留借此机会开导姐姐,“孟雅娇不满意这门亲事,孟家人非要给她定下来,她肯定不高兴。逃走不是上策,姐姐觉得她该怎么摆脱婚事呢?” “儿女婚事本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她不嫁便是不孝。”姜慕很是认真地讲,“妹妹要记住,咱们年纪小阅历浅,咱们觉得不好的不一定不好,父亲是不会害咱们的。” 姜留…… 好吧。姐姐由唯外婆和舅舅家论,改为唯父亲论了,这也算是进步,因为爹爹是不会害他们的。 正文卷 第291章 一脑袋撞鸣冤鼓上 正在西城内衙听瞿伦学报事的姜二爷,听衙差报说他儿子来了,立刻站起身往外迎。见到姜凌后,姜二爷连忙问,“出了何事?” “父亲,儿有要事禀告。”姜凌低声道。 姜二爷点头,“随为父来。” 见这一白一棕父子俩前后进了内衙里间,门外的衙差们低声议论,“凌少爷连走路的姿势都跟咱家大人一样,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凌少爷虽说黑了点,但眉眼还是很像咱家大人的。” “就是!这要不是亲儿子,我一脑袋撞鸣冤鼓上!” 守门的姜财和姜宝对了对眼神儿,转头望天。 姜二爷听了儿子的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仁阳公主可不是吃干饭的,孟雅娇敢去设计黄剑云,仁阳公主会让她死得明明白白的。” 姜凌应道,“儿知道,但咱们给黄家送消息也没坏处。儿现在出城去找黄剑云,如果孟雅娇去找他,儿可以提醒他注意防备;如果孟雅娇不去,儿就当找他一块爬山。” 黄家对妹妹有救命之恩,姜凌想尽快还上这份恩情,免得哪天黄家忽然跑到姜家来提亲。黄剑云傻得很,姜凌觉得他配不上妹妹。 姜二爷抬手弹了一下儿子的小麦色脑门,“傻小子!你可知黄家去何处登高?距此三百里的嵩山!” 宋颗离开康安还不满半月,姜二爷不敢让儿子去山高林密的嵩山。姜凌也想到了这一点,转而道,“那儿将这件事告诉康月良?” 这小子一向挺沉稳的,怎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沉不住气了?姜二爷心里纳闷,“康家随圣驾去了圣寿山,像这种拿不准的事,不必惊动太多人,免得落人口实。” 圣寿山乃是先帝在位时命人在北城外打造的皇家园林,山虽不高但景色极好,是景和帝出宫散心常去的园林。姜凌点头,转身带着姜财向北城景曜门赶去。 姜二爷叫过姜宝,“你和呼延图跟去保护好凌儿,只要他不跟去嵩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难得儿子也有犯傻的时候,姜二爷由着他去折腾。孩子就该有个孩子样,省得他天天比他大伯还沉稳,让姜二爷看着别扭。 姜凌奔到景曜门时,恰好赶上圣驾回城。在前开路的杨奉一眼就看到了姜凌,他低声与小太监说了两句话,小太监立刻转身向后,与一个小宫女讲了几句话。 片刻后,得到消息的康皇后望了一眼车窗外,与景和帝讲道,“万岁您瞧梧桐树下那个穿深青衣裳头包书生巾的孩子,那便是姜枫的儿子姜凌。” 景和帝往外望了一眼,恰巧看到姜凌抬起头向后张望。景和帝记得姜枫说姜凌是他的故友之子,他真是任安寒之孙么?姜枫一直在京城,怎会跟任安寒的日子相交? 景和帝压下疑惑,随口道,“看他的模样,似乎在找谁。” 康皇后笑道,“臣妾听说姜凌与剑云、月良常在一处玩耍,他想必是来找月良的吧。” 景和帝点头,收回目光。 圣驾过去后,姜凌看到了骑马跟在后边的康月良,向他招了招手。万岁的车马慢得很,康月良早就不耐烦了,见姜凌冲他招手,立刻催马到了祖父护国公康忠身边,“姜凌过来找孙儿,祖父,孙儿可以先走么?” 姜凌?护国公转头看向路边瘦高的孩子,见他五官和脸型都与任安寒相似,八成真是任家子孙。姜枫哪来的这么大胆子,竟敢在姜家最危难时将任家子孙纳入檐下? “去吧。不可胡闹。”护国公不掺和肃州的事,但也不拦着孙儿与姜凌来往。 康月良立刻跳下马,奔到姜凌身边,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姜凌你怎么跑北城来了?你爹呢?你们去哪登高了?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妹妹给康月良起的“十万个为什么”的绰号,实在是太恰当了,不熟时还好,一旦与他熟识了,他的问题便越多。听他一口气问了十几个问题后,姜凌已经没心思跟他讲话了,“我来这边买糖,恰好遇到你,所以打个招呼。” “又给你妹妹买糖吗?她为什么这么爱吃糖?”康月良将胳膊搭在姜凌的肩膀上,“我知道哪家糖好吃,走。” 北城居住的多是权贵,无市只有坊,巷口的店铺虽少,但卖的都是好货,吃食也讲究精致。康月良带着姜凌转悠一圈,买了不少糖果点心,又随着他去了西市赏菊赏到天黑,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姜凌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府中,让赵奶娘将他带回的东西给各院分了,他只提了一包硬糖交给妹妹。 姜二爷捡了一块糖扔进嘴里,问道,“怎这么久,康月良怎么说?” 姜凌把糖往妹妹跟前挪了挪,“儿没跟他讲。” “为何?”姜二爷问,姜留和姜慕燕也看着姜凌。 姜凌如实道,“儿忽觉得这件事不值一提。” 姜二爷笑了起来,“你现在倒是想明白了。” 姜慕燕蹙起柳叶眉,在她看来这是大事,怎就不值一提了呢?姜留挑了一块糖放进姐姐嘴里,让她跟自己一起吃糖。 正这时,姜猴儿快步走了进来,“二爷,孟二偷偷出府,奔北去了。” “为父今晚不回来了。姜二爷说完,探身将小闺女面前的糖块抓了大半,大步流星而去。 姜留…… 姜凌早就料到父亲会抢糖,待父亲走后,他才对姜留道,“还有两大包,妹妹放心吃。” 姜留点了点小脑袋,低声问,“孟家这是不打算找孟雅娇了么?” 姜慕燕也道,“你们说,孟雅娇失踪会不会只是孟家摆出的迷魂阵?” “有可能,他们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姜凌想到这种可能,再想到自己今天后晌的毛躁,有些脸红。 还有三天,孟三等一批等着秋后处决的囚犯,就要被拖到南城外菜市口了。孟家如果想救孟三,也只能在这三日动手。 姜留握着糖块分析道,“我猜,孟家一定是想让刘守成想办法,把孟三从京兆府大牢,提到大理寺去。” 正文卷 第292章 梅花雪水白团茶 今日是重阳,家家户户登高望远,归来后身体疲乏早早安歇,所以入夜后街上静无行人。为了不引人注意,孟二孟寻礼并未乘坐马车,而是以一件披风罩头,快步赶往西市梦春坊,从后门直接进入雅间。 孟二进入雅间解下披风,笑着与桌对面人道,“寻礼来迟,劳大人久等了。” 大理寺少卿刘守成面上没有一点笑模样,当面质问道,“我怎听人说雅娇出城后失踪了,她现在何处?” 孟二惊讶,“大人听何人说的?雅娇就在府中,寻礼出府时还听到她在书房抚琴呢。” 刘守成面露疑惑,“当真?” “千真万确。大人若不信,明日可派人入府查看。今日下官登高归程时,府中管事清点人数,发现挑吃食的粗实丫鬟少了一个,便派人四下找寻。怕是有人看到管事寻人,便胡乱猜疑,传到大人耳中时已不成样子了吧?”孟寻礼苦笑。 见孟寻礼不似说谎,刘守成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儿子在府里哭闹说孟雅娇跟野男人跑了,刘守成派人去孟家打听发现孟家确实在四处寻人,这才信以为真,怒不可遏地叫来孟寻礼质问。虽说是误会一场,但却也让他松了一口气,“确实有些不成样子,雅娇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孟寻礼给刘守成斟茶,“是下官约束下人不严,才出了这样的闲话,还劳大人您辛苦这一趟。” 他这么说,让刘守成的脸皮有些发热,惭愧道,“刘某身为大理寺少卿,却如此偏听偏信,着实惭愧。” “大人哪里话来,您是关心则乱。”孟寻礼面带感激,接着道,“若非如此,此等闲话岂能蒙蔽了您的慧眼。在咱们大理寺中,谁人人不知您刑讼复审的公允,先帝都对您赞誉有加呢。” 刘守成的嘴角忍不住翘起,被先帝称赞,是他十数年的仕途中最高光的时刻。 孟寻礼见哄好了刘守成,便挂起了一脸担忧,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头转动茶杯。 谁知刘守成还沉浸在先帝赞赏他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孟寻礼的动作。 孟寻礼不得不重新叹气,再叹气。 刘守成回神见孟寻礼难掩悲伤的模样,马上知道他又要提被判了斩刑的孟寻真,心中生出厌烦,不过此番是他主动找孟寻礼来的,总不好抬脚就走,便扯起其他的,“磨勘之期临近,昨日萧大人提到大理寺中官员近三年的功绩,还称赞了你。” 刘守成的意思很明白:你要识趣,你升迁重要,还是你那个快死的兄弟重要? 孟寻礼果然犹豫了一下,道,“下官初入大理寺时百事不通,全赖大人您提携,才有今日。” 刘守成满意了,“本官不过是稍加点拨,是你聪慧又知上进,大理寺八评事,属你最为出色。大理寺四司直中,胡跃坤最为出色。” 大理寺评事升一级,便是大理寺司直。胡跃坤若被提拔,空出来的大理寺司直的位子,看你的表现,你表现好就是你的。 孟寻礼听到这里,哪还顾得上废物孟三,立刻殷勤给刘守成斟茶,上梦春坊里最好的茶点,并招来坊里最漂亮的歌姬抚琴。 听呼延图报说孟春坊雅间内响起了靡靡之声,姜二爷靠在椅背上,啪地一声展开扇子,轻轻摇着。 姜猴儿见状,立刻将桌子拉到一边,将二爷的大长腿抬起放在软凳上,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真丝锦缎软头美人锤,为二爷锤腿。 姜宝最见不得姜猴儿这副狗腿样儿,上前问道,“二爷,他们开始听曲儿,是事情谈拢了吧?” “非也。”姜二爷合扇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姜猴儿立刻将美人锤移上来,力道适中地锤着。姜二爷又舒服地躺好,懒洋洋地道,“他们若谈的是孟三,必定没有听曲儿的心思。既然开始听曲儿,那就是……” 姜宝听不到二爷接着说,忍不住好奇追问,“就是什么,请二爷明示。” 姜猴儿白了这白痴一眼,接着道,“那就是,孟二不管孟三了。” 不管了?姜宝疑惑不解,“他们把孟家女嫁入刘家,不就是为了救孟三么?怎事到临头又不救了,那孟家女还嫁不嫁?” “非也非也。”姜猴儿将美人锤从二爷的左腿移到右腿,“孟二力主把孟嫁女嫁入刘家,表面看是为了孟三,实则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二爷是看着孟二长大的,孟二有多薄情,没人比二爷更清楚,对吧二爷?” 姜二爷点头,“如果是孟老大在康安,或许真会为孟三着急上火。但孟二不会,在孟二眼里孟三就是个累赘。” 呼延图也忍不住道,“那他怎么跟家里人交待?”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爷睡会儿,待刘守成出来时再叫醒爷。”姜二爷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闭上了眼睛。 刘守成在梦春坊一直快活到子夜,才被孟寻礼送上了马车,启程回府。途径光德坊时,刘守成听到有说笑声,挑开车帘见姜枫站在京兆府门前,与更夫说话。 刘守成命人撩起车帘,笑道,“夜已深了,姜大人竟还在街上巡逻,如此勤勉奉公,着实令我等羞愧。” “廉洁奉公”是景和帝赐给姜二爷的匾额。姜二爷拱手行礼,“刘大人一心为民,才是下官效仿的榜样。” “一心为民”是先帝给刘守成的赞语。刘守成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他与姜二爷四目相对,笑得格外真诚,“本官刚得了一饼好茶。” 姜二爷立刻接话,“那下官下次去大理寺时,定要讨一杯来尝尝,大人可别舍不得。” “旁人若来,本官还真舍不得,不过谪仙来了,本官定要好茶好水招待着。”刘守成笑出了声。 “下官还有一坛放了五年的梅花雪水,不知配不配得上大人的好茶?”姜二爷笑道。 “梅花雪水白团茶,当属绝配。”跟姜枫说话实在是太省劲儿太舒坦了,刘守成放下车帘后,嘴角的笑也收不住。难怪万岁喜欢他,这样会来事儿又长得顺眼的人,谁能不喜欢? 跟在车边的刘府管事感慨道,“以前子夜时,想见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只能去清平江的花楼或画舫上找寻。谁成想转过年,他竟身着官袍彻夜值守西城,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刘守成哼笑一声,“蠢材。姜枫若值守,该在西城兵马司衙门才是,他深更半夜出现在京兆府门口,跟值守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请大人明示。” “他这是专程等着本官呢,让本官知道孟家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刘守成感慨道,“姜冕死后,姜松没能耐撑起姜家,任谁都想踩姜家几脚。谁成想到转眼之间,名声烂透了的姜枫竟然站出来了。” 孟回舟对上姜冕,平;孟回舟对上姜松,孟回舟胜;孟回舟对上姜枫,伪君子对真小人,孟回舟必败无疑。 孟回舟不行了,孟家谁能与姜枫一争雌雄? 孟寻礼?刘守成不屑地哼了一声。 正文卷 第293章 秋斩 寒露,是二十四节气中秋季的第五个节气。时至寒露,天气由从凉爽向寒冷过渡,地面的露水将要凝结成霜。寒露又分为三候: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花。所以,寒露对于大周百姓来说,除了可赏枫叶、吃螃蟹、饮秋茶外,还可以齐聚菜市口围观一年一度的盛事:砍人头。 秋,刑官也,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秋后处斩犯人,合天道、顺节气。康安城南城门外当阳菜市口,一大早便有人来打扫清理干净,架起刑台。羁押在康安城各处衙门大牢中当斩的囚犯,将在巳时押出牢房,游街之后送至当阳菜市口行刑。 京兆府死囚牢内,狱卒送来的早饭为四菜一壶酒,香气弥漫。但囚犯们却无一点喜悦,因为这是他们的断头饭,吃完这一顿,他们将人头落地,奔赴黄泉地狱。这叫人怎高兴得起来? 面对断头饭,有人沉默,有人痛哭,有人暴跳如雷。 孟三抬手就掀翻了桌子,大声骂道,“爷不吃!你们这帮龟孙给爷等着,等我爹来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爷等着你!”狱卒手里的刑棍狠狠敲在铁护栏上,清脆地响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不过,爹你是见不着了,见你爷爷还容易点儿。” 到了这一刻,孟三真得慌了,他探手去抓狱卒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吼着“我爹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狱卒白了他一眼,“不想做饿死鬼就把地上的饭捡起来吃,再过半个时辰,也爷们就该给你们更衣,送你们上路了。” 孟三瘫坐在稻草上,口里喃喃地含着,“爷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被孟三的嚎叫折磨了数月的狱卒忽然弯腰,“孟三公子知道为啥要给你们更衣不?” 孟三依旧喃喃念叨着,“爷不会死的,该死的是姜二、是姜家,爷不会死的……” 狱卒阴森森地道,“不更衣扎紧裤腿,等你们上断头台吓得屙屎撒尿弄脏刑台,还得劳爷爷们费劲儿收拾!孟三公子要是条汉子,刽子手举起大砍刀时,你就别怂!” 杀人他看过很多次,每次都拍手叫好,与兄弟们评论哪个的血喷得远,哪个脑袋落地后眼睛嘴巴还会动。但这个被砍头的人现在要换做他自己了,孟三吓得魂都要飞了,“爷不会死的,爷不会死的……是姜二陷害爷,不让爷出牢房的,该死的是姜二……” 听到孟三开始说胡话,牢头苏江吩咐道,“把他下巴卸了。” “是。” 孟三的下巴被卸掉后,牢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吃饭吧唧嘴的声音。 秋斩是大事,京兆府尹张文江早早就给京兆府和五城衙门开会分派了差事。西城兵马司的差事是协助南城兵马司和羽林卫把守当阳菜市口。 羽林卫要布重兵,以防有人在路上或刑台上劫走犯人;南城兵马司的差官负责竖起人墙,维持秩序;姜二爷的任务是安抚现场百姓,以防百姓被人煽动闹事。 至于怎么安抚,张文江没有名言,只让姜二爷便宜行事。当阳菜市口每年寒露都会砍人头,姜二爷不好这一口,一次也没看过。这次有差事在身,也为了监督孟三不会被孟家人半路用替死鬼代替,姜二爷一大早便到了当阳菜市口,与各衙门的差官和羽林卫官兵打过招呼后,姜二爷便到了刑台正东方,稳稳站定。 站东方,一是因为紫气东来,可破煞气;二是刽子手也站在东边,有刽子手挡着,姜二爷就不用直面杀头的场面。 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觉得这事儿没劲儿!姜二爷握紧手里的桃骨扇,摸了摸扇尾挂的辟邪坠,心里才觉得踏实些。 金乌负日缓缓爬升,刑台渐渐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起来,彭伏九命南城兵马司的差官们以一臂举例拉开人墙,站在半人高的护栏内,以防百姓冲入刑场。 这些百姓中,有胆大来看热闹的,有苦主来看仇人掉脑袋的,还有来收尸的囚犯家眷。三种人三种面向三种心态,观之引人深思。 若严格算起来,姜二算是第二种,但他此时却一点也不兴奋。姜二爷很明白孟三犯的是死罪,他必须死,以震慑那些对姜家怀有恶意的小人。可他此时的心境,跟他射死姚岱山之前的心境很不一样。当时是害怕,现在是复杂。 彭伏九将姜二爷脸色不好,连忙递上一个香囊,低声道,“二爷嗅一嗅,兴许能好受点儿。” 姜二爷接过来放在鼻下,嗅到了带有松木清凉香气的瑞脑香,果然觉得舒适了些,轻声问道,“你媳妇和孩子可还好?” 彭伏九的媳妇海棠原是姜二爷身边的一等丫鬟,去年七月时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提起妻儿,彭伏九凶悍的脸上尽是傻笑,“好着呢,不过成儿他娘说让小人这两天不要回家,免得带什么不好的东西回去吓着孩子。” “成儿还小,确实该注意这些。”姜二爷自袖中掏出一个辟邪避煞符,“这个你带着。” 彭伏九连忙道,“二爷,小人带着呢。” “拿着吧,这是玄都观的归渺亲手画的。”姜二爷道。 玄都观观主归渺道长乃是康安法力最高深的道士,他的符可不是轻易能得的。彭伏九不客气了,连忙伸双手接过,“多谢二爷。” 姜二爷点头,便将姜宝从人群走了过来。彭伏九将有人来报事,立刻知趣地避到一旁。 姜宝到了近前,低声道,“京兆府的死囚犯们已经押出大牢进入天门街,孟家的马车也出柿丰巷了,付长春也出了刑部。” 刑部侍郎付长春乃本次秋斩的监斩官。姜二爷面容严肃地站起身,唤来今日随他前来的两个巡街副使冯子瑞和韩宏奎,“干活了!” 见到姜二爷站起身,围观的百姓们立刻骚动起来,目光皆随着姜二爷的脚步而动。 姜二爷目光扫视一圈,停在一个抱着坛子的,十岁上下的孩子身上。这孩子面容庄重地坐在木栏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刑台。 正文卷 第294章 好汉不提当年糗 这孩子年纪不大,小脸黄瘦,神情呆滞。他的衣裳虽补丁挨着补丁,但还算干净,头发也梳得整齐,应不是乞儿,看样子也不是来看热闹的。姜二爷招手唤过韩宏奎,用眼神示意他注意着这个孩子。 韩宏奎领命,派人专门盯着他。 巳时过半,各衙门的囚车游街过后,陆陆续续赶到当阳菜市口刑场。一身烂菜叶子臭鸡蛋的犯人被押上刑台跪好。随着犯人赶来的还有不少百姓,菜市口热闹起来,地上、墙上、房顶上甚至树上到处都是人。哭声、骂声、笑声和喧哗声不绝于耳。 京兆府的五辆囚车是最后到的,姜二爷一眼看到换了新衣梳了头的孟三。孟三也看到了一身官服的姜二,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沉静,一个麻木。 “儿啊……”被丫鬟扶着赶过来的孟母一声哽咽双泪流。 崔氏也嘤嘤哭泣,“夫君……” “爹爹……”孟雅媚和孟庭春齐声痛哭。 孟三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满是哀求地望着他娘。孟母见此,掩面无声痛哭。 孟三五人被押送上刑台后,此次秋斩的二十八名犯人全部到齐。姜二爷注意到那个抱坛子的孩子望着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囚犯掉眼泪。 监斩官刑部侍郎付常春赶到后,命人宣读这些人的罪行和判罚,以警示世人不可为恶。 之后,便是刑台上生死离别的时刻——犯人家眷上台,与犯人生离死别。 台上台下,尽是哭声。 孟母上台后,含泪唤了声,“儿啊。” 下巴被合上的孟三跪在地上大哭,“娘,儿不想死,儿害怕,儿不要死。” 孟母俯身抱住双手被绑的儿子,哽咽无言。崔氏跪在一边,为丈夫摆上酒菜。孟三一看这场面更加慌了,他挣脱开母亲的手,用身体撞翻酒菜,颤抖道,“不要,不要——父亲呢,儿要叫父亲!” “儿啊,是为娘没教好你,让你犯了国法。别怕,我儿先去一步,娘随后就来。”孟母哽咽着。 孟三不想死也怕死,他用头撞开母亲,跪着向姜二爬,却被持刀的刽子手押在地上。孟三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喊道,“姜二哥,枫哥,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小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让着你,你看在咱们一块长大的情分上,救救我吧——” 便在这时,孟雅媚和孟庭春也痛哭着跑向姜二爷,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二伯,二伯您就饶了我爹吧。侄儿(侄女)给二伯磕头了。二伯,二伯……” 谁也没想到孟三和孟家儿女会向姜二爷求饶,都转头看着这边,连付常春等人也望过来,想看姜枫会怎么做。 姜二爷料到孟家会使这一出,他抬袖颜面,正要把藏在袖子里的大蒜汁抹在眼周围掉几滴眼泪,却忽然听到有人含着哭腔喊道,“爹爹……” 留儿?姜二爷立刻拉下袖子,果然见他的小闺女被儿子牵着走了过来!姜二爷怒了,“你怎跑来了?” 见到姜留居然出现了,孟母的脸便是一沉。 姜留走向爹爹时,刻意从孟雅媚身边走过,孟雅媚果然果然抬手抓她的衣裳,“留儿妹妹,你放过我爹爹好不好……” 姜留停住,抬头问姜二爷,“爹爹,女儿想问孟三叔一句话,可以吗?” 姜二爷最不想闺女见到这等场面,皱紧眉头吓唬道,“莫闹,快回去!” 孟三借机喊道,“留儿,留儿,三叔在这儿,是三叔对不起你,你替三叔求求你爹,放过三叔好不好?” “孟三你是个男人就给老子闭嘴,你犯的是国法,国法岂能儿戏!”姜二爷怒道。 姜留转头,眼泪汪汪地望着孟三,“孟三叔为什么要让人抓留儿,还吩咐他们绝不能让留儿活着回到我爹身边?那些人有的说要把留儿的脑袋揪下来喂狼,还有说要把留儿卖进黑窑子。孟三叔,留儿一直想问您,留儿做了什么,让您这么恨留儿?” 场边台上的人都安静了,静静盯着姜留。将这小小的人儿抿着小嘴儿,一双大眼睛含满了泪珠,这小模样让人心疼得肝颤。 这么可爱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错了什么?孟三怎就下得去手要她的命?想到她被卖进黑窑子里会遭受的折磨,现场的人恨不得撕吧了孟三。 “孟寻真你个畜生!” “你该死!” “你去死!” 群情激奋中,孟雅媚立刻怒了她一把推开姜留,“能给我闭嘴!” 姜留被她推得一趔趄,若不是爹爹和哥哥扶着,她就要摔倒了。姜留顺势把头扎在爹爹怀里,抬小胳膊抱住他的腰。姜二爷心疼坏了,抱起她转身就往外走。 孟母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知道儿子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也断了。 姜二爷抱着闺女到了人群外才将她放下,沉着俊脸斥责道,“胡闹!谁让你来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姜留可怜巴巴地抬手握住父亲的衣袖,小声道,“女儿听说孟雅媚和孟庭春来了,怕您吃亏……” 老子准备的足足的,能吃什么亏!姜二爷气得不行。姜凌低声道,“是祖母怕您吃亏,让儿带着妹妹来的。父亲放心,儿这就带着妹妹回去。” 姜二爷将护身符掏出来几个塞进儿子和闺女手里,“快回去,抓几副去火压惊的药给留儿,莫吓坏了她。” “女儿用不到的,爹爹快去吧。”姜留立刻将护身符塞回父亲腰间,拉着哥哥往回走。 姜二爷看着孩子们上了马车,才回到刑台边。谁知他刚回来,便见那衣衫褴褛的囚犯转身给他磕头,高声道,“小人有一事想求二爷。” 这声音压过了孟家人的哭喊,姜二爷看着他身边的亲人只有一个满身补丁的孩子,便上前问,“你有何事?” 双手被绑在身后的犯人磕了个头,才道,“小人黎炎光,家住杞县鹿鸣山下鹿头村,世代以打猎为生。您贵人多忘事,许不记得了。五年前二爷到鹿鸣山打猎时,失手射伤了小人的爹黎武。二爷带人将我爹送回村,还在小人家吃了顿午饭,喝了我娘酿的高粱酒。” 众人…… 好汉不提当年糗,二爷现在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好不好! 正文卷 第295章 刀下留人 姜二爷还真记得这回事儿,“本官不是贵人,记性好得很。本官记得你爹为人豪爽,你娘酒酿得很好。” 众人…… 黎炎光哽咽道,“二爷,今年开春杞县富商刘金成的儿子刘灿带着人进山打猎,见小人的媳妇一个人在田里干活,就生了邪心上去调戏。我爹得了信过去阻拦伤了他的腿,他让人打死了我爹,我媳妇也……死了。小人从山里出来后到衙门告状,衙门老爷却说我媳妇勾引刘灿在先,我爹伤人在后,判要我家赔刘灿五十两银子治腿。小人家没银子,刘灿就带人去拆小人的家,小人气不过,用箭把他射死了。” 百姓听到这里一片哗然,义愤填膺,纷纷喊着黎炎光不该死。黎炎光身边跪着的孩子依旧抱着坛子,表情呆呆的。 刑部侍郎付常春怒喝道,“罪民黎炎光,你在刑部大堂之上可不是这么招供的。你以为刑场翻供就能脱罪么!” 眼看着群情激奋,姜二爷抬手止住众人的呼喊,转身向付常春拱手行礼,“伏大人,可否准许下官问他几句话? 此等情境之下,姜枫都问出口了,付常春只能点头。 “多谢大人。”姜二爷直起身,转身道,“黎炎光,你现在跟本官讲这些,是想干什么?” “小人被抓后,我娘和我儿子黎青相依为命。可我娘……我娘她老人家前几天也死了,小人再去后,我家就只剩这孩子了。小人不是想翻供,小人就是想让二爷知道小人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请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赏这孩子一口饭吃。”黎炎光说完,一声响过一声地磕着头。 他旁边的孩子抱着罐子,呆呆地望着姜二爷。此情此景,着实令人心酸。 姜二爷问黎青,“你抱的坛子里是什么?” 黎青开口了,声音木然道,“我奶奶临死之前吩咐,让我过来给我爹洗洗脸,让他干干净净地上路。” 有人喊道,“二爷,您答应他吧。” “二爷,小人愿意养着这个孩子。” “二爷,黎炎光是为父报仇,他罪不该死啊。” “……” 喊着喊着,群情再次激愤,姜二爷再次抬手止住众人的呼喊,与黎炎光道,“本官应下了。” “多谢二爷。”黎炎光连忙叫儿子跟他一起磕头。 付常春立刻道,“准备行刑。” 这一句话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刽子手身上,姜二爷则继续看着黎家父子,只见黎青打开罐子,捧着水给他爹洗脸。 “行刑!” 将刽子手举起刀,姜猴儿立刻将二爷拉下刑台,挡在身后。姜二爷闭上眼,眼前尽是黎青用他的小手捧水,给他爹洗脸的情景。、 听到刀落下人头滚动的声音,姜二爷一下就受不了了。他冲上台挡在黎炎光面前,他眼前是滴血的大刀,脚边是孟三的人头,身后是紧闭双眼等着被砍脑袋的黎炎光。 百姓见到姜二爷挡住了黎炎光,围观的百姓嗷嗷地叫了起来。南城兵马司指挥使高永虎无奈叹气,彭伏九吓得大气不敢出。姜宝和姜猴儿跟着冲过去,挡在姜二爷之前,直面鬼头刀。 姜猴儿的腿都是哆嗦的,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姜二爷也在发抖。 付常春拍案喝道,“大胆姜枫,你这是作甚?” 黎炎光睁开眼,发现姜二爷竟挡在自己面前,眼中瞪得溜圆,求生的念头一下就冲了上来。 一冲动就跑上来的姜二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抖,拱手行礼道,“黎炎光罪不至死,下官斗胆,请大人刀下留人。” “姜枫,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付常春气得翻白眼,死刑是由地方衙门报上案情文书后,由刑部判定、大理寺核准的,他姜枫不过是小小的六品五官,竟敢阻止行刑! 姜二爷哭的心都有了,弯腰行礼道,“下官知道。下官请大人刀下留人。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万岁以仁义治国,黎炎光一案有隐情,请大人……” “本官无此权!”付常春冷着脸道。 姜二爷躬身行礼,“下官知道。下官请大人容下官一个时辰,下官这就去大理寺,请萧大人请旨,重审此案。” 黎炎光连忙喊道,“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在杞县时,如果不按知县大人说的招供画押,知县大人就要抓草民的老娘和儿子。大人,草民冤枉啊——” “请大人开恩。”百姓们也跟着喊。 “请大人开恩。”百姓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以为姜枫会直接进宫面圣讨旨的付常春脸色终于好看了那么一点点,“也罢,本官身为刑部堂官,身负惩奸除恶之责。本官就给你一个时辰!” “多谢大人!”姜二爷躬身行礼后,就快步往外走,围观百姓纷纷为其让路。 姜二爷骑上得胜,往城门口飞奔而去,进城之后直奔大理寺。还没到大理寺,姜二爷就被京兆府尹张文江给拦住了。 张文江将姜二爷在场中纵马狂奔,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出了何事,你跑回来干什么?” 虽说时间紧急,姜二爷还是下马简洁将事情讲了一遍,“所以,下官这就去大理寺,请萧大人请旨重审黎炎光杀人案。” “你……你……”张文江气得手指头都抖了,“本府派你去什么?!” 姜二爷委屈地擦着汗,“大人,下官也是一时冲动……” 你冲动个头啊!你想过黎炎光说的是真是假没有?你就敢站出来阻止行刑!张文江跺了跺脚,“萧大人去了庆文殿,你……你给本府滚!” “多谢大人。”姜二爷抱拳,翻身上马,直奔皇城而去。 庆文殿内,阁老黄通、杜海安正在与萧峻平议事,听差官报说姜枫来了,都感到有些诧异。 萧峻平问道,“他真的是要见本官?”不是将万岁? “是。”差官拱手。 杜海安笑道,“姜枫急急赶来,应有要事。萧大人不妨将他叫进来问问。” 萧峻平拱手称是。 待满头大汗的姜二爷走进来道明原委,萧峻平比张文江还想骂人。不过还不等他说话,黄通便发话了,“姜枫,你来。” 黄通将姜二爷叫到内室,低声问道,“你跟老夫说句实话,老夫便帮你这一次。” 姜二爷已经料到他要问什么了,“阁老想问什么?” 黄通问道,“姜凌是不是任安寒的孙子?” 正文卷 第296章 发脾气没有 黄隶几次邀他携子同游时,姜二爷就明白黄家想探查儿子的真实身世。他也跟裘叔商量过对策,任家的对头是肃州的蒋锦宗,京中可能会有蒋锦宗同党,但绝不会是黄家。 告诉黄家,亦无不可。所以姜二爷直接点头,“是。” 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干脆,黄通接着问,“你为何庇护任家后代?” 姜二爷如实道,“是有人托下官照顾他到成年,下官无法推脱才接手的。” “何人?” 姜二爷直接将“罪魁祸首”提溜出来,“程济。下官带着女儿去找他看病时,姜凌也在他那治毒,赶巧遇上了。” “治毒?”黄头皱起眉头。 黄通纵横沙场数十年,如今又久居告慰,眉头皱起来时甚是唬人,不过姜二爷却丝毫不惧。他擦着汗道,“凌儿的事儿回头下官再向阁老详细讲,付常春大人只给了下官一个时辰的功夫,请阁老帮下官说个情。” 黄通点头,迈步出去吩咐萧峻平,“人命关天,不可儿戏。既然此案另有隐情,定当驳回重审,杜大人以为如何?” 杜海安点头,“黄大人所言极是。” 黄通道,“萧大人,你即刻令人持大理寺令牌赶往法场,令付常春将案犯押回刑部,刑部与大理寺同审此案。” “卑职尊命。”萧峻平自腰间摘下大理寺令牌,正要出去交给衙差,却见姜枫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萧峻平…… 杜海安笑道,“时间紧急,姜大人可否带人再走一遭,前去传令?” “是!”姜二爷喜笑颜开,上前双手接过萧峻平的令牌,“请三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要让康安百姓知道诸位大人的恩德和慈悲。” 看着姜枫快步走出去,萧峻平气笑了,“这人……真是……” 杜海安赞道,“万岁慧眼识珠,姜枫做事虽有失稳妥,但确实心怀百姓,有赤子之心。为官者若都能如此,百姓幸甚,大周幸甚。” 别人幸甚不幸甚萧峻平不知道,但他知道张文江一定不幸甚。萧峻平抬起衣袖,“二位大人,卑职先行告退。” 待萧峻平走后,杜海安问道,“黄老,依您看,萧大人此行何往?” 黄通呵呵,“以他的性子,定是去找张文江吵架了。” 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核准死刑的案子,却被京兆府的姜枫在刑场拦下,纵马狂奔至皇城求令刀下留人,这是当着全城百姓和文武官员的面打了大理寺和刑部的脸,万岁也会很快得到消息,下次早朝之上,大理寺和刑部失察之罪是担定了。萧峻平官职比姜枫高太多,不好跟姜枫吵吵。但他肯定不会放过张文江。 杜海安也笑了,“萧大人也是个妙人。黄老您看,是您去宣德殿一趟,还是下官去?” 文庆殿在紧急时刻,有权便宜行事,但过后还是要进宫禀告一声的。黄通站起身,“老夫待得乏了,去宫里走一圈。” “有劳黄老。”杜海安点头。 黄通踱步走向皇宫时,得胜已载着姜二爷出了皇城,顺着天街赶往南城门。 张文江没想到姜枫这么快就出来了,立刻让捕头上前拦住他,查问情况。 姜枫下马亮出令牌,笑道,“萧大人正在文庆殿与黄阁老、杜阁老议事,听闻此事后,两位阁老和萧大人都觉得应该将此案驳回重审,特命下官即刻前去传令。” 张文江疑惑,“萧峻平没发脾气?” “没有。”姜二爷回复。 “既然如此,你快去传令,莫耽搁了时辰。”张文江看着姜枫走远后,立刻对捕头任大力道,“最近天气寒冷,也不知京畿各县百姓御寒衣物准备得如何。你即刻随本府出城视察。” “是!”任大力虽不晓得他家大人为何出城,但却感受到了大人语气里的紧迫性,立刻请大人上车,赶往最近的城门。 姜二爷奔到当阳刑场,将大理寺的令牌交到付常春手中时,苦候多时的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声和掌声。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黎炎光跪在血泊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知道他爹不会被砍头的黎青把罐子刚在地上,抱着他爹的脖子大哭。 在百姓们的呼喊声中,付常春压低声音问姜枫,“两位阁老怎么说的,萧大人发没发脾气?” 姜二爷恭敬地将两位阁老的话转告,然后道,“萧大人没有发脾气,还笑了。” 萧峻平居然笑了?付常春忽觉背后一阵发凉。但看着姜枫脸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汗珠子,付常春又觉得暖了过来。 回想往事,付常春感慨道,“你小时候体弱多病,读书和做事都被耽搁了,着实令人惋惜。你近两年发奋图强,中进士,入西城衙门,心怀百姓,做事方法不拘一格。如今看来,姜家最得文定公真传的,不是你父也不是你兄,乃是你姜枫。” 姜二爷的祖父被先帝赞勤政为民,安定一方,死后被追封文定公。 姜二爷躬身行礼,真诚道,“若不是付叔深明大义,冒着风险将斩刑延后一个时辰,侄儿做什么都是枉然。若说此案驳回重审,功劳最大的是您,是心怀百姓的两位阁老、查案求真的萧大人,侄儿不敢抢下这份功劳,到了万岁面前,侄儿也会表明您的功绩。” 付常春笑了,别的且不论,就姜枫这张嘴,绝对是青出于蓝了,“老夫回去复命,你带人善后,打扫刑场。” “是。” 送走付常春后,姜猴儿立刻用汗巾给二爷擦汗,姜宝递上水壶。姜二爷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半壶水,长长出了一口气。 又被押上囚车的黎炎光不住给姜二爷磕头,谢他的救命之恩。姜二爷摆摆手,“这案子已经上达天听,你去了刑部照实讲,该罚的一个也跑不了。不过你若糊涂听人吓唬讲假话,爷就弄死你儿子!” “二爷放心,小人就是被打碎满口牙,也会说实话。”黎炎光鼻涕眼泪直流。 待他走后,姜二爷又劝散了激动的百姓,与南城和羽林卫的兄弟们告辞准备回城时,发现黎炎光的儿子黎青居然抱着罐子跟在自己身后。 姜二爷挑挑眉,“你跟着爷作甚?” 黎青抱紧罐子,认真道,“我爹说,跟紧二爷才能活。” 正文卷 第297章 传家的酒坛子 儿子奉命出门去当阳菜市口监斩时,姜老夫人很担心,怕他被吓着,怕他被煞气冲撞了;得知孟回舟的婆娘携儿媳和孙辈赶过去时,姜老夫人担心儿子吃亏,立刻让最机灵的孙子带着六丫头赶过去为儿子解围;孙女刚回来,姜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听说儿子竟站在站在血泊里救人,她的担忧胜过骄傲。好不容易平安救下死囚犯平安归来时,姜老夫人却又生气了。 她沉着脸骂道,“别人家的儿子,你左拉一个又扯一个,你自己的儿子在哪儿,啊?!” “凌儿在西院呢。”笑得格外灿烂的姜二爷,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衣领,“娘看,儿的衣裳都湿透了,儿从明德门到文庆殿跑了一个来回,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厉害不?” 姜老夫人心疼了,立刻让儿子去沐浴更衣,“多放些艾叶去晦气。” 待儿子走后,姜老夫人越想越激动,干脆到佛堂焚香,将儿子刑场救人的事告诉丈夫。她儿子,真是出息了。 姜二爷沐浴更衣,立刻寻找儿女们炫耀今日的英雄壮举,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便皱眉问道,“少爷和姑娘们呢?” 姜猴儿递过手巾,“三姑娘在给您准备午膳,少爷和六姑娘去前院看黎青了。” 黎青能比你们的老子好看?!姜二爷哼了一声,去前院抓人。姜猴儿拿着手巾在后边追,“天凉了,二爷擦干头发出去,着了风会头疼的。不想擦就戴顶帽子也好,您受凉老夫人会担心的。” “啰嗦!”姜二爷随手把如墨长发向后一拢,抓了顶儒巾扣上,大步向外走去。 待他赶到前院东厢耳房,便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桌边看黎青吃东西。黎青也梳洗过后,换了件小厮的衣裳,瘦得快要脱形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大得吓人。 见到姜二爷,黎青立刻站起来给他行礼。姜二爷让他不必客气,叮嘱道,“饭吃七成饱,吃多了伤伤肠胃,吃完歇会儿该吃晚膳了。” “是。”黎青也不知道七成饱是多少,不过他在家时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这一顿吃完后,晚上肯定是吃不下了。 将爹爹盯着自己,姜留立刻笑道,“爹爹饿不饿?姐姐给您做饭呢,咱们回去吃吧?” 难为你还记得为父的肚子!姜二爷白了闺女一眼,转身往外走。黎青也跟了出来,姜二爷回头吩咐道,“你在这屋里睡,门外有人保护,只要你不出府,就不会有事。” “是。”黎青站在门内,看着姜二爷拉着他的闺女走了。他听奶奶说过姜二爷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但是 待到了二进院,姜留抬头看着她爹笑。姜二爷哼了一声,“看路!” “姐姐在给爹爹做面,女儿和哥哥帮爹爹照顾黎青,爹爹只管休息就好。”姜留软糯糯地道,爹爹今日的所作所为,让姜留由衷骄傲。 姜二爷嘴角弯起了嘴角,说出的话却是满气人的,“黎青有的是人照看,用不到你。” 说罢姜二爷又扫了儿子一眼,“你明天滚去书院读书。” 父亲还在气他带着妹妹去刑场的事呢,姜凌老老实实地应了,“是。” 哥哥挨骂了,姜留拉住他的手与父亲一起往回走,“爹爹你知道吗?” “你还什么都没说,爹当然不知道。” 姜留…… “爹爹,黎青抱的那个坛子,是您当年去黎家蹭饭……用饭饮酒时装酒的那个酒坛,黎青的奶奶把这个酒坛当宝贝收着。爹爹被封为谪仙,又中了进士后,黎奶奶便把这个坛子当传家宝了。刘家人去打砸黎家时,其他酒坛子都被打碎了,只有这个被藏着的坛子保存了下来。黎奶奶去世前叮嘱黎青,让他霜降时用这个坛子装水给他爹净面,好保佑他爹洗脱苦难。黎青抱着这个坛子走了好几天,才从杞县走到康安城……” 姜留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姜凌握紧了妹妹的手,劝道,“妹妹不哭,父亲救下了黎炎光,黎青还有父亲,等案子结了他们就能好好过活了。” 姜留轻声问爹爹,“爹爹,黎炎光能活着出来吧?” 听不到爹爹说话,姜留扬起小脸,见到她爹一脸严肃地望着前方,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姜二爷停住,放开闺女的手,“你们俩先回去,为父出去一趟。” 姜留连忙道,“爹爹还没用午膳呢。” 姜二爷摆摆手,“留着晚上回来再用。” 姜猴儿在后边追赶,“二爷,您的头发还没束好呢。” 望着爹爹的月白长袍与墨色长发随风翻动的背影,姜留有些担忧,“哥,你说黎炎光会出事么?” 姜凌回道,“寻常百姓进了衙门,少不得要脱一层皮。父亲这么急着赶去,应是想让黎炎光少吃些苦头吧,妹妹放心,他会活着出来的。” 一阵秋风吹过,姜留感到了入骨的寒意。这是一个皇权至上不讲人权的年代,若不想被人鱼肉,就得变强,变强,再变强。 见妹妹被吓到了,姜凌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妹妹别怕,有父亲在,不会有事儿的。就是父亲不去,黎炎光还年轻,受些皮肉之苦出来养养,也能养过来的。” 姜留应了一声,心里的寒意褪去郁闷劲儿却蹿了起来,“哥,你又长个了。” 姜凌刚翘起嘴角,就听妹妹又道,“还是雄子哥好,他长得跟我一样慢。” 姜凌皱起眉头,将妹妹送回西院后,转身就往外走。姜留以为哥哥去读书,便自己去找姐姐。 姜凌出了姜府,直奔千牛卫大营。郭静平入千牛卫后还未正式当差,一直在营中操练。姜凌在千牛卫大营外掏出书读到金乌西坠,才等到郭静平从千牛卫大营里走了出来。 郭静平见到姜凌,甚是开心,“凌儿怎跑这来了?” 姜凌一脸认真道,“侄儿在家养病多日,近日身体好了,便出来跑跑,疏松筋骨。” 郭静平赞许点头,“多跑跑不得病,这方面你比雄子做得好多了。” 姜凌随着郭叔的话道,“郭叔也该让雄子多跑跑,拉伸筋骨,这样才能长得快。雄子九岁,该长个了。” 姜财…… 郭静平乐呵呵的,“你说的有道理,回去我就让他跟着操练。我刚听营里的兄弟们说,你爹今天又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姜凌替父亲客气道,“郭叔谬赞了,我父亲只是做了他的份内之事。” 郭静平搂着比儿子高了半头的姜凌笑道,“走,叔送你回去,顺便听你爹讲讲今天的事儿,省得他没地儿说,憋坏了。” 正文卷 第298章 傻不傻 郭静平到姜槐松下了两盘象棋,姜二爷才赶了回来,进屋跟郭静平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嚷累。 姜槐上前给他哥捏了捏肩膀,“二哥用饭了没?” “前后用了两顿。”姜二爷苦哈哈地道。 姜槐立刻吩咐人给二哥准备山楂茶消食,“千亭特意过来等着二哥一起用饭,不如二哥吃茶,小弟陪着千亭用饭?” 千亭是郭静平的表字。郭静平本只有名并无字,他娶了新妇回京时,他媳妇给他娶了一个,意为郭静平自清溪至康安,一路历经上千亭台。 姜二爷点头,“大哥也快回来了,咱们一块吃。” 郭静平笑问,“二哥出去不足两个时辰,怎就用了两顿饭?” 姜二爷长叹一声,“我今日干了件大事。你也知我做事素来有头有尾,头开得惊天动地,尾不能草草了之,我方才是去收尾了。” 郭静平非常配合地问,“二哥给小弟讲讲呗,小弟天天被关在千牛卫大营了,快成瞎子聋子了。” 姜二爷美滋滋接过三弟递过来的山楂茶,开始讲他今日尸山血海中救人的壮举。直到饭菜上桌,才被大哥姜松叫停,“换大麦茶,先讲别的,这个待饭后再讲。” 姜二爷听话地掀到下一篇,讲他为何去刑部,“黎炎光说他杀的杞县刘姓富商之子,而杞县知县还明目张胆地包庇这姓刘的。我就想着这户姓刘的,必定不只是一般的商户!你们猜他是谁家的亲戚?” “谁家的?”郭静平和姜槐齐声追问。 姜二爷卖官司,“你们想想,咱们康安哪位刘姓官员祖籍京畿杞县?” 刘是大姓,康安姓刘的不少。看二哥的表情带着幸灾乐祸,郭静平便问道,“邑江候刘家?” 姜二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郭静平,“你去千牛卫多久了?” “半个月。”郭静平老老实实道。 姜二爷想揍他,“什么半个月!你去千牛卫的文书六月初就下来了,至今已经三个半月!刘继是从千牛卫发的家,你在千牛卫待了三个半月,竟连刘继老家是哪的都没摸清?!” 郭静平傻笑,姜松瞪眼,“你尽说些胡话!千亭得了调令就回乡了,回来才几日?再说他去千牛卫是当差,又不是被户部派去查户籍,怎会知道这些闲事。” 姜二爷被大哥一骂,立刻老实了。 姜槐立刻打圆场,“既然不是邑江候,那就是大理寺少卿刘守成?” “对了!”姜二爷美滋滋饮了一口新换的大麦茶,“我在刑场是就想过,杞县就在京畿,天子眼皮底下!黎炎光一案居然顺利过了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三关,以黎炎光死刑结案,杞县黎家的靠山必定在这三个衙门之中,且手握实权。今天后晌到了刑部一打听,果然!刘守成祖籍杞县!” 姜松皱起眉头,“你既想到了这一点,怎还上刑台救黎炎光?” 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大周虽在立法上以重刑威慑百姓,涉及到死刑的罪名有五百余个,但周天子以“仁”治国,尊崇儒家仁政,将重视人命、慎重刑罚当作一种美德,是以在量刑时“立法之制严,用法之情恕“,叛死刑是极为慎重的一件事。 按大周律法,判处死刑的案件需经奏谳、复核,只有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被处以斩刑。是以景隆四年京兆区即康安城及周边十二县被判处死刑并被秋斩的,也才二十八人。 黎炎光之父、妻皆死于刘灿之手,之后刘灿咄咄逼人打砸黎家,黎炎光忍无可忍杀之,这本就不在十恶不赦之列,不应判处斩刑,但经几番奏谳、复核,最后却被推上了刑台。 若黎炎光翻供成功,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三衙门都得担上失察失职之罪,其中罪责最重的是大理寺,莫说天子之怒,就是御史的口水都得把他们淹死! 姜二爷身为京兆府下衙官,被派去监斩却登台救人,这就等于自己拆自己的台,虽会被百姓歌功颂德几声,但在百官看来都是极不识时务的。 所以姜二爷登刑台救人的消息传到六部衙门后,礼部官员个个口头上向姜松称赞姜二爷心怀百姓,但姜松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他看来,极为精明的二弟不该办这样的傻事。 大哥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姜二爷岂会不知?他苦笑几声,说了实话,“大哥,三弟,千亭,当时我也不想管的。可听到人头落地的声音,想到黎青一滴眼泪也不落地跪在刑台上给他爹洗脸的场景,我的腿就不听自己的使唤,自己跳上去了。” 三人沉默,姜松拍了拍二弟的肩膀,“你就是心太软了。”当官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 “二哥是菩萨心肠,真真正正的大善人。”郭静平真心实意道。 姜槐给二哥续茶,脸上带着担忧。 姜二爷叹了口气,“好人不长命啊,我从来就不想当好人。” “胡说什么!”姜松瞪眼。 姜二爷立刻改口,“我与人为善得天佑,必定跟大哥、三弟一起长命百岁!” 郭静平…… “千亭也长命百岁!” 郭静平憨笑,“小弟比二哥差远了,能活八十就知足了。” 众人…… 这一打岔,屋内的气氛又缓和过来。姜二爷接着道,“刑部必不想黎炎光翻供,他翻供对任何人都没好处,所以他的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我本想着,让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出出气,黎炎光虽吃些苦头但能留下一条命也不亏。但听留儿说黎青今日抱来的坛子,是五年前我去黎家吃酒时用的那个,我想着我与黎家也算缘分不浅,想帮黎炎光这一把,让他囫囵着从刑部大牢走出来。” “二哥去找了刑部哪位大人?”郭静平好奇问道。 姜二爷摇头,“县官不如现管,这种事不能找当官的,得找行刑的。你二哥我放下身价,请刑部的捕快、掌固、衙差、牢头、狱卒们吃了酒送了银子。这些人才是关键,因为一棍子下去是皮开肉绽还是骨断筋折,全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郭静平再问,“如果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们非要用重刑废了黎炎光,这些人也不得不从命吧?” 姜二爷乐了,“现在这案子备受瞩目,他们哪个敢明目张胆地下这个命令?如果真有人自己作死下令,刑部差官也会给爷送信,让爷想办法应对。爷在康安这三十年,可不是白混的!” 正文卷 第299章 顶缸 接下来,姜二爷便眉飞色舞地讲他如何骑着他心爱的得胜,从南城到北城,如何拿到萧峻平的令牌,如何救下黎炎光,姜槐和郭静平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配合地夸奖几句。 待郭静平走后,姜松才问二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打算这么办。”姜二爷往前一倾,姜松和姜槐也向前倾身,兄弟仨几乎要头碰头了,姜二爷才接着道,“借此一事,断了刘守成、孟回舟和孟二的前途!” 姜槐的眼睛一亮,“说实话,二哥你是不是听到黎炎光说起杞县刘家时,就有这个打算了?” 这……还真不是。不过姜二爷才不肯承认呢,他得意洋洋地点头,“知我者,三弟也。” 姜松低声道,“此时怕是不易。” “是不易,但事在人为。这次成与不成,咱们都没有损失。”姜二爷压低声音,“孟回舟在刑部多年,党羽甚多,孟二在大理寺也搭上了不少人脉,这一句就算断不了他们的人脉,咱们也要给他们划上几刀。” 孟三的人头已经落地,隔壁孟家哭嚎不止,两家彻底决裂绝,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断了孟家的活路,姜二爷才能安心。 姜松面色凝重,“杞县刘氏涉案,刘守成定摘不干净,孟回舟老奸巨猾,逮住他不容易。” 姜槐也点头,“大哥说得在理。” 姜二爷笑了,“刘守成老奸巨猾,这案子他定不会亲自插手,甚至他都不会开口,大哥三弟,你们说,谁会有这眼力,帮他抹平此事?” “二哥是说孟二?”姜槐试问。 “不错。”姜二爷点头,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晃悠着二郎腿道,“孟二自诩聪明过人,善钻营,这些年在大理寺混得如鱼得水。他巴结不上萧峻平,便一直抱着刘守成的大腿。这几年,他可没少帮刘守成做事。” “因为孟三的案子,孟家定没少求刘守成,连孟雅娇他们都舍出去了!”姜槐道。 “若不是撞上我,黎炎光一案就不算大事儿,孟二得知此案后,主动帮刘氏族人压下案子的可能性不小。大理寺他压得住,刑部靠谁压?”姜二爷再问。 姜槐立刻道,“孟回舟!” “不错。”姜二爷翘起嘴角。 “啪!”姜松一巴掌扇在二弟翘起的腿上,“腿放下坐好,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亏你还是一衙主事呢。” 一时得意忘形的姜二爷乖乖放下腿坐好后,姜松才接着道,“二弟说得很有道理,孟回舟在刑部十几年,又当了几个月的刑部尚书,压下这个案子对他来说也是小事一桩。若是我猜得不差,压下这个案子的应该是安云昌。” 说到这里,姜松叹了口气,“若是如此,安云昌可能会很快找上咱们。” 安云昌是父亲的好友,多年的同僚。姜家出事后,安云昌站在了孟回舟一边,与姜家断了往来,但是他也未对姜家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若他找来,当如何是好? 姜松有些为难。 姜二爷却满不在乎,“他若找来,大哥尽管一推二六五,这件事咱们管不了。他身为朝廷命官,敢做下这样的事就该料到事情败露之后该承担的恶果。” 姜松点头,他明白二弟的意思,只是,“这一桩,二弟把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的官员都得罪了,遭人记恨。” 姜槐想到这一点,也觉得心情沉重。 姜二爷则道,“我本也没想出这个头。既然出了,那就把事情往孟家身上引。我就是要让他们看明白,站在孟家一边就是跟姜家为敌,不管你是大理寺少卿还是刑部侍郎,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遭人嫉是庸才,从小到大嫉恨我的人得数不过来,再多他们几个又何妨?” 姜二爷说到这里,又飘了,“只要咱够本事,他们能奈我何?心里再嫉恨,当着面他们也是得冲爷笑!” 姜松瞪了二弟一眼,“韬光养晦,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姜二爷坐好,敛容,不过却偷偷冲三弟眨了眨右眼,姜槐低头闷笑。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办了。姜松思索片刻道,“接下来不管谁找咱们,都要以礼应对,不可狂妄。黎炎光一案会不会牵扯到孟家还不好说,但是咱们可以把事情往他们身上引一引。御史台那边,得找人放点风声。” 姜槐道,“这个小弟去办,御史台的御史们耳朵长着呢,只要风声在坊巷中传开,他们就会咬住不放。” 御史上死谏帝王,下监查百僚,以血溅朝堂名流青史为荣。御史间攀比的是一年递上去多少状子,告倒多少个贪官污吏,这帮人不怕死,是连帝王都头疼的一群人。但历代帝王都明白御史乃是帝王之耳,所以他们再烦再头疼,也不会砍掉自己的双耳。 姜松点头,“小心些,莫让人追到咱们头上。至于大理寺和刑部内,便不用咱们插手了,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的位子有的是人盯着。二弟,你决不可四处张扬,一定要收敛,低调!” “是。”姜二爷知道大哥怕他树大招风,点头应下。 姜槐追问,“二哥,大理寺是刘守成和孟二,刑部是安云昌,那京兆府呢,京兆府是谁经的手?” 姜二爷翘起嘴角,“廖纲。” 姜槐闻言,也不厚道地笑了。 “廖纲是死不了,但这回他得脱层皮。”姜二爷想到廖纲挨揍,心中甚是舒畅。 庆安侯府内,庆安侯廖雪丰拿着家法,怒骂廖纲,“逆子!为父豁出老脸求丁海全和张文江,才将你塞入京兆府,你说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廖纲跪在地上解释着,“父亲息怒,此案儿真的不知情啊……” 啪!庆安侯手里的竹板狠狠落在儿子的背上肉最厚的地方,“不知情?不知情你就敢在陈案文书上签章?你不签章,这案子能送到刑部去么?!” 廖纲哭丧着脸,“每日送上来的结案文书都有一大摞,儿哪能一本本地看……” 啪!庆安侯又是一板子,“旁的案子也就罢了,叛斩刑的命案你竟都不看!” 啪!第三板子,庆安侯怒吼道,“你若赶得上你大哥一半,为父也能多活几年!当时是怎么回事儿,你一五一十地给为父讲来!” “是。”廖纲挂着鼻涕眼泪,一点点回忆当时的情形,“杞县知县郑仲礼亲自将结案文书送过来,跟儿说黎炎光罪大恶极逞凶杀害刘守成的亲侄儿……” 庆安侯立刻抓住重点,“是郑仲礼亲口跟你说的?” “是!”廖纲用力点头。 庆安侯的主板又抬了起来,吓得廖纲一哆嗦,却发现父亲将竹板轻轻落在掌中,一脸思量。廖纲偷偷出了一口气,小声问道,“父亲,这事怪郑仲礼,对吧?” 啪!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正事儿指望不上你,这会儿你倒有主意了!莫说你大哥,但凡你有姜枫一半的本事,为父也不至于年过六十还要豁出老脸去求人为你脱罪!” 这下打得真疼,廖纲的眼泪都被打下来了。姜二,你给爷等着! 正文卷 第300章 你随便 姜家兄弟们安睡后,一墙之隔的孟家父子还在书房议事。 一贯沉稳的孟二有些气急败坏,“杀人不过头点地,姜留安然无恙,姜家杀了三弟还不罢手,非要把咱们赶尽杀绝。姜枫一定早就盯上黎炎光,就等着演刑场救人的把戏呢!父亲,这次是儿疏忽了,早知姜枫有此盘算,儿就该早早把黎炎光杀了!” 孟回舟的脸比儿子的还难看,“姜枫是何时注意到黎炎光的?” 这也是让孟二疑惑的一点,看押黎炎光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姜二的手是什么时候伸进来的,又是谁背叛了自己?孟二现在看谁都可疑! 孟回舟掐了掐眉心,“下次早朝之上,万岁必定会问起此事。张文江避到了城外,廖纲有安庆侯为他开脱,付常春必定会将罪责推到安云昌身上,大理寺那边,刘守成八成会让你顶罪,你得尽快想个脱身之策。磨勘在即,决不能因小失大。” 这件事他陷得太深,脱罪谈何容易。孟二眸子里尽是疯狂,“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黎炎光永远闭嘴,咱们不如……” 孟回舟严厉打断儿子,“不可。” “为何不可?当年肃州案不就是……” “此案才牵扯几人,岂能跟肃州大案相提并论?”孟回舟紧锁眉头,“还不到那一步。再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古语有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如今却是三月河东,三月河西。 自姜冕之死开始,孟姜两家几番博弈,天地轮转,如今站在高处的不是五品的刑部郎中孟回舟,亦不是五品的礼部郎中姜松,而是六品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姜枫。 无论孟家想走谁的门道,都能看到姜枫骑马溜达,美其名曰:巡查街道。 在西城也就罢了,孟二从东城安邑坊邑江候府出来后走了没几步,竟也遇到了姜二! 他气急,“此处是东城!” 正给他心爱的得胜编辫子的姜二爷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道,“告诉你也无妨,京兆尹大人出城之前,命本使代他巡视五城。” 爷信你个鬼!孟二气得脸色铁青,“姜枫,你一定要做这么绝么?” “是呢。每一条街道,爷都要巡视。”姜二爷一不小心揪下了得胜一根鬃毛,便顺势用马鬃挖了挖耳朵。如此不羁无赖的动作,却让偷偷跟在身后的姑娘看得面红耳赤。 孟二不敢跟他硬碰硬,只得怒甩袍袖,转身离去。 邑江候世子刘承冷冰冰地看着人无赖马更矬的姜枫,质问道,“黎炎光只是你的棋子吧?” 得胜的鬃毛掺着红绸,被姜二爷分左右编成了两条辫6子,模样俊俏极了。姜二爷满意抬头,懒洋洋地道,“你说是便是吧。” 本世子就是知道你救黎炎光是假,对付孟家是真!刘承阴沉着小白脸,“你就不怕本世子将你的话带到圣前么!” 告到万岁跟前?你想怎么说?姜二爷邪魅一笑,“你随便啊。” 看着被他迷倒的一群蠢妇,刘承火气往上涌,甩袖回府。 姜二爷满城招摇了一日,京中很多人便开始传,说姜二爷刑场救下黎炎光是为了对付孟家。因为黎炎光杀了大理寺少卿的侄子后,孟家为了讨好刘守成,罔顾国法叛了他斩刑。 街上的传言传得有模有样,廖纲、安云昌和刘守成都要把孟家恨透了。 六部衙门议论纷纷,再遇到姜松时,提起的便不是他二弟很傻很天真,而是他二弟青出于蓝。对于这样的转变,姜松依旧是谦虚应着,“他就是小孩子心性,胡闹而已。” 众人呵呵,能把玩死孟家父子的小孩儿,他们惹不起。 姜二爷顶着京兆尹的名义在康安城四处闲逛时。邀请姜家姑娘们赏花听琴的帖子如雪片般飞到姜老夫人手中。 大孙女出嫁在即,大儿媳准备送亲的事,三儿媳挺着大肚子帮忙操持,嫁出去的女儿姜平蓝也回来帮忙了,姜老夫人这才有空带着四个孙女出去赴了几场推脱不得的宴会,便以要准备大孙女的婚事为由,将请帖都婉拒了。 陪着祖母去嘉顺王府、护国公府、黄阁老府等府邸转悠了几天后,姜留真心不想出门了,这几天她陪笑陪得脸都酸了,听别人夸奖她长得漂亮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她是长得漂亮,但也才八岁啊,她们一个个地用挑儿媳妇、孙媳妇的目光打量她,着实令她招架不住。 莫说八岁,就是十八岁,她也不想嫁!姜留躺在大姐的床上踢了踢腿,翻了个身。 她这猫儿般的动作把姜慕容看笑了,“留儿有什么烦心事?” “留儿舍不得大姐姐。”姜留托着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大姐。 姜慕容鼻子一酸,“我也舍不得你们,你们以后出去玩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可要记得给姐姐写信讲一讲。” 李家虽在祖籍太康老宅内操办婚礼,但姜慕容嫁过去后,很快就要跟着丈夫赶往绍兴了。这一去,再见便不知何年何月。 姜慕锦立刻点头,“大姐想吃什么就给我们来信,我们买了给你送过去。” “好。”姜慕容抽抽鼻子,满心舍不得。 正这时,景秀进来传话,“新昌坊安老夫人带着三位姑娘过来了,老夫人请姑娘们去北院。” 安老夫人?姜留面带疑惑。姜慕燕拉着妹妹往外走,小声道,“安家祖父在刑部任侍郎。” 这一句话,姜留便明白了,新昌坊安家就是刑部市场安云昌家。安云昌与她的祖父姜冕、孟家的孟回舟同衙为官多年,祖父死前,姜安两家常有往来。祖父去世后不久,安云昌升任刑部侍郎,两家渐渐断了往来。 安家女眷忽然登门,定是为了康安人人热议的黎炎光一案,姜留好奇她们要怎么张这个嘴。 到了北院,姜家五姐妹见祖母神色疏离,便立刻心领神会地拉着安家老夫人和三位姑娘东拉西扯,不让她们往正题上引。 带着丈夫的嘱托,厚着脸皮重登安老夫人给孙女使眼色,安三姑娘站起来笑着问姜老夫人,“祖母,琼儿可以去看看花园池子里的锦鲤么,琼儿多日不来,鲤鱼都长大了吧?” 姜老夫人正欲点头,却见刘婆子满面喜气地快步走进来,“老夫人,万岁下旨要召见二爷,二爷派人回来取官服。” 正文卷 第301章 原有又三 听到万岁下旨召见姜枫,安老夫人紧张地站了起来,却发现姜家人从上到下都很平静,好似这不是什么大事。她讪讪地整理袍袖衣裙,又重新坐回位子上。 姜老夫人似是未瞧见她的失态,只吩咐三孙女,“你回去将官服包好,该带的都带上。” “是。”姜慕燕沉稳地应了,挺直腰杆走了出去。 “这样的大事,竟只让燕儿去?”安老夫人感叹道,“枫儿媳妇去了有三年了吧?嫂子怎还不给他……” 不等安老夫人说完,姜老夫人便道,“让燕儿去是因为你来了,我不好亲自过去。当着孩子们的面,咱们不说这些。” “嫂子说得是。”安老夫人有些尴尬,转头见姜枫的小闺女姜留正看着自己。几年不见,这孩子长开了,真跟换了个人一样,清灵的眸子,无可挑剔的五官,怎么看怎么招人稀罕。以她模样和她爹现如今的声名,这孩子便是王侯将相家都嫁得。若姜家舍得,皇宫她都进得去,如果能入了万岁的眼…… 安老夫人的心又是一颤,冲着姜留笑得越发和气了。 见她对自己笑,姜留也笑,她粉嫩的小脸若桃花绽放,任是深秋也让人觉得暖意融融,安老夫人看得揪心,笑容撑不住了。 见安老夫人难受,姜留心里就舒坦了。祖父去世,安云昌出任刑部侍郎后,与孟家沆瀣一气,“大义凛然”地与姜家割席,两家断了往来。现在安云昌出事了,她腆着脸带孙女们登姜家的门,道歉的话都没得一句,上来就跟这几年两家啥事也没发生一样与祖母套近乎。 真当姜家人好脾气、好欺负么? 姜留又坐了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了,便站起来道,“祖母,雅正夫人快要来了,孙女想先去滴翠堂准备着。” 姜老夫人与安老夫人解释道,“雅正夫人要过来教孩子们弹琴,咱们带芝儿去花园转转?” 说罢,姜老夫人与安云芝道,“三年前的锦鲤都没了,池子里的鱼都是新养的,不及当年的个大。” “个小的更好看。”面容姣好身材火爆的安云芝笑得一脸天真,“祖母,池子里的锦鲤是被大郎哥他们钓出来烤着吃了么?” 大郎小时候确实天天嚷着要烤鱼吃,姜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却也不是。” 池子里的锦鲤,是爹爹为了挖癞蛤蟆给祸祸没的。想到那些干蛤蟆皮,姜留一阵头皮发紧,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引得头上插的两串白玉珠花乱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被大姐姐拉出北院后,姜留便听她呸道,“安云芝还好意思提大郎,我都替她脸红!” 姜慕锦也低声道,“大姐可得跟大伯母说清楚,绝不能让安云芝进咱们家的门。” “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大郎是嫡长孙,祖母和我娘都盯着呢,她进不来。”姜慕容哼道,“大郎回来你们谁也别提她,晦气。” “好。”姜留跟着姐姐们应了,但她其实挺怀疑祖母和伯母的眼光的,还有大伯的。大伯母这样的性子,不也被娶回来了么?过几日大姐出嫁大郎哥从国子监回来时,如果安云芝还来,她们姐妹几个还真得盯着点,免得大郎哥被她算计了。 还有她爹,她也得盯紧了。近来上门给她爹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了,得防着哪个小狐狸精使手段,逼着她爹非娶不可。姜留握了握小拳头,她爹娶后娘可以,但绝不能娶个让她爹吃亏受气的。 惦记姜二爷的可不只狐狸精。 身着官服的姜二爷到宣德殿外候旨听宣时,殿外几个小宫女的脸都红扑扑的,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偷看他,千牛卫副将宋春平知盯着姜二爷笑,嘴咧得比姜家影壁墙边老石榴树上的石榴还大。 姜二爷主动与宋春平低声打招呼,“宋将军,好巧。” “是啊。”得知万岁召见姜二爷,换班赶过来的宋春平笑得格外开心,甚是羡慕地道,“在下现在经常与郭兄弟一块练武,他常与在下提起姜大人。” “千亭刚到千牛卫,什么都不懂,有劳宋将军多教教他。”姜二爷笑着与他寒暄。 “都是自家兄弟,好说,好说。”宋春平笑得更欢了。 待得到万岁宣召入殿,姜二爷行礼起身后,景和帝问了几句衙事,便直入主题,“卿在寒露刑场登台阻刑,凭的仅是案犯的几句话么?” 这是什么人在早朝上说自己坏话了?姜二爷躬身回道,“回万岁,臣凭的是三点。” “哪三点?”景和帝颇感兴趣地追问。 姜二爷道,“第一,臣入西城衙门后,得京兆府尹张大人教导,审案时不要只听案犯讲什么,要注意观察他们的神色和语气,若仔细甄别揣摩,就能发现案犯是否有所隐瞒。臣在刑场上观黎炎光的神情和语气,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景和帝点头。 姜二爷继续道,“第二点,案犯黎炎光提起五年前旧事,臣曾到他家用过一次饭。臣记得其父忠厚大度,其母慈祥勤奋,他家里也收拾得干净利索,所以臣印象深刻。臣觉得父母如此,黎炎光当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这么个……景和帝抚须,持保留意见。 “第三点也是最触动臣的一点。当阳刑场二十八名待斩案犯,其余皆有数名家眷赶来送别。赶来给黎炎光送别的只有一个九岁孩童,其衣衫褴褛,面容饥瘦,双目无神。待付大人准许家眷上台与案犯话别时,这孩子上来,跪在黎炎光面前,用他抱来的一坛清水给黎炎光净面。” 姜二爷说到这里顿了顿,动情道,“万岁,这孩子的祖父母、母亲皆已去世,世上只剩下马上要被砍头的父亲。黎炎光跪在臣面前,苦苦哀求臣赏这孩子一口饭吃,净面时他望着孩子,孩子也望着他,那眼神儿臣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里像被堵了一块肥肉,异常难受。所以臣听到‘斩’字后,便忍不住跳了上去。” 已为人父的景和帝颇有同感,追问道,“卿可曾想过,若黎炎光死有余辜,卿将如何收场?” “跳上去之前臣没想这些,跳上去之后臣想了。”姜二爷坦然道,“如果黎炎光说的是谎话,查清之后再砍他的头就成。至于微臣,则会被骂被贬职,微臣觉得,这是微臣鲁莽行事该得的。否则以后人人都登台阻刑,就乱套了。” 正文卷 第302章 万岁啊,您误会了 听完姜枫的话,景和帝心中感慨,又问道,“卿可曾想过,黎炎光为何在刑台向你求救?” 姜二爷纠正道,“臣禀万岁,黎炎光没求臣救他的命,他是想让臣帮他养儿子。” 杨奉…… 叶清峰…… 景和帝,“哈哈哈——” 这有啥好笑的?姜二爷琢磨不明白,不过万岁笑了那就一定很好笑,姜二爷跟着傻笑。 他这一笑,景和帝笑得声音更大了,“姜卿。” “臣在。” “有很多人让你帮他照顾儿子吧?” 姜二爷想了想,“万岁,其实只有三个。除了黎炎光,剩下的两个都是臣的好友。” 景和帝又问道,“任安寒之子任牧远,也与你是好友?” 听万岁提到任家,姜二爷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臣禀万岁,臣与任牧远一块吃过酒,只能算一般朋友。臣子姜凌也不是任牧远托付给儿臣照料的,而是程济。” 姜二爷将程济怎么胁迫自己收下姜凌,并抚养他长大成人的事讲了一遍。任家一门忠烈,为国戍边几十年,最后竟落得被契丹屠族灭门的下场。景和帝心中不忍,“姜凌的脸那般黑是余毒未清么,可要传御医为他诊脉?” 姜二爷也为此糟心了无数回,“回万岁,犬子的毒已经清了,他是晒的,万岁您不知道,臣刚见到他时,比现在黑多了。” 景和帝好奇道,“那卿说姜凌是你的亲生子,旁人也信?” 姜二爷非常真诚地回道,“他们信,好些人说犬子长得像微臣。” 景和帝…… 众人……哪个人眼瞎至此? 君臣沉默片刻,景和帝又道,“卿舍己为公,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为民请命,朕当好好赏你才是。” 万岁的意思是,不管此案真相如何,姜枫都要赏。这心偏得真是没边儿了,杨奉翘起嘴角,叶清峰羡慕嫉妒恨。 姜二爷谢恩,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启禀万岁,为君分忧为民谋福是臣职责所在,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不敢领赏。” 几月不见,姜枫岁油嘴滑舌了些,但一片真心未改。景和帝颇为欣慰,“卿当领。” 君命不可违,万岁说他该领赏,那他就该领。姜二爷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万岁用大哥般慈爱的目光望着他,便壮着胆子道,“臣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若想赏臣,臣有一事想求您恩准,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清峰咬了咬牙,姜枫太过分了,这不是等着鼻子上脸么! 景和帝却依旧笑着,“卿说说看。” 万岁没骂他,姜二爷就觉得这事儿有门,便毕恭毕敬地道,“臣禀万岁,臣自己什么都不缺,衙门里事情也都顺顺当当,就是犬子姜凌,让臣很是忧心。万岁您也知道,姜凌出人家独苗,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平平安安将他养大才成。臣在藏云寺初见姜凌时,他中毒很深,只剩下一口气。程济用了几个月才将他的命救回来,臣把他接到身边后,他天天晚上做噩梦,非得要臣陪着才能睡得安稳……” 姜二爷絮絮叨叨地讲着姜凌有多不容易,景和帝也不打断他,耐心听着。 “……这孩子拼了命地读书习武,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学有所成,杀契丹悍匪报家仇,保边城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姜卿。”景和帝打断他,“肃州送来的奏折里有提到此事,杀害任家满门的契丹逆贼已伏诛了。朕记得是左武卫统领将军蒋锦宗带人剿杀的,卿若想知详情,可去问问护国公。” “真的?”姜二爷一脸欣喜,“万岁您天天看那么多奏折,还能记住上边的事情,您的记性真好。臣回去后,就告诉姜凌,让他焚香告慰任家亡灵。” 他的记性确实很好,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夸奖过他了,景和帝翘起嘴角,“卿所求之事,与姜凌有关?” 姜二爷躬身,担忧道,“正是。万岁,前些日宋颗被擒时,曾说他们在四处找姜凌,臣也不知道他们找姜凌想干什么,万岁您说,他们会不会是想把姜凌领回去,由他们抚养?” 景和帝……“或许有此可能。” 姜二爷一脸担忧,“万岁,臣答应了程济,要把他养到十八岁的。再说臣养了这孩子三年,已经把他当亲生儿子了。臣就这一个儿子,臣舍不得把他交给任何人养。如果有人来康安想抢走姜凌,怎么办?” “姜卿。”景和帝颇为同情地看着姜枫。姜枫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是他亲口封的送瑞谪仙,他容貌胆识过人,他一片丹心……这样一个人却妻亡无子,将别人的儿子当亲生儿子养着,生怕被人夺走。 “臣在。”姜二爷心中欢喜,连忙应道。 景和帝真心劝道,“卿虽与亡妻鹣鲽情深,但她已故,不能与卿共挽鹿车到白头,又未给卿留下子嗣,若卿不再娶,待姜凌长大归宗,卿便无子奉养终老,晚景岂不凄凉?卿还是再娶一妻吧。” 啊?姜二爷傻了,抬头呆呆望着景和帝。 景和帝看他这般模样,便好商好量地道,“若卿怕被世人指摘,朕为卿赐一门婚事如何?” 万岁啊,您想岔了,臣不是这个意思啊!姜二爷吓得双膝跪地,“万岁,是臣嘴拙,臣不是……” “朕知。朕依卿所愿,任家遗孤由卿抚养长大成人。但卿也不能如此孤老,无后人延续香火。”想到这么完美的一个人竟没有儿子,景和帝觉得万分遗憾,拍板道,“卿去选一选,选到中意的女子便进宫告诉朕,朕为卿赐婚。” 见姜枫呆呆地望着万岁,杨奉便咳嗽一声,提醒道,“姜大人,万岁准你所求,还要给你赐婚,此乃双喜临门的大好事。” “万岁,万岁,万万岁。”姜二爷回神,行礼谢恩出殿后,还有些回不了神。 景和帝看着姜枫虚浮的脚步,感叹道,“世间竟真有如此专情的男子。” 杨奉含笑躬身,“万岁所言极是。” 他专情?他专情能跑去清平江夜夜笙歌?!叶清峰真想翻个大大的白眼。 正文卷 第303章 拭目以待 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君主赐不可辞,不喜欢也得喜欢。姜二爷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装成欢欢喜喜的模样往外走。但他明显区别于之间几次出宫时的神态和步伐,让一众宫女、太监和侍卫们都看在了眼里。 姜大人现在的神态和步子他们太熟悉了。因为每天可以看到很多次,但在姜大人身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姜大人这是被被万岁……责骂了? 万岁不是这中意姜大人么,怎舍得骂他了? 所以,姜大人做错了什么? 这三个问题在每个人脑袋里转悠出不同的答案,并迅速刮起一场头脑风暴,形成无数种可能,四散开来。 可以预见,康安城很快会有无数关于姜二爷的消息在坊巷间传播,以姜二爷为赌注的赌局,又要有新花样了。 姜二爷“快快乐乐了”地出宫后,上马车便扑倒在了位子上。 跟进来的姜猴儿连忙问,“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爷好着呢,爷高兴着呢……”姜二爷闷头趴在马车上嘟囔着。 二爷这神态让姜猴儿甚是怀念,二爷以前经常这样,只是这两年才渐渐少了。姜猴儿立刻道,“二爷,小的听说临月仙子刚习得了一曲霓裳羽衣舞,舞起来甚有九天仙女下凡尘……” “滚!”姜二爷暴躁地踢了踢腿。 这个不成?姜猴儿立刻道,“二爷今早出来时走得急没去看得胜,小人回府给您取官服时,瞧见得胜眼巴巴地望着小人,显然是想让您带它出城遛遛了……” “滚!” 这个也不成?姜猴儿祭出杀手锏,“二爷,六姑娘说她琢磨出了一道美食,让您晌午回府吃饭。” 姜二爷哼哼,“又是她娘教的?爷早就知道,王氏死了都不会让爷消停,还变着法地折腾爷的留儿!” “是呢,爷得想个法子才是。”姜猴儿连忙跟上。 姜二爷翻身坐起来,“让鸦隐和齐猛带着留儿和燕儿出府,西市新开了一家蜀味楼,爷要让留儿开开眼,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叫美食!” “是!二爷,小人要不要去青衿书院,把少爷也接过来?” “滚!”要不是因为他,爷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是。是小人想岔了,少爷读书要紧。” “你的脑子呢?这么明摆着的事儿都会想岔,啊?”姜二爷抓着姜猴儿胸前的衣襟一阵猛摇,“脑袋进水了是不是,要不要爷给你晃出来?” 姜猴儿非常夸张地抖成了春天狂风中的柳条,“二爷教训得是,小人脑袋进水了。” 皇宫里,脑袋进水的景和帝见过姜枫之后,觉得心情甚好,慢悠悠地踱步走出宣德殿,向御花园走去。 万岁到了御花园的消息立刻飞向各处,不大一会儿功夫,后宫的莺莺燕燕们抢占了御花园中的每个秋景最美的亭台,等候万岁驾临。抢占万菊园的,当然是容妃秦雪娟,她今日穿了一件窠金绣百花锦衣,与菊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待她的皇帝表哥靠近时,秦雪娟站起身,飘飘福礼,没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的美。谁知景和帝只唤了声平身,便继续向前走去。秦雪娟眼睁睁地看着万岁一步步远去,登上远处的御花园最高台,气得眼圈都红了。 御花园最高台上,皇后已备好菊花茶,恭候圣驾。景和帝赶到台上,不看满山的红叶黄花,而是先问康皇后,“可还好?” “臣妾安好。”她这个月的葵水还没来,很可能又有身孕了。这让年已三十四的康皇后紧张又期待。康皇后嫁于景和帝后,共生育了一子一女。这一胎若是真的,便是景和帝登基之后,正宫再诞龙嗣,景和帝对此甚为重视。 他坐到妻子身边,一种侍从将帝后要说悄悄话,便退到远处守护。能站在近前也只剩下太监总管杨奉和康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景和帝握住妻子的手道,“若这一胎是男,便是朕的四皇儿了。皇后再给朕生儿儿子吧。” “臣妾也希望再为万岁诞下皇子。”康皇后轻声道。 后宫妃嫔能为他诞下血脉,但都不及正宫发妻所生的儿子重要。只有正宫才是嫡出,将来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景和帝想着想着,忽然感慨道,“没儿子实在是太惨了。” 康皇后……? 想到姜枫帮很多人照顾儿子,还将别人的儿子当亲生儿子养,甚至求到自己面前,就怕儿子被人抢走的可怜样。景和帝越发觉得姜枫可怜了,“朕想为姜枫赐婚,让他再娶一房妻室,延续血脉。” 康皇后……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姜枫确实该继娶。万岁中意哪家?” 景和帝笑道,“朕吩咐他,让他自己选。” 康皇后…… 如果不是姜枫年纪太大,她真怀疑那小子是万岁的亲生儿子!康皇后笑道,“让他自己选,怕得选几年。” 景和帝笑了,“他不敢娶妻,一是对亡妻一往情深,二是因为乐阳。如今朕为他做主,他便可安心了。乐阳近来可还安生?” 你妹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既然提起赐婚,你想得到姜枫,难道就想不到你亲妹妹?康皇后笑问,“乐阳有些日子未入宫了,邓驸马去世已有三载,近年来乐阳郁郁寡欢,您看……” 提起唯一的胞妹,景和帝无奈胜过关爱,邓元杰那般的宽和的性情,都能被乐阳折腾死。平西侯丧子归养刚刚出山,景和帝可不想再给乐阳指婚,平生事端,“皇后安心养着,她的事朕自有主张。” “臣妾遵旨。”康皇后颔首应了,心安理得地将乐阳公主放到一边,谈起能让万岁开怀一笑的姜枫,“若康安城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得知万岁要为姜枫指婚,媒人怕是要将姜家的门槛踏平了。” 景和帝神色果然舒缓,又挂起了笑容,“也不知他中意何人。” 他中意的人已嫁作他人妇,现在他中意的家中无人管,逍遥清平江。康皇后捂嘴笑道,“臣妾也拭目以待。” 正文卷 第303章 拭目以待 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君主赐不可辞,不喜欢也得喜欢。姜二爷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装成欢欢喜喜的模样往外走。但他明显区别于之间几次出宫时的神态和步伐,让一众宫女、太监和侍卫们都看在了眼里。 姜大人现在的神态和步子他们太熟悉了。因为每天可以看到很多次,但在姜大人身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姜大人这是被被万岁……责骂了? 万岁不是这中意姜大人么,怎舍得骂他了? 所以,姜大人做错了什么? 这三个问题在每个人脑袋里转悠出不同的答案,并迅速刮起一场头脑风暴,形成无数种可能,四散开来。 可以预见,康安城很快会有无数关于姜二爷的消息在坊巷间传播,以姜二爷为赌注的赌局,又要有新花样了。 姜二爷“快快乐乐了”地出宫后,上马车便扑倒在了位子上。 跟进来的姜猴儿连忙问,“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爷好着呢,爷高兴着呢……”姜二爷闷头趴在马车上嘟囔着。 二爷这神态让姜猴儿甚是怀念,二爷以前经常这样,只是这两年才渐渐少了。姜猴儿立刻道,“二爷,小的听说临月仙子刚习得了一曲霓裳羽衣舞,舞起来甚有九天仙女下凡尘……” “滚!”姜二爷暴躁地踢了踢腿。 这个不成?姜猴儿立刻道,“二爷今早出来时走得急没去看得胜,小人回府给您取官服时,瞧见得胜眼巴巴地望着小人,显然是想让您带它出城遛遛了……” “滚!” 这个也不成?姜猴儿祭出杀手锏,“二爷,六姑娘说她琢磨出了一道美食,让您晌午回府吃饭。” 姜二爷哼哼,“又是她娘教的?爷早就知道,王氏死了都不会让爷消停,还变着法地折腾爷的留儿!” “是呢,爷得想个法子才是。”姜猴儿连忙跟上。 姜二爷翻身坐起来,“让鸦隐和齐猛带着留儿和燕儿出府,西市新开了一家蜀味楼,爷要让留儿开开眼,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叫美食!” “是!二爷,小人要不要去青衿书院,把少爷也接过来?” “滚!”要不是因为他,爷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是。是小人想岔了,少爷读书要紧。” “你的脑子呢?这么明摆着的事儿都会想岔,啊?”姜二爷抓着姜猴儿胸前的衣襟一阵猛摇,“脑袋进水了是不是,要不要爷给你晃出来?” 姜猴儿非常夸张地抖成了春天狂风中的柳条,“二爷教训得是,小人脑袋进水了。” 皇宫里,脑袋进水的景和帝见过姜枫之后,觉得心情甚好,慢悠悠地踱步走出宣德殿,向御花园走去。 万岁到了御花园的消息立刻飞向各处,不大一会儿功夫,后宫的莺莺燕燕们抢占了御花园中的每个秋景最美的亭台,等候万岁驾临。抢占万菊园的,当然是容妃秦雪娟,她今日穿了一件窠金绣百花锦衣,与菊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待她的皇帝表哥靠近时,秦雪娟站起身,飘飘福礼,没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的美。谁知景和帝只唤了声平身,便继续向前走去。秦雪娟眼睁睁地看着万岁一步步远去,登上远处的御花园最高台,气得眼圈都红了。 御花园最高台上,皇后已备好菊花茶,恭候圣驾。景和帝赶到台上,不看满山的红叶黄花,而是先问康皇后,“可还好?” “臣妾安好。”她这个月的葵水还没来,很可能又有身孕了。这让年已三十四的康皇后紧张又期待。康皇后嫁于景和帝后,共生育了一子一女。这一胎若是真的,便是景和帝登基之后,正宫再诞龙嗣,景和帝对此甚为重视。 他坐到妻子身边,一种侍从将帝后要说悄悄话,便退到远处守护。能站在近前也只剩下太监总管杨奉和康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景和帝握住妻子的手道,“若这一胎是男,便是朕的四皇儿了。皇后再给朕生儿儿子吧。” “臣妾也希望再为万岁诞下皇子。”康皇后轻声道。 后宫妃嫔能为他诞下血脉,但都不及正宫发妻所生的儿子重要。只有正宫才是嫡出,将来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景和帝想着想着,忽然感慨道,“没儿子实在是太惨了。” 康皇后……? 想到姜枫帮很多人照顾儿子,还将别人的儿子当亲生儿子养,甚至求到自己面前,就怕儿子被人抢走的可怜样。景和帝越发觉得姜枫可怜了,“朕想为姜枫赐婚,让他再娶一房妻室,延续血脉。” 康皇后……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姜枫确实该继娶。万岁中意哪家?” 景和帝笑道,“朕吩咐他,让他自己选。” 康皇后…… 如果不是姜枫年纪太大,她真怀疑那小子是万岁的亲生儿子!康皇后笑道,“让他自己选,怕得选几年。” 景和帝笑了,“他不敢娶妻,一是对亡妻一往情深,二是因为乐阳。如今朕为他做主,他便可安心了。乐阳近来可还安生?” 你妹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既然提起赐婚,你想得到姜枫,难道就想不到你亲妹妹?康皇后笑问,“乐阳有些日子未入宫了,邓驸马去世已有三载,近年来乐阳郁郁寡欢,您看……” 提起唯一的胞妹,景和帝无奈胜过关爱,邓元杰那般的宽和的性情,都能被乐阳折腾死。平西侯丧子归养刚刚出山,景和帝可不想再给乐阳指婚,平生事端,“皇后安心养着,她的事朕自有主张。” “臣妾遵旨。”康皇后颔首应了,心安理得地将乐阳公主放到一边,谈起能让万岁开怀一笑的姜枫,“若康安城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得知万岁要为姜枫指婚,媒人怕是要将姜家的门槛踏平了。” 景和帝神色果然舒缓,又挂起了笑容,“也不知他中意何人。” 他中意的人已嫁作他人妇,现在他中意的家中无人管,逍遥清平江。康皇后捂嘴笑道,“臣妾也拭目以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04章 赘婿 被帝后拭目以待的姜二爷,正无神地坐在蜀味楼最好的雅间内,望着墙上挂着秋江寒钓图出神。 门外的姜宝低声问姜猴儿,“爷这是怎么了?” 姜猴儿翻白眼,“你问哥,哥问谁去?接下来你把嘴巴闭紧了,莫让二爷逮着你的错处,否则今天有你受的。” 姜宝想了想,低声道,“要不,把老呼找来,让二爷出出气儿?” 姜猴儿又翻了姜宝一眼,“蠢,老呼只能是二爷闲着没事儿是骂着玩的,现在能解二爷火气的,只有六姑娘。” 姜宝闷头,忽觉六姑娘也挺可怜的。 姜留被人从府里接到蜀味楼时,心里很是不安。爹爹去了趟皇宫,出来后不去衙门办差也不回府睡觉,却叫她出来吃饭,这是为啥? 莫非是景和帝说了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事儿?自己才八岁,平日里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不应该啊…… 姜留进入房中时,见到爹爹垂头丧气的模样,越发觉得今天宴无好宴。她提起精神,笑眯眯地行礼,“爹爹,留儿来了!” 姜二爷抬眼皮看了一眼,“你姐呢?” “姐姐正帮着姑姑核对过几日要送出去的器皿,实在脱不开身,留儿今天空着肚子来的,可以把姐姐那一份也吃了。”姜留拍了拍小肚子。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姐吃得还没猫儿多,你就是不空着肚子,也能吃下去你姐的两倍饭量去。” 姜留…… 揍爹犯法吗?她想揍爹! 姜二爷招了招手,“过来给爹捶捶腿。” 姜留气鼓鼓地爬上美人榻,握紧小拳头用力给他爹捶腿。看闺女气鼓鼓的小模样,姜二爷心里舒坦点了,“这馆子里的鱼做得不错,待会儿给你敞开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好。”姜留进馆子就闻到了鱼香,就差流口水了,“如果好吃,咱们就给祖母打包一条带回去,哥哥也喜欢吃鱼,也给他……” “他不吃。” “哦。”姜留黑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怎感觉父亲的火气是冲着哥哥来的呢?她的小拳头从爹爹腿上一直捶到爹爹的肩头,笑嘻嘻地问,“爹爹有什么不痛快的,跟女儿说说,女儿或许能帮爹爹出主意呢?” 怎么出,让你娘死而复生么?姜二爷郁闷地抓过闺女的小拳头揉巴着,“爹无事,好着呢。” 爹爹不肯说,姜留也不问,乖乖在旁边陪着。待到店掌柜亲自将上好的饭菜摆上桌,姜二爷看着她吃得满足的小模样,心里烦闷也渐渐散了,也拿起筷子开吃。 待吃饱了后,姜二爷忽然问小闺女,“留儿喜不喜欢爹爹?” “喜欢。”姜留点头,虽然爹爹有时候很气人,但绝对是个好爹爹。 姜二爷又道,“留儿不嫁人了,以后给爹爹养老送终好不好?” “好!”姜留响亮地应了,这个她喜欢。大周虽说对女子的约束不及明清那边严格,但嫁到婆家后要守的规矩一大堆,伺候公婆什么的姜留还能忍忍,亲自张罗给丈夫纳妾塞小三这种事儿,她打死也办不到。办不到就是妒妇,是为不守妇德,可能被丈夫扫地出门。既然如此,如果将来遇不到能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还不如不嫁。 姜二爷满意点头,“爹想给你招个上门女婿。” 啊?姜留有点转不过来了,“爹爹相中哪个了?” “还没。”姜二爷将康安有可能入赘的臭小子们想了一圈,没一个能配得上他闺女的,“不急,爹慢慢给你挑。” “好。”姜留乖乖点头,如果非得成亲,招个上门女婿比嫁人好。上门女婿在她爹和她哥眼皮子底下,纳妾的事就不用想了,如果他敢欺负自己一下,爹爹和哥哥分分钟教导他重新做人。! 姜留越想越美,咧着小嘴儿不知羞地央求爹爹,“爹爹一定给女儿挑个脾气好模样也好的。” 姜二爷被闺女逗乐了。当初他把小闺女从王氏身边抢过来,就是想让她陪在自己身边,免得自己回西院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能给闺女挑个上门女婿,让闺女给自己养老送终,姜二爷就觉得这样十分圆满。 女儿没意见,接下来便是怎么跟万岁讲了。姜二爷并不着急,因为万岁很好说话。眼前最紧要的是黎炎光和胡建庄的案子,这两个案子不管结了哪个,他都有可能被万岁召见,待万岁要赏他时,他卖卖残再卖卖乖,就妥了。 姜二爷解决了这件大事后,立刻觉得一身轻松。吃饱喝足将闺女送回府后,姜二爷干劲十足地唤过姜猴儿,“去问问曹四在忙什么,让他过来陪爷吃酒。” “是!”姜猴儿麻溜地跑去找人。 姜二爷摇着折扇,一步步往衙门走。黎炎光和胡建庄这个案子哪一件都容不得一丝马虎。黎炎光的案子由刑部审理,他只要盯着别黎炎光被人打零落了就成。胡建庄的案子,得他亲手去办。 胡建庄出康安之前在工部供职,曹玉宝的父亲任工部侍郎,左右曹玉宝闲着也无事,不如让他去工部衙门帮自己翻翻胡建庄的旧档。 姜留回到府中后,立刻被祖母叫到了北院。姜老夫人仔细问了儿子跟孙女说了什么后,将孙女打发走,便沉着脸道,“留儿生下后,他就瞧着顺眼,硬生生将她从她娘身边夺到自己身边,给留儿改了名字,当个稀罕养着。现在倒好,他竟想为留儿招赘婿养老!” “老夫人莫急,二爷也就是这样随口一说罢了。”刘婆子连忙劝着,“二爷最听您的话,只要您拿定了主意,二爷是不会违背的。” 姜老夫人怒冲冲地道,“莫以为他祖父和父亲去世后,我就拿他没办法。他若真敢胡闹,我就让他大哥请家法!” 家法请出来,您舍得用么?刘婆子闷头不吭声。 大丫鬟景秀迈步进来,“老夫人,嘉顺王府的四夫人到了。” 姜家请嘉顺王府的四夫人为孙女送嫁,嘉顺王妃已点头,四夫人过来是商量送嫁的事。姜老夫人站起身,“快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06章 请家法 姜凌凑近盯着妹妹的嘴看了一会儿,“妹妹又长牙了。” 真的吗?姜留抬手指摸了摸牙槽,她上门牙左边硬硬的,果然冒出来一颗小牙,姜留心情大好,“等右边这颗牙再长出来,我的门牙就长齐了。哥哥你左边的下槽牙掉了没?” “没有。”姜凌张开嘴给妹妹看,“裘叔说,十二三岁再换槽牙也不晚。” 兄妹俩正研究牙齿时,书秋快步跑了进来,“姑娘,二爷回来后被老夫人叫去了北院,听说老夫人把家法都请出来了!” 姜留一下就站了起来,“大伯回来没有?” “还没。不过二爷已经派人去请大爷尽快回府了。”书秋急得团团转。 都怪她多嘴,姜留提起裙子就想往北院跑,却被哥哥一把拉住了,“妹妹安生在这儿练字,我去。我回来之前妹妹写不好两张大字,下次旬休时,我就不带你去骑马了。” 姜凌从太仆寺给姜慕燕和妹妹弄回来两匹性情温顺的矮马。姜留的小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府里人除了姜二爷,都觉得姜留的小马是府里最漂亮的一匹马,姜留喜欢极了。 姜凌到北院外往里一汪,见父亲跪在堂中,祖母骂得正欢。既然没有挨打,他也就不必进去了,姜凌靠在北院外墙边,想着待会儿怎么帮父亲说服祖母。 招赘这件事,帮姜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如果祖母实在不同意妹妹招赘夫婿,等他张大能开府了,他可以带着妹妹住出去,然后给妹妹招个夫婿住在他的府中。这样其实更好,姜凌嘴角翘起,妹妹不会反对的,只要说服父亲就好。父亲这边,其实很好办…… 得到消息跑过来看二叔挨揍的姜三郎,也往院里探了探脑袋,然后失望地靠在姜凌身边,“没打啊……” 不大一会儿,腿儿短的小四郎跟着姐姐姜慕锦一起来了。 姜平蓝很快也赶来了,快步走进院中。她一进去,姜老夫人的骂声更大了,“你不把为娘气死就不罢休是不是?” “要打了吗?”姜三郎幸灾乐祸地转身扒着墙往里看。 二叔还没挨揍,他的脑袋上却狠狠挨了一巴掌。姜三郎哎呦一声,捂着脑袋转头,就见他爹黑着一张脸站在一边。 一看大事不妙,姜三郎抱住脑袋撒丫子跑了,跟在大哥身后的姜槐也瞪了儿女一眼,姜慕锦也带着弟弟跑了,墙边只剩了姜凌独自面对大伯的黑脸。 姜凌躬身行礼,“侄儿怕祖母气坏了,特在此等候伯父和三叔归来。” 姜松点头,“没事了,你回去读书吧。” 姜凌诚恳道,“侄儿听妹妹说了,知道祖母为何会生气。侄儿觉得此事是侄儿连累了父亲,请伯父准许侄儿入内,若祖母还不出气,侄儿愿替父亲受家法。” 姜松黑着脸摇头,显然他也气得不轻。 姜槐笑道,“你祖母是在气头上所以说话声音大了些,没事儿的,你去玩吧。” 姜凌见此,只得告退。 姜松入内院后,直接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关上院门,谁也不准进来!” “是。”院内的仆从丫鬟都退到院外,关上大门。姜松入房门后,姜老夫人眼泪汪汪地向大儿子告小儿子的状,“儿啊,你二弟要给留儿招赘夫婿上门给他养老。你爹不在了,他这是要翻天了啊……” “母亲莫急。”姜松与妹妹一起扶着母亲让她坐下,转身坐在母亲身旁的凳子上,吩咐道,“三弟,关房门!” 姜槐不敢不听话,将房门关好。院外扒着墙头的姜三郎见到屋门也关上了,遗憾地跳下去,低声道,“这下好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颇为遗憾的陈氏假惺惺地骂了儿子几句,将他带回了东院。姜凌则依旧靠在院墙上,静静等候父亲出来。 屋内,姜二爷可怜巴巴地望望母亲,又望望大哥,然后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膝盖。姜槐偷偷把椅子上的软垫放在地上,用脚尖踢到二哥身边,姜二爷立刻将膝盖挪到软垫上,又抬头可怜怜巴巴地望着母亲。 姜老夫人哼了一声,转头不看他。 姜松拿起桌上的长竹板,在手心一拍,姜二爷听到这响动,吓得一缩脖子。 姜松问道,“姜枫,你可知错?” “姜枫知错,不该惹母亲和大哥生气,姜枫愿受家法,请母亲和大哥息怒。”姜二爷老老实实地认错。 姜老夫人气得流泪,扭头不看他,姜平蓝焦急地看着大哥,低声劝道,“大哥,二弟已经知错了,这家法就免了吧?二弟也快三十了,又有官职在身,你若打了他……” “他都要三十了还不知事,更该打!”姜松喝住妹妹,沉着脸问跪在地上的二弟,“今日万岁召你入宫说了什么,你为何回来后就要给留儿招赘夫婿,还不从实讲来!若有半点隐瞒,家法伺候!” 姜二爷不安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万岁问了黎炎光的案子,也没说什么别的……” “啪!”姜松将家法往桌上一敲,怒喝道,“伸出手来!” 姜二爷立刻道,“万岁还问了凌儿的事。” 因姜平蓝不知姜凌的身世,姜松不便细问,接着问道,“万岁还说了什么?” 姜二爷又往后挪了挪,想跑。 “啪!”姜松又拍了一下竹板,“万岁可是说了留儿的婚事?” “没有。”姜二爷立刻摇头。 “万岁既没有提留儿的婚事,你为何说要说要给留儿招赘?你莫跟我说你随口提的!”姜松哼了一声,“你那点鬼点子,我还不知道么?万岁是不是提起要让你继娶,你不愿意,所以想出让留儿招赘夫婿延续子嗣的损主意?” 姜二爷愣了,傻乎乎地问,“大哥听谁讲的?” 不应该啊,当时殿里只有杨奉和叶清峰,这俩人都是万岁的心腹,他们应该不会跟别人嚼舌头啊,姜二爷一脸纳闷。 “这么说是真的了?”姜老夫人一下就站了起来,“万岁他老人家说让你继娶?” 正文卷 第307章 选妻 姜二爷低着头不吭声,姜松阴沉着脸道,“若不是如此,他怎会忽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太好了,太好了!”姜老夫人喜得团团转,万岁都说了,儿子成亲路上最大的障碍就没了,她一定要给儿子挑一个能生养的媳妇进门,“待容儿出嫁后,娘便给你操办起来,年底之前就把媳妇娶进门……” “娘……儿不要。”姜二爷可怜巴巴地反对。 “你不要也得要!”姜老夫人瞪眼,“你若再敢提一句给留儿招赘的事,明日为娘就给她定门亲事把她嫁出去!” “把手伸出来!”姜松站起身,走到二弟面前。 姜二爷立刻把手缩在衣袖藏在身后,姜槐上前劝道,“大哥,二哥每天要去衙门当差,要拿笔写字呢,打手就免了吧。” “把左手伸出来,不打你不长记性!” 姜槐…… 见大哥铁了心地要打自己,姜二爷觉得委屈极了,趴在地上嚷道“小弟长这么大,祖父和父亲都没打过我一下。大哥若觉得我该打,那就遵照规矩打,反正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你想打多少下就打多少下。” 见他趴在地上,姜老夫人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住,姜平蓝和姜槐连忙上前,“快起来,地上凉。” “你真当我舍不得打你么?”姜松握紧了手中的竹板,气得直喘粗气。 姜二爷抬起脑袋,眼泪汪汪地道,“我小时候体弱,是大哥背着我去看病;药苦小弟喝不下,是大哥专门去学了熬药,把药汁熬成药丸,伴着蜂蜜喂我吃;晚上我咳得睡不着,是大哥一整夜一整夜地陪着我。小弟知道大哥心疼我,打我也是为了我好。大哥别气坏了身子,你想打就打吧,我现在壮实了,打不坏的。” 姜松眼里转起了泪花,“娶妻是多个人照顾你,是为了让你有子延续香火,大哥是为了谁?” “我明白大哥的苦心,可我真的不想娶妻。我与王清荷过的什么日子,大哥没见到么?小弟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姜二爷吐出真实想法,他受够了。 姜老夫人连忙道,“娘给你娶个让你称心如意的。” “儿没有称心如意的。”姜二爷撇着嘴道,“儿已经年近三十,不想娶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回来哄着,更不想跟郭静平一样娶个寡妇。女人都是不知足的,没娶进门时样样好,娶进门后要这要那,若不顺她的意,不是甩脸子就是哭哭啼啼,儿嫌烦。” 姜平蓝连忙道,“上次你去勒县见到的刘家姑娘,到年就十九了,人家姑娘还等着你呢。二弟若觉得合适……“ “不合适!”姜二爷一口回绝,“李俏的事,我不想再历一次。” 想到李俏在西院内秘行巫蛊之术的事,屋内一阵安静。姜老夫人上前把儿子扶了起来,“我儿样样好,怎姻缘就这么艰难呢……”将母亲把二哥扶起来了,姜槐仗着胆子上前,取下了大哥手里的家法,扶着大哥坐下,塞给他一杯热茶。 姜松捧着茶,阴沉着脸不说话。 姜二爷见家法给三弟藏好了,便冲他眨眨眼,姜槐紧给二哥使眼色,让他别再作妖。 姜老夫人一下一下拍着小儿子的背,轻声道,“少年夫妻老来伴,到了老才知道身边有个人的好处。不喜欢十五六的,也不想要良妾,娘都依着你,娘去给你找,康安城没有咱们就去外边找,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姜二爷乖顺地伏在老娘身边,“儿也不要寡妇,不要小门小户不懂规矩不识字的姑娘,不要长得丑的,不要睡觉会打鼾的……” 姜槐暗挑大拇指,二哥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依着他的要求去找,满大周都没一个合适的。 姜松又怒了,“这不要那不要,你想要什么,天上的仙女儿吗?” “小弟是万岁封的谪仙,仙女也娶得。”姜二爷委屈巴巴,“我花两年时间吃了无数的苦,中了进士当了官,好不容易才过上舒坦日子,凭什么要因为女人受委屈?” 姜松…… 姜二爷适时打了个喷嚏,一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姜老夫人连忙道,“这是着凉了?” “他在寒凉的地上趴了那半天,肯定是进凉气了。”姜平蓝也着急,“得快些吃点驱寒的汤饭才成。” “母亲,大哥,我去传饭吧?”姜槐见大哥不吭声,便打开门出去叫人将晚饭端上来。 北院传饭而不是请郎中,众人便知这场危机算是过去了。陈氏失望又欢喜,“你二叔没受罪,过几天就能给你送嫁了。” 姜慕容扯着帕子,“祖母不是说了么,二叔只送到城外,不去太康。您可别总把这话挂在嘴边,让人听到了以为女儿非要为难二叔呢!” “送到城外也是送!”陈氏瞪眼,“娘忙前忙后是为了谁?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跟娘嚷嚷!到了婆家,你要敢这么跟你婆婆嚷,看人家撕不撕你的嘴!” 西外院内,闫氏教育儿女,“照着今天的架势,若换做别人,肯定得挨几下子。但你们二伯惹了你们祖母和大伯生气,不用挨打也不用跪祠堂挨饿,还能在北院用饭。这就是他的本事,你要要好好学着,这本是学到手,娘也就不用为你们操心了。” 北院传膳后,姜凌才回到西院,与姜慕燕和妹妹道,“景秀说父亲没挨打,已经开始用饭了。” “太好了!”姜留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姜慕燕绷着小脸吩咐道,“摆饭吧。” 在北院用完饭后,姜二爷和三弟送大哥先回东院。 九月十五的圆月洒下一地寒辉,似是凝了霜。三人踩着月色穿过花园时,姜松停停在了小亭内,摆手示意提灯笼的丫鬟先走,然后道,“二弟,三弟,坐吧。” “是。”两人坐在小亭内的木椅上,等着大哥训话。 姜松倒背双手望着秋月下越发显得萧瑟的枯荷叶,言道,“你们大嫂心眼小,嘴上也没把门的,说话做事不着调,没少让你们受委屈。” “没有!”兄弟俩齐声否认,“大嫂挺好的。” 正文卷 第308章 有一点点动心 姜松面含微笑,回头看着俩弟弟,“这里就咱们兄弟,不必说些客气话。你们大嫂的小毛病还有谁能比我更明白?她虽小心眼嘴也快,但并没多少坏心思,当然也没多大本事。当年,是愚兄哀求祖母和母亲同意,才让她进门的。” 姜二爷立刻跳了起来,“这不公平!” “你先坐。”姜松压了压二弟的肩膀。 “是。”姜二爷坐回去,气鼓鼓地听大哥继续讲。 “愚兄去绍兴陈家做客,见你们大嫂与陈家的几个姑娘一块在园子里扑蝴蝶。她笨,扑了几次都没扑到,旁人笑话她,她也只会生气嚷回去,说出口的话惹人发笑。后来愚兄遇到她几次,发觉每次遇到她,愚兄不管有多少烦心事,心情总是会便好。当时我便想,如果把她娶回来常伴身边,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姜二爷听得腮帮子鼓成了蛤蟆,姜槐颇为赞同地点头。 “若是父亲不含冤而亡,咱们顺风顺水的过日子,你大嫂那些小毛病也不足为虑。但姜家糟危难之际,她身为长嫂却不能帮母亲分忧为家族出力,愚兄深感愧疚,只得连她那一份担了起来。三弟,愚兄说的这些,你当能体会。”姜松看着三弟。 姜槐立刻明白了大哥的意思,站起来道,“小弟懂的。四郎他娘也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人无完人,她本性不坏。家里大事有大哥顶着,外边的难事有二哥去办,小弟这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些小事最磨人性子,是四郎他娘不嫌烦,跟着小弟出出入入地忙活。现在回头看,如果没有她,小弟都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 姜松满意点头,又与二弟道,“说起你的亲事,也怪愚兄。你们大嫂进门后,处处表现得不如祖母和母亲的意,所以到了你这里,她们便憋着劲地要为你选门好亲事。” 姜二爷不满的嘟囔,“哪里好了……” 姜松瞟了弟弟一眼,“你敢说见到二弟妹时,你一点也没动心?你不就喜欢她那样瘦瘦弱弱,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姑娘么?” 姜槐憋笑,姜二爷哑口无言。 姜松继续道,“二弟妹是王家宠着长大的,人品才学样样出挑。都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什么事都顺着你的性子,让你觉得娶妻回来后也当处处顺着你。一旦她有了怨怼,你不思如何化解,只会避得远远的。这几年你也长进了不少,再回头看你与二弟妹之间起争执时,是不是有比逃到外边花天酒地更好的化解方法?” 姜二爷低头不吭声,由着大哥讲。 姜松继续道,“二弟妹走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大哥跟你说这些,是想你再娶妻后,要吃一堑长一智,好好琢磨怎么跟妻子相处。你跟母亲说的那些条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选一个你看到她后,就能望到将来看到老的好姑娘……” 姜二爷嘟囔道,“小弟选不到。” “那你别挑三拣四,让母亲帮你选!”姜松瞪眼,“愚兄也不逼你,年底之前这几个月你慢慢选,若是到了正月还没选到,母亲给你挑哪个便是哪个!” 听大哥叨叨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姜二爷和三弟才把他送回了东院,俩人相识,同时长长出了口气,转身返回他们的院子。 姜槐也劝道,“大哥虽然啰嗦了些,但他说得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也都是为了二哥好,二哥多想想,大哥说得其实都在理。”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姜二爷把胳膊搭在三弟肩上,他真的累坏了。 姜槐撑着二哥的身子,慢慢往回走,“现在这样是挺好,只要选对了,屋里再多个人也挺好的。二哥在外边忙了一天回到府中,很不想回空荡荡的屋子吧?你小时候不是抱着大哥睡就是抱着我睡,现在你难受了还能跑到前院抱着凌儿睡,再过几年呢?” 姜二爷沉默不语。 姜槐温和道,“如果二哥选来选去,真选不到合适的人,也不必委屈自己随便娶一个回来。郎中说四郎她娘这一胎怀的是男婴,若二哥不嫌弃,等孩子生下来就抱过去,放在你那院里养着吧。” 姜二爷抬手拍了一下三弟的脑袋,“谁的儿子谁养!” “二哥,小弟是真心的。” “我知道。”姜二爷用头碰了碰三弟的脑袋,“你的儿子自己养着,二哥是真舍不得留儿嫁出去,想把她留在身边。” 姜槐道,“我也舍不得锦儿,但女大不中留,当她长大了有了心上人,咱们想留也留不住。” 姜二爷瞪眼,“有了心上人就招赘进来,跟爷抢女儿,他休想!” 姜槐笑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二哥,其实苏卿雅挺好的。” 姜二爷听了三弟的话,差点被自己绊倒,埋怨道,“大半夜的,你别吓人。” “小弟是觉得真得合适。苏卿雅当年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年纪也与二哥合适,她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更懂得珍惜,也会说话办事。二哥娶了她,绝对亏不了本。”说到这里,姜槐憋着笑道,“再说她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不也挺合二哥的胃口么?” 姜二爷胳膊一收勒住三弟的脖子,“打不了大哥,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兄弟俩打打闹闹地回到西院门口,姜槐又笑道,“二哥今晚睡得着么?要不要去前院找凌儿?” 姜二爷瞪眼,“要不你留下?” 姜槐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四郎他娘身子重了,晚上睡觉腿会抽筋儿,小弟得回去照看着。” 讨打!姜二爷一脚踹在三弟袍子上,“滚!” 三弟跑了后,姜二爷站在西院门口,望着院内被寒风扫光了叶子的桃树,缓缓撅起了嘴。王氏怀孕后,就把自己赶出了正房,她怀着留儿时腿抽不抽筋姜二爷都不知道。 “爹爹!”姜留看到父亲站在院门前不动,快速奔了过去。 她跑得太快了,姜二爷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抱着闺女,他觉得很满足,嘴里却道,“跑这么快作甚,墙角上把门牙磕掉变丑了,爹可就不要你这个闺女了。” 正文卷 第309章 柿子 闹了这一场后,姜二爷很是乖巧了几天。每日早出晚归地去衙门办差,办完差便回府守着母亲,哄她开心。姜老夫人很快就被儿子哄住了,答应年前暂不替他张罗婚事。 至于年后?年后他早已办妥了黎炎光和胡建庄的案子,求得万岁答应他给留儿招赘夫婿了,哪还用为娶什么人进门烦心! 姜二爷正心里美滋滋地往外走,正巧碰上了前来教琴的雅正夫人。因为三弟开了那样的玩笑,姜二爷现在看到雅正夫人就觉得别扭,刻意与她把举例拉得更远了。 雅正夫人混迹人群十年,最是会看人颜色的。她将姜二爷停住脚步,便知趣地停在原地行福礼,“姜大人。” 姜二爷颔首,“孩子们顽皮,有劳夫人费心了。” “受琴乃妾身分内之事。”雅正夫人回话,头也不抬。 她这不同于平日的生分,又让姜二爷觉得自己行为不妥。这种心情让姜二爷觉得烦躁,他正要大步出府门,却听姜宝在他身后低声道,“二爷,巷内探头探脑的那人,是胡家派来的。” 胡建庄已经派人跟着雅正了?姜二爷挑挑眉,上前几步抬手,“夫人请起。” 雅正夫人不知道他这是唱得哪一出,便听姜二爷低声道,“隔墙有耳。” 这一句话,雅正夫人便立刻明白姜二爷是在做戏给胡建庄派来的探子看。她连日来频繁出入康安各府,为的就是让胡建庄以为她与各府走动,是为了搭线求门路,为父母报仇。 还有哪条线,比姜二爷这条更好用呢?姜二爷现在是万岁眼前的红人,是刚刚在刑场不顾自身安危为民请命的清官。想明白了这一点,雅正夫人起身抬头,向着姜二爷展露笑颜,“多谢二爷。” 雅正夫人气质出尘,长得虽不算漂亮,但一双的黑白分明的丹凤眼似是蕴含了一汪秋水,平日里含着秋日的清冷。这样一笑,若秋日正逢小阳春,让人觉得异常温暖珍贵。姜二爷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他愣了神。 分明是姜二爷搭台唱戏,雅正夫人接了招唱回去,他却没了反应。雅正夫人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姜二爷惊心摄魄的容颜,着实招架不住,只得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远处还有人看着呢。 姜二爷回神,异常狼狈地转开目光,侧身抬手,“夫人请。” “多谢二爷。” 看着姜二爷微微泛红的俊颜,莫说旁人,雅正夫人自己看了都觉得心神一荡。姜二爷的演技炉火纯青,雅正夫人自愧不如。 姜二爷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他扯了扯衣裳,抱怨道,“不是要入冬了么,天气怎还这么热?” 热吗?姜宝颇为纳闷。 姜猴儿却立刻上前给二爷扇风,“今年的天气邪性得很。该热的时候不热,该冷的时候又不冷!” “就是。”姜二爷望着柿丰巷内一株株挂满柿子的大树,吩咐道,“你去衙门里叫些兄弟来,今日便将巷子内的柿子都摘了,免得看着碍眼。” 红澄澄的柿子多好看,怎就碍眼了?姜宝儿劝道,“二爷,大姑娘成亲在即,挂满柿子多喜气啊。” 不用姜二爷说话,姜猴儿就顶了回去,“你懂什么!柿子挂着是喜气,可万一姑爷过来接亲时脑袋上或者马上落个柿子,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也对。”姜宝儿点头,成亲时必定人挤人,柿子树被晃来晃去,肯定得掉柿子,糊谁脑袋上都不好。 姜猴儿又道,“若觉得树上光秃秃的不好看,那就让府里的针线房做些红花,你挂到柿子树上去啊。对吧二爷?” 姜二爷点头,“这个主意好,宝儿轻功厉害,这活儿就交给你了。” 将死猴子姜幸灾乐祸地笑,姜宝建议道,“二爷,其实呼延图轻功也挺好的。” “他丑。” ……也对,模样白净的姜宝只得应下了挂花的差事。 学完琴的姜留儿听到西城兵马司的巡街官兵过来摘柿子,立刻跟着五姐姐跑出去看。 巡街官兵们搬来梯子上树,但他们摘了柿子并不带走,而是一篓篓地摆在树下。每送下来一个篓子,提篮子等候的老妇人们就一哄而上,眨眼的功夫就将一篓柿子抢光了。手速之快,让姜留佩服不已。 爬在墙头上的书秋看得馋了,“姑娘,奴婢也去抢几个吧?” 赵奶娘瞪了女儿一眼,“待会儿自有人送过来,哪就用你去抢了。” “可是,送进来的没有抢回来的好吃。姑娘你看,那棵树上的柿子最甜了。”书秋嘟囔道。 姜留笑眯眯的,“你去吧,多抢几个。” “是!”书秋立刻爬下墙头,跑去抢柿子。府内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和小厮将书秋出府了,也提着篮子跟着跑了出去。 姜留将黎青停在自己身边,便道,“一会儿柿子拿回来后,你也尝尝。” 不能出府的黎青点头,抬着小脑袋跟姜留讲,“我们鹿鸣山里有条山谷,里边长满了柿子。等明年,我和我爹给姑娘们摘一大车送过来,保管好吃。” 姜慕锦没见过长满柿子的山谷,顿时来了兴致,“从这里到你们那边有多远?” “五十多里路,走路要走三四天。”黎青想了想,道,“我们村里有个老篾匠,我可以请他编装柿子的架子,再远的路也不怕。” 这么远啊,姜慕锦有些失望。姜留将黎青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笑道,“那我们明年就等着吃你和你爹摘的柿子了。” “好!”黎青欢快地应了。 姜慕锦拉着六妹妹的手,“留儿,你想摘柿子不?姜家庄山坡上就有,咱们跟祖母说一声,去摘柿子好不好?” 还有一个月大姐就要成亲了,府里到处乱糟糟的,姜留也想出去转转,便点了头,“好,咱们跟祖母说去。” 姜慕锦的眼睛立刻亮了,“让二伯带咱们去吧,只要二伯开口,祖母一定会同意的。” 爹爹最近忙得很,可没功夫带他们去摘柿子。姜留笑眯眯地道,“后日大郎哥旬休,让他带咱们去。” 正文卷 第310章 攀高枝 姜大郎旬休,从国子监回到家里,两个最小的妹妹手挽手站在他面前,央求他带她们去姜家庄玩,姜大郎立刻就答应了。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姜大郎在老夫人眼里的分量,只比小儿子差了那么一点点,他说要去姜家庄玩,老夫人立刻点头应允,“现在天黑得早,你们明日早些出发,早去早回。” “是。孙儿把庄子里新鲜的瓜果带回来,请祖母尝尝鲜。”十六岁的姜大郎,也只是个孩子罢了,是孩子都贪玩。 姜三郎立刻嚷道,“祖母,孙儿也去!” 小四郎跟着道,“祖母,孙儿也跟着去。” 姜老夫人被一群孩子围着,笑得合不拢嘴,”都去,都去。” 虽说是都去,但最后跟去的也只有姜凌、姜留、姜慕锦、姜三郎和姜四郎。姜二爷留在府中,盯着下人们修整前院的院子,姜慕燕和将慕筝陪着大姐去街上转悠着,采买合心意的针头线脑。 好不容易出城,姜留把她心爱的小白马霜芷带了出来。霜芷这个名字是姐姐给取的,其实姜留想给自己的小白马叫霜糖的,但姐姐嫌听起来不雅…… 霜芷是身白如雪,性情温顺,还有哥哥帮她拉着缰绳,短胳膊短腿的姜留骑在马上一点也不害怕,笑得异常开心,“哥哥,再快点。” “好。”姜凌催着青龙稍稍提速,带着妹妹往前慢跑。 很快,骑马的两人就超过了姜家兄妹们乘坐的马车。姜三郎十分眼馋,探身子出来跟姜留商量,“胖……六妹妹,让三哥骑会儿成不。你把马给三哥骑,等到了姜家庄,三哥帮你抓大蚱蜢。” “不用你抓,大郎哥和哥哥会帮我抓。”姜留还没骑过瘾呢,怎舍得下来。 小四郎也眼馋得很,“六姐,我帮你抓蛐蛐,你让我骑会儿成不?” 姜留随口道,“等会儿就给你骑。” “六姐最好了。”小四郎笑开了花,扭回头冲着三哥做鬼脸。 “哼!谁稀罕!”姜三郎缩回去,用力扯着车布撒气。 姜大郎笑道,“你想骑马,还给六妹妹叫胖六,她给你骑才怪。” “我那不是叫习惯了么……”三郎继续扯,“大哥,我也想要一匹马。” 姜大郎道,“想要马就得凭你的真本事。凌弟的青龙是主动认主的,三妹妹和六妹妹的马是姜凌跟黄华雨要来的,你也动动脑子,看从哪里可以弄一匹马回来。” 姜三郎不服气,“如果去年二叔肯带我去杭州马场,我也一定能弄一匹马回来!” 姜慕锦吐槽,“你跟罗爷爷马场里的马无缘。” “就是,青龙都不让摸,得胜也不让你骑。”小四郎接话,“得胜让我骑。” 姜三郎怒了,扑过去压住小四郎,“我教你找事儿,我教你找事儿!” 小四郎哇哇大叫,“大哥,三哥欺负我——” 姜大郎把三弟扒拉开,斥责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若再这样,下次出来玩我可不带着你。” “就是。”小四郎爬起来,冲着三哥吐舌头。 姜大郎拍了拍四弟的脑袋,“你这张嘴若管不好,下次大哥也不带你出来了。” “是。”小四郎乖巧点头,萌萌哒冲着大哥笑。 姜大郎也跟着笑了。 待姜留过了瘾回到马车上,便将霜芷让给小四郎骑,姜凌也跟着进了马车,把青龙让给大哥,不久,姜慕锦和姜三郎也都捞着了骑马的机会。 姜家庄离着康安只有五里路,说说笑笑间便到了。众人在庄口下了马车,便直奔着山坡和坡下的农田而去。姜大郎带着三弟、四弟抓蚂蚱和蛐蛐,姜凌带着姜留和姜慕锦去山坡上摘果子。 山坡上不只有柿子树,还有山楂树。姜留和姜慕锦正摘得过瘾时,书秋忽然道,“姑娘快看,有人来了。” 姜留停住往边上看,只见一辆不大的马车停在姜家庄边上,车帘挑开,婆子扶着一位披着粉红斗篷的高挑姑娘下了马车。 姜慕锦一眼就认出来了,怒道,“那不是安灵芝吗,她怎么来了!” “安家在附近有庄子吗?”姜留问。 赵奶娘回到,“有一个,在此往西三里。姑娘在此摘果子,奴婢过去看看。” “嬷嬷把她赶走!”姜慕锦气鼓鼓道。 “奴婢明白。”赵奶娘拿出斗鸡的架势,快速重下山坡,向着安灵芝的马车边上赶去。待到了近前,她便听到安灵芝正拿着腔调与大少爷说早些年的趣事,赵奶娘暗呸了一声,上前行礼道,“大少爷,两位姑娘请您过去帮忙,山坡有棵山楂树太高,两位姑娘和凌少爷都够不到。” 还不等安灵芝说要跟去,赵奶娘便道,“奴婢记得安姑娘最怕树上带毛的爬虫,那边林子里有不少,姑娘还是别去了,免得姑娘受到惊吓。” 安灵芝身边的婆子笑道,“这时候哪还有虫,川嫂子看错了吧。” 赵奶娘的丈夫名为姜大川,与她熟悉的人,才会称呼她为川嫂子。安家这婆子之前常到姜家走动,与赵奶娘也算熟识。 还不等赵奶娘回话,姜大郎便道,“能熬到现在还不死的虫子,都是极厉害的。灵芝妹妹最怕这些,你还是快些赶路吧,免得让家里人等急了。” 姜大郎走后,安云芝含笑与赵奶娘道,“嬷嬷是随着留儿妹妹来的?留儿妹妹这两年越发活泼了。” 赵奶娘稍稍福了福身,回道,“安姑娘几年登过姜家的门所以不晓得,我家六姑娘落水受惊病了近两年,去年才渐渐痊愈。” 安灵芝沉下脸,“嬷嬷若对灵芝不满,径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夹枪带棒。” 赵奶娘稍稍福了福身,平静地道,“奴婢方才说的都是大实话,怎就让安谷娘误会了?是奴婢不会说话惹了姑娘,请姑娘责罚。” 安灵芝咬牙,转身上了马车后,听到赵奶娘在车下喊,“山楂果又红又好吃,可高枝儿不是那么好攀的,你们过去帮忙,免得姑娘少爷们踩滑了摔着。” 正文卷 第311章 共乘一车 听了赵奶娘的话,马车内的安灵芝气得脸都扭曲了。待马车走出一段后,她低声骂道,“这个贱妇!我定不能饶她!” 安家婆子连忙劝道,“三姑娘别跟她一般见识。赵青菱本是姜家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姜六姑娘两岁时,被太夫人派到西院做伺候六姑娘。姜二夫人去世后,姜二爷院内一直由她主,姜二爷性子好,才纵得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安灵芝哼道,“姜家没规矩不是一两天了,本姑娘只是没想到他们这几年吃了这么多苦头,竟一点也没长进!” 安家婆子笑道,“姜家落难时,把府里能发买的仆从全发卖了,剩下的老人自恃劳苦功高,新入府的更不懂规矩,这才越发乱了。若想改变这种局面,非得有本事的当家主母才可。” 安灵芝听了,小脸立刻羞得通红。 安家婆子满脸笑着低声道,“姜家虽不懂规矩,但姜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和气,姜大少爷的性子更是随了姜大爷,聪明又懂礼数,过几年必定大放异彩。姜家有姜二爷和姜大少爷在,光耀门楣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安灵芝咬唇,羞涩道,“嬷嬷您看大郎哥他……” “老奴是过来人,看得明明白白的。姜大少爷方才看您的眼神,可带着热乎气儿呢。”婆子说罢,捂着嘴嗤嗤地笑。 姜家山坡上,姜慕锦看到安家的马车走远了,碰了碰姜留的肩膀。姜留往路上看了看,心领神会地点头,又抬头看树上的大哥。 姜凌看看妹妹,再看看远去的马车,实现也落在姜大郎身上,立刻便想明白了。待回到姜家庄后,他将姜大郎拉到一边,低声问,“大哥可知安家姑娘过来做什么?” 姜大郎回道,“安姑娘去安家田庄,打此路过。” 姜凌点头,“大哥你说,咱们回去的时候,安家马车会不会跟咱们同路?” “应该……不会吧?”姜大郎不确定地问。 姜凌推测道,“如果安家有心,不只会跟咱们同路,安姑娘的马车还会坏在半路上,想方设法跟大郎哥同乘一辆马车,或让大郎哥骑马护送她回城。” 姜大郎的脸红了红,“凌弟莫要胡乱猜测,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姜凌研究一转,“大哥,咱们要不要试一试?” “你不要乱来。”姜大郎知道姜凌心眼多,生怕他胡闹。 姜凌却道,“我只是略施小计罢了,大哥等着看便是。” 待到晌午,姜家兄妹在庄子内用罢午膳回房歇息时,姜凌唤过大哥的书童姜真,“这才采摘的果子多了,你与呼延图先往回送一趟,快去快回。” 呼延图立刻道,“少爷,某骑着青龙回去吧?” 姜凌摇头,“呼延师傅坐马车,姜真骑马,青龙需要歇息。” 呼延图颇为遗憾地应了,搬了几箱瓜果钻进车内睡觉。谁知马车没多远,竟遇到了安家姑娘的马车停在路边。 安家婆子将姜家马车来了,连忙上前拦住,行礼道,“府里送信回来,让我家姑娘尽快回府,可偏偏不巧,马车坏了,一时半刻修不好。奴婢斗胆,大少爷可否让我家姑娘乘您家的马车回城?” 路边马车内的安灵芝挑开车帘,娇滴滴地道,“大郎哥哥,芝儿……” 还不等她说完,便见对面的车帘挑起,露出一张胡子邋遢的大脸,安灵芝顿时被噎住了。 “姑娘坐吧。”呼延图大咧咧地跳下马车,伸了伸懒腰。 机灵鬼姜真看到安灵芝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笑嘻嘻地道,“安姑娘,我家少爷不在车内。这车里拉的是瓜果,若是姑娘不嫌弃,就上车挤挤吧。” 她当然嫌弃!安灵芝给婆子使眼色,安家婆子连忙道,“既然车内满载瓜果,便不劳烦了。我家仆从已经进城叫车,想必很快就到了。” “既然如此,小人等便先行一步了。”姜真把马让给呼延图,自己钻进车里笑得打滚。 马车将瓜果送回府又返回姜家庄后,姜真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大少爷,“少爷是没瞧见呼延大哥从马车上跳下去时,安姑娘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姜大郎想到姜凌的话,脸皮有些发烫,低声吩咐道,“此事不可乱讲,免得被人有心人听了去胡乱编排。” “少爷放心,小的明白。”姜真应下。 他这里不会说什么,但呼延图就不同了。待见到自家少爷后,呼延图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讲了一遍,然后感慨道,“某年轻时也挺招姑娘喜欢的,可惜康安城的姑娘眼光都不好。” 跑来凑热闹的书秋听了后,长长哦了一声,“呼叔这话,书秋回去后会讲给二爷听的。” “别啊!”二爷已经很不待见他了,再让这小丫头回去嚼嚼舌头,他以后可能只能呆在马厩里扫粪了。 书秋笑嘻嘻,“南山坡上有棵黑枣树,树上的枣子长得可好了。” “某去摘。”呼延图任命地跟着书秋走了。 姜凌静静地看了一眼院中发呆的姜大郎,捧起书继续默诵。 姜留和姜慕锦睡醒后,立刻从书秋那里得到了消息。姜慕锦呸了一声,“她真是好算计!” 赵奶娘则道,“安姑娘这么着急,看来安家的情况真是不妙了。” 安家的情况的确很不妙。 大理寺卿萧峻平跑到刑部,然后将黎炎光杀人案的卷宗甩在了安云昌的桌上,“安大人擦亮眼睛仔细看,若是实在认不出上边的字,便寻个年轻的衙吏给你念念。念了还听不懂就问问付大人,黎炎光的案子,按照《大周刑统》该怎么判!” 萧峻平嘴皮子号称大理寺头把刀,无人敢惹。安云昌哪敢还嘴,喏喏赔罪,重启卷宗。 萧峻平又转头问付常春,“黄阁老给的两月之期已经过了半月,劳烦付大人尽快查明案情,依律定罪后派人给大理寺送个信儿,本官亲自来取。” 付常春连忙道,“怎敢劳烦大人,一月之内,下官定将详细卷宗报送到大人案前。” “那便有劳了。”萧峻平出了刑部,直奔京兆府而去。 正文卷 第312章 金钟罩和泥鳅 杞县的案子归京兆府管,京兆府审案不严,致使该案未查清便报送了刑部,刑部签章定罪后送到大理寺,大理寺审核整理卷宗报到内阁,最终由内阁文吏整理成公文,报送御前。 若认真追究起来,哪个环节都有问题。偏生刑部没有尚书,张文江次次找借口不去早朝,无法推脱不去的萧峻平,硬生生被御史们指着鼻子斥责了五个早朝。他在大理寺骂过刘守成和孟二后,又跑到刑部发了一通脾气还不解气,直奔着京兆府而来,果不其然,他又扑了个空! “张大人今日又去了何处?!”萧峻平火气大的,能烧掉整个京兆府。 周其文小心翼翼地回话,“张大人去巡查五城民生,小人实在不知在何处。” 有好事儿的时候,你比谁都跑得快,出事儿之后你也比谁都溜得快!好你个张文江,从初一一口气躲到了十五,今日就算你躲在耗子洞里,本官也要把你揪出来!张文江怒冲冲地往京兆府内衙一坐,“上茶!” “是。”周其文立刻上好茶伺候着,悄悄派人去西城衙门送信。 京兆府衙在西城光德枫,与西市紧邻,离着位于西市的西城兵马司衙门很近。此时,张文江正坐在西城衙门内,听姜二爷报事。 听到萧峻平赖在京兆府内不走了,张文江的目光便落在了姜枫身上,“此事因你而起,你走一趟吧。” “是。大人继续巡视五城民生,下官去去就来。”姜二爷回道。 看着姜枫走出去,张文江不禁心生感慨。若论本事,姜枫比廖纲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他晚了几年,京兆府少尹的差事已经被廖纲那小子给站下了。京兆府两个少尹,赵敏德是踏实办差的,廖纲是靠着庆安侯的面子在各府各处之间周旋的。 庆安侯的面子是不小,但若真论起来,在康安城内,姜枫的面子更好使……要不,找机会把他扒拉下去?张文江摸摸下巴,满眼算计。 姜二爷妆模作样地抱着一摞文书到了京兆府,出现在萧峻平面前。 萧峻平一见到姜枫,火气蹿得能直接烧掉康安城,“姜枫!” “下官在。”姜二爷怀抱文书,老老实实站在萧峻平面前,听他噼里啪啦不带一个脏字地骂了一通。姜二爷听完受益匪浅,深觉萧峻平很有学问。 姜二爷上前给萧峻平斟茶,然后诚诚恳恳地道,“都是因为下官不懂事,害得大人无辜受牵连,下官实在过意不去,大人饿不饿,京兆府门口有家不错的包子铺,下官去给您买几个包子吧,大人您是爱吃羊肉萝卜馅的吧?” 但凡早朝日,百官都得早起入宫。下早朝后萧峻平连跑了几个地方,还真觉得饿了,他沉着脸道,“哪个爱吃羊肉!羊肉膻得很!” 姜二爷回道,“那家包子铺的羊肉包子一点也不膻。” “不膻还能叫羊肉吗?羊肉吃得就是膻味!那家店定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吧!” 姜二爷眼睛一亮,“大人言之有理,下官怎么就没想到呢!下官听闻大人细查入微断案如神,要不请大人移步,下官陪您去包子铺揭掉他们的羊皮,揪出狗头?” 萧峻平瞪着姜枫,便听这比路边的狗尾巴草还不顺眼的家伙讲道,“大人,您喜欢吃狗肉吗?” 萧峻平…… “头前带路!” “是。”姜二爷将卷宗放在桌上,引着萧峻平去了包子铺。 周其文在后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躲在后衙的赵敏德也探出头来,蔓延佩服地望着姜枫。 包子铺的雅间内,萧峻平吃了一大碟羊肉萝卜包子,又喝了两大碗汤,才觉得肚子里舒坦了,对面的家伙也比方才顺眼了。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骂道,“姜枫,你知不知道刑部和大理寺衙门内的人都是怎么骂你的?” 姜二爷笑容满面,“下官猜得到。不瞒大人说,下官这辈子挨的骂,比喝过的盐还多。” 萧峻平哼了一声,“是比喝过的水还多吧?” “下官怎么没想到呢,水比盐多多了!”姜二爷感叹道。 萧峻平盯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姜枫,你想不想去大理寺当差?” 姜二爷挠了挠头,“下官多谢大人赏识。不过不敢瞒大人,下官的父亲在世时就曾说过,以下官这样的性子,入不得刑部和大理寺。” “为何?” 姜二爷如实道,“家父说,下官愚钝,心也不够冷,容易感情用事。大理寺和刑部是凭律法办事的地方,最是容不得下官这样的脾性。” “你爹是个明白人,其实有时候为官,还是糊涂一点得好。”萧峻平感叹道。 姜二爷笑了,“大人若肯装糊涂,今日便不会被气成这样了。” 萧峻平点头,“有些事便是心里明白,也得看人想不想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常有的事。你爹如此,你如此,本官亦如此。你打算怎么处置孟家?” 姜二爷回道,“那要看孟家犯了哪些罪,能处置他们的是国法,不是下官。” “西市逢春药铺里,有你的人吧?刑部大火案不是黎炎光案,黎炎光案翻供,下台的官员最高也不过四品,若是刑部大火案掀开,里边站着的都是你惹不起也动不得的人物。本官奉劝你一句,若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你就不要再碰此案。否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弄不明白。”萧峻平言道。 姜二爷站起身,向着萧峻平深深一躬,“多谢大人好意。下官的父亲因此案蒙冤,含恨九泉,下官若不为父伸冤,枉为人子。” 蠢!萧峻平哼道,“想查此案,你就多给自己套几个金钟罩。” 姜二爷连忙追问,“大人,不知哪家的金钟罩最好用呢?” 萧峻平站起身,“护国公府,黄阁老府的都不错,杜阁老府上没有金钟罩,只有泥鳅。” 刑部大火案发时,杜海安身为刑部尚书却能全身而退,两年之后还进了内阁,他不是泥鳅谁是泥鳅? 正文卷 第313章 杀不了老子就杀儿子 送了萧峻平回府后,姜二爷立刻让姜宝找回裘叔,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大理寺卿萧峻平觉得爷能干,想让爷去大理寺当差。” 从北城外跑回来的裘叔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二爷为国为民,胸怀坦荡,做事不拘一格,是当今少有的治国安民良才,萧大人想让您去大理寺乃在情理当中,六部九寺五监衙门,没一个不想要您的。” 姜二爷熏熏然,“裘叔你说,爷这样一路走下去,四十多岁时就能入庆文殿,被人尊一声阁老了吧?” 裘叔笑容一僵,顿了顿道,“只要二爷想,肯定能。” 沉醉在自己着紫袍束玉带出入庆文殿的美梦中片刻,姜二爷忽听裘叔道,“二爷,当阁老要上早朝,还得去庆文殿当班。” 上早朝要早起,去庆文殿当班不能四处闲逛,姜二爷立刻清醒了,“爷不去!” 就知道会这样,裘叔笑出了声。 姜二爷摸摸鼻子,招手上裘叔上前,压低声音道,“萧峻平已经知道逢春药铺的事了,您最好尽快收手,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裘叔也压低声音,“二爷放心,消息是老夫放出去的。” 姜二爷瞪大桃花瞳,“你若想放消息出去打草惊蛇,干嘛不说你自己,要挂上爷?” “那不是老奴的名字没您的响亮好用么。”裘叔真诚道。 这话也对。姜二爷嘴角翘起,靠坐回椅子上,“你放这消息干甚?” 裘叔低声道,“这两年下来,逢春药铺该挖的消息已经挖得差不多了,老夫想诈一诈,看能不能诈出背后黑手。另外,二爷不是想通过黎炎光案拔掉孟家么,老夫放出这个消息,就是想让康安城的人都知道您没有放弃追查当年刑部大火的真相。” “当年大火案,除了您的父亲,牵扯最深的就是孟回舟,姜孟两家因此决裂。此时放出您通过逢春药铺查当年大火案的消息,就是让朝中官员知道您没有放弃追查真相。朝中都是明白人,知道此时帮孟家度过难关就是与您为敌,没有人会伸这个手。” 姜二爷沉思道,“也说不好。萧峻平方才警告爷,说再查下去爷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如今只有爷弄死孟家的份,所以依照萧峻平的话推测,此案背后,另有主谋,且此人威高权重。这人若跟爷置气,非要拉孟回舟一把呢?” 裘叔笑了,“朝中大员没这个气性。” “万一有呢?” 那得等您成为朝中大员之后,裘叔笑道,“若是真的,二爷就能知道当年刑部大火是由何人背后主使的,也好提早提防。” 姜二爷静了片刻,道,“爷查到,当年任老将军告老交出左武卫大印后,是秦相向先帝举荐的蒋锦宗。方才,萧峻平跟爷说,若要查大火案,得多穿几件金钟罩,他指的这金钟罩是护国公和黄阁老,还说杜阁老是泥鳅,所以朝中胆敢火烧刑部的,爷推测是秦天野。” “若真的是他,二爷当如何?”裘叔也早就猜到此案背后的主谋是秦天野,秦天野是当今万岁的亲舅舅,是权倾朝野的右相,裘叔想知道二爷会怎么做。 若二爷因此不再追查刑部大火案,裘叔便会收手撤出姜家。因为他还要追查任家灭门血案,此案牵扯蒋锦宗,蒋锦宗背后便是秦天野。蒋锦宗和肃州官员搜过民脂民膏、克扣军粮军饷,这大笔的钱财可能就是落入了秦天野囊中。二爷对少爷有救命、养育之恩,裘叔不能让姜家受到牵连。 不过,依裘叔对二爷的了解,就算对上秦天野,他也不会罢手。 姜二爷慢悠悠地道,“要想在康安城混得好,必须得懂规矩,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规矩,便是不能招惹皇亲国戚。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这只是说说而已,皇亲国戚犯法,只会受到申斥,贬职或圈紧,一巴掌一棍子都不用挨。” 裘叔点头,“二爷真知灼见。” “除了主动凑过来的柴四,爷从不跟其他皇亲国戚打交道。前年乐阳招惹爷,爷再生气却也只是想办法避开。”姜二爷从来就没逞过英雄,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所以他才能在康安城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姜二爷话锋一转,认真道,“我父亲死于刑部大火,还担上了无数罪名。如果不查清刑部大火案,爷就愧对祖先,不配顶着父姓。所以,如果此案的背后元凶是秦天野,爷就算现在弄不死他,以后也要找机会弄死他。如果还不等爷弄死他,他就老死了,那就父债子还,爷弄死秦克胤给我父亲报仇。不过这事儿咱得倍加小心,姜家不能正面对上秦天野。” “是。”裘叔肃容,躬身行礼,真诚道,“老夫识人无数,世人中勇猛者甚多,但真正有胆有谋的寥寥可数,二爷便是其中翘楚。”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莫给爷灌迷糊汤,爷是聪明过人,但胆子一点也不大。” 裘叔笑出了声。 “以后再有大事儿,裘叔别自作主张,刚爷商量后再做决定。免得有人杀到爷面前来了,爷还不知道发生何时。”姜二爷不满裘叔这么大事儿都瞒着他。 “是。” 裘叔应下退出去后,姜宝低声道,“二爷,三日前傍晚,裘叔在府里等了您半日,您说累了想睡觉,凡事让他自己拿主意。” 姜二爷哦了一声,又哼道,“最近郭静平来找爷,都给爷挡回去!” “是。”姜宝应下。郭静平的媳妇怀了孕,郭静平笑成了傻子,姜二爷看他更不顺眼了。 姜猴儿走了进来,“二爷,孟家把孟三拉到山里埋了,没葬入祖坟。” 姜二爷愣了愣,感叹道,“孟回舟够狠。” 孟三是被砍头丧命的,算是横死,横死之人若葬入祖坟,会对家族运势不利。不过话虽如此,一般人家会请道士作法化去煞气后,将非寿终正寝的横死之人葬入祖坟,让他能享受后人的香火供奉。 “孟三还有还有儿女,孟家把他葬在山沟里,不太像话吧?”姜宝问道。 姜二爷皱了皱眉,也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儿。 正文卷 第314章 和至入京 姜老夫人听说之后,脸色阴沉。若深究起来,孟寻真之死是源于枫儿,也就是说他若死后化成厉鬼,第一个找的人就是枫儿。孟家不将他葬入祖坟而是葬入山中,会不会是想行什么对枫儿不利的邪术? “儿啊,归渺道长给你的护身符一定要带在身上,娘这两日就请位道长来,在府里布置挡煞消灾的风水阵。”姜老夫人叮嘱道。 姜二爷应了,“娘打算找哪个观里的道长?” “玄都观的道长不好请,咱们就请紫竹庵的于玄子道长吧?娘听雅正夫人说,于玄子道长的师门也修习术法。”姜老夫人与儿子商量道。紫竹庵是尼姑庵,掌管紫竹庵的却是位道姑,名为于玄子。若问这是为何,康安城每个人都能你滔滔不绝地讲出一段有趣的往事。 紫竹庵的老庵主静虚圆寂之前,将紫竹庵托交给了九华观的女冠于玄子。康安城有人说于玄子是由僧入道,静虚此举是想让于玄子回归正途;也有人说静虚失态原本是道门中人,后倾慕高深佛法,所以剃度出家为尼;更有甚者传说于玄子乃静虚的私生女等等,传得有鼻子有眼,足见谣言之不足为信。 “于玄道长确实有些本事,此事不宜声张。”姜二爷说完后,忍不住想起了千里之外五岳观的观主于渊子。他与于玄子的道号相似,莫不是同门吧? “娘明白。”姜老夫人点头应下,正要派人去给紫竹庵送信时,却见老管家来了。 厚叔慢慢走进来,行礼道,“老夫人,府外来了两个自称是五岳观的道士,想求见二爷。” “这真是禁不住念叨,刚儿才想到五岳观,他们就到了。娘不用去找,五岳观来人或许就能帮咱们破局。”姜二爷乐了。 姜凌跟姜家三兄弟散学归来,便将姜府大门前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和一个水灵灵的小道士。姜三郎嚷嚷道,“他们这是要干啥,堵着门讨银子么?” 姜二郎低声道,“三弟,这位道长一看就不是凡人,你不可无礼。” “怎么就不是凡人了,你们不要被他们的衣着和皮相迷惑了,越看着是那么回事儿的,越可能是骗子……”姜三郎还没说完,就见方才还在后边走的姜凌绕过自己,快步走到两个道士身边,姜三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小四郎低声嘿嘿,“看样子凌儿认得他们,三哥你完了——” 姜三郎怕姜凌甚于怕他老子,他眼见着姜凌上去,非常客气地与两个道士说话,姜三郎心里没底,吓唬鹅道,“背后嚼舌头是女人才干的事儿,四郎你可要掂量清楚待会儿跟凌哥怎么。” 姜四郎不理他,快步跑到姜凌身边唤道,“凌哥,这位神仙道长爷爷是?” “二哥、三弟、四弟,这是五岳观的于渊观主和和至小师傅。”姜凌为双方介绍道。正说着话,姜二爷便走了出来。 小和至一见姜二爷,立刻放开师傅,快速奔了过去,“姜居士!” 姜二爷先向于渊子拱了拱手,才低头看挂在自己身上的小道士,“一年不见,和至长高了。” 小道士和至抬起脑袋,用他亮亮的眸子望着姜二爷,“姜居士,和至终于见到您了!” 姜二爷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爷也时常想起你们。” 二伯将于渊和和至迎进府中后,小四郎拉了拉姜凌的衣袖,“凌哥,走了。” 姜凌回神,跟着众人回到院中。父亲引着老小两位道长去了北院,姜凌直接回西院,问守门的婆子,“六姑娘在何处?” 婆子道,“景秀姑娘过来传话说有贵客登门,两位姑娘去了北院。” 姜凌立刻将书袋交到姜财手上,快步向北院走去。 宾主见礼落座后,姜二爷问于渊子怎么跑到康安来了。 于渊子含笑回道,“四月前,姜大人中进士二甲第一名的消息传到清晰,澄空师弟说要回藏云寺,邀贫道同行,贫道便与他结伴来了。今日到了康安,便来拜访姜大人。” 这就是刚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方才正商量着去哪寻位道法高深的道士,便有高人上门了。这位道长的一个桃木符便能让小丫头恢复如常,道法绝对在于玄子之上。姜老夫人笑容满面地问道,“不知道长此次回京,打算在何处落脚?” 于渊子回道,“贫道打算带着徒弟在城中的五通观落脚。” 这样啊,姜老夫人有些遗憾。姜留看得出祖母想留住他们师徒,便与于渊子道长道,“道长,五通观再北城,出入多有不便。您不如带着和至住在西城,我爹现在是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你们不如住在西城吧,这样也能多一份保障。” 和至立刻道,“师傅,徒儿想挨着姜大人住。” 刚迈步进来的姜凌听到这句话,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和至一番,又给长辈行礼,退到妹妹身边。 姜留低声道,“哥哥刚回来吗?” “嗯。”姜凌站在妹妹身边,静静打量从清溪跑到康安来的小道士和至。 和至的目光一直追着姜二爷,待师傅与姜老夫人商量下住处后,他迫不及待地道,“师傅,您不是给姜居士带了礼物么?” “和至不说,贫道真就忘了,改日还得再跑一遭过来给姜大人送东西。”说罢,于渊子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来一小包桃木符,“姜大人出资,在清晰凤山山麓修建武岳观,功德无量。这些木符在五位身君像前供奉数月,可驱灾避邪。” 于渊子的桃木符很是灵验,她的床头上如今还挂着一个桃木符。每次看到这符,姜留就觉得心情异常安宁。 姜二爷接了符,想着与于渊子说一说孟三未葬入祖坟的事,便吩咐儿子道,“凌儿带着和至去园子里玩玩吧,燕儿和留儿也去玩吧。” “是。”姜凌起身,带着妹妹和和至走出北院。 待孩子们走后,姜老夫人才说起孟三的事。于渊子听闻,并未妄断,只是道,“得先看过孟家三郎葬骨之地,才好说是吉凶。” 正文卷 第315章 姜凌的小算盘 于渊子去看了孟三的埋骨地,回来与姜老夫人在房内说了许久的话。之后,于渊子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姜府内四处转悠挂铜八卦、挖水塘、栽树、竖景观石折腾了好几日,然后又去姜家祖坟上忙活了好几天。 姜留知道他是在改善姜家阴阳宅的风水,但她跟着转悠了几天,啥也没看明白,倒是跟和至混得越来越熟了。 于渊子忙活完带着徒儿走了后,姜老夫人在府内各处走了一圈,停在西内堂前新建的玉砚池旁问道,“六丫头有没有觉得此处瑞气升腾?” 马上就要入冬了,池内升腾的是寒气吧?姜留心里虽不认同,但嘴上还是非常配合的,“流儿感觉到了,玉砚池里的水很清亮,孙女看着就觉得心里舒坦,祖母觉得呢?” 她听和至说了风水池的讲究,知道塘清如明镜,生子贵又聪;宅前塘似砚,子孙登高第;宅前糖似带,聚财又升官。祖母请于渊子在西院修这么个风水池,意图再明显不过。 姜老夫人听了孙女的话,笑得尤为和蔼,“我也这么觉得,这池子修得极好。经于渊道长一番摆置,咱们府里的阴阳二气平衡充盈,形成了一股正气,待在府内便觉得舒坦,于渊道长道法高深,依祖母看,他的本事绝不在玄都观观主之下。” “就是。”姜留连连点头,她爹花大价钱给于渊子重修了道观,于渊子这番为姜家布置风水局,必定是尽了全力的。 玄都观乃是康安城名气最大的道观,观主归渺道长在康安人心中犹如神一般的人物,姜老夫人这么讲,已是对于渊子道长极高的评价了。姜凌借机道,“若是道长能留在康安就好了。” 姜老夫人点头,“凌儿说得对,若能留下道长,咱们就不用愁了。可惜道长明年开春就要回五岳观了。” 姜凌便道,“祖母听说了吗,于渊子道长是紫竹庵于玄子道长的师兄。” 姜母笑道,“此事还真是巧了。” 姜凌继续道,“于玄子道长答应紫竹庵老庵主,要替她照看紫竹庵十六年,如今已满十一年。孙儿听和至讲,五年之后,于玄子道长也将归清溪五岳观。到了明年便是四年了,四年,不过才四十八个月。” 姜留看着哥哥问道,“哥哥在想说什么?” 姜凌继续道,“祖母,孙儿曾听于渊子道长讲,道士修行不同于佛家,佛门讲究闭关参悟,道士讲究四处游历,与同门论道,相互增益。孙儿告诉道长说,康安大小道观不下百座,其中不乏名士,然后道长颇为心动,想去这些地方与人论道。可惜,他盘缠不足又带着徒儿,所以无法久留。” “若只是因为盘缠,这并不难。”姜老夫人道。 姜凌拱手,“孙儿也是想着孟家就在咱们边上虎视眈眈,不可不防。” “凌儿说得对。”姜老夫人称赞了姜凌一顿,带着人走了。 姜留拉着哥哥在玉砚池边坐下,神秘兮兮地问,“哥哥为什么要留下于渊子道长?” 什么为了提防孟家,姜留才不信,她觉得哥哥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凌笑得莫测高深,“我是觉得和至不错,想留他在康安待几年。” 啊?姜留疑惑,和至干了啥,怎就入了哥哥的眼了?姜凌却不想妹妹多想,转移话题道,“明日就要去太康为大姐送嫁妆了,也不晓得明日天气如何,冷不冷。” 姜留立刻回神,拉着哥哥站起来,“清早就要出发,哥哥还要骑马,肯定会冷的。你的衣裳我和姐姐早就备好了,咱们去试试吧。” 姜凌跟着妹妹进屋时,姜二爷却在北城的五通观内欺负于渊子,“爷不管你怎么办,反正爷就要弄个没有妻星的命数出来。” 于渊子苦笑,“二爷这是何苦呢?您的八字财运亨通,虽有妻难留,但也不是不能化解……” 姜二爷打断他,“爷不要化解,爷要弄没了妻运!你在爷院子里捣鼓出来的那池子尽快再去摆置摆置,将妻运转到凌儿身上去。如果你弄不好,爷就把和至扣在康安,不让他跟你回五岳观。” 于渊子很清楚,若姜二爷要留,他千挑万选、极具慧根的宝贝徒儿,真会留下。可是,“二爷不知,断人运道也损贫道的运道的。” 姜二爷十分坚持,“我命由我不由天,爷让你断你就给爷断。你损的运道,爷用银子给你补上。” “二爷,银子补不了运道的。” “爷出银子再给你修座道观。” “……那贫道试试吧。” “有劳道长。” 姜二爷回到府里时,心里美滋滋,看他的黑儿子也顺眼了不少。在儿子面前坐下,姜二爷抬起他正在看的书,发现《尚书正义》四个大字,便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疑惑道,“凌儿,你怎开始看这玩意儿了,看着脑袋不疼么?” 《尚书正义》中有很多有趣的典故,论以天道治民之理,令人读之茅塞顿开,怎会让人脑袋疼?不过姜凌却一本正经地点头,“有点疼。” “是吧!这本书上的字都很生僻拗口,读都读不通,偏夫子和你大伯还要爷默诵!”姜二爷终于在读书这件事上与儿子有了共同语言,极为开心。 姜凌默默听父亲念叨完,才道,“父亲,儿又做噩梦了。” “嗯,跟为父回去睡。”姜二爷带着儿子往北院走时,便听他问道,“父亲觉得和至怎么样?” “挺好的,会炒茶,还会做饭,嘴也甜,长得也顺眼。”姜二爷随口应道。 姜凌…… 早知道这样,他就在书房歇下了。 姜二爷转头看儿子,“说吧,你觉得和至哪不好了?” “没,儿觉得他也挺好的,儿以后想多跟他一块玩,行么?”姜留嘴角翘起。 “难得还能有你看着顺眼的人。”这几年,康安城各家的二郎被儿子嫌弃了个遍,姜二爷一度以为是自己太优秀,才让儿子眼界变得太高,还曾为此自责过。现在儿子有看着顺眼的,姜二爷很开心,“去跟他玩吧,不过你悠着点,别欺负人家。” “父亲放心,儿不会的。” 正文卷 第316章 王家嫁女 此时已是深秋,马上要入冬了。姜家却在院内大肆整修园林,一墙之隔的孟回舟看在眼里,心中几番思量。 因三儿子被杀,瞬间老了好几岁的孟老夫人不解道,“前几年运道不好时,也不见他们整饬园林,如今运道好转了却开始整修,这其中必有因由。我找人隔墙看过,姜家此番布置是为了增福避煞。二郎你说,他们避得什么煞?” 孟二避而不谈煞气,只道,“前两年他们连吃饭穿衣的钱都没有,那顾得上这些。现在姜枫霸着西市,钱财源源不断流入姜家,他本就好显摆,这才是刚刚开始,母亲且看着吧!” 孟老夫人立刻道,“儿啊,你要尽快拿住他截留西市税银的证据,告到京兆府,让他不得好死,给你三弟报仇。” “儿会的。”孟二应下,从母亲房内出来后回到自己院中,招来心腹管事,“道长怎么说?” 管事小声道,“道长说于渊子道术高深,他不想与其斗法。” 孟二握了握拳,“废物!” 管事低头,不敢吭声。 十月初十是黄道吉日,伴着早晨升起的太阳和鞭炮声,姜慕容第一批大件的嫁妆被装上马车,由姜槐、大郎和姜凌一起送往太康李家。 姜慕容是长房嫡女,姜大郎是长房嫡子,姜凌现在顶的是二房嫡子的身份,所以才让他一同前去,以示姜家对姜慕容亲事的重视。以姜凌的年纪是可以坐马车的,但他更愿意骑马。 一身宝石蓝新衣帽的姜凌骑在青龙上,姿势气度一点也不输大他几岁的姜大郎。姜二爷看着出色的儿子,心里觉得异常满足。 姜二爷本也想跟着去太康转悠一圈的,奈何这几日番邦使节入京,京兆府尹压给他很多差事,实在脱不开身。 这一日,也是王幽影出嫁之日。姜家与王家乃是姻亲,按说是应该早早过去帮忙的。但王氏已故,大夫人陈氏要忙着女儿婚事走不开,三夫人闫氏已满七月,不能出门走动。所以这日赶往王家的,只有姜慕燕和姜留两姐妹。 王家那帮人个顶个地心里黑,姜二爷很不放心两个闺女,让她们带足人手去,并叮嘱道,“早去早回。若有人敢说难听的,你们就骂回去;有人敢伸手,你们就让武婢和鸦隐他们打回去。” 姜慕燕回道,“父亲,今日大表姐成亲,没人会闹事的。” 那可不一定,孟家人肯定会去,孔家人也会去,他们可不管王家女成亲是不是要图个吉利。姜二爷越想越不放心,“你们还是别去了。” 姜慕燕咬咬唇,“不去会被人指摘不知礼数的。父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妹妹,快去快回的。” 姜留也挺起小胸脯,“爹爹放心,女儿不会吃亏的,也会照顾好姐姐的。” 说心里话,姜二爷还是对小闺女放心些,“让姜猴儿跟着你们去。” 大周婚俗为晨迎昏行,即男方早上到女方家接亲,然后傍晚时在男方家举行婚礼。因王幽影的夫家翰林院张家就在距王家不远的立政坊,所以两家定的结亲时辰在巳正,姜家姐妹现在赶去完全来得及。 姜老夫人也不放心两个孙女,叫去叮嘱了一番,又让伺候她多年的刘婆子跟去,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于是,姜留和姐姐去王家带了刘婆子、齐嫂、赵奶娘三个仆妇,书秋、书英两个丫鬟,芹青、芹白、听琴和琦雪四个武婢,鸦隐、姜猴儿两个仆从。姜留和姐姐到王家门口下车,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里走,正遇上出来迎客的孔氏。 一身新衣的孔氏看这俩姗姗来迟的死丫头竟摆出这么大阵仗,鼻子都气歪了,随手一点姜慕燕身后的丫鬟,吩咐道,“你们来的正好,快跟着去车上搬桌椅板凳,摆在院中用来宴客。” 刘婆子笑道,“奴婢等带着我家老夫人的吩咐来的,得先去给王老夫人磕头道喜,才能出来做事。” 孔氏沉下脸,“老夫人在招待贵客,哪有功夫容你们进去磕头。” 不待刘婆子回话,姜留便道,“规矩不能乱,大舅母先去,留儿先去见过外婆和大表姐,再出来帮大舅母磕头。姐姐走吧,莫让外婆等急了。” 说罢,姜留便拉着姐姐的手往里走。此时人来人往,孔氏也不好做得太过转身吩咐旁边的婆子去取桌椅。 待姜家姐妹到了祖母院中,发现屋里只有王家族内几位女眷,未见贵客。姜留与姐姐给外婆行礼后,堂中一位王家老妇问道,“燕儿,你爹没过来?” 姜慕燕回道,“番邦使节入京,下榻西市驿馆。我父亲奉京兆府尹大人之命,与礼部官员一同接待番邦使节,无法赶来。” 族中老妇点头,没再问什么。她旁边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的夫人笑道,“京兆府尹大人真是知人善任,让妹夫去接待别国来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姜二爷仪表非凡,他往番邦使节面前一站,便能将大周天朝大国的气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王老夫人早就料到女婿不会来,不过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她含笑道,“好孩子,去陪着你们的大表姐吧。” 姜慕燕应了,带着妹妹赶往大表姐的住处。至于大舅母说的让姜家丫鬟仆妇帮忙做事的话,被姜慕燕故意忘记了,因为这不合规矩。 姜慕燕拉着妹妹,正认真观察府中为了大表姐出嫁都添了些什么、摆了些什么时,忽将二舅母孟氏款款而来。 这是自孟三在刑台上身首异处之后,姜慕燕第一次与二舅母碰面。她很尴尬,却还是得体地停住,拉着妹妹给孟氏行礼后,便退到路边,让孟氏先过。 孟氏停在她们面前,目光扫过姜慕燕头上的翠玉簪和姜留头上的粉珍珠珠花,淡淡地道,“幽影在等着你们,快去吧。” “是。”姜慕燕起身,带着妹妹继续往前走。孟氏似是无意地扫过她们身后跟着的一群人,目光在齐嫂身上落了片刻,才莲步轻摇,向前走去。 赵奶娘低声与齐嫂道,“你之前可跟她打过交道?” 正文卷 第317章 论理 “我跟着三姑娘来过几回,从未跟二夫人讲过话。”齐嫂低声道,“为求稳妥,我待会儿在门外候着吧?” 王大姑娘房中应有不少各府过来送嫁的姑娘和少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奶娘点头。 姜留跟着姐姐进入大表姐房中,将王家、孔家还有一些与王家交好人家的姑娘正在围着王幽影夸奖她的嫁衣、首饰和妆容。 王幽影也是个狠人,为了嫁人时穿衣好看,她硬生生地把水桶腰饿成了葫芦腰,脸也小了两号。上了妆后不能说明**人,但也绝称不上丑了。姜留想着当年大舅母孔氏当年出嫁时,或许也是这个模样。 将姜家姐妹进来了,屋内的姑娘们都望过来,只见姜慕燕着白白底紫粉两色葡萄长身褙子和暗紫纹长裙,双耳垂红宝石坠子,头插藕紫色玉簪,这身暖色装扮淡化了她的疏冷气质,很是得体。再看胖乎乎的小姜留,她穿着藕粉色交领小袄和粉蓝色素面裙子,头上双平髻也只简简单单地系着小绒球,这般寻常的小姑娘打扮衬上她的无可挑剔的小脸,便让人觉得十分亮眼。 精心打扮过,身着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褙子的,头戴牡丹玉簪的孔梅哼道,“你们再迟一步,我家就出门了。” 见大表姐不吭声,姜留小脑袋一歪,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六姑娘,现在还不到巳时。”刘婆子回道。 姜留哦了一声,慢悠悠地道,“我步子虽慢些,但半个时辰怎么也能走完这一步的。” 想到前两年姜留慢得急死人的模样,王幽影还觉得十分地心塞,不想听她再说下去,“燕儿留儿,你们来了。” 姜慕燕本想讲几句祝福话的,但看到王幽影身上的嫁衣,便想到了被她烧毁的娘亲的嫁衣,心中很是难受,话也不想说了。 姐姐不说,姜留便道,“留儿和姐姐祝大表姐与表姐夫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听到她说“早生贵子”,屋内的姑娘们捂住嘴笑了起来,王幽影也含羞地低头,她脸上和脖子上抹的粉太厚看不出来,耳朵却全红了。 恭喜完表姐,接下来便可以坐着歇息了。姜留拉着姐姐坐在桌边,听着一屋子姑娘叽叽喳喳地议论首饰和衣裳。 谁知这些人话没说几句,便扯到了孟家身上。孟三夫人崔氏的侄女崔云湘道,“媚儿妹妹给幽影姐精心准备了添妆,可惜她送不过来了。” 孟三爷被杀,孟雅媚尚在孝中,不能出门。大喜的日子,王幽影不愿提到孟家人,随口道,“她回头跟她说,她的心意我收到了。” “本来,她是可以开开心心来给幽影姐添妆的,可有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崔云湘却不肯打住,非要替孟雅媚鸣不平,说完这话还怒视着姜慕燕和姜留,摆明了是冲着姜家姐妹。 “就是!”孔梅也跟着附和,其他姑娘都等着看热闹不吭声,王家姑娘们也不说话。 姜慕燕沉下瓜子脸刚要开口,却被妹妹抢了先。姜留一边剥桔子一边问,“我看见不得人好的是崔云湘你自己吧?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心里不清楚?” 长眼薄唇的崔云湘没想到姜留敢直接顶回来,立目道,“怎了,你们做了我还不能说了?你们敢做我就敢说!” 姜留还没说话,姜慕燕便开口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们所做之事,桩桩件件可摆到台面上来,若你不信,现在咱们便去正堂,当着外祖母和诸位夫人、少夫人的论一论?” “论就论,我怕你不成!我姑姑年纪轻轻就守寡,整日以泪洗面,媚儿才九岁就没了父亲,你们还不准我说了!搁到哪,都是你们没理!”崔云湘跳了起来。 “孟三夫人守寡、孟雅媚失父,是因为孟三爷违了国法。这案子是圣上下旨,京兆府尹亲自办的,他被判斩刑,是经刑部和大理寺上报核准,万岁亲批的。”姜慕燕站起身,冷声道,“走吧。” 说完,姜慕燕拉着妹妹便往外走。 王幽影这才开口道,“燕儿妹妹要去哪?” “与崔云湘去外祖母面前论理。”姜慕燕沉着小脸,这么多人看着,她绝不准崔云湘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子姜家身上。 往常都守规矩当闷葫芦的姜慕燕,怎在自己大喜的日子较起真儿来了?王幽影不悦劝道,“祖母忙着呢,哪有功夫理这些。都是自家姐妹,拌几句嘴就闹到长辈面前像什么话?你们谁也别说了!” “就是!”孔梅挖了姜慕燕一眼。 “哼!”崔云湘抿薄唇重重哼了一声,被其他姑娘拉到了一边。 姜留歪着小脑袋道,“姐姐,既然外婆忙着没工夫理,咱们就跟崔家姐姐去大理寺论理吧?大理寺是最讲道理的地方,对吧?” 大理寺萧峻平可是吵遍朝堂无敌手的能人,想说理就得找这样的才过瘾。 “也好。”姜慕燕的目光径直看向角落里的崔云湘,“走吧。” 崔云湘的父亲不过是将作监的小官,见姜家姐妹咄咄逼人,她嘴一撇就哭了,“你们仗势欺人,我不就是说了几句闲话吗,你们至于这样吗?” 姜慕燕扫了她一眼,带着妹妹就向外走。王幽影立刻站起身喝道,“燕儿你去哪?你的规矩呢?!” 姜慕燕回眸,“崔云湘咄咄逼人时,大表姐不质问她规矩,现在却来问我?我和妹妹是来给表姐添妆送嫁的,我们哪一点没守规矩?” “你何必跟她……” “我亲妹妹,你的表妹,差一点就被人害死了。你却问我何必?”姜慕燕气得声音都抖了,红着眼圈质问王幽影,将她转头不敢看自己,拉着妹妹直奔外婆的院子而去。 姜留没想到姐姐会这么强势,她感动又开心,将剥出的橘子瓣举到姐姐嘴边,“姐姐,吃桔子。” 姜慕燕含住桔子,一股酸甜散开,差点逼出她的眼泪。还不到表姐哭嫁的时候,她这时哭了便是失仪,姜慕燕借着吐桔子籽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姜留又往嘴里塞了个桔子瓣,笑眯眯地道,“姐姐,外婆桌上的摆的核桃酥看着很好吃,咱们去吃吧?” “好。”姜慕燕深吸一口气,挂上得体的笑容,带着妹妹去见外婆。 正文卷 第318章 人无完人 姜慕燕拉着妹妹回到外祖母院里稍站了片刻,便提出要回府。王老夫人虽看着不对,但孙女出嫁在即宾客迎门,她着实无暇顾及,只得安抚两句,让二儿媳送她们出门。 孟氏送两个外甥女出府时,虽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也不算失礼,待到府门前时,她又扫了人群中的齐嫂一眼。借着这个由口,赵奶娘问道,“二夫人,您多次看三姑娘身边的嬷嬷,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只是看她有些眼熟罢了。”孟氏随口道。 赵奶娘追问,“您之前在哪里见过她么?” “或许吧。”孟氏上前,交待两位外甥女路上不可逗留要尽快回府后,便上了马车。 虽说来时就预料到此行不会很顺当,但姜慕燕的心情还是很不好。她与妹妹道,“崔云湘与王家的关系,哪有咱们与王家亲近,表姐不帮着咱们也就罢了,还站在她那边乱说话。” 姜留喂了姐姐一块糖,才道,“姐姐你仔细想,若是依着你以前的脾气,崔云湘挑衅时,你是不是会抱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念头,默不作声?” 姜慕燕点头。 “就算你心里很不舒服,也不会告到外婆面前?” 姜慕燕再点头。 “就是因为她们都习惯了这样,才会毫无顾忌地在人前压姐姐一头,树她们自己的威风。”姜留总结道,“姐姐不吭声自己生闷气,痛快的是她们损的是自己的身子。现在这样多好反驳有理有据反驳回去,丢面子的是她们,这样多来几次,她们就知道姐姐不好惹,以后就不敢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以后不再见她们了。”姜慕燕嘴抿着,数年来与表姐等人相处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心里很委屈,为以前的自己委屈。 这就有点过了。姜留再劝,“姐没有错,错的是她们。没必要让这样的人影响咱们,咱以后该去哪、想去哪都犯不着避讳她,咱怎么痛快怎么来。咱们痛快了,心里不压着事儿,身体才会好,她们越气咱们越好,气死她们。等她们气死了,咱们照样好好的,姐说这话是不是很好?” 妹妹讲的这些,与母亲教她的为人处世的道理很不一样。姜慕燕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人无完人,娘亲也有些做得不好的地方。娘亲的身子总是生病,或许就是气病、闷病的。姜慕燕嘴里含着糖,心里却很难受,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姐姐爱哭这点,姜留不觉得是坏习惯,哭可以把她埋在心底的消极情绪释放出来,有益于身体健康。所以姐姐哭,姜留并不劝她,只默默陪着。 刘婆子在车帘外坐着,将两位姑娘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回到府里后,将在王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报给了老夫人,连同两位姑娘在车内的对话。 姜老夫人听完后,感慨道,“六丫头这几年,越发出息了。” 可惜她是个女娃儿,若是男丁,以她的眼界和心性,一定能撑起二房。 刘婆子含笑,“三姑娘今日那神态那话语,奴婢瞧着真像二爷。” “那是枫儿的种,不像枫儿像谁?”姜老夫人感慨道,“燕儿已经有了她娘的才学,再学来她爹的和善圆融,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姜老夫人的三个儿媳中,最有才学的就是二儿媳王氏,可心气最高最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也是王氏。王氏的言行举止从不会出错,但她的恭敬都是表面上的,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看到周围的人和事。不经意间,她心里的不屑便会带出来,让身为婆婆的姜老夫人尤为别扭,所以姜老夫人打从心底就膈应这个儿媳妇。特别是发现她待自己的小儿子也是这般态度后,姜老夫人就更膈应了。 如果王氏圆融些,自己也再肯多些耐心,或许就是另一番景象……姜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问刘婆子,“王家今日去了哪些宾客?” 西院内,姜留哄好了姐姐后,便蹦跳跳到院子里看奶娘晒的柿子饼,却见奶娘与齐嫂两人坐在放柿饼的竹架下,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姜留倒背着小手跳过去,“奶娘,齐嫂,你们在说什么?” 赵奶娘抬手给姜留正了正歪了的系带,齐嫂回道,“方才奴婢随着两位姑娘去王家时,王家二夫人两次盯着奴婢看,说看着奴婢眼熟。可奴婢来康安之前从未出过应天府,实在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姜留想了想,“我觉得二舅母的话可以反着听。她是以前没见过你,所以才一直盯着看。” “可奴婢只是一个伺候人的下人,她是主子,这实在有些奇怪。”齐嫂总觉得王二夫人那眼神,让她感觉浑身不舒坦。基于女人的直觉,齐嫂觉得王二夫人很不喜欢她。 姜留却有点明白了,不过这话却不好说出口。爹爹身边只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伺候,齐嫂是除了奶娘外,西院内唯一的成年女子,且模样长得还不差。二舅母莫不是想岔了,以为齐嫂是伺候爹爹的吧? 姜留儿倒背双手摇了摇头,若是这样,孟氏还真是不了解自己的爹爹。因为与妻子常年不合,两个美妾一个暗搓搓地害他闺女一个冷眼旁观,爹爹被身边的女人扎透了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不肯再放女人进西院碍眼,只愿出去花天酒地。 所以,西院将来若有女主人,一定是爹爹明媒正娶回来的继室,而不是小妾,姜留也不必担心爹爹给她整几个庶弟庶妹出来搞宅斗。 正在她瞎琢磨时,书秋如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赵奶娘一把薅住不让她省心的闺女喝道,“你跑什么,如果冲撞了姑娘看二爷打不打你!” 书秋吐吐舌头,满眼兴奋地道,“姑娘,孟家闹起来了,孟雅娇哭着喊着要退亲呢。” 姜留沉稳地点了点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也不知园子里的菊花谢了没,你随本姑娘去瞧瞧。” “是。”书秋连忙跟上。 看着六姑娘出去了,赵奶娘忍了一会儿也没忍住,站起身掸了掸裙子,“我也出去转转,妹妹去不去?” 齐嫂笑着摇头,“嫂子去吧,我再这儿守着。” 正文卷 第319章 先斩后奏 今日送走一批嫁妆,东院里空出的地方需要收拾。惯爱使唤人的陈氏把府里能用的人都叫去了东院,所以姜留带着小书秋穿过花园时,园子里安静地很。 主仆俩快步赶到隔开姜孟两家的西院墙边,发现五姑娘姜慕锦已经到了。 姜慕锦见六妹妹来了,立刻摆小手招呼她,“快来,姐姐给你留了个最大的墙缝!” “多谢五姐姐。”姜留也不客气,趴在墙上,透过墙缝上往孟雅娇院子里望去。孟姜两家紧邻,对彼此的院子布局都非常熟悉,对谁住哪间房也门清。 大周住宅以北为尊,东次之,西再次之,南为最低。孟回舟夫妻住在正院,东院住的是大房。因孟老大外派当官,所以如今东院只住着大房姐弟俩,外院是孟庭晚,内院是孟雅娇。姜家小姐妹今天找地墙缝,正在孟雅娇所住东内院耳房边的墙上,离着孟雅娇的卧房不过两丈远,是最佳吃瓜点。 透过墙缝,姜留望见孟雅娇门前廊下站着孟老夫人的心腹婆子,便知孟老夫人来了孙女的房中。这确实有些反常,应是孟雅娇闹腾得非常凶,才把她祖母招了来。 “瞧见没?”姜慕锦低声问妹妹。 “嗯。”姜留冲着五姐姐呲牙一笑,将小元宝耳朵贴在墙上,认真听墙角。 墙那边的闺房内,绝食两日的孟雅娇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孟老夫人坐在床边,孟二夫人赵氏站在婆婆边上,装着亲热地劝着,“娇娇你看,祖母都来看你了,快起来吃些东吧。” 披头散发的孟雅娇跪在床上,含泪哀求道,“祖母,孙女不要嫁去刘家。” 刑部彻查黎炎光案,刘守成的胞兄刘金成已被刑部下令捉到了刑部,关押在刑部大牢中候审。杞县知县也被传到刑部,虽未关入大牢,但也被关在衙房中不准回杞县。大理寺少卿刘守成因家人涉案,责令在家思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家完了。孟雅娇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现在更不肯嫁了。 孟老夫人沉着脸责备道,“如今风声正紧,你祖父和二叔在外四处奔走,连吃饭睡觉都顾不得,你不思如何为长辈分忧也就罢了,却还要添乱。” 孟雅娇委屈极了,“若孙女不想为家中分忧,当初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若孙女嫁过去能帮到家里,孙女便是拼着受一辈子的委屈也会嫁的。可刘家已那般模样,孙女嫁过去又有何用?” 当初力主为侄女定下这门亲事人是丈夫,赵氏当然不能由着孟雅娇说的好像她是被卖到刘家一样,开口解释道,“娇娇莫听外人乱讲,给你订这门亲事是因为刘家是高门大户,前途明朗,刘四郎年少有为……” “若真如此,二婶怎不把二妹嫁去刘家,偏要我嫁?”孟雅娇用她红肿的眼睛直直盯着赵氏。二叔在府里最得祖父祖母器重,二婶赵氏掌家,她和弟弟没少受委屈。现在二叔眼看着就要丢差事了,孟雅娇才不会再把二婶当回事。 赵氏理直气壮道,“你是姐姐,你还没议亲,哪里轮得到你的妹妹们?” 孟雅娇握紧拳头,“反正娇娇不嫁,若祖母和二婶非要娇娇嫁,娇娇宁愿饿死。” 府里内忧外患,孟老夫人本就烦躁,见孙女如此不懂事,脸更难看了,“娇娇,你若再闹下去,祖母便要罚你去佛堂思过了。” “祖母息怒,娇娇这就去佛堂思过。”孟雅娇起了倔劲儿,起身下床就要去佛堂。可她饿了两日的双腿发软撑不住身子,瘫软在地,额头磕在了床柱上。 “娇娇!”赵氏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孟雅娇挥开。 孟老夫人地心也是一紧,抬手焦急唤道,“娇娇,抬头让祖母看看。” 见孙女抬起头头,额头虽撞红了但没有流血也不会留疤,孟老夫人的心才稍稍放下,轻声斥责道,“你太胡闹了。” 孟雅娇趁势抱住祖母的腿嘤嘤哭泣,“祖母,娇娇不要嫁,娇娇舍不得祖母。” 孟老夫人给孙女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耐着性子劝道,“你还小,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也看不透。你与刘家四郎三媒六聘只差亲迎这一步,若咱们此时毁婚,家里背负什么名声暂且不论,你以后再想嫁也难了。” 孟雅娇立刻道,“咱们可以让刘家登门退婚,这样错就在他们那边了。刘家败了,一定需要银两打点,就跟姜家当年卖田卖铺卖仆一样,咱们给他们银子……” “姑娘快看,有人来了!”趴在姜留身边的书秋低声道。 本就听不见什么声音的姜留,立刻把耳朵换成眼睛,从墙缝望过去,见一脸生的婆子站在院中,便转头问,“五姐姐,这是谁啊?” 姜慕锦也摇头,“看着有点眼熟,想不起来。” 趴在旁边的赵奶娘低声解释道,“她叫阮秀儿,是孟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孟家的管事,如今在孟大夫人身边当管事媳妇。” “博县派了人来,看来孟雅娇她爹娘终于要接她走了。”趴了好几天,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姜慕锦很是兴奋。 “应该是。”姜留刚点头,便听到对面传来孟雅娇的声音。姜家主仆顾不得说话了,齐齐将眼睛凑在墙缝上。 房内的孟雅娇听到母亲身边的阮婆子来了,再也顾不得别的,踉跄着跑出房门,“嬷嬷,是母亲让你来接娇娇么?” 阮婆子伸手接住大姑娘,见她这幅模样,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跪下给老夫人行礼,“奴婢请老夫人、二夫人安。大夫人收到府里送过去的信,得知大姑娘病了,担心大姑娘留在府中给您和二夫人添麻烦,便派奴婢来接大姑娘去博县养病。” 孟老夫人沉着脸问道,“何人送的信?” 孟庭晚从院门外进来,躬身行礼,“祖母,孙儿见姐姐又不思茶饭卧病在床,又不好打扰祖母,才给父母去了书信。” “如此大事,庭晚就不知先跟你祖父祖母商量么,娇娇病了,你若告诉二婶,二婶能不请郎中来给娇娇看病?”赵氏身为掌家媳妇,近来确实是忙着如何帮丈夫脱罪没照看到东院,但孟庭晚竟一声不吭地给把状告到他父母面前,让照顾他们兄妹几年的赵氏异常寒心。 孟庭晚双膝跪地,“庭晚三日未见祖父,祖母这两日也在病中,二婶忙里忙外,庭晚实不忍因姐姐的病再让长辈担忧,才出此下策,请祖母、二婶息怒。” 正文卷 第320章 墙缝 看到阮婆子不论赵氏怎么讲,怎么骂,都坚持着将孟雅娇接走后,姜家姐妹心满意足地离开墙边,回到花园内的小亭内,刚要议论方才看到的一幕,便被祖母叫到了北院。 姜老夫人听两个孙女叽叽喳喳地讲完了孟家发生的热闹后,拉下脸斥责道,“你俩都是大姑娘了,那还能扒着墙缝往别人家里看!” “孙女知错。”小姐妹俩连忙认错。 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的姜老夫人吩咐道,“去别出玩吧,不许再有下次。” “是。” 小姐妹俩出了北院,刚要找个地方议论一番,三夫人闫氏便派人来寻女儿回去了。姜慕锦只得道,“我先回去看看我娘找我啥事儿,待会儿再去西院找你玩。” “好。”姜留却觉得五姐姐来不了了,因为三婶也想听热闹,五姐姐讲完热闹就该用午膳了。 不能跟五姐姐一起议论八卦确实有点可惜,但她还有奶娘和书秋。回到西院后,姜留先给姐姐讲了一遍,然后推断道,“我觉得孟雅娇不会回来了成亲了。” “姑娘说得对,书秋也是这么觉得,娘你呢?“书秋跟上。 赵奶娘分析道,“当初要与刘家结亲的是孟二,现在刘家完了,孟二的差事也保不住了,这亲事也就没什么用处了。但孟家人死要面子,一定不同意退亲,或者不同意这么快退亲。” “孟雅娇和刘四郎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若是要退亲也不急于这一时。等这阵过去,寻个理由再退亲更好。”姜慕燕分析道,“现在退亲,孟雅娇的名声受损,以后再想寻门好亲事就难了。” “这个道理孟雅娇也知道,所以她急着退亲,一定有原因。”姜留接了话,“莫非……刘家四郎急着娶亲?” 主仆四人对了对眼神,同时点头。 “六姑娘说得有道理,奴婢听说刘四郎十分中意这门亲事,他定是怕孟家悔婚,所以想着把婚期提前,把孟雅娇娶回去。”赵奶娘分析道,“谁的闺女谁心疼,孟大夫人得了信后必定不想女儿嫁过去,才派人过来接。一但孟雅娇到了博县,这门亲事也就做不下去了。” 书秋幸灾乐祸道,“看着吧,他们家还有的折腾呢。” 就在大家都抱着要继续趴墙缝吃大瓜的心思等待时,姜家老大姜松回府了。陈氏伺候丈夫更衣时,一时嘴快将孟家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幸灾乐祸道,“老爷且等着看吧,后边指不定还有多少乐子呢。” 姜松低头看给自己系衣带的妻子,“夫人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是五丫头和六丫头扒墙缝听来的。”陈氏乐呵呵地道,“妾身忙着清点库房内的物品,没有过去看。” 于是,事情变得悲催了。 第二日一早在北院用饭时,姜松与母亲商量道,“府里的院墙墙面斑驳,观之着实不雅。不如趁着未上冻这几日,找工匠重新粉刷一遍吧?” 别啊!姜家五姐妹脸色同时变了,若把墙粉刷墙缝堵严实了,她们去哪看热闹?姜家小兄弟们对此无所谓,继续打哈欠。 姜老夫人斜了大儿媳一眼,才道,“娘看着还好,就不用粉刷了吧?” 就是!姜家五姐妹同时点头,姜平蓝见了,捂嘴偷笑。 “粉刷一遍看起来更齐整,荣儿成亲时才不会让人挑理。”姜松道。 就是啊!女儿成亲时万一有客人到墙边转悠,发现墙上都是洞算怎么回事儿?陈氏立刻改了主意,“娘,其实刷刷也好。” 大着肚子的闫氏做最后的挣扎,“离着荣儿成亲也只有十日了,府中事情这么多,恐腾不出人手刷墙。” 旁边的姜槐冲着二哥挤了挤眼睛,姜二爷便听大哥唤道,“二弟。” “大哥放心,小弟找人,三日便将院墙粉刷整齐。”姜二爷掌管西市,粉刷工匠招收即来。姜三郎自告奋勇道,“爹,二叔,如果人手不够用,三郎可以不去书院,在家刷墙!” 小四郎翻了个白眼,三哥真是找骂。 果然,姜三郎收到了母亲一巴掌。 姜家小姐妹们正绝望时,便听姜二爷又道,“你们想将院墙刷成什么颜色?” 嗯?大伙的眼睛都亮了。姜留道,“爹爹,留儿喜欢绿色。” “二伯,锦儿觉得粉色好看。” ”二叔,其实天蓝色也很不错。”姜慕筝鼓起勇气道。 姜慕燕也发表自己的看法,“女儿觉得还是白色最好,咱们可以在白墙上题诗作画。” 姜二爷一挥袍袖,“这些颜色,每个刷一段,至于哪里刷什么颜色,你们商量好后告诉厚叔。快点商量,待会儿工匠们就提着漆登门了。” “是!”姜家四姐妹齐声欢快应了,叽叽喳喳开始商量怎么刷墙。即将出嫁的姜慕容看着活泼的妹妹们,心里又是一阵不舍。家里的墙刷什么颜色,跟她也没关系了,她要出嫁走了。 便在这时,姜留唤道,“大姐姐,你和二姐姐那院的墙都刷成蓝色吗,这样是不是单调了点?” 姜慕容立刻道,“都刷成蓝色不好看,不如蓝色上刷几朵白云彩?” 这样挺好,几个小丫头的眼睛都亮了。 姜老夫人瞪了小儿子一眼,“刷墙就刷墙,你让她们折腾这些作甚。你见过谁家的墙是花里胡哨的?风吹日晒的,刷上去的漆能看几日?” 姜二爷笑嘻嘻,“没事儿,掉了再刷。将作监那边换下来一批水漆,正愁没地方放呢。” 陈氏闻言眼睛都亮了,“二弟,这漆不要钱?” “要。” 陈氏又蔫了。 京兆府尹派他招待番邦来使,姜二爷很喜欢这个差事,用完饭后便换上官袍赶往西市使节们的住处。这帮家伙带的银子不多,新鲜玩意却不少,姜二爷昨日跟这些人商量好了,今日他可以过去挑第一波,以物易物。 这机会着实难得,姜二爷美滋滋地出府,带着他淘换来的上好瓷器去换番邦使节们的好东西。刷墙这等小事,根本不用他亲自吩咐,让周其武走一趟便是。 正文卷 第321章 爹爹在手,天下我有 王幽影出嫁三日回门时,王家派人来请,姜二爷、姜慕燕和姜留都没去,姜凌拉着小脸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姜二爷问他看着王绪璞怎么样。 姜凌想了想,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二爷冲儿子挑了挑大拇指,“说得好。王家能交的也只有王问樵,其他人都不必理会。” 王问樵将青衿书院打理得不错,书院内学风清正,夫子专心教学,学生们不管好学不好学的,都过得不错。姜凌很赞同父亲的话,王家二舅确实不错,但是却娶错了媳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姜凌现在发现男子娶妻不慎,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譬如大伯,父亲和王家二舅,他要以此为鉴。 姜凌看着姜猴儿一瓣瓣地喂父亲吃了一个桔子,才接着道,“王访渔的岳丈又开始利用进国子监的名额捞钱了。” “他不捞钱,他儿子在牢里就过不舒坦。”姜二爷晃着二郎腿,孔全武为什么要捞银子,他心里很清楚。 孔能还押在西城兵马司的大牢里,他刚上任时穿着官府进去转悠,孔能看到他,眼珠子差点瞪下来,让姜二爷好生得意了几日。姜二爷接管西城衙门后,虽然做了一些改进,但有些默认的规矩他没动,譬如囚犯家眷塞银子,就能让自己的亲属在牢里住得舒坦吃得好。 姜二爷当上西城指挥使后,孔全武不只一次找过他,苦苦哀求或撒泼耍赖,想让姜二爷放了孔能,但孟三人头落地后,孔全武不敢找了,又开始老老实实想办法赚银子。任国子监司业的女婿,便成了他的摇钱树。姜二爷早就知道王访渔没少干这事儿,但他干得小心谨慎,没被人抓住把柄。现在孔全武开始跟着倒腾,王访渔早晚出事儿。 姜凌见父亲的表情越来越得意,便提醒道,“父亲,若王家出事,必定会牵连到三姐和妹妹,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 姜二爷白了儿子一眼,“蠢。王问樵跟王访渔早就分家了,王家大房出事后还有二房,燕儿和留儿能用到他们的地方,也就是成亲过礼的时候,有王问樵足矣。” 姜凌刚要点头。姜二爷又道,“你成亲的时候,应该用不到他们。你外祖家还有什么人?” 姜凌低声道,“外祖母已故,外祖父健在,还有一个舅舅一个姨母,他们都在左威卫,驻扎在河间府。” 任家出事时,裘叔带着姜凌逃出肃州,本想奔往河间府投奔姜凌的外祖,但因姜凌中毒颇深,才半路转道康安,寻程济解毒。在藏云寺巧遇带着姜留治病的姜二爷后,裘叔改变计划,带着姜凌避入姜家,以姜凌之名隐居康安至今。 姜二爷哦了一声,“河间府到康安也就一千余里,待你成亲时提前给你外祖家的人送信,让他们早过来几日。” 跟在父亲身边两年有余,父亲第一次问起他的外祖家,竟是为了这个。裘叔早就交代过他,父亲问起外祖家时,他该如何应对,但父亲问出的问题完全不是裘叔交待好的,这让姜凌很是无语,“儿成亲还早着呢。” “你今年十一,一晃就该成亲了。”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祖父了,姜二爷不禁感叹道,“时光催人老啊——对了,你成亲后多生几个儿子,爹要挑俩顺眼的,跟爹姓。” 姜凌…… “父亲不是说给妹妹招赘么?” 姜二爷白了儿子一眼,“六月怀胎一朝分娩,都是很辛苦的事,留儿生一个就够了。” 确实是这样,姜凌点头应下,“好。” 被二爷和少爷的对话震到的姜猴儿,一不留神,把桔子皮的汁液溅进了眼睛里,顿时泪流满面。姜二爷扫了这厮一眼,骂道,“笨手笨脚的,爷要你何用,还不快去洗洗。” “是。”姜猴儿放下桔子皮,揉着眼睛跑出屋,差点撞倒跑过来的六姑娘。 姜留虽然是个小胖丫,但动作却是极为利索的,她脚一转就避开了哭鼻子的姜猴儿,奔进了爹爹屋里,“爹爹,哥哥你回来了?” 正拿着桔子打算剥的姜凌立刻把桔子放下,把旁边的椅子拉到自己身边想让妹妹坐,谁知妹妹被父亲拉了去,姜凌一阵失落,应声道,“回来了。” 姜留从爹爹掌中抽出自己的小胖手,把一个桔子塞入爹爹手中,“爹爹自己玩,我和哥哥有事商量。” “好。”姜凌立刻起身,伸手拉过妹妹。姜二爷懒洋洋地往上抛了抛桔子,“商量什么?” “大姐姐出嫁和回门那日,我们几个的分工。”姜留回道。 姜慕容出嫁时,会有不少宾客登门。外院男宾中大人交由姜二爷哥仨招待,少年要由姜家儿郎们接待;来内宅的女宾亦是要分出老少。看着小闺女拉着儿子跑了,姜二爷也伸伸懒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去前院找老管,问他侄女出嫁那日,给自己安排了什么差事。 老管家乐呵呵的,“老奴没给您安排具体的差事,到时哪忙不过来需要帮忙,老奴再让人去请您。到时您出来了往跟前一站,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这很合姜二爷的心意,“甚好。” 内院,姜家儿郎和姜家姑娘们凑在一处,也在商量这件事儿。姜大郎摊开一张大纸,与弟弟妹妹们道,“这是大姐成亲时要来的宾客,咱们今日把会跟来的各府姑娘、公子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不对付写清楚,然后分好谁负责招待哪一拨,省得到时闹出岔子。” 众人点头,姜三郎摩拳擦掌道,“大哥,咱们是不是该先商量堵门要喜钱的事?” 这个也很重要,众人眼巴巴地望着姜大郎。姜大郎抬手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先把小事商量好,再说大事。” “好——”众弟弟妹妹齐声应了。 随后众人围着名单叽叽喳喳了半天,由姜慕筝持笔写下数张纸条,每个人分了一张,上边记录着该由他们招待的人员姓名。 看着小四郎手里的名单,唯一没分到纸条的姜留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歧视,鼓着腮帮子问道,“大哥,留儿该干什么?” 姜大郎笑道,“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差事,只有六妹才能做。” “什么差事?”姜留挺起小胖腰,眼巴巴盯着大哥。 姜大郎一脸认真地道,“到时哪出我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派人告诉六妹。六妹立刻去前院把二叔找来,请他即刻前来支援。只要二叔来了,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 姜留用力点了一下小脑袋,“二姐姐,你也把这个差事写在纸条上吧。” 姜慕筝抿嘴笑着给六妹写了张最大的纸条,双手递给她,“兹事体大,六妹请接条。” “好。”姜留跳下凳子,伸双手庄重接下纸条,心中升起“爹得在手,天下我有”的自豪感。 正文卷 第322章 女宾 在姜家人忙乱而紧张的准备中,十月二十日终于到了。这一日,姜家长房长女姜慕容出嫁,自姜槐成亲后十余年没办过喜事的姜家,处处洋溢着喜气。在府中避难的黎青被送去了西城兵马司衙门,派专门人保护着。府内能腾出住人或招待宾客的房子都腾了出来,布置一新,各处院落打扫得一根草屑也无,东西码放得整整齐齐,处处贴满了喜字。 平日只管靠在墙边晒太阳打瞌睡的老管家,穿上新衣戴上新帽,一夜之间似乎年轻了十几岁,他弯腰将墙边的几块青砖摆正,然后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一脸严肃地把二儿子姜明叫过来,“吉星高照。时辰差不多了,命各处厨房烧热水,起火做饭。” “是。”姜明应下又叮嘱他爹,“地上起霜了,爹走路时当心着脚下。” 老管家点头,又转头叫过负责洒扫的管事,“吉星高照。今儿寒气重,吩咐下去,打扫庭院时不能往道上泼水,一点也不行。待会儿开正门时,先用布把水吸干静。” “是。”管事立刻转身去传话。 在前院转了一圈见无事了,老管家整了整衣裳,向内走到三进院时,便遇到了二爷,老管家站住给二爷行礼,“吉星高照,二爷起了?” 老人家一句话,便将姜二爷拉回了自己成亲的那天早上。这是祖父当年留下的规矩,家有喜事逢人便要道喜,当年他成亲时,老管家在院前候着,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姜二爷抬手扶住老人家的胳膊,“吉星高照。厚叔几时起的?” 老管家咧开缺了牙的嘴呵呵笑着,“人老觉少,老奴寅正就起来了,二爷这身衣裳真好看。” “爷哪身衣裳不好看?” “都好看。”老管家乐呵呵,“姑爷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 因姜慕容从康安城出嫁后,当日傍晚便要赶到三十里外的太康拜堂。李家天不亮时就会启程往康安赶,巳时便要赶到姜家门口迎亲,姜慕容午正便要出门,容不得一刻耽搁。所以天还没亮,姜家各院房中的灯便陆续亮了起来。 姜留被奶娘唤醒,穿上被烘得热腾腾的衣裳,用温水净面梳好头后,踏着鸡鸣声赶到北院,陪着大姐姐用她出嫁前最后一顿早膳。饭后姜家大开大门不过半刻钟,给姜慕容送嫁的柴四夫人和卢夫人便到了。 在前院探听消息的小丫鬟跑了回来,“吉星高照。柴大少爷、八少爷、九姑娘、卢家三位少爷、表少爷、两位卢姑娘都来了。” 其他人倒还好,姜慕容瞪眼问,“卢家表少爷是哪个?” “肖庆华肖少爷。” 姜家五姐妹同时皱起眉,姜慕容吩咐道,“盯紧了他。” “是。”小丫鬟跑了出去。姜慕锦带着脸上的小梨窝站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吧。” 负责招待卢家姑娘的是姜慕锦,招待柴家姑娘的是姜慕燕。姐妹们站起身,往外迎去。 姜家姐妹刚将柴、卢两家姑娘引走,小丫鬟又跑了来,“胡家姑娘到了。” 姜留皱眉,“夔州知府胡夫人和胡姑娘到了。” 姜留和姜慕筝面面相觑,这胡家可不在受邀之列,他们跑来凑什么热闹?姜慕筝站起身,“我去吧。” “二姐姐有差事在身,留儿去。”姜留跳起来,随着小丫鬟赶往北院。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北院堂屋内已是宾客满座,欢声笑语一片了。粉嫩嫩的小姜留一进来,引得各府夫人们争相夸赞。 姜留给众人一一行礼,站到了胡夫人面前。大伯母陈氏笑着道,“这是夔州知府家的胡夫人和春桃姐姐。” 姜留规规矩矩地行了福礼,胡夫人夸奖几句后,姜留便到了胡春桃面前,“胡姐姐好。” 胡春桃含蓄而有礼地笑着,“留儿妹妹。” 姜留拉住她的手,“姐姐要不要跟留儿去玩?方才来了好几位姐姐,她们都在东院花厅呢。” 胡夫人回眸警告的看了女儿一眼,才笑容温和地道,“去跟妹妹玩吧,莫乱跑。” 胡春桃跟着姜留出了屋门,顿时松了一口气,主动赞道,“留儿妹妹,你长得好漂亮。”跟你爹好像哦。 姜留抬头笑道,“姐姐长的也很美,看到姐姐,我就觉得像是看到了天上的仙女。” 仙女跟谪仙很般配呢,胡春桃想到入府时瞧见的姜二爷,脸又忍不住红了,满眼激动地道,“留儿妹妹,我觉得你家的院墙好漂亮,姐姐可以多看看么?” 她们是来给大姐送嫁的,自己邀她去东院花厅见大姐,她却要四处转悠看院墙?姜留含笑点头,“好呀。” 胡春桃说是看墙,眼睛却总往人多的地方瞟,半晌也不见姜二爷进来,她便心急了,想引着姜留往外院走,“留儿妹妹,那边的院墙颜色是如何调配的?好生别致。” 她是女眷,引她去外院便是自己这个主人的错了,姜留歪着小脑袋笑道,“那是砂陶棕色,花园墙上刷的也是这个颜色,留儿带姐姐去看。” 说罢,姜留转身便往内宅花园走去。 “不用去花园,这边多近啊!”胡春桃拉住姜留,谁知她扯得急了,一下扯开了姜留上身穿的滚毛边交领襦袄的系带,露出她里边穿的粉红里衣。胡春桃啊的一声,连忙蹲下帮姜留整理衣裳,“姐姐不是故意的,留儿可伤到了?” “是留儿的衣裳带子没系好,不敢劳烦姐姐。”姜留自己将左腋下的系带系禁,然后笑不答眼底地问,“那边是外院,端茶送水的仆从甚多,姐姐还要去么?” 姜留问完,却见胡春桃两眼直愣愣盯着前方,她也转头看过去,见爹爹引着雅正夫人进来了。也是赶巧,爹爹身上佛头青色素面杭绸鹤氅,与雅正夫人身上穿的雨过天青色亮缎对襟褙子,看起来异常和谐,气质出尘的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因在招呼女客,姜留并未上前,只在原地福了福身,雅正夫人微微颔首,笑着随姜二爷向后院走去。她们过去后,姜留便听胡春桃咬牙切齿地问道,“留儿妹妹,方才那位夫人是?” “那是我们的恩师,康安城雅观琴行之主雅正夫人。”姜留介绍道。 胡春桃握紧拳头,“她与你爹爹很熟么?” 这么大的醋味?姜留回眸抬头看了胡春桃一眼,在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怒容。 假装不好意思地扑进祖母怀里,引来一片笑声。姜老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旁边穿着对襟半袖袄裙的胡春桃道 正文卷 第323章 邵承允 看到胡春桃这模样,姜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姑娘是冲着她的爹爹来的。姜留暗暗将她列入拒绝交往的黑名单后,笑吟吟地道,“姐姐这话问得好生奇怪,今日登门的都是我家的贵客,我们怎么会不熟呢?” 她央求了父母很久,又打扮得这么漂亮来了姜家,姜二爷竟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瞪着身边的老女人看,让胡春桃委屈又生气。这若是在夔州,她早就冲上去拉住姜二爷质问他了,可这里是康安城,处处要讲规矩,她还没跟姜二爷订亲呢,什么也不能做。 但什么也不做真得好难受!胡春桃提起裙子,向前快步追了过去。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裙子跑是很不大家闺秀的动作,姜留看着前边奔跑的粉化绣花鞋摇摇头,倒背小手慢慢跟了回去。 待她走进北院,便听到了比她刚才来时大了一倍的笑声和称赞声,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声音是冲着谁的。 姜留从侧门进去绕到屏风后,透过屏风的缝隙查看堂屋内的情形。最引姜留注意的不是低着头时不时偷看她爹的胡春桃,而是胡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假脸。胡夫人这表情,是对雅正夫人有意见还是对她爹有意见? 姜留见胡春桃没有再出来的意思,便派了个小丫头盯着她,自己跑去找姐姐们。东院里,姐姐们已经忙地团团转了。 柴四夫人和卢夫人正与伯母陈氏商量着去太康时应注意事项,姑娘们围着大姐姐说笑祝福,姐姐们忙着招呼宾客。姜留还未找到能落脚的地方,芹青便快步走了过来,“六姑娘,外院有贵客到,大少爷让您去北院请二爷。” 活来了!姜留立刻跑去北院,进屋将被女人们团团缠住的爹爹脱出来,推回前院。还不等她回到东院,又有小厮过来传话,“六姑娘,升平坊青芽巷王家大夫人、二姑娘到了,三夫人请您或三姑娘去垂花门迎一迎。” 王家来客应该是姐姐招待,但姐姐在东院里招待嘉顺王府和杜阁老府等府内来的嫡女们,姜留便道,“书秋、芹白,跟本姑娘去迎客。” “是。”两个丫鬟立刻跟上。 “你们家真是的,竟让你一个小娃娃过来迎客,你伯母呢?”王大夫人孔氏为了掩盖肥胖的身躯,在袄裙外罩了一件披风,虽然遮住了肚子,却显得更没脖子了。 伯母在东院,三婶大着肚子还待在前院厢房内指挥,府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嬷嬷轮流着在府门前迎客,姑姑跑前跑后地不停脚,王家来了人是找奶娘和二管家送进来的。论礼数,已经比王幽影出嫁时王家做得好多了。姜留心中呵呵,笑眯眯地问,“舅母,留儿记性不好。大姐姐出嫁那日我和姐姐过去送亲,是谁迎的我们来着?” 孔氏哼了一声,“你姐呢?” “我姐奔交待了若舅母来时,立刻让人送信过来迎您的,不过留儿比姐姐更想迎舅母和二表姐,便将人截住了。舅母看到留儿惊喜不惊喜?”姜留笑得格外开心。 孔氏抽了抽嘴角,“你祖母那里都有谁?” “好些人呢,舅母和二表姐这边请,咱们边走边说。”今日大姐成亲,王家是娘亲的娘家人,姜留客客气气地招待着。将孔氏迎入北院后,姜留发现她很快与胡夫人凑成了一堆,看模样好似彼此之间非常熟悉。 她不用自己招呼,姜留便因着二表姐王幽菡去东院,交给三姐招呼着。刚吃了两片点心,又被芹青拉去找爹爹回前院。正忙得团团转时,姜真跑了来,“六姑娘,大姑爷到会嘉坊了!” 这么快就到时辰了?姜留立刻放下收边所有的事,飞奔回东院找五姐姐,“大姐夫要来了!” 姜慕锦也跳了起来,“快,咱们快去堵门!” 各府来送亲的十岁以下的小姑娘们闻言,放下手里的糖果点心,跟着姜家小姐妹往外跑。刚跑到二进门处把垂花门关上,便听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前来迎亲的太康李家二少爷李正秋到了。 他面对的第一个难关,是三郎他们堵住的大门。姜留和五姐站在垂花门内,激动地等待着。 大门外,李正秋发了一圈喜钱,对上两个对子又吟诗两首后,终于进了岳丈家的大门,被众人簇拥着到了二门。 一个陪着李正秋前来迎亲的白面清秀书生抬手叩门,笑着高声喊道,“太康李家李正秋前来迎娶姜家大姑娘,请诸位姐姐大开方便之门。” 紧闭的垂花门内笑做一团,姜慕锦大声喊道,“你羞不羞,哪个是你姐姐!” “你们都是姐姐,赛天仙的姐姐。”少年笑嘻嘻地回话。 这声音喊着十足的喜气,姜留听了都跟着笑了起来,跟着姐姐喊道,“若要娶我家大姐姐,你们得对得上大姐姐出的对子!” “小姐姐请讲。”外边少年喊道。 “好——”姜留喊罢,旁边的拿着上联的姜家东邻的小姑娘郭语婉便高声读道,“江天暮雨蒙蒙,千山掩真容。” 这上联里含着姜慕容的名字,李正秋眉眼带笑地高声回道,“李桃正灼夭夭,三秋盈硕果。” 嗯……对的不算好,但也算对上了。咋办?姜留望向五姐姐。姜慕锦笑嘻嘻地喊道,“姐夫耍赖皮!” 门外的少年高声喊道,“那姐姐们指出来,我表哥何处对的不妥?” 这个…… 半文盲姜留和姜慕锦对对眼神,好吧,下一题,“姐夫,我大姐姐喜欢听曲儿,姐夫高声唱吧,唱到我大姐姐满意了,门就开了。” 此处离着姜慕容的闺房还有十万八千里,任他唱破嗓子,她也听不见。李正秋转头看表弟邵承允,“表弟,看你的了。” 邵承允点头,抬手从腰间取出一只竹箫,高声喊道,“门内的诸位妹妹,在下替表哥吹奏一曲,若能引来鸟儿衔花入院,诸位妹妹可否开门?” 这可是个稀罕。门内的小姑娘们一对眼神,齐声喊道,“好——” 正文卷 第324章 年轻时的梦啊 不只门内的姑娘们觉得稀罕,垂花门外的男宾也觉得新鲜。只见李正秋的表弟邵承允吹响竹箫后,跟着来迎亲的小厮将手中罩住鸟笼的黑布拉开,笼内竟是一双漂亮的绿鹦鹉。小厮打开鸟笼后,绿鹦鹉扑棱翅膀飞出来围着邵承允转了几圈,便落在他的肩膀上。 姜二爷立刻被这对鹦鹉吸引了,凑到最前边看着。 邵承允弹奏完一曲后,李正秋将两朵几可乱真的木芙蓉递过来。邵承允吹了声口哨,两只鹦鹉便叼起木芙蓉,随后,邵承允扔了一所花过墙,又吹起竹箫。两只鹦鹉竟衔着花儿,过墙而去。 “哇——”姜二爷惊叹一声,拍掌赞道,“妙啊!” 鹦鹉衔花过墙,墙那边的小姑娘们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待墙那边又喊开门时,姜慕锦和姜留把门拉开,两只鹦鹉扑棱棱地飞过去,落在吹箫少年的肩膀上。少年引回鹦鹉后收了箫,笑着拱手,“各位妹妹,承让。” 这一幕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众人的目光落在身着宝石蓝团花束腰裰衣的少年身上,满是赞叹。人美、箫声美、鹦鹉更美,这是谁?姐夫从哪找来的? 垂花门开了后,李正秋被引去拜见姜家长辈,然后内外院开席饮宴。席间,吹箫的少年成了众人热议的对象。姜留知道了他名叫邵承允,是大姐夫的表弟,今年十二岁。 “他好有本事。”郭语婉感叹道。 姜留也道,“好想问他怎么训的鹦鹉,太厉害了。” “放心,三哥和四弟会问清楚的。”姜慕锦笑出了两个的梨涡,“也不晓得他的鹦鹉是公是母,若能孵出小鹦鹉来,咱们要一对儿就好了。” 姜慕燕见妹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便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示意她注意言行举止。姜留立刻拉了拉五姐姐的衣袖,几个小家伙缩了缩脖子,咯咯笑了起来。 饭后,姜慕容便要出嫁了。姜家长辈齐聚北院,身着青色嫁衣,手持却礼扇的姜慕容被人扶进正堂后,姜老夫人还未开始说话,陈氏的眼泪便刷地落了下来。 新娘哭嫁环节,开始了。 姜慕容哭着舍不得家,陈氏哭着舍不得女儿,姜老夫人也垂泪,本以为自己会哭不出来的姜留想到与大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眼泪也掉了下来。 姜家女人们哭做一团,姜松也红了眼圈,宾客们上前劝了三次,众人才强忍住悲声。同样红着眼圈的姜大郎背起姐姐,送她出家门,众人也跟到大门前,看着姜慕容上了马车。 鞭炮声中,李正秋骑马在前,姜槐、姜大郎、姜凌和绍兴陈家赶过来的姜慕容的表哥骑马护在马车四角,新娘姜慕容乘马车出柿丰巷,走上了她人生的下一站。在她身后是长长的送车车队,每一车都是娘家对她的爱和不舍。 望着车队远去后,众宾客返回府中稍作,便先后告辞了。送走最后一波宾客后,姜家四姐妹摊在一块,都累惨了。 姜慕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累啊,我想睡觉。” 姜慕筝道,“咱们先去北院看祖母有何吩咐再睡。” “北院不必去了,你们的祖母说让你们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情待睡醒了再说。”正说着,怀孕已有七月的闫氏被丫鬟婆子搀扶着走了出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倦色。 四姐妹立刻站起来迎过去,年纪最大的姜慕筝扶住三婶的胳膊,“三婶您先坐,筝儿去叫小厮抬您回去歇息。” 闫氏笑了,“我一直坐着,正好趁这个机会走几步。今日辛苦的是你们的姑姑和你们四个,你们跑前跑后的,都累坏了吧?” 四姐妹齐齐摇头,“不累——” “才怪!”闫氏点着姜留的小脑袋道,“留儿的眼神都发直了,快去睡吧。” “好。”姜留习惯了午睡,这会儿真困得厉害,她笑嘻嘻地跟在二姐姐身后,送了三婶和五姐姐回西外院。还不等二姐姐说话,姜留便道,“东院里正在收拾东西,二姐姐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西院歪会儿吧?” 姜慕燕也道,“是啊二姐,你在这边睡吧。” 姜慕筝知道妹妹们是好心,但她若不回去,嫡母一定会挑理的,“大姐走了,我再不回去,母亲更伤心了。你们回去睡吧,我去看看母亲再睡。” 待她走后,姜慕燕带着妹妹回房稍事梳洗便躺在了床上,打着哈欠道,“妹妹看到没有,方才咱们送大姐出去时,肖庆华和卢二郎都盯着二姐看着。” “嗯。”姜留也打了个哈欠,姐姐一定没发现,在她盯着谁看二姐姐时,柴林桑的三哥柴林棐也盯着她看呢。 姜家人睡得正香时,延福坊奏事院内,胡夫人正向丈夫数完哪些人去了姜家送亲,感叹道,“姜家现在,比姜冕在世时风光多了。这些人看的不是奔着姜松去的,而是姜枫。” 正在练字的胡建庄不屑道,“姜枫虽没什么本事,但他如今是万岁跟前的红人,想巴结他的大有人在。” 这么多年了,胡夫人就没从丈夫嘴里听到过依据夸奖姜枫的话,康安城内这样的男人不少,但是喜欢姜枫的女子更多。胡夫人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妾身带着桃儿过去,本还想着……但妾身发现,姜二夫人的位子,快被人占下了。” “何人?” “是个教琴的琴师,名作雅正。妾身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是苏汉青的女儿。苏汉青这人,老爷可还记得?就是咱们离京那年,出城探亲落入山涧的御史台监察御史……” 胡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丈夫的笔停在纸上,墨色浸染出一片黑色。她接着叹息道,“苏汉青夫妇死后,苏卿雅被退婚,走投无路之下自梳做了琴师,如今竟在康安闯出了名堂,她还曾进宫教公主弹琴呢。虽说模样长得……” “她要嫁给姜枫的事儿定下来了?”胡建庄沉声问道。 “还没定,不过我看两人眉来眼去的,众人都说快了,姜老夫人看意思也是赞同的。若苏卿雅能嫁给姜枫,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胡夫人的声音里,隐隐含着羡慕。嫁给姜枫,是多少康安城女子年轻时的梦啊。 胡建庄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纸上散开的墨点,右手用力,不小心折断了手中的徽笔。 正文卷 第325章 清理门户 姜家女人们酣睡时,姜松将二弟拉去书房,先是感慨了一番女儿出嫁的失落,然后欣慰地道,“了了容儿的终身大事,接下来便是你的了。你看咱们何时去向雅正夫人提亲?” “噗——”姜二爷没忍住,喷了大哥一脸茶。趁大哥发火前,姜二爷连忙用衣袖给大哥抹掉脸上的水珠和茶叶,陪着小心道,“这都是没影的事儿,大哥怎就说要提亲了?” 姜松瞪了二弟一眼,自己掏出帕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水,“我说有影就有影,雅正与吏部尚书丁夫人很是谈得来,要不让母亲先通过丁夫人探探雅正的口风?” 见大哥连人选都定了,姜二爷立时就急了,“别啊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弟今日送雅正去内院,是做给胡建庄的夫人看的。” 姜松点头,追问道,“胡夫人给你提的是哪家姑娘?” 姜二爷无语拍额头,“大哥,你现在越来越像母亲了。” 姜松瞪眼,“我这样是为了谁?你也不想想,像你这个岁数的还有几个没儿子的……” 见大哥又要开始唠叨,姜二爷连忙跑去关上房门,回来低声道,“大哥别生气,小弟知道你是我好,但这回大哥真的误会了。小弟与雅正夫人演这出戏给胡夫人看,是为了引蛇出洞抓住胡建庄。” 姜松停住,皱起眉头。姜二爷趁机将雅正告胡建庄谋杀父母的案子告知大哥,然后道,“府尹大人接下雅正的诉状,命小弟查清此案,还死者一个公道。但此案时隔多年,证物、证人都没了,若要查案须得从胡建庄下手,所以小弟才出此下策。” 姜松沉吟片刻,道,“胡建庄出京前,供职工部四司之水部,任水部员外郎。水部掌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愚兄记得,十一年前平阳府汾河决堤,百姓伤亡过万数,工部尚书被斥,水部郎中告老,工部数位官员被裁撤,那时曹严华任屯田郎中……” “大哥,曹严华是虞部郎中,六年前因功提拔为工部侍郎,三年提提拔为工部尚书。”姜二爷纠正道,“苏汉青身为御史台检查御史,死之前正在查平阳汾河决堤一事中工部和地方官员的过失,他们夫妻死后苏家大火,起火的地方偏偏是书房。雅正查到那场火乃是人为。我让曹玉宝偷偷查了工部十年前的卷宗,发现当年胡建庄表面上与平阳汾河决堤一事无关,但当时的水部郎中年老不管事,水部的事情大都是胡建庄经手办的。” 姜松问道,“胡建庄此番回京,托的是哪个府的门路?” “左相,胡建庄是左相的门生。”姜二爷低声道,“大哥放心,小弟会注意分寸,此事绝不会牵扯到左相的。” 姜松沉吟片刻,异常慎重的与二弟道,“你也知朝中百官分为三派,康皇后的父亲护国公康忠一派,容妃之父申国公秦天野一派,这两派势均力敌,明争暗斗不止。第三派多为纯臣,对万岁忠心耿耿,这一派以左相为首。胡建庄为左相门生,他出事必定会牵扯到左相,御史台必定借机生事,纯臣最重声望,左相声望受损,最难受的就是万岁。你……诶……” 万岁对二弟极好,姜松有意让二弟放过胡建庄,以免因此引起朝堂动荡。可看着二弟明亮如初的眸子,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为官多年,姜松深知朝堂之上很多事情是不能由善恶对错来评说的,他初入仕时的一腔热血早已凉透,个中滋味难以一两句道之。二弟入仕还不到半年,姜松不想亲手浇灭他的热血,更不想灭了他眼里的光。 他护二弟快三十年,也想一直守护下去,可今时今日的二弟,已不是他能护得住的。姜松忍不住又叹了一声,“你……” 看大哥为难成这样,姜二爷将重新烫洗好的茶盏放在大哥面前,为他斟上一杯满满的热茶,笑道,“小弟明白大哥的意思,但胡建庄不能放过,也不能由小弟去抓,小弟想让左相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想让左相清理门户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姜松倾身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为了亲自验证姜枫与苏卿雅的关系,姜家长女三朝回门之日,胡建庄带着妻女亲自登姜家的门蹭饭。 三朝回门之礼在大周又被称为拜门。两新人同至女家行拜门礼,女亲家设宴,款待新婿,引其认亲。所以,三朝回门时,席边就坐的都是女方亲戚,胡建庄与姜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不能冒然登门。不过胡建庄采用了迂回之法,胡家在康安时与王家走动甚为频繁,胡夫人还与孔氏义结金兰,若硬攀扯,胡家也算与姜家沾亲的。 丈夫想去姜家做客,胡夫人自然是极为开心的,若能趁着机会多与姜家接触,把女儿与姜大郎的亲事定下来就更好了。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安家,安老夫人带着孙女安灵芝也来了。给姜慕容送嫁的卢夫人,名正言顺地带着自己的女儿卢新芳和侄子肖庆华来了,不肯放弃的孔氏也把自己甚是彪悍的侄女孔梅带了来。 姜留掰着小手指头数了数,奔着大郎哥来的姑娘有五个,奔着二姐姐来的少年有三个,奔着她爹来的夫人或姑娘有九个,她爹爹比大郎哥和二姐姐的总和还高,最为抢收。 “不对!”姜慕锦把六妹妹最后一个小手指头拉直,“我大舅家的嘉如表姐是奔着二伯来的,所以二伯十个,大哥四个。” 呃……姜留看着自己胖得带窝地小手指头,异常糟心,“五姐姐,这不可能吧,你大舅母同意吗?”差着辈儿呢。 姜慕锦笑出了小梨涡,“大舅母相中的是大哥,但表姐喜欢的是二伯,她这叫做身在曹营心在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难怪闫嘉如打扮得格外稳重成熟,原来是奔着她爹来的。姜留正觉得不知该怎么吐槽时,便见爹爹踏入小园中,将别人快吹成流浪汉的初冬寒风,对爹爹却一反常态地温柔,将他吹得飘飘若仙。姜留正羡慕嫉妒恨时,被五姐姐捅了几下子。 “快看!” 姜留转头看向园子里齐刷刷盯着她爹的众家姑娘,忽觉得大郎哥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怜。 正文卷 第326章 新婚燕尔 其实想一想,这件事也很好理解。 爹爹虽是丧妻还有仨娃儿,但他是康安成最好看的男子,是新科进士二甲第一名,风头正盛。再加上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虽然只是六品,但却是手握实权的肥差,这些条件凑在一起,很难不令人心动。 十六岁的大郎哥虽青春年少,但他还在国子监读书,未来有很多可能但也有很多不确定性,所以与爹爹比起来,他的优势并不明显。 姜留看着爹爹奔着自己来了,便站起来迎了过去。姜二爷将小闺女拉到一边,非常认真地跟她讲道,“留儿,爹爹这里有件事要你去办。” “爹爹尽管吩咐。”姜留也认真起来。 姜二爷低声道,“胡夫人和胡春桃可认得?” “认得。”姜留点头。 “若她们向你问起为父与雅正夫人的关系,你要说得含糊一些,让她们误以为爹爹要娶她,可知道该怎么说?” “知道。”姜留用力点了下小脑袋,又踮起小脚,凑到爹爹耳边问,“爹爹要娶夫人吗?” “不娶。”姜二爷答得斩钉截铁。 果然如此,姜留小声道,“其实夫人很不错。”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才几岁,少管大人的事。” 不让我管大人的事,却让我去替你糊弄人。姜留捂着额头吐了吐舌头,见哥哥来了,便快步跑了过去。姜凌把手里包着油纸的点心送给妹妹,“这是刚送过来的栗云糕,还热乎呢。” “谢谢哥。”姜留接过来咬了一口,一脸陶醉。 看妹妹吃东西是件很享受的事,因为她吃什么都香香的,让人觉得很有食欲。姜凌看了一会儿,才道,“邵承允还记得么?” 姜留点头,“太记得了。” “他也会跟着大姐回来,如果他要跟你或三姐一起玩,你们避着些。”姜凌叮嘱道。 “为什么?” 姜凌小声道,“他父亲有六个小妾,家里有一堆庶弟庶妹,乱得很。” 姜留点头,“他家一定很有钱。” “他父亲是太康的富商,做船运和丝绸生意,所以邵承允手里有很多新鲜的小玩意儿。妹妹一定不会被他用稀罕玩意儿哄骗走的,对吧?”姜凌心里很担忧,但面上却装得对妹妹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姜留用力点头,“哥你放心,姐姐和五姐姐也不会被他哄骗的。” 兄妹俩正说着话,有丫鬟前来送信,“大姑娘和大姑爷回来了!” 姜凌立刻给妹妹擦去嘴边的糕点渣渣,拉着她向外走去。待他们赶到门口,正赶上梳了妇人髻的大姐被姐夫扶下车,两人虽没什么亲昵的动作,但姜留还是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甜蜜。 “这大概就是新婚燕尔吧……”姜留感慨道。 站在她身边的姜慕燕身子一颤,问妹妹,“妹妹说什么?” “新婚燕尔,姐姐……” 还不等姜留说完,姜慕燕便捂住了她的嘴,严肃道,“不可乱讲,这话说谁告诉你的?” 嗯?她胡说啥了?姜留很是不解。姜凌拉住妹妹的手,对姜慕燕道,“妹妹还小,你莫吓着她。你先跟着大姐他们进去,我跟妹妹讲。” 姜慕燕有任务在身,只得将妹妹交给姜凌,快步跟上了大姐姐和姐夫。 姜凌拉着妹妹慢慢落到人群后,径直把她带去了外院书房,命姜财和书秋在外边守好门户,才问道,“妹妹,‘新昏宴尔’这个词,是谁告诉你的?” 通过哥哥姐姐一系列的举动,姜留已经感觉到“新婚燕尔”在大周不是个好词儿,既然不是好词,那就得甩锅,姜留装得老老实实地道,“留儿前些日子去王家给大表姐送嫁,听房里的姐姐们说的。哥哥,这样说有什么不对么?” 不应该啊,后世都是这么说啊。 原来是在王家听来的,本以为有人要害妹妹的姜凌心稍稍放下,不过他对王家的厌恶又深了一层。见妹妹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姜凌便转身将《诗经》从书架上取下来,翻到《诗经·邶风·谷风》一页,指给妹妹看,“这不怪你,你还小,没读过这些。” 虽说来了三年,她也认得了不少字,但对于竖排、繁体、没有标点符号的晦涩诗经,姜留看见还是觉得脑袋疼,干脆直接问道,“哥,这篇是什么意思?” 姜凌给妹妹解释道,“是一被丈夫休弃的女子斥责丈夫无情,诉说自己的怨恨悲苦。你看这三句:‘宴尔新昏,如兄如弟。宴尔新昏,不我屑以。宴尔新昏,以我御穷。’是说休弃她的丈夫又娶了新妇,用着她的钱,过得逍遥快活,对她不屑一顾。” woc……姜留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姜凌合上书问妹妹,“妹妹,大姐刚成婚,你能对她说新昏宴尔么?” 姜留用力摇头,当然不能。人家刚结婚,你就跟人家说,祝你被你老公休了,然后你老公再娶个老婆,花着你的嫁妆,过的逍遥快活…… 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为啥这么个词,后世会变成形容新婚快乐的意思呢?姜留很是后怕,还好她没在给大姐姐和大表姐成亲时,把这词当祝福语送出去。 见到妹妹这么快就了解了其中的猫腻,姜凌感到很是欣慰,接着道,“王幽影成亲时有人祝她新昏宴尔,是盼着她被丈夫休弃,其用心尤为歹毒。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家那样,才会招来那样的亲朋。” 呃……姜留觉得自己被哥哥无意之间内涵了一把,偏还无法反驳。不行,她得多读几本书,大周常识还是得懂,否则以后肯定少不了闹笑话。 姜凌拉起她的手,“没事儿了,咱们去北院,等开席时妹妹可以离王家人远些,免得又污了耳朵。” 待两人赶到北院时,姜慕容和李正秋已拜过长辈,正在给同辈弟妹们发见面礼,他俩来得刚刚好。 姜凌领着妹妹上前,跟着众人叫了声“姐夫”。 李正秋含笑给他们每人一个荷包,姜留握在手里,感觉里边是个圆形玉佩。 待李正秋被请去外院,姜慕容被大伯母拉去说悄悄话时,姜留打开荷包,发现里边竟是一个十二生肖黄金镶玉佩,她属羊,所以玉佩内是一只脚踩福字的羊。 姜留转头看,发现他们兄妹几个都被这礼物震住了。 大姐夫出手,真是太……阔了! 你们新婚多快乐,不知怜惜我心痛。 正文卷 第327章 纳妾 “府里的弟弟妹妹,每人一块金镶玉的十二生肖玉佩,其他亲戚每人四个银质十二生肖挂坠,这见面礼把你妹妹们都吓到了。等她们成亲时若拿不出这样的见面礼,会被人笑话的。”陈氏眉飞色舞地念叨着,“你二妹和五妹是不成了,且看燕儿和留儿的吧。” 夫君替她在家人面前做脸,姜慕容很开心,却也不喜欢听母亲这么说,“娘别说这个,见面礼就是个心意而已,多多少少大家都不会挑理的。” 陈氏哼了一声,“那也是多了比少了好看!你和正秋圆房了吧?” 姜慕容的脸刷就红了,不依地转开身子,跺脚羞道,“娘!” 陈氏是过来人,一看女儿这模样就知道是成了,“这是最正经的事,娘问问怎么了?娘跟你说,你要抓住正秋的心,就得……” “娘!”姜慕容羞得脸都要冒烟了,“娘说过很多遍,女儿都记着呢,你别说了。” “娘不是要跟你说闺房的事,而是纳妾。” 陈氏一句话,姜慕容脸上的红色便退了不少,低头撕扯着手里的帕子,“娘,正秋他答应过女儿不纳妾的。” “男人都这么说,就算他不想纳妾,你婆婆也不会让他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等你们到了绍兴,你婆婆肯定会往你们院里塞人,与其等着她塞,还不如你挑两个听话的。”陈氏握住女儿的手,叮嘱道,“青梅就不错,她伺候了你十年,稳重忠厚,模样也不算丑……” “娘……”想到丈夫会有妾室,会与别的女人生孩子,姜慕容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女儿不想听这些。” 陈氏楼主女儿,就算心疼女儿也没法子,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娘是过来人,娘知道这是什滋味儿。不是让你现在就安排,可十一月底你就要启程去绍兴了,娘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跟你说?你现在最最重要的,是尽快怀孕生子,只要你生下儿子养大了,任正秋再纳多少妾,她们也休想踩到你头上去。” “当年娘就跟你一样傻傻地相信你爹不会纳妾,才没给他安排,可太夫人把张英娥送过来,你爹不还是得收么?”那会儿陈氏刚生下大郎,太夫人就往丈夫房里塞女人,陈氏气得天天哭,可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英娥生下二郎和姜慕筝,一点法子也没有。好不容易熬过了那几年,婆婆又给丈夫送过来一个年轻貌美的邱穗儿,小了陈氏十几岁! 不过现在陈氏看开了,她给丈夫生了两儿一女,她是丈夫的结发妻,将来丈夫房里不管添多少人,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她们生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是庶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陈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容儿,你得早做安排……” 陈氏母女从房里出来时,眼睛都红红的。开席时,姜留看着大姐姐都有点儿强颜欢笑的样子,跟初进门时大不相同。待到用完饭,姜慕锦和姜留便想着法子逗大姐姐开心。 姜慕容被妹妹们逗笑了,拉着姜留一顿揉捏,然后感叹道,“咱们留儿命最好,有二叔疼着,还有姜凌护着,将来谁也不敢欺负你……” 怎扯到这个了?姜留笑眯眯地道,“留儿有的,姐姐们都有,如果谁敢欺负姐姐们,咱们家里人绝不会饶了他的!” 不大一会儿,景秀过来请姜慕容去北院,姜留想着爹爹交待她的任务,便找了个借口独自到花园里溜达。不大一会儿,她果然遇到了胡夫人和大舅母。 大舅母急吼吼地问,“留儿,你大郎哥呢?” 姜留摇头,“应该在前院陪着姐夫吧。” 孔氏挪着胖大的身躯走后,胡夫人亲热地拉起姜留的小手,“留儿真是玉雕的小人儿,舅母怎么看怎么喜欢,留儿陪舅母去那边坐坐?” “好。”姜留乖乖点头,被胡夫人拉到了几丛紫竹旁边的竹椅上。 胡夫人东拉西扯问了几句话,便道,“留儿,跟着雅正夫人学琴好不好?舅母也想让你春桃姐姐跟着夫人学呢。” 姜留点头,“好。” “怎么个好法?”胡夫人追问。 姜留装作想了想,答道,“夫人弹得非常好,连皇后都夸奖呢。夫人脾气也好,从不会生气、骂人、打手板。祖母说,我们姐妹能跟着夫人学琴是福气,要好好学。” “夫人竟这样好么?”胡夫人笑着问道,“那你父亲呢,他也觉得夫人很好么?” “嗯,父亲也这么说。”姜留美滋滋地伸出莲藕般得小胳膊,炫耀道,“留儿几个月前被贼人抓住伤了胳膊,夫人把皇后娘娘赏给她的药膏给留儿抹。舅母你看,是不是一点也没留疤?” “是呢。”胡夫人捏着她肉乎乎的小胳膊,笑道,“雅正夫人待留儿真好,留儿要好好学琴,莫辜负了夫人的一片苦心。” “好——”姜留拉着长长地调子应了,“不过夫人说,就算留儿学不好琴,她也喜欢留儿。” “哦?这是为何?” “因为夫人说留儿长得漂亮。” 胡夫人…… 前院里,胡建庄也旁敲侧击地与姜枫谈论风月。还不等他引入正题,一个尖嘴缩腮的下人便过来,在姜枫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姜枫听了后,明亮的眸子添了几分喜色,立刻站起来,“胡大哥,小弟有点事儿,去去便来。” “二弟请便。”胡建庄看着姜枫快步向内院,随着垂花门边上等候的道姑打扮女子走了。 胡家小厮在胡建庄二边低声道,“大人,那小道姑便是雅正的入室弟子。” 看来是苏卿雅让她来寻姜枫的,胡建庄渐渐握紧了茶杯。回康安在城外遇苏卿雅那次,她眼里藏不住的恨意,胡建庄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胡建庄很肯定把苏汉青搜集到的物证都烧了,但也保不准苏汉青在世时跟苏卿雅说过什么,才让她对自己起了怀疑。 若是苏卿雅嫁给了姜枫,必定会让姜枫为她父母报仇。姜枫是万岁跟前的红人,胡建庄知道自己跟他对上,毫无胜算。 胡建庄手指关节泛白,被他紧握的茶杯中,荡起一圈圈破碎的细纹。没有胜算,那边抹掉这种可能! 正文卷 第328章 入瓮 姜慕容随着丈夫出城回太康后,姜家的宾客也散了,胡建庄领着夫人与女儿回奏事院。胡夫人抱怨道,“老爷,这两日咱们就买处院子住下吧,住在奏事院里总有诸多不便。” 胡建庄心事重重,随口道,“此事夫人做主便是。” 胡夫人兴冲冲地道,“咱们在西城转转吧,除了北城外,康安最好的地方就是西城了。西城街道干净,治安也好。姜枫实在是太有本事了!” 胡春桃鼓起腮帮子,“娘,女儿看到姜谪仙跟雅正夫人立在花园里,有说有笑地说了好久的话!” 胡夫人还没说话,胡建庄便斥责女儿道,“非礼勿视,你的规矩呢?爹娘怎么教你的?” 胡春桃鼓起腮帮子,赌气转头望着马车外不吭声。 待回到奏事院,胡夫人与丈夫道,“依妾身看,雅正与姜枫的亲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老爷,妾身想去拜访雅正夫人,请她教春桃弹琴。等她嫁给姜枫后必定不会再出来教琴,春桃与她有师徒情分在,以后也好去姜家走动。盯着姜家大郎的,可不止咱们一家……” 胡建庄往常是没耐心听夫人念叨这些事的,不过今日他却听得格外认真,“此事宜早不宜迟,夫人尽快给雅正夫人下帖,带着春桃登门拜访。既然她在康安城有些名声,想必会拿着架子,夫人少不得要多去几回。” 胡夫人笑着,“有本事的人都架子大,这么多年了,老爷还不相信妾身的本事么,你瞪着瞧好吧。” 雅正收到胡夫人的帖子后,激动得双手缠斗,立刻让人给姜二爷送信。 姜二爷得到消息后,呵呵笑了两声,“胡建庄沉不住气了,加派人手保护雅正夫人,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大人的意思是,他会让他夫人动手?不能吧?”被派去暗中保护雅正夫人的冯子瑞一脸不信。 蠢!姜二爷摇头,“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让他夫人去拜访雅正夫人,好为他自己洗刷嫌疑。” 冯子瑞恍然大悟,“大人,用道理啊!属下这就派人去盯着他!” 姜二爷怕冯子瑞的人不牢靠,决定增派人手,“爷让卢定云和呼延图跟你一起行动,一定要捉活的。” “是!”冯子瑞挺直腰杆,“大人等着瞧好吧!” 这个“好”来得很快。 十月二十九日,姜慕容出嫁九朝,姜家派人去太康家送酒饭煖女,并接姜慕容回来小住两日。姜慕容进家门不久,呼延图便跑回来了,笑得极为猥琐地道,“二爷,某把胡建庄家派去的人逮住了!” 姜二爷立刻站了起来,“是什么人?” 呼延图邀功道,“冯子瑞说是胡建庄的马夫,这小子工夫可不弱,如果不是某和老卢,就让他跑了。” “干得好!”筹谋月余终于有了进展,姜二爷眉飞色舞,“把你的脸收拾干净,爷过两日有空了,带你去吃酒!” “多谢二爷!”胡子邋遢的呼延图美滋滋地褪下。 人抓住了,自然是要审问的。姜二爷不善此道,但他手下有能人,“让贺道斌、周其武和瞿伦学一起上,就算是扒层皮,今晚也要给爷撬开马夫的嘴!” “是!” 姜宝刚出门,前院的管事便来传信,“二爷,夔州知府胡大人来访。” 该抓的人已经抓了,姜二爷可没心思再去看他的丑脸,便随口吩咐道,“爷没工夫见他,让厚叔待客,一定要招待好了。” 管事一听就乐了,“小人明白。” 派去杀苏卿雅的胡章没回来,去姜枫又被老得话都听不明白的老管家折腾得精疲力尽后,胡建庄敏锐的觉察到事情要不妙了。他回到奏事院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转了几圈,便停住了。遇事不能慌,越到紧要关头,越要沉住气。前思后想之后,如今也只能去求恩师了。 第二日一早,一夜未睡的胡建庄早早便起来了,收拾利索后出门去拜见恩师左相尹骞。谁知他刚出门,便被奏事院的厨娘泼了一身脏水!胡建庄斥骂厨娘一顿回房沐浴更衣再出门,上车还未走出延福坊,马车又坏了! 胡建庄意识到不妙,立刻弃车骑马赶往北城太傅府。这次他的运气还算好,恩师在家中还未出门。进入太傅府见到恩师,还没等他将酝酿了一晚的话讲出口,被被恩师扔了一脸的供状。 见恩师垂眸不语,胡建庄只得捡起几张供状看了一遍,随后一脸无辜地跪爬几步到恩师膝前,“恩师,学生冤枉啊。学生……” “前水部郎中潘叶明已亲口承认,十二年前修平阳府汾河河堤的差事是你经办的。只这一件案子,足矣断了你的仕途。”尹骞平静地问,“苏汉青是不是你杀的?” 胡建庄握紧供状,直视着恩师已然昏花的眼睛道,“不是。” 人老成精,尹骞为官数十载,当然能看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不急不缓地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因便有果。便是你不认此事,姜枫也可派人去夔州查你这几年的功过是非,你信不信他能查出让你抄家灭门的罪过来?” 胡建庄手一抖,握在手中的纸哗哗响了两声,俯身以头触地,哀求道,“请恩师救救学生。” 尹骞站起身,声音依旧平静,“你若认罪,诚心忏悔,本相便保住你家人的性命。否则,你胡家九族便与你一起,共赴黄泉。” 胡建庄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盯着恩师看了一会儿,苦涩道,“恩师,学生虽做了些不敢做的事儿,但与那些贪官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若学生该杀,大周大半的官员都该杀。” “这话你去刑部讲,本相倒要看看尔口中的大半官员都是何人。”尹骞垂眸看着地上的胡建庄,吩咐道,“来人,摘了他的乌纱,将他连同他的犬牙,一起押去西城兵马司。” 被摘下乌纱后,胡建庄觉得头皮一阵发冷,“恩师,便是学生有罪也该去刑部或吏部,为何恩师要将学生押去西城衙门?” 尹骞指了指他手中的供状,解释道,“苏汉青之女苏卿雅告你谋杀其父母,京兆府尹接了她的状纸,命西城衙门查办此案。” 胡建庄感觉凉气由头顶蔓延到脖颈,真是终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胡建庄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栽在姜枫手上。 正文卷 第329章 混口饭吃 散早朝时,张文江接受众人的恭贺,转头看到大理寺卿肖峻平正呵呵着向自己走过来。张文江的两条腿似是产生了自我意识,直奔着殿门去了。 “府尹大人请留步。”肖峻平高声道。 张文江不得不收住腿,拱手客气道,“肖大人寻在下何事?” “您这生‘在下’,肖某可担不起。您下边的一个六品衙官都能指使的肖某团团转。”肖峻平哼道。 又开始了!这还没出大殿呢,他就想吵架了!都做到当朝三品大员了,他还是跟六七品时一个脾气!张文江心里碎碎念,脸上笑嘻嘻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肖大人这话实在是令张某汗颜,大人饿了吧,大理寺门口有家包子店,咱们边走边说?” 萧峻平哼了一声,迈步出了大殿,“管好你的人,肖某才能多吃几顿饱饭!” 黎炎光案刚审清,姜枫就把夔州知府抓了,又是旧案重审,刑部和大理寺首当其冲。因胡建庄是外派官员,吏部也会牵扯其中,一个姜枫闹得三个衙门布的消停,怎不让缺了少卿干活的萧峻平火大。 见萧大人走了,多在百官身后的刑部侍郎付常春才松了一口气,面上含笑地跟着百官出了大殿。众官员也齐声向付常春道贺,黎炎光一案告破,刑部另一侍郎安云昌刚被御史们骂得狗血淋头,刑部尚书空缺数月后,主审黎炎光案的付常春被万岁和秦相夸奖了,当真可喜可贺。 黎炎光一案告破,大理寺少卿刘守成、评事孟寻礼被革职,杞县知县郑仲礼被革职查办,刑部侍郎安云昌、京兆府少尹廖纲被万岁早朝申饬,刘守成之兄刘金成不只纵子行凶,还被刑部查出其在杞县欺行霸市罪行累累,暂押入大牢,待查清罪行后再依法论罪。此案最大的苦主黎炎光,虽有杀人之罪,但刘灿辱其妻、弑其父、闯其宅在先,故从轻发落,徒刑三年。 徒刑,便是将犯罪之人送至苦寒之地服劳役。徒刑虽苦,但比起斩刑已是天上地下了。黎青得知他爹可以活着出来后,跑到姜二爷面前,当当地给姜二爷磕头,谢他活命之恩。 黎炎光案告破,胡建庄也被抓,姜二爷心情大好,亲自带着黎青去刑部大牢探望黎炎光。黎炎光除了给姜二爷磕头,都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 姜二爷道,“你这三年是去瀛海服役,劳役虽苦,但也是个出路。三年后是你留是走,那边的人都不会难为你。” 这意思就是瀛洲那边姜二爷已经派人打过招呼了,狱卒们不禁感叹姜二爷的面子真大,连瀛洲大营都能说上话。 黎炎光父子又开始磕头。 姜二爷又问,“黎青你打算怎么办?” 还不等黎炎光说话,黎青立刻道,“二爷,我跟着我爹去瀛洲,给我爹做饭洗衣。” 虽舍不得儿子跟着自己去受苦,但黎炎光也实在不放心把他托付给旁人,更没脸再让姜二爷帮他照顾儿子,便道,“二爷,小人带着他去瀛洲。若能闯出一条活路来,小人父子俩就留在那边,以后二爷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只要您一句话,小人上刀山下油锅,绝不眨一下眼。” 姜二爷笑了,“那你也得有用才行,先顾好你自己和你儿子吧,以后做事过过脑袋,再头脑闯了祸,爷可不会冲到瀛洲救你第二回。” 带着黎青出了衙门后,姜二爷把他交给呼延图,自己溜溜达达地赶往西城兵马司。这一路上百姓实在是太热情了,姜二爷干脆转到茶楼,给大伙讲他是如何智擒胡建庄的。茶楼内人挤人,叫好声鼓掌声就没断过,姜二爷来了兴致,一讲便讲到了晌午。 晌午自然是要用饭的,各家酒楼的掌柜为了姜二爷晌午去谁家用饭的问题,吵得脸红脖子粗。姜二爷乐呵呵地道,“爷今日口渴了,想喝好汤,先去周大哥家,下次有机会再去张二爷家,咱日子还长着呢,不急。” 卖瓦罐汤的周掌柜立刻眉开眼笑,拉长调道,“对,对,不急。二爷这边请——” 姜二爷往外走时,在人群中挤了一个多时辰的一个小姑娘忍不住问,“二爷,小女子有一事不明,可否请二爷解惑。” “姑娘请讲。”姜二爷含笑停住,耐心等着她说。 小姑娘第一次离姜二爷这么近,紧张得满脸通红,“二,二爷,您设计擒拿胡匪,是,是因为雅正夫人么?” 这小姑娘太勇敢了,问出了他们想问的问题!众人两眼锃亮的望着姜二爷,等他回答。 姜二爷坦然笑道,“是因为雅正夫人向京兆府尹张大人递了状子,因胡建庄在延福坊奏事院落脚,张大人才将这个案子拨到西城衙门,案子到了西城衙门,自然是归爷审理了。” 原来是这样!围观的女子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二爷,您真是大善人。”小姑娘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姜二爷,激动莫名。 姜二爷笑道,“爷不是善人,是万岁选派的西城指挥使。爷用心办差,一是为了上对得起万岁的器重和府尹大人栽培,二是为了混口饭吃。姑娘回去告诉你父母,要安善守己,莫惹是生非,让爷没饭吃,可好?” “二爷放心,我爹娘绝不会的!”小姑娘信誓旦旦道。 “我家也不会。” “二爷,我家也不会。” “二爷放心,谁敢惹是生非害您没饭吃,咱揍死他!” “……” 听着楼下百姓口口声声地表态,在楼上雅间吃茶的萧峻平哼道,“算他有两把刷子,难怪这小子能在康安混得如鱼得水。” 属下在百姓面前给他恨恨地刷了几波好感,张文江笑得合不拢嘴,“姜枫虽遂无大志,但为人纯善宽和,所以才深得百姓爱戴。” 吏部尚书丁海全感慨道,“平日里,以前,某觉得这小子能受人喜爱全凭一张脸,今日一看才发现,这小子的口才好生了得。同样的事,他讲出来顺耳中听,有些人却说得让人异常难受。让人觉得难受的,办事自然磕磕绊绊,姜枫这等让人觉得舒坦的,自然顺风顺水。所以,以后有话还得好好说。” 张文江深以为然,“丁大人说得太对了!” 萧峻平脸往下一沉,“二位大人想指摘在下不会说话不会办事,直说便是。” 丁海全…… 张文江…… 完了…… 晌午自然是 正文卷 第330章 树后之人 胡建庄被押到西城兵马司衙门后,升堂问案的不是姜枫,而是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贺道斌。苦主雅正夫人到堂陈案后,贺道斌一拍惊堂木,扬声问道,“胡建庄,你可认罪?” 虽然朝廷还未下文书,但胡建庄的乌纱已被左相摘下,这就等于抹了他的官身,成为了罪民。但此案发生在十年前,苏汉青夫妇的尸首已化作白骨,涉案车夫也死了,查证困难重重,审案多年的贺道斌心里很清楚,仅凭苏卿雅的指正,胡建庄是不会认罪的。他这样的身份又用不得刑,此案着实有些棘手。 谁知,跪在堂下的胡建庄却面无表情地道,“苏汉青夫妇确实是草民设计害死的。” 贺道斌…… 没想到他会直接认罪,令做足了准备要打几场硬仗的雅正夫人愣住了,愤怒,悲伤,解脱等诸多情绪涌上来,她瞪大了眼睛深吸几口气,才没在堂上落泪。 贺道斌回过神,一拍惊堂木喝道,“你是如何设计杀害苏汉青夫妇的,还不从实招来!” 退堂后,雅正夫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大堂,在西市买了香火值钱,驱车至城外,跪在父母坟前泣不成声。夕霞也跪在后边抹泪,恩师这十年有多不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树后何人,出来!”派来保护雅正夫人的呼延图,手握金锏冲着树林高声喝道。 雅正夫人止住悲声,转头见树后绕出一人。她擦掉眼泪站起身,冷声行福礼,“民女拜见郝大人。” 面白身长的郝朝英上前两步,抬手温和道,“卿雅……” 雅正夫人声音更冷了,“民女与大人非亲非故,请大人自重。” 郝朝英的手顿了顿才放下,深情地望着雅正夫人,“你……” 他还没说完,便被持兵器的番邦粗鄙男子挡住了。呼延图硬邦邦地道,“大人请自重。” 郝朝英皱皱眉,“你是何人?退下!” 呼延图身后的雅正夫人道,“呼延壮士,夕霞,咱们回吧。” “是。”夕霞怒瞪了郝朝英一眼,上前扶住恩师的胳膊,转身便走。 被呼延图挡住的郝朝英看着苏卿雅头也不回地走了,沉痛扬声道,“卿雅,我在此等了你许久,只为与你说两句话。都十年了,你为何还是不肯听我解释?” 雅正夫人头也不回地道,“我与你早已陌路,无话可说。” “你当真要嫁给姜枫吗?他绝非良配,你……”郝朝英话还未说完,便对上了苏卿雅冰冷的眸子,他硬生生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转而柔情道,“你随我回应天,可好?” 夕霞气坏了,“如果想请我家夫人教贵府的姑娘弹琴,也该让郝夫人来请才对。再说了,我家夫人如今教着衡王府、杜阁老府、邑江侯侯和姜谪仙府上姑娘们弹琴,无暇去应天,请大人另请高明。” 待雅正夫人上马车后,呼延图才收锏上马,护送雅正夫人回程。将她送回东市的琴行,呼延图急吼吼地跑回姜府冲到姜二爷面前,“二爷……” 姜二爷用扇子将他推得远远的,才问道,“何事?” “二爷您猜,某今日护送雅正夫人去城外祭拜她的父母,见到了谁?”呼延图嘿嘿道。 姜二爷不甚感兴趣,“胡夫人?” “非也!是十年前与夫人订亲又退婚的郝朝英!”呼延图兴冲冲地道,“二爷,那厮……” “停!臭死了,你离爷远点儿。一个大男人学什么不好,偏学长舌妇。”姜二爷展扇挥了挥,转身便回了西院。 呼延图抬胳膊闻了闻衣袖,纳闷道,“咱前几天才洗的,不臭啊。” 待姜二爷走后,姜宝和姜猴儿立刻拉住呼延图,“老呼,怎么回事儿,你快讲讲?” 这才对嘛!呼延图立刻道,“原来当年郝家退亲后,郝朝英对雅正夫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夫人……” 姜猴儿瞪大眼睛,“十年了,他还没成亲?” “成亲了。” 姜宝皱眉,“都娶妻了他还纠缠雅正夫人,找打!” “就是!也不知爷怎么想的,咱们要不要……”呼延图抬手做了个用麻包套头的动作。 姜猴儿摇头,“爷不会的,雅正夫人没求到爷跟前,爷才不会管这个闲事。” “怎就成闲事了,爷和夫人不是……” “爷和夫人什么都没有,是为了破案引蛇出洞才在胡家人面前演了几出戏,你们可别乱讲,坏了雅正夫人和爷的名声。”姜猴儿警告道,“尤其是你,爷看你最不顺眼了,小心爷把你赶出去。” 呼延图老实闭嘴,心疼地摸着自己的大胡子道,为了在姜府待得舒坦些,他的胡子又要保不住了。 苏汉青是监察御史,御史上谏天子下察百官,乃出肃正朝纲的中流砥柱。若御史站住理,便是喷万岁一脸口水,万岁都得忍着,更何况是百官。胡建庄认罪后,立刻引起了御史台诸位御史的愤怒,众人纷纷上书,请万岁严惩胡建庄。 景和帝深知御史的重要性,令大理寺和刑部按律严惩胡建庄,并令京兆府抚恤苏家。大义灭亲地尹骞,也得到了景和帝的赞扬,本想借此生事逼尹骞退位的人,也寻不到由头,只得作罢。 胡建庄按律被判斩刑,其两子被夺官贬为草民,胡家三代不准参加科举。苏卿雅得朝廷抚恤银,并请京兆府为她做主,要夺回被同族霸占的昌明坊苏宅。 苏卿雅的族叔不肯搬出苏宅,族婶振振有词,“民女的小儿子已经过继到汉青大哥名下,是延续了苏大哥的香火,是这宅子的主人。苏卿雅是女子,不能传宗接代,宅子凭什么要给她?” 南城兵马司巡街副使彭伏九横眉立眼,“去,把你家族谱拿来,让爷瞧瞧你家儿子在谁名下!” 这位族叔吭吭唧唧不肯拿,“族谱在祖籍族长那里,俺们手头紧,没盘缠回去改族谱。” “那就是不在了。”彭伏九瞪眼骂道,“这是苏大人的宅子,自然由苏姑娘住着,你们算什么东西,爷给你们一天的功夫,明天这时候爷过来收宅子,若收拾不干净,剩下的东西都是爷的!爷把话撂这儿,院子里坏一块砖一片瓦一根柱子,爷都用你们铺子里的货抵回去!” 苏氏族叔知道彭伏九不好惹,只得任倒霉,拉着媳妇骂咧咧地回了院子。 正文卷 第331章 开铺子 讨回苏宅后,雅正夫人回去转了一圈,请人修缮房屋,准备明年开春搬回去。她到姜家来教琴时说起此事,姜老夫人道,“那宅子本就该是你的,你早就该讨回来。” “雅正之前顾及不上,现在才有了这个心思。”之前,雅正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一心直想为父母报仇,现在父母沉冤昭雪,她才开始想这些杂事。 姜老夫人面带疼惜,“了了这桩大事,你是该好好打算一下将来了。” 雅正笑道,“您说的极是。雅正近来正在四处找寻,打算收养一个孩子,延续苏家香火。” 姜老夫人愣了片刻才问道,“你打算收养多大的孩子?” “一周以下的同姓男娃儿最好不过,主要还是要合眼缘。若有机灵的女娃儿也可以一并养着,两个孩子在一处也好有个玩伴。”雅正显然已经考虑好了,说起来头头是道。 与雅正探讨了许久关于孩子的事,待她走后,姜老夫人喃喃道,“领俩几个月大的孩子回来,须得十几年才能养大,看来雅正真绝了嫁人的念头了。” 姜老夫人本以为雅正对自己的儿子有意呢,前几天她还觉得雅正年纪大了些,现在听说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后,姜老夫人又觉得不是滋味:她的枫儿哪里不好了,雅正居然瞧不上! 姜二爷回来听他娘又开始念叨,便装着可怜巴巴地道,“娘,今日一个走街串巷的相士说儿子此生姻缘浅薄,再娶会折寿的。” 姜老夫人的眼睛立时立了起来,“走街串巷的都是骗子,我儿莫听他胡言乱语。娘明日就请于渊子道长给你算一卦,看你的姻缘在何方。” 最近旁敲侧击想给儿子提亲的人一抓一大把,姜老夫人就不信没一个合适的。 “好,有劳母亲。”姜二爷乖乖应了,回到西院后却立刻叫过姜猴儿,“你去告诉于渊子,让他明日一早就做好准备。” “二爷,准备什么?”姜猴儿问道。 “你就跟他这么讲,他自会明白。”姜二爷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的美人靠上,得意地翘起嘴角。 趴在桌边写字的三小只同时抬起头,见他们的爹爹笑得格外狡猾。姜凌一看便明白了,父亲从北院回来,立刻吩咐姜猴儿去找于渊子,想必是祖母有事要找于渊子,父亲已提前与于渊子串好了口供。如此紧要关头,可不能让和至坏了大事。姜凌与父亲商量道,“父亲,和至前两日说想跟儿去书院看看,儿明日带他去转转吧?” 姜二爷纳闷儿,“他一个小道士,去书院作甚?” 和至不能一直当道士,他得还俗。姜凌现在还不想跟父亲提这些,“他没见过,所以感兴趣。” 姜二爷点头,“你要照看好他,莫让人欺负了他。” “是。” 姜留纳闷儿,转头与哥哥说悄悄话,“哥,和至什么时候说要去书院了?”昨日和至过来玩,可没提过这个。 姜凌面不改色地道,“前几日,我忘记跟你说了。” “哦。”姜留应了一声,转头与她爹商量道,“爹爹,女儿想去应天府转一圈。” 姜二爷一下就坐直了,“天寒地冻的,你去应天府作甚?” 姜慕燕也放下笔,一本正经道,“父亲,我与妹妹想在应天府开雪霞晚的分号,想趁着腊月里不学琴的时候亲自去看看。” 见父亲的眉头紧紧皱起,姜慕燕坐得笔直,握紧了小拳头,不知如何应对。姜留连忙道,“爹爹,我和姐姐来回也就十日的功夫,转转街道挑个合适的地方,我们就回来,还可以给爹爹带应天府的美食做礼物呢。” 姜二爷哪肯放女儿去三百里外的地方闲转,“若想开分号何必要去应天府,为父给你们在西市挑个上好的店铺就是。” 姜慕燕道,“多谢父亲,我和妹妹想在西市和南市各开一家分号,应天府再开一家。” 姜二爷不解,“雪霞晚的生意已经火到可以开分号了?” 姜凌道,“父亲,上个月雪霞晚赚了二百多两银子。” “父亲,大姐姐出嫁时给她做妆面的,便是咱们雪霞晚的人。你看大姐姐那日是不是比平日美了数倍?” “有吗?”姜二爷抬头压了压太阳穴,没什么印象。 姜慕燕认真点头,“有的。来咱们府上送亲的各府女眷皆这么讲,她们还打听大姐姐的妆容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买的胭脂和眉笔。” 姜二爷“哦”了一声,“其实,为父相中了西市一家米粮铺,想买来给燕儿做嫁妆的。” 姜慕燕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站起身行礼,“多谢父亲。” 姜二爷点头,“既然你们还想开胭脂铺,为父便在西市和南市寻好地段,再给你们置办两家铺子吧。” “多谢父亲。”姜慕燕异常欢愉。姜留跑到爹爹身边,伸手要晃爹爹的衣袖,却被他握住了小手。姜二爷嫌弃道,“莫摸脏了爹的新衣。” 姜留笑嘻嘻,“爹爹现在这么忙,铺子就由留儿和姐姐去选吧?选好了再告诉爹爹。” “也好。爹今年办差尽心,年底能拿到很多腊赐,给你们买铺子,买新衣,凌儿也有。”姜二爷笑得极为开心。 三小只一起谢过父亲,姜留又道,“爹爹,留儿可以和姐姐去应天府吗?” 姜凌道,“父亲,儿可以带人保护三姐和妹妹。” “不行!”姜二爷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有为父跟着,你们哪也不能去。想在应天府开铺子,派人去转转选个好地段便是,何必非要亲自走一趟。咱们府里养着这么多人,可不都是吃干饭的。” 开店选址是极为重要的事,应天府是她和姐姐生意扩张的第一站,不亲自去看看姜留实在不放心。她又软糯糯地央求道,“那爹爹什么时候有空带女儿们去应天府呢?” 姜二爷想了想,“明年春暖花开,运河两岸春光正好时,咱们租条大船,带上你们的祖母,咱们一块南下转转。” “太好了!”姜留一下就跳了起来。 姜慕燕觉得,此事恐怕不成,“父亲有官职在身,能离开康安么?” 姜二爷得意道,“当然能,为父又不是你大伯,要日日去衙门伏案写文书。为父在衙门养了那么多人,就算为夫不在康安,西城也不会出事。” 正文卷 第332章 不会再养出一个孟回舟 第二日用罢早膳,姜老夫人便驱车赶往五通观。她来得实在是巧,五通观的观主归明道长正在观中与于渊子论道。姜老夫人在大殿烧香参拜,两位道长在内院静室内大眼瞪小眼。 五通观是康安仅次于玄都观的道观,观主归明道长道法高深,颇受康安百姓尊敬。此时他手捋长髯,皱眉看着桌面上的卦象,惋惜道,“姜二爷生性霍达,不该有此卦象,莫不是算错了?” 于渊子收拾起六枚铜钱,递给归明,“道友再起一卦?” 归明道长摇头,“道兄快去吧,姜家老夫人已等候多时。” 于渊子捋着雪白的胡须,为难道,“道友可否与贫道一同前往?” 归明道长虽不情愿,但还是站起了身,“也好。姜二爷曾帮过贫道不少忙,贫道便与道兄一起,为姜二爷破开这一局。” 别啊!这一局势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布好的。于渊子站起身,叹了口气,跟着归明观主走入正殿。 姜老夫人与两位道长见礼后,请两位道长算一算她小儿子的姻缘。归明转眸道,“于道兄,请你为姜二爷开卦吧?” 于渊子点头,郑重取出算卦用的铜钱和龟壳,念念有词晃动几下,又为姜二爷开了一卦。归明低头一看,忍不住长叹一声。 竟又是一样的卦象。 姜老夫人连忙问道,“两位道长,此卦何解?” 于渊子道,“此乃雷泽归妹卦。卦云:求鱼须当向水中,树上求之不顺情。受尽爬揭难随意,劳而无功运平平。老夫人,此卦征凶,无攸利。” 姜老夫人瞪大双眸,“请道长明言。” “老夫人为次子求姻缘,此卦大凶,即姜二爷命中再无姻缘,若强求之,会损了姜二爷的运道。”归明道。 怎会如此?姜老夫人一时慌了心神,“我儿年幼时,曾请观主为他算过。观主您分明说我儿福运晚成,少时虽多灾多难,但长成后毕将运道亨通的……” 归明亦是不解,“贫道道法不精,难以参透姜二爷的命数为何生变。老夫人,二爷即已有子,再娶之事急不得。待贫道与于观主去贵府堪舆一番,再谋破解之法。” 她儿子哪来的儿子啊!姜老夫人有苦说不出,起身行礼道,“有劳二位道长。” 姜二爷听说于渊子和归明去了自己府上,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日回到府中后。母亲异常悲伤的对他道,“枫儿,娶妻之事咱们先缓一缓吧。” 姜二爷心中乐开花,“母亲,两位道长也说儿不能再娶么?” 姜老夫人心疼得搂住儿子安慰着,“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法子的……” “母亲莫为此忧心,儿有母亲,有兄有弟,有儿有女,儿已经万分满足了。”姜二爷很心虚,不忍母亲为他忧心,转而欢快道,“娘,张大人说儿这几月办差尽心,年底要为儿请赏,多发腊赐呢。等儿拿到银钱,就去给您买一百零八颗的南红玛瑙佛珠,给大哥买他惦记了许久的杜工部真迹……” 姜老夫人连忙道,“买这些作甚,好容易赚了钱,留着置办田地铺子多好。再过几年燕儿该议亲了,你得给她多攒些嫁妆,才够体面。” 姜二爷笑道,“给娘和大哥买完东西,剩下的钱都由您收着,给燕儿办嫁妆。” 姜老夫人点头,“燕儿她娘嫁过来时带的嫁妆是她们妯娌三个中最多的,咱们府里最困难时,燕儿她娘拿出嫁妆贴补府上,这些咱们得给两个孩子补齐了,再添的嫁妆便照着容儿的钱数,你觉得如何?” “好。王氏的嫁妆儿快补齐了,娘莫为此忧心。再添的银两,儿明年便能凑齐。娘以后不必为银钱发愁,儿虽拿不回金山银山,但足矣让您和孩子们衣食无忧。”姜二爷保证道。 姜老夫人听了心一下就揪了起来,“你当差才几个月,哪来这么多银子?” 姜二爷嘿嘿,“娘您放心,儿的银子绝对不是偷的抢的。除了俸禄,西城衙门每月收上来的契税会留存一部分……” 西城兵马司管着西市,乃是个油水很足的衙门,姜二爷洋洋得意地跟母亲念叨了许久后,姜老夫人还是皱着眉头,“这笔银子是不少,但分到你头上也多不到几百两。你时不时又去赌了?” 呃……母亲居然猜到了……姜二爷眼睛一转还没想到街口,身上便挨了几巴掌。姜老夫人怒其不争地骂道,“上次你大哥怎么跟你们讲的?你竟还敢碰赌!你现在都是官身了,让人抓到你涉毒可还了得?你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服众?!” 姜二爷抱着脑袋道,“娘息怒啊,儿没出去乱赌。儿是跟康安城的官员们吃茶时,顺便玩了几把。” 姜老夫人皱眉,“哪些官员?娘怎没听过哪些官员好赌,你爹和你大哥从没提过。” “父亲和大哥不好这一口,没人会引他们入场。”姜二爷嘿嘿笑了几声,表情甚是逾越,“如果不是儿子当了官,也接触不到这个圈子。” 姜老夫人皱眉道,“都是哪些人?” “哪个衙门的都有。儿不能跟您讲都有哪些人,这是规矩,娘出去也不要跟人提起此事。”姜二爷叮嘱道。 姜老夫人更担心了,“你赢人家这么多钱,人家给你穿小鞋咋办?” “您放心,谁的钱能赢谁的钱不能赢,儿心里清楚着呢。”姜二爷跟母亲解释道,“其实,大伙凑在一块,玩牌、下赌、掷骰子都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互换各衙门的消息。您别小看各衙门内这些不起眼的小吏,关键时刻,他们都有大用处。”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个道理姜老夫人当然明白,只是,“儿啊,这些事非得你亲自去么?你不是在衙门里养了很多人么?” 姜二爷低声道,“娘,儿初入仕途,他们是儿招揽来的,但却不是儿的亲信。儿的耳目,不能让别人把持着。” 在公言公,衙门里的人做事领俸禄,他们与姜二爷是同路人,但也可能随时分开,姜二爷从不没想依赖他们哪一个,只想与他们好聚好散。前车之鉴,他绝不会像祖父和父亲那样,再养出孟回舟那样的人。 正文卷 第333章 谪仙骑白虎 这日在外边跑了一圈回来,姜留跑到北院祖母房里,守着炭火盆抱怨,“祖母您说,今年冬天是不是比前两年都冷啊,雪也大,地上都是冰。” 姜老夫人命奶娘给孙女脱鞋,把她塞到暖榻上抱着暖手炉,脚底还踩着汤婆子,才道,“不是今年冷,是往年你都没在这时候往外跑。” 抱着暖手炉的姜留愣了一会儿,才道,“对啊,祖母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屋里人都被她逗笑了,姜老夫人笑着歪在扶手上,“你这张嘴啊!今日去哪了?” “孙女去看南市的铺子,想在冬至那天开张呢。”姜留的手暖了过来,便望着桌上热腾腾的姜片茶。 赵奶娘立刻倒了一杯送到姑娘嘴边,喂完了还给她擦了擦小嘴儿。姜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摇头叹气,这孩子也不知怎的了,不在屋里暖暖和和地学绣花、读书,却要跑出去满城跑。她才几岁,账册上的字还没认全呢,却要跑去管铺子。 六丫头这性子不像她爹也不像她娘,像谁呢?姜老夫人还没想明白时,便见孙女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手上还托着一个竹木原色雕花小盒子。 “马上要冬至了,祖母也要频繁出门,这个给祖母用,抹上之后脸上和手上都不怕被风吹裂了。” “又是你铺子里的新鲜玩意儿?”姜老夫人接过来打开,发现里边是白腻腻地乳膏,轻嗅还有梅花香,她用小拇指揩了一些抹在手背上,凉丝丝的还挺舒服,“这气味儿不错,怎不找好些的玉瓶装了卖?” 姜留解释道,“管事说这一款润肤脂用木盒可以定价低一些,靠它把铺子的名声打出去,后边就好做了。”其实主要的原因是玉瓶太贵,最近铺子里银钱周转困难,所以姜留才想着用竹盒装,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姜老夫人与刘婆子道,“等西市的铺子开张了,这样的润肤脂你去买五十盒回来。” 姜留连忙道,“天怪冷的,祖母别让嬷嬷跑了,留儿明日带回来就好。” “开张就得红火,那日再拿。你姑姑快来了,这些润肤脂让她带回去,年节时自己用或赏人都是极好的。”姜老夫人说完,脸上的笑容浅了些。 姜留知道祖母是想到了姑姑。大姐姐成亲时,府里忙不过来,姑姑回来帮了大半个月的忙,回去后也这一个多月也没信儿,祖母不放心,派人过去给姑姑送东西探望,才知姑父的两个小妾都有了身孕,掐着日子一算,发现都是姑姑不在府里那段日子怀上的。 小妾有了身孕能为丈夫开枝散叶,身为主母的得开心高兴,得派人照顾好小妾们,这一想确实够糟心的。姜留装作不知道祖母为何不开心,从随身带的零食袋子里摸出一块糖,递过去,“祖母,吃糖。” “好孩子。”姜老夫人将糖纸剥开,把糖放入了孙女口中。 大小雪后,便是冬至了,冬至是周人祭天的重要节气。景和帝要亲率领百官至圜丘,以祭太祖之力,祭祀昊天上帝。昊天上帝又称天帝、昊神,是众神之主,祭祀也是最为庄重的。为了这场祭祀,鸿胪寺、宗正寺、礼部和京兆府前前后后忙了十几日,姜二爷忙得团团转,姜留又过上了睡着爹爹还没回来,睡醒爹爹已经出门了的日子。她再见到爹爹时,是在冬至祭祀正日,这日她不只见到了爹爹,还见到了大象。 祭昊天上帝时,仪仗车队中有龙旗车、相风鸟、指南车、木辂、革辂、金辂、玉辂等车辆,最吸引姜留的还是象辂。象辂便是象车,亲眼看着七头文锦披身,驮金莲花座的大象缓缓在彩旗执斧、执戟的队伍中前行时,姜留完全惊呆了。 原谅她来了大周三年,亲眼目睹如此震撼的场景,还是只能词穷地在内心感叹一句: woc!!! 见妹妹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路中的大象,便挪近了些,哄道,“妹妹别怕,大象不会伤人的。” “我不怕。姐姐,这象好高。”姜留感慨道,纵使在千年后,她也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种生物。 姜慕燕给妹妹讲道,“大象力大无比,性情还很温顺,乃是瑞兽。上古之时,人们是用象耕田的,最高的。据《帝王世纪》载:‘舜葬苍梧下,有群象常为之耕,禹葬会稽祠下,群象耕田。’” 姜留点头,“《礼记》里说过,最高级的祭祀,要用大象。” 姜慕燕立刻夸奖道,“妹妹很厉害,记住了夫子的话。《礼》曰:‘巾车掌王五路:玉路以祀,不赐诸侯;金路以宾,同姓以封;象路以朝,异姓以封。’这话的意思就是……” 听着姐姐滔滔不绝地讲解《周礼》中的内容,姜留刚被表扬的那点小满足,瞬间被碾成了渣。 被姐姐灌了一脑袋浆糊后,姜留又听右边的哥哥道,“今天百官会穿祭服,待会儿云彩、山河旗扇过后,有五丈高的青龙旗,然后万岁戴通天冠,执元圭出宫,百官皆着祭袍……” 姜留立刻道,“我知道,爹爹今天就是穿祭服出门的!”大周官员祭服以黑色为主,庄重大气,这是他爹武举外场之后第一次着黑色衣裳,姜留觉得比他穿月牙白帅多了。 姜凌点头,“嗯。待会儿就能看到父亲了。” 这个待会儿,姜留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象群过后是彩旗、鼓瑟吹笙的乐队,然后是各色祭器,然后是景和帝的六匹骏马拉的马车,再然后是百官,百官快走完了,才是她爹。姜留不禁感叹,康安官员多如那啥,她爹是还是排不上号啊。 虽然他爹的官阶不高,却是百姓议论最多的。祭天帝的队伍过后,百姓议论最多的便是大象和二爷。姜留甚至听到有人遗憾的说,“我本以为姜谪仙会骑着白虎呢,没想到却还是骑着他那匹矮马,那马真是太矮了,姜谪仙该换一匹高达英俊的马,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想象了一番爹爹骑白虎的场景,姜留摇摇头,觉得还是德胜更靠谱些。她与姐姐们议论了两日大象和各式各样的棋子后,时间便转入了腊月,年底各府之间的人情往来更加频繁了。姜老夫人和大儿媳忙得团团转时,姜平蓝带着女儿回来了。 见到憔悴疲惫却强撑着的女儿,姜老夫人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正文卷 第334章 千年前和千年后 在北院陪着姑姑坐了一会儿,回到西院后,姜留感慨道,“姑姑看着没精神,表姐也没上次来时爱笑了。” 姜慕燕叹道,“姑父有三房妾室,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再添的这两个只要有一个是儿子,庶子就比嫡子多了,姑母如何能不心急。姑母心焦,春玲自然也高兴不起来了。” 姜留皱起眉头,“姑父太过分了。” “不能这么说。”姜慕燕把妹妹拉到桌边让她坐好,才道,“廖家到姑父这一代是三代单传姑姑生下春玲后这几年一直未有身孕,廖祖母才为姑父纳妾,为廖家开枝散叶。若姑姑能多生育几个孩子,便不会有如今的境况了,嫡子嫡女比庶出要重要的多。” 姜留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是谁告诉姐姐的?” 姜慕燕一脸本来就是这样的表情,道,“不用谁说,本就是这样的道理。你看康安城各家,哪家不是这样的?” 姜留觉得心里很沉重,因为她知道姐姐说的是事实。这里不同于千年之后,女子嫁人后生儿育女乃是理所当然,生得少了或者生不出儿子,就由小妾生。 这……的社会!姜留心里骂了一句,抬起头非常认真地告诉姐姐,“姐,别人家咱们管不着,如果以后姐夫该这样,你就跟他合离,回来跟留儿一起过,咱们不受这个气。” 姜慕燕瞪大眼睛看着妹妹,“你该不会还抱着以后要招赘夫婿的念头吧?你想都不要想!” 姜留…… “姐姐,留儿没这么想。留儿想的是咱们有很多钱,可以自己过。” 姜慕燕觉得妹妹长歪了,得好好教育,“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咱们若无父亲或夫家支撑着,有再多的钱财,招来的只有灾祸而非富贵。父亲出仕,得万岁青睐、京兆府尹器重,咱们出去才无人敢欺辱;待嫁人后,夫君顶天立地,咱们才能挺直腰杆做人。嫁人后,只要咱们生儿育女、言行无过,便能在夫家立足,嫁妆是咱们的底气,但真正能给咱们撑起门户的,是丈夫,是儿子。男子养家糊口,女子相夫教子,这是千年不变的夫妻之道……” 姜留默然,很想告诉她姐说千年后已经变了,女子要养家糊口,还要教子,千年之后的男人就算想找小妾,也得偷偷摸摸的。 姜慕燕训完话,绷着小脸问妹妹,“留儿,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姜留立刻点头。 姜慕燕小大人一样地摸着妹妹的脑袋,“你放心,姐姐会给你挑门好亲事,不让你受委屈的。” “留儿也会给姐姐选一门好亲事,不让姐姐受委屈的。”姜留认真道,就姐姐这性子,如果挑不对人,怕是又会走上娘亲的老路。 姜平蓝回来后,姜老夫人立刻派人请来李郎中为女人把脉调养身体,好汤好药地灌下去,盼着她调养好身体后,可以再添两个儿子傍身。女儿手腕不够,镇不住府里的小妾和庶子、庶女,姜老夫人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做,还想着给她身边派几个得力的婆子。 于是乎,为了府里的事忙前忙后的姜老夫人,更忙了。 姜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与五姐姐凑在一块感慨。姜慕锦道,“咱们府里遇到难处时,姑父躲得远远的,还不让姑姑回府。六妹还记得去年姑姑回府的时候,祖母的脸色有多难看不?” “记得。”姜留立刻点头,“祖母当时的脸比下大雨前还黑。” “对!”姜慕锦敲开一个核桃,剥出核桃仁,她和妹妹一人一半吃了,才感叹道,“这就是亲母女啊。祖母当时气成那样,现在姑姑被廖家人欺负了,她又心疼成这样。” “母女连心啊。”姜留满足地吃着核桃。大姐姐嫁了,二姐姐是个闷葫芦,她的小姐姐不放过没一个教育她的机会,所以要唠八卦,还是得找五姐姐才能过瘾。 “我要听我娘的话,不伤她的心,还要学会她的手段,去了夫家也不受气。二伯母虽然去了,但六妹你也别怕。”姜慕锦说完,又敲开一个核桃,喂给妹妹,“你长得漂亮,嫁过去后谁敢欺负你,你就哭给他看。如果不管用,你就回来哭给二伯和凌哥看,我保证二伯和凌哥会立刻过去打死他。” 姜留差点被核桃噎着,“五姐姐,我哭给你看行不?” 人间清醒姜慕锦摇摇头,“不行啊。我力气小,身份也不够,你还是哭给二伯看吧。” 姜留…… 便在这时,有小丫鬟跑了来,给两人行礼后道,“五姑娘,表姑娘来了,三夫人请您回去。” 姜慕锦跳起来,“表姐应该是来送腊八粥的,六妹去喝不?” 姜留摇头,“吃核桃吃饱了。” 今日腊八,亲戚之间要互送腊八粥。今年来给姜家送腊八粥的人很多,姜家熬的三大锅腊八粥也分了个干净。方才姜留和五姐姐一块敲的核桃,就是熬腊八粥剩下的。她拍拍身上的核桃壳,慢悠悠地往外挪,打算去前院等哥哥散学。 谁知哥哥没等到,却等到了爹爹。两日不见爹爹的姜留像核弹头一样冲过去,“爹爹!” 姜二爷接住冲过来的闺女,顺着她的劲儿转了一圈,才稳稳将她抱在怀里,笑道,“留儿又重了。” 姜留立刻纠正爹爹的说法,“留儿没胖,是衣裳穿得厚了。” 姜二爷哈哈大笑着把闺女放在地上,拉着她的小手往回走,“怎跑到前院来了?” “留儿想爹爹了,所以到前院来等等看。”姜留从零食袋里掏出一把核桃仁,“爹,吃核桃。” 姜二爷捡了半个完整的放在嘴里,“府里可有客在?” “有,来了很多人。”姜留给爹爹详细讲,“昭国坊的贺夫人和敬善坊的李夫人还在,姐姐在北院陪着。爹爹进门前不久,安德坊的闫姑娘来了,在三婶院中。” 贺道斌和李长存是爹爹的部下,他们的夫人过来送腊八粥也很正常。只是爹爹没老婆,只能由祖母陪着。 “好。”姜二爷应了一声,带着女儿往北院走去。 正文卷 第335章 康安城最懂事的姑娘 送走了贺道斌和李长存的夫人后,姜老夫人累得歪在榻上歇息,陈氏跟刘婆子商量腊月该走动人家和该带的节礼。姜平蓝让姜慕燕带着姜留回西院,与二弟道,“你来。” 姜二爷知道姐姐心情不好,也不敢说自己很累很饿,老老实实地跟着姐姐去了她住的厢房内。姜平蓝将正在房内绣花的女儿打发出去,让二弟坐下,吩咐人上了他爱吃的茶点。 都是自家人,姜二爷也不客气,优雅而快速的吃了五块滴酥鲍螺,才问道,“姐有什么事?你说,我去办。” 姐夫欠揍不是一天两天,姜二爷早想收拾他了。 姜平蓝道,“娘昨夜跟我说,她对不起咱们兄妹仨。” 听到姐姐起了这么个要长聊的话头,姜二爷的脑袋便嗡了一声,他最烦大哥和姐姐训话了。于是,姜二爷直接替姐姐收尾,免得她多费口舌,“母亲含辛茹苦将咱们养大,从未亏欠咱们半分,是小弟我做得还不够好。小弟会倍加努力办差、替大哥分忧,让母亲安享晚年。” 姜平蓝静静看着越发出色也越发欠揍的二弟,“除了努力办差、替大哥分忧,你最该做什么?” 姜二爷态度万分诚恳,“不跟狐朋狗友们鬼混,少去吃喝玩乐,不去赌钱,每日办完差就早点回来陪母亲说话,教导孩子们的功课。” 看二弟乖乖的模样,姜平蓝忍住要夸他的冲动,沉着脸道,“你最该的,是尽快娶妻。” 就知道姐姐会提这个,姜二爷立刻道,“可是相士说……” 姜平蓝瞪眼,“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才倒腾出来的这些事!” 姜二爷桃花瞳一耷拉,委屈巴巴道,“姐,你冤枉我……” 眼不见心不烦,姜平蓝垂眸,不管二弟什么表情,自顾自地道,“昨晚娘哭了。她说都是她的错,是她没眼光,才让咱们兄妹仨的婚事都不如意。我这里自不必说了,是我不争气,让娘为我操心;弟妹去得早,你至今连个儿子都没有……” “姐,我有一个……” “你真当姐是瞎子么,看不出姜凌不是你亲生的?”姜平蓝反问。 姜二爷低头。 姜平蓝继续道,“大嫂嫁过来快二十年了,还是不能挡事。有大事、贵客,都得母亲担着。本来还能帮把手的三弟妹现在也指望不上了,府里的事,全由娘担着,这才刚入腊月,你可知这一个月府里有多少事要处理,有多少年货要准备,有多少人家需要走动?方才你没看到,娘那么要强的人,都累得顾不好回房,就在软塌上睡了。姐要不要给你数数,我回来这两日,登门的宾客中有多少人是因你而来的?” 姜二爷头更低了。 “大嫂撑不起家,大哥忙完衙门的事,回来还得给她搭把手。三弟妹是难干,但三弟是庶出,三弟妹身份在这儿摆着,很多事很多人,她都不够身份去做去招待。”姜平蓝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就算不心疼咱娘、咱大哥,你也该心疼心疼燕儿。她才十一岁,就跟着跑前跑后地忙,她是个好静的性子,你回去问问她,看她几日没碰书没摸琴了?” 姜二爷无言以对。 “你不想娶妻,你想自己过快活日子,也好。那你就让娘给你和大哥分家,你自己出去住,别让娘这么大岁数了,还白天黑夜地为你忙活!”姜平蓝说着狠话,自己的声音却都发抖了。 姜二爷给姐姐倒了杯茶,双手递过去,“姐吃茶。” 姜平蓝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接过来慢慢喝着,“眼看着你的官越做越好,很多应酬须得你媳妇去做才名正言顺,否则便是失礼。这些事,娘、大嫂、燕儿甚至是留儿,她们都替不了。二弟,你该懂事了。” 姜二爷真心实意地道,“姐,不是我不想娶,就怕娶个不懂事的回来,不仅不能给娘帮忙,还要给府里添乱,让娘生气,让孩子们受委屈。” “那你就去娶个懂事的回来。”姜平蓝劝道,“姐帮你挑,保准懂事。别的姐不敢说,康安城想嫁你的又懂事的姑娘,姐一个挨一个地数,能从现在数到半夜。” 姜二爷委屈得抿起嘴,“祖母给我订亲时,就说王清荷是康安城最懂事的姑娘,娶回来准没错。当时你们都说她中意我,可娶回来又怎么样?女人都是一样的,她们看重的是小弟的皮囊,嫁过来后看烦了,她们就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小弟各种不顺眼。” “你敢说你与弟妹走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你没有一点错?”姜平蓝问道,这问题这腔调,与大哥姜松一样一样的。 姜二爷闷头,又不吭声了。 姜平蓝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道,“她们喜欢你的模样也没错,我弟弟是全大周最英俊的男子。挑个办事利索、性格爽利的姑娘娶进门,只要你不纳妾不乱来,她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不管多累、受多大委屈,心里都是踏实的,甜的。” 见姐姐满眼泪水,姜二爷心疼了,“姐……” “姐没事,只要你和大哥站得稳,廖家就不敢把姐怎么样。”姜平蓝擦擦眼泪,哽咽道,“二弟,你真以为娘和大哥不知道你使劲手段不想娶妻?他们是舍不得逼你。你到年二十九岁,男子三十而立,你也该让他们省省心了。” “姐,你让我好好想想。”姜二爷站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西院,仰躺在床上不说话。在房里换衣裳的姜凌见父亲很不对劲儿,便走过来问道,“父亲可是觉得不适,儿去请郎中过来为您把把脉?” 姜二爷摇头,“你姑姑说,让我再娶。” 姜凌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父亲同意了?若您再娶,妹妹怎么办?您要把她嫁出去吃苦受罪么?” 见父亲不吭声,姜凌小棕脸一绷,爬到床上扯着父亲的衣袖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父亲可不能出尔反尔。您答应了让妹妹招夫上门的,如果您再娶生了儿子,用不到妹妹给您延续香火了。那就把妹妹让给孩儿,孩儿十八岁开府后,让她跟着孩儿走。” 姜二爷一抬腿将儿子压在床上,怒道,“嚷嚷什么,烦死了!” 姜平蓝 正文卷 第336章 寒夜 被爹爹赶出门后,姜凌心情很不爽,跑去西跨院找妹妹。正跟和至一起玩竹管小人儿的姜留见哥哥来了,欢快地道,“哥哥快来,这个可有趣了。” 姜凌走过来,站在旁边看着他买给妹妹的竹管小人儿,他抓回来的和至,心情很糟糕。 和至见姜凌乌云罩顶,便道,“凌哥若遇到为难事了,不妨说出来,咱们三人一起想办法。”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哥你说说呗。”姜留让哥哥挨着火炉坐在凳子上,顺便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糖,又递给和至一块。 说来也是缘分,他哥也不知怎的就看和至顺眼了。姜留给姐姐吃一块糖,他都会不高兴,但给和至吃就一点事儿也没有。前几天郭楠雄还跟姜留抱怨说,哥哥现在每日里教和至读书识理,都没空跟他玩了。 姜凌的这件烦心事,不能跟妹妹说,可憋着又很难受。他干脆转头问和至,“你的剑术练得怎么样了?” 小道士和至抓抓头上的道髻,苦恼道,“凌哥,小道不是侠士,只要会耍桃木剑就成,不必修习箭术。” “艺多不压身,走吧,去前院练箭,留儿去父亲房中看看,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好早做准备。”他就不信父亲见到妹妹这么可爱这么孝顺,还忍心把她嫁出去。姜凌站起身,拎着和至走了。 姜留跑到正院,见姜猴儿正站在门口抓耳挠腮,便过去问道,“我爹呢?” 姜猴儿见到姜留,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六姑娘您可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二爷骂走了少爷,把小人也赶出来了。” 爹爹居然骂哥哥?爹爹回府时还好好的,定时姑姑跟他说了什么,才让他变成这样的。姑姑会跟她说什么?姜留倒背着小手抬脚跨过门槛,乱猜无用,还不如进去问问。姜留进屋,见她爹躺在床上,整个人散发着久违的、浓重的咸鱼气息。姜留仔细回想才想起来,上次见到她爹如此消沉,是白三叔跑来告诉爹爹说,武科举要加试马枪的时候;上上次她爹如此消沉,是被乐阳公主逼婚的时候。 姑姑说了点啥,竟把爹爹逼成这样?姜留趴到爹爹床边,主动把小胖手放在他爹手里。 姜二爷握住闺女的小胖手,缓缓转过头看着她明媚的小脸,忽然道,“留儿,如果你娘还活着就好了。” 反常啊,她爹太反常了,她爹和她娘关系僵硬到啥程度,她可是早有耳闻的。姜留明亮的眸子看着颓废的爹爹,心疼道,“姑姑说了什么?” 姜二爷转头望见床帐上绣满的石榴花和葡萄,心里更加烦躁了,忽然从床上跳起来,“爹走了!” “天都要黑了,爹要去哪儿?”姜留追上去问道。 “出去转转,你们仨吃,莫等为父,我今晚不回来了。”姜二爷大踏步往外走。 姜留连忙道,“爹爹便是要去,也换身衣裳吧。” 姜二爷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官服,高声嚷道,“死猴子儿,滚进来!” “来了!”姜猴儿立刻跑进来,给二爷更衣。 姜二爷伸开双臂,随口问小闺女,“你姐呢?” “姐姐忙了一整天,累得睡着了,说到吃饭时再让留儿叫她起来,吃饭后她还要练琴。”姜留回道。 姜二爷的眸子垂下,胳膊也落了下来。挂上官府拿出骚包白裘衣的姜猴儿见此,拿着衣袍看向六姑娘。 姜留劝道,“天冷,爹爹快穿上吧,若着了凉,祖母又该给您喝苦药了。” 姜猴儿这才上前,为二爷穿好外袍。姜二爷穿好后,低着头就往外走,姜猴儿连忙举着风帽追了出去。姜留跟到门外叮嘱姜宝,“你多带几个人保护爹爹,实在应付不来时,就派人去请裘叔。” 裘叔现在比爹爹还忙,姜留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姜猴儿给二爷戴好风帽后问道,“二爷骑马还是乘车,去往何处?” 姜二爷不吭声,低头往外走。老管家见二爷就这么出去了,一边叫车夫赶车在后边跟着,一边往内院送信。 姜老夫人正睡着,姜平蓝听到二弟出门了,皱了皱眉道,“由着他去。” 嘴里虽这么说,姜平蓝也难放下心,跑到东院去等大哥回府。 腊八腊八冻死一家,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姜二爷不畏冷,慢慢在街上溜达着想心事,跟在他身后的姜猴儿却受不了地打起了喷嚏。姜二爷被这声音吵着了,回头瞪了他一眼,挂着鼻涕的姜猴儿冲着他家爷傻傻地笑。 姜二爷哼了一声,跳上了马车,姜猴儿连忙跟进去躲寒风,打着哆嗦问,“二爷,咱们去哪儿?” “随便走走。”姜二爷懒洋洋地吩咐道。 二爷还没用饭呢,此处离着南市最近,姜猴儿便吩咐车夫径直往南,奔着南市走。姜二爷让姜猴儿挑开车帘,漫不经心的往外敲着街景。 途径昌明坊时,听到巷子里有喧闹声,缩着脖子的姜猴儿往前挪了挪,向里望去,“二爷,好像是雅正夫人家被人围了,咱过去看看吧?” 姜二爷扫了一眼,“去南市。” “二爷,雅正夫人刚搬回苏宅,她一个女人家,咱们……” “聒噪!去南市。”姜二爷不高兴了。 “是。”姜猴儿缩回脑袋,躲在旁边抄着手不吭声了。 姜宝斜了多事的死猴儿一眼,“雅正夫人能在地痞横行的东市开琴行,岂会摆不平这点小事?此处不属西城管辖,咱们以什么身份过去,你莫添乱。” 姜猴儿狠狠瞪了姜宝一眼,他怎么就添乱了?如果不是雅正夫人,他才懒得管呢! 待到了南市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雅间,姜二爷吃了几杯酒,去请曹玉宝的小厮却独自跑了回来,“二爷,曹四爷家的少爷病了,他实在脱不开身,说改日再过来给您请罪。” 没意思……白三走了,柴四走了,曹玉宝又过不来,他只能一个人吃闷酒,姜二爷垂眸,看着酒壶,兴致缺缺。 姜宝道,“小人去请郭爷?” 郭静平来了就回捣鼓他媳妇和他儿子,姜二爷才没心思见他,“去清平江。” 得,刚暖和过来,又要换地方了。姜猴儿任命地起身去开门。 赶巧,雅正夫人正从门前走过,见到姜猴儿后,雅正夫人便低声问道,“二爷可在房中?” 正文卷 第335章 康安城最懂事的姑娘 送走了贺道斌和李长存的夫人后,姜老夫人累得歪在榻上歇息,陈氏跟刘婆子商量腊月该走动人家和该带的节礼。姜平蓝让姜慕燕带着姜留回西院,与二弟道,“你来。” 姜二爷知道姐姐心情不好,也不敢说自己很累很饿,老老实实地跟着姐姐去了她住的厢房内。姜平蓝将正在房内绣花的女儿打发出去,让二弟坐下,吩咐人上了他爱吃的茶点。 都是自家人,姜二爷也不客气,优雅而快速的吃了五块滴酥鲍螺,才问道,“姐有什么事?你说,我去办。” 姐夫欠揍不是一天两天,姜二爷早想收拾他了。 姜平蓝道,“娘昨夜跟我说,她对不起咱们兄妹仨。” 听到姐姐起了这么个要长聊的话头,姜二爷的脑袋便嗡了一声,他最烦大哥和姐姐训话了。于是,姜二爷直接替姐姐收尾,免得她多费口舌,“母亲含辛茹苦将咱们养大,从未亏欠咱们半分,是小弟我做得还不够好。小弟会倍加努力办差、替大哥分忧,让母亲安享晚年。” 姜平蓝静静看着越发出色也越发欠揍的二弟,“除了努力办差、替大哥分忧,你最该做什么?” 姜二爷态度万分诚恳,“不跟狐朋狗友们鬼混,少去吃喝玩乐,不去赌钱,每日办完差就早点回来陪母亲说话,教导孩子们的功课。” 看二弟乖乖的模样,姜平蓝忍住要夸他的冲动,沉着脸道,“你最该的,是尽快娶妻。” 就知道姐姐会提这个,姜二爷立刻道,“可是相士说……” 姜平蓝瞪眼,“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才倒腾出来的这些事!” 姜二爷桃花瞳一耷拉,委屈巴巴道,“姐,你冤枉我……” 眼不见心不烦,姜平蓝垂眸,不管二弟什么表情,自顾自地道,“昨晚娘哭了。她说都是她的错,是她没眼光,才让咱们兄妹仨的婚事都不如意。我这里自不必说了,是我不争气,让娘为我操心;弟妹去得早,你至今连个儿子都没有……” “姐,我有一个……” “你真当姐是瞎子么,看不出姜凌不是你亲生的?”姜平蓝反问。 姜二爷低头。 姜平蓝继续道,“大嫂嫁过来快二十年了,还是不能挡事。有大事、贵客,都得母亲担着。本来还能帮把手的三弟妹现在也指望不上了,府里的事,全由娘担着,这才刚入腊月,你可知这一个月府里有多少事要处理,有多少年货要准备,有多少人家需要走动?方才你没看到,娘那么要强的人,都累得顾不好回房,就在软塌上睡了。姐要不要给你数数,我回来这两日,登门的宾客中有多少人是因你而来的?” 姜二爷头更低了。 “大嫂撑不起家,大哥忙完衙门的事,回来还得给她搭把手。三弟妹是难干,但三弟是庶出,三弟妹身份在这儿摆着,很多事很多人,她都不够身份去做去招待。”姜平蓝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就算不心疼咱娘、咱大哥,你也该心疼心疼燕儿。她才十一岁,就跟着跑前跑后地忙,她是个好静的性子,你回去问问她,看她几日没碰书没摸琴了?” 姜二爷无言以对。 “你不想娶妻,你想自己过快活日子,也好。那你就让娘给你和大哥分家,你自己出去住,别让娘这么大岁数了,还白天黑夜地为你忙活!”姜平蓝说着狠话,自己的声音却都发抖了。 姜二爷给姐姐倒了杯茶,双手递过去,“姐吃茶。” 姜平蓝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接过来慢慢喝着,“眼看着你的官越做越好,很多应酬须得你媳妇去做才名正言顺,否则便是失礼。这些事,娘、大嫂、燕儿甚至是留儿,她们都替不了。二弟,你该懂事了。” 姜二爷真心实意地道,“姐,不是我不想娶,就怕娶个不懂事的回来,不仅不能给娘帮忙,还要给府里添乱,让娘生气,让孩子们受委屈。” “那你就去娶个懂事的回来。”姜平蓝劝道,“姐帮你挑,保准懂事。别的姐不敢说,康安城想嫁你的又懂事的姑娘,姐一个挨一个地数,能从现在数到半夜。” 姜二爷委屈得抿起嘴,“祖母给我订亲时,就说王清荷是康安城最懂事的姑娘,娶回来准没错。当时你们都说她中意我,可娶回来又怎么样?女人都是一样的,她们看重的是小弟的皮囊,嫁过来后看烦了,她们就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小弟各种不顺眼。” “你敢说你与弟妹走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你没有一点错?”姜平蓝问道,这问题这腔调,与大哥姜松一样一样的。 姜二爷闷头,又不吭声了。 姜平蓝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道,“她们喜欢你的模样也没错,我弟弟是全大周最英俊的男子。挑个办事利索、性格爽利的姑娘娶进门,只要你不纳妾不乱来,她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不管多累、受多大委屈,心里都是踏实的,甜的。” 见姐姐满眼泪水,姜二爷心疼了,“姐……” “姐没事,只要你和大哥站得稳,廖家就不敢把姐怎么样。”姜平蓝擦擦眼泪,哽咽道,“二弟,你真以为娘和大哥不知道你使劲手段不想娶妻?他们是舍不得逼你。你到年二十九岁,男子三十而立,你也该让他们省省心了。” “姐,你让我好好想想。”姜二爷站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西院,仰躺在床上不说话。在房里换衣裳的姜凌见父亲很不对劲儿,便走过来问道,“父亲可是觉得不适,儿去请郎中过来为您把把脉?” 姜二爷摇头,“你姑姑说,让我再娶。” 姜凌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父亲同意了?若您再娶,妹妹怎么办?您要把她嫁出去吃苦受罪么?” 见父亲不吭声,姜凌小棕脸一绷,爬到床上扯着父亲的衣袖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父亲可不能出尔反尔。您答应了让妹妹招夫上门的,如果您再娶生了儿子,用不到妹妹给您延续香火了。那就把妹妹让给孩儿,孩儿十八岁开府后,让她跟着孩儿走。” 姜二爷一抬腿将儿子压在床上,怒道,“嚷嚷什么,烦死了!” 姜平蓝 正文卷 第338章 风雪 眼睁睁看着雅正夫人走了,姜猴儿才关上房门,垂头丧气地回到里间。姜二爷白了他一眼,“多嘴!” “是,小人该打。”姜猴儿虚虚打了自己两巴掌,站在二爷身边给他倒满酒,张了几回嘴,都不敢把话说出口,转而说起郭静平,“二爷,郭爷这两天在千牛卫大营里出不来,今早是南雄少爷给咱们府上送的腊八粥。他说,前日郭爷在府里摔着了。” 姜二爷哼了一声,“活该。” 姜猴儿嬉皮笑脸,“二爷想不想知道郭爷是怎么摔着的?” “不想。”姜二爷将杯中酒饮尽,站起身就往外走,去清平江寻乐子。 姜猴儿连忙拉住二爷的衣袖,可怜巴巴地道,“二爷,您可怜可怜小的们吧。今夜寒风刺骨,您身子骨好不惧,可小的们真受不住啊。” 姜二爷皱眉,“废物!” “是,小人无能,万分对不起二爷。”姜猴儿将二爷拖回座位上,嬉皮笑脸道,“映水楼里新来了几位乐师,二爷想什么什么?” “都叫过来。”姜二爷现在只想热闹。 “是!”姜猴儿立刻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映水楼的掌柜引着两个女乐师和一个中年说唱人来了,这三人衣着齐整,面白肤净,很符合姜二爷的品味。映水楼的掌柜点头哈腰地道,“二爷,这是咱们楼里的乐师们新学了两首鼓子词,请您给掌掌眼。” 听到是新词,姜二爷勉强提起些兴致,将人留下了。房内乐声响起,姜猴儿到外间叮嘱姜宝,“你派人去盯看雅正夫人,她快离开时,速速来报。” 姜宝皱眉,“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你听我的,爷的心思我可比你懂。” “我看爷可没那个意思。” “很快就有了。”姜猴儿闪身进了里间,靠在二爷身后的墙上听鼓子词。唱词人的嗓子很好,唱腔细腻与洒脱兼具,很有听头,不过这个故事却不是二爷喜欢的,姜猴儿用脚打着拍子,暗道这样也好。 姜二爷靠在软榻上耐着性子把鼓子词听完,随口说了一声好,便让唱词人出去了。姜猴儿给二爷盛了一碗映水楼大厨精心熬制的暖身汤,笑嘻嘻地问,“二爷觉得如何?”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回去跟厚叔说一声,这等无趣的曲儿,切不可传到咱们府中去。” 豪门千金与穷书生的故事,是专门糊弄小姑娘的,他可不能让自己的闺女听这种东西。 姜猴儿就知道二爷会这么说,又笑嘻嘻地道,“故事里姑娘身边那个小丫鬟,也忒可恨了些。依小人看,是她相中了书生,才撺掇着她家姑娘与书生私奔,待姑娘与书生成了好事后,她就成给书生做妾了。” 姜二爷眯起眼睛,“有道理,赏你一碗汤喝。” “多谢二爷!”姜猴儿立刻给自己盛了大大的一碗,几口便喝了下去。 姜二爷见他的馋样儿,不禁想起了家里的宝贝闺女,“这汤不错,再点三蛊带回府中。” “是。” 姜猴儿出去吩咐厨房做汤,待雅正夫人那边结账时,他才让人将汤送入马车中,跑回房与二爷道,“二爷,汤好了,咱们该回了。” 姜二爷懒洋洋地道,“哪个说爷要回了?” 姜猴儿笑嘻嘻道,“老夫人和三姑娘今日都累着了,这会儿该睡醒用过晚膳,又在忙碌呢。二爷若送汤回去,老夫人肯定会高兴,三姑娘怕是得感动得掉眼泪。” 姜二爷想了一会儿,也没了出去闲逛的兴致,“回府。” 待他走出映水楼,才发觉天在飘雪。想到前两年,他与柴四几人出城雪中寻梅的雅事,姜二爷托腮望着马车外漫天白雪,忽生惆怅。 马车向前走了一段,姜猴儿装作意外地点着窗外道,“二爷您看,那不是雅正夫人么!” 姜二爷抬眸看过去。腊八大小也算个节日,又逢降雪,是以街上行人很是稀少,雅正与她的小徒弟在雪中搀扶前行,连伞都未撑。她裹着厚厚的披风,却还是显得纤瘦,在风雪甚是可怜。 听到马蹄声,师徒二人在路边靠边停住,让马车先过。就在这时,雅正夫人却听车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夫人未乘马车来?” 雅正夫人抬头,只觉得雪夜中姜二爷美得让人精神恍惚,她定了定神才道,“车夫身体不适,由此至昌明坊没几步路,妾身便让他先回了。雪夜路滑,二爷归家路远,请先行一步。” 姜二爷却道,“我送你一程。” “不敢……” “上来吧。” 随着姜二爷的话音,姜猴儿已跳下马车摆好上车凳,“夫人,雪夜路滑,您快上车吧。” 雅正夫人晓得姜二爷的脾气,若自己再推辞下去他该生气,觉得自己不给他面子了,便道了声谢,带着夕霞上了马车。车内燃着炭火盆,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了雅正眉眼上的雪花化作水滴落,她取出帕子轻轻擦着。 姜二爷的目光自火盆移到雅正身上,火光之下,她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眉眼添了几丝暖色,竟有几分动人。 雅正抬眸时,姜二爷假装不经意地转开眼睛,认真研究被风雪不断敲打的门帘。本想再道谢的雅正夫人也不好打扰二爷的雅兴,便低下头,悄悄把脚伸向炭火盆边,温暖她快要冻僵的脚趾。车夫突然闹肚子,害得她措手不及,只得踩着软底鞋踏入冰天雪地中。还好遇到了姜二爷,否则这么走回去,她的脚必定会冻伤的。 雅正虽盯着门帘,却也注意到了雅正的一举一动,用余光看到她脚下穿的灰色布底罗汉鞋。身为女子,她不穿漂亮的绣花鞋,竟踩着出家人的鞋子,身上穿的也是女冠式样的衣衫,她本性如此,还是为了让人觉得她庄重,才不得不如此? 想到这里,姜二爷心头蓦地一紧。雅正的不容易,或许比旁人看到的还要多。便是如此,她还是挺直腰杆努力活着,如此坚韧的性情,须得经历多少风雪,才能磨砺出来? 以后,她还要经历多少风雪,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正文卷 第339章 旋炙猪皮肉和姜豉鸡 把雅正夫人送到府门前,看着她下马车走入府中后,姜府的马车继续向北,赶往会嘉坊。马车上,姜二爷看着钻进来的姜猴儿,沉下脸道,“死猴儿,给爷滚出去。” 姜猴儿立刻双膝跪在炭火盆边,可怜巴巴道,“外边风雪正紧,爷可怜可怜小的,让小的在这儿跪着吧?” 姜二爷将脚搭在他的肩膀上,骂道,“胆肥了,嗯?” 姜猴儿讨好地笑,“没肥,还跟十年前一样瘦,真的。” “雅正的车夫,是不是你折腾走的?好端端的,爷车里怎会添个炭火盆?嗯?” 姜二爷的腿一用力,姜猴儿立刻夸张地躺在地上,抱着姜二爷的腿哎呦哎呦直叫,“爷饶命,饶命啊——” 姜二爷用脚尖点了点他的肚子,“爷一脚踩下去试试?” 姜猴儿立刻不叫了,爬起来给他家爷擦了擦鞋,嘿嘿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爷,您这么厉害,让小的们怎么活?” 姜二爷得意地翘起嘴角又拉下去,冷飕飕地道,“谁让你折腾的?好你个死猴儿,竟敢背主!明日就给爷守马厩去!” 姜猴儿敛了嬉笑,诚恳认错,“没人指使小的,是小的自作主张,请二爷责罚。” “还说你胆不肥?” 姜猴儿带着万分真诚道,“二爷,小的不是胆肥了,是对二爷的真心随着岁数长大了。姜明哥去外院后,小人便跟在您身边,这一跟就是十年。这十年中您从未亏待过小的,小的千方百计想的,就是让您过得舒坦。二爷您是当局者迷,才看不到您与……有多般配。小人知道您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您不妨想一想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是在外边,姜猴儿不好直接提雅正夫人,只得略过。他很清楚二爷不喜欢听这些,点到即止,说起能让二爷心动的事,“小人知道二爷您最孝顺,不舍得老夫人受累。您若娶了……她一定能将姜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老夫人能够安享晚年。三姑娘和六姑娘,也能得到更多的教导,二爷能给两位姑娘关爱,但有些事,您是教不了也帮不了她们的。所以您看,一旦您娶……进门,您三天三夜不回府,也不会有一点事,这样多省心啊,明年春天您就可以恣意出城耍了。” 姜二爷哼道,“你这是让爷娶妻还是找管事婆子?” 姜猴儿眉开眼笑,“小的哪敢让您做什么,只要您一句话,让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那就别在这儿碍眼,给爷滚出去!” “是。别让这火盆熏着爷,小的一并端出去。”姜猴儿将釉陶炭火盆挪到车外,美滋滋地守着炭火盆吹风迎雪。 马车内暗了下来,姜二爷靠在软枕上,听着车外呼呼的风声,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雅正脚下的罗汉鞋。 苏家老宅内,雅正回到房中后,立刻命婆子准备热水烫脚。烫完脚抹上冻伤膏穿好袜子,钻入温暖的被子里,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可算暖和过来了。 一个人过了这些年,让她悟出一个道理:独自过活时,人必须自己心疼自己,伤了病了都没人能搭把手,会耽搁很多事情。 比起今晚族人的胡搅蛮缠,更能牵动雅正思绪的,是姜二爷的反常。 他…… 雅正夫人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多想,不可自作多情,她是什么身份,哪值得姜二爷另眼相看。他不过是心善,才向伸手拉自己一把。 想到手,雅正眼前便浮现出姜二爷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十指,若他用这双手抚琴,便是无弦的琴,也能让他弹奏出动人的心曲。不过,不管这心曲有多动人,都不是她能奢望的,雅正夫人咬咬唇,默诵紫竹庵于玄子庵主教她的静心咒,渐渐平复心情,缓缓睡去。 第二日,清点大雪压垮的房屋,安排人清扫街道积雪等事,让姜二爷忙了一整天。好容易忙清了准备回府时,姜二爷却见郭静平拎着几个油包从衙门前经过。 郭静平见到守在远处的小姑娘们往衙门前涌,就知道姜二哥出来了。他停住转头,笑着拱手,“二哥,今日怎这么晚?” 姜二爷道,“四处查看雪情、清扫积雪,花了不少功夫。” 看着忙了一天的姜二哥依旧爽利整洁,两脚泥的郭静平佩佩服又心酸。媳妇让他跟姜二哥学,可这个本事他真学不来啊。 姜二爷看着浑身泥巴脏兮兮的郭静平,想到了姜猴儿的话,幸灾乐祸地问,“听雄子说,几日前你在府里摔着了?” 郭静平顿时一脸傻笑,“二哥,我媳妇有胎动了,我第一次摸着时,吓了一跳,从床上滚下去了。二哥你不知道那感觉……不对,二哥一定知道那感觉,实在是太,太……小弟也不会说话,不过二哥一定能懂,对吧?”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围着,姜二爷一定把郭静平踹到雪窝里,我让你懂! “你拿的是什么?”姜二爷受不了他傻笑,低头看着他手里的油包。 “这是旋炙猪皮肉和姜豉鸡,是……” “你怎么知道爷饿了想吃这些?”不等郭静平说完,姜二爷便将他手里的两个油包夺走了。 这是我媳妇点名想吃的……郭静平憨厚笑着,“只有肉没酒可不行,小弟再去打壶酒,陪二哥喝几杯。” 真是傻子,抢了他的肉还只会傻笑。姜二爷没兴致跟他玩了,“就你这一身泥,跟你一块吃酒也是土味儿的,赶紧回家陪你媳妇儿子去。” 姜二爷走了几步,将油包递给姜宝,吩咐道,“再去打两壶上好的椒柏酒,爷今晚要跟大哥和三弟喝酒吃肉。” 姜二爷回到府中更衣时,姜猴儿从外边蹿了进来,急吼吼地跑到他家爷身边,低声道,“爷,雅正夫人出城了!” 姜二爷正要抬脚踢开着闲着没事儿的家伙,却听他接着道,“雅正夫人出城是去相看孩子,若是真让她把孩子领回来,可就黄花菜都凉了啊!” “滚!”姜二爷抬脚将这猴儿踢出去,眉头也皱了起来。便是再急,也该等雪化路上好走后再出城才是,那么大人了,怎跟留儿一样莽撞。 正文卷 第340章 该不该再娶 过年对大人来说是劳累的,但对于孩子来说是幸福的。姜留出去打理店铺时是个大人,要查账、验看雪霞晚的新品、考评五家店铺内管事和伙计的工作业绩,还要考查市场,制定长远的发展规划。回到家中后,她就是个孩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用考虑。 但她十一岁的姐姐,已经被祖母当大人用了,姜留看着心疼。不过这样的忙碌对姐姐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打理内宅琐事、应付人情往来这些事,她学了并没坏处。姐姐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做得非常认真,不过她爱较真、认死理,常与祖母的处事方式相矛盾,每每这时她就会变得沉默安静。忙得团团转的祖母看到她这样,就总想起二儿媳在世时的做派,心中一阵阵地冒火。 但是孙女不是儿媳,特别是敏感的三孙女,姜老夫人不好把气出在她头上,便冲着大儿媳去了,整日把大儿媳指使得团团转。陈氏被婆婆指使得团团转,转头便把全府的人指使得脚不沾地,所以府里这几日鸡飞狗跳,不得消停。 姜留能做的,就是开解她的小姐姐,让她学着变通,条条大路通罗马,不是非得一条道走到黑。姜留还引到她学会分析局势,让她明白不是祖母和伯母对她有意见,而是大家对如何解决问题的观点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所以这是良性冲突、是好事。姐姐要尝试着与她们沟通,认真倾听她们的想法,也要让她们理解她的观点,这样冲突才不会扩大。 姜慕燕听妹妹讲得头头是道,心疼又惭愧的低着瓜子脸,“姐姐真没用,留儿都懂的道理,姐姐却不懂。外边的铺子要你来来回回地跑,府里的事还要你替姐姐操心。” 八岁的姜留很想抓住姐姐的小瘦手告诉她:姐,你妹妹我在千年后读了十几年的书,沟通技巧是必修课,期末拿了80多分呢。如果给我搭跟网线,你妹妹我能飞起来你信不? 开解完姐姐,姜留跑去西外院看三婶。三婶怀胎已有九月,肚子大得吓人,天冷后连屋都不怎么出了,只由婆子扶着在屋内一圈一圈地围着炭火盆转悠。姜留和五姐姐挤在椅子上陪他说了会儿话,便跑去外院跟着老管家一起晒太阳,顺带等哥哥散学。 待哥哥回来后,姜留会顺便跟姜三郎斗几句嘴,看他气得跳脚却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姜留就觉得很爽,心满意足的跟哥哥回书房,与他一起做功课。 冬日天晚,天一擦黑,姜留要做的事,便是吩咐厨房准备晚膳,等爹爹回家用饭了。可惜今日爹爹又派了人回来送信,说他不会来用膳了,西院只有她和姐姐、哥哥一起吃。 不过姜留也习惯了,她前后跑着让厨房准备好吃的。今晚,她想吃热乎乎的火锅,小厨房的刘成媳妇笑道,“六姑娘,庄上的王管事送了几只野兔来,奴婢将兔肉收拾了,姑娘和少爷吃拨霞供吧?” “拨霞供”专指野兔火锅,取自本朝一位资深吃货官员咏野兔锅的两句诗:“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在大周待得工夫越长,姜留越觉得周人比现代人还会吃,大周的有钱人吃得比现在人精致多了,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精心烹调,色香味俱全后,还得雅致。 想到自己初到大周时还野心勃勃地想着“研发”新吃食赚银子,姜留就忍不住脸红。庄上的王管事指的便是姐姐的奶娘王香芝的丈夫王河,姜家庄是母亲的陪嫁庄子,庄上管事送东西来,自然是直接送到西院。 姜留问道,“一共送来了几只野兔?” “共有六只,都是活的。”刘成媳妇道。 姜留点头,“咱们留下两只,北院送两只,东院和西外院各送一只,让大伙尝尝鲜。” 刘成媳妇连忙道,“三夫人怀着身孕呢,咱们送兔子过去不合适。” 据说怀孕时吃兔肉,生下孩子来跟兔子一样是三瓣嘴,姜留对此感到很无力,便问道,“除了兔肉还有什么?” “还有鸡和鱼。” “那就送两条鱼。”喝鱼汤总是没错的,姜留说完,又道,“你去送肉时问问二姐姐和五姐姐,看她们过不过来吃拨霞供。” 刘成媳妇去了不大一会儿,不只三姐姐和五姐姐来了,小四郎、姜三郎和二郎哥也来了。大伙边吃火锅边商量这几日买什么东西、去哪玩,说说笑笑地好不热闹。 待众兄弟姐们吃饱散场后,哥哥和姐姐读书,姜留溜达两圈,便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想事情。姜二爷吃饱喝足回来后,笑道,“留儿,你怎跟晒肚皮的蛤蟆一样。” 你才是蛤蟆!姜留鼓起腮帮子。小书秋拆自家姑娘的台,“二爷,姑娘晚上吃多了,只能仰躺着。” 姜留…… 姜二爷大声嘲笑了女儿好一会儿,才上前来给她揉肚子,“留儿莫不是饿死鬼托生的?怎什么时候都跟没吃过好东西一样。” 还不等姜留发火,姜慕燕便道,“父亲,留儿今晚张罗饭食,给各院送兔送肉,还请二姐、五妹和二郎哥他们几个过来用饭,她不是吃多了,是累了。” 姜凌也道,“妹妹上辈子定是做了很多善事,所以这辈子才能带着福运,托生为父亲的女儿。” “嗯。”姜留满意地咧开小嘴儿。 姜二爷盯着小闺女看了一会儿,笑道,“留儿辛苦了,爹抱你回去睡觉,别在这儿打扰你哥哥姐姐读书。” “爹爹当差辛苦了,留儿能自己走。”姜留爬起来,让奶娘给她穿好斗篷,拉着爹爹的手往外走。 姜慕燕起身要跟过去,却被姜凌拦住了,父亲带着妹妹走,显然是有话要跟妹妹说。 姜二爷将闺女送回闺房,坐在桌边不肯走。姜留便给爹爹泡茶,坐在他身边问,“爹爹今年忙了些什么?” “尽是些琐事,如果不是张大人啰嗦了半日耽误工夫,爹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姜二爷抱怨了几句顶头上司,便小声地问闺女,“留儿,你觉得爹该不该再娶?” 嗯?姜留张大桃花瞳,抬头望着她爹犹豫不决的俊脸,爹爹能说出这话,就是动心了。不管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说动了她爹让他想着再娶,或者是哪个女人竟有本事让他爹动心,姜留都要帮这个场子。 正文卷 第339章 旋炙猪皮肉和姜豉鸡 把雅正夫人送到府门前,看着她下马车走入府中后,姜府的马车继续向北,赶往会嘉坊。马车上,姜二爷看着钻进来的姜猴儿,沉下脸道,“死猴儿,给爷滚出去。” 姜猴儿立刻双膝跪在炭火盆边,可怜巴巴道,“外边风雪正紧,爷可怜可怜小的,让小的在这儿跪着吧?” 姜二爷将脚搭在他的肩膀上,骂道,“胆肥了,嗯?” 姜猴儿讨好地笑,“没肥,还跟十年前一样瘦,真的。” “雅正的车夫,是不是你折腾走的?好端端的,爷车里怎会添个炭火盆?嗯?” 姜二爷的腿一用力,姜猴儿立刻夸张地躺在地上,抱着姜二爷的腿哎呦哎呦直叫,“爷饶命,饶命啊——” 姜二爷用脚尖点了点他的肚子,“爷一脚踩下去试试?” 姜猴儿立刻不叫了,爬起来给他家爷擦了擦鞋,嘿嘿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爷,您这么厉害,让小的们怎么活?” 姜二爷得意地翘起嘴角又拉下去,冷飕飕地道,“谁让你折腾的?好你个死猴儿,竟敢背主!明日就给爷守马厩去!” 姜猴儿敛了嬉笑,诚恳认错,“没人指使小的,是小的自作主张,请二爷责罚。” “还说你胆不肥?” 姜猴儿带着万分真诚道,“二爷,小的不是胆肥了,是对二爷的真心随着岁数长大了。姜明哥去外院后,小人便跟在您身边,这一跟就是十年。这十年中您从未亏待过小的,小的千方百计想的,就是让您过得舒坦。二爷您是当局者迷,才看不到您与……有多般配。小人知道您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您不妨想一想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是在外边,姜猴儿不好直接提雅正夫人,只得略过。他很清楚二爷不喜欢听这些,点到即止,说起能让二爷心动的事,“小人知道二爷您最孝顺,不舍得老夫人受累。您若娶了……她一定能将姜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老夫人能够安享晚年。三姑娘和六姑娘,也能得到更多的教导,二爷能给两位姑娘关爱,但有些事,您是教不了也帮不了她们的。所以您看,一旦您娶……进门,您三天三夜不回府,也不会有一点事,这样多省心啊,明年春天您就可以恣意出城耍了。” 姜二爷哼道,“你这是让爷娶妻还是找管事婆子?” 姜猴儿眉开眼笑,“小的哪敢让您做什么,只要您一句话,让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那就别在这儿碍眼,给爷滚出去!” “是。别让这火盆熏着爷,小的一并端出去。”姜猴儿将釉陶炭火盆挪到车外,美滋滋地守着炭火盆吹风迎雪。 马车内暗了下来,姜二爷靠在软枕上,听着车外呼呼的风声,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雅正脚下的罗汉鞋。 苏家老宅内,雅正回到房中后,立刻命婆子准备热水烫脚。烫完脚抹上冻伤膏穿好袜子,钻入温暖的被子里,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可算暖和过来了。 一个人过了这些年,让她悟出一个道理:独自过活时,人必须自己心疼自己,伤了病了都没人能搭把手,会耽搁很多事情。 比起今晚族人的胡搅蛮缠,更能牵动雅正思绪的,是姜二爷的反常。 他…… 雅正夫人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多想,不可自作多情,她是什么身份,哪值得姜二爷另眼相看。他不过是心善,才向伸手拉自己一把。 想到手,雅正眼前便浮现出姜二爷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十指,若他用这双手抚琴,便是无弦的琴,也能让他弹奏出动人的心曲。不过,不管这心曲有多动人,都不是她能奢望的,雅正夫人咬咬唇,默诵紫竹庵于玄子庵主教她的静心咒,渐渐平复心情,缓缓睡去。 第二日,清点大雪压垮的房屋,安排人清扫街道积雪等事,让姜二爷忙了一整天。好容易忙清了准备回府时,姜二爷却见郭静平拎着几个油包从衙门前经过。 郭静平见到守在远处的小姑娘们往衙门前涌,就知道姜二哥出来了。他停住转头,笑着拱手,“二哥,今日怎这么晚?” 姜二爷道,“四处查看雪情、清扫积雪,花了不少功夫。” 看着忙了一天的姜二哥依旧爽利整洁,两脚泥的郭静平佩佩服又心酸。媳妇让他跟姜二哥学,可这个本事他真学不来啊。 姜二爷看着浑身泥巴脏兮兮的郭静平,想到了姜猴儿的话,幸灾乐祸地问,“听雄子说,几日前你在府里摔着了?” 郭静平顿时一脸傻笑,“二哥,我媳妇有胎动了,我第一次摸着时,吓了一跳,从床上滚下去了。二哥你不知道那感觉……不对,二哥一定知道那感觉,实在是太,太……小弟也不会说话,不过二哥一定能懂,对吧?”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围着,姜二爷一定把郭静平踹到雪窝里,我让你懂! “你拿的是什么?”姜二爷受不了他傻笑,低头看着他手里的油包。 “这是旋炙猪皮肉和姜豉鸡,是……” “你怎么知道爷饿了想吃这些?”不等郭静平说完,姜二爷便将他手里的两个油包夺走了。 这是我媳妇点名想吃的……郭静平憨厚笑着,“只有肉没酒可不行,小弟再去打壶酒,陪二哥喝几杯。” 真是傻子,抢了他的肉还只会傻笑。姜二爷没兴致跟他玩了,“就你这一身泥,跟你一块吃酒也是土味儿的,赶紧回家陪你媳妇儿子去。” 姜二爷走了几步,将油包递给姜宝,吩咐道,“再去打两壶上好的椒柏酒,爷今晚要跟大哥和三弟喝酒吃肉。” 姜二爷回到府中更衣时,姜猴儿从外边蹿了进来,急吼吼地跑到他家爷身边,低声道,“爷,雅正夫人出城了!” 姜二爷正要抬脚踢开着闲着没事儿的家伙,却听他接着道,“雅正夫人出城是去相看孩子,若是真让她把孩子领回来,可就黄花菜都凉了啊!” “滚!”姜二爷抬脚将这猴儿踢出去,眉头也皱了起来。便是再急,也该等雪化路上好走后再出城才是,那么大人了,怎跟留儿一样莽撞。 正文卷 第342章 你愿意么 在外奔波两日的雅正夫人很是疲累,但姜二爷要问话,她却毫不犹豫地来了。留春阁,阁如其名,其内屏风、摆置、壁画多花草,地龙加炭火盆,将这里烘得温暖如春。雅正夫人进入雅间,便见身着绿色官服的姜二爷身后盛开着满墙桃花。 此情此景,两句诗带着浓浓的墨色自雅正心底升起,浮现在她眼前: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姜二爷起身,“在下回城偶遇夫人,唐突相邀,还望夫人勿怪。” “二爷不必客气,您想问何事,妾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雅正夫人还礼。 姜二爷请她落座,命姜猴儿上茶后,沉吟片刻,才道,“我方才去了林茂川。” 林茂川是姜家祖坟所在之地,雅正夫人抬眸疑惑地望向姜二爷,实不知这话该如何接下去。 她生了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这么清凌凌地望过来,让姜二爷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由心底升起的安宁。他停了停才接着道,“我昨夜梦到了亡妻,所以晨起奔去找她论道理。” 姜二爷与姜夫人不和的事情,康安城恐怕也知有万岁不知情。但雅正夫人没想到他们夫妻竟到了如此地步,一个死了一个活着还能接着闹。她更不知如何应对了,只好静静听着。 姜二爷接着道,“可到了坟前,我却想到了诸多往事。她十二年前嫁我时鲜活生动,年不满三十便魂赴黄泉身归泥土,这十二年中,我也有不少错处,才与她渐行渐远。” 莫非姜二爷想让自己替他去做说客,缓和与王家的关系?这并非难事,雅正夫人渐渐放松。 姜二爷望着雅正身后长案上摆放的两盆兰草,继续道,“夫人此番出城,可是为了领养孩子?” 没想到姜二爷一句话便扯到了自己身上,雅正夫人点头道,“正是。” “可带回来了?” 雅正夫人微微摇头,“不太合适。” “合适的并不好找。”姜二爷道。 雅正点头,领养过继的孩子非骨肉血亲,若要想不离心,还是得从小养着。她去看了两个孩子,却都觉不到亲近感,左右她也不急,慢慢寻便是。 “其实……”姜二爷转开头,看向窗前郁郁葱葱的水仙,“夫人成亲,将自己的孩子过继一个到苏家,是最合适的。” 雅正夫人惊讶地抬头,见姜二爷白玉般的耳朵缓缓变作红色,她的心却凉了一截,“二爷,您是要为雅正做媒么?” 姜猴儿知道自家二爷脸皮薄,连忙道,“茶凉了,小的再去要一壶。” 说罢,他便拖着雅正夫人身后的夕霞到了外间。夕霞异常配合,与姜猴儿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合上房门。 姜二爷听到关门声,脸更红了,他磨搓着腰间的玉佩,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才好。 雅正见姜二爷如此便知是真的了,她定了定神,站起身道,“雅正听从二爷吩咐。” 还未想到该怎么说出口的姜二爷愣了,转回眸子问道,“什么吩咐?” 雅正此时已然平静下来,垂眸恭敬道,“二爷想让妾身嫁谁,直接吩咐便是。” …… …… …… 她这样,更让姜二爷无法开口了。因为现在开口,便是挟恩图报,姜二爷自认不是君子,却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雅正夫人猜到了姜二爷的想法,虽说姜二爷此举确实让她有些为难,但她更相信姜二爷是出于善意,“您此时唤雅正前来,是担心雅正将孩子领回来后再无退路吧?您的好意雅正明白,您的眼光雅正更信得过。康安城中,雅正最信的人,就是您。” “爷不是这个意思。爷只是随便问问,爷……衙门还有事,先行一步。”姜二爷实不知该如何讲下去,站起身几步便到了外间,拉了几下却没拉开房门。姜二爷气急,正要高声骂姜猴儿,却又觉得自己此番举动着实幼稚。 他深吸一口气转回里间,站在屏风边,语速很快地道,“夫人莫误会,姜枫此行不是来给你做媒,而是来求亲的。姜某……姜某……姜某……” 姜二爷实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便自暴自弃地道,“你该知道爷是什么人,爷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爷就是觉得亲自问你,可免去媒人登门你又不愿的尴尬,你不愿也无妨,就当爷没说过。爷衙门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姜二爷又转身去拽门,这次他用了力气,门外的姜猴儿眼看要撑不住了,姜宝只得上前帮忙。 被惊呆的雅正夫人听到门声才回过神,走到外间唤道,“妾身知二爷衙事繁忙,二爷可否再给妾身一盏茶的工夫再走。” 姜二爷面对着房门应了一声,却不肯转回身,所以他看不到雅正夫人已然红透的脸。雅正夫人轻声道,“妾身只问一点:二爷不是打定主意此生不娶了么,为何又……” 姜二爷用手抠着门框,“我不想娶妻是怕麻烦,可不娶又不行……我这几日便想,娶你应不会很麻烦。” 还不等雅正说话,姜二爷便一边抠门框一边道,“我确实不懂夫妻相处之道,但我不会欺负女人,我以前也没欺负过王氏,欺负女人的男人都没本事。你若肯嫁我,我不会欺负你,不会纳妾,也不会动你的嫁妆,我……就这样。” 听素来骄傲的姜二爷说出这种话,雅正夫人眼圈都红了,她很心疼,便接了他的话,问道,“雅正请丁夫人求亲,二爷觉得合适么?” 姜二爷抠门框的手立刻停住了,他转回身道,“你是真的愿意?” 雅正点头,含着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没想到姜二爷竟会不嫌弃她,还想娶她。她着实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又怕姜二爷误会,便抬起头冲着他笑。笑了一下,她猛然想到姜二爷素来爱美,自己这样丑地举动,应会让他不喜,连忙又低下了头。 “你别哭。”姜二爷上次便领略了她哭起来的架势,一下就吓到了,“你不必请人来求亲,该我请媒人登门,你在家等着就好。” 雅正哽咽道,“二爷娶卿雅,不怕被人笑话么?雅正已经二十五了,还是个抛头露面教琴卖艺的伶人。” 姜二爷摇头,“不怕,也没人会笑话。” 说完这些,两人面对面站着,脸一个比一个红。姜二爷不放心,又问道,“你是真心愿意么?” 雅正用力点头,“雅正蒲柳之姿,孤身飘零,承蒙二爷垂爱,实属三生有幸。” “” 正文卷 第343章 请旨 腊月初九这日,天冷得出奇。皇城内六部九寺衙门的守门人都缩着脖子抄着手多在门洞里,却听外边传来清脆的马蹄声,这种天气骑马入皇城,必定是有急事,有那不怕冷的家伙探身往外瞧,却见姜二爷骑马路过。 在他身上,看不到冬天的影子,尽是春光明媚。守门人也觉得身体暖和了些,扬声问道,“谪仙大人这是要去哪个衙门?” 姜二爷笑容满面,“哪个衙门也不去,某去求见万岁。” 六品京官中,能如此稀松平常地说出面前万岁的,只有姜枫尔。守门人乐呵呵地道,“冬日天黑得早,大人快去吧。” 姜二爷路过礼部时,跟守门人打招呼,“王大哥帮咱带句话给家兄,请他再此等我一起回府。” 姓王的守门人咧开跟门前雪同色的大白牙,“二爷放心,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姜二爷路过刑部时,恰好见到孟回舟抱着一沓文书走出来。孟回舟摆出长辈慈祥的笑容,正要与他寒暄几句,姜二爷却含笑与守门人说了句话,便骑马走的,孟回舟尴尬又愤怒地抱紧了文书,快步向大理寺走去。 姜二爷在宫门前下马,抱拳与监门卫的将领道明来意。副将问道,“姜大人因何事求见万岁。” 姜二爷笑道,“前来向万岁复命。” 万岁竟亲自给姜枫安排了差事?副将愣了。 莫说监门卫副将,景和帝听到姜枫前来复命也愣了一会儿,才笑道,“宣他进来。” 姜二爷到了宣德殿外,发现今天当差的千牛卫不是宋春平,还颇有几分遗憾。待到了温暖如春的大殿内,姜二爷行礼拜道,“万岁,臣姜枫前来复命。” 景和帝见到他,便觉得寒冬尽去,大地回春,心情也变好了,“那卿便说说,你的差事办得如何?” “回万岁,在京兆府尹张大人的指引下,微臣带着西城衙门的差官们尽心办差。这两日的大雪虽压塌了西城三户人家的房屋,所幸未造人员伤亡,房屋也已整修完毕。西城百姓安居乐业,正欢天喜准备过年。西市各商家遵章守法,按时课税,今年十一月缴的各项税款,比去年十一月多了六成。”姜二爷声音里透着轻快。 景和帝含笑点头,“好。” “谢万岁夸奖。”姜二爷说完,却等不到万岁接着问他另外一件差事办得如何,便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万岁一眼,却见万岁笑望着自己。万岁笑了,他当然要跟着笑,还笑得格外灿烂。 景和帝笑出了声,顺着他的意问道,“卿的人生大事办得如何了?” 姜二爷笑得更灿烂了,“回万岁,臣选中了苏汉青之女苏卿雅,特来向您复命。京兆尹大人接了苏氏女的诉状后,将此案交由微臣审理。微臣在审案过程中,得知苏氏女为父母冤情奔波十载,大为感动和敬佩,想求娶她为妻,请万岁恩准。” 景和帝有些诧异,“此女年方几何?” “回万岁,她比臣小三岁,今年二十五岁。”姜二爷回道。 竟已二十五岁了?是还未成亲还是寡居?景和帝虽好奇却不能直接问,只得问道,“卿觉得她是良配?” “回万岁,臣想了许久,娶她最合适。”姜二爷如实道。 “为何?” 姜二爷还是很老实,“一来臣觉得我们二人年纪合适,在一处能有话说;二来臣的两个女儿跟她学琴两年,与她很熟悉,也极为敬重;三来,她孤身一人生活不易,跟着臣能过得好一些。” 景和帝缓缓点头,“卿言之有理。” 待姜二爷走后,景和帝感叹道,“旁人成亲考虑的是容貌、家世,姜枫想的却是娶一个年纪相仿的孤女。原因有三,他竟只占其一。次子,纯善。” 您看他那点不好?叶青峰拉长驴脸。 杨奉顺着万岁的话道,“万岁,苏家孤女无娘家可依仗,姜大人特意入宫向您复命,是想为苏家孤女向您讨一张圣旨,让人不可看轻了她。” 景和帝点头,“朕多次召见姜卿,他从未自己讨什么,想的都是身边人。此子……” 纯善!叶青峰心底替万岁说了,又忍不住吐槽:他上次为他儿子讨,这次为他媳妇讨,难道不是为了他自己?万岁您平日里挺精明的,怎遇到姜枫就看不透了? 景和帝感慨一番,便起驾赶往华春宫。康皇后听他感慨之后,言道,“苏氏女层入宫教琼儿和珍儿抚琴,万岁曾在御花园遇见过她。此女性情温和举止端庄,与姜枫确实般配。” 见过?景和帝仔细回忆一番却毫无印象,想必那苏氏女容貌很是寻常了。景和帝觉得有些遗憾,却不好讲出口,只道,“朕要下旨为他二人赐婚,你这两日将乐阳叫进来训诫一番,免得她跑去招惹苏氏女。” 康皇后笑着点头,相比起姜枫来,乐阳不像万岁的亲妹妹,而像是从宫外抱回来的。康皇后竟觉得她有些可怜了,“万岁,乐阳驸马离世已两载有余,您也该再给她指一门亲事了。” “待她入宫时你问一问,看她可以中意的。”景和帝说完,又叮嘱道,“莫轻易应她,咱们商量后再做定夺。” “是。”康皇后应下。 说完姜枫的事,景和帝的目光便落在了康皇后隆起的小腹上,“孩儿今日可还闹腾?” 康皇后怀孕,已有五月了。康皇后笑得温柔,“他方才动了几下,这孩子比琼儿和泽儿都好动,生下来定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活泼好动些才好。”景和帝对皇后这一胎,充满了期待。 正这时,华春宫的嬷嬷硬着头皮进来报事,“万岁,娘娘,丽景宫传了太医。” 丽景宫住的容妃,怀孕已有三月。她早不请太医晚不请太医,偏在万岁在华春宫时请,这让康皇后很是不悦。不过容妃怀着龙胎,康皇后身为正宫,轻视不得,与景和帝商量道,“让刘医正过去请脉,万岁您去瞧瞧她吧?” 正文卷 第344章 为色所迷 景和帝虽不想去看容妃,但念着她肚子里的胎儿,还是勉为其难地起身,赶往丽景宫。 康皇后送走景和帝回到寝殿,脸便沉了下来,屋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皇后当做出气筒。 容妃不足畏惧,令康皇后提起警惕的,是她肚子里的胎儿。若非怀了身孕,她秦雪娟休想从自己宫中将万岁叫走! 秦雪娟虽是万岁的表妹,但她比万岁小八岁,并无青梅竹马的情意。秦雪娟未嫁时很得她的姑母的喜爱,常入宫跟表姐乐阳一起玩耍。因两人性子相仿,都极为骄纵蛮不讲理,所以交情极好。 景和帝却不喜她的骄纵无理,是以秦雪娟十五岁入景和帝府中为侧妃,至今已有十三载,从未受宠,只得一女柴慧珍。景和帝登基后,虽封秦天野为相,却还是很少在秦雪娟宫中留宿。 康皇后怀孕之后,景和帝召嫔妃侍寝时,也只去过丽景宫两次,但秦雪娟却运气极好,有了身孕。若她诞下男婴,得秦天野扶持,此子将来必成她的皇儿登基路上的大患。康皇后摸着自己的肚子,太医把脉说她这一胎是男婴,容妃怀孕月份尚浅,还断不出男女。 若她也是男婴…… 康皇后心中沉重,面上却越平和,看起来端庄又贤惠。她吩咐华春宫的大太监贺方道,“待万岁赐婚后第二日,你传本宫懿旨,召苏氏女进宫。你即刻派人打听她的详情,尤其是她如何与姜枫定情的,要一五一十打清楚。” “是。”贺方立刻应了。 康皇后又道,“苏氏女进宫三日后,若乐阳还不进宫,再召她来见本宫。不管她何时入宫,都要让丽景宫知晓,若乐阳去那边,不必拦着。” “是。”听皇后这么说,贺方和旁边的管事嬷嬷张菊华都心领神会。 姜枫成亲,乐阳公主必定气恼,她不敢闹到御前,也不会找皇后娘娘,但是肯定会跟容妃抱怨,容妃本就是个没脑袋冲动的,她被乐阳公主撺掇几句,没准会站出来替乐阳鸣不平。 虽说乐阳是万岁的亲妹妹,但姜枫可是万岁的心头好,容妃敢替乐阳公主出头,就得做好被万岁责骂的准备。一旦万岁骂得狠了,她觉得委屈撒泼或找秦相为她做主,必定会令万岁不悦,最好她折腾得直接滑了胎,那真是万事大吉,一了百了。 姜二爷不晓得自己的婚事已成为宫斗的砝码,他一路与人打着招呼,从皇宫跑到了礼部衙门,见大哥正在衙门口搓着手来回转。 “大哥!”姜二爷跑上前,姜猴儿和姜宝在后边牵马跟着。 姜松看到二弟平安从皇宫里出来,心放下怒火就升了起来,“一大早饭也不吃就跑得没影儿,后晌又跑去求见万岁!万岁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跟你耗!再说这是什么天气,你穿这点衣裳,竟还敢骑马!冻病了我看你怎么办……” 从礼部大门口骂到皇城,姜松才觉得出了这口气,问道,“万岁又没召见你,你跑进宫做什么?” 姜二爷把车里的火盆往大哥面前推了推,笑道,“小弟打算迎娶雅正,去请万岁赐婚。” “你说什么?!”向来稳重的姜松一下跳起来,脑袋磕在车顶上,脚差点踢翻炭火盆,得亏姜二爷力气大,才将大哥的身子稳住。 姜松抓住二弟的胳膊,急切问道,“你再说一遍!” 姜二爷没想到大哥比母亲还激动,他扶着大哥坐稳,才重复道,“大哥,冷静,冷静。小弟已回了母亲,打算迎娶雅正,特进宫去请万岁赐婚。” “雅正同意了?” 姜二爷傲娇地抬起脑袋,“她怎会不同意?小弟我可是康安城最值得嫁的男人!” “对,对!”姜松握住二弟的胳膊,忍不住热泪盈眶,“二弟,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还不等姜松激动完,姜猴儿便在马车外报道,“二爷,府尹大人请您去趟京兆府。” 姜松擦着眼泪道,“张大人找你,不可耽搁。你坐车去京兆府,愚兄骑马回去。” 姜二爷连忙道,“大哥乘车,我骑马过去,骑马快。” 也对,姜松将自己的披风给二弟系好,叮嘱道,“你披上,别冻着。大哥知道你高兴,可公是公私是私,在张大人面前你得收着点。没大事儿就早点回府,大哥备好酒宴,等你回来。” “好。”姜二爷下车,目送大哥远去后,解下大哥的黑色披风交到姜猴儿手中,翻身上马赶往京兆府。 年底忙得晕头胀脑的张文江,听说姜枫跑去求见圣上了,心一下就提了起来。生怕这小子又管了什么闲事,跑去万岁面前翻旧账打抱不平。年底哪个衙门都忙得不可开交,若再被姜枫惹出一档子事,张文江怕自己要被各位同僚撕吧了。 待见到姜枫春光满面地走进来,张文江心里更没底了,劈头盖脸地问道,“你跑去皇宫做什么?” 姜枫躬身行礼,回道,“回大人,下官去向万岁复命。两月前……” “停!”张文江制止姜枫讲下去,酸溜溜地道,“若万岁给你的是密令,就不必说了。” “不是密令。”姜二爷接着道,“万岁让下官再娶,还说下官挑好了人便进宫告诉万岁,万岁会给下官赐婚。” 张文江听完内心开始咆哮:圣上是有多闲,竟连姜枫的亲事都要过问,还要给他赐婚!姜枫是什么身份,他不过是再娶罢了,万岁竟然给他赐婚! 咆哮完,张文江见姜枫满面春色地望着自己,便勉强挂起了笑容,“这是好事,不知哪家的姑娘有这福气,竟被你相中了?” “大人您也认得,就是苏汉青之女,雅正夫人。” 张文江的脸耷拉了下来,“本府就是好端端的,你为何要翻十年前的旧案,原来是为色所迷,好你个姜枫,你竟公报私仇,害得本府被萧峻平追着骂了半月!” “大人。”姜二爷非常诚恳地道,“若容貌,雅正夫人还不及下官,下官岂会被她的容貌所迷?您说对吧?” 看着姜枫容冠大周的脸,张文江竟无言反驳。 正文卷 第345章 圣旨 腊月初九的寒夜,姜家各院喜气洋洋。 姜老夫人将女儿和两个儿媳叫到房中,热火朝天地商量小儿子的亲事该如何操办。外院书房里,姜枫与大哥、三弟围桌而坐,欢声笑语,酒酣耳热。西院内,姜家四姐妹围在火炉边,一边吃烤栗子一边说着将要入姜家的新妇。 姜二爷娶雅正夫人,姜家四姐妹中最开心的不是姜留也不是姜慕燕,而是姜慕筝。她真心替雅正夫人和二叔感到高兴,今晚的话也比平日多了不少,“待二婶入门后,咱们学琴就方便了,也更有耳福了。二婶的琴技是康安,不对,是大周最好的。” “还省了好大一笔银子呢。”姜慕锦笑嘻嘻道。请雅正夫人教琴可不便宜,府里银钱紧张时,她听娘亲说过,祖母每次给她们凑银子交束脩时,都心疼得不行,“你们说,等二婶入门后,她还会出去教琴吗,应该不能了吧?” 姜慕锦说完看向三姐姐,等她回答。姜慕燕却看向妹妹,虽然她觉得夫人不应再出府教琴,但还是想听妹妹怎么说。 姜留把烤栗子咽下去,才道,“这要看夫人自己怎么打算,我爹是不会干涉的。” 二婶在世时,二叔从未约束她,二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待雅正夫人嫁进来,应该也是这样。姜慕筝翘起嘴角,秀气的五官尽是欢愉。 姜慕锦小大人地叹了口气,“二伯是不会管,可祖母会。内宅的事都归祖母管,如果祖母不让二伯母教琴,二伯母就不能去。” 姜留点头,觉得五姐姐的话非常有道理。婆媳关系最难搞了,祖母之前对雅正夫人各种夸,那是因为她把雅正夫人当康安最有名的琴师看待,一旦她以婆婆看儿媳妇的眼光来审视雅正夫人,雅正夫人在她眼里是圆是扁可不好说了。 因为在祖母眼里,她的小儿子可是浑身闪着金光,一点瑕疵也没有的。她可容不得小儿子受一点委屈,娶了儿媳妇进府,还指不定要怎么训话呢。 北院里,姜老夫人叹了口气,“雅正是不错,只是她的家世实在……” 姜平蓝笑道,“娘,二弟肯娶她,她就是最好的。” 陈氏对二弟选的这门亲事也是极为满意的,因为雅正夫人没有娘家可依靠。她嫁进来后,妯娌仨中,还是陈氏的娘家最好,“别的都不论,只要她进门后能给二弟多生几个儿子就好。” 闫氏靠坐在旁边啥也不说,但却将大嫂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她很期待雅正嫁进来,届时姜家就不是大嫂,而是二嫂主持中馈了,大嫂还指不定要怎么跳脚呢。怀孕胖了两圈的闫氏笑出双下巴,心情好得不得了。 姜老夫人点头,子嗣才是最紧要的。她吩咐道,“既然是奉旨完婚,过草帖这一礼便可以省了,待圣旨下来后,咱们直接请媒人到苏家下订礼……” 外院里,姜松也正盘算二弟成亲府里要做的准备,“幸亏府里刚办过喜事,很多东西不用置办。待圣旨到后,咱就请人给你们合八字,择个夏天的良辰吉日完婚……” 姜二爷连忙道,“大哥,不用这么赶吧?从订婚到成婚怎么也得有一年的工夫才显庄重,明年腊月完婚也不算迟。” 姜松笑道,“你今年都二十八了,哪还能拖到下个腊月,最迟明年夏天必须把弟妹娶进门。” 姜槐也劝,“如果将婚期定在明年冬,二嫂就要做一整年的准备。苏家无人可帮她,二嫂会很累的。” 这倒也是,姜二爷点头,“那就明年夏天,可不能再早了。”总得给人家留出时间,让人家把嫁衣绣好吧。 姜二爷想不出雅正穿嫁衣的样子,还……蛮期待的。 昌明坊鱼儿巷苏家老宅内,雅正夫人的房间门窗紧闭,房内却灯火通明。她站在桌前,皱眉看着上边摆放的嫁衣。这身嫁衣是她十三岁时开始绣的,但现在她的身量长开了,嫁衣已不合身。 不过,就算嫁衣合身她也不想穿。因为绣这件嫁衣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负心人郝朝英,现在她要嫁的是二爷姜……枫。 只是想到他的名字,雅正夫人便觉得心头一阵酥麻,脸上第无数次布满红晕。她越想越羞,干脆不管嫁衣,转身扑在床上,握紧纤细的十指,不断地捶打被子。怎么可能呢,她竟要嫁给康安城第一美男子了…… 康安城的女子,哪个年轻时不曾幻想过自己嫁给姜二爷?只是众人都知那是梦罢了。没想到自己年少时的梦,竟要成真了。雅正夫人把脸埋在被子里,小拳头不住敲打着。 他让自己在府中等着,他会找谁来提亲呢?柴四公子的夫人么?雅正夫人一下便爬了起来。 她竟只顾高兴,忘记大事了。 二爷虽不急,但姜老夫人却很急,说不得后日媒人便要登门讨草帖了!她忘记准备茶果、点心和桌椅了! 现在吩咐人去买已来不及了,雅正夫人凝神静气,端坐桌前,提笔开始写要采买哪些物品。写着写着,她又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雅正夫人折腾到很晚才睡下,第二天一早便叫来管事和婆子,吩咐他们照单子去采买物品。待二人走后,雅正夫人又叫来弟子夕霞,也递给她一张单子,“你去琴行,把单子上的东西装车运回来。” “师父放心,徒儿这就一样不落地给您送回来。”夕霞笑嘻嘻地拿着单子跑了出去。 派了人出去后,雅正夫人将府里两进的宅子转了一圈,盘算着明年开春哪些地方该修葺,又要怎么修葺。正这时,门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夫人,夫人,宫里来人了!” 雅正微愣,快步向前走去,“快,烧水、备茶、准备十两碎银子,分两个荷包装好。” 待到了外院,见来的不是华春宫的小太监,而是两个面生的,雅正心中便有些慌。她冷静上前行礼,还不等她问话,小太监便尖尖地开口了,“你可是苏汉青之女苏卿雅?” “正是民女。” “圣旨半个时辰后就到,姑娘快准备接旨吧。” “圣旨?”雅正夫人呆住了。 另一个小太监笑道,“是大喜的事,姑娘快快准备吧。” 雅正夫人闻言,心中狂跳。小太监称呼她做“姑娘”,又说是大喜的圣旨,莫非是赐婚圣旨么? 这……怎么可能?!若圣上赐婚,姜二爷肯定会派人来跟她讲,让她提前做好准备的。 待将黄澄澄的圣旨捧在手中后,雅正夫人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莫说她不敢相信,景和帝赐婚姜枫的消息若一到晴天霹雳响彻康安城,全城的女子都不敢也不愿相信! 正文卷 第346章 祸水东引 接到圣旨的姜二爷也不敢置信地瞪大桃花瞳看着上边的数字,再抬头问兄长,“大哥,赐婚竟连日子也给订下来么?” 姜松也有点蒙圈。他在礼部供事多年,对婚俗规矩最熟悉不过。万岁登基后一共降下六道赐婚圣旨,写得皆是“则良辰吉日完婚”,只有二弟这个是“于景隆六年三月初八完婚”。姜松盯着圣旨上的数字,觉得万岁是希望二弟早点成亲,这倒跟他不谋而合。姜松笑道,“万岁赐婚,自然是万岁说了算。离着你成婚还有三月,咱们该及早操办起来了。” 本就想让儿子早点成婚的姜老夫人最是开心,“既然如此,咱们……” 还不待姜老夫人说完,管事便急吼吼地跑了进来,“老夫人,嘉顺王妃、相翼侯夫人和工部侍郎曹夫人到了。” 姜老夫人笑道,“枫儿自幼便与易安、白晅几个玩在一处,昨晚娘便想着请她们来做媒,不想帖子还没下,她们便到了。快请!” 姜二爷连忙道,“娘,儿衙门里还有事,得先行一步。” 姜老夫人瞪眼,“你急什么,见过长辈再走不迟!” 姜二爷…… 姜留捂嘴偷笑,爹爹这是害羞了呢。 随着祖母往外走去迎客时,姜慕燕走到父亲身边,低声道,“父亲,女儿想带妹妹去趟升平坊,向外祖母禀告此事。” “也好。”姜二爷点头,“让姜凌跟着你们去。” 父亲是怕她和妹妹在外婆家受气,才让姜凌跟着,姜慕燕应了是,又小声问道,“请万岁赐婚之事,父亲还未与雅正夫人提起吧?想必圣旨已经到了昌明坊,夫人那边也不知忙不忙得过来。” 姜二爷愣了一下,这也要跟雅正说么?雅正做事向来周全,应不会忙不过来,吧? 姜慕燕见父亲不吭声,便知道他没想到这一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将三位贵客接进门后,姜二爷稍站片刻,与大哥一同出府时低声问,“大哥,万岁赐婚的事,应该跟雅正说么?小弟现在派人跑一趟?” 姜松看着还不开窍的弟弟,心中叹了口气,“二弟,你若不知该怎么办时,便将弟妹当知己好友看待,你怎么对朋友的,便怎么对她。你想想,若是万岁将降下一道与柴四有关的圣旨,你要不要提前告诉他?” 当然要!姜二爷抬玉指摸了摸挺拔的鼻梁,“那现在该怎么办?”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以后遇到与弟妹有关的事,或者是与你们夫妻有关的大事,你要记得与弟妹商量商量。”姜松叮嘱道,“你跟我同乘一辆车吧?” 姜二爷摇头,“大哥先行一步,我还有些事,待会儿直接溜达过去。” 待姜松走后,姜二爷叫了姜猴儿过来,“你派人去昌明坊看看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姜猴儿笑嘻嘻道,“二爷放心,小人已经派人过去了。”若等着二爷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姜二爷立刻觉得没事儿了,甩甩袖子道,“走,跟爷去衙门!” 姜猴儿连忙道,“二爷,府外围了不少人,您还是乘车从走后门出府吧。” 姜二爷的剑眉一挑,“这是爷的地方,爷想走哪个门就走哪个门!” 纵使已经习惯了受人瞩目,姜二爷今日踏出府门时,还是有些头皮发麻。因今日府门前聚集了太多人,且每个都伤心欲绝地望着他,就好似他办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一般。 见姜二爷终于出来了,众人围拢上来,有心直口快地姑娘直接问道,“二爷不是说不会再娶么,为何又要成亲?” “二爷不是对二夫人一往情深么?” “是雅正勾引您,让您迫不得已,不得不去她么?” “二爷,雅正做了什么?” “她怎么做到的?” “……” 众人七嘴八舌地追问个没完没了,姜二爷听她们讲完,眉头便皱了起来,高声道,“雅正夫人并未有不端之举,是姜某在追查苏大人被害案中,得知她这十年为父母追凶所付出的辛苦,由钦佩到倾慕,才主动入宫回禀圣上。万岁也对雅正夫人赞誉有加,才为我二人赐婚的。” 这一句话,让众人都哑了声。是啊,雅正是被赐婚的,她若品行不端,万岁岂会将她指给姜二爷?可凭什么是雅正呢,她都那么老了,还是个琴师! 众人一阵阵心酸时,便听姜二爷又道,“诸位姑娘都与雅正夫人一样,是品行端方、性情坚韧的好姑娘。花香蝶自来,梧高凤必至,你们都会觅得良缘,嫁得如意郎君的。诸位已经成亲的弟妹、嫂夫人们,你们得知姜某成亲便前来道贺,皆是善良好心之人,能娶你们为妻的男子,当属三生有幸。” 二爷都要娶妻了,她们哪还有良缘,未成婚的姑娘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已经成婚的小媳妇们心中感慨,有人高声道,“二爷,小妇人所嫁非人,该怎么办?” 姜二爷眉眼一低,颇有官威地道,“若他不以夫妻之礼待你,你便将他告到衙门,本使让人将他收拾服帖再给嫂夫人送回去。若他不改,本使就留他在兵马司大牢内思过!” 多在后边看热闹的汉子们在心里把姜二爷骂了个遍,前边围住的小媳妇们却激动异常,围到姜二爷身边争先恐后地抱怨自家丈夫。 “我家那懒汉,回家就往炕上一躺,小妇人做好饭了叫他起来吃,他还发脾气!” “你这比我家的好多了,我家那口子,整日连家都不带回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是取银两便是换衣裳!” “我家那个被清平江的小骚货把魂儿勾走了,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人家,天天骂我是黄脸婆!这日子没法过了!” “快要过年了,我家还牵着钱庄五两银子的赌债,那个该挨千刀的……” 姜二爷听得脑袋嗡嗡直响,高声道,“诸位嫂夫人,咱们到衙门说可好,姜某再不去衙门,该被张大人责骂了。” 见爹爹被万紫千红簇拥着走了,隔着门缝看热闹的姜慕锦忍不住感叹道,“二伯本事真大,几句话就把祸水东引了。” 姜留深以为然地点头,她爹爹不当明星实在是太可惜了。 正文卷 第347章 找茬儿 听燕儿说了万岁赐婚女婿的事,王老夫人看着整整齐齐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孩子,心里说不出地难受。 不知打哪钻出来的姜凌、自小便养不熟的姜留也就罢了,燕儿可是她和女儿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好孩子啊,可如今孩子也与自己越来越疏远了。这也怪不得孩子,姜家人约束着不让她跟自己亲近,她能有什么办法。 再厚的亲情,也架不住时间的磋磨。 虽说早就料到女婿会续弦,但王老夫人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女婿的元配发妻,续弦入姜家二房的女子出身再好,也跃不过她的外孙女去。可谁能料到,女婿竟能求来赐婚圣旨,让雅正奉旨嫁入姜家!一旦她有了孩子,姜家哪还有燕儿的容身之地。女婿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为了一个女人就不顾两个亲生女儿了。 王老夫人轻声问道,“燕儿觉得雅正夫人如何?” 姜慕燕眸子里带着敬佩,“夫人博览群书、深明大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琴艺更是超凡绝伦,无人能出其右。” 听了外孙女的话,王老夫人鼻子一酸差点儿落泪。旁边站着的孔氏怒冲冲地质问外甥女,“雅正这么好,那比起你娘呢?你娘也不如她是不是?” 姜慕燕立刻摇头,“不是的,我娘也是极好的。” “那你跑到这里来,口口声声地说雅正好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你说出的每一句都是在扎你外祖母的心?”孔氏咄咄逼人。 “燕儿不是,燕儿没有……”姜慕燕有些慌了,说着话便屈膝要下跪。 姜留一把扶住姐姐,抬头质问孔氏,“说我姐姐扎外婆的心,那大舅母的话就是拿刀子捅外婆和我姐姐的心。” 孔氏瞪眼还没说话,姜留便爆豆子般地道,“在女儿心里,娘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无人能比的。大舅母拿我娘亲与雅正夫人比,是什么意思?” 孔氏怒道,“怎么就不能比了?雅正要给你爹做填房了,她占的是你娘的位子!” 姜凌抬起小棕脸,平静地道,“雅正夫人是圣上赐婚与我父亲的,舅母这么大声,是怕外人听不到你对圣上指的这门亲事不满意么?既然如此何必关着门,咱们到大门外理论一番,岂不更好?” 孔氏的气势立刻矮了一截,“你可别诬赖人,我什么时候说了?” 姜留分寸不让,“你方才说的话留儿听到了,外婆也听到了。什么叫雅正夫人占了我娘的位子?我娘是我爹爹的原配夫人,她的位子谁也占不了!” 王老夫人瞪了大儿媳一眼,拿出帕子给姜慕燕擦眼泪,“莫哭,外婆知道燕儿是好孩子。雅正入姜家后可以更好的教导你们的琴艺,燕儿不是喜欢弹琴么?” 姜慕燕轻轻点头,不想再待下去了,“外婆,家中还有贵客在,我和弟弟、妹妹就先回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王老夫人愣了,“你们有些日子没来了,用过饭再走吧?” 姜慕燕愧疚摇头,“家中宾客盈门,祖母年事已高,三婶临盆在即,只伯母一人恐招待不周。” 王老夫人捋着外孙女的长发,慈祥地道,“外婆的燕儿长大了。去吧,得空了便来外婆这里玩儿,你大表姐出嫁后,外婆这里越发冷清了。” 二舅一家搬了出去,大表姐嫁人了,表哥们去国子监读书,府里只剩外婆和大舅母,确实有些冷清。姜慕燕应了,带着姜凌和妹妹告辞。 孔氏送到院外,与姜慕燕道,“让姜凌和留儿先行一步,燕儿,舅母有话同你讲。” 姜慕燕垂眸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燕儿与弟弟、妹妹都是一样的,大舅母有话但讲无妨。” 孔氏皱了皱眉,抬手就要拉把姜慕燕拉到一边,姜凌抬胳膊挡住她的胖手,抬眸冷冰冰道,“我三姐说的话,你没听明白?” “有话快说,我们急着回府呢。”姜留也学着哥哥的模样冷飕飕地道。只是她声线偏柔,装不出那股子气势。 孔氏瞪眼,“你们这是打哪学来的规矩!” “跟您学的。”姜凌道。 “礼尚往来。”姜留补充。 姜慕燕也鼓起了勇气,抬眸道,“舅母要说什么?” 都这样了,让她怎么说下去!孔氏哼了一声,甩下一句狠话:“你们真是不分香臭,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咱走着瞧,有你们哭的时候!” 高高兴兴地来,委委屈屈地走。上了马车后,姜慕燕缓不过劲儿来,拉着妹妹地手问道,“妹妹,娘亲得知父亲续弦,会不会不高兴?” 姜留一本正经地道,“留儿晚上若梦到娘亲,会仔细问问她,姐姐梦到了也记得问一声。” 姜慕燕点头,又道,“你觉得大舅母方才想说什么?” 为了让哥哥有参与感,姜留转过小脑袋问道,“哥,你觉得呢?” “能让孔氏在意的,只有钱财和权势。”姜凌分析道,“她应是叮嘱你把母亲的嫁妆照看好,免得被雅正夫人夺走。” 姜留点头,哥哥果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可能更进一步,大舅母还想替她和姐姐照看铺子呢。雪霞晚的生意越来越好,爹爹又给她们开了俩家分号,大舅母眼红得不行,去铺子里转悠过好几次了。 再转悠,铺子也跟她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姜留知道姐姐最在意母亲留下的嫁妆,便安慰她道,“姐姐,咱们能看好娘亲留下的嫁妆,对不对?” 姜慕燕握紧拳头,用力点头,“对!” 姜留把小手放在姐姐的小拳头上,笑嘻嘻地道,“现在时辰还早,咱们去铺子转转,给雅正夫人选几样礼品送过去怎样?自打分店开张后,姐姐还没去过呢。” 姜慕燕摇头,“你们俩去吧,我得回去帮祖母招待宾客。” 姜凌道,“你是晚辈,你若回去,有些事祖母和诸位夫人就不好说出口了。” 姜留也劝,“这几天定会有很多宾客登门,咱们顺道采买些点心干果带回去,用来招待客人。” 姜留决定先去离此最近的东市,去她们的雪霞晚总店转转。 谁知刚到东市,三人便听说雅正夫人的琴行被人给围了。 正文卷 第348章 你儿子知道不 见到雅正夫人的琴行被围,姜留立刻想到早晨爹爹出府时,门前人山人海的场景。待再走近些她便发现了不同,自家府门前的女人们多是伤心而安静,这里的女人则愤怒而刻薄,叫嚷的话不堪入耳。 姜凌放下车帘,三小只凑在一处,商量对策。姜慕燕焦急道,“咱们快派人告知父亲,让父亲派人过来帮忙。” 姜留道,“咱们可以派人告诉爹爹,但这里是东市,不归爹爹管,还是先去东城衙门通报一声为好。” 姜凌则道,“雅正夫人应有应对之法,咱们先静观其变,不可冒然行动,坏了夫人的布置。” 姜慕燕咬咬唇,“父亲未把向万岁求赐婚之事告知夫人,传旨太监到了明昌坊,夫人那边恐应接不暇,顾不上这里了。” 姜凌…… 姜留…… 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姜凌立刻让人上前打探,先摸清情况再做定夺。 赵奶娘过去探了回来道,“琴行的门开着,有个妇人坐在门边,叫嚷说她从上月花了大价钱从琴行买了一张琴给女儿做陪嫁,但卖给她的琴是坏的,害得她女儿成亲时丢了面子,让琴行给她赔银子,围着的一圈人都在起哄。”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必定是由生意上升到人品,开始抨击雅正夫人了。姜慕燕皱起眉头,“她要多少银子,赔给她便是。” 赵奶娘道,“她让赔五百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琴行的生意便不好了。姜留皱起小眉头刚要开口,过去打探消息的鸦隐回来了,低声道,“少爷,姑娘,人群中乐阳公主府的人。” 姜慕燕立刻紧张了,“你看清楚了?” “绝对没错。”二爷被乐阳公主追着跑了好几年,鸦隐几个也将乐阳公主府的侍卫、婆子们认了个全乎。 姜慕燕握紧拳头,“赐婚的圣旨刚下来,她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赐婚的圣旨是刚下来,但万岁让人拟旨必定是昨天的事,宫里的风吹草动都有人盯着,更何况是拟旨,说不定这个老妇就是乐阳公主找来的。”姜留分析道。 姜慕燕咬咬唇,“咱们快去找父亲吧。” “想必早有好事之人奔往西市衙门了。”姜凌嘴里虽这么说,但还是让人给父亲通风报信,然后又让人去东城衙门请衙差前来,然后道,“咱们过去还是不过去?” 姜慕燕虽然紧张又害怕,但脑袋却没乱,“万岁赐婚,雅正夫人现在便是父亲的未婚妻。此时有人到夫人的琴行闹事,姜家人途径此地却不闻不问,势必会传出闲话。所以就算帮不上忙,咱们也得上前问问,派人开路。” 鸦隐见六姑娘和少爷都不吭声,便到车前吼开人群,让马车停在琴行大门前。鸦隐和几个侍卫的衣着和样貌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围观众人都静下来盯着马车,想看车里是谁。 店内的晚照和管事立刻认出了姜家的马车和跟在车边的赵奶娘、鸦隐,立刻出门拱手行礼。虽被这么多人围着,晚照依旧不慌不乱,温和文雅地道,“晚照见过姑娘。” 车帘被挑起,露出姜慕燕小小的瓜子脸和姜留圆乎乎的鹅蛋脸,围观众人不认得姜慕燕,但一看姜留,便知这是姜二爷家的小姑娘,立刻传出一阵骚动。 姜慕燕紧张得心砰砰跳,呼吸都有些不畅了,她不敢看旁人,只盯着晚照问道,“晚照哥哥,我们兄妹途径此处,见门前喧闹,不知出了何事?” “姑娘们可要给我老婆子做主啊——”还不待晚照说话,坐在琴行门槛上撒泼的身着粗布旧衣、披头散发的婆子立刻冲了过来,鸦隐和齐猛将她拦住,婆子不管不顾就要往鸦隐身上拍打。 鸦隐横眉立目吼道,“我身上这身衣裳值二十两,你拍一下试试!” 婆子瞪着三角眼上下打量鸦隐,“你别欺负我老婆子没见过世面,你这衣裳能值二十两才有鬼!” 鸦隐冷笑,“爷这衣裳是二两银子买的,你给爷弄坏了,成衣店可不会十倍赔给爷,爷不找你赔找谁?” 周围人一阵哄笑,人群里乐阳公主府的两个婆子一看姜家人这架势,便知他们要管闲事了,眉头就皱了起来,脑袋凑在一处商量对策。 晚照这才道,“多谢两位姑娘、少爷前来垂问。这位婆婆与小店有些争执,晚照已报官,请衙门派人来主持公道。恩师不在店中,晚照就不请姑娘、少爷上去吃茶了,改日晚照再登门向三位道谢。” 姜凌跳下马车,绷着小棕脸环视四周,问道,“你何时报官的?” “已有半个时辰。”晚照回道。 姜凌点头,“由此去官署衙门不过几步路,隔了半个时辰衙差还未赶到,想必是你所派之人在路上耽搁了,否则杜大人不会不派人前来,派人再去报官。” “是。”晚照应了,又派了个伙计前去报官。 这伙计刚走,人群里便有人喊道,“哎呦,咱当是谁呢,这不是西城门外常榴村的常婆婆么。” 姜留听着这声音耳熟,探头一看发现竟是西市的前混混头子、现被爹爹招安做了西城“辅警”的赖三。这种混混都有自己的地盘,赖三的地盘在西市,他会跑到东市来管事,必定是被爹爹派来的。恶人自有恶人磨,赖三来了,这场事儿也就了了,姜留坐在马车里开始看热闹。 披头散发的常婆子见到赖三,立刻收敛了许多,“是我老婆子,你是哪个?” “咱是哪个你管不着,你这寡妇就一个儿子,哪来得女儿好嫁?莫非这闺女是你……”赖三话说一半,嘿嘿着笑了起来,他身后几个人跟着起哄,看热闹的人便开始指指点点了。 常婆子立刻吼道,“你说什么鬼话,我老婆子就不能有几个干闺女了?” “原来是干女儿啊——”赖三话锋一转,“谁家这么不开眼,竟让你给闺女当干娘?老五,常榴村这几天有人嫁闺女不?” 他身后的独眼龙黑五立刻道,“没有。” “哎呦?”赖三抬手抠着指甲里的黑泥,懒洋洋地道,“常婆婆不错啊,干闺女都认到外村去了,你这么能干,你儿子知道不?” 常婆子一听这混混提到自己的儿子,立刻急眼了,“你敢碰我儿子,我就跟你拼命!” 正文卷 第349章 观摩受教 蛇打七寸,见到这婆子急成这样,姜留便知道赖三是踩住她的痛点了。 赖三能当上混混头子,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把从指甲里抠出的黑泥弹在婆子面前的地上,呵呵道,“听说你儿子书读得不差呢,咋滴,想让他考秀才啊?考秀才可得看家门呐。” 常婆子疯了似的上前拖住要去找她儿子的独眼龙,哀求道,“这位爷,这大冷的天您就甭来回跑了,我儿在家读书,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啥也不知道啊。” 旁边看热闹的人开口问道,“别的不知道,你有几个干闺女他总知道吧?” “就是,你干闺女嫁人,你儿子能不去吃喜酒?” 黑五甩开她就往外走,常婆子急了,连滚带爬地追过去,“我儿子不知道,他啥都不知道啊——” “亲儿子在家读书你不给他添柴做饭,却有功夫跑到城里来给你干闺女讨公道,你这干娘当得真不赖啊。”赖三说完,转头问晚照,“掌柜的,给咱看看她这干闺女叫啥,让咱也开开眼,看谁家的闺女这么有福气。” 如果晚照说出来,人家闺女的名声就毁了,事后能饶了她才有鬼!常婆子顾不得追独眼龙了,过来连连给赖三磕头,“爷饶了我老婆子吧,我老婆子让猪油蒙了心,听说这家店东家是个女人,就想讹几两银子过年……” 赖三一脚就把常婆子踢得打了两个滚,“我呸!就你这样的也配让猪油蒙心?猪尿还差不多!” 事情刚搞清楚,东市的衙门的官差也到了,高声叫嚷推搡着开出一条路,冲了进来,“围这么多人干什么,怎么回事儿?” 晚照上前道明详情,衙差瞪着常婆子骂道,“大过年还不让人消停,带走!” 常婆子吓坏了,“差爷们,老婆子没说谎,他们家卖琴真得坏了,老婆子听人说……” “待回衙门再说,你也跟着走一趟。”衙差拿鞭子点了点晚照。 “是。”晚照拱手,又吩咐管事,“好生看管店铺,若是忙不过来便先关上店门。” “晚照哥哥尽管去,店铺里有我们呢。”姜留探出脑袋,甜甜地道。 她这张小脸的杀伤力一点不比姜二爷的低,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看到姜留,众人便想到了被赐婚的姜二爷,一时悲从中来,义愤填膺。 晚照跟着衙差走后,还有不肯相信现实的人围上来,追问道,“姜六姑娘,你爹真和雅正那……人了吗?” 当着孩子的面不能骂人,这人改口改得不够利索,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忍不住掉了泪珠子。 姜留点着胖乎乎的小脸道,“嗯!万岁赐婚的。姐姐别哭,姐姐也会觅得如意郎君的。” 你爹都娶妻了,这世间哪还有如意郎君?小姑娘这下真哭了。 姜留拉着哥哥姐姐进入店中,又有人追进来七嘴八舌地问。姜家三小只很是聪明,能答得就答,不能答得就推给圣上——反正是他指婚的,想知道为啥,你们问万岁去。 雅正夫人得到消息赶来听到情况,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温和笑着对三个孩子道,“今日多亏了你们,也多亏了众位乡亲相助,雅正在此谢过。” 哪个想助你了!方才还异常活跃的众女见雅正这般落落大方,想问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有年纪小的姑娘问道,“万岁赐婚,夫人高兴吗?” 雅正清雅的面孔带着少有的红润,“雅正感激涕零。” 见正主开口了,立刻有人跟着问,“夫人恕小妇人不会说话,有什么就直接问了。姜谪仙怎么会选夫人呢?” 这话该去问姜二爷才对。不过雅正还是温和道,“雅正也深觉自己配不上二爷……” 那是当然!众女虽然没把这话说出口,但面部表情将这个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姜留却不这么觉得,她爹爹明**人世间罕有,雅正夫人若单论五官确实不够惊艳,但她温和典雅气质出尘,是姜留见过的大周女子中最为出色的。爹爹会喜欢雅正夫人,也在情理当中,因为她爹就喜欢干净、让人看着舒坦、事少、不多嘴的人,雅正夫人将这几点占齐了。不过她也想听听雅正夫人会如何说,便倾耳听着。 雅正继续道,“但媒人说,二爷待二夫人一往情深,二夫人故去后,二爷本不想续弦,姜家老夫人请人来提亲是因为雅正与两位姑娘熟识,可帮二爷更好地抚养姑娘们,也能帮二爷打理身边事,让二爷后顾无忧,可以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原来二爷不喜欢她,娶她只是为了让她干活啊!众女的表情立刻好看多了。姜慕燕觉得并非如此,正要开口却被雅正夫人用目光制止了。 待众人散去后,雅正夫人将三小只请上二楼,上茶道谢后,才解释方才那番言论,“二爷在康安的人气极高,雅正无才无貌与之匹配,才令众乡邻生出不满。这般解释可以化去她们的不满,雅正开门做生意,求的就是和气生财。” 姜慕燕轻轻点头。 姜留心里想的则是若论才貌匹配,她爹比雅正夫人好看,雅正夫人比他爹有才,也很匹配。 姜凌站起身,“夫人、三姐、六妹,你们在此稍坐,我去衙门看看,免得晚照吃暗亏。” 雅正温和道,“凌少爷,衙门那边我使了银子,应不会有事。” “此番闹事之人的背后主使是乐阳公主。”姜凌言道,夫人那点银子搁在寻常事上好使,放在乐阳公主府面前便不好说了。 雅正闻言并不惊慌,“若是如此,少爷更不能去了,雅正这就派人去打听打听。” 正说着话,便有小伙计跑上来,轻快道,“夫人,东城衙门升堂了,东城指挥使杜茂申大人亲自升堂问案,姜二爷也在。二爷说,他是来观摩受教的。” 说完这话,小活计笑得格外灿烂。向来稳重大方的雅正夫人,脸忍不住羞红了,圣旨刚刚传下,他便这般护着自己,不怕被人说闲话么? 正文卷 第350章 真好 爹爹到了东城衙门,雅观琴行有雅正夫人亲自坐镇,姜家三小只功成身退,继续去巡查铺子。 在姜留和姐姐的努力下,东市雪霞晚老店已焕然一新,铺子内装潢由原本的墨气书香改为雅致温馨,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陈列错落有致,赏心悦目。店内的女伙计着一样款式的衣裳,热心而不过分热情地为进店的顾客介绍店内的产品,买东西的有赠品,不买东西的有试用装,让人慕名而来满意而归。 看着盈门的顾客,姜留似是见到了一个又一个的金元宝银锭子,心花怒放。被众人围拢着问了会儿爹爹的亲事后,三小只到了后院,姜慕燕吩咐管事姜春秀拿来账册,与妹妹一起看,姜凌对这些不感兴趣,坐在旁边摆弄自己的匕首。 两姐妹看了一会儿,抬起小脑袋相视而笑。 好多钱啊…… 她们越来越有钱了…… 真好…… 姜慕燕道,“待会儿咱们去彩衣巷转转,买几匹好布带回去,送给外婆、祖母、伯母和三婶,还有夫人。” “好。”在这些事情上,姜留向来听姐姐的。 “爹爹要成亲了,姜凌长个了,都要做新衣,男子穿的布匹也得新买。”姜慕燕又道。 姜留道,“咱们选的爹爹不一定喜欢,下次跟爹爹一起逛时,让爹爹自己挑?” 姜慕燕点头,姜凌则道,“妹妹帮我挑。” “好。”姜留应下。 姜慕燕安排了一圈后,又发起愁来,“大姐成亲花了不少银两,不知还够不够下定礼和彩礼。” 肯定有些紧吧,不过这不是她们身为儿女的该操心的。姜留便道,“祖母早就计划着让父亲续弦,应该留着银子呢。” 姜慕燕点头,“父亲如今有俸禄,想必手里也有些余钱。” 那点俸禄银子还不够爹爹天天应酬的酒钱呢,姜留默默道。她爹是典型的月光族,没成为月借族是因为他赌运好。姜留托着小脑袋想,待爹爹与雅正夫人成亲后,发现她丈夫一点家底也没有,会是个什么心情。 三小只离开东市赶往南市时,晚照也从衙门回到了琴行。雅正夫人问起堂审的情况,晚照回道,“那婆子今天早上入城买年货,收了银子前来闹事,那人说闹得越大给的银子越多。” 雅正夫人点头,“她也不知给她银子的是谁吧?” 晚照点头。 夕霞担忧道,“如果真是乐阳公主的人,怕是后患无穷。” “有二爷在,咱怕什么。”晚照说完,恭敬给恩师行礼,“徒儿晚照,恭喜恩师贺喜恩师,觅得良缘。” 雅正夫人含笑让他起来,才道,“虽说有二爷在前边顶着,但咱们也不能事事依赖他,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足……” 冬日天短,雅正夫人在琴行里接待了两拨贵客,太阳便西坠了。她乘马车准备赶回昌明坊时,却见姜猴儿嬉皮笑脸地在门前候着。 姜猴儿上前行礼,“夫人可用膳了?若是还没用,我家二爷想请夫人共用晚膳。” 幸好马车内光线昏暗,雅正才得以掩住脸上红色,“尚无。” “不知您想今晚想吃什么?二爷说让您挑地方。”姜猴儿恭敬道。 姜二爷向来只去又贵又好的地方,譬如东市的茶仙居、西市的百味楼、南市的映水楼,但这个时辰那样的地方必定宾客应门,他们此刻前去必定会引人围观……雅正的脸更红了些,尽量平静地道,“西市馆驿街的居陶院可好?” 馆驿街住的常在京中驻扎的各州官员,居陶院集九州美味,一顿饭就能吃下几十两银子,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姜猴儿替二爷打肿脸充胖子,“好,夫人先行一步,二爷随后就到。” 姜猴儿出来后,立刻与姜宝道,“你即刻回府,从账房支一百五十两银子送过来。可得拿好了,别让人摸了去。” “当哥跟你一样蠢?”姜宝哼了一声,转身回府取银子。一百五十两一顿饭啊,没进门的二夫人花起银子来,比二爷还狠。 馆陶院打外边看朴实无华,寻常的木门上挂了一块老旧的匾额,门槛都被踩平了一半。进院之后是一道寻常的影壁墙,待转过墙后沿着有些磨损的地砖往前走,院内处处皆是老旧的模样,但这种老旧不显荒凉,只让人觉得安宁。 姜二爷踏入院中,忐忑的内心也安稳了些,不过见到雅正时,他又有些手足无措,想转身就走。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特地换了一身新衣的姜二爷坐在雅正面前,主动开口道歉,“我昨天后晌才进宫求旨,还没来得及给你送消息圣旨便到了。” 大周男子很少会向女人低头,姜二爷这般解释,让雅正意外又感动。她很是配合地道,“圣旨真是来得太快了。” “嗯,万岁听到咱们要成亲,很是心喜。成亲的日子不是我向万岁求的,是万岁让司天监算的黄道吉日。”姜二爷说完,抬眸看着雅正。 雅正夫人忍着羞涩,真心回道,“万岁待您真好。” 那是自然,姜二爷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他这一笑令万物失色,雅正夫人看得心跳加速,眼中再无其他。 为色所迷,大概便是如此。 姜二爷继续道,“自今日起,雅观琴行我会一直派人守着,不管谁来找事都讨不到便宜。” 雅正不想姜二爷为琴行的事如此费心,便与他商量道,“琴行如今树大招风,妾身不如将它转手她人,以免再生波澜。” 姜二爷摇头,“留着。你放心,十日之后无人再敢生事。” 雅正知道姜二爷好面子,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便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二爷今日之举可震慑寻常百姓,但公主那边怕是会更加猖狂,依您之见,妾身该如何应对?” 姜二爷早就不在意乐阳公主了,“万岁会收拾她,咱们不必理会。” 昨日她还是个四处转着想要领养孩子为父母延续香火的孤女,今日便有万岁替她分忧了……雅正心中感慨万千,看着姜二爷的眼里便带了喜悦和崇敬,“是。” 她这眼神儿,让姜二爷立刻飘了。他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跟雅正夫人分享起自己几次进宫的经历,雅正也曾数次进宫授琴,很能明白姜二爷的感受,两人聊得极为尽兴。饭后将雅正夫人送上马车,意犹未尽的姜二爷已经开始期待成亲后的日子了。 正文卷 第351章 悔 作为康安城头号风云人物,姜二爷的一举一动倍受人关注。有人到雅观琴行闹事被姜二爷亲自摆平后,他又请雅正夫人到馆陶院共用晚膳的消息,很快传遍康安城。 雅正夫人亲口证实,姜二爷娶她只是为了照顾正妻留下的孩子们。即便如此,姜二爷对雅正还是百般维护,着实令康安城众女子羡慕不已。 天知道她们多想顶替雅正的位子,到姜家为姜二爷照顾孩子。既然姜二爷这么喜欢孩子,她们不介意多给姜二爷生几个! 旁人也只是想想,邑江侯府世子夫人柳如烟便是刻骨铭心地后悔,因为是她放弃了嫁给姜枫的机会。姜枫与王清荷成亲时,柳如烟只是笑了笑,因她当时已与刘承订亲。在柳如烟看来,刘承除了貌不及姜枫,样样比他好。 姜枫与王清荷相看两相厌时,她淡淡欣喜,以为姜枫对自己难以忘情。她永远忘不了刘家到柳家提亲之后,姜枫翻墙到自己的闺房,气急败坏地讲刘承的坏话,让自己不要嫁给他。以姜枫骄傲的脾性,若非爱已刻骨,他绝不会如主动。因自小到大,都是女人追着他跑的。 姜家败落时,柳如烟暗自庆幸,虽然刘承待她不好,但她在外还有体面,若嫁给姜枫,连体面和嫁妆都没有。王清荷病逝后,姜家日渐衰败,柳如烟便想他对自己有情,若他肯向自己低头开口,自己帮一帮他也无妨。她有很多话想向姜枫倾诉,他们或许可以一块吃茶,一块游江,一块…… 可谁知,姜枫对她竟视若无睹! 看着他被乐阳公主逼迫,看着他痴人说梦般准备科举,越发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可之后便不同了,姜枫竟真得中了进士当了官,还得万岁嘉奖,姜家渐渐恢复了以前的荣光。柳如烟忍不住想,如果当年自己肯嫁他,陪他共患难,现在他对自己定是百依百顺的。 可惜,她没有。她嫁了刘承。这些年柳如烟早就看明白了,刘承之所以娶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是姜枫的心上人!刘承斗不过姜枫,便夺他所爱,让他难受。姜枫过得越来越好,刘承对自己的折磨便越来越深,他那些难以启齿的癖好,那成群的小妾,都让柳如烟越发难堪,也越发后悔。 但现在姜枫竟要娶妻,他怜雅正身份卑微,为她进宫求圣旨;雅正的铺子被人刁难,他不嫌弃雅正丢人,还亲自前去帮她解围,他还带她去用膳,半夜方出…… 柳如烟握紧拳头,指甲折弯在掌心里。 刘承醉醺醺地走进院子,见妻子大冷的天竟开窗望着窗外枯枝出神,脸便沉了下来。 柳如烟见刘承回来了,瞳孔便是一缩,起身相迎,“世子爷。” 刘承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阴沉沉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柳如烟忍痛垂眸,不想看他的脸,更不想嗅到他身上的酒和脂粉混出来的,令她作呕的气味。 “没什么?”刘承俯身逼近她的小脸,“听说姜枫订亲,失望了?” 柳如烟早已习惯了他发疯,垂眸沉静道,“没有。” “没有?”刘承一把将柳如烟甩到地上,赶走想上前搀扶的丫鬟关上房门,走到柳如烟面前,用脚抬起她的脸,“没有你会是副死样子?!” 柳如烟知道若不让他满意,他是不会罢手的,垂泪哽咽道,“世子爷,临近新年,方才申儿提起给外祖父送年礼之事,妾身难忍爹娘的思念,才推窗远眺。” 想到在瑞安府干得还不错的岳父,刘承收敛了些,放下脚恐吓道,“若你敢作出都不起本世子的事,本世子绝饶不了你!” “妾身是您的妻子,定处处以您为天,绝不会作出对不起您之事。”柳如烟言道。 刘承这才满意,“备水。” 听到他要在自己这里歇下,柳如烟吓得面色发白,却不敢多说一句。 洗漱吧,刘承将妻子拉到床上尽兴折腾了几回,手指比划着她惨白的巴掌大的小脸,慢悠悠地道,“姜枫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差了。真当求得万岁降旨,他就能娶妻进门?哼!若不弄死雅正,乐阳公主就不是乐阳公主了。” 想到姜枫得知雅正的死讯或失贞的消息时的臭脸,刘承又兴奋起来,柳如烟虚弱抬手制止他,“世子爷,妾身……妾身疼得厉害。” “能伺候本世子,是你的福气!”她越这样,刘承越兴奋。 第二天一早,邑江侯府便请了郎中,随后便传出邑江侯世子妃流产的消息。这消息一传出来,立刻有人将此事与姜二爷订亲的事联系在一起,很快便有“邑江侯世子妃得知姜二爷将娶妻,伤心流产”的谣言传播。 消息传到乐阳公主府,乐阳公主冷哼一声,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看来收拾雅正那贱人,得自己亲自出手了,敢抢自己看中的男人,她就该死,“多派几个人去毁了她,本宫要让她身败名裂。” “是。” 乐阳公主抬手看着尖尖的鲜红的指甲,慢悠悠地道,“也不知皇嫂近来如何,走吧,虽本宫进宫转转。” 乐阳还未入皇宫,便听说皇后召见了雅正。她狠厉的目光扫过宫门,“她倒是会讨皇兄欢心!” 贺嬷嬷连忙道,“公主,小心被人听了去。奴婢派人去丽景宫传个话?” 乐阳公主点头,她知道容妃这一胎怀得不易,不如先去她那边看看,叮嘱她提防宫里的阴损手段,舅舅对她这一胎,可在意着呢。 得知乐阳去了丽景宫,康皇后看着雅正,笑得越发温和了。雅正听到乐阳公主进宫了,并未觉得害怕,因为这里是皇宫,只要自己行事无差错,乐阳公主就不敢将自己怎么样。 康皇后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赏赐了些东西,让宫女送雅正出宫。雅正谢恩出了华春宫,恰好在御花园遇到了乐阳公主。 周身珠光宝气,头戴金步摇的乐阳,目光沉沉落在雅正身上。与此同时,躲在御花园内观景楼二楼暖阁内的景和帝,也在打量雅正。 正文卷 第350章 真好 爹爹到了东城衙门,雅观琴行有雅正夫人亲自坐镇,姜家三小只功成身退,继续去巡查铺子。 在姜留和姐姐的努力下,东市雪霞晚老店已焕然一新,铺子内装潢由原本的墨气书香改为雅致温馨,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陈列错落有致,赏心悦目。店内的女伙计着一样款式的衣裳,热心而不过分热情地为进店的顾客介绍店内的产品,买东西的有赠品,不买东西的有试用装,让人慕名而来满意而归。 看着盈门的顾客,姜留似是见到了一个又一个的金元宝银锭子,心花怒放。被众人围拢着问了会儿爹爹的亲事后,三小只到了后院,姜慕燕吩咐管事姜春秀拿来账册,与妹妹一起看,姜凌对这些不感兴趣,坐在旁边摆弄自己的匕首。 两姐妹看了一会儿,抬起小脑袋相视而笑。 好多钱啊…… 她们越来越有钱了…… 真好…… 姜慕燕道,“待会儿咱们去彩衣巷转转,买几匹好布带回去,送给外婆、祖母、伯母和三婶,还有夫人。” “好。”在这些事情上,姜留向来听姐姐的。 “爹爹要成亲了,姜凌长个了,都要做新衣,男子穿的布匹也得新买。”姜慕燕又道。 姜留道,“咱们选的爹爹不一定喜欢,下次跟爹爹一起逛时,让爹爹自己挑?” 姜慕燕点头,姜凌则道,“妹妹帮我挑。” “好。”姜留应下。 姜慕燕安排了一圈后,又发起愁来,“大姐成亲花了不少银两,不知还够不够下定礼和彩礼。” 肯定有些紧吧,不过这不是她们身为儿女的该操心的。姜留便道,“祖母早就计划着让父亲续弦,应该留着银子呢。” 姜慕燕点头,“父亲如今有俸禄,想必手里也有些余钱。” 那点俸禄银子还不够爹爹天天应酬的酒钱呢,姜留默默道。她爹是典型的月光族,没成为月借族是因为他赌运好。姜留托着小脑袋想,待爹爹与雅正夫人成亲后,发现她丈夫一点家底也没有,会是个什么心情。 三小只离开东市赶往南市时,晚照也从衙门回到了琴行。雅正夫人问起堂审的情况,晚照回道,“那婆子今天早上入城买年货,收了银子前来闹事,那人说闹得越大给的银子越多。” 雅正夫人点头,“她也不知给她银子的是谁吧?” 晚照点头。 夕霞担忧道,“如果真是乐阳公主的人,怕是后患无穷。” “有二爷在,咱怕什么。”晚照说完,恭敬给恩师行礼,“徒儿晚照,恭喜恩师贺喜恩师,觅得良缘。” 雅正夫人含笑让他起来,才道,“虽说有二爷在前边顶着,但咱们也不能事事依赖他,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足……” 冬日天短,雅正夫人在琴行里接待了两拨贵客,太阳便西坠了。她乘马车准备赶回昌明坊时,却见姜猴儿嬉皮笑脸地在门前候着。 姜猴儿上前行礼,“夫人可用膳了?若是还没用,我家二爷想请夫人共用晚膳。” 幸好马车内光线昏暗,雅正才得以掩住脸上红色,“尚无。” “不知您想今晚想吃什么?二爷说让您挑地方。”姜猴儿恭敬道。 姜二爷向来只去又贵又好的地方,譬如东市的茶仙居、西市的百味楼、南市的映水楼,但这个时辰那样的地方必定宾客应门,他们此刻前去必定会引人围观……雅正的脸更红了些,尽量平静地道,“西市馆驿街的居陶院可好?” 馆驿街住的常在京中驻扎的各州官员,居陶院集九州美味,一顿饭就能吃下几十两银子,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姜猴儿替二爷打肿脸充胖子,“好,夫人先行一步,二爷随后就到。” 姜猴儿出来后,立刻与姜宝道,“你即刻回府,从账房支一百五十两银子送过来。可得拿好了,别让人摸了去。” “当哥跟你一样蠢?”姜宝哼了一声,转身回府取银子。一百五十两一顿饭啊,没进门的二夫人花起银子来,比二爷还狠。 馆陶院打外边看朴实无华,寻常的木门上挂了一块老旧的匾额,门槛都被踩平了一半。进院之后是一道寻常的影壁墙,待转过墙后沿着有些磨损的地砖往前走,院内处处皆是老旧的模样,但这种老旧不显荒凉,只让人觉得安宁。 姜二爷踏入院中,忐忑的内心也安稳了些,不过见到雅正时,他又有些手足无措,想转身就走。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特地换了一身新衣的姜二爷坐在雅正面前,主动开口道歉,“我昨天后晌才进宫求旨,还没来得及给你送消息圣旨便到了。” 大周男子很少会向女人低头,姜二爷这般解释,让雅正意外又感动。她很是配合地道,“圣旨真是来得太快了。” “嗯,万岁听到咱们要成亲,很是心喜。成亲的日子不是我向万岁求的,是万岁让司天监算的黄道吉日。”姜二爷说完,抬眸看着雅正。 雅正夫人忍着羞涩,真心回道,“万岁待您真好。” 那是自然,姜二爷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他这一笑令万物失色,雅正夫人看得心跳加速,眼中再无其他。 为色所迷,大概便是如此。 姜二爷继续道,“自今日起,雅观琴行我会一直派人守着,不管谁来找事都讨不到便宜。” 雅正不想姜二爷为琴行的事如此费心,便与他商量道,“琴行如今树大招风,妾身不如将它转手她人,以免再生波澜。” 姜二爷摇头,“留着。你放心,十日之后无人再敢生事。” 雅正知道姜二爷好面子,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便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二爷今日之举可震慑寻常百姓,但公主那边怕是会更加猖狂,依您之见,妾身该如何应对?” 姜二爷早就不在意乐阳公主了,“万岁会收拾她,咱们不必理会。” 昨日她还是个四处转着想要领养孩子为父母延续香火的孤女,今日便有万岁替她分忧了……雅正心中感慨万千,看着姜二爷的眼里便带了喜悦和崇敬,“是。” 她这眼神儿,让姜二爷立刻飘了。他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跟雅正夫人分享起自己几次进宫的经历,雅正也曾数次进宫授琴,很能明白姜二爷的感受,两人聊得极为尽兴。饭后将雅正夫人送上马车,意犹未尽的姜二爷已经开始期待成亲后的日子了。 正文卷 第353章 失势 “来得正好!”听闻蒋锦宗将进京,姜二爷脑袋里立刻制定出一整套收拾他的方案,竟有几分迫不及待了。 柴易安静静看了二哥一会儿,笑着站起身,“小弟先回府看看,晚上约好曹玉宝几个,咱们找个地方吃酒。” 姜二爷点头,“去馆陶院吧,那地方不错。” “二哥不是那里破破烂烂的,看着扫兴么?”柴易安诧异。 姜二爷笑吟吟的,“见惯了精心雕琢,偶尔处于破旧之中,也别有一番风味。” 柴易安出门笑着摇头,赶回嘉顺王府。刚进布政坊,途径善果寺时,便见秦田野的夫人急匆匆上了马车,奔东而去。虽说现在已有了正经差事,但柴易安好看热闹的性子一点也没变,他立刻改道,溜溜达达地从秦相府门前经过,见秦府门人个个敛容端正站着,便知是有事儿了。 跟着秦夫人的马车穿过布政坊,又过了龙兴寺,眼看着她奔着皇宫西门而去,柴易安才慢悠悠地返回金城坊嘉顺王府。嘉顺王妃见小儿子回来了,拉着他不住询问营中饮食起居,心疼不已地道,“这次回来多待些日子,待过了正月十五再回军营也不迟。” “好。”柴易安乐呵呵地应了,当了三月差,他早就觉得无趣了,“母亲,儿见秦相夫人匆匆忙忙和乘马车进宫了,也不知发生何事。” 嘉顺王妃低声道,“宫里传出消息,容妃胎像不稳,太医局的几个圣手都被召进宫了。” 皇后和容妃先后有孕,是皇亲国戚们最为关注的事。若容妃诞下龙子,消停了才五六年的皇宫,怕是又要起风云了。嘉顺王妃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天上午乐阳和雅正都进宫了,听说两人在御花园相遇,乐阳当面刁难雅正被万岁撞见。后不知怎得万岁就发了脾气,要将乐阳赶出康安城,容妃前去说情,不大会儿的工夫,宫里便传太医了。” 柴易安听了只觉得痛快,“若容妃有点闪失,秦相必定不会再护着乐阳。赶紧撵她走,省得她在康安丢人现眼!” 嘉顺王妃瞪了儿子一眼,随又叹了口气,“堂堂大周公主竟为了个男人在皇宫内争风吃醋,还闹到圣驾前,乐阳真是越发没分寸了。” “她什么时候有过分寸?”柴易安斜靠在榻上,捻起一颗梅子扔进嘴里,被酸得直咧嘴。旁边伺候的丫鬟立刻捧玉碟上前,柴易安将酸梅吐掉,连饮了两盏茶才压住嘴里的酸涩,苦着脸问道,“母亲怎好上这一口了?” 嘉顺王妃笑得直拍手,“那是给你媳妇准备的,她最近嘴里没味儿,就好这个。” 妻子并不好酸啊……柴易安愣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馨宁有了?” 姜大哥嫁女时,他只回来了两日,媳妇便怀上了。这实在让柴易安喜出望外,他兴冲冲地跑回去看媳妇时,秦夫人也赶到了丽景宫。 脸色煞白的容妃见到母亲,眼泪便落了下来,“娘……” 秦夫人给女儿行礼后,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孩子还好好的,你莫多想,安心养着。” “嗯。”方才见了红,容妃也吓坏了,这会儿一动也不敢动。 待女儿睡着了,秦夫人才出了寝殿,沉着脸问丽景宫的管事嬷嬷,“究竟怎么回事?” 管事嬷嬷低声道,“乐阳公主进宫来探望娘娘,说了些气话,被奴婢劝着走了。谁知公主赶往和华春宫时遇到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的雅正夫人,公主问了几句话便被万岁叫去了观景楼。娘娘得知乐阳公主被万岁骂哭了,便去为公主说情,却被盛怒中的公主无意推了一下,险些摔倒。” 秦夫人面容寒霜,“万岁在观景楼内训斥公主,消息是如何传到丽景宫的?” “……是娘娘在院中散步,听到院墙外有人讲的。”管事嬷嬷低头,万分惭愧道。 秦夫人冷声吩咐道,“把人找出来,拔了她的舌头。” “国公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这人揪出来。”管事嬷嬷也恨得牙痒痒,若娘娘这一胎出现意外,她们都活不成。 此计显然是针对女儿来的,秦夫人定了定神,才道,“你们只管照看好娘娘,其他事都不必理会,华春宫那边能不去便不去。” “奴婢明白。”管事嬷嬷低声应下。 “娘娘被伤,万岁怎么说的?”秦夫人问起皇帝女婿的态度。 管事嬷嬷低头,“万岁很是着急,立刻派人送娘娘回来,宣太医为娘娘稳胎。” 也就是说,女儿见红险些险些滑胎,他都没过来看看?秦夫人脸色极为难看。便是女儿再有不是,也跟了他十几年,他怎就一点夫妻情分也不讲呢! “二公主呢?”女儿卧床安胎,秦夫人想叮嘱外孙女几句,让她多到万岁面前露露脸,让万岁不要疏远了丽景宫。 管事嬷嬷低声道,“奴婢怕吓着二公主,便让宫女带她去了玉景宫读书,奴婢这就派人请公主回来。” 二公主今年才七岁,性子更随她父皇,安静喜读书,万岁命人在玉景宫专门为她辟了一处书房。秦夫人心中稍安,“不必了,乐阳现在何处?” “公主被皇后娘娘接去了华春宫。”管事婆婆小声道,“万岁回了宣德殿。” 秦夫人轻轻点头,目光悠长地望着华春宫的方向。皇后真是好手段,不给她点眼色瞧瞧,她还真当秦家无人了。 乐阳伤害龙嗣,被罚俸一年闭门思过。这两样对她来说都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她不小心伤了溶肥后,惹怒了舅舅和舅母,失去了秦相府的庇护,连守护公主府的侍卫都被撤走大半。一个不受皇兄待见,又被舅舅厌弃的公主,地位顿时一落千丈,往日逢迎她的康安各府女眷们都看出了苗头,能避多远便避多远,依附于公主府的人也以各种理由请辞,公主府内变得空荡荡的。 当乐阳公主从震怒中醒来,惊觉这次她使尽办法也无法走出公主府时,才真得慌了、怕了。 正文卷 第354章 随便逛逛 大宁坊乐阳公主府门外的侍卫,警惕地盯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乐阳公主被关禁闭后,府门外几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所以这辆停着的马车格外显眼。这马车半个时辰前在这里停了不短的工夫,侍卫本以为马车走了,谁知半个时辰后它又回来了,还撩起车帘的一角往这边窥探。 侍卫不敢轻易上前,怕车里的人他惹不起。但这人待得工夫也太长了些,着实让他无奈。 便在这时,杜阁老的马车自公主府门前经过,那辆马车便跟着杜府的马车走了,让侍卫松了一口气。 看着钻到自己马车里来的姜枫,杜海安笑道,“你在此作甚?” 姜二爷笑得极为欢快,“回大人,下官办差办得累了,随便逛逛。” 小人得志,便是如此。杜海安觉得好笑,“不怕被人发现,传出闲话?” 姜二爷答得极为实在,“若是不怕,下官便不会躲在车中,而是在此设宴饮酒了。” 杜海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 姜二爷笑嘻嘻道,“大人为国事操劳,已两日未归家了,您早些回府歇着,下官告退。” 连自己几天没回家都清楚,这小子消息还是挺灵通的,杜海安抬手摸摸胡子,“听说你还在调查刑部失火一案?” 姜二爷如实点头,“是。” “如今你得天眷顾,姜家蒸蒸日上,何必还要纠缠于过往,凡事该往前看才对。”老泥鳅杜海安没有绕弯子,径直劝道。 姜二爷拱手,“大人的好意下官明白,但我爹因此丧命,身上还背负着罪名,不查清我爹之死的真相,姜枫夜不能寐。” 杜海安沉默片刻,继续追问,“你与肃州任家联手,是要翻肃州大案么?你可知这案子便是本阁都碰不得。” 姜二爷摇头,“下官只是追查刑部大火案的真相。”肃州大案,还是等裘叔去翻吧,裘叔若翻不动,那就等凌儿长大有本事了再翻。 此子只顾眼前,却不懂大局。杜海安叹道,“刑部失火与肃州案有关,你揭开失火案的真相,就等于要重启肃州案。”你可知此案牵扯了多少官员,一旦重启此案,将掀起多少波澜?!当年他都不敢碰这个案子。 姜二爷一脸真诚,“重不重启肃州案,还不是您和几位阁老说了算么?” 净说些大实话!待姜枫下车后,杜海安叹了口气,关键是阁内众人的意见不一致,若一旦捅破刑部大火案的窗户纸,皆是又将是一番勾心斗角。不管结果如何都会有人不满意,不满意便要寻人出气,姜枫自然首当其冲。若不是这小子入了万岁的眼,杜海安觉得纵使他有十条命也不够折腾的。 上次是萧峻平,现在是杜海安,看来刑部大火案引起越来越多的人注意了。姜二爷回到府中后,命姜宝找来裘叔,商议此事。 裘叔回来后,先是恭贺姜二爷觅得良缘。姜二爷也不跟他客气,“铺子里还有多少银两,爷要成亲,需用大笔银两。” 裘叔早有准备,“最多可拿出四千两。” 竟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多些,姜二爷很满意,“这一年,铺子全赖裘叔打理,你留下五百两花用,剩下的交到府里账上。” 裘叔谢过二爷,又称赞道,“铺子能有这么多进项,大半要归功于二爷您的本事。若不是您将西市管理得井井有条,西市也不会比往年多出一倍的客人,客人多了,铺子里的流水自然就多了。” 姜二爷翘起嘴角,笑得十分得意,“人要有自知之明,爷知道自己能干这个差事,才奋力求了来。爷当指挥使,靠得是真本事!” 关于这一点,裘叔是万分认同的,“二爷自谦了,以您之能担任西城指挥使,乃是大材小用。” 姜二爷摆摆手,“当指挥使就不错了,总要给别人留条活路。” 裘叔无言以对,忍不住笑了。 姜二爷又道,“黎炎光父子的事,凌儿的大舅帮了不少忙,这份情裘叔帮我记下,他们若有需要咱们帮忙之处,裘叔记得提醒我。” 黎炎光被押去瀛洲服苦役,瀛洲乃左威卫驻扎之地,姜凌的外祖父江勤良和大舅江灏达都在左威卫中,有他们照看着,黎家父子必定能平安度过三年。姜二爷虽未与江灏达见过面,但这两年也有书信往来,对他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 裘叔笑着应了。 姜二爷这才将杜海安的话讲了,裘叔分析道,“当年刑部失火,虽说杜海安因在家丁忧并不担责,但深挖下去必定能挖出不少旧事,以他的机警和谨慎,必定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今日当面跟二爷说让您不要追查下去,便是表明一旦您在追查此案中遇到难处,他不会出手相助。这么做,也算是君子有言在先。” 姜二爷点头,“爷明白,他也算是善意。” 他这可算不上善意,而是圆滑。裘叔继续道,“老夫放出风声后,刑部、兵部、吏部和大理寺都有官员派人前来逢春药铺试探,二爷,此案牵扯的人比老夫估计的还多,所以咱们不能指望靠御史台之力重启此案,只能靠咱们自己拿到人证物证,再由您进宫面圣,由万岁下旨彻查。” “这是自然。”姜二爷道,“你可有计策?” 裘叔笑道,“本是没有的,不过老夫前些时日受二爷破苏家案启发,想出一计,或许可行。” “诈?”姜二爷桃花瞳放光,“此计已用过一次,还会灵吗?” “只要咱们布的局可以假乱真就灵。”裘叔道。 有道理,姜二爷道,“咱们先挖坑,待明年三月我成亲后再开始设套。” 裘叔摇头,“此局要在二爷成亲之前布好,敌人才能相信。二爷安心娶妻,此番挖坑、设套,都由老夫来做。” “也好。”姜二爷对裘叔的本事还是十分信任的。 裘叔接着道,“二爷,这计需用的人手较多,老夫想从外地调一批人入京,还请您准许。” “从肃州调?”姜二爷问道。 裘叔摇头,“动用肃州的人,定会引起蒋锦宗之人的猜疑。老夫想从威卫和骁卫调集人手,二爷放心,这些人都是高手,十分牢靠。” “有多高?”姜二爷很感兴趣。 裘叔对姜二爷的了解,那可是深入骨髓的,“论工夫和头脑不在姜宝和鸦隐之下,他们入京之后全凭二爷调遣。刑部大火案告破后,若二爷看谁顺眼,可将其留下听用。” “若爷看着都挺顺眼呢?” “那是他们的福分。” “好!裘叔调吧,多多益善。”姜二爷美滋滋道。 正文卷 第355章 全家奔小康 爹爹中进士当了官,姐姐越发开朗好动,哥哥的话渐渐增多,自己的身子好利索了药包也充盈了,数喜临门之下,姜留这个年过得尤为快活。过年时她收到了长辈们发的压岁钱后,又美滋滋地掏出自己包的红包,给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下人们都发了压岁钱,连鸦隐都有份。 姐姐也给丫鬟婆子们发了钱,姜家几乎每个下人都拿到了两份或三分红封,嘴都要合不拢了。终于到了九岁的姜留,觉得自己长大了,因为她穿越过来那年小姐姐就是九岁,当时的姐姐就跟小大人一样说话办事了。 于是乎,小姜留跟着哥哥姐姐们,撒了几天欢后,在破五这日奔去了西外院找她三叔姜槐。三婶闫氏即将临盆,三叔除了必须的应酬,现在几乎不出院,天天天天吊胆地守在三婶身边,生怕她摔着碰着。 姜留都不敢正眼看三婶的肚子,因为她的肚子现在就像吹到极限的气球,让姜留觉得异常紧张。姜慕锦偷偷跟姜留哭了几回,她不知该做些什么,便拉着姜留去烧香求佛求天尊保佑,玄都观、长天观、金仙观、明觉尼寺、善果寺等香火灵验的去处,她们都去了,姜慕锦把过年得的压岁钱都买了香火,虔诚无比地泥像前叩拜,祈求诸天神佛保佑她母亲和弟弟平安。 风暴的中心却是最宁静的,生了两个孩子的闫氏笑着招呼姜留坐到最暖和的地方,让丫鬟捧来她最爱吃的糖果,“留儿多吃些。” 姜留顶着糖果点心道,“三婶,留儿再吃就胖成球了。” “我家留儿一点也不胖,小孩子太瘦了容易生病,这样正好。”闫氏笑吟吟的,看着越来越漂亮的侄女,若她肚子里这个模样能赶上留儿的一半,她就知足了。 姜槐道,“怎你一个人,你三姐和哥哥呢?” “哥哥被爹爹拉着去拜年,三姐在北院帮着祖母待客,祖母嫌留儿碍脚,把留儿赶出来了。”新年这些日子天天宾客盈门,姜留早就过了新鲜劲儿,觉得无趣了。 姜槐和闫氏都笑了起来,闫氏道,“那就在三婶这待着,三婶儿巴不得你天天来。” “嗯!”姜留抬头,甜甜地笑了。她这小模样瞬间萌化了姜槐两口子的心,恨不得把房里最好的糖果都送进她嘴里,谁知这小丫头笑够了,却摆出小大人的模样,认认真真地道,“三叔、三婶,留儿有事跟你们商量。” “不用商量,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闫氏拍板道。怪不得二哥小时候想干什么家里人都依着他,就留儿这张小脸往这一摆,闫氏就觉得她怎样都好。莫不是怀着孩子,所以自己的性格变了?闫氏忍不住抬手摸着肚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侄女这样子,姜槐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她想出什么“好点子”都是这个表情。她专程来找自己,应是又有想法了,姜槐便道,“留儿仔细说说,看三叔有什么能做的。” 姜留点头,清了清嗓子道,“三叔,三婶,留儿和姐姐在东市的雪霞晚总店,去年赚了两千多两银子。” 听她说这个,姜槐两口愣了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姜留便接着道,“去年十一月,爹爹又帮我俩在西市和南市开了两家,虽然砸进去的本钱还没回来,但最迟俩月也该回本了,今年年底肯定能赚不少钱。留儿觉得,这生意挺好做的,三叔三婶,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多开几家脂粉店?” “康安东西南三市都开起来了,再开不会抢自家点里的生意么?”姜槐道。 姜留摇着小脑袋,头上粉嫩的珠花跟着乱颤,“当然不会。康安近百万中一半是女人,咱们一家店里才有多少东西,就是再开十家分店也不会抢自家生意,只要咱们的脂粉好,就不愁卖。三婶你说,雪霞晚的脂粉好不好用?” “自然是好。”闫氏点头。 “雪霞晚有自己独家的配方,还有可靠的进货门路,做脂粉的作坊工匠,咱们开脂粉点风险很小,只要开起来就有钱赚。就算不为赚钱,多开几家脂粉铺子,等二姐姐和五姐姐成亲时,咱们就能有铺子陪嫁,她们嫁过去后起码不用为买脂粉发愁了,三婶你说对不对?”姜留继续道。 这话简直是说到闫氏心坎里去了,她用浮肿的双手拉住留儿的小胖手,感激道,“有这样的好事你都能惦记着你五姐,留儿,三婶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姜留露出四颗长齐的门牙,笑得极为灿烂。 府里的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了些,但现在与各府的人情往来变多了,府里要添新东西,要做新衣、新首饰,越来越多的下人们等着拿工钱,府里的开销一日大过一日,仅靠着姜家庄、新买的一个庄子和一家布庄养着这么一大家子人,也是紧紧巴巴。父亲的俸禄是不少,但还不够他自己折腾的。 买田庄是不错,但若要来钱更快,还得开店。在大周待了三年的姜留经过屡次尝试,已经认定了做脂粉生意这条路,无论哪个时空,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 大姐出嫁时,祖母、伯母和三婶精打细算,连嫁妆怎么摆能多装几车、酒席上的肉去哪买更便宜都要商量的场景,姜留历历在目。她深深觉得自己和姐姐的腰包鼓了不算富,得姜家账上有钱了才算富。要想富,那就开店!她是学电子商务的,有电有网能创业,没电没网照样能创业! 姜留眸子亮亮地望着三叔和三婶。在姜家,祖母主内院,大伯母打酱油,伯父和爹爹跑外场,庶务还得靠三叔和三婶。只要三叔和三婶肯跟着自己干,这业就能创起来。三婶虽有些小算盘,但她在大是大非上都听三叔的,三叔的人品,姜留绝对信得过。 姜槐依旧有些犹豫,“留儿,三叔相信开脂粉铺能赚钱,但雪霞晚是你娘的陪嫁铺子,咱们府里开分店不合适。” 姜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咱们再开脂粉铺,不打雪霞晚的招牌,用信的。” “留儿是说咱们挂着羊头卖狗肉?”闫氏眼睛都亮了。 姜槐连忙道,“什么羊头狗肉……” “呸呸呸,是三婶不会说话,留儿见笑了,是新坛装陈酒!”闫氏立刻改口。 姜留欢快笑了起来,“怎么说都一样,咱们的新铺子开始时卖的是雪霞晚的部分货,后边咱们还能琢磨出新款的脂粉来卖,就不只是陈酒了。三叔三婶,那咱们开铺子?” 闫氏转头看着丈夫,满眼期待。 姜槐点头,“这生意绝对比作肉酥赚钱,三叔跟你大伯和你爹商量商量再定。” 正文卷 第356章 鲁班锁 听三叔这么说,姜留开心又有那么一点心酸,因为肉酥也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点子。现在往回看,姜留发现是自己没搞清楚市场需求。 没穿越前,她看穿越文,那些洗洗猪大肠养养鸡鸭都能赚钱养家的女主,人家穿越的地点大多是缺衣少食的贫苦之地;她穿越到的地方是富庶大周的都城,这里人口百万经济发达,好吃的好玩的不胜凡举,想靠新鲜吃食赚大钱是不可能的。 当一个人解决了温饱问题,就想要更高级的享受,变美是每个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姜留踩准了这个点,她要用自己跨越千年的眼界和知识,改良和创新大周的胭脂水粉,满足女人们变美的需求。 待她再大几岁,还可以进军香料市场,制香卖香是比胭脂水粉更暴利的行业,作为大周第一美男子的亲生女儿,她要拿下“大周第一香”的招牌!到时候,她爹爹就不用请未婚妻吃个饭都跑回家要钱,想怎么花怎么花! 姜留越想越美,握着小拳头咧着小嘴儿笑得极为开心。 畅想着自己的闺女以后出嫁也能有脂粉铺子做陪嫁,闫氏笑得比姜留还开心。可笑着笑着,她忽然僵住了。 还沉浸在美好蓝图中的姜留没有发现闫氏的不对劲儿,姜槐立刻察觉到了,他紧张兮兮地问,“媳妇,孩子又踢你了?” 姜留也转过头来,盯着三婶。 闫氏缓了缓才抬头笑道,“留儿去玩吧,三婶累了,想歇会儿。” 三婶这表情可像是要歇着,姜留懂事地快步退出西外院,很快就见到管事婆子快步奔着外院去了,院内小厨房的烟囱也冒出了青烟,开始烧水,这架势分明是三婶要生了。在这缺医少药的年代,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事,姜留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姑娘,仔细脚下,莫滑倒了。”赵奶娘拉住姜留的手,将她往北院。西院离着西外院太近,一旦三夫人疼得受不了叫喊出声,会惊着姑娘的。 姜慕锦不在家,姜留和二姐姐、三姐姐很快被赶到了东院,三人都紧张地等着三房那边的消息。从头晌等到后半晌,还是没有动静。姜留很紧张,从外祖父家赶回来的姜慕锦比她还紧张,小四郎和三郎却没心没肺地追逐打闹着。 在这俩家伙第三次从姜慕锦面前跑过时,紧绷的姜家五姑娘跳起来一把薅住弟弟的衣领,“吵死了!” 姜三郎叉着腰吼回去,“大过年的连祖母都不管我们,你凭什么管?” 姜慕锦的声音一点也不比他小,“谁想管你们了,想闹你们到没人的地方闹去!” “不去!”姜三郎以更大声吼回去,似乎谁声音小谁就输了。 小四郎连忙上前拉架,生怕三哥和五姐打起来。这里是东院,伯母就在正房呢,闹起来确实不像话,姜留小声对走进来的哥哥抱怨道,“哥哥,好吵。” 姜凌把木盒放在妹妹面前,吩咐道,“姜思宇,过来。” 姜三郎挪到姜凌跟前,又怒又怂地问,“叫我干嘛!” 姜凌打开木盒,取出一个鲁班锁,“这个解开,里边的东西归你。” “这还不简单!”姜三郎抬起拳头就要砸,却听姜凌冷飕飕地道,“你若敢砸一下,从明日开始到正月底,你就不用出书房了。” “哪个要砸了,我活动活动胳膊不行嘛……”姜三郎抬着的拳头轻轻落下,抓起球形的鲁班锁问道,“凌哥,里边是啥?” “我父亲买回来的,每个里边都有宝贝,谁拆开就是谁的。父亲说取出里边的东西后,还能将鲁班锁恢复原样的,另有意想不到的奖赏。”姜凌说完,递给小四郎一个简单些的,“四郎拆这个。” “好!”小四郎接过去,坐在旁边开始转悠手中的木球。很快,一众兄弟姐们人手一个鲁班锁,认真研究着。 姜凌坐在妹妹身边,给了她一个最好看的鲁班锁,小声道,“妹妹玩这个,这个里边肯定有好东西。” 鲁班锁是大周的纯木制拼插玩具,各种形状的小木块以内部的榫卯结构啮合,形状多种多样。哥哥塞给她的是两个拳头大小的木球,姜留放在耳边晃了晃,听到里边有东西滚动的声音,眼睛也亮了。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盲盒么,拆盲盒她最喜欢了。 这个盲盒也给了她启发,她的雪霞晚也可以做这种款式的盒子,用来装各色胭脂祸水分。 姜二爷选的鲁班锁都很有难度,众人都专注地研究手中的小球,急切地向知道里边是什么宝贝,无心再吵闹。 姑娘和少爷们安生了,丫鬟婆子们才算松了一口气。赵奶娘是意齐嫂在这里盯着,她快步走到院外问东院的管事媳妇常婆子,“嫂子,怎还没动静?” 三夫人这一胎是三胎,按说不该这么慢才对。 常婆子低声道,“三爷没让人去请郎中,应该快了。” 西外院产房内,闫氏一声高过一声地呻吟着,姜槐搓着手,来回在院里走动。北院内,姜松和二弟边下棋边等消息。 姜老夫人的目光望向院中,静静品茶。 待姜留终于把鲁班锁解开,取出里边石头的汉白玉雕刻的憨态可掬的小貔貅时,西外院产房内终于传来响亮的哭声。稳婆很快出来报信,“恭喜三爷,三夫人又给您添了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太好了,太好了!”消息传到东院,姜慕锦扔下手里的鲁班锁,开心跳了起来。 姜留握着小貔貅,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深深觉得这个弟弟是带着财运来的。 消息传到北院,姜家两兄弟也很欢喜,姜松笑道,“母亲有五孙儿了。” 姜老夫人站起身道,面上带笑道,“娘去看看。” 姜老夫人出了北院,缓缓向西外院走去,心中却不似面上这般晴朗。小儿子还没有儿子,庶子却有两个了,这叫她怎么开心得起来?她本以为五郎会托生在二儿媳妇腹中的。 正文卷 第357章 乳名 按照祖父姜冕在世时给孙儿们起好的名字,洗三之后姜三郎便有了大名:姜思堂。 五郎姜思堂是个很精神的小家伙,姜留跟着祖母去看时,发现小五郎的头发很浓密,双眼很有神,小鼻子小嘴巴都很可爱,就是太小了,小得让姜留不敢碰他。但奶娘说五郎有六斤三两,已经不算个小了。 “姑娘生下来时足足七斤三两,水水灵灵的,谁见谁夸。”赵奶娘很是骄傲地着姜留出生时的模样,“二爷一见就说像他,抱着就不看撒手了。” 姜留托着小脑袋,眼睛亮亮地望着赵奶娘,“那姐姐呢?” “三姑娘是五斤二两。” 姐姐生下来时竟比小五郎还轻一斤,那得多小啊,姜留忽然觉得很心疼,“奶娘,我要把姐姐养得胖胖的。” 赵奶娘笑着点头,“好,姑娘劝着三姑娘多吃多睡多跑跑。”少读几本书,少看那些酸溜溜让人悲春伤秋的诗句,少掉几滴眼泪。 进房送汤的刘成媳妇站在赵奶娘身边,看着六姑娘喝汤。六姑娘出生时她还在二夫人身边伺候,所以很清楚当时的情况。就是因为六姑娘个太大了,二夫人疼了一天一夜才将她生下来,中途好几次都脱力了。生下六姑娘后二夫人的身体受损一直没恢复到从前,无法再怀孕生子。 六姑娘小时候太能闹了,晚上得让人抱着睡,一沾枕头就醒,醒了就扯着嗓子哭,哭得整个西院都没人能睡着。为了能让夫人睡个安生觉,府里的丫鬟、婆子和奶娘轮流值夜照顾六姑娘,一院子的人被她折腾得精疲力尽,也就整日不归宿的二爷才觉得六姑娘可爱。 终于有一晚,回来睡觉的二爷被大哭的六姑娘吵醒了,指责奶娘不会带孩子。二夫人便反驳道,“六娘本就不好带,谁带都是这样。” 二爷偏不信,便把六姑娘待到了他的房中。竟也邪门了,六姑娘到了二爷手里竟然出奇地听话。姜二爷便以此为由将奶娘赶走了,六姑娘便被养在了二爷房中,任二夫人怎么说怎么劝他都不放手。二爷顽劣,由他亲手养大的六姑娘更是青出于蓝,刘成媳妇就没见过比她更淘气的孩子,三姑娘被她欺负,二夫人常默默落泪,但二爷却觉得六姑娘怎么看怎么好,继续纵着宠着…… “刘婶做得汤很好喝。”姜留喝完冰糖银耳汤,把碗递给刘成媳妇,继续道,“下次再少放两粒冰糖,一定会更好喝。” “是,奴婢下次少放两粒。”刘成媳妇回神,将汤碗接过。那个让她们个个头疼的六姑娘,长大后竟变得乖巧又懂事,真是老天开眼了。 可惜这样的好姑娘,就要给别人叫娘了。二爷与二夫人不睦,二姑娘打小便跟二夫人不亲,恐怕六姑娘现在连夫人的模样都忘记了,就连跟二夫人最亲近的三姑娘,也被雅正夫人收了心。刘成媳妇鼻子一酸,端着碗快步走了出去,差点与三房的管事媳妇撞上。 三房新添了少爷,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姜海媳妇笑着扶住刘成媳妇,“我光顾着想低头走路了,差点撞倒嫂子,嫂子没碰着吧?” 刘成媳妇摇头,笑了笑退了出去。赵奶娘迎出房门,“你怎么过来了?” 姜海媳妇笑道,“三夫人月子里闷得慌,想请六姑娘过去说说话,六姑娘可得闲?” “闫家老夫人和姑娘们走了?”赵奶娘问道。 “刚走。” 娘家人刚走,三婶就急着找自己,想必是有事儿呢。姜留抹抹小嘴儿跳下凳子,“等闲,走吧。” 进了西外院正房堂屋,赵奶娘帮六姑娘脱了披风,又让她在火盆边烤得热热乎乎的,才进了里屋。里屋内热气铺面,赵奶娘又给六姑娘脱了小夹袄,才将她送到三夫人床前。 头戴厚抹额满面红润的闫氏靠坐在床上,小五郎在她身侧睡着。姜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唤了声三婶,便望着刚出生的小弟弟,见他肤色比昨日好看了不少,两个核桃大的小拳头放在脑袋两侧,睡得正香。 闫氏跟她一起,目光柔和似水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留儿,我和你三叔觉得五郎跟你有缘,想让你给他娶个乳名。” 啊?姜留惊讶地抬头,“乳名?” 闫氏给侄女解释道,“就像你一样,你的大名叫姜慕兰,小名叫留儿……” 姜留又啊了一声,“留儿的大名不是叫姜留么?” 闫氏笑歪了,“这是哪个给你讲的,看三婶不撕她的嘴!” “……”没人给她讲,是她自己这样认为的。因为身边的人不是叫她留儿,便是喊她姜留,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叫姜留。 原来,自己的大名叫姜慕兰啊……木兰……会不会有一天,万岁要点她爹爹去打仗,她爹爹不想去,然后她女扮男装去从军呢?她的九九八十一番劫难终于历完,生意刚刚走上正轨,又要替父从军征了吗? “留儿……”闫氏见侄女呆呆的模样,唤了她两声,待她回神才接着道,“留儿觉得怎么样?” 起乳名么?她给五郎起乳名合适么?姜留有点蒙,转头看赵奶娘。 乳名是得宠的孩子才能有的,老夫人定不会给五少爷起乳名,所以怎么给五少爷起乳名就由着三爷和三夫人做主,虽不知他们为何让六姑娘给五少爷起乳名,但这是好事,证明三房看重六姑娘,觉得六姑娘能给五少爷带来祥瑞。于是,门边的赵奶娘点头笑道,“姑娘想想,可有好听的名儿?” 好听的?姜留挠了挠小脑袋,姐姐比较擅长这个,她只能想到旺财阿福这样的,不合适啊……五郎是春天生的,属兔,叫兔春? 好像也不好…… 见侄女小脑袋又点又晃的,闫氏便耐心地等着。 姜留想了好半天,才用胖乎乎的手指头在床上写着,“三婶你看,五弟的大名叫姜思堂,‘思’里有田,‘堂’里有土,现在又是春天,正式万物要萌发的季节。留儿看着五弟机灵又壮实,像田里的小树苗一样,不如就给他叫‘小树’?” “小树,树儿?”闫氏唤了两声,笑着点头,“这个名儿好。” 真的吗?姜留咧开嘴笑得极为开心,低头在五弟跟前轻轻道,“小树。” 正在睡觉的姜五郎张开迷蒙的小眼睛,小嘴唇一撇,呜哇呜哇地哭了起来。 闫氏开心笑了,“五郎也喜欢呢,娘的小树儿,是不是?” 姜小树的两个小拳头捣腾几下,哭得更大声了。 正文卷 第356章 鲁班锁 听三叔这么说,姜留开心又有那么一点心酸,因为肉酥也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点子。现在往回看,姜留发现是自己没搞清楚市场需求。 没穿越前,她看穿越文,那些洗洗猪大肠养养鸡鸭都能赚钱养家的女主,人家穿越的地点大多是缺衣少食的贫苦之地;她穿越到的地方是富庶大周的都城,这里人口百万经济发达,好吃的好玩的不胜凡举,想靠新鲜吃食赚大钱是不可能的。 当一个人解决了温饱问题,就想要更高级的享受,变美是每个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姜留踩准了这个点,她要用自己跨越千年的眼界和知识,改良和创新大周的胭脂水粉,满足女人们变美的需求。 待她再大几岁,还可以进军香料市场,制香卖香是比胭脂水粉更暴利的行业,作为大周第一美男子的亲生女儿,她要拿下“大周第一香”的招牌!到时候,她爹爹就不用请未婚妻吃个饭都跑回家要钱,想怎么花怎么花! 姜留越想越美,握着小拳头咧着小嘴儿笑得极为开心。 畅想着自己的闺女以后出嫁也能有脂粉铺子做陪嫁,闫氏笑得比姜留还开心。可笑着笑着,她忽然僵住了。 还沉浸在美好蓝图中的姜留没有发现闫氏的不对劲儿,姜槐立刻察觉到了,他紧张兮兮地问,“媳妇,孩子又踢你了?” 姜留也转过头来,盯着三婶。 闫氏缓了缓才抬头笑道,“留儿去玩吧,三婶累了,想歇会儿。” 三婶这表情可像是要歇着,姜留懂事地快步退出西外院,很快就见到管事婆子快步奔着外院去了,院内小厨房的烟囱也冒出了青烟,开始烧水,这架势分明是三婶要生了。在这缺医少药的年代,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事,姜留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姑娘,仔细脚下,莫滑倒了。”赵奶娘拉住姜留的手,将她往北院。西院离着西外院太近,一旦三夫人疼得受不了叫喊出声,会惊着姑娘的。 姜慕锦不在家,姜留和二姐姐、三姐姐很快被赶到了东院,三人都紧张地等着三房那边的消息。从头晌等到后半晌,还是没有动静。姜留很紧张,从外祖父家赶回来的姜慕锦比她还紧张,小四郎和三郎却没心没肺地追逐打闹着。 在这俩家伙第三次从姜慕锦面前跑过时,紧绷的姜家五姑娘跳起来一把薅住弟弟的衣领,“吵死了!” 姜三郎叉着腰吼回去,“大过年的连祖母都不管我们,你凭什么管?” 姜慕锦的声音一点也不比他小,“谁想管你们了,想闹你们到没人的地方闹去!” “不去!”姜三郎以更大声吼回去,似乎谁声音小谁就输了。 小四郎连忙上前拉架,生怕三哥和五姐打起来。这里是东院,伯母就在正房呢,闹起来确实不像话,姜留小声对走进来的哥哥抱怨道,“哥哥,好吵。” 姜凌把木盒放在妹妹面前,吩咐道,“姜思宇,过来。” 姜三郎挪到姜凌跟前,又怒又怂地问,“叫我干嘛!” 姜凌打开木盒,取出一个鲁班锁,“这个解开,里边的东西归你。” “这还不简单!”姜三郎抬起拳头就要砸,却听姜凌冷飕飕地道,“你若敢砸一下,从明日开始到正月底,你就不用出书房了。” “哪个要砸了,我活动活动胳膊不行嘛……”姜三郎抬着的拳头轻轻落下,抓起球形的鲁班锁问道,“凌哥,里边是啥?” “我父亲买回来的,每个里边都有宝贝,谁拆开就是谁的。父亲说取出里边的东西后,还能将鲁班锁恢复原样的,另有意想不到的奖赏。”姜凌说完,递给小四郎一个简单些的,“四郎拆这个。” “好!”小四郎接过去,坐在旁边开始转悠手中的木球。很快,一众兄弟姐们人手一个鲁班锁,认真研究着。 姜凌坐在妹妹身边,给了她一个最好看的鲁班锁,小声道,“妹妹玩这个,这个里边肯定有好东西。” 鲁班锁是大周的纯木制拼插玩具,各种形状的小木块以内部的榫卯结构啮合,形状多种多样。哥哥塞给她的是两个拳头大小的木球,姜留放在耳边晃了晃,听到里边有东西滚动的声音,眼睛也亮了。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盲盒么,拆盲盒她最喜欢了。 这个盲盒也给了她启发,她的雪霞晚也可以做这种款式的盒子,用来装各色胭脂祸水分。 姜二爷选的鲁班锁都很有难度,众人都专注地研究手中的小球,急切地向知道里边是什么宝贝,无心再吵闹。 姑娘和少爷们安生了,丫鬟婆子们才算松了一口气。赵奶娘是意齐嫂在这里盯着,她快步走到院外问东院的管事媳妇常婆子,“嫂子,怎还没动静?” 三夫人这一胎是三胎,按说不该这么慢才对。 常婆子低声道,“三爷没让人去请郎中,应该快了。” 西外院产房内,闫氏一声高过一声地呻吟着,姜槐搓着手,来回在院里走动。北院内,姜松和二弟边下棋边等消息。 姜老夫人的目光望向院中,静静品茶。 待姜留终于把鲁班锁解开,取出里边石头的汉白玉雕刻的憨态可掬的小貔貅时,西外院产房内终于传来响亮的哭声。稳婆很快出来报信,“恭喜三爷,三夫人又给您添了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太好了,太好了!”消息传到东院,姜慕锦扔下手里的鲁班锁,开心跳了起来。 姜留握着小貔貅,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深深觉得这个弟弟是带着财运来的。 消息传到北院,姜家两兄弟也很欢喜,姜松笑道,“母亲有五孙儿了。” 姜老夫人站起身道,面上带笑道,“娘去看看。” 姜老夫人出了北院,缓缓向西外院走去,心中却不似面上这般晴朗。小儿子还没有儿子,庶子却有两个了,这叫她怎么开心得起来?她本以为五郎会托生在二儿媳妇腹中的。 正文卷 第359章 宣德楼下灯如昼 钻进人群的姜留跟姐姐、哥哥躲在一处花灯架子后偷看爹爹和雅正夫人。他俩各手提一盏花灯一人着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一人着素石青色素面妆花袄,一个人间绝色一个气质出尘,同立在花树下,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姜慕燕担心道,“父亲会不会带着夫人去不该去的地方,或者觉得烦,半路将她扔下独自走了?” 姜留担心的是买东西谁结账的问题,“父亲没有带钱袋的习惯,姜猴儿也跑了,待会儿买东西不会让夫人付钱吧?” 她身后的书秋异常自信地道,“姑娘放心,不会的。整个西市内的东西,二爷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他掏钱买,店家都得跟他急了。” 也对,姜留点头。 姜凌拉着妹妹的手,“妹妹不是说要放花灯么,咱们走吧。” 没看到爹爹和雅正夫人手牵手的姜留颇为遗憾地站起身,望着金碧相映、锦绣交辉的灯山人海,心情很是激动,“本姑娘做的花灯呢?走,咱放灯去” 芹青立刻将花灯送上,书秋跟在自家姑娘身后嘀咕,“姑娘你看,好些人带面具呢,咱们也买几个戴着玩不?” 上元灯节除了观花灯,还有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奇术异能、歌舞百戏不胜枚举,若不是穿越而来,自觉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姜留,就算想破头也想象不到此等繁华。戴面具逛花灯很受年轻男女的喜爱。因为面具可以遮住他们的容颜,让他们更无所顾忌地畅游、观舞、听戏。 “戴面具不错,咱们去挑几个。”姜留拉着哥哥姐姐去挑面具。姜凌中意青面獠牙的山精妖怪面具,又怕戴上后会吓到妹妹,干脆挑了个白虎的,姜留和姜慕燕则挑了小狗和山羊的面具。书秋选了个小猪的套在脸上,得意地摇头晃脑。 芹白低声问,“书秋姐姐为何要让姑娘戴面具呢?戴面具遮住脸,走散了很难找的。” “走散了还可以凭衣裳和发饰认出来,姑娘太漂亮了,遮住安生点。”书秋振振有词道,其实她是觉得姑娘做得花灯太丑了,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恐怕被周遭的人笑话,戴上面具才好放灯。 竟是为了这个?芹白小声嘀咕道,“那最该带面具的该是二爷才对。”二爷那张脸,实在太招摇了。 被孩子们晾在原地的姜二爷装作没事人一样,将花灯提到雅正面前,“南望孤星眉月升,应是什么字?” 雅正夫人也装着不尴尬,猜道,“上北下南,‘南望’应是指望字的下半部分,即‘王’字;‘孤星’一点,‘眉月’一撇,三者合一应是……” 姜二爷的桃花瞳一亮,“庄!” 还不等雅正夫人说啥,卖灯的老丈立刻高声道,“二爷高才,一下就猜中了!” 姜二爷嘴角翘起,谦虚道,“不是爷,是雅正夫人猜中的。” “雅正夫人是您没过门的媳妇,媳妇猜中的也算二爷猜中的!”老丈乐呵呵地把他摊子上最小却最漂亮的一盏灯取下来,双手递到姜二爷面前,“这是二爷猜中灯谜的彩头。” 这盏灯虽小,却是琉璃为骨制成的无骨灯,去年新安进贡无骨灯后,今年康安摊贩们也开始售卖新安无骨灯,这小小一盏,便要几十两银子。姜二爷不肯占摊主的便宜,便抬玉指点了货架上的面具,“老丈可否给咱们换成两个面具,爷看着你这摊子上的面具很是新奇。” “二爷好眼力,这些面具都是我家婆子画的,她没稀罕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老丈笑得满脸褶子,将面具一一在二爷面前展示、讲解。 姜二爷随手挑了两个顺眼的,递给雅正一个,“这个倒也有趣。” 雅正夫人见二爷将面具戴上了,便抬手将面具罩在了脸上。 面具遮住了姜二爷的玉颜,令偷偷跟随在他周围的女子们发出遗憾地叹息声。姜二爷与雅正夫人顺着人流向前走,险些被人海冲散了。雅正夫人忍着羞涩,主动地、偷偷地拉住了姜二爷的一点点衣袖,心情紧张又雀跃。 姜二爷发现她落后一步,便慢了半步,护着她在人流里缓缓向前,“今晚万岁会在宣德楼上观灯,长乐门外搭彩灯山、起露台,彩灯山左右竖起了文殊菩萨骑狮子、普贤菩萨骑白象的彩像,菩萨的手臂能够活动,手指出活水五道,宛如山间流瀑,长乐门两侧各有一条用数万盏灯结成的灯龙,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雅正夫人也听说今年万岁会登长乐门上的宣德楼赏灯,也有些好奇,只是,“那边会不会有很多人?” 皇宫之外是六部九寺五监衙门所在的皇城,平日里是不准百姓随便进出的,此番大开皇城东西南三面七门,康安百姓必定会蜂拥而至,一睹盛世华灯。现在这个时辰,他们还能挤进去么? 姜二爷满是自信地道,“咱们从顺义门进,那边有差官把守。我已向大理寺卿萧大人讨了令牌,进皇城后咱们从大理寺穿过,可直达长乐门外。” “二爷竟能从萧大人手里拿来令牌?!”雅正夫人惊叹一声。 “这有何难?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山精面具下,姜二爷的嘴角高高翘起,得以非常。为了带雅正和孩子们去看灯,他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本想今日给孩子们一个惊喜的,谁知那三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竟扔下他独自跑了! 于是,姜二爷决定只带雅正去看灯,然后买下长乐门外最漂亮的灯送给雅正,什么也不给三个小东西带! 靠近北城时,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姜二爷看着周围成双成对手牵手的少年夫妻,握了握拳头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拉着雅正,这样似乎有些失礼,姜二爷脸发热,抬手想摸摸高挺的鼻梁,手指却落在冰凉的面具上。 他抬袖时,雅正立刻放开了他的衣袖,低下了头。 姜二爷又靠近了一些,用胳膊护着她,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这样不会被撞倒。” 雅正道谢,随着他一起挪到顺义门外。姜二爷走到人少的一侧,亮出自己的令牌,领着雅正进了皇城。 “万岁,姜谪仙携苏氏经顺义门进了皇城。”杨奉走到玉案边,在万岁身侧轻声禀道。 正文卷 第360章 长乐门外露台下 由制灯局督办,自腊月准备至今的琉璃灯、玉石灯、走马灯、龙灯、纸糊百戏灯等千百种灯极尽新巧,在长乐门外的横街竞相争辉。香烟缭绕如五色祥云,灯光灿烂照耀天地。长乐门外搭起露台,台上正在上演 在宫中乐师的伴奏下,露台上数十位身着霓裳羽衣的歌姬翩然起舞,周围人叫好声络绎不绝。但因来得太晚,前边已聚满了百姓,很多当爹的为了哄孩子开心,都让孩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眺望露台,晚来的姜二爷和雅正站在人群后,只能看到歌姬们偶然抬起的衣袖。 这与姜二爷想象的,他带着雅正前来优雅观灯舞的场景完全不同,让姜二爷很觉得没面子。若是换做康安城别处,姜二爷摘下面具,完全可以凭着人气和笑容混到前排去,但这里是宫门外,万岁还在宣德楼上坐着呢,他可没胆子在万岁眼皮底下招摇。姜二爷左右观望,根本就寻不到可以让他和雅正登高远眺之处,就这么站着看别人的背后还成灰溜溜地带着雅正离开? 姜二爷哪个都不想选! 见姜二爷僵直站着,雅正便主动解围,抬头稍稍提高了声音——因这里人声鼎沸,不提高声音听不到,“二爷,妾身有些口渴,咱们去寻个安静去处饮杯茶再来观灯可好?” 姜二爷从衣袖中掏出几块哄孩子的桔子糖,递到雅正面前,“这糖能生津止渴。” “多谢二爷。”雅正夫人捡起一块,掀开面具一角放入口中,酸甜味儿在口中蔓延开了,确实很不错,她抬手指着远处以灯堆迭起来形成的鳌山,建议道,“二爷瞧那边鳌山上五尺大的五色琉璃苏灯,上便绘的是嫦娥飞升图还是三仙奔月图?这么远看不清,咱们去鳌山下看看可好?” 比雅正高了一头的姜二爷望向鳌山,那边亦是摩肩接踵,雅正到了近前,看到的不是灯而是更多背影。于是,姜二爷生气了。 这些花灯他见过数次,没什么新鲜的,但雅正不同,她是独居女子又性子恬淡,定然没见过这样这场面。如今歌舞花灯就在近前,自己把人家带了来,却无法让人家尽情赏玩,实在是不够意思! 都怪那些扛孩子的家伙! 这些家伙是显摆他们有孩子,还是显摆他们力气大?显摆孩子,谁家的能比他的留儿聪明漂亮?显摆力气,他们扛个孩子孩子,能跟自己扛鼎比么! 于是乎,姜二爷低头与雅正道,“鳌山上的灯你若喜欢,爷明日就去制灯局给你提一盏回来玩,咱们今夜先观露台霓裳舞。” “好。” 雅正应了一声,抬头望着前面的小娃儿头上的虎头帽时,便听二爷又道,“此处人多,我托起你看吧。” 啊?雅正夫人愣了,然后脸迅速变红,“二爷,使不得……” “你带着面具,无人能认出你来,扶住我的帽子,放心,不会摔到你。”姜二爷双手握住雅正纤细的腰,稍一用力便将她提了起来。雅正夫人一阵眩晕,慌忙扶住姜二爷的帽子,脸热得都要将面具烧了。 抱起来才发现,雅正夫人没比留儿重多少。姜二爷心生怜惜,再往上一举,让她靠坐在自己的右肩上,抬头问道,“可瞧得见?” 横街上站得最高的雅正连忙点头,“看得见……” “好,就这样看吧。” “二爷,这使不得……”雅正慌乱不已。 “爷说使得就使得。”姜二爷很是坚决,还得意地瞟了瞟身边瞪着他的汉子们,“看什么?爷疼自己的媳妇,你们不服气也把媳妇、孩子扛起来啊!” “爹,儿也要!” “夫君,妾身也要看霓裳羽衣舞!” “夫君,你看人家!” “妾身也要!” “……” 连片的央求抱怨声响起,不肯丢面子的男人们咬牙切齿伸出胳膊,一个个儿女爬上父亲的肩头、妻子抱住丈夫的脑袋。本就比别人高一些的姜二爷见此,又把雅正往上举了举,所以这些被聚起来的人中,站得最高的依旧是雅正。四面八方投来羡慕的目光,雅正夫人从慌乱到羞涩,从羞涩到眩晕,从眩晕再到感动,眼泪一滴滴地爬出了眼眶。 上次这样看花灯,还是在父亲怀里。儿时的记忆已模糊,她已忘了是什么感觉。现在,眼前长乐门外数不清的花灯、露台上翩然起舞的歌姬,是雅正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稳稳抱起她的,是她的未婚夫婿,是康安成最英俊的男子,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与肩膀上扛着个人还气定神闲的姜二爷相比,他身边脸红脖子粗、胳膊发酸打颤的男人们便狼狈多了。有人终是忍不住了,低声与姜二爷商量道,“咱打个商量,公子把你夫人放下来成不?” 不戴面具的姜二爷很张扬,戴了面具的姜二爷张扬傲娇得无法无天,“爷带媳妇来看歌舞,她还没看够呢,放下来显得爷多没面子?” 您这要的不是面子,是咱的命啊!姜二爷另一侧抱着媳妇的锦衣男子与他商量道,“我给你五两银子买酒,兄弟把你媳妇放下来吧!” 爷缺你那五两银子?姜二爷哼了一声,“五千两,否则免谈!” 你想得美!锦衣男子气得一哆嗦,媳妇都扛不住了。姜二爷用左手扶住将要摔倒在自己身上的妇人,温和道,“夫人当心,脚下有人。” 男子一倒,身边好几个人被撞得不稳,好几个被丈夫抱着看歌舞的小妇人重回地面。 “多谢公子。”被姜二爷扶住的小妇人气急,弯腰扶起丈夫,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后,便拧住他的耳朵骂道,“我很重吗?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比这位公子壮实多了,人家能抱得动,你怎就抱不动了?!” 就是!姜二爷翘起嘴角,又把雅正往上托了托。 旁边被抱怨的汉子们见此,恨不得过来把他踹倒。长乐门宣德楼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景和帝拍着栏杆,朗声大笑。 天子一笑,宣德楼上陪驾的皇亲国戚和官员们自然跟着笑。万岁高兴了,杨奉立刻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这舞好,万岁很是喜欢,赏!” 正文卷 第361章 花落谁家 跟着哥哥姐姐放完花灯,终于挤进皇城与皇宫之间的恒街内,姜留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今年灯市上不只流行戴面具,还流行抱媳妇走路。 若丈夫高大魁梧、媳妇娇俏玲珑,抱抱也没什么,那些丈夫不高、媳妇魁梧的夫妻们怎也东倒西歪地跟着凑热闹,这是神马恶趣味? 姜慕燕见此,下意识捂住了妹妹面具上的俩窟窿,严肃道,“非礼勿视。” 不用看也知道,姐姐一定也把眼睛闭起来了……两眼一抹黑的姜留抬手扶住姐姐瘦弱的小胳膊,安慰她道,“姐姐,咱们戴着面具呢,闭不闭眼睛没什么差别,没人能发现的。” “那也不行。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姜慕燕板正着一张小脸,原则问题没得商量。 努力了这半年,肚子里总算有点墨水的姜留明白姐姐这话的意思:即使别人看不见,也不能做违反礼法的事。姜留只得又跟姐姐商量,“那咱们不看周围不守规矩的人,只抬头看灯行不行?” 这个可以。姜慕燕张开眼,带着妹妹转身望向朱墙边高高架起的长龙灯。 这条龙由成千上万盏灯组成,它的身体圆滚滚,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草还是竹架子?姜留抬着小脑袋仔细看,但插在龙身上充当龙鳞的花灯太亮了,看不清下边是什么。她踮脚抬起小胳膊努力够了够,也没够到龙身,便抬头问哥哥,“哥哥,你说这龙的身子是用什么做的?” “哥哥抱你看。”姜凌理所当然地把妹妹抱起来,让她的小手能够到龙身最低处。姜留把小胖手探进灯笼之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是布,布里边像是草把子!” “这得用多少匹布啊……”书秋望着前看不到头,后望不见尾的火龙惊叹,这些布若用来做衣裳,足够她和她娘穿十辈子了。 就在这时,一身着金甲的将军上前提醒道,“姑娘当心,飞龙只能看,不能摸,更不能拉扯。若损坏火龙,轻者杖责,重者伏诛。” 姜留立刻收回小手,让哥哥把她放在地上,撩起面具向将军行礼,“小女子知道了,多谢将军大人提醒。” 这位金甲将军一看姜留的小脸儿,立刻激动了,“你可是姜谪仙府里的姑娘?” “正是。”姜留惭愧低头,自己又因为没见过世面,给爹爹丢脸了。 金甲将军左右瞧瞧,“姑娘,令尊可来了?” 鸦隐说爹爹也到了横街,不过爹爹带着未婚妻逛街呢,怎能被人打扰。姜留摇晃小脑袋,“我们和父亲在西市就分开了,不知父亲在何处。” 金甲将军有些遗憾,抬手从腰间取下一块木牌送给姜留,“戌正时分,万岁会在宣德楼赐花灯与民同伤,姑娘去长乐门前等候,可凭此木牌得一盏宫灯。” 这可算得上是意外惊喜了,姜留双手接过令牌,笑容面满地道谢,“多谢将军。” 姜凌拱手行礼,“多谢将军送小妹木牌。敢问将军贵姓,姜凌回去后定告知家父,请家父当面向您道谢。” 金甲将军笑容满面,“某姓袁名春新,与家父已兄弟相称,公子不必客气。” 康安城里与爹爹以兄弟相称的,没有以前也有八百。姜留面带亲热地道,“多谢袁伯父。” 比姜二爷还小好几岁的袁春新顿感沧桑…… “袁伯父”姜慕燕也上前行礼,“不知这条飞龙的头尾在何处?” 火树银花之下,袁春新脸上的沧桑被络腮胡遮挡得干干净净,“飞龙长百丈,龙头在宣德楼上,你们再向东行就能望见,龙尾在西边的鳌山上。你们先去长乐门下领宫灯,再顺着长乐门东侧那条飞龙向前行,也能看到龙尾。” “多谢袁伯父。” 三小只齐声道谢离,赶往长乐门。长乐门前宽阔的广场上搭起了高高的露台,露台上热闹非凡,露台下寸步难行,也不知台上在演什么戏,台下百姓叫好声不断。姜慕燕发现这里举止不端的夫妇更多了,她皱着柳叶眉挡在妹妹前边,带她贴墙向前行走。姜留个子小,被人群拥挤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紧紧抓着哥哥姐姐的手,有点想放弃。 姜凌立刻觉察到了妹妹的不适,停住转身,“上来,哥哥背着你。” 哥哥虽然瘦,可力气大着呢。姜留立刻爬到哥哥背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姜凌命姜财和鸦隐等人在前后护着,一路将妹妹背到长乐门外金甲监门卫把守处。谁知一块令牌只能放一个人进去,三小只很失望,姜留决定尝试一下家传技能:刷脸。 她抬起小脑袋,向着守门的将士行抱拳礼,“两位将军大人,这块令牌是袁将军方才给的,小女子一个人进去害怕,将军可以通融一下,让我哥哥姐姐一块跟着进去吗?我们保证,只领一盏宫灯。” 说罢,姜留伸出了一根胖乎乎的手指头。 监门卫将士看了看这漂亮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她身后瘦高的黑脸少年,问道,“你们是姜谪仙的儿女?” 姜留漂亮的桃花瞳变得比花灯还亮,“将军认得我父亲?” 监门卫将士笑了,各从腰间抽出一块木牌递过来,又叮嘱道,“宫灯都是一样的,持木牌的都能领到,不必拥挤。” “多谢将军!”姜留的小脸笑开了花,这技能实在是太好用了有没有。 丫鬟护卫们在外等候,三小只手拉手到了长乐门前等候,竟在人群里发现了郭南雄等好几个熟人。姜留这才明白,这些令牌是宫里发给监门卫和千牛卫将士们的福利。 还没与小伙伴们说上几句话,宣德楼上便有太监高手喊赏,露台上表演绝技的艺人们叩头谢恩,长乐门内赐灯人也出来了。姜留用木牌换到一盏哈密瓜大小的漂亮宫灯,还不等她激动,却见宫娥提着一对西瓜大小的五彩琉璃灯走来,眼睛立刻睁大了,眼睁睁看着宫娥提灯出了宫门,走入人群。 谁说灯都是一样的?这俩分明就大两号,精致百倍好不好! 是人都有好奇心,三小只也跟众人一样,随着宫娥往外走,想看看这两盏漂亮宫灯花落谁家。 那是用草把捆成两条龙,龙身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又自灯山至宣德门楼,横大街约,用棘刺围绕,谓之棘盆,内设两长竿,高数十丈,以缯彩结束,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动宛若飞仙。 正文卷 第362章 打儿子 大周掌天下九州,九州之内南方善精巧,北方攻豪放,大周彩灯中尤以苏灯和福州灯最为有名。苏灯工艺以亭台楼阁为造型主体,灯内配以人物、山水、花卉,鸟兽等彩色画面,尽展江南民风。 宫女提出来的这对西瓜大小的五彩琉璃灯以宝石为骨架,外型如碧瓦飞甍的亭台,灯壁用双层暗花,姜留眼看着灯壁上的人物鲜活灵动得飞过,馋得都要流口水了。这对宝石制转鹭灯,直接把她房内那盏碾成了渣,太漂亮了有没有! 这是赏给谁的?她能刷脸讨过来不?如果她的脸不够刷,可以把她爹爹拉过来一块刷!如果她爹也刷不下来,就让他去皇宫里给自己讨一对。这般想着,姜留心里总算平衡了些,慢悠悠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姜慕燕也小声嘀咕,“这对宫灯上的壁画乃是天降祥瑞图,做嫁妆最是合适,若父亲在此就好了。” 姜凌拉着妹妹的手哄道,“等妹妹成亲时,哥哥会为你置办两对这样的灯。” 姜留瞬间有种“为了得到四盏灯,成个亲也没什么”的疯狂想法,她猛地甩了甩小脑袋,抬头笑道,“哥哥成亲时,留儿也给哥哥买四盏,姐姐也买四盏。” 有钱能使鬼推磨,买几盏灯绝对不在话下。 旁边提着灯的郭南雄听得心疼,“这灯很贵的,又不能当饭吃,买那么多也不会生小灯,还是少买几盏吧?” 姜慕燕也心疼,“雄子说得对,过犹不及,咱们还是置办三对吧,每人成亲时一对。” 这也不少啊……郭南雄跟姜凌商量,“等我成亲时,凌哥把你的灯借我用用。” “好。”姜凌对郭南雄还是很大方的。 千牛卫在前开路,四个宫娥提灯跟随,小家伙们跟在宫娥身后,穿过露台,到了露台之南。停在一对带面具的夫妇面前、一对父子和一对父女跟前。小太监高声道,“万岁赏戴山精面具公子琉璃转鹭灯一对,赏黑衣公子清冰玉壶无骨灯一盏,赏紫袍公子五色玉石坐灯一盏——”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戴面具的姜二爷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带着雅正谢恩。 方才跟姜二爷飚劲儿的黑衣和紫袍汉子,也慌忙带着儿女跪下谢恩,“草民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娥将灯送上后,太监继续道,“妻以夫为天,为夫生儿育女;夫对妻敬爱有佳,值此佳节带妻观灯,夫妻相互扶持,实为感人。故,万岁赏戴山精面具夫妇琉璃转鹭灯一对,以兹嘉奖。父为子纲,为父者子少时当宽慈,子长大当从严,为子女者才会对父亲孝敬有佳。值此佳节带妻观灯,二位将幼子置于肩上,哄起开怀,实为感人。故,万岁各赏灯一盏,以兹嘉奖。万岁宣——” “跪——”旁边两个太监高声喊道。 橫街上的百姓呼啦啦全部跪倒,便听太监高声道,“我大周百姓,夫当撑门立户,妻当生育儿女,夫妻应相敬如宾悉心养育儿女,儿女要孝敬父母。若能如此,朕心甚慰。”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又高声道,“上元佳节,朕与臣民共赏花灯,通宵达旦犹不尽兴。故,再摆灯三日,十八日之前不执宵禁,皇城七门、外城九门彻夜洞开,百姓可尽兴玩赏花灯。” 这道旨意一下,百姓们立刻沸腾了,山呼海啸般地欢呼声冲上宣德楼,令景和帝龙颜大悦。 传旨的太监宫娥走后,姜二爷领众人起身,黑衣和紫袍汉子紧紧抱着万岁赏的灯,笑成了傻子。不过转头看到姜二爷夫妇手里提着的一对灯,俩人又觉得亏了,早知道万岁会有赏赐,他们肯定不扛儿女,一定跟这家伙一样扛媳妇! 与宫灯擦肩而过的汉子们顿足捶胸,早知道有这好事儿,他们一定咬牙坚持下来,虽然……很难。这个上元节错过了,他们今年一定要练好臂力,明年扛媳妇过来观灯。就算媳妇扛不动,扛儿女也成啊。 三小只则齐刷刷站在父亲面前,没了反应。 带着面具的姜二爷将琉璃转鹭灯转到左边,三小只的脑袋便跟着转到左边;姜二爷将灯移到右边,三小只的脑袋也移到右边。姜二爷开心极了,得意洋洋地问,“想要吗?” “想!”姜留响亮地答道。 “不给!”姜二爷转手把灯递给雅正,“两盏都是你的,拿回去放在房里看着玩吧,不要给那些撇下亲爹的孩子玩。” 看着雅正夫人手里提着的两盏灯,姜留眼馋也没法子,因为她的脸在她爹这绝对刷不动。既然如此,干脆破罐子破摔!姜留把手里的小灯举起来,“我们也有,虽然小但是很漂亮。哥哥,姐姐,咱们继续玩去吧?” 姜凌点头,躬身正正经经地给父亲行了个礼,高声道,“儿姜凌恭喜父亲、夫人得万岁赐灯。儿不敢打扰父亲和夫人赏灯,儿与三姐、六妹先行告退。” 说完,姜凌拉着妹妹和姜慕燕跑了,把姜二爷气得直跳脚,这不孝子,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方才那位小少爷说他叫姜凌,姜二爷家的小公子就叫这个名吧?” “那个提灯的漂亮小姑娘,应该是姜谪仙的小女儿,姜家六姑娘!” “那这位山精公子就是姜二爷了?” “这位山精夫人是雅正夫人么?” 众人把姜二爷和雅正夫人团团围住,叫嚷着请姜二爷和雅正夫人摘下面具。不想摘面具的姜二爷,更想揍儿子了。 灯内配以人物、山水、花卉,鸟兽等彩色画面,集中体现了江南水乡的民间风味。在形形色色的彩灯中,走马灯最具巧思。它的外型有如,灯壁用双层暗花,由于烛燃烧后引起空气对流,灯的内壁能自动转动,使其灯上的人物故事,走马似地循环往复展现在人们眼前,引人入胜。今天,苏灯制作技艺日益精湛,并有电转灯,电动灯、大型壁灯和座灯问世。 正文卷 第363章 父与子 在灯市上疯玩了许久,姜留都觉得累了,才爬上马车回府歇息,回府后,姜慕燕立刻让人去北院报了平安,又问,“父亲可回来了?” “二爷还没回来。”齐嫂好奇问道,“姑娘,听说二爷得了万岁赏赐的琉璃转鹭灯,可是真的?” 姜慕燕含笑点头,“父亲当时戴着面具,咱们知道就好,不要跟外人提起。” “是。”齐嫂笑着应了,“二爷真是太厉害了,戴着面具也能得赏赐。” 送雅正回府才返回家中的姜二爷也为此十分得意,旁人都说他是以貌取胜,可今日他戴着面具照样得了赏赐,这说明什么? 姜猴儿立刻答道,“说明二爷您有真本事!” 姜二爷翘起嘴角,“整条横街上,只有爷能托着媳妇看完整曲歌舞!” 鸦隐嘟囔道,“某也能。” 姜二爷剑眉一挑,轻飘飘地道,“要证明你能,你得首先娶个媳妇。” 鸦隐无言以对。 姜二爷忽然发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咱们这一群人,只有爷有媳妇!” 未过门的!鸦隐心中吐槽。 呼延图嘿嘿道,“二爷,其实某媳妇也有儿子,真的。” 众人都惊呆了,鸦隐一把抓住呼延图的前襟,“老呼,你不地道啊!咱们一块混了两年,这么大的事儿你都瞒着!” 呼延图挠挠乱糟糟的发揪,“也不是瞒着,你们从来没问过某……” 不问是因为谁也没以为你能有啊!众人一阵无力。 姜二爷用目光扫了一圈,还着重看了看鸦隐,感慨道,“连呼延图都有妻儿了啊……” 这是几个意思?鸦隐立刻暴走,却被卢定云按住了。待二爷走后,卢定云拍了拍呼延图的肩膀,“老呼,行啊你,咱们哥几个去整几杯?” 损了鸦隐几句后,姜二爷心里舒坦多了,听到母亲已经睡下,便直接回了西院,稍事梳洗便到了床边,拍了拍儿子的小棕脸,“着了?” 本就没睡踏实的姜凌睁开眼,便见父亲将一瓶药酒放在枕边,随后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吩咐道,“给为父擦药酒。” 姜凌任命地坐起来,“您伤着哪了?” “胳膊和肩膀酸。”姜二爷哼哼道。 姜凌抿了抿唇,下床自火盆边取下热着的水壶,用热水水将药酒温热,一边给父亲揉擦药酒,一边问,“父亲如何脱身的?” 姜二爷骄傲地哼了一声,“你那点雕虫小技,也想难住为父?爹直接跟众人说,‘琉璃灯是万岁赏给山精公子的,不管爷是谁,今晚只能是山精公子’。他们哪个敢不尊圣命?” 姜凌抿抿唇,父亲惯会狐假虎威,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蒙混过关了,“父亲怕被认出么?” “不怕,只是觉得看他们跳脚很有趣。”姜二爷懒洋洋地道,其实他还有一层顾虑就是怕摘下面具会惹恼了雅正,女人都是小心眼儿。 费劲儿给父亲揉开硬邦邦的肌肉,把药酒放在一边,“好了。” 姜二爷起身活动了活动肩臂,很是满意地夸奖儿子,“比姜猴儿手艺好。” 姜凌不想理他,躺下继续睡觉。姜二爷却不让他睡,穿好里衣后又扒拉儿子的里衣,“脱了,爹也给你按按。” 姜凌抓紧自己的衣领,黑着小脸道,“儿肩膀不疼,不用劳烦父亲。” “不疼才有鬼!”姜二爷哼了一声,“你当爹不知道你妹妹有多沉?你没少抱着她吧?明天不想跟你妹妹出去玩了?” 姜凌不情愿地放开衣襟,嘴里小声纠正道,“妹妹九岁了,儿子没抱她,只背着一段,肩膀也不疼,嘶——” 姜二爷放开压住儿子肩膀肌肉的大拇指,得意道,“还说不疼?” 姜凌…… “你怎瘦成这样,一顿两碗饭都吃哪去了?” 姜凌…… “还好你骨架不小,否则穿衣就难看了。以后少穿玄色的衣袍,你现在白了些,也跟着为父穿白色。” “白色不禁脏。” “就是因为不禁脏才要穿白色,你穿上后,旁人就不好意思往你身边凑,还摸来摸去了。”姜二爷给儿子亲身总结的经验,“不过你不穿也对,你不穿也没人往你身边凑。” 姜二爷说完,顿时觉得儿子很可怜,“为父像你这么大时,已经有媒人上门提亲了,你却连个人探听也没有。将来你要成家,少不得还要为父费一番工夫。” 姜凌绷着小脸回道,“父亲成亲也没少让祖母和大伯费心。” 姜二爷给儿子揉完药酒,又给他拉上衣赏盖好被子,才躺在床上感慨道,“这倒是。”若是王氏不死,母亲和大哥也不会为了让他再娶劳心劳力。 想到王氏,姜二爷又想到了轻飘飘的雅正,两剑眉缓缓蹙在一处。雅正这么瘦,母亲近来也显出了老态,都让姜二爷有些揪心。算着日子,藏云寺的当度又该下山采买了,不如让他给澄空大师送个信儿,请大师下山吃自己的喜酒,顺便请他给母亲和雅正诊脉,开几副调理身子方子? 就这么定了,姜二爷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闭眼眼睛。 停了一会儿,姜凌低声道,“父亲,儿明日搬到前院书房去睡吧?您该整理房间准备迎娶雅正夫人了。” 姜二爷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道,“好。” 姜凌心里回了一声,翻身盯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父亲每日在他耳边唠叨,已经忘记一个人睡是什么感觉了。 停了片刻,姜二爷又道,“睡吧,爹跟你一块搬到前院去睡。” 姜凌轻轻应了一声,安心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听说儿子用肩膀扛着雅正观舞,姜老夫人心疼得不行,“真是太胡闹了!” 姜二爷嘻嘻直笑,“娘,万岁还夸奖孩儿,赏了一对琉璃灯呢。” 西市上花灯也不少,姜二爷每日得亲自去坊市巡视叮嘱一番才放心。待他走后,姜老夫人皱起眉头,“雅正也是,枫儿胡闹,她怎也跟着不懂事了。” 刘婆子劝道,“老夫人,其实这样也好。二爷与雅正夫人合得来,以后雅正夫人进门,两人才能过到一处去。” 姜老夫人眉头渐渐松开,“但愿如此吧。” 姜二爷到了西城衙门,巡街副使史良勇快步上前禀道,“大人,西城外聚集了几十个难民,想要进城!” 正文卷 第364章 难民 难民?姜二爷纳闷道,“大过年的,哪来的难民?” 史良勇摇头,“听口音不是京畿附近的,属下来上工的路上瞧见他们衣衫褴褛、携幼扶老,面黄肌瘦……” 还不待史良勇说完,姜二爷便不耐烦了,“啰嗦!” “就……很惨!”史良勇总结道。 万岁昨日才说要开放九门,与百姓同庆佳节、赏花灯、颂太平盛世,怎就忽然冒出几十个难民来?姜二爷皱紧眉头。 见大人皱眉,冯子瑞连忙道,“大人不必担心,九门都有官兵把守,难民进不到西城来。” 姜二爷摇头,“爷不担心这个,史良勇。” “属下在!”史良勇抱拳。 “你去西城外瞧瞧,看这些人还在不在。” “是。” 史良勇走后,西城副指挥使李长存叹道,“近来守西城门的是羽林卫东营定远将军郎超,此人手段狠辣,这些难民落在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另一副指挥使贺道斌紧着给李长存使眼色,“咱们西城衙门只管西城事,西城门外不归咱们管。” “贺大人所言极是。”李长存连忙点头,西城的事情已经另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了,哪有心思管城外难民之事,“大人,昨晚咱们共抓获趁夜偷盗、抢东西之徒二十五人,挤挨妇人的狂徒十三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正月十五观灯人潮涌动,趁机做坏事的也不少。今年的观灯还要持续三日,乐坏了百姓,已累惨的巡城官兵和各处衙门则暗暗叫苦。姜二爷吩咐道,“在衙门前弄块亮眼的场子,墙上挂刑具,将他们的罪状都用木牌写好挂脖子上,以示警戒。今晚抓到的也照此处置,爷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不要脸面的王八羔子。场子边上再设一块地方,去找请几位道士设上元醮,做净狱道场,除一除西城的晦气。” “这个主意好!”李长存连忙点头。 贺道斌也连忙夸奖,“大人高见。” 两位副使又请示了几件衙事后,史良勇便回来了,怒冲冲地道,“大人,西城外的难民已经没有了。属下询问羽林卫守城门的官兵,他们都说根本没什么难民,是属下看错了。” 姜二爷扫了他一眼,“你没跟人家吵起来吧?” “没有,属下谨记大人教导,好几个月不跟人吵架了。”史良勇性情耿直脾气暴躁,在应天府得罪人丢了差事,才被他姐夫白晅接到康安,塞入姜二爷门下做事。姜二爷量才而用,派史良勇管潜火军,处置西城潜在火情。史良勇也没辜负姜二爷的信任,很是负责。 “那便好。”姜二爷让史良勇去忙后,便站起了身,“爷出门转转,你们先忙。” 贺道斌不放心跟上来,“大人莫不是要去西城外吧?” “爷才没那闲工夫!”姜二爷说罢,溜溜达达地出了衙门,吩咐姜猴儿,“去把柴四给爷约到听书楼来,顺便把姜明也叫过来。” 姜明来了后,姜二爷径直问道,“八里庄那边整理的如何了?” 八里庄是去年冬天府里置办的田庄,良田虽只有三十余亩,但周遭可开荒的坡地还有几十亩,若下功夫耕种几年,可成良田百亩的尚好田庄。姜明回道,“八里庄的三十亩良田已备好粪肥,开春解冻后就能耕种,开荒的事还没开始筹备。” 姜二爷点头,又叮嘱他道,“五郎还未满月,你等尽量不要去惊扰三爷,有事办不了的就递到爷这里来。” “小人明白。”姜明是老管家的二儿子,老管家年事已高,虽还顶着管家的名头,但管家的差事多是姜明在操持了。他想了想,低声道,“二爷,老夫人方才吩咐小人去风水师进府相宅,想在西院起几间房。” 现在还未出正月,在西院建地基起厕屋,怎么也得三月雅正进门之后。姜二爷吩咐道,“此事不急,爷回去和老夫人讲,你先忙眼前事。” 两人说着话,柴易安便到了。他进来后用力拍了拍姜二爷的肩膀,高声道,“山精公子?” 姜二爷得意一笑,“怎得?” “小弟就知道是二哥!二哥肩膀疼不疼?”说着话,柴易安用力捏了捏二哥的肩膀,发现他竟不喊不叫,便忍不住赞道,“二哥,行啊!” “你二哥我连千斤鼎都扛得动,这算什么。”姜二爷得意洋洋地抬了抬胳膊,凌儿推拿的手艺不错,他一觉睡醒就全好了,“我找你来,是有件小事想麻烦你。” “二哥客气了,有事你说,小弟立刻去办。”柴易安笑道。 姜二爷把西城外难民的事儿讲了一遍,随后道,“你如今在羽林卫做事,去帮二哥打听打听他们打算怎么处置这帮人,如果没什么大用处,帮我把这些人要下来。我新买的庄子要开荒,正缺人手。” 柴易安每想到姜二哥竟为了这事儿找他,不过他磕巴也没打便应了下来,“几十个全要,还是只挑男丁?” “全要。”姜二爷道。 柴易安点头,“好,二哥且等着,小弟去办。” 姜二爷又道,“让姜明跟你去,人讨过来,直接送到庄子上去。” 姜明有些为难,八里庄确实缺开荒的人手,但接手难民可不是个好主意。不过这事儿二爷已经定了,他也不好反驳,只得跟着柴四爷走了。 一日转瞬即过,天黑了柴易安才赶了回来,在西城衙门寻到姜二爷时,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二哥交给小弟的差事,小弟没办成。” 姜二爷笑着给他斟了杯茶,“没办成就没办成,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拉着脸作甚?” 柴易安将茶一饮而尽,怒道,“那些难民全被郎超埋了!” 姜二爷愣住了。 “小弟本也没把这当回事,谁知去了京外羽林卫大营,却问谁谁不知,小弟这才觉得不对劲儿。打听了一天才查明白,难民全都被活埋了!” 姜二爷有些不信,“难民不是大都会被警告一番,然后连夜送到别处么,怎就埋了?地还没解冻呢,他们怎么埋人?莫不是难民已被送走,他们诓你的吧?” 正文卷 第363章 父与子 在灯市上疯玩了许久,姜留都觉得累了,才爬上马车回府歇息,回府后,姜慕燕立刻让人去北院报了平安,又问,“父亲可回来了?” “二爷还没回来。”齐嫂好奇问道,“姑娘,听说二爷得了万岁赏赐的琉璃转鹭灯,可是真的?” 姜慕燕含笑点头,“父亲当时戴着面具,咱们知道就好,不要跟外人提起。” “是。”齐嫂笑着应了,“二爷真是太厉害了,戴着面具也能得赏赐。” 送雅正回府才返回家中的姜二爷也为此十分得意,旁人都说他是以貌取胜,可今日他戴着面具照样得了赏赐,这说明什么? 姜猴儿立刻答道,“说明二爷您有真本事!” 姜二爷翘起嘴角,“整条横街上,只有爷能托着媳妇看完整曲歌舞!” 鸦隐嘟囔道,“某也能。” 姜二爷剑眉一挑,轻飘飘地道,“要证明你能,你得首先娶个媳妇。” 鸦隐无言以对。 姜二爷忽然发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咱们这一群人,只有爷有媳妇!” 未过门的!鸦隐心中吐槽。 呼延图嘿嘿道,“二爷,其实某媳妇也有儿子,真的。” 众人都惊呆了,鸦隐一把抓住呼延图的前襟,“老呼,你不地道啊!咱们一块混了两年,这么大的事儿你都瞒着!” 呼延图挠挠乱糟糟的发揪,“也不是瞒着,你们从来没问过某……” 不问是因为谁也没以为你能有啊!众人一阵无力。 姜二爷用目光扫了一圈,还着重看了看鸦隐,感慨道,“连呼延图都有妻儿了啊……” 这是几个意思?鸦隐立刻暴走,却被卢定云按住了。待二爷走后,卢定云拍了拍呼延图的肩膀,“老呼,行啊你,咱们哥几个去整几杯?” 损了鸦隐几句后,姜二爷心里舒坦多了,听到母亲已经睡下,便直接回了西院,稍事梳洗便到了床边,拍了拍儿子的小棕脸,“着了?” 本就没睡踏实的姜凌睁开眼,便见父亲将一瓶药酒放在枕边,随后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吩咐道,“给为父擦药酒。” 姜凌任命地坐起来,“您伤着哪了?” “胳膊和肩膀酸。”姜二爷哼哼道。 姜凌抿了抿唇,下床自火盆边取下热着的水壶,用热水水将药酒温热,一边给父亲揉擦药酒,一边问,“父亲如何脱身的?” 姜二爷骄傲地哼了一声,“你那点雕虫小技,也想难住为父?爹直接跟众人说,‘琉璃灯是万岁赏给山精公子的,不管爷是谁,今晚只能是山精公子’。他们哪个敢不尊圣命?” 姜凌抿抿唇,父亲惯会狐假虎威,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蒙混过关了,“父亲怕被认出么?” “不怕,只是觉得看他们跳脚很有趣。”姜二爷懒洋洋地道,其实他还有一层顾虑就是怕摘下面具会惹恼了雅正,女人都是小心眼儿。 费劲儿给父亲揉开硬邦邦的肌肉,把药酒放在一边,“好了。” 姜二爷起身活动了活动肩臂,很是满意地夸奖儿子,“比姜猴儿手艺好。” 姜凌不想理他,躺下继续睡觉。姜二爷却不让他睡,穿好里衣后又扒拉儿子的里衣,“脱了,爹也给你按按。” 姜凌抓紧自己的衣领,黑着小脸道,“儿肩膀不疼,不用劳烦父亲。” “不疼才有鬼!”姜二爷哼了一声,“你当爹不知道你妹妹有多沉?你没少抱着她吧?明天不想跟你妹妹出去玩了?” 姜凌不情愿地放开衣襟,嘴里小声纠正道,“妹妹九岁了,儿子没抱她,只背着一段,肩膀也不疼,嘶——” 姜二爷放开压住儿子肩膀肌肉的大拇指,得意道,“还说不疼?” 姜凌…… “你怎瘦成这样,一顿两碗饭都吃哪去了?” 姜凌…… “还好你骨架不小,否则穿衣就难看了。以后少穿玄色的衣袍,你现在白了些,也跟着为父穿白色。” “白色不禁脏。” “就是因为不禁脏才要穿白色,你穿上后,旁人就不好意思往你身边凑,还摸来摸去了。”姜二爷给儿子亲身总结的经验,“不过你不穿也对,你不穿也没人往你身边凑。” 姜二爷说完,顿时觉得儿子很可怜,“为父像你这么大时,已经有媒人上门提亲了,你却连个人探听也没有。将来你要成家,少不得还要为父费一番工夫。” 姜凌绷着小脸回道,“父亲成亲也没少让祖母和大伯费心。” 姜二爷给儿子揉完药酒,又给他拉上衣赏盖好被子,才躺在床上感慨道,“这倒是。”若是王氏不死,母亲和大哥也不会为了让他再娶劳心劳力。 想到王氏,姜二爷又想到了轻飘飘的雅正,两剑眉缓缓蹙在一处。雅正这么瘦,母亲近来也显出了老态,都让姜二爷有些揪心。算着日子,藏云寺的当度又该下山采买了,不如让他给澄空大师送个信儿,请大师下山吃自己的喜酒,顺便请他给母亲和雅正诊脉,开几副调理身子方子? 就这么定了,姜二爷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闭眼眼睛。 停了一会儿,姜凌低声道,“父亲,儿明日搬到前院书房去睡吧?您该整理房间准备迎娶雅正夫人了。” 姜二爷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道,“好。” 姜凌心里回了一声,翻身盯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父亲每日在他耳边唠叨,已经忘记一个人睡是什么感觉了。 停了片刻,姜二爷又道,“睡吧,爹跟你一块搬到前院去睡。” 姜凌轻轻应了一声,安心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听说儿子用肩膀扛着雅正观舞,姜老夫人心疼得不行,“真是太胡闹了!” 姜二爷嘻嘻直笑,“娘,万岁还夸奖孩儿,赏了一对琉璃灯呢。” 西市上花灯也不少,姜二爷每日得亲自去坊市巡视叮嘱一番才放心。待他走后,姜老夫人皱起眉头,“雅正也是,枫儿胡闹,她怎也跟着不懂事了。” 刘婆子劝道,“老夫人,其实这样也好。二爷与雅正夫人合得来,以后雅正夫人进门,两人才能过到一处去。” 姜老夫人眉头渐渐松开,“但愿如此吧。” 姜二爷到了西城衙门,巡街副使史良勇快步上前禀道,“大人,西城外聚集了几十个难民,想要进城!” 正文卷 第366章 花想容 过完正月十五再出门时,姜留立刻察觉到自己身边转悠的人变多了。她问爹爹,爹爹说是又给她派了几个暗卫,让她放心大胆地在康安城内玩。 她又不是啥重要人物,怎就用上暗卫了?姜留眨巴眨巴眼睛,哦了一声,“爹爹放心,女儿不会乱跑的。” 他不是这个意思,姜二爷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康安城内可以玩,派给你这么多人,不是为了约束你,是为了保护你。” “女儿明白了,爹爹真好。”姜留仰着小脸儿,笑得甜甜的。 姜二爷哼了一声,“知道爹爹好,你还听你哥和你姐撺掇,撇下爹跑去玩!” 姜留解释道,“女儿是担心有我们三个在,爹爹和夫人不自在。” “自不自在不是你们说了算,是为父说了算,为父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要自作主张。”姜二爷吩咐道。 姜留歪着小脑袋,甜甜地道,“可是如果我们跟着,爹爹就拿不到琉璃转鹭灯了。” “你若跟着,爹爹扛着俩人,还能多得一盏灯!” 姜留…… “怎么?你觉得爹爹扛不动?” “不是,女儿在想,如果我和姐姐都跟着,爹爹只有两只手,你该扛着哪两个呢?”姜留问完,不待姐姐回答,便跑出了屋门,“爹爹,女儿跟五姐姐去玩啦!” 说是出府玩,其实姜留是带着五姐姐熟悉脂粉铺子的运作模式。姜慕锦得了母亲的叮嘱,端着一张机灵的小脸,学得格外认真。只用了三次,她便记住了铺子里热卖的脂粉价格和卖点,虽说还是很幼稚,但考虑到她才十岁,已是十分不错了。 就在家里人忙着筹备姜二爷的婚礼和姜小树满月礼的时候,俩小家伙在选定了开姜家脂粉铺的地点,开始用算盘拨拉需要的银钱、给脂粉铺子起名了。想了几个名字后,俩人叫来二姐姐和三姐姐一起商量。 姜慕筝看着纸上的字,笑道,“六妹妹的字越来越好了。” “我每天都在练。”虽然自己的字比起哥哥姐姐们还差一大截,但姜留觉得自己现在的水平,若穿回去,肯定能在少年组书法大赛拿上好名次。 姜慕锦催促道,“二姐姐,不是看字,是选名。你们看哪个名字好?” 姜慕燕起了玩心,“二姐,咱们各选一个写在纸上,然后看咱们选的是不是同一个?” 姜留……这多费事啊…… 姜慕锦嘟囔道,“我数一二三,你们拿手指头指一下不也一样吗?” “那样便少了许多趣味。”姜慕燕不同意。 姜慕筝也点头,“三妹所言极是。” “读书人的事儿,咱真不懂啊。”看着两位姐姐背对背提笔写字,姜慕锦感叹。 姜留惺惺相惜地握住五姐姐的小爪子,“不错。” 待两人写好后,将纸对在一起,四姐妹都笑了。姜慕锦拍手道,“那就叫花想容!” 姜慕筝小声道,“咱们选的能作数么,是不是该请长辈们定夺?” 姜留摇晃小脑袋,“爹爹和三叔说了,铺子的事留儿说了就算。” 姜慕锦也与有荣焉地道,“二姐姐你不晓得,咱们六妹可有本事了。她认得铺子里所有的东西,还能品评胭脂的好坏呢,连铺子里的管事和工匠都很服气。” 姜慕筝温和道,“留儿越来越有本事了。” 二月中旬,姜慕容和丈夫李正秋从绍兴回来了。待听妹妹们选的铺子名后,她笑得极为开心,“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很想我。” “可不是么,我们想死大姐姐了!”姜留认认真真地道,古代人一旦分隔两地,只能通过书信往来,这是一种生活在现代的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感受。 姜慕容抱住姜留道,“待二叔成亲后没空管你了,留儿跟大姐去绍兴住一段好不好?” 姜慕锦立刻把六妹妹夺回来,“不成,六妹妹还得教我开铺子呢,她哪也不能去!” “不如你俩都去,在绍兴也开家铺子。”姜慕容煞有介事地建议。 姜慕锦还真动心了,嘴角笑出了小梨涡,“好,我跟爹娘商量商量。” 姜慕容笑了一阵,感叹道,“刚接到消息时,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叔居然要娶妻了,娶的还是雅正夫人,这委实太出乎意料了。再过半个月,我就要改口,给夫人叫二婶了……” 姜家姑娘们感叹着缘分的奇妙,千里迢迢赶回来的白晅却在为他的姜二哥操心,“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怎到二哥这就行不通了呢?二嫂是这样子,雅正夫人又是这样子。” 曹玉宝嘿嘿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二哥就喜欢这样的,咱能有什么法子?待二哥娶了二嫂进门若还是夫妻不和,大不了咱们多给他送几个美妾便是。” 柴易安白了这俩家伙一眼,“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你们少跟着掺和。依我看,二哥与雅正般配着呢,便是偶有争执,雅正夫人也会看在二哥对苏家有恩的份上退让的。” 这倒也是,白晅懒洋洋地躺倒,翘起二郎腿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康安舒坦呐!四哥给咱讲讲,康安最近有什么新鲜事不?” 还不等柴易安说话,曹玉宝便道,“嘿,你们听说没有?一个月前有一帮契丹人假扮行商想混入康安城,被羽林卫抓了个正着!郎超因此得了赏赐,官升一品成为明威将军。这好事儿,如果让柴四哥你碰上该多好啊!” “这样的好事儿,小爷我不想碰上。”知道内情的柴易安对郎超的行径很是不屑。 白晅则道,“这郎超说起来也是个人物。他跟二哥同年中进士,被钦点为一甲探花郎,不入千牛卫而是去了羽林卫守城门,还不到一年的工夫,就一路升为从四品明威将军,比二哥升得快多了。” 曹玉宝不服,“他升得快又怎样,康安城有几个人认得他是谁?万岁怕是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记清楚,咱二哥可不一样!” 白晅摇头,“明威将军虽是虚衔,可他擒拿投入大周的契丹人可是实打实的军功,一旦边关战起,他在沙场上再积攒些军功,就了不得了。” 柴易安抬袖压住额头,问道,“玉宝,你可知郎超的来历?” 正文卷 第367章 黑脸小厮 有姜二哥的风头压着,本科武举一甲都没怎么引起众人的关注。曹玉宝对郎超这个探花郎也只是耳熟罢了,根本不晓得他的来历。不过他既选择入羽林卫,应跟羽林卫大有关联吧。曹玉宝推测道,“他是羽林卫哪位将军家的子侄?” “不可能。羽林卫三品以上的将军没有姓郎的,也没有哪位将军的夫人姓郎。”还不待柴易安开口,白晅便接了话茬。白晅的父亲相翼侯白城郭和嫡兄白旸都在羽林卫中供职,所以他对羽林卫将领的情况了若指掌,“郎超是被兵部派入羽林卫的,他与兵部有什么关联,咱就不知了。” 曹玉宝的父亲在工部做事,对兵部的事也不甚清楚,便径直问柴易安,“四哥别卖官司,你倒是说说郎超是怎么个来历。” 柴易安摇头,“我也不知。不过你俩记住,这个人交不得。” “为何?”曹玉宝和白晅齐声问道。 都是自家兄弟,柴易安也不瞒着他们,压低声音道,“因为他抓的根本不是偷入大周刺探军情的契丹探子,而是我大周的百姓。” “嘶——”曹玉宝倒吸一口凉气,“当真?” 白晅也面色凝重地问,“四哥怎知道的,此事真相为何?” 柴易安没有直说,只提醒两位兄弟,“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们就这么一听,出了这个房门什么事咱也没说过。总之郎超这个人,咱能避就避,他早晚不得好死!” 无故残杀百姓乃是重罪,郎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他犯下如此罪行,是谁帮他颠倒黑白,请下军功的?这件事有多少人知晓?为何没人吭声?这里边的事儿越想越多,白晅和曹玉宝都有种陷入迷雾的感觉,真想抓几把,将这迷雾撕开、拍散。 姜二爷听说郎超升官后,也是如此。虽说早就知道官场黑白不分,但这样的事就前发生在他身边,还是让姜二爷十分地不痛快。不痛快了就要吃酒、纵情享乐,姜二爷溜溜达达到了听书楼找乐子。楼内的说书先生近来正在讲江湖游侠的本子,其中多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绿林好汉,听着极为畅快。 姜二爷到了听书楼,在掌柜给他预留的二楼雅间外的栏杆边坐下,低头听楼下大厅中说书人讲故事。 一个黑脸伙计端着茶盘给姜二爷来送茶,姜宝没见过这个伙计,便谨慎地接了他的托盘,让他在一旁候着。 姜宝给二爷摆茶点时,姜二爷随意抬眸一扫,瞧见了旁边站着的书楼伙计。他这肤色让姜二爷觉得颇为怀念,因为他刚认下儿子时,儿子就是这个色儿,“你是新来的?” 年约三十岁的黑脸伙计点头哈腰。 姜二爷背书不成,但记人的记性却极好。他吃着茶问道,“之前在哪做事,爷似乎在康安城中没见过你。” 年轻人指了指嘴巴,又摇了摇手。 “讲不出话?”姜二爷问道。 年轻黑脸哑巴汉子,用力点头。 说不出话却能听得明白,这定不是天生的哑巴,不过姜二爷对他是怎么哑的并不在意,挥手让他退下后,继续听书。 黑脸哑巴顺从地端着托盘退下二楼,细心擦洗木盆里的茶具。若仔细看,便会发现挽起的小臂上露出一截刚刚结痂的,手指粗的伤疤,似是被绳索捆绑过的痕迹。 姜二爷拍手叫好地听完行侠仗义的故事,心中的郁闷便散了不少,他起身正要回家时,裘叔兴冲冲地跑了来,看着便是有好事发生。 待裘叔行礼坐在自己对面后,姜二爷压低声音小声道,“裘叔,你这样有些夸张了吧?” 裘叔依旧装作喜不自禁地模样,小声与姜二爷道,“二爷,唯有如此,才能让暗中之人相信老夫正在查的案子有了重大进展,二爷也开心些。” 姜二爷装作喜出望外的表情,与裘叔道,“这样行得通?” “结果很快便见分晓。”裘叔信心十足,因他查刑部是获得案子已经查了数月,也已大体锁定了目标,这个诱饵是专门为他们下的。 只要诱饵足够大,就不愁他们不上钩,裘叔笑得愈发灿烂了。 姜二爷第无数次向裘叔建议,“等这案子破了,您老就将脸上的伤疤去了吧?” “好,都听二爷的。”裘叔笑呵呵后地应了,“老夫继续去准备,二爷只管安心迎娶夫人,擒贼的事儿交给老夫便是。” 姜二爷点头,看着他兴冲冲地下了楼。 裘叔到了楼下,正巧看到黑脸哑巴端茶从后厨走出来。裘叔只看了他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上了听书楼外的马车上。 上了马车后,裘叔才与身边人道,“去打听一下方才那个黑脸小厮的来历。” 赶车的车夫低声道,“您怀疑他的来历?” 裘叔点头,“他那双手,可不是用麻布就能磨出来的。我怀疑他来自西北,与一个月前被坑杀的百姓有些关联。” 裘叔走后不久,姜二爷也装得很是急迫、高兴,快步下楼。那个黑脸的伙计跟着掌柜,把姜二爷送上马后,黑脸伙计一脸从容地回到听书楼内,继续做事。 第二日,姜二爷被母亲灌了一脑袋成亲时要做的事,他听得脑壳疼,干脆约了柴易安几个,到听书楼听书解闷。 几个人正听得津津有味时,西城兵马司衙门的文吏周其五抱着一摞公文找了来,请姜二爷用印。待将衙事处理完毕后,周其武快步往外走,赶着去给京兆府交文书。这文书若交得迟了,他少不得要被京兆府尹大人骂一顿。 周其武抱着文书往下走时,一眼便瞧见了在听书楼内擦桌子的黑脸小厮——因他的肤色实在是太扎眼了。 虽是匆忙之间看了一眼,周其武却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他来不及多想,便急匆匆走出听书楼,跑去京兆府交文书。待将文书交给大哥周其文后,周其武无事一身轻地走出京兆府,猛然想起了方才那个黑脸小厮,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快步向听书楼跑去。 他跑到听书楼四处搜寻时,姜宝从楼上下来了,“周大哥,二爷让小的问问您在找什么,掉钱袋了么?” 周其武摇头,快步走上二楼,来到他家大人面前。 正文卷 第368章 饭碗 周其武上楼后,神色如常地向姜二爷禀告已将公文送去京兆府后,便返回衙门继续做事,好似方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般。 柴易安笑着与姜二爷道,“二哥这位掌文书的吏目有些意思。” 姜二爷介绍道,“他是京兆府张大人的幕僚周其文的胞弟,本也是个官身,文书写得极好,脑袋也很清楚。” 姜二爷不喜欢写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所以西城兵马报送京兆府的文书,八九成都是周其武写的,半年来从未出大的纰漏。姜二爷对周其武极为满意,去年年底还给发了一百两银子的腊俸。周其武靠着西城衙门发给他的薪俸、姜二爷给的腊俸,加上他多年的积蓄终于凑够了银钱,在西城门外不远的村子置办房屋,从兄长家搬了过去。姜二爷听说后,又派姜猴儿送去二十两银子贺他乔迁之喜,周其武大为感动,今年办差更加尽心尽力了。 曹玉宝笑道,“二哥身边怎都是些在别处混不下去的人?待小弟哪天混不下去了,也来投靠二哥,二哥可不许嫌弃。” 姜二爷点头,“我随时给你留着位子,你什么时候想来便来。” 曹玉宝笑问,“真的?二哥莫不是诓小弟吧?” “我诓你作甚,你若来了便替二哥管着修缮沟渠、道路之事,二哥开双倍的薪俸给你。” 曹玉宝…… 姜二爷说完,白晅和柴易安大笑,“二哥好生精明。” 姜二爷转着手里的扇子,说得极为明白,“乔曾梓为何能出任北城兵马司指挥使?还不是仗着他祖父和父亲的威望么?若没这层关系,他能玩得转北城?” 北城毗邻皇宫和皇城,皇家的园林、庙宇、皇亲国戚、三品以上的朝中重臣大半都在北城,这些人可不会把北城兵马司放在眼里。 曹玉宝唉声叹气,“原来二哥不是想用小弟,是看上了我老子。” “曹四你自己说说,除了你老子,你还有哪点有用?”姜二爷反问。 曹玉宝无言以对,白晅笑得直拍桌子。柴易安给兄弟们斟了一杯茶,感叹道,“除了二哥,我们仨都是靠家里的老子过日子。” “若有老子可依靠,哪个愿意苦哈哈地靠自己?除了愿意跟自己较劲儿的傻子。”姜二爷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低头望着下边一桌桌吃茶的人,琢磨着方才那个黑脸的哑巴小厮,有好久没出来了送茶了。 周其武在衙门心绪不宁地待到傍晚,便赶去了大哥家中。周其文见二弟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问道,“出了何事?” 莫不是姜二爷又捅了什么篓子吧?府尹大人这两日正气不顺呢,可千万别啊。 周其武将门关好,坐到兄长面前,面带悲伤道,“大哥可还记得正月十六那日出现在西城外的难民?” 周其文立刻纠正二弟,“要愚兄说多少次你才能记住,那不是难民,是契丹探子!你要管好自己的嘴,须知祸从口出,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多么!” “小弟只是受些教训,但他们却因此丧了命。大哥知道我今日在西市瞧见了谁么?小弟在酒泉任上,给衙门送菜送肉的村民,竟在西市茶楼里给人端茶倒水。大哥,你说他为何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做伙计?” 周其文立刻起身,将书房的窗户关好后,低声问道,“你认准了?” “他曾是村上的里正,名作安征,经常到衙门去跑腿办事,小弟岂会认错?大哥,被郎超坑杀的难民许是酒泉来的,若非万不得已,他们怎会背井离乡跑来康安?他们刚到康安,连城门都没进啊,能犯了什么错?小弟听史良勇说起城外的难民时,当时急的不是这些人如何安置,而是怕姜二爷跑去多管闲事……”周其武眼中有泪,抬手揪住胸前的衣襟,痛声道,“大哥,我这里好难受,好难受啊……” 待周其武平静了些,周其文才劝道,“人不是咱们害的,咱们也没从这件事里捞一文钱的好处,咱们问心无愧……” “我……” “二弟!”周其文打断他,严厉道,“你是曾出任酒泉县丞,但你如今只是西城衙门里的文书小吏。你想想父母,想想家里的弟妹和孩子们,这件事轮不到你来管,你也管不起。” 周其武低下头,若被秋霜狠狠打了的线草。 “或许那人是到康安投亲的,与西城外的难民无半点瓜葛。”周其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他道,“姜二爷待你不薄,你切不可撺掇着姜二爷去查此案。姜二爷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帮他处理好衙内的琐事才是正理。” 周其武轻轻点头,“大哥放心,我心里都明白,遇到安征的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起,只是心里难受,来找大哥说道说道。” 周其文稍稍安心,又叮嘱道,“这就对了。在康安做事,要学会多看、多听、多做、少说,你踏踏实实地在西城衙门待着,只要你不做让姜二爷不痛快的事,这碗饭你就端得稳稳的。” 西城衙门可谓是京中最好的衙门了,上官清明,同僚和气,周其武在宦海沉浮数载,自是明白这份薪俸不薄又让他顺心的差事有多难得,“多谢大哥为小弟寻了这么份好差事。” “我只是在姜二爷面前提了一句,姜二爷能用你,还是你自己有这份本事。”周其文给二弟倒了杯茶,“再坐会儿便回吧,再晚就出不去了。” 周其武端着茶吃着,又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说安征为何出现在西市,他是来找谁的?” 兄弟俩对视片刻,脑袋里同事想到了一个人:姜二爷。 若真如此……周其武的眼睛亮了亮,周其文则吓出一身白毛汗,“不管他是来找谁的,一定不能让他出现在姜二爷面前!” “兴许不是呢……”周其武暗悔自己多嘴。 “不管是不是,都不能让他出现在姜二爷面前,否则莫说西城兵马司,就是京兆府都得被姜二爷搅成一锅粥,咱们谁都别想安生。”周其文站了起来,“你快些回去,愚兄有要事要办。” “大哥……”周其武追出房门,却见兄长已经小跑着向院外奔去,他无力地垂下肩膀,沉思片刻也出了院门,向西市听戏楼快步走去。 正文卷 第369章 天下人管天下事 周其武在听戏楼外,发现他家指挥使大人的车还没走,便从后门进了听戏楼,寻到楼内管事询问黑脸伙计在何处。 周其武是西城衙门的官吏,听戏楼的管事对他异常客气,“回大人,那人是个哑巴,前两日到楼里来讨饭。我家掌柜查看了他的户籍,见他五官端正手脚勤快,便将他留下做事。方才他跟小人比划了半天,说他要出去一趟,这会儿不晓得在何处。” 安征也算聪明,还懂得装哑巴隐藏自己的口音。周其武问道,“他是哪里人士?” 大周城郭户籍管理严格,店铺招活计必查户籍,确认此人的身份。管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您稍待,小人去请掌柜。” 掌柜倒记得很清楚,“回周大人的话,那哑巴名叫安双正,是连青山中的猎户,因被猛兽伤了右手不能再以打猎为生,才进康安讨生活。小人见他模样端正、干净,便将他留在楼中做事。大人您亲自过来询问,可是这人有什么不妥?” 自从姜二爷升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后,西城各店铺用人的标准多了两条:一是模样端正,二是看着干净。不符合这两条的伙计都被赶去了后厨或仓房做事,免得让姜二爷看着不舒服。经过半年的淘换,康安城西市内众掌柜、管事和伙计的颜值被拔高了两个档次,着实赏心悦目。 听掌柜说那黑脸哑巴名叫安双正,周其武便知他是安征无疑了。他含笑道,“并无不妥。晌午我来给姜大人送文书,发觉安双正长得很像我的一位分别多年的好友,特来问问。听掌柜说了户籍,便知是我认错了。” 听书楼掌柜很是热络,“小人早就听说周大人您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您既觉得他貌似您的故友,有可能他就是您朋友的亲戚呢。不知大人可否赐下您朋友的名姓,待安双正回来后,小人问问他是否认得。” 周其武想了想,便道,“我的那位好友名叫胡守再,劳烦掌柜的帮我问一问。” 胡守再是周其武在酒泉任上时,衙门守门的老衙役,他在衙门做了大半辈子的衙役,脾气好人缘好,周其武提他的名字,就是想让躲着自己的安征知道,自己并无恶意。出了听书楼后,周其武慢慢向金光门走去。 还未出城门,他刚走没多久,张文江的侍卫便到了听书楼,请姜二爷到百味楼回话。正听说书先生讲到精彩处的姜二爷恋恋不舍地站起来,与众好友告辞,赶往百味楼。 姜二爷一到百味楼,激动的百姓们围拢上来,与他攀谈。楼上雅间门口的张文江见到这场面,不禁回想自己进楼时众人毕恭毕敬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姜二爷含笑答了两个问题后,以有约为由上二楼拜见他家府尹大人,进屋之后,姜二爷躬身行礼,“下官来迟,请大人恕罪。” 当姜枫行礼抬头时,旁边花瓶里插着的杏花都被比了下去,张文江竟无端生出一种“若是能带着姜枫上早朝该多好”的念头。他晃晃脑袋,问道,“你来得不算慢,方才在何处用膳?” 姜二爷笑道,“下官在隔壁街上的听书楼内听书,听说大人您召唤,下官抄近路就过来了。” 张文江随口问道,“你还爱听书?今日讲的什么?” 姜二爷立刻眉飞色舞地讲道,“今日讲的是南侠胡霸天除暴安良的故事,这胡霸天好打抱不平,路与不平事都要大吼一声‘天下人管天下事,这场不平事既被我南侠胡霸天遇着了,我便非管不可’……” 张文江听得额上青筋直跳,他耐着性子听姜枫说完,才道,“什么侠客,不过是仗着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便罔顾王法逞凶斗狠的恶徒罢了。” 姜二爷从善如流,“大人您说得对,咱们才是管天下不平事的正经地方,哪轮得到他们出风头!” 张文江板着脸,压住跳起来揍他一顿的冲动,教训道,“京兆府管着哪里?” “康安城和京畿十二县。”姜二爷磕巴也不打地回道。 张文江又问,“西城兵马司呢?” “康安西城十九坊一市。”姜二爷回道。 张文江婉转提醒道,“哪的不平事由哪的、什么衙门管,朝廷律法规定得清清楚楚,若要天下太平,官员当各司其职各理其政,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姜二爷应得响亮。 张文江不放心,又直接道,“天下再大,归你管的也只有西城那一片,可记清楚了?” 姜二爷眼睛一转,以为是被降了职的廖纲在张大人面前讲了自己的坏话。不过他讲的哪一件、怎么讲的,姜二爷完全没有头绪,只得乖乖认了,“下官记清楚了。” “若有人将其他地界的不平事推到你面前,你该怎么处置?”张文江追问。 姜二爷顺着府尹大人的要求想了想,回道,“下官给他推回去?” 孺子可教也!张文江满意了,又问了几句姜枫婚事筹备得如何后才让他退了下去。周其文却觉得他家大人说得还不够清楚,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 姜二爷离开百味楼时,天已黑透了。他穿小巷急急往听书楼赶,想听胡霸天怎么生擒山贼。就在他穿过小巷时,一个躲在小巷内的黑影刚刚冒了下头,便被人捂住嘴拽了回去。姜二爷听到些微响动,停住回头张望,“什么声音?” 姜宝也听到了声音,不过暗卫没有报信,就说明没有敌情,他便道,“许是猫在打架,二爷无须担心。” 姜二爷点头,倒背着手边走边感叹道,“到了春天,猫都比冬日里欢实了。宝儿啊——” “二爷。”姜宝上前一步,紧跟在姜二爷身边保护。 “连猫都开始找媳妇了,你还不着急么?” 姜宝…… “康安城这么多姑娘,你看中哪个就跟爷说,若是合适,你娶媳妇的银子爷给你出了。” 姜宝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姜猴儿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正文卷 第370章 我与你一样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肃州酒泉县盘山村里正安征在一阵久违的温暖中渐渐苏醒。他先伸手摸向腰间,发现藏着的匕首还在,心才有了些底,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 安征听到有人声,赶紧起身寻声望去,只见桌边的油灯下,一位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正在写什么东西。看到这老者脸上的伤疤,安征立刻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人曾在今日去听书楼找姜谪仙,看做派这老者应该是姜谪仙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他抓自己做什么? 安征下床穿好鞋子,警惕地望着对面的老者。 裘叔抬头,脸上的伤疤扭动,向着安征“温和”地笑道,“老朽姜裘,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姜大人的随从,今日冒昧请小兄弟前来,失礼之处还望小兄弟见谅。” 虽然裘叔释放了善意,但安征依旧十分警惕,这数月的经历让他很难再相信什么人。 “小兄弟饿了吧?”裘叔抬手请安征落座,扬声吩咐人备饭。 待门一开,安征快似狸猫般蹿向门口,想借机逃走。他的动作不慢,但守在门边的人早有准备,探手像拎小鸡子一般,将他拎回了房内。 裘叔笑道,“你躲在小巷内,不就是想见我家大人么?我等怕人多眼杂不好说话,才将你请到此处。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问明你的来意,你用完饭后若还想走,我们绝不留你。” 一会儿便有人端了一盆臊子细面进来,面汤上瓢着切得细碎的羊肉丁、白色的萝卜丁和鲜绿的葱碎,臊子面的响起飘过来,是熟悉的家乡味道,安征低下头,眼圈忍不住红了。 裘叔搁笔,请安征与他一同净手,然后从盆里盛了两碗面,与他同桌吃。因知安征谨慎,裘叔随便端了一碗,道了声请便先开吃了。 见这老者吃了几口,安征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开吃,很快便将一大碗面倒进了肚子里。裘叔笑道,“我胃口小,盆里还有,你多吃些。” 安征放下碗摇头。 裘叔也不勉强,待两人用完面让人收拾干净后,他才道,“小兄弟许是不知,后晌有两拨人到西市听书楼寻你。先是西城兵马司的吏目周其武,他曾向店掌柜打听你的姓名和户籍,说你与他的一位故友很是相似;第二波便是京兆府的差官。” 安征的瞳孔猛地放大,怔怔地盯着裘叔。 裘叔继续道,“周其武你可认得?他曾在肃州酒泉任县丞,后因事罢黜,回京后在西城兵马司做事。” 安征缓缓低下头。 裘叔继续道,“京兆府没有寻到你,便派人把姜大人请了去,京兆府尹张大人严正警告姜大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安征闻言,缓缓握紧了置于膝上的拳头。 “小兄弟去听书楼做事、方才又躲在暗巷中,是想见我家姜大人吧?”裘叔温和道,“我家大人的一举一动,皆受万众瞩目,小兄弟今日已引起了京兆府的注意,若是你再冒然露面,京兆府必将你擒拿、驱逐。若小兄弟信得过老夫,便在此小住几日。若信不过,你现在便可离开。” 裘叔说完,守门的两人往左右一退,让出出入的通道。安征站起来往外走,走出房门后又出了小院的门,发现外边真无人拦着,便又折了回来。 裘叔将从六姑娘的雪霞晚买来的肉色脂粉和几两碎银子放在桌上,叮嘱道,“小兄弟若留在此处,吃喝皆可随意。若你想出门,便将此物均匀涂抹在脸上,可掩盖你的肤色。老夫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裘叔站起身便往外走,安征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沙哑问道,“老丈怎不问我为啥找姜大人?” 裘叔回头,用与他相同的口音道,“老夫也是从肃州逃出来的,小兄弟为了什么,老夫不用问也知道。” 裘叔这一句话便让安征忍不住了,这个七尺高的汉子哽咽出声,“我们村的人全死了……酒泉……全死了……” 裘叔轻轻点头,“老夫知道。可小兄弟你也要知道,有多少想为肃州百姓请命的官员死在了途中,姜大人之父也因此而亡。姜大人的确是清官,但他只是西城十九坊的地方官,官职不过六品,他现在救不了肃州百姓。” 安征不信,“那您为何跟在姜大人身边?” “老夫在等待时机,谋定而后动。我家大人将在下月初成亲,小兄弟你在此住一段时日,待看明白了再决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裘叔说罢,迈步走出小院,仰头看了一眼满天的寒星,昏暗的双眸里里尽是隐忍。 他走出小巷时,身边的人低声道,“那汉子回房了。” 裘叔点头,“他能自保,不必再理会他,正事要紧。” 二月下旬,坐足四十五日月子的闫氏走出房门,与婆婆、大嫂一起忙着筹备姜二爷的亲事。二月底时,姜平蓝也赶了回来,帮着一起筹备。 虽说姜二爷是续娶,但他是奉旨完婚,下定、送聘等每一个环节都要照着规矩来,丝毫马虎不得。莫说家里的大人,便是姜留这个跟着跑龙套的小丫头都累成了狗,恨不得直接去昌明坊将雅正夫人给爹爹扛回来了事。 昌明坊那边,也忙翻了天。准备嫁衣、头饰、嫁妆、张罗招待宾客等事情,全要雅正夫人拿主意。晚照和夕霞看着师傅忙得团团转,都心疼不已,但雅正夫人却不觉得累,她白日里精神抖擞地忙碌着,晚上沾枕头便着,以前失眠难以入睡的毛病竟不药而愈了。 终于到了三月初二,要往姜家送婚床、衣柜和屏风等这些大件嫁妆之日。比雅正夫人请的全福夫人来得更早的,是苏氏族人们。 雅正被万岁赐婚姜二爷后,苏氏族人跟着扬眉吐气,逢人便说苏氏今后有了靠山,要发达了。谁知他们欢天喜地到了雅正这边,却吃了数次闭门羹。这么大一块肥肉在这儿摆着,这些人怎能忍得住,于是他们早就打好了主意,今日一定要替雅正去姜家送嫁妆。 正文卷 第371章 成亲 “卿雅,送嫁妆得有家里的叔伯兄弟去,姜家才不会觉得失礼,这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要闹孩子脾气了成不?” 霸占了她家宅子的族叔,竟堂而皇之地带着他的家人站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地要为自己送嫁妆。雅正冷冷盯着他们,这些人却只龇着牙冲她笑。 吏部尚书丁海全的夫人虽说心里清楚苏家人做下的龌龊事,但也不能因与他们置气错过吉时,便劝道,“卿雅,多几个人去帮着搬搬抬抬也好。” “还是丁夫人明礼……”雅正夫人的族婶亲热地往前凑,却被丁夫人一个冷冷地眼神钉在了原地。 制止了苏氏族人乱闹腾,丁夫人立刻张罗着让下人们将嫁妆装车,放鞭炮送往会嘉坊姜家。虽说筹备时日不长,但雅正的嫁妆并不少,足足装了十六车,且件件嫁妆都是上品,让人围观众人啧啧称奇。 康安城繁华,嫁妆车行进缓慢。苏家族婶挑起车帘往外瞧了瞧,不满地小声嘟囔,“我家这侄女婿真是的,这大喜的日子他也不晓得派人来开路,真是没把我家卿雅放在眼里……” “你。”雅正夫人请来的另一位全福太太,大理寺卿萧峻平的夫人抬下巴示意苏家族婶,“滚下去。” 苏家族婶连忙讨好地笑,“夫人,小妇人是苏卿雅的……” 萧夫人神色一厉,“你若再给废一句话,本夫人立刻派人寻个由头,把你男人和你儿子都抓取大理寺牢房,滚。” 苏家族婶吓坏了,连忙撩车帘跳下马车。丁夫人笑看着好姐妹,“这次又让你抢了先。” 萧夫人跟她丈夫一样的脾气,听不得别人啰嗦,见不得别人不懂事儿,“对付这样的人不用讲道理,直接用权势压她,管保她吓得半死。” 丁夫人含笑点头。 待雅正夫人的嫁妆被送入爹爹房中后,姜留和姐姐手拉手过去看。西院正院正房有五间,正中是堂屋,左右各两间,东边两间是爹爹用,西边两间是娘亲用。娘亲去世后,她的嫁妆除了床和柜子,别的都被王家拉走了,再送回来后一直放在库房里,未摆出来,所以正房西边两间内空荡荡的。 姜老夫人跟姜慕燕商量,想将王氏的东西搬去了西里间,外间空出来摆放雅正的嫁妆。姜慕燕却觉得这样不妥,几年前遇到这样事,她会闷不做声,等祖母琢磨明白后,再按规矩办事。若祖母琢磨不明白,姜慕燕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但现在她已学着勇敢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祖母,孙女觉得将父亲的书桌等物搬到西外间,让雅正夫人的嫁妆摆在东外间更为妥当。西外间光线好,父亲在那里读书或处理公文都是极好的。将雅正夫人的嫁妆放在东外间,她用着也方便。您觉得呢?” 姜老夫人没想到三孙女会说出这么长一段话,不过她说得也在理,将儿子的东西搬去西外间,确实比把雅正的嫁妆摆过去更合适。待三孙女出去后,姜老夫人才跟女儿讲道,“燕儿这两年,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像之前,怎么问都不吭声,偶然开口却能把人给噎死。 姜慕燕看了一圈,发现雅正夫人婚床很大很漂亮,梳妆台很精致,比她娘亲的还要精致。这让姜慕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红着眼圈回到娘亲房内,坐在床边默默垂泪。姜留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得默默陪着。 待到三月初八这日一早,听着老管家厚叔一口一个“吉星高照”地讲着,看着二进院西侧的小院内架起的大锅,姜二爷才有种自己又要娶亲的真实感。用罢早饭后,宾客们陆续登门,姜家的欢声笑语传到了西邻院中,起身去刑部衙门的孟回舟脸色极为难看。 他刚到刑部,便被降职为刑部郎中的安云昌拖进了僻静的公文房中。安云昌低声道,“索永平去逢春药铺治伤了,这些日子他与姜枫家的老奴打得火热,还称兄道弟一块吃酒!” 索永平是刑部内负责管理库房的小吏,当年刑部大火时他就在刑部库房内,为了救火被烧伤了脸和胳膊,只得闭门家中养病,已多年不曾外出。孟回舟皱起眉头,索永平怎会和姜家人跑到一块去? 安云昌急道,“姜家那老奴一直借着逢春药铺,查当年刑部失火的案子,莫非是索永平说了什么……” 孟回舟打断他道,“索永平能说出什么?” 索永平仅是管理库房的小吏罢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他能活到今日的主要原因。安云昌却依旧不放心,他压低声音道,“你说他会不会偷藏了什么重要公文,或者当年察觉了什么?” 孟回舟坚决摇头,“他那本事,也没那点胆子。” “万一呢?”安云昌依旧不放心。 “没有这个万一,你沉稳些,莫自乱阵脚。”孟回舟正烦着,无心再与安云昌在这里说车轱辘话,便转身出了房门。 他走了后,安云昌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你沉得住气,是因为脏活累活都是我干的,查也是先查到我的头上,出了事儿还不是让我顶着!” 这次他可不能再听孟回舟这老匹夫的,他得自己想办法,最好是除掉索永平以免后患。若要动手便事不宜迟,最好趁着姜枫成亲这日动手。安云昌拿定主意,迈大步走出房门。 安云昌这边谋算着怎么除掉索永平时,姜二爷已吹吹打打地将雅正迎回了家门,拜堂后用红丝绸扯着她进了洞房。 待喜婆撒了枣儿栗子说了一通吉祥话后,看着坐在床上的雅正,姜二爷手脚都没地方放了,干脆利索地道,“你先歇着,我去前院谢客。” 说罢也不待雅正夫人回话,姜二爷便匆匆出了新房,好似一刻也不想多待。见他此等做派,萧夫人便皱起了眉头,丁夫人却笑吟吟地道,“你们瞧见没,新郎官的耳朵都羞红了。” 哪有!萧夫人心中嘀咕一句,却没有吭声。陈氏立刻接了话茬,“我二弟的耳朵再红,也没二弟妹的脸红呢。” 众人…… 正文卷 第372章 不走老路 按照大郎哥分派给自己的任务,姜留分批送走由自己招待的各府小姑娘后,并未急着回花园,而是向门外瞧哥哥那边顺不顺利。 因为是奉旨完婚,也因为姜二爷在康安城超好的人缘,他成亲这日,姜家宾客盈门,柿丰巷都被堵住了。来宾中不乏权贵:阁老来了两位——黄通和杜海安,六部尚书来了五位——因为刑部尚书空缺,姜二爷的顶头上司张文江和最想挖他墙角的萧峻平结伴来两的,嘉顺王、平西侯、相翼侯等王侯来了一大波,就连平时跟姜家没打过交道的邑江侯爷跑了来。这些人带来的女眷,老夫人和夫人们由姜老夫人、陈氏和闫氏接待,已经出嫁的姑娘由姜平蓝和姜慕容接待,未出阁的小姑娘由姜家四姐妹接待,公子少爷们由姜大郎带着兄弟们接待。 作为姜二爷的长女和长子,姜慕燕和姜凌任务最重。姜留可以在内院和姐姐相互照应,所以哥哥那边最让她放心不下。前院除了外宾,还有爱捣乱的姜三郎和廖元冬在,这俩人只会帮倒忙。 姜留在二进门里偷偷向外观望。此时前院的男宾也只剩了一小半,留下的都是姜家的亲属或与爹爹关系极好的。爹爹正被他的好兄弟们灌酒,哥哥与仁阳公主之子黄剑云和嘉顺王之孙柴林棐一桌说话,旁边还坐着几个姜留看着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少年郎。旁边一桌是由大郎哥作陪,三郎和廖元冬已似是吃多了酒,二郎哥和雄子哥正带人扶着他们往二进门这边走来。 待二郎哥扶着壮实的廖元冬进来时,姜留问,“二哥扶得住表哥么?” 二郎也饮了酒,平日白润的脸上泛着潮红,不过他目光明亮脚步很稳,并未喝醉。见六妹妹在这里,便低声问道,“扶得住,你怎跑过来了,里边还照应得过来么?” “好着呢,二哥放心。” “……留儿表妹,表哥也好着呢……”廖元冬望着姜留傻笑,“留儿表妹越来越漂亮了,表哥……” “走了!”姜二爷打断廖元冬的醉话,将他拖远了。 姜留觉得姑姑这个儿子,实在有些不像话,姑姑后半生若指望他过日子,怕也过不痛快。 待郭南雄扶着姜三郎过来时,姜留还没开口,姜三郎的手指头便指着姜留喊道,“胖六!他们不跟哥哥我喝,咱俩喝!不敢喝你就是孬种,凌哥以后就是我的!” 好你个胖三,还想抢我哥?!趁着夜色,姜留隔着裙子狠狠踢了他的小腿肚一脚,又对郭南雄道,“雄子哥扶不住了就撒手,我三哥肉厚,摔不疼。” 郭南雄乐呵呵地应了,“你过来找凌哥?等一下我出来给你叫他过来。” “不用,我就是随便看看。”待他们也过去了,姜留回头发现哥哥已经走了过来,便扬起了笑脸,“哥!” 姜凌应了一声,“累不累?” 姜留摇头,“哥呢?” “不累。”姜凌低声叮嘱道,“待会儿送走宾客,我就不回西院了,你与三姐早些歇息,明早还要早起。” 爹爹娶妻后,西院正房里就没了哥哥的床位,他要搬回前院书房住。姜留想着哥哥这一年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爹爹一起睡的,现在自己睡可能有些不习惯,便安慰他道,“嗯,哥哥可以和五弟一起睡。” “我想一个人睡。”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父亲,他才不要跟聒噪的五郎一起睡。 又过了一个时辰,家里的客人都走了,留宿的表亲们也都各自回房,被灌了许多酒的姜二爷晃悠到大哥身边,却听到儿子正在跟他大伯抱怨三郎。 “三弟和表弟虽言语不周,但黄拓云比他们更甚,也不能全怪三弟和表弟。幸亏二哥及时把他们劝走了,才没闹出乱子。”姜凌的小棕脸上带着惭愧和担忧。 姜松拍了拍侄儿的肩膀,夸奖道,“你今日做得非常好,来的宾客没有一个不夸你的。” “是大郎哥提前给我们分派好了任务,凌儿才知道该做什么。”姜凌夸奖了姜大郎后,又转回正题,“大伯莫怪三郎,他也是高兴才多饮了两壶酒。” “这么小就敢论壶喝酒,再大了还了得?凌儿放心,伯父会管教他的。” 待大哥走后,姜二爷上前,将胳膊搭在儿子肩膀上,懒洋洋地问,“三郎又惹你了。” “没有,儿是怕他饮酒误事。”姜凌一本正经道。 儿子越来越坏了,不过姜二爷却怎么看怎么顺眼,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叮嘱道,“今晚爹就不去前院了,你若是怕做噩梦,便让五郎陪着你。” 姜凌立刻摇头,“儿不怕!” “睡不着就跟爹说,爹陪着你。”姜二爷拍拍儿子的肩膀,往后院走去,见小留儿正在帮她祖母捶腿。 姜二爷上前行礼,“娘辛苦了。” 让孙女出去后,姜老夫人命人关上房门才与儿子道,“你既把卿雅娶进家门,就不要冷落了人家。” “是。”姜二爷喝着母亲准备的醒酒汤,认真应了。 “不过你也不要什么都由着她,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姜老夫人又叮嘱道。 “好。”姜二爷又乖乖应了。 姜老夫人看着儿子,心里有千万句话想叮嘱他,不过她没说出一句,只笑吟吟地看着他把醒酒汤吃完,便催着他回西院。 走到西院外,姜二爷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又掸了掸身上的官服,进院之后先去西跨院去看闺女们,才来到新房外,望着东里间亮着的窗户不动。 姜猴儿抓了抓耳朵,很想把他家二爷一把推进去,再把房门栓牢。不过……他没这个胆子。 姜二爷在房门前站了许久,才迈步进去。东外间和里间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姜二爷还闻到了清冽醇正的兰花香。这是雅正惯用的熏香,那日在宫门外抱着她看歌舞时,姜二爷呼吸里就尽是这种气息。 他,还蛮喜欢的。 想到香味,姜二爷记起他与王氏成亲那日,王氏用的梅花香,那香味他也挺喜欢的。姜二爷下意识回头望向西边,西里间和外间虽也燃着红烛,但王氏已去,摆再多的东西也显得空空荡荡的。 想到十二年前,他与王氏成亲时的场景,姜二爷心里百味杂陈。他想到了大哥说的话:“你与弟妹不要再走上与王氏的老路,你不要心里不痛快了就闷声不响往外跑。” 姜二爷深吸一口气,迈步向东里间走去。 正文卷 第373章 新妇 爹爹回房后,姜慕燕疲累地坐在床边,与妹妹一起泡脚,说着今天的人和事,“二舅早早就走了。” 姜二爷续弦,本不想给王家那边送请帖,但姜老夫人看在两位孙女的面上还是送了过去。王家来的人只有二舅王问樵,大表姐王幽影虽然也来了,但她是跟着丈夫和婆婆一同来的,持的也不是王家的请帖。 二舅来得晚,却是第一批退席离去的宾客。姜慕燕有些茫然,“按规矩是该这样吗?” 连姐姐都不懂的规矩,姜留就更不知道了,“明日咱们问问奶娘和齐嫂,二舅是个明白人,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做违背规矩的事。” 姜慕燕点头,又轻声与妹妹道,“大表姐去找国子监祭酒马大人的孙女在说话时,她虽热络,但马姑娘似乎并不想与她多说。” 大舅王访渔任国子监司业,国子监祭酒马陪卿是他的顶头上司。据姜留观察,这两年王家与马家确实越走越远了,“马姑娘一看就跟大表姐不投脾气,话不投机半句多。” 洗完脚后,两姐妹钻进被子里放下床帐,姜慕燕才小声道,“我本以为大舅母会来呢。” 姜留打了个哈欠,“大舅母肯定想来,估计是外婆不让她来给咱们添乱。孔家正在四处使银子,想让孔能早点出狱呢。” 孔能被判了六年囚刑,至今才关了两年余,除了做修城墙或通沟渠的苦役时,连牢门都不能出。为防越狱、劫狱,大周的牢房都建在底下,若真暗无天日地关足六年,他再出来怕也是个废人了。孔全武就他这一个儿子,当然会想尽办法救他出牢笼。 姜慕燕也打了个哈欠,“孔家也没什么家业,哪来的银两?” “怕都是从大舅手里抠出来的。”姜留又打了个哈欠,“姐姐,咱们睡吧。” “好。”姜慕燕说完,眼睛却还是睁着。大舅和二舅分家时分走一部分家产,大舅母又为大表姐办了嫁妆,王家大房手里没有多少银钱,孔全武救孔能的钱若真是从王家拿的,大舅母不会是偷了外婆的嫁妆吧?” 不行,她得回去提醒外婆一声。姜慕燕翻身,望着透进来的迷蒙灯晕,又想到了娘亲。父亲又成亲了,娘亲若泉下有知,会开心还是难过? 明天,她要改口给雅正夫人叫娘么?姜慕燕心一痛,泪珠从眼眶里滑落。 刘婆子在西院门口与赵奶娘说了几句话,便带着笑快步返回了北院,低声回话,“老夫人,二爷与二夫人已经歇下了。” 姜老夫人嘴角微微翘起。 “您也早些歇着吧。” 刘婆子正要让人提热水进来,却见老夫人站起身,走向房后的小佛堂。姜老夫人净手焚香,虔诚跪在慈眉善目的佛像前诵了许久的经,才回房睡下。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西院正房内的雅正便睁开了眼,她轻轻转头侧身,带着满足的、羞涩的笑意,望着身边睡得正香的姜二爷。雅正的目光在姜二爷的脸上缓缓划过。他的眉骨比一般人高,英眉挺鼻,上薄下厚的唇,挺翘的下巴,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他眸子睁开时明亮而多情,眸子闭着时,竟也如此迷人。 雅正的目光再往下,落在他突出的喉结上,想到昨晚种种,她轻轻拉起喜被,盖住了脸。半晌她才轻轻将喜被拉下,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到了房门外。夫人出屋了,赵奶娘连忙上前行礼,低声道,“夫人怎这么早就起来了?” 雅正含笑道,“嬷嬷带我去厨房,我想先把粥煮上。” 按规矩,媳妇入门过三朝,才会下厨做菜,向婆家展示她的厨艺。今日是二夫人入门的第一日,她便早早起来做饭,这是她在向夫家人表态度。赵奶娘劝道,“厨房已开始备饭了,您想吃什么吩咐下来,奴婢让她们准备就好。” 雅正还欲坚持,赵奶娘却笑道,“二爷醒来若看不到您,该着急了。” 雅正只得回到房中,关上门时脸都红透了。待回到里屋,看着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姜二爷,雅正夫人的脸更红了。 她正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时,姜二爷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见她立在屋里,便问道,“你是起夜么?” 雅正…… “不是。” 不是起夜就是渴了,姜二爷揉揉眼睛坐起来,“水就在床边,想喝水不必跑到桌边去。” 说罢姜二爷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雅正连忙上前接过,“妾身自己倒便好。” “喝吧。”姜二爷把水递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天色还早,睡吧。” “妾身……好。”雅正夫人只得褪下外裳,回到床上。姜二爷与姜凌一块睡惯了,此时迷糊着也没多想,抬手帮她盖好被子拍了拍,含糊道,“睡吧。” 他这亲昵的动作,害得雅正夫人浑身都羞红了。与丈夫面对面躺着,呼吸清晰可闻,雅正哪里睡得着,她眯着眼躺了片刻,听着外边有了动静,便低声道,“二爷,咱们……该起了。” 姜二爷张开眼看了看,“还早。” 二爷说还早,便是还早。雅正又闭上眼睛等了许久,待屋内越来越亮了,她又忍不住提醒道,“二爷,这回该起了,妾身听到留儿的声音了。” “留儿喜欢早起疯跑……”姜二爷咕哝一声,翻身坐了起来。雅正连忙跟着起身为他穿衣,却发现姜二爷不用她帮忙,也没唤丫鬟进来,自己闭着眼睛便把衣裳穿好了。 雅正夫人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给她梳头时想,他一惯如此么? 二爷夫人起来了,正房门打开,姜猴儿便在房门外唤道,“二爷。” “进来吧。” 姜猴儿这才低着头进屋,给雅正夫人行礼,“二夫人。” 雅正轻轻颔首,便看着姜猴儿走到姜二爷身后,动作熟练地拿起木梳,为二爷束发,雅正夫人都看呆了。 姜猴儿给二爷插好固定发髻的白玉簪,见二夫人望着这边,便嬉皮笑脸道,“这几年都是小的给二爷束发,小的只会梳这一种,二爷嫌弃许多回了,明日您为二爷束发吧?” 正文卷 第374章 睡过头的三郎 得知父亲和夫人起来了,姜慕燕便带着弟弟和妹妹到正院去请安。姜慕燕很紧张,怕自己待会儿表现得不够好,给娘亲丢人。姜凌的小脸跟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姜留兴奋且期待着雅正夫人会给她什么见面礼。 一进门,便见爹爹和雅正夫人已经在堂屋等着了。爹爹身上穿着苍莨色偏襟宝相花刻丝锦袍,雅正夫人身上穿着朱砂红色绣花小袄,腰下系着翠绿色绣石榴花锦裙,往日只插一根银簪的素朴发髻今日梳成了双翅惊鹄髻,发髻左侧是赤金牡丹流苏钗,右侧插着赤金双蝶簪,真真是通身的喜气。姜留不晓得爹爹喜不喜欢她这身穿着,但祖母一定非常喜欢。 姜慕燕带着弟弟妹妹先给父亲行礼。 当着三小只的面,姜二爷的脸忽得有些红,他轻咳一声,严肃道,“给你们的母亲见礼。” 父亲说的是“母亲”而不是“娘亲”,让姜慕燕轻轻松了一口气。她带着弟弟妹妹给雅正夫人行跪礼,“女儿姜慕燕拜见母亲。” “儿姜凌拜见母亲。” “女儿姜留拜见母亲。” 雅正夫人起身,抬手将孩子们搀扶起来,每人给了一个缂丝荷包。姜留美滋滋地摸着荷包里东西玩猜物,姜凌恭敬地将荷包收入袖中,很是懂行的姜慕燕则惊讶于荷包本身。此荷包并非用针线缝制而成,而是直接织成,看织造工艺乃是苏州缂丝工艺,苏州缂丝乃御用织物,织造过程极其细致,被称为织中之圣,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称。 雅正夫人给的荷包上山水栩栩如生,手感细腻丝滑,乃是苏州缂丝中的精品。姜慕燕敢断定,这个荷包比仁阳公主之女黄丽妍所用的荷包一点不差。她很喜欢,抬头笑道,“谢谢母亲。” 姜留和姜凌跟上,异口同声道,“谢谢母亲。” 雅正微笑颔首。 见他们相处融洽,姜二爷很开心,站起身道,“走吧,咱们去北院给母亲请安。” “是。”雅正夫人应声,带着孩子们跟在姜二爷身后向北院走。这一路上,府里的仆从们有光明正大提着扫帚、水桶行礼观察的,有躲在墙角、树后、假山后偷偷看的,见雅正夫人跟他家二爷般淡定自若地走过去,众人啧啧称奇。 这般看着,二爷和二夫人倒真有几分夫妻相呢。 北院门口,穿着崭新素面葛布长袍的老管家姜厚见二夫人紧紧跟在二爷身后,咧着缺门牙的嘴笑成了花。三姑娘她娘在世时,可从来没跟二爷站得这么近过。 “老奴姜厚,给二爷、二夫人道喜。”姜厚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常来姜家授琴的雅正自是知道这位老管家在姜家的分量,侧身还礼。姜二爷抬手搀扶他起来,大声道,“您老今天这身衣裳不错。” 厚叔的耳朵越发聋了后,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他呵呵笑道,“这是三爷从布庄拿回来的好料子,咱们府里的管事们一人一身。二爷、二夫人稍待,老奴这就进去传话。” 厚叔进去后,姜二爷转头吩咐姜猴儿,“你今日跟裘叔说一声,让他抽空给厚叔扎几针,通通耳朵。” “是。”姜猴儿立刻应了。 姜留默默吐槽:在爹爹看来,什么病都可以扎几针。她以前不能动,要扎针;他自己睡不着,要扎针;厚叔人老耳聋,还要扎针…… 姜二爷带着新媳妇进屋后,在母亲面前的垫子上端端正正行跪礼。行礼罢,刘婆子送上茶,雅正接过,双生递到婆婆面前,“母亲请用茶。” 姜老夫人看着通身喜气的二儿媳妇,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接过茶饮了一口后,温和道,“你既进我姜家门,以后便是我姜家妇。当恪守家规,敦亲睦族,相夫教子,早日为枫儿开枝散叶。” 说罢,她将一个红封放在茶盘上。 听婆婆这么说,陈氏和闫氏都抿嘴笑,雅正面带羞涩地行礼,“儿媳谨记。” “起来吧。老二,带着你媳妇认认家里的亲人。”姜老夫人吩咐道。 “是。”姜二爷起身,抬手扶着雅正起来,将她带到大哥大嫂面前,“这是大哥、大嫂。” 雅正刚要行礼,便被陈氏抬手搀住了,“弟妹免礼。” 姜松看着二弟面带喜色,老怀甚慰,对雅正道,“我二弟顽劣,以后还要弟妹多多费心。若他欺负你,你莫忍着,告诉母亲或告诉愚兄,我们替你教训他。” “大哥,我是不是你亲兄弟?”姜二爷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亲哥,众人闻言笑出声。 “你是亲兄弟,弟妹也不是外人。”姜松佯装怒色,瞪了二弟一眼。姜老夫人则轻轻蹙了一下眉头。姜留觉察到祖母的动作,晓得她这是对认亲时伯父的态度有些不满了。 雅正行福礼,恭敬道,“多谢兄伯。若雅正有不是之处,也请兄伯赐正。” “好,好。”姜松含笑点头。 兄伯是大周弟妻对夫兄的正式称呼,姜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发现祖母的眉头舒展,似是又很满意了。 接下来,姜二爷带着媳妇见过泉州来的姜氏长辈、表哥钟雷和姐姐姜平蓝、母琴族里来的表兄表嫂们。然后,姜槐和闫氏领着姜家晚辈上前,给二哥二嫂见礼。 姜留发现雅正夫人给姐姐和哥哥们的荷包,与给她和姐姐的不一样。姜慕燕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的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有光在跳跃。 待表亲们的孩子也上前见礼后,陈氏才拉着雅正的手解释道,“昨日婚宴上,三郎高兴就多吃了几杯酒,今早怎么也叫不醒,待他起来了,我再带他过去给弟妹赔礼。” 提起那不争气的儿子,姜松的脸色很难看。 雅正关怀道,“都是自家人,咱们不讲这些。大嫂可请郎中给三郎看过了?他许不是吃多了酒,而是昨日跟着忙里忙外累着了。” 就是!姜老夫人开口道,“三郎这几日跟着他大哥跑进跑出地忙碌,才十一岁的孩子,做的事情一点不比大人少。” 对啊,她儿子不是吃醉酒,而是累着了。陈氏连忙改口,“他二叔娶妻,三郎比谁都开心,抢着做事,我劝也劝不住。他二婶进了家门,他这根弦一松就起不来了。” 闫氏暗翻白眼,大嫂还真是不会说话。二哥娶妻,三郎能比婆婆、大哥、二哥更开心?若不是今儿家里人多,婆婆不骂她才怪。 正文卷 第375章 赌一把 姜三郎虽然不争气,确是除了大郎为,姜老夫人最喜爱的孙子。方才雅正帮着把三郎醉酒的事儿圆过去后,姜老夫人看她顺眼极了。所以在接下来的用膳环节,雅正刚给婆婆盛好,规矩还没立,便被婆婆拉上了桌,坐在婆婆身边用饭。 见到这个场景,陈氏很不是滋味,闫氏心里则爽翻了,高兴得一顿饭喝了三碗鱼汤,喝完后便因为涨奶早早回西外院。 与大嫂一起收拾完桌椅碗筷后,雅正便跟她商量道,“大嫂若得空,咱们一起去书房看看三郎可好些了?” “三郎他爹说让咱们好好陪母亲说会儿,三郎交给他照顾就好。”他不是去照顾而是去教训儿子,陈氏心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看出大嫂的担忧,雅正握住她的手,羡慕道,“我原以为大哥生性严厉,今日才知他既是心疼妻子的好丈夫,又是将孩子们放在心上的好父亲,大嫂真是好福气。” 陈氏听了立刻眉开眼笑,“弟妹这话说的,叫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今日天气虽好,但早上还有些凉。大嫂您说咱们去花园赏花前这点工夫,该做些什么打发世间?”雅正笑着引到陈氏步入正题。 “不如……打会儿叶子牌?”陈氏两眼放光地建议。 雅正点头,“大嫂这主意极好,你陪母亲、姐姐和诸位表嫂打牌,我去煮茶,准备点心,可好?” “就这么办!” 见大伯母颠颠地跑去里屋张罗打牌,二伯母吩咐丫鬟烧水取茶,姜慕锦用手指头捅了捅姜留,冲她挤眼睛,“六妹妹,咱们去剪几枝桃花回来吧?” 姜留心领神会,跟着五姐姐手拉手跑去前院书房看大伯教训三郎。 弟弟醉成这样,姜大郎和姜二郎很惭愧,低头站在父亲面前认错。姜凌则为两位堂兄说情,“大哥昨日劝了三弟数次,二哥帮三弟挡了好几杯酒,昨夜两位哥哥又因为照顾三弟彻夜未眠,请大伯不要怪罪他们。” 姜大郎坦诚道,“父亲,是儿无能。昨日若不是有凌弟镇着,三弟只会喝更多酒。” “昨夜凌弟也帮着照看三弟,也是一夜未合眼。”姜二郎道。 小四郎跟着附和,“大伯,侄儿也想帮忙的,但三位哥哥非要让我去睡觉。侄儿虽然躺着,但是也没睡着。” 姜槐立刻拉下脸,“你也喝酒了?” “儿没喝,元冬表哥喝了,他打呼噜的声音比雷声还吵,儿睡不着。”小四郎皱着小眉头,“爹爹,要不儿去跟凌哥一块睡吧,表哥真得太吵了。” 姜大郎知道姜凌不喜人打扰,便道,“四弟到我房中睡吧,我屋里的床宽敞一些。” “好,多谢大哥。”小四郎美滋滋地想,等大哥去了国子监,他就能霸占他的床了。 妹夫在府中,姜松不管外甥只想打三郎,“你们昨晚辛苦,今日都不必读书了,都出去踏青,晌午早些回来补觉,大郎照顾好弟弟们。” 在看着父亲教训三弟和出去踏青之间,姜大郎犹豫了一瞬,便弯腰应了,“父亲,儿也请表弟们同游吧?”把表弟们都带出去,父亲才能更好地教训三弟,他昨日确实太不像话了。 姜松点头,“去把,在账房支二十两银子,不可饮酒,不可惹事。” “是。”姜大郎带着弟弟们开心往外跑,刚出院门便遇上了二叔。 得知大哥放他们去玩,姜二爷叮嘱道,“出去好好玩,在账房领一百两银子,若银钱不够了就报二叔的名赊账。” “多谢二叔/二伯!”姜家三兄弟齐声道。 姜二爷点头,又喊一看就不想去的儿子,“你也跟着去,帮哥哥们照顾好表兄弟们。” “是。”姜凌只得应了,跟着堂兄弟们出府玩。 姜二爷到了书房,还未开口替三郎求情,便被大哥撵了出来。同样被撵出来的姜槐与二哥四目相对,同时叹了口气。 “三郎确实该受点教训。” “这也不怪三郎,大哥酒量就浅,三郎是随了他。”姜二爷得意洋洋道,“我从小就千杯不醉。” 姜槐笑道,“酒量像,喝醉后话多这一点也像。” 哥俩说着话出了院子,前外院走去。猫在墙角的姜家姐妹俩见他们都走了,才弯腰提着裙子,轻手轻脚进了哥哥们读书的院子。 俩人刚进院子,便与守院门的管事眼对眼。姜留冲着管事一笑,抬手指了指天,管事立刻抬起头研究树上的嫩芽,姜留提着裙子跑到三郎窗外,与五姐姐一起探头往里瞧。 三月春尚早,按说是不该开窗的。但三郎昨夜又吐又闹,屋里气味实在难闻,所以大郎才将他的窗户支起一条缝用来透气。俩小家伙刚把脑袋探进去,便听大伯厉声道,“去舀瓢冷水,将这畜生泼醒。” 嘶—— 姜留和姜慕锦对了对眼神,又同时扭头往屋里偷看,泼冷水啊……好期待啊…… 大爷生气了,管事不敢不听,不过他们也不敢用冷水把三少爷激醒,便用不冒热气的温水冒充冷水,端了进来。 “泼!”姜松吩咐道。 管事只得将水泼向四仰八叉张嘴打鼾的三少爷脸上。被泼了一脸、满嘴水的三郎立刻醒了,他翻身咳嗽几声,头也不抬地骂道,“哪个混账东西敢泼你三爷,看三爷我不活劈了你!” 三郎你勇猛,三郎你完了……姜留和姜慕锦同时张开小嘴儿,无声偷笑。 姜三郎骂骂咧咧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头看到他爹站在床下,怒火一下被浇透,连滚带爬下床跪在地上磕头,“儿该死,请父亲息怒。” 姜松静静看着儿子,一句话也不说。 这阵仗莫说三郎慌,姜留都有点害怕了。 三郎磕头都磕晕了,才听父亲冷冰冰地吩咐道,“更衣,去北院给你祖母请安,拜见你二婶。” “是。”逃过一劫的三郎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去更衣。 这就完了?姜慕锦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转头看六妹妹。 姜留示意五姐皆跟她一起退到院外,才解释道,“今天家中有客在。” “等明日客人们走了,大伯会怎么收拾三郎呢?咱们赌一把?”姜慕锦搓搓小手,满脸兴奋。 “赌什么?”姜松从里边背着手走出来,弯腰问蹲在墙角的两个侄女。 俩小丫头刷地站起来,姜慕锦怕怕地回道,“回大伯,花园里牡丹花下被老鼠盗了一个洞,锦儿正在商量跟六妹妹去弄一把稻草堵住。” “是吗?”姜松转眸看六丫头。 姜留扬起小脸甜甜地笑,“大伯您说,堵稻草能行吗?” “大伯也不知,你们去试试吧,稻草不成再换旁的。”姜松道。 “是。” 看着俩小丫头飞快跑了,姜松摇摇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正文卷 第376章 罚 因是奉旨完婚,成亲第二日,姜二爷带着媳妇进宫谢恩。 此时,康皇后怀孕已满八个月,她挺着大肚子,在华春宫正殿受了雅正的大礼,面容温和地同雅正话家常。她如此行事,是为了让景和帝开心,也是为了感谢上次雅正进宫帮了她的忙——乐阳还被关在公主府中,容妃这一胎虽没掉,但也小状况不断,就算生下来,能不能养活还不好说呢。宫里少了乐阳和容妃上蹿下跳地折腾,皇后这一胎养得极为顺当。 宣德殿内,景和帝耐心地听姜枫讲他成亲的事。 姜二爷滔滔不绝地讲完,最后总结道,“微臣得万岁赐婚,京中诸位大人给足了臣面子。京兆府尹张大人说这是京兆府的荣光。他担心臣忙不过来,衙事一了便邀大理寺卿萧大人到微臣府中坐镇,一直到宾客散去他们才走。正是因为有两位大人帮忙,臣才没闹出笑话。臣这个亲成得实在是太风光了,臣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和帝抚须赞道,“张卿为官严谨,待属下宽和,是极好的。” 姜二爷躬身回道,“回万岁,对您说得这两点,微臣感触最深,您真是太会选官了。” 你真是太会拍马屁了……站在旁边的殿前大将军孔风阁认真记住姜枫说的话,觉得这个套路他也要学起来。 张文江是景和帝当皇子时向先帝力荐的治国能才,对这一点景和帝也颇为得意。他眉眼舒展地看着自己选出来的姜枫,心中更是得意了,“下月将有十二番邦使节进京献礼,卿与鸿胪寺、礼部共商迎使,彰显我天朝风范。” “臣遵旨。”姜二爷接旨,然后笑道,“万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卿但讲无妨。”景和帝非常好说话。 姜二爷谏言道,“臣以为,四月牡丹花盛开,若设曲水流觞牡丹宴,应能彰显我天朝风范,让使节们叹为观止、将我天朝盛世广为传颂,令四海艳羡。” 曲水流觞牡丹宴?景和帝颔首,“准。” “是。”姜二爷美滋滋应下,“无歌舞不成席,但若只有缓歌缦舞,应难震慑十二番邦。臣觉得,牡丹宴上可应景用上弓箭、兵刃比试,展我大周男儿雄风,令八方归心。” “准!”景和帝吩咐道,“孔爱卿,你与姜卿共商武试,展我朝朝雄风。” “臣领旨。”孔风阁终于找到了他能插话的机会,“万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和帝点头,“讲。” “臣以为,姜谪仙举鼎最能震慑使节,展我大周男儿雄风!”听说那场面老震撼了,可惜孔风阁当时不在校场,无缘亲眼目睹,老遗憾了。 景和帝眉头微皱。 万岁不吭声,孔风阁有点傻。 让姜枫举鼎给使臣看?杨奉默默看了一眼孔风阁。 孔风阁是郭静平的顶头上司,他虽然没眼力不会说话,但人不坏,待郭静平也不差。姜二爷躬身接话道,“臣别无长处,但有一把子傻力气。臣请为万岁举鼎,博您一笑。” 景和帝展颜,“准!” “多谢万岁。”姜二爷谢恩。 孔风阁退到一边,在心里把自己的话跟姜枫的翻过来调过去对比几番,也没想明白自己说得有啥不对。 柿丰巷姜府,姜松送走前来道贺的泉州族人和母族表亲们,又让跟着操劳半月的妹妹姜平蓝带着孩子跟妹夫回勒县,女儿姜慕燕及女婿也被大郎出城回太康李家老宅歇息。姜松的表弟钟雷是带兵保护与右骁卫大将军康光举进京,也告辞赶往右骁卫兵将驻扎地,至此前来参加姜二爷婚礼的亲属已尽去。 姜松送走表弟,回到北院沉下脸威严道,“姜思宇,跪下。” 正在跟四弟打闹的姜三郎立刻住手,上前直挺挺地跪在父亲面前,被召集来的姜家众人也都禁了声,老老实实分两边站好。闫氏让奶娘把小儿子抱回去,免得待会儿三郎嗷嗷起来吓着他。 坐于堂中的姜老夫人垂着眼皮,陈氏站在一旁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也跟着低下头。丈夫肯选老二和老二媳妇进宫谢恩的时候处罚三郎,已是给她面子了,她要知足。 姜留见大伯的脸色,再看祖母和伯母的态度,就知道三郎这一顿是逃不掉了。她悄悄挪到哥哥身边,拉住他的手指头。 姜凌低头,便听妹妹小声道,“哥,咱就看着。” 装着小算盘的姜凌点头,“先看着。” 爹爹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时候,最吓人了。姜三郎怕怕地挪了挪屁股,抬头求助祖母和娘亲,却见她们都不看自己,更害怕了。 姜松静静看着不争气的儿子,严厉道,“若日家中办喜事,每个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怕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外人看了笑话。你哥哥姐姐们暂且不提,锦儿、留儿和四郎都表现得可圈可点,你呢?你二婶进府时,元冬等人闹腾,你不拦着,反跟着起哄;黄拓云和秦成碧皆为府中贵客,你不思如何款待贵客令宾主尽欢,却与他们争强斗狠,晚宴时还敢斗酒,口出狂言!” “你父叔不过是五六品的小吏,是谁给你的胆量,让你敢与公主之子、申国公之孙争雌雄?”姜松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气得发抖,“畜生,你可知祸从口出?若你酒后冒出大不敬之言,九族都要被你连累!” “儿知错……”姜三郎以头触地。 “你不知!”姜松站起来,冷声道,“过年时你饮酒闹事,为父曾严正告诫你不可再饮,你当时是怎么应的?时不过两月,你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饮酒闹事!” 姜三郎无言以对,跪地不敢吭声。 姜大郎迈出一步刚要替三弟求情,却被父亲喝止,“你此时帮他,才是害了他。” “是。”姜大郎只得退回去。 大伯是真怒了,姜留紧张地握着哥哥的手,想看大伯会怎么罚三郎。 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似是过了许久,姜松才道,“你二叔新婚,府中不宜动刑,为父不打你。” 姜三郎紧绷得身子刚刚松软下来,便听父亲道,“饮酒之于你,百害而无一利。为父罚你十六岁之前不可再沾一滴酒,若敢偷饮,你身边未能劝阻你的随从,一律杖毙。” 正文卷 第377章 规矩 嘶—— 听到大伯说出“杖毙”二字,姜留忍不住握紧了哥哥的手。大伯身为一家之主,治家手段慈而宽,所以从他口中说出这两个极为血腥的字,让她更为震惊。 大伯这次,动真格了。 听到丈夫要罚的是儿子身边的下人而不是儿子,陈氏紧握帕子的手终于松开了。端坐上位的姜老夫人也抬起眼皮,威严的目光扫过现场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三郎身上,吩咐道,“你父亲的话,你可记住了?” 吓傻了的三郎连忙磕头,“孙儿记住了。” “管家。”老夫人又道。 门外耳聋的老管家没听到老夫人的传唤,依旧严肃站着。府里其他管事连忙抬胳膊碰了碰老管家,给他使眼色。 老管家会意,进屋躬身行礼。 姜老夫人站起身,大声吩咐道,“传话下去,伺候三少爷的随从,不能劝阻他饮酒的,不问情由,一律杖毙。” “是。”老管家躬身行礼,转身退出正方,肃容高声喊话。伺候三少爷的丫鬟、小厮和婆子们听了,皆面色如土,恨不得立刻背包袱走人。 “养不教,父之过。三郎若再口出恶言,儿请母亲掌我的嘴,罚儿不教之罪。”说罢,姜松转身撩衣袍,跪在母亲面前。 姜松这一跪,满屋子人呼啦啦全跪下了。陈氏跪哭道,“是儿媳没教好三郎,请母亲掌儿媳的嘴。” 父亲一跪母亲一哭,像两把刀子扎在姜三郎心口上,他抬手啪啪啪地狠扇自己耳光,“是儿没用,是儿不长进,是儿给父母丢脸了!” 姜大郎也想抬起手掌自己的嘴,但想到父亲方才说的话,又默默将手放下,缓缓握成了拳。姜槐也不敢劝,焦急期盼着二哥快点回来。 陈氏挪动膝盖想去拉住儿子的手,又想扶丈夫起来,可这两样她都不敢,一着急哭得更厉害了。 姜老夫人心疼孙子,更心疼长子,她站起身严肃道,“姜思宇。” 姜三郎停住手,哭道,“祖母。” “你祖父去后,你父亲、二叔和三叔,费劲千辛万苦,才挽姜家于狂澜,保你们衣食无忧。你不思感恩,不知长进,屡教不改,令你父母蒙羞,令姜家受人指点、耻笑。今日之事你要牢牢记在心里,若你再不知悔改,令你父再因你受辱,我姜家便没有你这个不孝孙。” 姜三郎以头触地,“是。” 回到西院后,姜慕燕对妹妹道,“三郎经了这次,必定会改过自新。” “对。”姜留点头,他再喝一口酒,身边的人就要被杖毙,再骂一句人大伯就要掌他自己的嘴。若大伯掌自己的嘴,祖母就要把三郎逐出家门。如此严厉的惩罚,他敢不改吗? 姜凌道,“大伯知道三郎皮糙肉厚,怎么打骂他,他都不会悔改,这才惩罚他身边的人,蛇打七寸,这招非常厉害。” 跟着母亲留在西院打扫庭院的书秋很是不解,“三少爷不过是喝醉酒说了几句胡话,怎就要罚这么重呢?”他推六姑娘落水,六姑娘差点淹死,大爷都没这么罚他。 姜留给自己的笨丫头开窍,“昨天是什么场合?在场的都是什么人?三郎却被人撺掇几句就不分场合地胡闹,明知酒量不好还敢跟人拼酒。这要不给他板过来,他以后准闯大祸,可能会累及咱们家里每一个人。” 书秋满眼星星地望着自家姑娘道,“姑娘长了一岁,心眼多了一倍!” 姜留…… 这丫头还是扔去八里庄开荒吧…… “姑娘,少爷,二爷和二夫人回来了,还带回来好多赏赐。”芹青跑进来报喜。 三小只起身又赶往北院。待进到祖母房中,姜留发现此时屋内的气氛与方才大不相同。她爹眉飞色舞地给家里人讲进宫的事,雅正夫人含笑立在旁边听着,适时补上一两句,好一副夫唱妇随的场面。 待听到万岁让儿子迎接十二国使节后,姜老夫人非常高兴;待听到儿子要在牡丹宴上举鼎,姜老夫人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暗中不断埋怨孔风阁。 姜松也很担心,“自殿试后,你就没正经练过弓箭和臂力。既然万岁已经恩准,那你便要做足准备,三朝回门后,你就要操练起来了。” 姜二爷殿试之后就放飞了自我,箭想怎么射就怎么射,枪也不练了,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大哥放心,屈屈一个鼎而已,小弟单手就能举起来!” 在礼部供职多年,常接待番邦来使的姜松严肃道,“番邦能人异士也不少,为了稳操胜券,御宴上的礼炮会比殿试校场的鼎重上许多,你不可掉以轻心。” “我没……” “你哥让你练你就练,左右也没坏处。”姜老夫人也瞪了眼。 “是。”姜二爷只得应了。 待回到西院,雅正轻声问,“举鼎辛苦费力,二爷不能想办法不举么?” 一听雅正这么说,方才还沮丧的姜二爷立刻挺胸抬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这是我答应万岁的事,一定要办到。举鼎对别人辛苦费力,对我来说却不值一提。走,咱们去外院,我举给你看!” 见母亲被父亲吓住了,姜慕燕连忙道,“父亲,明日是您和母亲成亲三朝之日。母亲要准备羹汤,还要准备回门之礼,让凌弟陪您去外院可好?” 姜凌站起身,姜留也过来拉住爹爹的手,不满摇晃着,“爹爹,您答应了今日带女儿骑马的,您忘记了?” “当然没有。”姜二爷立刻道,“爹先去举个鼎暖暖手,再带你去骑马。” 姜留……爹爹这劲儿头,怎跟个愣头青似的? 姜二爷带着儿女走后,雅正握住姜慕燕的手坐在桌边,轻声问,“燕儿明日可想跟我与你父亲一起回昌明坊看看?” 姜慕燕拿不准,便请教道,“女儿去合规矩么?” 这孩子无论做什么,首先考虑的都是规矩,而不是她内心的想法。雅正夫人开解她道,“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人想做的事,都能寻到合适的理由,这便是规矩。” 正文卷 第378章 大动作 雅正夫人的话让姜慕燕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紧张得小手心都冒汗了。握着她的小手的雅正自是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中有些不忍。 这个孩子安静而敏感,她以规矩为准绳行事,行走坐卧、言行举止都想做到最好,让人无可指摘、让人称赞。若是生在规矩教条严苛的人家,姜慕燕这样做确实可以受到称赞,可以少受些苦,但姜家并非如此,姜老夫人和姜松对家中姑娘们的要求只是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姜二爷则对子女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她们开心就好。 雅正曾在王家教琴,她发现王家的情况与姜家截然不同。王家老夫人极为讲究,处处端着,每句话每件事都要反复思量,姜慕燕的母亲王清荷在世是虽深居简出,但经常出入各种宴会的雅正也见过她一两次,知道她也是一个极为讲究的人。 姜慕燕生在姜家,接受的却是王家女人的教养方式,这种矛盾和割裂在其母王清荷病故后被拉大,姜慕燕变得更加敏感。据雅正夫人这一年多的观察,姜慕燕能在姜家过得越来越好,是因为姜留。但她今年已十二岁,再过三四年便要嫁人了,到了夫家没有妹妹可以帮她,她得靠自己。 雅正夫人不急,耐心问姜慕燕的想法,“你去或不去都可以,依照你内心的想法行事便好。” “母亲看这样可不可以,”姜慕燕小声道,“明日让凌弟和六妹陪您和父亲回门,待以后有机会燕儿再跟您回去,去看看您长大的地方。您说过,您曾与外祖母在廊檐下和着雨滴声奏琴,女儿也想跟您一起试试。” “好。待夏日多雨时,咱们回去住上几日。”雅正夫人见她紧张,便聊起闲话,“当年院中还有两株杏树,每年都结很多杏儿,只可惜那两株树被砍掉了。” 姜慕燕是个心性单纯的好孩子,她想到雅正夫人的遭遇,心中也跟着发疼,“母亲,待南城外集日时,咱们去挑几棵果树苗,重新种上吧?桃三杏四,很快就能结果子了。” 雅正夫人点头,“种什么才好呢?” 姜慕燕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咱们院中的桃树开了很多花,今年能结不少桃子,桃树就不必种了。咱们可以种樱桃或杏树,女儿听说樱桃红了后,挂在树上非常好看……” 姜慕燕这边滔滔不绝地跟雅正夫人聊着天,姜二爷那边已换好练武的衣裳,抬胳膊转腰,准备练习了。姜留和哥哥坐在门槛上,吃着点心给爹爹鼓劲儿。 二爷又要练习弓箭、枪法和举鼎,卢定云和呼延图很想抱住他的大腿,哭着求他不要。姜留见他们这样子,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呼延图极力劝阻道,“箭您每日的都有练,只是按照老卢教的法子瞄准就没问题,枪法和扛鼎这两项着实有些难办。您去年习了两招枪法、一招锏法,若是遇到强敌,两招便露馅了……” 这话姜猴儿就不爱听了,“老呼,二爷是靠着真本事考出来的武进士,乡试、会试、殿试遇强者无数,他们哪个没败在二爷枪下?遇到二爷,只有他们露馅的份儿!” 姜二爷眯眼扬起下巴,甚是得意。 眼见呼延图败下阵来,卢定云与二爷商量道,“二爷,不足一月之内同时练三项,想要拔尖不容易,不如您专攻一项?” 姜二爷点头,“那便选扛鼎吧。”虽说他最重上场比试的可能性不大,但既然在万岁面前请了旨,怎么也要练一练。 “二爷,咱们府中的石鼎被郭爷搬去了,不如今日您先用轻一些的物件练练手?”姜宝建议道。 轻一点的物件是什么呢?姜猴儿目光一转,“二爷,小的看姜宝挺合适,您就举举他吧?他不怕摔。” 姜宝立刻怒了,“我看你更合适!” 姜留咯咯笑倒在哥哥身上,姜凌嘴角刚刚挑起,却发现父亲把目光转向了他和妹妹。姜凌一激灵,立刻把妹妹抱在怀里。 姜二爷点头唤儿子,“凌儿过来,让爹试试能不能把你举起来。” “儿不要。”姜凌直接拒绝,这个没得商量。 姜二爷的目光又落在小闺女身上,姜留跳起来就跑,“爹爹,女儿去找五姐姐玩了。” 姜留跑出小院门,差点与一个急匆匆赶来的管事撞上。管事脚下一转让开路时,姜留也急停急转避开,两人同时停住,打量对方。 这人穿的是针线房前些日子新制的管事服,但姜留却没见过他,便问道,“你是新来的?” 来人抱拳拱手,“姑娘好眼力,小人田勇,是上个月底才进府的。过来有事向二爷禀告,方才没留意,差点冲撞了姑娘。” 这声音和气质与卢定云等人相似,姜留立刻明白这是裘叔带来的人,点了点头,“我父亲在院中,你快去吧。” “是。”田勇抬脚往里走,却见少爷出来了,立刻抱拳行礼,“少爷。” 姜凌点头,快步追上妹妹,“咱们去看一眼五弟,便去找和至玩吧?” “好。”父亲成亲这几日哥哥向书院告了假,他想去哪玩姜留都陪着。兄妹俩走了两步,姜留小声问,“哥,田勇是裘叔找来的?” 姜凌点头。 “裘叔找来多少人?” “共三十二个,不过你能见到的只有三五个。你身边也增了暗卫,你想去哪玩、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过不要与人提起此事。”姜凌叮嘱道。 “嗯。”姜留眯着桃花瞳想了想,“哥,裘叔要有大动作了?” 姜凌目视前方盛放的海棠,轻声道,“对,要有大动作了。” “能弄走孟家么?”姜留小声问。父亲成亲那日,姜家喜气洋洋地准备,一墙之隔的孟家却在院里烧纸,哭声传过来,姜留听得清清楚楚的。她拍了芹青上房顶查看,发现孟家小厮就贴着墙边烧纸,显然是故意的。 当时家里人都忙着,姜留谁也没惊动,直接派芹青喊话说若孟家不停手,她待会儿把孟雅娇在家哭闹着不肯嫁刘俊才的事嚷得尽人皆知,孟家才消停了。 正文卷 第379章 挖笋 提起孟家,姜凌也有些不耐烦,他点头道,“妹妹放心,孟家今年休想在康安城守岁。” 那真是太好了!爹爹成亲那日,孟家前门来送贺礼,后院就烧纸送丧,这等当面装可怜背后暗搓搓搞小动作的白莲花行径,着实让姜留觉得厌烦。 两个月的姜小树已长得又白又胖了,姜留和哥哥看了会儿,便出门赶往五通观。待他们到了五通观,却发现五通观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两人一打听才知这些人都是冲着澄空大师来的。 父亲成亲,澄空大师专程下山登门道贺,这在姜留看来是极为正常的事,但却惊诧了康安城内众权贵。澄空未出家时任太医局提举,医术高超,先帝升天后他也辞官而去,众人寻不到他的行踪,不想五年之后,他竟出现在姜二的婚宴上。得知澄空在五通观落脚后,众人一大早便跑来,想请他为府中病人看诊开方。 姜留小声对哥哥道,“哥,咱们要不要赌一把?我赌澄空已经走了,你呢?” 姜凌也想赌澄空已经走了,可这一项妹妹已经选了,他便道,“我赌他还在。” 姜留笑得眼睛弯弯,“那咱们翻墙进去看看?” 五通观的墙不算高,俩小家伙到僻静处寻了棵大树,姜凌攀上墙,又把妹妹拉上去,俩人跳入观中,轻车熟路地跑到和至师徒居住的院中,却发现人去屋空。 观中的小道士告诉姜凌,“昨完和至就跟着他师傅和澄空大师一起走了。” “都走了啊……”姜留有些遗憾,过去半年她没少跟和至一起玩,这小道士满有趣的,没想到一声不吭就走了。 “妹妹放心,他走不了。”姜凌势在必得地盯着和至的房门,他教了半年的小道士,岂能让他这么跑了。 走不了?姜留疑惑地抬头看哥哥。姜凌解释道,“他们既然是跟着澄空大师走的,必定是回了藏云寺,过几日他们就回来了。” 他不回来,姜凌也会去把他抓回来。 哥哥提起藏云寺,姜留便觉得浑身的穴位都疼,抬手搓了搓胳膊。姜凌以为妹妹冷,把她拉到阳光下,问道,“妹妹应了,咱们的赌注是什么?” 姜留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哥哥带我去挖笋。” 妹妹想去挖笋,姜凌自不会反对,“五通观后山上就有竹子,咱们现在就去挖。” 姜留拉住哥哥的衣袖,“哥,我想去城外山上挖,那里的笋大。” 万岁召见,大周诸卫的统帅归京,如今已有三卫兵马在城外驻扎,姜凌不知道这里边有没有蒋锦宗的人,不想带妹妹出城冒险,便哄道,“这里也有大的,咱们仔细找。” 俩人提着向小道士讨来的篮子和小镐头到了后山竹林中,开始找笋。春日晴好,山上绿竹高耸,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伴着乳莺啼叫,正式仲春使节特有的乐章。 姜留提着葱绿色的裙子,几乎与竹林融为一体。她用小脚这里踩踩、那里踢踢地找着竹笋,姜凌提着篮子和镐头跟在妹妹身后,他喜欢极了这竹林,喜欢极了跟妹妹在一起找竹笋。 “哥,这里!”姜留踢开地上的枯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紫色笋尖,欢快地呼叫哥哥。 姜凌立刻上前,两兄妹蹲在地上用小镐头挖笋。姜凌力气大,两镐头就翻出一根跟妹妹小手一样长的竹笋,好小。姜凌把笋递给妹妹,“这个不算小。” 嗯…… 姜留握着迷你小竹笋,很想跟哥哥说,她小时候跟爸妈去山上挖笋,一二十斤一根都算小的。不过哥哥见竹子见得少,这样的或许在他看来真算大了吧。姜留抬头笑,“嗯,不算小。” “这里还有一个笋尖。”姜凌转身,刨左侧的竹笋。姜留也捡起一截小木棍开始扒拉,这么“大个”的竹笋,用小木棍挖便足矣。 “啾啾~” 听到暗卫用特有的鸟叫声提醒,姜凌立刻放下镐头,拉着妹妹压低身子,“有人来了,妹妹别出声,看看是什么人。” 姜留点头,抽出自己防身用的小匕首握在手中,瞪大桃花瞳四处找寻,。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从山上传来。 姜凌低声道,“应是四个人,脚步声重且乱,应不会武功,妹妹别怕。” “快点,再迟人就真得跑了!”山上下来的人中,有一人气急败坏地催促着,“这里是道观,澄空是和尚,见到光脑袋的老和尚就是澄空大师,今日如果不把大师请回去,咱们谁都好不了!” “是。”其他三人齐声应了,加快脚步从山上往下跑,根本没发现蹲在竹林里的姜家兄妹。 这些人打他们跟前不远处走过,姜留看清了那个管事的模样,待他们走远后她才跟哥哥道,“哥,那个人是邑江侯世子夫人的随从。” 姜凌点头,“莫理会他们,咱们继续挖。” 谁知他们挖了不大一会儿,又有两波人从山上急匆匆下来,入五通观去找澄空大师。姜凌觉得烦了,与妹妹商量道,“咱们去长天观吧,长天观内也有竹子。” 俩小家伙到了待贤坊长天观内挖了会儿竹子,姜留忽然想起来一个好去处,便把小篮子交给书秋,兴致勃勃地道,“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好。”姜凌示意姜财等人不必跟着,他随妹妹转来转去,到了长天观一处栽满松柏苍翠的山坡上。 姜留拉着哥哥围着假山转了一圈,发现四周没人,便指着假山后一块半人高的景观石道,“哥,咱们把这块石头挪开。” “我来。”石头沉重,姜凌怕伤着妹妹,弯腰用力将石头一点点挪开,发现里边竟有一个山洞,他诧异地望着妹妹。 姜留很是得意,拉着哥哥进入假山内部,“这地方爹爹带我来过一回,可以看到凉亭上内的人,还能听到她们说话,你看。” 姜凌跟妹妹凑到假山透光处往外瞧,果然瞧见了一座不大的红漆木亭。想到父亲竟带着妹妹来这里偷听别人说话,姜凌有些爹爹的气。 “上次我和爹爹在这里,意外看到了……”姜留话还没说完,桃花瞳便瞪大了。 离离原上草,真是不得了,上次她跟爹爹在此偶遇的人,又来了! 正文卷 第380章 偷听 “此处僻静,夫人在此稍歇片刻,五通观那边想必很快会有消息的。”假山外,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仆妇扶着邑江侯世子夫人进入松柏掩映的小红亭中。 姜凌扫了那位夫人几眼,与妹妹咬耳朵,“这应是邑江侯世子夫人。” 姜留点头,“哥哥见过她?” “未曾,邑江侯之孙和孙女的五官,与她很是相像。”姜凌低声道。 刘申现在岁入了国子监,但他曾与哥哥同在青衿书院读书,哥哥见过他很是正常,但邑江侯的孙女刘澜连姜留都没见过几次,哥哥竟记得她的模样,这倒是有些奇了,姜留的桃花瞳发亮,捂嘴偷笑。 姜凌凑到她耳边,“怎了?” 姜留怕哥哥觉得不好意思,便没提这茬,轻声道,“哥,这世子夫人比之前憔悴很多,应是病了。” 去年柳如烟还肤若凝脂唇若点朱我见犹怜,今日再见却是行消骨瘦面色暗淡,判若两人,难怪邑江侯府会派人去五通观寻澄空大师。 姜凌点头,“她去年腊月初便病倒了,至今未痊愈。” 邑江侯府的事情哥哥竟知道得如此清楚?姜留眼睛转了转,再看哥哥的眼神变有些意味深长了。因石洞内暗淡,姜凌并未察觉妹妹这番变化,他对小亭内的人在说什么没有兴趣,倒对与妹妹藏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感觉很好。姜凌怕妹妹蹲麻了腿,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示意她坐在自己腿上。 姜留摇头,凑到哥哥耳边提醒道,“哥,我九岁了。” “就算怎么了?你便是长到八十岁,也是我的妹妹。”姜凌不满妹妹越大与自己越生分,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 这话怎听着很是耳熟呢?姜留小心翼翼挪过去,坐在哥哥身边,继续津津有味地往外瞧。自从姜家与孟家相隔的那道墙上的墙缝被堵住后,她已很久没隔着缝隙看热闹,今日透过石缝往外瞧,感到分外怀念。如果五姐姐在就好了,她们俩看完还可以议论一番,哥哥看来没这个兴致。 柳如烟只在小亭内枯坐,主仆俩连句话也不说,让等着看热闹的姜留觉得好生无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石洞内阴凉,姜凌担心妹妹冻着,便抬臂把她搂住。姜留又打了个哈欠,靠着哥哥打起瞌睡。 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间,外边终于传来人声:“夫人,澄空大师已不在五通观内,去处不明。守在五通观门外的人也渐渐散了。” 姜留揉揉小脸,眯起眼睛往外翘,见来的是方才去五通观后山澄空大师的邑江侯府管事。 柳如烟依旧跟木头般枯坐,她身旁立着的仆妇不满道,“不是昨晚就去守着了么,怎么还会下落不明?他能生了翅膀飞走不成!” 管事也不解释,低着头不吭声。柳如烟依旧一声不吭,仆妇又道,“你去盯紧申国公府,他们一定会追查大师的下落。” 管事不敢,“若是被申国公府的人察觉,我有几条命也不够他们砍的。” “是你的命重要还是夫人的身体重要?”仆妇瞪眼,“还不快去!” 仆从抬头看了眼一声不吭的世子夫人,转身去了。仆妇弯腰将世子夫人身上的披风扶正,劝道,“夫人,这里风凉,奴婢扶您下山回府吧?” 柳如烟一动不动地枯坐着,目光直直盯着远方,不知在看什么,姜留觉得她这样子挺吓人的。 仆妇劝了几句,便带了悲声,“夫人,少爷和姑娘还在侯府等着您呢。您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咱们该回府了。” 想到儿女,柳如烟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小腹上,喃喃道,“我的身子是好不了了。” 她这动作这深情,姜留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了几个推测。 小亭内的仆妇继续劝着,“夫人莫说丧气话,您还年轻,只要您放宽心,很快就能调理好身体。澄空任太医局提举时,曾为后宫多位嫔妃治病,他擅此道……秦家为了宫里的容妃,一定会把他找出来的。就算秦家找不到澄空大师,奴婢还可以去求姜二爷……” “你莫提他!” 柳如烟声音尖厉,吓了姜留一跳。姜凌连忙扶住妹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莫怕。 “奴婢该死,夫人息怒。”仆妇跪在地上请罪。 小亭内的柳如烟用她枯瘦的手按住胸口,粗重喘息了片刻,才渐渐平复,“不必找了,若澄空真能医治此症,王清荷就不会死。” 怎还提到自己那去世的母亲了,姜留听得更仔细了。 仆妇劝着,“……与王清荷夫妻疏离,他那样好面子的人,才不会为了王清荷去求澄空大师。夫人千万别灰心,您跟王清荷不一样,她是生产时伤了身子,您不过是……” “住口。”柳如烟厉声地打断仆妇,想起那晚的情形她就浑身冰凉。 待这主仆二人走后,姜留与哥哥钻出山洞,在阳光下晒着取暖。姜凌道,“回去后,妹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雅正夫人面前也不要提起。” “嗯。”柳如烟曾是爹爹想娶的人,雅正夫人如今是爹爹的妻子,与他们唠柳如烟的事儿确实不合适,但也得防着柳如烟身边这婆子跑到爹爹面前胡搅蛮缠,给爹爹添堵。姜留想了想,与哥哥商量道,“这事儿还是跟姜猴儿说一声吧,好让他留意着邑江侯府的人,免得她们惹爹爹不高兴。” 姜凌点头,“我跟猴儿说。” 这件事不能跟爹爹和雅正夫人说,但却可以跟姐姐说。回府后,姜留与姐姐说起此事,只是略去了邑江侯府的婆子提起爹爹和娘亲的事。 姜慕燕低声与妹妹道,“我听说邑江侯世子夫人在去年腊月初时不小心在府内跌倒,没保住腹中的胎儿。” 听柳如烟的意思,她的病症与自己的娘亲相仿,莫非娘亲也曾流过产?姜留一脸吃惊,应该……不会吧? 姜慕燕又低声道,“听说她以后并不能再有身孕,所以邑江侯府张罗着给刘承纳良妾呢。” 正文卷 第381章 相处 还不等妹妹说什么,姜慕燕又接着感叹道,“还好她有一儿一女傍身,否则怕是世子夫人的位子也坐不稳了。女人成亲之后,若丈夫不可靠,就得靠着孩子,若刘申讲来能有出息,说不定还能承爵。不对,邑江侯府的爵位只能传三代,刘承承爵后,不可能传给自己的儿子,除非他为朝廷立下大功,被万岁破格封赏。” “这个很困难。”姜留摇摇头,刘承本就不算出色,很难被破格封赏。再说了,自己的爹爹如今是万岁眼里的红人,刘承几番暗中使坏,爹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爹爹不会让刘承有机会立大功的。 姜慕燕也点点头,总结道,“所以,刘申虽然样貌才学都不错,但刘申绝非良配。” 姜留……但凡讨论各府的情况,问题最终都会落到是否适合混配上。 “除了爵位这层原因外,刘家家风也不正。邑江侯妻妾成群,刘承也有不少妾室,庶子庶女都不少。儿子肖父,刘申将来也必定如此……” 姜慕言滔滔不绝地给妹妹分析刘家的情形,姜留津津有味地听完,才问道,“姐姐,你觉得刘申的妹妹怎么样?” “刘澜?”姜慕燕摇头,“我与她只在宴会上见过两次,未曾交谈,不晓得她性情如何,不过她的长相还不错。妹妹问她做什么?” 姜留才不会说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就是有些好奇,因为各府宴饮诗会,很少见到她。” “那是因为邑江侯乃是行伍出身,与邑江侯府有往来的多是武将,所以咱们遇不到。不过,我听郭婶提起,她曾在千牛卫将军的家宴上,见到过刘澜母女。”姜慕燕解释道。 康安城很大,文臣武将各有其交际圈。郭静平在千牛卫当差,他的媳妇被请去参加千牛卫将军府上做客,也是很正常的事。姜留点点头,“我明白了。” 姜慕燕不在说刘家的事,而是叮嘱明日的行程,“明日母亲三朝回门,你与姜凌随着父母同去,我在家中等着你回来。咱俩若一个也不去,母亲会被人指摘与原配子女不合;若咱俩都去,外婆必定会伤心。妹妹觉得呢?” 姜留点头,“还是姐姐考虑周全。” 姜家的早膳都在北院用,午膳和晚膳各院都是单独用。到了晌午时,去北院陪婆婆的雅正回道西院,姜慕燕起身道,“母亲,方才父亲派人送话回来,说让咱们用膳,不必等他。” 雅正夫人点头温和着问,“留儿去把凌儿叫来,咱们一同用饭。” “好。”姜留跑去前院找哥哥,才知道哥哥也出门了。 雅正夫人得知后,笑道,“那今天晌午便只有咱们三个了,你们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姜慕燕道。 雅正夫人刚入门,必然想着给家里人留下个好印象,她和姐姐都说随便,夫人该为难了。于是,姜留用手托着小下巴,建议道,“母亲这几日很辛苦,留儿和哥哥挖了藕回来,让厨房给您熬排骨藕汤补一补吧?留儿想吃炸春卷和香椿芽炒鸡蛋,可以吗?” 难怪姜二爷喜欢留儿,这小丫头真的是很贴心。雅正夫人笑着点头,“谢谢留儿还惦记着我,咱们晌午就吃这些,藕汤熬好了,给各院送些过去可好?” “嗯,母亲想得很周到。”姜留点点小脑袋,接下来三个人便欢声笑语地话起家常。 晌午饭之后睡了一觉起来,姜留得知哥哥回来了,便跑去外院书房寻他。姜凌与妹妹说起他为何外出,“我去找父亲,叮嘱姜猴儿一些话。” “爹爹在哪儿?”姜留问道,今日是爹爹成亲的第二日,他该在府里陪着新进门的妻子才对。 姜凌道,“西市的药材街,带人检查药铺和医馆。” 查药铺和医馆做什么?姜留歪着小脑袋还没想通,哥哥便将一块糖递到她嘴边,她张嘴含住,嘴里立刻变得甜滋滋的。 待到了晚上,又有人回来送信,说爹爹会晚些回来,让她们不必等他用晚膳。姜慕燕偷偷打量雅正夫人的脸色,低声道,“父亲衙事繁忙,经常不能回府用膳,有时我和妹妹会连着几日见不到父亲。” 姜留补充解释道,“爹爹回来时,我们都睡着了,他早起走时我们还没起来,所以才见不到面。” 雅正夫人含笑,“你们的父亲是官身,他在外忙碌难以归家用饭、歇息,也属无可奈何。咱们当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他在外忙碌时还要分心惦记着家里。” “是。”姜慕燕和姜留齐声应了。 “晚上用饭后,你们会做什么?”雅正夫人问起两个女儿的安排。 “读书、练字。”姜慕燕答道。 雅正点头,“今晚咱们一起读。” “好。”小姐妹俩又齐声应了。 直到亥时,姜二爷才忙完回到府中。见到正房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和窗边的人影,姜二爷停了停,快步往里走。 雅正夫人迎了出来,还不等她说话,姜二爷便解释道,“我在西市办了些事,所以回来迟了。以后你不必等我,困了就先歇息。” “是。”雅正应下。 见二爷和二夫人站着不动了,姜猴儿立刻道,“二爷累了一整天,该更衣梳洗歇息了,小的这就去提水。” 说罢,姜猴儿立刻出屋将房门关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屋内,雅正夫人红着脸低声道,“二爷,妾身为您更衣吧?” “你也累了,我自己来。”说罢,姜二爷转身便往里间走,自衣柜里取了里衣正要去耳房梳洗,却发现雅正没有跟进来。他有些纳闷,探头往外间一看,发现雅正还在外间站着。 这是生气了?她为何生气?嫌自己回来得晚了?可自己已经解释过了啊。姜二爷很是不解,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便在这时,雅正抬起了头,“二爷还有何吩咐?” 姜二爷摇头,径直问道,“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来?” 雅正指着桌上的账册道,“母亲把咱们成亲时各府送来的礼品单给了妾身,妾身想将它整理好再歇息。” 姜二爷一下就来了兴趣,“待我出来,咱们一起整理。” “好。”雅正夫人笑着应了。 怎么又高兴了?姜二爷纳闷,提着衣裳去了耳房。 正文卷 第382章 大观书肆 第二日是新妇入门三朝,雅正很早便起来去厨房忙活,做姜老夫人和姜二爷喜欢吃的东西,姜慕燕也早早起来帮忙。 因西院小厨房很少准备早膳,所以厨房的两位厨娘很少这么早起来,此时还哈欠连天的。管小厨房的刘成媳妇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她看着三姑娘与新进门的二夫人站在案板前有说有笑的准备饭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果二夫人待三姑娘和六姑娘不好,自己只会更担心。刘成媳妇伸手掐了掐大腿,消去困乏,带着笑凑上前帮忙。 雅正亲手做的水晶包儿模样漂亮,滋味也不错,姜老夫人吃了点头,这便代表她的厨艺得到了婆婆的认可,做的清汁田螺羹和麸笋羹饭也被两位妯娌赞不绝口,小家伙们则抢着吃糖肉馒头,其乐融融。 外屋桌上,姜二爷虽然觉得雅正的饭菜做的很一般,但还是非常配合地把送到自己面前的都塞进了肚子里。没办法,谁让雅正是他媳妇呢,他得照顾着雅正的面子不是? 用罢早饭,姜二爷就要带着雅正和儿女回门了。得知大闺女不跟着去,姜二爷有些诧异,“你留在府中作甚?” 姜慕燕正不知如何作答时,雅正道,“妾身这边有些事需要燕儿留在府中操持,待过几日妾身再带她过去转转。二爷觉得这样可成?” “也好。”既然雅正和大闺女已经商量好了,姜二爷自然没意见,他对大闺女道,“南市新开了一家大观书肆,售卖四海奇书趣闻,你过几日可随你母亲去转转。” “是。”姜慕燕福身应了。 姜留听到奇书趣闻,眼睛也亮了,“爹爹,女儿也跟着母亲和姐姐去!” 姜凌则道,“儿会跟去保护母亲和姐姐、妹妹,请父亲放心。” 姜二爷张开嘴,在看了雅正一眼后又闭上了,摆着长辈的架子吩咐道,“也好。” 他的动作神情被雅正看在眼里,待孩子们出去后,雅正上前帮姜二爷整理外裳。她的动作很自然,姜二爷却有些僵硬。虽说妻子伺候丈夫乃是寻常事,可之前王氏从未做过这些,姜二爷已习惯了父亲两人各做各的事。 雅正忽然凑过来,让他很是意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不过雅正做得十分自然,姜二爷觉得自己也该很自然,他咳嗽一声,问道,“我让姜猴儿准备了回门礼,你看可还缺什么?” 这般站着听他说话,呼吸相触,体温可感,让雅正也很紧张,她故作从容地道,“什么也不缺,多谢二爷。” “应该的。”姜二爷望着院中褪尽残红的桃树,琢磨着今年夏天应该能有很多桃子吃。 雅正轻声问询道,“今天晌午在昌明坊用完饭归府时,咱们可否先带着凌儿和留儿去大观书肆瞧瞧?妾身对南市的街巷不熟,不先去探探路,怕过两日带着燕儿去时,寻不到位置。” “好。”姜二爷立刻应了,他今天本就想带着孩子们去转转的,因为雅正、燕儿和凌儿都喜欢读书。可大闺女不跟去,才让他没了兴致。既然雅正想去,那自己就带她先去看看吧,姜二爷翘起嘴角。 见自己果然猜对了姜二爷的心思,雅正也很开心。夫妻俩带着孩子们去北院辞行时,脸上都带着笑,姜老夫人也跟着放心了。三丫头不跟着去,也在姜老夫人的意料之中,她叮嘱几句便放他们出了门。 姜慕燕送父亲一行出二门,目送他们走远才返回西院,回房捧着书发呆。丫鬟书英见姑娘不开心,很是心疼,“姑娘,花园里海棠花开得正好,奴婢陪您去瞧瞧吧?” 姜慕燕轻轻摇头,将目光落在书上,淡淡吩咐道,“我想读书,你们出去吧。” “是。”书英带着听琴、琦雪两个武婢退到门外,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正这时,齐嫂走了过来,在门口道,“姑娘,柳家庄的王河嫂子进城来给姑娘送新鲜蔬菜,想进来给您请安。” 奶娘来了?姜慕燕放下书站起来,“快请。书英备茶,听琴去吩咐厨房,今日晌午留奶娘在府中用饭,让刘嫂准备奶娘爱吃的韭菜盒子。” “是。”见姑娘打起了精神,丫鬟们也跟着欢快起来。 胖了一圈的王香芝进来还不待行礼,便被姜慕燕搀扶住了。姜慕燕请她落座,才问道,“奶娘怎没带着报春来,他该会走了吧?” 王报春是王香芝去年春天生的儿子,已有一周两个月大。王香芝道,“孩子还小不懂规矩,待奴婢将他教好了,再带进来给姑娘磕头。姑娘,我的好姑娘……” 说着话,王香芝眼里便挂了泪花。姜慕燕见奶娘如此,也跟着红了眼圈。 “奴婢不放心,天不亮就打庄子里出来了。刚才在大门口,奴婢看到二爷带着雅正、六姑娘和凌少爷有说有笑地出门上车,奴婢这心啊……”王香芝抬手抓住胸口紧绷的衣裳,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可怜的,没人疼的姑娘啊。若二夫人还活着,任谁也不敢这么轻慢了姑娘……” 姜慕燕连忙递上帕子,“奶娘误会了,不是母亲不带燕儿去,是燕儿觉得不妥才没跟着去。母亲嫁进来后,待我也很好,她答应过两日会带着燕儿去明昌坊玩耍,还要去南市游冶,买树苗,逛书肆……” 王香芝擦擦眼泪,“若真能这样,姑娘的日子过得还能舒坦些。不过有两件事,姑娘可得留意着。” “奶娘请讲。”姜慕燕坐正听着。 王香芝抬头看站在姑娘身后的三个丫鬟,谁知这三个小东西竟一点眼力也没有,跟木头桩子一样杵着不动! 姜慕燕吩咐道,“你们出去候着。” “是。”三人得了姑娘吩咐,才退到房外关上房门。 王香芝小声抱怨,“这是府里打哪弄来的丫鬟,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哪能伺候得好姑娘。” 姜慕燕轻声解释道,“书英做事很周到,听琴和琦雪是武婢,她们都很服帖用心。” 都是武婢,六姑娘身边那俩明显就比三姑娘这俩机灵,姜二爷果然还是不拿姑娘当回事。王香芝心里头不满,但姑娘护着丫鬟们,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惹姑娘没脸,便倾身低声与姑娘道,“姑娘,雅正夫人嫁进来时的陪嫁,您可看明白了?” “” 正文卷 第383章 欺负回去 姜慕燕点头,“母亲的嫁妆很风光。” 雅正夫人的嫁妆前五车上装的都是御赐品,有绫罗绸缎、金玉摆件、琉璃转鹭灯等,令众人艳羡不已。 王香芝却不以为然,“是风光,可不够实在。姑娘若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嫁妆除了家具和日常用品,没有能生财的铺子和田庄。御赐品是好看,但那东西只能传家不能换银子,说白了就是中看不中用……” 虽然很不合规矩,但姜慕燕还是打断了奶娘,“母亲有雅观琴行。” “她嫁进来,二爷不会让她再抛头露面教琴,琴行只能算个卖乐器的铺子,这可没多少进项。”王香芝凑得更近了些,“姑娘您不一样,您有一个田庄、五个铺子。柳家庄奴婢给您管着,绝不会让人从姑娘这捞去一文钱,五个铺子的掌柜,您也得牢牢握在手里,绝不可让雅正夫人替您打理铺子。钱财动人心,待她发现您的铺子能赚那老些银子……” 姜慕燕皱眉,又打断奶娘道,“我晓得您是好心,但您不可如此恶意揣度母亲。” 王香芝望着自己奶大的三姑娘,心疼、担心、悲伤俱涌上心头,往回倒两年,三姑娘可不会这羊跟自己说话。 姜慕燕抿抿唇,轻声道,“您放心,娘亲留给我和妹妹的嫁妆,谁也夺不走。铺子由您照看着,燕儿很放心。五个铺子都是燕儿和妹妹管着。妹妹很厉害,若不是她,铺子也赚不到多少银子。” 六姑娘和您可不是一条心,她向着二爷,自然会向着雅正。王香芝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口了,只得拐着弯提醒道,“六姑娘还小,正式学规矩的时候,姑娘不该将胆子全压在六姑娘肩上。” 姜慕燕点头,转而问起庄子里的事。 姜二爷带着妻儿到了昌明坊鱼儿巷,本以为今日会冷冷清清的,谁知却极为热闹。昌明坊鱼儿巷被前来道喜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苏宅门两旁的大红灯笼依旧高高挂着,洞开的大门也站满了人。这些人蜂拥到姜二爷马前,孙女婿、侄女婿、妹夫、姐夫、姑父地喊个不停。 苏家的女眷涌向马车,一个比一个热情地请雅正下车。 苏家的情形昨晚雅正跟他详细讲过,所以这些称呼姜二爷一个也未应,只含笑道,“劳烦大伙让让,爷今日是带夫人回门,按礼要先进门拜见岳父、岳母。” 苏氏众族亲立刻齐声附和,要拥着苏家女婿进门。谁知姜二爷却走到马车边,唤道,“夫人,凌儿、留儿,该下车了。” 丫鬟挑开车帘,雅正夫人弯腰走了出来,见姜二爷把手抬到了自己面前,便道了声谢,扶住他的手下了马车。苏氏族人见到这一幕都愣了,围观众百姓中发出一阵惊叹声和抽气声,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样的声音和瞩目让雅正眩晕,她站稳后与二爷一起伸手,扶着两个孩子下车,然后道,“二爷,咱们进去吧?” 早就习惯了万人瞩目的姜二爷对这样的场景毫无不适,他含笑扬声道,“大伙在此稍等,待我与夫人拜过岳父月母后,再给大伙散喜钱。” “好!” “二爷快去,咱不急。” 为喜钱而来的汉子们立刻喜笑颜开,让姜留看得好生感慨。 虽是第一次来苏宅,但姜留没有左右张望,她和哥哥跟在父母身后,目不斜视地到了二进院堂屋,祭拜母亲的父母。 祭拜改口后,雅正夫人请姜家父女到里屋歇息,又吩咐院内的管事去门外洒喜钱,,叫来夕霞询问厨房饭菜准备得如何。 雅正夫人出嫁后,这院子便交给晚照和夕霞照看着。夕霞先讲了厨房那边的情形,又道,“弟子没能拦住苏家人,请恩师责罚。” 雅正夫人摇头,“我原就想到他们会来,只是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您看他们那架势,恨不得把师丈的衣袍扯下来!”夕霞觉得苏家这些人,简直是丢尽了恩师的脸,“您出嫁时,他们送来的礼金还不如乡亲礼多,现在却腆着脸要吃要喝,还要与师丈同桌吃酒。” 风里雨里过了十年,雅正见惯了趋炎附势之徒,也不会再因为这样的人生气。只是今日却不同,今日是她回门的大喜日子,这些人若依礼登门道贺,她自然会以礼相待,他们这般不拿自己当外人,就以为自己拿他们没辙了? 雅正夫人转身回屋,让晚照带着姜凌和留儿去院里玩后,与姜二爷商量道,“族里来的人太多了,妾身想在外院摆几桌酒招待他们,内院只留三人陪您用饭,您觉得这样可好?” 姜二爷摇头,“你与女眷在内院,我去外院,你告诉我来的人里哪些是欺负过你的,我待会儿一一打回去。” 雅正听得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都过去了,二爷不必与他们计较,免得坏了您的兴致。” “有仇不报才会坏了兴致。”姜二爷俊脸一沉,“走。” 苏宅只有内外两进,还没姜家西院大。为了让爹爹和母亲好好说话,姜留和哥哥站在不满一百平的内院里,仔细观察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从门板上的雕花和着书香气的瓦当等处,看得出宅子的主人对这处宅院倾注的心血。 姜留指着东墙下,“母亲说这里原本种了杏树,每年到芒种前后,母亲就回围着树转悠,挑最大最甜的杏吃,可惜树被砍掉了。” 还不等姜凌说话,背后便有人更正道,“表妹,杏树不是被砍掉,而是被挖走的。” 表妹?叫自己么?姜留抬头,见一个八九岁着新衣戴新帽的男娃,正站在垂花门边直愣愣地望着自己。 晚照介绍道,“少爷,六姑娘,这位是苏族长之孙苏泓祥少爷。” 被姜留看着,苏泓祥尽量彬彬有礼地拱手打招呼,“凌表哥,留儿表妹。” 内宅厢房门口和窗户都有人看热闹,时不时地发出嗤笑声。苏泓祥的脸越来越红,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姜留,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表妹真好看。 正文卷 第384章 打出去 苏泓祥看妹妹的眼神儿,立刻让姜凌产生了教训他的冲动,但是转念一想他又坦然了。妹妹讲来是要招赘夫婿的,苏泓祥是苏氏族长之孙,看苏家女眷的反应还可能是长房嫡孙,苏家不可能让他做赘婿。既然如此,对他客气些也无妨,姜凌抱拳还礼,“表弟。” 站在哥哥身边的姜留跟着还了礼,问道,“表哥说这里的杏树是被挖掉的?” “对。”苏泓祥很喜欢姜留说话的甜软的声音,又靠近了一步。 “为何要挖掉呢?”姜留问。 “祥儿。”东厢房出来一个胖妇人,给苏泓祥使用眼神儿,“过来把咱们准备的五香肉脯给你表妹端一盘子吃去。” 姜留甜甜地道,“多谢您,不过留儿现在还不饿,待会儿用饭时再吃。” 胖妇人咧嘴亲热地笑着,“哎呦,这丫头嘴真甜,不过这小玩意儿又不占地方,吃几个也……” “三姑,留儿妹妹说不吃就是不吃。”苏泓祥觉得他姑这样很给自己丢面子,打断她后转身与姜留道,“妹妹听说过不?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这样说是因为家里栽杏树不好,会坏家主人的运势……” “祥儿!”胖胖的苏招娣厉声打断侄儿的话,“大喜的日子胡说什么,外边玩儿去!” 三姑当着姜家兄妹的面就这么吼他,更让苏泓祥觉得丢面子,他梗着脖子就要顶回去,却听姜凌讲道,“我想去外院转转,表弟可否为我引路?” “可。”苏泓祥立刻应了,美滋滋道,“表哥表妹,咱们咱们走吧。” 姜凌却回身与妹妹道,“妹妹回屋去跟母亲玩,待会儿我就回来了。” “好。”姜留乖乖点头,外院都是男宾,她才不想出去。 很失望的苏泓祥陪着姜凌到去了外院后,苏招娣立刻上来想拉姜留的手,却被姜留避开了。她不以为意,笑得一脸精明地问,“留儿,你哥今年多大了,订亲没?” “肯定没有吧,咱们姑爷的儿子订亲,康安城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又有人凑上来打听。 将她们围着姑娘问这个,书秋生气了,上前一步道,“姑娘,夫人请您回屋。” “你这丫头!我家妹子什么时候说让留儿回屋了?” “就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这样的丫鬟就该赶出去!” 姜留小脸一沉,抬头看着说书秋没规矩的丫鬟,“她是我的丫鬟,有没有规矩、该怎么处置都有我说了算。” 说罢,姜留转身回了房。被她瞪了几眼的尖脸妇人抱怨道,“这丫头真是不懂好赖,咱这么说还不是为了她好么。” “我的姑奶奶,你可别说了,咱们过来是干啥的你们都忘了?”旁边头插镀银梅花簪的夫人低声提醒道。 苏招娣和尖脸的苏换娣哼哼几声,转身进厨房继续试吃。 堂屋里,雅正夫人正在和一个银发老妇人坐着说话,姜留上前行了福礼,雅正夫人介绍道,“这位是方才在院里与你说话的泓祥表哥的祖母。” 姜留侧身行礼,“外祖母安。” 头戴银梳的苏家族长夫人将戴在手上的银镯子褪了下来,“好,好。外祖母再没见过比咱们家留儿更懂事、更漂亮的姑娘了。” 姜留见母亲没有出声阻止,便安然收下礼物,“谢外祖母赏。” 她进里屋后把镯子交给书秋,低声问道,“你方才的话,该怎么说才让人挑不出理来?” 书秋挠挠头,“姑娘,奴婢一直跟在您身边,不该说是夫人让姑娘回屋,应该说‘姑娘,夫人吩咐了,让您在院里站站就回屋,别着了凉。’” 姜留点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儿,把话在脑袋里过一遍再说出来。” “是。”书秋记下,又小声嘟囔道,“姑娘,是她们无礼在先的。” 姜留点点小脑袋,“咱们站着理,你更要一句话就堵得她们说不出话来,跟她们吵架拌嘴没有一点好处。” 书秋眼睛一亮,“姑娘说得对,奴婢要学着一句话就憋死她们!” 很好,你一句话就把本姑娘憋死了。姜留点头,“好,就这样办。” 正这时,芹白快步走了进来,在姜留耳边道,“二爷让姜猴儿他们把外院几个不懂规矩的人,扔出去了!” 书秋一听眼睛就亮了,还是二爷办事爽快! 这时,晚照也进堂屋报信,“恩师,外院有人出言顶撞二爷,被二爷派人请了出去。” 族长夫人一下就坐直了,神色有些紧张地问,“是谁?” 晚照拱手,“晚照不识。” 雅正夫人颔首,“不管是谁,以后都不准他踏入此宅一步。你去外院看着,若再有人敢顶撞二爷,不必等二爷吩咐,直接打出去。” “是。” 待晚照退出去后,苏氏族长夫人的脸有些难看,她耐着性子与雅正道,“卿雅,族人被赶出去,会被外人看笑话的,我苏氏的脸面何在?” “您的意思是用落我家二爷脸面的法子,来长苏家人的脸?”雅正夫人淡淡地问道。里屋的姜留听了,借机教育自己的丫鬟,“听到没?” 书秋点头,受教了。 堂屋里的族长夫人老脸挂不住了,欠了欠身道,“卿雅你误会了,伯母不是这个意思,祖母是说,就算咱们族人有错也该关起门来教训,而不是赶出去,否则街坊们该说姜家没将你放在眼里了。” “您没误会了。我家二爷是‘请’他们出去,要打他们出去的是我。街坊们说道起来,也只会说是我苏氏卿雅不懂规矩,而非赖到二爷头上。再说,苏家若真在乎街坊之言,当年就不会让族人霸占我家的宅子,将我赶出昌明坊。您说可是这个理儿?”苏卿雅说完,抬手用杯盖撇茶,轻轻喝了一口。 不错!姜留在里屋为母亲喝彩。 主家端茶,是送客的意思。族长夫人脸色极为难看,但她不能走,只得厚着脸皮道,“你堂叔堂婶是怜你孤苦无依,才过来照顾你。他们没读过什么书,说话糙了些,但心思是好的。” 雅正夫人放下茶杯,淡淡地道,“是怎么回事,您与我心知肚明。我今日将话放在这里,劳烦您回去后与族长伯父讲清楚:若敢打着我夫君的名头欺行霸市占人便宜,不必我夫君出手,我苏卿雅定叫他无法在康安城中立足。” 正文卷 第385章 制衡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