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通纪》 正文卷 第一章 龙城雨夜 一条大江从西方云起处浩荡而来，向着东方天际滚滚而去。 滔滔江水铺展数千丈，充盈视野，壮阔难言。自大江南岸远眺，北岸山岭微渺虚淡，若有若无。 这是澜江，源起于天山之上雪谷之间，奔流至东海之滨瀛州湾前。澜江上游地势高，落差大，水流常倒挂成瀑，势如猛虎；中游多深沟峡谷，汇集溪泉无数，江深水急，险处不绝；下游地势平坦，水量丰沛，江面宽阔，支流众多。 澜江灌溉农田无数，便利了商贸运输，使得两岸物阜民丰，市镇繁荣。时人有言，“天下灵均，江畔访寻”，认为世界上美好的地方都集中在澜江两岸了。 澜江下游，嘉州境内，有一座巨城。城池外墙古旧，砖石斑驳，但雄伟依然。城内街道平整宽阔，建筑鳞次栉比，桥梁纵横飞架，车马川流不息。 古城中心有片湖泊，水光氤氲，寒烟轻笼。湖心岛屿树木葱茏，生意盎然，中央立着一座宝塔，层层叠叠，耸入青天。极目远眺，湖岛之上，薄雾缭绕，光华隐约，斗拱飞檐，时隐时现，景象之美，不似凡间。 这座古城名叫江宁，因澜江流过此处后分外安宁而得名。江宁城每隔三年，会有一大盛事，引动天下风云。届时各路仙师临世，广收门徒，天资出众者可借此机会拜别凡尘，踏上仙途，故此盛事被唤作仙缘大会。 这盛会召开之地，便在江宁城中心的湖岛之畔。有传言称天下龙脉尽汇此处，岛上的伏龙塔正是为了镇压龙脉而立。由于这一传言的存在，江宁城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龙城。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江畔龙城本是一派天高云阔，风和日丽的景象，孰料忽然之间狂风大作，乌云蔽日，天色转眼晦暗下来，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江面上，点点渔船纷纷掉头向岸边驶去，准备泊船；码头上，劳力们加紧装卸货物，忙得不可开交；街道上，行人、摊贩神色焦急，脚步匆匆；院子里，妇孺齐出，收拾起晾晒的被絮衣物。 一阵带着凉意的劲风袭来，路人们衣袍鼓荡，步履维艰，街角几片落叶飘飘荡荡，趁势上天。不论是院里的桃梨杏李，还是街边的樟柳柏杨，都一齐随着风势摇曳生姿，沙沙作响。 不消片刻，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来，繁华喧嚣转眼安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各色店铺冷清异常，纷纷打烊。 但也有例外的，此时城南某个街角处的青云客栈便热闹非凡。乡曲小子，贩夫走卒，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大堂内形形色色，熙熙攘攘的皆是前来避雨之人。 这雨来势甚急，方才不过几滴，转眼便滂沱而下。街道上仅剩的几个路人，一时间走避不急，也都脚下生风地逃进了客栈中。 青云客栈的大堂里顿时喧嚣冲天。骂骂咧咧的，嗟叹抱怨的，高声谈笑的，相互寒暄的，嘈嘈杂杂混作一团。话语声不过两步距离，就被淹没在声音洪流之中。 大堂正中的柜台里，一个年过半百，双鬓斑白的老人招来两个伙计，吩咐他们搬桌加凳，自己则拎起长嘴茶壶走出柜台。他利索地给各桌倒上热茶，招呼各路旅人。 这老者正是此间客栈的掌柜，名叫墨青云。其为人友善，治店有方，颇为邻里敬重，只老而无后一事，令人叹惋。 随着避雨的众人陆续落座，大堂渐渐安静下来。除去些许碎语，只余下捧着热茶啜饮的声响。 同桌的众人通过交谈，彼此渐渐熟络。临近午时，有些客人叫起了酒菜。热腾腾的饭菜一上桌，众人情绪高涨，谈笑风生，气氛热烈。大堂重又喧闹起来，仿佛在开宴会一般。 随着时间推移，雨势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猛烈。耳畔充塞着潇潇的落雨声，昏暗的天色几乎与黑夜无异。 青云客栈内早早地掌起了灯，以微弱的光明驱散迫人的黑暗。 客栈外风斜雨横，倾盆而下，兼有雷声滚滚，威势慑人。阵阵疾风裹挟着雨柱泼洒在屋顶上，汇成一道道小溪从屋檐上水帘般飞泻而下，击落在青石路面上，溅碎成朵朵水花。 酒食已毕，暴雨依然。一些旅人焦躁起来，共着不多的雨具匆匆离开。余下的也慢慢失去耐心，冒着倾盆大雨各自散去。剩下几个闲人和住店客，他们凑成一桌，直聊到黄昏时分，客栈提前打烊方才散场。 入夜之后，风雨更甚。狂风凄厉地尖啸着，暴雨凶猛地倾泻着，惊悚的雷鸣声震耳欲聋。深浓的夜幕像是要淹没一切，炽烈的闪电狂乱地将苍穹撕裂，幽深的黑暗与刺目的光明在瞬息之间往复交替，勾勒着天地万物明灭不定的轮廓。 墨青云提着灯笼，借着摇摇晃晃的微光向后院走去，雨帘被横风吹洒进走廊中，将他的长衫下摆打得透湿。 推开廊道尽头的木门，眼前是一座宽阔的庭院。 墨青云正欲迈步，却忽然怔在原地。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嘴唇微张，身躯僵硬，满脸的不可置信。 疾风骤雨洒得天地一片朦胧，有种似真似幻的迷离。 院落正中，一株冠盖如伞的老树在风雨之中巍然不动。浓密的枝叶晶莹剔透，宛如琉璃美玉。碧莹莹的光辉笼罩着树身，时涨时落，张弛交替，节奏舒缓，仿若呼吸一般。 此情此景，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乡间故里 时光匆匆，七年转眼而过。 山野间，一面朝南的缓坡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数十户人家。山下是大片的农田，一望无际。 这里是龙城西郊的一个小村子，名叫江家村。 此时正值初春，草薰风暖，菜花初开。站在村中眺望，只见遍地金黄，灿若朝阳，数个池塘点缀其中，粼光闪闪，美不胜收。 山下村头处，有一座院落。外墙虽有些破旧，但房内陈设美观大方，不似普通农户人家。 此时，厅旁廊屋中，三个人正围在桌边吃早饭。 中间一位老人年逾花甲，容貌清矍，身着灰布长衫，黑带束发。老人旁边坐着位青衣赭裙的少女，燕尾垂髫，眉眼分明，约摸豆蔻年华。 少女对面是位七八岁的孩童，蓝褂布鞋，垂发无髻，生得清秀端正，惹人喜爱。 男童端起碗来，把头仰起，只听得呼噜呼噜一阵响，半碗山芋粥便见了底。 他舔舔嘴唇，用筷子敲着碗弦，脆生生地道：“小莲姐，我还要一碗。” 少女起身，轻抚男童头我太小，还不懂事，再过三年才让我去。” “那等下一届我们一起！”墨尘满脸期待。 “好。”葛青也一扫面上郁郁，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到时候我们一起被仙师挑中就好了！”墨尘用竹棍敲打着地面，任由它往复弹返。 “哪有那么容易，这么多年，周边村里也就江凯哥一个人选上了。”葛青说完，几步冲到前面的菜花田中，转身一棒削掉大片油菜花头，动作潇洒利落。 墨尘也挥动竹棒，打折数根油菜花杆，同葛青相视一眼，大笑起来。 “对了，今年小莲姐应该会去参加仙缘大会，我上次听爷爷提到过。”墨尘拨弄着路旁的菜花，边走边说。“她今年十四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哇，那我们可以一起跟去看看！”葛青眼睛一亮，给了身旁的菜花一棒。 “好啊好啊。”墨尘对这个提议倍感兴奋，叠声附和。 两个顽皮的孩童一路说说笑笑，蹦蹦跳跳，往菜花丛深处去了。 原来今年五月初，三年一届的仙缘大会又要召开了。这仙缘大会历来的规矩，其中一条便是只招收七至十五岁的孩童，年龄不符者没有参与的资格。 在平民百姓看来，世间最好的出路便是成为仙师。不说那飞天遁地的广大神通令人艳羡，单是子女入仙门，家人可得白银千两一项，便象征着一辈子衣食无忧。 更有甚者，还能享受子女福荫，举家迁居仙界，成为世人传颂的美谈。 由于这些美好愿景的存在，仙缘大会已然盛行数千年而不衰。 每到大会召开的年份，天下各地便会有无数人流涌向龙城。有些州郡地处偏远，他们甚至甘愿跋涉数月，只为那渺茫的仙缘。 传说仙师所在的世界，亭台楼阁点点悬于青云之上，殿宇飞檐重重隐于霞雾之间，天上地下仙气漂浮流动。 万物皆钟天地之灵秀，万象尽纳寰宇之绮美。古木参天而立，老藤缘树而盘，繁花伏藤而开，清溪映花而过。碧树连成海洋，烟波浩渺；芳菲缀成星空，点点飘摇。 崇山峻岭，绝崖峭壁，奇峰幽洞，深沟裂谷，地势形貌鬼斧神工。泽湖潭瀑，泉溪河谷，水光氤氲，云雾飘渺，道不尽其千般风情，万种柔美。 飞禽走兽，蜥鸟蛇虫栖于深林之内；龙蛟龟鳄，鱼蟒蚌蛙隐于渊泽之中。万物生灵久得日菁月华，星辉晨露滋养，可夺天地造化，生养灵智，吼啸天地，俯仰山林，呼风唤雨，变化万千。 仙师们或在山巅上霞雾中吐纳炼气，或在古木下青石上参禅悟道，餐风饮露，师法自然，神通广大。若是修炼有成，可以长生不老，与世同存。飞天遁地，截山覆海，尽皆易如反掌。 墨尘想着仙人世界的奇幻，无限向往油然而生，一时出神。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墨尘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一老农放下锄头，正疾步往两人这里追来，顿时慌神。 “快走！”葛青提起棍子撒腿狂奔。 墨尘急忙跟上，但跑得却不如葛青快，落在后面。惊慌之中，他跨过水沟时一脚踩滑，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墨尘踉跄起身，见老农已经追到身后，心中一凉，只觉得在劫难逃，腿脚顿时软了三分。 幸好葛青听到墨尘倒地，毫不犹豫折了回来。 就在墨尘与老农不过一步之遥时，他一把拉住墨尘的手，喊道：“跑！” 墨尘精神一振，双腿重新充满了力量，被葛青拖着一路狂奔，不多时便甩开老农好远，气得他跳脚大骂。 两人在菜花田里转了几个弯，眨眼间便没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树下赌约 两个月后，已是暮春初夏时节，天气炎热起来。 江家村所在的山坡边有片平地，一株繁茂的大树生长其旁。在那大片的荫凉下，摆着两张竹床。 一张竹床上躺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穿着肥大的短裤、宽松的汗衫，手拿一把蒲扇，翘着腿扇着风，好不惬意。 一只老黄狗静静地伏在中年男人身下，闭目休憩。 另一张竹床上或坐或躺地挤满了半大的孩子，墨尘与葛青也在其中。 最年长的一个男孩，看起来比葛青大一两岁，名叫秦宇，生得挺拔端正，可惜害了鼻痔，不时便要吸两下鼻涕，发出奇怪的声响。 秦宇背后是个胖小子，赤着白白净净的上半身仰躺在竹床上，占据了小半的位置。这个胖墩名叫江佳逸，出身富农人家，年纪看起来不大，但身量足有他旁边一个小个子男孩的两倍。 那小个子男孩皮肤黝黑，又瘦又小，名叫滕杨。他家境其实不坏，可即使父母惯着他吃，也没能长上几两肉，反倒是龋齿多了好些颗。 正和滕杨说着话的是个唇红齿白，双目有神的女孩。这女孩叫做滕桃，虽然长相上与滕杨差别甚大，但两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亲姐弟。 最后一个男孩名叫谭龙野，面上呆呆的，看起来有些木讷，此时正和墨尘聊着天。 葛青不耐久坐，起身来到树下，手脚并用，三两下便上了树。他晃了晃身前的枝叶，招呼道: “上来不？” “好啊，给我留个位置。”墨尘利索地攀了上去，坐到葛青身旁。谭龙野同样不含糊，几下爬上了树，坐在墨尘对面的一根枝干上。滕杨虽然瘦小，身手却灵活得很，紧跟其后挤了上来。 竹床上转眼便只剩秦宇、滕桃、江佳逸三个。江佳逸连忙扭动身体向上挤了挤，伸开手躺成大字型，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啊，这下舒服多了。” 另一张竹床上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听了，忽然笑出声来：“江佳逸，等下床要给你压塌喽。” 江佳逸哼了一声：“我看要塌也肯定是你的床先塌。” “诶诶诶，你这小子。”那个中年男人听了此话翻身半坐起来，用蒲扇指着江佳逸，一副非常气愤的样子。 孩子们一道哄笑起来。 这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名叫江建梁，是个远近闻名的喜乐人。他好似童心未泯般，常跟孩子们玩成一片，所以孩子们一点也不怕他。 江建梁的儿子叫做江凯，几年前在仙缘大会上被仙师相中，带去修仙了，是乡里这些年来唯一一个。 江建梁因此得了白银千两，成为大富户，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这些天江建梁觉得天气炎热，便在这树下放了张竹床纳凉。 孩子们见样学样，也想办法弄来个安乐窝，置在大树下。这便有了上面的情形。 “再过些天仙缘大会就要开始了。”葛青转头望向树下。“建梁叔，你给我们讲讲仙缘大会的事情呗，我们还从来没去过呢。” 说到这个，其他孩子也都来了精神，纷纷把眼盯着江建梁。 江建梁不紧不慢地摇着蒲扇：“仙缘大会啊，跟赶庙会也没什么区别。到处都挤满了人，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整个城里人山人海，特别是大会前几天，队伍都排到天边去喽。” 听到这没什么新意的答案，孩子们顿时不满意了，纷纷抱怨。 “建梁叔，江凯哥不是被相中了吗？你应该见过仙师吧？”秦宇好奇地问。 “仙师那是光芒耀眼、法力无边啊。”江建梁感叹。“我跟你们讲，仙师随口说一句话，全城都清晰可闻！他们的法宝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大起来像座山，小起来你找都找不到！他们一挥手啊，风云色变！”小孩子们听得心驰神往，骚动不已。 “建梁叔，你说小莲姐能不能被仙师选上啊？”墨尘忍不住抛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们知道参加仙缘大会的人有多少吗？每一届都上百万。你们知道上百万人是多少吗？”江建梁讲着讲着，摇了摇头。“一百个小孩里也未必能有一个被仙师相中的。所以小莲啊，估摸着也悬得很。” 墨尘听得此话，心中一跳。 他一直抱有幻想，觉得自己如果去了仙缘大会，说不定就会像江凯哥一样被仙师选上，这令他期待不已。 现在他忽然从数字上认识到了事实的严峻，感觉心里冰凉凉的。其他孩子听了，脸上也不由得显现出担忧的神色，骚动转眼平息。 “说不定小莲姐就能被选上呢，你又不是仙师。”葛青单臂一撑枝干，从树上跳了下来，不以为然地说。 竹床下闭目休憩的老黄狗被葛青弄出的声响吓得一蹦而起，转着头四下张望。 葛青往竹床上一躺而下，把江佳逸向边上挤了挤。老黄狗见无事发生，又重新伏在了地上。 “诶，那你小子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江建梁笑着说。他对于葛青的话并不动怒，但那颗好事之心成功被挑起。 “赌什么？”葛青听到这话，坐了起来，毫不示弱。 “就赌小莲能不能被仙师相中。要是我输了呢，就请你们去城里吃好吃的。要是你输了呢，以后你们见面就得给我鞠躬行礼。怎么样？”江建梁用蒲扇指了指葛青，又看向周围的孩子们，如此说道。 “明明是你们两个打赌，怎么把我们都算进去了。”滕杨跳出来大叫。 “赌就赌，不要怕他。”秦宇用肩膀靠了靠葛青，怂恿道。 “诶，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们进城就随便吃了啊。”江佳逸精神一震，神情得意。难得自己的体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当作恫吓江建梁的资本。 滕桃听了江佳逸的话，掩着口，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以，随便你们吃，只要你们吃得下。”江建粱对此不以为意。 墨尘朝葛青点点头：“我觉得小莲姐能被仙师选上。”他像是给自己也打了一口气，心里的忐忑舒缓许多。 “好，那我们赌。”葛青发话，敲定了赌局。 “嘿嘿，你们可要愿赌服输啊，不许赖皮。”江建梁似乎胜券在握，毫不慌张。 “还指不定谁输呢。”小胖子江佳逸立马反击。其余孩子纷纷附和。 “那我们到时候看。”江建梁笑着翻了个身，闭目养神起来。 几天之后，仙缘大会正式召开。 墨尘本央求着和葛青两个一同前去，但墨青云考虑到城内人满为患，鱼龙混杂，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太不安全，故而坚决不同意。 两人未能如愿，闷闷不乐。 当日午时方过，墨青云和小莲便已归来，神色有些疲惫。 孩子们立刻围聚上前，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墨青云笑着回应：“没轮上呢。” 小莲摸摸墨尘的头，牵过他的手，对孩子们解释道：“今天人太多啦，我们被挡在老后面，仙师现身的时候都没看真切。” 翌日，墨青云和小莲天还没亮便动身出门，但仍旧无功而返。 城中靠前的位置早已被占满，有些人为此甚至不惜露宿街头，后面的人自知无望只得返回。 之后，墨青云带着小莲在家歇了三天，听消息说人已少了许多，才再度出发。 黄昏时分，两人归来。墨青云神色平静，小莲的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容，但是眼神中的失落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第二天，大树下只剩江建梁一个人和一条伏在地上的老黄狗，孩子们都不见踪影。 微风中传来江建梁的一声叹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路遇乞儿 半个月后，盛夏已至，这一届仙缘大会落下帷幕。 江家村边上的一个村子里，有一户人家的孩子被仙师相中了，他们村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地庆祝了好些天才消停。 但这与墨尘没有什么关系，此时他正跟葛青、秦宇三个聚在一条小溪旁玩耍。他们卷起裤腿、赤着脚，将岸边的水草连根拔起，带着大块的淤泥按在小溪中一处狭窄隘口内。 很快，那段清浅的水流中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草，随波飘摇。 几条顺流至此的鱼儿，卡在飘摇的草叶间，前进不得，回游也无望。三人见了兴奋不已，议定下午回来此处捉鱼。 他们在溪中把身上清洗一番，重新穿上鞋袜，一头钻进林野中，不见踪影。 高温酷暑丝毫不能抑止孩子们玩耍的心。墨尘、葛青等人或是削了木剑四处劈砍，或是在池塘小溪里捉鱼摸虾，或是在山林中爬树采果掏鸟窝，或是用自制的弓箭比赛射远射南瓜……几人聚在一起，一玩就是一整天。 墨尘虽然常常错过午饭时间，挨了小莲不少骂，但每天仍感到无比的充实愉悦。 欢声笑语间，时光过得飞快。 暑气退去，寒气袭来，转眼已是深秋。 清晨，白霜遍地，冷风侵肌，天色有些灰暗。小莲推门而出，一阵冰凉的气息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爷孙俩紧跟着迈步而出。墨尘还有些睡眼惺忪，一只手正揉着眼睛。三人呼气之时，口鼻间白气滚滚。 小莲回身锁好家门，墨青云与候在门口的驴车车夫老杨寒暄几句后，三人上了车。 驴车缓缓行驶起来，顺着村口的小道，渐渐消失在远方。 行至江宁城水西门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钟响，悠悠绵绵萦绕耳畔，回响不绝。墨青云倚靠车壁不言不语，目光恍惚，静静回忆着往昔时光。 躺在小莲怀里补觉的墨尘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小莲姐，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江宁城每天早上都会敲的晨钟。”小莲摸着墨尘的脸，解释道。“代表已经到辰时了。” “哦。”墨尘似懂非懂地回应一句，又闭上了眼。 待到他再睁眼时，已是小莲唤他下车了。 墨青云与车夫老杨结了车费，三人走向路旁的一家服装店。 店掌柜似乎和墨青云是熟人，连忙迎出来把三人请进店里，拉着墨青云一阵寒暄。他热情地陪着三人在店内挑挑选选，比比量量，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把三人过冬衣物的细项全部敲定。 墨青云爽快地付了定金，令店掌柜喜笑颜开。 顺利完成此行的主要目的后，墨青云带着小莲和墨尘在城里逛了起来。 龙城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繁华的大城市，街宽道阔，商铺林立，摊贩众多，热闹非凡。 纵使深秋清寒，路上依旧行人如织。 一行三人这里看看，那里问问，不亦乐乎。街边不光五花八门的新奇物件，叫人目不暇接，更有身怀绝技的各种艺人，令人大开眼界。 有捏面人的，靠着一把小竹刀，三两下便把松软的糯米面团塑成了活灵活现的人物；有吹糖人的，握着一根细吹管，转眼间便把粘稠的麦芽糖稀吹成了栩栩如生的动物；有训老鼠的，持着一根指挥棒，动动手便能让小老鼠听话地爬坡钻洞或是躺着装死；有编草叶的，凭着一片棕榈叶，不一会便在手指翻飞间折出只惟妙惟肖的青绿蚂蚱来；有练气功的，连翻筋斗，金枪刺喉，肚皮吸碗，胸口碎石，引得围观者惊呼连连…… 三人转着转着，走进了一条小吃街。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滚油声、风箱声混杂着吆喝声洋洋盈耳。 两旁各种小吃应有尽有，糕饼粥羹、春卷馄饨，煎的炸的蒸的煮的，形形色色，数不胜数。 墨青云给小莲和墨尘各买了一块香酥软糯的栗子糕。墨尘捧着边走边吃，忽然注意到路边窄巷旁的一个小乞儿。 那乞儿年纪看起来不大，浑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他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整个人靠在墙根缩成一团，微微战栗。 小乞儿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眼神无助而绝望。 有个路人吃完了煎春卷，随手把竹签丢在地上，他见了哆哆嗦嗦地爬过去把签子捡起来，放在嘴里啃食上面的菜叶与残渣。 墨尘盯着那个乞儿，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他飞快地瞄了一眼墨青云和小莲，趁他们没注意，不作声色地将手中的栗子糕丢了出去。 但由于他的动作有些慌张，那块栗子糕滚进了旁边的巷子中，小乞儿全然没有注意到。 眼见那小乞儿仍在啃着竹签，墨尘挣开小莲的手，跑进巷子把栗子糕捡了起来。 小莲一惊，连忙跟上前。只见墨尘走到小乞儿面前，把糕上的灰擦了擦，伸手递给他。 小乞儿抬起头，神色畏怯，目光与墨尘稍一相接，眉眼立马低了下去，不敢言语。 墨尘蹲下来把栗子糕递到小乞儿眼前，他看着墨尘，嘴唇翕动，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给你。”墨尘轻声说道。 小乞儿盯了一会面前的栗子糕，接了过来，小心地不敢碰到墨尘的手。他没有吃，只定定地望着墨尘，眼中燃起一点亮光。 他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墨尘听不清楚，便催促道：“快吃吧，给你吃的。” 但是小乞儿仍旧没有吃，他努力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你说什么？”墨尘把耳朵凑到小乞儿面前，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能…不能…救…救…我…娘…”那乞儿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墨尘转头望向已经站在身后的墨青云和小莲，犹豫了一下，恳求着说道：“爷爷，他说能不能救救他娘。” 墨青云也动了恻隐之心，脸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他蹲下身，轻声问道：“孩子，你娘在哪里啊？她怎么了？” 小乞儿眼中泛起神采，他竭力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娘…病了，就在…里面…”他指着巷子，努力起身，一时却站不起来。 小莲赶忙牵起他，墨尘在一旁扶住。 不知何时，远远地站了几个围观的人，他们议论纷纷，发出同情的感叹。他们见三人带着小乞儿走进窄巷内，驻足一会便都散去了。 墨尘托着小乞儿的一条手臂，发现他的身体正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的手掌冰凉，只有肩窝处还残存着淡淡的温热。 巷子深处，有扇破旧的木门。门旁院壁布满裂痕，墙头没剩下几片完整的瓦块，只有大片枯草无力地耷拉下来。由于此处阴寒，草叶上凝结的白霜尚未化开。 三人拉着小乞儿走进院门。其内房屋破败不堪，门窗碎裂，蛛网横结。此处显然荒废已久，不像是人居之地。 顺着小乞儿的指引，三人走进一间屋中。屋内灰尘堆积，杂物凌乱，地面有大摊燃尽的木炭残迹。 屋角的枯草堆上，横卧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她身上盖着一层破絮，双眼紧闭。 小乞儿扑到妇人面前，发出嘶哑的声音喊到：“娘，娘，娘……”但是妇人无动于衷。 墨青云伸手探了探妇人的鼻息，虽然甚是微弱，幸而仍有余存，他又摸了摸妇人的额头，十分烫人。 小乞儿抚摸着妇人的脸，不停地呼唤。他的喉咙渐渐好些了，声音慢慢正常起来。墨尘这才有所察觉，这小乞儿似乎是个女孩。 妇人终于睁开了眼，看看乞儿，又看看旁边的几人。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小乞儿忙把手里的半块栗子糕往妇人嘴里塞，但是妇人却摇摇头。 那乞儿急得泪水氤氲，却不知如何是好，嘴里只一直说道：“娘，你吃吧，吃吧。” “小莲，去街上买碗豆浆来。”墨青云掏出钱袋，抓了些钱币给小莲。 墨青云将妇人上半身抱起，墨尘见状赶忙将周围的枯草聚集起来，拢在妇人身下，使妇人上半身得以微微仰起。 过了一小会，小莲端着碗热乎乎的豆浆回到屋内：“买来了。” “好。”墨青云接过碗来到妇人跟前。 他吹了吹豆浆，把碗凑到妇人嘴边，小心地喂了些许，而后歇一歇，再喂些许，如此反复，给妇人喂下了大半碗。 那小乞儿守在妇人身旁默默看着，从焦急惶恐中渐渐安定下来。 墨青云把碗递给她，说道：“你喝吧，你娘暂时不能喝太多。” 妇人也把眼望着小乞儿，嘴唇翕张，似乎在吹促着她喝。 “嗯。”小乞儿哽咽着答道。她抬手抹了抹眼睛，接过碗喝了起来。 墨青云向小莲和墨尘叮嘱道：“你们在这里不要走，我很快回来。”说完便疾步离开。 那小乞儿喝掉豆浆后，又把手里的栗子糕放到妇人嘴边，妇人仍旧摇头。 “你吃吧，你娘这会吃不下的。”小莲忙劝她。 小乞儿犹豫一会，方才吃起栗子糕来。妇人见此，露出了欣慰的眼神。 过了一顿饭功夫，墨青云引着两个医馆的伙计走了进来。 那两个伙计见了妇人与小乞儿，有些愣神，皱着眉问：“便是他们吗？怎么……” “嗯，就是她们。”墨青云解开钱袋，抓了一些铜板塞在他们手里。“还要辛苦二位了。” 两位伙计得了钱，相互看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一个背起妇人，一个背起小乞儿，一行人很快出了院子，消失在窄巷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苏氏雪颜 江宁城内，一家医馆的廊屋中。 满面憔悴的妇人被安置在一张小床上，墨青云一行三人、小乞儿以及一位医馆伙计都围在旁边。 一位郎中模样的中年男子跟在另一位伙计身后走入屋内。他看到床上蓬头垢面的妇人和肮脏邋遢的小乞儿，眉头微蹙，但瞟了眼墨青云一行人后，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神色。 那郎中径直走到床边，俯下身，望望妇人的脸色，又摸摸妇人的额头，随后开始把脉。 十数息后，郎中站起身来，也不说病情如何，反倒转头看向墨青云：“不知……这位是您老什么人？” “她与我倒非亲非故，但性命垂危，我岂能见死不救。”墨青云轻叹。 “您老真是好心。”那郎中干笑了一声：“她这病乃是劳累过度兼饥寒交迫所致。拖延至此时，身体虚弱已极，不宜用药，只能静养。我能做的不过给她碗热粥，剩下的……您老看着办吧。” 郎中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去。 “大夫，我们住在城外乡下，若是带她回去，这路上颠簸她恐怕吃不消。”墨青云见郎中欲走，连忙叫住他。 郎中听了墨青云的话脸色一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墨青云拿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大夫，不知您这里方不方便帮忙照顾几天，替她调理调理身子，等精神好些了我们再来接她。” 郎中眉头一挑，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瞥了墨青云一眼，接过银票。 这是张一贯的宝钞。钞纸质地柔韧坚实，油墨颜色细腻饱满，图文印刷清晰精美。应当是张真钞，郎中扫了两眼，快速作出判断。 “本来我们这里是不留病人常住的。但既然您老有这份善心，我再不帮忙就说不过去了。”郎中故作矜持。“依她的病情，恐怕至少要调理半个月。” “那可真是麻烦大夫了，劳您费心。”墨青云又从钱袋里捡出一块碎银塞在郎中手里。 “哪里哪里，您老才是菩萨心肠。”郎中面上绽开笑容，语气轻快起来。 那郎中和墨青云聊了几句后，朝后院喊道：“秀凤！” “诶！”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闻声跑了进来。 她扫视一圈，正待开口，却被郎中打断。 “喊王婶把粥热一下，再烧锅水。”郎中朝她吩咐道。 妇人来回看着床上的妇人和床边的乞儿，欲言又止。 那郎中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没多问，转身出去了。 “我让内人准备去了。等会先让她们喝点粥，再去洗个热水澡。”郎中对墨青云解释道。“这对缓解饥寒大有好处。” “都依大夫的，那我去给她们准备些衣物。” “捡两件我家内人的衣物给她们穿上便是了，何必破费。”郎中笑着说。 “您太客气了。”墨青云笑了笑，招呼小莲和墨尘，抬脚向门外走去。 “外头天冷，老先生喝杯热茶再走不迟。”郎中说着便要喊伙计泡茶，墨青云婉拒。 墨青云三人再回到医馆时，小乞儿和她的母亲都已不在前厅。 小莲捧着几套新买的衣物去了后院，墨青云爷孙俩则在廊屋中喝着茶水。郎中过来刚与墨青云聊上几句，医馆内便来了客人，告罪一声匆匆离去。 墨尘捧着茶杯，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啜饮。一盏热茶将尽之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爷孙俩抬眼望去，只见小莲眼含笑意，拉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那小姑娘明眸皓齿，五官精致，身着水蓝色小夹袄，神色有几分畏怯，却更显得惹人怜爱。 “你们看这是谁？”小莲把小姑娘推到爷孙俩面前，掩着嘴笑了起来。 墨青云明显一愣，断然没想到那个瘦弱肮脏的小乞儿，一番梳洗打扮后竟是个如此可爱的小姑娘。 墨尘更是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盯着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回过神，赶忙埋下头继续喝茶。 “说真的，我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标致的小姑娘。”那位名叫秀凤的妇人跟在小莲身后进了房间。 她的声音虽有些尖利刺耳，但却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 “来来，坐到这里来。”墨青云露出笑容，向小姑娘招招手。 小姑娘轻抿嘴唇，有些不太自然地走到墨青云边上坐下。她气色看上去不错，应当是刚洗过热水澡的缘故，但脚步却明显还有些虚浮。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墨青云语气和蔼地问。 “我叫苏雪颜。雪花的雪，颜色的颜。”小姑娘低着头怯生生地答道。 她的声音清脆纯净，听起来舒服极了，让人如沐春风。 “真是个好名字啊，是谁给你取的？” “是我爹爹。”苏雪颜捏着手小声说。爹爹两个字被她一带而过，似乎不太愿意提及。 “你爹爹……现在在哪里啊？”墨青云有些迟疑。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不太如人意，但却不得不问，因为这关系到母女俩的归宿。 “我爹爹他……死了。”苏雪颜紧紧地抓着棉袄，说出了那个词。 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墨青云的意料。 “真是可怜的孩子啊。”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之后，秀凤率先打破沉默。“哎呦，对了，我都忘记了，我去给你们拿些零食来，香香嘴。” “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等会就吃中饭了。”小莲忙说。 “要的要的，你们坐，我去拿去。”秀凤转身离开，剩下屋内四人。 “雪颜，你多大了啊？”小莲坐到小姑娘身旁，轻轻按着她的肩膀。 “我今年八岁。” “哎？那你和小尘一样大诶！”小莲露出惊喜的表情，看看墨尘，又看看小姑娘。墨尘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扭过头。 在墨青云和小莲的引导下，苏雪颜慢慢放松下来，她手上被塞了一块秀凤拿来的柿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小姑娘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拘谨。 墨青云等人也逐渐梳理清楚了苏雪颜母女流落街头的始末。 小姑娘苏雪颜原本出生于江宁城中一个条件不错的家庭，但是由于父亲嗜好赌博，家中积蓄被输光不说，还欠下很多钱，天天都有人上门讨债。 一家人在各个亲戚处东躲西藏，却总很快就被逼走，亲戚对他们越来越嫌弃。 有一天，苏雪颜的父亲被气急的讨债者围殴了一顿，不仅腿被打断一条，身上还受了多处重伤。由于无钱医治，没过多久，她的父亲便因伤情恶化去世了。 苏雪颜父亲死后，风头刚过不久。讨债者又重新上门逼债，甚至对母女俩图谋不轨。苏雪颜的母亲吓得带着她连夜逃出家中，也不敢在亲戚家长留，只得寻了一间遥远偏僻的小屋租住下来。 雪颜之母靠着兼做数份零活维持二人生计，勉强度日。但由于长期疲累，她的身子日渐虚弱，终是积劳成疾。母女俩的生活自此每况日下，很快就无力支付房租，不得不搬入那处荒废的院落。 穷困潦倒之际，雪颜的母亲无可奈何，带着雪颜乞讨维生。她本想将苏雪颜托付给亲属照料，然而在食不果腹与饥寒交迫的状况下，她的病情迅速加重，很快就卧床难起。 母女二人陷入绝境。 苏雪颜只得一个人靠着乞讨，照顾母亲。她多次向路人求助，但其中最好心的，也不过抛下几个铜板或一些吃食，摇头离开，直至遇见墨青云一行。 苏雪颜声音逐渐哽咽，眼眶里雾气氤氲，眨眼间泪水便满溢而出，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在她崭新的夹袄上留下点点深色斑迹。 小莲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她帮苏雪颜抹去泪水，抱紧小姑娘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都好了。不要担心，你娘多休息几天病就好了。” 苏雪颜泣不成声，抽噎不止。小莲抱着她，直至小姑娘平静下来才松开手。 墨尘鼻头有些泛酸。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情绪，在果盘中挑了一颗又大又红的枣子推到小姑娘身前，想要安慰一下她：“你吃。” 说完他低头摆弄茶杯，用余光注意着小姑娘的动作。那颗枣子安静地躺在桌上一动不动，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无人说话。 “我刚刚说话的声音太小，她会不会没听到？”墨尘忽然觉得气氛尴尬起来，想到小莲姐和爷爷都看在眼里，脸上顿时有些发烧，开始后悔。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在寒风中吹上一个时辰，以换取自己不拿出那个枣来。 “谢谢。”忽然的应答声，对墨尘来说犹如。他瞥见一只小手轻轻将枣子拿起，恍惚间有种周遭空气重新流动的错觉，如释重负。 “不客气。”墨尘略有些慌张地回了一句。 墨青云和小莲见此情景，相视一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章 围火烤薯 医馆后院的一间厢房内。 苏雪颜母亲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墨青云一行前来辞别。在征得苏雪颜母亲的同意后，他们带着苏雪颜离开了医馆。 小莲一路上见了好吃的好玩的便问苏雪颜要不要，小姑娘每每都是摇头拒绝。 几人回到早晨下车的街口，车夫老杨如约而至，一行人坐上驴车缓缓离去。 自此，苏雪颜便在墨尘家住了下来，江家村的孩子们得知消息后欣喜不已。 苏雪颜极少在外走动，平常总是跟小莲呆在一起，陪着她洗衣做饭。村里其他孩子们借着来找墨尘玩的机会，和雪颜打招呼，她也只是点头示意，不怎么开口说话。 正因如此，墨尘家最近这段时间成了焦点，孩子们有事没事总喜欢往这里跑，认识这个漂亮的女孩成了大家最感兴趣的活动。 孩子们聚到一起时，苏雪颜是绕不开的话题。每次谈及此，墨尘总会因为和苏雪颜住在一个屋檐下而饱受调侃。虽然他极力回避，但还是经常被闹得脸上发红，惹得其他孩子们大笑。 转眼半个月过去，雪颜之母病情好转，虚弱的身体逐渐恢复，墨青云便将她接了过来。 母女俩身无分文，有家又不敢回，只得一番千恩万谢，仍住在墨尘家中。 苏雪颜母亲心灵手巧又勤快，平日里教小莲做女红，带着她张罗各类吃食，各种家务一项不落，把里里外外扫洒得干干净净、打理得整整齐齐。 母亲到来之后，沉默的苏雪颜一点点开朗起来。墨尘也与她逐渐熟络，时不时和她讲一些在外面玩耍的趣事。 苏雪颜总是非常认真地听着，点点头或轻声回应，不时露出会心的笑容。每当小姑娘展现那春花一般烂漫的笑容，快乐就会从墨尘心底深处迸发出来。 随着冬意渐深，气温一路走低，昨天夜里江宁城周边飘起初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 房屋上、道路上、树木枝桠上，凡目光所及处都积起了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化了层浓浓的银妆。 孩子们兴奋地期待了一整晚，早上雪刚停，便迫不及待跑出家门聚在一起。 葛青、秦宇、江佳逸等一帮人来找墨尘时，雪颜正在院子里帮着母亲和小莲清理积雪。 墨尘听到葛青的呼喊，跑出来和几人汇在一块。葛青却朝他使了个眼色，看向苏雪颜，露出笑意眨眨眼。 墨尘会意，犹豫了一下后，跑到苏雪颜身边。 孩子们顿时目光灼灼，满怀期待。 “雪颜，一起出去玩不？”墨尘弯下腰对蹲在地上扶着簸箕的苏雪颜说道。 小姑娘转过头来，明显一愣。小莲笑了起来：“雪颜快去吧，路上小心些。” 苏雪颜望向母亲，见母亲也露出笑容，于是点点头答道：“嗯。” 墨尘迎着孩子们的目光，领着苏雪颜走出了院门。 孩子们顿时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朝苏雪颜打招呼。她脸色微红，连连点头回应。 一路上孩子们围着苏雪颜高声谈笑，不时和她身边的墨尘说话，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可苏雪颜有些怕生，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墨尘，一言不发。 及至村口，葛青出声问道：“我们今天玩什么？去秘密据点烤红薯不？” “好啊好啊，好久没去咱们的秘密据点了。”这个提议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拥护，成功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苏雪颜身上转移开来。 一行人不知从哪里掏摸出十来个红薯，滕杨还拎来一个烤火的炭盆。 新落的积雪踩上去时，发出动听的陷落声，脚底的触感松松软软，令人分外愉悦。 众人踏着积雪七弯八绕，来到一处偏僻的土坡后。这里的灌木、枯草足有一人多高，隐隐能够听到草木深处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几个孩子熟练地拨开草叶，没走几步，前方豁然开朗。 众人来到一块颇为平整的空地上，四周被草木围得密不透风，只有一条潺潺的溪流从中间穿行而过。 孩子们驾轻就熟，分头忙碌起来。 滕桃和江佳逸蹲下来清理空地上的积雪，葛青、秦宇、谭龙野动手收集枯草枯枝，滕杨和墨尘将红薯抱到小溪边，敲碎溪面上一层薄薄的冰皮后，撸起袖子清洗起来。 苏雪颜跟着墨尘来到溪边蹲下，墨尘忙提醒到：“这水很冰的。” “没事。”苏雪颜说着也拿起一个红薯放到水里。虽然她的双手很快就被冻得通红，但洗得十分认真。 不一会功夫，柴火已堆至齐膝高，干净的红薯也整齐摆放在了石块上。 葛青在清理出的地面铺上一层枯草，把陶盆里通红的炭火倒了上去。江佳逸随手抓起身边一大把草叶便往炭火上一盖。 顿时，草堆里冒出滚滚浓烟来，呛得周围几人赶忙逃开。 “刚下过雪，这草还是湿的呢！你一下放那么多！”滕杨用袖子掩着口鼻冲江佳逸喊道。 “我哪知道！”身材肥硕的江佳逸兔子似得跳了起来，逃到远处后大叫。 谭龙野和葛青正对着那浓烟，冷不防吸了两口，弯腰咳嗽不止。 墨尘拉起雪颜急退，然后捡了根地上的枯枝，去挑那堆草叶。 可惜这枯枝太细，挑不动。秦宇抄起根木棒来帮忙，两人合力，终于把盖住木炭的一大堆湿草掀开，浓烟这才止住。 经过湿草一盖，炭火热力大减。 众人挑了些干燥易燃的细草加上，好一阵卖力地煽风吹气后，总算把火生了起来。 在葛青、秦宇几个老手照料下，火势很快变得旺盛，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秦宇往火堆里加入粗壮耐烧的枯柴后，滕桃小心地把红薯滚了进去。 谭龙野用木棍把红薯聚在火堆中央，墨尘又往上盖了一捧枯草。 至此，忙碌告一段落，只需静静等待。 孩子们把草叶垫在地上，也不嫌湿，直接坐了上去。 围在篝火旁，大家兴致高涨，开始谈天说地。从前两天发现的被困在村口水沟里的小刺猬，聊到传言中深山密林里的猛禽异兽，从畅谈如何花掉从天而降的巨额财富，到幻想大家一起飞天遁地腾云驾雾，从积极发言，到激烈争辩，从面红耳赤，到放声大笑，大家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有源源不绝的话涌到嘴边，根本停不下来，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 在这热烈的氛围感染下，旁听的苏雪颜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墨尘坐得离火堆太近，脸庞被汹涌的热浪烤得干巴巴，不太舒服。他挪动身子，稍微离远了一些。 苏雪颜听得十分投入，忽然察觉到身旁响动，转头看来。 她的脸庞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那份无比纯真的欣喜，拥有比火焰更澎湃的热力，像是一道暖流，直淌入墨尘心底。 周围的柴火即将用尽，葛青几人起身捡拾枯枝，热烈的氛围渐渐减弱。 秦宇习惯性地抽抽鼻子，提议道：“我看应该熟了吧？” “弄一个出来看看。”谭龙野说着用枯枝从火堆里掏出一个红薯，扒开皮一瞧，果然已经熟透。 于是大家纷纷将炭火里的红薯翻拨出来。 有两个性急的，把红薯在雪地里滚上几滚，就直接拿了起来，被烫得不敢久握，在两手间来回抛接不停。 墨尘替雪颜挑了个不大不小的，用木棍拨到她身前。苏雪颜看着地上那个炭黑的红薯，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手。 墨尘回身抓了一把雪，将红薯用雪包好捧在手里轻轻揉搓，又在身后的雪地里滚了几圈，待得红薯表面温度降下来后，他捏住顶蒂一掰，撕开炭黑的外皮，露出金黄的红薯肉，递给苏雪颜。 “谢谢。”苏雪颜点点头，脸色微红。她学着样子用雪搓搓手，接过红薯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甘甜软糯，浓香扑鼻。 苏雪颜瞥了一眼墨尘，忽然情不自禁展颜一笑。孩子们循声投来目光，她旋即低下头，吃起红薯来。 坐在墨尘另一边的葛青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可以啊。” 墨尘挠挠头故作不知：“啊？”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吃完红薯，一行人收拾一番，心满意足地踏上归途。 苏雪颜走在墨尘身边，脚步轻快了许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章 仙缘大会 年关将近，苏雪颜的母亲已经康复。 这一天，墨尘如往常一般早早跟着葛青跑了出去，不知在山野的哪个角落。 村里的车夫老杨驾着驴车停在墨尘家院门口，小莲正提着一大堆东西往车厢里塞。苏雪颜母亲从后面追上来，与小莲交握双手，一番推辞，直到墨青云带着雪颜上了车才作罢。 小莲站在院门前与探出头来的雪颜之母挥手告别，目送着驴车消失在村口。 午时，墨尘回到家中吃饭，却不见墨青云和苏雪颜母女，问道：“小莲姐，爷爷他们呢？” “爷爷陪着周姐跟雪颜回娘家了。”小莲答道。 “她们回娘家做什么啊？” “马上就过年了，她们当然要回家团圆啦，小傻瓜。”小莲笑着说。 “那雪颜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墨尘略有迟疑地问。 小莲沉默了一下：“你放心，雪颜以后会常过来玩的。” 墨尘顿时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连忙追问：“雪颜她们以后不住我们家了吗？” “嗯，雪颜她们有自己的家啊，总不能一直住在我们这里。”小莲轻轻摸了摸墨尘的头。 “为什么不能一直住在我们家呢，不是有人找她们讨债吗？她们回去又碰到那帮人怎么办？”墨尘顿时急了，眼睛紧紧盯着小莲。 “你放心，爷爷会帮她们解决好的。”小莲避开墨尘的目光，转移话题道：“好了，快吃饭吧，等会菜都冷了。”说着给墨尘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这一顿饭时间内，墨尘紧追着小莲问个不停，笨拙地想要证明这件事不合情理，直到他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 墨尘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他放下碗筷，不言不语，出了家门。 小莲担忧地在后面追来：“小尘，你去哪里？” “不去哪里，出去玩。”墨尘头也不回，跑走了。 小莲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日子过得飞快，孩子们一天天长大。 每逢过节，苏雪颜母亲总会带着雪颜来墨尘家走走。从大人们的交谈中，墨尘隐约明白，雪颜之母带着雪颜改嫁了，但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这一年，又到了仙缘大会召开的时候。自开春以来，便络绎不绝地有旅人从天下各地赶赴江宁。 江家村里，村民们闲置的房屋已经住满了天南海北的旅人。村子变得分外热闹，除却扎堆聊天的闲人，还有许多追逐跑动的孩子，他们叫着跳着，喊着闹着，活力四射。 这一日，天还未亮，江家村便炊烟滚滚。 全村能用的驴车都已停到村口。今年村中参加仙缘大会的孩子格外多，车夫老杨又提前接了位贵人的预定，因此驴车十分紧张。这些驴车大多无棚无盖，只有几个轮子几块木板，简陋非常。 人群从村内三三两两汇集而来。孩子们一碰面，便兴奋得围在一起说个不停，外地一派，本地一派。墨尘跟着小莲来到村口，和本地派的几个孩子聚在了一起。 大人们闲聊一会，见人陆续到齐，便带着孩子坐上驴车，准备出发。葛青、秦宇、墨尘、滕杨、滕桃、江佳逸、江龙野几个抢了最大的一辆，把家长都挤到其他车上去了。 天光微亮，江家村一行人便到了江宁城水西门外。 只见进城的人群已经汇成一条长龙，绵延数里，络绎不绝。孩子们对这种场面倍感新奇，一个个探头探脑，站在车上四处张望。 临近城门口时，大队维持秩序的军士将进城的人驱赶下车马。江家村众人见状连忙都跳下驴车，步行入城。 小莲跑过来拉起墨尘的手，跟着一众村民向城内走去。 进城之后，人流越来越密集，街边各色商贩卖力地吆喝着，想趁仙缘大会发笔小财。 周遭人山人海，彼此摩肩擦踵。孩子们由于身材矮小，只能看到前面人的衣裤，甚感无趣。 终于，人流彻底停了下来。前方仙隐西路作为仙缘大会的主要通道之一，已经被大量军士隔绝，时辰未到，大家都过不去。于是众人纷纷散开，找地方休息。 路旁的店面内、巷子里、空地上、院子中，所有能坐的地方很快都挤满了人。由于位置紧张，江家村一众人等被迫分成了几批。 小莲带着墨尘，葛青及其父亲，几个人坐在路边一家店前的石阶上。 此时天光大亮，艳阳高照。密密麻麻的人影铺满视野，一片混乱嘈杂。空气逐渐变得燥热，汗水开始从人们脸上、额头上往外冒。 “凉茶三文钱一碗！三文一碗！” “好吃的冰糖葫芦哟！五文钱一串！” “卖烧饼嘞，四文钱一个！” 各色小贩或是背着包袱，或是扛着箩筐，或是拎着木桶，或是举着长棍，在人群中穿来插去，大声吆喝，趁机兜售商品。这时他们的要价比平常高得多，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愿意掏腰包，但依然让这些小贩乐开了花。 葛青把墨尘拉起来，趁着大家都坐在地上的机会，踮起脚向城中心张望。但由于相距太远，中间楼宇林立，即使是那高耸入云的伏龙塔，此时也只看得到半截黑漆漆的轮廓。 “这个位置太差了，等下仙师现身，我们怎么看得清。”葛青环视四周，眉头皱起。 “没办法，人太多了。”墨尘也有些沮丧。 两人无奈，只得又回到路旁坐下，静待仙师现身。 忽然，远处高楼上一片哗然。众人听闻，纷纷站起身来。 消息从前方一路传来：“仙师到了！” “哪里？哪里？”人群顿时一阵骚动，特别是孩子们，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纷纷往大人身上爬。 葛青的父亲名叫葛远山，是个非常壮实的汉子，此时他已经把葛青扛到了肩上。葛青抬头四望，却仍然没找着仙师的踪影。小莲吃力地抱起墨尘，可高度比起葛青矮上许多，墨尘自然更加看不到。 “快放我下来。”葛青忽然大喊一声，从他父亲肩上跳了下来。小莲实在是抱不动墨尘，已经早一步把他放下。 葛青拉起墨尘，不由分说便带着他往人群里钻去。 “诶，你这孩子，往哪里跑！”葛远山急忙喊到。 “回来，回来，别跑丢了！”小莲也奋力挤开人群追赶。 葛青带着墨尘在缝隙间灵活地一溜而过。小莲和葛远山被拥挤的人群阻挠，根本追不上，只能隐约望到两个孩子前进的方向。 葛青带着墨尘径直到了一个小池塘旁，虽然这里也是人山人海，但旁边有颗香樟树尚且无人光顾。 “走，我们爬上去看。”葛青说着便跳起来往上爬。 这颗香樟极为粗壮，枝桠分叉处离地足有近丈高。但是这可难不倒葛青，只见他牢牢抱住树干，壁虎一样贴在上面，手脚并用飞快向上梭动，几下就抓住了最下缘的枝桠，轻松借力攀了上去，引得树下一圈人纷纷侧目。 墨尘紧跟着也爬了上来。两人一路向上，到了接近树话，葛青忽然激动地拍拍他。 “你看那里！”他目光紧紧盯着天空一处，头也不回地说，似乎生怕一转眼，自己就再找不着了。 墨尘忙转头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云朵缝隙间有一点虚淡的紫光，但还非常遥远，看不真切。 那紫光看似在原处未动，但渐渐清晰，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它。 过了好一会，那紫光明亮起来，可以看到它后面淡淡的痕迹。随着紫光靠近，那道尾焰逐渐变得清晰绚丽，横贯长空的景象美不胜收。 紫光约莫行至江宁城地界，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降落而下。 墨尘和葛青定睛看去，分辨出那弧线最前端乃是一片濛濛紫气。云雾翻滚之时，姿态千变万化，内部间或透出几缕耀眼的精光，看得人眼花缭乱。 还不待众人感慨，西方浓厚的云层之上，此时忽然也生出变化，一朵硕大无比的金色莲花从云端直坠而下。 那金莲宝光熠熠，圣洁出尘，莲瓣上不断涌出飞舞的光华，如同一场仙雨洒落，场面瑰丽万分。 下方民众们纷纷高举手臂，像是准备争抢。可惜那些光点只在半空便悄然消散，无声无息，令无数民众希望落空。 金莲轻飘飘地落入城中心的湖岛，不带一丝烟火气息。那般美态引得墨尘和葛青抻着头望了半天才回过神。 “哇噻，真是太漂亮了。”墨尘忍不住感叹。 其后，南方飞来一只通体赤红的巨鸟，身后长长的尾翎拖着一片灿灿火光。临近伏龙塔时，这巨鸟原地盘旋一圈，发出一声清唳，穿云裂石，响彻九霄。 听得此声，诸多民众惊得跪伏于地，叩拜不止，直呼是凤凰降世，祥瑞当头。 墨尘和葛青两人心头一阵狂跳，相顾失言，方才那声清唳仿佛还在他们耳畔萦绕不休。 接着，连续来了几批仙师。西南方落下一只五彩奇兽，体若狮虎，火光斑斓；东南方飞来一个青皮葫芦，浑圆饱满，生机盎然；西北方划过一方墨玉石碑，形态方正，色泽莹润；最后东北方飘来一块蓝灿灿的玉盘，晶莹剔透，光华凛然。 目不暇接的壮观景象令民众们激动万分，整个江宁城宛如一锅沸粥，喧嚣冲天。 忽然，伏龙塔前，升起几个光芒耀眼的人影。 转眼间，天地色变。 一阵阵呼啸的横风从城中心汹涌而来，将满城燥热的气息一扫而空。所有人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急促的呼吸变得迟缓，激动的思绪收束集中。 嘈杂混乱的场面转眼安宁，只余下知了嘹亮的鸣叫声清晰可闻。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届仙缘大会。”天空中传来黄钟大吕般洪亮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城中，震人心魄，久久不绝。 “正式开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