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道医》 正文卷 第一章 新历 新历27年的盛夏,熟透了的桑果儿挂满了树梢。 张老汉从江边的芦苇荡赶鸭子一样,把一群光腚的半大孩子赶到树下,直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衣服穿好,这才扣了草帽,靠着树干往嘴里摘葚子吃。 边上的孩子有样学样,似乎这种事已是平常。 张老汉用柴刀熟练的把芦苇劈成两半,准备拿回家用石碾子碾平整了,拿来编席子。 见那些半大的小子已经把嘴巴吃的黑乎乎的一片,王老汉就放下了手里的柴刀,说:“不准吃哩,要留鼻血!” 这群孩子自然是不听的,酷暑的天儿,张老汉不让他们下江里游水,他们便趁着张老汉不注意,去祸祸他的芦苇泄愤。 张老汉往那些小子头上挨个抽了几巴掌,这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娃,天热,我也知道那水下凉快,可,要是出了事儿,谁去救你们?” 有孩子不在乎,瞪大了眼珠子,说:“爷,俺们水性好着呢!” 张老汉冷哼一声:“那也少去,小孩子身子骨还没长成,身上的阳气儿弱!那水里的东西,诡的很,让你们爹娘知道你们下江游水,非打断你们的腿不可!” 一个瘌痢头的孩子凑过来,小声问:“爷,听俺爹娘说,这水里闹过邪,那臭要饭的爷爷,就是因为这事儿死掉的,你给讲讲呗……” 张老汉的脸,突然变得很难看,那布满沟壑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怒火。 还不等张老汉出言训斥,另一个偏瘦的孩子突然跳起来,扑到瘌痢头身上,愤怒的说:“阿轩不是臭要饭的,你再骂一个试试?” 瘌痢头不服气:“他就是臭要饭的!俺爹娘说了,叶轩不仅是臭要饭的,还是个灾星,丑八怪!他要饭来到我们村子的时候,我们这儿就闹了邪,还死了人,我就是要骂他……” “啪!” 响亮的一巴掌,张老汉面色铁青,嘴皮子都在哆嗦,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抽在瘌痢头的脸上:“走,跟我回去见你爹娘,把你刚才说的话当着你爹娘的面再说一遍,我看他们是在咋教的娃儿,好的不教,竟把娃娃往沟里带!” 那瘌痢头的孩子被吓的呆住了,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张老汉站起身,一转头,就愣住了。 不远处的河道上,一个浑身打满补丁的少年正沉默的看着他。 张老汉知道,方才说的那些话,这孩子肯定是听了去的。 可那双眼睛却很平静,仿佛刚才那些话与他无关,平静的看不出有一丝情绪掺杂在里面,平静的让张老汉心里震惊。 这就不该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大概是觉得他们过于无趣,那浑身打满补丁的少年看了两眼,一句话不说的低头走开了。 臭要饭的、小乞丐、灾星、丑八怪……这便是同村的孩子对叶轩的称呼,至于这些孩子从哪儿得到这些称呼,瘌痢头已经给出了答案。 叶轩不在乎,或者说早已经麻木了。 江面的黄土道上,长满了芦苇和狗尾巴草,微风中蒲公英一样飘满了江面。 叶轩挥舞着随手捡的树枝,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走累了,便坐在野枣树旁,看横在眼前的江,看江对岸一望无尽的稻田。 无人的时候,他可以这样呆坐一天。 夕阳将黄昏的余韵染红的时候,叶轩站起身,从江里捞了一把水泼在脸上,江面映出的,是自己那张已经不那么丑的面孔。 他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他是一路乞讨来到这儿的,当时几乎快要死了。 村子里的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身上长满了毒痈,满脸瘌蛤蟆一样的疙瘩,村子里的孩子见了他,常常被吓的大哭。 他本该这样无声无息死掉的,后来爷爷来了。 爷爷并不是亲爷爷,而是个郎中,姓任,名义生,胡子都长皱纹的年纪,妥妥的一个小老头。 任老头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叶凌风。 任老头觉得这名字不好,和命格犯冲,然后,任老头把他带回了村里一个小院子,打那时起,他就叫了叶轩。 任老头说:“娃儿,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碰见我,该是你的命!” 任老头喂他喝了一碗药,身上的那些毒痈疮口就不再火辣辣的折磨人了。 任老头还说,叶轩身上的,是胎毒,这世上能医好这病的,只有他任义生一个。 至于什么是胎毒,任老头说,也叫道毒,是因为人出生时,被老天爷打上了记号,这样的人,一般都活不久。 叶轩便沉默了,当初自己被赶出山门,正是这个原因,无法修行,又奇丑无比,惹人讨厌,自己也早就习惯了。 修行这件事,在新历之前,是绝对不存在的,在很多很多年前,一场巨大的战争,南北两边的冰山化了,天也破了一个大窟窿,导致天地之间气场巨变,受气场影响,世间万物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变,但即便如此,修行这件事仍然是很少为人所知的。 在那场巨大的变故中,人类虽然侥幸存活了下来,可是,旧的文明几乎被湮灭,在经历过漫长的岁月之后,新纪元开启,以新历纪年。 任义生是新历24年死的,兴许是死了吧,反正都是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死于不死都是一样的。 那年,好多人都死了,因为江上出现了妖船,那瘌痢头口中所说的江上闹邪,也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最开始,是村子里一个汉子,去江里打鱼,见到江上出现了一艘数十丈宽的大船,船上无人,却鼓乐齐鸣。 那打鱼的汉子偷偷的爬上去,却见上面堆满了粮食财宝,明晃晃的晃的人眼花。 打鱼的汉子匆匆的回到村里,喊了十几个相熟的壮汉,准备去搬财宝,十五个人,而最后,却只回来了一个! 回来的那个,是张老汉的儿子,张二宝。 张二宝说,那天,他们十几个人上了船,自己则划了一艘渔船准备接应那些搬下来的财宝。 可是,那十几个人才上了那大船之后,江上就起了大风,还有黄凄凄的大雾弥漫,隐约还有有女子莺莺燕燕的笑声,那笑声,似乎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了去。 黄色雾气太过浓重,张二宝四下什么也看不清,只好重新返回到岸边,可等他返回江岸之后,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了去了,回过头去看,江面上空荡荡的,连个船影儿都没有。 张二宝起初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就像做了一场梦。 可是,与自己一同过来的那些同村的相熟,却怎么也找不见了,和那艘船一起消失了,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回家后,张二宝就病倒了,一张脸面带死灰。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叶轩刚刚要饭要到了这儿,也是他灾星称呼的由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手艺人 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起初,同村的人听张二宝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太当回事,毕竟,靠水吃饭的人,哪能这么容易死在水里? 或许晚些时辰,那些人就自己回来了!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晚上,非但没有等到那些人的消息,反而是张二宝气色越来越差,眼瞅着撑不了几天就要断气了! 到此时,村里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妙了,更何况,那些少了男人的家属,一直在哭闹,无奈之下,村里有威望的老人组织了青壮,二十几条渔船,没日没夜的在江上找。 忙活了两天,就不行了! 下水的,都是三十出头的壮汉,大夏天的竟然在水面上撑不了两个时辰就哆嗦着嘴皮子划着船跳上了岸,岸上的人问起怎么个回事儿? 那汉子说;“冷!冷的人受不了!” 岸上的人便嘲笑:“是不是晚上被婆娘掏空了身子?” 但是,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人跳上了岸,都说冷的邪乎,可又不是平常的那个冷法,在水里,明明身上被太阳烤的满是汗渍,可心里,却始终像塞了冰块一样,汗毛孔里往外窜凉气儿。 当晚,那些汉子回家的时候,家里有养狗的,还没进门,那些寻常见了主人摇着尾巴迎上来的狼狗,那晚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后腿直立,龇牙咧嘴的冲着回家的汉子身后疯了一样的狂吠不止,怎么拉都拉不住。 胆子小的黄狗,夹着尾巴躲的角落里,嗷呜呜的哭一样,叫的人瘆得慌。 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大事儿了! 那些下水的汉子,一个个在床上都病倒了,清一色的发高烧,吃了退烧的药,也不顶用,一个个的烧糊涂了一样,嘴里说着胡话,说些水里冷,救命啊之类的话。 眼看着地里甘蔗该砍了,稻子也该收了,村里过半的男劳力却都病倒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群人病倒的那天晚上,任老头踩着月光来了,手上戴了一串佛珠,推着一个破旧的大杠自行车。 他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灰白相间的眉毛已经快垂到了耳根,满是沟壑的皱纹似乎要把眼睛淹没,只浅浅的眯成了一条缝,一进村子,只说要找村长。 村里的王村长见了,问:“老先生从哪里来?到此地又有何贵干?” 任老头白了村长一眼,说起话来喉咙里呜啦呜啦的似乎有痰:“回家,顺道来瞧个病!” 听了这话,村长这才发现,老头自行车的后座上,吊了一个和人一样老的药箱子。 王村长有些不信,任老头却说:“小王,你太公十岁那年跌入江中,得了失心病,还是我给瞧的!” 王村长惊的直打哆嗦,他太公十岁那年,失足跌入江中,捞出来之后,昏迷不醒,后来是被同村的一个赤脚医生给看好的,说是在水里丢了魂儿,这事儿,现在已经没几个人知道了。 任老头让王村长领着,去了张二宝家。 给村长和任老头开门的,就是张老汉。 听说是来给自家儿子瞧病的,张老汉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任老头也不喝,只去里屋看了一眼张二宝,就叼着烟袋锅子蹲在门槛上抽起了烟。 张老汉以为是自己礼不周到,翻箱倒柜的凑了一把零钱,抹着眼角说:“就这些了,老先生要是嫌少,院子里面看上什么东西尽管拿,只要把人给救回来!” 任老头没说话,也没接那钱,只把烟袋锅子在自己的千层底儿布鞋上敲了几下,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来,叠成三角递给张老汉:“放在那娃的贴身处!被这些妖孽纠缠的久了,再过几天三魂怕是要散!” 张老汉听了照做了,而任老头却招呼了王村长推着车子走了,后来才知道,那些病倒的人,任老头挨家挨户的去看了一遍。 最后,任老头找到了村子祠堂墙角的叶轩,任老头冲王村长说:“我把村子里的人救回来,日后,这娃娃,你要照应好!” 王村长看着遍体毒痈奄奄一息的叶轩,面上有些为难:“老先生,照应好他是没问题,可,你看这娃娃,还能活下来吗?” 任老头笑了,背起叶轩,说:“我来了,自然能活!” 王干部当时就发了毒誓,只要能把村子里的人救回来,以后就把这孩子认作干亲! 话说到此处,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然后王村长就陪着任老头和叶轩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破落的不能再破的院子,那处院子,在王村长的记忆中,就从来没人住过,就连村里年纪最大的老年人,也记不起这院子的主人了! 看任老头掏出钥匙打开生了锈的门锁,又见任老头熟练的在厨房里找了砂锅熬药,浴桶烧水,王村长这才信了几分,直到在屋子里看到老头和几个人发黄的合影照片,终于打消了心头最后一丝顾虑。 同时,王村长又好奇,这老头到底活了多大岁数了。 只是,没给他问的机会,王村长就被任老头给赶出去了。 那天晚上,任老头烧好了热水,又乱七八糟的倒了些瓶瓶罐罐的药粉进去,给叶轩泡了身子。 那是叶轩第一次看到那个小老头,见叶轩醒了,任老头问了些话,又给他改了名字,等到浴汤变的灰暗浑浊,任老头喂叶轩喝了药,给叶轩擦干身子之后,就躺在席子上睡了。 那是九岁的叶轩记忆中睡的第一个没有疼痛的安稳觉。 那晚过后,村子里病倒的人,就退烧了,也不再说胡话了,虽说仍在昏迷,可,起色都有了好转的迹象。 任凭村子里的人上门催促哭闹,任老头却再也没别的动作,只是日复一日的给叶轩熬药,泡药汤,还去镇上买了几只老母鸡,那几只老母鸡吃完,叶轩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到了那个月的下旬左右,老天爷一早就打起了闷雷,任老头看了看天色,出了门找到了王村长,问王村长附近有没有什么手艺人。 王村长一头雾水,说:“手……手艺人?老先生指的是?” 任老头照旧抽了一袋子烟,才张了口:“能扎纸人纸马的手艺人,你寻几个,糊个纸船出来,纸船要七尺三,不要大一寸,也不要小一寸,另外再折些金元宝和纸人,记着,纸人巴掌大便可,糊船的纸一定要用白纸,越白越好!” “老先生,这,这都是死人用的东西……” 王村长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了个激灵,再也没有多问,火急火燎的去寻人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江船夜雨 王村长带着糊好的纸船纸人回来的时候,天上的闷雷已经撕破了乌云,豆点大的雨水夹杂着土腥味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只片刻,那雨便猝不及防的成了倾盆之势,搅起了一地的黄泥。 任老头让叶轩跟着去了,叶轩其实至今也不明白任老头那晚带他去的原因,但,这些都不重要。 那天晚上的雨,格外的大,叶轩用竹篓背着用黄纸折成的金元宝,王村长和张老汉打着雨伞,抬着那裹着油纸,足有七尺长的纸船,往江边去了。 “这扎糊纸啊,红主火,青主风,白主水,黑主疫,趁着这雨夜雷火频繁,把这江里的妖孽引出来看看……” 到了江边,任老头嘴里自言自语,将纸船放到江面,一把扯掉了纸船上的油纸,很奇怪,风雨飘摇的夜晚,那艘纸船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却始终在江面上没有漂动分毫。 任老头让叶轩把竹篓里的金元宝挨个拿出来在船上垒成了金字形,然后取出一根红色的蜡烛,点燃了,在纸船的船头上滴上蜡油,然后把红色蜡烛固定了上去,扣了一盏红纸糊成的灯罩。 说来也怪,灯罩扣上去的那一瞬间,原本摇曳的纸船,竟然平白的稳定了下来。 任老头嘴里碎碎的念了几句:“纸钱纸钱谁所做,人不能用鬼行乐,船头烛火引路灯,船尾孤魂卷阴风……” 沧桑浑厚的声音,在夜间的江面显得异常的悠远。 伴随着任老头的古怪的腔调,船头被灯罩住的烛火,凭空被什么东西压弯了,火苗箭一样指着江面的某个方向,然后,那载满了纸糊金元宝的纸船,竟然开始动了…… 就那么缓缓飘向水中央,而让王村长他们恐惧的是,那艘纸船所飘向的地方,正是先前张二宝发现妖船的位置。 雨夜中的江面,忽然变得异常的躁动起来。 呼啸的狂风吹断了江岸的芦苇和枯草,打在几个人脸上。 一旁的王村长最先发了话:“老先生,要不,要不咱回吧?” 任老头笑道:“回去?为啥回去?你看这儿多热闹?” 王村长和张老汉都愣住了:“这,这哪里热闹……” 话说一半,两个人的嘴巴就如同塞了一团棉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因为那艘纸船上的金元宝突然燃了起来,只是,那火的颜色,却是绿油油的不带一丝一毫的生气,似乎如此狂暴的风雨对那火光毫无影响,而原本黑漆漆的江面上,也被映的亮了起来。 正是借着这些火光,王村长看到,水中突然探出了无数的黑影,伸着胳膊不断的抓向纸船上的金元宝,每有一个黑影抓来,那绿油油的火苗便旺盛几分。 当时的叶轩,早已经呆住了。 任老头伸过满是老茧的手,握住了叶轩冰冷的手腕,叹口气说:“娃儿,跟爷爷去看看,你总要见识一下的,以后你跟它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不能怕!” 叶轩知道,任老头嘴里说的它们,指的是什么。 随后,任老头让王村长和张老汉划船载他们去江中。 张老汉腿早已经吓软了,被王村长搀着,挽起裤腿跳进了江边一艘被雨水灌满了的乌木船,船侧绑着的铁丝上,挂了一把浸的发黑的水瓢。 往外舀干净了水,任老头和叶轩便也就上了船,张老汉和王村长操着船向江面上还燃着的火光驶去。 江面上冷的厉害,可王村长背后却湿透了,他甚至能感觉的到擦着身子吹过的一道又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凉风,那风,吹的人心里发堵。 常言道,欺山莫欺水,欺水变水鬼。 靠水吃饭的人,对水总会带着由心的敬畏。 江面上黄纸燃后的焦味儿还萦绕在鼻尖,从未有过的难闻。 几个人所驾的乌木船离那纸船其实并不远,按说是费不了多大功夫的。 可王村长却一脸吃力的表情,嘴里骂骂咧咧:“娘希匹,怎么走不动!” 到最后,王村长嗓子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老先生啊……这船走不动啊……” 任老头轻轻按住了王村长的手,意味不明的指着了指船下,低声轻笑说:“能走动才怪,水下面,有东西!” 王村长愣了,眨着眼:“东……东西?” 说着便下意识的探过头去看。 “莫看!” 任老头失声大喝,可已经晚了。 借着江面绿油油的火光,王村长在船侧看到一条隐隐可见的黑黑的东西来,紧紧的贴着船帮子浮着。 王村长浑身都松了口气,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胆量,笑呵呵的说:“老先生,狗日的哪来的浮木好巧不巧的卡在了船底,怪不得这么费劲哩……” 说着,王村长蹲下了身子,便伸手准备去把那所谓的浮木捞起来。 手还未碰到,那黑乎乎的“浮木”忽的自个在水中打了个滚儿翻过身来。 那一刻,王村长的脸,突然凝固成了土色。 浓重的恐惧,最终化成了一声变了腔调的惨叫从王村长喉咙里发出来。 借着微弱的光亮,王村长看到的分明是个头大如翁,面色铁青,通体泡的发白的人,只剩两条缝的眼中,绿莹莹的眼珠子满是死气,正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除了惨叫,王村长甚至忘了其它动作,也忘了抽回已经伸出的手。 水中忽然伸出一只已经泡烂的白肿的手臂来,抓住了王村长的手、衣袖。 来不及让人反应,王村长便被拖进了水里,连挣扎都没有。 任老头面色凝重,冲叶轩说:“娃,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叶轩手指僵硬的从身后的竹篓里抱出一捆绳子出来,散着一股子莫名的气味,叶轩问过任老头,任老头说,那是朱砂混着黑狗血的味道。 任老头接过那一捆绳子,然后撒网一样将那捆绳子洒向江面,而那绳子入水,火一样散发着赤红的冷芒,滋滋作响,竟是一个八边八角的图案,中心的黄布上绘着的黑白鱼清晰可辨。 这一瞬间,叶轩听到任老头倒吸凉气的声音:“邪气越重,这捆仙绳的反应越大,这儿,是一片死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我一转身,这满村的人命,就没了! 对于叶轩来说,这样的怪事,之前在山门里多少有些耳濡目染。 这世上,无论多么恐怖的东西,充其量不过是让人丢掉性命罢了,而像叶轩这样几乎死过一次的人,即使还会害怕,也不过是身体残存的本能罢了,不至于像张老汉和王村长那般失态。 叶轩见江面已经没有了王村长的动静,说:“阿爷,他会死吗?” 任老头沉默着没有作声,只是咬破了手掌,在掌心画了一个太极图案出来,到最后,口中挤出一个“镇”字。 仅仅一个字,却让叶轩头晕目眩。 任老头看到之后,便让叶轩堵住了耳朵,他说,常人的魂魄,承受不了这镇魂的咒…… 与此同时,随着任老头一声镇字落下,江面上那捆黑绳中央的黑白鱼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互相交错流转,最后,那捆黑绳似乎是捆到了什么东西一样,逐渐收紧。 “孽障,还不松手?非要老头子我打你个魂飞魄散不可?” 任老头话语中的语气,极为凌厉,而叶轩这一刻,似乎能模模糊糊的看清,水下,那泡烂的尸体怀中,正紧紧的缠着王村长。 而回应任老头的,是模糊不清的呵呵嘶笑声,那声音,就像溺亡的人喉咙里灌了水。 任老头捏了捏自己那被雨水浇的打结的胡须,显然有些愤怒,随后,单手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出来。 叶轩听不清任老头那快速张合的嘴唇中念的是什么,只见江面上那捆黑绳,这一瞬间竟燃成了一片火网。 水下那被泡烂的尸体,似乎想要挣脱,可那黑绳却缩越紧。 到最后,任老头自怀中捏出一张叠成三角的黄纸,箭一般打在水下那尸体的身上,江面上狂风大作,竟起了一人高的水浪,拍打在乌木船上,水浪消失的时候,张老汉已经吓的昏死了过去,而任老头手里已经把没有动静的王村长提了上来。 看着水下那不断挣扎的尸体,任老头面上闪过一抹戾气:“你给别人留生机,老天才会给你一线生机,如此害人,莫怪老道无情!” 任老头话音刚落,原本漆黑的江上,忽的灯火通明。 茫茫的雾气竟不知何时已经弥漫了过来,越来越浓重,缭绕在水下的那捆黑绳周侧,黑绳如火一样的赤芒竟逐渐黯淡,最后如同被腐蚀了一般,一节节的腐烂,断开! 而水下那被泡烂的尸体,则鱼一样,潜入水下,逃一样的游去了。 顺着那具尸体游去的方向,一艘挂满了红色灯笼的黑色古船不知何时出现在江面,如同大山一般向叶轩他们的乌木小船碾压驶来。 “梦里蘼芜青一翦,玉郎经岁音书短。暗钟明月不归来,梁上燕,轻罗扇,好风又落桃花片……” 伴着黑色古船入耳的,是萦绕在江中充满古韵的女子唱腔,哀怨凄凉,听在耳中,却仿佛要把人的耳膜刺穿。 与此同时,江面上那些不断抓向金元宝的黑影,似乎变得异常暴躁起来,满江嚎哭之声! “啪嗒嗒……” 任老头手上戴着的佛珠,忽然断了,豆子一样在船板上蹦跶了几下,便落入水中,这一瞬,佛珠在江中化开,江中的水,竟然一片血红。 “好重的怨气,老头子生平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妖孽,在此为非作歹?” 任老头指长的白眉在江风中飞舞,耸拉着的双眼静静的注视着那艘黑色古船。 话音未落,寂静的江上,响起让人头皮炸开的凄厉怪笑声,那无数道黑影密密麻麻的冲着他们脚下的小船疯了一样涌了过来。 叶轩有些紧张的拽了拽任老头的衣衫。 任老头回过头,面上却异常淡然:“轩娃,我本想再陪你些时日,可如今来看,已经不可能了,我留给你的东西,都在家中,你好生钻研,待有所成,兰河镇还有医馆一间,你得撑起来!至于日后能否再见,全看你我之缘!” 叶轩沉默,心中却针刺一般,他本已习惯了不断被人抛弃,却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会遇到阿爷,只是,这份拥有,太过短暂了些,叶轩抬起头,手上攥的更紧了:“阿爷,回去不好吗?” 任老头说:“回不得啊,我一转身,这整村的人命,就都没有了!” 说罢,任老头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黑色古船,衣袍猎猎作响,最后完全碎裂开来,露出枯瘦的胸膛,胸膛之上,密密麻麻的神秘纹路不断流转,泛着水波一般的青色光晕,最后将任老头整个人都笼罩。 而江面上那些扑过来的黑影,竟在这一瞬间,畏畏缩缩,不敢近前。 而后,任老头和叶轩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回去之后,将那十四个纸人烧了,十四条人命,是死是活,全凭造化了!” 说完,任老头纵身跃上古船,之后,那古船中,传来几声任老头的暴喝,震的叶轩几乎站不稳。 漫天的大雨中,忽然有十二道水桶般粗细的青雷劈下,劈在那古船之上,古船中传来的唱腔和乐声,戛然而止,满江的怨气,也生生被劈散了去。 浓浓的雾气散去之后,江面上的那黑色古船也消失了,同样消失的,还有任老头。 江面上,只剩还未燃尽的纸船残骸,苟延残喘了几下,也就被雨水浇灭了…… 九岁的叶轩一个人蹲坐在船头,心里难受的厉害,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王村长,和张老汉被雨水浇醒了,两个人很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只是噗通跪倒在了船舷上,冲着叶轩把头磕的梆梆响,最后划着船往江岸去了。 叶轩回去之后,依言烧去了被任老头画满怪异符号的纸人,纸人烧去的时候,叶轩听到村子里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第二日一早,叶轩听到村子里闹哄哄的,等他出了门,才知道,江岸上飘来了十四个人,正是之前失踪的,王村长带着家属把人抬回家,看过之后,都无大碍,只是饿昏了而已,灌了些糖水,那些人也就醒了,只是奇怪的是,对于先前的遭遇,问起来竟一无所知。 而先前那些还在发高烧的人,也全都好了起来,只是身子有点弱,得调理一段时间。 据说,那天晚上,叶轩烧掉纸人得时候,村里那些病倒的人身上,有通体乌黑的怪影惨叫着跑出来,最后化成了一滩臭不可闻的浓水,而再看任老头给他们的那道三角黄纸,竟已碎成了灰烬。 让人费解的是,村里的人,对于任老头,如同忌讳一样,闭口不言,甚至连同那些被任老头救了的人,也是如此,仿佛全然不知道他们身上还背负着这样一个天大的恩情未还。 反而是叶轩,多了些灾星、讨债鬼、小乞丐的称呼,不过那些人在被张老汉和王村长吊起来挨个抽了一顿鞭子之后,明面上总算消停了。 但,背地里,村里的人仍然认为,这灾祸,皆是由叶轩这个浑身长满毒痈的不详之人给村子带来的,在这一点上,他们的观点出奇的保持了一致。 当然,那个为了叶轩已经跟癞痢头打过很多次架的胡斐不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人要识趣 江上迎面的微风吹散了叶轩的思绪。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三年,叶轩仍然十分的笃定,那个老头儿之所以来这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 这样的想法,总会让叶轩有一种错觉,世上某些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是有人在关心着自己的,这种错觉,时常让他觉得不再那么孤独…… 当夕阳在江面上映出波光粼粼的倒影时,叶轩便准备回去了。 一转身,眼前却猝不及防的伸过一双黑乎乎的手来。 “来,阿轩,吃果子!” 瘦弱的男孩拿脏兮兮的手背擦去了脸上的汗渍,就贴着叶轩坐下来。 叶轩看着那汗津津手心里几乎被攥成一坨的桑果,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又吐掉,说:“太咸了!” 男孩愣了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旋即挑着八字眉,异常得意:“你看见了吗?瘌痢头被我打哭了!下次嘴巴不干净,我还要揍他!” 我还要揍他,短短几个字,却让叶轩心里很暖和。 整个村子,没人愿意跟叶轩玩,除了眼前的胡斐。 胡斐的父亲胡呙成头脑精明,把山里的土鸡蛋土药材带到大省城里卖,再从大省城里进些好看的衣服,回来的时候顺路在小县城里卖,虽然辛苦,但却是村子里最有能耐的人。 最高明的是,胡呙成从来不赚村子里人的钱,相反,每次回到村子里都会捎些稀奇古怪的小零碎,甭管值不值钱,一回来就挨家挨户的送,逢上哪家的闺女出了嫁,哪家的儿子生了下了崽,胡呙成还会送上两瓶子好酒。 一来二去,人情记下了,名声自然也就好起来了。 这也是胡斐能在村里横着走的原因之一,不然,就他这身板,跟谁打都吃亏。 胡呙成满脑子都希望胡斐把书读好了,将来光耀门楣。 可胡斐不争气,一度把胡呙成气的想再生一个,按胡呙成的话说,这小子就是斗鸡卵子孵出来的,生下来那就是为了跟人斗眼儿。 胡斐好斗,却长了一副热心肠。 两年前,学堂放学的路上,瘌痢头的妹妹被邻村的几个坏小子欺负了,瘌痢头见他们人多,不敢吱声,反而是胡斐上去跟人干了个头破血流,瘌痢头被吓得直接跑了。 没办法,他老子胡呙成的名声出了村子二里路就不好用了! 然后,被上山采药的叶轩撞见了。 那一仗打完,胡斐就跟叶轩亲热的不行。 只是,瘌痢头的妹妹却好像不领情,照旧背地里喊叶轩丑八怪,这让胡斐很恼火,过去质问,那小姑娘被胡斐吓的抹着鼻涕哭:“我不这么喊轩哥儿,别人就不跟我玩……” 这些事情,说来好笑,听起悲哀。 但谁在乎呢?反正叶轩不在乎! 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村子里开始有妇人叫魂儿一样喊自己孩子回家吃饭。 暮色下的村子,远远的看过去,有些灰暗,带着些隐隐的饭香,这样的烟火味儿,沁的十二岁的叶轩心里发慌。 胡斐拖着叶轩站起来,说:“走吧,去我家吃饭,我让我娘炒了鸡子儿!” 叶轩并不是第一次来胡斐家吃饭。 胡斐的母亲,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干练女人,不算刻薄,也不算热情。 胡斐拉着叶轩的衣角推开了那扇吱吱呀呀的木门的时候,小院儿里正就着月光浣洗衣服的女人“呀”的一声冲过来,在胡斐后脑勺轻拍了一巴掌,便揪着胡斐的手按到了水盆里揉搓。 洗干净了自家孩子的手,女人才仿佛刚看到了院里枣树下默默站着的叶轩,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阿轩也来了啊!可真赶巧,刚炒了鸡子儿你就来了!” 胡斐是听不出这话里隐含的另一层意思的。 叶轩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忙着搬家的蚂蚁,夜里可能会有雨。 “妈,赶紧掀锅吃饭吧,饿死了都!” 胡斐擦干了手把毛巾递给叶轩后便小跑着冲进了屋。 屋里响起清脆的拉灯弦声,接着屋子便亮了,橘黄色的光,从里到外暖洋洋的黄。 “阿轩,有电!有电!今天晚上有电!” 胡斐探出半个脑袋,眉毛激动的挑成了一个八字,兴奋的一连重复了三遍。 这次,就连叶轩也跟着有些愉悦,自从新历之前那场气场巨变之后,这世上的电力就匮乏起来,据说,是因为南北那两座冰山化掉之后,磁场正在逐渐变质。 因此,新历之前的电磁感应定律等一系列定式,上一个文明时代的东西,大多已逐渐不再适用当今的世界,同样,由此引发的一系列产业领域已经消失的所剩无几了。 一些在新历之前每家必备的日常用品,在经历这漫长的岁月之后,反而变得奢侈起来,甚至已经在某些人的记忆中彻底消失。 整个村子,只有胡斐家里有一台黑白电视,带了两个旋转按钮,只能调出两个频道,而大多时候,却只有满屏滋啦滋啦跳动着的雪花。 叶轩知道不大会儿功夫几乎全村的人都会扎堆到这里,因为电视里最近在播《射雕英雄传》,还是新历之前遗留下来的老片子。 每逢这个时候,叶轩就会少有的心安理得的和大家一起看电视里的郭靖大侠,和漂亮的天仙一样的黄蓉姐姐。 鼻子里缭绕着饭菜的香味儿,叶轩看见厨房里的女人正偷偷的把两个煮鸡蛋藏到了一个竹藤编的筐子里。 同时,女人也看见了叶轩,有些不自然的在围裙上擦着手。 叶轩便咧开嘴笑,笑的很善良,然后开始洗手,他不想这个深爱着胡斐的女人因此而愧疚。 有人给你饭吃,已是恩赐,人要识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章 雨夜 饭吃到一半时,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登上了门,饭未吃完,院子已经挤满了,墙上、树上、稻草垛上,都坐了人。 热闹和一些不着边的恭维声,让胡斐的母亲红光满面,最后不得不把那台电视搬到院子里。 白天被胡斐揍了一顿的瘌痢头带着妹妹也来了,到底是是常有的事儿,但,好巧不巧的赶上老天爷下雨,脚下的泥土黏在鞋底上,走起来格外沉重,连带着心里也跟着烦躁起来。 胡呙成把那大的过分的蛇皮袋往肩膀上提了提,便弯下腰用树枝剃掉了鞋底的泥巴。 指厚的泥饼子哗啦呼啦的砸在水洼里,轻减了不少。 咧着嘴在裤腿上抹去了手背上的泥浆,胡呙成心里骂了声娘,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好歹能帮衬自己一把。 这样的夜晚,让胡呙成心里异常的不舒服。 胡呙成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火柴,受了潮的缘故,点了几次,烟没有点着,心里的火却烧起来了,一把将香烟扔到地上,指着老天爷骂了几嗓子。 胡呙成常听说书先生讲,新历之前的那一场气场大变,不仅影响了人,连别的一些非人的东西也受到了影响,以至于生出了很多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妖物。 都说人的身上有三把火,肩上两把,头上一把,三把火灭了,就会有妖物缠身。 胡呙成甩甩头,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一转身,胡呙成忽然登登退了几步,惊魂未定。 路边半人高的草丛里,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正瞪着自己,瞪得人脊梁骨发凉。 胡呙成从地上扣了团泥巴,冲着草丛气急败坏得砸了过去:“没人养的野畜生,让你吓老子!” 砸没砸中胡呙成并不知道,那半人高的草丛晃了晃,便有一道黑影迈着步子走出来,伴随着一声冷入骨髓的“呜啊~”猫叫声。 夜路遇猫,这是极其不吉利的,常言道,狗来财,猫来孝。 这是一只比夜色还要黑上几分的猫,迈着碎步走到路中央,抬着绿油油的眸子,注视着胡呙成。 对于胡呙成的恐吓,那畜生似乎毫无反应。 胡呙成不想跟一只畜生较劲儿,埋着头往前面走了,可他很快发现,无论他走的多快,那只半蹲着的黑猫,始终在他前面不近不远的距离望着他。 这时,胡呙成心里终于开始慌了,他赫然发现,这只猫,在雨夜中,竟寸毫未湿。 胡呙成拿手电筒去照,惨黄的光束竟直直的穿过了那黑猫的身子,打在了地上。 从未有过的恐惧让胡呙成脑子里片空白,他下意识的转身想从原路折回。 这一转身,胡呙成整个人呆住了,雨夜中有闪电劈过,借着电闪雷鸣,胡呙成看到,一群长了猫脸儿的人正紧紧的围着他丢掉的那三根香烟,表情扭曲贪婪的不断嗅着鼻子…… 蛇皮袋噗通落在泥泞水洼中,溅起雨水,砸在面色苍白的胡呙成身上,雨水将胡呙成浇了个通透,而胡呙成则重重的瘫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雨,越来越大,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那通体乌黑的猫,冷冷的看了胡呙成两眼,便被一双白皙的手臂环腰抱了起来,那几个长了猫脸儿的黑影,也神色惊惧的散了去了。 “暗钟明月不归来,梁上燕,轻罗扇,好风又落桃花片……” 雨夜中,再次响起了哀怨婉转的唱腔,虚无缥缈,清冷稚嫩,却隐隐夹杂着怨厉,让人脊背发寒。 这一晚,叶轩做了一宿的噩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章 妖猫引魂 第二天清晨,叶轩早早的下了床,从米缸里舀了米,热上鸡蛋,叶轩就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前,一遍一遍的想晚上的噩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米是张老汉和王村长送来的,隔三岔五的还会送些菜,肉是没有的,不逢年过节,村里还没有人能奢侈到吃肉。 粥熬好了,胡斐也就来了,满头大汗,拉了叶轩的手就往外跑:“阿轩,我……我爹回来了!” 胡斐说起话,上气不接下气,隐隐带上了哭腔。 叶轩一脸茫然的跟着跑了一阵,大概是跑累了,胡斐停下步子,揉着眼睛,哽咽说:“阿轩,我爹他快要死了!以后我就跟你一样了……” 到了胡斐家的时候,门前已经挤满了人,闹哄哄的。 门口用黑里白面的被褥吊的严严实实的,如同吊丧一样。 人群里不停的议论着什么,眼里带着畏惧,地上,胡呙成的蛇皮包已经被泥巴糊成了土色。 胡呙成就那么躺在床上,脸色蜡黄,面容呆滞,眼神里没有一点神采。 当胡斐拉着叶轩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议论声突的戛然而止,一双双异样的眼睛打量着叶轩。 这种无声的声讨,让叶轩身上如同爬满了蚂蚁,又仿佛一道道钢针刺在心里。 叶轩有些手足无措,犹豫着想要出去。 可,还未等他下定决心,床边哭哭啼啼的胡斐母亲忽然疯了一样冲过来拍开胡斐拉着叶轩的手,腔调愤怒而又充满怨恨,如同泼妇骂街:“小杂种,人家都不和这个扫把星玩,就你能耐?到底还是把晦气带到了咱家!你就一点也不听话?又把这个造孽的乞丐往家里带,你非要盼着你爸死了才干净啊你……” 叶轩身子猛地震了震,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 胡斐的母亲却不依不饶:“看什么看?你非要把胡斐害的跟你一样才甘心吗……” 众目睽睽之下,没人知道这样的话给十二岁的叶轩心里留下了怎样刻骨铭心的痕迹。 或许他们知道,只是没人在乎罢了。 叶轩扬起的头,再一次无力的垂下去,肩膀都在抖动,他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写满了厌恶。 “哎呦,你看看,昨天我家铁蛋儿好心提醒,还被阿斐给揍哭了,今天可好,看吧,我就说这个小扫把星,谁沾谁晦气……” 铁蛋儿,是瘌痢头的名字。 瘌痢头的娘看到眼前这情形,挤出一个感同身受的表情,话语里却极其扬眉吐气,似乎在抒发着昨日的不快。 叶轩脑子嗡嗡的响,眼前天旋地转。 一旁的胡斐面色涨的通红,然后,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他攥紧了拳头,野兽一样吼叫着的冲过去,狠狠的捶在铁蛋儿娘的肚子上,咆哮着说:“阿轩才不是扫把星,你个毒舌的娘们才是扫把星,你全家都是扫把星……” 众人惊呆了,而铁蛋儿娘则顺势痛苦的呦了一声,捂着肚子慢慢蹲在地上,然后撒泼打滚,嚎啕大哭,极为凄惨。 胡斐被母亲打出去了,脸上挂着血红的巴掌印。 一同出来的,还有叶轩。 江边不远处的枣树下,两个人坐了一会儿,一直沉默的叶轩抬起头,低声说:“胡斐,你回家看你爹吧,我回了!” 江风拂过,吹落了一地林影斑驳。 胡斐有些垂头丧气,在背后声嘶力竭的喊:“阿轩,你才不是扫把星……把我爹带回来的王村长说了,我爹是被猫儿河的妖猫叫走了魂儿……” 听到猫儿河的时候,低头闷声离开的叶轩,步子微微顿了顿。 叶轩知道猫儿河。 很多年前,那儿的确还是河,新历之前的气场大变之后,世间的天气有一段时间很诡异,大旱、大涝、大暑、大寒,这样的奇怪天气轮番不断的持续了很多年,也死了很多人。 而好不容易气候稳定了下来,又出现了军阀割据,彼此之间打过来打过去,死了不少人。 战乱加上饥荒,方圆十几个村子死掉的人没棺材埋,就丢进猫儿河里,丢的多了,那条不宽的小河莫名其妙的就断了流。 水干了之后,死人尸骨没人埋,就歪七竖八的暴露在外面,腐烂的恶臭尸气隔几里都能闻到,闻到了少不得都会生一场病。 后来,村里的人弄来了汽油,选了个日头毒的日子,在里面放了把火,大火在那河里烧了一天一夜,烧干净之后,又用土把大火留下的骨灰埋了半人高的土,这才闻不到什么味儿了,只是原来的河也就变成了存不了多少水的沟。 只是让所有人都奇怪的是,尸气是闻不到了,可那地方有几年一到晚上莫名其妙的总会聚集些野猫在那儿。 清一色儿的通体乌黑的野猫,叫的人心里发慌。 村子里的老人说,猫属阴,也喜阴,喜欢待在阴气重的地方。 而或许是在阴气重的地方呆的久了,这样的猫就会变的很诡异,有传言说,这是从地府逃出来专勾人魂魄的妖猫,倘若走夜路碰见了,凶多吉少。 至于这样的说法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叶轩也不知道。 但,他想去看看。 谁都不愿意一直被人看作扫把星,特别是胡斐喊出“阿轩不是扫把星!”的时候。 独自一人回到院子里,叶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饭也没有去吃。 经过白天的事,村子里的人再次路过这所小院子时,都会绕的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 ……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的时候,一身补丁衣裳的叶轩在屋子里不断翻找起来,却只找到了一盏破旧的白灯笼,灯笼破了洞,是挡不住风的。 叶轩索性两手空空的出了门,兜里揣着那两个煮鸡蛋。 头顶上的乌云,时不时的遮住了月牙一角。 任老头留给叶轩的书里说,这样的夜色,叫月黑头,主灾祸,也是一年之中妖邪之气最容易聚集的时候。 猫儿河距此有多远距离,叶轩不知道,但他知道一来一回要走上两个多时辰。 被山门遗弃之后,叶轩一路乞讨到这儿时,在猫儿河睡过觉,那儿在晚上很凉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章 女孩儿与猫 王村长刚从胡呙成家里出来,顶着昏黄的月色往家赶,心里却暗自琢磨着一些事儿。 村子里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总是让他忍不住的去想三十几年前的事儿来。 那时候,军阀之间互相蚕食吞并,彼此之间打的还很厉害,后来突然就不打了。 因为自东边来了一群很奇怪的人,清一色的白色长袍高帽子,脖子后面插着纸扇,有的胸前还画着丹顶鹤。 后来才知道,这群人,都是倭岛来的阴阳师,因为南北两座冰山化开,海水几乎把整个倭岛都给淹没掉了,幸存下来的倭人死的十之无一,在挣扎了许多年之后,他们趁着战乱悄无声息的再次来到了这片土地上。 就是这样一群人,短时间内,竟兵不血刃的收编了很多军阀势力,而不愿意归顺的军阀头目,几乎一夜之间,举家消失了。 而这些军阀被收编之后,就得到了一条很奇怪的命令,搜捕妖人。 当时的王村长根本不明白所谓的妖人指的是什么,只是附近许多道观和寺庙被直接烧掉了,就连村里给人过阴的赵寡妇也被那些倭人从家里拉出来当街活活的打死,打死之后扒干净了衣服扔在大路上暴晒,吐唾沫……那副凄惨样,王村长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王村长左右不忍心,路过的时候脱下衣服把赵寡妇裹起来埋了,可不曾想,第二天就被人告发了,告发他的人用这件事儿换了十斤猪肉回来。 王村长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一连等了几天,那些倭人却迟迟没有来找他的麻烦,出去打听之后,才知道,竟然全死了,死相狰狞,面孔扭曲,只有放大了的瞳孔里还残留着一丝惊恐。 至于那个揭发自己的人,回家烧了半锅红烧肉,喝了半斤酒,出去遛弯撒尿的时候,一头跌进江里淹死了,尸体至今没找到。 又过了几年,其余的那些阴阳师也不见了,听说是被个老头带人连根儿给灭了。 而那些阴阳师没了之后,这些只知道窝里横的军阀头头很奇怪的不打了也不斗了,一个个竟然都心甘情愿的回家养老去了,至于中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还不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能接触到的,再然后,新历就开启了。 但不管怎样,打那时候开始,王村长就明白一个道理,人造下的恶孽,就像一笔笔债,早晚是要还的…… 也正是这样的信念,让他这个大字不识的人坐上了村长的位置。 …… 抬手拍胳膊上喝血的蚊子时,王村长便看见了月色下那道模模糊糊的瘦小身影。 “崽儿啊,天都这么晚了,咋还到处瞎跑?” 王村长背着手,眯眼冲那模模糊糊的影子呵斥。 叶轩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有些无措的靠着墙根站住。 王村长走近了,看清是叶轩之后,略微有些意外,放缓了语气:“娃儿,快去睡吧,爷爷送你回去,以后缺啥少啥只管说!” 叶轩拿手指头扣着墙缝里的土块,低着头没去看王村长,良久,只说:“我认得路……” 似乎生怕王村长再问些什么,叶轩又小声补充说:“家里闷,我出来透透气,村长爷,你先回吧,我一会就回去了!” 王村长知道这孩子执拗的厉害,摸了摸叶轩的头,叹了口气:“那爷爷先回去,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玩会就回吧,别让人担心!” 王村长自然没注意到叶轩兜里鼓囊囊的两个煮鸡蛋,说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叶轩靠着墙跟,看着王老汉走远了,这才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往村南小路上走去。 水里的青蛙成片的叫,惊飞的老鸹在树梢带落了两截枯枝。 猫儿河到了。 叶轩抬头看看乌云遮月的夜色,眼中没有平常孩子该有的对于黑暗的恐惧。 他只是有些饿,身上已经有了汗渍,闷热。 所以叶轩走到那不宽的河边,拿衣角擦干净了碎石块,坐下,将煮鸡蛋拨开了往嘴里送。 半人高的草丛里,蚊子嗡嗡的打着转,弄的人心里烦躁。 起风的时候,叶轩有些舒坦的伸了伸胳膊,想让那夜风把黏糊糊的腋角吹干,不然总会有股酸酸的汗味儿。 月牙在乌云中露了脸儿,不知何时,斜斜的拉出了一道小小的影子在叶轩身旁。 然后便是“喵呜~”的猫叫声。 叶轩转过头,发现身后几步远槐树下,那只通体乌黑的猫正瞪着绿莹莹的眼珠子看自己。 叶轩迟疑的看着手里还剩的半个煮鸡蛋,晃着步子走到那只黑猫跟前。 那只黑猫却对叶轩似乎有着很大的敌意,弓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后退,难听的叫声如同婴儿哭泣一样缭绕在夜间。 叶轩蹲下身子,想伸手慢慢的去摸那只猫。 黑猫却神色畏惧的一步步往后退。 叶轩拿手臂托起下巴,看了一会儿,有些懊恼的说:“你也怕我?” 没有得到回应,叶轩撇着嘴,把手里的半个鸡蛋一点一点掰碎了,洒在黑猫跟前,一字一顿的说:“我上次在这儿睡觉的时候见过你,也不算陌生人了,这是胡斐送你的鸡蛋,你吃吧,吃完了把他爹爹还回去,你得讲道理!” 一人一猫,就这么在荒凉的小河边儿僵持着,直到叶轩打起了瞌睡。 或许是对那沾了泥土的鸡蛋粒儿提不起食欲,也或许是觉得眯着眼睛打瞌睡的叶轩太过于无趣,所以那黑猫挑着尾巴原地转了几圈,就爬上了那歪歪扭扭的老槐树。 一片槐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叶轩手上。 叶轩睁开眼,看着手里的那片树叶,眸子里满是欢喜:“你是懂事儿的,我回去抓鱼给你吃……” 站起身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叶轩又认真的道:“想吃老鼠也是有的!” 叶轩走了,迈着小步子很愉悦的回去了。 走后不久,那棵老槐树后忽然走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八九岁模样,碎碎的头发剪的只到耳根,嘴角带着些婴儿肥。 树上的黑猫呜呜了两声,跳到了那娇小身影的怀里打呼噜,慵懒的蜷缩成一团,拿脸颊蹭那白皙的手臂。 “你家的猫才吃老鼠……” 好奇的打量着叶轩离去的方向,那娇小的身影轻轻哼哼了两声,便也抱着猫走了。 …… 数百里外,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不紧不慢的赶着路。 “师兄,我想家了!” “待师兄抓住了那妖女,我们就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章 黄粱一梦 胡呙成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荒凉和阴冷的夜晚,乌云遮着昏黄的月,还有丛生的杂草。 自己站在河边的老槐树下,浑浑噩噩。 具体情形,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他从未有过的压抑,胸口似乎有千斤重一样让他喘不过来气,一度近乎窒息。 后来,河边的小路上似乎有人来了,隐隐约约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还有野猫哭一样的叫声。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多久。 那股束缚着他的沉重感消失的时候,他只隐隐约约的感觉得到他在赶路,只是身子轻飘飘的,跟在夜色中另一道身影后面。 胡呙成只依稀记得那道身影从背后看过去应该是个孩子,且让他有些熟悉,但天太黑了。 在梦里他想加快速度走到前面去看看那个孩子的面孔,可任凭他到底怎样拼尽全力的挣扎,身子都不听自己的使唤,只是不紧不慢的跟在那道瘦小的背影身后飘着。 那道身影,如此瘦小,却犹如黄泉路上的引路灯一样,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让人感觉出奇的踏实。 直到他浑浑噩噩停在了一处院子门前。 那一刻,胡呙成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要回家的,自己原本就是要回家的…… 所有丢失的意识仿佛在一刹那全部都涌了回来,鼻子间的药味儿,耳畔的哭泣声…… 于是,胡呙成便醒了,喉咙里“咯喽~”一声便满头大汗的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外面的天,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映入眼临的,是屋子里熟悉到骨子里的摆设,女人憔悴的脸庞,还有撇着嘴头发乱糟糟的胡斐……画面仿佛定格了一样。 或许是欣喜,也可能是被突兀醒来的胡呙成吓到了,呆愣了半晌之后,胡斐母亲手里的汤碗啪嗒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女人扑倒在床头嚎啕大哭,胡斐揉着眼,咧着嘴:“爹……我还以为你快死了……” 胡呙成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嘴皮子都在抖,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惊悸感扶着桌子下了创,胡呙成颤着手指着门外,神色焦急,几乎说不成完整的话:“快,快去……去……去看看外边儿有没有人……” 女人不知道自己的男人为何会这副模样,惊魂未定的将手放在胡呙成的额头。 胡呙成却有些急,推开额头上的手一个劲儿的催促:“去……去开门……” 胡斐愣了半天,撒丫子狂奔着冲出门外,开了门四处张望,除了早起在巷子里垫着脚儿打鸣的公鸡,和往日一样的安静,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胡呙成醒来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了一遍儿,于是很多人来不及吃早饭便踏上了胡家的门,前来看望,努力的表示着这几日作为亲邻所付出的担心,在得到了一包香烟或是一块肥皂之后,这些前来看望的人才真正意义上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这天,胡斐是极为高兴的,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爹爹身子好起来了。 他特地在村里绕了一个圈儿,跑到瘌痢头家门前狠狠的唾了几口唾沫,似乎并不解气,又在瘌痢头家门前的鸡笼子里撒了泡尿,才小声咒骂着跑开了。 胡斐找到叶轩时,叶轩还在睡觉。 胡斐有些奇怪,往常叶轩都是起的最早的,今天反倒是第一次睡懒觉。 叶轩揉着迷糊糊的眼,被胡斐兴奋的声音吵醒:“阿轩,我爹好了,走,去我家给你拿好吃的……” …… 来到胡斐家侯,见胡呙成真的好了,叶轩站在胡斐身后露出了一抹笑意,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发自内心开心的时候了。 叶轩在想,那只猫儿倒也是不算坏的,鱼很好说!可老鼠却是极不好抓的,狡猾,跑的还快…… 胡斐的母亲自然也是看见了叶轩的,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讪讪的笑了笑,就不吭声了,但眸子里,却依旧有些不舒坦。 倒是胡呙成似乎很长时间没看到叶轩了,把叶轩拉过床头,大手从蛇皮包里抓了一把糖塞过去:“你小子,这两年是越来越俊俏了,等你脸上的疤消了,叔给你说媳妇儿!” 叶轩低着头揉了半晌脑门,才伸手从胡国成的手掌里捏了一个,也不吃,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叔,我回了,还得去抓老鼠” “老鼠?什么老鼠?你抓那玩意儿干啥?” 胡呙成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愣住了,但也没多问,只说:“那成,晚上来这儿吃饭!” 叶轩迟疑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而胡斐则不要钱一样把胡呙成蛇皮袋里的东西一把一把的捧了往叶轩兜里灌,看的一旁的胡呙成脸皮子都在抽搐。 胡斐听说叶轩要抓耗子,非要上赶着一块去。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天已经晴的很舒爽了,万里无云。 王村长提着两副药前脚刚进了胡斐家的门儿,就撞上低着头往外走的叶轩和胡斐两个人。 在俩人屁股上一人踹了一脚,王村长这才想起了什么一样,随口问叶轩:“崽儿啊,昨晚没跑太远吧……” 叶轩因为嘴里刚含了一块糖,不好说话,只摇了摇头。 “你这娃懂事儿,去吧,玩去吧!” 王村长说完了,才冲屋里喊:“呙成啊,我让人在镇上带了两副安神的药,本来寻思着给你找个仙婆的,你就好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长于人情的胡呙成知道哪些人是真正的好意,所以连忙起身出屋来迎王村长。 到了门口,却正巧看到被胡斐揽着的叶轩的背影在门口巷子中一闪而过。 一瞬间,胡呙成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不知为何,叶轩那道背影,和昨晚梦里的那道带自己回家的模糊身影,竟然渐渐的一点一点儿在脑海里重合。 胡呙成脑子嗡嗡的响,猝不及防的又想起方才王村长问叶轩的话来:“崽儿啊,昨晚没跑太远吧……” 这句话,让胡呙成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章 相师 夜渐渐深了。 吃过晚饭,胡呙成执意要送叶轩回去。 胡斐自然也跟着去了。 月下小路上,一直沉默着的胡呙成忽然说话了:“还有一个月,学堂就要开课了,阿轩也去吧!” 胡斐忽的跳起来,惊叫出声:“你说话算话?如果阿轩跟我一块去上学,我一准儿不逃课!” 胡呙成却恨得牙根痒痒:“留了两年的级,明年再让老子丢脸,皮给你扒了!” “叔,家……里,没钱!”说到家里这个词的时候,叶轩有些支吾,他哪来的家?无非破屋三两间! 胡呙成叹了口气:“你只管帮我看着这个兔崽子,钱的事儿,你甭操心!” 叶轩没有再说话,读书,那是何等奢侈的事。 快送到门口的时候,叶轩便不再让两个人送了。 胡呙成看着夜色中格外破败的三间房屋,微微皱着眉头,却没多说什么。 临走的时候,胡呙成忽然拍了拍叶轩的肩膀,神色复杂:“天晚了,以后别再出去乱跑了,挺累的吧?过几天叔给你买几件衣裳……” …… 按照往日来说,胡呙成一向是在家里呆不了太长时间的。 这次却一直呆到了这一年的九月初,给叶轩和胡斐交完了学杂费,这才又匆匆的走了! 学堂在七八里外的一个相对较大的村子里。 很破,秃出来,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八点钟上课,上午四节,下午三节,这便是一天的课程。 叶轩咬着手指,站在斑驳的教室门口呆呆的看着国文老师夹着书走远,缩了缩脖子,心虚的回到了自己桌位上。 他迟到了,迟到了整整一个上午。 学堂里的同学都是比叶轩还要小些的孩子,通常他们这些离家远的,中午是不会回去的,把午饭用铁盒子装了带到学校吃。 不大的教室里,很快就弥漫了一股子饭菜味,虽然凉了,但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那么些穷讲究。 叶轩吃完了带来的米饭,就愣愣的看桌子上铺的大张黄色草纸。 下午的课是写大字,也就是毛笔字,所以吃过饭,班里就热闹了,有的人脸上被画了王八,或者是胡子,还有的画成了三只眼的二郎神。 一直到下午近两点,学堂里突然骚动了起来,门口来了一辆巡捕车。 然后学堂里的先生就临时宣布,下午的课不上了。 这些半大的孩子们自然是不会管那么多的,只知道放假了,所以一个个撒了欢的往外面冲。 只有叶轩安静的收拾着书包,有些依依不舍,当他准备回去的时候,眼角却扫到了那仍干干净净的黄色草纸,有些迟疑。 他没带笔墨,也没有和还不太熟的同学借。 好在,几十个孩子总有那么一两个粗心的孩子有丢三落四的毛病。 所以叶轩从别人的桌上拿了劣质毛笔,一笔一画的在自己黄草纸上写,写的是“暗钟明月不归来,梁上燕,轻罗扇,好风又落桃花片…………” 正是那时常萦绕在梦境中的唱词。 写完了,叶轩却有些不满意,笔不好,墨不好,纸也不好,字边儿有有水印,细看下去显的有些毛毛糙糙的。 见学堂里的人已经差不多都快走光了,先生们也差不多快走光了,叶轩也就走了。 叶轩的国文先生姓黄,叫黄远,年纪不算大也不算小,读过些年的国学,以他的学问,在这儿做个国文先生其实是屈才了的,但他来这儿,本就不是为了钱。 黄远周一值班,是最后一个离开学堂的老师,打扫一下办公室,然后每个班级的门也要检查有没有锁好,就是值日的全部内容。 检查完所有的班级,黄远想起了上午布下的大字作业,而看着乱糟糟的课桌上黄纸上面的鬼画符,或者歪歪扭扭的笔画,黄远摇摇头苦笑,却仍然很认真的一张张摆整齐了放在一起。 铅笔的确方便,所以很多孩子连笔杆子都不会拿。 黄远即便肯用心的去教,可是这些孩子却往往提不起来兴趣去学,画起乌龟王八来却特别有劲儿。 暗自叹了口气,一张张的把黄纸叠成一摞,直到走到东南角最角落里的一张课桌前,黄远步子忽然僵住,失神之中,怀里的纸哗啦啦散落了一地,可他仍然无暇顾及。 他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字,望着那词。 桌面上的黄纸上,除了了一首他从未教过的纳兰词,黄纸下还有一行行的蝇头小楷,写的入木三分,看不出是哪一家风范,却极有气韵。 看到此时,如痴如醉的黄远猛然惊醒过来,这个班里,不过都是些孩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真的死人了 从学堂回去的路上,才知道,原来真的死人了,死人的地方就是叶轩看了很久的那户人家。 巡捕房的巡捕在那处房子四周拉了很长的红线,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闹哄哄的指着院子里议论纷纷。 后来,便有人用担架从院子里抬了一个人出来,不过上面却蒙了层白布。 这些与叶轩没多大关系。 只是让他苦恼的是,学堂里的课又停了一天,因为要配合调查,还有个长的挺好看的女先生,哭哭啼啼的被巡捕车给带走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叶轩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死的人就是那个开学时带着弥勒佛般笑容的秃顶校长。 听说是被人杀了,被那个长的挺好看的女先生的男人杀了,至于其中到底有怎样纠缠不清的关系,谁也不知道。 只是谈起那个女先生的时候,村子里的妇女们总是偷偷的骂“搞破鞋”“狐狸精”。 叶轩并不懂搞破鞋是什么意思,他和胡斐正在努力的想办法去抓几只老鼠。 胡斐才不会去问叶轩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儿去抓老鼠,他只是觉的特好玩,在玩这件事儿上,胡斐总会抱着很大的热情,比叶轩要殷勤多了。 老鼠洞倒是很容易找,可是诱饵,烟熏,两个人弄得灰头土脸忙了一一上午连老鼠的影子也没见着。 胡斐却越来越有劲儿,脸上兴奋的通红,一头的汗,最后拿桶往老鼠洞里灌水,连着灌了十几桶,倒是见着老鼠了,可那玩意儿滴溜溜跑的飞快,根本抓不住。 于是学聪明的胡斐就事先拿了个网兜堵在老鼠洞口,下午快过完的时候,胡斐意气风发的拎着四五只老鼠满村子的炫耀他的战果,却被自家娘拿着扫帚追了半条街,惹得叶轩笑了半天。 被自家娘拧着耳朵揪回家的时候,胡斐还意犹未尽的冲叶轩喊:“以后有这活儿还找我啊,过瘾!” 所以在被胡斐娘狠狠的瞪了两眼之后,叶轩就搔了搔后脑勺,心虚的回了家。 趁着天没黑,叶轩便用网兜提着四五只肥硕的老鼠来到了猫儿河,四处找了遍,却找不到那只黑猫的影子。 叶轩觉得,黑猫是个讲道理的,自己就没理由说话不算话。 找不到黑猫,叶轩就只好把网兜系了个死结,远远的扔到了路边半人高的草窝子里,他觉得,那黑猫定是害怕他,所以才不敢出来,把老鼠扔在这儿,等自己走了,那黑猫就会自己出来吃了。 却不想,老鼠刚扔进去,里面就“啊……啊呀”一连声的跳出一个匆匆忙忙拴着裤腰带的长衫中年人出来,眼里满满的惊恐,嘴里结结巴巴的骂:“不……不长眼的,往……往哪儿扔?不……不知道……爷最……最怕耗子啊?” 叶轩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上窜下跳的中年人,呆呆的愣在原地,实在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 那人骂着骂着,突然好奇的轻咦了一声,围着叶轩转了几圈:“是……是你……你这兔崽子?哎……哎呀,哪……哪都能碰……碰到你啊!” 叶轩听的费劲儿,也记不起自己见过这人,只是咧着嘴嫌弃的看那人的裤子。 中年男人见叶轩如此打量自己,疑惑的把大脸凑了过去:“小……小子,你看……看啥玩意儿呢?” 叶轩捏着鼻子一字一顿:“你没擦屁股!” 中年男人表情突然凝固了,脸上青一块儿白一块儿,抓着叶轩的衣领子气急败坏的骂:“走……走……麻溜儿的,去你家,让……让你家大人赔……赔我裤子!” “我没家,家里也没人!”叶轩很诚恳的望着中年男人。 “放……放屁!不……不肖的逆……逆子,少他妈蒙我!走……麻……麻溜儿的!” 中年男人自然不信,踢着叶轩的屁股往前赶。 叶轩一脸的无辜:“我……我没……没骗你!” 中年男人更气了,一巴掌拍了过去:“再……再学我说话,小心我……我揍你……啊!” 两个人就这么推推搡搡的消失在了晚霞中的小路上。 直到回到叶轩家里,看到了那破败的似乎随时可以坍塌的房屋,中年男人仍然不信叶轩家里只有他自己。 直到等到很晚,别人家的院子里已经开始往外冒炊烟的时候,中年男人神色才稍稍的缓了下来,半信半疑的问叶轩:“你……爹妈……真……真没了?” 叶轩神色有些黯淡,低着头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北极星不说话。 中年男人忽然把头伸过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叶轩的脸上,又翻开了叶轩的手掌,看了半晌:“不……不应该啊!我怎么看……看不出来……!” 中年男人说到此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玩味起来,捏着下巴琢磨了半晌,冲叶轩头上拍了拍:“去做……做饭去吧!饿……饿了!我……我叫周……周相人,老子以后就……就住这儿了” 家里平白多了个人,这让叶轩多少有些不习惯,不过,他自己的确也有些饿了。 而叶轩却不知道的是,自己在生火煮饭的时候,那自称周相人的长衫中年男子,目光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 看了很久,周相人嘴角渐渐地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来,这样的独特的命格,倒还是第一次见,只是等他看到墙上挂的任老头的照片时,瞳孔突然如针芒一样紧缩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吃肉 叶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可周相人还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觉,这个男人第一次来便毫不客气的霸占了那张破木床。 把地上的铺盖卷了,拍打干净了上面的土屑,叶轩便去院子里水缸里打水洗脸。 今天是要上学的,可睡地上不太舒服,浑身都不松快。 还没吃饭的时候,胡斐已经挎着书包来到了叶轩家里。 见叶轩刚起来,胡斐一脸惊喜的找了块儿木墩子拍拍屁股坐下:“没事儿,不急!不急!我不急!阿轩你也不用急!” 对于胡斐来说,去上学自然是永远都不会急的。 见叶轩忙前忙后的,胡斐有些看不下去,支着肘子说:“阿轩,以后早上我你带饭过来吧,省的你麻烦!” 叶轩还没回答,屋里就嚷嚷了起来:“饭……饭好了?” 胡斐瞪大了眼,一脸的惊异:“屋里有人?阿轩,你家还有亲戚来啊?” 周相人揉着睡得有些肿的眼,长衫甩啊甩的扶着门框蹭到跟前,眼睛也不睁:“吃吃……吃什么?有……有肉没有?” 胡斐咧着嘴,一脸的稀罕,探着头低声问:“阿轩,这货谁啊?大男人还有穿裙子的?哪来的啊?” 叶轩想了半天:“路上捡的!” …… 晨露还未褪尽。 从来就没见过大早上就嚷嚷着吃肉的,叶轩家里自然没有。 所以周相人妥协了,不吃肉,吃鱼也可以! 鱼也没有! 周相人这就跳起来了,指着不远处的江面急赤白脸的:“那……那里面多……多着呢!” 这就不讲道理了! 是,江里有鱼,那也得抓不是? 没网子怎么抓? 当胡斐揉着鼻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周相人就拿眼角的白眼翻着看胡斐,仿佛鼻孔里的出气声都带着不屑,一脸的瞧不起:“自……自然用……用手抓!” 边说边捋着略显肥大的袖子,还真就施施然出了门,直奔江中而去。 胡斐瞪大了眼睛,拍拍屁股拉着叶轩一溜儿小跑跟了上去:“我的老天爷,他还真打算赤手去江里抓鱼?厉害啊!” 眼睁睁的看周相人衣服都不脱,纵身很潇洒写意的跳入江中,叶轩和胡斐都等着大开眼界了。 噗通一声,却见先是灰布长衫鼓起一个大包来,里面的人上下扑腾了几下,才终于露出一个头,开口却是杀猪一样惊魂未定的嚎叫声:“我……我槽槽……救……救……救命啊!水……水深!” 杀猪一般的叫声惊飞了野枣树上寻虫的鸟儿。 胡斐脸皱成了一个包子,表情异常的精彩。 “这……这二傻子说水深?新鲜啊!江水能不深?阿轩,你哪儿捡来的这么一个憨货?” 叶轩拿手挠着后脑勺,最后找了根棍子寻了一处水浅的地方,和胡斐拖死狗一样把周相人拖上了岸。 上了岸的周相人嘴里吐了两口水:“咱还……还是吃……吃米汤吧!” 看着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瘸一拐拧着衣服往回趔着步子的周相人,叶轩和胡斐瞠目结舌。 老天爷,世上怎么还有这么一号子的人? 。。。。。。 黄远心情很糟糕。 当刚开始知道死的人是那个秃顶的校长的时候,黄远痛快的想大声喊出来,心里的抑郁似乎在那一刹全部发泄了出来。 他一点儿也不同情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早就该死的人! 可是被巡捕车拉走的冯倩,却哭的让人心疼,那哭声,就像一根鞭子,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黄远心坎里,让他没由来的心慌和自责。 来学堂的路上,那些长舌妇恶狠狠的咒骂冯倩是搞破鞋的狐狸精,这样不堪入耳的话,让黄远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并不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冯倩。 他们从同一所大学毕业,一起来到这儿,至今日,相识已近十年,他很清楚那个让自己在夜里辗转反侧的女孩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冯倩父母家境殷实,生活富足,可跟这个女孩没关系,她才出生时,父母亲人就死在了军阀混战手中,家道从此中落,一直寄人篱下。而或许正是生活上的无依无靠,让那个女孩儿有着不同于旁人的独特魅力。 黄远其实很恨自己,恨自己骨子里的懦弱,当初刘洋追求冯倩的时候,黄远很想当着冯倩的面儿嘶吼出自己的心意,可是骨子里的懦弱让他选择了妥协。 刘洋是本地人,所以毕了业,冯倩也跟着刘洋来到了此处。 黄远便也来了这里,他只想着,至少能每日看看心里的人,也是心满意足的。 而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抱抱她,没有任何杂念,只是抱抱她,一次也好。 黄远永远忘不了那晚,他回学堂拿教案时,电闪雷鸣下的那一幕,雨夜中的冯倩就那么失魂落魄的蜷缩在办公室一角,衣衫不整,那个秃顶校长在阴狠的威胁自己之后就拴着裤腰带离开了。 愤怒和恨意再一次到底还是没有敌过骨子里的懦弱,他选择了妥协。 冯倩哭诉着央求黄远不要说出去,黄远也就真的把此事埋在了心底,只是每逢想起时,便心如刀绞,这股从未有过的卑微感让黄远日日夜夜受够了折磨,他是个如此卑微懦弱的人,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又能怎样呢? 而今日这一切,源于半个月前,刘洋请他喝酒的时候,自己酒后失言。 黄远也曾设想过老同学刘洋知道此事后会出现什么反应,他甚至为此想象过很多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比如愤怒,咒骂…… 可是刘洋听完之后只是铁青着脸,一个人闷闷的喝完了酒,什么话也没说。 黄远更没有想到,只是隔了半个月,也就在前几天,那个秃顶校长就这么死在了自己家中,几乎被砍成了两段。 直到此时,黄远才明白,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样。 刘洋选择了最刚烈的一种方式,尽管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可是黄远在这一刻竟然有些羡慕,相比于刘洋,自己却只敢沉默卑微的选择隐忍和妥协。 人就是如此,越妥协,便就越自觉卑微。 可无论怎样,学校里的课都还是要上的。 黄远停好了自己的自行车,便带着备好的课,来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同事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个位子还在空着。 冯倩没来。 一直到上课都没来。 下课,仍然没来。 看着那空荡荡的位子,黄远心里便也跟着空了起来,止不住的发慌感让他的心跳的厉害,勉强讲了两节课,黄远便再也撑不下去了,浓重的不安感,让他丢下书疯了一样冲出去,骑着车飞一样去了冯倩的住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不要脸的境界 冯倩的住处并不算太远。 骑车的话,也就是十来分钟。 黄远骑着车,还未走到地方,便远远的听见了有女人扯着嗓子撒泼的骂街声,空气里似乎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怪味儿。 “狐狸精……贱货……”这样的词汇一个接一个的钻入黄远耳中。 黄远的心也就再一次提起来。 不大的斑驳木门紧紧闭着,外面围了很多人。 门前空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女人,蹲在地上的泥里土里打滚,拍着大腿干嚎,唾沫星子把嘴角都泛白了。 “不要脸的贱货,勾引我家男人,害人的狐狸精……老天爷不长眼啊……” 黄远认得,是秃:“没……没鸡啊!哥老……老想吃……不对,老……老想给你们俩做着吃了!” 胡斐抓耳挠腮的低下了头,似乎在犹豫。 一旁托着腮看两人说话的叶轩,心头突然有些不好。 果然,胡斐抬起头时,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自言自语一样的嘀咕:“铁蛋儿家的老母鸡养的可肥了……” 胡斐说这句话的时候,周相人的眉头清清楚楚的跳了跳,把手里的半截甘蔗臊子塞到了胡斐怀里,似乎对自己这个善解人意的小弟极为满意。 周相人亲昵的握着胡斐的手,乐的合不拢嘴:“哎……哎呀……那就有……有劳贤弟了,哥……哥就喜欢你……你这样儿的!哥去找柴火烧……烧炭!” 看着胡斐摩拳擦掌的离开,周相人不忘挥着手:“贤弟啊,哥……哥等你凯旋归……归来啊……” 只剩叶轩在一旁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多年后,对于那只碳烤荷叶鸡的味道,叶轩其实已经差不多想不起来了。 他只是记得很清楚,铁蛋儿娘死了男人一样哭着在整个村子里找她家的老母鸡的样子,撒泼在村里挨家挨户的骂过来一遍,嘴角骂出了白沫这才罢休,言语不堪入耳,祖宗十八辈儿都能给骂活。 那天晚上,事情败露之后,胡斐被他娘吊在槐树杈子上拿他爹留下的皮带一直抽到了月上中梢,胡斐的惨叫声,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周相人,面不改色的打了一天的呼噜,秉着大侠要讲义气的江湖原则,胡斐咬死了没松口…… 胡斐挨过揍之后,第二天就跑来了,眼里充满了期待,嘴里还嚷着:“相人哥,铁蛋儿家还有条狗,平常咬的可凶了……” 而这天,周相人却突然没了踪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压棺 村子里又开始沸沸扬扬起来。 前阵子喝农药自尽的那个女老师,尸检过后在县城医院停尸房停了几天,闹出了很诡异的动静。 能算的上冯倩的家属的,也只有已经被抓起来的刘洋,刘洋被抓,医院里只通知让刘洋的老父老母来把冯倩的尸体拉回去,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把尸体停放在医院。 据说,之所以这么急着让他们家里人把死者接走,是因为这具尸体有古怪。 停尸房里,死尸是永远不会少的东西。 可是自打这具尸体来了之后,已经吓哭了不止一个值夜班的护士。 都说,一到晚上,停尸房里隔老远就能到听到女人的说话声,偶尔还会有哭声和笑声,这样的情况,对于这些没多大年纪的小护士来说,还是头一次。 值夜班的小护士或多或少的都学过医学,也了解人体的构造,人死了,那跟动物就没啥两样。 所以,就有胆子大的值班小护士,喊了同事,又叫上保卫科的几个大男人,准备去里面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打开停尸间的门,才发现,里面的灯坏了,拿手电筒去照的一瞬间,迎面的停尸床上的女尸,正直挺挺的坐着,吊着一张面无血色的脸,正翘着嘴角诡异的冲他们笑着,三个护士当场就吓晕了两个。 剩下一个,瘫在地上,就连那几个保卫科的人,也吓的面如土色。 后来医院解释说,说是什么人体生物电的正常反应,新历之前留下的医学典籍上曾有过相似的例子。 可至于那停尸房里的哭笑声和说话声,却始终没有给个合适的说法来。 为了避免此事造成越来越大,医院这才急急忙忙的让家属把尸体领走,至于是烧了还是埋了,这医院就管不着了。 可是刘洋的老父老母,并不怎么愿意过问!他们执着的认为,自己的儿子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全拜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所赐! 最后,是面色悲戚的黄远登门,苦苦哀求,才勉强肯把尸体接回了那处院子。 当天夜里,附近的邻居都闻到一股子呛人的农药味,然后整夜整夜的做着同一个噩梦。 有人大半夜发疯说,床上的屋些什么。 周相人顿了顿,神色一反常态的很严肃,梨也不吃了,在屁股上抹了抹手,就拉着叶轩和胡斐往门外走,临走还不忘给黄远留了一句话:“不参加就是不参加!哪来那么多屁话!忙好你自己的事儿!” 说完了,周相人才在两人头上拍了一巴掌:“回……回家!明天不上课了!哥……哥带你们去玩!” 叶轩和胡斐根本不知道周相人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可是回家这两个字,多多少少让叶轩心中有些莫名的暖。 去哪儿玩,周相人当晚死活不说。 第二天一早,周相人很奇怪的是第一个起来的,大清早的坐在院子里掰着手指头不知道盘算什么。 等到胡斐和叶轩都来的时候,周相人才带着他们上了路。 却拐了个弯没有去学校。 叶轩犹豫着说要不要请个假,周相人摆摆手,意味深长的看了叶轩一眼,便不再说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逼死人的清白 周相人走的并不快,所以到地方时,一个上午已经快过去了一半。 尽管刘洋父母千不般万不愿,可是那处院子的门前到底还是扯上了几尺燕尾状的白绫。 这一天其实并不算是太好的日子。 但是刘洋父母仍然坚持今日下葬,多一天都不愿等。 事情既然办了,邻里多多少少也有人来帮忙,这几天的事儿实在怪的厉害,他们同样只盼着赶紧把人埋了,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只是人不多,所以,院里显的有些冷清。 叶轩和胡斐自然看出来了这是在办丧事。 只是叶轩很沉默,这样的情形,让叶轩有些恍惚,阿爷死时,连一尺白绫也没有! 今天的周相人很奇怪,严肃的和往日那个混不吝的相人哥截然不同,至少胡斐这么觉得! 周相人没说什么,拍了拍叶轩两人,找了条长凳让叶轩和胡斐坐下。 见周相人进来,院子里的人苦着脸围上来说:“结巴师父,这棺材还是合不上!” 没等周相人回答,刘洋的母亲就不情不愿的骂:“不等了!生是一把贱骨头,死了哪有这么多的事儿?” 周相人却看也不看一旁没有好脸色的刘洋父母,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走到那合了半截的棺材前,伸手捏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的拜了拜,说了一声,死者为大,便回过头问院子里的人要了一把大米! 古时传下来的习俗,出葬前,要在死者口中放几粒米,也就是所说的饭含,或者放玉器之类,后来就简化成了三枚铜钱,但是铜钱如今很不好找。 棺材内的女尸,有些狰狞,可是周相人面上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神色庄重的厉害。 很奇怪,从周相人来到此处,就变的不怎么说话了。 任凭院子里的人好奇的问东问西,周相人始终都不发一言。 捏了几粒米放到了棺中女尸口中,周相人又从屋里寻了一盏煤油灯出来,放在尸体头前,这就是常说的长明灯了,民间传说,长明灯为灵魂引路之用! 长明灯旁,还有一碗白饭,插了一双筷子,这筷子又叫打狗棒,是为死者灵魂打猫狗之用! 默默地做完这一切,周相人做了一个让院子里的人都惊恐的动作,他拿衣袖擦去了尸体脸上的两行干枯血泪。 而尸体原本直勾勾瞪着的眼,就那么随着周相人轻抚过的手掌而闭上了。 起身的时候,周相人低着头喃喃自语说了些什么,离的近的,叶轩终于听见了,周相人说的是:清白!逼死人的清白! 死的是女人,而且是背负着“搞破鞋”名头的女人,打穴找墓的那些讲究,也就没人在意了,只想草草葬了了事! “结巴师父,这人是自杀的,怨气儿又重,不如趁着这会儿上午的日头重,赶紧把人埋了吧!” 有人低着声,商量一般凑过来跟周相人说。 正说着的时候,外面忽然吵闹起来,也就眨眼的功夫,一个头上缠着白布的胖女人哭喊着冲了进来。 “贱人,你以为你死了你就干净了!害死我男人,你死了也不得安生你……” 胖女人就那么在门口席地而坐,堵住了路,指着棺材骂。 这样的骂声不可谓不恶毒。 原本大晴的天儿,忽的暗了下来,风吹的院子里呜呜的响,直到那盖了一半的棺材盖,忽的哗啦一声翻倒在地,惊的院子里的人连滚带爬的往外散。 刘洋的父母瘫坐在地上,声音打着颤嚎啕大哭:“作孽呦……作孽呦……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招了这么一个祸害……” 闹喜不闹丧,闹丧雪上霜。 叶轩紧紧的拉着脸有些白的胡斐,长凳已经倒了,所有人都在往外靠,可是叶轩却仍然拉着胡斐站在原地,因为周相人没有动。 周相人只是脸色很难看,半晌叹了口气:“何……何必呢!” 说完,周相人转过头,看着风吹的极为厉害的灵堂下的棺材:“知……知道你想要个清白!赶紧儿的把你那吓唬人的一套收……收起来!吓……吓着孩子了!可……可不敢再吓人,惹……惹来山字脉的人,那你就……就真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叶轩愣住了,山字脉?任老头留给他的书里说过,如今这世上修行之人,大抵分了两门四支八脉。 所谓山字脉,乃是八脉之首,以山人划阶相称,关于这些,任老头书里写得少,叶轩了解的也不多,他生来伴有道毒,在没被逐出山门之前,同门师兄弟人人畏之如虎,他自然也没机会过多接触。 叶轩忽然对周相人好奇起来。 不过此时,周相人的所作所为,却让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这结巴师父莫不是脑子有毛病?这是在跟死人说话? 而冷不防,地上的胖女人一咕噜爬起来,肥硕的身子贴着周相人不放:“清白?你说那个小骚蹄子还要清白?你舌头长疮了你……” 眼看着唾沫星子往脸上喷,周相人急了,提着袖子往后躲,眼角却扫到了一个人,跳着脚招呼起来:“你……你终于来……来了!赶紧的,说……清楚,人都死了,到底咋……咋回事,你当面说清楚了!” 来的是黄远,面色更憔悴了,胡子拉碴。 见到叶轩,黄远土色的脸上微微有了一丝笑意,摸了摸叶轩的头,转身看着地上的刘洋父母说:“叔,婶,您自家的儿媳妇什么样的脾性,您还不清楚吗?扪心自问,您就真信冯倩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吗?” 刘洋父母表情突然僵住了。 “别的不说,冯倩她爸妈死的早,这些年冯倩她怎么对待您二老,您二老就一点儿感受不出来?冯倩要真是那样儿的人,刘洋……和我会这么迷着她?您二老糊涂啊!她要真是那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我们这里的人,哪个,哪个不比那秃头老畜生强?” “骂谁老畜生?哪个老畜生……天杀的,你给老娘说清楚了……” 胖女人插着腰,挥舞着手臂。 话没说完,便是是响亮的巴掌声。 黄远发抖的手掌僵在半空中,突然失声痛哭,咬牙切齿的指着胖女人:“你男人不是个东西,祸祸了冯倩,你也不是个东西,若没有你这泼妇行径,冯倩她何至于被你活活逼死……” 黄远哽咽着一点一点儿把整个事情经过说完,最后捂着脸痛哭。 胖女人的脸突然变了,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挣扎一样扯着嗓子:“你和那骚蹄子是姘头……你说的话不能信……” 黄远双眼通红,指关节发白,最后却无力惨笑一声,摇头苦笑:“姘头?我做梦都想……” 刘洋的父母愕然的看着面前这一切,不知所措…… 这时,院子里的人,忽然有人摇头叹了口气,走到刘洋父母跟前:“这几天,街坊邻居晚都在整夜做噩梦,没好意思说,梦见的,基本和黄老师说的一样,女娃儿若没有天大的委屈,平白咋能生出这些事儿来……” 一个人,两个人……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点了头。 每有一个人点头,胖女人的脸便白一分。 院子里的动静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人们唏嘘着,指责着,谩骂着,于是,熟悉的一幕便再次出现了…… 只是,换了一个承受的人而已。 胖女人无助的看着四周,身影摇晃,费力的争辩着,声音却愈发显的无力,到最后,眼神突然涣散,语无伦次起来,时笑时哭,神色惊恐的抱着头冲了出去。 胖女人疯了,这样的结果,出乎意料,却又似乎是必然…… 那天的安葬,格外的顺利,晚上也没人再做噩梦了! 这件事过后,黄远便辞了工作,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才知道,上吊自尽了,一纸遗书,八个字,字字血泪:悔之晚矣,恨之终生…… 有些人死了,死时心都碎了…… 有些人还活着,活的毫无愧疚,也罢,且活着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妖邪上门 世间人,到底谁是谁的过客,说不清。 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对于叶轩来说,也不过是他人生记忆中微末的一页而已。 只是事后,叶轩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毫无关联的一件事,周相人为何如此执着的非要把他和胡斐也带过去? 而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叶轩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便宜大哥,开始好奇起来! 那天院子里的棺材下葬的时候,周相人就带着叶轩和胡斐离开了。 去了镇上。 叶轩问周相人去镇子上干甚么。 周相人把手缩进袖子里,眨巴着眼愣了半天,突然拉过胡斐,神色异常的认真:“贤……贤弟,镇上都……都有卖啥的啊?” 胡斐搓着手,清瘦的脸上,眼睛都在放光:“哎呀,可多了,冻米糖、田螺辣酱、孙渡板鸭、豆腐乳、炆泥鳅、炖田鸡、香酥蛋……我爹说了,最好吃的,那还得巷子里的狗肉……” 话没说完,胡斐的嘴就被一双大手捂住了:“走……走……麻……麻溜儿的……” “相人哥,你带钱了吗?” 跟着周相人跑了半天,胡斐擦着脸上的汗,终于还是迟疑着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周相人飞奔着的步子,忽然戛然而止。 良久,看着仰着头一脸期盼的叶轩和胡斐,周相人拍拍屁股,手掌举起又落下,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脑门上有灵光闪过,把叶轩和胡斐拉到了近前,低声说:“我去给你们偷!” 在叶轩的记忆中,对于这个便宜大哥,有着说不清的不靠谱之处,可唯独有一点儿,即便时隔多年后的叶轩想起来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这家伙从不说空话! 他说,我给你们偷,到了镇子上的时候,便真的去偷了! 可是整个镇子上,穿长衫的人,怕是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这贼,做的极不专业! 所以偷东西的行径很快就败露了。 叶轩和胡斐瞠目结舌的看着周相人被狗肉铺子里的老板伙计提着发黑的剔骨刀追了半条街。 狗肉铺子的老板是个壮实汉子,跑的也快,在周相人屁股蛋子上很利索的抬腿飞起一脚,周相人便“啊……啊呀”的在地上滚了几个滚,最后杀猪一样被后面追着的人按翻在地上。 狗肉铺子的老板一手挠着胸口黑乎乎的胸毛,一手揪着周相人的衣领子,拖死狗一样拖着周相人往回走,嘴里还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往外溅,煞是威风。 周相人死命的扑棱着手臂,惊慌失措的想从旁边扒拉住一点东西来,末了,却只能杀猪一样扯着喉咙大叫:“贤弟……贤……贤弟呀……呀,贤弟救……救我啊!” 话音未落,狗肉铺的那汉子的步子突然停下,嘴里呀哈一声,大脸膛上挤出一丝冷笑:“怎么着,还有同伙?” 当叶轩和胡斐挠着头走出来的时候,那狗肉铺的汉子和一众伙计忽然捂着肚子泪花都笑了出来。 笑够了,狗肉铺的汉子弯身在周相人身上摸了片刻,摸得周相人叽儿叽儿的笑:“痒……哎呀,痒!” 摸了几下摸出一个油纸包出来,那汉子看了两眼,便随手扔到胡斐怀里,是切好的熟肉。 之后,便再也不看叶轩和胡斐,揪着周相人提了起来。 周相人拿手挡着那黑亮的剔骨刀,惊恐的说不成话:“你……你完了!敢动我你就没救了!” 便又惹来一阵哄笑。 周相人瞪着大眼,在那狗肉铺汉子脸上盯了会儿:“面有浮光,红如淡赤白如霜,你大祸临……临头了你!” 惹得看热闹的人捧腹,这明明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倒说别人大祸临头,着实可笑! 狗肉铺的老板揪鸡仔儿一样扯着周相人:“呀喝,你不止偷,你还坑蒙拐骗啊?” “他没骗你!” 脆生生的声音,让听到的人面上有些诧异,四处寻找说话的人。 见是个长的颇为乖巧的孩子,便又哈哈大笑起来。 周相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叶轩,嘴角微微上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而狗肉铺的老板却不买账,挥舞着刀子,嘿嘿的冷笑:“大的小的一块儿串通好……” 转过头,却正好迎上叶轩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间,喉咙里说了一半的话,忽然噎住了!他说不清,说不清那眸子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 “青黄不忌,赤白横面,倘若再这样下去,便是家破人离!” 叶轩这话一出,人群中尽是抽冷子倒吸凉气的声音。 狗肉铺的老板面色沉了下来:“小子,如此小的年纪,嘴里怎么能蹦出这么狠毒的话来?你若再得寸进尺,莫怪我犯混欺负小孩!” 叶轩却似乎没听见一样,拍着蓝布包:“你鼻头,天庭和内库黄气滞散黯乱,夹带着点点黑气,这是邪气!” 狗肉铺的老板,脸色突然变了,变的很难看。 叶轩似乎想起了什么,脸突然有些煞白,喃喃自语一样:“额头发昏!” “妖邪登门!” 周相人梗着脖子补充了一句。 铛啷啷~ 狗肉铺汉子手中黑亮的剔骨刀突然铛啷啷掉落在地上。 人群忽然静了。 狗肉铺的汉子神色有些游离,一把松开了周相人,转过身就走,嘴里嘟囔着:“没!老子杀了半辈子狗,浑身哪个地方没沾过狗血,哪个不开眼的脏东西敢上咱家门……没有……绝对没有!” 周相人笑吟吟看着,仿佛刚才挨揍的不是他一样,意味不明的甩了一句:“脏东西不敢上门,别的东西……可说不定!” 狗肉铺的汉子身子猛的顿住了,下一刻,突然凶着脸轰散了人群,连着铺子里的伙计也被他赶走了:“回家吧!今个生意不做了!” 把人都轰走了,狗肉铺的汉子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了,上下打着哆嗦,一开口,就已经带上了哭腔:“先生救我!” 一旁的胡斐张大着嘴巴,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过来,这偷东西的怎么反倒成了被敬着的那一个? 厉害啊,不愧是大哥!胡斐这么想着,便心里又暗暗的对周相人佩服到了极点! 所以在跟着那汉子往狗肉铺子里走的时候,胡斐拿胳膊肘捅了捅叶轩,低声说:“阿轩,你和相人哥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太不够意思了,连我都不知道!” 叶轩猛然愣了愣,看着胡斐一脸崇敬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却到底没有开口解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狗屠 狗肉铺子老板关了门之后,就把那包肉给切了,又打了酒来。 狗肉切成了薄薄的一片,蘸着碗里的酱油,辣椒粉,叶轩和胡斐滋溜溜的吃了一身汗。 周相人本来是个嘴馋的,可是这次却很奇怪,他只是坐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喝着碗里的烧酒,至于那狗肉,他竟看也不看。 铺子门面并不大,也不算太干净,桌凳上都带着黑乎乎的油垢,此时,铺子里满打满算也就他们四个人。 见周相人只喝酒,一旁一直有意无意打量着的狗肉铺老板眼中渐渐恭敬起来,直到周相人喝完了酒,那汉子才神情忐忑的递上一碗温度正好的茶水。 周相人也不客气,仰头咕咚咕咚喝完,摸摸肚子,站起身拍了拍叶轩和胡斐:“回……回去!别吃了。尝尝味儿就够了,小孩儿不……不能多吃!” 正埋头吃的欢实的叶轩和胡斐神情同时愣住,满脸舍不得, 一旁的狗肉铺老板脸刷的就急了,拦着周相人:“走不得,走不得,先生,走不得啊!” 周相人却头也不抬,拎着叶轩和胡斐站起了身,意味不明的说:“如……如何走不得?” 狗肉铺老板揪着周相人的长衫后摆不撒手,良久,神色颇为神秘的道:“先生若真要走,我也不留,这顿饭全当给先生赔罪了!张某虽是粗人,却不是个没脑子的!先生不会无缘无故来到此地,更不会做下偷盗之事,您来到我铺子定然别有用意。” 周相人眨巴着眼,一脸的无辜:“我……我就是来偷……偷你家狗肉的!你,爽快人儿!” 说完拉着胡斐叶轩就往外走。 狗肉铺老板这次便再也按耐不住了,几乎带上了哭腔失声道:“先生要是不管不问,那妖孽定真会如同你们先前所言,害我全家支离破碎……” 已经走到门口的周相人步子忽然顿住,缓缓的回过头,目光紧紧的盯着那汉子:“妖孽?” 说罢,周相人晒然一笑,神色意味不明的呢喃:“这世上……哪还有真正的妖,都……都被杀光了,剩下的都是些上……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过,你不……不妨说来听听,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狗肉铺老板神色忽然松了下来,把桌上酒坛子里的残酒倒入口中,抹了把嘴,面上渐渐浮起一抹惊惧。 “咱姓张,镇上喜叫咱张屠,祖上几辈干的都是这一行的手艺!” 张屠顿了顿,突然冲着周相人弯身作揖:“方才见先生碰也不碰这狗肉,咱就知道,先生不是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周相人眉头跳了跳笑问:“何……何以见得?” 张屠哑然失笑:“修行之人,狗肉乃大禁忌,这一点儿我还是知道的!” 周相人脸上的笑容却渐渐的消失了,似乎不愿多在这一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有些不耐的嘟囔:“狗为阴物,夜间能……能观人不能见之物,杀之不详,狗肉太热,食之易躁……这且不说,赶……赶紧说你……你的事儿吧!” 张屠点了点头,面上的恐惧愈发浓重,说话的嗓音也打起颤来: “咱干的是杀狗的营生,咱也知道这不是个好行当,一来手上沾了狗血,煞气就重,二来这狗看家护院,劳苦功高,杀之不仁。可是既然只会这一门生计,那也别无他法! 咱们这老祖宗留下来的禁忌,狗肉不得上厨灶,更不能上正席,有卖狗的人卖了狗来,也只能在屋外,临时用石头搭个火灶,完事儿了就把灶毁掉。 记得是上个月中旬,往常每月逢十五十六,咱是不动刀的,因为月亮太圆,阴阳二气交汇的日子,畜生死了就容易生些邪门的事儿出来,所以,杀不得! 上个月农历十六,下半晌时,实在无聊,便自己个喝了点烧酒打发时间,准备早早的关了铺子门回家睡上一觉。 就是在我刚关上店门的时候,门口就来了一个人,那人我认识,平常喜欢耍牌,输多赢少,又没个正经手艺,所以总干些偷鸡摸狗的下作事情来!因为是昧着良心的东西,所以到我这我往往会给压两成价,那天他把一个麻袋扔在我这拿了钱就走了! 我寻思着这死掉的畜生,若不当天收拾干净了,等一夜,身子凉了,血就会凝固,放不出来,那就糟蹋了! 不得已,又加上喝了点儿酒,便把往日的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一时也就没在乎! 当时,店里帮忙的几个伙计也都回了家,就剩我一个了!我寻思着,就三两条狗,也费不多少功夫! 当时收货收的急,也就没怎么看那麻袋里的货,跟那人毕竟不是第一次做这买卖了,彼此也算混合个脸熟了,可谁想,我把那三两只还热乎着的畜生从麻袋里扒拉出来的时候,突然就愣住了! 你猜怎么?其中一条实在是太古怪了,长的吧,比平常的狗稍微小那么一点儿,鼻子短些,毛色黄中泛着白,看样子是条老家货!这样的,肉也老,不好卖,卖了只会砸招牌,所以我就有点不乐意,心里不舒坦!这小子耍心眼耍到老子头上了,下次见了得好好跟他算账! 想归想,可是钱都给了,还是得收拾,至少不能赔本啊!于是,我便把那条老的放到了最后拾掇,中间也没啥事,放了血,我就拉着板车,在不远的靠河荒地上搭了灶,分三锅煮的! 煮了很久,煮第三锅时,天儿已经黑不愣噔的了。 也就是那一锅,出了大问题!那一锅的肉,刚扔进去煮了没一炷香功夫,便有老大一股子味儿,说不上来的味儿,又腥又臊又臭,反正说不上来,我当时吐了半天!大半辈子了,从来没有闻见过这样的肉味儿!吐完了,心里把那小子祖宗八辈骂了一遍,可货是自己收的,钱货两清的交易,谁也怨不得谁,不过,这锅肉,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了! 所以我就找了个地方埋了,之后把锅刷了好几遍,那股子味儿,却怎么也刷不干净。 折腾了大半夜,一闲下来,才注意到月色好的厉害,看着夜间的满月,我才猝不及防的想起老祖宗那些规矩来,心里也曾抱着点儿侥幸,可是回去的路上却碰见了……” 张屠说到这里,喉咙里似乎塞了一团东西,手掌攥的紧紧的,渗出的汗珠,把额头映的明晃晃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索命 泛黄的夕阳从木头格子窗户里斜斜的穿进来,照出了一束束空气中蜉蝣一样的尘埃,上下沉浮。 张屠似乎极力想稳定住自己的心绪,可不断抖动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屠才继续往下说:“这铺子小,住不了人!所以,那天我回来之后,就把煮好的肉在铺子里吊起来晾上,然后打算回家,从这里出门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我家里离的其实并不远,出了镇子往东,走四五里路左右就能看见我家屋里点的灯! 因为离的近,所以我平常根本不带什么照明的物什,再加上那天的月色实在是好,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月色,浓的,就跟铺了一地的霜一样! 虽然不带灯,可是我们这样的,干屠户生意的不管是杀猪还是杀狗,大多都会随身挎着平常用的家伙什,一来是向别人表明自己的身份,二来若万一丢了吃饭的家伙什不是好兆头,三来沾了血的刀,能吓走不干净的东西,按祖宗流传下来的说法,屠户杀孽重,死在他手里的畜生会在阎王爷那告状,随身带着沾血的刀,那勾魂的小鬼儿就不敢索你下去和那些牲畜对质! 我想着这个时辰儿也的确是有点儿晚了,本以为路上没什么人了!可是刚出了镇子没多久,我就看见那不宽的路那头,远远有一群黑乎乎的影子蹦蹦跳跳的,个头挺低,比这俩娃娃还低上一头! 不光如此,还有隐隐的哭声,那声音,说不上来,要多瘆得慌有多瘆得慌,大半夜的听的膈应人,就连我,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起初以为是哪个村不听话的娃子大半夜偷偷出来耍闹了别扭才哭! 可是再走近了点,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因为太多了,那一条路上,长长的一队,黑乎乎的看不到头,少数也得百十个!哪个村里的娃娃能同时在夜里出来百十个? 我当时就打了退堂鼓,想着回去算了! 可是摸摸腰里的刀,若是就这么回去了,被人知晓了,难免会被人笑话! 再说,我一杀狗的,即便真有什么脏东西,那咱也不怕! 这么想着,我便硬着头皮往前又走了会儿! 可越走,我那心里就越不踏实,背后嗖嗖的凉! 强自撑着走了一段路,离那群迎面走来的影子差不多还有百十步的时候,我才终于能模模糊糊的看清了点! 当时脑子就炸了,嗡嗡的响,为啥?那群黑影子根本不是人,人该是什么样我会分不清? 那哭声也听的更清楚了! 我那时候腿软的已经走不动了,也不敢外往前走了,怕!怕的厉害! 我就悄悄的挪到了路边,随着哭声越来越近,借着明晃晃的月亮,你们猜那是一群什么东西?” 张屠说到此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周相人面上不见反应! 叶轩和胡斐长大了嘴巴,冷不防猛的打了个哆嗦。 张屠见此却涩声笑了,笑的一点儿也不轻松:“我当时就跟你们一样的反应,浑身都在哆嗦! 为啥?嘿! 那一群黑影儿,全他妈是畜生! 贼头鼠脑的,有黄有白,双腿就那么直立着,真真的跟个人一样! 那时候我猛的想起来,下午那挨千刀的卖给我的三条畜生里面,有一条就跟这群畜生一样一样的! 根本他娘的不是狗。他娘的那个黑了心的拿了条老黄皮子来充数!那黄皮子实在是太大,又加上我又喝了酒,所以没分出来! 我当时心里就炸了毛。 可更诡谲的还在后面,明晃晃的月亮下,那成群结队的黄皮子,头上竟然都插了花,喇叭花,红的白的都有,就那么卡在耳朵上,嘴巴子涂了不知哪儿来的胭脂,红的跟血一样,打扮的活脱脱就像出嫁的大闺女!还有的,就夹了根狗尾巴草,在头上摇摇晃晃的走在最前面开路一样! 那群玩意儿蹦蹦哒哒的边往前走边抹着泪珠子哭,呜呜嘤嘤的。 说来也怪,我站在路边儿,那群黄皮子就看了我一眼,有的竟然还跟我作揖!老天爷哎,你不知道,我魂儿都被吓掉了! 若只是如此,那可能还没今天什么事儿,你们猜在那群黄皮子中,我看见了谁?” 张屠说到此处,低着头缓了几口气,才抬起苍白的脸说:“我看见了一人儿,就是白天卖我狗的那挨千刀的! 说是人儿吧,他整个人儿飘飘忽忽的,脚跟儿似乎不沾地儿,被上百只黄皮子围在中间! 我心里纳闷啊。这他个大活人怎么好端端的跟一群畜生搅和在一块儿去了!还是大半夜! 我就试着提起胆子远远的叫了他两声!没反应!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就跟个傻子一样! 等到离的更近的时候,我就住了嘴!不敢再叫了,那挨千刀的,手和脚,都被一群黄皮子用草绳紧紧的拴着,细细的,不仔细看都看不见,而绳子就被那些黄皮子攥着,牵狗一样…… 说出来不怕丢人,当时我就吓瘫了,我明白,出事儿了!这挨千刀的是被黄皮子索命去了! 我回头再想想煮的那一锅又腥又臊又臭的肉,心里没一点儿底!哪还敢多停留,那天晚上,那群黄皮子到底去了哪儿我不知道!我只是卯足了劲儿闷着头往家跑! 回到家的时候,我婆娘问我咋了,出了这么一头的黄汗,我哪敢跟她说!只让她把门紧紧的锁了,看了几遍,我心里还是不踏实,就找了根钉子,把腰里的屠狗刀挂在了门口!” 张屠说到此处,心有余悸的抬头看了看外边的渐渐发红的夕阳:“我已经连着好些天不敢搭夜回去了!” “照……照你这么说,那也不没啥事啊?”周相人喷着酒气,似乎不在意。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周相人拉着叶轩和胡斐,又意味深长看了眼张屠:“不……不是什么妖孽!只是些开了点儿灵……灵智的畜生而已!这……这事儿我可不管!也没道理去管!” 张屠却慌了,声音都变了腔调儿,带着哭腔央求道:“如果真没什么事儿,先生也不能看出我脸上的邪气!那妖孽,是在之后几天出现的!畜生通人性这没啥。可是,你见过会说人话的畜生吗?先生要真不想救我一家,那之前又何必说出那些话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你是哪种命格? 喝了烧酒的缘故,周相人脸有些红,发了一身的汗。 扯开了长衫,周相人有些无奈的看着张屠:“非……非是我不帮,只是这世间事,都……都有它的道理!同样,我提醒你自然也有我的道理,今日我……我说这俩孩子是我偷你东西的同伙,你却不曾恼怒,反而将从我身上搜出的赃物给这俩孩子吃了,说明你人倒……倒不坏!既然人不坏,我若不提……提醒于你,只怕日后心中有愧! 再……再说了,我连你都打不过,刚被你一脚整一屁墩儿,那……那害人的东西,你这一身膘,都怕成这幅样子,我……我就能拿它怎么样了?你也甭一口一个先生,我……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我姓周!” 张屠仍旧不甘心:“这件事,我从未和别人说过,就是家里的至亲,至今也不知!周师父却能平白从我身上看出异样,肯定不是平常人!怎么能用寻常人来评判!如果周师父不管不问,那我就真的求天不应,求地无门了!” 周相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屠,甩着衣袖语结了半天,才自言自语一般:“我不能救,自……自然有人能救!” 张屠面色大喜,弯着身子就要跪下,却被周相人扶住:“男……男儿膝下金,受不起!” 说罢,周相人却又叹了口气,继续结巴道:“你……你若能寻来,山字脉之人,莫说是黄皮子精害人,就……就算是真正的妖邪,那也不在话下!可那……那山字脉,也早在很多年前就……就死的差不多了,身为八……八脉之首,岂是你……你说寻就能寻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叶轩的错觉,周相人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疲倦,和厌恶…… 叶轩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只是愣愣的看着周相人,他很想问,周相人为何会知道这些! 张屠却并没有体会到周相人话语中的隐含之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周师父说去哪里能寻到,我张屠生意不做,也要去请过来!事后定会重谢!” 周相人摆了摆手,神色有些不耐:“不必寻,等……等着吧,也不必……谢我!等到了,那是你命……命不该绝,等不到,是天意如此!” 说完,周相人似乎不愿再多做停留,拉着叶轩和胡斐出了门。 天已经不早了,该回去了。 周相人今天根本就不对劲儿,完全没有了往日该有的样子,可到底哪个才是周相人真正该有的样子,谁也不知道!至少此时的叶轩和胡斐,是不知道的! 气氛一旦静下来,胡斐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挑着八字眉拽着周相人的手:“相人哥!你今天说的话,啥意思啊?” “什……什么话?” “啥是山字脉?” 周相人猛然愣了,哈哈大笑,不说话。 胡斐却不依不饶:“那山字脉厉害不?” “厉……厉害!厉害的紧!” “会降龙十八掌不?” “不……不会!” “那……那都会啥?不会降龙十八掌咋和人打架?” “不……不能和人打架!你……你别学我说话!” 胡斐鼻孔里切的一声:“不和人打架那和谁打?一点儿也不厉害!” 周相人拍了拍胡斐的脑壳,随口敷衍了一句:“只要不……不是人,和什么都能打!” “那还是不厉害!倘若真厉害,怎么还能死掉这么多……”胡飞不服气,说道。 周相人突然沉默了,良久,面上扯出一抹似哭似笑的表情,自言自语一般:“如……如若他们不死,岂能有……有你当今的安稳?如若未曾遭……遭遇灭顶之灾,当年那倭岛阴阳师,安敢犯……犯我疆土半步?” 胡斐那简简单单的的思维中还没有这么多小九九,所以只无趣的抓耳挠腮! 胡斐嘴巴就停不下来,又拽着周相人一连声的问:“相人哥,你咋看出来那卖狗肉家里有事儿的啊……你啥时候和阿轩串通好的?那黄鼠狼还真会哭啊?” 周相人眯着眼,被胡斐问的心里毛糙糙的,漫不经心的道:“说了你……你也不懂! 身体手足且不说,单单只说人的脸上,以鼻子为中轴线,从上至下有三停十三位一百四十六小部,每一小部,都有所应之相! 天中、天庭、司空、中正、印堂,为上庭! 山根、年上、寿上、准头,为中庭! 人中、水星、承浆、地阁,为下庭! 其中天中从右往左又分为天岳、左厢、内府、高广、尺阳……等等,同样,十三位都有其对应小部,总共一百四十六部!人之命理气运,何时贫贱富贵,虽不能尽显其上,但都有据可循! 相人者,观其气观其神闻其声知其人,所谓相由心生,相由心破,无非如此!说来洋洋洒洒一大堆,简单来说,与那中医看病望闻问切道理差……差不了多少!小子,我跟你讲,人之一世,最重要之本,非漂亮面孔,也非赏心悦目之形体,而是身上那无形中精气神的清与浊!清为贵!浊为厚,厚者多富贵,即使无大富大贵,一生安康殷实无病无灾!可若是无气无神,气短神离,则为软,多伴坎坷之事!但这样的人,一旦心境大改,则犹如那凤凰涅槃重生! 其中种种,非……非三言两语可道清!” 周相人罕见的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胡斐云里雾里,一旁的叶轩却听的入了神。 胡斐挠着头:“相人哥,谁的都能看?那你给我看看今晚回去我妈揍不揍我!” 周相人抬腿踹了胡斐一脚:“不用看,麻……麻溜的回去!今天指定挨揍!不用问!” “为啥?” “你……你看路那头是谁?” “呀……我班主任……这老不死的,又去我家告状……” 胡斐的脸猛的变了,撒丫子闷着头往家跑去。 看着胡斐跑远了,周相人才有意无意的看了叶轩一眼,随口说了句:“你……你切记,相无决法,不可乱言!这世间有两种人是相……相不得也相不出的! 一是有大因果轮回在身的人! 二是有童子命格的人! 所谓童……童子命格,又有仙童妖童之分,仙童者,一生多难,历经磨砺而成金! 妖童又有三种不同的类型,一、前生不在人道,初次投胎为人!二、邪物修行,附身于孕妇胎气之中!三、积怨之魂,为报积世之恨,强夺轮回而成妖……” 叶轩疑惑的看了一言周相人,他不知道周相人为何会跟他说出这些话来,想不明白,叶轩也没有多问,只是追胡斐去了。 而周相人望着叶轩的背影,眼中同样满是疑惑,以及,一抹恐惧,呢喃道:“小子,这些命……命格,你又是哪……哪一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说话的畜生 天际的最西边已经看不见了太阳,泛黄的夕阳也只剩火烧一样的一片通红。 送走了那一大两小的三个人后,张屠就不敢一个人在铺子里呆了,趁着天还亮,他想早些回家。 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张屠脑子却一刻不曾停的在想那个结巴师父的话。 山字脉? 张屠并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山字脉,他只晓得杀狗,晓得怎么煮才能让狗肉吃起来更有味儿些。 屠户其实并不一定都如人们想的那般凶神恶煞,反而正是因为手上沾了太多血腥气儿,所以大多屠户往往比平常人对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更加的敬畏。 张屠心里其实是有些委屈的,抛开这门手艺不讲,他自问并没有做过什么太亏心的事儿,世上有人吃肉,那总要有人去做这杀生的事儿的,生计而已,谁不是为了活着。 而那个神神秘秘的结巴师父,根本没听自己把所有的事情讲完就走了。 有件事,张屠还没来得及说。 遇见那成群结队的黄皮子的那晚之后的第二天,张屠大清早便出了家门,把狗肉铺里的生意交给了几个伙计后,他便离开了铺子。 去了镇子最边上的一个小胡同里,那地方,游手好闲的人都喜欢扎堆在那儿耍钱。 张屠平常是绝不会到这儿来的,耍钱就是个没底儿的窟窿,他知道这个道理。 来这儿,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一个人,刘二。 也就是那晚卖给他狗的那人。 刘二是个赌棍,赌博是他的命根子,按往日的习惯,刘二有了钱是一定会来耍上两把的。 张屠寻了个墙跟,这一等,就等了一天,却仍然没见到刘二的身影。 于是,张屠便从一个输钱的闲汉口中问来了刘二的住处 ,然后找了过去。 刘二家徒四壁的院子里,只有一个神情悲苦胳膊上满是青紫淤痕的黄脸女人,见到长的彪悍的张屠,以为又是上门讨债的,便怯嚅着说,当家的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来了。 张屠当时心里就凉了,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晚被黄皮子用草绳栓走的,就是刘二! 张屠给那黄脸女人塞了些钱,说是刘二卖狗的钱,之后便在黄脸女人抽抽噎噎的声音中离开了。 从那之后,刘二便在镇子上消失了。 只有那些耍钱的闲汉偶尔也会纳闷的惦记两下,这个输多赢少的刘二咋就没了踪影。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张屠整个人的心都会开始往下沉,那种没由来的恐惧感让他头皮发麻。 起初,张屠想着随着刘二的消失,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了。 毕竟,那黄皮子是庞德富拿来滥竽充数当成狗卖给自己的,而且,卖给自己的时候,也已经死透了,自己也是受害者,所以说这账怎么也不能算在自己头上啊! 可是就在大概一星期后,张屠记得,那天晚上天色不太好,不算热,但是很闷,一点儿风也没有。 家里的女人带着孩子去娘家走亲戚去了,张屠闲着没事又没困意,就搬了藤椅坐在大门口借着40瓦灯泡昏黄的光线看厚厚的一大本武侠小书。 因为要管铺子里的账,张屠识些字,但看书的话,难免有些吃力,只能一字一句的慢慢看。 书里往深处讲的道理他看不懂,只是觉得里面的故事吸引人。 忘了看到了多久,张屠看的愈发沉迷的时候,冷不防耳边传来咯咯笑声,急不可耐的催促:“哎呀,哎呀,你快些,快些翻,急死人了……” 张屠下意识的为自己看书慢的行为有些讪讪,应了声之后,脑子嗡的炸开了,猛的从藤椅上跳起来,院子里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儿。 张屠脊梁背上嗖嗖的冒凉气,打着哆嗦搬着藤椅回去的时候,眼角却从墙头上瞥见一条肥硕的黄皮子尾巴一闪而过…… 从那天起,张屠的家里,一到夜里,就老是不安生,甚至大半夜屋子里悉悉索索的动静能把人吵醒。 每逢这时,自家婆娘就会抱怨家里又闹耗子了。 张屠神色就会极度的不自在,心里的异常的不安。他总会忍不住的想那一锅黄皮子肉来…… 。。。。。。。。。 张屠渐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过头,却正好看见路边不远处的树下,有个小小的人影正冷冷的看自己。 惊悸过后,张屠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树下,是个小姑娘,碎碎的头发,怀里还抱了只猫,通体乌黑的一只猫…… 那是棵银桂树,已经开满了花。 桂花成片成片的撒下来,雪一样铺白了草地,也星星点点的落在那个小姑娘碎碎的头发上。 已经是入了秋的天气,那小姑娘穿的却有些单薄。 看看天色,张屠便问那小姑娘:“丫头,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有些婴儿肥的嘴角轻轻撇了撇,没有听见一样,低下头开始看怀里的黑猫。 张屠以为是这小姑娘怕生,心里却有些怪,自己在这条路来回也走了许多年了,谁家的丫头,自己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黄昏欲晚,镇子上的人家,也都缭绕起了青烟。 张屠迈着大步子走过去,又一次问:“丫头,你家大人呢?天快黑了,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专门吃你这样的小丫头!赶紧回家去吧!” 张屠以前也拿这样的话吓唬过贪玩的小孩子,胆子小的孩子会揉着眼哭哭啼啼的回家。 可是桂花树下的小姑娘完全没有反应一样,只是弯下身子,轻轻放开了手里的黑猫。 平常的猫狗,见了张屠都是要跑的,这只黑猫却瞪着发亮的眼,吐着舌头。 张屠心头忽然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那只猫的神情有些过于贪婪,一种很诡异的贪婪! 当张屠终于发现夕阳下的那只猫没有影子的时候,身上的汗毛孔忽然炸开了,头皮发麻。 于是,他大吼了一声,抽出了腰间被狗血染黑的剔骨刀…… 而蹲在地上的小姑娘突兀的抬起了苍白的脸,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缭绕着让人沉沦的黑气…… 黝黑的剔骨刀当啷啷掉落在地上,很快被落下的桂花盖了个严实…… 任凭张屠想破了头皮也没有想到,叶轩所说的他脸上的邪气,竟会应在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身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山字脉 这一日,胡斐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渔网,欢天喜地的拉上周相人去捕鱼去了。 意外的是,还真捕到了! 胡斐下江捕鱼时,衣服湿了,怕挨揍,便趁着他娘去地里除草的功夫,回去换衣服了。 胡斐前脚刚走,叶轩家破旧的门外,就来了两个人。 进门的第一句话却是脆生生的:“都给我别动,查案!” 周相人正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看着面前挺大一水盆,里面两尾大青鱼游的正欢实。 两条鱼该怎么吃,这是周相人脑子里正在想的事情。 “问你话呢?哑巴了?好破的房子,这也能住人?” 不讨喜的话音儿惹来周相人回头看了一眼:“不……不告而取谓之贼,不宣而入谓之盗……” 叶轩抱了一捆柴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茫然的看着家里平白多出的人。 周相人摆着手冲叶轩打招呼:“快……快来把鱼收拾干净了,吃鱼汤!” 那不讨喜的声音又脆生生的响起:“咦~你臊不臊,你一个大人怎么不做……” 周相人这才回头仔细打量起了来的两个人。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大的面如冠玉,星眼剑眉,二十来岁,看打扮,不惹眼,却很让人舒服。 再看那小的,周相人突然笑了,白边的素黑厚麻道袍,裹了一具小小的青涩身子,头发扎了个道鬓,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一样,比叶轩可好看多了。 “下流,再看,小姑奶奶把你眼睛扣出来!” 呵,好一个刁蛮的小道姑。 周相人脸色难看的咧着嘴,在长衫上擦干了手指着那小道姑:“我……我我我……下流?” 小道姑脸上闪过一抹新奇,咯咯的捂着嘴笑:“你……你你你……你就下流!” 周相人憋红了脸,横着脖子翻白眼。 一旁的男子苦笑着躬身行礼,赔罪一样说:“道兄莫怪,小师妹自小被门中长辈宠溺,不经世事,性子唐突了些……” 男子说着的时候,一旁的叶轩轻轻放下了手里的柴,走到那小道姑跟前,伸出了捂着的双手:“我抓了只雀儿,你要不要看……” 这样的话,很轻易的便引起了小道姑的好奇心,睁着大眼,欣喜的嘴角带上了两个酒窝:“什么雀儿,好看么?” 叶轩抿着嘴角:“可好看了!你把手给我……” 小道姑看了看叶轩脏兮兮的手,还是咬着牙依言摊开了白生生的手掌。 入手有些凉,有些滑,这是什么雀儿…… 小道姑睁大了眼,看清了掌心的东西时,脸色突然变的煞白,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汽,跺着小脚泪汪汪的拉着男子的衣角:“蛇……师兄……蛇……” 那男子轻轻的把小道姑手里的泥鳅捻起,扔到水盆里,好奇的打量着叶轩,轻笑道:“小小年纪,怎么如此重的报复心,小师妹只是出言唐突了几句,你便拿泥鳅来吓他!” 一旁的周相人,神色闪过一抹诧异,深深的看了一眼叶轩,随后目光变的有些柔和,这小家伙,是在为自己出气么? 周相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复杂起来,良久,才看着那师兄妹两人:“你……你们俩,一个山字脉的二品山……山人,一个是没……没品的黄毛丫头,也来查案?新鲜啊!” 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抹震惊,眼前这个结巴,竟一眼便将自己看了个通透,而且,说话时的语气,还是如此的随意,要知道,这世上还存有山字脉术法传承的,已经不多了! 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探出一张小脸儿恶狠狠盯叶轩的小道姑,年轻男子忽的弯身行了一礼,说:“小师妹调皮胡言乱语,道兄莫要计较,在下太一宗门下惜尘,师妹惜霜,此次前来,只为想问道兄一些事情,绝不多叨扰!” 说到太一宗这三个字的时候,一旁的叶轩身子忽的颤了颤,看向惜尘和那小道姑时,眸子里亮晶晶的,打量了许久,叶轩嘴角露出一抹很好看的笑容来,原来,是他们…… 而周相人似乎对惜尘师兄妹两个人不感冒 他只是眉头微皱,显得有些不耐烦:“太一宗?找我们何……何事?” 惜尘沉吟了片刻:“镇上那个狗肉铺的张屠,失踪了!在镇子外找到了张屠随身的剔骨刀!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叫刘二的人!” 周相人晒然轻笑:“这……又与我们何干?” 惜尘道士双眼直视着周相人,一字一顿的说:“镇子上的人说,张屠失踪当天,最后见到的便是你们,不瞒道兄长,此事与我太一宗门有着莫大的关联!” 周相人拍拍屁股,坐在那捆木柴上垂着眼:“有……有何关联?” 那小道姑忽然握着拳头,气咻咻的:“肯定是那妖女干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惜尘瞪了一眼,小道姑便心虚的把头埋在惜尘怀里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不知为何,提到妖女二字,周相人面色忽然变了,一度陷入沉默。 良久,周相人忽然抬起头,指着叶轩意兴阑珊的冲惜尘说了一句:“这……这小子以后就交给你们了,我该走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周相人便施施然向门外走去。 叶轩更加茫然了,迟疑良久,才问:“你去哪儿?” 周相人回过头细细的打量了这处破旧的院子两眼,看着叶轩说:“你……你管我?”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走的毫无征兆。 反应过来的惜尘道士面色大急,想去阻拦,可是眼角却不经意间的扫过周相人长衫下那露了一角的物什。 那一瞬间,惜尘的瞳孔猛然骤缩,喉咙里的话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那灰布长衫下,来回甩动的是一块儿青色玉佩,上面刻了一个纹路极为繁奥的“玄”字…… 再看叶轩时,惜尘的神色从未有过的的震惊,同时,也有些疑惑,这个少年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师弟? 周相人真的走了。 果然是半路捡来的便宜货啊,说走就走! 叶轩垂着手,默默的看着周相人的身影消失,又默默地转过身把地上的柴一根根拾起来,抱到了下雨时淋不到的地方。 家里又要只剩自己了。 小道姑从惜尘身后侧出半张小脸偷偷的看叶轩,小心翼翼的说:“他不要你了!” 盆里的大青鱼还在若无其事的游,叶轩伸进去洗干净了手,看着大青鱼不断张合的鱼鳃,眼圈微红,闷闷的说:“本来就没人要。” 也就是这一句话,一直看着叶轩的惜尘,忽然就明白过来,面前这个少年,其实并不是报复心强! 他只是太孤独了,所以才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的去袒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小道姑提着道袍的下摆,踮着脚蹲在叶轩跟前,拿白生生的手指戳了戳大青鱼的脑袋,大青鱼却似乎不乐意,甩着尾巴扑棱出水花溅在小道姑的脸上,惊的小道姑呀的一声缩回了手,之后又大概是觉得有趣,那小道姑便咯咯的笑出了两个酒窝来。 “咱们俩把鱼放了好不好!”小道姑挽起了袍袖,问叶轩。 “鱼汤很好喝的!”叶轩挠着头。 小道姑神色也犹豫起来,最后只说:“那你留下一条咱们做鱼汤喝!” “为什么是咱们?”叶轩问。 小道姑瞪着黑白分明的眼,抓着头上歪歪扭扭的道鬓,想了半天,突然开心起来:“刚才那个结巴说,把你交给我了,以后你要是去了山门,我就是你师姐了!” 一旁的惜尘道士忽然微微呵斥:“惜霜,休要胡言!” 天有些阴沉,满院子的落叶。 惜尘的话让叶轩面色莫名的有些凉,擦干了手,站起身:“我虽是个讨人嫌的,但也没有人能说把我交给谁便交给谁,即便是你们!小道姑,鱼送你,反正也没人吃了!就当为刚才吓唬你的事情赔罪了!” 小道姑大概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冷言相待,撇着嘴角,眼眶有些红,显得极为委屈。 惜尘面上有些尴尬,也有些诧异,这小子话不多,却是个有脾气的人。 惜尘苦笑着喊住了往屋里走的叶轩:“你莫误会,我呵斥惜霜,只是因她的话太没道理,过于无礼,并非是你想的那般,没有看轻你的意思!” 叶轩面上这才好看了些,歪着头看了惜尘半天,才说:“我一会儿要去找胡斐玩了,你们有事快些问吧!” 惜尘低头沉吟了下,开口问的第一句却是:“刚才那位……是你什么人?” 叶轩垂下眼:“不是什么人,路上捡的!” 惜尘眉头紧皱,心里却在苦笑,捡的?说的如此简单,怕是那人把背后的势力抬出来,又是一场天大的风波…… 于是惜尘便问了第二个问题:“张屠那天和你们说了什么?” 叶轩便把那天张屠讲的事重新说了一遍。 听完了,惜尘道士谢过了叶轩,便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小道姑走了。 惜尘他们走的时候,叶轩看着他们的背影,便想起了自己还在山门的光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山门里要办道场,自己便被师父扔在柴房里,因为怕他这副丑陋模样,被别的门派的客人撞见了,受到惊吓,于山门名声不好。 那个山门叫净明宗。 办道场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可对当时的叶轩来说,却是极为难熬的日子。 因为他要好些天没有饭吃,而身上的毒痈又疼的厉害,一度让他意识模糊,他的死活,是没人问的。 后来,柴房的门便被两个人撞开了,其中有一个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小姑娘,看见了柴堆里意识模糊的叶轩,她说:“你疼吗?我给你吹吹!” 然后便真的小心翼翼的吹了起来。 从来只有人嫌他丑,骂他是个拖累,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你疼吗? …… 临傍晚的时候,两条大青鱼到底还是被叶轩端去了胡斐家里。 开门的是胡斐的母亲,看到盆里的两条很肥的大青鱼的时候,女人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喜滋滋的接过了盆。 叶轩说周相人走了,胡斐却依旧很高兴的说他已经知道了,原来周相人走之前是登门和胡斐告了别的。 吃晚饭的时候,胡斐的母亲反常的很热情,连话都好听了不少,且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关于他上学学费的事情。 叶轩知道,十月份到来的时候,田里的稻还有甘蔗等等,接二连三的都要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而每逢这个时候,便会迎来最忙碌的时节,稻要割,甘蔗要砍,胡斐家里人丁本来就少,而胡呙成是不会回来的,为了这点儿庄稼,还不值得他为此耽误手里的生意。 秋天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好的馈赠。 这样的活计,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很繁重的,可是没有人会去多说什么,每个人都在拼了命的干活做工,甚至连山上的野枣,野桔,也会有不怕苦的人去采的,闲人在这个时候是会被瞧不起的…… 而叶轩,多多少少已经算了半个劳力。 唯一让胡斐母亲感到失望的是,周相人走了,这可是个壮劳力,想来应该是个好帮手。 所以叶轩也在想,自己那个好吃懒做的便宜大哥,会不会正是因为害怕干活才离开的,应该是! 富人怕热,贫人怕寒。入了十月,天已经一日日的开始凉了下来。 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叶轩忽然有些愉悦的想,终于可以睡床了! 那张不大的木床,已经被周相人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挺大的一个人了,睡觉却一点儿也不老实,枕头是金黄的稻草裹了一层布,布已经被枕的有些发黑了。 叶轩便准备拿去洗洗,抱起枕头的时候,才发现枕头底下,静静的躺着两本极小的册子。 秋风吹落了屋檐上的瓦屑,家蛇从墙缝里钻出来又钻进去,叶轩却犹如未觉,他满脑子的心神,都在那两本小册子上。 线装的册子,封皮已经泛了黄,笔走龙蛇的毛笔字,一本是《地理玄机◎相决》,还有一本,是《葬地◎吉丧五马占》。 轻轻翻开了略显柔软的纸张,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的蝇头行楷,看见第一行字,叶轩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就不见了:“见此物,兄已离去,自有苦处,不必细言!寻龙望气之术,兄已不必传你,时机若到,你自会知晓。此两册古籍,看后焚去,否则将引无妄之灾,徒增烦恼!另,自天地大乱,玄门传承至今,依据传承来源划分五派,全真、正一、真大道、太一、净明,其中后三派已经势微,甚至已近失传,只剩太一靠着仅存的传承苟延残喘于世,所谓太一者,以老子之学修身,以五术立世,再合你不过,然而是去是留,你自去斟酌便是,此一别,终会再见,不必牵挂!然太一势微,若你真去,日后难免会有旁门欺你,倘真遇上,莫怕莫怂,等我回来抽他!” 两本册子不过五千言,但即便如此,真正一字不漏的背下来时,桌上的煤油灯,已经快干涸了…… 当叶轩依言把那两份册子烧去准备歇息的时候,斑驳的院门外忽然有个小小的身影,呜咽着惊恐的跑进来。 小道姑惜霜头上歪歪扭扭的道鬓都已经跑散了,泪眼模糊的跌坐在院子里,嘴里含糊不清:“呜呜……师……师弟……师兄他……哇……” 说到最后,小道姑突然呜哇嚎啕大哭起来。 师弟?她在喊自己?想起周相人白日里说要这两个人照应自己的话来,叶轩摇头苦笑,才走了一个相人哥,又来了一对师兄师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瘪犊子玩意儿 明明没有自己大,却一口一个师弟,这让叶轩有些不自在。 可听这小丫头哭的厉害,叶轩还是重新穿好了衣服。 桌角油灯已经快是油尽灯枯的地步,豆大的烛火根本照不清一点儿东西。 叶轩索性弃了灯,下了床。 院子里很黑,秋夜的风已经有了几分刺骨的力道。 见叶轩出来,那个小道姑抽抽噎噎的抹着鼻子,嘴里还呜呜的打着吭儿。 叶轩轻轻走到小道姑跟前,用袖角擦干净了小道姑哭的明晃晃的双眼,还有……明晃晃的鼻子。 叶轩不会给人扎道鬓,所以就借着朦胧的夜色给小道姑扎了个两个丑丑的丫丫辫儿。 最后,又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一个金桔,金灿灿的,塞到努力抽噎着的小道姑跟前。 金桔很快就被一只小手剥开了,往嘴里送的时候,小道姑还不忘鼓着腮帮子抽噎着跟叶轩说:“呜……师弟……你真好!” 叶轩突然就不讨厌师弟这个称呼了,他从未想过,这世上,还会有人对他说,你真好这三个字。 叶轩嘴角微微扬起,同样盘坐在了小道姑对面,轻轻的问:“甜吗?” 小道姑嘴里被桔瓣塞的满满的,扑闪着大眼睛,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可甜了……” 叶轩更开心了,想了想,叶轩问:“师兄他怎么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小道姑蠕动着的嘴唇忽然停住了,缓慢的以一个弧度慢慢向下撇开,于是,院子里,便又响起了这个小道姑可怜兮兮的哭声。 叶轩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小道姑的鼻子:“不哭了,咱们去救师兄!” 小道姑面上先是有些欣喜,随即拨浪鼓一样摇着头:“你去了会死的……那些东西可吓人了!” 叶轩却没听见一样拉着小道姑站起了身,进了屋,把自己满是布丁的衣衫往小道姑身上套了两层,天怪冷的。 最后,把床头笨重破旧的抽屉里的木头盒子装在了书包里,挎着书包,便出了门。 小道姑比叶轩矮些,可是走的却不慢,拉着叶轩的手,咬着嘴唇,挂着泪痕…… 夜间的路,很长,也很冷。 叶轩不曾有过依靠,同样,他也从不曾是别人的依靠,唯独今晚,这个小道姑,把他当成了所有…… 走了很久,能看见连绵的山势黑影时,叶轩认得,远处东南方群峰拱卫之中最高的那一座,便是玉华山。 脚下的路,已经开始不平坦了。 到处有叫不出名字的果子被叶轩踩在脚下。 额头的汗,被风吹干了,紧绷绷的,又黏又干。 叶轩舔了舔被风吹裂的嘴角,迈着步子进了林子,从他踏入林子的那一刻起,林子里的杂草丛中到处都在窸窸窣窣的响。 林子很大,所以找一个人很难,叶轩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树梢上的猫头鹰和乌鸦,聒噪的让人心里发毛。 有乌鸦的地方,就从来不是好地方! 果然,在拐过了一片很密的野茶树后,叶轩就看见了朦胧着一股说不出来气息的坟包,很多坟包已经被雨水冲刷的不成样子了。 小道姑手都在抖,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挺着小胸脯,声音打着颤安慰叶轩:“小师弟,你别怕……” 话没说完,伴随着一声尖利的猫叫声,鼓鼓的坟包里,突然窜出来一道黑影,弓着身子四肢踩在坟包之上,绿莹莹的眼珠子在夜里让人发毛。 刚刚还在安慰叶轩的小道姑啊呀呀的就把脸埋在了叶轩怀里,即便如此,还不忘捂上双眼。 叶轩脸有些红,烫的厉害,他从来没和人如此亲近过,挠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看清了那只黑猫,叶轩眉头便舒缓开来,扯着小道姑的手走过去。 看到那只黑猫绿油油的盯着自己腰间,叶轩便翻了翻,最后只掏出那方木头盒子递到黑猫跟前,说:“只有一只阿爷留下来的笔,你是不会吃的!对了,上次我和胡斐好不容易抓的老鼠,你吃了吗?” 这样的话,问的有些傻。 黑猫似乎对叶轩手里的那方木头盒子极为不喜,弓着身子低吼着往后退。 叶轩重新把那方木头盒子放进书包里,小道姑却把手指扯开一条缝,眯着眼问那黑猫:“喵公,你见我师兄了吗?” 叶轩没有注意到的是,夜间一个角落里,林影丛丛之中有棵很茂盛的老桑树,树枝上落了成片的乌鸦。 剪着碎碎头发的小姑娘,就那么若无其事的坐在树梢上,轻轻的晃着双腿,偶尔会摘一片桑叶,放在嘴边慢慢的嚼。 小姑娘似乎听到了叶轩和小道姑的话,婴儿肥的嘴角轻轻的撇了撇,懒懒的伸了个腰,靠便着树干无趣的闭上了眼。 黑猫往后退了几步,便软软的跳下了坟包,转身向一个方向走去,叶轩便拉着小道姑跟了上去。 尽头,是一个院落大小的湖泊,湖水带着淡淡的腥味儿,死水,里面应该会有好多鱼。 而岸边,正模模糊糊的坐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儿,津津有味儿的翻看着什么,叶轩辨认了良久,才认出了那人影儿翻看的是本厚厚的书。 那道人影儿翻到乐处,还吱吱的笑出了声。 朦朦胧胧的夜色,叶轩走近时,那道翻书的身影忽的回过了头。 看清了的那一刹,叶轩脑门子都在发凉发麻,这分明是只黄皮子。 小道姑撇着嘴,小脸煞白,泪眼巴巴的哭出声,揉着眼泪呜呜的说:“妖孽,呜呜,你把师兄还给我,你吃我好了……呜呜把师兄还给我……” 那只瘦小的身影忽然愣了愣,丢了手里的书,探出一张毛茸茸的脸问叶轩:“你看,我有几分像人?” 叶轩有些慌乱,搔了好一会儿脑门,才说:“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那黄皮子忽的跳下来,显得极为懊恼:“早些年碰上你,不也啥事儿没有了,瘪犊子玩意儿,咋就偏偏碰见那仨虎了吧唧的小子,我这百年修行,算是白整了!” 叶轩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晓得,这畜生修行到一定程度,能否得正果,是需要人封正的。 比如,遇见大蛇盘旋不去,便可说一声:“上天为龙,下海为蛟。” 因为人是万物灵长,得到了人的承认,便相当于被天地规则所接受了。 这黄皮子也一样,它们修行一辈子,就是为了能变的和人一样,当它问你它像不像人时,倘若你说像,那么这黄皮子以后便可化形封仙,开设堂口,受人香火供奉,替人消灾祈福,也为自己积累功德。 倘若你说不像,那它的修为便会大减,要等上很多年才能再得到一次封正的机会。 而叶轩眼前这黄皮子,显然是求封正时遇见了二愣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妖女 叶轩愣住了,小道姑却哭的更加厉害了。 那黄皮子,似乎被小道姑的哭声扰的有些慌了,揉着脸不知所措起来。 此时,深夜中的树林子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的踩着地上的枯枝走出一个来。 “师兄在这儿,谁敢吃我家惜霜,不哭了不哭了,来,让师兄看看……” 惜尘背上背着一个人,走到小道姑跟前,语气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心疼。 看着小道姑头上的两个丑丑的丫丫辫儿,惜尘捏了捏小道姑的脸,微怒说:“不让你跟着下山,你偏要闹着来……不哭了啊!” 小道姑抽抽噎噎的打着吭儿,拉着叶轩衣衫一角摇啊摇的冲惜尘说:“我……我把小师弟找来了……” 惜尘有些诧异的看着叶轩,面上不置可否,冲叶轩说了一句:“张屠找到了,只是昏迷,没什么大碍,这群黄仙儿倒没想真正害他!” 叶轩只是点了点头,拿手指头百无聊赖的扣弄着身上的布包。 惜尘没有问叶轩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腾出了一只手拉着小道姑,又看了那毛茸茸的身影一眼:“刘二毁你一桩族亲,死活都是他的因果,我不会去过问,这张屠也算尝到了教训,黄仙儿们不如就此放过他吧!” 惜尘说完,便同小道姑和叶轩往林子外走去,刚转过身,林子里就窸窸窣窣的出现无数道瘦长的影子来,人一般直立着,冲着惜尘弯身作揖。 一直到惜尘三人身影走远了,那黄皮子才重新捡起了地上的书,毛茸茸的脸上闪过一抹落寞,摆着手冲身侧的同族说:“我也该走了,还有要事在身,所谓天道,只在于一个善恶有报!这也是你们修行时要秉承的宗旨……” 。。。。。。。。。。。。 张屠那彪悍的身子骨,少说也得二百斤,可显的有些文弱的惜尘背着张屠却似乎完全不费力。 小道姑拉了拉惜尘的衣角:“师兄,还有一个人,咱们不救了吗?” 惜尘有些溺爱的道:“世上人,有的该救,有的不该救!黄皮子虽是畜生,可是这些都是通了灵性的,畜生一旦通了灵性,就会处处模仿人类,比如张屠那晚遇见的成群结队头上插花戴草的黄皮子,那本是他们两个族群模仿人类一举一动办的一桩亲事,可是新郎却被那刘二为了几文臭钱生生打死,卖给了张屠!你记不记得刘二的妻子,那浑身的淤痕,都是被刘二打的,师父教咱们修行虽是为了救人,可是从来没有教过咱们救烂人!” 小道姑仰着脸,指着惜尘背上的张屠满脸的疑惑:“他卖狗肉……是不是也是坏人!” 惜尘脚步微停,叹了口气:“若世上无人吃,他又去卖给谁?这几日的遭遇,对于张屠来说,也算是是他的报应了!” 叶轩却却对那会说话的黄皮子更感兴趣,问惜尘:“这世上,所有的妖邪都如它们一般吗?倒也不坏!” 惜尘愣了愣,笑道:“妖和邪是不一样的,人吞纳灵气,修行得道,畜生吞纳灵气,则成妖!而有些人和畜生修行的时候,吞纳的不是灵气,而是浊煞之气,自然修的是邪道!” “是天地大变之后才有了灵气吗?我记得阿爷说过,在许多年前,这世上,不管是人还是畜生,都是无法修行的!” “自然不是,自混沌初开,天地之始,这世间便生有三气,灵气上升,浊气下沉,混沌之气居中,所以,得道之人多依山立庙造观,邪道之士则多钻坟掘骨,而普通人则多在平地耕作,食烟火混沌之气为生。而灵气上升之后,便被隔绝于九天之上,自然很难修行。浊气下沉于地表之后,就被充斥在地表的南北磁场消磨掉了,自然也无邪物生!而上个纪元那一场巨大的战争,冰山化开,九天被破,灵气倾泻而下,而浊气没了磁场的束缚,也喷涌而出,这一场前所未有的气场风暴之中,导致天地大变,万物皆可修行,但正因如此,才横生出了许多妖邪……” 夜间的风没由来的又冷上几分,重新走到那油茶树后的坟堆之处的时候,惜尘说话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也放缓了脚下的步子。 乱坟岗不知何时竟起了雾,青黑色的雾,雾里面,乌鸦扑棱棱的从他们三人身侧飞过,呱呱叫的人耳膜疼。 惜尘面上已经变了,把张屠放在了地上,提着衣摆,打量着已经浓的蒙住了视线的雾气。 被衣服裹得圆圆滚滚的小道姑拿手拍着叶轩的后背,一本正经的说:“小师弟,别怕,师兄可厉害了……” 叶轩嘴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这样的感觉,说不清,没人会讨厌一个对你好的人。 浓雾之中有人唱歌,歌声哀婉凄凉。 惜尘面色冷了下来:“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与那妖女有些关联!” 可是雾很浓,夜色又重,惜尘垂下眼,低声呢喃一般:“今日我便看看应我太一宗劫数的妖女到底是何面目?” 言罢,惜尘小指轻勾合掌,掐了一个北斗决,浓浓的雾气之上的夜空,突然映出了七盏灯笼一样的黄晕。 惜尘指间决起,捻起一巴掌大小的黄纸,黄纸无火自燃,夜间原本朦胧的七团黄晕,猛的金光大亮,将夜间的浓雾穿个通透。 妖女的面目不曾看见,可是那地上的坟包,却在惜尘眼中渐渐的隆起。 漫天的腥臭煞气。 惜尘脸色微变,邪祟易除,煞气难消。 雾气中有人的清冷笑声传来。 小道姑笨手笨脚的也捏了个法决出来,却被惜尘轻戳了一下丫丫辫儿:“去外面等师兄!” 话音未落,一直盘旋在雾气中中的夜鸦,便成群成群的在惜尘头顶落下,将惜尘扑了个严实,也打乱了惜尘指间的决。 雾气中深处,那棵异常粗壮茂密的桑树上,衣衫单薄的小女孩正垂眼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看到惜尘被成群的夜鸦围了个严实的时候,眸子里的清冷渐渐有些鄙夷,开口,声音冷寂而空洞:“无趣!” 雾气疯狂的涌动起来,坟包中腥气熏天的煞气疯了一样扑了过来,将叶轩惜尘惜霜围了个结实。 小道姑正手足无措的为惜尘努力的驱赶身侧的夜鸦,她知道,不驱赶走这些缠人东西,自己的师兄便无法掐诀用术。 惜尘大急:“小霜,你们快走……” 可是已经晚了。 叶轩面色泛白的看着缭绕着黑气扑过来的尸煞,手掌死死的攥着腰间的布包。 夜间北斗状的七盏黄晕已经渐渐的消失了。 坐在桑树之上晃着双腿的女孩,冷冷的转过头去,那一瞬间,清冷的面上,却突然闪过一丝诧异,猛的回过头紧紧盯着叶轩的腰间。 那儿,一杆通体赤红的笔的轮廓,火一样泛着赤芒。 而女孩的清冷的眸子中,似乎对那只笔充满了畏惧…… 女孩轻轻从桑树上跃下,抱起了黑猫,深深看了叶轩两眼,便转身离开了,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中,那是李家庄的方向…… 直到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林子间的雾气便散了,地上只有散了一地的枯骨和夜鸦羽毛。 惜尘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面色难看的的重新背起张屠,拉上小道姑和叶轩,匆匆向林子外奔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仙姑的外女 出了镇子,西南五里处有个李家庄。 李家庄有个堂口,能给人看事儿,算命治病,驱邪送小鬼,据说,挺灵的! 开堂口的仙姑是个寡妇,四十多岁,姓杨,有一年,杨寡妇去河边洗了一次衣裳之后,回来后就无缘无故的疯了。 刚开始的时候,庄子里的人,没觉得有什么,疯了就疯了吧,可这杨寡妇疯疯癫癫了将近有一年的时候,竟然逢人便说,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庄子里的人觉得荒谬,就问她些事情,却没想到,杨寡妇不仅回答的极其有条理,甚至连别人不好意思说的家事和身体上的隐疾也能平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这就稀奇了,庄子里有上了年纪的老年人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拉着杨寡妇的手坐在屋里关起门说了半晌的知心话,出来之后,老年人就神色诡诡谲谲的说,这是有野神仙来杨寡妇家坐堂来了! 到如今,已经几年过去了,那杨寡妇的确也不再疯癫,不仅跟常人没什么两样了,还多了一身给人看相算卦消灾的本事。 由此,几年下来,杨寡妇也成了这附近颇有名气的仙姑! 古书云:正仙不附凡人体。 民间对于仙姑的解释,是荒野精怪,想要修行,所以便借人的地方开堂口积攒功德。 具体怎样,或许只有杨寡妇本人才知道。 而在这天晚上,杨寡妇睡觉睡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就醒了,浑身不自在! 夜色阴沉,秋风微凉,醒来之后,杨寡妇眼皮子就一直在跳。 这份不安感,让杨寡妇心里发慌,所以便披了件衣裳,在自家院子里一直坐到天色将亮。 清晨第一声鸡叫响起的时候,杨寡妇听见自家门外似乎有猫叫声。 清早猫上门,不是好兆头,杨寡妇心头跳的更加厉害了,便打算去看看到底是谁家的猫。 开了门,杨寡妇脑子就愣住了,一个白衣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只黑猫,低着头蹲在自家门口。 听到门开了,那小姑娘冷冷的看了杨寡妇一眼,便一言不发的进了门。 只一眼,杨寡妇的心便没由来的凉了半截,双腿发软,嘴角抽搐,面色苍白的把门死死的闩上了…… 。。。。。。。。 天色微亮的时侯,惜尘把张屠丢在了镇子外的桂花树下。 借着清晨灰蒙蒙的光线,能看清惜尘身上被夜鸦扑到的地方留下了一块块儿触目惊心的黑癍,惜尘说,这是死气入骨,留下的尸斑,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回山门,不能再多等了,不然会很麻烦。 小道姑揪着叶轩的衣角正在打哈欠,两个丫丫辫儿晃来晃去,憨憨的说:“小师弟,你跟我们一块儿回山门吧?师姐一定好好疼你!” 叶轩有些腼腆的看着惜尘,想从惜尘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惜尘却哑然失笑,苦笑着为小道姑扣紧了衣服:“不必看我,山门里说话算话的,是惜霜这丫头!只是在山门日子会清苦些,你要想清楚!” 叶轩想了想,到底还是回绝了。 惜尘没有问原因,只是笑着揉了揉叶轩的头发,说:“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你与我门若真的有缘,定会再见第二面的,那时,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 惜尘拉着小道姑的手离去的时候,叶轩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很久,才笑着轻声说:“其实,已经是第二次见了!” 路边的黄草,还挂着秋日的晨露,晶莹剔透。 路尽头的小道姑忽然回过头,晃着丫丫辫儿冲叶轩挥手,还不忘调皮的做个鬼脸。 叶轩便笑的愈发的开心了。 他突然在想,其实,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师兄和师……姐的话,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他还不能跟他们走,任老头给他留了一家医馆,自己到底还是要去看看的,况且,凭胡斐那副德行,自己终归还是要帮他的…… 当叶轩也走了之后不久,张屠就醒了。 是被自己店里的伙计喊醒的,醒来的时候,张屠脑子浑浑噩噩的看着铺子里那位因为激动而面色涨得通红的伙计。 那位伙计晃着自己的胳膊激动的语无伦次:“哎呀,张哥,你这些天跑哪去了,嫂子都找你找疯了……” 张屠的脑门却仍在嗡嗡的响,痛的厉害,就像做了一场深刻却又记不太清的梦。 茫然的听着那位伙计问自己的话,茫然的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张屠没有去管哭哭啼啼的婆娘和儿子,只是闷着头在家里翻找了半晌,最后,张屠面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那本武侠小说《侠客行》果然不见了…… 之后的日子,对于张屠来说,似乎又回归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再有人干了偷鸡摸狗的勾当来找他的换钱时候,他说什么也不收了。 后来,镇上建厂子,把野外林子里的乱葬岗给平了,挖土的时候,在一个脸盆儿大小的洞里挖出了一具枯尸,手和脚都被草藤子紧紧的绑着,已经看不清模样,张屠看见了之后,回到家的第二天,就默默把狗肉铺子关了,镇子上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所以,很多人偷偷的背后骂张屠败家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 叶轩的那一天,是趴在课桌上睡过去的,下午放学的时候,叶轩迷迷糊糊的听见新来的国文老师说,有个新生要在他们班借读,这几天就会过来! 借读?听着很新鲜,所以班里的同学七嘴八舌的议论。 据说,是西南李家庄杨仙姑的外甥女…… 嘿,这可稀罕了,仙姑还有外甥女…… 别人议论的热闹,叶轩却一点儿也不关心,反正不管是谁都是不大乐意跟他玩的,所以他只是背起了书包,去校门口等胡斐。 当然,他偶尔会很好奇的想象一下那小道姑口中的所谓山门,到底会是长什么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十月 十月清霜,晚稻初香。 早稻七月,晚稻十月。 大部分人家,田里的稻不全是早稻也不全是晚稻。 胡斐家从他爷爷那一辈儿人就少,所以地也少,但即便如此,对于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来说,这几亩地仍然是个很艰巨的任务。 每到这样的农忙时节,村子里就会一如既往的沸腾起来,比春节有过之而无不及。 割麦子还是割稻子,这大概是所有农活中最累最苦的活计了! 人们常常是下了田,便很少会直起腰,只有手里的镰刀不断的带起咔嚓咔嚓的脆响声。 家家户户都在忙,这个时候,上学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学校里的课便改成了上午三节,下午两节,毕竟学堂老师的家里也是有一大堆农活要干的! 小时候,只要能少读些书,即便多干些活也是心甘情愿的!长大了,却恰恰相反,懊恼着当初的不知所谓! 而语文老师口中的那个借读生来的那天,天儿很凉快,灰凄凄的天空,刮着些微凉的风。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脸上挂着笑,说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不大的班级里便叽叽喳喳的炸开了锅。 叶轩懒洋洋的托着腮,班主任说的什么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只是周围响起参差不齐的鼓掌声的时候,叶轩才稍稍往教室门口挪了挪眼。 画面似乎定格。 站在教室门口的那个小姑娘,剪到耳根的碎发被风吹的有些乱,衣袖长长的遮住了手背,婴儿肥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健康的苍白,神色冷冷的,却很干净。 这世上的相遇,有很多种,这是最平淡也是最让人意外的一种。 小姑娘身上的这种独特感让那些叽叽喳喳的半大孩子忽然就噤了声,面上带着几分嫉妒和羡慕。 语文老师红光满面的冲那个小姑娘招手:“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秋雀儿落在枝头,嘤嘤的欢叫。 小姑娘却只是抬了抬清冷的眸子,一言不发的走进来,沉默的走到叶轩身旁的空位上,很安静的坐下。 语文老师有些尴尬,其它孩子却有些想不通,因为他们都不愿意和叶轩做同桌! “潇潇!” 只有两个字,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淡漠,不知道是在和叶轩说,还是在回应讲台上一脸尴尬的老师。 可不管怎样,语文老师总算是有了台阶下,但有人愿意和叶轩坐一块儿,还是很让这位年轻老师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的! 叶轩同样很诧异,但也仅仅有些诧异而已,毕竟,班里也没有其他位子了。 上课的时候,叶轩才发现,小姑娘没有课本,只是很安静的坐着,低低的垂着眼睑。 所以叶轩把书往边上推了推…… 。。。。。。。。。。。。 下午放学的时候,天还很早,回到家里还能干上半天的活!明后两天又是星期天,照例是不上课的,所以胡斐就很高兴,回去的路上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两天准备去哪儿玩,最后还不忘怀念一下他的相人大哥! 叶轩只是负责听,边听边笑。 直到胡斐指着身后的小路问叶轩:“阿轩,那个就是你们班里新来的?怎么看着怪怪的!” 叶轩这才蓦然发现,身后隔了几十米远的小路上,那个叫潇潇的小姑娘一直默默的在后面跟着。 叶轩轻轻点了点头:“是李家庄仙姑的外甥女!” 胡斐恍然大悟一样:“怪不得一直跟在咱俩后面,原来跟咱们村顺路!” 胡斐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所以不等叶轩反应,胡斐就摆着手冲小姑娘大声喊:“新来的,是不是也没有人和你一块儿上学放学啊!没关系,咱们顺路呢!” 胡斐还拍着胸脯很仗义的站在路上等了片刻。 可小姑娘路过胡斐的时候,却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这让胡斐很没面子,揉着鼻子嘟囔了句不识好歹,胡斐便又重新喋喋不休的说起了其它的事情。 把书包放在了家里之后,叶轩和胡斐就下了田,最后一块田里的稻,胡斐的母亲已经独自一个人割了近一半。 割稻是很耗费体力的一件事,所以大多都会带着水和煎饼或者饭团子下地,饿了会吃上一点。 胡斐和叶轩坐在田埂上吃饱了肚子,就把地里已经捆好的稻秧子往田埂旁的平板车上抱,若是下了雨,会很麻烦。 直到一捆捆的稻把平板车堆得高高的,用绳子扎结实了,两个半大的孩子就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顺便捡起别人掉在路上的稻穗,这些稻子,是要拉到打谷场上去脱粒的。 打谷场上只有一台打谷机,是公用的,所以只能每家每户排好了队轮流着用,好在,收粮食的农忙时节,不会那么频繁的断电。 轮到谁家,即便是深夜,那也是要干的! 这个时候,胡国成平常散出去的那些烟,那些肥皂毛巾,就起了作用了! 作用就是,胡斐家对打谷机总会有优先的话语权! 一来胡国成不在家,女人孩子也的确不容易,二来,受了胡国成好处,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况且,还有事没事去人家里蹭电视看,不紧着让人家先用,面上也说不过去! 因此,对于胡斐家的特权,没人会不满。反而会有汉子笑嘻嘻的帮着叶轩和胡斐把稻草卸下来。 这样蚂蚁搬家一样的忙碌,一直要持续到夜晚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 田里的稻总算是拉干净了,女人买了猪肉,给叶轩和胡斐补充油水,过几日,甘蔗也要砍了! 叶轩和胡斐胳膊上脊背上,都是被稻草刮出来的红印,手上也磨出了燎泡,一身的臭汗,却异常的踏实。 稻子脱了粒,晾上几天就要收仓,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下雨! 让人庆幸的是,老天爷并没有不开眼,白天还阴沉沉的天,晚上的夜空竟然出了满天繁星,纯净的过分。 所以这天晚上,叶轩和胡斐是在稻草堆上睡的,要看好自家的粮食,免得野物或者手脚不干净的偷拿了去。 打谷场上的打谷机轰鸣着响了一夜,灯火通明。 伴着稻草的奇特清香,叶轩和胡斐,却睡的香甜,他们说好了,准备明天去江对岸的山上采金樱子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死气 金樱子,又叫山石榴、刺梨子,很甜,只是上面长满了刺,需要拿刀剖开才能吃。 听胡斐说要去山上玩,女人非但没有反对,还从屋里翻找了半晌,找了两个竹背篓出来,嘱咐他们别忘摘些野柿子回来。 刚摘下来的野柿子是不太好吃的,脆但太麻口,需要背回来在米缸里沤上一段时间,就会变成晶莹剔透的红色,那时候再吃,甜的蜜人! 拍掉了竹篓上面的积尘,胡斐和叶轩一人背了一个,便飞一样的往门外跑。 秋天的大山,连山风中都带着一股子甜味儿。 大山是属于所有人的,这个季节上山的人自然不仅仅是叶轩和胡斐。 大人们都在家里忙着田里的事,所以上山的多是附近村子里年岁不等的孩子,成群结伴。 如此一来,各个村子的孩子帮碰了面,难免就会起争执,而起争执的原因往往也让人啼笑皆非。 叶轩和胡斐来到山脚下半土半石的的山路口的时候,瘌痢头铁蛋儿他们正围了一圈,七嘴八舌的吵吵着。 他们的村子相对比较小,往往是被欺负的对象。 胡斐见状,以为是铁蛋儿被邻村的欺负了,尽管铁蛋儿没骨气,可是胡斐却觉得自己不能不仗义,好歹铁蛋儿是一个村的,自己欺负没事儿,别人想欺负,那不成! 于是,胡斐撸起袖子,斗志昂扬。 可走过去之后,胡斐却失望了,接着就是生气。 平头铁蛋儿他们并没有被欺负,反而是在欺负别人。 见胡斐和叶轩来了,铁蛋儿底气似乎更足了,他晓得叶轩和胡斐是真正敢和别人打架的人!不像他,只敢用你给我等着这样的话来威胁别人! 如果不是因为叶轩那些不好的称呼,铁蛋儿其实是十分乐意和叶轩玩的。 “胡斐,这个李家庄的野丫头,转了一圈儿跑到咱们这儿的山头采果子,这不是占咱几个村的便宜吗,我好心赶她走,你看看她这病恹恹的德行,搭理我都不搭理!” 平头铁蛋儿说的气急败坏的跟胡斐告了状,又冲中间的那小姑娘恶狠狠的道:“别以为你是那个杨仙姑的外甥女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要是再不走,你给我等着瞧!” 剪着碎碎头发的小姑娘就那么站在中间,依旧冷冷的,小姑娘似乎也看到了叶轩,眸子抬了抬,便把头扭向了远处。 叶轩有些不好意思,他和这小姑娘并不熟,可是,毕竟这个小姑娘是愿意和自己坐一块儿的人,所以叶轩挠着头半天,才极为生疏的说了和这个小姑娘的第一句话:“潇潇,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让铁蛋儿很不高兴,嘟囔着:“这个小扫把星,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话刚一说完,胡斐就猴子一样窜起来和铁蛋儿扭打到了一块儿,架不住胡斐一股子狠劲儿,也可能是铁蛋儿不敢真的和胡斐打,所以平头铁蛋儿就哭!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别叫铁蛋儿了,叫软蛋儿吧!欺负一个小丫头,你臊不臊你?山又不是你们家的,真小家子气,呸!” 胡斐同样有些顾忌铁蛋儿那个爱撒泼的娘,到底是有些心虚的,最后只拽着潇潇的手说:“以后跟我们一块儿上学,谁欺负你,我和阿轩揍死他!” 而没人注意到的是,潇潇望向铁蛋儿时,眸子寒的厉害。 十月的山楂,已经开始落果了,红红的散了一地。 潇潇正在捡地上的山楂,想要往嘴里送,却被胡斐劈手夺下:“这玩意儿,落了就瘪了,你想吃,树上有的是!” 胡斐蹭蹭的爬上了树,抱着树梢挤着眼睛猛摇了几下,熟透了的山楂就下雨一样往下落,砸在头上,生疼…… 叶轩缩着脖子,拿衣服接了好大一兜,才说:“阿飞,够了够了……” 接好了,胡斐下来之后,才发现,那个叫潇潇的小姑娘已经没了踪影。 胡斐挠着头,咧着嘴稀奇的说:“这个小丫头真不够意思,走了也不说一声!可别迷了路……” 柿子树不算太高,竹篓摘了半篓,多了太沉,背不动。 回去的时候,山里突然响起了惊慌的哭声。 胡斐和叶轩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寻过去的时候,才在半山腰看见了哭声的来处,是和铁蛋儿一块儿的那几个孩子。 问怎么了,其中一个孩子指着山路旁的斜坡,脸上满是惊恐:“铁蛋儿哥……掉下去了!” 胡斐脸登的变了:“咋能掉下去?这路从小到大走了多少次了?咋能掉下去?” 那孩子抹着泪:“不……不知道……我就看见铁蛋儿哥走的好好的,像被人推了一把一样,突然就滚下去了……” “赶紧回去喊大人!” 胡斐说完,转过头,却发现叶轩已经放下了背上的竹篓,借着山坡上的灌木正一点一点儿往下滑。 “阿轩,你等着我,小心点儿……” 见胡斐也要下来,叶轩的脸唰的变的苍白,眼中带着惊恐,神色急切的阻止了胡斐:“阿飞,你别下来!千万不要下来!” 叶轩没有跟胡斐说,秋高气爽的天儿,这山坡下,看过去却灰蒙蒙的一片,阿爷留下的书里说过,那是死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凭什么? 叶轩并没有敢真正下到底下,只是在半山处远远的看着,那山下凹处,只有一座立了长寿碑的坟。 村子里的大人来的时候,残阳已经泛起了血色。 老远就听到了铁蛋儿娘的哭声,还有铁蛋儿爹语气惊慌骂骂咧咧的声音,身后还跟了十几个来帮忙的叔伯辈儿的汉子。 铁蛋儿爹是个性子急糙且小肚鸡肠的人。 又加上自家的儿子现在又出了事,招呼着七八个人火急火燎滑下来的时候,铁蛋儿爹他们这才看到了叶轩。 “叔,不能下去!” 叶轩额头隐隐渗着汗渍。 可是十儿岁的人,又是个人人嫌弃的扫把星,说出的话分量自然几乎等于没有。 所以,铁蛋儿爹只是厌恶的瞪了叶轩一眼,唾了口唾沫,便接着往下滑。 叶轩更急了:“现在不能下去!” 也有汉子并不这么过分,只是拍了拍叶轩:“阿轩啊,你上去吧,叔几个下去就行了!” 又有人好奇的问叶轩:“怎么不能下去?人还在下面,总得把人背上来,这么大功夫了,铁蛋儿连个动静都没,八成是摔昏过去了!” 叶轩神色迟疑,半晌才怯怯的说:“那座坟有问题……” 话还未落,铁蛋儿爹就已经翻了脸,指着叶轩摆脸色:“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兔崽子,你胡扯什么?再胡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撕烂你的嘴?” 看着面色阴沉的铁蛋儿爹,一旁的几个人这才想起来,坡下的坟里,埋的是铁蛋儿的曾祖父,因为老人长寿,所以是喜丧,为此,铁蛋儿爹当初还特意寻了看风水的先生,在此处选了个好地方让老爷子入土,如今倒好,平白被一个孩子黄口白牙的说祖坟有问题,扯他娘的蛋吗这不是! 铁蛋儿爹的话,有些难入人耳。 叶轩却突然沉默了,拿袖角擦干了额头,转过身一点儿一点儿默默的往上爬。 “嘿,小杂种,你干嘛去?还跟长辈耍脾气?没教养的东西!” 铁蛋儿爹说这些话时候的表情,混合着厌恶、不屑、鄙夷、还有瞧不起……这样的表情,像一根刺,直扎人心底。 叶轩轻轻顿住了身子,回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平静的厉害,直勾勾的盯着铁蛋儿爹。 这样的眼神,莫名的让铁蛋儿爹心里发虚。 最后,叶轩却突然咧着嘴笑了:“那你下去吧!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去吧,却没由来的让听的人心里发毛,这样的语气,就像在跟人说,去吧,去死吧,我不拦着你了!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叶轩神色很认真的说:“耍脾气的是你!不是我,所以,没有教养的也不是我!还有,你以后不要在我跟前提自己是长辈,我会恶心!师兄说过,救好人,不救烂人!” 铁蛋儿爹脸上涨得通红,卷着袖子骂着就要过来打人,却被一旁的人急忙拉住了,冲叶轩说:“你叔也是急的了,你看这孩子咋还这么大性子!阿轩,不管咋,咱得先救人不是?” 上面的胡斐大概也是觉得不对劲了,大声喊着,让叶轩上来。 叶轩冲胡斐轻轻挥了挥手,冲那几个汉子说:“没说不救,只是你们看那座坟,边脚已经有些塌陷,龟状一样的裂纹,曲曲折折如同蛇一样曼延开来,这是地气被地下的浊气吞噬的迹象,是大凶兆!” 众人下意识的望过去,却果然见到那坟的边角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缝隙,仿佛随时可以裂开一样,而坟前青黑石碑已经有些歪斜了。 斜,音通邪,碑斜,则尸邪! 到这个时候,即便真不信叶轩的话,这几个汉子心里多少也已经有了顾忌,不再怎么愿意下去了。 铁蛋儿爹脸色很难看,支支吾吾:“不……不可能,这是城里的蒋师父给选的地方,他说这儿前水后山,左后有靠,又是山凹盆地,是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 叶轩定定的看着铁蛋儿爹,面上的讽刺一闪而过:“风水宝地,坟会裂开吗?会有死气泄露出来吗?” 铁蛋儿爹脸上红白变幻,哑口无言,吭吭哧哧半天:“我……我赶明儿去找蒋师父,当面问问他……” 叶轩叹了口气:“你们没来之前,我已经让胡斐他们找了很多艾草,可是我们没有火,你们一会儿把艾草点了拿着,能熏散下面的死气,然后再下去把铁蛋儿抱上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晚些,铁蛋儿只怕真会出事了!” “那你怎么不提前下去把铁蛋儿抱出来?平白让他在那什么尸气里面呆这么久?” 铁蛋儿爹恨恨的。 叶轩满脸的疑惑,看傻子一样看了铁蛋儿爹两眼,轻声质问:“凭什么?就凭铁蛋儿喊我讨债鬼?凭你喊我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还是我生来欠你们家的?且不说我能不能抱动铁蛋儿,若是毫无防备的沾染了那死气,少不得会生一场大病,我若生了病,你会给我治?还是你会养我?有这会儿功夫,你不如早些按我说的做去把你儿子救出来,艾草就在你脚下……” 叶轩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上面爬去,身后铁蛋儿爹发出气炸了的牛一样的喘气声,叶轩犹如未闻。 世上,总会有这样的人,不知恩,只识恨,何为小人?便是这样的! 身后,艾草的烟气已经开始在林间缭绕起来。 铁蛋儿爹目光阴沉的看着叶轩的背影,这个小杂种今日让自己颜面丧尽,没爹没娘还如此猖狂不识好歹,嘿,也罢,明日便跑一趟城里,给铁蛋儿看看伤,顺便把蒋师父请来,看看老爷子这坟到底有没有问题,若是没有问题,自己便代替这小杂种的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他,诬人祖坟,嘴巴子给他抽烂,谁也拦不得!还真就不信了,蒋师父一代高人,若是知道被这个小杂种黄口白牙的诬陷…… 铁蛋儿爹如此想着,恨恨的抱紧了一束燃着的艾草,用绳子绑住了腰,一点儿一点儿滑到了底处。 铁蛋儿爹心里想的这些念头,叶轩是并不知道的。 他只是和胡斐背起了竹篓,悠悠然然的下了山。 山间的野菊已开,点点金黄,胡斐并没有问刚才发生了何事,只是咕哝着骂了铁蛋儿爹一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望气 铁蛋儿被抱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浑身泛着一股子不正常的青灰,解开了衣裳,背上只有一个乌青乌青的手印,触目惊心,看的人心里发毛。 那根本不像是人的掌印。 有人说,铁蛋儿是被山魈推下了山。 那晚回来之后,村里的大人就神色诡谲的一再警告自家的孩子,不许再去山上玩! 而铁蛋儿爹娘却连夜用平板车拉着铁蛋儿去了县城里的医院。 叶轩一个人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看着漫天繁星,心里有些疑惑,为何上山的时候,不曾发现山路下的那灰蒙蒙的死气? 这些死气,就像是后来白出现的一样,山魈?叶轩是不信的,他只是觉得古怪,可哪里古怪,他说不上来! 第二日果然没什么人进山了,铁蛋儿娘在县城医院里守了一天。 铁蛋儿爹很狗腿的把那个面带黄须的半老男人请进院子里的时候,叶轩正在一笔一画的写着字。 叶轩写的很用心,连自家院子里站了两个人也似乎没有发觉。 铁蛋儿爹谄媚的指着叶轩要说什么,却被黄须男子摆手打断。 看着青石板上蘸了水的笔走龙蛇,黄须男子脸上原本的不耐闪过一抹惊异。 这些字铁蛋儿爹是看不懂的,他只是发现身旁自己好不容易请回来的蒋师父,脸色正变的越来越凝重。 “后生,你这一手字,是谁指点教给你的?” 黄须男子终于还是说话了,语气放的很缓,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叶轩手中的笔,活了这么年,他自问还是有几分眼力的,这笔,应该是个老物件。 叶轩抬起头,平静的眸子中微微有些意外,看见铁蛋儿爹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皱。 “小子,这是蒋通蒋师父,人家蒋师父可是天师道的外门俗世弟子,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派,你说人家看的坟有问题?嘿!” 铁蛋儿爹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叶轩,努力的想从叶轩的脸上看出一点儿胆怯或者惶恐出来。 可叶轩只是点了点头:“哦!” 只有一个哦字,这让铁蛋儿爹很失望,也有些不甘心。 叶轩却是不管的,他只是慢慢的收起了笔,很认真的盯着铁蛋儿爹:“若坟没问题,对你们家自然没有坏处,更没有什么损失,若真有问题,提早发现了,对你来说,防患于未然亦不是件坏事!既然两头都没有坏处,叔,那为何你非但不曾有过一丝谢意,反而要特意来刁难我?” 一席话,听的一旁的蒋通眼中一亮,再也隐藏不了心中的诧异。 而铁蛋儿爹脸上却更难看了,面红耳赤:“你诬人祖坟……” 叶轩轻轻的把笔重新装进木头盒子里,面上有些冷,指着蒋通问铁蛋儿爹:“他为你家看坟,便是挑风水,你还要倒给他钱,我说出来,就便成了冲撞你家祖坟?你只是记恨我罢了!” 说到最后叶轩发出一声冷笑:“既然如此,你只当是我胡说好了,不要跟我一个孩子计较!那破家绝后的坟,你们家就继续好生供着吧,早晚会把自己全家性命也供进去的!”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不管是铁蛋儿爹,还是蒋通,脸色都变了。 对于铁蛋儿爹来说,叶轩的话即让他愤怒,又让他心里止不住的恐惧,因为自己儿子身上那触目惊心的掌印,让他做不到完全无视叶轩的话。 而对于蒋通来说,叶轩的这番话,则是彻底的让他心里沉了下来,因为风水是他看的,穴也是他点的,叶轩的话,几乎等于是赤裸裸的打他的脸,吃这碗饭的人,一旦出错一次,手里的饭碗也就等于砸了一半儿。 所以蒋通揪着颚下黄须,目光阴沉的看着叶轩:“后生,分金寻龙点穴阴阳宅的本事,我蒋通虽然学的不算太精,可也断断不会出现这样害人主家的事!小小年纪,可知祸从口出这四个字?” 叶轩沉默了半晌:“你去看了吗?” 蒋通有些愕然:“我当初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是当初!你连看也不看,就来这里咄咄逼人,难不成看我无父无母,你们这些道长们,也要来欺负一下我吗?” 叶轩胸口起伏,眸子却紧紧二点盯着蒋通。 蒋通神色微愣,面上闪过一抹尴尬,自知如此逼迫一个孩子确实有失风范:“既然你也懂些门道,不如我们一同再去看一看?” 叶轩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三个人撑了船过了江,便往山里去了。 刚到了那片山,叶轩的脸就变了,脸色煞白。 蒋通和铁蛋儿爹看着咬着嘴唇出冷汗的叶轩,满脸的不解。 叶轩看着蒋通,指着山坡下的凹处疑惑的问:“你看不见?” 蒋通一头雾水:“看什么?” 叶轩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山凹下的那青灰雾气,只隔了一天而已,几乎有弥漫出来的冲天之势,青灰色雾气的最外侧,已经泛起了一丝的猩红。 死气泛灰,而当灰色之中有黑、青、红等颜色充斥的时候,死气已经质变成了煞气,煞气越重,那么邪物越凶。 当初周相人能看到张屠脸上的赤白邪气。所以叶轩以为所有像周相人那样的人,便都能和他一样看见这种常人看不见的气场,可是蒋通面上的困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装的。 而蒋通,眼睛狐疑的盯着叶轩,他很想知道这个半大的孩子到底看到了什么,良久,蒋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的骤缩,又在一瞬间恢复过来。 蒋通自嘲的一笑,不可能的!能凭一双肉眼望气的人,那都是有着通天手段的大人物,这个乡野间孩子怎么可能?实在荒唐! 如此想着,蒋通轻笑着伸手在叶轩脑壳轻轻拍了拍。 而越往前走,蒋通心里便却渐渐的开始下沉,有些不安了,因为鼻子里,开始有若隐若无的腥臭味儿钻进来,让人恶心难受想吐。 蒋通知道,这,的确是死气随着呼吸入体,才能引起的反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新的一年,加油! 闻到腐臭味儿的那一刹那,蒋通到底还是忍不住又看了叶轩一眼。 铁蛋儿爹已经语无伦次起来,一脸的茫然,嘴里像在问蒋通,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这怎么又腥又臭……昨天下到下面的时候还没这么大股子味儿……莫不是,有什么东西死了之后腐烂在下面了,可一天时间,腐烂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啊……” 当铁蛋儿爹捋着袖子,又一次准备下去看看的时候,叶轩只是冷眼默默不语。 一旁的蒋通却猛的抓住了铁蛋儿爹的后领子,拖了回来,厉声呵斥说:“你要是想死,就下去!” 铁蛋儿爹被这猝不及防的呵斥生训斥的有些发愣,嘴里嗫嚅着,就在昨天,叶轩曾和蒋通说出过同样的话来。 蒋通却脸色极为难看,神色复杂的冲叶轩抱了抱拳,转身问铁蛋儿爹:“孩子怎么样了?” 听见问起自家孩子的情况,铁蛋儿爹脸上闪过一抹悲苦和绝望:“没有太大的伤,只是一直醒不过来,浑身黑青,今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地方开始烂了疮,看病的大夫也瞧不出来咋会事,说得送到省城,要花不少钱……” 说到此处,铁蛋儿爹猛的想起叶轩方才的话来,破家绝后! 蒋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良久才咬着牙说:“晚上去把娃子接出来吧,这病,寻常大夫看不了,别花冤枉钱了!” 铁蛋儿爹脸刷的垮了,噗通跌坐在地上,面色灰败嚎啕:“那咋能……蒋师父,那咋能不治了……家里可就这一个独苗……” 蒋通眼中有些烦躁,但还是努力的缓声说:“坟的确出了问题,我给你一个方子,接娃子回来的时候,你按着方子拿药,桑枝一钱半、艾叶一钱半、雄黄五厘、朱砂五厘……给娃煎煮冲服之后,每日晚间睡前拿艾叶水泡够半个时辰,中间分三次换水,如此调理半年,当没大碍!” 铁蛋儿爹面上大喜,把头磕的邦邦响,抬起头时,却迎上叶轩满是讽刺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对啊!不对啊,此地,明明是藏风聚气的好穴,缘何会聚来的如此浓重的死气?” 蒋通捏着黄须,眯着眼,四周打量了一遍,满脸的困惑。 铁蛋儿爹更挠着头:“这老爷子,都死了多少年了,不可能这么大股子味儿!” 铁蛋儿爹才刚说出这样的话,蒋通的黄脸上愣了愣,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皮子都在哆嗦,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惊惧,是啊,死了多少年的人,怎么还会有尸气?除非土下尸骨不安,至今未腐,死而不腐谓之僵…… 这个念头,让蒋通亡魂大冒,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摸了两张黄纸出来,短暂的迟疑了下,递给叶轩一张:“此符可暂时化解尸气,劳烦小兄随我一同下去!” 说完,蒋通再也顾不得其它,跌跌撞撞的几乎是朝着山下滚下去的。 蒋通的语气中的恭敬,已经让一旁的铁蛋儿爹云里雾里呆住了。 叶轩小心翼翼的滑到底下的时候,发现自己手里的符,边角的黄色已经淡淡的有些发乌。 只隔了一天,山坡上的草木,竟然已经枯死了一大半。 而那座坟,龟状的裂纹更大了,长寿碑已经倒了,蒋通一脸呆滞的站在一旁,面色苍白,嘴里疯了一般不断的呢喃着:“坟裂碑倒,主家绝,大凶!大凶!不该……不该如此啊……” 叶轩找了一块儿还算干净的石头的坐下,望了望山谷上方,心里觉得这蒋通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便说:“你看,刚才我们在上面的时候,山风清爽,可是这下面,却死气沉沉!而且这片山谷凹的厉害,一日的阳光除了正午,其余时间都照不进来,所以这地方属阴,四周的草木长的低低矮矮就是最好的证据。 其实你选的并没有错,若是没意外的话,山风吹不进,气便不散,生机盎然时,这个地方的生气也会聚集的越来越重,因此铁蛋儿家这几年其实过的不错! 可是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如果这里一旦出了一点儿意外,有了一点儿死气的话,死气同样散不出去,会慢慢的越聚越重,直到把生气吞噬殆尽,这里也就成了大凶之地,藏风聚气之地,不仅能藏生气灵气,同样也能藏死气聚煞气!” 叶轩一边说,一边好奇的翻弄着手里的黄符,他记得那晚见过惜尘也用过这东西,这只不过小小的一片纸而已,缘何来的如此大的作用? 蒋通看着若无其事一般的叶轩,脑子却在嗡嗡的响。单凭这一番话,便已经足以让蒋通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叶轩又指着那坟包上泛黑的土说:“男坟生草直朝天,女坟生草会打卷,可若是草枯,当是土下尸残板不全!” 蒋通久久呆立,看了眼坟上枯草,面上却突然闪过一抹希翼:“你是说,坟下尸骨不全?” 就在蒋通暗暗松了口气的时候,叶轩托着腮想了想,站起身走到坟边看了片刻,伸出小手扒拉了几下,便轻轻的把坟包上的枯草毫不费力的连根拔起,扔在蒋通脚下:“你看这草根!” 蒋通面上有些惭愧,问:“在下才疏学浅,这草根为何是黑的?” 叶轩脸色再一次变了,拨弄着那束枯草:“生草枯死,草根泛黑却没有烂掉,这座坟……” 叶轩抬起眸子紧紧的盯着蒋通,直到盯的蒋通额头汗珠如豆一点儿一点儿滚落下来,才一字一顿的说了三个字:“养尸地!” 蒋通身子晃了晃,面如土色,咬着牙不知道想些什么,最后恨恨的道:“可是,何处来的死气啊?当初下葬时,一切顺利,后来我还特意来看过一次,草生气旺……” 叶轩脸上也跟着疑惑了起来,小声说:“我也正在奇怪,昨天上山的时候,还不曾有这些死气,今日已经如此浓厚了,就像是这两日凭空出现的一样……” 蒋通猛的抬起头,神色凌厉:“你是说,是被人刻意为之?” 叶轩轻轻摇了摇头,只说,不知道。 并不是敷衍,他的确不知道,周相人留给他的东西里,并不曾教他这些。 而即便如此,蒋通仍然带着敬畏再一次给叶轩施礼:“小兄师从何处?” 叶轩轻轻摇了摇头:“我一个兄长教的,他叫周相人!你不必问我这些,倒是怎么处置这座坟和坟下的死尸才是你的当务之急,我可没有一点儿办法!晚了的话,可能会生大变故!” 蒋通身上的冷汗已经把后背打了个通透,他很清楚,坟下的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处置?凭他蒋通的本事,把自己折进去也不够! 叶轩并不知道蒋通准备怎么做,也不打算知道,之所以说这些,只是因为他觉得蒋通这个人还算说得过去…… 而叶轩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个他觉得还不错的人,让他性命险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蒋通的身份 回去的路上,铁蛋儿爹嗫嚅着一次又一次的问蒋通:“蒋……蒋师父,那坟咋办?那小兔崽子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你可不能不管啊……” 这样期期艾艾的语气,让原本就心神不宁的蒋通没由来的更加烦躁。 蒋通敷衍了几句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可他心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他很清楚,一个养尸地,出现了如此浓厚的煞气那将意味着什么! 可是,缘何会横生出这些变故?蒋通便又想起那个让他颇为震惊的孩子的话来,这些死气,是凭空被人布下的! 蒋通不信,可除非有人刻意为之,他实在想不出其它的可能来! 而铁蛋儿家只不过是一个乡野农户,修行之人,谁会耗费如此大手段去对付一个乡野农户?值得吗? 夜间的街道有些冷清,蒋通额头豆大的汗珠却如雨一样往下落,铁蛋儿家的坟是自己点的,坟出了问题,若不是有人为了对付铁蛋儿家,那么,便只能是为了对付自己! 而这些年,若说没有得罪人,连蒋通他自己都不信,所以这样荒诞的念头一旦滋生出来,便不可遏制。 这个判断让蒋通心底发寒,坐立不安,他自己到底有几分几两,他自己清楚。 能翻手间聚集死气,改变气场格局,这样的人要是真想在暗处谋算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跑不掉的!且只会死的不明不白! 这样害人的手段,蒋通这些年并不是不曾对他人用过! 然而,打死蒋通也想不到,这件事儿,其实压根就跟他屁的关系没有,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在蒋通不断的自我脑补发酵,最后,终于没忍住,闷着头往一个地方去了。 一直到深夜时分,蒋通到了几十里外的一个破落小村庄,净明宗实力不怎么样,可好歹是正儿八经有传承的修行门派,我们不好动手,现在就没有什么顾虑了,趁这小子身上的秘密还没别人知道,我们得抢先下手! 这几年一路查访,总算在此地有了些线索,可是麻烦的是,我们师兄弟几个找遍了整个县城,也没见着有哪个符合道毒体征的!这事儿还得拜托蒋师弟你多上点心! 哦,还有件最重要的事儿,有人在一个镇子上见到了太一宗的人,我怀疑,他们在此地找到了那妖女的踪迹! 那妖女重入轮回,入世再生,命格必然奇特,对咱们门派也是个大机缘,知道蒋师弟也不容易,但是你也要体凉师兄们的难处,整日憋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都快疯了! 不过也没办法,这是龙虎山的地界,你也知道,咱们控神教一向被这些名门大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蛰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容不得有一点儿粗心大意! 但是,如若抓住了妖女和那天生伴有道毒的小子,得到那传承,我们未尝不能跟那天师道的人掰一掰手腕,这可是立功的好时候……” 把煤油灯放到了桌上一角,那人嘴里说着,看了看蒋通,递了只凳子过来。 蒋通坐了,面上表情才阴晴不定的说:“这些道理,我明白,可是最近出了点儿事,我不方便动手,还得几位师兄帮忙……” 蒋通把事情说完了,油灯旁的人影却面带讥讽的笑了:“一座坟而已,出幺蛾子就出吧,你还怕死人?值得蒋师弟如此大惊小怪?” 蒋通轻哼一声:“一座坟而已?此处平白多了一个能翻手间聚集死气的人,不弄清楚底细,这地方还能呆的踏实?况且在这地界,若真出了尸煞害人的事儿,必然会惊动天师道张家的人,以他们那副德行,会坐视不管?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修行大派,惹来了天师道的人,查到我这个的有些道理,也罢,咱们即刻便动身,明日赶过去看个仔细,师兄几个闷久了,也趁此机会出去透透气找点乐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徐宏晔 上 讲完了“掩耳盗铃”这篇寓言的时候,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也就上完了。 有捣蛋的孩子偷拿了老师的粉笔,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xxx是小狗”。 也有混小子捉弄和自己同桌的小丫头,直到同桌的小丫头哭的鼻涕冒了泡嚷着要告状的时候,混小子才笑嘻嘻的拿兜里炒好的落花生去百般讨好…… 斑斑驳驳的老窗,秋意如此之凉。 风中远去的雁,又悄无声息的带走了一段怎样时光…… 这时,门口有个清瘦的脑袋,罢,潇潇便垂着眼睑,低头离开了。 黑袍人把手藏进袖子,有些无奈的说:“你可急死个人了你,现在,找你的可不止一个太一宗啊!不是我啰嗦,就前天那事儿,我可得说道说道,你那本元本难以恢复,岂是能轻易动用的?那铁蛋儿算个锤子啊值得你这么整他?你看那坟,那山,被你祸祸成什么样儿了?嘿,你想弄出个旱魃出来啊你这是?这么大的动静,等着吧哈,早晚会引起人的注意,就这两天儿功夫,指不定多少名门大派旁门左道的人会被你这动静吸引过来!” 黑袍人连说带比划,潇潇却风一样眨眼便站在了他跟前。 说的正在兴头上的黑袍人蓦的住了嘴,扭着身子往后退:“姑奶奶,小祖宗,咱有话好好说……你这么瞅我,我害怕!” 潇潇只是指了指黑袍人的袖子,守财奴一样的说:“筷子!” …… 叶轩和胡斐卷着裤腿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潇潇已经走了。 胡斐似乎已经适应了,耸耸肩便没说什么了,把饭盒在河水里洗了,就把河蟹盖在了里面,这东西,在铁盒子里拨弄两下,就会掐起来,上课就会不那么无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徐宏晔 下 放学的路上,到底还是又多了一个人,胡斐话痨一样,指着仍旧满满的铁盒子数落潇潇:“不吃饭,你能长个吗?身子能好起来吗?病恹恹的,铁蛋儿不欺负你欺负谁……” 垂着眸子的潇潇,冷冷的拨弄了两下碎发,挡住了耳朵,悄无声息的拉开了和胡斐的距离。 于是胡斐便又凑上来跟叶轩抱怨:“这小丫头,像个闷葫芦!你看你看,又瞪我……” 快走到村里的时候,碰见了张老汉。 张老汉大概是刚从田里回来,脖子里搭着毛巾,手上握着镰刀。 看见潇潇,张老汉满是皱纹的脸膛上挤出一抹疑惑,问叶轩和胡斐:“崽儿啊,这谁家女娃娃,爷咋没见过,脸生啊!” 潇潇只是盯着王老汉,不说话。 胡斐拍着书包:“爷,她是李家庄的,不咋说话!爷你这是去哪了?” 听见胡斐的话,张老汉面色有些不好,训斥胡斐:“赶紧回家!别胡溜达了!” 胡斐哪能耐得住性子:“爷,到底咋了,咱村的地里咋不见人了!” 张老汉拿镰刀戳着江对岸的山,有些诡谲的说:“都去山上了,烧坟!有几个修行的大师父来了,说山里那坟邪乎的很……多少年了,村子里咋就没个安生!” “铁蛋儿家的坟,他爹让烧吗?” 胡斐两眼放光,却被张老汉在头上轻拍了两巴掌:“哪来这么多鬼心思,回家去赶紧,小孩子去不得,你又不是没见铁蛋儿成啥样了!” 看见叶轩,张老汉欲言又止,最后只揪了揪叶轩的耳朵,叹了口气:“崽儿啊,以后别再瞎胡说了!爷送你们回去!” 一路回到村子里,等张老汉走了,胡斐把自己和叶轩的书包塞到潇潇手里指着叶轩家的破旧院子:“小丫头,把书包放屋里,你自己回家去吧,烧坟那可是很吓人的!你别去了,明天上学来这儿找我们就行了!” 直到胡斐和叶轩跑远了,潇潇看着怀里的两个布包,又看了看叶轩家的院子,眼中闪过一抹凉意。 叶轩家的门,就从来不锁,岌岌可危的木门似乎动一下就能坍塌。 潇潇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个破落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地方,这地方,几乎已经不能住人了! 对这个村子,潇潇其实是并不陌生的,最早的一次,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有个喝醉了的男人到江边撒尿的时候,潇潇轻轻推了他一把…… 后来,那个男人便再也没上来。 院子里起了风,吹的很厉害,门外不知谁家的黄狗,一改先前的慵懒,夹着尾巴呜呜咽咽的惊恐跑开。 院子里的娇小人影,斜了一眼,书包被随手丢在地上。 屋内叶轩床边的老桌上,那方木头盒子突然躁动起来,似乎很不安。 残阳把屋门口潇潇的的背影拉的很长,进了屋,那长长的影子便没有了。 木头盒子啪嗒滚落在地上,散着如火一样的赤红色,像愤怒,又像是在警告。 潇潇缓缓蹲下身子,病恹恹的脸上,婴儿肥的嘴角轻轻扬起一抹与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冷笑。 白皙的手掌,渐渐蒙上了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黑气,一点一点触向地上的木头盒子。 盒子中,那杆笔,通体赤红,红的刺人眼。 入手的一瞬间,潇潇冰一样的面上。突然闪过一抹狰狞,接着是极力压抑着的痛苦呻吟声。 那杆笔,如同烧红的碳,被握在了手里,滋滋作响。 潇潇猛的松开,退后几步,看着掌心溃烂的伤口,眼中的凉意,愈发的浓重了…… 潇潇拿衣袖遮住了手掌,出了叶轩家的院子。 屋子里的那杆笔,则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才刚出院子,潇潇面上就突然变了。 不远处的枣树下,一道身影,静静的负手而立,海青色的宽松道袍,月白对襟道衣,十三四岁模样。 从来不怎么说话的潇潇,突然开了口,眼中尽是杀意:“你是谁?” 海青色道袍的人,却晃晃衣袖:“妖女积怨,强夺轮回,乃鬼童命格中,最凶最厉的一种!我没说错吧?” 潇潇的眸子,黑气缭绕,声音艰涩,仍旧问了一遍:“你是谁?” 海青色道袍的少年却扯出一个干干净净的笑容来:“全真,徐宏晔!怎么,你想杀我吗?” 话音未落,野枣树上突然飞下一群缭绕着黑气的乌鸦,扑向那少年。 而那名叫徐宏晔的少年只是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方阴阳尺来,轻拍向飞来的鸦群,触之既散,化成了一团团黑雾消散在空气中了。 重新收起阴阳尺,徐宏晔神色很认真的打量着潇潇:“师父跟我说,我乃仙童命格,这一生,道途会很艰难,师父还说,能毁我道途者,乃应生之妖童,看那山里的凶坟和煞气,这妖童想来就是你了,可是如今看来,你还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徐宏晔看着潇潇蜷缩在袖子中的手掌,讥笑道:“你就是个没脑子的棒槌,判笔有阴阳,很多年前,判官笔丢落世间,每一只都有一桩泼天的大因果!实在是奇妙,黑白二笔竟然同时现世,黑笔至阳,白笔至阴,那杆至阳的判笔,以你的命格根本拿不了!不过,那杆阴判笔,倒是十分与你气息十分相符!” 徐宏晔沉吟了会儿,继续道:“偶然间听师父说起过,那白判阴笔已经被人找到了,相信过不了多少年,那白判笔的因果就该了结了,到时候你不如去趁机抢回来?哦对了,想不想知道那白判笔在哪儿?” 潇潇猛然抬起眸子,盯着徐宏晔,似乎在等着徐宏晔的话。 徐宏晔却眨了眨眼睛,笑说:“不止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不如以后你找到了告诉我?有些事儿,我也正好奇的紧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烧坟 对于徐宏晔的怂恿,潇潇只是抬手看了看掌心钻心般疼痛的伤口,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那野枣树已经枯了。 徐宏晔百无聊赖的拿手轻轻敲了敲树干,有些惋惜的道:“树啊树,倘若我不站在你下面,你兴许也不会枯死了……” 说完,徐宏晔看着远去的潇潇,又看了看叶轩家的院子,耸了耸肩,有些心虚的说:“小子,我可没害你的意思,反正……白判笔她是拿不到的,应该是拿不到的! 师父说,我这一生只有一劫!过则得道,问了,又说此劫不定生死,可大可小,既然不定生死,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劫数……” 徐宏晔嘴里嘀嘀咕咕,神色却越发的烦闷起来,而后,长叹一口气,转身也走了。 …… 镇子上,一时老道正津津有味的吃着一碗素面。 徐宏晔看到后,很自觉的坐到一旁的长凳上,嘴巴却有些馋,馋的却不是素面,他指着一处卖烧鸡的地方,撕扯着老道的衣衫闹:“师父师父,我要退出山门!” 一时老道刚送到嘴里的茶水忽的喷了出来,眉毛胡子拧成了一团:“胡说什么?徒儿啊,为师可就指望你给我扬眉吐气了,你也知道,师父天分差,在山门里一直得不到重视,就指望你这乖徒儿以后修行得道,给那些瞧不起为师的人看看!你要是退了山门,那为师怎么办?为师还等着你将来执掌山门,让别人喊我一声老祖呢!” 徐宏晔没听见一般,指着那卖烧鸡的熟食店,两眼放光:“凭什么天师道的师兄们,能吃肉,能喝酒,还能娶媳妇?咱们就不能?” 一时老道捂着脸,似乎觉得颜面扫地,左右瞅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才抖着胡子讨好一样的凑过来:“不一样不一样,人家是俗世修行,是不出家的,咱们是真正的出家人,这修行的功法也大不相同。乖徒儿,我们一脉求的是一个全精,全神,全气的真我,明心见性,返璞归真,不求肉体长生,只求精神长存,苦己利人,去俗世之气而重归老庄……” 徐宏晔捂着耳朵,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听不听我不听,老王八念的烦人经……” 一时老道喝了口茶水,老神在在的把袖子藏在了桌底下,再抽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肥大的鸡腿,在徐宏晔面前晃了晃。 徐宏晔一脸的惊喜,刚要说几句嘴甜的话来,却看见一时老道又从那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个不大的酒壶来宝贝一样搂在怀里,眯着眼嘿嘿的笑,嘴角的口水明晃晃的…… 这时,店里的伙计走过来,把毛巾在手里甩了个花,稳稳的落在肩上,热情道:“二位师父,店里的招牌菜要不要来上一点儿,还有比这更好的大曲酒,我们掌柜的早就说过,天师道的师父们来吃饭,是不要钱的!二位师父下山,一路奔波,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一老一少两个人都愣住了,相视一眼,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对对对,俺们就是天师道那旮沓滴,肉,酒,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 叶轩终于知道,铁蛋儿爹为什么同意烧坟了,应该说,现在的铁蛋儿爹巴不得这坟早些烧了。 叶轩和胡斐来到山上的时候,铁蛋儿爹胳膊上正吊着绷带,是从县城回来时被车刮了几个跟头,差点没要了命。 见到叶轩时,铁蛋儿爹一张脸精彩至极,红白相间。 山下,艾草已经熏了一天,叶轩看见七八个大人正用布蒙了嘴巴鼻子在刨坟。 一旁,叶轩看见了蒋通,蒋通身边还站了几个人。 看到那几个人的时候,原本心里石头落了地的叶轩,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那几个人,浑身上下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蒋通似乎也看到了叶轩,指着叶轩和那些人说着什么。 近了的时候,叶轩目光便死死的盯着蒋通身旁的几个人,这几个人让人不自在。 耳根黑枯,这是气不足的征兆。鼻间赤腻脏如泥,血不润。颚骨青暗,嘴唇泛黑,瘦骨嶙峋,看不到一丝人气儿。 看着那几个人过来,叶轩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蒋通拱拱手冲叶轩说:“小兄,这几位是我的同门师兄!” 同门两个字,让叶轩心里有些发紧,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拉着胡斐说:“胡斐,我们回去吧,回去晚了姨要骂了!” 胡斐一脸的茫然,有些不舍:“你看,好些大人都在这呢!没事,我娘不会骂的!过几天还指望咱俩干活呢!” 胡斐话刚落,山坡下挖坟的汉子忽然有人喊了句:“挖出来了……” 说完,便接二连三的干呕着跑了上来。 一问,才说,难受,也不知道咋,明明没什么太大味儿,就是闻着难受,头晕目眩,眼睛都睁不开。 有人跟铁蛋儿爹说:“老爷子的坟,这怕是真出问题了!” 铁蛋儿爹已经面如土色,额头汗珠子往下汤,不知所措,良久噗通跪在地上冲那坟头磕的邦邦响,哭嚎:“爷啊,孙儿不肖……扰了您老安宁……” 隔得老远,就能看见坟里露出来的柳木棺材板一角。 柳木偏沉,棺材的木材,通常都是要用阴沉木类的,这样的木材不容易在土下腐烂。 而这才几年,那柳木棺材板已经烂的不成了样子,这不符合常理。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蒋通还是忍不住吃惊的看了叶轩一眼,因为,先前叶轩所说的,全都应验了。 叶轩想走,胡斐却不怎么愿意回去。 蒋通身后的几个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指着身边的人,提着胸腔似乎在努力的让嗓音浑厚起来,可说出来却只是如鸭子一样难听:“不能等了,等到天黑就要出事了,赶紧的把干柴抱过来,来几个人用绳子把棺材拖出来!” 蒋通这几个同门师兄弟没事儿人一样把绳子牢牢的捆住了棺材一角。 于是,便有很多村里的汉子一同来拖,或许是人多,也可能是那棺材板已经不足以承受这些力道,众人刚把那棺材从穴里拖出来,那棺材吱嘎吱嘎两声,令人牙酸,然后轰然碎开。 一具尸体从里面滚落了出来,看清了尸体的人,先是咦的愣了会儿,接着拔腿疯了一样往上面跑,嘴里发出惊恐的呜啊呜啊声…… 那具尸体,浑身长满了毛,就像发霉的馒头,厚厚的一层,黑的,白的,有的地方还有几片儿触目惊心的猩红,乌青色的指甲长长的打了卷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凶祸 蒋通和他那几个师兄弟们,脸色变的很难看。 通常来说,尸体被浊气煞气入侵,最后异变,是有一个过程的,一般是皮肤干枯汗毛孔缩紧,导致毛发看上去很长,通体像是长了黑毛一样,再然后毛发中生机丧失,由黑变白,最后吸收煞气,白毛变红,就变成了茹毛饮血的凶物。 可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红的白的黑的杂乱无章,就像催熟的西瓜瓤。 因此,看到这样的情形,蒋通就更加笃定自己之前的猜想。 蒋通沉着脸,看着他身旁的几个师兄弟说:“果然,果然是被人用手段硬生生的改了坟地格局,才养出了这不黑不白不红的玩意儿出来!” 一边儿的铁蛋儿爹慌了,六神无主,瘫坐在地上:“我们家这是招谁惹谁了……” 蒋通有些厌恶的拿手去拎铁蛋儿爹,却发现拎不动,只得恨恨的骂:“赶紧去抱干柴?我让你扛的那桶煤油,你扛来了吗?” 铁蛋儿爹话都说不利索:“扛……扛了!” “拿过来啊去,你没看天都什么时候了?你家老爷子沾了这么多人气儿,再他娘的等月亮出来了,你想让我们全死这儿还是怎么着?” 蒋通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这些话,他并不是在吓唬铁蛋儿爹。 骂完了,蒋通又指着周围的人:“把柴堆起来,都赶紧回去,不想死的都赶紧回去!” 人心惶惶,没有人愿意再呆在这儿。 蒋通的师兄弟阴阳怪气儿的说了句:“呦,怎么,如今的蒋师弟也做起好人来了?” “还不是为了少闹些动静!”蒋通闷闷的回了句,便指着那长满了毛的尸体接着说:“赶紧烧了吧,太阳已经落山了!” 干柴垒成了长方形的柴垛,垒的很高。 而天上的乌云,也已经很浓重了,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扯着雷蛇时隐时现。 见村里的大人接二连三的都回去了,就连铁蛋儿爹也闷不做声的偷偷溜走了,胡斐也可能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尽管仍旧好奇,可心里,却打了退堂鼓,他感觉得到,叶轩似乎很不想留在这。 转身要下山的时候,蒋通远远的冲叶轩问:“还不知道小兄名讳?” 叶轩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在此处,对于蒋通的询问,只当没听见。 蒋通的大师兄是个神色阴婺的中年男人,他正蹲在尸体旁边,准备把尸体抬到柴垛上烧掉,眼角无意间瞥见叶轩的背影时,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狐疑。 蒋通愣住了,不解的看着问:“大师兄,你发什么呆啊?” 而阴婺男人却紧锁着眉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叶轩颈后那浅浅的疤痕,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最后,眸子微微眯了起来,随口喊了一声:“叶凌风,你还活着?” 叶轩身子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脸色煞白,拉上胡斐,匆匆的迈着步子走了。 而阴婺男人的脸上闪过一抹狂喜,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异常尖锐,指着叶轩有些癫狂:“他是……” “咔嚓!” 几乎同一时间,突然有响雷劈过,雨水瓢泼而下,好巧不巧的将阴婺男人的话给淹没了。 正当蒋通几人一脸茫然时,阴婺男人的脸色突然变了,顺着额头淌下来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汗,只是眼中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惊恐。 他的手臂,不知何时,竟然被一只青黑的手掌攥住了,那乌青的指甲嵌入血肉之中,却感受不到疼痛,只有一阵一阵的麻木眩晕感,血水顺着乌青指甲滴滴答答的淌到地上。 地上的死尸,竟然睁开了眼,瞪着浑浊干枯的眼球,死气沉沉。 “救我……” 阴婺男人亡魂大冒,跳起来想甩掉那嵌入自己手臂的青黑手掌,可那手掌纹丝不动,眨眼间,他的半个手臂已经黑的如同墨染。 蒋通面色也变了,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快,快救大师兄!” 蒋通另外的几个师兄弟,惊惧的不敢往前,声音琢磨不定:“救?怎么救?咱们控神道,对付那些冤魂厉鬼,有的是手段,可这是尸煞,你说怎么救?恐怕只会把我们全搭进去……” 蒋通愣了愣,嘴角忽然泛起一抹冷意,嘿的一声笑了:“诸位师兄说的有道理,再晚一会,尸气入体,这尸煞,恐怕就变成两个了!” “那蒋师弟的意思是?” “烧了,趁这尸煞还没完全醒过来,一块儿烧了,不能再等了,不然雨水彻底浸透了柴,就不好生火了!我们都得死这!” 大雨中的蒋通,面色冷的如一块儿石头,声音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感情。 尸体旁的阴婺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蒋通,眼中愤怒,惊惧,最后变成了祈求和不甘,望着叶轩离去的方向:“他…他是……” 剩下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阴婺男子的喉咙里,鼻子里,眼睛里,耳朵里,都在往外渗着墨一样的血水,任凭他如何张口,只有咕咕的吐血声,最后,整个人忽的被地上的尸体拉了过去,半个脖子都被咬断了…… 见状,蒋通惊惧的退后两步:“大师兄,你可莫要记恨,以后给你多上柱香就是了……” 匆匆推翻了一人多高的柴垛,蒋通将地上的尸体连人一块儿埋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拧开了那桶煤油,浇了上去,一把火点了。 大火冒着滚滚黑烟,哔啵作响,臭不可闻,地上的两具尸体在大火中发出老鼠一样吱吱的响声,接着便是惨绝人寰的凄厉怨毒叫声,久久不散…… 冒着大雨往家赶的人,听到这怪叫声,只是微微停下身子,往山上看了一眼,便又匆匆的埋头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的婆娘有没有来得及给稻草盖上棚子,遮一下雨…… 整个山谷弥漫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 叶轩回到家,浑身已经湿透了,院子中满是泥泞,看到泥水中的书包,叶轩叹了口气,轻轻捡起来,也不知道里面的书还能不能看了。 进了屋,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那杆笔,叶轩便愣住了…… 雨落下来的时候,镇子上的一时老道也刚好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的抹干净了嘴,看着外面滂沱的大雨,拍了拍徐宏晔说:“乖徒儿,吃饱了随为师去消消食儿,烟雨朦胧好景致,店家,有遮雨的吗?” 说着,一时老道再次望向门外的大雨,那个方向,正是蒋通他们生火烧尸的地方。 店里的伙计并不知道这些,听了之后,只是很痛快的从屋里墙上摘了两副蓑衣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周相人的身份 上 雨夜无月。 泥路难行。 夜色中,四道身影,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正深一脚浅一脚的摸黑前行,这条路,是通往叶轩家的。 雨还在不紧不慢的下。 “蒋师弟,你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那小子的确姓叶!” “那就成,甭管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叶凌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倘若大师兄没有认错的话,嘿嘿,那咱们师兄弟几个,可就要立大功了!” 路上的脚步声,忽然停止了,蒋通驻足,目光闪烁不定,良久,抹去了脸上的雨水,闷闷的说了声:“我还打听到,三年前,这小子要饭要到此地的时候,身上长满了毒痈,半条命都快没了,是被个姓任的老头给救的!” 听到这话,为首的胖子忽然不说话了,迟疑了起来:“你确定姓任?不姓刘?” 蒋通嗤笑一声:“准没错!要是姓刘,咱哥仨说什么也不敢动他,命重要!” 那胖子点点头:“这倒是,别说我们,你让师尊来了,少不了也得犯愁!就姓刘的带出来的那帮子人,都他娘的是不要命的!” 蒋通沉吟了片刻,犹豫道:“我还听说,那太一宗的人,来找过这小子,倘若没猜错,那妖女,兴许也在附近……” 其余三人闻言大喜,手舞足蹈,癫笑道:“妙!妙!妙!蒋师弟,我等大机缘到了,今日初三,逢三之夜,三魂不定,七魄浮游,今夜便先把那小子的魂儿拘了,倘若再拿了那妖女,啊哈哈哈……” 夜间的路上,几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 在蒋通看不见的地方,潇潇正冷冷的打量着他们,听到几个人的谈话,只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村子里静的厉害,湿漉漉的夜,狗都不愿意叫唤一声。 蒋通四人来到叶轩家的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已经睡了。 院子泥土夯成的地面,已经被雨水浸的不能下脚,四个人咒骂着甩掉脚下糊了一层的泥巴。 借着仅有的一点儿屋檐,那个高个子摸索着打开了一个油皮包,从里面拿了一把半个手臂大小的黄纸伞出来,伞面层层叠叠,如宝塔一样,画满了怪异的纹路,因此,这东西又叫锁魂塔。 随后,那高个子又捻出了五盏油灯。 夜里有雨无风,所以那油灯很容易便点了,豆大的一点,夜里左右摇摆,诡异的厉害。 五盏灯,在叶轩家屋檐下摆出五星连珠之象,黄纸伞被撑开,放在五盏油灯之内,接着又点了三炷香…… 一旁的蒋通垂着眼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又看了黑漆漆的屋内一眼,那小子今晚怕是…… 蒋通说不出来此刻怎样的心情,很奇怪,他其实并不高兴。 做好这一切,蒋通那三个师兄弟嗓子间已经压抑不住的兴奋。 其中那个高个子咬破了手指,血水淅淅沥沥,喉咙间阴死阳活的以一种怪异阴森的腔调念叨:“天清地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弟子奉祖师敕令,拜请东西南北中五鬼显灵……” 夜间的雨,平白急了起来。 油灯中豆大的萤火,摇曳了几次,渐渐旺了起来,直把灯盏都盖住了,鬼火一般,绿油油的。 村子外的小路上,两个披了蓑衣的人影,忽然站住了身形。 “师父,你看!” 徐宏晔仰着脸,雨水顺着斗笠淌成了珠帘,指着漆黑的雨夜中划过的五道鬼火。 一时老道抬起斗笠一角,顺着少年所指方向,看了两眼,惊咦说:“五鬼拘魂术!何人在用这样阴邪的手段?” 。。。。。。。 院子中,屋檐下的几个人,脸上更加的兴奋了,捧起了那黄纸伞,再次念道:“二景飞缠,朱黄散烟,气摄虚邪,尸秽沉泯,和魂炼魄,五鬼拘魂……” 念咒的高个子,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似乎异常吃力,黄纸伞上的朱红色纹路不断变换,原本燃的正旺的五盏油灯,再次摇曳起来。 一旁的蒋通,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吃惊的看着那黑漆漆的屋内,他没想到叶轩的魂魄如此难拘,即使是寻常的修行之人,自己这师兄也不会如此吃力! 念咒的高个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左手两指捻起一撮香灰,抹在鼻下:“开你七魄游魂门户,五鬼显灵,三魂七魄还不快快拘来……” 高个子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起了猛烈的怪风,五盏油灯哗啦啦齐齐翻倒,灯油撒在黄纸伞之上,轰然火起,那三炷香,竟然被风雨齐齐折断,香头落在雨水泥泞之中,很快湮灭。 随着油灯翻倒,高个子脸上闪过一抹惊惧和不敢置信,踉跄跌坐在地上,嘴角却已经渗出了猩红的血渍,惶然的指着屋内恶狠狠的道:“果然有古怪,众师弟,一同进屋内,看看这举目无亲的小子,到底有什么幺蛾子!既然拘不来三魂,便封他游魂门户,带回门派让师尊来做计较,我还就不信了,区区一个黄口小儿,我诺大的控神道还奈何不了他!” 这样的变故,让几人神色惊疑不定。 但几人还是依言,迈开了步子,沉着脸准备去屋内看看。 前脚刚起,后脚未落,院子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蒋通大惊,转过身低喝道:“什么人?” “茅山五鬼显灵术,却被你们这些旁门左道拿来做这伤天害理之事,我玄门泱泱大道,如今之所以势微,和你们这些玄门败类,脱不了干系!” 一时老道摘下头上的斗笠,在墙上磕了几下,磕去稻草中的积雨。 一旁的徐宏晔看的有趣,便也照着样子学着做,无奈那斗笠太大,手太小,磕了两下便有些拿不稳,落在泥水中。 蒋通脸色大变,其余三人面色阴沉:“哪里来的牛鼻子野道士,少拿这些冠冕堂皇之词,这院子里,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无门无派的孤崽子,你们休要过问!为了这件事和我控神道结仇,你考虑清楚?” 徐宏晔咧着嘴,好奇的问一时老道:“师父,控神道是个什么东西?比我们全真教还要大吗?” 全真,这两个字,蒋通四人听的清清楚楚,方才说话的那人,悄悄退后两步,神色却迟疑了起来:“天师道的地界,怎么可能有全真派的人,休要狐假虎威!” 一时老道却没有听见一样,拿手在少年后脑勺抽了一巴掌:“乖徒儿,还敢拿退出门派威胁为师不敢?你看见没有,无门无派,无亲无故,走到哪都是要被人欺负的!难道你也想跟这院子里的那孩子一样,被这些人动不动就用五鬼显灵术这样的手段欺负?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 一时老道揪着少年的耳朵,故意板起脸,教育起来。 一时老道正说着,院子深处,那黑漆漆的屋里,忽的传出了一声很……很恶心的声音。 “咳……呸!” 这世上,能把吐痰声吐的字正腔圆的,还真没几个了! 蒋通几人头皮都炸开了,这屋子里,一直都有人? 一时老道以为自己听错了,脸色很精彩的僵住。 黑漆漆的门口,摇摇晃晃晃出一个人影来,斜倚着门框,捧着一只手,另一只手不断的在里面捻起什么,送到嘴里,然后是“啪嗒”的脆响,再吐出来,半天才看清楚,是在嗑瓜子…… “老……老孙子,你哪只狗眼看见我贤弟被他们欺负了?我再问你一句,我周相人的兄弟,谁敢欺负?” 周相人磕着瓜子,指着一时老道,结结巴巴的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周相人的身份 下 一时老道,呆了半晌。 徐宏晔拉着一时老道的衣角,指着门口吊儿郎当的周相人,轻声嘀咕:“师父,他喊你老孙子,那我岂不是成他小孙子了?” 一时老道灰白的眉角微微挑了挑,只是按住了少年的肩膀,皱着眉头不说话。 而另一旁,蒋通的目光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周相人,因为蒋通记得,那个叫叶轩的孩子,的确是说过他有个兄长,是叫周相人的! 蒋通的三个师兄弟,同样沉着脸。 院子里,突然静下来了,气氛却很古怪。 周相人似乎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磕完了瓜子,在屁股上蹭干净了手,很威风的指着蒋通几个人问:“哪……哪来的啊?我这才走几天,就打……打上门来了?不想活了?都……都他娘的给我靠墙根儿蹲好!” 说着,周相人便又字正腔圆的唾了一口唾沫:“呵-呸!五鬼显灵术?好……好手段啊!来来来,你不是要拘……拘魂儿吗?来,拘我的……” 蒋通身旁的高个子面色难看,阴恻恻的骂:“哪他妈来的神经病!师弟,不管他,去屋里看看那小子!” 周相人甩甩袖子,从门里晃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蒋通几个人,轻声说:“劝你一句,别进去!” “进去了会怎样?”蒋通迟疑不定,问。 周相人蹲下身子,随手捞了一把淅淅沥沥的雨水,眼中平静的厉害,幽幽的说:“会死的!” 蒋通身边的几个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冷声说:“凭你?还是凭屋里那小子?你算个什么狗东西?我控神道师兄弟几人再不济,还对付不了你个结巴嘴儿?有手段尽管使出来,屋里头那小子,今个我们师兄弟几个还非带走不可!” 说完,高个子冷哼了一声,抬脚便往屋里钻。 这时,周相人突兀的开口,语气极为的不耐烦:“我说了,会死人的!屋里的,听不见我的话吗?” 不知为何,周相人显得异常烦暴躁,而周相人的话,让蒋通和一时老道脸色同时变了,屋里还有人? 而回应他们的,是一声闷哼,接着,刚刚钻进屋子里的人便飞了出来,捂着塌陷的胸口,跌倒在院子里的泥泞之中,弓着身子虾米一样,惊惧的看着周相人,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了两口混着内脏的粘稠血水,便彻底没了动静。 蒋通几个人身影便僵住了,惊骇的站在原地。 一时老道看着周相人:“杀心怎么如此重?” 周相人挤出一个笑脸来:“老道,你来这儿,到底安了些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天我给你全真教留张脸面,莫说他们控神道死有余辜,即便是你们全真的吴大脑袋来了,今天要是踏进了这个门儿,那也得死!” 过了好一阵子,一时老道才反应过来,周相人嘴里说的吴大脑袋,是他全真的掌门师祖。 于是,一时老道的脸色便难看起来,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被人如此奚落,又是当着晚辈的面,任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后辈,说话当三思,小心祸从口出,我全真不与人结怨,老道来此处本是无意,可你如此言语,就有欺人之嫌了!” “后辈?嗯,不跟你计较!” 周相人揉揉脸,轻笑,有些厌倦,懒懒的又接着说: “若是无意最好,你若以为我是在激你,你只管进去试试就好!回去吧,回去告诉你们的老祖宗,还有天师道,总之,你们能插上话的所有势力,都通个气儿,净明宗不识好歹也就算了,你们不能不懂事儿!他还只是个孩子,都麻溜儿的消停几年吧哈,你们已经触及到那些人的底线了,如此惦记一个苦命的娃娃,挺掉份儿的!” 懒懒的话语,却让听的人心中翻起了滔天骇浪。 一时老道震惊的看着周相人,神色惊恐:“你到底是何人?世间大道三千门的动向,就凭今日你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何等狂妄!” 雨水浇湿了一时老道的发鬓,却犹如未觉,只是死死的盯着周相人,想从周相人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周相人无趣的丢掉手里的瓜子,在油腻腻的长衫上蹭干净了手,站起身子来,神色很认真:“对,就凭我一句话!” 一时老道不知是气还是乐,捏着胡子大笑:“狂妄!狂妄!狂妄到了极点!你一个无名无辈之人,哪来的这么大底气说出此等荒诞之语来?” 周相人突然竖起食指,则头贼脑的探过头,小声的说:“嘘,小点儿声,别扰了我贤弟歇息!” 一时老道还想说什么,却见周相人在腰间摸索了片刻,凌空扔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稳稳当当的落在自己怀里。 一时老道疑惑的拿起,雨夜昏暗,拿在手里端详了很久,才看清,这是一块儿玉佩。 而几乎同一刹那,一时老道猛的抬起眼,不敢置信的指着周相人:“你……你是……” 周相人有些意兴阑珊:“够么?不够的话,我再给你送你三个字儿,周玄祖!够吗?” 一时老道神色复杂,忽然双手捧着那块玉佩,弯身颤巍巍的送到周相人跟前。 周相人摆了摆手:“全当个信物了,省的别人跟你一样不识抬举,老道,这些东西做我这句话的底气,可够?” 一时老道摇头苦笑,把那块儿玉佩重新系在周相人腰间,有些惭愧的道:“有那三字,已经足矣,可,我还是想多嘴一句!” “说!”周相人不知道从哪儿又摸了一把炒花生出来。 一时老道面露难色:“日升月落尚且有期,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周相人把花生米在手掌心里搓了几下,吹走了果儿上的皮:“怎么着?觉得自己活够了?你直说,我送送你!” 一时老道眼中微怒,却还是面不改色的行了个道礼,领着徐宏晔,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幕中。 蒋通几个人神色惊疑不定,良久,还是咬咬牙,抬着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走了。 院子里重新静下来的时候,周相人抬头望着漫漫雨夜,出神。 良久,屋里又走出一个人来,同样一身长袍,与周相人打扮无二,只是比周相人白净些。 那人负手站在周相人身后,看着周相人:“玄祖,为了这小子,值吗?” 周相人惨然一笑,涩声道:“君子一诺,千金不改,他任判生死不明,我这点香头拜把子做兄弟的,总得帮他照应着点!” 那人沉默良久,说:“该回去了,你装疯卖傻了这么些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洞玄掌道之位,已经空了好些年了!” 周相人弹去鼻尖的雨珠,与其尖酸刻薄:“你不是一直要与我争吗?给你怎么反倒不要了?都特么是挨千刀的贱骨头,早晚把自己给作死!” 对于周相人的话,那人胸口忽然极度起伏起来,神色厌倦。 周相人却摇摇头,红了眼眶:“罢了罢了,回,回回回!也该回去看看了,明早再走吧,今晚再陪这小子最后一晚!我怕有些人不死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凉薄 一夜凄凉雨,空滴秋夜长。 “师父,咱们去哪?现在就要回门派吗?” 徐宏晔眯着眼,雨丝砸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又涩又凉。 一时老道长叹了一口气,把斗笠盖在徐宏晔头上避雨,定着身子,良久,说:“去那片山上看看吧!” 徐宏晔不知老道何意,有些不乐意去,脚上的布鞋已经湿透了,难受的厉害,可又心知拗不过! 到山上时,已经是后半夜,雨总算小了一些。 磨人的秋雨,并不曾把山涧那股子怪味给冲刷了去,混着土腥味儿,反倒更加让人难受。 小心翼翼的滑下山坡,坡下更加泥泞。 煤油混着木柴,到底不曾把那两具尸体烧了个干净,只剩两具枯木一样的残骸,碳一样黑。 徐宏晔捏着鼻子干呕,拽着老道的衣裳:“师父,来这里做什么!难闻死了!” “尸气不散,又积了怨气,总是要化掉的!这山谷风吹不进,日头照不来,若不化解掉,时间久了,少不得又会生出些祸患来!” 一时老道四处看了看,忽然轻笑:“我说此处怎么有两具尸骨,死的原来是控神道的人,也罢,也罢,无论你生前善恶,老道还是度你一场吧,生前的罪恶,到了下面,总会去清算的!” 一旁的徐宏晔却说:“控神道既然到处搜人魂魄以练鬼祟为手段,那怎么就不把他们死去同门的魂儿也拘了去?岂不是更加省事儿了!” 正掐诀吟诵度魂咒的一时老道,神色突然僵住了,惊骇的看着身旁的少年,心里没由来的有些冷。 当年,晋惠帝执政,百姓饿死不计其数,晋惠帝问:“百姓无栗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徐宏晔捏着鼻子,大概是潮乎乎的衣衫很难受,所以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见老道如同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徐宏晔一脸的疑惑:“师父,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一时老道声音莫名发紧,盯着少年,颤声说:“因为他们是同门!” 徐宏晔挠挠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老道话语间的意思,只是低声哦了一声。 一时老道心中堵了一块儿大石一般的沉重,拉着徐宏晔的手,走到一块青石旁:“你把度魂经在此处念上七七四十九遍!不念完,咱们便不回山门!” 徐宏晔嘟着嘴,有些不情愿:“只是个孤魂而已,我把他收了,省了多少功夫!” “念!” 一时老道几乎是怒声呵斥。 徐宏晔缩了缩脖子,便不再说话。 漫天的雨丝,一时老道木然的看着少年声音稚气的念度魂经,突然呢喃出声,神色复杂:“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都说仙童生性薄凉,可何以薄凉至此?” 。。。。。。。。。。。。 叶轩醒来的时候,头很沉。 整整一夜,都在半睡半醒中,满脑子乱哄哄的似乎听见有人说话。 漫长的雨夜之后,清晨雨停时,就会有薄薄的一层雾。 秋意彻底来了,沁人的冷。 叶轩裹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却蓦的愣住,屋里一地的瓜子壳,花生皮。 而床边的破旧的黑木桌上,静静的放着一块儿玉佩。 叶轩拿起来,端详了两眼,便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泥泞中的大脚印,还有门口屋檐下七零八落的油灯。 最后只是随手把那块玉佩同乌木毛笔一块儿丢到了木头盒子里。 屋里屋外收拾干净了,抬起头时,却发现,门外已经站了一个人儿,光着脚,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往院子里看。 潇潇来找叶轩一块去上学了,而看到叶轩身子骨完好的在打扫卫生,眸子中不易察觉的有些意外。 而叶轩则摇摇头叹了口气,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起来,最后在床底下扒拉出两只很旧的水鞋出来,这本是下水田时穿的,下雨时,也会拿来防雨。 叶轩没有问潇潇为什么起这么早,只是扯着潇潇进了屋,搬了个木凳,让潇潇坐下,拿破布擦干净了那双泥糊糊的脚,叶轩便把那水鞋往潇潇脚上套,鞋有点儿大,可是勉强能穿。 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潇潇侧着脸,发丝碎碎的垂到眉间,很安静的看着身旁忙来忙去的人影,院子外,村子里的人家,已经起了炊烟…… 胡斐抱着三个铁盒子,啪嗒啪嗒的跑进来,看见潇潇,胡斐挑着眉毛笑了:“嘿,小丫头,来的真早!呐,你的饭……” 浸了一夜的路,根本没法下脚。 叶轩走了几步,索性也就脱了滑不溜秋的鞋,光着脚,三个人就这么一路到了学校…… 这一天过后,叶轩再没有见过周相人。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是把周相人忘在了脑后的,只是偶尔会想起来,有过这么一个人,不止他如此,胡斐也是如此。 而这之后的一段时间,不管是学校里,还是村子里,都知道,叶轩和胡斐的屁股后面多了个跟屁虫小丫头,走到哪跟到哪儿,三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只是,那小丫头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上学的话,叶轩成绩最好,胡斐不好,至于潇潇的…… 每当胡斐考试不及格,被他娘骂天下第一号大笨蛋的时候,胡斐都会理直气壮的拿出潇潇的卷子,潇潇的卷子上面,永远是个位数…… 第二年的夏天,胡斐果然不出所料的没有考上初中,他老爹胡呙成给学校老师送了好些礼,所以胡斐很光荣的又留了一级,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 对此,胡斐只是拍着胸脯,美滋滋的跟叶轩和潇潇说:“咱们仨以后就一个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离别 按照胡斐自己的话来讲,他压根就不是上学的料,而对于胡斐贪玩的性子,叶轩从来不会说什么,喜欢玩,那就好好玩。 所谓岁月,不过是几个春夏秋冬的轮回而已。 春时梨花雨,夏至水中鱼,秋霜山中果,冬寒炉夜火。 这是叶轩,胡斐,潇潇他们三个人的一年四季。 胡斐和叶轩玩的时候,潇潇就会坐在一旁看,偶尔胡斐和叶轩叫她一声小丫头,潇潇便会垂眼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潇潇头发长长了,老是披散着,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讨喜,叶轩便编了个草绳,给潇潇把头发扎了起来,小姑娘就立马清爽了起来,干净的像冰块雕出来的一样。 这段日子,出奇的静谧。 不是青梅竹马。 亦算不得两小无猜。 只是让人有几分留恋,仅此而已。 当夏天又一次到来的时候,胡斐的快乐时光也就结束了,他显得极其不乐意,因为又快要到考试的时候了。 而对于叶轩来说,最要紧的事,莫过于临近考试的时候,胡斐说什么也不考了,他娘骂他,仍旧不去,打他,也不去!说是,不想读书了,执拗的厉害。 最后,胡斐娘拍着叶轩的头,抹着泪珠子,神色黯淡的叹着气:“阿轩,你自己去吧,反正我家阿飞不是那块料儿……” 胡斐可能有些为自己的不懂事感到难为情,闷着头不说话。 六月末的时候,考试那天,胡斐没来,潇潇也没有来。 那个时候,叶轩才突然想起来,已经好些天没见这个小丫头了。 考完国文和算术,也就没了。 回去之后,叶轩和胡斐跑了很长的路,去了李家庄,几年了,第一次到了杨仙姑家,问起来潇潇,杨仙姑想了很久,脸色有些白,支支吾吾的说走了。 再问,杨仙姑就关了门,关的死死的,怎么叫也不开。 胡斐气呼呼的说:“这小丫头,说走就走,一点儿也不讲义气!白眼狼!” 看着气呼呼的胡斐,叶轩低着头,沉默了半天,说:“阿飞,我可能也要走了,你好好读书!” 胡斐挑着眉毛,揽着叶轩的肩膀笑道:“别闹了!读哪门子书?我都没去考试,再说了,你要去哪,我都想好了,再过几年。咱哥俩长大了,就让我老爹带我们出去闯闯!听说外面可新鲜了…… 叶轩只是轻轻笑笑。 夏日炎炎,有老蝉从树上跌落,扑棱着翅膀无力的嘶鸣,原地打着转儿,挣扎着似乎想要重新飞起来,可只是徒劳,等待它的,只有死亡。 太过炎热的缘故,路上街上并没有多少人,胡斐热的受不了了,就嚷着要回家拿钱,等着下乡来卖冰棒汽水的。 于是,叶轩便进了屋,衣服没有几件,所以只背了布包,把木头盒子装了进去,连带着那块儿玉佩,哦,还有任老头那张照的很不自在的老照片…… 晌午头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卖冰棍儿的来了,骑个自行车,冰棍装在一个泡沫箱子里,用棉被蒙的严严实实。 嘴里呦喝着:“冰糕冰棍儿汽水儿~凉冰冰的冰棍儿~” 胡斐买了一把冰棍儿,揣在怀里,飞一样跑向叶轩家的院子,远远的就喊:“阿轩,快出来,吃冰棍儿……” 可是,院子的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竟然锁上了。 胡斐默默的站了片刻,赌气一样把冰棍儿扔到了墙边的草丛里。 然后,他在村子里等了很久,他莫名的相信,叶轩和那小丫头还会再回来的,可是过了一段日子,非但没有等来叶轩和潇潇得身影。 却猝不及防得收到学堂里老师的通知书,说胡斐考试考的极好,乡里第三名呢! 胡斐母亲茫然的看着那老师,不知所措的端茶倒水。 那个时候,胡斐却突然明白过来,叶轩考试的时候,卷子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那天晚上,胡斐饭也没吃,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醒过来耍脾气,嚷嚷着要去找铁蛋儿打架,还没跑到铁蛋儿家,胡斐就蹲在地上咧着嘴委屈的哭起来。 这大概是胡斐第一次哭,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大概,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人总要走的,最好谁也别成为谁的依靠。 胡斐坐在地上哭的时候,叶轩正啃着手里的干粮,饭团子,撒了些甘蔗汁熬出来的白糖。 在学堂的时候,不正经的地理课上,叶轩看过地图。 在上面,叶轩找到了兰河镇的大概位置,他觉得并不远,顺着辽河走上巴掌大的距离,就到了。 赶路没什么难的,再难,也难不过乞讨! 夜间的月,温柔似水。 远处的桑树下,跳下一只黑猫来。 潇潇头发又长了些,用草绳随意的绑着,碎碎的垂在脑后。 桑树旁,黑袍人揣着手,斜倚着树干,语气酸溜溜的:“别看了,跟了一路了!人家早晚是太一宗的人!当年若不是你,太一宗也不可能没落至此,太一宗的那些牛鼻子,对你可没有一丁点儿好感,话说回来,这才几年,你就舍不得了,我也没见你给我使过好脸色啊,哎呦呵,头发不错,这小子给你扎的?嗯,精神!” 黑袍人翻翻身子,想起了什么,语气突然玩味起来:“这些日子,我打听过了,那白判笔,有下落了,鬼市上得来的消息,假不了!若真能把那白判笔拿到手,你要解心头之怨、隔世之恨,轻而易举!” “不过……”黑袍人迟疑了下,面上闪过一抹惊惧:“那白判笔所牵扯到的因果,可比你那些破事儿要厉害的多,你可要想清楚了,一不小心牵扯进去,或许就永世不能翻身了!虽然是我把你放出来的,可,在这些事儿上,还是你自己拿主意,不管怎样,我都不拦着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蛇吊丧 这一年的天气很反常,还没怎么落过雨。 叶轩走了好些天的路,耐不住日头的煎熬,到底下定决心买了张车票。 他虽然没几个钱儿,可买张车票的钱总还是够的。 能把人晒化的天儿,车里一股豇豆缸子的咸臭味,人一进去,就像被抽走了筋,坐了半天时间,走走停停,叶轩胃里翻江倒海吐了三次。 车上的广播里,乌拉乌拉的正广播着什么,大概是说几个月前,辽河沿岸某个村子里,一夜之间所有人全部诡异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事情还在调查…… 叶轩耳畔乱哄哄的,又加上自己头昏脑胀的厉害,因此,到最后他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出来。 眼见叶轩半死不活的那副样子,最后实在没办法,那个虎背熊腰的售票女人赶瘟神一样把他赶了下去,好说歹说,宁肯把票钱退了也不载他了。 叶轩面色煞白,双腿发软的下了车,两脚挨地,只觉得心有余悸,恍如隔世! 也顾不上其它,跌跌撞撞的爬到河边的老槐树下躺了半个时辰,叶轩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打那一刻起,坐车在他心里就成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儿。 一直到傍晚时分,胃里的翻腾平息之后,就是潮水一般的饥饿感。 好在,临河的两岸还稀稀疏疏的有几户人家,正映着灯火。 叶轩迈着步子,停到一户人家门前,抓耳挠腮的想着怎么才能去讨口饭吃,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借宿一晚,一天的折腾之后,晚上若受了凉,很容易生出病来。 呆呆的站了半炷香,叶轩到底还是没鼓起敲门的勇气,最后想想,索性饿一晚上算了,终究还是脸皮薄!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道老婆子的尖叫声,紧接着,大门就被一个老婆子撞开了,仓皇失措的滚到叶轩脚底下。 叶轩慌忙扶起来,那老太太捂着胸口哭,三口气只顺上来两口半。 叶轩悄悄推开门,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心里有些诧异,这样的房子格局很少见,大门口直直的正对着堂屋门,两道门整齐的成一条线,站在大门口,堂屋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到不是说这种院落格局有什么大凶之处,只是通常在风水上来说,院门入院,不宜直来直去,堂屋门口正对大门的话,穿堂风不仅会带走主人家财运福运,日子久了还会把人的生气吹散,长此以往,很大可能会出现家门衰败、人丁不旺、疾病缠身等情况,甚至出现残疾。 当然,最坏的结果是,如果周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气场,也非常容易被带进家中,总之这样的格局,于人居住不宜。 但一码归一码,风水格局的改变,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所转变的,需要一个过程,而这老太太如此的仓皇无措,显然不是因为院子的格局。 叶轩顺着那老太太的目光望过去,然后把眼皮子往上挪了挪,叶轩面色便也惊得白了几分,情不自禁得往后退了退步子。 堂屋门口中间的门框上,一条碗口粗的黑斑大蛇垂着脑袋直直的吊了下来,软绵绵的毫无生气。 在那老太太震惊畏惧的目光中,叶轩迈进了门,从厨房正燃着的灶里抽出一根木棍,借着火光确认那条蛇已经死透了之后,这才用木棍挑在蛇身中间,把整条蛇给挑了下来。 叶轩是第一次见这么粗的蛇,挑起来时,沉甸甸的坠的人胳膊发酸。 叶轩蹲在地上,越是打量那蛇,脸上便越发的难看。 “妈,咋了你这是?”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脚步声,然后看到院子里的叶轩,那男人面色一紧,从门后抽出一根木棒出来。 “哪来的小贼?快滚出去!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那男人甚至来不及扶起自己的老娘,绷着身子走进来,警惕的看着叶轩,而同时,他发现,叶轩也在紧紧的盯着他。 而看到地上的蛇时吗,那男人叫了声乖乖,远远的跳开了。 叶轩抬起头,只说:“已经死了!” “你……你弄死的?” 那男人脸上的警惕散了些,看着叶轩惊疑不定。 叶轩叹口气摇摇头:“你们要搬家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那男人直接给说愣住了。 旋即,男人便气笑了:“搬家?狗日的,你凭白出现在我家院子里,我没揍你是看你年纪小,你可别得寸进尺!” “这是看家蛇!它是为你们挡灾死的!你们好生把它埋了吧,权当还了这份恩情了,最好逢年过节上点香火,兴许还能给它求个轮回。” 叶轩看了一眼外面的老太,把那条死透的大蛇盘起来,冲那男人说到。 听叶轩越说越离谱,那男人吞了口唾沫:“看家蛇?我们这没这说法!给蛇上供,传出去多丢人,再说,即便是真的,哪有黑斑蛇看家的!” 叶轩愣了愣,指着蛇身的半点:“它身上的黑斑,是因为吸收了你们宅中的阴邪煞气所致,本身并不如此的!” 这个时候,门外的老太太总算缓过来了气儿,能开口说话了:“我……我烧饭的时候出来,它就……就吊死在堂屋门口了!” 叶轩神色犹豫,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最后还是开了口:“常言道,子时蛇吊丧,丑时鬼吊孝!这条看家蛇,并不是吊死的,它是在为你们守门。 平日里的话,看家蛇其实是不会轻易暴露在人眼前的,只有当主家即将遭遇生死横祸时,它们才会表现出极度不安,然后日夜守在房梁、或者屋门前。 今天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你们家中有极其凶厉的祸事即将发生!再要么,就是已经有很不干净的东西进了你们的家门,看家蛇发现之后,才拼了命的要日夜守在屋门前。 若只是第一种情况,看家蛇是断断不会死掉的! 你看它身上那些黑斑,说明这段日子它已经到了极限。 那也就意味着,你们家中,是进了很邪乎的东西的,而这段时间因为有看家蛇一直在镇着,给你们守宅,你们家中才没有出事,而现在,很显然,看家蛇已经镇不住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河中邪影 叶轩说完,也没指望别人把他的话全给听进去。 人生地不熟,别人提防自己是正理,这无可厚非。 倒是那老太太听了之后,面色如土,瘪着嘴皮子哆嗦了片刻,也没挤出一个字儿,只是面色惶恐的望着屋里,双腿几乎都站不稳了。 那男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搀着老娘,急得额头冒汗,嘴里不停的念叨:“咋回事嘛,这到底咋回事嘛……” 说着,那男人便把自己老娘扶进了堂屋歇着,可老太太进了屋,也不坐,噗通拜倒在地上磕起头来。 叶轩这才看见,堂屋的正中间,供了一尊菩萨像,香炉里三柱香正忽明忽暗的缭绕着青烟。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老太磕头如捣蒜,嘴里咕哝着些拜佛求保佑的话,不拜倒好,那菩萨受了老太几拜之后,却突兀的发出了声脆响,从中间裂开了,一头栽倒下来,砸落了香炉,滚落在老太太膝下。 老太猝不及防的受了惊吓,喉咙里怪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那男人终于慌了,面色苍白,看到门外的叶轩,似乎想说些什么求助的话来,可又碍于叶轩的年纪,矮不下身子,只得拿祈求的目光看着叶轩。 叶轩叹了口气,走进屋里,外面闷热的天,屋里却阴冷的厉害,刺骨的阴冷感仿佛一道道钢针,能刺开人的汗毛孔。 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叶轩的目光最后落在那间挂着一张门帘的里屋,天色已经黑了,那间屋子却没有任何灯火,依稀弥漫了一层比夜色还要浓上几分的黑气。 “那屋里应该是还有人的吧!” 叶轩指了指里屋。 男人愣了愣,突然缓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屋里是我婆娘,前阵子生了病,我这不才给她抓了药回来……” 话说到这儿,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剧变,直勾勾的盯着叶轩,想从叶轩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叶轩却张口了说一句:“你去给我打碗饭过来!” “啊?” 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面露苦色:“这……饭还没熟,小……小师父,咱还是把要紧的事儿弄清楚再吃饭吧,你放心,一定亏待不了你!” 叶轩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饭自然是要吃的!不止我们要吃,屋里那个东西,想必也是饿了的,打一碗夹生饭,喂它刚好!” 听到叶轩这样的话,那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恐惧,再不言语了,匆匆去了厨房,捧了一碗饭出来。 叶轩却找了把椅子坐下了,任凭那碗夹生饭在屋里冒着热气。 期间,男人无数次想进里屋看看自家婆娘,却都被叶轩阻止了,问起来,叶轩只说,时辰未到,不然请神容易送神难。 于是,男人只好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 饭烧好了的时候,那老太也醒了过来,上了年纪的人到底是晓得其中利害的,听自家儿子前前后后说了两句,就再也不把叶轩当少年人来瞧了。 汤是疙瘩汤,菜是豆腐炒白菜,没多少油水,叶轩却吃的很满足。 老太和男人自然是没什么吃饭的胃口的。 吃饭的时候,叶轩也从老太太口中大概弄清楚了这件事儿的起因。 因为今年没怎么下雨的缘故,院子里的井打的又浅,时不时的会不出水,这样一来,他们平常都会到附近那条河里洗个衣服什么的,那条河通着辽河,活水也干净,附近好些人家也都会过去。 天热,汗多,衣服洗的也勤,前段时间,老太和家里的儿媳妇在河边洗衣服多洗了几件,天也就晚了。 毕竟离家近,婆媳两个起初也没怎么在意,可往日里平静的河水,那天晚上却流的格外的急,水也格外的冷。 正当老太快要把手里的衣服洗完的时候,却听见儿媳语气慌乱的喊她:“娘,你看,你看那水里漂的,是什么东西?” “能是啥?这河里还能漂座金山银山下来不成?” 老太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新鲜事儿没见过,听见儿媳一惊一乍的,只觉得是儿媳年轻,性子还没稳下来。 可很快,她又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扑鼻而来的河水气息没有往日的那般鲜活,反倒多了些说不清的腐朽味儿,就像衣服在柜子里捂久了发了霉。 随着耳畔突然传来的落水声,老太心道不好,连忙抬起头,这一抬头,却把她给吓了个半死,头上的月亮,不知何时,竟蒙了一层诡异的血红色,红的让人心里发怵,仿佛随时能滴下血来,而原本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洗衣服的儿媳,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太连忙去寻,却见明晃晃的河水中,不断的有黑影自上游密密麻麻的飘下,老太揉了揉眼睛,却惊恐的发现,那赫然是一具又一具的棺材,她甚至看到有人影从那棺材中爬出来…… 惊惧之中,老太连忙回家喊自己的儿子,可自己的儿子却一脸疑惑,说哪有什么血红色的月亮,他一直在院子里乘凉,月色一直好好的,定是老太看花了眼! 对于这件事儿母子两个没有过多争论,毕竟,把媳妇给找回来才是大事儿! 只是更奇怪的是,等老太带着儿子来到河边,却发现儿媳妇已经收拾好了洗干净的衣服,往回赶呢。 似乎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红色月亮不见了,河水里的那些棺材也不见了,连儿媳妇也好好的,如此以来,老太太就不得不怀疑,会不会真的是自己上了年纪看花了眼? 倘若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那反倒让人放心了! 认定是虚惊一场的母子二人心疼媳妇,不敢累着她,慌忙去接过媳妇手中的衣盆儿,还把方才发生的事儿当笑话讲出来打趣。 可让老太母子两人感到心里不舒坦的是,往日里活泼爱笑的媳妇,那一刻却对他们爱答不理的,态度也冷淡的厉害,气氛没有活泛起来,反而愈发的尴尬。 多留了个心眼的老太便放慢了些步子,而当她看到儿媳妇往家走的背影时,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自家的儿媳走起路来,从头到尾,都是踮着脚尖儿走的…… 老太以前听人多嘴说过一句,凡是这样走路的,八成都是被不干净的东西趴了身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偷酒贼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了,叶轩心里也差不多有了底儿。 只不过,老太口中所说的发生怪事儿的那条河,却让他心中莫名的发慌。 白日里他在河边呆了一下午,并没觉得那条河有什么诡异之处。 越是如此,他便越情不自禁的想起几年前江中出现的那艘妖船,几乎一样的情景,来时波涛汹涌,去时波澜不惊。 子时刚过,外面就起了风,灌进屋子里,吹在人脸上,就像夹杂着沙砾,打的人面目刺痛。 叶轩面色变了变,子时蛇吊丧,丑时鬼吊孝。 起风的缘故,屋里的油灯不断摇曳,明灭不定,豆大的烛火似乎随时要熄灭。 见状,屋里的男人慌忙起身,要去把门关上,却被叶轩紧紧的拉住:“不要关门,它马上就要来了!” “谁……谁要来了?” 男人打了个哆嗦,尽管心里隐隐已经明白了几分,可还是不法相信。 “那个来索命的东西!” 子时蛇吊丧,丑时鬼吊孝,丑时又称之为鸡鸣,鸡鸣过后,便是日出,因此,那不干净的东西要来索人性命,必然会选择这个时辰,过了这个时辰,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叶轩手心里出了汗,从香案上捏了五柱香,借着油灯点了,又端起那碗夹生饭,扣在了早已准备好的盘子上面,然后插上五柱香,摆在门口正中间。 屋里的老太和男人因为恐惧面色已经微微发青,嘴唇惨白。 而叶轩却紧紧的盯着那几炷香,不出所料,只不过片刻功夫,五柱香便灭了一柱。 这叫五香辩吉凶,常言道,神三鬼四仙五人六,五柱香如今灭了一根,也就对上了叶轩之前的猜测。 “你们看好屋子里的人,把这两个时辰熬过去,才能把命抢回来,后面的事,只能等天亮了再说!” 叶轩回过头,叮嘱身后的两人,可这一转头,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头皮发麻,里屋的帘子,不知何时竟然被人掀开了,里面探出半张女人的脸,嘴角泛着诡异的笑,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这样诡异的笑容,让叶轩有着一种事态不受掌控的不安。 叶轩僵在原地,而里屋的女人,脸上则带着近乎扭曲的诡异笑容走出来了,印堂隐隐缭绕着黑气,手里还打着一把黑伞,却依旧踮着脚尖。 而随着那个女人踮着脚尖走向门口那碗夹生饭,叶轩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他意识到,出问题了!出了很大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有看家蛇镇守在门口,那个上身的邪物,应该是不敢进屋的,很大可能是在那女人身上留下了煞气,慢慢消磨女人的三魂,然后自己躲在某个角落里慢慢磨死看家蛇,等看家蛇死掉之后,女人的三魂便也到了最虚弱的时候,最后好来夺魂索命。 可现在,那踮着的脚尖分明在告诉叶轩,那个不干净的东西,从始至终就没有从女人身上离开过。 那今夜,上门索命的,会是什么东西? 叶轩再次看向插在夹生饭上的那几柱香火,看清楚之后,只觉得手脚冰凉,额头也明晃晃的渗出了汗珠,还燃着的四柱香中,其中一柱,竟然比别的短了一半。 三柱半,不神不鬼!也就是意味着,今天晚上出现的,除了女人身上那个邪物,还有一个不神不鬼的东西。 老太和男人声音颤抖,不断的喊着女人的名字,可那女人却似乎没有听见,贪婪的嗅着门口飘来的香火,最后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而这一刻,叶轩看到,女人张口的一瞬间,牙齿已经隐隐尖利起来,舌根泛着猩红。 慌乱之中,叶轩手足无措的从任老头留下的布包里摸出一沓黄纸来,捻在指间,屏气凝神,只念出:“天清地灵……” 仅仅四个字,叶轩只觉得一股无法承受的刺痛,仿佛从灵魂深处席卷而来,任老头给他留下的书中,镇妖驱邪的术法有很多,可灵魂深处的那股刺痛感,却始终如一道隔阂,让他无法勾动天地之间的灵力。 因此,长久以来,那诸多法门,叶轩能毫无阻碍的去修习的,只有望气一篇。 剧烈的痛楚让叶轩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手中用朱砂画满纹路的黄纸,只闪了闪,便彻底暗淡下来,最后散落一地。 而院子里的风,愈发的猛烈了,屋里的煤油灯摇曳了几次,便熄灭了,老太和男人惊恐的跌倒在地。 屋外随着呜咽的风声,忽的劈下几道旱雷,电闪雷鸣之中,叶轩看到,院子里不知何时,竟又站了一道人影。 浑身水淋淋的,如同刚从河水里爬上来的一般,浑黄的眼珠干瘪而无神,毫无生机,形如枯木,分明是一具枯尸,那枯尸的胸膛之上,一团猩红的图案,如倒扣的血莲。 与此同时,屋里那女人则咯咯发笑,叶轩模模糊糊看到,那女人的身后,一道漆黑如墨的黑影正推着她往那枯尸走过去。 叶轩想起了任老头说过的话,枯尸得魂则凶,怨魂入体成煞。 这是要生生夺走女人的三魂,封在那枯尸之中蕴养尸气,而这邪物则也刚好可以占据女人的身体,蕴养煞气。 就在那女人要跨出屋门的时候,叶轩心中突然涌起莫名的愤怒,冲出去撞在那枯尸之上,却像撞到了一块石头,震得胸口气血翻涌,而那枯尸却纹丝不动,反而探出青黑的手掌死死攥住叶轩的肩头,张开了满口尖利黄牙,咬向叶轩的脖子。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是那枯尸的脑袋滚落到叶轩怀里,断口处滋滋的冒着白烟,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儿。 扑鼻的酒气! 还没等叶轩反应过来,怀里的那枯尸的头颅已经被一只大手提着头发葫芦一样给提走了。 看着门口近乎疯狂尖叫的女人,提着枯尸头颅的那道人影只是打了个酒嗝,左手捏了一道极其古怪的手决,轻拍在女人额头之上,然后,叶轩便看到一道缭绕着黑气的鬼影自女人身体中被生生的打了出去。 根本不等那鬼影落地,便被一道赤红的剑影钉在地上,散成了一滩脓水,院子里的风也停了,月光也重新洒了下来。 借着月光,才看到那人只斜斜的穿了一件破烂短衫,半敞着胸膛,头发疯子一样披散着,露出半张刀削一般的面孔,只是那双眸子,凶的厉害,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厚重感。 那人显然已经醉的很厉害了,身形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却一句话也不说,端起桌上吃剩的菜盆,随手把那碗夹生饭上插着的几炷香扒拉开,倒进菜盆里,靠着门框拿筷子往嘴里扒的呼噜响…… 没一个人敢说话,叶轩也不敢!随手砍脑袋的人,谁敢惹? 如此一来,屋里的气氛就变的格外的奇怪。 直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强调怪异的叫骂声:“贼你妈,烂怂货,偷老子酒喝?等老子抓到你,一耳巴廓死你……” 靠着门框吃饭的那人,听到叫骂声,打了个喷嚏,不慌不忙的从地上收回剑,重新绑在身后,随手还顺了观音菩萨两个馍馍。 到这时,叶轩才注意到,那把剑,根本没有出鞘! 等外面的叫骂声越来越近,那人端着饭盆,揣着馍馍,腰里栓着脑袋,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院子,一人多高的院墙,竟毫不费力的一跃而过,只是身上当啷啷的滚下一个酒壶来,落到叶轩脚下…… 门外,几道手电的光束打进来,晃了晃最后落在叶轩脚下的酒壶上。 “嘿,瓜怂样,三爷额的东西,你咋敢偷咧?” 门口为首的那人影晃着半秃的脑袋,芝麻绿豆大的眼珠子转了半圈儿,最后盯上叶轩。 叶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人贱无敌 三爷姓刘,关中人,十里八村有名的无赖痞子。 一辈子干过最惊天动地的事儿,是几年前与村里李寡妇打了一仗。 起因是他大半夜潜进院子偷看人家洗澡,结果被发现了。 李寡妇起初还挺欢喜,心道终于有了个识货的,可看清了刘三儿的长相之后,就卖起了贞节牌坊,一双手比九阴白骨爪还厉害,差点给刘三儿整了容,凶悍的很! 那一仗,凶险万分,遗憾的是,他没打赢! 刘三儿为此伤心了很久,自觉没脸在十里八乡混了,又恰逢不知道从哪儿看到一句‘今日你狗眼看人低,他日我让你高攀不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顿觉浑身热血沸腾,毅然选择远走他乡,追逐人生目标去了。 后来给人拔过火罐搓过澡,刮过花痧揉过腰…… 奋斗了半辈子,正经事儿没干成,最后成了个土夫子,反倒靠着跟人挖坟掘墓发了家,他刘三儿的名字后面,竟也被人缀上了个‘爷’字! 可后来这一行恶性竞争太厉害,寻龙分金点穴断风水,他刘三爷样样不会,专业技能不过关,眼瞅着手里的饭碗就要端不住了,谁知,一年前,事情迎来了转机。 那是在潭州鬼市上,刘三爷得了个消息,说是有个雇主,挂了二十八根小黄鱼,只为求一味药材,血灵芝! 这可是大买卖! 二十八根小黄鱼,刘三爷算不过来这笔帐,他只晓得,如今的世道,三根小黄鱼就能在京城换一座四合院。 可说来也奇怪,这么大的买卖,那愣是没人接! 三爷可不管,二话不说从雇主手里领了一成的定金,然后招兵买马,聚集了十几个泼皮闲汉,摇身一变成了前呼后拥的总把头。 可血灵芝是个什么东西?去哪找?怎么找? 刘三爷是一问三不知,最后花了大功夫,才从街上一个算命瞎子口中得知了些此物的消息,同样,刘三爷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没人敢接这次的买卖了! 因为血灵芝只长在棺木里的死人口中,而且,死者必须是在四十九岁或者八十一岁的子时死亡!死者生前还必须大量服用过灵芝人参等天才地宝或者身中剧毒而亡,且死后必须要有极其凶厉的煞气做滋养…… 常年挖坟钻地的刘三爷哪里会不晓得煞气的厉害,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刘三爷到底抵挡不住金条的诱惑,只沉浸在得了金条之后日子如何快活的白日梦里,生死之事反倒看得淡了。 按着算命的老瞎子给出的线索,刘三爷打听了许久,听说辽河这边有个庄子出了事儿,闹出了很邪乎的动静,便想来碰碰运气,别管找不找得到,总比闲着强,即便白忙活,心里多少也会有一种自欺欺人的充实感。 当然,手里有钱,心里有底儿,无论走到哪儿,都不能耽误三爷享受生活。 谁知道,路上碰见个凶神恶煞的疯子,光明正大的把自己上好的二十年花雕陈酿给偷了去,不,那不是偷,那压根儿就是明抢! 这都什么世道?背着一把剑就无法无天了?吓唬谁呢? 一坛酒是小事儿,可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那性质就严重了,倘若不把面子找回来,自己队伍还带不带了? 背着剑了不起了?怎么着,还真敢砍人不成?那关中刀客哪个不厉害?真杀人他刘三爷也没见过啊! 抱着这样的念头,刘三爷带着一众手下气势汹汹的追了那偷酒贼三天两夜,人没追上,剩下的几坛酒反而又被偷了,到最后自己不追了,那货却停下来等着自己,三爷终于明白过来,合着这是把自己当成长期饭票了! 满腹憋屈的刘三爷有苦没处说,这不,临晚上的时候,看到那偷酒贼进了一户人家,三爷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候,终于到了。 所以,三爷摆开了架势,兴冲冲的追进了门,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可等他拿手电在院子里照了一圈,脑门子就嗡嗡的像。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头已经被人砍了去了! 三爷第一念头是,我的个老天爷,那还真是个敢砍人的狠家伙! 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三爷怂了,可又不知道怎么让自己下这个台阶,关键时刻看到叶轩脚下那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整个人瞬间变得机智的一批! 这小子,看样儿像个软柿子! 柿子当然还得挑软的捏,人赃并获,两全其美。 于是三爷便咬定了,这酒,就是叶轩偷的! 叶轩被刘三爷闹得头都大了,他这辈子遇见过尖酸刻薄的,也遇见过阴险恶毒的,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 人丑多作怪,再不要脸起来,就更没处说理了! 叶轩说赔他钱吧,他还装豪横,说那点钱算个锤子! 不赔他钱吧,他就又变副模样,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耳朵上,嘴皮子比乡下老太太还碎,发情的瘌蛤蟆一样,瓜皮、瓜怂、瓜娃子……瓜瓜瓜瓜…… 好嘛,叶轩没办法,再次强调,酒不是他偷的。 这就点了炸药包了,唾沫星子能把叶轩淹了,眼看着对方就要撒泼打滚,叶轩把头一横,惹不起,总躲得起! 前脚走,后脚跟! 被逼疯了的叶轩问:“你说吧,到底闹哪样?” 一句话把刘三爷问的愣住了,芝麻绿豆大的眼珠子也不转了,扣着半秃的脑壳陷入了思考。 得,叶轩气笑了,他算是明白了,这人,脑子里有水,二傻子一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剑骸 刘三爷确实呆住了! 就是嘛,闹哪样?其实连他自己也迷糊,怎么才算找回面子?把人绑起来沉河? 他要有这胆子,当年也不至于被李寡妇揍的背井离乡! 要不打一顿算了! 左右寻思了会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颠颠的跑到门口喊人去了。 这时候,屋里那老太母子两人已经重新点了灯,匆匆忙忙的把昏倒在地上的媳妇扶进了里屋。 被邪物折磨了这么长时间,女人的三魂已经很虚弱了。 心有余悸之外,叶轩隐隐有些臊得慌,他差点儿误了事。 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叶轩思衬了下,到厨房抱了些柴,将那枯尸烧了,又在院子里挖了坑,把那看家蛇给埋了。 刘三爷把门外的手下喊进来的时候,转过身正看见叶轩在面不改色的烧那枯尸,眼皮子猛的跳了跳,然后毫不犹豫的就掉头走了…… 叶轩把院子里收拾妥当了,正在发愁怎么打发掉那二傻子,抬起头时,却发现门口已经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了。 这让叶轩有些摸不着头脑,愈发琢磨不透刘三爷这人的心思。 看了眼油灯摇曳的屋里,叶轩摸出纸笔,留下了一道安魂的方子,厚着脸皮跟老太要了些油饼做路上的干粮。 今晚这么一折腾,反正横竖也睡不着,也没有借宿的必要了,不如趁着夜色多赶些路…… 很快,叶轩就发现走夜路的好处了,别的不说,单是凉快这一点儿,就足够了。 因此,在后面的一些日子里,叶轩就像那树杈上的夜猫子,昼伏夜出。 约莫是半个月后,差不多一个同样的夜晚,月下的小路上影绰绰。 见自己的手下一个个磨磨蹭蹭,在路上磨洋工,刘三爷不乐意了。 挽起袖子挨个儿踹了一脚,刘三爷搓着半秃的脑袋冲身后的人招呼了几声:“走咧走咧!趁着天凉快,多走些路,早些走出去了,三爷额让你们好好快活几天!” 刘三爷没办法,来到这儿荒山野岭的地方,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自己又带错了路,一头扎进深山老林子里,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些天了,出去的路没找到不说,连户人影也没见到。 三爷也急啊,要是出不去,早晚饿死渴死这深山老林里。 听三爷这么说,十几人强打起精神,步子也迈的快了许多。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有人一脸惊喜的跑到刘三爷跟前指着前方:“三爷,你瞧,那前面是不是个庄子?” 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不是吗,一间间房屋的轮廓在夜色中依稀可辨,刘三爷心中抑制不住的兴奋,一马当先的冲过去。 可进了庄子,三爷只觉得奇怪,这明明家家户户敞开着门,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儿,且等三爷靠近仔细看了之后,发现大多数房子似乎都被烧过一样,乌漆嘛黑。 烧的最厉害的,只剩了些骨架,看那房屋轮廓,应该是一间祠堂,而在祠堂的周围,散落了满地废铁,似乎已经锈迹斑斑了,冷不防被绊了个狗吃屎的三爷怒气冲冲的将那满地废铁随手抽出来,竟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上面依稀刻着两个字:墨台…… 刘三爷下意识的在那锈迹上用手指捻了捻,便啊呀一声,远远的丢掉了,那分明是干枯的血渍! 至于一旁没被烧过的房子,门口皆高高的挂着几盏破了洞的大红灯笼,上面依稀的写着什么,辨认了良久,才发现写的是一个“囍”字儿。 刘三爷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些毛糙糙的不安感,等他回过头,却发现自己那些便宜手下,早已经挑了地方躺下打起呼噜了,这鼾声仿佛唤起了三爷的瞌睡虫,打着哈欠,那毛糙糙的不安感也就散了。 半夜三爷迷迷糊糊醒来,站在墙根上解着裤腰带准备撒尿,却突然听到庄外的林子里有人咿咿呀呀的唱腔: “苏三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 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 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荒凉的院落,忽的就响起了一道若隐若无的唱音,一曲《苏三起解》被唱的当真是哀怨婉转。 刘三爷初听吓了一跳,然后就听的入了迷了,正沉浸其中,那唱音唱了四句,戛然而止了。 “好!唱得好着咧!” 刘三爷却似着了魔一般,意犹未尽拍着巴掌,心道,这村子里不见一个人影,莫不是都跑去听戏去了?还是举村迁徙了? 三爷心里琢磨着,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出了门,四周寻了一遍,不见戏台子的影子,刘三爷纳闷了。 “我爹爹贪财把我卖我不愿为奴逃出来高桥去把姨母拜请她与我做安排 谁料想中途以上迷失方向巧遇客官把路带忽然间后边人声呐喊原是邻里乡党紧追来他说我私夫把父害……” 那唱音又响起,刘三爷心下一喜,就着满满的月光,顺着声音摸过去,直到出了庄子,穿过一片雾气朦胧的树林,那唱戏的声音便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空洞了。 脚下的树叶铺的异常的厚,带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正往前走时,三爷忽然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揪住了,他回过头,却突兀的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面色铁青,正拿手掌紧紧的锢着他。 而顺着老和尚的身影望上看,刘三爷裤子几乎都被吓湿了,这老和尚不知道怎得,被自己的僧袍勒着脖子吊死在了那槐树杈子上,如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三爷细着喉咙嚎了几声,因为惊恐,声音都变了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挣脱老和尚铁箍一样的手,同时,习惯性的不忘把老和尚手腕上的佛珠也一同给扯了下来,诡异的是,佛珠离开老和尚手腕的一瞬间,老和尚的身影竟风一样的散了…… 头皮发麻的三爷腿肚子哆嗦,踉踉跄跄的玩命往前跑,最后一头扎在了林子中一口枯井旁,于是,耳畔那唱腔便更加的清晰了。 三爷抬起头,枯井旁,一个红衣女子正背对着刘三爷,哀婉的唱着秦腔《十五贯》,偶尔在风中扬起的袖袍,衬的女子身姿窈窕似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凶村 曲子好听,红衣女子的委婉唱腔,仿佛有一股无法抗拒的魔力。 三爷浑然不觉,渐渐听的入了迷,双手打着拍子,嘴里跟着哼哼起来了。 《十五贯》很快唱完,刘三爷却似乎犹自留恋那曲调,原地呆呆地站着,就在等着听下一曲呢。 等了半柱香,夜里的寒气倒是越来越重,那红衣女人却依旧背对着坐在井沿上,一言不发。 刘三爷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姑娘,要不你再整一曲!三爷有赏咧!” 红衣女人除了抬手顺了顺了头发,再无其它动作。 三爷眼睛都直了,这大闺女,小手可是白滴很! “哎呀,额说姑娘,三更半夜,你跑这荒郊野岭来作甚?你可晓得自己的住处?要不,额送你回去!你莫怕,额是个好人!” 刘三爷吞了口唾沫,也不晓得心里想到了什么东西,一时间只觉得脸上烧的慌。 听完三爷的话,那红衣姑娘起了身,虽然依旧背对着,可是点头的动作刘三爷却是实打实看见了的。 “好滴很,好滴很!走么,咱这就走!你给额带路!” 三爷兴奋的几乎要站不住了,手足无措。 自个儿长这么大,第一次主动勾搭姑娘,没挨骂。 可是这姑娘除了唱曲子老是不说话,刘三爷心里又空空的总觉得失落。 刘三爷心里急糙糙的迫不及待的想看清这姑娘的模样,绕着井沿转了几圈,却愣住了,他怎么绕,这红裙女子,却始终都在背对着他。 刘三爷傻了,这时,才猝不及防的看到,迷迷蒙蒙的月色之下,地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刘三爷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可这时,红衣女人却对他招了招手,然后一头栽进井里去了。 刘三爷被吓得一哆嗦:“哎呀!哎呀呀,可不敢做傻事儿!” 说话的功夫,三爷几乎是下意识的冲过去,把头探进井里,这一看,冷不防对上井下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珠子,翻着白眼仁,紧紧的贴着刘三爷。 这时,井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来,手掌青黑,猩红的指甲仿佛畜生爪子一样,一把扯过了刘三爷的手臂,就往井下拽。 好巧不巧的,刘三爷从那老和尚手里扯来的佛珠还缠在手上,那只青黑的手掌握住刘三爷的一瞬间,那串佛珠却如同烧红的铁块一样,闪起了赤芒。 与此同时,似乎有漫天的梵音从那佛珠中发出,响彻天地。 梵音宛若实质,打在那只青黑的手掌之上,溅起火花,滋拉作响。 随着井底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一股黑气从井口喷薄而出,在刘三爷面前被那梵音化去,而与此同时,三爷手上缠着的那串佛珠便断开了,劈里啪啦滚落了一地,然后快速的暗淡,碎裂。 刘三爷只觉得魂儿要被吓没了,瘫坐在地上,撒丫子往回跑过去。 身后的井里,是、满是怨气的凄厉笑声。 “咯咯咯,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 直到跑到了先前老和尚吊死的那棵树下,身后的凄厉笑声这才不见了。 三爷连头也不敢回,奔着原路跑的飞快,准备找到自己的手下,这地儿不能呆了。 “人咧!人咧!大壮,黑子……”刘三爷跑回庄子,哆嗦着嘴,在外面疯狂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自己那些手下。 可是十好几个人如同人家蒸发了一样,一个回话的也没有,三爷心里气骂,贼你妈,这群人是猪吗,睡的这么死! 刘三爷气急败坏的推开院子的门,却见房梁上密密麻麻的吊满了十几个人,风一吹,那些人晃晃悠悠,脖子里的麻绳和房梁摩擦,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响声。 见三爷进来,那十几个人却张口突出尺长的青黑舌头来:“三……三爷……还我命来……” 绳子断裂,十几道僵直的人影扑面而来。 刘三爷苦胆都吓破了,裤裆里传来一股温热,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再次跑出去。 出了门,十几道吐着舌头僵直的身影紧随着冲出来时,那间被烧毁的祠堂,却不知为何传来阵阵嘶吼声,那声音似乎极为的愤怒和不甘,最后,遍地断剑泛着血光,升腾起漫天的剑影,将那十几道满身怨气的吊尸斩落在地。 刘三爷脑子里一片空白,满脑子就一个字儿,跑,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他这辈子体力也没这么好过。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胸间火烧似得,气都喘不过来。再跑下去,非死不可,脚下失足,从一片山坡上滚落下去,直到撞在一颗树上,身子才停住,却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 三爷走不动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既然如此,索性歇会,但也没敢歇太久,等他站起来把四周打量了一遍,却发现眼前的路已经不是那么崎岖了,而是平坦的小道。 三爷一股劫后余生的心悸感,捂着浑身酸痛的身子步履蹒跚,慢慢的往前蹭着步子。 就着明亮的月光,远远地看见一个镇子,往前走的近了,看见一块具大的石碑。 上写:“太平镇!” 三爷拍拍胸脯喘了几口大气,眼泪都快出来了,“额滴亲娘咧,可算瞅见个人呆的地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人贱自有天收 刘三爷抹着脑门上的冷汗进了镇子,他丝毫没注意到,石碑下倒扣在地上的三只青碗。 在民间的传言里,路上扣着的碗,是不能翻开的,里面通常盖着不好的东西。 而刘三爷进了镇子没多久,镇子就起了浓雾。 连带着夜里的寒气也重了几分。 镇子外铺的满满的月亮,进了镇子反儿有些朦胧了。 透过浓浓的雾气,月色只剩下灰蒙蒙的看不清路的一团。 三爷紧了紧身上的大马褂子,缩着身子迈着碎步走在小路上。 “哎呀——有人木有,有人木有啊,给额开个门嘛……”三爷声音打着颤,隐隐带着哭腔,模样倒是可怜。 三爷又冷又饿又怕,想起那唱戏的女人,那吊死的和尚和自己的那些手下,三爷心里吃了冰块一样,凉的厉害。 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给自己开门,刘三爷神色哀怨,找了处墙根儿,缩着身子,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寂静的夜里突然想起小孩子脆生生的嬉笑声。 三爷正顾影自怜,冷不防听到小孩子的嬉笑声,顿时来了精神,小孩子好哄! 三爷揉揉鼻尖的清鼻涕,四下望了望,却不见人影,碎碎的念叨:“谁家的瓜怂,不睡觉倒是给我开个门!” 嬉笑声又响起,却隐隐是在头顶上,不知为何,三爷忽然觉得不妙。 他抬头看了看,便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小孩的身影,鼻孔里只吹起一个鼻涕泡来,然后喯儿的破开了,三爷嚎啕大哭,两腿却怎么也跑不动了,干脆死这儿算了!没法活了! 这孩子,铁青的一张脸,满嘴獠牙长得比野猪还长。 三爷快疯了,他从发家以来第一次非常怀念自己那个小村子,眼看着那东西就快爬到自己脸上了,三爷的嘴里的哭声,杀猪一样。 这时候,吱呀一声,三爷靠着的墙根旁,那扇门忽然开了。 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我说,月黑风高的,哪个驴日的再嚷嚷爷们儿废他哈!” 这句话听在三爷耳朵里,简直是比大姑娘那唱戏声还悦耳。 “额给这咧!这咧!有……有鬼,救命啊!” 三爷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那东西了,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前,也不等开门的人说话,上前抱着门后那人的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说什么也不撒开了。 “我说你他娘的是谁啊!赶紧撒开!撒开!鼻涕蹭我裤子上了,狗日的你咋这么膈应人呢?” 开门的是个浓眉大眼儿,愣头愣脑的年青人,看模样也就二十岁出头。 刘三爷抬起头,也顾不得擦脸上的泪水鼻涕,一时间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又有两道身影,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年纪差不多大,不过其中一个秀气的厉害,一身书卷气,另外一个,咋一看没什么特殊之处,却给人一股莫名的稳重感。 “老大爷,你老年痴呆吧?咱有话好好说成不?” 那愣头愣脑的年轻人一脸嫌弃的往外抽着腿,可架不住刘三爷抱的紧。 刘三爷哪敢放啊,现在眼瞅着遇见活人了,他自然不愿意撒手! 不过突然意识到到那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在喊自己老大爷,刘三儿脸上突然涌起一抹怒气,麻溜儿的撒开手,站起来,却不料自己个头儿只到对方下巴那么高,只好仰着脸,一脸豪横:“哎,贼你妈,瞪大你的狗眼瞧清楚咧,三爷额,今年二十八,俊俏赛过玫瑰花!叫额老大爷?你莫不是想死?你个烂怂……”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忽然在刘三爷的眼中不断放大,清亮的巴掌响声,让刘三爷没说完的话全部浓缩成了一声:“哎呀!” 那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嘴里骂着什么,刘三爷已经听不清了,那一巴掌甩的他耳朵嗡嗡作响。 三爷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抽他? 耳鸣声过去之后,刘三爷终于听清了,那人在说:“呸!孙zei,你丫磕碜谁呢,不服咱俩练练?” 他刘三爷是谁?向来自诩是某某最大盗墓团伙的带头大哥,什么时候在人前受过这等屈辱? 而院子里的那两人听到外面喊有gui,这才匆匆忙忙的冲出来,可看到门口只有一个小秃头在挨抽,愣了愣,走过去道:“秃子,哪儿有gui?拿哥几个开涮呢?” 听到这话,三爷似乎才想起目前要紧的事儿来,也不计较自己被人抽一巴掌的事儿了,反倒想着,抽一巴掌换条命,这买卖,谁敢说不值? 见刘三爷煞有其事的指着外面的墙根,院子里的两人走出来,左右看了看,其中那个满身书卷气的人突然笑了,指着刘三爷身后的路口,温声道:“你所说的那邪乎小孩儿,莫不是他?” 这时候,刘三爷到底也有了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于是便扭着脖子怯生生的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不远处的路口,一个几分熟悉的身影正挎着布包路过。 叶轩手里拿着三只青碗,眉头皱的厉害,路过这镇子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说不上来,远远的看见这个镇子,他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死气,可不知为何,那股死气,似乎被什么东西在刻意遮掩着,以至于他怎么也看不确切。 在镇子口站了片刻之后,叶轩便看到了石碑前那三只扣着的青碗,三只青碗分别在石碑天、地、人三个方位摆成了三才阵,心中多少了然,翻开三只青碗,里面却是三道巴掌大小的小人儿,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朱红色纹路。 而就在叶轩把碗打开的一瞬间,那三道纸人晃了晃,冒了一阵白烟,便烧成灰了。 与此同时,一股朦胧的雾气,便笼罩了整个镇子,叶轩知道,这是死气开始弥漫出来的缘故,这股死气先前不知道被什么人以秘法一直镇着。 叶轩很好奇,一个镇子缘何会有这么大的死气,可他进了镇子之后,却发现这个镇子静的可怕,人固然睡了,可总该有一声狗叫吧? 就在他困惑的时候,却听见背后有人在喊他,叶轩回过头,顺着那声音看过去,脑壳忍不住的疼了起来。 他看见了一脸惊喜的刘三爷,烦人的刘三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妖 刘三爷固然让叶轩感到头疼。 可,看到刘三爷身旁另外的几道人影时,叶轩微微愣了愣,虽是初见,却给他一股莫名的亲近感。 看到刘三爷眉开眼笑的冲自己招手,叶轩犹豫了下,把手里的青碗放到随身的布包里,也就过去了。 过去之后,互相通了姓名,才知道,浓眉大眼的那个姓黄,叫黄标,满身书卷气的那个,姓马,名志坚。 至于始终面带善意望着他的那个,姓名反而少见了些,姓冷,单名一个七字。 三个人都是从京城来的,但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只有那黄标一个。 见叶轩对自己的名字有些诧异,冷七笑了笑,也不在意,只说他们家里孩子多,他排行老七,家里老爹图省事,取了了个这么名字,好记! 冷七出生时,这世道还没有完全的太平下来,家里兄弟姐妹多,吃饭的嘴也多,他的父亲冷建国拼了半条命,也填不饱一家人的肚子,而他出生后的那两年,又正好赶上前所未有的饥荒,差点就活生生的被饿死。 后来被个下乡卖香油的老头撞见了,好歹把命被救回来了,那老头说他跟冷七命中结缘,便跟冷建国商量,收了冷七为徒弟。 冷建国尽管不舍,可自己又养不活,又想着农村娃娃,除了种地,学一门手艺,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儿! 在那老头的接济下,冷七一家人,算是熬过了那几年的饥荒,七岁的时候,老头便把冷七接到了京城一处四合院生活,读书写字,言传身教,无不尽微尽至。 而也就是那个时候,冷七发现,自己老爹被这老头忽悠了,家里人都以为他是跟着卖油的老头去学榨油的手艺去了,临了,却知道,这老头是个半吊子道人,姓刘名元青。 就这样,冷七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还未成家,便已出家了! 但好在,刘元青那一门,没有什么太多的清规戒律的讲究。 玄道青空元明一,这是冷七师门的辈分,排到冷七这一茬,轮得个明字辈,因此,他又叫冷明七。 而那马志坚,则是刘元青的老基友杜正海的徒弟,两个老头儿住在一个四合院里,作为他们的徒弟,自然也是一样的,说起来是两对师徒,其实跟一家人也就差了个血缘关系。 只不过,马志坚要比冷七入门的早了些,年龄也长些,冷七却一点没有把他当兄长的意思,图个顺口,喊他一声马子,这让马志坚老大不乐意,因为马子这个词,是京城街上地痞子对女性的不尊称。 因此,常常有不开眼的二流子,拿这个绰号开两人的玩笑,于是,冷七便把四九城的痞子流氓挨街挨巷的打了一遍儿,这种玩笑话,便再也听不见了。 至于黄标,隔壁院儿的京城落魄勋贵子弟,家里只有个老爷子,管教的少,平常混不吝的惯了,成天介儿的当街晃荡打油飞,时不时还整出点汤事儿,可偏偏跟冷七马子对脾气,三个人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发小了。 而三个人之所以来这儿,起因是约莫半年前的一只极为邪乎的笔。 京城有处福长街,是远近闻名的古玩市场。 说是古玩市场,其实不过是一群想捞偏钱的闲人,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些铜钱陶罐儿以及锈的看不出样子的铜疙瘩,弄了几张长木头板子,拿板砖儿一架,就成了摊位。 讲究点儿的,会在上面铺张红布,不讲究的,甚至连板子都懒得搭,随随便便在地上垫张报纸就了事儿了! 然后摊主倚着墙抽着拉嗓子的廉价烟,等着金主上门。 冷七和马子是这儿的熟客,没事儿喜欢过来挑些铜钱,凑一套辟邪用的五帝钱。 半年前,两人闲来无事,照旧来到这条街上逛,可左右逛了一遍儿,也没见到什么好东西来,便觉得没意思。 回去的时候,却被福长街最大的古玩贩子金麻子给拦住了,一张口就神秘兮兮的说:“瞧二位爷这副模样,是没找到中意的物件吧?嘿,你还甭说,我这赶巧儿有一样小玩意儿,二位爷赏个光,给掌掌眼?” 马子却冷笑道:“我说金麻子,你那堆破铜烂铁,忽悠别人还成,你要把我们哥俩当冤大头,那你可找错人了!行了,没工夫跟你瞎白话吗,赶着回去给那俩老东西弄食儿吃!” 金麻子却一拍大腿,满脸的冤枉:“哎呦!天地良心,我金麻子什么时候在您马爷跟前耍过心眼儿?这满条街,谁不知道你马爷眼光毒,看东西准?我犯得着吗?我敢保证,今儿这物件,只要您二位爷看了,保准动心!” 眼见金麻子如此肯定,冷七和马子的好奇心,也就被勾动了起来,跟着金麻子一路到了他的店里。 “是骡子是马咱今儿拉出来溜溜!两位爷等着瞧好吧!” 说完,金麻子从屋里的柜子上捧出出一方黄布裹着的木头盒子,打开来。 看到里面东西,冷七和马子都愣住了。 那是一支毛笔,整个笔杆子呈白玉色,阳光下照耀下透着羊脂玉一般的光泽,笔尖的毛色不知是什么毫制成的,竟也是雪色一样的纯白色。 眼瞧冷七和马子的神色,金麻子面上一喜,有些得意的说:“二位爷不知道,这支笔,是东北大山深处的几个老猎户在山里遇到了鬼打墙,迷迷糊糊走到一个满是畜生骨架的山洞里,找到的这支笔!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托我卖个好价钱,我看这玩意儿卖相不错,就把这差事给接了,当然,我提两成……” 马子端详了那杆笔几眼,却笑了:“金麻子,你也知道我们哥俩的脾气,这玩意儿要光是卖相不错,我们哥俩,还真没什么兴趣,您啊,另寻他人吧哈!” 说着,马子就拽着冷七要往外走。 见这架势,金麻子急了,咬咬牙,把铺子的门给关上了,神色诡谲的把冷七和马子两个人拉到里屋,眼底说过一抹琢磨不透的目光:“两位爷,实不相瞒,据那几个山里的老猎户说,这笔,弄不好跟那些东西有关!” “你有话直说,卖什么关子?” 马子有些不耐烦了。 金麻子话还没开口,脸倒先涨的红了,支支吾吾好一阵儿,压低了嗓子,在手心比划了一个字儿出来。 冷七和马子看了之后,面上一震,随后乐了,因为,金麻子在手心比划的,是一个“妖”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天狐 在看到金麻子手心比划的那个“妖”字时,冷七没有注意到马子脸上的不自然。 “金麻子,编这么些瞎话来消遣我们哥俩,不觉得跌份儿吗?” 冷七自然觉得荒唐,打趣金麻子,最后还开玩笑一般随口追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是妖吗?” 金麻子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倘若自己一个字儿也接不上来,那不仅显得自己脸上没光,岂不坐实了自己在编瞎白话蒙人的事儿。 想到这儿,金麻子咧开嘴露出了那满口金牙:“七爷,这神神鬼鬼的,小的自然没您二位爷懂得多,可您也别难为我,我不过是拿钱办事儿!那几个老猎户说的可是真真切切,那山洞里的尸体,什么样的都有,三头六臂,红牙独眼儿,至于妖不妖的,您自己心里有个琢磨就成,我不过是个传话的,您二位爷要是没兴趣,也没关系,权当听了个乐,买卖不成仁义在!” 京城的人,普遍长了一副好嘴儿,能说会道,三言两语能说的你不买他东西都不好意思。 冷七自然是说不过他的,笑道:“您直说多少钱得了!” 金麻子多精明啊,一听这话知道有戏,来了精神,却仍不说价钱,只是东拉西扯的又拿那所谓的怪话来吊人胃口:“您先别急,让我把话说完,那山洞里,除了这些,还有遍地的石碑,也不知道那下面到底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有个老猎户是识字儿的,说有块碑上面,明明白白的着什么,天狐现,巫术生……落款贞观十二年……,上面字儿多,就记住了这么多!” 听到这话,冷七面上的神色就有些凝重了,这些东西,可不像山里的老猎户能编得出来的,金麻子还不至于为了一次买卖把自己名声给搞臭了,再说了,有马子在这儿,金麻子也没这个底气。 另一旁的马子听到天狐这两个字时,手掌颤了颤,抬头只说了两个字:“包上!” 冷七总觉得马子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金麻子却不动作,把手一伸,五个手指头在冷七和马子脸跟前来回晃了晃:“五千现银,概不赊账!” 冷七吓得一哆嗦:“黑了心的金麻子,你抢钱啊?这四九城儿买处宅子才多少钱?你还真把我们哥儿俩当冤大头来宰了?杀生不杀熟,兔子不搂窝边草,合着你金麻子两边儿占全了,倒是我小瞧你了,得了,你自己个儿留着下崽儿去吧!” 金麻子到不在乎,满脸嬉笑:“谁不知道七爷您是爽快人,这么着,您给个价,合适咱就成交!” “二十!多一个大子儿没有!” 冷七伸出两根手指头,却听的金麻子一个激灵,嘴里叫苦不迭:“您杀了我吧,我收过来都不止这个价……” 话一出口,瞧见冷七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金麻子就装作一副说漏嘴了的懊恼模样。 “得嘞,您高明!” 金麻子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发了狠一样,寻了一张白纸,提起那笔,也不蘸墨水,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儿,却是金麻子自己的名字。 见冷七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金麻子得意的道:“瞧见没,二位爷,这笔,神就神在,它写字儿不要墨水,比自来笔还方便!咱也不拐弯抹角的了,您二位看在咱们朋友一场的份上,给个实在价!” 还没等冷七开口,一旁的马子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票子出来,又把冷七兜里上下掏了一遍儿,全塞到了金麻子手里:“包上吧,这差不多有个四五百!” 马子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心事。 见马子这副模样,金麻子知道,这桩买卖,已经顶到天了,也是这些日子里最高价的买主了,也就不再啰嗦,麻溜儿的用块黄布给两人包了,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话匣子一下子就关了,眯着眼喝起了茶。 瞧见这端茶送客的意思,冷七牙根痒痒,这金麻子就是个认钱不认祖的,忒不是个东西! 但他们两个也没有继续呆在这儿的意思,出去的时候,天儿已经晚了,只剩些黄昏的余晕,惨凄凄的黄。 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沉沉的灰了下来。 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屋里就有两道骂声传出来:“两个小兔崽子,没良心的东西,你想饿死我们两个老头子怎么着?” 冷七叹了口气,左右没了喝茶的心思,跟马子划了拳,赢的切菜,输的烧火。 俩人灰溜溜的进了厨房,屋里两个老头儿背着手走出来,围着石桌坐下,兹溜溜的喝着茶。 冷不防看到桌上黄布裹着的那杆笔,刘老头揪着胡子气骂:“两个败家玩意儿!” 可等刘老头端详了那只笔两眼,眸子亮了亮:“好东西!好东西……” 刘老头看够了,捏着毛笔,冲着手心描了两下,手心突兀的出现两道黑色墨痕。 “嘿,这玩意儿有点意思,毛笔啥时候也能灌墨水了!” 刘老头嘴角一笑,捏起笔,在凳子上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刘元青! 大多人提笔都有个通病,就是喜欢写自己名字,刘老头也不例外。 “哎呀,瞅瞅你那字丑咧,这么些年没一点长进!给额,看爷爷教给你写大字!” 戴着金丝眼镜儿的杜老头一把夺过,在那三个字上面又写了几个字,杜正明。 写完袖子一抹,毛笔往刘老头怀里一扔,老神在在的喝茶去了。 “老鳖孙儿,跟哪个应爷爷?” 刘老头哪里肯让杜老头占自己便宜,一来二去,就骂起了架,互相朝对方祖宗十八辈招呼,最后一致决定打一架,谁输谁孙子! 屋里忙着生火切菜的冷七马子早就习惯了,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牢牢守着身为厨子的本分。 饭快做好的时候,院子里忽然起了妖风。 先是杜老头的惊呼声,接着是刘老头的如雷一般的暴喝声:“孽障,看老道不诛了你!” 听着刘老头话语里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杀气,冷七吓了一跳,这怎么连孽障的称呼都用上了,慌忙丢了烧火棍,没好气的埋怨:“俩老不死的,打就打,怎么还动起真格的了!” 跟马子慌忙从屋里钻出去,这一出去,好家伙,不得了,满院子滔天的妖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去东北 没有点灯,苍白的月光洒满了院子。 杜老头面色惨白,脸上的金丝眼镜已经碎裂开来了,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刘老头则盘腿坐在地上,衣衫已经破碎,赤着上身,精瘦的胸膛前一个巴掌大小的太极图案忽隐忽现。 “师父!杜大爷!”冷七大惊,冲过去就要扶起自家师父,一旁的杜老头却猛地喝止住他:“别动!” 马子小心翼翼的扶起杜大爷,面色急切:“师父,到底出什么事了……“ “千万莫动你师父,老刘很危险,可七娃子你也莫紧张,老刘他也不是吃干饭的,一时半会死不了!”杜老头被马子搀起,面色很难看。 “杜大爷,可你倒是说怎么一回事啊!“冷七依然焦急。 杜老头拍着胸口顺顺气,指着地板上,眼中却露出一丝悸色:“好邪性的东西!” 冷七和马子顺着杜大爷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月光下一道淅淅沥沥的血迹一直蔓延到院子外,冷七马子两人走过去才发现那血迹竟是黑色的,如墨一般。 “黑色的?那支笔!” 冷七这才想起,晚上的时候那支笔是被他放在院子里那张里桌上的,急忙跑过去,却发现空空如也,桌面上只剩一滩墨迹。 杜老头缓了口气,气色好了很多,而刘老头依然盘坐在地上,几次冷七都忍不住想过去,都被杜老头制止。 “我问你们,你们从哪儿弄的这邪性物件儿?怪哉,我跟老刘竟然都没有从上面感觉到一丝的阴邪之气!方才那孽障仿佛能抽走人魂魄中的生机,邪门的厉害,老刘拼了全力才护住了我二人的性命,换个别人,今夜怕是死在这孽障手中了!” 杜大爷喃喃自语,忽的想起了什么,看向冷七和马子。 想到这,杜大爷面上忽然闪过一抹骇然:“这孽障,明明能害人性命,可偏偏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阴邪气场,小子,你们可是招惹到硬茬子了,不妨告诉你俩,我跟老刘成了这副模样,却连怎回事都不知道,只觉得扑面而来的都是煞气,几乎浓的化为实质,就凭那股煞气,把整个京城的人全杀光也凑不够!” “煞气?”马子和冷七对视,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困惑,因为二人是真的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那股子墨迹……”冷七更加的不解。 “什么墨迹!你再看!”杜老头再次指向地上。 冷七顺着杜老头所指的方向望去,失声道:“没有了?” “那根本不是墨!而是化成实质的煞气,这种感受不到负面气场的煞气,按道理来说,这是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 杜老头余悸未消,忽然冲冷七和马子道:“你们俩,明天去好好查查这东西的来历,一定要弄清楚了!不然我怕还会生出更大的祸端来!” “师父,那你呢?“马子不放心的问。 “明日一早,我要带着老刘去找一个人!” “找人?”冷七问道。 杜大爷有些疲惫,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找一个医字脉的老伙计,老刘的伤,不是寻常的郎中能医治的!” “医字脉?还真有医字脉?不就是个郎中吗?”冷七诧异道,随即面色古怪。 “鬼话!我玄门医字岂是那些凡医可比!”杜大爷被冷七气的一阵咳嗽。 ”还不都差不多,都是看病!“冷七不以为然。 “看病?”杜大爷冷哼一声:“何为医字脉?医人医魂医六道!小子,我门修行之人的圈子,大着呢,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今晚我们谁都别准备睡了,轮流给老刘护法!” 次日一早的时候,刘老头醒了,冷七叫来杜老头和马子后,才发现,刘老头所谓的“醒着”不过只是睁着眼罢了。 杜老头说,这是刘老头自动封闭了六识,冷七才松了口气。 简单吃了早饭,杜老头打了一个电话,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过来一辆车,把刘老头抬了进去,杜老头便也上车走了。 等杜老头他们走了,冷七和马子也没多做耽搁,火急火燎的去了福长街古玩市场金麻子的店铺。 可等两个人到了地方,这才发现,金麻子的店铺,门竟然是关着的。 这让冷七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起来,最后还是一旁耍骰子的一个古玩贩子见状才说:“嘿,两位爷是来找金爷的?” 见冷七点头,那古玩贩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您二爷还是回吧,这以后啊,金爷怕是都来不了了!” “为何?”冷七隐隐猜到了什么。 果然,那古玩贩子神色复杂,好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还能怎么找?死了!昨儿半夜送去的医院,今儿一早人就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的,昨儿晚上还好好的,还喊着哥几个去聚德楼吃鸭子呢,结果,半夜就抽起了风,还没来得及交代后事,人就没了!” 冷七便想起昨日金麻子提笔写自己名字的事儿,再结合金麻子卖给自己那支笔时,口口声声嚷着,说这玩意儿跟妖物有关。 当时只觉得实在心口胡诌,可现在,先是自己的师父和杜大爷出了事儿,再是金麻子直接连命都没了。 这事儿诡异的很,同样,冷七心里有股子莫名其妙的火儿,他自从入了刘元青门下,干的那都是捉鬼驱邪的事儿,如今在自己眼皮底下,甚至自己老窝里,被这不知来路的邪物钻了空子,心里能没窝囊气吗。 冷七嘴上没说什么,一张脸却板的厉害。 瞧这架势,一旁的马子就知道,自己这伙计,驴脾气又上来了,但也不清楚他到底要干嘛。 待他跟着冷七一言不发的回了四合院,却瞧见冷七简单收拾了衣物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马子被冷七弄迷糊了,问:“老七,你这是要去哪儿?” 冷七点了根烟,烦躁的骂道:“不是说那邪乎东西,是东北老林子里挖出来的吗?管它娘的是什么神神妖妖的东西,我去当面儿弄个清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夜游神 冷七嘴皮子一碰,张口就是要去东北,属实让马子有些意料不到。 可马子却也没有阻拦,只是愁眉苦脸的问:“东北那地儿大了去了,你总不能瞎懵子就往那儿赶吧?总得有个具体去处!” 这边话音刚落,门口冷不防钻进一人儿来,进了院子二话不说,自顾自倒了杯水,喝完瞧见冷七提了行囊,愣住了:“嘿,哥俩,你们这是要嘛去啊?” 马子哭笑不得,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岔开话反问:“标子,你怎么急冲冲的就跑进来了!” 一听这话,黄标一脸颓然,叹了口气:“嗨!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家那老爷子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前日子收到了封信,说是他一个许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生死之交,得了个极其邪乎的怪病,怎么也医不好,好像是不行了。老爷子得了信儿,非要去看望,你说这一把老骨头了,我能由着他胡来吗?要是离近些,那还好说,可这隔得十万八千里,怎么着,赶着去合葬啊?想一出是一出!你说我能怎么办?好说歹说,劝住了,却非要让我跑一趟,我不去还不成,闹腾一天了!这不,我来跟哥几个告个别,歇会儿就走,老爷子催得紧……” 冷七一听笑了:“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儿,得了,咱谁也别跟谁告别了,倒把这事儿省了!你要去哪儿,一道儿去车站吧!” 黄标眉头总算舒展了些:“嘿,那可真赶巧儿了哈!哥们你等我半炷香的功夫,我去收拾收拾,东北黑河那旮瘩可老远了!还是山窝子里,这一路,有得折腾了!” 一旁的马子眉头忽然跳了跳,心里莫名慌的厉害。 冷七却没什么,一脸怪异的打量着黄标。 被兄弟俩这副眼神儿盯的浑身不自在,可等黄标问清楚了,双眼瞪得比驴蛋还大,咕哝半晌,嘴里挤出一句:“哥仨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嘿,神了!” 马子略微犹豫,却说:“要不,我们就不一道儿去了吧!免得耽搁了老爷子吩咐你的事儿!” 黄标哪里肯,揽过马子的脖子:“净说些扫兴的话,跟我还见外,信不信把你脸上的大痦子给你拔了去,有你们陪着,哥们我求之不得……” …… 仔细说来,刘元青一脉,属山字脉,尤擅术法,杜老头则是卜字脉,擅卜吉凶,推演天机。 因此,卜字脉,往往对于未知的事物有着极其敏感的触觉。 不知为何,马子心里,总止不住的发慌,他说不清楚,大概是太巧了,这样的巧合,让他有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挥之不去。 黄标要去的地方,远在黑河大山深处的一个屯子,叫龚牛屯,给他爷爷来信的那个老头儿,只知道姓邹。 三个人总算买了车票,喷着气儿的火车上呆了几天几夜,总算到了地方。 和京城不一样,这个时候的黑河,正冷的厉害,地上才落的一场雪还未开化,白茫茫的一片。 三个人不敢贸然进山,在镇上喝了碗羊肉汤,黄标按着地址给屯子里去了封信,之后,三人便找了处宾馆住下。 约莫是等了四五天,便有个浑身裹着羊皮袄戴着羊皮帽的人赶着驴车来了,那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一见冷七三人,就跟土匪接头一样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冷七和马子一脸迷糊,一旁黄标却把胳膊一抻:“宝塔镇河妖!” 那人大概觉得十分有趣,从驴车上跳下里,捂着嘴巴咯咯的笑声清脆的和铃铛一样,竟是个姑娘。 这着实让冷七三人没想到,显然黄标也很意外,竟一时间有些局促。 “你们就是爷爷让我接的人?” 那姑娘摘下皮帽子,却清秀的厉害,嘴里哈着白气儿,搓着手擂了黄标一拳:“你咋还脸红了呢,像个大姑娘一样!” 黄标不愿意在大姑娘跟前出洋相,清了清嗓子:“你家老爷子倒是放心,你一姑娘家,就敢让你独自一人走山路?这么标志的脸蛋子,半路被老虎抓花了,那可找谁说理去!” 冷七和马子哪里听不出这小子是在拐弯抹角的夸人家长得好看。 那姑娘也是识趣的,又十分爱笑,攥着拳头冲黄标晃了晃,眉眼却亮晶晶的:“京城里来的都像你这么油嘴滑舌?哼,山里姑娘可没你们那么矫情!” 冷七和马子有些无奈,他们两个老实人怎么也给捎上了。 那姑娘叫邹沐,是邹老爷子的孙女儿,比冷七他们小上几岁。 这么一闹,初次见面的生疏感反倒没有了,那邹沐也不跟他们客气,嚷着把县城里好吃的买上一遍儿,这才喜笑颜开,人家吃的高兴,黄标买的也乐意。 这点事儿,冷七和马子识相的没去掺和。 坐上驴车,邹沐那姑娘才扬起了手里的鞭子,嘴里吆喝着,吁、喔、驾、嘚,熟练的赶着驴车往山里去了。 按邹沐所说,从县城往屯子里赶过去,走路要走上四五天,驴车也要两天两夜。 好家伙,这么一说,冷七和马子才意识到这姑娘胆子有多大,要和三个大老爷们儿相处两天两夜,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就敢独自赶着驴车来接他们了? 冷七便拿这事儿吓唬她,谁知这姑娘却笑嘻嘻的看着冷七:“我就算是怕,那你们也得有这个胆子啊!” 冷七脸臊的一红,干脆把头埋进驴车上的铺的熊皮里,睡起了闷头觉,黄标一旁自顾自的也不知在傻乐什么。 老让一个姑娘家赶车,那多不体面,黄标套近乎一般的非要上去揽差事,却差点把冷七马子掀沟里去。 马子问这山里就不怕有野兽来挡路? 邹沐这次脸色倒认真了:“以前倒是会有这种情况,可最近山里修成了个仙家,把山里的凶禽猛兽管的规规矩矩的!” “仙家?” “就是成了精的动物,修行低的,我们叫马仙儿,修行高的,被山里人立了仙位供起来的,就是仙家!” 邹沐说着,还往四面八方拜了拜,虔诚的样子倒不像作假! 冷七猛的从熊皮毯子下钻出来,神色恨恨的道:“我可不管它什么仙家不仙家的,要是敢害人,小道爷我饶不了它!” 邹沐愣了愣,鄙夷的数落冷七:“就你?吹牛!那仙家可是了不得,听爷爷说,那只白狐狸再修上几十年,怕是就要成为这片大山的山神了!” 似乎感觉到自己称呼对那所谓的仙家有些不尊敬,邹沐慌忙捂起了嘴,最后到底忍不住,低声说:“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学我,这些年,山里的灵仙儿可多得很,就前不久,林子里还出现了个夜游神,我爷爷的病,就是这夜游神给害的!” (ps:四十七章妖里面的时间线调整了下,一开始写的是半年前,到这儿才突然发现半年前的话,下面剧情跟叶轩处的时间线铺垫是有些对不上的,已经修改了,脑子上班上的有点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邹老头的病 山里的夜虽然冷,但好在这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山里人专门搭建来过夜的房子,说是房子,其实不过是间极小的石头屋子,里面有米面干粮。 再把干草给驴铺上,如此走了两天多的时间,在一个夕阳无限好的黄昏时分,也就到了地方。 屯子不大,冷七三个从京城来的人还是引起了屯子里人的稀罕。 冷七三个人多少有些不习惯这样被围观。 看到三个人的窘态,邹沐只是咯咯笑着赶着驴子进了一户院子,刚进去,冷七三个人就看见堂屋门口追着黄昏余晕晒太阳的邹老头,半眯着眼,似乎睡着了。 听见驴车进来,怀里抱着一根砍去边角的树枝当拐杖的邹老头也就醒了,只是抬抬手:“那小子来了啊?” 邹沐心疼的过去给邹老头披上衣裳,指着黄标三个人:“爷爷,他们来了,长的虎不拉几的那个就是!” 黄标连忙猫着腰凑过来,把自家老爷子写的信从怀里掏出来:“老邹爷,您精神好点没?这是我爷爷的信,非要让我亲手交给您老!” 邹老头接过信,拿拐杖捅着黄标的脚后跟:“你小子,跟老黄一样,一股子匪劲儿,行了,瘪犊子玩意儿,既然来了,就在这歇几天,我这病,是治不好了,甭惦记我了!” 一旁的冷七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邹老头:“老邹爷,我瞧您脸上也不带个病相,反倒是精气神弱得很!” 听到这话,邹老头睁开眼,看着冷七,笑了:“你这娃娃倒是长得一脸正气,你没说错,前两年,我还能去山里打狍子,到现在,却连走路的劲儿都没了,身子重的厉害,腰都直不起来了!” “爷爷的病,县城里的大夫也看不出,只说让好好休息,病根儿却怎么也查不出来,一天天的过去,耳朵眼睛却越来越不好使了,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差!” 说起这些,一旁的邹沐眼里有些黯淡,给邹老头倒了杯水,就招呼冷七马子:“我们家旁边有处院子,就是太久没住人了,我晚上给你们收拾下,这阵子,你们就住那儿吧,今天你们先好好休息!” 冷七三个人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四个人忙活着把床铺好,又把院子里收拾了,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天已经黑了,临走的时候,冷七到底忍不住喊住了邹沐:“妹子,老邹爷这病,我兴许能治!” 一旁的马子和黄标突然愣住了,神色各异。 马子眼中闪过一抹凝重,邹沐听了,好半晌反应过来,欢喜的拉着冷七:“真的,七哥哥,你……你会看病?” 马子笑了笑:“他会看个屁的病,要是抓个小鬼儿小妖,那倒没问题!” 邹沐瞪大了眼,似乎听不明白。 冷七只说:“你早些回去,准备好一面镜子,要大一些,明日我去给老邹爷瞧病!” “好,等一会儿我爹回来,我让他想法子!”邹沐掩饰不住的喜色,匆匆离开了。 见邹沐走远了,黄标贼头贼脑的拉过了冷七,有些心虚的问:“老七,能成不?哥们儿认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回头丢了面子,我在阿沐妹子跟前儿可就抬不起头了!” 冷七鄙夷的推开黄标:“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怎么着?我还能害你不成!” 黄标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这意思,你小子打架没得说,我服气,可是这看病,我不是心里没底儿吗,万一你给整出个好歹来,我回去跟老爷子没法交代!” 黄标这样的反应,冷七和马子倒不意外,虽说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了,可有些修行圈子里的事儿,还不是黄标能接触的。 第二日一早,天才放亮,邹沐就来敲门喊他们吃饭了。 冷七他们三个人过去的时候,一个四十出头的壮实汉子正扛着一块一人高的镜子,跟三个人正好碰面。 是邹沐的父亲。 山里汉子憨厚,也不生分,见了冷七马子黄标,就咧着嘴说:“邹沐那丫头跟我说了,娃子,瞅瞅,这块镜子能用不,不行了叔再去找!” 冷七倒是没想到会弄这么大一块儿来,连声说够了。 小米粥玉米饼子炒鸡蛋,吃完了饭,天也就大亮了。这个时候,邹老头才无精打采的刚起床,听说冷七要给他治病,叹着气连连摆手:“唉,瞎忙活啥,一把老骨头了,死就死了,没啥大不了的!” 冷七笑道:“既然查不出病根儿,您脸上又不带个病相,这身子骨,就该没什么大问题,至于精气神儿一天比一天差,老邹爷,您再忍上半天时间,到了晌午头,您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折磨你了!” 听冷七这么说,邹老头苦笑了几声,也就不再反驳了,只说:“反正我是看开了,这把老骨头,随你小王八羔子折腾去!” 天儿晴的很好,日头照下来,映在雪地上,反刺的人睁不开眼。 冷七让老邹爷站在阳光最敞亮处,然后便拿出一捆红绳,按着北斗七星方位打了七个绳结摆在邹老头脚下。 原本只是精神萎靡的邹老头,突然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邹沐心急要去扶,冷七急忙拦住:“妹子,别动,哥哥今天好好教训教训折磨老邹爷的那鬼东西!” 说罢,冷七在院子里寻了一圈,从房檐上撤下一把黝黑的杀猪刀来,塞到黄标手里,低声道:“标子,一会听我的,千万别怕,这可是你出风头的好机会!” 黄标不明就里的接过那杀猪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弄明白这刀有什么特别之处。 邹沐的父亲一脸的迷茫:“混小子,你可别吓我,能有啥东西?” 冷七说了声:“叔,一会就知道了,劳驾您把镜子抱出来!” 说完,冷七将那红绳细细的绕了个圈,刚好把老邹爷围住。 邹老头咳嗽的愈发厉害了,冷七叹口气:“老爷子,你再忍一会儿!” 这时,邹沐父亲把镜子抱出来了,正对着日头,刺眼的阳光经过反射,明晃晃的打在老邹爷身上。 “娃儿,怎么这么热呢!”邹老头眯着眼,有些很不适应。 冷七没说话,只是掐了个手印: “阳明大魁,元极文昌。太极,太上璇玑。北极天罡,上承下相。七星斗君,回通玄神!金乌火光,万鬼伏藏。镜开,邪现!急令,敕!” 才刚刚念罢,镜子里原本刺眼的白色日光,竟泛起了金色的光晕。 那光晕,不偏不倚正笼罩住红绳中的邹老头。 下一秒,看见此景象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邹沐呀的一声,吓的呆住了! 邹老头的身上,一只近两米长的黑色大虎四肢紧紧的捆着他,巨大的尾巴在金色光晕中窜着黑气将邹老头的胸膛勒的紧紧的。 黑色的虎头张着大嘴已经吞到了邹老头的耳根处,难怪这几年邹老头眼睛耳朵退化的厉害。 看到这情景,冷七轻笑道:“我当是个什么凶神恶煞的玩意儿,标子,砍!” “嘿,得嘞!” 早就得了冷七吩咐的黄标哪里还能不明白,缓过神来,往掌心唾了两口唾沫,狠狠的砍了过去! 一声若隐若无的虎啸夹着愤怒。 “再砍!” “再砍!” …… 每一刀下去,那柴刀便有一层锈迹斑斑的痕迹。 最后,黑色大虎的身影化成一团黑气散去了,那杀猪刀也已经锈的不能用了! 这时,邹老头咕的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好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鬼遮眼 等身上的黑气散去之后,老邹爷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只说浑身从未有过的松快! 到这时候,众人才猛的反应过来。 邹沐父女俩慌忙把老爷子扶起,震惊的望着冷七:“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沐,你之前不是也说过,老邹爷的病,跟林子里那个夜游神有关吗?不过,依我看,只怕没这么简单吧,具体怎么回事,还得让老邹爷自己说清楚!” 冷七帮着把老邹爷搀进了屋。 坐在床头上喝了几口水,老邹爷长吐了一口气,再看向冷七时,神色复杂的厉害:“你小子说的对,说到底,这是我的报应,是我坏了林子里的规矩!” 见冷七他们一脸的疑惑,老邹爷这才叹了口气,把事情的原原本本的经过,给说了出来。 常言道,靠山吃山,按照山里的习俗,每年秋末冬初时,屯子里有经验的老猎人会把村里的后辈儿组织起来,去趟山里,一来是为了打些袍子山鸡野味儿备年货,二来是为了把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手艺传给下一辈,靠山吃饭,手艺不能丢。 而整个屯子里,要说最有经验的,老邹爷称第二,那没人敢应第一。 山里的夜游神,还有白狐狸甚至连这老虎什么的怪事儿,都是上次进山时惹出来的。 秋末冬初,林子里的野物都养的一身肥膘,为冬眠做准备,屯子里一行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山,第一天照例下套子(设陷阱),采菌子,看到山参灵芝,就用个红绳给绑起来做记号,要不然大雪之后,这些东西的踪迹就不好找了,听说成了精的老山参,自己还会偷偷溜掉,栓个红绳,那玩意儿就动弹不得了。 至于吃住,那自然也是在山里解决。 头天晚上,一行人结伴儿扎了营,生了火,再把打的土鸡野兔剥了皮,加一把野菌子丢进锅里,就是美滋滋的一锅汤。 也不知是锅里食物的香味儿还是怎么滴,篝火附近的林子里总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 至于睡觉,就是三人一伙,轮着守夜,可到了后半夜,总有忍不住的打瞌睡的,后来只听着有什么东西把篝火上吊着的锅子给打翻了。 打瞌睡的守夜人突然惊醒,却冷不防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小矮子正扒拉着洒了一地的汤水,被烫的吱哇乱叫,看到守夜的人醒了,贼一样跑掉了,因为是晚上的缘故,也看不清那小矮子的模样,只知道身子利索的很,一蹦三尺高,等把人喊醒了去追时,却发现怎么也追不上。 这时候,才有人发现,自己的帽子被偷了去了,还有丢衣裳的。 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从小到大谁还没听过几个神神怪怪的事儿,可真亲自碰上了,要说心里不发怵那是不可能的。 还是老邹爷年纪大,经历的事儿多,只安慰小辈儿们说,兴许是山里的野猴子,被肉汤的香味儿给吸引过来了。 说是这么说,可老邹爷自己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畜生通常来说都怕火,一般的畜生,可没这样的胆子,他们可有着二十几号人! 当然,这些话,老邹爷没跟别人说,只是招呼了几个年纪大些的人,商量着后面的日子,夜里由他们守着,年龄大了,横竖睡觉的时间要少些。 第二天白天,倒是没什么事儿发生,这样一来,一众人就更信了老邹爷的话。 到了这天晚上,老邹爷便让那些年轻后生睡了,自己和那几个年长的猎人围着火堆,有一搭没一搭的侃着闲话。 由于夜里并没出什么事儿,老邹爷便想着兴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如此,在天快亮的时候,几个人也就放下心来,各自裹着羊皮袄子眯了一会儿。 一觉醒来,老邹爷下意识的便想抽袋烟解解睡意,当他摸向腰间时,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自己的旱烟袋锅子不见了。 好端端的谁偷这玩意儿干啥,更离谱的是,准备拿来防野猪的双管火铳,也没了影子。 这让一众人好一阵提心吊胆,只说这大山里什么时候出了个夜游神,专门半夜三更来偷人东西。 好在,没伤人命! 出了这些事儿,老邹爷为了安全起见,也不打算再往林子深处去了,寻思着把之前布下的陷阱检查一遍儿,再过一晚,就回去算了。 老邹爷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倒也没人有意见,各自去把自己下的套子给寻了一遍儿,趁着套子里那些猎物还没死透,把血水放干净,不然肉不好吃。 那天天黑得格外的早,灰不楞登的时候,林子里就起了迷迷蒙蒙的雾气。 最让人担心的事儿发生了。 和老邹爷一起守夜的那几个老猎人,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老邹爷起初也没太担心,都不是第一次进山的生瓜蛋子,没道理在山里迷了路,兴许是套子下的多了,给耽搁了。 这一等,就等到月上中梢,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老邹爷心里一横,点了火把,喊了两个壮小伙,随自己去找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雾气浓,湿气重的缘故,在林子里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那火把就灭了,无论如何也点不着了。 与此同时,老邹爷听见跟着自己来的那两个小辈儿在喊自己:“爷,你干哈去了,怎么不见人了!” 明明听着那声音就自己不远处,可老邹爷就是看不见人在哪儿,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全是雾。 “壮儿,二和,爷在这儿呢!” 老邹爷试着喊了两声,可那俩小辈儿却似乎听不见一般,只是照旧喊着:“爷啊,你跑哪儿去了,别瞎俺!” 其中一道声音,已经因为焦急隐隐带上了哭腔。 老邹爷又喊了几声,那俩小辈儿却依旧如同没听见一样,脚步声和呼喊声都渐渐的走远了。 这个时候,老邹爷想起了什么,心里突然一凉。 在老林子里,最怕碰见的四件怪事儿,其一鬼打墙、其二鬼遮眼、其三鬼藏人,其四也是最诡异的,便是鬼打湾。 所谓鬼打墙,自不多说,至于鬼遮眼,则很好理解,通常是指在林子里走着路的时候,双眼突然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按老话讲,那是因为有小鬼儿蒙住了你的眼睛。 鬼藏人则是指那些小鬼儿不仅蒙了你的眼睛,还会扎堆儿把你的身子给围起来,这样一来,别人不仅看不见你,甚至连你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就像凭空在别人眼里消失了一样…… 至于鬼打湾,老邹爷不敢想,他只记得一句话,一步鬼打湾,半步阎罗殿! 进了鬼打湾的人,基本上是没有人能活着出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狐仙儿 关于鬼打湾,从来没有明确的记载! 只是祖祖辈辈口口相传,说鬼打湾其实是一个镇压着无数妖邪的牢笼。 至于真假,谁知道呢,至少,山里的人对此始终是心怀敬畏的! 而正是这种对未知神秘的敬畏感,让生活在这片大山里的人,千百年来始终恪守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规矩。 耳边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了的时候,老邹爷这才觉得眼前的雾气,没那么重了。 脚下积的厚厚的树叶,踩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让人有一股醉酒般的不真实感。 雾气散尽,老邹爷后背止不住的发凉,他这才走动了几步?眼前的路,竟全然不认识了。 几十年的光景,在这片林子里进进出出,哪一片山上几块石头几根草,他不说烂熟于心,可至少,总是有些印象的! 这片山,他从未来过。 多年的经验告诉老邹爷,自己不能再胡乱走了,至少天亮之前是不可以! 一片不熟悉的林子,里面蕴藏着多少的危机,老邹爷心里很清楚,这种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什么动物会比人显得更加的脆弱了。 “砰——” 然而,不远处的一声枪响,却让扰乱了老邹爷的心绪,已经干枯的树叶被回荡在夜里的枪声震得悉悉索索的往下落。 那枪声是如此清晰,老邹爷甚至分辨的出来,那是屯子里打猎用的火铳声。 宛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有枪声,那也就意味着,屯子里的人就在附近,兴许,正是失踪的那几个。 这样的想法,让老邹爷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循着枪声,老邹爷迈着步子往林子深处走去。 一边走,老邹爷一边喊着那几个人的名字,可惜都没得到回应。 这让老邹爷心里开始有些不安,可,枪声再一次响了,离自己是如此的近,似乎在催促他加快脚下的步子。 等老邹爷穿过那片满是腐朽的落叶气息的林子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那开枪的人! 姑且称之为人吧,一个用羊皮帽把脑袋扣的严严实实的小人儿,正蹲坐在石头上,长了毛的一双手捣鼓着手里的猎枪,却怎么也扣不响了。 老邹爷瞳孔猛的一缩,从头到脚仿佛有上万只蚂蚁在撕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不就是自己早上丢掉的火铳吗,因为是双管的,事先就填了两发火药,因此只能开两枪。 老邹爷知道,自己这是碰上那手脚不干净的畜生了,可会开枪的畜生,那就邪乎了! 按祖祖辈辈传下的经验,人碰见了这种邪乎的东西,倘若自身的气势够了,是能震慑住那些邪物的! “你妈了巴子的,哪来的狗东西……” 于是,老邹爷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破口大骂,也不管好听难听,只要是能用嗓门吼出来,一股脑的全给秃噜了出来。 说来也怪,那道人影似乎真被老邹爷的叫骂声给惊到了,身子哆嗦了下,回头看了老邹爷一眼,扔掉那杆枪,麻溜的窜走了。 临了,老邹爷也没看清那东西长什么样,只知道那东西回头看自己的时候,一双眼珠子,绿油油的冒着鬼火一样的光。 捡那东西跑了,老邹爷打个机灵,飞奔过去,捡起那把土枪,却看见枪口里塞了一团烟丝,老邹爷一时间蒙住了,可看到自己腰里装火药的袋子的时候,这才明白过来,狗日的,怪不得大清早把自己的烟袋子给偷走了,感情是被当成火药偷走了! 同时,老邹爷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敢肯定,这几天打猎的时候,这个邪乎玩意儿绝对就藏在周围盯着呢,要不然怎么可能学会开枪装子弹? 想到这些,老邹爷快速的清理好枪口,填好了火药,手里有了武器,心里这才稍稍有些安全感! 心口跳的不那么厉害了,老邹爷这才闻见一股子血腥味儿,还有隐隐的怒吼声。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觉得一阵腥风扑面而来,一条牛犊子一样大花皮老虎从林子里一跃而出,而那老虎的肚子上已经血糊糊的一片,显然是刚才那两声枪响造成的伤口。 火铳这玩意儿,因为用的是铅弹,打出来就散成一片,近距离威力那不是一般的大,因此通常拿来防野猪,因为野猪皮糙肉厚,一般的武器很难伤到它。 而眼看着那条花皮大虎就要扑到自己身上,老邹爷情急之下,对着那虎头连开两枪,然后一阵不甘的嘶吼声之后,那花皮老虎半截身子砸到自己身上,只觉得胸口肋骨都要裂开了,要是整个儿砸到自己身上,就算不被咬死,也得被压死。 老邹爷惊魂未定的站起身,而就是此时,一旁的林子里,隐隐闪过一道雪白的影子。 诡异的是,当发现自己在看它时,那东西非但没跑,反而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看清之后,老邹爷傻了! 那分明是只白狐狸,说是白狐狸,身后却长了三条白的近乎透明的尾巴,眸子之中,一点也没有畜生该有的神色,反而清澈如一汪碧水。 白狐狸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布满了爪印,显得极为狼狈,不用想,是那老虎的! 老邹爷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手里的枪再填火药已经来不及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白狐狸看了一眼地上的没了生气儿的花皮老虎,竟冲老邹爷点了点头,神色微微带着感激,然后迈着步子艰难的离开了。 老邹爷噗通一声跪下了,这时候了,他哪里还没明白,这是遇见老林子里的棍儿了! 所谓的棍儿,也就是林子里修成了道行的大仙儿,通常来说,一片林子里只能有一个棍儿,如果有第二个修出了道行的畜生不服管教,就只能跟原来的棍儿分个高低,这个过程,叫立棍儿! 这只花皮老虎,显然也是成了精的,要与那白狐狸争夺地盘,却被自己给打死了! 而老林子的规矩,这些大仙儿之间事儿,人是不能掺和的,一旦人掺合了,那就等于坏了规矩! 可老邹爷又冤枉的厉害,他没想插手这事儿,头两枪也不是自己开的。 现在想想,那个偷走火铳的邪乎玩意儿,应该与那白狐狸是一伙的,如若不然,也不会背地里对着那老虎打黑枪,够阴的! 那天晚上,老邹爷也没敢再走动,原地点了堆火,一夜没睡,熬到了天亮,靠着太阳分出了方向,走了大半天功夫,这才觉得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有些熟悉了,到了黄昏时分,这才重新找到了屯子里那些人。 不过这些事儿老邹爷却藏到了心里,只说山里修出了一个白狐仙儿,别的啥也没说。 而走失的那几个老猎人却还没回来,当晚,一众人又等了一晚,见那几个老猎人还没回来,老邹爷咬了咬牙,先下山再说,这林子里,他是不敢待了,回去上报给县里,让县里派些人手,到时候一块找! 凭他们这二十几号人,一个弄不好,最后人没找到,反而还会把那些年轻娃娃的命给搭进去。 可回到屯子之后,还没等老邹爷去县里,只一天不到功夫,那几个老猎人竟然自己从山里回来了。 回来之后,几个人神神秘秘的,最后竟然二话不说去了京城。 老邹爷拐弯抹角的打听了下,这才知道,那几个瘪犊子玩意儿,好像是从老林子里找到了宝贝,拿去京城换钱发财去了。 这让老邹爷十分不乐意,倒不是嫉妒他们得了宝贝,而是气自己为了找他们差点把命给丢了,这几个没良心的倒好,嘿,他娘的! 后来过了小半个月,那几个去京城卖宝贝的人回来了,嘴上骂骂咧咧的只说京城的人不地道,心眼儿多! 这时候,老邹爷终于弄清楚了,合着是在老林子找到了杆白玉笔,几个人原以为能卖些价钱,可古玩一行,里面的水儿深了去了,山里人又屁也不懂,还不上价钱,最后被个满口金牙的古玩老板低价给收了,几个人把钱一分,再一算,好家伙,刚好够来回一路的花销! 这件事儿,成了屯子里的笑话,只是,没几天,就出事了,那几个卖宝贝的人,都死了,死的异常蹊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天定 这几个人的死,在屯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因为都是晚上断的气儿,家里的婆娘早上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僵了,所以具体的死因,没人知道。 据各家的婆娘回忆,死的这几人那天夜里睡的都很早,只是半夜一直在说梦话,说什么,有拘魂的小鬼儿要来找他们索命了…… 从那时起,屯子里就没人再敢往林子里钻了,过了一个丧年。 而办完白事儿,老邹爷就病倒了,晚上睡不安稳,整晚整晚的做噩梦,问医抓药也不起一点作用。 噩梦之后,老邹爷总是断断续续的梦到三十几年前的往事,当时屯子里来了很多长袍高帽胸口绣着丹顶鹤的阴阳师,说着一口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也有一些蓄着胡子的老家伙,会勉强说些能听懂的人话。 那些阴阳师一来,便把矛头对准了长白山深处的一片林子,每天晚上都如同祭祀一般,在屯子里的空地上点一堆火,手里摇着一根极为怪异的木棍,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那东西像极了招魂幡,木棍上用红绳吊着几个画满了妖怪的白纸条,绳头又绑着乌黑的铃铛,叮叮当当摇的屯子里的人睡不着。 再后来,就更过分了,专挑半夜三更的时候哑着嗓子唱些哭一样的调调,就像野猫在嚎丧,一边唱还一边割破自己的手腕,往那画着妖怪的纸片上滴血水。 而屯子里的人不知所以,别人吃喝又都拿金银来换,说话行事又极其有礼貌,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村民除了偶尔会看看热闹,却也不曾上前干扰。 这样大概过了一个多月,老邹爷记得那时候刚巧赶上月中,月色明亮的几乎能凝成水。 那晚,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阴阳师挨家挨户的敲了门,还把手里的画着乱七八糟的妖怪的纸片贴年画一样贴在大门上,说是门神,可以降妖驱邪。 老邹爷那时候还年轻,听说那玩意儿能降妖除魔,心里犯起了嘀咕,门神?瘪犊子玩意儿,俺们又不是没有自己的神仙,用得着让你们的门神来守家门? 再看那画,上面乱七八糟的,甚至还有没穿衣服的女人,扭着身子嘴里流着血渍,八爪鱼一样的四肢张牙舞爪的似乎要把人给撕了。 没羞没臊!成何体统? 老邹爷觉得门口贴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实在不像话,就偷偷摸摸的把那娘们供奉给灶王爷了,可兴许是灶王爷不太喜欢,那纸片片烧了之后,一股子腐尸味儿,还滋滋的往外窜着浓稠的黑色血泡。 而那天深夜,一众阴阳师就摇着那招魂幡一样的东西钻进林子里了,据说是去开山去了,只留下几个穿白袍的守在屯子里篝火围成的祭坛旁边,得了羊癫疯一般,身子抖的像筛糠,嘴里嘟嘟囔囔的念些鸟语。 老邹爷有些不乐意,老林子的规矩他们祖祖辈辈守了这么些年,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凭啥敢去开他们的山? 可他又不能说啥,人家走都走了,屯子里那些长辈没发话,自己也没道理做出头鸟。 如此,老邹爷就闷头睡了,而半夜却是被雷给劈醒的,不止是雷声,外面的风造反一样,门窗吹的噼里啪啦响,老邹爷看了一眼被窝里的媳妇,也就是邹沐的奶奶,见她被吓的蒙着脑袋,寻思着自己总该有个男人样,几道雷声算个屁! 于是下了床,关好门窗之后,又觉得外面不对劲儿,总觉得院子外影影绰绰的有影子晃动,按捺不住好奇心,老邹爷走到院子里,透过门缝往外打量,这一看,却把他吓了个半死。 他看见那几个阴阳师的肩上、背上、甚至是怀里,爬满了……老邹爷无法形容那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有扎着丸子头的,脸色白的如同抹粉的男人,嘴唇猩红,偶尔张开,却是尖尖的裂成了四瓣,露出满嘴青牙,舌头如同蛇信子一样! 而隔着门缝,老邹爷终于看到那雷声的来处,是东南长势最密的老林子,此刻就像着火了一样,林子上方的夜空一片血红,雷丝在空中缠绕着织成了网,不断的萦绕在那片林子上空,老邹爷甚至从那雷声中听到若隐若无的怒吼,老邹爷敢确定,那是人的吼声。 那若隐若无的吼声,让老邹爷血脉中的血液沸腾,甚至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悲怆。 他说不清,只是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他认为,这怒吼声来自林子里的山神爷,那些阴阳师闯入了林子,山神爷在发怒! 不断的有青面獠牙的鬼影从那几个白袍阴阳师的头顶上浮现,然后飞向那片林子,这时老邹爷才突然想起,那些青面獠牙的鬼影,和先前那些阴阳师画在白纸片上的几乎无差。 林子里闹出的动静和声势,一度让老邹爷觉得天似乎都要塌下来了,可就在这时,林子里却有噼里啪啦的枪声响起,如同炒豆子一样,夹杂着若隐若无的镇喝声,当林子上空的血色被一轮遮天蔽日泛着冷芒的黑白太极图案代替的时候,老邹爷看到外面盘坐着的那几个阴阳师着了魔一般,眼耳口鼻都在往外渗着血水,手中摇着的招魂幡轰然爆碎。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自遥远的林子上方驰来,老邹爷几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那分明一道近乎透明的剑影,斩在门外的几个阴阳师身上,剑身发出几声轻吟,这才消散。 而后,外面那几个阴阳师的白袍便被血迹浸透了,直通通的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连带着那些青面獠牙的鬼影也被撕碎。 林子里的动静却越来越大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封而出,而老邹爷,却在这一瞬间看到了让他一生无法忘怀的一幕。 那轮巨大的太极图的黑白鱼中,竟踏出了两道身影,一黑一白,身上缠着锁链,一脚踏入那片林子之中,消失不见了。 而那片林子,也彻底的沉寂下来……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老邹爷被敲门声惊醒,他惶恐的去开了门,门开的一瞬间,突然涌进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来,还抬着一副担,担架上的那人同样穿了军装,只是面色乌青,气息微弱。 最后进来的人,穿着皮夹克,嘴里叼着烟,一脸疲惫,三十多岁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 看见老邹爷,那人抹了抹脸,涩声道:“老哥,屯子里别户人家几乎都被那群杂碎拘了三魂,一时半会还没法处理,我这位兄弟中了妖毒,只能抬到你家里来了,劳烦您给烧盆热水,找些菖蒲草来,家里有糯米的话也给我拿一些,事后定重谢!” 老邹爷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口中所说的杂碎,是那些阴阳师。 人命关天,老邹爷自然应下。 而那人却掐了烟,神色焦急的冲外面吼道:“洛英,陈元厚他娘的到底还来不来?你给他捎句话,老黄若是出了事,我刘元青便权当没了他这个医字脉的师兄,真把老子给惹毛了,别怪老子六亲不认!” 叫洛英的,是个眉眼清澈的苗族姑娘,进来之后,叹了口气:“你也该收收你的暴躁脾气,不然,你们师兄弟两个也不至于僵到这种地步!还有,元厚大哥已经在路上了,中午应该就能到!” 刘元青就不说话了,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满腹心事。 洛英神色担忧:“那山里的妖墓,已经被这些阴阳破了封禁,虽然有黑白两位阴差守着,一时半会儿不会生出变故,可是,终非长久之计!” 刘元青烦躁的挥挥手:“我已经问过任老前辈了,他只说,万事有因,自有天定!因果,因果,去他娘的因果!” 洛英苦笑:“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而后,刘元青帮着老邹爷把担架上的那个人安置好,一众人也没停留,离开了,快晌午的时候,那个叫陈元厚的人也来了,屯子里那些被阴阳师贴了门神的人家,也是被陈元厚给治好的。 陈元厚在老邹爷家里住了半个月,给那个老黄调理了身子,又留了些老邹爷从未见过的药,也就走了。 那个时候,老邹爷才知道老黄叫黄海生,也就是黄标的爷爷。 黄海生在老邹爷家里住的久了些,将近有一年的光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全是老邹爷给置办,甚至将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他住,这样的恩情,在黄海生看来,不可谓不重。 老邹爷和黄海生两个人的交情,也是那个时候结下的。 黄海生走的时候,给老邹爷留了地址,只说日后有什么事,往京城里去封信便可! 而老邹爷又不是那种贪恩图报的人,只把地址记在了心里,即便再苦再难,也从未开口要求黄海生报答自己什么,如此一来,竟半辈子也没去过信。 直到前段时间,老邹爷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整日的梦见这些往事,而自己在老林子的经历,又总是让他忍不住和这些往事联系到一块,预感自己大限将至的老邹爷这才让自己的孙女儿邹沐按着记忆中的地址,给黄海生去了一封信,跟这个许久未曾谋面的老伙计告个别! 只是老邹爷没想到,黄海生竟让自己的孙子黄标亲自跑过来了。 当然,老邹爷更不会想到的是,和黄标一同过来的那个娃娃,会是刘元青的徒弟,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好了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我一身风尘,等你归来 听老邹爷把事情前前后后说完,冷七就愣住了,他也着实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竟然还能听到刘元青的事儿? 再想想来之前,杜大爷说要带自己师父去找一个医字脉的人,合着自己还有这么一号子师伯,老头子的嘴挺紧啊! 反倒是马子一旁心事重重的样子,问老邹爷:“爷,这山里当真有妖坟?那群阴阳师破开那坟又有什么好处?值得把命也搭上吗?” “这我哪知道,那种事儿,也不会告诉我!海生在这住的时候,我只偶尔听他多嘴说过一两次,说那群阴阳师似乎一直在找什么东西,听说找到了,咱们这片土地,就由他们做主了,除了那万妖坟,还有个叫什么金刚墓的,我也不懂!你们几个小子都是京城的,要真想打听,去问他爷爷!” 老邹爷指着黄标,眼皮子耸拉着,看样子,身子还得调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黄标却乐了:“老爷子,您要没记错,嘿,那刘元青的徒弟可就在您眼跟儿前,您不知道吧?您村子里那些人挖出的宝贝笔杆子,好巧不巧就被这哥俩给买了,也同样闹出了人命,要不这哥俩好端端怎么会大老远陪我跑这来了!” 一句话,却让老邹爷面上倏然一惊,眯着眼把冷七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连连摇头:“我不该多嘴说这么一句!你师父那可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连他都不曾给你们讲过,我这张嘴怕是要造了孽了!” 说罢,老邹爷只说累了,任凭冷七他们再怎么问,一个字儿也不说了。 老邹爷不是没有自己的顾虑,兴许年纪大了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事儿蹊跷,要说哪里奇怪,怪就怪在一个巧字儿! 连老邹爷都觉得蹊跷了,更何况冷七和马子。 老邹爷的病根儿既然也找到了,几个人在老邹爷家里吃过饭,也就回了另外一个院子,不敢打扰老邹爷休息,邹沐一个人无聊,跟黄标又格外的亲近,也就跟着去了。 院子里,冷七和马子坐在台阶上,谁都没说话,黄标和邹沐则在院子里忙着堆雪人,互相往对方脖子里塞雪球,闹腾的厉害。 冷七点了根烟,咧着嘴笑:“合着死活咱们都得跑这一趟!” 马子猛的抬起头:“你也感觉到了?” “我又不傻,哪儿就那么凑巧?话说回来,马子,你为什么当初执意要买那杆笔?” 冷七有些疑惑的看向马子。 而马子却揉着脸,面上有些痛苦,似乎在拼命的想要记起什么:“不知道,老七,我甚至记不起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算了,随口一问,你也甭想了,我就是好奇!总觉得有些事儿没想明白!” 冷七拍了拍马子的肩膀,没怎么在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即使我不买下那支笔,黄标还是要来的,他要是在这儿出了什么幺蛾子事儿,黄老爷子会罢休? 谁能想到,黄老爷子跟家里那俩老家伙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弄不好还会把老家伙们牵扯进来,老家伙们掺和进来,我们终究不还是要跑上一趟? 说白了,就像那三叉胡同,无论你走哪条道儿,到最后就那一个出口,中间无非多绕了些路而已!” 马子看着被邹沐按在地上用雪埋起来的黄标,眉头皱的厉害。 这样的话,让冷七瞳孔忽然缩紧,抬头望着突然就雾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一般:“老邹爷说,当时那片夜空都被映红了,而妖气又恰好多为青红二色,连老邹爷一个普通人都能看到,倘若这山里真有万妖坟,你说,那妖气是得有多重?” 说到这儿,冷七突然把烟头掐灭了,站起来,骂道:“狗日的,真他娘的糟心,明明什么事儿都是我们自己去做的选择,可回过头仔细去琢磨,偏偏又总觉得好像有人事先就早早的给你画了个圈,然后就等着你闷着头往里钻!” 马子愕然的看着冷七:“你又要干什么?” 冷七没回答马子的话,只是十分光棍的冲黄标喊道:“标子,回来收拾东西了,明儿打道回府!阿沐妹子,你要舍不得,不如随我们一道儿回去,京城那可好玩的紧!” 话刚说完,一团雪便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灌进脖子里,冻的冷七原地跳脚。 于是,四个人就在院子里疯起来了。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玩累了,黄标这才问冷七:“我说哥们,真准备回去?那我可就去收拾东西了!” 邹沐的确是舍不得,她向来没什么姐妹,屯子里同年龄段的,又没有这样有趣的,于是说:“这也太急了,你们多留几天能咋地,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穿了?” 冷七神色有些尴尬,摸摸鼻子,犹豫半晌才说:“你不知道,我跟马子总觉得有人给我们设了圈套,就等着哥们儿往里面钻呢!” 黄标把头一横:“圈套?那个不开眼的孙zei?太岁爷头上动土,看我不削他!” 冷七懒得理他,只继续说:“我跟马子要是没反应过来,那也就算了,现在明白过来也不晚,老邹爷的病也好了,至于那什么万妖坟,还有那劳什子白玉笔,小道爷我想明白了,都去他娘的吧,谁爱去招惹谁去招惹,我是不管了,给我撇下套子让我往里钻,小爷我偏不!回去!明儿就回去!我看能把我怎么着!” 马子见冷七这副德行,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松快了,拍怕屁股,笑道:“说的对,管他娘的谁谁谁,爱咋咋地,明儿回去,谁也拦不住,走,阿沐妹子,去找老邹爷和邹叔喝两杯!” 听说冷七他们要走,老邹爷闷着头沉吟半晌,却也没挽留:“娃儿,道理咱说不上来,但打心眼里觉得,你们走了好!” 这话,让冷七和马子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愈发觉得,离开是对的,至少,回去等老家伙把伤给养好了,把事情给问清楚,在做打算也不迟! 一顿饭吃到了很晚,冷七三个加上邹沐的父亲,四个人喝了足有六斤地瓜烧,到了兴头上,邹沐也破例喝了点儿,喝完就再也起不来了。 昏黄的月色半吊在夜空中央的时候,冷七三个人嬉笑怒骂着准备回去收拾了东西,然后第二天好让邹沐父女俩送他们出山。 地上的白雪在夜色中映衬得是如此静谧。 一旦放下了心事,人也就痛快了! 可大多时候,事情往往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临着屯子的一处断崖上,一道背着四四方方木头匣子的身影正居高临下,远远的望着月色下的那几道人影,看见冷七时,喉咙里忽然止不住的哽咽起来。 “一千多年了,从妖坟封禁被破,我看到那道剑影之时,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你果然……回来了!” 月光黯淡,斜斜的打在魏威的略显枯黄的脸庞上,映出满眼的风尘和疲惫,眼角明晃晃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 因果,因果!逃得出去,那还叫因果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无常使 人的孤独其实并不可怕。 而魏威也早已经习惯孤独了。 眼前的雪,总是让他有些恍惚,像极了那个雪夜…… 已经有很多年,那麻木的心绪不曾有过这样的波澜了。 林子里再一次传来诡异的厉笑声,魏威抹了抹眼角,回头看了一眼雾气中吊着舌头飘飘荡荡的影子,先前一路的惊恐却已经散去了。 魏威知道,那个像大山一样厚重的人,只要跑到他身旁,自己就能活下来了! 心里想着这些,魏威便站起了身,然后掉头寻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疯狂的往山下冲去,身后,几道吐着青黑舌头的狰狞身影紧跟着从林子里飞了出来…… …… 院子离的不远,冷七三个人多喝了几杯酒,步子走的慢了些,到了门口,准备打开院门进去。 身后却冷不防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是直冲他们而来。 冷七心说阿沐那丫头怎么这会儿跟了上来?莫不是睡醒了?这才多久? 万一这丫头闹着不让他们走,哄起来可就麻烦了。 如此想着,冷七转过身,却恰好跟魏威撞了个满怀,本就醉酒,脚跟子不稳,又出其不意的被人这么一撞,冷七仰躺着跌坐在地上,脑袋壳子又被个木头箱子磕到,只疼的眼角发酸。 这让冷七心里莫名的有些恼火,他打定了主意,只要不是邹沐那一家子,哪怕这人是天王老子,今儿也得揍他一顿出出气。 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花,死气扑面而来,脖子里突然被一道湿湿滑滑的东西给缠住了,一瞬间仿佛铁箍一样,勒的他喘不过气。 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冷七的酒意猛然醒了一半,那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嘴巴裂成了两条缝,蔓延到了耳根,嘴唇乌黑如同墨染一样,长了毛的青黑舌头从嘴里吐出来,卷到了他的脖子里。 一旁醉醺醺的马子和黄标大着舌头眯着眼,等着开门的功夫,竟然快要睡着了,听到身边的动静,两个人这才抬了抬眼皮子,惊的身子往后一跳:“姥姥的,这……这啥……” 冷七脸都黑了,费力的挤出几个字:“你大爷的,哥们都快…被……被勒死了,你们还有心思管这玩意儿是啥……” 说话的功夫,冷七咬破了舌尖,一口舌尖血喷到那惨白的面孔之上。 常言道,舌尖血,坚似铁。 血水喷到那张惨白的脸上之后,那张脸如同被泼了硫酸一样吱吱作响,冒着白烟,转瞬一张脸竟腐烂了大半。 与此同时,凄厉无比的尖叫声在耳畔响起,缠在冷七颈间的舌头也松开了,蛇一样往那裂成两条缝的嘴巴中缩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惹了小道爷还想走?” 冷七反手握住那条长了毛的青黑舌头,另一只手轻沾了舌尖血,化掌为刀,手起刀落,那长满了黑毛的舌头径直被冷七斩断,断口处嗤嗤的喷涌着黑气。 冷七变戏法一样从腰间摸出一张黄纸符来,将那黑气尽数裹住,黄纸便暗淡了下来。 “哪他娘的来的吊死鬼?如此凶厉?这只怕是有上百年的道行了!” 冷七惊骇之余,嫌弃的将手里的半截舌头扔在地上,很快,那半截舌头就化成了一滩乌黑的血水。 还未等他弄清楚,便又有几道吊着舌头的影子扑来,却是绕过了他,冲向马子和黄标。 一旁的马子面上一惊,探手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来,打在那几道面目狰狞吊着舌头的鬼影之上,溅起几道火花,那几道身影被打落在地,却又鲤鱼打挺一般迅速弹起来,各自伸出一只乌黑的手,抓住了黄标的肩膀。 黄标一百五十多斤的身子,在那吊死鬼的手中却如鸡崽子一般,生生的被拖了去,飞速的往林子里逃去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不给冷七反应的时间,剩下的那只吊死鬼却似乎也没想和他纠缠,见黄标被拖走,也就干净利落的转身往林子深处飞去了。 冷七和马子互相对视一眼,不敢耽搁,紧跟着追上去,才刚追出去几步远,冷七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飞快的掉头回来,抬脚往地上的魏威身上踹了两脚,骂骂咧咧的道:“孙zei,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魏威看着冷七远去的背影,揉了揉背上的酸痛,神色却有些失落,苦笑道:“原来你不认得我了,你终究不是他……” 当魏威转过头,脸色却突然变了,身旁的雪地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了两道人影,一个黑胖子,和一个白书生,腰间缠着冒着黑气的锁链,眸子里黑漆漆的满是死气,两人就那么站在雪地上,却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脚印。 黑胖子冷冷的看着魏威:“你这厮,偷天换日,为自己续了这么多年的阳寿,骗得了牛头马面那两只憨货,却瞒不了我们兄弟二人,若不是我二人有要紧的事儿要办,早就把你拿了在生死簿上对账去了!” 魏威面上的惊惧很快淡了下来,惨笑道:“生死簿?阴阳判笔都被两位差爷给弄丢了,又还哪来的生死簿?我倒是听说了那两只判官笔的下落,可是,两位差爷有胆子去拿吗?” 这样的语气,显然极其不把黑胖子和白书生放在眼里。 白书生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摇着手里的折扇,冷声道:“少说废话,我们兄弟二人虽好些年没干过索命的差事了,可是,小子,你这欺天的孽债,我二人可一直记着呢,即便没有生死簿,你也早晚是要拿命来还的!” 魏威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身子,神色惨淡:“有劳二位操心了,谢必安,范无救!世人皆知两位差爷生前义薄云天,死后封神台上拜了黑白无常使的名声,可谁又知道,所谓的义薄云天,到最后不过是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罢了!” 黑胖子和白书生似乎被魏威的话给激怒了,黑气缭绕。 魏威挤出一个笑脸来,声音却夹杂着恨意:“我说错了?那阴判白笔在您二位眼皮子底下盯了多少年了?您二位有敢去碰它一个手指头吗?千年前阴阳判笔被夺走的时候,在那个人面前,您二位又敢放一个屁吗?”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黑胖子和白书生倒不说话了,沉默了会儿,忽然轻笑:“你这些年,在妖坟外徘徊,真以为我兄弟二人不知道?” 魏威神色逐渐凝固,最后突然带上了祈求:“让我进去,哪怕你们要拿我去请功,我也无话可说,只要让我进去!一次也好!我活够了,早活够了……” 那白书生合起折扇,语气意味不明:“我二人若有这能力,何以落得这般下场?再说,你以为那妖坟说进便进?倘若如此容易,我何苦费尽心机把他给引来……” 魏威知道白书生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明白了什么一般,猛的抬起头:“你二人放厉鬼追我,并非是为了索我性命,而是为了引他过去?” 一旁的黑胖子笑的有些狡诈:“你是个什么东西?索你性命也值得我二人来跑一趟?哼,至于那家伙,我二人给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守墓人,他倒是快活,到这儿好吃好喝,吃完抹净撒丫子就想走?没门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消失的时间 上 到了林子里,才发现里面的路是如此难走。 积雪将石头、枯树尽数掩埋在了底下,看起来平坦,走起来却磕磕绊绊。 两个人又都是第一次进山,不如老邹爷他们熟悉山里的状况,因此,压根就追不上那几道吊死鬼的身影,只能听着黄标的尖叫声,去分辨大概的方向。 也不知追了多久,冷七倒还好,从小被刘元青调教,身子骨自然是好的,马子就不行了,跑到最后,马子面色煞白,嘴唇已经干的起了皮,晚上喝的酒吃的饭早已经吐了一干二净。 最后实在走不动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栽倒在地上,止不住的干呕,冲冷七道:“先别……别管我了……” 这让冷七犯起了难,深山老林天寒地冻的,把马子自己扔这儿,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事儿,他哪里会放心。 可若不如此,黄标那边又根本追不上。 宠了媳妇儿得罪娘,两头作难! 这时候,前面却传来黄标杀猪一样的哭嚎声:“哥们儿啊,我撑不住喽,永别了,家里老爷子可就托付给您哥俩了,您哥俩可得好生照应,我死了也念你们的情……” 得,看这架势,已经开始立遗嘱了! 冷七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黄标,一时间也气笑了,那小子倒是聪明,抱着树杈子死也不松手,两只吊死鬼揪着他肩膀,却怎么也飘不动了,拔萝卜一样,黄标肩膀上的棉袄已经弹起了棉花。 “标子,你千万可得再坚持一会!” 冷七擦去了额头的汗,不敢多耽搁,脚下步罡踏起,口中飞速念到:“火焰飞光玉女,雷霆猛火将军,火乌火马,火布乾坤,火铃大神,速烧邪祟……” 念罢,冷七咬破中指,在掌心画了一个火焰一般的繁奥图案,随着口中“敕”字落下,掌心的图案闪过一道赤芒,没入手心不见。 而后冷七又从腰间摸出几道叠成三角的黄色符纸,上面密密麻麻绑满了红线,双手结印,打向黄标身旁的那几道鬼影。 黄色符纸打在那几道鬼影身上,怨厉的惨叫声过后,符纸炸开,凶猛的火焰如同浇了油一般升腾而起。 紧紧抓在黄标肩膀上的那两只鬼手也就松开了,身后一直紧绷着的力道突然卸去,黄标身体失衡,一张脸拍在树上,吃痛摔了下来。 冷七却不敢大意,掌心一番,手里竟多出一个纹着太极的铜镜出来,指间血轻点镜面,如水一般的月光便凝聚下来,在铜镜上映出两条泛着冷光的黑白鱼。 “孽障,惹毛了小道爷,你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冷七唾了口唾沫,五指轻转铜镜,那黑白鱼便活过来了一般,交错流转,直直的笼罩在那几道着火的吊死鬼身上,而后,火焰中的鬼影身上不断有黑气散出,最后如泄了气的皮球,落在地上,被雪水浸灭。 冷七将铜镜重新揣进袖筒里,走到那几具还冒着青烟的乌黑尸体跟前,用手捻了捻放在笔尖闻了闻,一张脸就突然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味儿不对! 冷七似乎想到了什么,拿手扒拉了几下,便看见那所谓的几具尸体,不过一团稻草罢了,只是上面被人画满了可以封存藏纳阴气的特殊符文。 这是被人刻意弄出来的傀儡,却是极为高明,连他都给蒙骗过去了。 想到这,再看黄标,冷七嘴里就忍不住的想骂娘,到这时,他哪里还能不明白,千防万防,还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这时,马子一张脸总算回复了些血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眉头也皱了起来。 一旁黄标不知所以,抬头看看夜色,又看看四周,冲冷七道:“要不是爷们跟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一准儿把你当神仙!” 见冷七和马子坐在地上只顾着擦汗不搭理他,黄标拍拍冷七:“我说哥们,你刚才那把式,比天桥上的还精彩,嘿,哥几个以后要是玩杂耍,叫好又卖座,这可是个来钱的好点子!” “横竖我就不该救你!” 冷七翻了个白眼,没心思跟黄标瞎扯淡。 黄标却没脸没皮的缩着身子凑过来:“哥们,哥们儿,刚才那把式你再来一下,我好借着生堆火!” 话音刚落,就瞧见冷七愣愣的看着自己,讪笑道:“你俩人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我在天上又被风吹的发僵,生堆火,大晚上的,多舒坦,把衣服烘干了咱也好回去,不然半路给你冻死!” 冷七从身上摸出烟,拿火柴点了,砸在黄标脸上,眼神看傻子一样。 黄标缩了缩脖子,吸了吸鼻子,干笑了两声:“您二位歇着,我去捡点干柴火去!” 看黄标走远了,冷七瘫着身子躺在雪地上:“马子,现在可如何是好?” 马子轻笑,指了指地上:“按着来时的脚印走回去就是了!” 冷七一想也是,神色却仍旧凝重的厉害:“连我都没发现,这玩意儿竟然是被人弄出来的傀儡,你说,随手制出的傀儡能堪比上百年道行的厉鬼,这样的人物,当今世上也没几个吧?” 马子沉默了会儿,刚要开口,身后的林子里就响起黄标的骂娘声。 冷七和马子脸色一变,翻身起来,却看见黄标指着一处地方,神色惊恐。 两个人赶过去,顺着黄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身上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远处,相对空旷的一片空地上,一个穿着极不合身衣裳,头上歪歪扭扭带着羊皮帽的矮小人影,正蹲在石头上,对着月亮不断的作揖。 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那道身影转过头来,就着月色,映入眼临的,却是一张毛茸茸的脸,眼珠子绿油油的发着光。 看到冷七三人,那张长了毛的脸上露出一副人性化的忐忑表情来,尖着嗓子幽幽的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啊?” 黄标怀里的柴火哗啦啦落了一地,嘴里因为惊恐啊啊了半晌,下意识的抄起脚下的一根木棍砸了过去:“像你姥姥,狗日的,我看你像个杂毛猴子!” 这话一说,那张毛茸茸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怨毒出来,嘴里哭丧一样叫着:“完喽!完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消失的时间 中 到这时,三人终于看清,这开口说话的,竟然是只黄皮子。 瞧见是只畜生,黄标那架势反而更大了,捋起袖子指着那黄皮子:“小爷我跟畜生打架还没输过,有本事你就来!” 这话,让黄皮子眼神更加的幽怨,瞪着黄标,气的嘴里哆哆嗦嗦的碎碎念,似乎在骂人。 冷七听了会儿,终于听清了,它骂的是:“我咒你一辈子养鸡不下蛋!” 这种诅咒,在一个黄皮子看来,不可谓不恶毒! 黄标没听清,只是见那黄皮子表情一脸的恶毒,看看冷七看看马子,拍着胸脯道:“吵架?吵架我更没输过,不是我吹,你把四九城卖菜大妈全给我拉来,我能把他们怼成老年痴呆……” “别瞎叨叨了!赶紧跑吧!” 冷七嘬着牙花子吸凉气,马子手掌微微发抖,一张脸黑成了碳。 冷七和马子两个人扯过黄标,撒丫子就跑。 而在这眨眼的功夫之间,耳边就悉悉索索的热闹起来,到处充斥着咔咔打喷嚏一样的叫声。 冷七知道这是黄皮子对人产生敌意的信号。 原本还想顺着来时的脚印回去,可一转身,却发现黑漆漆的林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道冒着绿光的眼珠子,密密麻麻的萤火虫一般,看的人脊背发凉。 见此,黄标吓了一跳:“多大仇啊?” 冷七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麻溜的!跑慢了哥们可不拉你!” “哥们,你那玩火的把式,来几下不就把这玩意儿给吓回去了?” 黄标一步三回头。 冷七差点没吐血:“你把人家一身修为毁去大半,还断了人家修成正果的念想,人家活剥了你都是应该的!我再出手,那也太欺负人了!” 见黄标还不明白,冷七索性边跑边说,给他讲清楚,不然这小子还以为自己办了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儿! 狐狸、黄鼠狼、蛇、刺猬、老鼠,被称为“五仙”,在民间的传说中,五仙儿要成仙得道,这中间须经三关八难,头一道便是人关,不管是大人小孩,看见蛇、鼠、刺猬、黄鼠狼等多会毒打,从人的手中逃得一命,才算过了人关。 即便没有被人打死,侥幸过了人关,伤痕累累异常虚弱,其它动物也会来侵害它们,极为凶险。 而过了人关还有车马关、天雷关,就像聊斋里写的一样,五仙儿到了一定的气侯,便有天劫,大多是下雨时被天雷追劈。因此,很多人都曾在雷雨后的山上遇见过莫名死去的蛇啊黄鼠狼啊等这些东西的尸体,这便是过关失败的后果。 当然,一旦过了天雷关,就可以受人香火供奉,为人消灾解难从而积累功德了,东北所谓的黄大仙,便是如此! 最后便是封正,因为人是万物灵长,他们的修行必须得到人类的承认,才有机会修成正果。 所以说,这成精的黄皮子之所以又穿衣裳,又戴帽子,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想得到一句“像人!”的肯定话来。 就比如这只黄皮子,它问你:“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啊?” 你若回答:“像人!” 那么,这黄鼠狼的眉心指定会多个红点,那是道行精深的象征,意味着以后有机会修成人身。 当然,回答“像神”自然也可以,只是这黄皮子会赖上你,让你立个神位早晚给它供奉,日后它也会给你消灾避难,积累功德,也能得到真正的仙位,只是却没有机会再变成人身了。 可你要是说,像个畜生! 那它多年修为就会废去大半,需要重新过五关,过天劫,把这些劫难重新再走上一遍儿,才会得到下一次的封正机会。 因此,黄标这一整,那黄皮子能不记恨他吗? 等冷七把事情说明白,黄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我给它磕俩头成吗?” “我求你了,你少说两句,马子一会儿忍不住揍你!他下手可比我狠多了!” “……” 三个人跑的飞快,嘴皮子却不停,当然嘴皮子最碎的还是黄标。 冷七和马子身上的汗才消下去,这就又出来了,可,任凭他们怎么跑,身后的林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却始终不曾消失。 同时,奇怪的是,前面的路忽然有些看不清了,只觉得眼前雾花花的一片,看什么东西都带重影。 几乎是一瞬间,身后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消失了。 反应过来的三人喘着粗气,黄标眼中闪过一抹兴奋:“嘿,他们不敢追了!” 冷七看了看四周,见前面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松了口气:“是瘴气,那些黄皮子应该都是有灵性的,知道林子里的瘴气会对他们的修行有影响,所以才不追了!” 说着,冷七从腰间摸出两道三角符纸来,塞给黄标和马子,道:“贴身带着,可以避免邪气入体,这瘴气吸多了,容易产生幻觉!” 话未说完,脚下却一脚踩空,三人齐齐的跌在地上,这一跤,只跌的天旋地转。 等他们重新爬起来时,萦绕在身旁的那些白雾竟然消失了,最诡异的是,夜色似乎凭空比刚才明亮了许多,远处的天际,还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这一抬头,冷七和马子都愣住了,身后的情景早已经变了模样,枯石遍地,不见了林子,也不见了积雪。 再看头顶,一轮明月当空而挂,而另一边,却泛着血染一样的朝霞,隐隐透着日初的轮廓。 到此时,冷七和马子脸色大变,阴阳共济,日月并存! 这样的天象已经违背了天道法则,只有两种解释,大凶!或者大邪! 在这片地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冷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翻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三元罗盘来,却发现里面的盘针发了疯一样的团团转。 这样的迹象,说好听点是阴阳共济,说难听点,就是阴阳紊乱,日月不分,生死不存。 这就好比太极八卦里黑白鱼缠绕在一起的那道交界线,你永远无法给它定义是黑还是白,同样的道理,在这里,你也无法去定义日夜、生死、阴阳,甚至无法确定它们之间存在的界限…… 在古时,每逢长时间出现这样的天象,世间多会大乱,轻则天灾人祸,重则王朝更迭。 黄标看着头顶上的朝霞与明月,陷入了自我怀疑,然后疯了一般在身上摸来摸去。 “狗日的!咱们这才几步,就跑了一夜?那也不可能啊,这好端端的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记得时辰还早着呢……” 摸了良久,黄标终于从怀里摸了一块镀金的怀表出来,打开来,黄标惊的跳起来,里面的表针,已经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消失的时间 下 外面的老林子里,灯火通明。 老邹爷看着眼前凭空消失的脚印,他终于意识到,出事了! 他夜半惊醒,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事儿要发生,便披了衣裳往冷七他们住的院子里去了。 而当他看到紧锁着的院门,还有门外雪地上乱糟糟的脚印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匆匆的回去把自己的儿子孙女儿叫醒,又喊上屯子里的人,举着火把打着灯,甚至顾不得自己身子骨还没恢复过来,被邹沐搀着,往山里寻人去了。 而没想到的是,沿着脚印一路寻来,现在,脚印却消失了,至于冷七三个人,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爷爷,脚印怎么没有了……这么晚了,他们,他们来山里干什么!” 邹沐已经急的带上了哭腔。 老邹爷心里莫名的有些惊恐,满脑子只有三个字,鬼打湾! 想到这儿,老邹爷突然哆嗦着手对邹沐道:“快,回去,喊上你爹连夜往京城去信……” 等老邹爷走后不久,林子里便出现了那黑胖子和白书生的身影。 白书生看着眼前消失的脚印,脸色不比老邹爷好到哪儿去:“这可如何是好,原本只是想着把他引去万妖坟那块儿,借他之手催动那斩妖剑,把妖坟破开的封印给补上,这事儿也就了结了,然后咱哥俩就可以从这儿脱身重新去过自在日子,可这,这这这,他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进那断生牢里边儿去了……” “不应该啊!属实不应该啊!” 黑胖子抓耳挠腮,苦苦思索着什么,显然也急得厉害,原地转了几圈,脸色猛的变了,拍着巴掌失声道:“完了,全他娘的完了,我们怎么把那东西给忘了” 白书生听到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抽了口凉气,尖声道:“阴兵鬼令!是阴兵鬼令把他给引进去的……” 黑胖子捶足顿胸:“天老爷啊,阴兵鬼令他可千万动不得啊,那把斩妖剑镇着万妖坟,这阴兵鬼令封着断生牢,我们俩就光惦记着万妖坟那把斩妖的剑了,怎么把阴兵鬼令这茬给忘了,一个妖坟已经他娘的够糟心了,要是这断生牢再出点什么事儿……” 一旁,白书生打了个哆嗦,掉头就走,却黑胖子拉住:“你要去哪儿?” 白书生一脸恐慌:“报阴界司去啊!” 黑胖子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能去不能去,被阴界司知道了,你我二人非被下油锅炸了不可,到时候岂不被牛头马面那俩憨兄弟看笑话,再说,你就算报到阴界司,也没用啊,啊,那断生牢,之所以被人称为鬼打湾,就是因为它即不属阳间,又不属阴界,三不管的地带……” 白书生神色瞬间焉巴了,哭丧着脸道:“那你说,怎么办?” 黑胖子手掌发抖,良久,闷闷的说:“守着!就在这守着,等他出来!” “什么?你开玩笑呢你?我们守在这儿,那万妖坟谁守去?” 白书生猛的拔高了嗓门,继续喷着唾沫星子:“有道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虽不至于夸张到这种地步,可那断生牢里面,乃是阴阳交界之处,时间流动的极为缓慢,咱哥俩在这守上一年,里面指不定还没过去一天呢……” 黑胖子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倘若阴兵鬼令出了变故,天晓得到时候会惹出什么事出来!” 白书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突然一喜:“有了,或许有人可以进去,无视那断生牢的结界,让她进去找到那三个小子,然后等结界不稳的时候把那几个小子给带出来,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黑胖子愣了愣,脑子突然浮现一道身影来:“你说那狐妖?” “除了她,还能有谁!” “上次骗她把白判笔从妖坟里拿出来,那狐妖已经心生悔意了,还会帮我们吗?” 黑胖子有些迟疑。 “嘿,这你不懂了吧,你可别忘了,这狐妖可是唯一一个从万妖坟里出来的……” 白书生笑的有些狡诈。 “哎呀呀,我的好兄弟,还是你脑瓜子灵光,,一同去找她去……” 黑胖子一拍大腿,两人对视一眼,开怀大笑起来。 。。。。。。。。。。。 远处水泮的一片林子里,隐隐传来哭声,凄惨无比。 离近了,却发现竟是那穿着羊皮袄,盖着羊皮帽子的黄皮子。 原本绿油油的眼珠子已经哭成了青红色。 “姐呀,你可不晓得啊,林子里不知打哪儿来了三个瘪犊子玩意儿,那一个个虎了吧唧的,上来就要揍我啊!最气的是,他……他还骂我是杂毛猴子……” 黄九儿哭的已经说不成话,它身旁,却是那只三尾的狐狸。 任凭黄九儿哭的多惨,那三尾白狐狸蓝水晶一样的眸子里,只是平静的毫无波澜,开口,声音却清淡的厉害:“你该出去看看的,欲速则不达,若只是守着这片林子,不曾见过真正的人世,你终究难以真正的修成人道!” 黄九儿立马不哭了,还要说什么,那白狐狸忽然轻轻的看了一眼远处,说:“你先去吧,有仙家来了!” 黄九儿从来不会反驳白狐狸的话,从它一生下来没多久,父母就被山里的东北虎给叼走了,自己被白狐狸救下,才保住了一条命,白狐狸教它修行,教它开智…… 黄九儿走了之后,那一黑一白两个兄弟就出现了,负手而立,官威十足:“哼,你这狐妖,倒是有几分本事,区区一只凡胎的黄皮子,在你的指点下,二十余年修炼到此种地步,倒也是极为罕见了!” “修行太快,对它不是件好事!” 白狐狸语气依旧清淡。 这副模样,让黑胖子和白书生有些不爽,可心里想着自己是来求着帮忙的,最后吭吭哧哧半晌,才张口说:“帮我们办件事儿!” 白狐狸却摇头:“上次我帮你们带出了那杆笔,又引老猎人去拿,已经酿下大错,我不会再帮你们了!” “成,那我告诉你,你老熟人进那断生牢里了,可不比一千多年前,弄不好就死在里面了,话就说这么多,你爱去不去……” 黑胖子白书生把话说完,就死死得盯着白狐狸,眼神里的紧张和忐忑怎么也遮掩不住。 不知为何,白狐狸忽然抬起头,看着那一黑一白的两道人影,眼里亮晶晶的蒙上了一层雾气:“是他,对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妖的气味儿 再说冷七三人。 三个人无头苍蝇一般,也不知道转了多久。 而越是走下去,便越让人心惊,但凡入眼之处,毫无生机可言,枯草如墨,碎石遍地,去如同朽木一般,一触即碎。 还有一条干枯的长河,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不知通往何处。 更古怪的时,地上没了积雪,可是那股子阴冷的气息却仿佛能刺入骨髓。 走了这么长的时间,脚掌冰凉,甚至已经有些麻木了,那种感觉,就像赤脚站在冻的梆硬的冰溜子上。 “我说,哥俩,这怎么冷的这么邪乎呢!” 黄标缩紧着身子,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跺脚,这还是他生平头一遭,他们这年纪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如今穿着大棉鞋却冻的脚丫子冰凉,没道理。 冷七轻轻用脚后跟拨了拨地面,上面厚厚的铺了一层枯叶,枯叶下面,却是有些黏黏糊糊的,粘在鞋底上,甩都甩不掉。 低头看了一眼之后,冷七眉头微微跳了跳。 “咋地了,你这啥表情?看见啥了?” 黄标跳着脚凑过来,弯下身子用手好奇的扒拉了几下,一张脸忽然变的煞白。 下面埋的,是只干枯的手掌,说是手掌,可那细长的手指,关节处却异常的突兀,再加上泛着青黑色的指甲,活脱脱像老鹰的爪子。 “之所以感觉这儿更加的冷,并不是气温低,而是地下的阴煞之气入体,侵蚀了血气,因此才会感觉手脚冰凉,近乎麻木。” 马子神色凝重,冲黄标解释道。 黄标指着地下那青黑手掌:“那这玩意儿是……” “应该是之前也有人误入此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被地下的阴煞之气逐渐侵蚀血脉,到最后血气干枯而死,尸体死后又被阴煞之气蕴养,非但没有腐烂,反而变成了尸煞……” “哥们,你别吓我,我们不会也变成这样吧?我要变成这样,你干脆你一把火把我给烧干净算了,太膈应人了……” 黄标打了个哆嗦。 冷七笑道:“你放心吧,有我在,你一时半会儿还变不成这样!” 说着,冷七掏出三根打着绳结的红绳出来,递给马子和黄标,然后将剩下的一根绑在自己脚腕上:“这是锁阳结,平日里虽然没什么用,可是在这种阴煞之气浓郁的地方,就再合适不过了,绑上它,那些阴气便进不得你体内分毫,只是也不能一直戴着,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找到出去的路!” 黄标有样学样的戴上,戴上没多久,只觉得脚下得那冰冷得麻木感竟然隐隐有了消退的迹象,给冷七竖了个大姆指。 “奇怪,我刚才四处看了看,这儿毫无生气,而且按照常理来说,被阴煞之气蕴养到了这种地步的尸体,早该变成很凶厉的尸煞了才对,可是你看现在,这玩意儿根本没一点动静,还有,此地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这么重的阴煞之气?恐怕阴曹地府也不过如此了!” 冷七眼中有些疑惑,然后双手掐诀,在地上踏起了七星步,一脚踩下,口中轻嗔:“起!” 凭空起了大风,将地上铺满的树叶卷起数尺之高,而这一刻,看清眼前的情景之后,不由面色骇然,噔噔倒退几步,差点站不稳。 那下面,密密麻麻,一具又一具的枯尸,清一色的缭绕着若隐若无的黑气。 而马子除了惊恐之外,看向冷七时,面色却古怪的厉害。 这片地方,阴阳混淆,按说,是无法勾动天地之力的,无法勾动天地法则之力,那术法自然也无法施展,可看冷七这副模样,完全不受影响,这着实是让他有些想不通。 冷七面色难看,那遍地缭绕着煞气的枯尸,让他心中发寒:“得赶紧走出去,这地方不能多呆了!” 一旁的马子苦笑:“可是,从哪儿出去?” 冷七闻言,愣了愣,又看了看四周一片颠倒的景象,烦躁的便要去摸烟。 这时,身后却猝不及防的响起一道声音。 “每当日月交汇之时,是这里的封印结界最弱的时候,那时,出口也会出现,只是,这里镇压着那些东西也会跟着骚动起来,到时会很危险,你们要出去的话,最好提前去那出口之处等着!” 声音清脆,似乎很紧张,所以听起来有些发颤。 冷七、马子、黄标下意识的同时回过头去,神色各异。 那是一只白狐狸,身后三条尾巴白的近乎透明,纯净的给人一股不真实感。 黄标苦着脸作揖说:“大仙儿啊,先前的事儿,您老别跟我计较,哥们儿给您磕头了,您赶紧把我们放出去吧,再不济,一人做事一人当,您有气儿朝我一人身上撒,我这俩兄弟可是冤枉的啊!” 白狐狸却似乎没听见,目光在冷七脸上未曾离开过。 不知为何,这样的目光,让冷七心口隐隐的发闷。 而这时,一旁马子却发出一声闷哼,面白如纸,额头水洗一样,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不断滚落,神色痛楚。 冷七被马子痛苦的呻吟神猛然惊醒,慌忙过去,抓起马子的手腕,探了探脉象,惊道:“马子,怎么回事,你这脉象,乃是三魂残缺不全之象,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冷七和马子从小玩到大,平日里不可能毫无缘故的说去给对方把脉。 这样的脉象让冷七心头没由来的感到恐惧,三魂不全,人不可能好端端的活着,若是死后,甚至连投胎转世的资格都没有。 对于冷七的询问,马子只是把指关节攥的发白,最后忽的喷出一口血水来! 这时,白狐狸才把目光转向马子,只一眼,白狐狸眸子中,便泛起了浓浓的疑惑和不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个人身上,她总觉得有一股若隐若无的熟悉气味儿,那是妖的气味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命魂 眼见着马子神色愈发的痛苦,冷七心里急的厉害,他实在想不清楚,马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状况。 一旁的那三尾白狐狸看了马子片刻,忽然开口说:“好生奇怪,他竟然没有命魂,这样的人,按道理来讲,是没有资格入轮回的,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听到三尾的话,冷七心中便无法平静了,马子身为杜大爷的徒弟,他们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马子的情况杜大爷以及自己的师父刘元青不可能不知道,可是这么多年,自己却从未听他们提起过! 世人常说的三魂,通常指的是灵魂、生魂、命魂。 而三魂不全的人,冷七不是没见过,以前跟着刘老头处理那些诡异的事情时,时常会遇到有人被鬼怪缠身,或者受到惊吓而导致丢魂儿的情况,一般来说,丢了灵魂的人,会痴痴傻傻,而丢了生魂的人,则会完全丧失行动力,如植物一般。 灵魂属阴,生魂属阳,这两种魂魄不管丢了哪一种,只要找回来,人也就痊愈了,因此,很多地方在遇到丢魂的情况,都会由家里亲人敲锣打鼓,点着艾草,一路喊着丢魂之人的名字,这便是所谓的叫魂儿。 可是,丢掉命魂的人,冷七却从来没遇到过,甚至没有听说过。 因为命魂直接承载着的,是人的命格,或多或少都会蕴含着一定的因果,有了命魂,就就相当于老天爷给这个人进行了登名造册,没有命魂,则意味着老天爷不承认也不允许这个人的存在。 所以说,三魂之中,命魂几乎是不可能离体的! 可是马子却实实在在的活着,这么多年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缺少命魂的痕迹。 一旁的黄标手足无措,扶着马子摇摇欲坠的身体,话都说不囫囵了:“马子,哥们儿,你……你别吓我啊……怎么了这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三尾的眼中的疑惑逐渐变成了凝重:“如果我没猜错,他天生便没有命魂,或者说,在他轮回转世之前,他的命魂便被人刻意的抽离了去了,然后以逆天的手段,瞒天过海,所以他才能够毫发无伤的活到今天!” “既然之前一直好好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我只知道他现在仅剩的两魂好像受到了刺激,极其躁动不安,你可以试着把他那两魂安稳下来!” 三尾微微摇了摇头,冲冷七道。 冷七自然不敢耽搁,安魂的术法,他倒是知道不少,当即双手结印,口中念到:“妙觉来去惠,魂神无暂灭。一生一死中,形魂不蹉跌……” 念罢,指间点在马子眉心,空气中似乎有一道如水一般的涟漪,没入马子额头,消失不见,而这时,马子面上的痛苦之色也渐渐的消失了,只是苍白的面孔混着明晃晃的汗水显得异常的虚弱。 马子挤出一丝惨笑,冲冷七和黄标道:“我总觉得像要想起什么一般,可是……” 冷七拍了拍马子的肩膀,挤出一丝笑意来:“无妨,总会想起来的,就是天王老子夺了你的命魂,我也会替你找回来!” 黄标听不懂,只是点头如捣蒜,可还未完全从慌乱中平静下来:“就是就是,老七那本事,我见识过了,你得信他,甭说了,哥们儿背你!” 也不容马子拒绝,黄标弯身便把马子驼到背上:“走,赶紧出去,这破地方,小爷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冷七也点了点头,冲三尾行了个礼:“那就劳烦仙家带我们出去了!” 三尾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前面带路了。 。。。。。。。。。。。。。。。。。 冷七心里堵的厉害。 不只是因为马子的变故,还因为三尾看向自己的眼神。 冷七总觉得那眼神里仿佛藏着万千复杂的情绪,复杂到他无法形容。 冷七弄不明白,到最后,只得随便找个话题,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出口的?” 这样的话,却让三尾面上闪过一抹失落:“这里包括那妖坟,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我自然知道!” “当真有妖坟?何人如此通天手段?他又是你什么人?” 冷七抽了一口凉气,心中却极为震惊,按老邹爷所说,当年那妖坟,惹来一众阴阳师,倾尽全力,也未能破开妖坟的封印,甚至连自己的师父刘元青也被牵扯进来,如今这三尾竟说那妖坟和这鬼打湾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样的手段,如何不让他震惊。 三尾步子顿了顿,扭头注视着冷七:“太宗年间的一个故人,就葬在那妖坟之下!” 冷七愣了许久,这才明白,这三尾所说的太宗年间,是早在新历之前的李唐盛世,这期间的岁月,遥远的让冷七无法想象。 不容冷七多问,那三尾的面上却似乎有些急切:“时间不多了!” 冷七抬头,却看见头顶上的日月都已经很淡了,淡的只能依稀看到两轮半透明的圆形轮廓,而同样,日月轮廓指间相隔已经不足三步。 这时候,冷七才感觉到周围已经起了风,夹杂着陈旧的腐朽气息,灌进胸膛里,让人发闷。 耳畔时不时有哭声传来。 背着马子的黄标,咽了口唾沫:“我说仙家啊,这里除了我们哥几个,难道还有活人?” 三尾有些迟疑,又有些疑惑:“有一个,已经进来很久了,只是不知道是死是活,穿的倒是很奇怪,剃了半边儿的脑袋上还留着很难看的辫子,不曾见他有过半点动静!多半是死了!” “既然可以带我们出去,为何不去帮他?” 冷七不解。 三尾眼中闪过一抹忌惮:“他手里的东西邪气很重,重到我根本不敢靠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绝望的鬼差 冷七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到底是什么东西,邪气浓重到让三尾都感到忌惮。 耳畔回荡的哭声越来越空洞了。 黄标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不会你说的那人在哭吧?” 冷七叹口气:“自然不是,倒是像怨魂的哭声!” 话音刚落,那空洞的哭声之中,就又隐隐夹杂起了尖利而怨毒的笑声,笑的人脊背发寒。 听到那笑声的时候,冷七脸色变了,常言道,宁听鬼哭,不听鬼笑,凡是能笑出声的,莫不是极其凶厉的存在。 冷七原本还想着要让三尾带自己去看看她口中所说的极其邪乎的那个人的。 可是,脚下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 黄标已经惨叫起来。 冷七低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地上不知何时突然伸出了无数双长着青黑指甲的手掌,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夹杂着蛇吐信子一样的嘶嘶声吗,而那鬼笑声也愈发的浓重了。 头顶,那日月的轮廓,已经不足一尺,天色却是一种奇怪的暗青色,隐隐泛着血红,异常的诡异。 “标子,背好马子!不要动!” 眼看着地上伸出的青黑手掌已经要把腿上的衣物撕碎,冷七自怀中摸出一沓黄符,身上突然荡起一阵罡气,几乎把衣袍震碎,而地上死死紧箍着他们的青黑手掌,一瞬间也被震散,之后冷七身子便如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双脚踏来踏去。 “道法本无多,南辰贯杞河,都来三七字,降尽世间魔……” 冷七手中黄符突然散开,符纸之上的火红纹路如同活过来了一般,无数道黄纸纹路浮在空中,最后无火自燃,符纸燃去,那朱红色的纹路却流转着赤芒,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 “孽障,受死!” 冷七怒喝一声,双指猛的勾起,那朱红色的符文交织成的大网在空气中荡起一团涟漪,蓦然落下,覆盖在那密密麻麻的鬼手之上,没入地表。 于是,脚下的整片土地,仿佛都龟裂开了一般,蔓延着火一样的纹路,那些青黑色的手掌无数次想伸出来,却又被赤红的纹路拦下。 “快走!趁现在!” 冷七冲黄标喊道,随后又问三尾:“还有多远?” 三尾这才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就在前面!” 等三尾指出了方向,冷七在前面开路,而约莫只不过跑了一炷香的功夫,天空中弥漫的血色便更加的浓重了,宛如实质的煞气,只让人觉得皮肤上如逢刀割,只片刻,裸露在外的汗毛孔上已经隐隐有血丝渗了出来。 冷七下意识的去摸黄符,却发现,已经没有了。 索性咬破食指,在掌心画了“镇”字模样的纹路出来,可那镇字画成之后,光芒一闪而过,随即便快速的暗淡下来。 冷七心道不好,煞气太过浓重了,如此下去,他们能不能撑到出口还另说! 而这时,无数道刺耳的惨叫声突然响起,与此同时,眼前的一幕,让冷七直接呆住了。 一股巨大的磅礴之力猛然散开,最后竟渐渐的在头顶笼罩成一道虚影,仿佛把天际都给遮的严严实实。 等看清了,冷七才发现,那是一道不断流转着繁奥纹路的八角令牌,上面流转的符文仿佛凝成了实质,在半空中不断的凝结,漫天的煞气竟在快速的被那些符文吸收,同时,还隐隐有镇杀之声从那令牌之中发出,入眼之处,无数的鬼影随着那镇杀之声响起,匍匐在地上,而口中怨厉的叫声,似乎极为不甘。 一旁的三尾指着那令牌虚影之中的一道赤芒:“这是阴兵鬼令,那阵眼所在之处,便是出口,每逢日月交汇,出口便会大开,而阴兵鬼令镇守在出口,便是为了防止出口大开时,这些邪物跑出去为祸世间!” 三尾话音刚落,无数道怒吼声突然响起,循着声音的来处,冷七赫然发现,竟是先前看到的那条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干枯长河,此刻干枯的河底,却在汩汩的往外冒着血水,然后凝结成无数道血红的人影轮廓,冲着天际那阴兵鬼令撕吼,却始终无法挣扎出来。 “这阴兵鬼令如此厉害?”冷七动容。 “也不尽然,你看这条河,原本这条河里平日里并不是干枯的,我记得曾经有一艘古船将河里的怨气耗去了大半,硬生生的撕开了封印不知去往了何处,从那之后,这条河便时常处于干枯的状态了!” 三尾的话让冷七遍体生寒。 他终于意识到,这些镇压着的东西,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几个人疯了一般往那阵眼之处跑去,汗毛孔中渗出的血珠让冷七双眼有些模糊,而黄标已经成了血人,冷七背过已经昏迷过去的马子,好让黄标跑的能快一些。 离那阵眼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冷七终于看清,那赤芒之下,一块儿巴掌大小的令牌,通体黝黑,上面流转着密密麻麻的字符。 相比于四周的血红,那令牌之后,却是漆黑的夜空,带着满天繁星。 而那往外冒着血水的长河之中,却升腾起无数道鬼影,不断的冲击着阴兵鬼令映射在天际的符文虚影。 黄标已经走不动了,冷七奋力的将身上的马子朝着那满天繁星之处推了过去,然后回头便去拉黄标。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邪物察觉到了冷七几人的气息,竟嘶吼着冲冷七扑来,声音之中仿佛蕴含着极大的恨意。 “你姥姥的,小爷我招你惹你了!标子,你先走,不然谁也走不了!” 冷七也不知道黄标现在意识清醒不清醒,看黄标挣扎着身子往那满天繁星之处挪着步子,心里急的厉害,只好一脚踹过去,黄标打了几个滚,总算不偏不倚的滚落到马子身旁, 这时,那些鬼影,也扑面而来,巨大的怨气让冷七几乎窒息,意识一片空白,灵魂仿佛撕裂一般,巨大的痛楚让他近乎崩溃,身子噔噔后退。 不知为何,在冷七被那些鬼影扑在身上那一刻,一旁的阴兵鬼令忽然泛起耀眼的光芒,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冷七眉心,那些扑面而来的鬼影轰然碎去,而冷七也失重踉踉跄跄的跌了出去。 冷七出去的那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宁静了。 三尾看到那阴兵鬼令没入冷七体内的那一瞬间,眸子之中异常复杂:“终究还是你啊!” 阴兵鬼令消失了,天际那流转着的符文也消失了。 只一瞬间,整片天地便再次暴躁起来,浓浓的大雾弥漫起来。 地上,无数道胸口印着倒扣血莲图案的枯尸嘶叫着爬起来,远处的那条长河之中,顷刻间,便漫起了血水,血水之中,无数道声音交集在一起,女子的清脆笑声,男人不甘的怒吼声,还有清脆而悠扬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整片天地仿佛都要崩溃了,周侧的空间忽然被撕裂出无数道密密麻麻的缝隙。 与此同时,水面上开始不断的有人影出现,白衣剑客,身挎腰刀的刀客,披着袈裟的僧人,一身青色布衣的道人,没入那裂缝之中,而当一个黄裙女子的身影没入那裂缝之中消失不见后,那清脆悠扬的笛声戛然而止。 “二哥呀,你这次可闯大祸了……” 三尾看着眼前的情景,眼中浮现一抹无奈。 而另一个角落里,漫天的雾气却似乎被什么隔绝了,中间的一片空地上,正躺着一道身影,仔细看,却是个捕快,面容瘦削,带了红色的尖尖帽,身上挎着的刀柄上隐隐刻着一行古字,御赐雍正天字兔胆刀,而他的手中,正紧紧的攥着一串紫色铃铛! 近乎崩溃的空间,很快便在他身侧撕裂出一道裂缝出来,于是,那年轻的捕快,也就没入裂缝之中,消失不见了…… 当日月再次分开的时候,原本阴兵鬼令旁边的那个出口,便消失了,与此同时,那些裂缝也消失不见了,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只有无数道鬼影,仍旧在不断地徘徊尖叫,四处冲撞着寻找出口,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山外,乌云滚滚,却没有雨水落下,只有旱雷不断的在乌云中劈过,宛如末世,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望着天际不断劈过的雷丝,眼中突然呆滞,,嘴里只呢喃着出大事了,之后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我兄弟二人在此日夜不休守了两年多的时间,就这?妖狐误我!妖狐误我啊!” 白书生面色惊恐,最后一句几乎是惨嚎着叫出来的! 而另一边,一处荒无人迹的林子中,冷七三个人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成了血痂,冷七痛苦的睁开眼,恍如隔世,看着眼前的情景,眼中闪过一抹迷茫,他记得,昨日还是深冬,怎么一夜之间全变了模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岳老头的恐惧 黄标和马子醒了之后,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懵了。 谁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一时拿不定注意的三个人,便在原地等了两天,想着屯子里的人兴许会来找他们。 而为了方便屯子里的人找到他们,他们还点了堆火,然后拿树叶盖上,闷起浓烟,结果鼻涕眼泪倒是呛出一大把,可人影,却是一个也没见着。 而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最后,三个人只好硬着头皮,靠着感觉往外走。 兴许是走错了方向,也兴许是这林子太深,这一走,就不知道走了多少天。 渴时能渴死,饿时能饿死,白天热的厉害,晚上又似乎能冻死人,他们穿的还是冬衣,白天脱了,晚上又得裹上。 要说这林子里,说起来还真不缺他们一口吃的,可是,兔子追不上,鱼摸不着,好不容易得了些果子,又酸的能把人的牙给酸掉,一天天的嘴里胃里往外窜着苦水。 黄标无数次怂恿冷七用他那些手段弄些野味儿来吃,冷七只说,那些手段,是用来对付邪物的,拿去害命,早晚会被老天爷给劈死,你可以用刀子把它们捅死,也可以用枪把它们打死,可唯独这种术法手段,不能随便乱用,太损阴德! 就这么硬扛着,约莫有几个月的功夫,等三个人看到眼前出现的小路时,黄标已经激动的快哭了,有路,那就意味着算是正儿八经的走出那深山老林了。 沿着路走下去,到了暮色时分,便远远的看见一个镇子,路旁碎裂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字,太平镇。 太平镇的起源已经不可考,冷七他们也没兴趣去打听,当然,路上也没人让他们打听! 原本他们是不想在这个镇子过多停留的。 因为这个镇子,第一眼看过去,让冷七和马子心里不舒服! 怎么说呢,心悸! 马子为卜字脉,也粗通相术望气之道,而冷七,入山字脉这么多年,在刘元青的管教下,平日里修行不敢松懈,因此,对于一些反常的气息,是着一种本能的嗅觉。 而这个镇子,给他们的感觉很不好! 冷七无法具体形容那种气息,简单来说,这个镇子仿佛处处笼罩着一种沉沉的暮气! 而眼瞧着天已经快黑了,冷七三个人还是没有忍住,往镇子走去,没办法,他们快要饿疯了。 对于此时的冷七三个人来说,没有什么再比到镇子里吃一顿正儿八经的饭更有诱惑力了! 到了镇子里时,天色已经灰不楞登的了。 冷七三个人却傻了眼,这个时辰,赶上饭点儿,起灶做饭正是热闹的时候。 可眼前,不见炊烟,不见孩童嬉笑打骂,也不见人来人往,甚至连声狗叫都听不到,没有一点儿镇子该有的样子! 非但不见一个人影,反而处处传来关门声。 黄标见状,满脸不解,看看自己一身行头:“嘿,哥几个是脏了点,可也不像叫花子啊,至于这么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们吗?” 冷七和马子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去敲门,可接连敲了十几户人家,却不曾敲开一户。 人与人之间的淡漠感让冷七三个人多少有点尴尬,商量着在墙根生堆火凑合一夜得了。 正当他们垂头丧气的靠着墙根蹲下的时候,一道模糊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从他们们跟前过去,看模样,是个老头。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冷七走上前拉住那道身影:“大爷,商量个事咋样!” 老头瞄了冷七一眼,张口却是满嘴的酒气:“滚!” 年轻人总是有火气的,何况如此漂泊流离的生活过了三个月,冷七心底冒出一股子邪火,揪过那人的衣领子,还没开口,却被扑鼻的酒气熏个七荤八素。 “外地来的?嘿嘿!”老头儿似乎在冷笑。 天色暗的缘故,冷七看不确切那老头的表情,总觉得那那笑声中有些不明的意味。 马子和标子听到动静走过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爷啊,能不能帮我们找个住的地方,我们给钱的!” 说着,浑身上下凑了个遍儿,摸出一把零碎毛票来,没办法,来东北时,身上的带的钱,大多都在行李里面,行李又在老邹爷那处院子里。 见马子晃着手里的一把毛票,那老头伸手就想夺,看来是意动了。 “只要帮我们找个地方!住一晚上,全是你的!”马子抽出一张。 那人歪着身子接过随手一放,打个酒嗝:“跟老子走!丢了死了老子可不管!” 黄标有些不忿,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有地方住总是好的。 跟着那老头走了十几分钟,总算到了地方,估计是老头自己家里。 看院墙上的缺口就可以想象的到是怎样的破落。 而开了门进了院子之后,冷七三个人就再也忍不住了,一股子霉味儿。 “呸!我说你这院子里都是什么玩意!这味儿!” 黄标扇扇鼻尖,一脸嫌弃。 “就一间房,我睡床上,你们仨外地的,睡地上去!” 那老头倒是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进屋点了油灯,就着火光,却见一间屋子里空荡荡的,只中间摆了张破木床,床上的被褥烂的都是洞,露出褐黄色的棉花套子。 说实话,就这样的床,冷七他们还真不想睡,地上就地上吧!反正都是一夜,凑合过去。 “先跟你们说清楚,老子只管地方住,别的不管!”老头儿醉醺醺的滚上床。 听到这话,三个人不乐意了,这可不成啊,他们还饿着呢! “我们出钱,请你喝顿酒咋样!”马子抬头,其实,他们兜里还有个屁的钱。 冷七清楚的看到,听见喝酒这样的字眼儿,老头眼珠子亮了下,像是挣扎了许久,目光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 “不成!钱我也不要你们的了,你们随便住。就是有一点你们要记住,那就是夜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要大惊小怪,别给老子惹麻烦。” 冷七心底一沉,这人在怕什么,钱都不要了? ”记着!千万记着!老子再说一遍千万记住这一条!”老头似乎生怕冷七几个不听他的话,再次强调! 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三个人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老头身上。 黄标眼尖,在屋里转了两圈就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几瓶白酒还有几包油纸包着的炒花生米儿、卤豆干等小菜儿。 老头儿这下可急眼了,凶的厉害,嚷嚷着要赶他们出去。 马子苦笑,把身上的钱全塞到了老头兜里:“老爷子,您行行好,我们几个实在饿的没办法了,这样行不,今晚上让我们对付对付吃点儿,改天请你吃好的!” 好话说尽,那老头总算松了口,菜可以吃,酒得给他留着! 这时,冷七才知道了这人叫岳富。 他们吃东西的时候,那老头就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呡着酒,不大会儿,一瓶酒就下了这老头的肚子,而后,老头儿没好脸色的再次将先前的话给叮嘱了一遍儿,就倒头睡的死猪一样。 冷七三个人把先前穿在身上的羊皮子袄铺在地上,也就准备睡了,只是,冷七心里总觉得些好奇,晚上到底会有什么东西,让这老头害怕到了这种程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我来陪你玩 屋里的煤油灯晃晃悠悠, 冷七他们把铺在地上的羊皮袄半铺半盖的裹在身上,满身的疲惫便席卷而来。 正当他们想着可以睡个好觉了,可还没来得及吹灯,就听见外面有个公鸭嗓子哭丧一般的在喊着:“有人木有,给额开下门,有木有人咧……” 黄标被吵的有些烦躁,嘟囔道:“驴日的,这会儿又哪来的人!” 马子双手枕头,闷声道:“我出去看看吧!” 这时外面的叫喊声突然变成了惨嚎声。 还未等马子起来,一旁的黄标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冲到院子里打开院门骂骂咧咧:“我说,月黑风高的,哪个驴日的再嚷嚷爷们儿废他哈!” “哎呀,额给这咧……有鬼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 冷七和马子听到这话,面上一惊,也跟着跑出来,却看到门口一个脑袋半秃的臭男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黄标说着什么。 冷七看着刘三爷,一时半会儿愣住了,那岳老头说半夜不管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让他们出来,害怕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不应该啊! 丑是丑了点,虽然长得下不为例,可人家的的确确是个人,这做不了假! 冷七便问:“秃子,哪儿有鬼?” 等刘三爷哆哆嗦嗦的把事情讲完,冷七这才听明白过来,这秃头咬死了说外面有个极其邪乎的小孩儿。 冷七还在纳闷,要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自己也该能察觉得到才对! 而马子却一脸疑惑,指着远处的路口轻笑道:“你所说的那邪乎小孩,莫不是他?” 于是,刘三爷回过头,便恰好看到了叶轩。 看到叶轩的时候,冷七细细的打量了几眼,只觉得这孩子长的倒是面善,就是脸上有些浅浅的疤痕,像是生过大病的样子。 这孩子一看就不带个活泼的样子,果然,等叶轩走近了,冷七问了几句话,回应他的,只有摇头,点头。 冷七倒也不生气,把马子和黄标互相介绍了下,说到自己的时候,见这孩子有些好奇,不由轻笑:“小子,就你自己?” 叶轩点头。 “你倒是胆大,这秃子说,这镇子里有鬼,你就不怕?” 冷七便拿鬼吓唬他。 叶轩这次到没有点头摇头,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搔着脑壳:“阿爷说过,早晚要跟它们打交道,怕总不是办法!” 话语里蕴含的另一层意思,让冷七眉头一跳,诧异的看着叶轩:“嘿,你爷倒是个人物,弄不好我还认识!” 叶轩想了想,自己那阿爷,统共跟自己也没相处多久,自己还真不了解,只是从身上随身挎着的黄布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来,那照片上是几个老头儿,也不知道多少年了,照片已经严重发黄。 叶轩指着其中一个老头说,那就是他阿爷。 冷七和马子黄标围上来,就这微弱的月光,瞅了半晌,却不认得,只是冷七把照片递回来的时候,面上却更加亲切了,没别的,因为那几个老头,都是清一色的道士。 冷七不知道的是,他自然是不认识相片上的人的,可是倘若把他那师父刘元青叫过来,定会惊个半死…… 几个人也没在外面多呆,黄标倒是自来熟,招呼着叶轩和刘三爷进了屋。 只是进屋的时候,冷七身子忽然微微顿了顿,不易察觉的瞥了一眼院子的角落,那里,黑乎乎的一片,而冷七嘴角却夫一抹冷笑来。 不大的屋里挤满了人,灯火如豆,把几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拉的老长,不断摇曳。 叶轩心里很别扭,不为别的,是刘三爷这个人先前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没办法,就没见过这么无耻不要脸的人! 人贱无敌那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那边儿,黄标正揪着刘三爷为数不多的头发质问:“三秃子,你当真才二十几岁?” 刘三爷快哭了:“你撒意思么?” 黄标指着脚下的地铺:“瞧见没,这地儿,是要钱的!你想在这住一晚,那可以,拿钱来!” 刘三爷哭丧着脸,指着叶轩:“你咋不找他要钱么?只寻额要钱?不讲道理咧!” 叶轩愣住,管他什么事儿啊? 黄标却理所当然:“你丑啊!” 刘三爷:“……” 黄标倒也干脆,揪着刘三爷衣领子就往外拖:“成,我也不欺负你,没钱,你麻溜儿的出去!” 刘三爷猛的一哆嗦,开玩笑,他还出去?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 思来想去,在命重要还是钱重要的人生哲理上很快有了抉择,一脸肉疼的从腰里摸出一根小黄鱼来。 冷七、马子、黄标全都惊呆了,好家伙,人不可貌相啊! 黄标脸上很精彩,但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不露痕迹的把那小黄鱼揣在身上,拿脚踢了踢地上一张破烂的苇席:“秃子,你就睡这儿吧,哥几个晚上好好守着你哈!” 刘三爷苦着脸,尽管肉疼,可到底还是松了口气,人嘛,只要扎了堆儿,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至于叶轩,冷七则让他睡到了自己的跟黄标之间。 只是,躺下之后,冷七从叶轩那布包里抽了一踏黄纸出来,笑道:“倒是不清楚你是哪一脉?我是山字脉!他是卜字脉!” 叶轩便好奇的多看了冷七几眼,他想起周相人的话来,山字脉!面前这个人也是山字脉?看起来倒不如惜尘师兄妹两个卖相好,打扮的也太过普通了些! 至于自己是哪一脉?鬼晓得! 冷七也没多问,看着那黄纸上画着的大将军到此敕令……等等字样,符文走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惊道:“你画的?” 叶轩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阿爷留下的,我也曾试着画过,可是总是画不出来,笔迹总是断!” 画符一道,墨断则气散,气散则符不成! 冷七拍拍叶轩:“早些睡吧,这些黄符,我留着备用!” 说罢,便吹熄了灯。 屋里猝不及防黑了下来,刘三爷缩着身子,揪着黄标的胳膊往黄标怀里凑,细声道:“额说标爷,你挨着额嘛,这样额心里踏实!” 黄标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要闹哪样?瘪犊子玩意儿,我可是有原则的!” 刘三爷不依不饶,继续往黄标怀里缩:“哎呀,你莫不好意思嘛,标爷,你肆个好人咧,你让额挨到嘛……” 被黄标揍了一顿之后,刘三爷哀怨的叹了几口气,就老实了。 叶轩却笑了,所谓一物降一物,便是如此吧。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黄标忽然转过头问叶轩:“你认识袁屿吗?我有个亲戚,关系老好了,跟你差不多大,长得可真像!” 不明不白的话,让叶轩愣愣的呆了好久,最后只摇头,从来没听过! 黄标不知为何,却有些意兴阑珊,神色落寞的说:“太像了,太像了,好多年没见了,挺想他的……” 夜里本是有些凉的,只是几个人挤着睡在一块,倒是暖和。 叶轩是半夜被尿意憋醒的,浑然忘了自己睡在哪儿,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揉着眼睛,走到院子里,站在墙根。 这时候,不知为何,总觉得后脑勺冷的厉害,以至于睡意散了大半。 叶轩回过头,却发现院子里满是灰蒙蒙的雾气,而自己身后,不知何时蹲了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人影,仔细看,却是个极小的孩子。 大概是察觉到了叶轩回过头,那小孩儿便站起身子,回过头,一张脸上,嘴巴咧到耳根,死鱼一般的白眼仁里正往外流着血水,肚子上的脐带长长的拖到地上,留下一片血印。 叶轩头皮发麻,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却被墙根挡住。 “咯咯,来陪我玩!来陪我玩啊!” 声音空洞,却又仿佛是在耳畔炸开。 那小孩儿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怨毒,抬起手,拉向叶轩的胳膊。 “来陪我玩啊,咯咯……” 不知为何,叶轩脑子里意识明明很清楚,可身子这一刻却不听使唤,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鬼物这些东西,他不是没遇到过,还不至于惊恐到手脚动弹不得。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面前这鬼婴,自身的怨气已经浓郁到影响到了他心神的地步。 眼看着那泛着铁青色的手要抓到了自己的手臂,这时,却冷不防一只大手突然握了过来,握在那鬼婴血管暴起的胳膊上。 “我来陪你玩,怎么样?” 冷七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往兜里似乎要去摸烟,却摸了空,只好不自在的把手插在裤兜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在冷七握住那鬼婴手臂的时候,叶轩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束缚感忽的就散去了。 夜间的湿气很重,沁的鼻尖有些发凉。 见叶轩面上的惊惧还未散去,冷七只是冲他笑了笑:“别怕,这孽障,我等他多时了!” 这样的话,让叶轩莫名的心安。 冷七说罢,再次转过头看那鬼婴时,眸子已经沉了下来:“吓唬吓唬小孩也就得了,在我跟前,趁早把你那一套收起来!” 回应他的却是咯咯的笑声,那鬼婴面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张口喷出一团宛如实质的猩红血气,直冲冷七面庞。 冷七面上一惊,猛的松开手退后两步,同时不忘一把将叶轩扯到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整个院落似乎都沾染了一股迷蒙的猩红雾气,那鬼婴却凭空在血雾中消失了。 身处血雾之中,叶轩只觉得心中烦躁的厉害。 “你静下心来,莫被这鬼物自身所带的负面气场影响了心绪!” 冷七拍了拍叶轩的肩膀,随后看着满眼的血气轻喝道:“天有好生之德,我有心送你一场超度,化你怨气,再谋得一世轮回,可你不识好歹,就别怨我手下无情!” 院子里的血色却愈加的浓重了,伴随着仿佛能把人耳膜撕裂的厉笑声。 这时,屋里的马子似乎被惊醒了,惊声问道:“老七,出什么事了?” 很奇怪,闹出这样的动静,屋里似乎只有马子一个人察觉到了。 “别出来!” 冷七张口阻止了要推门走出来的马子,翻手从腰间摸出一方罗盘出来。 叶轩瞥了一眼那罗盘,心底有些诧异,他倒是认得此物,这世上罗盘大抵分三种,其中最常见的便是三合盘、三元盘,这两种罗盘多用来定阴宅风水,辩方位吉凶。 而还有一种比较少见,便是冷七手中所拿的五行阴阳盘,这种盘和金锁玉关盘外观比较相似,只是盘底有一个栩栩如生的太极图案。 之所以少见,是因为这种盘需要修行之人很长的时间去蕴养,最后能够沟通天地之间的阴阳之力才算合格,同样,这样的罗盘也不是寻常的修行之人能用的,一般只有修行比较高深的正一山字脉道士会用来镇妖驱邪。 冷七咬破食指,在盘底的太极图案上轻轻勾勒出一个“令”字模样的符案来,看到中间的指针正好指向轻掩着的屋门时,冷七面色一变,冷声道:“还想往屋里跑?” 说时,冷七三指轻叩盘底,这一瞬间,那黑白阴阳鱼如同活过来一般急速流转,最后映出一道泛着火光的赤芒,打在门口。 一道凄厉怨毒的惨叫声在耳畔炸开,叶轩只看到有什么东西重重的落了下来,与地面一触即分,再次没入了周围的血气之中。 “满身鬼气,却偏偏又有实体,倒是小爷我小瞧了你!” 冷七脚下步子微微弓起,转过身却见叶轩退着步子,面色苍白,指着自己身后。 “咯咯咯,都得死,全部都得死!” 若隐若无的声音响起,冷七只隐隐觉得自己耳根有些发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对着耳朵吹着凉气。 冷七低头看时,只觉得头皮发麻,一双乌黑的手臂正牢牢的缠在自己双肩之上,与此同时,一股肿胀麻木感自颈间传来。 常言道,人的头肩之上顶着三团阳火,阳火灭,则三魂离散。 叶轩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勉强止住步子,就要从腰间挎着的布包里去摸黄纸符,屁股上却被冷七踹了一脚:“进屋老实呆着去!” 这时,屋里到底放心不下的马子已经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面色同样大变,玄门卜字脉虽包含了预知事态,准确处置方式的秘术,可对于鬼怪,却没有太多的手段。 可马子还是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出来,翻手打在冷七肩膀上的那团乌青的身影之上,溅出一团火花,铜钱却碎成了几瓣,落在地上,厉叫声中,紧锢着冷七的那两只乌黑的手臂也随之松开。 “翻天灵印结吾掌心,吾乃天皇手执灵印,打天天开打地地裂,打人人长生,打鬼鬼消灭,吾奉太上老君火急如律令!” 冷七脸色阴沉,趁此机会收起手中罗盘,双手松直,掌心向上,十指紧扣,结了一个叶轩从未见过的手印,在肩膀上的那两只乌黑手臂松开的一瞬间,猛的转身,狠狠的拍过去,结结实实的打在那乌黑的鬼影之上。 无法形容的惨叫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惹到小道爷头上?” 漫天的血气散去,冷七看着地上正神色怨毒盯着自己的鬼婴,唾了口唾沫,双指捏出几道黄符,黄符无火自燃,就在冷七要把那鬼婴烧掉之时,夜里忽的起了狂风,门窗吱呀作响,吹在脸上仿佛夹杂着沙石一般,只吹的人面皮发胀,眼睛酸涩。 这风来的快,去的也快,等风完全散去之时,院子里的那鬼婴,已经不见了。 冷七骇然的看着手中已经完全熄灭掉的黄纸符,神色难看。 这时,马子已经在屋里重新点了灯, 叶轩看着浑身如同水洗的冷七,从院子树下的水缸里打了瓢水,递过来让冷七洗脸。 冷七接过水瓢,却并未洗去浑身的汗渍,只是掉头径直走进屋里,一瓢水浇在床上呼噜声震天响的岳老头脸上。 熟睡中的岳老头冷不防被浇了一瓢冷水,喉咙里呜啦呜啦的咕噜几声,便翻身的王八一样划拉着手臂坐了起来。 睁开眼,看着屋里满满当当的人,一时间突然愣住了。 “狗日嘞,谁允许你们往老子家里带人了!” 看到叶轩时,岳老头脸色还好,看到地上抱着黄标脚丫子流口水的刘三爷,岳老头面色明显变了,从床底下抄起那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千层底布鞋怒骂着砸了过去:“这是个甚么玩意儿?” 破布鞋好巧不巧的盖在的刘三爷脸上,睡梦中正流口水的刘三爷猝不及防的直挺挺坐起来,左右茫然的看了一圈,看到手里提着另一只鞋的岳老头,刘三爷凑上去拿鼻子使劲吸了几口之后,扣着喉咙打了几个干嗝,嘴里叫了一声额日你个瓜怂,便跳上去就跟岳老头打成了一团。 这大概是刘三爷有生以来第一次跟人干仗取得胜利。 可岳老头也是个有血性的,指着自己脑袋,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子:“来来来,你打死我!有种你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是老子亲生的&*%¥#@……”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岳老头满口过不了审的污言秽语,那副凶狠相,着实把刘三爷给唬住了。 冷七看着地上还在呼呼大睡的黄标,叹了口气,不经主人允许,私自让外人住进来,却是不占理,况且自己又把人家给浇醒了,只好拉开两人,赔礼道: “岳爷,私自让外人住进来,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地道,可是,这事儿先放一放,往后您怎么出气都成,可是,有件事儿,我必须得跟您老弄个清楚,不然能不能活过今晚,都还是个问题!” 说罢,冷七索性脱掉上衣,指着肩膀上两道乌青乌青的巴掌印:“我从踏入道门以来,寻常的孤魂野鬼见了我不说绕着走,可至少是不敢来招惹我的,而上赶着要我命的,今儿还是头一遭!” 原本气势汹汹的岳老头,看到冷七肩膀上那两道乌青的巴掌印时,突然变的沉默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古武 这样的沉默,在岳老头的身上,显得有些反常。 而看着冷七肩上那真真切切存在的乌黑手印,岳老头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夹杂着躲闪,似乎在试图去回避什么不好的回忆。 “天一早,你们就走吧,钱,我也不要你们的!” 岳老头在身上摸了一遍儿,不知道在找什么,最后在苇席底下抽了一张红纸出来。 大概是觉得那红纸太硬,岳老头在手心里搓成一团,撕成两半,放在满是裂缝的桌上压平整了,从床头挂着的烟袋子里捏出一小挫泛黑的烟丝放在上面,用唾沫打湿卷了,对着煤油灯抽着,却被呛的咳嗽了两声。 屋子里有些云烟雾绕。 灯火忽明忽暗,把岳老头那枯瘦的影子在墙上映的老长。 叶轩看了一眼那皱巴巴的红纸,有些意外,他着实没想到,这个老头还能写这么一手好字。 纸虽皱巴巴的,可上面的字迹却还是能辨认得出些,而叶轩略微扫了两眼之后,就明白是自己想错了,那余下的半张残纸,只写着寥寥数语:“相识经年,虽谋面不勤,常怀惦念,值子良缘之际,略备薄酒,邀兄一聚,书不尽言……” 落款是,墨台岩。 看口吻,喜帖应该是新人父辈所书,至于婚期和新郎新娘的姓名,叶轩却不曾看到,应该是被岳老头拿去卷烟叶去了。 冷七他们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听了岳老头的话,冷七摇头道:“非是我们不走,而是长辈有训,遇鬼物害人,不可置之不顾!况且,这鬼物,已经极其凶厉了,若不根除,日后这镇子里怕是再无宁日了!” 听到这话,岳老头夹着烟的手指微微抖了抖,却仍不做声。 一旁的马子疑惑道:“老七,那邪物虽然凶厉,可是应该还不至于对付不了吧?” “若是只有那鬼婴,倒还没什么!” 冷七苦笑,望了一眼门外:“刚才那风着实邪乎的很,如若不然,那鬼婴已经被我除掉了!” “你的意思是,还有别的东西?”马子似乎明白了冷七的意思,猛的抬起头,面色一变。 还不等冷七回答,一旁的刘三爷忽的一拍大腿,心余悸未消的道:“有咧!有咧!” 见冷七和马子都在看自己,刘三爷便来劲了,把自己先前遇到唱曲儿的红衣女人然后又遇到那鬼婴的事儿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儿。 讲完之后刘三爷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满是裂纹的佛珠递过去:“额说七爷,马爷,你们两个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救了额一条命咧!” 看到那满是裂纹的佛珠,冷七接过看了两眼,便递给马子,这方面马子比他懂得多。 “三儿,你倒是命大,也是你运气好!这是高僧常年修行所佩戴的佛珠,通了佛性,你所遇到的那位被吊死的僧人,便是这佛珠所化的法相!可惜了,佛性已经大减!” 马子感受着佛珠之上传来的温润感,面色却越来越凝重:“通常来说,这种通了佛性的法器,所化出的法相便是其佩戴之人的模样,也就是说,的确是有一位高僧曾在那里被活生生的吊死的,倘若是那红衣厉鬼所害,那就麻烦了!” 刘三爷不明白马子的顾虑,一头雾水:“麻烦个甚?额已经跑出来咧!” 马子指着手里捏着的佛珠神色有些担忧:“如此得道高僧,尚且被那红衣厉鬼所害,你想那女鬼该是凶厉到了何种地步?” 冷七摇摇头,轻笑道:“应该不是,这一串佛珠就能把三秃子从那红衣女鬼手中救出来,持有佛珠的那高僧应该不至于死在这女鬼手中!” 马子一楞,随即也笑了:“倒也是,这就怪了!好端端一和尚总不可能自己想不开吊死在树上了吧?” 岳老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夹着烟的手忽然有些发抖,看着刘三爷,声音有些发颤,问:“你当真看到了那红衣女人和一个吊死的和尚?” 刘三爷见岳老头怀疑自己,不乐意了,自己好不容易说回实话,这老头儿还不信自己! 而岳老头却似乎没有跟刘三爷吵架的心思,低下头只一个劲儿的呢喃:“躲不掉了!躲不掉了!造下的孽,都是要还回去的!” 这样的话,让屋子里其余几个人都眉头一挑。 “岳爷,如此说来,你也是知道那红衣厉鬼的?您就别藏着掖着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像这种一身红衣的女鬼,怨气是极为浓重的,倘若怨气凝变成煞,必成大患。” 冷七见岳老头有了松口的意思,心中压着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凡是鬼物,只要能弄清楚其怨气根源所在,解决起来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岳老头将烟头在桌子上按灭,神色复杂的看着冷七:“有人跟你说过同样的话!” 这倒让冷七有些意外,不过,冷七很识趣的没有去打断岳老头。 掐灭了烟头,岳老头一个人缩在床角,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眼眶渐渐的红了,眼底是深深的自责:“那女娃娃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了结!” 说到这,岳老头一把年纪竟然哭了起来:“好好一个姑娘,死了之后身子不腐不僵,火化的时候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就是烧不掉,你说,这心里是要有多大的委屈,死了才能这样?” 冷七吸了口凉气:“岳爷,死后不腐不僵,大火难烧,这是要成修罗煞的征兆啊?史书上记载的鬼修罗一出现每次都是扰的一方生灵涂炭!” “若真变成修罗那样的厉鬼,滔天的怨气,莫说我们哥俩,就是把京城里的老头子叫过来,也少不得丧命在这里!” 一旁马子的脸色不比冷七好多少,人死之后,三魂离去,却怨气难消,则成厉鬼,然而,倘若死后三魂不离体,蕴养于体内,日久则成煞,比厉鬼还要难对付。 “当初他们也是这么说的,说那女娃娃因为怨气过重,有成煞之象,不惧日光大火,只要化解不了她心中怨气,镇子里的灾难便始终无法消除!因此,他们便把那女娃娃的尸身带走了,说是先以族中秘法封镇,而后再去请一个得道高僧,为其诵经超度九九八十一日,便可化去这女娃娃心头怨气……” “岳爷,你口中所说他们是谁?” 众人一脸疑惑。 岳老头眼眶更红了,看着桌上那半张残纸:“他们一直隐于山中,少有出世,自称古武一脉,几十年前,镇子里来过一群白袍高帽胸前还绣着大鹅的阴阳师,围在此地数日不曾离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那些人太过于疯狂,甚至于拿镇子里的活人祭祀,后来,便被这些古武一脉的人杀了个干净,甚是痛快! 到那时,我们才知道,这山里竟然还隐居者这样一群人,也就是那时,我与其中一人相识,并结为好友,他叫墨台岩!那件事过后,我们镇子里的人便把他们一族当作这大山里的守护神。 因此为了答谢他们,定下每年初三的日子,镇子里由我牵头,会给他们送些棉衣粮食以还恩情,但大多时候,他们都是不收的,只有山里的日子实在过不去了,他们才会多少收下一些! 而也只有送东西的时候,我才会和墨台岩见上一面,但他们墨台一族从来不让外人进山,连我也未曾去过,如此来往之后,我靠着跟墨台岩的交情,在镇子里也逐渐有了些威望,后来便做了这镇子的镇长! 曾经我也问起过墨台岩,为什么不让外人进山,墨台岩只说,他们一族一直在守着一片凶地,有结界所在,外人是找不到他们的,这种事在我们看来,就像书里的仙人一样!镇子里的人便对他们愈发的恭敬了,甚至把他们当成仙人来拜! 也是这个缘故,我与他相识虽已多年,但真正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而墨台岩最近一次与我联系,是给我送来的一封喜涵,上面说他们族中大喜,邀我赴宴,待婚期那日,由他亲自来镇子里接我赴宴! 此事,一度让我欢喜的整夜不眠,因为,他们那样的人,肯屈尊来接我,这是真真正正的情谊啊! 可是,奇怪的是,到了婚期那日,墨台岩迟迟未能来接我,且当晚天生异象,血月当空,延绵数日之久,至今,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说到这儿,岳老头老泪纵横,眼底是深深的自责:“也就是从那之后,这镇子里就慢慢的不太平了!” 听到墨台这两个字,一旁的刘三爷似乎想起了什么,挠着头皮发愣,却总也想不清楚! “时间修行之人,大抵分两门四支八脉,所谓两门,一为玄门,玄门三支,道门五术独占五脉,佛门与古武各各为一脉,但佛门之中又按宗而分为禅宗密宗等,开枝散叶,其与道门不相上下,至于古武,因为这一脉鲜少出世,因此极为神秘,少有人知,而除开玄门,另一门则是囊括世间其余无数修行小道,称之为杂门,同样占据一脉!” 马子看着岳老头,他没有想到,竟然能从岳老头的口中听到古武一脉的消息,因为古武一脉早在很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以至于世人一度怀疑其是否存在! 冷七同样惊异,却无暇在此时多问,而且看岳老头的模样,对与古武,他也知之甚少,于是便开口问:“岳爷,你口中所说的那女娃娃,到底是因何而生出了如此大的怨气?” 听到这话,马子也点头,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先弄清楚那红衣女鬼的来历。 而冷七的话一问出来,岳老头整个人似乎都被抽走了魂儿,失魂落魄,身子抖的像筛糠,喉咙里几度哽咽:“造孽啊!造孽啊!这镇子里的人全死光了,也怨不得那女娃娃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