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没有假期》 正文卷 第1章:我是良民 ,演员没有假期 【华夏梦之队发挥国足精神,再夺世界杯冠军】 【英格兰国家队门将确认进军华甲联赛】 【第103届华夏高中足球全国大赛将在魔都十万人体育场开幕】 【昨日,京城14岁以下联赛中意外发生斗殴,其中五人受伤,足协表示:绝不姑息】 【……】 看着手里这份咨询过时的体育日报,关琛拧着眉头感慨: “真是活在梦里了我。”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关琛还不愿相信穿越这件事,心里时时刻刻抱有一丝侥幸,认为自己置身于一个耗资巨大的恶作剧,要么就是自己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眼前的一切都是臆想。 直到他不止一次地看到有关华夏足球的咨询,他才终于确认穿越这件事实。 因为这若是作为恶作剧的一部分,那这个破绽未免过于明显;自己的脑子就算再发神经,也不敢幻想得这么荒诞。 往来人群的服饰、路边华夏特色明显的建筑、街上讲着一口流利中文的外国人……无不证明着,这的确是一个区别于原先地球的世界。 关琛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也观察了三天。越看越感慨,关于这个世界和上辈子所生活的世界,哪怕是三年,都不一定能对比完两者的差异。 但三年五年什么的,目前关琛还关心不到。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解决吃饭问题。 天下无难事,就怕肚子饿。 关琛隔着口袋摸了摸里面的几个硬币,再看看身后的便利店。他悄悄叹了一口气,咒骂道:“真他妈穷鬼一个!” 他骂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这幅身体的上一个使用者。 前身非但没有留下多少钱,弄得他只能自己出来搞钱。如果是搞钱也就算了,关琛上辈子最擅长跟人“交朋友”,也最擅长跟朋友“借钱”,然而前身没留下手机,没留下任何人际关系,只留给他的这幅一穷二白的躯壳——说它是壳都是抬举了,因为这身体孱弱不堪,完全起不到壳的保护作用——关琛拖着这么一副跑不快、捱不了打的身体,一身搞钱的本事被封印得七七八八。 没法为非作歹的他,尝试过智取。比如碰瓷,结果人家看到他一身枯槁,摇摇晃晃地走来,提前一步上来关怀,问他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他还想过拿别人外卖来吃,结果送外卖的外国小伙过于敬业,不把饭送到买家手里就不肯走,根本没有什么催单压力。 关琛不得已,现在只能化身推销员,变卖家当。 “还有半个小时。”便利店的店员出来喊了一声。 不知什么时候,关琛的身边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他们面容平和地望着便利店,也不进去,就在那等着。他们有的是居民大妈,有的是拾荒者。听到店员的提醒,他们一个个开始自觉排队。 关琛意识到,马上就到到晚上十一点了。便利店在十一点之后,会把一些过来最佳食用期的东西打折销售——这是关琛昨天看到很多人在便利店门口排队,凑热闹过来打听到的情报。 “咕。”关琛感觉到肚子瘪了一下,里面开始灼烧般饥饿。今天只吃了两个包子的他感到,不能再坐着了,得赶紧把家当卖了换钱,然后过来排队。晚了就买不到好东西了。 关琛站起来把旧报纸叠好,随手丢进了身旁的大黑塑料袋里。塑料袋里,除了几份捡到的报纸和杂志,就是几本书。 这些书就是前身遗留给他最值钱的“家当”。 鉴于这幅身体过于孱弱,所以一些“推销”的手段就不太好实施。正常的推销手段,关琛也不懂,所以业绩十分不容乐观,今天一天都没卖出去过一本。也不知道是他卖的书有问题,还是这里的人有问题。 拎着塑料袋,只在便利店方圆两百米范围内活动的关琛,走着走着,终于发现了目标。 他连忙小跑过去,往对方面前一站,掏出一本书,就说: “这本《皮影戏遇见动画》出版有五年了,但是你看看这外观,八点五成新,原价一百十七块钱,放二手书店,七八十也有人买……哎,别急着走。你以为我是来卖书的吗?错了,我今天是来交朋友的。” 关琛摇了摇头,指指远处的便利店,说:“请我吃盒便当,这本书就送你了。就当交个朋友。” 站在关琛对面的“朋友”,不过七八岁大,稚嫩的双眼满是茫然。仿佛活在社会主义,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但在长达七八年的人生里,从来没听过这么“社会”的话,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我妈妈在前面等我……”小男孩伺机逃跑。 但刚迈出脚,肩上就被一只枯瘦的大手死死按住。 “不喜欢动画片?没关系。”关琛收回手,从地上的黑色塑料袋里又拿出两本书,“那这本怎么样?《诗意的身体》,《裴三峻人体结构绘画教学》。” 这两本书的封面,分别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恣意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衣服布料很少。看起来不像是正经书。 小孩盯着封面,懵懂间感觉有扇新世界的大门露出了一缕缝隙。 关琛继续推销:“别看封面这样,但其实里面的内容很艺术,你要是想好好了解人体的话……” 小孩怪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 “想跑?”关琛眼睛一瞪,早有警觉。仿佛千百次面对过这类情况,他一大步跨上去,瞅准时机,伸出手想要将猎物拦下。 然而小孩灵活得厉害,眼看下一秒就要被抓住了,小孩突然来了个变向假动作,从关琛的手边溜走。 若是关琛原来的身手,眼下这情况根本不是问题。 但问题就是,现在这副身体不是关琛的。 “我草……”关琛摔倒前,最想骂的不是小孩,不是地面,不是自己,依然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前一任使用者。 当关琛坐起来的时候,小孩已经跑得影子都看不见了。 “死宅男,不给我留点钱也就算了,还给我这么副垃圾身体,现在连个小孩都搞不定!”关琛捶了捶不争气的双腿,最后疼得自己龇牙咧嘴。 关琛缓了缓,开始像狮子一样总结经验。在野外生存,每分热量都很宝贵,受伤更是得不偿失的。所以,他认为,下次找推销书籍的话,有必要找些腿脚不利索的老奶奶老爷爷。 关琛起身,拿上装着书的塑料袋,走了几步,发现脚踝隐隐有些痛,应该是刚才不小心扭去了。 关琛感受了一下,伤势虽然不重,但这不妨碍他再一次咒骂前身这个废物,给他留下了这么个垃圾身体。 巡逻的警车慢慢从面前驶过,坐在路旁台阶休息的关琛,心里猛得一跳,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我是良民。】 这辈子突然被丢在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但不全是坏事。虽然前身给了他这个垃圾身体,但身份至少是清白的。上辈子他做尽坏事,睡觉都不安稳,每次看到红蓝灯光就开始心惊戒备。现在看着警车从面前缓缓驶过,关琛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看着眼前普通的盲道完好的路面,普通的带有汉服特色的行人,普通的认不出车标的车子,普通的或繁体或简体招牌的店面,普通的造型独特美观的公交车站牌……关琛有一种正在度假的闲适感。 要是能吃点热饭,这个度假就算完美了。 “看来晚饭还是包子了。”关琛没有手机,看不到时间。但通过便利店门口蠢蠢欲动的队伍,能猜到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他揉揉肚子,就准备去排队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 “就是他!” 关琛本能地感应到,这个“他”就是指自己。所以关琛几乎没有犹豫的,扛起塑料袋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跑。对于【就是他】这三个字,关琛一点也不陌生。在他上辈子三十年的人生阅历里,只要出现了这三个字,通常都要伴随着一场混战。 关琛一边懊恼【良民梦】的破灭,一边跑。然而,他刚才受了伤的脚踝显然不允许他做这么剧烈的运动。 关琛在心里大声发誓,解决温饱问题之后,一定要先把这垃圾身体也锻炼起来。 眼看着跑是跑不掉了,关琛干脆停下来,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以逸待劳、坐以待毙…… 后面的人跑了上来,两大一小,共三人。小的那个伸出手指,指认关琛:“刚刚就是他要抢我的钱。” 妈的,原来是刚才跑走的小学生,拉了两个大人作为后援回来了。 关琛心里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废物前身留下的仇家就行。 “是误会。”关琛仰头对两个面色不善的成年人笑了笑:“我是良民,怎么可能打小鬼钱包的主意。” 对方没有说话,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畜生。 同时关琛注意到,对面两个大人里的其中一个,正扛着摄像机在拍他。 怎么,还要抓我犯罪证据不成。关琛心里嗤笑一声,手上动作却缓慢地伸向了塑料袋,说:“我现在要拿点东西。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大家不要紧张。” 关琛从袋子里缓缓地拿出一本书,把书的封面展示给对方:“我是想着,国产动画的未来就寄托在这些少年的肩上了,所以觉得这本《皮影戏遇见动画》很适合这小鬼,就推荐给他——可不是强买强卖啊。” 不扛摄像机的那个人摇摇头,语气凝重道:“不是什么强买强卖的问题。小朋友说你刚才想卖给他两本封面赤.裸的书。你这是向未成年兜售淫x书籍,是犯法。” “向未成年兜售淫……我真是疯了。”关琛啧了一声,“就算是我,也是有底线的。”多余的话也懒得解释,他只想把两本书拿给对方好好看看。 “你想干什么!” “别动!我已经报警了!” 两个成年人以为关琛要鱼死网破,立马带着小孩后退数米远,同时大声喝止。 关琛拢了拢碍事的长发,对藏在两个大人身后的小孩说:“你们这边的小孩,真是活在了一个好的时代。我小时候可是被我爸用棒子打到晕过去,都没有一个人来帮我的啊。” 两个大人听完之后有些沉默,随即退得更远了。他们大概是以为遇到了那种心理扭曲、报复社会、只敢向社会弱者施暴的垃圾。 “嘀呜嘀呜——”这时候,在附近巡逻的警车急速出现。 关琛没有搭理,他拿出那本《诗意的身体》和《裴三峻人体结构绘画教学》,说:“你们仔细看看,这两本书哪里不正经了。我不过是希望小孩子培养点艺术气质,所以推销两本书给他。你们别走,刚才胡乱诬陷我,不赔偿我精神损失费的话,我就跟你们打官司!”关琛仗着这辈子身家清白,把上辈子别人警告他的话,大声背出来。爽得不行。 “啊……”对方仔细看了看书,跟小孩确认。 另一个扛着摄像机的,都快把镜头伸进了塑料袋里了,想确认关琛是否偷梁换柱,隐藏罪证。 结果证明了关琛的清白的。两人这才清楚闹了乌龙。 当警察严肃地走下车之后,两个大人上前解释误会。警察问过小孩之后,发现没什么问题,索性就载着小孩送他回家了。 现场只留下关琛和两个大人。 “一场误会,我知道你们俩也是好心。”关琛宽慰二位。 扛摄像机的那个比较年轻,略带窘迫地放下了摄像机。另一个岁数在三十往上,姓周,沉稳得像三十出头但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和一个即将出生的女儿所以不得不拼命挣钱的社畜,他老练地抖出烟,笑着跟关琛道歉,阐明前因后果,说刚才遇到小孩急急忙忙地逃跑,以为遇到了什么事。他们上前询问,一了解,立刻带着摄像机赶过来,要曝光法外狂徒。 关琛接过烟,点了点摄像机,钦佩问说:“你们是什么法制节目的?” “不是。”三十岁周姓导演摇了摇头,说,“我们是做娱乐综艺节目的。” “哦,不是法制节目啊。”关琛了然地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年轻的摄像师还给自家节目打广告:“魔都频道,星期五,凌晨十二点半播出。” “行吧,时间也不早了。”关琛住的地方,电视都没有一台,自然一点也不关心什么节目不节目的。 “是不早了,今天真是对不住了。”周导向年轻的摄像师招了招手,似乎打算走了。 “这就走了?” 周导点点头:“还有点进度要赶。” “别啊,”关琛笑着把玩香烟,凉风吹来,一头散乱的长发像狮鬃一般散开,“被你们这样一耽误,我今天的晚饭都买不到了。你们拍拍屁股这就想走?” 十一点已经过去,便利店迎来了短暂的高峰期,摆放着打折食品的货架肉眼可见地被人搬空。 周导闷头抽着烟。眼前的关琛身躯孱弱,看似弱不禁风,但身高一米八身强体壮的他,望着关琛的黝黑的双眼,竟感觉到了危险。 就在周导寻思着是不是要再次把巡警叫回来的时候,关琛突然气势一收,摸摸下巴,改口道:“我知道你们工作单位,你们不肯赔偿,我就去你们单位上闹。”他觉得自己现在是良民,得以智取胜,不留案底。 周导瞪了一眼随随便便透了底的年轻摄影,转头对关琛说:“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晚饭。要不这样,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点家外卖……” “不用这么麻烦,”关琛摆了摆手,弯腰从塑料袋里拎出三本书,“都是九成新,原价一百二三十,二手的八九十都有人买……我就吃点亏,当交个朋友,一本七十块钱。” “……”周导叹了一口气,从三本当中选了一本《诗意的身体》,打算电子转账。但关琛没有手机,周导只能支付现金。现金没有七十,只有一张一百的。 “我出来混,讲究一个诚信,说杀……说是七十就是七十,我们现在去便利店,把钱找开。”关琛看着百元钞票上陌生的图案,有点担心是假钞。 到了便利店,饭团、便当什么的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关琛兴致勃勃在买了些零食和烤肠。一百元破开后,他还了三十块钱给周导。 从进到便利店之后就一直翻着《诗意的身体》的周导,突然问:“你以前是演员?” 关琛一愣,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导把《诗意的身体》转过来,说:“上面有你写的表演心得。” 关琛看着书里,宋体印刷正文的边上,满是笔记。有的是一团团字迹潦草的心得,关琛不知道写着什么;有的是语气凌厉的批注,用黑线圈出其中的某段话,打了个触目惊心的大叉号。 “今晚可以去你家吗?” “什么?”关琛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摄像机已经被年轻的摄像师打开了。此时镜头正直直地对着他。 “我们的节目叫《今晚可以去你家吗?》,我们想去你家看看。”周导拿出几张百元大钞,补充道:“另外我还可以再多买几本。” ———— 注:关琛的琛,读第一声。 本文出现的《今晚可以去你家吗?》节目,原型取自现实里一档叫作《可以跟着去你家吗?》的综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章:今晚可以去你家吗 ,演员没有假期 《今晚可以去你家吗》节目内容是随机采访一个路人,然后到对方的家里去进行拍摄。 【一个人居住的地方,最能诚实地体现这个人的本质】,节目组借着这个点,试图呈现各式各样的住所,进而逆推一个人的本质。 至今播出了四期,收视率却低得可以,目前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 “周导……真的要找人来演啊?”年轻的摄像师问导演,语气里满是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犹豫。 “不然呢?”周导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烟,“节目都要没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记住了,我们只是综艺节目,是综艺,不是纪录片,也不是新闻。而且只是关键时刻过渡一下,很多节目早期都这样做过。”虽说是解释给年轻摄像的,但这些话未尝不是说给自己听。 一档节目从想法到落地,中途有无数个麻烦,到了拍摄阶段,更是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 当他们上街寻找采访对象,却鲜有路人愿意接受采访。对方要么是自知家里乱糟糟一片,能展示的只有肤浅和邋遢,于是拒绝;要么就是觉得这个节目相当可疑,躲避不及。 想想也是,而并非所有人的本质,都能坦然地展示在电视里。 更有路人对此反感不已,认为这不过就是一档满足观众的窥私欲而制作的节目罢了,不想可怜地被猎奇围观。 少数几个同意了采访的路人,最终获取的素材和效果也都乏善可陈。节目组大感沮丧。 周导相信,要是再给他一点时间,就一定能找到值得一拍的对象。但台领导的耐心所剩不多,下达了最后通牒——收视和话题要是再低下去不见起色,节目就要砍掉。 周导愁苦之后,只能拿出最后的办法——找人来扮演“路人”。 即将育有第二个子女的他,身上所负担的责任和压力,足以让任何理想让道。 “这个关琛行不行啊。”年轻摄像问。 “先按照普通的稿子采采看。实在不行,就请他按台本来演。”周导回答。 圈子里有团队是专门干这一行——作为路人出现在综艺节目里。那些人演技不见得有多好,。周导是受过训练的人,就算里面真的很乱,他也不会作出失礼的反应。 【单身年轻人独居的屋子我也不是没见过,就算乱,又能乱到哪里去呢?】 “咔哒。”关琛把屋子里的灯打开了。 灯有些暗,但至少能让人看见东西。 周导放眼看去,顿时后退两步:“这!……”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狼藉,简直像爆炸过后的产物,衣柜大开,箱子倾倒,各种东西散了满地。 整个屋子乱七八糟的像是刚被小偷和强盗轮番糟蹋过。 “赶紧报警!”周导抓住关琛的手说:“你家遭贼了!” 关琛拦住对方摄像师报警的动作,微笑着解释:“这里原本就是这样,没有遭贼。” “原本就是这样?”周导惊疑不定地看着关琛,缓缓吐出,“难不成,因为,你是……” “对,就因为我是……”关琛缓缓挺起胸膛: “宅男!” 【宅男……】 现实中的声音和心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周导沉痛地闭上了双眼。 我要不要走。 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开始怀疑,找关琛来当充当临时演员或采访者,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关琛一边踢开拦在路上的垃圾往里走,一边大言不惭:“独居宅男的房间都很乱,我这还算好的了。” 周导站在玄关,望着凌乱不堪的“犯罪现场”,心里吐槽好个屁好。坐在这片垃圾堆里,怕不是要被垃圾同化掉。 关琛很有礼节,他在从横七竖八的易拉罐当中,扒拉出两罐没开过的啤酒,打算用于招待节目组二人。 “这里喝的只有啤酒。” “不用不用。”周导和年轻摄像连连摆手。一方面是工作不喝酒,喝酒不工作。另一方面是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拿出什么饮品和食物都会显得可疑。 见两人不喝,关琛把啤酒放回了地上。 “你是可以喝的,千万不要在意我们,没关系的。”周导让关琛随意一点。受访者喝点酒或许是件好事,能更畅快地倾吐内心。 关琛依然不打算喝,说:“啤酒能提供热量,等到饥荒的时候可以饮用。” 周导无言以对。 关琛“哗啦哗啦”踩着垃圾袋,在屋子中央的矮桌旁坐下,取出从便利店买来的烤肠和包子,开开心心地就准备吃了,吃之前还问:“你们是等我吃完拍还是现在就拍?” “你先吃吧,我们先随便拍拍……”周导回答。 说是随便拍拍,但周导看着凌乱的屋子,心里满是不知道节目怎么拍的苦闷。 一旁的年轻摄像却没这个苦恼,只是拍着关琛。由于关琛自然无比的镜头感,再加上明明只是普普通通随处可买的“庶民食品”,却被他吃出了无与伦比的幸福感,年轻摄像拍着拍着,几乎要产生“如果节目被砍了,就此改成美食节目倒也不错……”的想法。 “我们先进去吧。”周导拍了拍摄像的肩膀。 关琛住的屋子大概二十平米,家具甚少,而且用途不明。衣柜里摆着螺丝刀和碗筷,矮桌上叠着衣服,床上放着一叠叠的纸和一根根的笔,被子则远远地堆在地上…… 黑色的垃圾袋和白色的外卖袋像盆栽一样遍地开花,啤酒罐横七竖八,出现在任何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几颗鬼鬼祟祟的药片点缀其中。 闲散,颓靡,堕落。 周导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判断有误。 一个再怎么天才的演员,内在烂成这样,绝对走不了多远多高。想到关琛被迫卖书讨生活的行为,原先还猜他是体验生活、走近角色,现在看来真是想多了,只不过是走投无路,变卖家当罢了。变卖书籍,就像是在变卖自我。 关琛问:“确定是简单问几个问题,然后你买我的书,整件事就算结束了,对吧?” 周导应了声:“对。” 在便利店的时候,他以买书为诱,打算采访关琛。然而他现在都不确定买书是在帮忙还是加速关琛的堕落。 周导低着头,以秒速五厘米的速度,淌过垃圾堆。他很快想出了个主意,要是关琛的书所剩不多的话,他就统统买下来,然后寄存在关琛这里,让关琛能在空闲的时候读着书,重新振作起来。于是就问关琛:“你这里的书还有几本来着?” “还有几本?”关琛转头看了看四周,“大概……几千本吧。” “多少本?”周导可悲地认为关琛很可能患有心理上的疾病。 周导一路注意着脚下,等他走到了关琛附近,抬起头放眼一览屋子里的一切,然后他看到了关琛换饭吃的那些“家当”。 书。 几千本书。 两面墙大小的书柜,呈直角而立,当中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 竖着的横着的,书叠着书,整个书柜一点缝隙都不露。实在放不下了,就码在直角的角落里,垒成一株株思想的盆栽。 在昏暗、狭窄、混乱的屋子里,这么两墙书扑面而来,简直散发着令人惊叹的光芒。 而沐浴在知识的光芒下,关琛就连埋头啃食包子的举动,都显得那么深不可测。 这几千本书价值少说十万以上,就算是二手书,也值得个几万。关琛有钱买这么多书,怎么就沦落到身无分文买不起一顿便当的境地? 拥有着几千本书籍的关琛,为什么会住在这满是外国黑户的聚集地带?住了多久? 走到今天这个样子,是跟童年的家庭暴力有关吗?还是在人生的半途上,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挫折? 一直作为演员却自称宅男的他,迄今为止,到底又拥有着什么样的人生? 周导猝不及防,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开了一个洞,心脏砰砰地似要从这个洞里跳出来。这种感觉于他而言非常陌生,仿佛只有将关琛的故事一探究竟,心里的空洞才能彻底填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章:采访 “你有钱买这么多书,怎么没钱买饭了呢?……”周导一边浏览着眼花缭乱的书,一边问关琛。 这个问题关琛也曾好奇过,钱都他妈去哪了。然后在翻箱倒柜找零钱的过程中,他找到了答案。“我以前脑抽,把钱都拿去买书买酒了。” 关琛一脸愤懑地从地上随手抓了几张发票,购买频率最多的,是酒,烟,书。 其中最新的一张发票,是上个星期的。发票的反面写着一行字——【我们都曾被爱我们的人一再塑造。只要他们稍稍坚持下去,我们就会变成他们的作品。】 关琛看不得这种不知所云的文字,很快把发票揉成一团抛开。他转头跟周导说:“这些书你随便挑,一律打五折。” 书柜里满满当当的书,尽是些社科、文学、经济、艺术、哲学、历史、政治学、摄影集……关琛一本都没看过,他也懒得看。在他眼里,这些书简直是整装待发的催眠药。让他老老实实看书,还不如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这些书你都看过?”周导随机地取出书籍,发现拿到的每一本都有阅读过的笔记。 “全看完的话,那是没有的。”关琛囫囵吞枣地啃包子,含糊其辞地回答。 周导看到了几本未拆封的新书,以为关琛是严谨地表示新书还没看,“那也很厉害了。” 关琛镇定自若地笑了一下。 “这么多书里,你最喜欢哪一本?”周导问。 “我最喜欢的书永远是下一本。” “真厉害。”周导赞叹一声,说,“你这里书太多了,我不知道买哪一本,要不你帮我推荐一本吧。” 关琛下意识地抬头搜索书柜里最厚最贵的那本书。 最厚的一本,就决定是你了…… “我推荐这本《刑法》。”关琛一脸认真道。 周导深感意外:“为什么?” 关琛哪里能说因为书越厚价钱就越贵。仔细想想,他发现《刑法》或许真的算是他在众多书籍里,最熟悉的一本了。 前世的时候,关琛的老大总是要他们这些小弟多看看书,其中《刑法》作为就业指导教材,更是要多看才行。关琛虽然一看书就困,但是他事业心很强,每天睡前要抱着看几行,效果总是很好,常常没几分钟就能睡着,长此以往,虽然没记住多少内容,导致只能做些打打杀杀运运货的工作,最后却也睡出了感情。 现在看到《刑法》,就感到亲切。 上辈子用它来当就业指导教材,这辈子既然要当良民,那这本书便成为了另一种指导。 面对周导的询问和镜头,关琛整个人忽然深沉下来,他想了想,说: “我很喜欢法律,因为我认为法律是人类发明过的最好的东西。你知道什么是人吗?在我眼里,人是神性和动物性的总和;就是他有你想不到的好,更有你想不到的恶,没有对与错,这就是人。所以说法律特别可爱,它不管你能好到哪,就是限制你不能恶到没边儿;它清楚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点脏事儿,想想可以,但做出来不行。法律更像人性的低保,是一种强制性的修养。它不像宗教要求你眼高手低,就踏踏实实的告诉你,至少应该是什么样儿。又讲人情,又残酷无情。”(注) 周导一脸钦佩道:“说得真好。” “确实是好。”关琛笑了笑。回想刚才的数秒时间,有种奇妙的感受。他刚才原本只是脑海里闪过了一下对应的电影片段,回过神来,竟流畅地背完了一大段台词。 关琛对此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初中时就开始混社会的他,认了字,没受过什么教育,没有老师和父母的教导,他所学的一切全部来源于两个地方。一个是社会,另一个是电影。 一部喜欢的电影,翻来覆去的看十多遍,他也不会感觉到腻。那些落到纸上书上就会惹他发困的台词,但只要通过对白讲出来,他就能牢牢记住。 关琛唯一感到有些奇怪的,就是刚才在背台词的时候,他的心神恍惚沉到了另一处地方,有点怪怪的。 “你是哪里毕业的?”周导打断了关琛的沉思。 采访不知不觉已经开始了。 关琛回过神来,想了想前身好像是个云什么的大学。想不起来,干脆就起身走到衣柜,探进半个身子扒拉一阵,然后找出了一张毕业照。 上面写着【云缦大学】和【华夏语言文学系】。 关琛照着念:“云缦大学。” 年轻摄像一个没忍住,小声惊呼:“云缦的!” 关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年轻摄像的表情。 在关琛的推测中,前身混得这么惨,大学多半是什么野鸡大学。然而听着年轻摄像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惊讶,发现事实很可能相反。 他在仔细看了看毕业照,发现毕业照的角落,用烫金印着几个小字。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卿云歌》】 咦,这两个字怎么这么眼熟……旦复?旦兮?复……旦……这他妈不是异界版的复旦大学嘛! 前世的复旦作为全国top5中的十所大学之一,关琛多少还是知道的。 以这个世界东强西弱的尿性,很可能经过加持,校名的招牌更响了。 要假扮一个名牌大学生……关琛感到有些心虚。 “云缦大学,那就难怪了。”周导恍然地点点头,似乎觉得,刚才那番有关法律的说辞,出于一个名牌大学文学系的毕业生,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情。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当演员?”周导问道。 “快毕业那阵子吧。”关琛其实并不知道。要不是周导从《诗意的身体》里发现了心得,他都不知道前身原来是演员、或曾是演员来着。 “家里人支持吗?” 关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留白很足。其实他都不知道前身的家人还在不在,在的话又有多少。因为没有前身的手机,所以也没法从通讯录里判断。 周导算是看出来了,关琛属于那种被动型的受访者,问一个问题就答一个,几乎不主动延伸开去讲述。因此他等了一会儿,发现关琛不说话了之后,只能继续问: “那你现在还有在表演吗?” “大概是没有了。” “这样啊,”周导一脸的惋惜,“那其他的工作呢?有想做的吗?” “没有工作,”关琛一脸坦然地回答,脸上不见自卑,也不见失落,“现在就卖卖书,换点钱。暂时也还没想到以后要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关琛是认真的。到了这个世界,全新的身份,全新的生活空间,他是第一次觉得,【未来】这个东西,即便是计划,不一定要完成,只是想想也能给人一股力量。 “不可惜吗?”周导问。 关琛听得出来,这句可不可惜,指的是好不容易考上云缦,最后放弃了专业,跑去当演员,最后演员没当成,等于白白荒废了好几年的努力。不管是学习的努力,还是学习表演的努力。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不急的。”关琛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显得自己很洒脱似的。 周导听闻,满脸【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表情,最后还是讲了:“你刚才想说的是【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吧?”(注2) “……”关琛沉默片刻,“你就说改得怎么样吧。” 周导很给面子地夸赞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还挺通俗上口的,搞文学的就是厉害。看来专业本事一点也没荒废啊。” 关琛笑而不语。心里不知给自己来了几个嘴巴子。 让你卖弄,让你卖弄!卖弄什么学识!这名牌大学的学生未免也太难演了,稍不注意就踩到雷。 他打定主意了,古诗、谚语俗语什么的,自己也还是别说为好。 “为什么不继续表演了呢?”周导似乎为关琛感到可惜,想要引导关琛把坎坷说出来。 “有些复杂。”关琛不肯说。 “你跟镜头说出来,可能被什么导演看到,说不定就又有机会了。”周导半认真半开着玩笑。 关琛摆摆手,仿佛真的有难言之隐。 周导没办法了。 左右问不出来什么新鲜的东西,采访差不多到这里就要结束了。时间也已经到凌晨一点了。 就目前采到的内容来看,质量尽管不算一般,但终究没能达到周导心目中的期许。关琛始终有所保留,这实在让人遗憾。 打上标题的话,多半只能在【云缦大学毕业生竟然沦落到这般地步】这方面做文章吸引观众。 周导起身,在书柜前逛来逛去,除了《刑法》以外,准备再买几本书回去,以作支持。 “这是什么?”周导突然看到了一本奇怪的书。书脊没写书名,只标了个大大的【1】。 取出来,封面上写着【成为影帝的第一步】。 原来这不是书,是笔记本。混在一堆书里,假装自己是一本书。还挺成功,差点就没让人注意到。 周导后退几步,目光锐利地在书柜间穿寻,很快找到标有【2】的那本。取出来,不出意外封面写着【成为影帝的第二步】。按照规律,后面应该有第三、第四、第五步。 周导预感到,关琛不肯说的放弃表演的原因,应该统统都在这些笔记里了。他想打开来看,但好歹良心未泯,知道未经允许就随意打开偷看别人的隐私,是不道德的。 “这个能不能看一下?”周导问。 关琛正在整理今天捡到的报纸,听到询问后转头一看,只当周导拿着的是书柜里的书,于是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看吧看吧。” 周导和年轻的摄像师对视一眼,后者立马又打开的镜头。 ———— 注: 文中讲法律的那大段台词,来自电影《烈日灼心》。 【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来自敦煌残卷李白诗抄本。 正文卷 第4章:走向未来 翻开【成为影帝的第一步】第一页。 第一页写着时间。 是三年前,2229年。 翻到第二页,开始出现内容了。 周导满怀好奇地看过去。 【电影#《独臂侠客2》简直是垃圾。人物动机不知所谓,男主角全程几个表情来回切换;女主角接吻像在啃猪蹄,面目狰狞;男配说是捕头,还不如说是采-花贼;女配……】 【采访#听了xxx的访谈,简直想吐。主持人问他觉得自己演技怎样,他还好意思说有望拿影帝。难道就没人扇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吗?他那引以为傲的表演,只是个低配版的xx,在古装语境下令人信服,到了现代还这套演法,就是脑子转不过来,不思进取……】 “呃……”猝不及防的内容像烈马突然踏进草坪,周导立刻遮住身旁的摄像机镜头,“草,别拍,先别拍。” 这些东西要是放出去,节目纵使收视上升,但那多半是被骂上去的。吃流量的季播节目,或许可以走这种路子。但他们《今晚》是打算细水长流的,实在不适合这么搞。 看起来作风狂放的关琛,没想到写出来的东西这么凌厉刁钻。周导心有余悸地看着这本书,再看看身后正在用报纸包裹着螺丝刀的关琛。 “不要随便拍啊。”关琛把裹着报纸的螺丝刀放下来。 “放心,我有数的。”周导把【第一步】笔记放好,拿出【第二步】,并让摄像机先不要抬起来。 结果第二本笔记的烈度也跟高。 【书#就这种水平也能出书?想圈钱也拿点作品出来吧。里面的心得几乎是照搬《身体的诗意》里王老师的描述。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几个小故事编得不错,足够刊登在《知己》的鸡汤板块……】 【感想#今天没看电影,也没看书。昨天看到几条新闻,想鼓励他们加油。希望他们再接再厉联起手来毁了华夏影视。等到到处满院线都是王庆均这种流量,干脆大家一起吃屎好了……】 再往后翻几页看其他的。内容大同小异,不是抨击某部电影,就是嘲讽某位演员。 虽然笔记里每一条都明确指出了某部电影或某位演员的不足,句句有的放矢,精准抨击到了点上,但其中那股傲慢的劲儿是掩盖不下去的,看不惯一切、嘴毒得不行,就算一件有理的事,被这种愤世嫉俗的姿态一说,也平白惹人厌恶,好话也能变坏话。 周导合上【第二步】笔记本,都不用看其他几本,也能猜到里面必然戾气满满,杀气重重,“只写这样的内容,不管走多少步,都当不成影帝的啊……” “你在说什么?”关琛突然凑了过来。 周导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当着关琛的面又说不出口,只能把手里的笔记本递过去,用眼神吐槽。 关琛接过笔记,随意翻开到某一页,立刻看得哈哈直乐,拍案叫绝,“哈哈哈,我可真有意思啊!”一点也不担心笔记的内容放出去后,被提及的电影和演员们的粉丝会把他生撕。 【说出这种话的你才有意思吧。】 周导看着眼前这个关琛,回想他们相处的近半个小时时间,关琛举止大方不矫情,不扭捏,不仅没有因为周遭的环境而感到自卑,反而有一种大哥般的豪气,交流起来很痛快,同时又兼顾着细腻,不至于太没心没肺;明明看过那么多书,却一点也不急着卖弄知识表现自己,如果不问,他很可能就像个普通人一样,都不会说自己毕业于名牌大学;即便他是个不曾成功的演员,但是在听到来自电视台的采访后,也没有谄媚地贴上来希望得到什么曝光的机会,即便给他机会宣传自己,他也不要。 若非笔记被找了出来,根本就不知道他原来还有那么尖锐和刻薄的一面。 笔记内外,两个形象实在太矛盾了。简直像是两个人。 “简直就像两个人。”周导毫不掩饰地感慨出声。 对周导来说,只是一声感慨,但对关琛来说,这是一声杀毒提示。 【有漏洞!】 关琛放下笔记本,暗自反省,现在真不是看吐槽精选集的时候。 他和前身行事风格迥异,陌生人只会产生小小的怀疑,然而和前身关系密切的人,一定会觉得陌生。 关琛不担心事情败露后被抓去切片什么的。当亲戚和朋友感到奇怪的时候,他大不了搬家到另一个城市生活就是了。但搬家需要钱,而他现在又没有钱。 所以在他存够【抛下旧有的社会关系,迎接新世界的生活】的钱之前,漏洞还不能爆发。他异于前身的行事风格,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 “是这样的。”关琛开口打断周导的臆想,低头从地上扒拉出一个塑料袋。 周导看到那白色的塑料袋上,印着蓝色的字迹:魔都第十人民医院。 “七天前,我碰到一场大火,昨天才出院。医生说我很幸运,差点就成了植物人,醒不过来。”关琛语气放缓:“昏迷期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多东西,也梦到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了一些我很讨厌的人,和我一直看不爽的事。” 尽管有些突然,但关琛突如其来的自白,还是让周导感到了惊喜。连忙招呼伙计架好摄像机,重新工作起来。 关琛本能地调了调坐姿的角度,好让光打下来,自己的脸能够更上镜一些:“我大学不是表演专业,毕业之后我才突然想要尝试表演,当演员。我在这里住了三年,平时就靠打零工维持,其余时间就是买书看书,写东西,学表演。我觉得自己很厉害,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所以我现在几乎没什么朋友了。可能我死了都没人会参加我的葬礼。 人在快死的时候,没有什么过往云烟走马灯的闪回。当我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有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己除了恨,其他什么也没有。” 自我反省不是任何一种表演,那是叙述者戳自己肺管子,把心脏当洋葱层层解剖。关琛说着说着,想死了自己前世孤独的死状。 周导和摄像师静静听着。 关琛沉默片刻后,话锋突然一转,双眼明亮得像两把新磨好的刀子:“我运气好,算是捡回了一条烂命,昏迷了三天醒过来,没什么后遗症。出院后我想过了,我要做一些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比如我想要交朋友,交很多朋友。我想要离开这间小屋子,去其他的地方。” 周导和摄像师听完关琛这一番话后,多少能够理解关琛前后发生巨大转变的原因了。 这大概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周导为关琛感到高兴,觉得关琛现在的心态挺好。以前那种愤世嫉俗,阴郁狠毒的关琛,就让他留在过去也不错。 “啊,等等,七天前的火灾?”周导猛然想到了什么,急问关琛:“你是在哪里遇到火灾的?” 关琛想了想:“医生跟我讲,说是【安平公寓】。” “安平公寓!”导演激动得猛一拍手,他知道这场大火。 七天前听台里新闻部的朋友讲,【安平公寓】发生了火灾,规模还挺大的,因为大火发生在深夜,烧死闷死了不少人。只是有个年轻人,赶在消防车到来之前跑进跑出救了不少人,可惜的是,那个热心的年轻人最后应该是没了体力,最后一次冲进去后,很久很久都没出来。后来消防员将他抢救出来的时候,年轻人已经陷入了昏迷,据说情况很不好,吸了大量毒气,就算醒过来也有可能因为脑损伤,变成植物人。 “你是救了很多人的那个?”周导震惊地望着关琛。 关琛点点头:“对。” 周导深吸一口气,清楚今天晚上这趟收获大了。 他激动地问了关琛几个问题,比如“为什么会冲进火去救人?”,“被火围住的时候,心情是什么样的?”…… 关琛的回答平凡而却伟大,“其实我也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想的了,可以说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心情的话,一开始会很焦急,想着我怎么能死在这里。后来发现实在改变不了死的结果,就想着,原来死是这样的啊。”…… 听完了火灾事故的前后,周导回想着笔记内外反差强烈的关琛、脏乱的环境和整齐的书柜,隐隐约约某些想法在脑海里形成。 之前做出来的几期节目,内容上总是让人感觉“差一点”。现在他有点知道,那个“一点”到底差在了哪里。 以往他去路人家里拍素材,到处拍家具、拍装修,试图把屋子的陈设当做钥匙,从而解开屋主人的性格密码。 现在关琛就证明了,反过来,以受访者为主题,把人的故事当做钥匙,去解开屋子的密码。 在遇到某件事之前,你的人生可能是这样那样的,但一件或平淡无奇,或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你的人生从此发生了改变。周围的环境是人格的体现,而不是人格的成因。 “纪录片的魅力就在于其存在的不确定性和脆弱性上。与此同时,只有当作者的预想与意图被现实碾压得粉碎、从心底里遭到背叛、既存的世界溶解之时,纪录片才会开始闪耀光芒。”回想某位前辈传授的经验,周导对照着感悟,觉得对自己的工作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想成为演员体会人生却遭遇挫折,变成了与世隔绝的阿宅,某天成为了一名不为人知的英雄,从一场大火里救了好几人,经历了一番生死后终于醒悟,获得了更为广阔的人生。】 周导瞬间就给今天拍摄的内容起好了标题。几乎就是一部标准的励志电影,立意足够高,剧情足够跌宕起伏。 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两点,周导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他现在只想快点把今晚的素材剪出来。另外再召集主创,调整调整节目以后的拍摄重心。 周导没忘记买书资助关琛,用两百块钱买了三本书之后,他带着满满的收获,心满意足地告别了关琛。 …… 关琛弹了弹导演留下的买书钱,依然不习惯钞票的模样变成了这样,看着真像假钞,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当废纸给丢了。 叹了一口气,关琛仔细收好钱。看了眼凌乱的屋子,开始收拾。 今天的收获还算让人满意,卖出去了三本书,关琛感觉自己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而且还补了个漏洞。 关琛不知道前身的人际关系如何,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他不一样了。他没打算把自己活成前身那个鬼样子,所以利用这次采访,把“经历了火灾,从此人生看淡”这种说法固定住,应该可以糊弄糊弄前身的亲朋好友。 但也不是绝对的。万一前身人际关系麻烦、家庭成分复杂的话,他还是得搬个家,或者换个城市去住,一劳永逸。 所以他需要钱。搬家需要钱,换个城市生活更需要钱。没钱只能坐以待毙,什么也干不了,就连搜集这个世界的信息也很困难。 前身没有添置电视,也没有买电脑,手机更是遗失在了着火的现场,留给关琛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只有那满墙的书。看书看不进去,只能换了钱去网吧,看看动画,看看漫画,看看电影,寓教于乐。 这样一计划,攒钱买台电脑最划算。 唉,要买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关琛感慨着,实际上却不怎么焦虑。能够优哉游哉地计划【未来】,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把周导的名片随手放进抽屉里,关琛开始收拾房间。 整理房间的过程,也是关琛了解有关前身的一些细节的过程。比如从发票了解前身经常出没哪些地方,以后经过那些地方要谨慎一些;毕业照里出现过的人要记住,以后见到了就远远地避开;同学录里了解前身跟谁关系较好,谁是潜在的意外访客,要提防…… 收拾着收拾着,关琛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胳膊发酸。 这幅身体还是太弱了。关琛一边下定决心要赶紧把这身体锻炼起来,一边抱怨,要不是因为现在这幅长相比上辈子帅一点,个子比上辈子高一点,否则他就狠狠心删号重来了。 【锻炼吃肉也要钱。】关琛在心里记下,需要用钱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关琛断断续续、歇歇停停把屋子收拾好,接下来轮到了玄关。 玄关鞋子很多,散落在地上的信件更多。这些信件大多是些广告和传单,关琛将它们顺手塞进了垃圾袋。 捡着捡着,关琛似乎瞥到了一封不一样的,把它捡了出来。 这封不一样的信是上星期寄到的,外面的收件人信息是用手写的,字迹如同狗爬。 拆开,拎出一张纸,里面的内容是印刷的: 【尊敬的关琛 您在“邢焰表演培训班”报名已经成功 收取金额:12600华夏币 开课时间在11月12日晚上7点,地址在xx区xx路xx号 等待您的到来】 然后附带着一张薄薄的发票。 关琛看完之后随手折了回去。 等等,上面写了收取金额是多少来着? 关琛猛地又把信纸打开,瞪大了眼睛数上面的数字。 个十百千……12600华夏币?! 他卖书得卖…… 二百五十本左右才能攒出这个钱! 【太败家了!这能换多少顿饭!】关琛咬牙切齿地放下手指。 11月12号刚好是11号发生火灾的后一天。 也就是说,前身还没来得及去上这个表演课就已经死了。 虽然有点对不住前身,但关琛觉得这事情还是有值得令人高兴的地方的——只要没有上课,就还有把钱拿回来的希望。 关琛拿着信纸,郑重地收进了运动服的口袋。 这12600华夏币与其白白浪费在表演培训班,不如被用到更有价值的地方。 关琛看着手里的信和发票,咽了口口水。他恍惚间看到了电脑和华夏影坛累积了上百年的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游戏、动画……以及一罐罐蛋白粉。 正文卷 第5章:表演班 关琛对于表演班退学费这件事志在必得,一大早就在做准备。 早上七点的时候,关琛穿好灰色运动服套装,开始下楼跑步。一方面是熟悉熟悉附近的环境,另一方面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的体能,以防将来不幸遇到什么危险,也不至于跑不掉或追不上——虽然这辈子准备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好公民,但意外找上门来的时候不会看你是不是好人。 测试的结果十分惊人! 这身体的体能几乎是小学二年级的水平,而且是那种不太运动的二年级学生。 关琛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有个戴小黄帽的小学生上学快迟到了,背着书包拼命往公交车站跑。当时关琛就在那学生身后不远处,当即就来了一场短跑比赛。险胜。 要不是出院的时候,医生信誓旦旦地说过他是健康的,关琛一定要怀疑自己这具身体是不是少了某个器官。最后关琛只能把本次结果,归结于昨天扭伤的脚踝还没好彻底。 垃圾身体,废物宅男!照例隔着时空骂了前身一通废物之后,关琛跑跑走走狠狠锻炼了一通,最后不出意外地跪在路边干呕。 还是有点心急了。关琛一边忍着反胃的感觉,一边头重脚轻地往家走。 但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以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到家拿上病历本,关琛顶着苍白的脸色和一身的汗,衣服都没换,脸也没洗,就准备去那个【邢焰表演培训班】索要学费了。 毕竟对方是靠教表演讨生活的,像昨天在《今晚可以去你家吗》导演前面畅享未来的那种普普通通的演技,今天再用,很可能就糊弄不过去。 所以关琛计划把自己跑吐,一石二鸟,既得到了锻炼,又弄出一副快死了的样子,到时候捧着病历本往人家培训班大门一躺,应该就能把学费索要回来了。遗憾的是家里没有电脑,他也来不及去网吧,不然玩电脑玩个通宵,看上去效果会更逼真一点。 在路上,关琛利用了路人的同情心,借用了对方手机里的导航软件,获得了前往培训班地址的路径。关琛用随身携带的纸笔记了下来。 还好没有多少远,在同一城区里,脸色恢复不了。 这个时间点是上班的时间,关琛在地铁里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众人,感觉也很有趣。 比如这个世界的人穿的衣服。 关琛昨天以为这个世界的华夏正装,大抵会像前世的中山装一样,今天一看,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华夏的时尚水平以及华夏人的审美。 仔细看去,这个世界的正装,除了衣领的设计和扣子的样式,其他整体上已经和前世的西装没太大区别了。年轻人穿着不觉得老气,女人穿着也显得干脆利落飒得很。 休闲装的造型和设计更是多姿多彩,有人用色大胆,有人搭配朴素。就连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衣着搭配也优雅的优雅,儒雅的儒雅。关琛不懂时尚,看了半天只觉得这里的老人恐怕不太好骗了,保健品应该是卖不到这些人手里去的。年轻人看起来也不好骗,站在车厢一眼看去,竟然还有不少人或坐或站拿着书在阅读。 【这世道,啧啧啧。】关琛在心里默默把电信诈骗的优先序列排到了很后面。 某个老人感受到了关琛炙热的目光,扭头一看,有些吃惊,以为关琛就要死了,连忙给他让座。 关琛摸摸自己的脸,很满意效果还在,谢绝了老人的让座后,关琛到站出了地铁,再拦住一个地铁的服务人员,利用对方的职业素养,顺利打听到了【邢焰表演培训班】具体的位置和门牌号。 出了站台,走了大概三百来米路,关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栋大概五层楼高的建筑,由红砖头堆砌而成,看起来上了些年头。伫立在还算热闹的地段,同一条街上,有服装店、面包店、甜品店……关琛一路走来馋得要死,下定决心等会儿拿到钱后,就先犒劳一下自己的身体。 【邢焰表演培训班】的招牌从建筑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关琛往里走,发现门边的墙上贴着一块牌匾,一层层的用不同的颜色,写明了每一层的经营内容。二楼是个陶艺中心,四楼是个录音棚。表演培训班在三楼。 走到三楼,看到一扇推拉玻璃门,关琛推门而进,就看到一个兼具休闲和等候功能的大厅。沙发和桌椅都上了些年头,很多细节都体现出这个表演培训班不是那种赚短钱跑路的无良公司。墙上贴着几张老旧的电影海报,仔细看去,共同点是主演阵容里有【邢焰】的名字。柜台上摆放着一些或老或新的照片,关琛也不认识,但能猜到是邢焰跟其他名人的合照,以突出“我是个婉腕儿”,方便揽客用。 关琛打量了一圈,没闻到前世同行的气味,还算满意,对拿回学费的信心更足了一些。 几个装扮时尚的女孩儿凑在前台,跟柜台后面的一个年轻男人聊天。通过观察,关琛断定那个戴耳钉、染棕发、穿皮夹克的小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于是走上前去直言自己是来退学费的。此时的他还不打算发挥演技,因为耳钉小哥显然没法做主。 果然,耳钉小哥嚼着口香糖,用一副被打扰了的表情跟关琛说:“这事儿得问老板。” “是你把老板叫过来,还是我得自己去找他?”关琛问。 “顺着走廊一直往前,老板就在里面。” 耳钉小哥说完就继续和姑娘聊天,不再理会关琛。 关琛也没废话,直接去找老板。 顺着走廊一直往前,是一扇木门,沉重的像电影院、剧院用的那种,能有效阻隔声音的传播。 关琛一推开门,就被嘈杂的声音扑到脸上。 里面装修的像个小剧场,房间的前半边是个舞台,后半边是一排排由低往高走的座位。此时座位上大概坐满了人。这些人相对都很年轻,装扮时尚或朴素。肤色很不单调,有黄种人,也有白皮肤和黑皮肤的外国人。应该都是学生,正准备着上课。 关琛站在过道上,正考虑着是直接找到老师,还是准备等对方上完了课再说。 突然一个姑娘看到关琛后十分兴奋,连忙从位置上跳起来,小跑着来到关琛边上。 关琛心里一个咯噔。没想到随便挑了个日子,随便挑了个时间过来,竟然还能遇到认识前身的人。不在“黑名单”里,完全来不及躲避。 女人语气和神态完全是面对熟人才有的:“上星期就开课啦,你怎么今天才来啊!” 关琛沉默着没有回答,在等待对方透露更多的信息。 女人似乎很习惯关琛的沉默寡言,打量着关琛这身运动服装扮,大声嫌弃道:“你穿得也太不像演员啦!”一边说,还一边使劲拍打着关琛的胳膊。 关琛缩着身子连连后退。 【好痛好痛!!】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我穿得像不像演员关你什么事啊,怎么就开始打人了?!】 很多人注意到了这边,都看了过来。 关琛有些恼怒。他堂堂静安恶虎,有多久没别人这么用力地拍过胳膊了,如果是在前世,遇到这种情况早就用蝴蝶步躲开,然后一个直拳打回去了,哪像现在这样…… “别打了别打了。我上星期住院了,差点死过去,身体到现在都还没恢复,咳咳……”关琛作出一副你再打就随时死给你看的表情。 “哎呀!”女人吓了一跳,立马住手,然后怜悯地询问关琛上星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生命到底还剩几天。 关琛趁对方收手,赶紧使用蝴蝶步,保持距离。 没等关琛想好怎么摆脱这个熟人,一个精神矍铄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间的大爷,就走到了舞台上。 关琛认出了对方,这大爷就是今天的收款目标,邢焰。 “还是跟以前一样,大家先开始热身啊。”邢焰话一讲完,众学生便站了起来,各自找到搭档,两两一组,站到了舞台上。 关琛正要去找邢焰,刚才“殴打”过关琛的女人,埋伏在前,提前一步截住了关琛的前进路线,说是要跟关琛一组。 “这是要干什么?”关琛茫然地看看四周。 “你跟我做一样的动作就好。”小姑娘说这个热身叫镜像练习,两人一组,一个人做各种动作,另一个人跟着模仿,要做到像在照镜子的那种程度。目的是用来训练专注力,同时也使人放松。 关琛对小姑娘唤了声:“小熊啊。” 关琛不知道小姑娘的本名,他是在刚才听到几个人用“小熊”“小熊”地称呼小姑娘,于是也学着这样叫她。娇滴滴的小姑娘,却有这么反差的姓和绰号,简直让人认识过一次就很难忘掉。 小熊看着像是还在读大学的年纪,不用化太多的妆,就已经非常漂亮。只要她所在的方圆十米内,聚集了两名或两名以上的雄性人类,那她必然是最瞩目的焦点。 所以跟小熊组成搭档热身的关琛,此刻闭着眼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小熊先是做了一个擦镜子的动作。关琛在她对面,也擦镜子,但动作完全不根据小熊的来。小熊让关琛快模仿她,他不肯,蹲在地上,对着某片空气猛搓,说这里有顽强污渍。 小熊等到关琛把污渍“擦”干净,开始下一个动作。她仰着小脸,露出一个美到极点的笑容,关琛连连赞美,双手摆出取景框的样子,咔嚓咔嚓模仿拍照。小熊开开心心地变换着姿势,被边上的同学撞了一下,才想起来现在是热身时间,不是拍照时间——而且关琛也不是真的在拍照! 小熊要认真了,她做了一套美少女扭腰摆臀的动作要让关琛学…… “小熊同学,刚才跟你玩得很开心,但是我现在得走了。”关琛收回手脚。他可没那个美国时间真的上什么表演课热什么身。 小熊非常惊讶:“你怎么突然叫我‘小熊’?” 【难道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要走吗?……】关琛定了定神,仗着小熊智商看起来不高,故意反问:“我以前就是这么叫你的啊。” 小熊仔细想了想,然后认真摇摇头:“不是不是,你以前都叫我【纪律委员】的!” 关琛分析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一:前身跟对方曾是同班同学。二:对方很擅长多管闲事,“纪律委员”只是个绰号。 关琛快速整理了信息,笑笑说:“我以后都叫你小熊好了,【纪律委员】有点太官方了。” 小熊开心起来:“好呀。” 【根本没有以后了,大爷我今天拿回学费就走了,886!】关琛心里提前为这短暂的缘分作好了告别。 “啊,对了,你为什么要走?课不上了吗?”小熊的记忆有些延迟,笑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关琛。 关琛一边敷衍地做着动作模仿小熊,一边回答:“我要养病。生病了还上什么课。” 不知邢焰的耳朵是不是过于敏锐了。在这么一片嘈杂的环境里,当关琛说完“还上什么课”几个字之后,原本即将靠近他们的邢焰,路线立马一改,晃晃悠悠走到了远离关琛的舞台另一头,一直没过来。 关琛等半天没等到老头,本着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信念,抛下小熊,主动朝邢焰走去。 结果邢焰把舞台的众人当成了柱子,绕来绕去不让关琛追上,同时还大喊:“最近这几天想来报名的人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把朋友介绍过来了。这很好,朋友一起结伴奋斗,互相打气,很好!就是有一点,大家记得提醒一下想来的朋友——我们这个培训班交了学费是不退的。” 关琛此时堪堪追上邢焰。 邢焰转过身来,和蔼可亲地问关琛:“怎么了?” 关琛摆出一张脱水、困顿、消瘦、大病初愈的脸,虚弱道:“我要退学费。我快死了。这是我的病历本。” “哦哟。”邢焰扬起眉毛,看着关琛看了半天,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关琛。” “我有印象。你上星期的课是不是没来?” “对,我上星期住院了,差点死了。” 邢焰说:“原则上不能退学费。但看你情况特殊,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我们下课之后再说,你看行不行?” “不能现在?” “我教了那么多学生,从来没有学生是一节课没上就走掉的。我不能砸了这招牌。” 关琛以为这老头要强买强卖了,刚准备躺倒,那边邢焰接着就说:“这节课不收你钱,你就坐着,当玩儿了。学费的事情下课了再谈。” 关琛想想自己白天也没事,留下看看也行。 他对演员还是很好奇的。 前世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电影。那些光影构成的世界,一次次将他从现实的苦闷中带离。在那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短暂地逃离了充满血和利益的世界,短暂地逃离了罪孽深重的自己。 演员作为构成虚幻世界的一部分,他还挺好奇一个演员是怎么成长的。 邢焰走到舞台中央,拍着手大喊:“好了,差不多了,大家回到位置上。” 众学员停下热身动作,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把你们准备了一星期的作业交一下。”邢焰在台下第一排坐下,拿起一个本子,做出打分的姿态,“徐文杰,从你们组开始。你要演什么?” 一个留着板寸发型的青年说:“《虚弱黎明》里面审问戏。” “行,开始吧。” 那个叫徐文杰的青年,便带着一个小伙伴,一起走到了舞台上。他们简单地布置好想要的场景,然后闭着眼睛调整状态,即将开始表演。 台下众人屏气凝神。 关琛坐在最后一排,兴致盎然地期待着。 徐文杰表演的是一部电影里的某个片段,讲一个警察把某个罪犯送进监狱后,要从罪犯的嘴里获取一些信息。时长在四分钟左右。他们表演结束之后,邢焰会借着学员刚才表演出现的问题,进行半点评半授课。 徐文杰组结束之后,其他组三三两两接着上去。 每一组的作业都不相同。 表演水平也不一样。 有人表演的时候演得磕磕绊绊,紧张得要死。 邢焰就说,紧张是表演的天敌,是一种失控,如果你不放松,就没法把想要表达的东西呈现出来。他也经历过新人时期,知道消除紧张并不容易。“紧张是因为对自己要不自信”,而他结合经验给出的建议是“可以试试提前把事情搞砸。我是说真的。先演得像屎一样,让自己有个底——反正事情,再坏已经坏不到哪去了,接下来只要专心展现自己就可以了。” 有的人演得格外用力,每个表情都竭尽所能地撑到最大,像是在演土味反转剧。 邢焰点评,说人有数不胜数的共通之处,却也有每个人迥然各异的特质。因此故事的剧情才能站得住脚,电影才有戏可看。演员想要演出那些区别,首先得知道区别有哪些。“做恶时阴笑,败露后的咬牙切齿,刻板套路的表情方法固然能让观众一下知道角色的定位,但这种肤浅的表演谁演都可以,演员的个性就彻底模糊了。多观察,多思考,表演其实就是生活的延续。” 邢焰的点评和指导,很对得起学员们那高昂的学费,就连关琛一个不懂表演的人,在一旁听着都收获了很多毫无用处的小知识、小心得。感觉自己比以前聪明了许多。 作业一组组地批改。每个学员,无论主角配角,邢焰都能结合自己几十年的表演经验,因材施教,给出指导。有时遇到表现不错的,也不吝于夸赞。 培训班里也不是没有优秀的学员,但小熊显然不在此列。 关琛注意到,在台下看似脑子缺根弦的她,站到台上之后,依然憨憨傻傻、冒冒失失,作业里她应该演一个痛失爱人的女人,她却演了一个【傻乎乎看起来很好骗、实际上也真的很好骗的女大学生】,感觉上午哭完,晚上就会被闺蜜叫去聚餐认识新的男人。 “等等。”邢焰不断揉着太阳穴,面对小熊的表演似乎相当头疼,“剧中登场的人物,演员需要多少投射一定的感情,否则人物就不会栩栩如生,这是事实。但不能完完全全把自己的情感和行为逻辑代入进去……” “我没有完全代入进去呀,我的表演是有原型的,她是我的闺蜜,她上星期刚失去了一个男朋友。” “哦,这样啊,挺可惜的。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葬礼上她的心情,和后来的心情有没有多点变化?” “葬礼?”小熊十分惊讶,“她男朋友没有死啊。而且她只是失去了一个男朋友而已,另外还剩下两个!” 邢焰捂着胸口,急促地喘了喘气,半天才说:“……你下来吧。” “好咧!” 小熊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上,跟边上的小姐妹挨个击掌,仿佛很好地完成了作业。 关琛听到周围几个男学员痴痴的笑着,面对这种蹩脚的花瓶演技,完全没有身为表演艺术家的高傲与尊严,“好可爱!”,“我死了我死了……” 关琛心想,前身之所以错开跟小熊的上课时间,可能就是怕毁了这段友谊吧…… 当所有学员的作业都展现过一遍之后,邢焰却没急着开始进行下一个环节。 “关琛,轮到你了。”第一排的邢焰扭过半个身子,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关琛。 正文卷 第6章:记忆里的反派 突然被点到名的关琛颤了一下,属于学生时代残留下来的条件反射。 “我上节课都没来过。”关琛语气不自觉提高。 “没关系,你报名的时候说有些戏不应该那样演,看得出来,你是挺有想法的。你就按你自己想演的内容演就行。”邢焰还顺手给大伙儿上了一课:“你们将来参加试镜,也有有可能遇到需要临场表演的情况的。所以平时要储备一些武器,遇到突发的情况也有所准备。”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等着“很有想法”的关琛做个示范。 关琛现在陷入了沉思。 面对这种临时交作业的突发状况,他大可以回绝走人,毕竟他也没打算长久,不需要这种练习的机会。但他对邢焰这个老头的印象并不差,旁听了这么些时间,平心而论,对方可以称得上是个很不错的老师。专业本事不差,不藏私,还有耐心。所以让他现在甩冷脸走人,对一个中老年人来说有些残忍。 更更重要的是,万一现在老头落了面子,等会儿老头不肯退他学费那就糟了。得智取。 【不如跟小熊一样,上去奉献一出垃圾演技,应付应付老头,浪费大家五分钟好了。】 关琛有主意了。 “好!”关琛站起来,踉踉跄跄撞着几双膝盖,走出座位席,来到舞台上。 站上舞台的第一秒,关琛就感觉到从光线到空间感,整个的感觉跟坐在台下完全不一样。就连舞台上的空气都要更沉重一些。 “你想演什么?”老头问他。 “就演……”关琛想了想,“《虚弱黎明》里面审问戏。” 台下发出意味不明的“喔——”的起哄声。 因为《虚弱黎明》的审问戏,正是第一个登台的徐文杰那组选择的作业。 两个人演同一段内容,自然会被众人放在心里作比较。关琛的段落便有了一种挑衅的味道。 徐文杰笑了笑,对周围人的起哄并不在意,显然对自己的表演很有自信。 有自信?有自信就对了。关琛在心里也为徐文杰加油祝愿。 因为他就是看在徐文杰演得不错的份上,才故意挑了徐文杰的作业来做。 如果挑了小熊那种弱鸡,什么烂演技都会被衬托得很精彩。 “谁给他搭个戏?”邢焰转头问向身后。《虚弱黎明》的审问戏需要两个人。 “我!我!我!那段我会!”小熊把手举得高高的。 “……熊郁。”邢焰没什么思考,指了指小熊,表示同意让她搭戏。原本他是想指派徐文杰的搭档上台的,但看到小熊举手,就让小熊去了。因为小熊似乎和关琛关系不错,彼此熟悉,搭起戏来可能会更合适。 小熊欢快地跑到舞台上。 “……!”关琛目瞪口呆地看着跑近的小熊,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加油!你可以的!”小熊拍了拍关琛的肩膀。 【我本来是可以的,现在你来了就不可以了!】关琛捂着胳膊咬牙切齿,计划全乱。他现在只希望小熊给力一点,最好频繁忘词,乱演,然后被老头赶回位置上去。 关琛站在舞台中央,台下所有人的视线落到他的身上,毛茸茸的像菌类从皮肤里长出来一样。 关琛忍受着仿佛在灼烧发痒的皮肤,开始调整状态,准备演一个在牢笼里接受审问的罪犯。 毫无疑问,关琛是不会演戏的。纵使他昨天忽悠了《今夜》的导演,今天也把自己搞得很惨,打算忽悠表演老师,讨回学费。但实际上演得都是他自己。让他正儿八经演别人,他是演不来的。 关琛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打算借鉴别人的表演。 回想徐文杰表演的画面,念台词时的语气、节奏、动作、神态…… 表演开始了。 关琛按照脑海里徐文杰的表演,复制了一遍。复制得并不用心,只是想着【说这句台词之前先冷笑一下是吧?】,【这里要停,然后看地面】,【这里语气要低下去么?怪怪的。】……心不在焉的就完成了拉片,然后一比一地复制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的记性也是真不错,徐文杰的表情、神态、肢体和台词,他没刻意去记,却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小熊也很认真地表演了一个【看起来根本抓不到罪犯】的刑警。让人遗憾的是,她是真的知道这场戏,虽然演得很糟很浮夸,但至少没说错一句台词,也没即兴。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竟也顺顺利利地演完了全场。 “很好!非常好!”表演一结束,邢焰就鼓起掌。 其他的学员跟着鼓起了掌。小熊开开心心地向大家鞠躬致谢。 然后邢焰的话还有后半句:“如果刚才这算是一场模仿秀的话,绝对可以打九十分了!” 掌声一下子稀稀拉拉地停了下来,任谁都听出来邢焰语气里的讽刺。 全场安静下来之后,邢焰要开始点评了。 他忽略了小熊,直接说关琛。 “关琛,先说你的问题。你模仿的是徐文杰的表演,模仿得很好,差一点就是徐文杰本人了——你长得这么帅,还真是委屈你了。”邢焰以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作为开头,奠定了点评的基调,意味着接下来的话,要比之前所有的点评更直接,更不温柔。 果然。 “刚才徐文杰说到【我杀了你那么多朋友】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是因为他之前吃了瓜子,导致念台词的时候被呛到了。你连这个细节也完美得复制了下来,真有你的。 “模仿没什么,新人演员模仿其他演员的表演,这本身就是一种学习。但是,你的模仿,就仅仅是模仿而已,不是表演。你只是一个表情推着另一个表情。你不知道角色在说到那句台词、做某个动作的时候,心里在想着什么。你也不知道怎么和跟你一起演对手戏的人,联手奉献一场演出。你就只是,‘我该笑了’,‘我该低头了’,‘我该摸摸手指了’……真的很无聊。 “这么喜欢模仿的话,你应该去综艺什么大咖秀,当演员不是耽误前程了么。”邢焰一脸惋惜。 关琛在台上听着,一言不发。 因为全被说中了,真没什么好反驳的。 他刚才的表演,就像是上学的时候抄同学作业,结果一个不注意,把同学的名字也顺便抄了下来。 “你报名的时候,说你自学表演学了三年。拿出打工攒下来的报名费,只是想看看自己适不适合当演员。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了。如果你三年学下来只有这些东西的话,那么,你还是早点找别的出路吧,你不适合吃演员这碗饭。”邢焰残忍又仁慈地下了判断。 学员们倒吸一口冷气。对于立志成为演员的人来说,邢焰的话简直是世间最残忍的刀子。 关琛依然不为所动。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这技能他熟得很。 邢焰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关琛,竟然又添了把火: “你今天是来退学的吧?真有意思,你之前报名的时候说,要四十岁之前拿【金牛奖】影帝,我还以为有多厉害,结果就这水平?我整天游手好闲的儿子都比你更适合当演员。” 这下不是残忍不残忍的问题了,而是赤果果的羞辱。 小熊怒目而视,她没想到邢焰会说这样过分的话。 关琛笑了,觉得邢焰这老头的儿子好惨。 小熊转头瞪了关琛一眼,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眼高手低、大言不惭的人我见多了,但是你就连吹牛也吹得平庸至极。” “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多了,随随便便混进演艺圈,所以最近的水平才逐年下降!” 邢焰的刻薄话一句接一句。 关琛听着听着,越来越不爽了。 原本邢焰说他没表演的天赋,不配当演员。关琛也不是特别在意。 他不是刚出道的毛头小子了。他也知道人在江湖走跳,受点糟蹋轻侮时,样子要先撑住。 只要能把钱先拿回来,回头想要整老头,实在太简单了。泼油漆、泼粪、花钱请小姐上门来闹……他有无数种添堵的办法可以用。 但后来邢焰更过分的话飚出来,什么行业败类、什么演员渣滓,关琛就要生气了。 他只是来索要学费的,没理由无偿给人当精神沙包。 【妈的,给钱了么你?!】 关琛沉着脸往邢焰老头那走去。 老头一下子惊慌起来。坐在他附近的学生连忙散开。 关琛没打算众目睽睽之下殴打老人。他靠近邢焰只是想瞪瞪对方,吓唬老头几句,让等会儿退还学费的时候,必须加钱。 突然,一声“不可以!”,小熊一下拦住准备走下舞台的关琛,把他弄回舞台。 “……!”关琛顿时感觉自己被一根棍子狠狠扫到了肚皮。 一个踉跄,他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地上。 “你冷静一点!”小熊不愧是【纪律委员】。她虽然也因为邢焰那番话感到生气,但她还是死死按住了关琛,说:“不要做傻事!” “呃。”关琛倒在地上一脸懵圈。 打架的时候差点摔倒,就好比骂人的时候嘴瓢说了错别字,无论什么气势都会瞬间不见。 关琛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小熊整个人都快压在了他身上。 “我不打架。”关琛叹了一口气,“我刚才也没准备打架。” 小熊仔细看了看关琛的表情,就像在确认一个拳击台上的拳手有没有恢复理智,还能不能打。 很好,恢复了。小熊松开关琛的胳膊和肩膀,但眼神还盯着关琛,仿佛稍有异动,就会扑上来。 被小熊这么一打岔,现场的气氛一点也不严肃了。 关琛揉着腰,坐在舞台上跟邢焰说:“刚才那些话有些过分了吧,邢老师。” “还好吧。”邢焰安全之后,又好整以暇地恢复了大师风范。 “我……”关琛想站起来,但被小熊一把按在肩上,“……我跟你好好讲道理。你刚才说我不适合当演员,说我是垃圾……这些东西通过一场表演就作出判定,这样会不会太武断了点?” 小熊明明演得更烂,更不适合当演员,你为什么不说她! “我演戏五十年了,谁天生能吃这碗饭,谁努力点也能吃上,谁一辈子端不起这饭碗,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演不了戏却死命演戏,认不清自己的人,就是垃圾。”邢焰情不自禁地瞥了眼小熊,0.1秒后瞬间移开。 关琛摇摇头:“你要是看走了眼,是不是就毁了一个人?” “能被别人一句话就毁掉的人,是做不成演员的。这样的人就算不被我毁掉,将来也会被其他事情和人毁掉。” “这话听着有点像先拿刀捅一个人,他死了活该,因为这人迟早会死?就算是我,也知道这种说法不合适啊。” “我一直用这套方法教学,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看走过眼。” 关琛看着老头高高扬起的脑袋,不想说什么了。人活了大半辈子之后,思维早就固定了。所以有些老人家一次被诈骗,就会被其他手段骗第二次,第三次,别人再怎么教也是教不回来的。 在关琛看来,邢焰就是那种顽固老头。跟这种人讲道理,纯属吃力不讨好。 “才不是的!”小熊突然一声呐喊,“关琛很厉害的!” 关琛震惊地看着小熊,大哥,你别玩我啊! “他很有才华的!绝对不是那种随便混混的演员!”小熊早就被关琛和邢焰一来一回的对话弄得紧张不已,觉得身边这个老同学变化也太大了,简直像是在和黑社会搞谈判的警察。但老同学变化再怎么大,依然是老同学。 她觉得邢焰随便靠几段表演就判定一个人适不适合演戏,的确很不负责任。这样的话她听过无数遍了,一直很讨厌唯结果论,唯成功论。在她看来,有些事喜欢就去做好啦,天赋不天赋的,真的很重要吗? 而且她很清楚,关琛的水平跟她是不同的,她不希望老同学就这么被误解。 “他刚才只是没有认真演戏!”小熊按着关琛的肩膀大声说。 邢焰听了,精神抖擞起来:“好啊,证明给我看。” “证明就证明!”小熊转头盯着关琛:“刚才那场戏我们再来一次,这次你认真一点啦,不要玩了,拿出真本事来!” 关琛已经绝望了。 “加油演好一点!气死邢老师!”小熊小声地给关琛鼓励打气。 台下邢焰大喊:“我听得到!” 小熊忙不迭跑开,躲到舞台边上,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调整状态,请台下观众不要再说话了。 舞台上的“牢笼”是用几个椅子简略地围起来的。关琛被迫再次走近牢笼,闭眼沉思起来。 还要再演一次…… “仔细回味一下刚才那个感觉。想要打我,但因为我是个老人,所以你没法出手的那种憋屈。”台下的邢焰突然提示关琛。 关琛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些辱骂,有可能是邢焰故意为之的。是一种极端化的教学。 当然,关琛才不吃这一套。辱骂打压之后,突然来句好话,说我其实都是为了你好。这他妈是想要pua? 关琛忽略邢焰的提示,思索着等下偏不这么演。你让我演憋屈隐忍的罪犯,我偏偏要演反客为主的罪犯。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会演戏,小熊口中的“真本事”,他不知道是什么程度。 不会演戏的他,想要不失面子的完成表演,还是得靠模仿。 继续模仿徐文杰这些同学,只会是自取其辱。所以只能模仿别的角色,而且得让经验丰富的邢焰无法判断在模仿谁的角色。 【牢笼】、【审讯】、【罪犯】、【反客为主】…… 关琛想到了前世看过的、印象深刻的一个又一个的电影角色。 如果是模仿这些角色进行表演的话,那么这个世界,除了他,再没第二个人能分辨得出来。 但模仿那种级别的角色,自己能做到吗? 关琛有些怀疑。 然而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迟疑,关琛突然感觉胸前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这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表演的意欲几乎透体而出,浑身每一缕肌肉似乎都在蠢蠢欲动。 让我演戏! 我要表演! 关琛感觉自己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呐喊。 他醒悟过来了。前身留给他的这具身体,虽然关琛各种嫌弃,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具身体为了表演,已经磨练和准备了足足三年。 关琛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是那个狭窄的屋子里,一个人站在满墙的书前面,或恣意或克制地挥舞着肢体,变换着表情。窗外,是三个春夏秋冬轮番交替。 【来吧……】 感受着身体细微的兴奋和颤栗,关琛深吸一口气,放下对前世经典角色的恐惧和疑虑,此时放空心神,把思绪交给身体,打算联手前身奉献一场迟到的表演。 呼…… 吸…… 呼…… 关琛低着头,对小熊打了个响指,表示可以开始了。 小熊精神一震。 表演开始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认真观看。 小熊踩着步子,从舞台的另一边走向舞台的“牢笼”。 牢笼里,关琛盘腿坐在牢笼地上,微垂着脑袋。 似乎是听到了来者的脚步,关琛身子微动,缓缓抬起头。那头乱糟糟带着汗的头发,耷拉在他那不见血色、灰败的脸上,狼狈的像是一只落水狗。 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落了难的罪犯。 学员们觉得关琛不会演戏了,要么觉得他演得很普通。 然而,当关琛抬起头的时候,他们的小心思一瞬间统统掐断。 关琛那双隐藏在发梢下的眼睛,明亮,却像黑洞,仿佛装进了世间所有的邪恶。 狡猾!黑暗!癫狂! 小熊脚步一顿,被狠狠吓了一跳,看着关琛的那双眼,她只感觉自己在跟深渊进行对视。但反应过来之后,还是继续往前走。只是越靠近关琛,心脏跳得就越快。 “你来了啊。”关琛的语调轻而细,单边嘴角轻轻撇着,略带赞赏地望着对方。 仿佛此时此刻,他才是身在牢笼外面的那个人。 小熊作为亲手把关琛送进牢里的人,正为一次行动的失利而愤怒,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于是来向关琛问话。 只是面对关琛饰演的罪犯,小熊怎么都难以把台词说出愤怒的感觉。因为她感觉,对面的关琛,似乎就期望着你变得愤怒、失控。你越愤怒,他越快乐。 “人在临近死亡的时候,会展露出他们真实的一面。我杀了你那么多朋友,从某种程度上看,我比你更了解你的那些朋友。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当中谁是真正的懦夫?”关琛的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似乎把一个人的理智摧毁、把正义的人的面具撕碎,是他最乐于见到的事情。 小熊硬着头皮念台词。按照剧本,得到了想要的情报。 但整个过程一点也不机智而正义无敌。 关琛最终透露了信息,然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重新放下去了一个诱饵,让人不知该不该心甘情愿地走进陷阱。 “那些杀不死你的东西,只会让你更强大。”关琛的这句话好似善意地鼓励小熊,让她再接再厉,同时又像揭示自己的未来,必将以更强大的姿态卷土重来。 这具台词原本是剧本里没有的。但此时关琛加入的并不突兀,甚至让人鸡皮疙瘩一起,脑海里展开无限遐想。 关琛重新把头低下去,嘴角肆意地向两边咧开,无声地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表演结束。 正文卷 第7章:走眼 邢焰的坐姿早在关琛表演的一开始,就已经变了。 当关琛表演结束之后,全场静默无声。 【随便玩玩的】,【没认真来】这种借口常出于自负、怕失败、不肯接受现实的人之口。 小熊刚才这样帮关琛解释,众人虽有准备,知道关琛接下来要拿出真本事来了,但也没当太大的回事。然而谁也没想到,关琛认真起来,竟能拿出这种表演来。 邢焰沉默了,用圆珠笔点着记事本,“咔哒咔哒”声一响一响的。 他开了这么多年表演培训班,关琛不是第一个想要退学费的。 在那些要退学的人里,除了家人去世、突患绝症、欠下大额赌债这些急需用钱的,其他大部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劝住。 有的是诱之以利,予以重诺,说学满多少多少天就有机会被推荐给知名公司的经纪人。 有的是动之以情,拿出看家本事卖惨,戏飙起来让对方都不好意思要钱。 深谙怎么对症下药。 邢焰记得关琛来报名那天的情景。关琛上来就问能在这里学到什么,如果学不到东西,是不是能把钱退回来。 桀骜得很。 邢焰实在看多了这种狂妄的年轻人。本事没多大的井底之蛙,往往最容易自命不凡。但生意上门了没理由推出去。 他问了关琛一句,“你觉得什么是表演?”这其实是个为难人的问题。 关琛的回答依然狂得没边,说,“表演就是在扮演神。” 邢焰很想看看关琛怎么用表演体现这句话。 然而第一堂课的时候,关琛没来,第二堂课来了却想走,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讲好学不到东西再谈退钱的事,你这课都没上就想走,不合规矩啊。 邢焰深知,想要劝住这类自大的人,唯有在专业方面折服对方,让关琛切身感受到表演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闷在家里照着东西练就能练会的,如此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把钱留在这里。 他批评关琛责骂关琛,其实都是一种教学,目的是使角色和演员有情绪上的贯通。 至于这种教学方法是否妥当,邢焰只能说,演员的抗压能力也很重要的一环,片场导演骂起人来常常更过分,多难听的都有。要是那么容易崩溃,可能真的不适合干这行。 他在指导完关琛之后,已经打算迎接关琛表演结束后感激的目光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关琛不仅一点没用上他教的东西,而且还搞出了这么个状况外的情况。 “嗯……”邢焰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想看看他怎么点评关琛的这段表演。 好一会儿,他用笔在本子上点了点,开口却没给点评,而是要求道: “再来一遍。” …… 再表演一遍。 关琛对此并不感到生气,也不感到抗拒。 因为他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邢焰身上了。 刚才的五分钟,对他来说简直一晃而过,他都还没弄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 他模仿的是上辈子极有名气的电影角色,《黑暗骑士》里的小丑。这部电影他反复看了十几遍,里面大部分场景他都记得。 然而他的身体本能却在警告他,如果逐帧逐秒地去模仿,最后只会弄巧成拙。所以他只是在心里构建出一种模模糊糊地感觉,让身体的本能去演绎那种状态,同时意识清醒地念着这世界《虚弱黎明》的台词。 回味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一个清醒梦,梦里他捧着一团火焰,一边拢着手不让这团火熄灭,一边走在钢丝上。 演完一场,明明没多大的运动量,但关琛却累得堪比打了十个回合的拳赛。 “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小熊跑过来小声惊叹,想拍拍关琛的肩膀,但看到关琛苍白的脸色,忙问,“你怎么了?是病发了?” “没事。”关琛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十分亢奋。 【这就是表演吗?】就像掌握了某个开关,开关一开,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关琛想试试看这个开关是不是一次性的,趁那种感觉还没消失,他跟小熊说:“我们再来一遍。” 小熊打量着关琛狂热的眼神,笑了笑,点点头又跑回舞台另一边,做准备去了。 关琛站在“牢笼”里,开始想着下一个要挑“召唤”前世哪个角色。 要说【审问】、【反客为主】、【经典反派】的话,好像还有另一个大名鼎鼎的角色。 关琛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 “哒。”关琛对小熊打了个响指,代表可以开始了。 全场众人屏息凝神,各怀心思地期待着、注视着。 然后他们看到,待在“牢”里的关琛,这次没有坐在地上,而是双手规规矩矩地贴着大腿两侧,身姿挺拔地站着,肩颈绷出一个说优雅不优雅、说紧张不紧张的角度。 当小熊靠近牢笼后,关琛深深地凝视着小熊,眼里荡漾着微微的笑意。仿佛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很早就等在这里,准备迎接客人。 “哦,你来了。”谈吐里满是上层人士的温柔和风度。 哪怕他一身狼狈,哪怕他穿着不合时宜的运动服,哪怕他的长发凌乱不齐,哪怕他身处牢笼,但他此时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落魄贵族、落难艺术家。 但所有人都不觉得笼子里关着的人真是落魄的贵族、落难的艺术家,因为关琛直直地站着,浑身就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危险气息。一身拉链拉到最上面的运动服,恍惚给人感觉像是精神病院的病服。 “不要离我那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关琛脸上微笑的角度、眼角温柔的,完美到像是经过千百遍的丈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让人感觉,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改变他的心率。平静从容到了诡异的程度。 小熊走到牢笼前面,好奇地打量展示着新面貌的关琛。【这次是优雅杀手、绅士罪犯吗?】 “人在临近死亡的时候,会展露出他们真实的一面。”关琛的语调抑扬顿挫,优雅地像在念诗,他关心地问着小熊:“我杀了你那么多朋友,从某种程度上看,我比你更了解你的那些朋友。你想不想知道,他们中谁是真正的懦夫?” 关琛的双眸充满了慈悲。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好心人,正在拯救迷失的羔羊。 小熊很喜欢关琛这次的表演,觉得她这次能安安心心把戏演好了。刚才那一段关琛神经质的表演,一看就很危险,即便知道是在演戏,她也不敢靠得太近,总感觉下一秒为了戏剧效果,关琛会真的拿什么凶器捅过来。如果不是她成熟稳重,刚才几乎快说不完台词了。 这次就很好,这次的儒雅罪犯,就温和很多。 小熊在关琛周围踱着步:“笑着死哭着死,有什么区别呢,都是运气不好。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评价你自己的,你觉得自己的运气……”小熊说到此处,猛的一个转头,想要突出审讯官的威严和气势。只是当她转过头后,迎面看到的是一双关琛还来不及收回的眼。 这一眼,让她浑身的汗毛根根竖立。 因为她从关琛的眼里看到了毫不遮掩的欲.望。不是一般罪犯关在牢里之后不得发泄的***,而是食欲——久没进食的野兽,看到食物的那种食欲。 【他想吃我!】小熊被吓得连退数步。 再看关琛,那危险的眼神已经不见。他依然直挺挺地站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用一种满是怜悯的眼神看着步步后退的小熊。 这次小熊不再觉得关琛的眼神慈祥又绅士,她觉得关琛看她的眼神,就是一个饥饿的人在打量案板上的食物。 “你的运气,你的运气是……”小熊心砰砰跳着,嗫喏着说不出台词了。 “好了,就到这里。”邢焰开口叫停了表演。 屏息的众人,这才浮出水面般纷纷喘气。 “刚刚怎么了?小熊怎么突然后退了?” “那个眼神你没看到?!” “我在看他的脚,他的脚一点一点靠近小熊……” …… 所谓【普通人】,就是言行举动都很容易被预测的人。 《虚弱黎明》里的反派罪犯,即便杀了很多的人,犯了很多的罪行,但他依然在普通人的范畴之内。 邢焰在影视行业打滚几十年,看过的剧本有上千本。一个电影的反派在电影里会以什么方式出现,他基本都能猜到。 而关琛的两场表演,演的就不是属于普通人的普通罪犯。 可以说关琛的表演已经脱离了文本,是一种很失败的表演。放到剧组里,这种情况是要遭人恨的。 但从表演的角度来看,关琛的表现实打实令人觉得惊艳。简直是在炫耀自身的天赋。 刚才看关琛的表演,一个盘腿而坐,一个直挺挺地站着,都是从一开始就攥住观众眼球和心脏的开场,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出场。 人物的设定,更是罕见。 前一次是演神的对立面,一个以恶为乐的魔鬼;后一次则是扮演神本身。 都不是那种普通肤浅的连环杀人罪犯。 关琛展露的这两个角色,其中的复杂程度和文学深度,实在令人震惊。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关琛的的确确地演出了一种“说服力”。这就是纯粹的天赋了。 邢焰在看这两场表演之前,完全根本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东西。他以自己多年的表演经验来看,关琛构建的这两个风格迥异的角色,并没有展现完全,今天演的只是冰山一角。 尽管关琛的表演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邢焰能够确定,将来关琛若是遇到了合适的团队,遇到了合适的契机,假以时日,影史上必添两个经典反派。 他很想问关琛是怎么宅在家里就能鼓捣出这些角色的,自学三年,到底看了哪些东西学来的。 但现在,此时此刻,邢焰只想鼓掌。 “啪,啪,啪啪……”邢焰放下记录学员作业情况的本子,开始鼓掌。 看到邢焰没有点评而是直接鼓起了掌,学员们也纷纷相应掌声,热烈地鼓起掌来。 学员们虽然想得不深,但至少知道,绝对不是他们能演出来的。在他们看过的电影电视剧里,也没见过这样子的罪犯。对于这样的罪犯,他们并不讨厌,反而还觉得好迷人,看不够,很想在大银幕上看到这样的角色。同时,他们也深受打击,对“天赋”的残酷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看着眼前鼓掌的众人,关琛站在舞台中央,大汗淋漓,仿佛刚才的两场表演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握着发麻的双手,感觉现实的触感一点一点回到了身上。 关琛怔怔地回味着刚才十分钟的一切。 “我要跟你道歉,我今天的确是看走眼了。”掌声停歇之后,邢焰的第一句话就是跟关琛道歉,语气再不复之前的刻薄。 “是跟【我们】道歉!”小熊提醒。 “……”邢焰不理,接着说:“但我也很幸运,看到了今年我见过的最精彩的表演。” 小熊小心翼翼地靠近关琛,发现关琛的双眼既不癫狂,也不悲悯之后,才终于敢靠近过来,埋怨道:“你好歹提醒我一下啊。” 关琛咧着嘴,说:“我也不知道会演成什么样啊。” 两个人下台。 接下来邢焰继续上课。 而关琛坐在位置上,仍旧回味着第一次表演带来的感觉,一直到下课才回过神。 下课后,一些学员特意来跟关琛打招呼告别。 关琛盯着老头的背影,准备跟上去谈学费的事。 “你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是不是偷偷找了其他培训班上课啊?”小熊穿过众人,跳起来一把揽住关琛的脖子,差点没把关琛的脖子拧断,“拜托拜托,把我也介绍过去吧。” 关琛用认输的频率连连拍打小熊的胳膊:“没有这种培训班,你快下来!” 小熊跳了下来,笑嘻嘻问:“你下星期还是白天来上课嘛?我们一组完成作业呀。” 关琛下了舞台之后一直在神游,都没听邢焰布置的家庭作业。 “再说吧。”关琛没有答应,因为按照计划,他这次蹭了一节课之后,拿回学费,之后就不打算来了。 “你还是要退学啊?”小熊的语气有些低落。 “嗯。”势在必得。没有这笔钱,很多事都做不了。刚才的表演课虽然很新鲜很有意思,但生存都成了问题的他,培养兴趣爱好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 两人走出教室,大厅里有好几个人正在等小熊,准备一起去聚餐。她们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关琛,隐隐约约希望关琛不妨也一起去。 关琛则看也没看那边。 小熊笑着回绝了,说她打工快来不及了,就不一起吃饭了。 众姑娘只好离开。 “你还在打工?”关琛问。他以为小熊是那种随便拿出一万多块钱来学表演玩玩的富家女。 “我们这种家境普通、连作品都没有的小演员,是没有假期的!” “厉害,加油。”关琛挥挥手,准备告别小熊。 小熊一把拉住关琛:“对了,我上星期打你好几个电话,怎么打不通呀。” 走不掉的关琛只好解释:“我手机掉了。”前身的手机应该是掉在了火灾现场,出院的时候口袋里只有钱包。 “你新号码是什么?”小熊拿出手机。 “没有买新手机。”关琛回答。 小熊就风风火火地跑下楼去了。 关琛沿着走廊找了找,终于在敞开着门的办公室里,找到了邢焰。 递上病历。 “你是真的快死了?”邢焰大吃一惊。 “差点死了。”关琛说,“但是没钱调养身子的话,可能也会死掉。” “原来不是借口啊……”邢焰嘟囔一声,随意翻着病历本,问:“很缺钱?” “很缺。” “你现在做着什么工作?” “没有工作。” 邢焰沉思起来,半晌,开口说:“学费我可以一分不少地退给你。” 关琛点点头没急着高兴,因为邢焰的语气里明显表示他还有后半句。 “但是你以后还是继续来上课吧。”邢焰把病历还给关琛,“下星期你继续过来上课,不要钱,免费教你。” 关琛有些惊讶,课堂上公然甩了邢焰面子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学费讨不回来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现在不仅被退还学费,竟然还能免费入学。 邢焰说:“你是有天赋的,之前说你当不了演员,是激你的气话,也是想让你记住罪犯面对语言的挑拨,要努力抑制冲动的那种情绪。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再跟你说声对不住了。” 关琛摇摇头,已经没放在心上了。 “你那两个角色演得很有意思,这是你的天赋,如果你不干这行,那太可惜了。如果是一般的演员,我不会这样劝。 “华夏演员协会里,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员,只靠表演是养活不了自己的。搞艺术的,最重要的就是天赋,没有天赋的人干耗在里面,就是一种虚度。他们也不是都没实力,但除了实力,还需要运气。演员不是只要演得好,就能赚大钱的。决定一个演员最后能走多远的,从来都是演技之外的东西。” 邢焰说到这里,认真地看着关琛: “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只靠表演就能赚到钱的。所以我准备一边给你上课,一边给你找表演的机会,把你带入行——我虽然很久没出作品了,但还是有点人脉可以用的。你考虑考虑。你也不要觉得我是无偿做好事,将来你出名了,我是会拿你当培训班招牌的。” …… 把拿回学费、说“我考虑考虑”的关琛送出门后,邢焰坐在沙发上狠狠松了一口气。 坐在柜台后面的耳钉小哥,把刚才邢焰和关琛的对话听了个全。他走过来打扫着茶几上的杯子,鄙夷道:“你刚才那些话是跟第几个人说了?第一百个?” “哪有那么多,顶多才第十个。”邢焰抬起脚躲着扫把,感慨着:“做生意不容易啊。” “就是你随便给人免学费,所以我们才经营不善啊。”耳钉小哥逼视地看了邢焰一眼。 邢焰自知理亏,没有顶嘴。他放低了声音,说:“这次可能是真的。虽然那小子技术还不够润,表演全凭本能,自己一个人闭门埋头猛练,应该走了不少弯路的。不过能练到这种水平已经很不错了,是个可造之材,教这样的学生,不会辱没我的名声。以后名气起来,我们就可以十倍百倍地赚回来了。” “类似的话你也说过七遍了。”耳钉小哥嗤笑一声:“还什么从来没看走眼过……笑死人了。” “唔,这次是真的,真的没有看错。” “这句比较少见,但也说过三遍了。” “这次真的是真的!” 正文卷 第8章:节点 “看来你也不是这么一无是处嘛。” 关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决定等会儿吃点好的,奖励奖励身体。 没想到原本被视为累赘的身体,竟然还有表演的隐藏才能。 关琛不懂邢焰口中,所谓演员的天赋是什么,但他很熟悉专注做擅长的事情上,是种什么感觉。 上辈子他常常拿一根甩.棍或一把小刀冲进敌人堆里,出手,躲闪,快准狠。同样也是在钢丝上行走,感觉时间一闪而逝,等到回过神来,除了他,周围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人了。 所以前身绝对是有表演才能的。表演对于这身体来说,就是最擅长的事。 一个没有才能的人,突然拿到小丑和汉尼拔的角色,让他模仿个皮毛,那也是模仿不出来的。 关琛转头看着挂有【邢焰表演培训班】招牌的大楼,感想有些复杂。 原本打算拿了学费就走,但眼下突然有个个白嫖课程的机会,不参加的话,感觉就像亏了一万二。回味着不久前表演的快-感,问问内心,似乎也不抗拒再来这里。 “咕——”肚子烫了一下,关琛惊觉自己从早上饿到中午,早上又是锻炼又是表演的,必须得吃点东西了。 地点就选来时路上看到的面包店。 进面包店之前,关琛还在想着,里面会不会有上辈子开玩笑用来当过武器的欧式长棍面包。进去后一看,望着琳琅满目的面包,立刻就没心思想些有的没的了。里面的面包有甜品款的,有点心款,还有零食款,或者作为代餐充饥的,好几种类型,好几种造型,像极了前世欧式、中式、日式各国面包的聚集地。 关琛也不知道哪种好吃,哪种是爆款,于是盯着最忠于味道的顾客——小孩子。他的口味跟小孩子差不多。每每看到小孩央求着大人想买哪种面包,关琛就在后面默默夹上一点到托盘里。 出了面包店,关琛吃着面包,喝着牛奶,感受着暖洋洋的胃和沉甸甸的巨款,不由“啊——”地感叹了一气。 这才像有个当人的感觉了。 目光所至,皆是新奇的风景和新奇的人。关琛感觉瑰丽的异界新生活,此时此刻才算真正开始。 走在路上,关琛思索着一万二怎么花。 手机肯定是要买的。没有手机,在这个社会上是活不下去的。单单是去找工作,没有手机,不留号码,怎么会有人聘用你。 而且没有手机,就没法保障安全,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不能摇人叫兄弟。 【不对不对!】关琛及时反省。这一世他力求当个好人,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报警才对。 手机性能不需要太好,只要能通话,能上网,再有点基础的拍摄和录音功能就行,假如遇到些不公正的场景,他就可以录音然后敲诈……然后举报给警察叔叔! “要当好人,要当好人,要当好人……”关琛拍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尽快转变观念,接受新的设定。 走着走着,关琛看到路边有个穿着灰扑扑的老大爷,正坐在小板凳拉着二胡,地上摆了个搪瓷杯子。 老人身后是车水马龙的道路,身前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只有寥寥几个人注意到了老人,肯短暂地逗留片刻。 二胡的音色越发凄惨婉转,衬得老人越发可怜。 关琛欣赏不来音乐,但听了一会儿,差点都要掉眼泪了。这说明老人的技艺十分高超,该赏该赏。 同时关琛想着做些好人好事,便于习惯良民身份,于是从掏出几个买面包找回的硬币,上前丢在老人身前的杯子里。 一瞬间,驻足的那些人纷纷看了过来。 感受着大家讶异的目光,关琛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飘了起来。这就是当好人感觉吗?啧,还不赖嘛。 “啊啊!”老人突然惊叫起来,“俺的茶!” 什么意思? 不是投硬币的杯子吗? 你不是卖艺乞讨的吗?! 关琛看着周遭怒目而视的众人,连忙转身离开。老人放下二胡,骂骂咧咧地想要找关琛的麻烦,但还好跑得没有关琛快。 好不容易逃离了危险之地,关琛撑着膝盖感慨连连,早上那趟晨练真是未雨绸缪了,这不,马上就用起来了。看来以后的锻炼也不能停啊!关琛暗暗鼓励自己。 居安思危做了晨练计划之后,关琛开始复盘刚才的战斗。 上辈子,那些坐路边摆个碗杯就睡觉的枯槁老人,相当一部分是有组织的乞讨人员,是划了地盘的,有活动范围。至于那些能拉二胡能吹口琴的,算是稍有骨气的了,但也摆脱不了生活困难所以需要出来以艺换钱的事实。 到了这世界,关琛看到老人拉琴,下意识也以为这些老人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根本没想到还有大龄街头艺人这回事。 归根结底是两个世界的差异。 关琛点点头,这个世界的华夏就连足球都拿下了,民乐什么的,很可能地位和处境也跟前世大不一样。 “得找个地方上上网才行。” 关琛打算更新更新“常识”,于是拦着路人询问附近哪里有网吧。 问出一个,就在前面不远。 关琛舍不得丢掉刚才跑路时被自己捏扁了的面包,一边啃着,一边朝网吧走去。 关于网吧,关琛一点也不陌生。网吧有着很多他的青春。比如出道前,很多架就是在网吧跟人干起来的,同时网吧是个借钱的好地方,未成年的学生仔偷偷摸摸来冲浪,口袋里通常钱不会少,抢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跟大人讲。 只可惜高中混江湖之后,就再没有去过网吧了。 怀着重温青春的心情,关琛走进这家异界的网吧。一眼扫去,发现未成年一个都没有。真是可惜。 大厅里散布着朝向三三两两的屏幕,站在柜台,只能寥寥看见几个屏幕的画面。此时中午饭点的上座率差不多也有七八成,键盘噼里啪啦响,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关琛递上身份证,押了十块钱,便找了个机子坐下。 刚一坐下,立刻就发现了键盘跟他所熟知的不太一样。拼音还是用拼音,但字母的排序和上辈子完全不同,关琛试着打了几个字,用起来很不习惯,一指禅一个键一个键地敲,跟个老人家似的。边上的大学生都看了过来。 关琛不爽地瞪了边上的大学生一眼,大学生立马坐正。 关琛看了看大学生在玩的游戏,是个什么国风色彩十足的网游,有龙有凤有鲲鹏,跟前世什么取材于《山海经》的骗钱页游类型很像,但无论是画质还是画风,完全不一样! 关琛心痒痒的,差点就忍不住加入他了。 但他好歹还有点自制力,记住游戏的名字之后,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前的屏幕,在几个陌生的图标里,点开了网页浏览器的那个。 网页打开,跳出来一个门户网站。关琛不急着搜索,先点开了一个新闻网站,看上面的内容。 先忽略广告,广告都是闻所未闻的牌子。 先点开最感兴趣的娱乐版块,其中一条讲的是【风云榜】一周成绩的总结,里面一个叫商约翰的美利坚人,史无前例地用一首英文歌登上了【风云榜】的第189名…… 关琛看了半天,分析道:“这个【风云榜】是什么音乐排行榜么?” 下一条是则八卦:【金牛奖新晋影后疑似在海参崴的xx滑雪场,和神秘男子携手同游,举止亲昵】 关琛注意到影后两个字,搜索【金牛奖】,发现是华夏、乃至全世界影响力最大的电影学院奖奖项。堪比上辈子的奥斯卡。 既然在搜电影相关的东西,关琛想起了自己这身体的表演天赋,就顺带着搜了搜自己,想看看是不是有过什么作品。 他输入了自己的名字以后,发现果然是无名小卒一个,除了搜到一个【关琛吧】里面聚着一堆叫作关琛的人,发些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帖子,其他什么也没查到。 这是好消息。 关琛点点头,又输入了邢焰。 然后看到了邢焰的事迹和履历。 “二十一岁,刚出道第一部作品就【金牛奖】提名,这老头还挺厉害啊。”关琛念着词条里的资料,有些惊讶。 然而后面的情况急转直下,邢焰年少成名,本该意气风发一鼓作气的他,很快迷失在名利场,纸醉金迷,负面新闻频出,出演的项目一个比一个烂。像烟花一般绽放后,很快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当中。距今已三十多年没有再出过一部作品。 “我还以为这老头有多厉害来着。”关琛撇了撇嘴。 退回新闻网页。 再点开时尚版块——讲【红色】冬季时装发布会将在三大时尚之都的杭城举行,这次将有一位年轻的意国设计师带着作品,野心勃勃地踏进了华夏时尚界。这位年轻的法兰西设计师表示,能够在百年品牌【红色】的时装发布会展现自己,是她毕生的梦想…… 点开文化版块——不久前,获得今年【曹雪芹文学奖】的得主,是个法兰西诗人…… 体育版块——足球,从华甲到u14级别的比赛都在进行,体系十分健全。至于其他的球类,篮球、排球、羽毛球,发展得也很不错,不管是高中联赛还是职业联赛,都有一批支持着的观众。 倒是乒乓球…… “嗯?乒乓男单遗憾败于德意志,止步八强?”关琛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看到了什么很神奇的东西。 关琛浏览够了新闻八卦,开始真正搜索最关注的信息。 关琛凝重地用两跟食指敲着键盘,搜索国家地图。 等到打开之后,意外发现地图板块的“雄鸡”不仅双足俱全,而且“背部”和“鸡冠”部分更为雄健,竟整整大了一圈! 关琛啧啧咋舌,看了好一会儿,对历史越发感到好奇。 再搜历史。 但搜来搜去不知道怎么搜,所谓【节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其他华夏人恐怕只认为理所应当就这么强大。 关琛只好从头开始读华夏史的文章,但看着一本正经的字句、学术论文的格式,看着看着头晕得就想睡觉,只能换个方向,在一个叫【吾道】的视频网站,找到一套儿童学前班历史科普动画——《五分钟带你了解华夏历史》,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边上的大学生瞥了一眼,目瞪口呆。 大哥,看你衣服和外形,也是个资深的宅男前辈了。在这么轻松愉快的网吧里,唯独你这一台机子放着画风清奇的卡通动画,会搞得气氛很严肃啊!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 关琛没在意一旁傻大学生惊愕的目光,一节一节地听着课。 他是反过来听的,追根溯源。 现代、近代的几个大事件之后,听到清朝片段,终于发现了节点在这。 这个世界的华夏,在清末突然拐了个弯,那些历史书上让国民心痛的国耻,竟一个都没发生,那些刺眼的国家,全变成了华夏胜利的战绩,在背景板出现一下子。 华夏依然走上了社会主义的道路,而且走得异常顺利,中途没有半点弯路,文脉未断,各种传承依旧延续。 之后的一战和二战都没有发生,华夏作为大哥大,实力强大却从未侵略他国,甚至竭力维护着世界的和平。 欧洲各国没有结盟,美利坚也没有靠战争一跃成为世界强国。隔壁的白熊国尽管没有解体,却成为了华夏的小老弟。 强大的国力带来的是强大的民族文化自信,华夏语成为了国际通用语言,华夏歌曲和华夏电影文化输出至全球…… 年代的计数法,和关琛上辈子用的公元叫法因此也不太一样。这世界的华夏是以秦朝统一为祖国元年,到今年是第2232年。 所以今天这一天准确的叫法,是2232年11月20号。 …… 屏幕右下角提示够钟了,关琛愣愣地放下耳机。 拎上面包,走出网吧。 望着头顶的太阳,有点想抽烟。但一想到自己的弱鸡身体,怕把自己抽死,想想还是算了。 走在街上,关琛感觉思绪万千,但说不出什么,也没人可以倾诉。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明白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如果我出生在这样一个世界,我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要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呢?】 【这个世界的华夏只要一个节点就能变好,我需要几个节点才能变成一个好人呢?】 关琛放空自己,只默默地往前走着。 途径一家手机专卖店,才想起来还有手机要买。 他想买的手机跟《今夜》周导的手机一样的牌子,图案是一朵云。毕竟经过了评测,感觉还不错。花两千多买了一台中档性能的,选好号码,办好套餐,关琛沿来时的路,坐地铁回到了家。 躺倒在床上,辗转反侧。 上辈子,他清楚知道自己走在一条不得善终的路上,路的尽头没有光,所以他甚至都没敢想金盆洗手后的生活。 到了这世界,突然面对一个无比广阔的世界,面对千万条路途,每一条看起来都光明鲜亮,让他选,他一下子迷茫了。 实在想不出自己未来是什么模样的关琛,干脆不去想了。 他跳下床,在矮桌里摊开一张纸,在最上面大大写上几个字: 【人生必做的一百件事】。 既然暂时想不出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关琛就打算从小着手,先想想自己想要做什么样的事。 有什么事,是上辈子很想做,但一直做不了的呢? 关琛想了想,在纸上慎重地写下: 【1.报警。】 “不错!”关琛端详着这两个字,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这辈子一定要作为纳税人,体验一下被条子保护的感觉!” 关琛伏案,继续写第二条必做的事。 【2.看电影。】 电影就是他的学校,他的人格几乎主要靠电影塑造,这一世自然要鉴定鉴定,“颠倒奥斯卡”评出来的电影,是什么成色。 【3.】 关琛笔尖一顿,写到第三条时,就一脸茫然地写不动了。 就算用笔盖挠破脑袋,他也想不起来自己想做写什么。 关琛深受打击,重新扑倒在床上,暗暗自责真是废物,就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关琛这时候真羡慕前身。 能够明确自己的目标,先不管能不能达到,但至少还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理想的东西去追求。 关琛侧着身子,看着两墙满满当当的书籍,虽说嘴上把前身宅男宅男骂得很惨,但面对这种读书人,关琛深感自卑,只有把这样的人贬得很低,才不至于突然发现自己的渺小。而且前身死前救助了那么多人,关琛尽管觉得为陌生人付出生命很傻,但心里也是承认前身这样的人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回想起今天白天邢焰对这身体表演天赋的赞美,关琛有点为前身感到可惜。但说不定前身对此并不后悔,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可惜是否多余。 关琛的目光落到矮桌上那5本昨晚被他找出来的表演笔记,突然想到了什么。 【或许……】 他慢慢地挪下床,在矮桌前拿起了笔。 思索良久,才一笔一划地写上了第三条。 【3.尝试演完一部作品。】 这其实是前身“人生必做之事”。 眼下关琛实在不知道怎么往前走,所以想到,不妨沿着前身走过的路,走走看。 他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变成前身那样的人。 一个聪明的人。 一个好人。 况且,关琛想起今早上台表演的感觉,觉得自己并不排斥表演。 反正表演课学费不用教,如果实在觉得不喜欢,拉倒放弃就是了。 关琛浑身轻松地放下笔,盘腿坐直身子,拿起《成为影帝的第一步》笔记本,跟捧起秘籍似的,准备好好学习。 笔记本虽说是一本吐槽精选集,但既然前身能吐槽,这就说明前身是把这些东西统统看完了的。 他如果想沿着前身的步子走,那也得把提到过的书和电影给看了才行。 关琛翻开第一页,对照着里面的书名,起身在书柜上找来找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几本,但并不完全。关琛猜有些书可能实在太差,被前身看完就扔掉了。 “先把有的看了再说。”关琛深呼吸几口气,凝重地捧起一本叫作《表演的力量》的书。心情紧张得跟拆炸弹一样。 翻开第一页,是出版信息,但下面写着【2229年7月17日阅毕】。是前身三年前看完的。 关琛继续往后翻。跳过序、推荐语和目录,直接开始看正文。 【第一章:演员的十二项工具: 1.总目标:你的角色在生活中最想得到的是什么?找到你的角色在整个剧本中最想要的东西。2.分场目标……】 “等等。”关琛看到第二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记得第一句说了什么。 再看一遍。 【1.总目标:你的角色在生活中最想得到的是什么?找到你的角色……】 “慢着。”关琛突然觉得地上坐着不舒服,于是捧着书到了床上。 嗯,舒服了,继续吧。 【1.总目标:你的角色……】 “呼呼呼……” 关琛睡着了。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正文卷 第9章:表演的理由 早晨准备出门的时候,关琛又一次穿上了那套灰色运动服。 这几乎成为了他的套装。 对于家里蹲的宅男来说,运动服一定要是灰色的。灰色是一种中性的颜色,不惹人注意,没有主观色彩,没有态度。灰起来像一朵惰怠的云,将雨不雨,不上不下。是很好的伪装色。 对关琛来说,灰是由黑向白过渡的颜色,意义颇深,穿起来很有仪式感。能提醒他新的人生已经开始。 当然,一连两天做成两笔生意入账,这套装很可能有幸运加成。关琛准备再穿一天,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把剩余的一万块钱现金,分别藏在十几本书和厕所的天花板,又在门缝和窗台夹了一根头发之后,关琛这才拎上垃圾袋,放心地出了门。 由于昨晚用手机上网查资料查到很晚,今早起得比昨天晚了许多。当他走在走廊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了生活的动静。 几个菲国长相的女人,背着东西,大声责令小孩好好写作业,不准看电视。 一个欧美长相的小伙子,打着哈欠跨上电动车。他身上穿着一套外卖服,头戴另一顶外卖平台的头盔,轰轰轰骑走了。 一个大妈笑嘻嘻地向同伴展示新的橡胶手套,谈笑着走下楼去。 即便是在周末,对有些人来说,假期也是不存在的。 大家目光瞟瞟他,都不跟他打招呼。关琛走在他们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知道自己和这些人其实没什么不同。 都是背井离乡,想要展开一段新生活的异乡人罢了。 关琛两手提着垃圾袋走到楼下,有个长相不知道哪国的少年也在丢垃圾。 看到关琛想一股脑把垃圾扔进一个桶,少年连忙跳起来阻止:“垃圾要分类!” “啰嗦。”关琛投篮一样把垃圾抛进桶里。 “垃圾不分类的话,垃圾车是不会收的。”少年用带口音的华夏语生气道:“到时候这里又堆得到处都是垃圾了!臭气黑天。” “是‘臭气熏天’。”关琛高兴起来,找到了知识储量上的优越感。 但一想家里还有一堆还没丢完的垃圾袋,关琛就头疼起来。上辈子都不知道怎么分类,到了这辈子哪里会知道怎么给垃圾分类。 难怪前身宁愿把垃圾堆在家里,也不肯买酒的时候顺手扔掉。 关琛跟少年说:“我家里还有一些垃圾,给你十块钱,下午过来帮我分类。” 少年立马高兴起来,说他最擅长垃圾分类了,家里的垃圾都是他分类的。 “现在先试用试用,看看你的手艺。”关琛转身离去,留下了开开心心给垃圾分类的少年。 关琛回想着刚才看到的这些积极生活、努力赚钱的大人和小孩们,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尽快找点正经的兼职了。 按照他给自己制定的营养食谱,再加上房租水费电费,偶尔可能还要去网吧看看电影,这算下来,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而且前身和小熊那种,靠打工积攒学费,看起来很热血很积极。关琛也想试试看,把血汗钱花在感兴趣的事情上的滋味。 当关琛慢慢跑到了昨天来过的那个公园,身体已经很热了。 关琛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观察着四周。 赶公交的小孩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星期天不补课了,还是因为早就已经上车了。 不能来上一场速度的较量,真是可惜。关琛打定主意,明天也这个时间点过来。 缓缓呼出一口气,关琛开始锻炼了。 速度,力量,柔韧,耐力,灵敏。 先从速度开始。冲刺一百米,慢跑一百米,再冲刺,再慢跑,如此反复循环。主要提高无氧耐力。 近两个小时过去,快中午了。关琛停停歇歇地结束了锻炼,身体有些飘,但不至于走不动路。 昨天测试过了体能,关琛很清楚这身体的极限在哪里。太急反而会弄伤自己,按部就班地来就行。 其他的一些反应速度的练习,就需要买拳击球辅助了。 关琛慢慢踱步到公园的中央。 那里多是一些运动场所。有篮球场,羽毛球场,也有五人制的小型足球场。除此之外也有滑板和轮滑的场地。 一些市民正在场内玩耍,有星期天不必加班也不必睡觉的大人,也有成群结队的少年和拉帮结派的小孩。 关琛看了一圈,最后摸到足球场那边。 场上有几个小孩正在踢球,有攻有防,很有章法,不是那种乌泱泱追着球凑热闹的。 边上也有一些大人在围观,时不时为某些小孩的精彩鼓掌叫好。 “啧啧啧。”关琛咋舌感慨。 尽管知道了足球在华夏发展昌盛,几乎每个二线城市都有职业的足球俱乐部。但是当他真切地看到那种浓郁的足球氛围时,依然觉得震撼。 关琛看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了。 突然,他看到球场边有一个离众人很远的小孩。众人的欢呼和呐喊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只一个人低着头在那颠球。 关琛眼力很好,一下就认出来是前天晚上,那个带人来找他麻烦的小鬼。 “原来是你小子!”关琛悄悄绕后走过去。 虽然小孩带来的《今夜》二人组,促成了一笔单子。但小孩溜走的时候,害他狼狈地扭了脚。这个仇不能不报。 关琛潜伏过去,拍了拍小孩的肩膀,脸上故意作出寻仇的表情,准备吓对方一跳。 结果小孩回头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颠球。 关琛盯着对方因紧张而捏起的拳头,知道对方认出他来了。 关琛大声“噢!”了一下,小孩的球立马掉了。 关琛哈哈笑了一下,然后说:“这么多人在这里,众目睽睽,我怎么敢做什么坏事。” 小孩信了,撇撇嘴继续颠球。 关琛指了指稍远处热闹欢快的球场,问:“你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玩?” 小孩说:“他们都不肯跟我玩。” “为什么?”关琛来了兴趣。 “我是转学生。”小孩闷闷地说。 关琛自己读书的时候,别人看不爽他,他就反打回去。 但这个显然不适合教小孩。 关琛想了想,如果是前身的话,现在会怎么做,怎么安慰被孤立的小孩? “你会不会是自我意识过剩了?”关琛说。 小孩愣了一下,虽然听不懂“自我意识过剩”是什么意思,但总觉让人很不爽。 关琛回想了一下昨天课堂上,邢焰对【自我意识过剩】的说法:“我昨天上了一堂课,里面的老师说,有时候一个人在那思前想后,实际上别人根本不关心。”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不要想太多。”关琛指了指前方的球场,“你去试试看。跟他们说,你想跟他们一起玩,能不能让你也加入。” 小孩有点迟疑。 “快去,不然我就揍你。”关琛说。 小朋友只好慢慢地走向球场,叫住距离最近的一个,问:“能不能让我也……” 对方匆忙丢下一句“不行!”,转头继续欢快地追逐足球玩耍。 小孩目光呆滞地走了回来。 “你还真的被孤立了啊,哈哈哈哈。”关琛挥挥手,似乎准备走了,“那就没办法了。加油,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吧。” 【如果是前身在这里,应该也会这样说吧?】关琛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觉得自己摸透了前身的想法,【真好,我离前身又近了一步,也就是离好人更近了一步,不错不错。】 小孩差点把球踢向关琛的脑袋。这算什么大人嘛! 关琛走出了几十米后,回头看了一眼,小孩依旧孤零零地在那颠球。 关琛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再次往小孩那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关琛走近了问道。 小孩看着去而复返的关琛,眼里有了神采,答道:“吴砚。” “我日行一善,就陪你玩一会儿好了。你等下记得请我吃东西。” “!!” 吴砚听对方说得好听,但总觉得关琛是在报上次勒索一顿饭而不成的仇。 “快点快点。”关琛把球抢过来扔到地上,磕磕绊绊地颠球,一颠就飞,一颠就飞。 吴砚看不下去了,提议跟关琛玩传球。 关琛球技很烂,自己也不知道球会被踢到哪里。导致吴砚常常要跑来跑去。 两人你来我往地传球,同时也在聊天。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我是演员。” “你演过什么吗?” “暂时还没有。” “什么啊,这不就是无业游民吗?” “……”关琛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如果大人沉默了,那基本上就表明孩子的意见是正确的。 “你这小鬼……真不可爱。”关琛一脚把球踢地老高老高。 吴砚也没惊慌,走到球的落点。等到球坠下来了,伸腿一接,一摆,足球就温顺地停在了身前一步的草地上,整个过程就像一滴水融进装满水的水盆里。 一双小短腿操控着球,球都像是有了意识般灵活。比球场那里的小孩厉害很多。 关琛在一旁看着,猜测这可能就是那些小孩不肯跟吴砚玩的原因。 “有点厉害的嘛。你是校队的?”关琛有些惊讶。 “嗯。”吴砚闷闷地回答。 吴砚是作为足球特招生,从外地转学到魔都的。 “真不容易。”关琛说:“这个国家想要成为职业球员的人应该很多吧?你这么早就确定接下来几十年的路,万一发现自己就算进了学校也不是第一,就算拿了第一也不是全市第一,就算是全市第一也不一定能成为职业选手……到那个时候,不会后悔吗?” “不会。” “为什么?”关琛笑了起来,“不会是因为梦想吧?” 只见吴砚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梦想。”他整理了一下想法,继续说,“我只知道,我喜欢看到对手被我晃过的样子。我在老家的学校经常被人欺负,我也不敢跟爸爸妈妈说,他们太忙了,有时候还吵架。我就不敢跟他们说……但是到了球场上就不一样了。看着那些欺负我的人、年纪比我大的人,他们追不上我,碰不到我的球,然后生气狼狈的样子。我就想,如果我一辈子都能踢球,那就一辈子踢球好了。” 关琛把球停住,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吴砚。 “你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关琛钦佩地说,“你值得我学习。” “还好吧。”吴砚害羞起来。 “你当我小弟吧。” “当你的小弟,可以不用请你吃东西吗?” “不行。” “……” ………… 关琛吃完吴砚请的烤香肠,然后请了吴砚在附近的面馆吃了面条。 吃完后,约好下周末让吴砚教他踢球,关琛收获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他在路上逛了逛,买了跳绳和握力器这些运动器材之后,就准备回家了。 回到家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个人等在了他的门口。 “你回来的好慢。”小熊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我特意买了很好吃的蛋糕,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吃的。” “没事没事,我还能吃。”关琛觉得小熊看起来傻乎乎的,但还挺会做人。 “对了,你那个学费后来要回来了没?”小熊问。 “要回来了。”关琛低头看向门缝,发现头发还在原来的位置。 “那你是不学表演了啊……”小熊拖着音,语气里满是遗憾。 “也不是。”关琛把门打开,“我课还是会去上的。” 回忆着吴砚对足球的追求,关琛说:“我想尝试看看表演。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喜欢上表演的理由。” “如果找到了呢?” “简单,那就不演了。” 正文卷 第10章:家庭作业 前身和熊郁的关系是好还是坏,关琛一直没太搞懂。 说关系好嘛,对方连前身对表演的热爱程度一清二楚,并且无比信任前身,遇到邢焰的侮辱还愿意共进退。一般朋友是做不到这地步的。 但奇怪的地方也有。小熊说她参加表演班,就是因为前身的推荐。所以关琛才会猜测,他们关系绝对不好。不然以小熊的表演水平,前身只有抱着“反正她钱多,就让她尝尝看钱丢到水里的感觉吧”的想法,才会把她推荐到邢焰那里去。 只不过在认识了足球少年吴砚之后,关琛收起了轻视之心。 人们热爱某些事物,并非都是抱着功利心去的。就算在某个领域无法获得多么大的成就,但只有从中发现了价值,闪耀了自身,完整了自己,那就值得去做。 吴砚是因为觉得在球场上自己是自由的,所以喜欢足球。 或许前身就是因为被小熊喜欢表演的理由打动了,所以推荐了对方去表演班。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想当演员?”关琛给小熊拿了瓶矿泉水。虽然屋子还没彻底收拾干净,但不至于像前两天一样,没法招待客人。 小熊进屋以后,好奇地环顾着四周,“有啊。” 她果然知道。 小熊说:“你说很多演员演成屎样了,看不下去,说你上你也行。” 关琛身子晃了一晃。低头看了眼大腿边上的【成为影帝的第一二三四五步】。感叹真不愧是你啊。 关琛悄悄用衣服把它们盖住,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想当演员?” “因为你说我有天赋啊。”小熊嘿嘿笑了起来。 “……” 姑娘,你这是被骗了啊! 关琛现在确定了,小熊跟前身的关系可能真的不怎么样。 关琛不知该不该说,只是两堂课的时间,邢焰看起来好像已经放弃她了。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小熊有些疑惑。 “我在做一个调查,在搜集人们做喜欢事情的理由。” 关琛打开小熊带来的蛋糕,觉得自己看书总是看一会儿就睡着,应该是这身体糖分摄入量不够,今天吃了蛋糕,晚上一定要多看几页。 和所有第一次进入屋子的客人一样,小熊坐下后,目光不断在两整墙的书柜上打量。 “你来过这里几次了?”关琛问她。 “两三年前来过一次,但你连门都没让我进。所以准确来说,今天才是第一次。”小熊回过头来,看着关琛:“本来我以为今天也会被你赶回去咧。” “大概是因为我在生活能力方面是个废物,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那一面吧。”关琛说。 小熊惊讶地看了关琛一眼。 如果一个人批评鄙夷世间万人万物,你可以当他是愤世嫉俗。但如果他批评鄙夷的对象也包括他自己,那就有点不好定义了。 “你真的快死了吗?”小熊伤感地看着关琛,“难道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什么什么?”关琛皱着眉头有些糊涂了,“喂,你是不是把心里活动也说出来了。” “病啊,你昨天说你生了病要养,还说你马上就要死了。” “这是两句话啊。”关琛解释,“我生的病叫穷病,快要死了指的是当时快要饿死了。” “你这个人!”小熊哪能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她生气地瞪着关琛:“亏我买了这么好吃的蛋糕来探病!” 关琛嗷呜嗷呜狼吞虎咽,加快了吃蛋糕的速度。 小熊带来的蛋糕是草莓千层,包装和制作看起来都很精致。关琛上辈子如果吃这种“小女孩吃的东西”被人看到,是要被同行嘲笑的。但现在毫无负担地吃着,他暗暗恼怒,为什么没能早点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既然你身体没有问题,还准备继续去学上课,那我们来聊聊下星期的作业吧。”小熊合着双手,兴奋地看着关琛。 关琛突然觉得嘴里的蛋糕索然无味,整个表情肉眼可见地阴郁起来,“作业……” 他听到作业两个字就条件反射地胃部抽搐,感到厌恶。 “别这样嘛。”小熊笑了起来,有一种学渣的厌学情绪被感同身受了的错觉,但关琛这种考到云缦大学的名牌高材生,怎么也不可能是学渣。 她还以为关琛是因为上一堂课邢焰的点评,导致他对作业有了反感的想法,于是连忙劝解,“邢老师说我们是野路子,边演边学,观看别人的表演,是最快获得提升的办法。你上节课的表现就很厉害啊!” 关琛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 他其实清楚自己的这个“厉害”,其实是有限制的。 他上次把小丑和汉尼拔从记忆里拎出来放了放风,但并不意味着他从此能够驾驭这两个角色。 比方说,让他演个【小丑吃饭】或者【汉尼拔洗碗】这些电影里没有展现的,关琛就演不来了。这些复杂又经典的角色,终究不是他构建的,支撑角色行动的内在逻辑不懂,就只能拙劣地学个表象,学不到神。 即便想要仿个型,再现记忆里的角色,他也只能遇到特定的场景和台词,才能发挥出一点效果。换个意料之外的场景,就得考验他真水平的时候了。 眼下关琛知道自己的真水平是几斤几两。 这具身体的天赋是很厉害,但他能把这天赋发挥出多少,纯粹就看他脑子里有多少货了。 偷偷瞄了一眼床头那本似乎永远停留在第一页的《演员的力量》,关琛觉得自己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 “作业是什么?”关琛搓了搓脸,打起精神。 “演一段喜剧。” “这还用演?你随便上去说两句就好了啊。” “当然是从现有的影视作品里选一个,模仿里面的情节啊!”小熊的拳头一下下砸在关琛的手臂上。 关琛连忙不失时机地锻炼起了自己的闪躲能力,觉得要是每天让小熊来陪练一会儿,或许可以省下不少钱。 小熊的拳头落空了几次,也没追击,她毕竟也不是真的想打死关琛。 “你变得也太活泼了吧。”小熊打量着关琛,视线尤其在他的脑袋停留了很久,“你真的达到出院标准了吗?” 关琛心里一惊,悄悄坐好。 就连小熊都觉得他前后变化过大,其他熟悉前身的人应该更不用说了。 “这不是废话吗。”关琛拿出纸笔,催促小熊,“先别聊这些有的没的了。时间时间。” “哦,对对对。”小熊看看时间,也觉得时间不够了,“再过一个小时,我就要去打工了。” “那要不今天就算了,你下次再来?”关琛看了看桌子上吃得差不多了的蛋糕,希望小熊下次来的时候也带些好吃的来。 “不行,这一个小时足够做很多事了。”小熊拿出纪律委员的威严,让关琛不要什么事都想拖到以后,“多一个小时时间准备,我们的作业就会更加好一点。” “你说得对。”关琛点点头,心里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小熊很满意关琛的态度,她拿出手机,翻出记事本,说:“按照你的表演水平,我挑了很多喜剧段落,个个都是经典!我们到时候一定可以再一次震惊大家!” 这些电影关琛一部都没看过,一点都不知道拎哪个角色出来放风。 万一匹配不上,他也没有信心靠自己的水平挑战异世经典。 听完几个场景和台词之后,他连忙劝阻:“等等。” 小熊停下来看他。 关琛一脸凝重地说:“你有没有想过,选了经典,那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什么我怎么办?” “你的风头会被我盖过去的。就像上节课,你不会觉得自己演得很好吧?” 还好小熊认知水平还是保留住了的,她嘟着嘴辩解:“我那还不是因为没有准备嘛……” 关琛沉痛地闭上眼睛,举起一只手,“不用再说了!我们是搭档,是同进退的好兄弟。我不能一个人大出风头,让你成为陪衬。” 小熊目光闪闪,十分感动。没想到以前那个对旁人总是一副“我管你去死”态度的老同学,现在竟变得这么有人味! “有没有比较符合我跟你现实中的形象的。”关琛想着,按照第一节课邢焰说的,角色和现实有共通之处,或者情绪上有所连接,演起来应该就会比较容易且有说服力。 关琛摸摸下巴,觉得自己把知识吸收得还挺好,看来只要他肯静下心来学习,这还是学得进去的嘛。 看书秒睡,果然是因为糖分摄入不足的缘故。 “我找到了!”小熊惊喜道:“这两个角色很符合我们俩。” 关琛满意地凑过头去看。 女主角是个乐观天真的傻妞,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生活,咋咋呼呼地,闹出了很多笑话。但她慢慢认识了一些不错的人,最终收获了爱情,并准备结婚。 而小熊选取的片段,就是结婚前,女主角回乡下,邀请她的亲生哥哥参加婚礼。 这个女主角的亲生哥哥,也就是关琛将要饰演的角色。 “她的哥哥是个科学家,智商极高,但是情商极低,看不起身边的凡人,性格古怪,做什么都不高兴,常让周围的人忍受不了……” 我丢! 关琛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这哪里符合……呃。 关琛突然反应过来,他对小熊说【要符合我】,但小熊不知道老同学换了软件,自然找了符合前身的角色。 “你智商高,情商也不怎么样,说话常常差一点就把人气死。高中整整三年,你也都是独来独往的。”小熊神采奕奕地看着关琛:“很符合你,对不对!” “……是啊是啊。”关琛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突然很想挑战一下自己。你再看看,有没有像变态罪犯的角色。” “喜剧电影里哪来的变态罪犯啊!”小熊哈哈大笑。 关琛想劝小熊,要不要再找找看。 “你看过的电影比我多多了,你有没有其他电影的角色补充补充?没有的话,我们就选这个啦。”小熊指着那个有着傻女主和怪哥哥的电影。 “没有补充……”关琛哪里看过这个世界的电影,更何况喜剧,自然是一部都说不上来。 “那我们就演这个啦!”小熊开心地端详手机,十分满意:“我选得真不错,这下你跟我都可以出彩了!” “是啊是啊。”关琛眼看是躲不过这次作业了,只能按照人设,在记忆库里搜索有没有匹配的角色。 低情商,性格古怪,做什么都不高兴,那肯定就是…… 【《没头脑和不高……】 “啪。”关琛轻轻扇了自己一下,让自己认真点想。 想要让一个高智商但低情商的奇葩,讨观众的喜欢,无非两种路线。 一种本身带有点缺陷,接点地气,跟观众拉近距离,不那么高高在上,从而获得观众的一种谅解,和另一种层面的优越。 另一种是直接强大到一种近似于神的地步,让观众崇拜,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的人,就算看不起平凡人也能够接受。 关琛拿着台词,对照着记忆库,思来想去,最后终于想到了两个。 就决定是你们了! “我们来过一遍台词,简单试试效果。”关琛把原本就已经很乱的长发打散,使它们变得更乱。 关琛还起身去拿了一罐啤酒,“呲——”一声打开。 “你怎么突然喝酒了?”小熊讶异地问他,“你演的是科学家呀。” “科学家为什么不能喝酒?”关琛灌下几口酒,眼神疲懒地打了个长长的嗝,“道德、法律、伦理,是一群下等人编造用来约束极少数天才的。” 正文卷 第11章:充实的一天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一个头发蓬乱,不修边幅,穿着一件破烂风衣的男人,质问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里的女人。同时手慢慢伸向怀里。 看到对方伸进破风衣的手,女人连忙大喊:【我是你妹妹啊,老哥!】 听闻女人自称是自己的妹妹,男人关节突然生锈了一样僵硬地转头起来,放下手,用合成音一板一眼地说:【我是机器人二号,教授,他,不在这里——】 【喔喔,原来你是机器人啊。】女人相信了,赞叹道:【这是什么新发明吗?长得还真是栩栩如生!】 【(合成音)有,什么事,还请留言……嗝。】男人突然打了个酒嗝。 【机器人还会打嗝?】女人凑上前嗅了嗅空气,愤而大喊:【你就是老哥本人啊!装什么机器人!】 男人见用计不成,只好恢复成半醉不醉,混不吝的疲懒样子:【好吧好吧,你怎么来了。真奇怪,你竟然还没死。】 【……我不仅没死,而且还是来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的!】女人觉得自己真不应该来。 【你要结婚了?】男人问。 【对!】 【真让人唏嘘。】男人喝了一口酒,用稍微认真了一点的眼神,看着女人,说:【我们是由自天地初开就一直存在的粒子所组成的个体。那些原子经过了140亿年的时空旅行创造了我们。两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产生关联,在某种意义上是个奇迹,嗝。】 【对对对!所以我遇到了我的那个奇迹,我要结婚啦!老哥,我真是错怪你了,在来之前,我还以为你会对我冷嘲热……】 【你简直浪费了全世界最大的奇迹,嗝。你有幸成为我社会属性名义上的妹妹,但是一点也没学会我的智慧。结婚?真可怜。你去了所谓的大城市,竟然只学会了人类最落后的东西。】 【……】女人悲痛地扶住了额头。 【我也不想这么直白地告诉你,但所谓爱情,不过是让动物繁衍后代的化学反应罢了。开始的时候让人头昏脑热,然后渐渐消退,最后只留给你一段失败的婚姻,让你在余生不断质疑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我们的父母不正在这么做吗?更重要的是,你繁衍的后代很可能继承你的智商。所以我建议你不要结婚。】 【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点也没有变啊!】 【变化不一定是好的。】男人鄙夷地嗤笑一声,低头拿螺丝刀捣鼓着什么:【我愚蠢的妹妹啊,嗝,你觉得自己成长了、成熟了,但实际上你不过是被更多的规则束缚了思想……】 ………… “啊啊啊……我好想打你呀!”小熊双手扎喇扎喇抚摸着灼热的脸颊。是被气热的。 “这很好,说明你入戏了。”关琛把手里做做样子的空啤酒瓶,塞进了破风衣的兜。风衣里面的口袋,被他装了几个用报纸制成的“炸弹”,说一个视法律如无物的科学家,身上不随身带点军火,这算什么科学家。 “原版电影里也没有被演得这么坏啊。”小熊皱着眉头嘟囔道:“怎么回事,总感觉你是在演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邪恶科学家……” 关琛脸色一正:“邪恶的科学家有什么不好。他们通常拥有宏大的抱负,持之以恒的决心,令人动容的执行力,脚踏实地的计划,一个人挑战全世界,面对外界的质疑从不退缩,他们才应该成为主角。” “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他们杀人啊。不管目标是什么,伤害别人成全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没想到你意外的不算太不傻。”关琛扬了扬眉,觉得越来越不能小看这女人。小熊看似活得很简单,但简单有时也意味着强大。复杂肮脏的人如果妄想污染她的心灵,搞不好会反过来被她净化。 如果在上辈子,关琛绝对不想认识这样的人。 “你刚才是在说我傻吧?”小熊歪着脑袋问。 “没有,我只是在模拟,戏里的人会怎么说话。g……嗝。”关琛硬生生打了个嗝,假装人还在戏里。 “原来是这样……少骗人啦!”小熊咻咻咻地出拳打过来。 关琛连忙练起闪避能力。 他们两个人已经把这段戏排练了几遍,但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才是好的表演,偏偏两个人半吊子水平还假装自己很懂,凭感觉胡乱调整,这里改一点,那里改一点,结果搞到最后,除了台词,整段戏的感觉完全偏离了原版。 这段戏几乎就要变成【即将结婚的妹妹回到乡下,来邀请哥哥参加她的婚礼,结果无意间撞破了邪恶哥哥正在计划毁灭世界,妹妹为了全人类的安全,必须斗智斗勇把哥哥从实验里骗出来……】 “你演得虽然气人,但的确很厉害啊。感觉就像是真的犯过很多罪,无法无天,把法律当成草纸。”小熊回忆起关琛的表演,不得不佩服老同学的天赋。 关琛笑了笑,觉得上节课果然没有白上。 他不知道智商上的碾压是一种什么感觉,但那种视法律道德如无物的亡命之徒,他上辈子是见不少的。就连他自己,也只遵守着他自己总结出来的规矩而行动。 所以关琛念出那样的台词,本身就有一种“我随时会犯法”的说服力。小熊能感觉出来,其实也不奇怪。 因为那是一种守序之人,对社会秩序破坏者的反感和忌惮。 “你演得也不赖。”关琛称赞小熊,“简直就像是本色出演。这电影如果拍第二部,说不定你可以去试试女主角。” “这电影已经有第二部了。” “接下来换另一种风格来试试。另一种科学家,不那么放肆的,反而是守规矩到极点了的。”关琛跃跃欲试,准备演演看另一个记忆里的角色。 “时间来不及啦。”小熊看了看手机,“我马上就要走啦。下次再试你的新想法。” 关琛一看时间,果然快过去一个小时了。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四点半,马上就可以吃晚饭了。 “你等下要是哪里工作?”关琛想起来,自己也应该找一份正经的兼职攒点钱。而这方面,小熊看起来经验很多,可以向她请教请教。 “电影院。”小熊说,“这还是你建议我的,说是在影院兼职,买电影票可以打折。” 关琛忽然有了一种猜测:“我上次让你帮我买电影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熊想了想:“也就半个月之前吧。” 确定了。 这就是个工具人。 人形打折器。 “以后的电影票也要继续拜托你了。”关琛递上一罐啤酒,认真拜托道。准备接过前身留下的“遗产”。 “小事小事。”小熊笑着收下了啤酒,起身走向玄关穿鞋。 关琛跟着一起,准备日行一善,把小熊送到楼下。 “怎么这么多垃圾袋?”小熊指了指堆积在墙边和玄关的垃圾袋。 “前两天来了次大扫除。”关琛解释,之所以还没扔掉,是因为垃圾分类不会。 “啊,要是时间来得及的话,我就可以帮你了。”小熊一脸惋惜:“我最擅长垃圾分类了。” “你怎么也擅长垃圾分类?” “因为我偶尔也在餐厅兼职呀,下班前要整理垃圾的。”小熊说。 “你还挺辛苦的。”关琛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有小弟帮我处理垃圾,你要是过意不去,我让他留一袋给你。” “我才不会过意不去咧。”小熊笑嘻嘻地穿好鞋子,推开门走出去。 长廊已经开始有些暗了。 天花板的灯依然是坏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修好,或许好几年都不会好。 走在楼梯上,关琛突然向小熊发问: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ta的消息?” “谁?”小熊一脸茫然。 “还有谁。”关琛露出一个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表情。 小熊立马陷入了思考。 关琛眯着眼,等待小熊自投罗网,娓娓道来。 这个问题是在试探小熊对前身人际关系的了解程度。 果然,小熊思索了半天,脑子里已经有了个选项。 “你是说那个,六月跟你一起看电影的女孩子?”小熊小心翼翼地看了关琛一眼,“我后来也没看到过她。” “不是她。”关琛摇摇头,让她再猜。 “还是说……学委?听说她以前就很喜欢你,去年同学会的时候,好像还问过你为什么没来……” “也不是她。” “难道是靓靓?也不对啊,你一直很烦她来着……” “不是她。” 一直走到了楼下,关琛也依然“不是”“不是”地摇头,否定每个小熊说出来的名字。 小熊几乎快把共同好友都猜了个遍,“到底是谁啊!” 关琛这下可以确定,熊郁并不知道有关前身恋情方面的消息。 对于一个独居在外的人来说,有时候身边的恋人比远方家人知道更多事情。 这对关琛来说,意味着前身的恋人比前身的家人更麻烦。 好在前身没有让他失望。 关琛终于告诉小熊答案:“王庆均。” “王庆均?这人谁啊?!”小熊异常震惊。这名字听起来像个男人啊。 “是个很红的流量演员啊。我很讨厌他,所以问问看你知不知道他最近的消息。”关琛胡乱回答着。 王庆均是关琛在【成为影帝的第x步】吐槽精选集里看到的,现在随手拎出来当个靶子,关琛毫无负担。 “我怎么可能知道嘛!”小熊咬牙切齿的,“而且你要问就直接问嘛,支支吾吾的,我还以为你想问谁咧!” “王庆均怎么了,什么演技也没有,但是又能赚这么多钱,这很厉害的好不好。” 小熊惊讶地看着关琛,想起了他说找不到喜欢表演的理由,就去当偶像的玩笑:“你不会真的考虑过去当偶像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关琛说:“所以你暂时忘记我学霸的身份,以后不要总是找些高智商的角色给我演……你如果把我当成【花瓶】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哈哈哈~”小熊一点也没当真:“你现在都会开玩笑了,变化真的好大呀。” “想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是因为恋爱了吗?” “星期五,凌晨十二点半,魔都频道,你去看就知道了。”关琛想起了《今晚可以去你家吗》这个节目。 “等等,凌晨十二点半,是指星期五的凌晨十二点半,还是星期六的零点三十分?” “……要不你都等等看?” …… 关琛一路把小熊送到了公交车站,他自己则在附近吃了晚饭。然后买了点水果。 到达家楼下的时候,那个垃圾少年已经等在那里了。少年跟着进了屋,当看到那一大堆的垃圾后,也没恼,甚至判断出关琛或许有生活自理障碍,于是很有经济头脑地提出了包月方案。只要付了包月费用,以后只要把垃圾放在门口,他就会过来拿走处理掉。 关琛高兴地接受了。 等清空了所有垃圾之后,看着终于焕然一新的屋子,关琛油然产生了一种成就感。 一边用手机浏览新闻,一边吃着香蕉拉伸着肌肉,一边听隔壁小孩的哭声,关琛觉得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的,可真有意思。 只不过,要是有个正经的兼职工作,日子就更充实了。 关琛想着,或许下次可以找邢焰那老头问问。 正文卷 第12章:播出 由于下了点雨,天气变得稍稍有些寒意。 魔都,某电影试镜现场。 一个理着平头的凶悍男人,穿着单衣,叼着烟,耀武扬威地巡视墙边那些已经穿着三件四件衣服的竞争对手,目光有些得意。 【呵呵,真正的黑道大哥,才不会被点温度打倒……嘶……今天这个角色,老子拿下了!】 男人大咧咧地回到位置坐下,然后用哆嗦的手,沿着衣襟往下,又解开一个扣子,露出贴有纹身图案的胸膛。 风飕飕地钻上钻下,男人嘴里的烟都快被他咬断了。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还作出【好热啊好热啊】的表情,拿钞票扇风。 众人目光复杂地看着男人,说不清是钦佩还是怜悯。 几分钟过去了,就在男人抖着脚,抱怨怎么还没轮到他进去试镜的时候,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爱情到底是什么,我每次问你也不明了……】”幽怨哀切的歌声袅袅传出,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男人暗道一声卧槽,硬汉可不能听这种情歌!然后看也没看联系人,连忙接起来。 “邢老师?”尽管没看屏幕,当听到对方声音的一刻,男人还是一下就把对方认了出来。 “劲竹你什么时候换手机号了啊,也不跟我说声,我这发红包都找不到人。”手机里,邢焰亲切地问候道。 被叫作劲竹的男人咧着嘴,无声地“啧”了一声,他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手机前不久掉了,还没来得及跟您说。”谢劲竹说。 他的手机其实已经换了好久,原因就是因为邢焰这个恩师。 “邢老师,我这马上就要试镜了,现在真的不方便说话。” “嗳,就几句话的事情,很快很快。” “好吧,您说。”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好苗子……” “嗷——”谢劲竹哀嚎一声,腾地一下站起来:“邢老师这边轮到我进去了你讲的这件事咱们下次再说啊抱歉抱歉。” 挂了电话,谢劲竹虚脱地躺在座位上,感觉出了一身汗,身子竟然真的不怎么冷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手机,觉得这个号码寿终正寝,差不多也该换了。 他之所以反应那么大,对邢焰避之不及,就是因为刚才邢焰说的那句话,已经发生过将近十次了。 简直快成了一个噩梦,他听都不想听。 邢焰是他的恩师,他是邢焰表演培训班的第一批学员,作为其中发展成绩最好、在影视行业站住脚了的他,可以说是邢焰的开山大弟子。 既然作为大徒弟,那么为师父排忧解难,提携提携师弟,大家抱团取暖共进共退,互相分享资源,本就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当邢焰第一次向他推荐了一个“好苗子”的时候,谢劲竹还很年轻,很仗义,很乐观,愿意带一带师弟,把他介绍给了几个熟识的圈内朋友。结果一号师弟进组当天,就跟导演吵了起来。谢劲竹过去给人导演赔不是,回头还被师弟好一顿鄙视。他跟师弟讲曲曲绕绕,师弟不听,还骂他没骨气。愤而退圈,不演了。差点没把谢劲竹给气死。 二号师弟没那么不懂人情世故,但自命不凡,嫌弃谢劲竹推荐的试镜都是被剩下的,觉得谢劲竹在嫉妒他,打压他,总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地方。于是不再相信谢劲竹的他,自己跑去京城的圈子混,最后被人坑了签下卖身契,此后频繁出现在深夜档的恶趣味综艺,吞金鱼,舔癞蛤蟆。 三号师妹倒没那么多,性格老老实实的,说什么就听什么。但也很坑。本来都拿下了一个角色准备签合同了,她突然说老家爸妈给介绍了相亲对象,戏不演了,她要去结婚了。 …… 最近的十号师弟,是两年前被邢焰介绍过来的,皮相不错,表演天赋也有。 他在带十号师弟之前,就下定了决心,如果这个师弟还是不成样子,那他就不准备再当保姆照顾这些不懂事的师弟师妹了。 后来的结果,果真也没出乎他的预料。 应该说,邢焰的眼力一如既往的稳定。 十号师弟某次在剧组傍上了金主,尝到了走捷径的滋味,便再不把心思放在表演上了。 在谢劲竹的眼里,这个小师弟差不多已经废了,不能再叫作演员了。 还好一个又一个的师弟师妹带过来,谢劲竹已经拥有了相当强的免疫能力,对此不太惋惜。人终究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虽然谢劲竹很感激恩师邢焰传授了他吃饭的手艺,但十几年下来,他真的仁至义尽了。他对每一个师弟师妹操碎了心般呵护考虑,为他们擦屁股,遭人白眼,某种程度上都耽误了自己的发展。 如今已然四十多岁的他,也该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所以邢焰如果再来介绍推荐什么“好苗子”,他除了偶尔请客吃吃饭,其他方面就不打算照顾了。 “谢劲竹,谢劲竹在不在。”导演的助理来到走廊,传召下一个试镜者。 “这里。”谢劲竹跺了跺脚,戴上墨镜,起身走向试镜的房间。 虽说被邢焰开过光的演员,大多混得不怎么样。但谢劲竹清楚,那些师弟师妹的确是有天赋的。相比之下,他只能算努力型的本演员。 但见识过那么多有天赋的演员泯然众人,或堕落,或沦为龙套,他不觉得演员是一个只需要天赋的职业,他也不觉得天赋压倒一切。 笨演员有笨演员的生存方法。 今天试镜的是一个黑道大哥的角色。对于这样的角色,他已经出演过几十个了,主角、配角、龙套,都演过。他几乎可以说是【黑道电影的钉子户】了。虽说固定了形象,不利于在其他类型的电影有所突破,但好的一方面可以旱涝保收,他演黑道电影可以演到老。 但每一次试镜,他都全力以赴,不敢掉以轻心。 谢劲竹从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开始,浑身因不知是寒冷还是紧张而紧绷颤抖的肌肉,瞬间松弛了下来。 每当这时候,他总能想起邢焰以前课上说的: 【任何演员在表演之前都会紧张,任何演员都会有不安全感。但演员需要某种程度的自恋和自信,上了舞台,只管相信自己做足了准备——前提是真的做了准备——然后把它们发挥出来,就可以了。至于接下来的,就交给上天。】 谢劲竹呼出一口气,进去后在屋子中央的椅子坐下,面对着录像机和导演制片们,他先是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了想要饰演的角色。 导演听到之后,笑了一下,脸上露出听到了意料之中回答的表情。 然后谢劲竹就开始演。他一共表演了三种风格的黑道大哥。一种是他以往电影里扮演过且获得过成功的,一种是按照导演之前作品所展现出来的风格特意定制的,还有一种是现实中他观察到的真正的。 他觉得自己表现不错,导演和制片看起来也还算满意。 “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谢劲竹笑了笑。 只是等他说完,才意识到,经纪人今天根本没来。 到底是谁,在他跟他搭话? 他脖子僵硬地转了过去,一脸看到鬼的样子: “……邢老师。” 邢焰慈祥地拍了拍谢劲竹的肩膀:“不愧是我最杰出的学生!” 黑道大哥专业户谢劲竹,一下子感觉腿都软了。这是印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人在感觉生命遭受危险的情况时,会陷入僵直状态。 “现在有时间聊聊了吧?”邢焰问。 谢劲竹无奈地点了点头,和邢焰互相搀扶着在走廊的空位坐下。 邢焰:“这次真的真的遇到了一个好苗子。” 谢劲竹点头:“嗯。”——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假如你不推荐好苗子,只推荐天赋平平肯脚踏实地的学员,说不定咱们邢家班早就壮大了。 邢焰:“他是天生的演员料子,这么多年,我只在几个人身上看到过这种感觉。那几个要么已经是金牛影帝,要么已经提了名,也快拿奖了。” 谢劲竹点了点头:“嗯嗯!”——这样的评价还是第一次听到,看来邢老师也知道我不想再带人了,所以夸大其词好引起我的注意。可惜啊可惜,我是不会重蹈覆辙的。 邢焰:“他叫关琛,你星球六早上有空的话,来班里看一下他的表演就知道了。” 谢劲竹连连点头:“嗯嗯嗯!”——星期五要不要旅游呢?算起来好像很久没有去野营了。 邢焰:“不过他现在也还在学习,你不用太照顾他,只要带他到剧组里转转,偶尔推荐些试镜,不成功也行,就当长长见识。” 谢劲竹用力点了点头:“不行啊。”——这可不行啊。 “……”邢焰不知道自己是看错了还是听错了。 谢劲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邢老师,我接下来一年可能都没时间带人了。我跟我经纪人一起弄了个工作室,自己都要顾不过来了。您把师弟往我这送,这不是耽误他们吗?” 邢焰这种人老成精的家伙,哪能不知道所有不一口答应的话,都是在婉拒。 邢焰眼睛里各种情绪涌动着,从疑惑到愤怒,再从愤怒到平静,最后从平静到愧疚。他勉强笑了笑:“也是,说得也是。” 谢劲竹也很难受,但过往的现实教训,让他忍住了心软。 邢焰把谢劲竹敞开的衣服扣子一个个扣好:“你快回去休息吧,大冷天穿这么点,别冻着了。表演也不要松懈,邢焰表演班的招牌,就靠你撑着啦。” 谢劲竹鼻子突然一酸。 邢焰最后轻轻拍了拍谢劲竹的肩膀,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邢焰仿佛一下子苍老的背影,谢劲竹的心头被弄弄的愧疚所占据。 为了给心爱的学生想出路,这么冷的天里,邢焰还匆匆赶来他这里,亲自当面劝说。 他的拒绝,一定让这个老人很是失望吧。 谢劲竹抿了抿嘴,差一点就开口挽留了。 真的是差一点。 实际上“等”字已经抵达了舌尖,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只不过比他还要快一点点的,是导演助理。 “接下来是隔壁老板的试镜。一号到五号,一起进来吧。” 垂垂老矣的邢焰突然挺直了腰板,叫着“我是四号,我是四号。”然后以一种老人极其少见的速度,快步朝导演助理走去。 谢劲竹咬牙切齿。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当面劝说,只是刚好遇到而已! 真是个老演员! 差点就上了他的当! 谢劲竹回到家里,泡了个热水澡,好好吃了顿晚饭,一身的寒意才彻底缓过来。 虽说网络发展,现在电视越来越成为了一种装饰品。但一个人独居的时候,开着电视,总能让空荡荡的家显得热闹。 谢劲竹一边听着随机挑到的频道在放,一边捧着书阅读,不知不觉,慢慢地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独居的人在沙发睡着,是不会有人过来叫醒,或者盖上一层被子的。 当谢劲竹被冷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凌晨。 他啧着嘴,准备回房间里去睡觉了。 突然,他注意到了眼前正在播放的节目。 节目的名字读起来很不正经,放到深夜时段,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正当谢劲竹觉得这个节目是个低俗节目的时候,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两行触目惊心的白色大字: 【正当工作人员离开王先生的家里,结束拍摄,准备返回电视台的时候,一个小孩慌忙地向我们跑来,想要寻求帮助!】 背景音乐猛地变成了类似《法律进行时》的音乐。 谢劲竹拿着遥控器的手一下子顿住。 屏幕里,工作人员一边指派着谁报警,一边随着小孩的引导奔跑。镜头一顿晃动,紧张的氛围做的很浓。 谢劲竹也不急着进去了。 终于,三个人跑了一会儿。 小孩突然指着前方的某个人大喊:“就是他!” 那个被小孩指的人,下意识想要落荒而逃。 谢劲竹看得很急,恨不得飞奔上前一脚飞踢,把那个对小孩下手的人渣踹倒。 也不知人渣是知道了自己难逃落网的命运,或者是有什么做坏事的底气,他竟然在路边坐下,不跑了。 节目组三人连忙上前对峙,想要报警。 附近的巡警很快就到了。 结果对面一解释,才知道闹了。 这时候屏幕里显示出了那个青年的名字和年龄。 【关琛,27岁】 谢劲竹被乌龙一搞,对这个节目也好奇起来了。困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退,他坐在客厅,准备把这个节目看下去。 但他感觉屏幕里这个名字隐隐有些熟悉。 “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关琛?”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正文卷 第13章:王炸 原本谢劲竹还不确定两个同音的关琛,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接下来,节目组工作人员通过那本《诗意的身体》,道破对方演员的身份之后,谢劲竹就清楚电视里这年轻人,多半就是他那个还没见面的麻烦师弟了。 谢劲竹立马调整坐姿,带着面试的目光,打量屏幕里的关琛。 先看外表。 在他们这一行,【运气】、【背景】、【智商】、【学识】、【才华】,哪一张牌单出都是死局,拥有两张或两张以上才能在站稳脚跟。然而拥有【外表】,无论抓到其他什么牌,合起来都是王炸。 谢劲竹看着关琛即便素颜也堪比偶像的面庞,在心里暗暗估价,如果关琛也学十号师弟一样不想努力的话,行情应该不错,至少得是身价五千万级的老板才能包.养。 外表看完了再看气质。 气质在表演行业不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它是由眼神、肢体和某些下意识的小动作组成。能反应一个人长期处于什么样的环境。 谢劲竹为演好道上的狠人,专门去动物园观察过那些狮子和老虎。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那种,而是放养在一片区域,游客需要开车进去的那种。他曾隔着一层玻璃,跟扑过来的狮子对视过。当时那只狮子的眼神,和现在隔着镜头的关琛的眼神很像——只要你走出文明的保护区,你就是我的猎物。 这样的眼神让人只想感恩文明,不必和这样危险存在为食搏命。 谢劲竹啧啧嘴,觉得就凭这野性气质,就值得关琛的行情再往上涨涨。 “这不仅有中途跑路的可能,还可能去了剧组也到处惹麻烦。扣分扣分。”谢劲竹回忆起了不好的往事,当即给关琛扣了两分。 屏幕里,节目组向关琛发起了采访请求,想去他的家里进行拍摄,关琛没什么犹豫地就答应了。 当节目组叫来出租车之后,关琛杵在车门边上,一动不动。 节目组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忘了。】 关琛摇摇头,说:【我想看看这个车门会不会自己打开。】 “这是在干嘛?在强行搞笑?还是想体现自己没有常识,分辨不出来普通出租车和豪华出租车的区别?”谢劲竹最看不过这种卖傻式反应。 小粉丝们觉得这样子的艺人好单纯,好可爱,好萌好萌。他却受不了这种,只觉得恶心。 “扣分!扣分!”谢劲竹大叫着又给关琛扣了三分。 到了车上,关琛也不说目的地,只是在每个路口和红绿灯前,【往左】、【往右】、【直走】地指挥司机。 节目组在车上也没闲着,问关琛:【为什么这个时间点出来卖书?】 关琛强调:【我不是卖书,我是在交朋友。我跟这些书的缘分已尽,出来只是想给它们找合适的新主人。】 “吹牛。”谢劲竹嗤笑一声,给关琛又扣一分。 一个人爱不爱书是能看出来的。 关琛身旁的那个黑色大塑料袋,跟拾荒者的袋子几乎没什么区别,里面报纸、小卡片、广告传单胡乱丢了一堆。他把书装在这里面,简直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车子抵达了目的地。 镜头简单地拍了一下房子的外貌,没有过多介绍周边的环境。但谢劲竹还是认出了这个地方,是外国人聚集区。 众人下车之后,关琛几次三番以【宅男】为由,表现出很不靠谱的特质。比如不知道走廊灯坏了,不熟悉自己家的门牌号。 等到看到一屋子的垃圾之后,谢劲竹惊了。宅男的屋子是什么样,他不是没见过,但乱成这个样子,他第一反应多半和导演一样,想要报警。 然而关琛又说自己是宅男,乱成这样十分合理。 “合理……个头啊!”谢劲竹觉得关琛可能有病。 这当然不是骂人的那个有病——他就算想骂关琛,也只会用白痴蠢货这些更温和的词汇——他怀疑关琛有什么心理疾病。 说话不牢靠,好端端的一个华夏人偏偏住到那么偏远混杂的地方,又不擅长记事,把正常人觉得奇怪的事情当作正常……疑点颇多。 甚至关琛坐在垃圾堆里、把烤肠吃得津津有味的吃相,落在谢劲竹眼里,也都诡异到了极点。 “邢老师,不是我不想帮你啊,”谢劲竹把手机放下,分都不打了,“这种集一号、五号、六号、十号于一体的师弟,我是真的帮不了了。我还想活着,原谅我吧,邢老师。” 正当谢劲竹准备关掉电视,然后建议邢焰把关琛送去精神科就诊的时候,节目导演和摄像师走进了屋子,镜头也从关溢吃饭的诡异画面,扫向了屋子的四周。 然后,两面墙的书籍便突兀地出现在画面里。 镜头里的导演倒吸一口冷气。 谢劲竹也倒吸一口冷气:“竟然用这个当墙纸,果然很不正常啊。” 只不过当导演把手伸进“墙纸”的时候,谢劲竹才惊讶发现,原来这些书都是真的。 之前看似吹牛的话,很可能不是乱说。看书是真的有在看书的。甚至家里书多放不下,所以才转手一些旧书。 房间里乱糟糟的一片,就书柜就干净得很,看起来对书很爱护的样子 【啊,油滴下来了。】画面里,关琛吃包子的时候,包子里的汤汁沿着下巴滴了下来。他手忙脚乱的想要接住,无奈身边又没有纸巾,他迅速拿来一本书垫在下巴下面,看着油滴答滴答落在书的封面,顿时松了一口气。 “……”谢劲竹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对待书的态度太矛盾了。 他也不急着走了,泡了杯茶,继续把节目看下去。 镜头跟在导演边上,扫视了很多书,有各种类型的。抽出几本,里面都有被做阅读笔记,写在空白处的心得,字迹也很统一。 导演问关琛,有没有推荐的书。 关琛说:【《刑法》。】 谢劲竹以为关琛又来搞笑了,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给关琛扣分,就看到屏幕里, 关琛那一身张扬野性的气质,好比是鲸鱼吞水般,顿时一收。下一秒,他仿佛化身成了一个在一线奋战多年的老刑警,耷拉个眼皮,视线聚焦在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的地方,喃喃自语道: 【我很喜欢法律,因为我认为法律是人类发明过的最好的东西……】 谢劲竹头皮一麻。 他演过那么多黑道大哥,其中自然有大哥跟刑警打交道的戏份。他在给角色做准备的时候,托关系请朋友介绍了现实里的刑警,想问他们些问题。当时来了两个,一个年轻的,一个老的。年轻的那个比较积极,问题基本上都是年轻的在回答,老的那个疲懒地刚坐下就想睡觉,随意的几句话,让谢劲竹不敢放肆。 现在关琛的感觉,就跟那个老刑警给他的感觉很像。 让人,不敢放肆。 现在的关琛给人的危险感,不是一只饥饿的狮子。而是一只身经百战、执行过艰难任务的猎犬。 【在我眼里,人是神性和动物性的总和;就是他有你想不到的好,更有你想不到的恶,没有对与错,这就是人。】关琛的双眼里有疲惫,有麻木。仿佛看遍了最深沉最黑暗的人性,他已经对人性这种东西,不抱太高的期望。 关琛一边说着话,一边自然地调整着身位和角度,让灯光从斜上方照下来,衬出立体的五官,以及明暗交错的神情。 一种电影感油然而生。 恍惚间让人忘了现在看的是综艺。 【……法律更像人性的低保,是一种强制性的修养。它不像宗教要求你眼高手低,就踏踏实实的告诉你,至少应该是什么样儿。又讲人情,又残酷无情。】关琛看了镜头一眼,里面虽然有疲惫和麻木,但也有一种韧劲。这一眼在警告着所有人不要试图挑战法律。 不然他作为国家的猎犬,顺着气味和血迹,追踪到死也要把对方死死咬住。 屏幕里,听完了“推荐理由”,导演和摄像久久都没有说话。 半晌才【说得真好。】,让气氛重新回到了综艺节目的频率。 谢劲竹却无心再听了。 他看着屏幕里又变回野蛮狮子的关琛,回想起了老爷子白天对关琛表演天赋的评价。 “原来不是夸大其词……”谢劲竹感慨着。 【外表】、【才华】、【学识】,三张牌拿在手里,只要不作死,关琛出道后基本不会寂寂无闻了。 屏幕里,导演问关琛哪里毕业的。 关琛说是云缦大学。 “云缦大学……”谢劲竹沉默了一下。 好嘛,再加一张【智商】。 王炸。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正文卷 第14章:决心(为盟主易翊天加更) 【那你现在还有在表演吗?】 【大概是没有了。】 面对导演的疑问,屏幕里的关琛是这样回答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脸平静,没什么苦衷。就好像表演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 让人看了只觉得惋惜。 谢劲竹因为提前从邢焰那里知道了答案,知道这个师弟没有真正放弃表演,所以并不怎么惋惜。 谢劲竹叹了一口气,是作为“笨演员”而叹的。 有天赋的人真是霸道,哪怕随随便便录个综艺,都能找到机会发光发亮,炫耀才华。 就凭关琛刚才那一段独白,以及那几分钟所展现的灵性,如果剪下来当作自荐视频发给导演或制片,足够让很多业内人士注意到关琛这个人,并记录在案了。 事实上也不用这么麻烦。单单是前半段《法律进行时》的乌龙,加上反差很大的居住环境,和名校毕业生身份,取一个【差点被警察逮捕的他,竟然是从名校毕业的,毕业后靠卖二手书生活,原来是因为……】的标题,足够让这部分内容在网上传开。 一些机灵的经纪公司,怕是马上就会来跟关琛签约。 谢劲竹觉得手握“王炸”的关琛,根本不需要他带。 把手机一丢,谢劲竹起身去上了个厕所。 等回来再看的时候,导演正在书柜前,翻着一本叫作【成为影帝的第一步】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的内容统统打了码。这也正常。等关琛将来出了名,这笔记本里的心得,是可以开班收徒,或者出版卖钱的。 谢劲竹不得不佩服,高材生不愧是高材生!这么早就布局以后了。 导演拿着笔记本一边看,一边惊叹连连,偶尔还不得不闭上眼睛消化一番。想必里面写了很多干货。 “这么神秘。”谢劲竹都好奇了,想着要不要以大师兄的身份,去讨来看看。 不远处,关琛在低头玩着报纸。 谢劲竹总感觉关琛在用报纸包着什么很可疑的东西。 镜头随意地扫着周围,停留在地上的时候,几张纸出现在镜头里。纸的上面是些零碎的文字,像是关琛随手想到什么,就随手写了下来。 谢劲竹自认文化水平不高,读不出太深奥的东西,但看着写在纸上的文字,也能感受到其中的伤感和阴郁。 镜头抬起来了。画面里关琛一边拍着桌子,一边翻着自己的笔记本哈哈大笑,还说自己真有意思。 “……”像是同时看两部风格不同的电影。谢劲竹很难把屋子的主人,和眼前这个关琛联系在一起。 就在谢劲竹十分阴暗地揣测,关琛是不是在表演一个【性格狂放的人】的时候,关琛自己就把他相较以往有所变化的原因讲了出来。 【七天前,我碰到一场大火。】 和之前推荐《刑法》时的独白不同,这次关琛在说话的时候,没有往里面增添太多的东西。 没有节奏,没有韵律,也没有表演。 他就只是在说一件事,没有起伏、没有情绪地说着自己的遭遇,仅此而已。 画面一切,场景突然从安静昏暗的房间,来到了忙乱的室外,出现在镜头里的,是一栋燃烧的公寓楼。 窗口映着深沉的红色,在漆黑的夜里无比刺眼。 滚滚浓烟隐藏在夜色里,往天空升腾。 周围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仰头看着楼房神态各异。 拿着手机拍摄的路人,一边往近处跑,一边喘着气介绍情况。他说自己凌晨三点半的时候刚从酒吧散场出来,突然看到有片天空映着橘红色的光,地上零零散散好几个人都往那个地方赶,他也跟着跑了过来,然后看到了这样一个火灾现场。 靠近楼房的地方,汇聚着一大片赶来的路人,他们仰着头,不住地朝着火的公寓呐喊:【快起来!着火了!快起来!】 站在一旁的老太太哀叹一声,满是焦急:【这大晚上的,人都在睡觉,哪里来得及跑哟,真是造孽啊!】 周围其他楼的居民不断醒来,加入了呐喊。一起试图把楼内可能的、没听到的居民喊醒。 消防车赶了过来,紧促的鸣笛声由远而近。 消防员刚走下来,突然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睡衣,抱着婴儿的年轻的女士跑了过来。她跺着脚朝消防员哭喊:【有个人冲进去了啊!你们快点去救他!快点去救他啊!他进去很久了!】 周围刚来的人群惊讶不已:【有人跑进去了?】 一个来得早的市民立即大喊:【那小伙子了不起的!救了好几个人!】 【听说他一扇门一扇门地拍过去,把人喊醒!】另一个说。 【有的人昏过去跑不动了,他就把人背下来!】还有人补充。 大家七嘴八舌地让消防员不要忘了把那个小伙子也救出来。 屏幕下方出现一行小字,介绍着大致情况。 说这场大火在凌晨三点发生,火势燃烧得很快,此时大部分居民都在睡梦中。这时候有个年轻人出现,跑进楼内,挨家挨户地将人喊醒,还提醒大家,用湿毛巾掩住口鼻,匍匐前进,不要站起来跑。当有老人或小孩跑不动的时候,他将其背下楼后,毅然再次返回楼内,试图将楼内居民唤醒。 因为这个年轻人的举动,这场火灾极大地减少了居民的伤亡。 最后出现在屏幕的一行字,是:【当消防员将这位见义勇为的年轻人找到时,他已经陷入了昏迷。经过医生判断,吸入大量毒气的他,脑部或有损伤,恐怕很难苏醒,即便醒了也难恢复成为正常人。】 就在谢劲竹为那个勇敢的年轻人感伤的时候,他突然想了起来,自己是在看一个叫作《今晚可以去你家吗》的综艺节目,怎么看着看着画风就变成纪实节目。 除非……! 谢劲竹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时镜头一切,画面出现了医院。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找到了一位护士,打算问些火灾现场见义勇为的年轻人的问题。 护士说:【他昏迷了四天,各种指标显示情况都不太好,但第五天,他突然醒了过来。教授和主任都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除了情绪低落、变得不爱说话以外,身体并没有什么后遗症。】 工作人员问:【可以说说他叫什么名字吗?】 护士说:【他叫关琛。】 …… “!!!” 谢劲竹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电过了一遍。 屏幕中,那个昏暗、狭窄、凌乱的屋子里,关琛就那么平静地描述着自己:【(我)昨天才出院。医生说我很幸运,差点就成了植物人,醒不过来。】 然后关琛开始说昏迷时的梦,说自己失败的前半生。说得那般漫不经心,语调平和,仿佛在陈述另一个人的人生。 但是在温情的背景音乐里,这种类似“旁观者”的叙述,是显得那么令人动容。 谢劲竹捧着纸巾,不断地擦着眼泪。 【我运气好,算是捡回了一条烂命,昏迷了三天醒过来,没什么后遗症。出院后我想过了,我要做一些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比如我想要交朋友,交很多朋友。我想要离开这间小屋子,去其他的地方。】关琛解释着自己经历了生死之后,他决定过上和以前不一样的人生。 “好!”谢劲竹啜泣着给关琛鼓掌。他不仅释然了关琛前后反差巨大的变化,甚至还很支持鼓励。 他今天听了三遍关琛这个名字,分别出自三个不同人的口。 一次是邢焰说的。 一次是关琛自己说的。 一次是护士说的。 每听一次,关琛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就会发生一次转变。 如今的关琛在谢劲竹心目中,不再是拖后腿的麻烦师弟,也不是可疑的精神病患者。 而是一个拥有绝佳才华、极高智商、心地善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这样的关琛,他相信绝对不会像一号到十号的师弟师妹们那样处处给他惹麻烦。 “终于……十几年了,邢老师终于靠谱了一回……”谢劲竹很激动。 看着播放结束了的电视,看着已经深夜的时间,想着这时候联系邢焰这位老人家,恐怕不太道德。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琢磨着,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就是星期六,而邢焰说过关琛会在星期六早上去上课。 谢劲竹打定主意了,邢焰拜托他帮忙的事他接下了。 只不过,可以预见的是,这个节目过了今晚,绝对要火,关琛很有可能吸引到那些大公司的目光。 谢劲竹不慌,他打算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招揽关琛当他的小弟!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正文卷 第15章:第二课(上) 星期六的早晨,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重返旧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关琛一脸凝重。 虽然有小熊的热心帮忙,他额外获得了大量练习,但短短六天,想要一蹴而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根本不可能。 但是正如电影《饮食男女》里讲的那样:【我要把这张离婚证书把它裱起来,挂在厕所的墙上。】 他也把云缦大学的毕业证书裱起来,挂在了客厅的墙…… 正如电影《饮食男女》里讲的那样:【人生不能像做菜,把所有的料都准备好了才下锅。】 关琛可没想过,生活里的意外会因为他没做好准备,就好心放他一马。 想要不被意外击倒,唯一办法就是不断变强。 【预备——】 一个小豆丁斜跨着书包,撒腿追赶着公交车。 关琛脚步声的靠近,脸色越发认真。 当小豆丁出现在关琛余光里的时候,早已蓄势待发的关琛在心里大喊一声——【跑!】 然后甩开手臂,朝前飞奔而去。 以公交车站牌为终点。当关琛手摸到站牌停下,回头看去,小豆丁已经落后他十多米了。 “我已经这么强了么?”关琛握了握拳头,喃喃自语。 下一秒,他像体育动画的角色夺得了全国大赛的冠军一样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看着远处速度逐渐放慢的小豆丁,关琛沉默片刻,然后抬起一只脚踏在公交车的台阶上,让车门关不了。 公交车司机想走却走不了,只能不耐烦地问关琛:“上不上?到底上不上?” 关琛置若罔闻,弯腰系着鞋带。 等着小豆丁气喘吁吁地跑来,关琛才收回腿,掸了掸他珍视的灰色运动服套装上的灰。 小豆丁明白关琛帮他拖延了发车时间,于是感激地想对关琛道谢。但他刚要开口…… “你还未够水准啊。”关琛居高临下,轻蔑地看着小豆丁。 “……”小豆丁呆住了。他隐隐有种错觉,总感觉对方有可能、或许、大约是为了说这句话,才特意等在这里的…… “good game。”关琛挥了挥手,留下呆滞的小豆丁,转身哼哼哈哈地走远了。 看着远方的云朵,关琛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 六天的训练没有白费,汗水是不会骗人的。关琛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小学五年级学生的速度。 “二年级已经没有敌手了。下一个目标,就定在四年级好了。” 怀着好心情,关琛在公园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吃了早茶。吃完后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上课了。但是一想到刚才战胜了人生的一大挑战,关琛觉得理应奖励自己。 就……奖励自己一套哑铃好了。 关琛吃完了早餐,没有马上就走,因为电视剧马上要开始播了。 从前天开始,他每顿早餐吃完,就要蹭着餐厅的电视看会儿电视剧。这个时间段播的剧普遍集数惊人,动辄上百。 关琛上辈子隐约听说过这种【早上播、集数大】的电视剧,在rb那边叫作晨间剧。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华夏竟然也有。 对于【集数=注水】观念很深的关琛,起初差点被一百多集的数字吓退。好在他坐下吃顿饭的功夫,发现一集时长也就十几分钟。 关琛今天等的这部剧,已经放到了第142集。内容讲的是一个意外失去双亲的普通姑娘,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给周围的人们带去光明与快乐的故事。 一开始,关琛拿出学习的态度,很好奇这样一个身无长处,除了漂亮其他什么也没有的主人公,怎么合法地生活。 后来关琛发现自己根本学不了。 因为剧里面出场的每个人,都很像好人。即便有使绊子的坏人,接下来不是被女主角净化了,就是埋藏苦衷,在下一集就会被洗白。 只要不断遇到好心人,就可以顺利成长、走出困境、收获快乐吗?学到了学到了……个屁!这根本不现实啊,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好心人让你遇上啊!关琛在心里咆哮着看了一集又一集,最后不仅什么都没学到,而且还出不去了,每天都要追剧。 如果不是小熊打来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到,关琛今天也要看完电视才会离开。 “迟到了?”关琛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迟到了十分钟。但他有丰富的迟到经验,一点也不着急。甚至不迟到的话他还不习惯呢。“我在路上了,很快就到。真的真的。” 关琛挂断电话,不舍地看了一眼电视,走出餐馆,走进地铁站准备去上课。 一路上,关琛陆续发现有人在悄悄看他。 上星期坐地铁时,虽然也有人看他,但那是担忧他性命,怕他随时死掉。 这次的目光,关琛敏锐地感觉到是一种里里外外,从上到下的凝视。 他感到有些奇怪,迅速分析了一下。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是有洗漱过的。 他今天的运动服套装,不会有【下面开了门】这种事情发生。昨天让垃圾少年带他去自助洗衣房洗过的,没有汗味,也没有染色。 今早的训练也没有把自己练吐,战胜了劲敌,而且还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饭,气色看起来应该很好才对。 分析了一顿,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在偷偷看他。 如果是以前,他就直接上去用“你瞅啥”打招呼当开场白了。 这一世就不一样了。关琛跃跃欲试地拿出手机,有点兴奋,以为【人生必做100件事】计划表的第一件这么快就有机会完成。 但关琛从地铁站到培训班,一路都没人来搞他。实在有点可惜。 抬头看着邢焰的表演培训班的招牌,关琛一时有些感慨。 【还是很好奇电视剧啊……】 关琛很好奇女主角接下来还会遇上什么品种的好心人。 一边想着,一边上了楼。 推开玻璃门,再一次来到了表演班。 这次来的目的,跟上次来时不一样。连带着两次心里的感觉,也很不一样。 上次他是来索回学费的。进了门,目之所及的物品,都曾被他暗暗估过价;那些艺术风格的室内设计,都被关琛考察过能否用【消防问题不合格】来威胁…… 这次他是来学习表演的。 这里就像是一个命运中转站,是酝酿人生转折点的地方。 来到这里的学员,无论他们昨天在餐厅后厨打杂也好,在办公室加班也罢,当他们今天跨进这里的时候,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想成为演员的人。 可以说正因为有这个地方,他们才会愿意暂时低头挨上司的责骂,或委屈待在家中遭亲人的呵斥。 关琛羡慕这样的人,也想成为这种,为一个目标努力奋斗的人。 当然小熊除外。 她明显是被前身忽悠来的。 “你怎么才来呀,”从教室走出来的小熊看到了关琛,连忙跑过来,“而且又穿成这样!” “这是我的幸运套装,每次穿都有好事情发生。”关琛随便解释了一下,举起手里的塑料袋,说:“表演服我过来了,上台前穿上就行了。” 然而关琛看到小熊身后,三三两两从表演教室走出来的学生,他以为自己来晚了,问:“已经结束了?这么早就放学了?” “怎么会。现在是休息时间,等下才正式上课。”小熊解释:“刚才是邢老师以前的学生过来了,就安排了一个讲座,分享拍戏的经验。好像还是第一批学生,是我们的大师兄。” “那老头还真的能教出演员?”关琛有些惊讶。 小熊也一脸没想到的样子,说:“好像还不少哩。那个大师兄说,他们师兄弟几个,就是靠着互相帮助,在能在圈子里闯荡的。他还说,他最喜欢提携师弟了,十几年来,几乎每年都有学员被他推荐机会。他还说圈子里很险恶,就算是大公司,也会在合同里动手脚。他最看不起那些人,他的工作室就没有这种破事……” “慢着。”关琛让小熊打住:“你怎么说得像在念广告?” 小熊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呀。他刚才就是这么说的。说了五遍还是六遍,我听多就记住了。” 正文卷 第16章:第二课(中)【为盟主乖张丶加更】 “那个大师兄好像走了诶。” “别管什么大师兄了。”关琛双手张开,缓缓打了一套太极,“我们第几个交作业?” “不知道啊。第一个?”小熊也双手张开,搓麻将切西瓜一样推来摆去。 表演课已经开始,依然是学员们两两一组,开始面对面做课前热身。一个人做动作,另一个人进行模仿。 “你不多看看剧本?万一忘词了呢?”关琛张开嘴,假装打了个哈欠。 “忘词了我就……ha——”小熊也张开嘴,打了个真的哈欠,“……硬着头皮演!即兴搞笑!” “你对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点?”关琛有心提醒小熊,上星期他搬出汉尼拔之后,小熊直接僵住演不下去。但一想到今天是喜剧课题,小熊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再加上近乎量身定做的角色,说不定她还真能临场搞笑。 “如果我演不下去……就说明我的头皮还不够硬!哈哈。”小熊讲了个冷笑话,似乎觉得自己很幽默,说完还悄悄打量着关琛的表情。 关琛假装没听懂,面无表情地趁机拉伸肌肉。 “我刚刚讲了一个笑话啊!”小熊连忙提醒笑点所在:“硬着头皮只是一个形容词,但是我把……” “够了够了,你在干什么?”关琛一脸震惊。 “我在跟你解释呀……” “解释笑话,这是犯了讲笑话的大忌啊!”关琛沉痛道,“它让原本就不好笑的笑话,变得更不好笑了。” “!” 关琛一边躲着拳头,一边觉得让小熊临场发挥还是太危险了。只有不觉得自己在搞笑的熊郁,才是最好笑的。 活动着身子的关琛,注意到学员们或明或暗地在打量他。 上星期他因为和小熊组成搭档,也曾被悄悄打量。但今天不一样。 有些学员原本自顾自热身,没注意关琛,但被边上的人小声说了什么之后,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也用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看过来。那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钦佩,同时还有在打量了关琛之后,浮现脑门的“就他?”的疑惑以及轻蔑。 “你混过去去打听打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关琛指挥着小熊。 小熊却知道原因,她说:“应该是说节目啦。” “什么节目?”关琛疑惑。 “你让我看的那个节目呀,叫《今晚去你家》还是《今晚来我家》什么的。” “已经播了?” 关琛有些明白,为什么今天走路上,那么多人会看他了。 同时他感到有点奇怪。那个节目不是一个即将扑街的节目吗?怎么搞的那么多人都像看过了一样。 “昨天网上都传了一天啦,转发好几万。”小熊笑着拍拍关琛的手臂,“你还挺厉害的嘛。” 这声夸赞既因为录制的综艺片段在网上达成转发过万的成就,也因为关琛见义勇为的事。 关琛低垂着视线,没有说话。 他也觉得前身挺厉害的。 【不厉害的人,可没资格当我关琛的榜样。】 关琛想到这里,更卖力地弯腰拉筋了。 小熊一边跟着拉筋,一边闷闷地反驳:“热身不是这样子的啊……演员不是这样热身的啊……” …… 热身结束,邢焰让大家在位置上坐好,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 关琛依旧在上次的座位坐下,但小熊这次跟在边上,坐到了他旁边。 课一开始,按照惯例,先检查作业。然后邢焰会在点评作业的同时,传授表演的心得和经验。 邢焰在前排的位置坐下,拿起点评的本子,问大家:“谁第一个?” “我们先。”尖子生徐文杰当仁不让地举起了手,然后携搭档站上了舞台。 其他人似乎对此司空见惯。 关琛清楚自己的真水平,因此心态放得很平,也期待地看着可谓是课代表的徐文杰。 但在徐文杰心里,他清楚自从上星期开始,他已经不是“课代表”了。虽然这个课代表是他自封的,但看过关琛的表演之后,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再将它背负。 徐文杰转头,看到角落里关琛的眼神,他在心里发了狠,势必要一雪前耻。 这股决心果真延续到了表演当中。 使得他表演的每个动作和表情都很用力,给人非常夸张的感觉。 一场戏下来,徐文杰觉得自己脸部的肌肉都有点酸。亢奋的心情还没冷却下来,他觉得自己演得还挺好。 场下,邢焰沉默片刻,挥挥手让两人先下去。 然后他走上舞台,直接开始点评和讲解。 “今天我们说说喜剧这个类型。”邢焰环顾学员,问:“有谁知道,喜剧和正剧的区别是什么?” 徐文杰很踊跃,刚一坐下,就立马转身举手。邢焰点了他。他答:“创作目的不一样。喜剧是让人笑,正剧则不一定。” 邢焰又问:“那么站在演员的角度去看,喜剧和正剧的区别是什么?” 大家先后回答,有说是表演时的力度,也有说是心态。 关琛在心里也揣度,喜剧和正剧有什么区别。觉得大家的回答都挺对。 邢焰听了一圈,最后忽略了小熊举得快戳到天花板的手,视线落在她边上的关琛。 面对邢焰的视线,关琛缓缓摇了摇头,说:“没想出来。” “对。”邢焰满意地点点头,向大家公布了答案:“喜剧和正剧没有区别。” 关琛歪着头:“?” 小熊一脸赞叹:“厉害!” 徐文杰扭头咬牙切齿:“可恶!” 邢焰继续讲:“人类会哭泣,会爱,会害怕,会笑,会愤怒,在这些情绪里,有哪个情绪比别的情绪更重要,或者更特别?没有,它们都是平等的。 “所以,我们作为演员,不是去演喜剧,我们不是去演正剧,同样的,拿到其他题材的剧本时,我们也不是在演悬疑、恐怖、爱情、温情、这些被划分出来的类型片。 “我们表演的是真相,是角色当下的现实。” 学员们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恍然大悟,有的拿笔记下。 “什么是当下的现实?我们拿到一个角色。这个角色可能有诸多缺陷,十分可笑,但我们饰演一个角色,等于进入了这个人,成为角色。然后,你会笑你自己吗?难道你会觉得自己很好笑吗?不会的。”邢焰视线瞥向小熊。 小熊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眼的情绪,于是立马挺直腰板,暗自开心。她觉得自己像优等生一样被重点关照了。 邢焰败下阵来。 “记住,你不是去把这个笑话演出来,你是要演出那个瞬间的现实。观众如果看了会笑,那也是自然而然地笑起来。扮鬼脸、做出夸张表情,是比较低级和偷懒的演法。”邢焰盯着徐文杰,对他刚才用力夸张的表演进行点评。 徐文杰羞愧地点了点头。 看看!邢焰想用视线提醒小熊。 小熊明白了什么,然后笑得更自信了。 “……”邢焰沉默片刻,对小熊说:“下一组就你吧。” 正文卷 第17章:第二课(下) 小熊昂扬地走到了舞台上。 和她搭档的关琛,从袋子里拎出一件破旧的风衣,穿到了身上。 看着站到了舞台上的两个人。邢焰感兴趣地问着关琛:“你们要演什么?” 小熊踊跃回答:“《烦恼的快乐》女主角邀请她哥哥参加婚礼那一段。” 邢焰回想了一下这部电影的内容和角色,再看看眼前的熊郁,他悄悄叹了一口气。 刚才他讲,演员要演出角色的现状,要演出现实。那么,挑选这部电影的熊郁,几乎就是角色本身。 熊郁演起这个角色,固然是像。但这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帮助。熊郁的做法是偷了懒。 在表演这一行,有句话是自然主义的真实不是艺术。 邢焰宁愿看到熊郁磕磕绊绊观察、总结出某个角色之后,去饰演去磨练,也不希望她在练习的时候也毫不费力地演她自己。 但现在先不急着讲,邢焰想看看关琛准备怎么演那个无情科学家。 同样对关琛感兴趣的,还有其他学员们,以及悄悄溜进教室的谢劲竹。 酝酿了片刻的关琛,对小熊打了个响指。 表演开始了。 关琛的站位在舞台中央,背对着台下观众的。大家只能看到头发蓬乱的关琛,似乎低头捣鼓什么,时不时还……仰头喝几口啤酒?? 邢焰一看就知道,关琛果然没让他失望。 小熊从舞台侧面走向中央,探头探脑的,时不时还或惊悚或嫌弃地看向某处,仿佛那里有什么很恶心的东西。 邢焰挑了挑眉。感觉小熊的角色似乎和原版并不完全一样。 台上,小熊悄悄走到了关琛身后。 只听得关琛似乎在进行某项很邪恶的实验,时不时邪笑出声。 小熊垫着脚看了一眼,仿佛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关琛发现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时,下意识地就把手揣进兜里,弓着身子警惕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小熊的反应和观众很像,都惊恐地盯着关琛的手——一个科学家怎么会有这种下意识反应!这是正常科学家该有的举动吗? 小熊愤怒大喊:“我是你妹妹啊,老哥!” 关琛眉头缓缓向中间靠拢。似乎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女人,以及这个女人带来的麻烦。下一秒,他立马装成了机器人,用合成音讲话。 伪装几乎就要成功了,可惜因为他的酒嗝,最后无奈被妹妹识破。 小熊说明了来意,说自己快要结婚了,想要获得家人的祝福。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她获得了来自亲哥的嘲讽。 台下众人望着小熊崩溃的表情,看得一乐一乐。 关琛饰演的高智商低情商科学家,和电影原版的科学家很不一样。 原版的是,拥有超高的智商,但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说什么话都一板一眼的像个书呆子。 而关琛的这位科学家,看起来很不“科学家”,但是经过他的演绎,众人逐渐忘记了他不修边幅的外表,仿佛看到了那个伟岸又强大的灵魂。 他表现出来的【低情商】,只因为经历了太多。他那个大脑似乎知道普通人在想什么,之所以出口伤人,只是因为他不屑去迎合看不上的东西。 比如曲意逢迎。 “不用说得这么伤人吧!”小熊抱着头大喊。这动作本来是很夸张,但是由她做起来,却一点儿也不刻意。 “【赤裸裸的拒绝别人的邀请是很无礼的,就算是拒绝,也应该编造一个礼貌地借口来回绝。】你从大城市里学到的就是这种东西,对吗?”关琛把流到下巴的酒,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他看着小熊,那目光似乎直接要将人的心穿透。 小熊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避开了这道视线。 “与人为善是那些蠢货干的事,以此来弥补他们的愚蠢。我是科学家。科学家从不向虚假妥协,我们的大脑被锻炼成这样,就是为了把事实结合起来然后得出无可辩驳的结论。”关琛那双眸子似乎穿透到了很远的地方。面对这样的目光,即便没有被注视,旁人也只会觉得渺小和羞愧。 关琛和小熊的戏演到这里,整个剧情已经和原版相去甚远,说是被改了个遍也不为过。 但邢焰却看得感慨连连。 如果把关琛这一段表演挪到电影结尾,那电影的评分绝对能上升0.8分。 关琛竟然把原片的背景板角色,直接改成了点睛之笔。电影通篇讲的是成长和成熟,而关琛用俯视芸芸众生的智者视角,讽刺了那套所谓【成熟】和【成长】,让一部喜剧变得韵味悠长。 而在表演方面,关琛也令人感到惊喜。 起初关琛表演的时候,还有一种动画角色般的夸张。但不知是不是之前说了【演员就是在表演真相】的缘故,关琛后半段的表演越来越具有说服力。 一个蔑视社会规则和秩序的角色,几乎被关琛演活了。 只要看了关琛的眼神,就绝对不会怀疑关琛还具有【道德】、【良知】这种东西。 “很好!非常好!”邢焰带领着大家一起鼓掌。 半晌,掌声停歇。 邢焰先说小熊:“虽然大部分演的就是你本人,但是到了后半段,一些反应和眼神给得非常好。” 他指的是,最后避开关琛视线时的那种茫然和羞愧。 “?”小熊虽然不知道邢焰说的是哪一段,但一点不妨碍她嘿嘿感到自豪。 轮到点评关琛时,邢焰对关琛的表演几乎没有什么话说。当然硬要挑毛病也能挑出来,但那几乎是拿那些成名演员的标准来要求他了。 “唯一可以说不是缺点的缺点,那就是台词改得太多了。”邢焰说。 他发现关琛每次表演,都会增添不同的台词。这些台词固然是好,增强了他饰演的角色的说服力。但是在剧组里会遭人嫌的。 他接下来这话不仅是提醒关琛,也是提醒其他学员:“编剧的自尊心很强,他们常常不喜欢被人动剧本,尤其是被演员。他们觉得演员文化水平低,改词就是在胡闹。更别说事先没打过招呼,临时改词的那种情况。如果你们非要改……” 关琛突然举手,认真询问:“我是云缦大学文学系毕业的,这种学历能不能改词?” 邢焰他差点就忘了《今晚》。关琛名校毕业,显然属于演员行列文化水平的食物链顶层。但邢焰的反应也很快:“……文人相轻,事情更大条!” 关琛皱起了眉头。 邢焰说:“拍电影是很烧钱的事情。所以每天的工作量都是算得很清楚,早有安排好的。电影的监制也会给出期限,让电影进度按时完成。演员如果不打招呼地突然改词,说严重点,等于是耽误计划,增加所有人的工作量。拍摄时长要调整,镜头要重新设计,导演不发火都算好说话的了。 大厂牌的电影时最讲究效率,就算是名导都不可能每个镜头都精雕细琢。导演跟制片也有谈判,基本上事前会谈好,哪些部分要重点拍,哪些地方差不多就行了。所以演员想改词,一定要慎重,不能说我为了艺术就可以如何如何。实际上,没有名气没有背景,就没人会惯着你。” 关琛觉得事情有些难办。因为他如果想要更好地发挥记忆里的角色,短期内只能让台词尽量更贴合这边的剧本。 “除非……”突然一个声音从角落传来。 一个理着平头,看着就像黑道大哥的人,对着关琛,豪气万丈道:“除非你从一个项目的初期,就加入创作团队!” 正文卷 第18章:兼职(感谢盟主手谈汪的打赏!) 看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叔突然跳出来,装作很厉害的样子,关琛有些困惑。一把年纪了还跑来学表演……难道是本职工作被辞退了吗? 但是在注意到几个学员看向中年大叔时流露的憧憬眼神后,再回想小熊不久前说的“广告”,关琛很快分析出,眼前这人很可能就是所谓的大师兄。 已经是一名成功的演员了吗?难怪无业游民气质这么明显。关琛深深看着谢劲竹。 注意到自己正被关琛看着的谢劲竹,走到在前排的空地,盘腿坐下。他刚才在教室外面卖命做了几十个俯卧撑,所以上半身的肌肉绷得很紧,整个人看起来阳刚气很足,十分豪迈,很不好惹。 【怎么样?我这十几年的“大哥”可不是白演的!】谢劲竹自信地露出八颗牙齿,觉得自己给关琛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虚张声势。】关琛在心里评价。 上辈子他见多了这样的人,看了几部黑帮电影,就觉得自己和主角一样潇洒厉害。这样的人,往往一拳下去,就会倒地上哭着求饶,打起来很没意思。 关琛把目光从对方干净的双手上收回,看向了还在继续上课的邢焰。 “对,在一个项目的初期,加入创作团队就可以修改台词。”邢焰对大伙儿讲:“这不是讽刺。我是真的很鼓励大家参与创作。圈子里有几个名导,最开始只是一个演员,后来对台词有了想法,想改,再后来不仅想改自己的台词,还想改其他演员的。最后干脆直接成了导演,自己写、自己导、自己演。” 小熊震惊地望着关琛,仿佛看到了他的勃勃野心。 关琛嘴角扯了扯。如果是前身还有可能,但他就算了,他对自己拥有足够清醒的认知,哪怕小熊拿了影后,他也写不来剧本当不了导演的。 两人下台回到了位置上,观看其他组的学员上台表演,然后听邢焰的点评。 时间一点点过去,马上就到了中午放学时间。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回去不要忘了多观察生活……” 邢焰还在那说着呢,小熊就已经背上挎包跟关琛挥了挥手,准备去打工了。 关琛看着小熊的背影十分羡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一天打三份工的体力。 尽管按照小熊的说法,他想要打工的话,有的是轻松不费力的兼职。 但那些工作是什么?是给高中生补课,是给初中生当家庭教师,是写软文,是在网上写零碎的文案。 这些关琛统统干不了。 为此还得跟小熊解释,他身体太弱了,想做些能顺便锻炼到身体的活。 但关琛万万没想到的是,云缦大学的学历不仅形同虚设,甚至还成了他的绊脚石。 那些水果铺、便利店、餐厅的店长们,一听他从名校毕业,纷纷怀疑其中的真实性,觉得他这个人不老实,弄虚作假。等到确认是真的了,又啧啧称奇,进而面露犹豫,而后拒绝。 他们要么认定关琛此番行动另有目的,要么判定他绝对做不长久,因此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极个别店长倒是同意,但关琛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类似“名校毕业又怎样?混这么惨,还不是乖乖为我打工”的优越和跃跃欲试的嘲讽,就恕不奉陪了。 关琛不想跟小熊一个地方工作,实在不想周末见完她平日又见,感觉跟她待久了,智力会下降到比上辈子还低的地方,特别危险。 所以他今天就想着上完课来问问邢焰这个冤大头,有没有什么兼职可以推荐。 然而,没等关琛去找邢焰,邢焰反倒先找上了他。 “关琛你留一下。”邢焰用很符合教育工作者的术语叫住了关琛。 关琛差点条件反射地跑走。 可惜几个学员凑了过来,把关琛团团围住。他们想要跟关琛交换联系方式,关琛镇定下来,没有拒绝,毕竟都是将来可以借钱的朋友。 送走那些预备役朋友之后,整个教室就只剩下了关琛、邢焰和谢劲竹。 关琛不知道谢劲竹在这里的作用,是避免让外面的人误会他们搞什么py交易,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跟他有关。 邢焰问关琛:“还记得上星期讲过的吧?” 关琛当然记得,上星期邢焰提出交易,免费教他表演,并带他进圈,给他找正式的表演机会,而相应的,他要作为表演班的招牌广告。 今天他到这里进行第二堂课,意味着他同意了交易。 “这是你师兄,我的第一批学生,已经演了十几年的戏了。”邢焰简单介绍了一下谢劲竹的情况,然后开门见山:“前几天把他叫来,原本是准备让他带你的。” 关琛有些惊讶。原来这个年少成名但后来烂片无数的老头真不是在吹牛。 邢焰介绍完谢劲竹,就把接下来的谈话交给他了。 谢劲竹说:“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之前录了个综艺,所以,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有些事需要跟你说清楚。” 关琛点头。 “按照热度和你在节目里面的表现,绝对会有其他公司想要签你。其中还可能会有大公司。”谢劲竹说。 虽然谢劲竹很想为自己的工作室签下关琛,但他知道以关琛的天赋,签他进工作室等于坑了他。而且,如果关琛不是自己选择进来的话,那么就算暂时把他骗了进来,等他发现自己被坑了以后,也会闹起来。那样更麻烦。 所以谢劲竹选择把事情摊开来说:“大公司资源丰富,人脉广,团队也都很有能力。只不过签约年限比较久,五年十年的,作风也比较成熟,演员的自由度会相应较少。” 这就有点麻烦了。关琛在心里嘟囔着。 对于表演,他本就是抱着【试试看喜不喜欢】的心态,先演一部看看,未来的事还不至于想那么远。跟大公司签约,被承诺花个把月甚至几年培养,然后再被推荐给多少多少导演,按部就班闯出名堂。普通演员听了一定欣喜若狂,但这对关琛来说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关琛几乎没有犹豫地就问:“那小公司呢?” 谢劲竹愣了一下,答道:“小公司相反,资源少,缺乏成功运营艺人的经验,团队磨合地也少,偶尔还要靠外援,对抗风险的能力较低,但自由度高,如果艺人数量较少,资源就会比较集中。” 关琛依然一脸嫌弃。感觉签了小公司也会很麻烦。 “暂时都不签吧。”关琛说。 “不签?为什么?”谢劲竹很惊讶,连忙劝道:“不趁势出道的话,那你现在有的那些人气,一下子就会流光!” “我觉得自己还需要学习,现在签约的话……不值得。而且我是演员,我只想靠演戏出道。”关琛理由很多。 谢劲竹全听进去了。 【这个小师弟……一点都不好高骛远!对于名利,拎得很清楚!而且他是真的喜欢表演,是个很纯粹的演员!】 谢劲竹觉得自己的判断真的没有错,小师弟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完美的师弟。 谢劲竹觉得自己作为大师兄,要担起大师兄的职责。 “放心吧,我会帮你找些合适的试镜。”谢劲竹豪气万丈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关琛心想,这个人又在虚张声势了。 “没什么事的话……”关琛转头对一直不讲话的邢焰说:“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我的兼职?”末了很快补充,“最好是能多走动的,我想锻炼一下体力。” “兼职啊?”邢焰想了想,问,“打杂的行不行?跑腿的?” “都行。”关琛点头。 谢劲竹突然开口说:“我这里有一个集打杂跑腿于一体、而且对你未来有帮助的兼职。” 关琛和邢焰都看向他。 “助理。”谢劲竹说,“我工作室才刚开起来,现在我身边缺一个助理。当我助理的话,可以跟着我到剧组看看剧组是怎么运作的,看看其他演员的表演。跟着我东奔西跑,跟跟综艺和采访,你也可以提前了解了解圈子,对你的以后有好处。” 正文卷 第19章:工作 关琛上辈子活在阴暗角落,忙于刀口舔血,几乎没接触过助理。 唯一的一次接触,是初中读书的时候,他打架逃课惹麻烦,常被校长助理叫去谈话。当时他以为所谓校长助理,不过就是校长的跟班小弟,所以每次挨训都毫不客气地顶撞回去,有时还偷偷放了人汽车轮胎的气来解恨。 后来才听说,校长助理是个级别跟副校长差不多大的干部。 长大后,看电影时,偶尔看到总裁助理粉墨登场,他们手握大权,开口就能让偷懒的上班族收拾细软赶紧滚蛋,跟个反派一样。 关琛从此再不敢小瞧助理这个工种。 现在听到谢劲竹要邀他去当助理,关琛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一去工作地就当领导干部,这,这不就成了空降兵关系户了么? 察言观色本领自认一流的谢劲竹,很快看出了关琛脸上的异样。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关琛名校毕业,才华学识都大有前途,当个助理是够委屈人家的。 “我们工作室条件有限,而且这个位置接触的比较多,所以只能暂时先委屈一下你了。”谢劲竹说。 关琛心想这大师兄说起客套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当干部都委屈的话,那不得直接当大老板才能不委屈啊。 关琛也假模假式地客气回应:“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个职位。” “简单的。”谢劲竹说:“平时我在拍戏的时候,你就在边上看看,偶尔买点东西,或者叮嘱节目组或者合作方一些话。”也就是随时待命服侍、跑腿、以及传话。 关琛点了点头。心想果然是心腹干部。又是陪同出差,又是负责采购,还要对外交涉,要管的事可真不少。 但大师兄这么有诚意,关琛觉得自己不能不给面子。 “好,我什么时候可以上任?”关琛问。 尽管谢劲竹对关琛的用词有点困惑,但他还是回复说:“明天就可以。” “好!”关琛爽快地表示自己接下了这份工作,“我后天过去!” 明天是星期天,双休日,关琛要去找小弟踢球。 所谓工作必须得在工作日才有意思。 上辈子打打杀杀全年无休,跟一名自由职业者似的,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正当的职业,一定要好好体验体验普通人的生活。 “……行。”谢劲竹也没在意这一天两天的。他给了关琛一张名片,让关琛后天按上面的地址去找他就行。 看着关琛收下名片,谢劲竹感动地仰望天花板,觉得今天天气真好,照得人直想流泪。 那些电影学院科班出身的演员,毕业后最大的收获不在于四年里学到什么,而是拥有了一张天然的关系网。他们的同学、老师、校友,将来都在行业的上下游,多少可以借力。 而半路出家的演员则什么也没有,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攒关系。 有师徒关系的则稍微好点,有长辈提携,有同门抱团。 但谢劲竹为了提携师弟师妹,消耗或毁了不少自己攒的关系,感觉自己就像数学课本里疯狂的水池管理员。 好在做了十几年的慈善,现在终于时来运转。 邢家班有救了! 关琛怕名片揣兜里掉了,于是用手机给名片拍了照片保存起来。他觉得这套幸运运动服衣服又发挥了作用。今天不仅完成了人生第一个自我挑战,还收获了一份兼职,距离普通好人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起身告别邢焰和谢劲竹,关琛准备吃顿好的奖励奖励自己。 路过大厅的时候,关琛发现坐柜台后面的那个耳钉小哥,正直直地看着他。 “那个节目我看了。了不起。”耳钉小哥嚼着口香糖,竖了个大拇指,“可惜录早了,没给表演班打个广告。” 关琛嗤笑一声:“没给钱就想打广告?” “你很缺钱?”耳钉小哥问。 关琛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他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 “我有几个朋友对你很感兴趣,想认识一下你。她们也不干什么,就是想跟你一起喝个酒,唱唱歌。很轻松就能拿到三万块,怎么样?”耳钉小哥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关琛的表情。 关琛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尴尬或愤怒,反而越发感兴趣。 但他感兴趣的不是那些内容,而是耳钉小哥这个人。 关琛上辈子在酒吧看场子的时候,见过这类人。他们有的组局拉客是为了卖酒,有的拉客是为了卖-肉。 无论是哪种,做这类事的时候,选定目标通常十分重要。 而耳钉小哥刚见面就放下钩子,在关琛看来,手法极其不专业。 这么明目张胆,也不怕他去跟邢焰告发,要么邢焰默认对方私底下在搞这个事,要么对方说的这件事根本是假的。 “你提成是多少?”关琛问他。 “原本五万,我拿两万。” “少了。” 耳钉小哥不知道关琛说的少,是指五万,还是他拿的两万,“还行。” “你那些朋友长得怎么样?” “很阔绰。” “你缺不缺钱?”关琛问道。 耳钉小哥愣了一下,“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自己上?” “我们先拿了这五万,再用摄像头偷拍下来去威胁她们,不然就给她们老公或者家人看。”关琛笑着问:“一鱼两吃,做不做?” “……”球被踢了过来,耳钉小哥冷汗狂流,不知道怎么说。 关琛没等到回答,也没在意,拿起装有风衣的塑料袋,就走下了楼。 威胁勒索什么的,太没技术含量了,也太没挑战性了。一鱼两吃说归说,实际上根本提不起兴趣去做。好不容易有了良民身份,再去做那些事,那么这辈子和上辈子又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过两天他就可以干正经的工作、能够更像个好人了,关琛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嘴里情不自禁哼起了上辈子的经典名曲,“我有一亿个,美丽的愿望……” 听着关琛的哼歌,耳钉小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担忧。 等到谢劲竹兴高采烈地从教室走出来,耳钉小哥叫住了他,说:“竹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什么?”谢劲竹愣了一下,然后演戏一样,摆出黑道大哥式的不耐,“跟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就是费劲。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我只想听两个好消息!” 耳钉小哥也不气恼,只是用看死刑犯吃断头饭的表情,对谢劲竹说: “好消息是,关琛不会跟上一个那样,戏拍一半就跑去找富婆了。” “喔?那很好啊!不过这完全在我预料之中,没什么好高兴的,哈哈。”谢劲竹说了一通关琛的好话,什么不仅才华横溢,而且一点也不恃才傲物,更不急功近利,是个好苗子。而他慧眼识英雄,发掘了关琛。 大说特说了一通自己的眼光之后,谢劲竹才停下来,好奇地问耳钉小哥:“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不会的?” 耳钉小哥没有解释,只是自顾自继续说起了坏消息: “坏消息是,他绝对不是什么善类。他很有可能比前几个加起来都麻烦,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谢劲竹听完只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真逗!” 正文卷 第20章:准备工作 “我找到新工作了,快恭喜我吧!” “哇……不卖书了吗?” “那些书是我朋友的遗产,不能卖了。而且就那么点钱,远没有给人当助理赚钱。” “大哥,助理很厉害吗?” “超级厉害,你以后行走江湖,要小心职称里带助理的人。”关琛傲然而立,耳提面命:“比方说,你在学校里如果被校长助理逮住的话,千万不要当面冲撞。” “好的。”吴砚点点头,但又马上摇了摇头,“不对啊,我为什么会被他逮住?我为什么要冲撞他?” “你还小,不懂。不过不懂也没关系。吃我一记,杀人发球!” “为什么大人都喜欢说这句话?”吴砚轻而易举地把球停住,似乎脑海里那些令人难过的回忆翻涌了出来:“大人总是说‘小孩子不懂’,‘你以后就知道了’,可是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闭嘴,看看气氛啊,不要在玩耍的时候说这么无聊的话题。”关琛命令吴砚赶紧把球踢过来。 “噢噢……”吴砚连忙收起情绪,把球踢过来。 然而这一脚不小心踢大了,真的变成了杀人发球。关琛侧身躲开之后,骂骂咧咧跑去追球,气喘吁吁地把球赶回来。 星期天的早上,关琛锻炼完体能之后,按照约定跑来找吴砚踢球。 但是吴砚这小鬼心情不怎么好。原因是他昨晚听到爸妈在吵架,早上醒来发现爸爸不在家,妈妈又一脸哭过的样子。让他很难受。 关琛沉默地跟吴砚踢了几个来回。 关琛突然说:“大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是因为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但又不想让小孩子觉得他们没用。” “原来是这样。”吴砚钦佩地看着关琛:“大哥,你一定读过很多书吧?” “还,还好吧。” “大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爸爸妈妈不离婚。”吴砚一脸希冀地望过来。 关琛真希望自己真的读了点书,能说出些什么来。可惜他的知识量不足以支撑他回答。 他的阅历倒是使他知道一个答案,但关琛觉得那不是什么正确答案。 他小的时候爸妈也常吵架,他以为自己把书读好,当个乖孩子,爸妈就不会离婚。但没有用。后来他和妈妈经常被醉酒的爸爸殴打,一直到他力气终于大到能够反抗。然而当他掐住爸爸的脖子,威胁他别再殴打妈妈的时候,关琛却被妈妈从后面用酒瓶砸了脑袋,血流了一地。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回过家,到死都没有再见过那两个人。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的答案不一定适合你,说了也没用。”关琛对吴砚说。 他心里其实还有半句话没讲,离婚未必就是坏事。结了婚的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两情相悦的,另一种是没法提出离婚的。 吴砚听完,若有所思道:“大哥,其实是因为你也不知道答案吧?” 关琛震怒,怎么可以被自己的小弟看轻。 “……小鬼你听好了,所谓爱情,不过是让动物繁衍后代的化学反应而已。开始的时候让人头昏脑热,然后渐渐消退,最后只会留下一段失败的婚姻,让结了婚的人在余生不断质疑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关琛很快把昨天用到的台词学以致用。毕竟他的知识殿堂从来不是书籍,而是影视。“所以我的答案就是,你最好快点想想,他们如果真的离婚了,你打算跟谁。” 吴砚悲愤得不行,跑到关琛边上把球抄走。 “……卑鄙,竟然趁我分心抢我球。”关琛冲过去想要把球抢回来,却发现笨拙地像是负重两百公斤练完深蹲的猩猩。 吴砚嗤笑道:“大哥你没吃饭吧?” 关琛被这样挑衅,干脆球也不踢了,跑过去要锁吴砚的喉。 吴砚边逃边解释:“我只是想请你吃饭……” …… 吴砚想请客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沪菜餐馆。 馆子的面积不大,差不多只能坐四五桌的客人。关琛他们是第二桌客人。 进去的时候,一身厨师装扮的老板,正懒洋洋地看着电视。店面应该是厨师自己的,所以没什么营业压力,自然也听不到什么【xxx自动为您接单了】的提示音。 关琛自打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一直吃外卖和便利店的便当,仔细想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地下馆子,吃当地菜。 翻着一小册子菜单,关琛有些好奇,这个世界的华夏美食,发展得会不会跟上辈子有什么区别。 他先点了一道红烧肉。 有了客人,看起来懒洋洋的厨师立马热火朝天地下厨工作。很快一盘红烧肉就端了上来。 “这笋干是加泡过的,”关琛夹起红烧肉里的一条笋干,仔细观察着,“本帮菜红烧肉不是应该用新鲜笋吗?” 老板一丝不苟地过来讲解:“你说的那种,是魔都菜里很早以前的老做法了。‘本帮菜’、‘外帮菜’这种说法也很早就不用了,菜系一直在改良。你如果想吃传统一点的那种,得去一些老字号。” 关琛听得一阵伤感,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吴砚悄悄凑过来问:“大哥,你刚刚是不是打算讹他钱?” 关琛瞪了一眼吴砚,觉得这个小弟似乎对他误解很深。 餐馆的电视里正在放一档叫作《三天两夜》的综艺节目,里面的人又是哀嚎又是大笑的,看起来十分热闹。 关琛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一个旅游风景介绍综艺兼下饭综艺。 节目里面的人似乎为了吃上几口菜,正互相大打出手。那些被拍得很美的食物,得通过答题才能吃到。而那些题…… “真是一群笨蛋,这么简单的题目我一个小学生都会。”小学生吴砚鄙夷地看着电视,时不时被里面离谱的回答逗乐。 “是啊是啊……”关琛在一旁附和着,然而瞳孔疯狂震动,【什么?竟然错了!……这些题目太难了吧!】 他在心里庆幸着,还好自己不用上电视参加这种知识竞赛。不然太给前身丢脸了。 吃完饭,关琛以自己“当了领导干部,马上就能赚大钱”为由,抢在吴砚前面结了账,让他把那些零花钱攒着吃点好吃的,多喝牛奶,认真长高。 告别吴砚之后,关琛在街上闲逛,为明天的上班做点准备工作。 找了半天,没发现刀具用品店,只能换个目标,去买几件衣服作为工作常用装。 关琛没有洁癖,前身的衣服他穿起来不介意。但前身的衣品实在过于单调,大部分衣服都是黑色的,穿出去暗沉沉很不阳光。 关琛现在洗心革面进行中,才不想降低【好人值】。 总穿身上这套运动服套装也不好,每天都使用幸运特技,那很快就会不起作用了。 走近附近的商场,第二层都是卖服装的。 关琛随意地逛着,也在打量和前世有区别的地方。 他很快就注意到,除了衣服造型很华夏风、店名都是华夏文字之外,大部分店面的海报,用的模特也尽是亚洲人面孔。 少数几家店为展示自己的包容性和政治正确,海报里往往会加塞一个金发、深眼眶、薄嘴唇、鼻梁笔挺、脸上长雀斑的欧美模特。 关琛看得啧啧称奇。 如果不是机票太贵的话,他简直都想飞到外国,随便当个外教什么的,教教华夏语混工资,或者当个模特被外国人称赞长得很“高级”随便拍几张照。 不过,眼下这个新工作倒也不错。 关琛最后出了商场,在商场外面的打折店里买了一套灰色运动服,一件灰色卫衣,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家里。 找出那张【人生必做】清单列表,关琛添加了新的一条。 【4.认真完成第一份兼职工作,不半途而废】。 放下笔,关琛脑海里所想的,已经满是自己的名片要怎么印。 正文卷 第21章:就职第一天 星期一,清晨,有雨。 昏暗的房间里,关琛坐在桌前。 桌上放着他为上班准备的东西。有新买的衣服,有可以见缝插针拿出来练一会儿的握力器,有几张面值不一的纸钞,有一本断断续续看了一星期的书,还有一把螺丝刀。 端详着这把被他磨利了的螺丝刀,关琛想起了上辈子一个大学毕业的小弟。 那个小弟打架很弱,但喜欢讲话。有次他讲,世界上最早使用木棍的原始人,不是最聪明的那个,而是最需要木棍的那个。为了提高生存率,人类从此有了工具。 关琛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需要木棍的原始人。他拿刀,拿甩棍,拿一切能让对方倒下的东西,都是为了生存。 而这些东西,一旦拿起就放不下了。 除非像那个大学毕业的小弟一样,双手被人砍掉,彻底拿不住东西,才能真的放下退出这一行。 到了这个世界,关琛觉得这是自己放下刀子的好机会。 关琛看了一会儿螺丝刀,最终叹了口气,缓缓用报纸将其包好,郑重地放到了地上。 昨天找不到刀店,关琛回来后反省过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读书人,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不拿刀不行吗? 关琛拿起了一支钢笔。 打开笔帽,笔尖闪烁着寒光,被稍稍打磨过的样子。 “这个就很合适了。”关琛露出了微笑。一把伪装成钢笔的凶器,既文雅,又实用,伪装性还强。很适合读书人设定的他。 “有备无患。”关琛放下钢笔,准备把桌子上的东西一一收进塑料袋里。他没有包,只能拿拾荒者套装——塑料袋来装东西。 “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了。 关琛眼神一凛,伸手在桌上一抹,钢笔被反手藏在了衣袖里。他小心地站起来,问门外:“谁啊?” “是我啊,狄弗。”垃圾少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关琛放下警戒,走过去开门。 垃圾少年每天早上去上学前,都会顺手帮他把垃圾带走扔掉。 门开了,果然是垃圾少年。 “大哥早上好!”垃圾少年鞠躬问早,能显出平时训练的效果非常好。 平时的话,关琛会欣慰地递上一袋垃圾,又或者一罐牛奶。 但今天情况有些不一样。 关琛看到垃圾少年身后跟着两个人。两个穿警服的人。 刹那间,心脏从外沿缩紧,全身的血液猛地加速流经全身,尤其重点流向手和脚。 关琛以为东窗事发了,差点夺路而逃。 但手里的钢笔提醒他,他现在是善于宅家的读书人,既没有窗,也没有事情可发,根本不需要逃。而且楼道里有邻居的议论声传过来,证明这并不是一次抓捕行动——警察在行动之前为避免伤及无辜,通常会把无辜路人清空撤离,保护起来。 果然,两位警员看到关琛后,并没有冲上来控制住他。 警员甲问:“请问是关琛吗?” 关琛点了点头,目光在对方腰间的电击枪上停留了一瞬。 周围邻居嘀嘀咕咕的,互相询问关琛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他们昨天来过,但是你不在家,我就让他们今天早上早点过来。”垃圾少年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关琛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我差点被你指认了。 警员尽管得到了关琛的点头,但还不够,他们要看身份证。关琛拿出身份证,警员确认无误后,递来了几样东西。 关琛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张奖状,一本小证书,另外还有一个小信封。 “这是市政府颁发的奖状和奖金。”警员解释。 奖状的内容是说关琛前些天不畏困难救助的大火,因此特发此状。 小册子是本证书,封面红底金字写着【魔都市见义勇为人员】。 信封里是一张支票,上面显示的数字是五万。 关琛很惊讶,没想到见义勇能拿这么多钱。他原本以为免去医疗费和住院费就算奖励了。 关琛职业病发作,心里浮想联翩,【那我以后没钱了是不是就靠这个搞钱?】伪造这样的事件对他来说不要太容易。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仅是因为他从良了,还因为他认为这种漏洞连他都想得到,没理由别人想不到,条子不可能没有防备。 之前公家只是付了他的医疗费,但没什么其他表示,应该是还在调查公寓着火的原因。今天过来,多半是调查结束而且排除了他自导自演的嫌疑。 “谢谢两位辛苦跑一趟。”关琛跟警员道谢。 警员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用客气。 他们走了之后,垃圾少年也去上学了。 关琛回到屋里,仔细打量刚拿到的这些东西。 他对突然多出五万块钱并不特别欣喜。上辈子经手过的钱是这个数的十倍百倍,区区五万,也就上星期的时候能让他开心一下而已。现在的他更讲究精神层面的快乐。 比方说,那个证书就让他很开心。 见义勇为证书,几乎等于一个【好人证】。 关琛打算把这个证书随身携带。如果再遇到上星期像《今晚》周导那种多管闲事的市民,他把证书拿出来一亮,误会自然解除,对方一定愧疚地跪下磕头道歉。 关琛想想就开心了起来。 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来不及了,到了该锻炼的时间。 关琛把门关好,跑去公园锻炼了两小时,回来不急不缓地洗了个澡,换上新衣服,准备干干净净做人,清清爽爽上班。 此时他的心情有点类似小学春游前的紧张,既期待,又担心到了目的会觉得失望。 关琛叫了辆出租车,按照谢劲竹名片上的地址过去。他昨晚临睡前搜过目的地,距离他住的地方不算太远。 二十几分钟后,关琛下车,入眼一片红色。 这大概是喜事一条街,每家店经营的东西基本上都跟婚庆有关。仿佛整个行业的上中下游,都集中在这里了。 一楼是实体店。卖各式各样、各朝各代的婚服;也卖婚礼仪式用的道具,从马车到火盆,各种地方的习俗的道具都有。 二楼是服务行业。广告牌和玻璃上贴着公司名称和服务类型。有婚礼策划的,有结婚纪念照拍摄的,有谢劲竹工作室,还有处理婚前协议的。 等等。关琛感觉眼前突然晃过了一个很突兀的名字。 凝神一看,二楼某窗口贴着【谢劲竹工作室】几个方方正正的宋体字。 关琛有些好奇,琢磨着谢劲竹为什么要把工作室开在这里。 难道工作室的主业务,是假扮客人去撑场面?还是要假扮黑道,陪无聊的公子哥演场戏,考验即将结婚的女朋友是否只爱他的钱? 关琛一边想着,一边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站在楼梯口还没进门,关琛就能听见里面传出热闹的嚷嚷声。 “不行不行,上次客人就投诉了,说你们一个唢呐吹得跟办白事一样,一个二胡拉得跟要人离婚一样。要么换曲,要么换乐器。” “他们听不懂是没有审美!我们不换!” 只听得屋里几道声音一阵交织,半晌,两个老人气愤地夺门而出。他们一人提一箱子,火气很大,跟关琛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 关琛只觉得莫名其妙,差点用口袋里的【好人证】去拍他们的脑袋。 两个老人走后,门内的吵吵声还没结束。 “还有你们俩。在台上唱二人转就唱二人转,你跑下去咣咣把酒一顿喝,把自己喝醉了是怎么回事?真有你的。” “嘿,我这不开心么,大喜的日子,嘿嘿……” 几秒后,一男一女走了出来,脸上带笑,经过关琛的时候看也没看他,只往楼下走去。 关琛伸手抓住还没合上的门,走进了工作室。 工作室的空间利用率很高,换句话讲,那就是十分拥挤。几张桌子上叠满了一堆又一堆的纸和稿件;地上摆着一箱又一箱东西;角落还有一套乐器;一些杂物见缝插针地出现在各种地方。整个工作室,像极了外国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不入流的侦探事务所。 距离门口的最远处,是一张大的办公桌。 桌前站着一对身穿长袍马褂、一高瘦一矮胖的男人。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大腹便便,满脑子虚汗。他一边用纸巾擦了擦汗水,一边翻着一本本子,对桌前的两人说: “你们上回表现不错,客人回评说挺好笑的,气氛很好。星期三下午,凤仙酒楼那场,不要迟到了,记住了,荤段子不要讲。” “好嘞!您瞧好喽,这回肯定还返好评。”一人拱拱手。 “没错。”另一人接话。 关琛一听就听出来,是一捧哏一逗哏,俩说相声的。 相声二人组得到了满意的东西之后,笑着走出了工作室。 办工作后面的眼镜男注意到了关琛,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客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关琛问:“你们老板呢?” 眼睛男回答:“还没来。” “行吧,那我先看看,先看看。”关琛点点头,背着双手,摆出一副领导视察的样子,这里转转那里看看。 眼镜男一看这架势,暗暗吃惊,以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立马将关琛请到沙发坐下。 不等关琛开口,眼镜男就先介绍了他们经营的业务。那就是婚礼司仪、表演嘉宾、以及现场乐队,他们可以按照客人想要的类型和风格进行安排和联系。 “司仪有播音员、主持人、笑星…… 表演嘉宾有二人转、戏曲、相声、脱口秀…… 乐队有民族乐、国乐、西洋乐、混搭的、合唱团……” 眼镜男念了一大串,推了推眼镜,笑着说:“就算是娱乐圈的,我们也是有路子的。就看您想要哪种了。” “有点意思,你再说说。”关琛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打算问些很深入的问题,比如宫廷乐是什么,有没有小品表演,玩电子乐的能不能请来…… 眼镜男端正了坐姿,很热情地进行了回答,甚至还给关琛泡了茶水,拿了点心。 过了大概十分钟,谢劲竹抵达了工作室。 眼镜男立马迎上去,小声询问:“这谁?说是认识你。到底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谢劲竹困惑地挠挠太阳穴,“他是我新招的助理。” “原来是新招的助……”眼镜男声音一顿,将手里一次性杯“噗”地一下捏烂。 正文卷 第22章:演员的一天 十点的时候,员工陆陆续续抵达工作室。 关琛不知道这些人分别是干什么的,但他知道这些人一定是他的手下。 至于那个戴眼镜的,关琛估计是什么总经理之类的,应该也是干部,但级别应该比自己要低。不然对方在听说了他空降助理这一职位的时候,不会那么生气。 那个疑似总经理的眼镜男捏烂了一次性杯,用不加掩饰的愤怒眼神看过来,关琛心里一片恬静,他对此早有预料。 一个空降兵突然冒出来抢了职分了权,眼镜男作为老资历老员工,生气愤怒也是很正常的。 【接下来按照电视的发展,应该会有什么派系斗争。】关琛预计。 上辈子的时候,大老板也安排过空降兵,想分老大的权。但最后都被老大明里暗里地做掉了。 关琛有点跃跃欲试,好奇正经工作的派系斗争是什么样的。 可惜,他今天似乎没什么跟总经理对垒的机会了。 谢劲竹跟职员们打了招呼之后,就叫上关琛跟他一起出门。 “去哪?”关琛问他。 “今天先带你看看演员不工作的时候,是怎么度过一天的。”谢劲竹回答。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演员的功夫重在平时。 想成为一个好演员,必然需要养成一些良好的习惯。 艺人这个职业,能够一下子走完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然而速度快了,免不了要飘起来,外力一碰就容易偏离轨道。 曾经那些师弟们遗憾地跑错了路,或者翻了车,或者停下,谢劲竹不希望关琛走上这些师兄们的老路。 谢劲竹对关琛期望很高,希望关琛不要浪费自己的才能。所以今天带关琛的第一天,他想让关琛在入行之前,看看一个演员不工作的时候应该是怎样。 走出街道,来到一辆轿车前面。 “驾照有的吧?”谢劲竹把车钥匙递给了关琛,想让他来开。 “好像有。” “等等,什么叫好像有?”谢劲竹连忙叫住关琛。 “有。”关琛点点头。 谢劲竹心里存疑,一步三回头地坐上了副驾驶。 关琛坐上车,系上安全带,跃跃欲试地发动了车子,想试试这个世界的国产车跑起来什么感觉。 上手几秒钟,就把车速飚得越来越快。 “等下,等下,慢点慢点!”谢劲竹连忙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做飞机失事时乘客聊以**的缓冲动作。 “我这够慢的了。”关琛瞥了眼仪表盘,继续加速。 “超速了——要超速了!!” “没事,我看着呢,快到监控范围我会降速。”关琛眼力很好,找监控就和回家找水喝一样简单。 远方没测速监控的时候,他油门猛踩,超过一辆辆车,等快到测速范围内了,就稍稍减速,贴着限速线驶过。 谢劲竹惊恐地不断变化坐姿,完全没想到关琛看起来开起车来这么猛,他一个老人家实在吃不消这么搞。 “停车停车……” 车子在路边停下,关琛和谢劲竹下车换了个位置。 谢劲竹握着方向盘,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安全,他借着传授经验的机会奉劝关琛: “如果车碰去撞去,不是赔钱这么简单的。不管多小的刮擦,对我们艺人来说都是丑闻,会影响形象,严重点还会丢掉工作。所以明星一般都不轻易开车,让别人来开。就算自己要开,也绝对要非常小心才行。” 关琛眼睛一亮:“所以,假如不小心跟明星碰车的话,是不是可以借机敲诈很多钱?” “你在想什么?”谢劲竹大吃一惊。 “我就说说而已。”关琛摆摆手,看着窗外慢悠悠的风景,打了个哈欠。 似乎是被关琛的话吓到了,谢劲竹把车速稳稳地压在二十码,双手紧握方向盘,生怕前面的车突然停下,跳出个人来讹他。 后面的车子嘀嘀狂催,谢劲竹丝毫不为所动,坚决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 有司机受不了龟速,超车到平行的位置想骂谢劲竹几句,但一看谢劲竹平头凶狠的造型表情,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开走。 十分钟后,车子到了目的地。 是一栋健身中心。 关琛一看到招牌就兴奋起来,没等车找到位置,就打开车门下去了:“我先下车。你去找个地方停吧。” “啊,哦。”谢劲竹愣愣地点了点头。 谢劲竹在停车场找到一个车位,温习了一把侧方位停车,费劲地把车停好。锁车门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 健身中心很大,每一层分不同的功能和区域。 谢劲竹带着关琛来到进行无氧训练的那层,把东西在储物柜锁好。 “演戏虽然是心力上的消耗,但体力也很重要。有时候遇到严格的导演,经常要重复一个动作或表情几遍十几遍,假如没体力,就会没法保证表达的准确性。” 谢劲竹一边强调体力对于表演的重要性,一边脱下外套,展示出一身健硕的身材,说:“而且有一副好身体,在高压环境下可以避免生病,不耽误拍摄进度。” “哇。”关琛惊叹一声。 谢劲竹暗自得意,悄悄绷紧肌肉,拿起哑铃,咣咣一顿举。“怎么样?我当初就是因为这身材才被一部动作片选上。有时候压力大了,来狠狠运动一下可以有效解压……” 说着说着,身后始终没有声音。谢劲竹转头一看,关琛不知什么时候跑去拳击区,正一边摸着沙袋,一边惊叹。 谢劲竹连忙放下哑铃,走过去,炫耀地“喝!”,“喝!”地冲着沙袋打了一套组合拳,说:“我当初为了拍动作片,还是专门练过的。怎么样?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关琛撇撇嘴,嫌弃的意味格外明显。谢劲竹想教他打拳,就跟有人想拿小猪佩奇做红烧肉一样不切实际。 他看出谢劲竹步伐虚浮,是个花架子。也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勇气敢教别人。 “我给你办张卡,以后跟我一起来练!”谢劲竹拍着关琛的肩膀,嫌他太过瘦弱。 关琛觉得大师兄虽然喜欢虚张声势,但心地还是好的。以后谢劲竹不知死活想跟他对练的话,他可能会酌情考虑要不要手下留情。 “今天就开始练?”关琛问道。 “没有换洗的衣服,我们下午还要去别的地方。”谢劲竹摇了摇头,今天只是带他来认个路。“明天再来练。” 关琛点了点头。 健身中心很大。谢劲竹带着关琛从上到下逛了一趟,有游泳馆,有瑜伽房,有好几种舞蹈的教室,有动感单车房,八角笼,攀岩墙,射箭场,室内篮球场足球场…… “为什么没有乒乓球台,没有台球厅?”关琛忍不住问。 “太小众了,玩得人不多,应该就没有了。”谢劲竹回答。 关琛十分难过。这两个他童年逃课后下过功夫的拿手运动,在这个世界竟然没有发挥的余地。 出了健身中心,他们吃了个饭,然后谢劲竹开车,载着关琛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是一家规模颇大的书店。 关琛走进去看到那么多书,被精神技能攻击了似的,觉得顿时就疲倦了起来。 “演员要沉淀自己,阅读是最好的办法。”谢劲竹说,“我们演员再能观察人,但对于别人的人生,能获得的东西也都有限得很。所以阅读很重要,尤其是小说。阅读小说,等于获取别人的人生经验。” 关琛觉得这话和前世的杨德昌电影里讲的【电影发明后,人类的生命至少了延长了三倍。】类似,就问:“获取人生经验的话,漫画不行么?电影不行么?” “可以是可以,但文字是不一样的。”谢劲竹抚摸着书脊,说:“我以前不爱读书,邢老师就跟我说,想要当好演员,必须要养成阅读的习惯,尤其是小说要多看。因为文字和语言是不直观的,每一个读者都只能靠做出想象,才能享受小说的世界。看小说能培养独属于自己的想象力。” “所以演员要多看小说?”关琛若有所思。 谢劲竹突然摆手:“差点忘了你是云缦毕业的,这种话对你太小儿科了。” “哪里哪里,一点也不小儿科,我很感兴趣。”关琛把话题延续下去:“然后呢?你不喜欢读书,后来是怎么看进去书的?” 关琛的声音带了点迫切。 “按照邢老师的建议,他让我先挑有故事性的读,后来读得多了,培养出自己的审美和品味,自己就知道怎么找书读了。当然,这个建议适合我这样的新手,不适合你。” 简直太适合了好吗!关琛在心里大叫。 虽说他按照前身的路子在走,但一星期多点,却已经感觉到了难度。他按【成为影帝】系列笔记本看书,别说迈出第一步了,他甚至连鞋都没穿好。 决定要看的书,一星期下来,一本都没看完。 现在听了同样【不爱读书】谢劲竹的话,关琛觉得书柜上的那些书,对他来说难度可能太高了。他也应该试试看新方法,先从小说入手。 “但是通过我的不懈努力,我现在也能看一些深奥的书了,比如这本,”谢劲竹拿起一本腰封写着【感动全球两亿人!】标语的畅销书,仅仅是拿起来,眼泪就已经隐隐涌动,回想起阅读这本书时的感动,“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特别感动,一晚上都睡不着,心里想着,就像要是能演……” 说着说着,发现边上没人回应。 一转头,关琛又不见人了。 最后谢劲竹在小说区找到了关琛,鬼鬼祟祟地似要买些什么。 “我买几本书送给我小弟当礼物。”关琛解释。 从书店出来,他们后来又去了画廊,艺术展,按谢劲竹的说法,看这些能提高审美。 临近傍晚的时候,谢劲竹说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了,但这只是他平时日常生活里的一部分。 关琛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能感觉到大师兄又在虚张声势装模作样了。 但一天逛下来,他对谢劲竹印象还蛮好的。 也是一个好人。 很多经验之谈,确实是以大师兄的身份,对小师弟说的。关琛能感觉到其中的真诚和仗义。 下午五点半,到下班的时间了。【职场第一天】似乎就要结束了。 关琛坐着谢劲竹驾驶的车里,看着远处隐在云里的余晖,有点期待明天了。 然而,一通电话的意外到来,让关琛下班的时间往后推迟了。 “【爱情到底是什么,我每次问你也不明了……】”谢劲竹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打来电话的人,选择了外放接听。 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劲竹,我被通缉了,快救救我!” 谢劲竹大吃一惊,连忙把车靠边停下,问:“什么?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被通缉了?” 关琛瞄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了跟谢劲竹通话的人,是一个叫【沈贺】的家伙。 “我在拍《极限男人》,节目组说我犯了【威胁嘉宾罪】,然后他们让警察来抓我们。我现在跟大家分散了,一个人在逃亡……”那个叫沈贺的人絮絮叨叨地把情况说了出来。 谢劲竹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真的被通缉了,而是在录节目。 “好好好,我现在过去,见面再说。”谢劲竹问清对方的位置之后,就打算过去。 挂了电话,关琛知道他现在下不了班了。 谢劲竹一边把车调头,一边跟关琛传授经验:“除了充实自己,演员的日常还包括社交,以及维持人际关系。” 正文卷 第23章:争做好人好事 沈贺是谢劲竹几年前参加节目时认识的。他们俩一个是影视行业的【恶角】,一个则是综艺届的【恶角】,同样的面相凶恶,同样坏得深入人心,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沈贺现在录的这个综艺叫《极限男人》的综艺,关琛用手机查了查,竟然是国内人气最高的综艺之一。 谢劲竹作为沈贺的朋友,偶尔会在节目里被提及和邀请。每当节目要搞【我的丑朋友】专场、【坏人】专场的时候,沈贺必然邀请谢劲竹。谢劲竹每次骂骂咧咧地说要划清界限,实际上很感激沈贺给他这么大曝光的机会——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在国内最顶尖综艺露脸的。 所以现在对方一个电话临时打来,谢劲竹于公于私都要赶去。 “虽然他看起来像个比我还坏的坏人,但那是综艺形象,私底下人还是可以的,骂人什么的都是节目效果。【训斥】也是一种给自己和嘉宾增加节目分量的办法,你如果等下被他说两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谢劲竹跟关琛介绍着沈贺,为将来介绍双方认识做铺垫。 关琛一边点头,一边想着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到晚饭。 虽然上班第一天就要加班,关琛却觉得只要别像上辈子那样,凌晨睡着睡着被叫起来去砍人,他就都可以接受。 他们距离沈贺提供的位置还算近,十分钟左右,他们就来到了一处路口。 谢劲竹坐在车里,一边缓缓前进,一边看着外面找人。来回绕了一圈,始终没找到沈贺。“嗯?人呢?走了?” 关琛说:“他不是被通缉了吗?只要不是笨蛋,就不可能大咧咧站在路上等着被抓吧。” “对噢。”谢劲竹反应过来,拿起电话准备打过去问转移后的地址。 关琛觉得不必这么麻烦。他探身在街对面看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让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他指了指,问谢劲竹:“那个是不是?” 谢劲竹有点惊讶:“你一个宅男视力怎么这么好……不是连自家门牌都看不清么?” “那都是节目效果。”关琛学到了新的借口,很专业术语。 谢劲竹疑惑地下了车,按照关琛提示的方向走过去,发现果然是沈贺。边上是一个摄像师。 沈贺隐藏的位置,是一家文具店。灯火通明的店,门口却贴着打烊的牌子。沈贺和摄像师就那样假装在挑文具,时不时透过橱窗向外张望。 谢劲竹推门而入。 “快过来快过来,低头,不要声张!我现在不能被人看到。节目组在微特上开了个话题,让市民举报我们的位置。”沈贺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把衣领拉得很高,自欺欺人地遮住四分之一张面孔。 关琛心想,最声张显眼的人就是你自己好吗? 似乎看出了关琛眼里的鄙夷,沈贺问谢劲竹:“这小子是谁?” “我师弟。”谢劲竹介绍道。 “你又带师弟了?”沈贺皱了皱眉头,看向关琛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死乞白赖的穷亲戚。 “这个不一样。”谢劲竹连忙解释。 “你每次都这样说。” “还不是因为我老师每次也……现在先不说那个了,”谢劲竹岔开话题,“把我们叫过来是准备干嘛?” “我没钱吃饭和坐车了。”沈贺板着脸,直言要把谢劲竹当饭票和司机。 他们现在录的是【全城追捕】专场,每个主持人都处于被“通缉”状态,在魔都的某区域内奔走,寻找情报,逃往最终的目的地。而追捕他们的,是真实的刑警队警员,实打实地进行追捕。 沈贺逃了一个白天,已经身心俱疲,尤其跟伙伴们走散之后,又孤独又害怕,还没有钱,只好给谢劲竹打电话求救,“我被通缉之后第一个想求助的人就是你!你演了那么多犯罪电影,肯定很熟悉怎么从警察手里逃跑,我就靠你了。” 谢劲竹被一通猛夸,格外感动,表示一定帮助沈贺逃脱拿到奖金,这事就包在他身上了。 “叮铃铃——”沈贺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他接起来,装模作样地嗯了几句,几秒后声音猛地涨高,说不买保险,不要再打来了。 刚一放下电话,谢劲竹就跟怀疑爱人出轨似的扑上去:“刚才谁打来的?你是不是打给了其他很多人?” “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刚刚是推销电话!”沈贺心虚得声音都变了形。 谢劲竹说是,还说要看看通话记录。 在吵吵闹闹中,一旁的关琛突然问:“那个手机,用的是不记名手机卡?” 沈贺愣了一下,摇摇头,“节目发的。” 关琛有点惊讶:“逃脱追捕的时候,不要联系亲近的朋友,要联系也要用不记名手机卡,这是常识吧?” “这是哪门子的常识!”沈贺要骂人了。哪来的小屁孩,敢教老子做事?老子混江湖客串黑帮电影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如果猎人组是动真格的话,你的手机肯定被监听了。”关琛云淡风轻地提醒道:“距离你打电话给我们,已经过去差不多十七分钟了……随时做好被包围的准备吧。” 听关琛说的有些吓人,沈贺立马探头往外张望。发现处境还算安全之后,有心说关琛几句危言耸听,但又很害怕真的实现。 “我师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很聪明!”谢劲竹趁机推销了一番关琛。 “喔?”沈贺讶异地打量关琛,似乎没想到。 片刻后,沈贺点点头选择了相信关琛,准备转移,“目的地我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关琛惊讶了:“你们就这么过去?” 沈贺疑惑:“不然呢?” 关琛指了指沈贺的衣服:“逃脱追捕的时候,首先要改变造型做些伪装,这也是常识吧?” “这是哪来的常……”沈贺发现这的确是常识后,把衣领拉起来,反驳道:“我有伪装!” 关琛也不说话,在想对方这样做是真的智商有缺陷,还是为了所谓的节目效果。 面对关琛的无视和谢劲竹的鄙视,沈贺只好讪讪地解释:“伪装太过的话,大家就认不出我了。我可是明星呀……” 四个人转移到了谢劲竹的车子上。开车的是关琛。谢劲竹要坐后排跟沈贺互动。摄像师坐副驾驶。 车子发动,前往沈贺提供的最终目的地,准备送他一程,路上还买来饭团和粽子,简单垫垫肚子。 关琛这次开得很老实,毕竟有摄像机在拍,不好随便超速。 路上,他们和一辆警车擦肩而过,沈贺嘴里叼着饭团,一下子躺倒,浑身僵硬,嘴里念念有词,让大家自然点小心点,不要暴露。 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样子,真的很有教育意义。 关琛一下笑出了声。 沈贺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红着脸斥责:“你是不知道逃亡的心理压力有多大!你被抓一个看看,保证比我还狼狈。”完了还对着镜头好言相劝:“观众朋友们,千万不要犯罪,犯罪了也赶紧自首吧!真的,逃跑实在太累了!” 谢劲竹说:“那你自首啊。” “不行!”沈贺脸色一变,立马摇头:“只要到达最终目的地,就有六万块钱奖金!” 一副活脱脱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样子。 沈贺坐直了身子,对关琛说:“小子,你是高材生,懂得东西好像很多,快点帮我,如果逃跑成功了,我就把奖金分你一点。” 虽然沈贺对谢劲竹带师弟总是带着带着把自己耽误了这件事看不过眼,但他尊重好友的选择,干涉不了太多,眼下有了机会,还是选择了力所能及地照顾一下关琛。 然而关琛对此并不感兴趣,又或者没品出其中照顾的意味。 “不要。”关琛直接拒绝了。区区一点奖金,还没让他心动到哪里去。所谓节目的分量和曝光,他也没放在心上。 沈贺揶揄道:“你不会是逃不掉吧?” 低劣的激将法,关琛都懒得回应。 谢劲竹在后面看得焦急,很想提醒关琛错失在《极限男人》露脸的机会,是多么的可耻和浪费。 “既然是节目,那就不可能让你们逃脱成功的。因为这不符合宣传正能量,有损警方形象。”关琛劝沈贺不要做徒劳的挣扎。 “我们节目绝对没有剧本!”沈贺一下子跳起来。 《极限男人》以真实、无剧本为名,眼下被人怀疑有剧本安排,他是一定要解释清楚的。 “不如你来帮我验证一下我们节目是不是有剧本。如果你能让我逃成功了,节目组又作弊让猎人赢,那我退出这个节目,辞职。”沈贺说到后面,已经不是开玩笑的语气了。 关琛还是不怎么感兴趣。沈贺辞职不辞职的,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辞职什么的,太严重了。”谢劲竹让好友收回赌注。 接着,他又劝关琛: “你不要想得那么悲观,我们这里又不是美利坚,没什么规定警方一定不能失败。 而且你换个角度看嘛,逃脱成功的话,是给警方提醒他们的态度和计划有漏洞,可以敲醒他们的警钟,让他们不要轻视任何敌人,以后他们办案就会提高警惕了。所以这是有利于全国人民的好事。你是在做好人好事!” 关琛身子一震,神情立刻变得不同。 好人,好事…… 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诱惑。 关琛感觉胸前放置的【好人证】正在滚滚发烫。 “哈哈哈哈,对啊,我是好人。”关琛开心起来,“行吧,那我就帮你逃走。” “不要说大话,”沈贺不明白关琛突然的兴奋,觉得这小年轻还是浮躁,“他们是专业的。” “放心,我也是专业的。”关琛说完,眼睛在后视镜一扫,凛然道:“一辆红色的已经出现四次了。我们可能被跟踪了。” 沈贺和谢劲竹大吃一惊,准备回头去看。 “别回头,”关琛叫住他们,不让其打草惊蛇,“你们坐稳了,我看看能把他们抓出来几个。” “安全第一!不要超速!”谢劲竹以为关琛又要飙车,连忙阻止道。 关琛让谢劲竹放心,说不超车也有甩开跟踪者的方法。 关琛平稳而缓慢地开着车,等到前方路口的绿灯开始倒计时了,关琛缓缓提了点速,等到读秒结束,关琛驾驶着车子堪堪经过。身后的车子停下,红车也被挡在了后面。 而后关琛时而减速在路边停靠,时而利用车流阻挡,“一辆,两辆,三辆……看来我们暴露了啊,有三辆车在跟踪我们。” 后排的沈贺怔怔地看着关琛,默默拉着谢劲竹,小声问道:“你这个小师弟……学的是什么专业来着?” 正文卷 第24章:业余 关琛的车在前,猎人的车在后,双方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毕竟不是真的追捕,关琛不能制造混乱飙车逃跑,猎人组也不能超车逼停撞车警告。两方人马稳稳地驶向一个地方,总体来说,情况对猎人组有利。 关琛看着手机地图里距离渐近的目的地,说:“追踪的车子太多了,如果不想落地被抓的话,得先引开一部分。” 沈贺问他怎么引开。想要不打草惊蛇地引开猎人,实在太难了。 关琛问他:“你的同伙呢?能不能联系到他们。可以让他们配合着传递一些假消息。” “他们都落网了。”沈贺忿忿道:“就算没有落网,他们那群自私鬼也不可能帮我的。” 谢劲竹看到关琛竟不知道《极限男人》的基调以及主持团的尿性,对此感到十分惊讶和好奇:“你以前没看过这个节目?” 关琛回答:“我只看过《三天两夜》。” 《三天两夜》和《极限男人》都属顶级综艺,一直被拿来互相比较,一直被各自的粉丝冠以【国内最有意思、最有人气】的综艺节目。沈贺作为《极限男人》的恶角,更是常常在节目里“挑衅”竞争对手。此时一听关琛竟然是对方的铁粉,立马发起恐吓。 沈贺板着脸:“你给我下车。” 关琛故意连踩三下刹车,沈贺“哎呀哎呀哎呀”一下下撞到座椅。 “你这小子!”沈贺被激怒了。车子又刹了一下。“你这小子……想不想要《三天两夜》主持人的签名?”沈贺还是很好学的,马上学会了不要激怒正在驾驶的司机。 关琛没有兴致跟他搞笑,皱着眉道:“严肃点,现在被通缉呢,还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一群丑男主持人的签名有什么稀罕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要周六晨间剧女主角的签名。 沈贺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不肯帮你也没关系,他只要活着,就能帮上我们的忙。” 关琛说完,让摄像师从副驾驶下的塑料袋里,翻出一张白纸,一张餐巾纸,把它们递给沈贺,叮嘱道:“你等下进去便利店买个东西,水啊面包啊什么的,随便。然后在付钱的时候假装电话响了,再当着店员的面——一定要当着店员的面接起来,假装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把白纸垫在餐巾纸上,一边听一边写下来。” “写什么?这有什么用?”沈贺疑惑道。 “写一个地址,能误导警方,把他们引开的地址。”关琛说:“白纸垫在餐巾纸上写,餐巾纸会留引子。你写完之后挂掉电话,急匆匆地回来上车,假装把餐巾纸‘不小心’遗忘在那里。” “好阴险啊!”沈贺惊叫起来。 “谢谢。”关琛点点头收下了赞美。 “你这会不会太专业了点?都是哪里学的?”沈贺拧着眉毛厉声问道:“你小子不会是准备犯罪吧?” “太冤枉我了,我都要哭了。”关琛语气平淡得很,一点要哭的意思都没有,他说:“我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演员。为了演好角色,搜集点素材学习,这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吧?” “啊,我想起来了。”谢劲竹想起了《今晚》节目里,关琛说法律时给他的感觉几乎就像个老刑警。 谢劲竹有些震撼。关琛私底下得准备得多充分,多努力,此时才能显得这么毫不费力地甩开警方的样子。 关琛不知道谢劲竹想到了什么,总之先点头:“对。” “如果他们没有中计呢?”沈贺回到了计划当中,“如果他们没有看到餐巾纸上的字痕呢?” “那就说明追捕我们的不是精英组,接下来解决他们就更没什么难度了。”关琛语气变得玩味,仿佛猎物一下调转成了猎人。活像个反派。言语中满满的自信,一下子撑满整个车厢,逼得人几乎不敢喘息。 “如果被我这种业余选手搅和成功,条子以后招子应该能放亮点了。这样我也算是做了点好事。”关琛欣慰地仿佛提前看到了结局。 “……那些黑话就不用学得这么像了。”谢劲竹劝道。 过了一会儿,关琛瞥了眼后视镜,突然吩咐沈贺:“计划开始。” 沈贺挨个给落了网的同伙打电话。电话里,有的在跟他哭诉,说自己在监狱好寂寞,务必速来陪他;有的在演戏,说要沈贺照顾好他的一家老小;有的讲话支支吾吾的,很明显是被警方控制住了,在套他话;有的希望沈贺能来劫狱,他不甘心吃牢饭。 沈贺统统没有理会,直到打通某个叫【黄进】的家伙,对方抱怨自己被追得好惨,沈贺胡乱奚落几句“谁让你抛下我的!”之后,便在对面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挂断了电话。 此时关琛恰好压秒经过一个红绿灯,然后在路边一家便利店前停下。 沈贺迅速下车。 “等等,”关琛叫住沈贺,递过去一顶帽子,“戴上。” …… …… “各小组注意,目标拐进了青春路。二组你在目标周围出现的次数太多了,超过去。三组贴上。”队长放下对讲机,视线紧紧盯着前方的某黑色车辆。 《极限男人》节目组一年前就来沟通,说想弄一期追捕主题的内容,展现一下人民的守护神是怎么追捕罪犯的。 最好的医学不是治好病,而是使人不生病。治安也是同理,维持社会稳定的办法不是抓尽罪犯,而是预防犯罪。 于是局里同意了节目组的邀请,派遣了他们这队,上节目来展现肌肉,震慑宵小。 虽然人脸识别,手机定位等技术被限制了,但他们每两人一组,抓一个明星,在有群众帮助的条件下,已经绰绰有余。 一个白天下来,成果还算可以。《极限男人》主持团六个抓了四个,还剩两个。 队长带领闲置的两组,追捕在逃的沈贺。 根据落网份子的交代,由于沈贺作风一向霸道,爱瞎指挥,跑得又慢,胆子还小,受挫了统统怪其他人,所以大家逃跑的时候都不肯带上他。没想到却让沈贺成为了漏网之鱼,谁也不知道沈贺会去哪里。 不过通过监听电话内容以及网上群众举报,他们猎人组终于咬住了沈贺,只等对方下车,立马就可以逮捕。 “队长,红灯过不去了。”开车的队员突然提醒。 队长看了看,发现沈贺那辆车在红绿灯读秒的时候,堪堪经过。 这个时机很不巧,刚好卡在他们一组和三组被红绿灯挡下,而二组又加速超过了目标的情况。有点麻烦。 队长刚想召回二组,让他们减速待命,然后他接下来却看到,沈贺那辆车在过了红绿灯之后,就在路边靠边停下。 车一停好,两个人便从车上冲了下来。前面那个一边戴上帽子,一边跑向便利店;后面那个扛着摄像机,吭哧吭哧地跟着。 虽然天色已经很黑了。但还是能明显看出来,前方就是他们追捕的目标,沈贺。 红绿灯一秒一秒的让人等着。猎人组看得干着急。如果是平时的正常行动,他们早就闯红灯经过了。但现在不行,现在毕竟不是真的在抓犯人。 队长看出那个车子在原地待命,等着沈贺,便判断出沈贺还会上车,于是决定留沈贺一条命。 等到红绿灯刚好转绿的时候,沈贺也从便利店里跑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纸,跟摄像师急匆匆地上了车。车子往前开了一段后,竟然开始调头。 队长让三组跟住,他自己则下车到了便利店,问店员:“刚才沈贺手里拿的东西是什么?” 店员回答,沈贺急匆匆地跑进来之后,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但是在结账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店员不知道电话的内容,只知道沈贺听完很开心,很惊喜,然后拿出一张纸,趴在冰柜上,迅速在纸上写着什么,嘴里还兴奋地自言自语“黄进你这次干得好!”,“原来是这里!”,“我这就过去!”之类的话。 “就这样。”店员绘声绘色地交代完毕。 队长很快判断出,沈贺应该是从另一个没落网的同伙那里得到了什么情报。 正打算继续跟踪,突然,队长看到地上掉落了一张餐巾纸。眼神一凝,捡起来问店员:“这是谁掉在这里的?” 店员回忆了一下,说是沈贺拿出来的,专门垫在冰柜上的,防止冰柜把白纸浸湿写不了字。 队长眯着眼,将纸举在灯光下面,调整了一下角度,很快就看到了一行字痕,隐约可以判断出是个地址。 队长笑了起来。 “业余啊。” 正文卷 第25章:精英 【#极限男人#全城追捕#:看到沈贺跑到一辆车上了,附图,警察叔叔快点抓住他!哈哈哈哈!】 【#极限男人#全城追捕#:沈贺跑到我兼职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一个面包,逃得晚饭都没怎么吃,看起来真的好可怜……附图,只拍到一张背影】 【#极限男人#全城追捕#:举报!在友谊路发现了黄进,他好像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家眼镜店,然后被堵了(大笑)】 【……】 “到处都是眼线啊。”沈贺拿着手机,看上面一条条的告发信息,感慨逃亡的艰辛。“那个便利店小子!我都跟他说了不准拍照,他竟然还拍!而且还传到网上!” 关琛在前排开车,默默听着,觉得有趣。 上辈子他看一些新闻,观众一遇到明星就失去理智,极少能作为综艺节目内容的一部分参与进去,只能作为花絮。节目组也视观众为不安因素,封锁场地、清场把观众赶出去。闹出不少笑话,也闹出不少争议。 而这个世界的路人似乎对明星比较有免疫力。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极限男人》的主持人都是谐星,长相上能让粉丝保持理智。 “你那个同伙落网了?”关琛注意到沈贺念了一条有关黄进的消息。 “好像是。”沈贺翻着手机回答。话一说完,节目组给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显示说,目前在逃的通缉犯只剩一人。 “黄进也被抓了!”沈贺怪叫起来,“太好了!最后的奖金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当然前提是能够逃脱成功,不过沈贺现在对关琛多了那么一点点信心。 因为便利店计划实施成功后,他们身后的跟踪车辆果然少了两辆。最后剩下的那辆,也在不久前被关琛甩开了。 现在他们重新更正了方向,正往最终的目的地驶去。 谢劲竹说:“就算现在跟黄进核实了情报,知道我们放出去的是烟雾弹,他们也已经赶不上我们了。” 谢劲竹让沈贺拿到奖金后要分他们一半。 沈贺哈哈大笑起来,说不行。 两人分赃不均,立马动手动脚,搞起了内讧。 “别高兴得太早啊。游戏还没结束。”关琛却提醒后排的两人不要太得意忘形,“虽然计划成功了,但是那张餐巾纸的线索被抓住,说明对方不是什么杂鱼。” 关琛从来不会小瞧条子。 电影里把警察耍得团团转的悍匪和罪犯,现实中千禧年之后就基本没有了。一方面是因为科技的发展,另一方面是因为警方体系的完善和强大。 关琛遇到到过聪明的条子,也遇到过不聪明但很有韧劲、咬死不放的条子,都不好对付。其中的精英和老手,就更难缠了。 关琛现在能利用的,除了节目的游戏规则,就是对方的轻视之心。 沈贺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刚才是不是说了【游戏】两个字?” 谢劲竹一脸担忧地碎碎念,生怕关琛觉得有趣,将来误入歧途以身试法:“犯罪是不好的。犯罪很累的。饭吃不好,休息也休不好,一直提心吊胆,看到的每个人都要怀疑是不是警察,再也无法信任别人……” 关琛面无表情道:“我是一个演员,偶尔入戏太深,这说明我演得好,没别的意思。” …… …… 队长拧着眉头,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按照餐巾纸上的地址,提前来到在这个叫做【谢劲竹工作室】的地方,蹲了大半天,怎么都没等到沈贺自投罗网。 胖胖的钱经理倒是很好心,端来热茶和点心,亲切地询问他们的婚姻状况。有几个小伙子架不住推销,已经拿起了宣传手册。 “这里面有线索。”钱经理分发着宣传手册,一人一本,不断在镜头前面展示。 但是大家快把这本手册翻烂了,都没发现什么暗号和线索。 他们三组人马,两组赶来埋伏,一组跟踪。 但是五分钟前,跟踪的那组队员说是半路跟丢了,但对方正往这边赶。跟丢的位置离这里不远,五分钟应该可以开到。 然而等到跟丢的队员抵达了这里,沈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到底是不是这里?”队长心里有个怀疑,但不明显。因为以他们对沈贺做出的犯罪测写,沈贺没有足够的智商搞些花招。他决定再等一分钟。 “队长,黄进落网了。”一个队员抓着对讲机过来汇报。 黄进落网了,说明就剩下沈贺没有被抓。喝茶的警员们听闻,都开心了,脸上浮现出【马上就可以下班了】的喜悦。 “那边有没有审出什么情报?”队长问。 “他主动招供了,说出了最后的地点。” “是哪里?” 队员抬起对讲机,让里面的同事说出地址。 “在xx……”一个地址被说了出来。 “等等,再说一遍?”队长有些讶异,因为这个地址根本不是餐巾纸上获取的【谢劲竹工作室】。 对讲机重复了一遍。 电光火石之间,心里的那个怀疑迅速填满了所有空间。队长明白自己大意了。他觉得对方是普通人,而且还是沈贺,于是就掉以轻心,根本不信对方能够耍诈。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很有可能被耍了。而且还是沈贺。 【那辆车。】 队长想起了沈贺跑去便利店的时候,等在原地的车子。 现在想来,那辆车应该不是路上随便拦的。里面多半是有其他同伙,提供了帮助,甚至策划了这个误导行动。 队员也陆陆续续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纷纷震惊地站了起来。 “钱经理!你怎么不说不是这里啊,还让我们一个劲地找线索。”有队员抱着脑袋无比懊恼,觉得被钱经理拖了太多的时间,“这里根本没有线索啊。” “怎么没有线索?”经理一脸严肃,拿着宣传手册向镜头展示:“这里有通往幸福的线索!” 队长拳头狠狠一握,大家纷纷拉着队长,要他冷静。 队长当然是不可能当着镜头的面揍钱经理的。当然,镜头外也不会。 他瞪了钱经理一眼,然后拿起对讲机,吩咐道:“让四五六组马上赶去那个地方!”转头,留下了工作室的两组人马,“你们守在这里。以防这里也是目的地。” 经过沈贺这么一手,队长慎重对待每个情报,不完全相信黄进的情报是真的了。然而在没时间验证的情况下,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投入警力,两边都守住。 “我们走!”队长咬着牙带着队员冲下楼去。 他要亲自逮捕沈贺! 他要挽回精英组的尊严! 正文卷 第26章:落网(为盟主手谈汪加更) “对面是精英组,我们怎么谨慎都不过分。”关琛指了指车窗外,说:“说不定目的地已经有人在等你自投罗网。” “真的假的?”沈贺伸长脖子看了看,怎么都没发现人影。 在他们这辆车的远处,能看到一架停着没动的直升机,这就是沈贺最终的目的地,只要坐上直升机飞走,今天的逃亡之行就算是成功了。 关琛看着直升机,没有让他们马上过去。此时车上没有听鸟仪和望远镜,周围一片漆黑,获取不到信息,根本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什么陷阱。 “你们衣服换一下。”关琛突然开口。 “谁?我跟他?”谢劲竹指了指沈贺。 关琛指了指沈贺和摄像师:“你们两个。” 沈贺和摄像师衣服互换,让沈贺伪装成摄像师,让摄像师伪装成沈贺。 “如果他们在前面真的有埋伏,那说明我们的烟雾弹已经被识破。他们这时候一定很生气,竟然被你耍了一通——没有别的意思,这里指的是专业的被普通人戏弄——他们心里憋着一股劲,不抓住你一雪前耻,绝对誓不罢休。”关琛对沈贺说:“人只要一生气,视野就会变得狭窄。现在天黑,本来就不容易看清脸。再加上你的帽子在便利店前面展现过,是很显眼的标记。所以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认错人。” 车子里三人都沉默着。 沈贺抓着帽子,感觉关琛有点可怕。 不仅从容揣摩警方的心理,而且竟这么早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步? 那时候关琛突然让他戴帽子,还以为是聊胜于无地做点掩饰。没想到却是这个用途。 “不,不愧是高材生。”沈贺期期艾艾地说:“你没去犯罪,真,真是为社会造福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关琛露出一个微笑。 他继续说起计划: “等下警察如果跳出来抓人,你们就转身逃跑。摄像师(假沈贺)跑快一点,沈贺(假摄影师)速度慢点,假装跑不快,落到大家的身后,等到警察一个个超过你了,你抓准机会,再回头,悄悄往里面直升机跑。” “你这小子太狡猾了,真的太狡猾了。”沈贺一边感慨,一边催着摄像师赶紧跟他换衣服。 听完计划,沈贺有些兴奋。这是一种猎物转换身份成为猎人的兴奋。 今天一个白天,他东奔西跑,胆颤心惊,又饿又累,狼狈不堪。现在得到了强力外援,情况终于有了点意思。 关琛这种专业的姿态,给了沈贺很大的信心。 关琛说:“他们的埋伏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他们可能埋伏在周围,等你走进埋伏圈,就会一拥而上,连直升机都不让你碰到一下。 第二种比较无赖,他们可能埋伏在直升机里面,等你开开心心坐上直升机起飞之后,再跳出来把你逮捕。” 沈贺问:“他们会是哪种?” “成年人为什么要二选一呢?”关琛看着直升机,说,“如果是我,我两种都选。” “那怎么办?” “你们小跑过去,速度要快,过去之后直接检查直升机后座有没有人。记住,让摄像师(假沈贺)去检查,检查的时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放在脸前面,如果里面有人,就可以晃到他的眼睛,延缓扑上来的速度,也可以避免伪装被识破。接下来,你们两个转身逃跑,按计划行事。” 沈贺服了,连手机灯这种小道具都用上了。 摄像师更是把镜头频频对准关琛,似乎是提醒将来的警方,冤有头债有主,就是这个人策划了一切。 关琛一声令下:“行了,衣服换好了就准备行动吧。” …… …… 队长和摄像师无声地从车上下来,远远地看到沈贺正兴高采烈地小跑跑向直升机。 他一路紧赶慢赶,就差没拿出警灯开警笛了,还好最后赶上了,没有错过洗刷耻辱的机会。 真是天意。 看着那个熟悉的帽子,便一下回想起了便利店里的把戏。 【你就得意这么一会儿吧。】队长用舌头舔了舔牙齿,拿起对讲机,小声跟队员们确认:“都布置好了没有。” 队员回答:“五个分散在四周,一个藏在直升机后座。” 如果沈贺直接坐上了直升机,那么藏在后座的那个队员,将在半空中逮捕沈贺,让大家欣赏到沈贺从惊喜转为惊恐的表情。最大程度为一组、二组、三组猎人完成报复。 如果沈贺发现了后座的队员,那么四周的伙计将跳出来,把他捕获。 队长点了点头,觉得没什么问题,“后路我来拦截。” 他堵住了沈贺逃跑的后路,这样一个完整的口袋就完成了,沈贺怎么也不可能跑掉。 队长松了一口气,就等着看好戏了。他觉得很有可能出现第一种情况——沈贺带着警员一起飞到了天上。 因为人在得意的时候容易忘形,视野容易变得狭窄。 前方,沈贺带着摄像师小跑来到了直升机前面。 队长在心里希望着沈贺不要发现后座的队员,这样报复感会更强。 然而沈贺还是发现了后座的警员。 让人惊讶的是,他不仅拉开了舱门,还用手电筒去照! 那一照让沈贺争取到了两秒钟的时间。沈贺慌不择路转身就跑。 “行动!”队长一声令下。周围的五个从各个角落跳了出来,呈口袋状把沈贺包围起来,像驱赶着猎物。 沈贺只能往唯一的一条生路——回头路奔跑。 提前埋伏在路口的队长还没冲上去,他静静观察着沈贺。 沈贺奔跑的速度不慢,就连身后的摄像师都被远远地落下了,可想而知,他一定受到了非常大的惊吓。真想看看他帽子下面的表情,队长心想。 很快就能看到了。 队长像只潜伏的猎豹,静静地等待着沈贺的靠近。 十米,八米,五米…… 近了! 队长猛得冲了出去,一边大吼着扑倒了沈贺:“你被逮捕了!” 【成功了!】 队长咬着牙,将沈贺双手扣在身后,情不自禁多用了一点力,把沈贺当成了真正的罪犯。 沈贺似乎知道了已经失败,他倒地后便放弃了挣扎,甚至绝望地说不出一句话。 其他的警员纷纷赶了过来,七八只手一起将他控制,各个笑着放松了神情。 队长也笑了。一个白天的追捕,终于告一段落了。沈贺能做到这一步,也还算狡猾了。可惜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是专业的。 “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没想到吧?”队长掀开沈贺的帽子,准备夸赞他几句:“餐巾纸上的把戏有点意思。你是最后一个被逮捕的,已经很不……”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似乎和记忆中沈贺的面孔不太一样。他第一时间想让摄像师过来确认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摄像呢?!”队长猛地抬起头。前方的空地上,哪里还有那个被沈贺甩到身后的“摄像师”的人影。 只有半空中,一架缓缓起飞的直升机而已。 正文卷 第27章:战书 “真成功了?”沈贺坐在直升机里面,感受着视野的升高,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一堆蹲守的警察冲出来,吓得他差点屁滚尿流,好在他还记得计划,忍着心虚用摄像机把脸挡住大半,不声不响扮演一个跑得很慢很慢的摄像师。 当一个又一个警察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心脏都差点要跳出来了。至今仍惊魂未定。 然而一切都神奇地按关琛计划般进行。 所有警察都憋着一股气朝着他的替身狂奔追去,路过的时候根本没人看他一眼。沈贺等到距离拉开之后,借机连忙转身,火急火燎地跳上直升机,喝令驾驶员速度起飞。 直升机“笃笃笃笃——”慢慢地浮到了半空中。 地面上,几辆警车陆陆续续地出现,红蓝警灯交替闪烁,像不屈不挠的目光。 看着远方回过神来的警察,沈贺忍不住“桀桀桀桀桀”笑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真像电影里戏耍了警察的高智商反派,是本期节目当之无愧的主角。 眼下这种情况,除非直升机驾驶员突然说自己是卧底,不然大局已定,他真的赢了。 沈贺转头仔细看了看驾驶员,驾驶员沉默地操作着飞行工具,看起来没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赢了!六万块都是我的了!”沈贺手舞足蹈,欢快地跳起了恰恰。 地面,距离停机坪不远的房间里。 “老天,还真让他成功了……”编剧难掩脸上的惊讶,转头问身边的导演:“导演,你确定没有安排剧本?” “我疯了吗?”金导也很困惑,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当初策划这期拍摄的时候,基本就没想过警察失败的结局。不是偷懒,而是一种对专业和业余相较量的提前预判,也是基于节目组对成员们的性格和能力足够了解。 他们分析过,在追捕的过程中,靠单个成员的力量是极难逃脱的,如果最后结局是逃亡组成功,那必然是【极限主持团】团结一致、勇于牺牲的结果。 但这种结果想想也不可能发生。会议上有人假设,万一成员们真的齐心协力联手逃脱怎么办。当时大家全都哈哈大笑,气氛很好。 当开始拍摄后,事情的发展也一如预期中那般顺利。 成员们从开拍一开始就支离破碎,没个团队的样子,所有人都想牺牲其他人,自己独吞奖金。最后求仁得仁,挨个落网。 猎物们落网后瞬间变得机灵狡诈,不仅主动招供情报以换取人道待遇,还弃暗投明,热心地帮警察打电话哄骗其他成员,让他们自投罗网。展现了所谓乌合之众的标准模板。 而作为猎人组的警方,则在追捕过程中展现出了足够的专业素养,比如耐心、智慧、老练、坚韧不拔。 猎物一个接一个的落网,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结果沈贺临时打了个电话,搞来了两个计划之外的人物。 准确来说,是搞来了计划之外的关琛。 这个关琛不仅第一时间就怀疑手机有问题,还深谙反跟踪技巧,下诱误导猎人,再针对警方心理作出分析,策划出狸猫换太子。几乎每一步都提前想到了警方的前面。 可以说关琛以一己之力,匪夷所思地把沈贺推到了成功的位置上。 他的出场,就像是武侠电影里横空出世的天才,随随便便就玩弄了权威。 金导看了差点都要怀疑是不是剧本安排了这么一个人出来。 【这个关琛的有点眼熟啊。】金导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而过。 “导演,等下要不要补录?”有编剧问要不要换个结局,又或者打个补丁,说沈贺其实另有使命,或者驾驶员其实就是卧底……诸如此类的。“就这样播出去,会不会太不给警方面子了?” 金导想了想,也没纠结太久,立即决定:“不用补了,就用这个。” 之所以不补,不全是因为这样的结局比较有意思。 也不全是因为他有【真实无剧本】综艺导演的高傲。 主要是因为,他深知媒体人的使命之一,便是监督权力。在这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掌权者或机制如果出了问题,不要指望媒体能帮忙粉饰太平。 虽然这期节目还没上升到那么严重的程度,但作为一种提醒也未尝不可。提醒警方,以后办案也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个沈贺一样的笨蛋,但指不定背后就有一个天才罪犯在出谋划策。 “沈贺下来了,我们过去吧。”金导带领工作人员,往飞了一圈后准备降落的直升机走去。 此时,被转移到了“监狱”的其他主持人,也陆陆续续地跑了出来,看着半空中的直升机,难以置信大声叫道:“怎么回事!”,“真的假的!”,“你是卧底吧?”,“快醒来!快醒来!”。 沈贺跳下直升机之后,笑容灿烂不断跟队员们握手,仿佛前来访问的他国领袖。 帮沈贺躲过一劫的摄像师也揉着手腕拿回摄像机,回归岗位。 跟在摄像师的身后,是那群灰头土脸,感觉大难临头的警察。他们当中有些人十分疑惑,怀疑他们猎人组是不是被演了。区区一个沈贺竟然还能玩战术?这剧本安排得太明显了吧? 在这些人当中,队长却知道或许结局跟剧本无关。就算有所谓的“剧本”,那也不是节目组的人想出来的。 队长阴沉着脸,走近沈贺问道:“帮你想出这些计划的人在哪里?” “这话什么意思,还【这些】,为什么计划不能是我自己想的?”沈贺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队长不为所动:“那么是你想的吗?” “……还真不是。”沈贺转了个身,把远处的谢劲竹和关琛供了出来:“他们在那里。” “我去把他们叫来。”沈贺朝车子跑去。 谢劲竹便带着关琛往这边走来。 谢劲竹已经来过节目好几次了,是大家的老熟人了。黄进他们看到谢劲竹,一边假模假式地鼓掌欢迎,一边怂恿警察:“快点把他抓起来吧!” 谢劲竹气得跳了起来,凌空来了几个飞踢。 沈贺挥挥手,让镜头先别管谢劲竹。他走到关琛边上,把关琛推到镜头前面,介绍起:“他是我的小弟!关琛,是个高材生,有那么点头脑。我能成功,几乎都是因为他。”说是几乎,因为他自己在整个过程中有自主发挥的部分,比如在便利店的时候,他用精湛的演技骗过了店员,最后的成功,他至少能占百分之二的功劳。非常严谨。 如果说之前跟关琛互动,是为了看在好友的面子上照顾一下关琛。那么现在,他是因为真正欣赏关琛,才想让他在节目里多露露脸,认识一下他的同事和导演。 大家都很惊讶:“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了节目就知道。”沈贺拍拍关琛的肩膀,感觉有这么个小弟颇为自豪。 但大家惊讶的不只是这个。 沈贺作为综艺界有数的【恶人】,名声在外,行事作风也广为人知,训斥嘉宾,说话毫不留情——今天通缉令上【威胁嘉宾罪】的罪名就是很好的体现——几乎不会照顾嘉宾,更不会体谅没人气的新人。一些资历尚浅的艺人来参加节目,都会有些怕他。 而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地表达对关琛的赞赏,着实让熟知他性格的人有些惊讶,纷纷感慨,“恶魔变善良了啊。” 沈贺不说话,脸上挂起一个假笑。他才不会说面对关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柔弱地就像一只羔羊。关琛那种天才罪犯,才是真正的恶魔。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关琛在和警方较量中,获取了快乐。 关琛好奇地打量着闹哄哄的歪瓜裂枣主持人,以及长相俊朗的导演。 之前看到计划成功,沈贺顺利跑上了直升机,但关琛依然不确定沈贺会不会遭遇剧本杀,强行失败。接下来看到沈贺真的飞上了天,还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地走下来,关琛才觉得这个节目组还有点意思,竟然真的没有让警方必胜。 或许以后也可以看看这个节目。关琛心想。 突然,关琛感觉有人朝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警队队长带着手下,直直地走向关琛,眼睛鹰隼般盯着他,似要把他心里所有阴暗的角落都给看穿。 他们不是输不起。他们只不过是想看看自己输给了谁,但除了看和瞪之外,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小子有点厉害啊。”队长盯着关琛说。 “还好还好。”关琛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都是平时有空的时候,对着电影随便学了两下。我一直很向往当个警察的,但是体育是我的弱项,所以只能去当演员,在电影电视里穿上警服。” “没那么简单吧?”队长眯着眼问。 从警二十多年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很不对劲,那种游离法律之外的气息,他一靠近就想吐,想第一时间把对方控制住。 关琛递上早被捂得火热的好人证,说:“长官,自己人。” 长官?! 自己人?! 谁是你长官?谁是你自己人? 队长视线移到了关琛递过来的证件,红彤彤的封面上,写着【魔都市见义勇为人员】。 队长挑了挑眉。他不觉得当着镜头和警察的面,关琛会拿出假证。所以看到这东西后便有些意外。 现实和直觉发出了冲突,队长感到有些困惑。 工作人员里突然有人认出了关琛:“啊,你是《今晚去你家》的那个救火宅男!” 金导被这么一提示,也想了起来。 同是综艺圈的从业人员,金导很早就注意到了《今晚》这个节目。虽然它还很新,收视也很低,但金导觉得这个节目的概念很有意思,如果做好了,会是一档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的观察式节目。可惜这个节目一直没找到那个契合的【点】,还在探索,收视始终很低迷。一直到最近一期,那个【安平公寓】救人的宅男小伙子出现。 今天的关琛换了衣服,整理了造型,金导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现在认出来后再看关琛,这镜头感,这自然,这气质……金导就像看到了一块上好的原料。 “今天这场追捕,猎人组很多手段被我们限制了,没用出来。而且情报上有疏漏,轻敌是难免的,有心算无心,这个结果也不意外。”金导立即开始铺垫下一次的合作,向队长和关琛提议道,“不如下次再较量一场?” 队长眯着眼把【见义勇为证】合上,还给了关琛,说这次的失利,他们回去后会好好反省总结,提高训练。如果【全城追捕】有第二场,他们会争取再来。下一次绝对会赢,不会再放跑任何人。 这是下了战书。 金导把视线看向关琛。 关琛却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只是想为社会出一份力,做点好事,检验一下警方的追击水平,督促人民警察提高保护人民的质量。什么赢不赢的,真不是我的目的。” 语气平淡的就像个隐退后忙于洗白身份的黑帮头头。 正文卷 第28章:人脉 由于拍了个大型活动,几个主持人都很辛苦,《极限男人》节目组组织了聚餐,准备犒劳犒劳他们。 谢劲竹很闲,关琛也很闲。俩人就被邀请着一起参加了。 猎人组的警察没去,他们要留着进行后采,复盘整个行动,搞清楚输在了哪里,然后发愁。估计回去后还得挨领导的训,写报告,解释为什么没能很好地完成任务。虽然下了战书,但很可能再来应战的就不是他们这一队伍了。 聚餐的餐馆是家火锅店。 听谢劲竹说,是他们相熟的某个艺人开的。圈里人如果搞餐饮都喜欢开火锅店,没什么技术含量,适合连锁。 关琛感觉亲切,因为他那个圈子的人也很喜欢火锅店。打架闹事的时候,汤底是很好的武器,具备大范围杀伤能力。如果从敌人的身上砍下了什么部件,扔进汤里可以当场废掉,接都接不回去。 火锅店的装修十分复古,仿照古时候客栈的样子,物什多是木制,红色、棕色、橘色混在一起,看起来就很有烟火气。 里面座位很空,是节目组提前预约了的结果,只有寥寥几桌很早就来的客人,见到《极限男人》之后都很开心。 大伙儿到达目的地后,很娴熟地分散开来,按职能和部门入座。 关琛毫无负担地跟在谢劲竹后面,一起来到了二楼的包厢。 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看到其他艺人都有带跟班或者司机,很有明星的派头,谢劲竹却没有跟班和司机。是没钱吗?还是人气太低的缘故? 关琛不知道,也懒得弄清楚,现在吃饭最重要。他坐下后,对谢劲竹说:“你弄蘸料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一份。” 谢劲竹才刚坐下来,听完愣了一下:“你怎么不自己去?” “这里的蘸料怎么搞我不熟悉。还是谨慎一点,跟你一样的比较好。”关琛用开水烫着餐具,先烫杯子,再倒进碗里,拿勺子和筷子在里面搅和,整个过程一丝不苟,流畅而自然,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谢劲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这里的餐具都消过毒,你不用再烫。” “我知道。”关琛不为所动,抬起头盯着谢劲竹:“蒜泥、香菜和葱都要,醋稍微多一点,其他的就跟你一样。” 被关琛的眼神一催,谢劲竹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去弄蘸料了。 沈贺他们应付完楼下的粉丝,进到了包厢。服务员也推着汤底,把锅放到了桌子中央,开启了设备。 沈贺看到包厢里只有关琛一个人,就问:“劲竹呢?” “去弄蘸料了。”关琛完成了仪式,就等着吃饭了。 “你也是邢焰那个表演班里出来的?”黄进问关琛。 “对。这个表演班很有名么?” 大家笑了,并尽量将自己的笑容显得不那么冒犯。 “何止是有名。”一个姓卢、绰号叫卢疯的主持人笑得最为灿烂,似乎准备说点什么,但被黄进眼神一瞥,立马止住了势头。 谢劲竹那些坑人的师弟师妹,沈贺他们这些人早就知道了。毕竟谢劲竹之前几次带师弟的时候,他们也被拜托过关照一二,最后也目睹了悲惨结局。其实这些事迹在圈子里小范围内还挺出名,一些人钦佩谢劲竹的仗义,另一些人又认为他傻得可以。 沈贺黄进他们这些人,既觉得他傻,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同时又因此交心。 关琛的出现,对谢劲竹来说不知道是苦难的延续,还是苦尽甘来、时来运转。他们能做的只有祝福。 他们当中只有沈贺和关琛相处过一阵子,却意外地十分看好关琛:“你今天表现不错啊,不如来当综艺人吧。” 立马有个胖胖的主持人出来反驳:“人家长得多帅,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坏,真是瞎怂恿人。” “我哪里瞎怂恿了。我这是欣赏他,他感到荣幸都来不及!” “还荣幸咧。被你欣赏过的有几个火了?” “我就很欣赏黄进。他现在能成功都是因为我。” “你怎么不欣赏一下自己?前几天你手上节目是不是又黄了一个?” “……你这家伙!”沈贺怒斥一声,扑上去短拳连连出击。 两个人跟还在录节目一样,从拌嘴升级到打闹,其他人有的欢呼鼓劲搞热气氛,有的一脸郁闷只想安静。 关琛不知道这些人在干嘛,就只是安静地看着。然后等开饭。 黄进眼神动了动,主动跟关琛搭话:“你是怎么把这样的人送到直升机上的?” 他们没有看监视屏,只知道一个结果,不知道过程。但看到沈贺无论镜头前还是镜头后,都这么表里如一地欣赏关琛,他们就真的有些好奇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主要是利用了情报差,一些规则,再加上对面轻敌,完成任务不难,猎人组输了也正常。”关琛摸着下巴分析道:“如果是实际的逃亡,难度大概是节目里的一百倍。至于能不能跑出去,不到最后也不好说。如果给我时间准备充分的话,跑掉应该不成问题。你们感兴趣或者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们。” 谁感兴趣了!谁有需要了! 卢疯指着关琛,对黄进大叫:“哥,他这是在咒我们吧?” “重点是这个吗?”黄进郁闷地拍了拍卢疯。刚才关琛说的可是【实际逃亡】和【跑掉应该不成问题】啊! 沈贺环抱着双手,频频点头,认真对关琛鼓励:“相信我,好好当演员,你一定能赚到钱的!就算演戏失败了,也不要放弃希望!可以来当我的接班人!” 大家恍然大悟。 沈贺这家伙……原来是英雄啊! “对对对!”其他人也纷纷出谋划策,说人生的选择还有很多,综艺人和偶像,也都是很好很有前途的职业。 他们生怕关琛演艺生涯遭受挫折之后,铤而走险真的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这时金导点好了菜,招呼好了后厨,带着总编剧走进了包厢。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金导带着笑容入座。 金导长相俊朗,置身一众主持人中间,感觉就像是一个偶像艺人带着六个工作人员。 关琛对金导有问题想问:“最后结局让警察失败,不会有麻烦吗?” “没什么麻烦。”金导笑着说:“很多电视电影里,警方惨败或者直接成为反派的都有,我们这点程度不算什么。如果万事都要求【绝对正确】,这样固然站在大义上,犯不了错,但难免会给观众【综艺是很严肃的】、【电影是很严肃的】这种印象,让人对一切故事的结局都有预料,那样也太无聊了。用大篇幅仅仅去诉说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总觉得是在把说教强加于人,很容易让作品变成【宣传片】。而我们这个节目,只反映真实。” 关琛听完沉默了。因为他感觉自己听得不是很懂。听了半天只听出,这个世界的华夏尺度真的很宽松,文化真的很自信,文艺工作者也真的很敢说。 “不错。”关琛点点头。 金导觉得自己的说法被认同了,于是邀请关琛:“所以第二场对决的时候,猎人组经过升级,你到时候如果能来,千万不用客气。” “第二场?”关琛觉得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而且,他真的不在乎什么赢不赢的,他真的只是想为社会做点好事而已啊! 包厢门被敲响,是谢劲竹弄完蘸料回来了。 “第二场现在谈还太早了啊,到时候我这个小师弟成了什么大演员,你们邀请得预约先。”谢劲竹开着玩笑,话里话外都很看好关琛的演员道路。 “关琛有作品了没有?”黄进问谢劲竹。 “没有,他连入行都还不算,我还在帮他找第一个项目。”谢劲竹当即向大家寻求帮忙:“那如果有合适的角色,你们帮忙推荐推荐我这个小师弟啊。” 在圈子里人际关系十分重要。有些情报都是有时效性的,越早知道,就越有操作的空间,晚了就什么都来不及。而且有些项目,如果没有人推荐和介绍,外人就连门槛都摸不到。 虽说黄进沈贺他们只是综艺笑星,但是在《极限男人》做了这么多年,顶级的演员、歌手、体育明星,都认识了不知多少个。尤其是黄进,他掌握的人脉,绝对是圈内数一数二的。 “会帮他留意的。”,“回头我问问。”大家纷纷说。 如果是不认识关琛的情况下,这些话只是客气客气而已。但在品出了关琛的危险性后,大家还真愿意关注一下,合适地话就推荐一下试镜,争取把关琛留在正途。 之后大家开始吃东西,聊起了别的东西。 关琛以为能听一些圈内八卦和辛秘,但其实大家聊得都挺普通。比如送孩子上补习班很累,教不来功课,孩子看到爸爸在电视机觉得很傻。再比如去医院做体检,检查出了什么小毛病。 席间关琛基本不说话,就是听。中途去上厕所,走到楼下其他桌,才听到一些劲爆的消息。 但关琛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上辈子人性里更阴暗,更匪夷所思撼人三观的事他都见识过。娱乐圈这点事,他还真看不上。相比这些,那些好人好事才让他感兴趣。但可惜听到的都是针对圈子里明星的抱怨,什么耍大牌,什么刁难工作人员。 关琛听了一会儿,感觉没劲,就到门外边吹冷风,边玩手机。 过了大概半小时,谢劲竹跟黄进走了下来。沈贺他们好像要开始喝酒了,谢劲竹知道自己要开车,就准备提前撤了。 到了门外,送谢劲竹下来的黄进,突然拉住了谢劲竹,说: “我知道的有个剧组最近在选角。我跟导演之前吃饭的时候聊过,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故事。关琛的话,说不定还挺合适里面一个角色的。” 正文卷 第29章:争取 “嘀铃铃铃——” 手机的闹铃响了,钱良义从睡梦中醒来。按掉闹铃之后,没有一下子起床。 中年人的清晨,最忌讳猛起。 钱良义昨天很晚很晚才睡,睡得很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躺在床上慢慢回味昨晚的梦。 梦里,他的麻将技术高到了足以参加世锦赛,到赌场小露几手,随随便便就赢了十几亿,实现了财务自由,谢劲竹反过来成为了他的经纪人兼保镖,随时给他的双手做保养,不让他提任何东西。而那个叫关琛的小子也来舔他的鞋尖,摇尾巴求他给点钱花。 钱良义可以断定,这几乎是今年最爽的梦了。 可惜闹铃响得太早了,他递出去一百块钱之后,都没来得及欣赏关琛讨好的表情人就醒了。 钱良义回味片刻,等到铃声第二次响起来,他才准备起来。从躺到坐的两秒时间里,钱良义的好心情就像石头跌入湖底般沉了下来。因为他等会儿上班就要看到关琛了。 关琛是星期一那天出现的,距今已经工作了三天。 通过这三天的观察,钱良义觉得这个关琛可能有病。 关琛在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了预兆。 关琛先是派头十足地走进来,对工作室的环境挑挑拣拣,还事无巨细地询问事务,吓得钱良义以为是什么领导的马前卒提前来打招呼了。结果才知道,他仅仅是一只戏瘾很大的助理而已。 如果只是戏瘾大、表演型人格、戏痴什么的,钱良义其实都可以忍受。毕竟对方还是劲竹的师弟。铁打的谢劲竹,流水的师弟,迟早要走的,再恶劣再奇葩的性格都见识过了,跟谢劲竹一样,多少都有些免疫了。但到了第二天,钱良义才发现关琛问题显然没这么简单。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钱良义一早就收到谢劲竹的消息,就自己说要去京城几天,帮关琛争取一个试镜,然后把关琛留在了魔都,好方便他继续上表演课以及完成作业。 钱良义觉得谢劲竹老毛病又犯了,照顾起别人就不留余力。他阻止不了,能阻止早就阻止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关琛能早点原形毕露,让劲竹长痛不如短痛,少伤点神。 等到关琛来上班了,钱良义跟关琛讲:“谢劲竹去京城了,所以接下来几天你就不用来工作室了,回去准备表演课吧。” 关琛听完后,沉思几秒,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拳头抵着额头,阴笑两声,自言自语些什么:“嗬嗬,这就开始了吗?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钱良义完全搞不懂关琛在想什么。对方这戏瘾来的真是莫名其妙啊。 钱良义不打算管他了,准备好好工作,迎接《极限男人》播出后的广告效应。 然而关琛不仅没走,反而坚定地留了下来。如果他摸鱼划水,什么也不干地玩手机,钱良义已经谢天谢地了。但关琛看起来闲不住,或者不愿意闲着。他又一次背起双手,开始假扮领导,悄悄走到员工的身后,看他们工作。时而满意地点点头,说一声不错,好好干;时而啧啧几声,无奈地摇摇头,对职员指手画脚说你这里这里有问题。 职员们都很懵圈,工作室什么时候来了个甲方? 钱良义皱着眉说:“你一个助理,管这些干什么?”关琛不仅没有露怯,反而一脸威严,说:“你还知道我是助理?嗯?” 大家都被关琛震住了——不是被他的话,而是被他的思维和逻辑震住了。他的所思所想、思维三观,似乎跟大家根本不在一个次元。 然后一整个早上,关琛在各个职员边上窜来窜去,问他们工作的内容是什么,负责哪些业务。钱良义看得清清楚楚,关琛根本什么也听不懂,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点头嗯嗯嗯。 只要钱良义批评了哪位职员,关琛就会对起进行安慰;只要钱良义夸赞了哪位职员,关琛就会拍拍对方的肩膀,胡乱许下根本没有用的升职加薪承诺。 每当有客人过来,关琛总会积极接待,以一种电视广告推销员的热情,跟客人说,如果能拉来亲朋好友也来这里消费,那么两场婚礼,可以享受8折,三场享7折! 客人假若一直嫌贵,关琛就会变得不耐烦,追着别人的背影大喊:“穷鬼,去死吧!没钱还结什么婚!” 钱良义恨不得封住关琛的嘴! 等到下午,关琛终于走了。钱良义松了一口气。然而过了两小时,关琛竟然又大汗淋漓地回来了。撑着一副刚运动完快死了的鬼样子,拿着发票过来,说是要报销健身房的卡费。 钱良义差点没有来个夺命剪刀脚给他,毕竟小学的武术课他有好好上的。但是他看到关琛身上突然掉下了一枚钉子,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关琛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捡起来,用报纸好好包起来,塞回到了口袋里。 钱良义微笑着接过了发票。 关琛在沙发上躺了一小时缓命,下午五点整的时候,他从沙发上跳起来,跟大家告别,说他要下班了。 当晚,钱良义失眠了。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他目前拥有的一切,可能会被关琛毁掉。 第三天一早,钱良义照例提前在八点走进办公室,猛然间,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在翻员工的桌子。钱良义大惊失色,以为糟了贼,仔细一看,原来是关琛。钱良义忙问他在干什么。 关琛理直气壮道,他在检查工作室有没有被放监听器和摄像头,看看这些员工有没有对头派来的卧底。 钱良义完全不知道关琛这个人的脑子在想些什么。顿时只觉得预感可能成真。 真的完了。 这个工作室要完了。 谢劲竹要完了。 他也要完了。 只要关琛持续地待在工作室,大家都要完。 到了上班的时间,关琛没有再像昨天那样监督职员,而是跑了出去。钱良义以为关琛跑出去玩了,没人妨碍,他有些开心。但过了半小时,他突然接到街坊邻居的电话,问到底怎么回事,街上都在说【谢劲竹工作室】要带头发起盟约,鼓励大家一起成立个商会,互相合作,打包出售服务,做大做强,干掉红事市场的老大,然后大家轮流当老大。 钱良义立马下楼去把人拎回来。 关琛没有气馁,下午他去完了健身房,一身汗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本新的宣传手册。是他昨天逼迫工作室的美工熬夜做出来的。上面是一个叫【结婚贷】的东西,没钱结婚?没关系!先借你点钱,到时候还回来就可以了,年利率只要35.9%…… “你这是非法民间借贷啊!而且还是高利贷!”钱良义差点没忍住拿起邪恶的宣传手册,一下子扔出到窗外。 “不是说,只要年利率不超过36%就不是高利贷吗?”关琛拳头抵着下巴,十分疑惑。 当晚,钱良义又失眠了。 通过短短两天的接触,他已经无比确定了——关琛是一种新类型的师弟。 不是一号师弟的清高顽固,不是二号师弟的自命不凡,不是三号师妹的随波逐流……也不是十号师弟的急功近利。 关琛是更为危险的邪恶。 邪恶。 仿佛一本囊括了人性之恶的百科全书。 他无比想念谢劲竹。祈求谢劲竹赶紧回魔都来,然后把这些天的事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让他认清关琛的危险性。 这种愿望朴素而强烈,一直祷告到凌晨四点,他才得以睡着。 然后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可惜只是梦而已。 “唉。”钱良义叹了一口气,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拿上公文包,准备去工作室了。 真不想上班啊…… 真不知道关琛今天又会弄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钱良义到达,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楼梯传来了动静,是有人来了。 钱良义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 门口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三天不见的谢劲竹。 “劲竹!”钱良义一下子站起来,走出办公桌。他从来没有这般欣喜地迎接过谢劲竹。 “怎么样?工作室还好吧?”谢劲竹问:“关琛应该帮了不少忙吧?高材生啊,云缦大学,算是我们工作室最高学历的员工了吧?哈哈哈。” 钱良义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他一把拉住谢劲竹的衣袖,喘着粗气,仿佛临死前的人一定要指认凶手般坚决,说:“劲竹!我跟你说,你这个师弟很危险!” “你慢慢说,你慢慢说。”谢劲竹让好友慢慢讲。 钱良义就捡着重点说,什么成立社团,什么侵犯隐私,什么非法借贷,什么高利贷……“太危险了!” 令人惊讶的是,谢劲竹听了,稍显疲惫的脸上,竟出现了欣慰。 “看来他也有在好好准备角色啊。”谢劲竹一脸【我的辛苦没有白费】的表情。 “……?”钱良义愣住了。 “我这次帮他找的角色,就是一个肆无忌惮的反派。看来他偷偷听到了黄进讲的话,然后提前在准备了。”谢劲竹拿出怀里的剧本。这是他上京两天,帮关琛要来的剧本。尽管他得知一同竞争这个角色的演员有很多,其中不乏一些已经有名有姓,有代表作的演员,但谢劲竹对关琛拥有足够的信心。 “不,不对吧……”钱良义磕磕巴巴道。 “如果能拿下这个角色,也不妄我这么辛苦。说不定看到我们工作室的凝聚力和家庭般的氛围之后,他就不愿意去大公司,反而想留在我们工作室了,哈哈哈哈!” “不……”钱良义一脸惊悚。 “我们工作室小归小,但也不是没有竞争力。还是要努力看看,能不能把关琛争取过来的。” “啊……” “如果能签下他,我们工作室就进一步能壮大了,哈哈哈!” “……”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钱良义感觉自己旋转着坠进了某个黑洞,越来越渺小,声音越来越缥缈。 正文卷 第30章:角色 “嘀铃……” 闹铃只响了0.32秒便戛然而止。 关琛收回手,神采奕奕地坐了起来,迅速换上衣服,离开被窝。 坐在桌前整理钉子的时候,关琛想起了上辈子初中的时候,他跟几个小伙伴坐在操场,和所有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一样,也迷茫将来要做什么工作。 有的人说要去学门手艺,大家就会热烈祝福这个人,希望将来照顾生意的时候能打个折扣。 有的人——比如关琛,就说要闯荡江湖。大家就会争相喧闹起来,一半人大喊“苟富贵勿相忘!”,另一半人在问“苟富贵勿相忘是什么意思”。 若有人说要考高中,将来上班,这时,大家会沉默几秒,然后就会觉得这个人很可怜。 在他们看来,上班是最无聊没意思的选择,是孬,是给人当合法奴隶。 当时选择了在社会大学深造的关琛,带头笑了那个小伙伴,笑得尤其响亮。 然而年少无知的他,万万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也开始上班,而且没想到,当一个上班族竟然能这么好玩! 关琛已经上了两天班,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上班族。 每天醒来都朝气满满地想去工作,到了单位,认真履行职责,充分展现自我价值,给工作室增加创收。 没有的昨天你砍了多少人、前天他骗了多少人的同事闲聊;没有上一秒还笑呵呵,下一秒却突然抓起烟灰缸砸向小弟的无良上司;也没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大伙儿一起抄起家伙跑出去的临时工作…… 安逸,闲适。 关琛对现在的工作,可谓相当满意。 尽管钱经理处处找他的茬,限制他这个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但关琛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觉得多了点乐趣,正经的职场生活因此而变得完整。 “看来我可能天生就适合当好人啊。”关琛深沉地笑了两下,把手里的自制“钉棒”挥舞了两下,十分满意,防身的武器又多了一种。 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可以出发了。 自从在健身中心办了卡之后,关琛锻炼的时间就挪到了下午。早上去上班前的这点时间,则被他利用起来,一边用手机放着晨间剧,一边做点小手工,练练手指的灵活性。 关琛拿上钥匙、现金、手机、身份证和好人证,再把装有换洗的衣服、洗发水、沐浴露的塑料袋提上,他就准备像个白领一样去正常上班了。 门外,垃圾少年也到点来敲门回收垃圾了。 “咚咚咚。” 关琛把门打开,把玄关的垃圾袋,和准备好的牛奶一起递了过去。 垃圾少年戳开吸管,一边跟着关琛往外走,一边恹恹地吸着牛奶,看表情似乎还没睡醒,很不想上学。 “美利坚的学生七点就开始早自习了,晚上家庭作业要写到十一二点。相比起来,你们八点半才要求到学校,晚上八点就能写完作业,已经很幸福了啊。”关琛话语里有深深的羡慕之情。尽管他上辈子是从来不参加早自习的,但由于他的饭票们要参加,所以搞得他被动地也要起很早。 “学校这种地方,只要多待一秒都很难受。”垃圾少年缩了缩脖子,喝进去牛奶,说出来的话却很沧桑。 关琛理解地点了点头,很同情地看着他说:“看来你还没找到女朋友啊。” “……!!!”垃圾少年羞愤欲死,低声说他们欧美裔的长相不吃香。 关琛安慰道:“那就好好学习吧,将来努力跟我一样当个上班族吧。” 垃圾少年不想跟关琛聊天了,加速冲到垃圾桶边上,用夹子给垃圾进行分类。 关琛摇摇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离开小区,走到了地铁站,车厢里有不少人拿着书或报纸在读。关琛入乡随俗也拿出书来。 他这本小说是上次跟谢劲竹一起去书店的时候买的,讲的是两只老鼠的故事,一只开出租车,一只送外卖,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进入形形色色的故事,很有意思。 一切都像大师兄说的那样,不爱阅读,只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书。关琛自从开始看这本书之后,发现果然看书不困了。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脑子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阅读障碍,现在看来,还好不是。 依着车厢读完几页,他就到站了。 关琛满意地合上书本,走向工作室,准备一天的工作。 前世他从负责给社团搞钱的小弟那听到的,什么复利,什么p2p,什么庞氏金字塔,据说都曾合法。所以他按照记忆挑了几个来,给工作室增加创收。可惜被钱经理卡住不让,今天他准备试试新的方案。 刚一走到工作室,关琛就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谢劲竹。 “大师兄,你怎么回来了?”关琛有些惊讶。 谢劲竹看到关琛也有些亲切,说自己也才一大早回的魔都。 关琛有些遗憾。如果早知道谢劲竹回来了,刚才就让大师兄开车来接他上班了。 钱经理看到关琛之后,了无生趣地转过头,看神情,有点像垃圾少年不想上学但不得不上时的样子。 关琛没有理会钱经理的心理活动,他走向谢劲竹,准备把今天新想到的理财产品思路说一下。 然而谢劲竹对关琛招了招手,让他在沙发坐下,显然有话要说。 关琛一坐下,谢劲竹就递过来一本东西。 白白的封面上,居中写着几个大字: 《警察的故事》。 “黄进说的那个项目,我帮你争取来了。”谢劲竹对愣住了的关琛说:“不管最后试镜过没过,我们抽空请黄进吃一顿饭,表示一下感谢。他的这个人情要记住。” 关琛接过剧本,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谢劲竹出差的那两天是去帮他争取机会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写在【人生必做】的计划——【尝试演完一部作品】,这么快就有机会完成。 “你先看。我小觉一下,到上班时间记得叫我。”谢劲竹说完,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在沙发躺下。 关琛翻开剧本。 剧本的格式跟小说很不一样,十分简练。场景,人物,对白,想象的余地很大。 关琛开始一点一点往下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正义感十足且尽职尽责的老刑警,几乎战无不胜,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抓不到的罪犯。但常年的胜利,让他变得自负,某次带队行动,他被一个犯罪团体盯上,给予了沉痛的打击,一整支队伍,除了他统统死绝。自暴自弃的他,既不敢面对爱人,也放弃了再成为警察。但在新搭档和朋友们的帮助下,他最终走出了低谷,完成蜕变,开始跟犯罪团体互为猎人,也互为猎物。 谢劲竹给关琛争取到的角色,是罪犯团体的头头。 反派头头是警方高层的儿子,但因从小遭受父亲虐待,心理逐渐扭曲,长大后他将从警队里学来的一切,最后统统用于猎杀警察。 一个蔑视社会规则,高智商,狡诈如狐的邪恶反派。 故事挺老套,但看封面标着的小字,这剧本只是第三稿,还没最终定稿。 “男主角已经定好了,是个影视歌三栖的巨星,所以这个项目一开始就在圈子里很受关注,投资很大,想加入的人也很多。如果不是黄进帮忙介绍,我们连剧本都没机会拿到。”谢劲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关琛抬头看了看周围,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开始上班的十点。 谢劲竹一边抹着眼屎,一边坐直了身子,说: “我一看这个剧本,就知道这个反派的角色挺适合你。上礼拜看你演那个科学家,反社会的感觉演得挺好,再加上你在节目里跟警察玩游戏的时候,你那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没得说。所以你拿下这个角色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大的。” 正文卷 第31章:痛(二合一!为盟主古明地覚加更!) “没钱、没人气、没关系的,这种大制作能选我?”关琛不觉得自己能被选上。 “不要这么消极。有机会的话,还是尽量要去试试的。电影不是电视,电影的消费者是影迷,他们只在乎电影好不好看。导演也不全都是钞票的应声虫,制作人也拎得清拍出一部有口碑的好电影绝对更赚钱。”谢劲竹用手去拍关琛的肩膀,“正因为我们华夏电影有它纯粹的地方,所以它才始终是全球电影人心中的圣殿。【华夏梦】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关琛侧身躲过,嫌对方手上或有眼屎。 谢劲竹也不在意,在大腿上抹了几下,说:“当然了,关系、人气什么的,也不是完全不重要。在两个水平差不多的演员里,大概率会选有关系或有人气的那一个。” “那我们有关系吗?” “没有。”谢劲竹大手一挥:“但是没关系!——我说的这个没关系,不是指【走关系】的那个关系,是说……” “我懂。”关琛很不满,这种简单的一词多义,连小学生都可以分辨出来,更何况他堂堂初中生。 “只要你演得比别人好很多,你的优势就可以抹平他们的优势。”谢劲竹沉着声音,双目熠熠发光。 关琛没有说话。 因为他没有自信能演到那种程度。 如果让他像上表演课那样,只演其中一个片段来演,那么关琛有自信发挥出吊打小熊的水平。 但一部完整的电影,是需要连续且有变化的表演。 关琛觉得自己搞不定。 他手里握着的这剧本,从结构上看,几乎就是一部《新警察故事》。然而仔细去看,里面的细节实在有太多太多的偏差。 比如他要扮演的这个反派,可以说是一个潜伏在警队的罪犯。他身为警厅高层的儿子,干着的工作自然也是警察,但一直是个中规中矩的普通巡警,没有才能,也没有热情,在他人眼里只是个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蛀虫。然而暗地里,他却靠着聪明才智,从蛛丝马迹里掌握警力的分布和动向,然后从容犯罪。 这很不阿祖…… 关琛叹了一口气。如果从记忆里拷贝阿祖,他只能拷到一部分。其他空白的部分,就只能靠他自己构建角色。 这里面的难度,对他来说几乎和中考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二小问差不多。 “有点难啊。”关琛很早就清楚,只靠拷贝记忆是应付不了这个世界大多数剧本的,所以他一直有在认真地学习表演。他以为学个一年半年的,【拷贝】再加自己的水平,应该差不多可以去完成一部作品了。 但意外的是,大师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这么快就给他搞来了试镜。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但是让他立马拒绝,他又有些不甘心就这样退缩。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谢劲竹拍了一个关琛的肩膀。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觉得仿佛只要关琛出手,角色就有可能拿下。 关琛心里发着愁,没有躲过去,衣服上被谢劲竹用手指蹭了几次。 “你是第一次拿到剧本吧?”谢劲竹补充道:“自己打印来的、上课用的那种剧本不算。” “嗯。”关琛点点头。他现在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虽然我可以教你怎么分析剧本,但我自己现在混成这样,也不好误人子弟。还是邢老师来教比较好。”谢劲竹站了起来,让关琛跟上,一起去找邢焰。 关琛揣着心事,坐上了谢劲竹的车。 依旧是邢焰开车。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邢焰的家。 星期四的早上,本不是上课的时间,邢焰在电话里回复,说他待在家里休息。 关琛他们找上门的时候,邢焰正在看电影。 一进到客厅,就能看到一个大到覆盖了一面墙的屏幕,正以0.25倍速播放着影片。 画面一顿一顿的,很考验画质和观看者的眼力。 背景音乐断断续续,仿佛乐手们刚跑完两万米的马拉松气都没喘一口,然后立马开始有气无力地演奏。 演员说出来的每句台词都被拖长了音,耐心得像在照顾耳朵听力不好的老人,也像是在挑衅老人。 演员脸上的表情,各个五官都跟吵了架似的,先是这个五官开始动,而后另一个五官反应过来,连忙跟上;有些干脆一动不动。最后出来的效果,就是有的自然,情绪能连贯起来,只不过速度有些慢;有的则不自然,演得很没说服力。 即便是半吊子演员关琛,他也看得出来邢焰这是在研究其他人的表演。 【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一把年纪了,随时都可能因为摔倒死掉,竟然还保持着学习的心态,鉴赏年轻演员的表演。真是活到老演到老啊。】 关琛感慨着走到大屏幕边上,想着自己要不要在家也弄一个来看电影。 伸手一摸屏幕的边缘。 “?” 好冰,像是屏幕刚被人打开。 关琛缓缓转头,凝视着邢焰。 “哈哈……快来坐,吃水果吃水果!不要客气!”邢焰笑着不去看关琛的双眼,把谢劲竹按在沙发上,拼命往他手里塞水果。 关琛在屏幕前面走来走去,无论怎么走,邢焰的后脑勺始终对着他。 看到邢焰都快把自己的脖子扭断了,关琛最终还是选择放过老人家。 邢焰背对着电视屏幕按下了暂停键,问谢劲竹:“最近还好吧?上次那个戏怎么样了。” 谢劲竹吃着水果,知道邢焰问的是上星期两人在试镜时偶遇的那个项目,答道:“还好,昨天接到电话说我通过了。老师你呢?那个角色拿下没?” 邢焰笑着说:“再吃点水果。” 谢劲竹就懂了。 “他这几天兼职的情况怎么样?”邢焰问起了关琛的工作情况。 谢劲竹脸上立刻浮现笑容,可谓对关琛十分满意。 经过几天的考察,他是一点都没从关琛那看到之前师弟师妹们有的毛病。就连挑剔的沈贺和黄进,在认识关琛不久的情况下,都主动表达了欣赏。而且真的有好好的按照他的建议,每天健身、读书、刻苦钻研表演。是个很能听进别人建议的年轻人。除了开车有点猛、入戏太深有点吓人以外,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很好,基本上没什么毛病。”谢劲竹说。 “那就好。”邢焰也笑着点了点头,假装自己眼光很好,当初慧眼识人。 “你说你帮关琛要了次试镜机会?”邢焰问起了两位弟子此行的目的。 谢劲竹拿出剧本,递了过去。他让关琛在客厅坐着,等着上课,而他准备去客房睡一会儿。 走之前,谢劲竹补充了一句:“男一是张景生。” “哦哟。”邢焰惊讶地挑了挑眉,“那这次竞争要激烈了。” 关琛悄悄拿出手机,搜这个张景生是谁,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搜完发现还真的挺厉害。 华夏第一个既拿到过金牛奖最佳男主角,也拿到过金曲奖最佳男歌手的明星。在他之前,歌手是歌手,演员是演员,跨界是一种不自量力且明目张胆的圈钱行为。但这种偏见,最终被这个叫张景生的明星打破。 看作品列表。音乐方面,仅是实体唱片总销量就已然过亿。电影方面,有好几部【藤蔓电影】评分8分以上的参演作品,有动作,有文艺,有恐怖,有悬疑,有歌剧,有喜剧,还有正剧。几乎没有没涉及过的类型。 近两年,他甚至开始当起了导演,导的两部电影都在7分以上。 仅仅这么粗略地了解片刻,关琛就已经明白过来,怪不得谢劲竹和邢焰听到名字之后,都这种反应了。 因为这是华夏最顶级的明星。 关琛光是搜张景生三十岁之前的资料,就看了一个多小时。等邢焰把剧本看完了,他才看到30岁退出歌坛转战影坛的部分。 邢焰把剧本看了三遍。第一遍简单地看个大概结构,第二第三遍就看得比较慢了。 “你是怎么分析剧本的?”邢焰缓过来之后问。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关琛上课交的作业,演出来的都是影坛里找不到类似角色的人物,因此以为关琛很有一套方法。 关琛沉思了好一会儿,整理了一番思绪,才回答:“不分析。” 邢焰点点头,等候下文。 但关琛也点点头,表示就这些了。 “没了?”邢焰傻了。这算什么回答?他第一反应是关琛有所保留,但关琛那一脸比他还迷茫的表情,也不似作伪或敝帚自珍。 “没了。”关琛摇摇头,“因为我没有看过剧本,那种完整的剧本。我只看过几页纸的,上课用的。” 邢焰停机了五秒,一脸茫然地问道:“那你之前是怎么塑造角色的?” “看着那几张剧本,我心想,我要演一个很不一样的角色,然后脑子里就有了一个很不一样的角色。脑子里这个角色是什么样子,我就照着演成什么样子。” 邢焰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演戏。 这路子也太野了吧? “那我跟你说说,我们表演班是怎么分析剧本,塑造角色的。”邢焰缓过神来,开始授课。本来按照课程的进度,才上了两节课的关琛,还上不到这些内容。但谢劲竹实在太猛了,竟然要到了这么一个试镜机会,只能单独给关琛开小灶了。 邢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盒,里面装满了药片。 “是吃药?这不太好吧?”关琛被吓了一跳。如果要使用药物才能激发潜能进入状态,那他宁愿不学了。 “说什么呢!这是我降血压的药!”邢焰瞪了关琛一眼,感觉自己这药吃晚了,立马吃了一片进肚,以免当场发生意外。 “虽然表演的流派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但每个成名的演员,都有一套自己的心得,其中的一些——比如我,就衍生出了一套方法。” 关琛侧了侧脑袋,疑惑道:“成名的演……”邢焰加大了音量,没给机会让关琛把疑惑说完:“我们表演班,拿到一份剧本,找到一个角色,首先要问一个问题——这个角色想要什么?” 关琛的注意力被邢焰说的内容吸引住了。 “或者说,这个角色的目标是什么?他想要得到什么?”邢焰进入了授课状态,语气娓娓道来,“每个人物,都有一个目标,或者说是想要的东西。这个目标驱使他们行动,让他们去发生冲突,去斗争,去说话。” 关琛认真地听着。 邢焰拿起剧本,问关琛仔细看过了吧? 关琛点头。 邢焰问:“你这个角色的目标是什么?” “sha警。”关琛没怎么犹豫地就回答了。剧本里的反派不杀普通人,却尤其喜欢玩弄条子的性命,并以此为乐。 邢焰听了却摇摇头:“这只是最浅层的,你再往深里想。” 关琛思索了一会儿。里面的反派抢到钱之后,但又不在意钱的多少,因为他们享受的是犯法的过程。 关琛回答:“他想通过sha警,享受刺-激。” “再深一点。” 还要深?关琛继续思索。反派表面上是个普通的小警察,但背地里玩极限运动,疯狂犯罪,反差很大,很不像警察。 关琛眼前一亮:“因为他那个当警察的爸从小虐待他,所以他仇恨警察,他一系列举动……其实是想报复他爸?” 但这个回答依然没能让邢焰满意。 邢焰问:“他如果真想报复,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攻击,或者杀了他爸呢?” 是啊,为什么不直接反抗呢?关琛愣住了,他恍惚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童年的片段断断续续地闪过,童年遭遇家暴虐待,他虽然在初中的时候成功反抗过一次,但在那之前,他其实无数次想过反抗,无数次的徒劳。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人的眼睛,闻到那个人的气味,感知到那个人的靠近,他整个人都瘫住了一样。面对落下来的拳头,他除了缩起身子,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思考不了。 他知道那个人因常年酗酒,身子已经十分孱弱,而他体格变得越来越强壮,要放倒那个人并不困难,但他就是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不是看到母亲快快被活活打死,他一刹那不会冲破恐惧,然后遵循本能反应,冲上前去反抗。 “因为他不敢……”关琛语气恍惚道:“他不敢面对那个人。” “所以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逃。”关琛抬头看向天花板,说:“逃离那个家,逃离身上那层衣服,逃离这个世界。” 这次没等邢焰往深里问,关琛就以近乎呢喃般的语气说了下去: “但是他没有勇气,不管是反抗他爸,还是自-杀,他都没有勇气。所以他逃向了游戏,网络游戏、极限游戏、甚至把违法犯罪也当成了游戏来玩。故意把自己置身最危险的处境,但他对死没有畏惧,相比较死,他心里有更恐惧的东西。他不怕死,因为他想逃离这个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也没有意思的世界。 他知道,把自己的命糟蹋践踏,是子女对父母最后,也是最狠的报复。” 邢焰听完后,沉默了几秒,说:“很好,你已经找到了你心目中角色的内核,完成了构建角色的第一步。” 关琛依旧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动也没动。 邢焰拿起苹果,慢慢削起了皮。 一边削一边说: “人只要存活于世,就会有痛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年少成名,但后来又废了自己,欠下一大笔钱,拥有过的东西什么都没了,那段时期我差点自-杀了,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慢慢走了出来,继续去演戏。不全是为了赚钱,而是因为我在表演的时候,我可以把那些痛苦,那些后悔,尽情地放进表演里面。然后我的痛苦慢慢减轻了,演出来的角色也更有生命力了。 我后来遇见过很多演员,发现他们各有各的痛苦,这些痛苦一直折磨着他们,成为他们生活上的阻碍。 所以我总结出了我的表演法,开了这个表演班。 这个表演法的核心就是——直面内心的痛苦,把这些痛苦,化作表演的力量。” 正文卷 第32章:指导 小的时候,关琛的眼神总是带怯,身体因伤口的疼痛而总是蜷缩着,虽然他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自卑和抑郁,压得他在学校里也抬不起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很好的沙包和玩具,几乎所有同学都可以欺负他。 但这对他来说也是好的,只不过是东西被扔进垃圾桶,被人扇后脑调笑几句而已。 家,对他来说更为恐怖。 回到家就像是置身于恐怖电影,屏着气,走路轻飘飘的,说话更不敢大声,因为不知道“怪物”什么时候就会猛地出现。关琛觉得自己每天都生活在噩梦里,生活里所有的色调,都是灰扑扑的。 但是那天从家里跑出来之后,他哭着笑着,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不怕疼,也不怕死。 他开始疯狂地把拳头挥向每一个嘲笑他的同学,求死一般,一个人扑向好几个人。 被几只拳头打在身上脸上,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感到很爽,因为这些人的拳头都没他爸打来的更痛。 打到对面的人倒地之后,关琛气喘吁吁地转头,寻找下一个对手,但他只看到同学们眼里的恐惧。那一瞬间,他的身与心仿佛升华般颤栗不止,才明白原来使用暴力是这么痛快的事。 他上瘾般去和更多的人打架,被更多的人打。先是打班里的,然后是年级的,之后是全校的,外校的。再然后,高中都没读的他,闯进了社会。 其他人不敢打的架,他敢打。其他人不敢干的活,他敢干。越危险,他越享受。 浑然不知恐怖为何物,对社会对法律对世界,全无敬畏。 当他顶罪后被判以死刑,走进刑场的时候,他依然没有什么恐惧。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在等待这一刻了。 …… “既然确定了人物的目标是【逃】,那么结局之前的每一场戏,你都是在为这个【逃】作铺垫。有了内核,你人物的每个行为,都有了目的和逻辑。好比每一次犯罪时的疯狂,就不是为了疯狂而疯狂,而是为了最终目标而疯狂。 ” 邢焰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翻着剧本,把所有反派头目出场的地方都挑了出来: “每一场戏你都要确定一个小目标,这些小目标各不相同,但它们要形成一个连贯的轨迹,指向最终的目标。” 如果把结尾的死,当成【完成目标】,那么在那之前的戏份,是一步步循环渐进的铺垫。 关琛听懂了。 “我们来看第一场戏,”邢焰翻到了剧本的前面,反派第一次出场抢银行的部分,“单看这一场戏,这几页纸,你觉得反派的小目标是什么?” 关琛思索了半天,很不确定答案,“是……发泄?” 邢焰看出了关琛的犹豫,也没说对还是错,只是继续说:“那我们结合第二场戏来看。第二场,也就是反派和主角第一次照面的部分。” 第二场是反派在和男主角见面。在这之前,反派已经完成了一次抢银行的犯罪,而主角作为全国破案率第一的模范警察,被下令追捕反派。 “反派这时候刚被主角盯上,说明抢银行那样的大案,他们也是第一次完成,”关琛紧接着马上想到,“反派的犯罪行为,难度和规模是逐渐上升的。” 就好像…… “他们在试探自己能力。”关琛说。 反派一直在寻求对手,寻求失败,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既享受破坏秩序的刺激、发泄白天被压抑的自我,也是在刻意求死,希望借他人的手达成目的。但是反派太聪明了,能力太强了,所以总是能从一场又一场的危险里平安脱身。 然而,每成功一次,他内心的空虚就扩大一分。 邢焰听完,依然不做判断,只是提醒关琛把感想记下来,“距离试镜你还有几天的时间,你还有时间一遍遍琢磨角色,现在说的,都不一定是最终的选择,所以你放心大胆地把想法说出来,粗糙点也没关系。说的越多,最后整理的时候就有越多的可能性。” 关琛立马拿出手机记录下想法。觉得分析剧本跟解谜一样,有点意思。 接下来他们回到第二场戏,继续分析。 邢焰提醒关琛:“表演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当出现主要角色的时候,你要多聚焦于人物关系。” 关琛看向了剧本里男主角的戏份。 男主角被誉为神探,几乎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是一个模范警察,是警察的代表,是正义的象征。同时,也是反派他爸,希望反派成为的样子。 因此,当这样一个人盯上反派,给反派的感觉,绝对有别于其他警察盯上他。 此时刚抢完银行的反派团伙,自信心空前爆棚。男主角的出现和挑衅,对反派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游戏关卡。 他不仅要打败男主角,还要羞辱以男主角为代表的警方。 剧本里,反派把找上门的警察逐个打散之后,利用这些警察的弱点和命门,逼迫他们自相残杀、磕头求饶,暴露出了警察不堪的样子,并且直播上传到了网上。让警方的形象遭受严重的打击。之后反派和男主角比试,要和获得过【枪王】称号的男主角比射击,最后还赢了。 不管是情报、头脑和战斗力,反派全面胜利。 关琛在心里咋舌。这剧本里的反派,比他知道的那个阿祖要凶残厉害多了。 关琛说:“这种比试对决,在之前的犯罪中都没出现过。可能潜意识里,他是想证明一件事——被他爸看好的男主角,也不过如此。这说明,他憎恨他爸,但还是想证明些什么的。” “很好,记下来。”邢焰说。 关琛噼里啪啦一顿记录。 之后的时间里,他们就把剧本来来回回地分析。 等到谢劲竹一觉睡醒了,发现天都快黑了,那两个人竟然没来叫他吃饭。 这算什么老师!什么师弟! 谢劲竹挠着肚皮,走出客房,懒懒地问:“你们饭吃了……”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随着他的出声,谢劲竹看到关琛视线移了过来。 那是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眼睛,带着玩味,和残忍,就仿佛你已经踩进了他的陷阱,你的所有挣扎,在他眼里只会是有趣的表演。 谢劲竹困意瞬间消退,双脚冻住了一般,站着不动,下意识四周环顾,警惕着任何有可能的危险。 “喔?醒了?”坐在沙发的邢焰,顺着关琛的视线发现了谢劲竹。 谢劲竹还没缓过来。下一秒,他听到邢焰对关琛讲:“不错。只是兴奋感要再强烈一点,因为这场游戏对你的象征意义更大一些……” 谢劲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指导表演。 他心有余悸地抚着心脏,感慨关琛这小子,可能天生就适合反派,演起坏人来这么得心应手,他堂堂黑道大哥专业户竟然都被一个眼神吓到了。 不……不错。 看来试镜通过的成功率又高了两成。 现在已经来到了四成。 “休息一下,吃饭吧。”邢焰收起那才一个下午就已经卷得有了些痕迹的剧本。 关琛揉了揉眼睛,第一次这么用功学习,怪不习惯的。这么长时间的表演,他也是第一次。 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都有些累了。但其中的趣味性,却超过了以往的每一次。 他对突然而来的试镜,也不再像早上那样没有自信了。 “你今天把写过的东西都整理一下,带进台词,明天你过来,我再帮你看看。”邢焰说。 关琛作为表演班的招牌,他帮助起来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关琛收起剧本,一边放松一边问:“这试镜什么时候。” 谢劲竹说:“星期六。” “这个星期六?”关琛问。 谢劲竹点点头。 “就两天?”关琛无比惊讶。就算是他,也知道两天时间根本来不及准备。 谢劲竹略显无奈,因为他们,也是中途插队般拿到这个机会的。跟那些早就得到消息的大公司当然不能比。 邢焰却对关琛和谢劲竹说:“两天已经够了。” 正文卷 第33章:上京前 为完成一个目标而下苦工,关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上辈子有,但那些目标都是活的。跟踪目标,调查目标的生活习性,窃听,监视,他得一连好几天吃住在车里。累是累了点,但准备得越是充分,最后成功的概率就会越高。 现在这个目标不太一样,准备试镜,有点像读书备考。你准备了很多,但最后不一定考到你会的那些。尤其作文部分,还没有正确答案,分高分低,全凭批卷老师的心意。 关琛不擅长考试,每次和年纪倒数的十几个人关在一个屋子,大家抄来抄去,最后抄出个屁,下次考试的时候,还是老朋友们定期相聚。 所以当小熊自告奋勇说要帮他忙的时候,关琛毅然拒绝掉了对方的好心。 “好羡慕啊。”小熊咬着手指,眼巴巴地望着矮桌上的剧本。 剧本已经被翻得有些失去了纸张的韧性,内页贴着各种彩色的便签纸,让剧本厚实了几分。 翻开里面,空白处写着字迹潦草的说明,提示着要以什么样的心情,辅以什么样的动作,去演绎那一句句台词。 看到老同学这么早就接到电影剧本,脱离新手村,小熊还是很为关琛高兴的。 在她心里,关琛的成功是努力的结果。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她知道老同学下过多少苦功,所以她虽然羡慕,但不感到嫉妒。 尽管试镜的结果还没出来,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关琛不会通过。 如果要比这个世界上谁对关琛的表演水平信心最足,毫无疑问,是谢劲竹。 而排在第二的,就是她熊郁了。 “你签公司了吗?”小熊问关琛。 “还没,”关琛一边吃着小熊下班带来的烘烤饼干,一边回答,“我暂时还不想签公司。” “为什么呀?”小熊有些不解。 关琛咀嚼着饼干,思索着。 原本按他的想法,不签公司是因为没这个必要。他踌躇在演员这条路的开端踮脚观望,或许整个演艺生涯只留一部作品也说不定。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有了些变化。 昨天几乎一天都在分析剧本,被谢劲竹送到家后,忍着睡意完成洗漱,倒头就睡。今天一早,晨跑过后,就坐车去到邢焰的家里,继续熟悉剧本,为即将到来的试镜做准备。 谢劲竹也很早就来了,像保姆一样负责三餐的准备,偶尔还要帮忙对戏。 邢焰则在旁边指导,分析,提供相关的资料和建议。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讨论表演和角色,提高试镜通过的成功率。 这种被当成【全村的希望】的感觉,让关琛也提起了干劲,全身心投入进去。 他原以为自己会三分钟热度,或者马上产生厌学情绪,但都没有。看着角色一点一点越发立体,虽然累,但关琛认为自己正享受这种过程,觉得充实,很有成就感。 尤其是按照门派的“内功心法”——发现痛苦,并把痛苦化作表演的力量,他通过反刍回忆和痛苦,便感觉多了解了自己一点。内心某处阴沉的淤泥,也感觉被冲去了一层。 如果今后的日子都能像这样有意思,那么,往演员这条路多走几步,好像也不赖。 “大师兄不是很看好你吗?还帮你讨来剧本,”小熊见关琛久不回答,便猜,“你是想签他的工作室?” “好像,也不是不行。”关琛扬了扬眉,觉得这个也不错。回想这两天,不,回想这一星期,谢劲竹对他可谓非常仗义。那是一种不带企图的好。而且,按照谢劲竹之前介绍的,小公司什么都没有,但就是有自由。“等这个试镜结束了,我跟他聊聊。” “这也太草率了吧?”小熊十分惊讶。 “嗬嗬,你可别忘了,表演是我的副业,当干部才是我的正职啊。”关琛抱着双手,一脸算无遗策的表情,“我是工作室的干部,是管理层,以后可是能拿股份的。我如果要签约,签到自己的工作室,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签到工作室以后,他到时想演就演,不想演的时候就当个普通高层搞搞钱,非常合适。 “干部?”小熊有些震惊,明明之前讲过的是去当助理的啊! 但她转念一想,以关琛的文凭和聪明才智,在一个小工作室迅速升职到干部,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 “厉害啊!”小熊惊叹道。 “还好还好。以后等我大权在握,你也可以过来当上班族。”关琛已经在考虑培养嫡系,和钱经理斗智斗勇了。 “不用啦,”小熊笑着摆摆手,“我要是想上班,毕业之后早就去找工作了……” 关琛用很震惊的眼神看着小熊。她难道不是因为找不到工作,所以才四处兼职的吗?! “……你这是什么眼神!”小熊愤怒地出拳。 关琛咻咻咻躲来躲去。“哎呀。”被打到了。 关琛发现头发太长了,只是晃动几下,头发就飘来飘去遮住了视线。 “你头发太长啦,演警察的话,是要短发吧?” “对,谢劲竹跟我说,明天去京城剪。”关琛把长发梳往脑后,然后用帽子压住。 “明天下午就要到京城试镜的话,那你明天早上的课是不是就不能去了?”小熊问。 关琛点点头:“谢劲竹已经帮我买好了机票,明天早上接我去机场。” 小熊鼓着掌:“你那个工作室的干部待遇也太好了吧。” 关琛环抱双手,阴沉地哼哼两声。 “你在京城待多久?” “顺利的话,应该试镜结束就回来了吧。” “你不回家一趟吗?” “不……”关琛愣住了。 回家? 前身的家在京城?? 这个世界的华夏,已经没有户口这种东西了。关琛刚来的那天,在身份证上面看不到户籍,便一直以为前身是魔都人。 但没想到,前身竟然是京城来的。 为什么写东西的时候没有儿化音啊! 关琛知道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向小熊多套出一些信息。 想到这里,关琛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熊果然上钩,说:“叔叔阿姨一定过得很好,他们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关琛迟疑道:“你说的这个天上……不是指在飞机里,或者在火箭上吧?” 小熊顺着关琛的话,柔声道:“不是哦,他们化作星星啦,你想他们的时候就可以抬头看看。” 他点点头,没有再问其他。 熊郁的善良让关琛不忍继续戏弄她。 反正只要知道前身双亲已经不在了这一个最重要的消息就够了。 内心深处,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意思。 前身挤在这狭窄的住处好几年,关琛在这里,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关于家的线索。要么是双亲对此不闻不问,使前身不得不住这里。要么是前身逃离了原身家庭,自己选择了这种生活。无论哪种,前身的双亲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父母】。 关琛有想过,当前身家人出现的时候,到底是躲开,还是正面迎击,顺便帮前身追讨回什么。 现在看来,已经不用纠结了。 “已经九点了,你差不多该走了。”关琛看了看墙上的钟。 小熊今天是单纯过来玩的。上次表演课的家庭作业,其实是单独完成的作业。小熊和他不需要组成搭档,按理来说,她本不需要过来的,但小熊听关琛说接到了电影试镜,立马就跑来玩了。 顺便做临幸前的祝福。 “明天加油!”小熊穿上鞋子。 关琛面无表情地跟着小熊往楼下走。 小熊走到楼下,再转头说了声:“明天的试镜,加油!” 关琛继续送,跟着小熊一直来到了公交车站。 “尴不尴尬?你的祝福说得太早了。”关琛故意为难小熊。 小熊却笑着摇头:“多祝一次,多一些成功率嘛。”、 车子来了。 小熊跳上:“一定可以通过的!你一定可以当大明星,大演员的!” 车子慢慢开头。 第二天一早,关琛接到电话,谢劲竹已经到了楼下。 关琛拿起行李,准备赴京。 正文卷 第34章:试镜(上) “还拿什么行李。不是跟你讲过了,试镜穿的衣服我帮你准备么?”谢劲竹皱着眉头,感觉身为老板的威严被严重挑衅。 关琛随意地绕过谢劲竹:“我带了我的幸运战袍。不一定穿,只要带着就会有用。” 昨天被小熊连续祝福了之后,关琛深感不安,所以今天特意把他的幸运战袍也带上了。 “这样啊。”谢劲竹放松眉头,原谅了关琛的无礼。 “早饭呢?” “在车里。” 关琛和谢劲竹往远处的车子走去。 “现在状态怎么样?”谢劲竹观察着关琛。他还清楚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第一次准备试镜时那紧张的样子。 关琛想了想,说:“有点兴奋。” “最好不要兴奋。表演不是体育竞技,过火会让动作和表情全都变得夸张,用力过猛,会加重表演痕迹。比如……”谢劲竹传授着老演员的经验。 关琛耳朵听着,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京城。 他昨晚搜了一些京城的资料,发现这个世界的京城和记忆里的那个,区别也很大。 如果说魔都是经济中心,是流行文化的集中地,汇聚着各种前沿艺术,吸纳包容着来自全世界的文明,那么京城则是华夏传统文化的大本营。 牌楼、城门、牌楼、塔楼、碉楼以及城墙,这些历经了千年的古建筑都还存在。 城楼变成了文化宫、展览厅的。 城墙成为了环城公园,上面栽着花草,来往居民在上面休息、活动、赏景。 护城河潺潺流动,用于调节小气候。 各朝各代风格的建筑群、节假日或隆重日子就穿上华服的居民、各种类型的百年老店、街边随处可见的书法篆刻、泥人石雕、梨园戏曲……所有的人和物,一块砖,一棵树,甚至一块泥巴,都展现着千年古都的底蕴。 关琛感觉自己就像个老外,光是看着视频就惊叹连连,一想到马上就能亲自去京城玩,今天很早就醒了过来。特意磨了半小时的刀,才让心情平复。 “……所以兴奋啊、紧张啊这些情绪,一旦开始表演,就要摒弃。表演追求精准。”谢劲竹总算是说完了。 关琛点点头,心里在琢磨着等到了京城,到底要先去哪里玩。 两人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关琛发现钱经理竟然在车里。 “我剧组那边还有点事,把你送到机场之后就回来。”谢劲竹说着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发现钱良义在里面后,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关上门绕过车头,谢劲竹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觉得惊讶。“老钱陪你去京城试镜。”谢劲竹坐上副驾驶之后,跟关琛讲。 关琛无所谓谁陪他去,反正他玩起来都是一个人玩的。坐进后排,关琛跟钱经理打了声招呼:“老钱。” 钱良义啧了一声作为回应。真是没大没小。如果不是被谢劲竹拜托,他才不想跟关琛一起同行。 钱良义这次去京城,主要是去要跟几个相声届的人谈生意。魔都近年开始流行起了脱口秀,跟单口相声有类似之处,但内核和目标人群又不同于单口相声。他觉得这是个商机,所以打算去拉一批相声界里创作能力强的、但年纪还轻、距离出师还有些年头的人,看能不能拉拢这一批人转型,先占了魔都那边的市场。 开往机场的路上,谢劲竹还在絮絮叨叨试镜的方方面面。 让关琛感觉自己像电视里的高考生。 到了机场后,关琛和钱经理在入口被放了下来,谢劲竹最后叮嘱:“紧张是难免的,但你要相信自己的准备,虽然只有两天,但角色的每一个语气,每一个动作,都是我们三个反反复复推敲分析出来的,要相信我们付出的精力。” 关琛很想说,这两天主要是他和邢焰在分析角色,但看在谢劲竹一连两天都给他买了早饭的份上,关琛就没指正。 “你要相信吴泽是存在的,你就是他。”谢劲竹说完,就小跑着跑回车子。车停久了,再不开走就要被拍了。 关琛跟钱良义取了机票,然后坐在那儿等航班。 钱良义拿着电话很忙的样子,关琛就一个人在机场四处闲逛起来。 走出几步,关琛就看到前方有个类似游戏机一样的东西,聚着几个人。走过去一看,发现是心肺复苏的练习机。可以让在机场闲等的人练习,以备危机时刻能救人一命。 机器前面,有人正跟着屏幕上的教程,按步骤抢救假人。站在旁边拍照的都是些外国人,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机场里有这种东西。 “你在这里干嘛?”钱良义把拍照的关琛从人堆里揪了出来。 “我在看热闹。”关琛看到一旁还有体外除颤器(aed)的练习机器,又好奇地想走过去拍照。 钱良义拉住关琛,:“别看了,我们该登机了,回来再看。” 关琛只好收起手机。 钱良义笑了笑,感觉关琛还挺像个小孩的。 去厕所的时候,钱良义伸手准备帮关琛看行李。关琛警惕地侧身护住,不让钱良义碰,还叮嘱他:“你最好也全程自己拿着行李,不要给外人碰到。” 钱良义不明所以:“为什么。” “谁知道别人会不会把奇怪的东西塞进来。”关琛懒洋洋道:“如果你的行李被搜出来可疑的东西,你可有理说不清,警察才不会相信你。事先声明,你如果被警察扣下,我不会管你啊,我一个人去京城也没问题的。” 钱良义下意识地抓紧行李,压低了声音问:“你……你为什么这么懂?……” 关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厕所。 钱良义打了个寒颤,喃喃自语:“我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刚才竟然觉得他像小孩?” 过安检的时候,钱良义分出心神关注着另一条队伍的关琛,看他会不会被查出什么问题被扣下来。 只见关琛一脸自信昂首挺胸地通过了安检,也不知道在炫耀什么。他看到关琛还从胸口口袋拿出个了红色的小本子,展示给安检的女警看,女警看完笑了起来。 【还有心思把妹?】钱良义翻了个白眼。 两人坐上了飞机,找到位置坐下。 关琛刚一坐下就打算睡觉休息。 钱良义问关琛怎么不用眼罩。 “我有眼罩。它叫作眼皮。”关琛闭着眼回答。 钱良义一想到这样的人,今后有可能签到工作室里来,就一阵心塞。 钱良义问他:“今后什么打算,准备签哪里。” 关琛回答:“不知道。” “你如果觉得怕被限制自由,不想签‘卖身契’——也就是全约——那你就签分约。有些大公司经纪模式是分约的方式,部分代理,项目打包,已经很成熟了。反倒是那些小公司,条目定得粗放含糊,上来就把权益全部拿走,入行就是想赚快钱,碰运气式签人,运气好碰到一个火了就往死里压榨。”钱良义絮絮叨叨介绍着大公司的好。话里话外都鼓吹着关琛赶紧去大公司,大公司大平台才能充分发挥他的天才。 关琛有些意外地睁开眼。钱经理这家伙,心地竟然不算坏嘛。 钱良义苦口婆心,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似乎很为关琛考虑。最后见关琛差不多听得快睡着了,才说:“我们工作室,规模小,业务都才刚起步,你签过来,那是耽误你。我认识几个大公司的人,可以把你推荐……” “不用那么麻烦。”关琛说,“而且我也不想当什么大明星,我还是喜欢上班。” 你那算个屁的上班!钱良义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云,低声暗骂。 等平复完心情,再转头回来一看,关琛竟然已经睡着了。 关琛一路睡到了京城,下飞机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十二点了。 试镜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 关琛在小餐馆吃完饭之后,就走出去打算在周边逛一逛,玩一玩。 结果被心累的钱良义追上抓了回来,带到理发店,剪了个头发。 付完了钱,钱良义转头一看,关琛又不见了。 跑到外面好不容易把人又一次抓回来,钱良义决定直接把关琛送到试镜的酒店。 走到前台报上了谢劲竹的名字,拿到了试镜的通行证,钱良义把衣服塞给关琛:“别乱走了啊!我的事都办好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万一走丢错过试镜可别赖到我头上。” 关琛挥挥手,让钱良义退下。 他理解钱良义的好心。所以他准备到厕所换好衣服之后,就老老实实等待试镜开始。 然而,当关琛走进厕所,只听见隔间里有人很小声地在通话: “对对对,吴泽这个角色已经被内定了……哎呀,我也是刚听到……我们临时改试别的角色了……啧,谁知道那么乱来……” 似乎感觉到了厕所有人进来,打电话的人立马收声。 关琛站在原地想了想。 吴泽。 好像就是他今天试镜的那个反派角色。 正文卷 第35章:试镜(中) 【老伙计,你不行啊。角色都被内定了,你完全没发挥作用嘛。】关琛站在洗手台前,从袋子里拎出那套幸运战袍。 【慢着慢着,不是我不行,是小熊太厉害了啊。】关琛抖了抖衣服,假装它在喊冤。 【还敢狡辩。】关琛往衣服的肚子锤了两拳。 运动服在半空中呼呼作响。 关琛玩了一会儿,才拿出谢劲竹给他准备的衣服。 就算角色被内定了,他也没打算中途放弃。 上辈子每次考试,关琛知道了自己考出来的分都是个位数,也还是会去,只因为在考场睡觉更香。 这次不一样。他这次可不是来睡觉的或重在参与交朋友的。 他来,是想验证自己所准备的东西。 一次次剖心自问,把回忆里的痛苦翻出来晾晒,只不过是为了让角色更生动一些。邢焰一大把年纪了,还大清早起来,陪他排戏分析剧本十几个小时。小熊比谁都相信他能成功。大师兄买的早饭也很好吃。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就灰溜溜地走掉,那也太逊了。 站在镜子前,关琛换上了衣服。 谢劲竹给他准备的衣服,是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衫,一条黑色的正装裤。换好衣服裤子,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就出现在了镜里。没有长发的遮掩,整个人更显清瘦。 关琛转头看了看隔间。自从他进来之后,那个打电话的人便没有再发出过声音。 关琛拿起袋子,往外走去,开门,关门。 卫生间安静了片刻,隔间里的人慢慢活了,走出来,却一下子看到靠在门边的关琛。 关琛其实没走,假装离开,只是为了继续听点东西,或者引人出来,看看对方的面孔。 “我姓谢,是王庆均的经纪人。”关琛做了个自我介绍后,问对方:“先生贵姓?” 对方听到王庆均的名字,有些惊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关琛,而后自称姓刘。 “刘先生,刚才我走进来,不小心听到了些东西,先跟您道个歉。只是有件事我挺想问的……”关琛问他:“吴泽这个角色,被谁内定了?” 刘先生犹豫片刻,苦笑一声,依然不说到底是谁:“除了大公司出来的,还能有谁。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也早点换个角色吧。” 对方说完,甩甩手就走了。 关琛等了一会儿,也走了出去。 他倒不是想把人问清楚后进行报复,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公平的,他再清楚不过。他只是好奇想知道哪个公司这么有关系,将来熊郁入行了要签公司,他一定推荐小熊进那家。 大公司。关琛默念着线索,来到走廊。 长长的走廊,差不多都坐满了人。 能够拿到试镜通知的,意味着背后的团队本身就具备一定的能力。有的演员身边带着经纪人,正在熟记台词;有的演员见到了相熟的面孔,当场聊起天来。 试镜的演员们都差不多年轻,二十多到三十多的都有,化了妆之后,更是分不出来具体的年龄。 大家在造型上也都有所准备,只是风格不同。有的打扮成悍匪的模样,有的直接穿了警服过来。 关琛孤家寡人,穿着普通,还没化妆,看着这些人,感觉除了他谁都像大公司出来的。 试镜很快开始了。 走廊尽头的房间,会走出一个小伙子,叫出名字和号码,让演员按照顺序一个一个进去表演。 关琛干坐着等也很无聊,索性拿出剧本,继续琢磨起了角色。 然而过了片刻,走廊时不时就有阵阵骚乱,三三两两的演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关琛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大家谈论的东西他已经知道了——吴泽这个角色被人内定了。 一些经纪人闻讯而来,要么鼓励自家演员等会儿好好发挥,要么让演员赶紧临时换个角色试试。 关琛依旧低头玩自己的。 他只对吴泽那个角色感兴趣。为了份工作让他演其他角色,他才懒得换。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 不断有人过来,也不断有演员进到房间又离开。 有的进去五分钟就出来了,有的则更短。而那些在里面待了十几分钟的,出来时都会得到众人的注目礼。 有的人出来后一脸意气风发。有的人出来后骂骂咧咧,低声痛骂既然都已经内定了,还搞这么个试镜溜人干嘛。 关琛粗略地估计,前前后后应该有百来号人了。 真是大制作。 只不过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呢?关琛扶着脖子,拿出手机来看,发现已经傍晚六点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关琛注意到,他前面进去的演员,停留在房间里的时间变成了三分钟,两分钟。 【已经确定了么?】关琛猜想。 走廊有几个演员也注意到了这不正常的试镜频率,知道了些什么,于是起身走了。 关琛没动。他摸了摸手里的剧本,有些遗憾,看来没法在大银幕上看到自己演出来的吴泽了。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负责喊人的小伙子才叫到了关琛的名字。 此时,整个走廊除了他和几个工作人员,已经没什么人了。 关琛起身,从走廊的这端,走到了另一端的房间门口,出示了试镜的通行证件,工作人员确认无误后,把关琛引进了房间。 走进房间,正对门口的是一排并排放置的桌子。 几个人就坐在桌子后面,有说有笑。互相交换着一张张简历,说这个演员不错,那个演员不太行。 一切都当着关琛的面交流。丝毫没有把进来的关琛的心情照顾到。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意。 关琛进来后一时间也没人搭理,站着如喽啰。 好一会儿,席位最边上的人催促工作人员去准备晚餐的时候,才注意到了站着的关琛。 “嗯?怎么还有?刚才不是最后一个了?”这人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关琛是个演员,而不是其他什么人混了进来。 大家陆续注意到关琛之后,纷纷收起交流的姿态,打量起关琛。 关琛一个个跟他们对视过去,心里有些好奇,猜他们分别是干啥的。 居中的导演看到手下递过来的简历,才想起有关琛这么一个最后两天才插进来的演员。 “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导演用笔点了点桌子,跟大家解释:“黄进推荐来的。” 大家听完,反应都不大。 黄进毕竟只是个主持人,是电影圈之外的人,影响力不大。 而且关琛的简历正被大家传阅着翻看,作品一栏是空白的,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大家互相看了看,露出各自都懂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内定了谁,但那些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想把我准备的东西演出来。”关琛拿起剧本,补充了一句:“然后提点意见。” “内定?小伙子不要乱说话。” “意见?” 摄像机被工作人员打开了。 这不仅是为了防止演员出去后乱说什么,同时也是为了看看演员上不上镜。假若电影大爆,试镜的片段也能成为很好的宣传物料。 现在就是为了防止。 “你对剧本有意见?”导演问关琛。 关琛点点头。 这无关内定不内定。越真实的环境,才能塑造出越为真实的吴泽。 “先说仓库戏那里。警察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什么他们都不带执法摄像头?这不仅是用于监督警察的执法,也是用于记录敌人的。事后哪怕行动失败了,也可以分析出敌人的行为特征,说话习惯,破解敌人的身份。” “还有,为什么张家驹他们进仓库,在联系不到人之后,警队后台为什么没有派出支援?仓库周围也没有警察封锁?” “……” 一条一条漏洞被关琛指出来,编剧听得有些脸红。 【你区区一个演员,竟然还指导我写东西?】编剧很生气,拿起关琛的简历一看,一下子愣住了。 “呃……”竟然是云缦大学文学系的。 那……勉勉强强……可以指导,吧。 “你是云缦毕业的?”大家陆陆续续注意到了关琛的学历。 关琛说了声:“对。” 就没了。 没说大学里跟表演相关的经历,也没说大学学得的专业给表演带来什么帮助。 二十七岁。非科班。无表演经验。纯新人。 模样虽然好看,但演员不是好看就能当的。或许模特的工作更为适合。大家现在只想着赶紧把这个解决掉,然后去吃晚饭。 “给你十秒钟。说点你知道,而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导演边上一个目光凌厉的女人出声问道。 被谢劲竹科普过坐席的关琛,猜眼前这个女人应该是制片人或者监制之类的存在。 女人的目光和语气都很凌厉,但关琛也没犯怵。顶着前身的高材生马甲,对这类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 只见关琛目光炯炯有神地答道:“上完厕所擦屁股的时候,最后一下用非惯用手擦,会擦得更加干净。” 众人:“……” 大家原本还在猜,关琛会说符合名校毕业生的知识点,又或者说些独特的个人经历。但谁也没想到…… 你这个知识点也太接地气了吧! “不愧是……黄进推荐过来的人,很幽默,哈哈,哈。”导演勉强打了个哈哈。 眼看着制片人目光不善地盯着关琛,导演连忙让试镜进入正轨,他问关琛:“说说看你对角色的看法。” “【对比】是个很常见,也很有用的表现手法。《警察的故事》,正反两派都是警察,但他们选择了完全相反的路。 吴泽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意义,自己的生命没有价值。 他破坏秩序,不仅是报复以他爸为代表的、守护秩序的警察群体,还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妥协之路,逐渐变得厌恶一切,厌恶世界,也厌恶自己。他只有通过不断施展暴虐的行径,才能对抗他内心的自我厌恶。 他不断挑战更高难度的犯罪,变本加厉地虐sha警察,和全世界为敌,是因为他想把自己的命狠狠作践了,再狠狠甩到他爸的脸上,把命还给他。 毁了自己,就能逃离所有的一切。他的目的,只是这个。” 关琛慢慢地说着整理出来的理解。 原先漫不经心的众人,听着听着,慢慢收起了冗余的杂念,开始更用心地听关琛的讲述,把他的话映照剧本里的角色。 “这才像是云缦毕业生说出来的东西。”导演听完之后,感叹一声表示赞赏。有些角度是他跟编剧都没想到的。 “不错,”制片人点点头,开始推进下一个流程,“开始表演吧。” 大家也等着关琛的表演。 有些人说得很好,人物小传写得比剧本还厚,十分用功,但等到开始演了,完全又是另一回事。 “仓库那场戏怎么样?”导演抽了仓库里,反派吴泽和主角张家驹第一次交手的场景。 “可以。”关琛点头。这种重头戏,他和邢焰是有准备的。 然后屋子里的人看到关琛从黑色的、像极了垃圾袋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脸谱面具。 “因为考虑到到处都有的摄像头和警方带着执法摄像头,所以吴泽出现的时候,会戴着面具。”关琛把面具放到地上,用脚一踩。 面具碎成了两半。 关琛拿起上半张脸,戴到了头上。 然后他解开了衣领上面的两个扣子,张开了肩膀。仿佛某种野兽正在苏醒。 导演本来觉得这没必要,面具遮住表情,这提升了难度。新人演员虽然经验少,但凭本能发挥,本身就会散发一种努力的纯真,观众很吃这一套。 但是,当关琛抬起头的时候…… 看着那双眼,他们像是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正文卷 第36章:试镜(下) 当初接到黄进的电话,说要推荐个人来试镜,陈导是有些惊讶的。以为哪个小公司手段灵活,走通了黄进的路子。 搞盘外招其实并不惹他鄙夷——入行这么久,更拐弯抹角的路子他都见过,只不过这时候临试镜只有两天的时间了,说要试试,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了。 新拿到一个剧本,两天时间能不能熟悉台词都是个问题,准备角色又能准备多少呢? 搞不清楚状况的急功近利,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 不过为使黄进那边挂住面子,陈导还是同意了临时加塞一个名额。反正只是试镜,用不用还是自己说了算。 这部电影从立项之初,就备受业内关注。张景生的片子哪怕还没上映,大家就已经知道亏不了。没名的演员谁都想上来分一杯羹,有名的也不介意履历表里多一部佳作。 这事对陈导来说有利有弊,是个机遇,也是场赌博。从开拍到上映,一系列的宣传是不用发愁了,但压力也大,以张景生为中心凑出一套顶级阵容,若是拍出及格线以下的作品,那他在业内的评价就要下跌了。 因此陈导选角的时候,格外谨慎,关系不关系的,都变成了次要的。那些关系户凑到了一起,大家都有关系,也就以为这大家都没关系,最后依旧得凭本事说话。 关于【吴泽】这个角色,戏份吃重,如果说张景生的存在,保证了电影的下限,那么电影的上限,就要看吴泽的表现了。 吴泽作为年轻的反派,一面是暴虐嗜杀,张扬彪悍,另一面因潜伏在警局隐藏身份,需要降低存在感。十分矛盾的两张面孔,戏剧张力很足,但这也代表着表演难度。使得演员很不好挑。 国内条件适合的演员,剧组都发去了试镜。 陈导要求也不多,一个百个人里面,能有三个不错的就行了。 但一天近百个演员试下来,结果都不太让人满意。 年轻演员本就阅历不足,再加上悍匪这个角色离生活又远,导致一些演员表演的时候,只演出徒有其表的凶悍或变.态,表演上越是用力,在角色层面就越是轻飘飘的很没说服力。 另外也有一些演员,侃侃而谈对角色的各种分析,从原生家庭谈到剧本映射,阅读理解做得很好,可是一旦让他演,立马就坍台了。 虽然一部分演员表现不错,甚至偶尔还有令人振奋的亮点,但那种能让他感到惊艳,或者眼前一亮的表现,一直都没有出现。 陈导也不是新手了,经历过几次试镜海选,知道这种失望是常态。和所有行业一样,演员行业也有名气大的混子,也有资质平平遇到好导演才能有好表现的,大多数都各有各的短板。那种近乎“角色本人”的演员,实在可遇而不可求。正常的选角情况,基本上都是在候选名单里挑出还过得去的,等到了拍摄的时候,再一点一点打磨成器。 关琛的存在,陈导一开始并没有记起来。两天时间准备一个复杂角色,实在过于荒唐。他原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以至于几乎忘了这回事。 听到关琛大言不惭说要给剧本提意见,他就更是觉得对方搞不清楚状况了。 但是听到关琛表达对角色的看法,陈导感兴趣了,有些意外之喜。 这就是试镜的魅力,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进来的会是什么表现的演员。 等到看到了关琛踩断面具,露出那双眼,陈导心脏咚得一跳,脑海里只剩一个声音: 【来了。】 …… 关琛戴上了面具,抬起头,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做,只是一双眼看过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所谓社会地位,所谓财富,在这双眼面前,丝毫不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社会稳定的秩序,让他们这些佼佼者一辈子没经历过危险,没体验过命悬一线的感觉,此时,被那双隐在面具后面的眼一注视,就像猎物被危险盯上,基因里流传了百万年的求生本能,此刻瞬间被激发。 如果说之前关琛进来屋子后一动不动地站着,存在感薄弱,好一会儿才被人注意到。那么现在戴上模糊了五官的面具后,关琛的存在感反而强烈得让人不敢挪开视线。 他们死死注视着关琛,关琛却没怎么看他们。关琛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和环境之后,慢慢走到落地窗边,贴在墙后,漫不经心地瞥了瞥窗外,然后一点一点拉上窗帘。 这个过程没人阻止,也没人敢阻止。 关琛拉上窗帘,像是确认安全后放下了一丝警戒,然后才把心思放在房间里的人身上,绕到他们的身后,慢慢踱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 关琛的视线如有实质,陈导他们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方三厘米处悬停着锋利的牙齿,脖子不由泛起阵阵鸡皮疙瘩,汗毛根根竖立。 他们不敢回头。就像极危险的野兽在嗅着他们身上散发的恐惧,等待他们崩溃,谁先忍不住动,谁就先被咬死吃下。 走完一圈,关琛才重新站到众人面前,用一种【很好,看来没有蠢货找死】的眼神,看着大家。大家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些人还注意到,关琛那眼神里似乎又有一种失望,仿佛很是希望刚才谁能跳出来。大家不由感到更加庆幸。 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发出神经质的嬉笑,关琛只是用一个玩味的眼神,一个轻挑的嘴角,就彰显了他的危险性。 房间里的所有人,已经成为了他的人质。 关琛震慑完人质,没有再把精力放在待宰的羔羊身上,他瞥向房间里拿着剧本负责对词的工作人员,嘴角慢慢绽开一个残忍的笑容,像是等到了一个等候已久的老友,欣喜地拍手感慨:“终于见到你了,张神探。” 负责对词的导演助理,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拿起剧本,磕磕巴巴地说:“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导助那糟糕的台词功力,把房间里危险的氛围,一下子消解了。长桌后面的众人才终于有了点【这他妈是在试镜没错吧?刚才那是怎么回事?!】的实感。 陈导却有些遗憾。从刚才开始,他整个人就完全挂在了关琛的身上。无论是观察窗外,还是威慑人质,那种闲庭信步的感觉,体现的是强大的自信,和清醒的头脑。 不同于之前演员的浮夸表演,关琛这种控场的沉稳,更具备着犯罪天才的说服力。 陈导现在只希望助理的对词稍微靠点谱,不要影响到关琛的状态,好让他能再多看点关琛的表现。 “把枪放下。”关琛用手指了指地面,笑着说:“给你三秒钟,不放下枪,我就先杀一个。” 导演助理慌慌张张地蹲在,假装放枪。 陈导叹了一口气。 他的助理之前跟人对戏,不说专业,至少台词能说清楚。然而现在被关琛的气场一罩,完全废了。 这种情况太为难关琛了。 就在陈导不知道要不要亲自上去的时候。 “咚咚咚。” 门口突然被敲响了。 “哇,你们肚子都不饿的?我等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来。菜都要上齐了。”一颗脑袋突然探了进来。 张景生用假装生气的语气跟房间里的人抱怨着。 等他注意到房间里的关琛,以及周围的状况之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没结束啊?” 他立马压低了声音,有些愧疚地向大家小声道歉。“你们慢慢来,我再等等。”说完就走。 “阿生,你来得正好!”陈导立马跳出来,跑过去抓住张景生的手,把他拽到房间里。“张家驹和吴泽来演一场。” 张景生看了看关琛,打量了他片刻,笑着同意了。 “剧本要不要看看?”陈导问张景生。 “导演,你笑话我啊?”张景生笑着表示不用,他早已记熟了所有台词。 陈导跟关琛说:“再来一遍,没问题吧?” 关琛点点头。也有些松了一口气。刚才跟工作人员对戏,真的是很没劲。 他有点期待接下来了。原本只是想演一演,提提意见就好。现在跟男主角对戏,算是意外收获。 张景生无疑也是一个天才型演员。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站在对面的关琛就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那几乎就是张家驹。 “终于见到你了,张神探。”关琛说。 关琛感觉到了表演状态的不同。这种感觉,不同于第一堂课时走钢丝的惊险,这一次,他像是踩在了一块不规则的平衡木上,踩实了。 跟他搭戏,关琛感觉自己短暂地沉到了另一个世界。 ……………… “终于见到你了,张神探。”看着眼前的人,吴泽拍了拍手,走出来。 张家驹骤闻陌生人的声音,如临大敌,迅速拿起手里的枪,对准说话的人。 正文卷 第37章:试镜(完) 吴泽看到张家驹用枪对准了他,戏谑地“噢”了一声,举起双手,装模作样地表明自己并没握枪,对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熟知警察条例的他,很清楚警察是怎么被训练出来的。 守则:【除非警员感觉生命遭受威胁,否则非紧急情况不得开枪。】 这些规章守则,像是项圈一般,套在了每一个警员的脖子上。 尤其张家驹,作为其中的佼佼者,项圈早已化作了皮肤的一部分。可怜而不自知。 吴泽踩着轻松的步调,不慌不忙地向张家驹走去。 “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张家驹一脸凝重地说。 吴泽知道这话并非虚张声势,他们截住了警员的通讯信号,但总部察觉到没有回应后,会增派警员过来。现在十五分钟过去,仓库大概率已经被包围了,周围的路口应该也被封锁了。 但吴泽没什么太多惊慌,因为这都在他的计划之内。警察来得越多,舞台也就越大,游戏也就越刺-激。 吴泽用食指点了点地,命令张家驹:“把枪放下。” 张家驹充耳不闻,双眼和枪口都死死地盯着吴泽,没有移动一分一毫。 吴泽笑了,用手指了指仓库的二楼,让张家驹好好认清楚形式。 正对他们的仓库二楼,跪着一排警察。他们有的神志不清,在无意义地呢喃着什么;有的瑟瑟发抖,在低声痛哭,哀求匪徒能放过他;有的嘴角挂着血,摇摇欲坠,陷入了昏迷;有的看到了张家驹,气若游丝地进行求救。 张家驹看得目眦欲裂,手中被誉为永不颤抖的枪口,竟随着心神一起晃了晃。 “给你三秒钟,不放下枪,我就先杀一个。三……”随着吴泽的话,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匪徒,先是搞怪似的敬了个礼,然后持着枪踏着正步,走到了第一个跪着的警察身后,用枪抵着警察的脑袋,就像是要对其处刑。 张家驹大惊失色。 吴泽开始倒计时:“二……” 面对匪徒猖狂的挑衅,张家驹恨不得开枪杀了所有恶匪。但那一排等着他营救的兄弟,让他知道现在除了妥协别无选择。 张家驹一边大喊,一边放下枪:“好!好!我放下枪!我放下枪!”生怕喊得慢了轻了,就会成为对方下令杀人的借口。 吴泽静静地欣赏着张家驹不甘的神情。 守则:【当匪徒掌控人质时,不要激怒匪徒,首先寻求谈判,稳住匪徒。】 拥有人质,就等于拥有了这些警察的软肋。 更何况这批人质里,还有张家驹的小舅子。 擅长黑客技术、负责监视外面情况的匪徒,突然出声汇报情况:“老大,我们被包围了。” 吴泽把对讲机丢给张家驹:“让他们别进来。进来一个,就杀一个人质。” 张家驹拿起对讲机,把里面的情况告诉了外面包围仓库同事。 外面的警察也就按兵不动了。 张家驹目光闪了闪,转身看向每一个匪徒,看向仓库的每一处地方。因为他知道现在信号屏蔽被解除了,好让胸口暗藏的摄像头记录下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把情报都传到外面去。 “你们到底是谁?”张家驹使劲平稳着情绪,开始拖延时间,套话找破绽。 “我们只是普通人。”吴泽回答。 “普通人可不会藏在面具后面不敢见人。” “想知道我为什么戴面具吗?我给你讲个故事。有天我养的狗死了,我很难过,我爸喝醉了酒回来,看到我的表情,以为我不欢迎他回家,他就抓着我到厨房,一边说‘你的表情太冷了’,一边把开水浇在我的脸上。当时我的脸,就像这个面具一样红。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能见人了。” 吴泽问:“张神探,你爸爸对你怎么样?” 张家驹沉默不语。 吴泽也不追问。 张家驹在拖延时间,他又何尝不是。现在算算时间,警方现在应该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一众高层紧急围坐在会议室里,看着大屏幕,通过张家驹的摄像头,盯着仓库的一举一动。 这意味着舞台已经搭好了。 “你之前在电视里喊话,要把我们绳之以法。我从小看着你的新闻长大,当时好害怕,差点就自首了。但是呢,我后来托人稍微查了查你的队伍,发现还挺有意思的。你们明明跟我们差不多坏,凭什么可以抓我呢?”吴泽说。 张家驹不明白。 吴泽指着上排最左边的人质,开始说:“他曾屡次在地铁性-骚-扰他人,却每次都联合同事,威胁受害者放弃控诉。其次他还接受行贿,进行钱权交易……” 吴泽指了指第二个,说:“利用公职便利,在给人提供个人隐私查询服务,而且多次把项目进展情报倒卖给媒体……” 第三个,“给黑势力提供行动风声,掩盖罪行,作为黑势力的保护伞。目前名下入股了三家酒吧,两家车行……” 第四个,第五个…… 几乎每一个都被抖出来几件藏在制服下的脏事。 就连张家驹的小舅子也有尾巴。在校期间表现平平,但因为他姐夫是张家驹,最终年年拿到奖学金,甚至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进入警队。 “你们这些最优秀的警察,让人怎么指望你们能保护百姓呢?” “不可能!”张家驹大喊。 吴泽笑了笑。他说的当然是假的。张家驹的队伍,多少带着点他的风格。就算有些小问题,也没这么耸人听闻。 真正做出这些肮脏事的,是坐在会议室里的部分高层领导。 仓库里这些不能动、不能说话的警察,连自辩都做不了。只是吴泽的玩具而已。 这是一个信号,传达给那些高层的——【我知道你干的龌龊事,但我要把这些事记在这些警察头上,你们是顺水推舟,还是引火上身?】 如果那些领导选顺水推舟,那吴泽事后就为这些替罪羊伸冤,可以操作成【高层把基层警察当替罪羊】,引发警队内部的战争。 如果那些领导选择反抗,引火上身,那吴泽就把高层都推到聚光灯下,【警队高层集体腐烂】,让媒体和群众来斗警队。 无论哪种,都会很有意思。 但现在,他得先跟张家驹玩玩。 “你希望他们在这里带着秘密死掉,还是希望他们活着,但上法庭?”吴泽饶有兴趣地问着张家驹。 张家驹十分痛苦,他不愿相信他的兄弟们会干那些事,但九假一真,他知道自己的小舅子在校的那些事,所以他最后也不确定其他兄弟们是不是真的像吴泽说的那样黑。 “放过他们,我求你放过他们。”张家驹向吴泽哀求,“你怎么才肯放过他们?” 吴泽抿了抿嘴,用食指点了点地,命令张家驹:“跪下。” 张家驹一脸挣扎,最后缓缓跪倒在地。 吴泽仍不满足,“磕头。” 张家驹咬咬牙,把头抵在地上。 一楼二楼的匪徒们哈哈大笑。 吴泽也笑了笑,说:“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张神探。” 张家驹像狗一样匍匐着,整个人散发着脆弱的气息。 “听说,你是警队的枪王,是所有射击记录的保持者。”吴泽想了想,说:“我刚好也擅长这个,我们就比打靶。” 在对方擅长的领悟战胜对方,是对他个人的羞辱,也是对警队的嘲笑。 同时,也可以杜绝再某个人再烦不胜烦地跟他说“你跟张家驹比起来,连屁都不是!” 一想到那个人,吴泽脸上的冷意更盛。 “好,怎么比。”张家驹从地上爬起来。 “我跟你赌两个。你赢了,我就放了其中两个人的命,或者压下这两人犯的事,让他们光荣就职,家属也可以一直领补贴。” 张家驹眼神闪了闪,“我跟你赌四个!” 显然,张家驹对射击拥有绝对的信心。这是身为【枪王】的自信。 吴泽听到张家驹一下要赌四个,摇了摇头,说:“别急,两个两个来。后面还有别的项目。” 张家驹同意了。但他往四周看看,没有见到靶子,不知道这场比试要怎么比。 “不用找,靶子在那里。”吴泽指了指二楼。 只见一名匪徒走到了一个跪倒的警察后面,往他脖子边上贴了个十厘米大的气球。意思是—— “那个气球就是靶子。”吴泽说。 95%以上警察与案犯交火的距离发生在8至10米区间,极少超过10米,超过了这个距离便很难打中目标。警队里手枪的射击训练,通常也只练在10米的靶子。到了25米,用军用手枪打靶,8枪里面有5枪上靶,已是高手。 而他们现在距离二楼的“靶子”,至少有二十多米远,打小小一个气球,根本极难打中。稍不注意,子弹就会打到“靶子”的身上,头上,或者其他跪着的警察。 张家驹愤怒地盯着吴泽。 “别这样看我,我的靶子跟你的一样。”随着吴泽的话,一个戴着面具的匪徒走了出来,往脖子边上贴了个气球。“阿泽,不要打到我的耳环喔~”可以从笑声里听出这是个女人。她笑着走到二楼的边缘坐下,双腿一荡一荡的,很不紧张,似乎对吴泽的枪法也有着绝对的信心。 “我用的枪也跟你一样,是你兄弟身上的枪。”吴泽咔嚓咔嚓熟悉着手里的枪。 张家驹说不出什么话来。面对一群不要命的疯子,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但他知道,只要赢下比赛就可以了。 “你先开始吧。”吴泽跟张家驹说。 张家驹屏息凝神,举枪,瞄准“靶子”,瞄准那个他搭档多年的好兄弟,好下属。 然而这个好兄弟,好下属,刚才却被挖出来给黑势力提供行动风声,掩盖罪行,作为黑势力的保护伞,名下入股了三家酒吧,两家车行…… 如果他打偏了……等于他亲手杀了同伴,亲手“处刑”了黑警。 心头纠结着,张家驹扣动了扳机。 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张家驹感觉手臂深层的某处肌肉隐隐抽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枪械高手的直觉告诉他,感觉不妙…… “砰!” 张家驹打偏了。 不仅如此。 他的子弹射进了旁边一个警察的身体。警察向后栽倒。 “救他……快救他……”张家驹慌乱地看向吴泽。 可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只看到吴泽抬手,举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砰!”“噗。” 气球被打爆了。 女匪徒笑嘻嘻地站起来,朝吴泽丢了个飞吻。 其他匪徒也欢呼起来,大喊:“老大,厉害啊!”,“什么【枪王】,吹出来的吧?”,“老大是【枪王之王】!” 张家驹绝望了。二十多米的距离,一点失误就会误杀同伴,这份压力让人几乎不可能打中。然而吴泽却打中了。这是全方位的碾压,让他说什么都深感无力。 “你输了。”吴泽冷静地说,挥了挥手。 一名匪徒端着枪,站在两名警察的身后,准备处刑。 “不要!”张家驹大喊。 “砰!” “砰!” 两枪。 两名警察脑袋一顿,然后整个人无力地从二楼堕落。 “啊……”张家驹张着嘴,失语般说不出话来,痛苦地跪倒在地,伸手想要阻止,但什么也阻挡不了。 吴泽俯视着缓缓跪倒,宛如脊椎被抽走了似的张家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在颤栗。 太爽了。 然而,只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游荡全身的那点快.感,像大风不停地刮进空洞,迅速消弭,再无声息。 只有再一次提升游戏的难度,他才能重新获得快.感和刺.激。 看着痛苦欲死的张家驹,吴泽有些失望。 你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真无聊啊。 吴泽摇摇头,觉得自己得去找下一个游戏了。 至于这个张神探,就留给其他人玩好了。 …………………… 关琛呼出一口气,把面具摘下,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太爽了。 张景生无疑是顶级演员。和他对戏,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像是从桑拿房里走出来,空气浑然一新,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在贪婪地吐息换气。 以前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生死一线战斗的时候。但那种刺.激,是不知道自己会赢还是会死的赌博。 现在则不一样。 关琛把他两天里思考的、准备的所有东西,毫不客气地都拿了出来。这种刺.激,是【我就知道这样是有用的】的充实回馈。 没有遗憾了…… 关琛原本是这样想的。把准备的东西都展示出来,就没有遗憾了。 只不过当戏演完后,他明确感觉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一阵空虚。 就好像…… 他想扮演吴泽,演完整部电影。 正文卷 第39章:故知 这次的试镜,到底是否真有内定人选,关琛已经不打算想了。 无论是他,还是谢劲竹,知道跟不知道几乎没什么区别。 谢劲竹是太弱了,无能为力。 关琛是得失心不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所以挂掉电话,关琛就把心思放到了真正的正事上面。 按照他上京前制定的游玩攻略,他准备在城墙公园附近买些吃的,然后边吃边逛,找些馆子,看看戏曲,或者听听相声。接触接触改良后的这些传统文化。 然而在这些改良过的传统节目里,最让关琛感兴趣的,是武打。 传统武术的那个武,对打的那个打。 刚才跟张景生搭戏的时候,关琛注意到张景生最后扑上来的那一下,有前世中国跤的架势,这让他感觉十分新奇。 上辈子的世界格斗舞台上,几乎看不到传统武术的影子。唯有中国跤能给传统武术保留些许面子。其余的,几乎成了网上供人娱乐的笑料。 到了这个世界,看到各种华夏文化传承延续,改良、吸收、壮大,关琛理所当然地就很好奇,武术的脉络发展得如何。 查了之后,发现这个世界的武术到了现代,已经明确分为了【演法】和【打法】。 【打法】,有兵甲的,也有空手的。 兵甲的拿剑拿枪,每年都有全国性比赛。学校里也有社团,弓道剑道,增强体魄,为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夏天尽情挥洒汗水。 而空手的打法,大多经过了改良,明确了护头的重要,已经舍弃了套路,结合科学,走进了现代格斗的道路。 【演法】则保留了套路,在其他领域发展壮大。 一种成为了健身操,和瑜伽一样开班授课,塑身美形,此外还能消耗小孩子多余的精力,延绵老年人的精神,提供社交。可谓老少皆宜,传到了全世界,生意做得很大。 还有一种,属于娱乐性质的武术对打,有点像关琛上辈子的wwe。好比电影电视里的武打设计,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观赏性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有人设有反转,甚至还有各大门派的江湖恩怨剧情,看得人热血沸腾。 关琛知道这些之后,简直感兴趣得不得了。而张景生的身手也证明了,这个世界的武术并非笑话。 作为一个在社团里靠战斗力获取一切的干部,关琛不知在多少个夏天尽情挥洒了汗水,全新的格斗术之于他,就像全新的美食之于美食家。 关琛既想参观传授打法的武馆,也想看看这个华夏版的wwe——武术对打。 等看过这些解了馋以后,最后找个地方假装老年痴呆发作,报警把自己弄进局里,查明前身的故居地址,让好心的警察把他送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带回来的东西,或者填补一些有关前身的记忆,万一发现有套闲置的房产,那更好,他干脆就在京城开个【谢劲竹工作室】分公司。 关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只可惜一个晚上的时间太短,京城太大了。 关琛坐上出租车,跟谢劲竹打完电话,问了问司机师傅,此地距离城墙公园要多少时间开。师傅回答说要近两小时。关琛只好平静地让师傅立刻停车。 看来试镜浪费的时间实在太久了,搞得他不得不更改计划。 关琛的手机一个白天都没怎么充过电,剩余电量已经不多,他只好用老办法,找人问问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店。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久没有进食,早就饿得快死了。 下了车,关琛意外地发现,周边建筑的招牌,基本上都是什么【xx影视公司】,【xx制片厂】,【xx工作室】,以及各种有关各种剧组工种的培训班。 关琛有些惊讶,潜在阴影里,当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男人,关琛突然拦住对方的去路,问对方这里是哪里。 对方吓了一跳,警惕半晌,才回答:“影城。” 关琛转头看了看,发现远处街口转角的路标上面,分明写着【长平三街】。 关琛有点疑惑,虽然自己的确是个文盲,但也不至于文盲到让人感觉他属于不识字的那种程度吧? 关琛眼神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手慢慢揣进口袋里,问:“这里到底是哪里。” 对方顿时有点紧张了,盯着关琛的手老老实实回答:“长平区……只不过大家平时都叫这里【影城】。” “行吧。”关琛把放进口袋的手拿了出来,人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对方悄悄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安全了。 年轻人的目光在关琛的身上打量了片刻,目光徐徐放亮。 正如那些面试官一看到关琛,就能知道他是演员。这个年轻人仔细看了看关琛,也从关琛的形体上,看出了那种最适合在镜头前展示的气质。于是飞快判断出对方应该也是业内的人。再看这气度,多半还不是什么普通人。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剧本?”年轻人趁机推销自己。 “你是编剧?”关琛讶异地看了看这人。 “这我的呕心沥血之作,写了五年,一看到你,我就知道遇到里面的一个角色了……” “滚滚滚。”关琛挥挥手把对方赶走了。 做生意竟然还敢做到他头上来,而且还用那么低级的推销手段,简直是在侮辱他。 关琛四周看了看,觉得今天是看不了武术了,但在这个【影城】一听就跟电影有关的地方看部电影再走也好。 关琛准备先填点肚子。他走进一家装修看起来还不错的餐馆,坐下点了餐,悄悄听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要么是在讨论某个上亿的电影项目,要么在说自己得到了哪个公司主管的赏识,很快就可以加入某个剧组。若是仔细听,甚至还可以听到角落里,有人在向另一个人找枪手写剧本的生意。 看着开满了影视公司和制片厂的街道,再看看随处可见的编剧,谈论的都是电影话题……关琛这才有点明白过来,自己多半是来到了和上辈子的【好莱坞】差不多的地方。 他突然记起,前身在某张发票的背后,写过这里。 【影城是唯一能让人死于激励的地方。】 关琛看着周围神情狂热的人,感觉有点明白了前身想说的东西。 关琛耳听六路,竟意外地听到了有关《警察的故事》项目的小道消息。 “诶,我听到有人在论坛上讲,《警察的故事》剧组今天耍了上百个人。” “真的假的,怎么回事?” “我朋友跟我讲的,他的同学的表哥是那个剧组的人……” “行了行了,你直接说结果吧。” “就是今天他们搞了海选,给上百个演员邀了试镜,结果……” 关琛有些感兴趣。 正准备挪挪身子,想要多听一点。 突然,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坐到了他的面前。 “关?”外国人似乎第一时间有些不敢确认。 关琛知道自己剪了头发,还锻炼了身体,气质方面更是不同于前身的阴郁沉闷。如果是前身的朋友当面,一时间不敢相认也很正常。 于是关琛假装听不懂华夏话似的摇了摇头:“no。” “果然是你!”对方激动起来。 【我草。】关琛哪知道这他妈都能露馅。 这外国人迅速将一串华夏语脱口而出:“我刚才在酒店看到了你,就觉你背影很眼熟。” 关琛皱了皱眉头。竟然没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后来我想追上你,结果你跑到车上,我还以为跟你就这么错过了。”外国人笑了,“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了你。看来你也终于从魔都来京城了。” 关琛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被对方堵了个严实的路口,再想到自己点的菜都没吃上,实在懒得跑了。只好问对方:“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算很好,不算很好。一直拉不到投资。今天本来打算去酒店那边碰碰运气,但是也没成功。”对方眉毛拱成了一个囧字,从包里拿出一叠剧本。 【好嘛,又一个写剧本的。】关琛在心里说了一句。但明面上,他还假装是对方的朋友一样,说了句:“加油。” 然而下一刻,对方突然把剧本递了过来。 “能不能请你再帮我看看?”外国人一脸拜托地看着关琛,说:“你以前给我提的那些建议,我从里面学到了很多。这次再帮我看看吧,关。” “……”关琛沉默了两秒,突然老年痴呆发作了一般,惊讶地看着对方:“你是?” 对方笑得很开心:“你现在会开玩笑了!” 关琛觉得不妙。这人看起来比小熊还熟悉前身。用对付小熊的招式,恐怕对付不了这个老外。 “开个玩笑。我只是突然感觉,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好像已经很久了。”关琛作出一副感慨的样子。 “是啊。”老外也感慨了一声,“快一年半了。” 关琛紧接而上地问他这一年半里都在做些什么。 对方说,写剧本,找工作,和哭。 “我的小孩都一岁了,可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工作一点起色都没有。没人肯让我导戏,我只能一直写剧本,而且还卖不出去。我老婆虽然一直鼓励我,但是我也知道她的同事都在笑她,笑她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太对不起我的老婆了。”老外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出来。 关琛感觉有点棘手,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上辈子在社团里,当众痛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大家宁愿吐一大口血,也不愿意流一滴眼泪。而关琛自打有记忆以来,无论是手脚骨折,还是遭人背叛,他就从来都没哭过。 他突然想起来,如果他将来表演哭戏,哭不出来的话那可怎么办。 关琛不由仔细打量起老外,观察对方的表情,和可能的心理活动。 老外注意到了关琛的视线,哭着哭着,竟不好意思起来。 “你继续啊。”关琛催对方再哭一点。 老外连忙道歉:“对不起。” 关琛有些遗憾。 “我只顾着说我自己了,你也说说你吧。”老外问关琛:“你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关琛回答,就今天,今天来今天回,吃完差不多就要回魔都。 “你现在是一个演员了吗?”老外问关琛。 关琛愣了一下,说,还不是。 老外打量关琛片刻:“你现在更像一个演员了。” 关琛有些惊讶,也有些喜悦。因为他的目标和榜样就是前身。不管这老外说的是不是客套话,关琛都很受用。打消了把对方灌醉再让对方请客的念头。 “我其实很担心哪天听到你去世的消息。”老外喝了一口啤酒,把沉在心里的压力随着酒嗝一起吐了出来,“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虽然看很多书,模仿电影片段也很像,表情控制得很精准,但是一个只关注自己的人,是成为不了好演员的。表演对你来说更像是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壳。我很高兴你现在走出来了。” 关琛安静地听着。 “你今天是去试镜了吧?”老外压低了声音问关琛。 关琛点点头,但没说是哪个项目。他感觉自己就算不说,对方也知道。 果然。 “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这类动作大片来着,所以在酒店门口看到你的时候差点不敢认。”老外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你挺没用的。你不知道人是会变的吗?” “……不是问这个感觉啊,”老外连忙说,“是问表演的感觉怎么样。” 关琛回想了一下试镜时,以及试镜后的感觉。痛快当然是有,跟张景生你来我往地较量,让他几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除此之外,还有点不愿承认的遗憾和担心,遗憾只能演到这里,担心再也遇不到吴泽这样的角色。 关琛赶紧止住念头。还是那句话,他都不确定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演戏,现在想这些根本没什么意义。 “感觉就那样。”关琛不知道前身以前演完戏是什么感觉,他只说自己:“以后继不继续演戏都还不一定。” “真的吗?”老外笑笑。 “什么意思?”关琛感觉对方笑得很别扭。 “不喜欢演戏的话,那你刚才干嘛揣摹我哭的表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8章:体谅 上京之前,邢焰跟关琛打过预防针,说有些导演选角,通常是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感觉,然后再按着那个感觉去挑演员。如果关琛试镜没有通过,并不意味着他比别人差,这只是说明他演的那个感觉,跟导演的没对上。 关琛觉得邢焰显然少说了一种情况,那就是角色被内定了,感觉再怎么对路都没办法。 关琛演完之后,看得出导演挺激动的,排除短时间内被斯德哥尔摩了的可能性,那就意味着他演的感觉挺接近导演心里的标准。但边上的那个制片人,显然有着另一种标准,而关琛遗憾的并不符合。 “辛苦了,你回去等通知吧。”制片人这样跟他说。 关琛撇了撇嘴,有点不爽。感觉自己辛辛苦苦准备了很久的考试,另一个考生却参加了补课提前拿到了考题,轻而易举获得了满分。 然而不爽归不爽,关琛也没打算卸掉那个考生的胳膊,让他再也参加不了考试。 邢焰在第一堂课就跟他说过,决定一个演员最后能走多远的,从来都是演技之外的东西。 关琛一瞬间收拾好心情,点点头,把面具塞回袋子里,转身就走了。 出了门,看了看时间,距离他进来这个房间,也才过去了十九分钟。 就为了这么二十分钟,等了六七个小时,听起来有些不值,好在最后跟张景生搭了一段戏,让关琛觉得这趟来得也挺有意思。 最早的表演,像走钢丝,摇摇欲坠的,稍不注意就演不下去。之后用了邢焰的表演法,把自己的东西和角色作了连接,再演起来,就像是踩在残缺的平衡木上。 而张景生的表演,就像是填补了那些残缺的地方,让他能够踩得更踏实,更稳妥。关琛感觉自己能在上面又跑又跳的,甚至还可以来个前滚翻,体验极好。 可惜就是有后遗症。 由俭入奢易,入奢入俭难。跟张景生搭过戏之后,回头再跟小熊一起演戏,关琛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想跟小熊绝交…… 走到酒店楼下,看着京城的夜景,关琛想起了入京的目的,迅速抛开各种想法,欢快地拦下一辆出租车,目标古城墙公园,打算在凌晨航班出发前,一边吃着特色小吃,一边逛上一逛。 还没等坐上车,谢劲竹就打来了电话。 “试镜结束了?”谢劲竹问。 “刚试完。”关琛回答。 “感觉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谢劲竹感觉关琛的这个回答,像极了考试没能考好的学生不自信的回答。 “张景生蛮厉害的。”关琛说。尽管他刚才和张景生有来有往,但关琛还没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比肩影帝。他演戏时是用到了上辈子的感觉,而张景生区区一个演员,真的给关琛带来了那种难缠老警察的压迫感。可谓非常厉害了。 “什么叫蛮厉害的,你别看他是歌星出道就小看他啊……等等,你跟他搭戏了?” “他最后跑上来叫大家吃饭,然后就被导演拉来跟我对戏。” 谢劲竹有点紧张,问:“你没出什么错吧?没有紧张忘词什么的?” “没。反倒是他临场改词,有点突然。”关琛想起了当时张景生临时说了剧本里没有的台词,他也不假思索地说了那一大段台词,回味道:“演得挺爽的。” 心里还有些羡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这样随便改词,让编剧一句话也不敢说。 谢劲竹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胜算多了点。” 关琛却没不这么想:“不好说。”他回忆着他离开时导演那种欣赏的目光,以及看向制作人时的困惑眼神,说:“导演应该是对我有兴趣的,但是他边上那个制片还是监制,就不好说了。我在试镜开始之前,听到吴泽这个角色好像被人内定了。” “你把事情从头跟我讲一下。”电话里,谢劲竹的声音认真了起来。 关琛一五一十地跟谢劲竹讲。他走进厕所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姓刘的经纪人在打电话,说吴泽这个角色被人内定了。然后等到试镜开始,他发现走廊等着的这些演员陆陆续续地都开始谈论这件事。 谢劲竹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以后你在厕所里听来的消息,不要完全相信——那种地方根本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所以内定是假的?”关琛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在走廊的所见所闻,“难怪……” 有关内定的流言散布之后,关琛看到有人知道后中途就放弃了试镜,有的干脆换了角色去试。还有些演员仍然等着,但心态或许已经失衡,在试镜的时候演过火或者欠点火,都不利于【精准表演】。极个别演员情绪上头,甚至可能当面质问剧组,惹毛制片和导演…… “很低级的小手段,几百年没人这么用了。中招的都是些心浮气躁的小年轻演员。”谢劲竹说。 关琛想起来自己进去就说【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内定了谁,但那些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但看结果,他应该不算中招,吧。 “导演欣赏你,但制片人没搭理你,很可能是一个白脸跟一个红脸,想压压你的价,不用太担心,之后我让黄进再去探探底。”谢劲竹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宽慰着关琛。 关琛拦住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如果流言恰好说中了呢?” “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有人内定了吴泽那个角色呢?” 电话那头,谢劲竹认真想了想,说:“在我们这行,靠关系走后门,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但是假模假式地搞了个海选,浪费上百人的时间和精力,最后还是挑了内定的人……这事不地道,会遭人恨的。” …… 酒店里。 关琛走了之后,剧组一行人可算结束了今天的试镜工作,欢快地前往楼下去吃晚餐。 试镜累归累,但偶尔也有亮眼的演员,不至于徒劳浪费了一天时间一无所获。 尤其是最后出现的关琛,简直是让人感觉中了头奖。虽然说话有点狂,但表现是实实在在得出色,跟张景生搭戏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被压下去。 张景生在前头跟大家有说有笑。主要是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在使劲说,大家刚才看到的一切,特别特别是最后的动作戏,其实是他跟关琛事先安排好的。然后其他人就笑。 张景生丝毫没有巨星的架子,找到其中笑得最大声的工作人员,扑过去揽着那人的脖子,说要让他看看他的真实水准。 大家笑得更欢快了。 只有落在人群最后面的陈导和制片人,脸色都不算好。 “你一开始找我的时候,可没跟我说过唐总要用她的人。”陈导的语气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他挺合适吴泽这个角色的。” “他试镜时候的表现我也不是不记得。能比关琛合适?” “……各有优势。”制片人理了理头发,一脸的平静。 陈导笑了,感觉无比荒唐。 “关琛角色塑造得是不错,身手也有,吴泽狂的一面基本是有了,但是还欠缺另一面,克制的一面。”制片人说:“你也听到了,让他十秒钟说一个知识点,他说了一个什么。考上云缦大学是很厉害,高材生,但他是文学系的,很感性,没有那种高智商罪犯精于算计的理性的感觉。唐总塞进来的那个,我看过他,拍过几部文艺片,气质很克制。” 陈导只是一个劲地摇头,“那让关琛回来再试一段?看看他能不能演出白天的吴泽?” 制片人看了一眼,说:“陈导,你也体谅体谅我。大家是来看张景生的,谁来演吴泽都没差多少。但是唐总可以让我们多几个点的排片。” 陈导沉默不语。 正文卷 第39章:故知 这次的试镜,到底是否真有内定人选,关琛已经不打算想了。 无论是他,还是谢劲竹,知道跟不知道几乎没什么区别。 谢劲竹是太弱了,无能为力。 关琛是得失心不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所以挂掉电话,关琛干脆就抛开各种心思,放心去玩。 按照他上京前制定的游玩攻略,他准备在城墙公园附近买些吃的,然后边吃边逛,找些馆子,看看戏曲,或者听听相声。接触接触改良后的这些传统文化。 然而在这些改良过的传统节目里,最让关琛感兴趣的,是武打。 传统武术的那个武,对打的那个打。 上辈子的世界格斗舞台上,几乎看不到传统武术的影子。唯有中国跤能给传统武术保留些许面子。其余的,几乎成了网上供人娱乐的笑料。 到了这个世界,看到各种华夏文化传承延续,改良、吸收、壮大,关琛理所当然地就很好奇,武术的脉络发展得如何。 查了之后,发现这个世界的武术到了现代,已经明确分为了【演法】和【打法】。 【打法】,有兵甲的,也有空手的。 兵甲的拿剑拿枪,每年都有全国性比赛。学校里也有社团,弓道剑道,增强体魄,为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夏天尽情挥洒汗水。 而空手的打法,大多经过了改良,明确了护头的重要,已经舍弃了套路,结合科学,走进了现代格斗的道路。 【演法】则保留了套路,在其他领域发展壮大。 一种成为了健身操,和瑜伽一样开班授课,塑身美形,传到了全世界,老少皆宜。 还有一种,娱乐性质的武术对打,有点像关琛上辈子的wwe。好比电影电视里的武打设计,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观赏性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有人设有反转,甚至还有各大门派的江湖恩怨剧情,看得人热血沸腾。 关琛知道这些之后,简直兴奋得不得了。 作为一个在社团里靠暴力得到一切的干部,关琛不知在多少个夏天尽情挥洒了汗水,全新的格斗术之于他,就像全新的美食之于美食家。 关琛既想参观传授打法的武馆,也想看看这个华夏版的wwe——武术对打。 等看过这些解了馋以后,最后找个地方假装老年痴呆发作,报警把自己弄进局里,查明前身的故居地址,让好心的警察把他送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带回来的东西,或者填补一些有关前身的记忆,万一发现有套闲置的房产,那更好,他干脆就在京城开个【谢劲竹工作室】分公司。 关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只可惜一个晚上的时间太短,京城太大了。 关琛坐上出租车,跟谢劲竹打完电话,问了问司机师傅,此地距离城墙公园要多少时间开。师傅回答说要近两小时。关琛只好平静地让师傅立刻停车。 看来试镜浪费的时间实在太久了,搞得他不得不更改计划。 关琛的手机一个白天都没怎么充过电,剩余电量已经不多,他只好用老办法,找人问问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店。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久没有进食,早就饿得快死了。 下了车,关琛意外地发现,周边建筑的招牌,基本上都是什么【xx影视公司】,【xx制片厂】,【xx工作室】,以及各种有关各种剧组工种的培训班。 关琛有些惊讶,潜在阴影里,当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男人,关琛突然拦住对方的去路,问对方这里是哪里。 对方吓了一跳,警惕半晌,才回答:“影城。” 关琛转头看了看,发现远处街口转角的路标上面,分明写着【长平三街】。 关琛有点疑惑,虽然自己的确是个文盲,但也不至于文盲到让人感觉他属于不识字的那种程度吧? 关琛眼神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手慢慢揣进口袋里,问:“这里到底是哪里。” 对方顿时有点紧张了,盯着关琛的手老老实实回答:“长平区……只不过大家平时都叫这里【影城】。” “行吧。”关琛把放进口袋的手拿了出来,人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对方悄悄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安全了。 年轻人目光在关琛的身上打量了片刻。目光逐渐放亮。 正如那些面试官一看到关琛,就知道他是演员。这个年轻人仔细看了看关琛,也从关琛的形体上,看出了那种气质。飞快判断出对方应该也是业内的人。再看这气度,多半还不是什么普通人。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剧本?”年轻人趁机推销自己。 “你是编剧?”关琛讶异地看了看这人。 “这我的呕心沥血之作,写了五年,一看到你,我就知道遇到里面的一个角色了……” “滚滚滚。”关琛挥挥手把对方赶走了。 做生意竟然还敢做到他头上来,而且还用那么低级的推销手段,简直是在侮辱他。 关琛走进一家装修看起来还不错的餐馆,坐下点了餐,悄悄听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要么是在讨论某个上亿的电影项目,要么在说自己得到了哪个公司主管的赏识,很快就可以加入某个剧组。若是仔细听,甚至还可以听到角落里,有人在向另一个人找枪手写剧本的生意。 看着开满了影视公司和制片厂的街道,再看看随处可见的编剧,谈论的都是电影话题……关琛这才有点明白过来,自己多半是来到了和上辈子的【好莱坞】差不多的地方。 关琛一边吃一边听,意外地还听到了有关《警察的故事》项目的小道消息。 “诶,我听到有人在论坛上说,《警察的故事》剧组今天耍了上百个人。” “真的假的,怎么回事?” “我朋友跟我讲的,他的同学的表哥是那个剧组的人……” “行了行了,你直接说结果吧。” “就是今天他们搞了海选,给上百个演员邀了试镜,结果……” 关琛有些感兴趣。 正准备挪挪身子,想要多听一点。 一个外国人突然坐到了他的面前。 “关先生?”外国人似乎第一时间有些不敢确认。 关琛知道自己剪了头发,还锻炼了身体,气质方面更是吊打前身,如果是前身的朋友,一下子不敢认也很正常。 于是关琛假装听不懂华夏话似的摇了摇头:“no。” “果然是你!”对方激动起来。 正文卷 第40章:新工作 四五点的黎明,是一天里最宁静的时候。 天色将亮不亮,路灯却按时熄灭,天边泛起冷冽的蓝,像是没擦干净镜头的画面,按住了一切生机。 关琛拎着塑料袋,打了个没睡饱的哈欠。心里还没忘记那个灯火通明、大气恢弘的京城,再看着眼前鬼鬼祟祟、自成世界的非法移民聚集区,感觉自己从一个梦掉进了另一个梦。 如果说,长平影城纸醉金迷,如梦幻影,是唯一能让人死于激励的地方。 那么眼前这片地方则是另一个极端。这里没有什么虚妄和一夜成名的幻想,只有实实在在为生存而迸发出的力量。 抬眼看去,能看到一些屋子亮起了灯,能听到水流经过水管的声音。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作为这个城市最早苏醒的人,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按照垃圾少年的情报,一部分人的签证已经过期,属于非法滞留;还有一些人是偷渡而来,组成家庭,扎根于此,一辈子说不来华夏话。 垃圾少年曾疑惑过,他带着警察来指认关琛,颁发见义勇为证和奖金的时候,周围的居民看到警察,似乎都不怎么害怕。垃圾少年见关琛家里书多,就以为他能回答这个问题。 关琛结合了上辈子的经验,给他举了个例子,说社会上有一类人,是使用假证、假身份、假名字的【假人】。一些黑道社团经常接纳这些人,因为可以不用交五险一金,出了事也不用负责,甚至失踪了也没什么人在意,特别好用。 垃圾少年立刻懂了:“大量的非法移民既创造了财富,提供了廉价劳动力,又没有社会保障负担,出了事也不会形成舆论压力,让他们处于身份的模糊地带,是最容易掠夺的人口红利。”还说关琛不愧是大学生,举的例子通俗易懂,还很形象。 关琛点点头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后来垃圾少年问了关琛一句:“那大哥你为什么会住到这里来呢?” 当时关琛说不上来,赶对方赶紧去读书学习。但心里也一直疑惑,前身为什么到这里来。就算是跟家里人吵架,为什么选这里呢? 关琛这趟京城之行,虽说没能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但从老外那里,多少获得了一点有关前身的情报,不至于一点收获也没有。 走进走廊,漆黑昏暗一片,灯泡敷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几乎要融进了墙里,按下按钮,依旧是坏的。这么多天了,也不见有人去修,仿佛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灯泡。 木质的楼道,踩上去咚咚作响。已经很狭窄的过道,被充分利用起来,摆放着小孩的自行车和大人废弃的物件。 墙上被各国语言写了字,画了涂鸦,从形状上判断,应该是些污言秽语。 这里几乎就是一个在魔都边缘隔离出来的小社会。 【我其实很担心哪天听到你去世的消息……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虽然看很多书,模仿电影片段也很像,表情控制得很精准,但是一个只关注自己的人,是成为不了好演员的。表演对你来说更像是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壳。】 昨晚遇到的那个老外说的话,让关琛有点明白前身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原来他也在【逃】。 搬到这个非法移民聚集区,躲进书本里,躲进表演里,像一根弹簧不断下压,把痛苦默默消化。 关琛知道,那是一种和他上辈子截然相反的逃法。 他上辈子破坏规则,藐视秩序,通过外界的力量希望能毁灭自己。而前身就什么都压在自己的心里,逃得默默无闻,不动声色。 就像…… 就像黑夜的吴泽,和白天的吴泽的区别。 “啧。”关琛咋了一声舌,对自己的这个比喻很不满。 不是因为比喻恰当或不恰当,而是因为他想起了昨晚和老外的对话。 他说他以后不一定继续表演,还假装不在意试镜结果,却被那个老外用事实反驳,搞得关琛非常不爽。 作为一名反派,被人道破了潜意识的真话,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在电影里,这样的反派一般都要气得哇哇叫,杀几个人泄泄愤,炸几栋房子让主角闭嘴。 然而当时关琛哑口无言,干瞪着眼,竟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让对方赶紧闪开,说自己要去赶飞机了。 现在回想起自己的表演,关琛觉得根本是发挥失常。他平日里明明谎话张口就来,心理素质好得跟警方斗智斗勇其乐无穷,再不济也能揍那老外一拳,给他个教训,但自己最后竟然落荒而逃了,逃了!太失败了! 而现在他拿前身的心理,去揣摩白天的吴泽,证明了他依然惦念着吴泽这个角色,简直不打自招,仿佛真的被老外一口道破了真相。 这可不行啊。 “我那时候就应该说点什么的……”关琛蹲在楼道的台阶上,郁闷地抓着头发。颇像吵架没吵过人家,事后拼命复盘的样子。 一个西班国阿姨走了出来,看到蹲在楼梯中间的关琛,被那双恶鬼一样的眼睛一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叽里呱啦说起了母语。 关琛反应过来,连忙管理表情和杀气,把手伸进衣兜,想证明自己是个好人。 结果那血红色的半截面具,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阿姨看到后惨叫一声,叫喊声无比凄厉,随后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屋子。如此大的动静,透过了形同虚设的隔音墙,整个楼道的人纷纷醒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关琛连忙逃回自己的房子。 还好早餐他在机场吃过了,等会儿也不需要出门。 关琛打开一罐牛奶,一边喝,一边开始整理行李。 首先把幸运战袍挂回衣架,虽说这次没能发挥什么作用,但可以再给一次机会看看效果。 然后拿出了两本剧本。一本是《警察的故事》,还有一本是昨晚临走前,那个爱哭的外国人硬塞给他的。 关琛把第二本剧本放到了书柜的空隙里,并没打算去看。谁知道下次再见那人会是什么时候,很有可能就没有下次了。按照他看书的进度,等重新翻到那本剧本,那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 把钢笔和纸笔小本子放回桌子。 最后,关琛看着手里的那半截面具,准备把他装进垃圾袋里,等会儿让垃圾少年丢掉。 但摩挲着面具光滑的材质,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把面具放在了桌子上。 关琛冷哼一声,警告面具:“你别得意,我只是想留个纪念而已,不要自作多情想太多。” 面具没有反驳。心虚得宛如被说中了心事。 关琛心满意足把垃圾袋揉成一团,保存好。起身去洗漱,等到确认楼道安全之后,把垃圾袋放在门口,然后安安心心地回床睡觉。 …… 关琛这一觉睡到了中午。 他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关琛假装自己已经死了,用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今天是星期天,谁来找他都不好使。 结果门口被人坚持不懈地小声敲着,每隔一分钟敲一会儿,跟手机闹铃似的,搞得关琛每次要睡着的时候就被敲醒。 关琛实在受不了了,拿起钢笔,起身去开门。 “谁?” “我啊。”门外的人说了一句,然后把嘴凑到门缝里,小声说:“谢劲竹。” 【干嘛说得这么小声?你以为你是什么大明星,怕被人围观吗?】关琛一边吐槽,一边把门打开。 戴着墨镜的谢劲竹就站在门外。 上次在邢焰家分析剧本,晚上就是谢劲竹开车送关琛回家的,所以现在谢劲竹找上门来,关琛并不怎么惊讶。 关琛确认完谢劲竹是一个人过来的,转头就回到了床上,继续睡觉。 “感觉怎么样?” “怎么一个个都喜欢问我怎么样。”关琛十分无语。抗拒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哪句感想说出来会被人抓住心口不一的痛脚。 “我是问你早上四点到,现在睡得怎么样。”谢劲竹疑惑地看着关琛,表情十分无辜。 “……”关琛翻了个身,穿上外套,滑下床,依靠着床垫说:“还好。” 谢劲竹注意到了桌子上的剧本和面具,拿起面具问:“这个什么?” “试镜时候用的。仓库戏。”关琛回答。 “戴着面具不好演吧?”谢劲竹感觉只靠一双眼睛来演戏,难度还挺大的。 “还好吧。”关琛觉得只用一双眼睛来演戏,还挺容易的。 谢劲竹把面具虚戴在脸上,装模作样地点评:“也就悍匪需要这种东西,我们混黑道的,从来都不藏头露尾。” 关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人在搞什么鬼,突然说什么傻话。 谢劲竹放下面具,拿起《警察的故事》剧本,提醒关琛:“这剧本已经没什么用了,你不要再花太多时间在这里了。” “哦。”听到谢劲竹说剧本没用了,关琛心里沉重地顿了一下。 虽然他说自己试镜结束,把准备的东西都展示了一遍,已经没有遗憾了。 但是,他感觉自己还可以把吴泽演得更好。 比如他身材壮实一些之后,打斗起来动作可以更凌厉。 比如他在,知道张家驹在悄悄拍摄之后,他在念台词的时候可以变化多种口音,布置更多的陷阱。 再比如白天版的吴泽,他现在多了点感想…… 这些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和展示啊。 关琛有些怅然。 谢劲竹随意地翻了翻,看着上面的标注,说:“其实你做这么深入的准备,不一定是好事。因为现在这个只是第三稿,后面可能还会改。等到演员确定下来了,剧本围读会之后,可能又要调整,所以最终定稿会改成什么样,现在是说不准的。你暂时先放一放,做点别的事,等签了合同,进组后拿到新剧本了,你到时候再好好研究。” “啊……”关琛情绪小起小落了一下,听到不是跟角色告别,心里情不自禁浮起了一丝窃喜。 只不过,大师兄怎么说得他好像稳操胜券了似的? 似乎看出了关琛的疑惑,谢劲竹摆出一副沉浸官场十余年的老江湖的架势,笑呵呵道:“哎呀,我都说了,内定这种事不会有的,制作人只是想压你的价而已。你的实力我放心。” 关琛半信半疑。因为看着制片人的眼睛,关琛当时的直觉告诉他,制片人对他的欣赏也是有的,但一瞬间似乎已经做出了某种抉择,眼里只有惋惜和冷意。 “先别想那些了,”谢劲竹拍了拍手,说,“收拾一下,准备去工作了。” “工作?”关琛惊讶道:“今天不是星期天么?” “你不演戏的时候可是我的助理啊,”谢劲竹墨镜后面的双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关琛的脸色,“我放假就是你放假,我工作就是你工作。助理是没有假期的……” 正文卷 第41章:训练 关琛听到星期天还要工作,心里很不乐意。 而且还是什么谢劲竹工作,他工作,谢劲竹休息,他休息。这算什么?这岂不是跟上辈子一样,给人当马仔吗? 这可不行。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白领,才是他的追求啊。 谢劲竹一看关琛面色不善,立刻解释:“其实也不是什么工作,就是让你看看演员拍片前的准备。” 关琛眼神这才善良了一些:“拍片前的准备?” 关琛想起来了,谢劲竹之所以没能陪他去京城试戏,就是因为之前在某个电影里,拿下了一个角色。 “过几天你试镜也通过了,按照惯例,也是要走这么一步流程的。”谢劲竹说:“你提前熟悉一下,对你有好处。” 谢劲竹说话这么好听,关琛听得十分舒坦。 也罢,就陪你走一遭吧! 关琛手指虚点,像是看到手下来行贿孝敬的老上司,无奈地笑纳这份好意。 换了衣服,一顿洗漱,五分钟就完成了一切准备。 等坐上了副驾驶,关琛好奇地问大师兄:“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一个演员在试镜通过之后接下来要走什么流程,关琛还是挺好奇的。 谢劲竹说:“去一个地方,训练。” “训练?” “我拍的这个黑道电影,和你那个《警察的故事》警匪电影,都有动作戏。这些在开拍前,都要是经过大量练习的。”谢劲竹开始传授经验,说:“一分钟的文戏,正常情况下差不多用一个小时就可以拍好。但是拍一分钟的动作戏,可能要十天,十几天。一部文戏拍摄时间一个月左右,一部动作戏可能就要拍三个月,三倍的时间。” “这么久?”关琛第一次听到这些,有些惊讶。 “在拍电影的时候,时间就等于金钱,所以提前训练、排练是很有必要的,可以节省下很多时间。”谢劲竹点点头。然后说有些动作片,要求严格的话,可能提前一年两年就会让演员进行动作训练,甚至还会要求演员真正下苦功夫去学某个拳术,“有些演员拍完电影,功夫也练得有模有样了,都去参加比赛拿奖了。” 关琛双眼慢慢亮了起来。他本就对这个世界的改良武术很感兴趣,如果当演员接到这类片子,既可以用剧组的钱学东西,学完了还能拿片酬,岂不是美滋滋。 “不错,不错。”关琛觉得自己找到了当演员的又一个理由。 车子慢慢地往魔都的郊区开去。 按照谢劲竹的介绍,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动作指导开设的动作培训中心。 自从武术分出【演法】之后,分化出武打娱乐,追求打斗时的观赏性和视觉效果,行业蒸蒸日上,直接催化出了一批优秀的动作设计者。 而这些人进入影视行业之后,就成为了优秀的武术指导、动作导演、动作演员。 华夏电影席卷全球,文化输出,打头的便是这些动作片。 顶峰时期,华夏电影一年产出的电影里,有一半是动作片。 尽管近年来这个数字少了,但每年依旧有近千部动作电影问世。已经是很成熟的类型片了。 关琛觉得自己是时候买台电脑了,有那么多电影等着他去看,如果不是【人生必做】列表里,写了【不半途而废】,他都想先辞职把电影看个爽了。 尤其是,他对黑道电影还挺感兴趣的。 他上辈子多少了解过一些行业的情况。知道黑道的兴起,总是在社会最动荡的时候。 可是华夏社会稳定百多年,经济和科技发展越来越好,三教九流都被逼着转型,捞偏门的几乎绝迹,黑道帮派更是式微,只有一些偏远的地方仍残留着不法势力。 像是在魔都京城这样的大都市里,扫黑行动雷霆一扫,全部玩完。 “只有【纽约街】、【法人街】这些外国人聚集区,至今仍有收保护费的混混帮派。不过他们大多都是对自己国家来的人下手,不敢搞华夏人。”谢劲竹说。 关琛听了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知道,【黑】这种事是根除不了的。只要人有欲.望,就一定会滋生出恶。而且黑道从来都只是上层人、有钱人的工具而已。 但关琛也没说什么。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看得还不多。 “所以黑道电影不能只靠打打杀杀了,那种算是复古风。”谢劲竹说。 “那你要拍这部是什么风的黑道电影?”关琛问。 “算是偶像类黑道电影……”谢劲竹连忙解释,经过了这么多动作片的洗礼,华夏观众的口味也已经被养刁,“一千多部动作片,最后能留名的只有那几部。只有求变,才有出路!” 关琛不感兴趣地闭上了眼。睡觉了。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过了大门,谢劲竹找了个车位停下。很快就有一个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的年轻人,小跑过来。对方原本是往副驾驶这边跑的,结果看到下车的是关琛,愣了一下,又绕去另一边,跟谢劲竹喊了声“谢老师”,然后转身带路。 这个年轻人后背的衣服上,标有这个训练中心的字样。应该是个学徒。带路的时候,频频回头偷看关琛,似要分辨什么,但眼神始终迷茫。 他们三人来到一个从外形上看就像是仓库的训练场,里面空间很大,大功率灯开得也很亮。 关琛环顾四周,能看到里面用垫子铺着,分为了好几个区域。靠墙的地方,码放着橡胶人形靶,刀棍武器架,木人桩、沙袋、弹簧床…… 天花板上很多钢架结构,应该是用来吊威亚的。 训练还没开始,几个人正站在门口边上闲聊。 他们看到谢劲竹之后,笑着打了声招呼。谢劲竹相貌凶恶,其实有着一副跟外表截然相反的内心,在圈子里人缘还是挺好的。其中有几个人跟谢劲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彼此都是黑道电影的熟脸,见面就跟见到同事一样。 谢劲竹走过去,摘下墨镜,跟大家汇聚到了一起。 这些人跟谢劲竹打完招呼之后,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不远处在打量四周环境的关琛。等着谢劲竹介绍。 通常来说,他们这些演员出行工作都不会一个人,身边跟个助理之类小跟班很正常。但是他们看关琛的形体和气质,直觉感到那并不是普通助理。 “那是我的小师弟。”谢劲竹把关琛介绍了一下。 众人眼神一凝,有些和谢劲竹年龄相仿的演员,更是后退了一步。 “他是好人。”谢劲竹连忙解释。 但大家不信。 老好人谢劲竹酷爱自虐,这在圈子里不是什么隐秘。其自虐方法,就是跟他的同门师弟搅和在一起,无数次为师弟收拾烂摊子。十分悲情。大家看他,就像看到内心善良的朋友失足陷在了成瘾性的药物里,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只不过听说谢劲竹有近一年没带师弟了,大家以为他幡然醒悟,很为他开心。 没想到现在又突然出现了个新师弟。 还什么好人? 【真的假的……】 “怎么还没开始训练?这里有没有食堂?我感觉我午饭还没吃饱。”关琛走了过来,无视所有人奇怪的眼神,跟谢劲竹抱怨训练怎么还没开始。还问谢劲竹要钱,因为他没带钱。 谢劲竹老老实实地掏出钱包。 大家面面相觑。 【是假的。】 就这么几秒钟,这些人凭感觉知道了,这个新师弟显然也不是个什么省心的。 他们现在只希望这个师弟不要搞事情,毁了电影拍摄…… 正文卷 第42章:预料 《黑蛟龙2》讲述的是,一名老实淳朴的青少年(主人公),从乡下来转学到大城市读书,城里的校园生活对他而言很热闹,很新鲜。参加社团,挥洒青春,生活阳光明媚。可是某天,他骤然听闻噩耗,跟他一起从乡下来到大都市打拼的死党,死于非命,只知道生前被在某黑道社团当小弟。主人公愤而调查死党的死因,誓要为死党讨回公道。他用某村民教授的刀法拳法,狩猎之道,把一个城市的黑道搅和得乱七八糟…… “简直离谱。”关琛听谢劲竹讲完了大概的故事梗概之后,心里只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讲了出来。 “哈哈,这样拍出来比较帅嘛。”谢劲竹笑了笑,看得很开。“早年情节更离谱的电影我都拍过,现在这种已经算不错的了。” 对毫无天分的谢劲竹来说,能找到工作,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谢劲竹也不是没有有艺术追求,不想演更好的电影,但演员遇到好角色,就跟歌手遇到好歌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他也需要挣钱糊口,在追求艺术之前,演员对他而言首先是个职业。 “电影就是讲虚构的故事嘛,观众也不会把这个当成真实的事情来看。我们演员的工作,就算是拿到再不可信的剧本,也要尽全力让故事变得可信。在那短短的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让观众沉浸其中,这样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专业。”谢劲竹拍了拍关琛的肩膀,不希望关琛也像二师弟那样自命清高,非经典不演。好高骛远的人在圈子里是混不下去的。 关琛欲言又止:“话是这么说,但是躲子弹也太……” “哎哎,这样拍出来比较帅嘛!”谢劲竹让关琛别在意这些细节。 关琛只好不再说话,等着大家训练开始。 训练时间是下午两点开始的。 但到了两点的时候,男主角还没来。 到两点半的时候,男主角才坐着保姆车抵达训练中心。扮演老实淳朴主人公的,是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年龄大概二十一二岁,还是个偶像歌手。来到训练中心的时候,迟到了半小时,但态度也好,带着大堆饮料和零食来给大家道歉,说上一场商演耽误了点时间。大家收下饮料的同时,也表示了理解。 人一到齐,导演和武术指导把大家召集到了一起,跟过年时让小孩迅速玩到一块儿的长辈们一样,说了一通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相处,携手拍一部好电影之类的话。 关琛搜了搜《黑蛟龙1》,发现也是同样的导演,同样的主角,只不过当时主角有两个,电影上映后,收获了不错的票房。现在到了第二部,投资更大,双主角变成了单主角,也不再村口械斗,狠斗村霸。 武术指导很有武者风范,话不多,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让学徒们在垫子上站好,准备示范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大家将要练习的动作。 因为拍的是第二部,沿用上一部的班底,风格不需要再从头构思。一些动作设计,武指很早就已经有了想法,所以谢劲竹他们可以早早就开始训练具体的动作。 关琛眯起了眼睛,准备认真看。 然后就看到学徒们穿戴好了防护装备,拿起做样子的木刀,按照一定的距离和方位各自站好。 武术指导亲自上阵,拿着一柄木刀,然后穿戴上了威亚。 首先示范的是主人公的动作。 随着一声令下,天花板的机器发动,武指一跨三四米,撞进学徒列好的阵型里,出刀,格挡,腾挪躲闪,拳脚皆用,宛如一条蛟龙穿梭游走。所过之处,敌人统统倒地。 示范完毕,众人纷纷鼓掌,直呼帅气。 “怎么样?帅吧?”谢劲竹问着身边的关琛。 关琛点点头,排除现实的因素,光看这段打斗,还是挺好看的。 没想到区区一个粉丝向的偶像黑道电影,竟然都能有这么不错的动作设计,真不愧是以动作片霸占全球流行文化的华夏电影啊。 关琛对那些榜上有名的动作片,不由更加期待了。 接下来武术指导依次展示了其他演员的动作戏份。 谢劲竹作为反派的黑道大佬,和主人公有一场对决,有来有往的那种,武指和徒弟打得有来有往,也是十分好看。 谢劲竹看得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投入训练。 但今天是第一天见面,主要是让大家彼此熟悉,明确社交的边界,不会立马就开始训练。 大家一边热烈讨论,有的说自己的部分太帅了,有的说自己的部分太难了,气氛都还算轻松。 “蔡师父,学了这个能不能打人。”发问的是一个第二部才出现的女演员。 武术指导蔡师父听完了也没生气,因为预料到了。几乎每到一个剧组,都有人会问这个问题。 他对那女演员笑了笑,说可以的。有些武术指导只学了【演法】,不懂【打法】,但恰好,他是两种都学过的。 众人“哇~”地表示惊叹。 蔡师父很有大家风范地拱了拱手,然后准备想找个人来示范一下他的实战水平。 找自己的学徒有演戏的嫌疑。他如果把学徒打倒,大家恐怕也会以为是做戏。就像武演擂台上,有太极门的大师用【气】,隔着老远把学徒们隔空压趴下。 所以让演员们亲自体验一下最好。 但这些演员一个个看起来都上了年纪,谢劲竹这种年纪大的,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完了,导演一定发疯。 所以就找演员的那些助理好了。 蔡师父视线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 眼前这些演员的助理大多是女孩子。看起来娇滴滴的,不能找她们,打哭就不好了。再看几个男助理,面相老实,但看起来营养不良,把他们叫上来有欺负弱小的嫌疑,不仅体现不出他的战斗水平,还可能折了他的武德。 突然,蔡师父看到了谢劲竹边上的关琛。 【咦,这小哥气势不错啊。】 蔡师父先是被关琛那野性的气质吸引,进而看到关琛的眼睛,顿时下定了决心。 关琛的眼神,有点像他去武校时,看到的那些对武道心向往之的小孩子的眼神。 【就你了。】武术指导决定给这个有缘的年轻人,打开武道的大门。 “这位小哥请来一下。”蔡师父指了指关琛。 “我?”关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他是高材生,文艺青年,可能吃不消……”谢劲竹还是担心关琛的,说了一句,想劝蔡师父换个人选。他不仅担心关琛的身体,还担心关琛的面子,怕年轻人输了之后觉得羞辱。 “没事,我下手有分寸,选他是跟他有缘。”蔡师父笑着摆摆手。 谢劲竹转头问关琛:“你自己决定。” 关琛点点头,说:“好啊,我也挺感兴趣的。”说完舔了舔嘴唇,走了上去。 站到蔡师父身前,关琛看着对方一副高手的架势,问:“不用戴护具?” “不用。” “那我们点到为止?” “你尽全力来就行。” 关琛点点头,不敢大意。 因为他清楚自己这副身体还没锻炼起来,还在恢复火灾后遗症,目前只恢复到小学六年级至初中生的水平,跟高手切磋,可没有留手的余地。 “来吧。”蔡师父说。 关琛双手摆出散打的拳架。 蔡师父哟了一声,说:“还挺标准。”然后试探性、玩耍性地出了几下刺拳。 让他没想到的是,关琛硬吃了这几下刺拳,迅速贴身靠近。 等到蔡师父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衣领已经被关琛拽住了。 【得手了。】关琛心里念了一声,然后用中国跤的摔法,一拉一带,再伸腿一拌,直接破坏了蔡师父的重心。 蔡师父似乎没想到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这样了,一瞬间的羞耻之心,让他在失去平衡之际,手狠狠拉住关琛,带着关琛,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其实这正是关琛所期待的。 两人一到地面,蔡师父第一反应是想起身,但关琛要么把扣住他的,要么把对方的胳膊一扭,像纠缠不休的章鱼一样,始终牢牢吸附在武指的身体上。蔡师父费了半天劲,怎么都爬起不来。 柔术强调利用技巧,通过合理的利用体重和制造杠杆,来控制和降服对手。每一个反抗动作中的力量都有一个方向,只要能够察觉到力量的方向,通过后续动作对之施加影响,就可以将对手的“反抗”为自己所用。 关琛明白自己现在绝对力量还没锻炼起来,用这种轻巧的柔术,是最合适的。 围观的人最后看到的是,蔡师父气喘吁吁地压在关琛的身上,而关琛的双腿则缠在武指的腰上,也喘着粗气。 众人见到这么暧昧的姿势,这么暧昧的喘息,一下子笑了起来,有些小姑娘还难为情地侧过了脸,从指缝里偷看。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欢快。纷纷以为到此结束了,关琛用街头小孩子打架的方式,拉着蔡师父玩耍,而蔡师父最终把关琛压住,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们不知道之前一系列的细节,也不知道,在格斗的世界里,躺在地上的,未必是落于下风的。 关琛双肘内扣,护住脑袋,目光冷冽地通过两只胳膊之间的缝隙,观察着武指。蔡师父和关琛缠斗了这么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关琛是懂武的,再不能留手了。一瞬间,出于武人的条件反射,蔡师父的拳头下意识就直奔关琛的脸而去。 关琛却早有了防备,用胳膊挡住拳头,心里一边直呼好痛痛痛,一边抓准机会,迅速伸手把蔡师父的胳膊一拉,原本缠在蔡师父腰上的双腿,快速扬起,像是捕鼠夹一般凶猛地夹住他的脖子。 蔡师父慌张地眨了眨眼,想用另一只手解围。关琛直接一掌拍击在蔡师父的下巴——他还知道分寸,没有用拳击打眼睛和太阳穴。但即便是用掌,也拍得蔡师父神情涣散。关琛拍了几下后,然后扣住蔡师父的脑袋往下拉,进一步阻止颈动脉血液的流速。 大家看到这里,早已停住了各种嬉笑,一个个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看到武指慢慢涨红了脸,眼神先是凶狠,然后慢慢涣散。而关琛一手扭着武指的胳膊,另一只手扣着武指的脑袋,时不时拍上两掌,目光冷冷地俯视着,就像咬住猎物咽喉的狮子,冷静,冷漠,耐心地等待猎物一点点咽气。 最终是学徒们看到蔡师父的表情不对劲,连忙上来掰开关琛的双腿。 关琛这才松开双手和双腿。 然后只见蔡师父迷迷糊糊地被众人扶着坐了起来,递水的递水,扇风的扇风。 几分钟后,蔡师父终于缓过神来,但他突然捂着胳膊,说手扭到了。 手扭到了…… 那接下来的训练……? 众人迷茫地看向导演。 而导演茫然地看向关琛。 只有那些知道谢劲竹隐秘的老演员,才一脸平静。 他们的脸上,有一种提前预知了宇宙规律的超然。表情一个个异常淡定,宛如神棍,就差脑后发光,说“一切都在预料当中”。 正文卷 第43章: 魔都郊外,蔡家班动作特技训练中心。 出入口的铁门已经关上。 一旦开始训练,整个训练中心将进入半封闭式状态,除了约好的媒体或剧组内部的人,其他人一般是进不来的。想要训练艰苦一点,吃住在里面也完全没有问题。 《黑蛟龙2》剧组将使用这里从十二月中旬到一月初,整整二十天。 按照训练表的计划,第一天是用来给大家互相熟悉的,第二天才正式开始训练。 受训的演员都带上了换洗的衣服,做好了流汗的准备,来得也更早。 早上九点的时候,正是第一课前的热身时间。 训练场热闹非凡。 “你听说了没有,谢老师的师弟一个个都神了……”,“我只打听到后三个,我跟你换一换。”助理们正聚在一起,交流着昨晚听来的八卦。 “今天能不能训练?”“按照合同,我们只训练二十天。二十天之后我们是有其他安排的。”经纪人缠着剧组的人,询问着训练到底是否修改。 “这事我们也不知道……”面对经纪人们的纠缠,剧组人员头疼不已,说这事得问导演和制片。 但导演和制片不知是去解决问题了,又或者是躲了起来,哪里都找不到他们。 训练场的深处,是一帮演员。穿着宽松的训练服,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在那坐在垫子上,围成一个圈,闲聊。 昨天,关琛和蔡师父切磋结束,后者捂着手腕和肩膀,立马被送去诊所检查,第一天的训练课就这么虚无地结束了。 今天来的时候,他们多少有点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 “他老家在京城,以前跟隔壁的一个大爷学过几招,用来防身……京城那种地方,隐士高手很多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学到什么东西,什么地步。之前也没跟人打过架,昨天突然被叫出去,一紧张,就没收住力,新手都是这样的……真的,他真的没什么恶意……” 谢劲竹苦口婆心解释着昨天的意外。 面对谢劲竹的解释,大家听一句点一下头,表情都很平和,很统一。 如果是昨天,可能还有一半的人会听进这些东西,并表示出对意外发生的遗憾和同情。但一晚上过去,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不主动打听的也被别人好心科普了,今天谁也不肯信谢劲竹的鬼话了。 他们看着谢劲竹一个劲地说关琛是好人,是好孩子,纷纷觉得他已病入膏肓,陷入了严重的臆想,十分可怜。 有几个人清楚自己虽然不太懂武,但至少也不是瞎子。关琛最后锁住蔡师父的时候,那娴熟的架势,那冰冷的眼神,以及流露出来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好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转头看向墙边,那里的关琛没有跟任何人凑在一起,一个人正玩着木人桩,一套咏春拳打得并不怎么标准。时不时停下来甩甩被打疼的胳膊,龇牙咧嘴,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有害。但让人深感不安的是,他手上拿着一把什么东西,在打拳的时候频频抹向木人的“脖子”部位。 “你们谁看到蔡师父了?”演员里有人问其他人。 众人摇了摇头,有一个来得早的,说他早上看到蔡师父的时候,蔡师父手腕打着石膏,满身的药味,跟导演聊天,然后两个人都蹲在地上愁眉苦脸。 “打石膏,这么严重?” “不一定是严重,也可能是为了恢复快一点。” 在场的多是拍动作片的老演员,摔摔打打,跟这些小病小伤打交道多了,知道什么伤势需要多久的时间调养。 “但扭伤或者拉伤,休息一到三周总是要的。” “一到三周?” 训练计划总共就二十天,而蔡师父养伤一到三周不能剧烈运动。这也就意味着,本次训练,要么他们的武术指导全程只能用嘴指导,要么就只能换一个武术指导。 大家再一次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场的人,不止他们这些演员在偷看,其他人也在看关琛。 如果他们企图看到关琛的内疚,那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关琛一会儿玩玩木人桩,一会儿跳跳蹦床,最后打着旁若无人地热身,然后咻咻打起了沙袋。 正常人绝对不会这样的……除了谢劲竹,在场所有人达成了一个共识。 所以看到了这样的关琛,大家谁也不敢上去说什么,唯恐被他抓住一顿痛打。 到了十一点,早上的课都结束了,武指、导演和制片,这些能说话的依然没有出现。大家浩浩荡荡地走向食堂,准备去吃午饭。吃完饭后,大家已经彻底放弃了这天,睡午觉的去睡午觉,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消磨着时间,散漫得像放弃了高考的学生在自习课上的表现。 唯有关琛像个尖子异类,在短暂地午睡过后,继续投入训练。 下午两点的时候,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是副导演。 他一边让摄像把机器开起来,一边召集剧组工作人员,让他们去提醒下午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 摄像打牌打到一半,惊讶地以为是导演即将现身。 结果不是。 “摄像机先架起来,我们假装得到了指示,他们就肯动了。拍花絮,拍宣传,拍点什么都好,总之不能再这样什么都不干,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副导演说。 导演和制片的电话依然没打通,但是男主角的经纪人们已经在动脑筋,准备把艺人拉去跑商演了。副导演心想,万一导演想出解决办法过来了,看到人少了一半,气急败坏起来那他们在场的这些人就玩完了。所以只能先让演员们做点什么。 摄像深以为然,问:“让他们做什么?” “熟悉熟悉动作?”副导演句尾上扬,很不确定地说了一个建议。 蔡师父不见踪迹,但他的那些学徒们没走。几个资历大点的,之前就在给师父当陪练,应该是熟悉动作的。让他们来教演员撑一下,应该可行。演员们哪怕没能完全掌握,但至少记住了动作,等到蔡师父口头指导也好,拍摄现场再指导也罢,都能轻松一点。 摄像觉得这个建议不错,然后两人分头行动。 副导演找来学徒,学徒们起先不敢,被劝说之后,犹豫片刻就答应了。 摄像则招呼着手下,打开了摄像机,说开始拍花絮和宣传物料。 面对着镜头,演员们醒的醒,放下手机的放下手机,总之还是给面子得聚了起来。经纪人和助理也被赶到了边上。 训练开始了。 副导演悄悄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没想到,五分钟后发现还是不行。 因为那帮学徒完全震慑不住演员。 演员问一句“为什么要这样”,“能不能降低点难度啊”,“我想更帅一点”,那几个学徒就木掉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摄像问这下怎么办。 副导演只能退而求其次,说:“跑步吧!哪怕是跑步,跳个操,练个二十天体能,拍片的时候也能有点用处。” 这时候,在角落快速做着俯卧撑,然后跳起身啪啪出拳打沙袋的关琛,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副导演灵光一闪,眼前一亮,提议道:“让那个神经……让那个谢劲竹的师弟来带他们!” 摄像大吃一惊,说这会不会不太好。 “昨天把武指打成那样,应该是懂武的……而且你看,”副导演指了指场馆。除了谢劲竹,其他人都有意避开关琛,离得远远的。“谁都不想被这个人盯上,他可以老老实实让大家跑步。” 摄像跟构图个画面打了半辈子交道,哪能看不出场馆里那种微妙的距离。 摄像只好同意。 然后两人携着摄像机,往关琛那里走去。 近了,又近了。 走得很慢。其实他们也很有压力。 一个行动无法预测的人,尤其是这个人打架很厉害的时候,是会让人感觉可怕的。 所以副导演果断转移了方向,去找谢劲竹了。 “想让小关当教练?”谢劲竹十分惊讶。 “对,就简单带大家跑跑步什么的……”副导演说。 谢劲竹点点头,觉得没问题,就去找关琛。 “让我当教练?”关琛有点惊讶。 “估计是看中了你的身手。”谢劲竹果断进入了【我家的小师弟就是了不起】模式,一顿乱夸。夸完之后,依然是让关琛自己决定要不要行动。“你自己决定。” 关琛点点头,“行,你就跟他们说,我同意了。” “好嘞。”谢劲竹像个助理一样,去跟副导演传达了关琛的态度。 …… 一小时后。 导演带着武指和制片,终于回到了训练中心。 身后还多了一个人。 是蔡师父的师兄。 他们是去请蔡师父的同门师兄来帮忙的。 等他们进来们,看到的就是…… “你这样一拳打过来,我这样,你就死了。” “黑道哪里会跟你讲礼仪讲武德,刀被打掉了,随手抄起板凳继续砸就是了,怎么可能空手等着你打。” 正文卷 第44章:入迷 “事情是这样的。你们不在之后,没人带课,大家就没法训练了,都在自由活动。” “只是这样的话那还没什么。只是后来,那些经纪人看到艺人都这么闲,大概有点心疼,想着还不如带他们去跑商演。” “我们怕导演你们回来之后看不到人,就准备弄点事情把他们留住。副导说,用拍花絮的名义,组织大家去跟小师父们做练习。” “对,我觉得这样可以熟悉熟悉招式……但是那些演员很不好伺候,问东问西的,小师父们都被为难怕了。” “然后我们就想,干脆让他们跑步去好了……” “对……” 摄像和副导一唱一和地说着。 不算狭窄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他们的对面,是并排坐着的导演和蔡师父及其师兄。 烟灰缸、一次性茶杯、摄像机、从头顶打下来的白纸灯光……整个情形跟审讯犯人似的。 导演嘬着烟,点点头表示他正在听,让俩人继续说。 “我们怕跑步太简单了,演员跑一会儿就不肯跑,所以找一个能让他们继续跑的人。”副导说。 “然后就找了……”摄像用沉默代替那个大家心知肚明的名字。 蔡师父虽是武人,但也受过教育。他疑惑道:“跑步?跑步怎么跑成那样了?” 摄像师感觉自己的肋骨,被副导用手肘碰了一下,很痒,让他想笑。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摄像凝重地递上摄像机,说:“都在这里了。” 导演把摄像机的东西传输到电脑上,大家连忙调整坐姿,凑到屏幕前面。 打着拍花絮的名义,让大家开始训练。等到训练之后,跟副导他们说的一样,演员们练了几遍之后,就揪着学徒问这问那,提出各种意见,说太难,说不够帅。 学徒们没有威严,没有资历,本事也不足,的确吃不消搞。 到了下一个片段,换关琛来了。 关琛拍拍手,让大家跑步。 演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第一个说拒绝。最后在谢劲竹的带领下,一个个跑了起来。大家就那么绕着训练场慢跑,一圈又一圈的。 【果然有用!】画外音,副导喜悦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下好了。】摄影也松了一口气。 屏幕外,副导和摄像听着自己的声音,满脸“我们那时候高兴得太早了”的表情。 快进到十分钟之后,关琛突然让大家停下了跑步,说差不多了。 屏幕外的人和屏幕里的副导一样,都很疑惑,差不多了?什么差不多了? 【热身差不多了。】关琛说完,让学徒们一个个把原定的武打动作展示一遍,他会指出哪些地方需要修改,每个人都要,因为【毛病很多。】 学徒们一个个都怒了。看着关琛就像在看踢馆仇人。 “混账!”屏幕外的蔡师父也怒了,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办公室,去找关琛算账,“只是在我轻敌的情况下偷袭赢了我一次而已,竟然敢这么嚣张!” 师兄拦住了蔡师父,让他冷静一点,继续看下去。 屏幕里,学徒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蔡师父的想法,其实也是他们的想法。昨天关琛赖皮式地弄倒蔡师父,胡搅蛮缠,最后侥幸获得胜利,这是情报的缺失,如果蔡师父再来第二次,情况一点会不一样。于是,在大学徒的带领下,他们打算挑战关琛,为师报仇,重振蔡家班的名头。 一旁的演员们见到有好戏可看,纷纷赞成。 只有谢劲竹见不可阻挡了,在一旁对学徒们说小关不怎么跟人打架,希望他们能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我的确好久没跟人打了。但我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没法一次性跟你们全部人打,所以只能一个个来。】关琛说。 这种嚣张狂妄的话,让学徒们彻底受不了。他们一个个排好了队,准备跟关琛对打。 第一个学徒过来了,似乎知道关琛的地面技术,所以始终和关琛保持着一定距离。关琛几次靠近不了,笑了笑,快速上前踢出一个低鞭。学徒被这低鞭吸引了注意力。没看到关琛收回左腿同时,右手顺势一个大摆拳甩了出去,停在学徒的太阳穴前面。学徒愣了一下,默默地走到了一旁。 师兄眉毛一扬,哎呦一声,说:“这是蔡李佛拳啊……” 轮到下一个学徒,上来抢攻,关琛连连后退闪避。学徒拳拳落空。关琛瞅准机会,转动腰部送肩转腕,一记直拳打出,停在了学徒的咽喉前面。 师兄摸摸下巴:“唐手。” 关琛转身躲开学徒一拳,手肘直接上劈至学徒的下巴,然后拉住学徒的脖子,提膝,停在学徒鼻子前面。 “昂拳……” 关琛被一个学徒抱住了,关琛调整重心,侧身,伸腿一拌,将学徒整个人抡圆了甩到地上,手指停在对方眼睛前面。 “这投摔……华夏跤练得俊啊。” 看到学徒被关琛用各种拳法打败之后,师兄渐渐不说话了。在点开下个片段的空隙,他叹了一口气,转头跟蔡师父说:“你输得不怨。” 关琛体格瘦是瘦了点,练得也有点杂,但的确都是打法,是下过苦功的。 蔡师父也沉默了,因为他也不瞎,看得出关琛那种一招一式冲着人体要害的打法,绝对不是一般人练的。 视频里,即便学徒倒下了,关琛也会下意识地在对方咽喉处补一下,或者拿住对方的胳膊想要折断。虽然最后关头都收住了手,但那种下意识的本能,简直比本身的拳脚功夫更让人害怕。 这完全不是冲着擂台比武学的打法! “拳脚厉害,但兵器不一定。师兄,你明天跟他比比刀法?”蔡师父很不甘心。今天请师兄来助阵指导,未尝没有让师兄帮忙找回场子的意思。总不能整个蔡家班被一人全端了吧? 然而,师兄听完这话,差点一拳打在蔡师父脸上。 你小子是想我死! “争强好胜,像什么样子!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师兄瞪了蔡师父一眼,拿出了兄长的威严。 虽然关琛的刀法还没展示,但这种狠人怎么可能学武不学兵器。师弟跟这狠人空手比试,都伤了一条胳膊。他跟这人比刀,岂不是要废一条胳膊? “……”蔡师父感觉自己被训得莫名其妙。怕就直说嘛! “他学得杂是杂了,但是已经融会贯通,不拘泥派别这些东西了。要做到这种程度,没个十几年是不可能到这种地步的,但是又很奇怪,体格怎么会这么瘦。”师兄继续看关琛的视频,眯着眼感叹。 一旁的摄像讲:“他师兄说……” “他师兄也在?”师兄悚然一惊。 “演戏的师兄。”摄像解释一句,继续说:“他师兄说,他是个读书人,是个知识分子,平时最喜欢读书,是个好孩子。”他还补充了今天白天听来的情报:“功夫是在京城的时候,跟隔壁隐世高手老大爷学的,从来没用来打过人,那个大爷说只能见义勇为的时候用。” “隐世高手……”师兄品着这四个字。 屏幕里,关琛打服学徒们之后,不仅获得了学徒们的不甘,更得到了演员们的敬畏。 关琛整顿了军心之后,开始了下一阶段的指导。 他让学徒们展示原定的动作设计,然后他针对这些动作,进行修改。 演员们不解关琛的改法,问为什么这样。 关琛一一解释给他们听: 【这地面动作是怎么回事。黑道身上基本都藏着小刀,你贴身跟人家缠斗,人家几秒钟就可以拿刀捅你了。】 【这些小混混但凡有点街斗经验的,第一反应就是抱头。所以你们这个呈大字型站着给人打的姿势,也太不像话了,至少手要抬起来吧?】 【在街斗里面,板凳是很好的武器。它可以攻击,也可以防守。只要挡住砍过来的刀子,就可以卡住刀刃,这时候只要动作快一点,转一下,就可以卸掉对方的刀。就这样,很简单。】 【……】 师兄听完这些话,很想问问关琛,那个所谓的隐世高手,到底是不是因为被通缉了所以才躲起来。 蔡师父听得受不了了,自己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动作,被大幅度改动,他恼羞成怒道:“谁想看写实的啊!想看写实的话,观众难道不会去看格斗比赛和新闻么?” 最后一个片段,是谢劲竹跟男主角的打斗戏份。 这段打斗,已经按照关琛的建议改过了。 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 两个人依然是有来有往,但不再是你打我一下,我安然无恙,再打回去。 不是的。 在关琛的“写实风”动作设计里,上一拳的伤势会累积到下一拳的较量。 最终男主角不敌体型和力量更强大的反派谢劲竹,拉着谢劲竹摔到了地上,一如关琛和蔡师父的场面。不同的是,两个人互相,在争夺优势位的同时,还时不时会提膝,或者插眼,其中的凶险,看得人分外紧张。 一遍看完…… “再看一遍。”导演双眼发亮,看得入迷了。 正文卷 第45章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所有需要熟能生巧的技艺,不练习就会生疏。 尤其是这一世的身体,不同于他上辈子熟悉每一块肌肉的身体。不同的身高,不同的臂展,带来的空间感都是不同的。只有通过战斗,才可以更好地适应新身体。 关琛来到这边大半个月,每天锻炼,营养均衡,睡很多的觉,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可以开始实战阶段了。 但是对手难寻。 这辈子他存心当个好人,不能再上街随便寻衅滋事。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准备找家拳馆。 关琛原本的打算,是周末在表演课之余,去拳馆报个班,跟学员跟教练进行合法斗殴,重新掌握格斗技巧。 但没想到跟着谢劲竹来到蔡家班训练中心,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来到这边,他在上班时间就可以打人,无需等到周末。不仅可以免费使用训练场地,免费吃饭,免费殴打人肉沙袋,甚至还可以拿工资。 “慢着。”关琛慢慢皱起了眉头,感觉不对劲。 上班打人……免费训练……打人拿钱…… “跟上辈子的工作内容怎么这么像……”关琛停下了磨刀的动作。 “叮铃铃。”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谢劲竹说他已经到楼下了,还带了早饭。 关琛松了一口气,感觉刚才差点被晃点了。这一世跟上辈子还是有点不同的。 他虽然打了人,但还是个好人。 他昨天兼职了黑道动作教练,黑道学识顾问。收拾学徒,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感受黑道的卑鄙和可怕,如果他们能将这些感受,放进电影里,那他关琛也算是无愧于胸前的好人证了。 关琛把刀子藏好,拿起换洗的衣服,步履轻快地下了楼。 然而一坐上车,就突闻噩耗。 “今天应该就可以训练了。”谢劲竹说,“听说导演他们昨天去津门请来了蔡师父的师兄,应该是接替蔡师父,给我们指导动作。” “不是我吗?”关琛怔住了。 “你想多了。”谢劲竹呵呵一笑,觉得小师弟还挺天真可爱的。 昨天只是看导演和制片不在,他才配合小师弟玩耍。他可不觉得副导演简单地拜托之后,关琛就能代替有一系列成功作品傍身的蔡师父,成为武术指导。 谢劲竹跟那么多武术指导合作过,很清楚这份工作可不是能打就可以胜任的。 “【武术指导】又不是比谁更能打就可以的。他们的工作,除了设计出好看的动作,还得通过动作来表现角色情感,体现角色在特定情境下的反应。 比如要突出男主角的坚韧,就给让他在困境里反败为胜。 比如要体现反派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他的战斗风格就要‘脏’一点,‘狠’一点,‘毒’一点。” 谢劲竹举完两个例子后,突然想起什么,夹紧了腿,说:“你昨天让男主角又是戳我眼睛,又是打我蛋蛋,这观众看了,肯定会混乱到底谁才是反派!”最后总结,“所以你那套是不行的。你教给大家的那些动作,防身还行,放进电影里肯定没用啦。” 关琛忿忿不平:“跟黑道打架不狠点,人家一窝蜂冲上来,一人一刀,谁跟你单挑啊。” “你那种太写实了。”谢劲竹说:“电影嘛,帅就可以了。” 关琛郁闷不已。 谢劲竹笑着安慰关琛:“不过你那身手跟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以后说不定也可以在动作片开拓开拓戏路。” 关琛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 两人来到训练中心。 这一次训练场没再像昨天那样混乱。 助理们要么老老实实在一旁候着,要么小声地跟同行交流,声音压得很低。 经纪人也没见到几个。 学徒们不再幽魂一样满场不知所措,而是被蔡师父指挥着布置训练道具。 蔡师父手腕打着石膏,衣服穿得厚厚的,已经确定不打算剧烈运动。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比他老一些,胖一些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他的师兄。 谢劲竹过去打招呼。 然而师兄简单打过招呼之后,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关琛的身上。 师兄抖了抖衣袖,对关琛抱了个拳礼,问:“你的唐手、昂拳、蔡李佛拳和华夏跤练得都不错。能否告知师承哪门?” 关琛听着这些陌生的名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练了这些。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昨天他跟蔡家班学徒对打的时候,轮番展现了他上辈子学过的徒手格斗技巧。除了ufc四件套——拳击,泰拳,柔术,摔跤;其他还用了一些空手道、散打、柔道和中国跤的东西。 关琛突然眼前一亮。 如果他展示出来的这些技法,在华夏武术里都找到了对应的拳种,这就意味着,这些拳种也经过科学发展,革新后,如今也成为了实战利器。 眼前这个摆出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的师兄,想来见识应该很广,如果能学到点新东西,那就太好了。 关琛一想到这里,战意就高昂起来,不由出声问道:“想打架吗?” “……”师兄身子一晃,差点没维持住高人风范。 “你这小子!”一旁的蔡师父走上前来,悄悄用手推师兄的后背,想让师兄去教训一下这小子,但没推动。 “他是开玩笑,开玩笑的。”谢劲竹笑呵呵地打着圆场。他觉得关琛这小子是紧张害怕了,怕人家师兄来找回场子。 但是啊,小关,别忘了你也是有师兄的! 谢劲竹上前一步,挡在了关琛前面,说:“这件事跟小关没什么关系。昨天是副导托我,让我们家小关去带大家锻炼锻炼,我代小关同意了。场馆里的小师父们看不过,主动发起挑战。小关也很有分寸的,没有打伤一个人。有什么事冲我来。” 师兄听完差点说好。 但他好歹记得关琛还在,于是忍了下来。 周围人们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暗潮涌动,训练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剧组有人跑去叫导演,有人去守住大门,有人警惕地在看现场有没有人偷偷录像。 唯有一部分人站在远处,目光始终平和,宛如看透了宇宙的发展规律。 “别紧张。”师兄笑呵呵地说,“我只是想跟这位小兄弟打个招呼。” 谢劲竹皱了皱眉头。他看过很多黑道片子,清楚这话一说,基本上就是威胁警告,【现在人这么多,我不当众干什么,免得落人口实,但是以后走夜路的时候给我小心点,说不定就……】 谢劲竹还没把言外之意补充完,就听师兄继续说:“因为说不定要一起合作一段时间了。” 师兄目光复杂地看向关琛。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还因为昨天导演的决定。导演在看完关琛胡闹般弄出来的打斗场景,竟然又连续看了好几遍。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可否认,关琛的设计可圈可点,但是太写实太狠了,通过给人“疼”,进而让观众感觉到“真”。“真”不是不好,但是在一部主角可以躲子弹、剧情走向很不真实的电影里,真实反而会让观众出戏。 这些东西,导演也想到了,但似乎被激发了什么灵感,舍不得就此放弃,所以只是一遍遍地看着那段影片,显得也很纠结。 最终他和导演以及编剧共同商量的结果,是在原先的基础上,加入一点关琛的那种写实风打法,但是要减轻些“真实”,等于是把武术的【打法】,按照【演法】的思路来拍拍看。拍一段效果不错,就再加一点,如果不行,那就还是按照原本蔡师父的设计。 “一起合作?”谢劲竹在心里琢磨着,这又是什么黑话,到底是哪部片子里的。 “老谢!” 突然身侧传来一道声音。 是闻讯赶来的导演出现了。 导演步伐很飘,黑眼圈浓重,似乎昨晚并没睡好。 他手里拿着几张纸,上面画着潦草的分镜,勉强可以看出是打斗的场面。 “我昨天看了……小关设计的那些动作,还是很有想法的。我准备把动作场面风格换一下。”导演絮絮叨叨,把昨天剧组商议的方案,跟谢劲竹说了一下。 谢劲竹听完后有些惊讶,因为他不久前还跟关琛说,武指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关琛这就要真的参与到动作设计的队伍里去了。不过惊讶归惊讶,他很清楚这对关琛来说是好事。 “但这种事,为什么跟我说?”谢劲竹有些疑惑。 导演看着在远处绕着场子热身跑步的关琛,说:“他好像比较听你的话……” 谢劲竹点点头。小关的确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跟之前那些师弟们很不一样。 谢劲竹走向关琛,把事情跟他说了一说,“参与到整个影片的动作设计队伍,多认识几个人,对你以后拍动作片会很有好处。”谢劲竹举了个例子,“比如《警察的故事》,你到那边去也是要训练的,你在这边训练之后,再过去那边,就可以知道,为什么有些动作要这样设计,你如果对有些不满意,也可以有理有据地跟武术指导提出意见。” …… …… 京城,长平区。 陈导在办公室里,收到了一份合约。 合约下面签字。 意味着一个角色有了归属。 他手头这份合约,是【吴泽】的。 陈导叹了一口气。 他至今仍然觉得关琛才是【吴泽】的不二人选,但现在没有办法了。 收拾好心情,陈导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人都差不多了,确定一下训练的时间吧。” 正文卷 第46章:内定 《警察的故事》作为顶级项目,其组成的幕后团队各个都是业内顶尖的。 尤其是武术指导团队,拿过十几座金牛奖的【最佳动作设计】,在国际上也颇负盛名,从他们这一支出师的学徒,开枝散叶,遍布多个国家。如果不是和张景生有交情在,不然未必请得动对方。 过了冬至,北方陆续有地区开始下雪,水面开始结冰。 剧组经费充足不差钱,把动作训练场地定在了气候适宜的琼省,因此不必担心天冷导致训练效率降低。有动作戏份的演员不多,两个正派,两个反派,一共四人,所以也没费多少钱。 陈导也跟来了琼省,平时就住酒店。白天跟着武术指导讨论动作设计,晚上跟主创一起讨论动作戏份怎么拍效果最好。 “袁师父,你来看看这个。”陈导打开电脑里的一段视频,请身边的武指来看。 袁师父看过去,发现视频场景是在一个铺着地毯的房间,看装修,很像酒店。 “仓库戏部分。本来张家驹只要跟吴泽比枪就行,比武是跟吴泽的同伙,但是编剧看完这个,说试试看能不能让吴泽跟张家驹又比枪,又比武,然后吴泽全方位地打败张家驹,张家驹心气会更受挫败。”陈导说完,点开了视频的播放键。 视频是个试镜片段。 张景生和一个戴半张红色面具的人演仓库戏。 视频跳过了前面的部分,直接来到两个人比射击的环节。 张景生的持枪姿势很标准,练得很好,这并不意外。让袁师父意外的是,红面具的持枪姿势竟然也不赖。 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更好。 拔枪,瞄准,右手持枪,左手下托,三点一线,右手三分力,左手七分力。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又松又紧的状态。 红面具手里虽然拿着的是矿泉水瓶,但在“枪口”停顿的一刹那,扣动扳机。 更绝的是,“开枪”之后,竟然连后坐力扬起的“枪口”和身体的反应都模拟出来了。 【这是玩过真枪的。】袁师父一瞬间作出了判断,【而且还很熟悉。】 “这谁?”袁师父以为陈导让他看的就是这个。 但视频里还没完。陈导说:“再看下去。” 里面,张景生面色灰败地跪倒在地,红面具俯视着他,先是兴奋地深呼吸一口气,浑身颤栗地跟吃了粉一样,而后眼睛里那些躁动的兴奋,慢慢消散,最终空虚地看了眼张景生,准备走了。 但在这时,张景生突然从地上窜起来,扑向红面具。 跟约好了一样,红面具瞬间矮身,抓住张景生的胳膊,来了个过肩摔。铺着地毯的地面,沉闷地“嘭”了一下。 红面具摔完了张景生,仍没放手,开始了其他动作。 袁师父顿时眯起了眼。 等看完红面具对张景生完成了十字固之后,袁师父像是品尝完一道辣菜,不断吸着冷气。 陈导看着视频,心里却又飘向了不知道哪里。 拍电影从来没有哪个角色是非哪个演员不可,但那种妥协,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搞艺术的人,对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总是深信不疑。 他经常会想起关琛,想起关琛戴上面具的疯狂,以及疯狂背后的冷静。有时候想电影想得累了,不知不觉睡着,梦里出现吴泽持枪将他们一伙人劫持,摘下面具,露出的就是关琛的脸。醒来后陈导往往怅然若失,宛如失恋。 编剧们更狠,修改剧本遇到瓶颈了,就翻出这段试镜找感觉,想着如果是关琛,他会怎么演,会用什么语气,如此一来,吴泽就像活过来了一样,灵感就像泉水一样汩汩涌出来。 “这是谁?吴泽怎么没用这个人?”袁师父半玩笑半认真地询问,“不会是身上有案底,最后进去了吧?” 陈导长叹一声像缅怀着凌空而去的人,“先别管那个,”他挥了挥手,指着视频问,“这段打斗能不能用到电影里进去?” “很难。”袁师父想也没想地直接摇头。 “为什么?”陈导有些惊讶。他查过资料,十字固并非什么特别难的动作。在擂台上难以达成,但在电影里还不简单? “是风格不对?”陈导问。 袁师父想了想,说:“这段动作,真正出彩的不是十字固,而是这个人。” 陈导没懂。 袁师父那过鼠标,拉到十字固开始之前。 张景生冲过来,红面具矮身,过肩摔,抓住张景生的胳膊就要倒向地面…… “咔。”袁师父点了暂停。“看这里。” 他指了指屏幕,更具体的位置,是指了指红面具的右手。 陈导仔细看了看,反复看了两遍,没懂。 袁师父只好讲解,说红面具用左手捏住了张景生手腕,另一只手却悄然攀上了张景生的手指,有个折的动作,但最后停住了,没折。 陈导眨眨眼,没想到还有这种细节。 没等他感慨,袁师父就说:“这里只是第一个。” “第一个?”陈导愕然,“后面还有?” 袁师父不说话,继续播放。 红面具抓着张景生的胳膊躺到了地面。十字固需要用双腿固定住拉在怀里敌人的胳膊,以腹部为支点,利用杠杆原理进行破坏。红面具的动作十分流利,张景生还没缓过神来,十字固就要完成了。 “咔。”再次暂停。 袁师父指着红面具的腿,说红面具在伸出脚的时候,相当隐晦地有个踢向张景生喉咙的势头,但停住了,没踢。 “这是第二个,后面还有。”袁师父继续往后翻。 陈导已经呆住了。 第三个地方,是红面具完成十字固之后,也没彻底放松。他那条靠近张景生嘴巴的小腿,紧紧绷着,他的目光冷冽地盯着张景生的嘴巴,仿佛只要张景生有咬人逃脱的打算,他马上就会折断张景生的胳膊。 一般人在擂台上打拳,哪会堤防这种明显犯规的破解方法。 红面具看似干脆利落地完成了一个十字固,却有三个细节证明了,这人下手黑得不行,完全不是擂台出身的练家子。 “这身手加眼神,说他是吴泽的原型我都信。”袁师父笑着问说,“你们哪找来的这人?” 陈导抱着头,心碎般说不出话来。 袁师父大概猜到点什么了,摇摇头,回答起了陈导最初的问题:“黄伦没基本功,身体条件也不算特别好。要练出这种感觉,十天绝对是不够的。只能让他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熟悉,最后分开来拍,后期再剪到一起。只不过这样最后会碎一点,没视频里这种行云流水。” 用好剪辑,普通人也能变成格斗高手。但是在动作片里,这只是一种取巧的偷懒方式。 “剪辑太碎,会影响其他部分的打斗风格。”陈导摇摇头,只好放弃让黄伦模仿关琛这种【打法】动作。 黄伦是走关系的那个演员。 说实话,水平很一般。 但陈导还是有职业素养的,就算再喜欢关琛,他也不会把对关琛求而不得的遗憾,转化成对黄伦的不满。 跟打牌一样,手里实实在在抓住的牌,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只顾着遗憾为什么没有某张牌,这样是绝对打不赢的。 而且黄伦知道自己是走关系进来的,乖巧得很,不搞事,让训练就训练,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跟张景生他们相处得也不错。 只能先记住关琛,以后有机会再跟他合作了。 陈导关掉电脑,召集主创,开始新一天的商讨。 …… …… “阿嚏!”关琛打了个喷嚏。 最近连续出了几天晴天,气温却在直线下降。 谢劲竹连忙从车上拿来棉袄,给关琛披上。 除开关琛是他师弟以外,关琛现在还是武术指导团队的核心成员,病倒了可不行。 关琛他们设计出来的格斗风格,谢劲竹以往拍片的时候也没见过,但多少感觉到是一种新尝试,他很支持。这种同门师兄弟一起奋战的感觉,对谢劲竹来说,简直迟到了十几年。就算最后尝试失败了,这个过程也很有意义。 “有谁在想我。”关琛吸了吸鼻子,把谢劲竹的衣服穿上。原本一套运动服就足以应付一切天气,现在不行了。 “应该是邢老师。”谢劲竹说,“你班级年终大戏不参加,他说是没关系,但心里很可惜的,想把你推荐给那些大公司。” “算了。”关琛摇摇头,进了那些大公司,那些人肯让他一个演员突然跑去搞武术指导么?肯定不可能。所以关琛心里早就决定待在自己的工作室——【谢劲竹工作室】,给自己工作。 至于那个【班级年终大戏】,则是邢焰表演班每年年末的项目。 圈内人开班授课,人脉就是其中一项产品。 每年的年底,邢焰都会让大家全班一起排一出戏,然后租下小剧场进行表演,那天会有观众,他也会邀请一些相熟的业内人士过来看,表现不错的学员,很有机会被看中签约。 关琛自从兼职了蔡家班武术指导团队之后,忙得很,就说他不参加。 于是班里其他学员的士气,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原本他们还担忧,以关琛的水平,男主角的头衔必然落在他身上,等到他一表演,只怕所有人视线都会被关琛夺去,其他人根本没有签约的机会。 邢焰虽然可惜,但拗不过关琛,只好随他去。 让关琛意外的是,小熊说她可能也不参加班级大戏了。 他以为小熊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水平,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小熊说,因为年底的兼职时薪高,她接了很多份工,所以没时间上课和排戏。她还说,明年的大戏她肯定会参加的,而且还是女主角! 关琛只好祝福小熊。 有时候他想,或许可以把小熊培养成武打明星,反正小熊的力气跟熊一样大,而且武打演员对演技的要求也没那么高。 自从接下《黑蛟龙2》的武指兼职,他已经初步研究过武打片。 关琛反省了自己之前设计的打法,发现真实是真实,但很容易把电影打到【十五岁以下观众不得单独观看】的分类里。而导演说,《黑蛟龙》这部偶像黑道片,很大一部分需要年龄在十五岁以下的观众,所以那些“能体现黑道残忍”的部分只能遗憾剔除。 他买了台笔记本电脑,回家后每天晚上都找来几部武打电影来看,发现【演法】的套路并不算难,“喂招”设计感明显,演员在肢体接触的时候,几乎都有个短暂的停滞。动作看似凌厉,杀伤性却普遍不够,即便被打出血了喘上两口气也能生龙活虎。 拍【打法】的动作片其实也有,体育题材的,但是都不算特别好看。 关琛没找到类似甄子丹电影或者《谍影重重》系列,那种兼顾了观赏性和真实性的动作设计。 于是关琛找出大量的格斗比赛,将其中的那些精彩动作挑出来,整理,第二天给蔡师父及其师兄看。他们则会进行筛选,挑出其中好看并且普通人练一练不难做到的动作,然后变形,组合,按照以往武打片的【节奏】,逐个取代。然后关琛再根据记忆,把风格往记忆里的经典上靠。 格斗的【节奏】是进攻或者防守,速攻或者反击,是拖延还是避战,每个回合都有相应的变化,可以说是一种战术布置。 而武打片的【节奏】,则跟戏剧一样,讲究的是铺垫,转折,结尾。它的对手是观众,主要目的是引导观众观看影片时心情的松和紧。 关琛跟着他们一点点设计出动作,然后跟着一起教给演员,跟他们解释的时候,不再是【因为黑道如何如何,所以这个动作如何如何】,而是讲,这个动作这个肢体语言,能体现角色的什么心理和性格。 关琛一边跟蔡师父的师兄学习拳术,一边跟他们进行动作设计,经过这么一遭,关琛感觉自己看剧本的时候,和塑造角色的时候,都可以站到更高的角度去分析了。 如果现在让他再去演《警察的故事》里的吴泽,他对那些不同顺序的犯罪,就会有不一样的理解和设计。 距离《警察的故事》试镜的日子,已经过去快半个多月了。说是让他等通知,但是什么通知也没有来。 谢劲竹虽然一直说,还有希望还有希望,但是等到黄进打来电话,转达了导演的遗憾,说吴泽那个角色已经有了人选,谢劲竹才终于认清了现实,看起来十分难过。 钱良义一脸憔悴地过来,说大过年了,这是在干什么。“周围那么多客户,马上就要经历人生最最幸福的日子,你在这里哭是怎么回事。要哭去厕所。” 谢劲竹戴着墨镜跑去厕所了。 临近年关,各行各业都变得忙碌起来。 年关将近的标志,除了红色变多,就是物价上涨。 蔡家班训练中心陆续有演员开始请假,他们也知道这段时间是捞钱的好时候。而剧组也清楚这点,就放行让他们去。 谢劲竹那开在婚庆街的工作室,也因为年底来了,迎来了业务的高峰期。尤其是钱经理很会动脑筋,除了婚庆,还肯接各公司年会的单子。因此工作室也变得繁忙起来。 钱良义招待完又一对顾客,才来问谢劲竹为什么哭。 关琛简单地把事情跟他说了一下。 “那真是缺德了。”钱良义人道主义地谴责了几句,其实不以为然。看到关琛表情一脸平静,问说:“你怎么不难过?这是你第一次试镜吧?” 谢劲竹第一次试镜落选的时候,躲在家里哭得像条虫子。 “事情还没结束。像水一样,我的朋友。”关琛最近动作片看得很多,学拳也只学精华,常常想着不要在这边搞个截拳道。 钱良义给关琛倒了一杯水。 关琛说:“大师兄说,已经内定了角色,结果还搞了什么狗屁海选,是要遭人恨的,所以绝对有人会出来搞他们。” 钱良义摇摇头:“他说错了。张景生的剧组,没人敢搞。” “没人搞张景生,但可以搞那个什么内定的人。” “都是关系户了,内定了,后台能不硬?”钱良义笑了,觉得关琛有些地方天真得跟小孩一样可笑。 “像这种包.养关系的,拆后台不要太简单了。”关琛打了个哈欠,说:“只要让那个金主觉得,自己养的宠物三心二意,看上了别人,被别人玩了。那么失宠就是大概率事件了。” 钱良义渐渐不笑了,沉默良久:“……你是想让我去散布谣言?” “轮不到你。”关琛疲懒地摆了摆手,“会有其他人去的。” 钱良义问是谁。 关琛没说。 但脑地里浮现的,是那天在厕所遇到的姓刘的经纪人。 …… …… 魔都,【艾都娱乐】,地下停车场。 “……等到他们进组,拍点黄伦和女主角女配角的照片,买热搜,说他们正在热恋,举止亲昵什么的……这种通稿只会觉得是剧组自己买来炒作的。等到小奶狗失宠,事情就简单了……到时候再爆点黄伦的奋斗史,给剧组施施压,你在制作人那边及时跟进,差不多就可以替上去了……不说了,我去接女儿了。” 正文卷 第47章: 结束了为期二十天的武指兼职,关琛即将迎来在异界的第一个春节。 没有亲戚家人的干扰,过节对于关琛来说,不再是负担和麻烦。 “独在异界为异客,每逢佳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假期的时候,关琛收拾着屋子,同时听着电脑里播放的古诗词鉴赏网课,偶尔有感而发,说几句胡言乱语。 听古诗词鉴赏课,对上辈子的他来说是种酷刑和催眠。但重新做人之后,去过一趟京城,有兴趣加持,他多少能听进去了。 再加上,这是职业刚需。 顶了两个月的文学高材生头衔,关琛起初避之不及,后来慢慢地掌握了用法。 过于专业的领域很容易给人看出破绽,文学专业就刚刚好,隐蔽性很强,只要他不主动卖弄可怜的学识,就不容易露馅,旁人甚至还会觉得他随和不清高。 擅改台词而不被轻视只是好处之一。他的鬼扯,也变得有了名校背书。 在跟蔡家班师兄弟商讨动作设计的时候,双方偶尔会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关琛就会拿行为心理学,肢体语言这类东西,给自己设计的动作赋予意义,从而争取到了导演的支持。蔡家班师兄弟也被说得很怀疑,琢磨几遍之后,回头自己就把自己说服了。 简直比上辈子卖保健品还简单。 他发现,在普遍没什么文化的娱乐圈,有个名校毕业的文凭,还是很唬人的。 但一味的冒充,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不指望自己能跟前身一样学识渊博,但至少不能闹出笑话,不然大家知道他是个花架子,那就糟了。 所以得充电,得学习。 电脑里放完了一节课,诗人王维头上的小燕子最后总结了:【……小朋友们,你们学会了吗?】 “学会了!”关琛大声应答,点开了下一节。 听着电脑里响起的【昔人已乘白云去,兹地空余黄鹤楼……】,关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打扫。 两个月不间断的锻炼,他已经不像起初那样,打扫一会儿必须得休息一会儿。 虽然体能和战力都还没达到前世那种高度,但关琛已经能自豪地说,自己已经有健康大学生的水平了。 “阿嚏!”关琛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 再健康的身体,大冬天如果不穿得暖些,都有可能感冒。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关琛住的屋子里没有电暖,也没有空调。只找到很多毯子,却没找到任何一件厚的衣服。这让他过冬十分困难。 大概前身觉得冬天没什么出门的必要,就算过年也一个人待在家里,有一件厚毛衣再裹上被子,御寒已经足够,不需要再买根本没人在乎的羽绒服或者棉袄。 关琛不行,他要锻炼,要工作,也经常要出门吃饭闲逛,如果再不穿厚点,谢劲竹可能就要冻死了。 关琛觉得必须去买几件新衣服了。 谢劲竹十分好心,几天前就催着关琛去买衣服,他说他可以出谋划策,提供时尚指导。原因是他看关琛经常穿着蠢兮兮的运动服,衣品相当不行,需要他这位大师兄来指导指导。 “男人的浪漫,就是皮衣!”谢劲竹抖了抖身上单薄的皮衣,明明冷得嘴唇都在哆嗦,却要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不要。”关琛摇了摇头。 “我们师兄弟都穿皮衣,走出去不是很帅吗?”谢劲竹很不甘心。 所以关琛打算假期的时候,自己悄悄去把衣服买了,免得谢劲竹到时候再来烦他。 把衣柜里最厚的三件衣服套在身上,关琛出门。 小区里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和对联。明明是个外国人聚集区,却已经弄得很有年味了。过得比平安夜和圣诞节这两个节日都还盛大。 平安夜和圣诞节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当时街上和网上几乎看不到半点痕迹。他也是在后来的某天早上,看到垃圾少年拖着一棵缠满了装饰的塑料圣诞树,把它进行垃圾分类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两个上辈子名气很大的节日,竟然不声不响地就那么过去了。 难怪那时候他总觉得漏了点什么促销活动。 拦了辆出租车,关琛报出了附近一家规模还算大的商场的名字。 年末了人多,商场又开了暖气,红色的装饰很多,整个商场的氛围呈现出一派热闹景象。 各服装店都在推出新设计的华服,用上了新的海报,海报里的模特都穿上了偏传统华夏风的服饰。就连上面的金发碧眼的欧美姑娘,也穿着精美的华服,戴着发簪,低眉顺眼。 关琛之前入京前查过资料,已经知道在隆重的节日,重要的日子或重要的场合,华夏人会穿上传统服饰。基本上经济条件稍过得去的华夏人都要有一件,价位从几千到几万,都有。 商场里,时不时看到女孩子们,挎着手臂结伴而行,欢快地议论着哪家推出的纹饰、配色和图案更加好看。 大人也牵着小孩子,给他们置办人生的第一套华服。 关琛自动忽略了这些。 上辈子他跟时尚无关,只会一套衣服买个好几件。这辈子不为时尚,他也想穿得丰富一些。 谢劲竹说过演员还有一项福利,那就是人气高了之后,会有装品牌进行赞助或者签约代言,可以穿好衣服。 关琛问谢劲竹,人气要多高?比你还高吗? 谢劲竹沉默了好几秒,才恼羞成怒地说以他的人气,早就有赞助和代言了,但他是故意不签的,因为穿什么不用费心,听起来很爽,但是一段时间之后,不考虑品牌、随自己的喜好地去穿衣服,其实也很重要。 排除谢劲竹虚张声势的辩解,关琛觉得说得很对。比如他想要买的衣服,得能藏刀,又方便出刀,必要时还能挡刀的,实用又保暖的衣服。皮衣不在此列,还很招摇。万一那些赞助商跟大师兄一样,硬要他穿皮衣,那就很麻烦了。 在商场的三楼和四楼逛了逛,很快买好了几件衣服。 关琛用见义勇为奖金买了一件棉大衣,一件加厚风衣,若干毛衣。这些衣服不仅藏刀方便,很低调,而且行动起来也不会发出响声。此外他还买了几件促销的夏装短袖和背心,寄寓着他对自己来年身材的美好祝福。 商场七楼以上是餐厅,关琛买好衣服之后,干脆上楼去吃饭。 饭点人多,尤其到了年末,时间都充裕了,出门吃饭的人很多。 关琛挑了一家一家餐馆,一边拿出书来读,一边在餐厅外面等着叫到号码。 突然,他听到餐厅里面似乎响起了什么争执。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到了传出餐厅之外。听起来像是在教训什么粗心的服务员。 关琛没怎么在意,这种叫嚷多半是想免单或者打折。他自己也使用过。 关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却意外地看到,被骂的人竟然是他认识的小熊。 正文卷 第48章:大小姐 在黑道的价值体系里,他们的义气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兄弟有事就拿刀去砍,不会去想兄弟有没有做错事。 关琛认识小熊的时间不算久,但也知道她约莫是个好人,有时出于善良,的确会做些令人混乱的事情,人看起来傻乎乎的,不过分得清轻重,每次上门都会带好吃的,没什么坏心眼。关琛已然把她当成了朋友。 关琛已经查过了,这边的华夏可没有什么互殴。谁先动手谁就要负责。 如果对方先动手,关琛一定不会客气地予以还击。毕竟他是要当好人,而不是要当傻子。 关琛合上书本,悄悄走进去,埋伏在人群的边缘。 听着中年男车轱辘的训话,大概知道这场辱骂的起因是,中年男坐的地方是张四人桌,但他们挤了六个人,没排队叫号,插队进店,一屁股坐下抢占位置,还使唤作为服务员的小熊,再去拿两套餐具。小熊不肯,跟他们说要按照排队号码才行。中年男就怒了。 “这是什么店,服务员还能赶客人?!”中年男翻来覆去就这话。 小熊委屈地说,不是这样的,你们明明插队了。 中年男的同伙搭腔:“我们一小时前就拿过号码,中间有点事耽误了,现在才过来,有什么问题?” 周围的客人也嘀嘀咕咕的,有的看不过一堆人欺负一小姑娘;有的说算了算了,大过年的。 餐厅的经理也赶了过来,不满地瞥了眼熊郁,转头笑着跟中年男赔罪,说服务员是新来的,业务上还不太熟练。 中年男得意地骂骂咧咧,说这样的服务员还是尽早开掉比较好。 关琛知道,他该出场了。 若在以往,朋友被人欺负了,关琛必然让那骂小熊的人要他跪下来道歉,否则就等着手指骨折轻伤跪倒。 但幸运的是,关琛如今要当好人,不想这么暴力。 在失去战力的这两个月里,关琛多少已经学到了点如何用暴力以外的手段解决问题。 关琛沉吟着,在记忆里翻找片刻,顺利找到了应对类似场面的办法。 关琛走到角落,悄悄把新买的棉衣挑了出来,换上。然后揉了揉脸,站起来。 关琛靠近了争吵的中心,先是假意路过的样子,而后猛地一顿,疑问道: “大小姐?” 关琛出声的时机很巧妙,恰好在话语话短暂的间隙里,因此顺利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关琛像是看见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激动地小跑过去,笔挺地站住,像下属见到上司般冲熊郁鞠了一躬:“大小姐!” 小熊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关琛激动地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周围人无不感到讶异。这是什么情况,在拍电影么?然而看这人脸上的表情,这些激动和兴奋不像是假的…… 似乎才发现现场的状况不对,关琛止住了兴奋,一头雾水地问值班经理:“这是怎么了?” 值班经理愣愣地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关琛听完,眼珠子咕溜溜地转,隐隐约约好像更兴奋了,他舔了舔嘴唇,小声嘀咕道:“妈的,真他妈走运。” 中年男耳尖,听到了这声嘟囔。一开始不明白什么意思,下一秒,看到关琛那隐晦的一瞥里,有着毫不遮掩的贪婪和残忍时,中年男顿时悚然一惊,浑身泛起阵阵冷意。 【我草草草草草!不会惹到什么离家出走的黑道大小姐了吧……然后这狗腿子想收拾我,趁机讨好大小姐……】 “大家有话好好说嘛,坐,大家都先坐下。”关琛假模假式地劝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 【应该不会吧?】中年男面上保持着冷静,心里其实有点慌了,想安慰自己不要吓自己。 然而,关琛下一步动作打破了中年男心里仅有的一丝侥幸。 “我先去打个电话,你们先商量。”关琛退后几步,拿出手机,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他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点头哈腰作作谄媚样,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走狗做派。 中年男眼神一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自认已看穿了关琛拙劣的演技。看着关琛时不时投来的玩味眼神,以及对方挡在餐厅门口堵门的架势,他明白,这小子是想稳住自己,把自己挡在餐厅,然后叫大小姐背后的人来收拾自己。 “算了,我们走。”中年男当机立断,决定离开。 中年男身后的家人不解。他却不好跟家人解释,现在不走的话,马上就走不掉了。 “哎,别啊,老哥。”关琛看到他们想走,讶异地捂住电话,过来笑嘻嘻地说,“她还没给你道歉呢。” “不用了,这件事其实是我们不对。”中年男一心想走,现在什么胡话说得出来。 “知道自己不对,不道歉就想走?”关琛眼神冷了下来,放开了捂住话筒的手。 中年男看到了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通话人的备注——【老大】——双腿开始打颤。再看关琛那冷漠残忍的眼神,中年男此刻一点也不怀疑,他如果不道歉的话,自己这一家六口人,绝对没法安然无恙地回到家。 怪只怪自己倒霉,竟然遇到了黑道大小姐并且狠狠将其辱骂了一通。 中年男深吸一口气,走到熊郁身前,鞠了个躬诚挚地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 周围一片哗然。他们不知道个中的细节,只是看到气焰嚣张的中年男突然就怂了。 熊郁也磕磕巴巴地说,下次要排队啊。 中年男连连点头,带着一家人,逃亡似的离开了餐厅,而且七拐八拐的,似乎在预防跟踪。 关琛和小熊对视了一眼。 熊郁抿着嘴,笑盈盈地看着关琛。 但关琛还没演完戏,他把值班经理引到一旁,握了握手,说上头的人不希望有人打扰“大小姐离家出走的游戏”,不要让她知道上面知道她在这里打工。 “你以后有什么小麻烦,会有人来帮你的。”关琛给了值班经理一个【你走运了】的表情。 值班经理看着眼前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男人,只能配合地点头。 关琛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餐厅恢复了秩序,熊郁依然,但是无论是客人,还是同事,都对她客客气气的。领班也不敢再像依然对她呼来喝去。 关琛拿起角落自己的衣服。事情是顺利解决了,但他也只好去其他餐厅排队吃饭了。 吃完饭,关琛买了暖炉和一些生活用品,就回到家里继续收拾屋子。 到了傍晚,关琛毫不意外地接到了熊郁的电话。 电话里小熊兴奋地跟关琛说,他出现得太意外了,而且好能演,“经理说要给我涨工资。” “这不是挺好的嘛?”关琛笑着说。 “一点也不好!”小熊嘟囔道,“现在大家都叫我【大小姐】了!” 小熊跟关琛聊了一会儿之后,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我姐夫在【艾都】工作,他给了我几张《音乐风云》的票,你要不要去?” 关琛发现了不懂的名词:“《音乐风云》?” “歌手打榜的节目啦。”小熊说,“可以看到你喜欢的歌手和偶像喔。” 关琛可没有什么喜欢的歌手和偶像。 不过他看了看那天的安排。在【跟谢劲竹去乡下跑商演】和【看节目之间】,显然去电视台现场看节目更有意思。 “行啊。”关琛应了下来。 正文卷 第49章:音乐风云 次日,关琛穿着大棉袄去上班。 此时距离春节,也就剩下两天了。 正常的公司这时候早已放假,但由于谢劲竹的工作性质特殊,所以工作室还没放假,不过员工基本都已经走光,只有谢劲竹和钱良义再加一个关琛仍在。 关琛自认是高层干部,不觉得加班有什么问题。唯一遗憾的是,每天坐公交车上下班的人少了,他【日行一善】的机会也跟着少了。 穿着新衣服,关琛整个人裹成一团,胖了两圈,拳打脚踢落在身上,能少去百分之三十的伤害。 谢劲竹对这种防御型时尚十分费解,见了面十分惊讶,说:“我昨天不是这样教你的啊。” 关琛不知道大师兄昨天在衣兜里都说了些什么,于是随口敷衍道:“我还驾驭不住那些,对我来说还太早了。” 谢劲竹眉头展开,摸了摸身上的貂皮大衣,觉得很有道理,“也对,你是读书人。” 毕竟不是谁都跟他一样有黑道大佬的气质。关琛这样的读书人,知识分子,的确不适合他这种硬汉时尚。 【狗屁的读书人。】冷眼旁观的钱经理,躲在办公桌后面冷哼一声。他觉得关琛如今这身打扮总算有个助理的样子了。 之前不管秋天还是冬天,都穿一身运动服晃悠,那是农村里精神病患者的穿法。 但这样的话他不敢说出口,因为关琛只是换了身衣服而已,内在依然是个危险的疯子,从不把自己当助理。 果不其然,关琛跟谢劲竹说:“下午那个场子我不陪你去了,我有别的事。” 谢劲竹问是什么事。关琛说他要去电视台听明星唱歌。 “这不错。”谢劲竹并不表示反对,“音乐和表演有共通性,都有直抵情感本质、不能言说的部分,而艺术就产生于这里。”还说,“有些导演拍片子,会在片场放音乐。那首歌的氛围,很可能就是电影想要营造的感觉,演员如果平时经常听音乐,或许可以快而准确地捕捉那种感觉,找到路子。所以多听听音乐,通过其他的艺术打开感官,对演员是有好处的。现场听音乐,能更直接地体验那种感染力。” 谢劲竹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关琛尽管不懂,但还是认真在听,记住了一个:听音乐对表演有帮助。 关琛看谢劲竹对音乐好像很有研究,就问了:“那要听什么类型的音乐?” “什么类型不重要,你可以什么类型都听一点。但最好不要是工业流水制作的音乐,不要快餐口水歌。”谢劲竹问:“你去哪里听?” 关琛说:“《音乐风云》。” “那就没事了,不是专门给偶像打榜的那种舞台就行。《音乐风云》上的类型还是挺多的。” “你要不要一起去?”重新做人之后,关琛保持着开放的心态,什么都愿意学。他觉得有个懂行的人在边上讲解,会比较有效率。而且大冬天打车也冷,谢劲竹开车送他过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跟你一起去?”谢劲竹很是意动。之前从来不曾有这么好的师弟,什么都愿意听他讲。中年人好为人师,是要被说油腻的。然而他却看得出来,关琛始终是认真在听的。又是演技,又是时尚,又是音乐的,明明是个高材生,却这么谦虚好学。这样的师弟哪里去找啊!谢劲竹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关琛:“好啊!下午我跟你……” 钱经理连忙阻止谢劲竹犯浑:“你下午还有工作!” 谢劲竹悲痛欲绝,只能跟关琛约好,年后他抽个时间,带关琛去听音乐。 今天下午就只能委屈关琛一个人去活动了。 …… 下午四点,关琛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 关琛放下了手中的书。 2233年1月20日,小学生必须小说丛书,于今日阅毕! 关琛缓缓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功力大涨。 如今的他和过去相比,有着云泥之别。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准确说出,外卖老鼠和出租车老鼠遇到过的每一个顾客、黑猫神探破获的每一件案子、蓝猫红兔十侠客的爱恨情仇、多角关系……分别在哪一本的哪一页。 “嗬嗬嗬嗬。”关琛握了握拳头。 在钱良义看疯子的目光,和谢劲竹无能为力的愧疚目光下,关琛意气风发地批上棉袄,走出了工作室,准备赴小熊的约。 谢劲竹的车子要开去乡下赶场,关琛只能自己坐地铁去电视台。 魔都电视台在靠近市区的位置,属于当地的地标性建筑,出地铁不远,就能看到它。 电视台楼盖得很高,占地很广,造型是两座高楼连在一起,十分现代。 关琛靠近电视台的时候,发现周围游荡着很多年轻的小孩子,大概是想来碰运气见明星的。 此外还有一些外国旅游团,举着小旗子、带着帽子正在参观游玩,找电视台外面广场上的雕塑拍照。 因为即将过年,电视台外面的大屏幕放着喜庆的广告,广场多了很多红色的装饰。 小熊在短信里说,她等在了东南方位的雕塑下面,并且在两颗大灯笼之间,很好找。 关琛这才确定,小熊的确是京城出来的。 等到关琛连续绕了两个雕塑之后,才终于找到小熊。找到她的时候,小熊正被人搭讪。 原来是两个女学生看到了小熊的样貌,以为她是什么明星,想要她的签名。任小熊怎么解释,她们都不信。 关琛连忙跑过去,鞠躬大喊:“大小姐!” 两个女学生十分讶异。心里释然,怪不得小熊这么。 关琛凝重地盯着这两个女学生,手缓缓伸进棉袄内兜,“她们是危险人物吗?要干掉她们吗?” 女学生们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小熊过来嗔怒地拍了关琛一下,“你不要这样了!” 关琛诚惶诚恐地低头道歉,“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执行任务,忘了……”然后他止住话头,对女学生说:“你们走吧。” 两个误以为卷入了什么的女学生连忙逃远。 “好了,走吧,”关琛结束了表演,轻描淡写地问起了晚饭情况,“你饭吃了没?” “没有。”小熊先是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然后开始跟关琛新账旧账一起算:“昨天怎么突然来那么一出呀,我同事现在都不敢跟我开玩笑了,生怕我爸爸把他们沉到黄龙浦里面去。”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这是在帮你提高演技。而且对付那种混不吝的人,你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我帮你保住工作,还助你提高演技,不请我搓一顿说不过去吧?”关琛直接把吃饭和演戏这两个话题接到了一起。 “你理由总是很多。”小熊气哼哼地说了一句,然后默认了请客这件事。 “你爸爸会把我沉江吗?” “他只是个音乐老师啦!” 关琛躲闪着小熊的拳头,以他如今的身手,躲避起来简直太简单了。 “我们是现在去吃饭,还是等看完演出再去吃?” “现在就去吧,我们去后台跟我姐姐一起吃饭。” “后台?姐姐?”关琛很惊讶。 “我姐姐有表演啊。”小熊介绍她姐姐的时候一脸骄傲,说她姐姐是个古筝乐手,“很厉害的!是谭念的乐团成员。” 关琛不认识谭念是谁,所以一点都没感受到她的厉害。 小熊看出来了,嘟囔着说,等下他听了现场就知道厉害了。不过她也算是看出关琛不太了解音乐圈的事,所以跟他说了点东西。 熊郁的姐姐比她大两岁,已经结婚,对象是【艾都娱乐】的一名经纪人。今天的《音乐风云》之所以能搞到票,就是因为姐夫带着的歌手,要登台演唱。而小熊的姐姐,作为伴奏乐手登台演奏。 “你姐跟你姐夫都是圈内人,你想进这个圈子,他们怎么没把你签下?”关琛疑惑道。 “他们公司只做音乐啊,我又不会唱歌。”小熊说完,压低了声音补充道:“而且我喜欢家人式的那种经纪人。” “怎么讲?他不是你家人吗?”关琛问。 “我说的是那种像家人一样会关心照顾的那种经纪人啦。 我姐夫第一次见到孟姐姐——孟姐姐就是我姐夫带的歌手——他第一次见到孟姐姐的时候,就问,希望专辑卖出去多少张?孟姐姐回答:‘100万张。’然后姐夫他就点点头,说,‘好,想卖100万张专辑,那你就要见100万个人。’” 关琛摸了摸下巴:“见100万个人?他是想让歌手多出去走走,见很多的人,增长阅历,然后创作出动人心的作品?” “是签售啦!”小熊大声解释:“每到一个地方演出,就要办歌迷见面会、唱片签售会,用这种方式见够100万个人。孟姐姐有时候签名签得要吐了,好几次累哭,但是没用,每次都被揪回位置上。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人的后面,不近人情,超级凶的。每次孟姐想要放弃,他也不鼓励,也不劝说,只是说目前已经完成了多少多少,收效是多少多少,然后问‘确定要放弃吗?我是无所谓的,放不放弃都随你。’孟姐姐只好爬起来继续工作。” “结果怎么样?” “结果……证明他的方法还是很有用的。孟姐专辑卖出去快两百万张了,周边也卖得很好。所以孟姐姐怕他又佩服他。” “这不是挺厉害的嘛。”关琛咋了咋舌。不过厉害归厉害,如果他的经纪人是这个样子,他绝对受不了这种约束,搞不好得打起来。果然,人情味这东西,在大公司就是稀罕物。 两人已经走到了电视台里面,凭着《音乐风云》的门票,通过了大厅的闸道。 到了十七楼,出了电梯,前面的路被路拦围出一条道路,意思是只许你按这条路往前走。边上有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盯着,显然是不准游客随意乱走。 沿着那条路走,只会走到演播厅。 但熊郁和关琛要去的是后台,需要临时通行的证件。 小熊让关琛等上一会儿。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一个五官跟熊郁近似,但气质更温婉成熟的女人走了出来。 正文卷 第50章:计划 熊郁的姐姐慢慢走来,远远的从轮廓就能感受到美丽。 熊若矜符合关琛对古筝乐手的所有想象,温婉,古典,目光里有一种沉静的力量,像是什么都能接受,又什么都能原谅。让人觉得在她面前嬉皮笑脸,是一种自不量力的冒犯。 关琛想起了小时候遇到的一位老师。她是一名实习老师——也只有实习老师,才怀着一腔还没冷却的热血,敢坚定地靠近关琛这种学校最大的刺头。每当他犯了需要广播通告批评的错,校长助理找他谈话,没用,老师们劝他,也没用,关琛左耳进右耳出,听不进任何人的话,班主任及所有任课老师已然放弃教育他,自认倒霉,只希望他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其余的任其自生自灭。 只有那位实习老师不怕死地过来,跟他说起做人的道理。关琛厌恶所有好话,觉得所谓老师不过就是那么一种生物,希望他好,只是为了绩效和奖金而已。所以关琛故意挑衅她,说很难听的话,想惹她哭,但怎么都赶不走,她依然用很温柔的语调跟他讲话,讲未来,讲大学,讲她亲眼所见或道听途说的差生奋发考上好学校的事迹。都很浅显,但架不住里面饱含真诚,她日复一日地来,实习期间的每一天都来。 关琛怕了,以至于后来发现她又要说话了,关琛便迅速把头埋进胳膊里,假装熟睡,实则眼睛睁得老大,听她讲人生遇见的零碎小故事,偶尔红着脸使用不熟练的脏话,编造自己在校期间也曾胡作非为的经历。哪些真哪些假,关琛听得出来,但他依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开水淋到的雪堆,迅速蒸发,遇水即化。那段日子里,关琛打架的次数比以往都多,一是逆反地坚固道心,二是想测试她什么时候会放弃,其实心底也是期待第二天她温柔责备的声音。两个月的实习期一晃而过,她走了,不知道是否带着挫败离开。关琛松了一口的同时,也有点怅然。虽然只认识短短两个月,但关琛整个人生里最怕的人就是她。 熊若矜给关琛的感觉类似,那是一种【无论你人生怎么胡来我都不会放弃你】的感觉,最能体现温柔的力量。 已经自暴自弃的人,最怕遇见这种人。 “姐姐!”小熊蹦了两下,挥挥手。 “姐姐!”关琛也跟着喊了一声,两手垂放,毕恭毕敬的。 小熊讶异:“你攀什么关系呀!” 关琛问:“那该怎么叫?” 熊若矜笑盈盈地说:“在圈子里,如果不知道怎么叫人,可以叫【老师】,这个最稳妥。” 关琛点点头:“熊老师。” 熊若矜能感觉到关琛的语气诚恳得不像社交辞令。 她跟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将两人从防护栏的另一边放了过来,然后问关琛:“你叫什么名字?” “关琛。” “关琛。啊,你高中跟小熊一个班的吧?”熊若矜似乎早就听妹妹说起过他,而且印象还很深,“你高中写文章拿了大奖,她很崇拜你的。” 小熊连忙跳起来:“我什么时候崇拜他了!” 关琛有点意外,没想到原来前身还写过文章,而且是正经的文章。他还以为前身所有的文采,都用来写那几本吐槽集了。 熊若矜问他:“你现在还在写东西吗?” 关琛不知怎么回答。 小熊抢说:“他现在是演员啦,很厉害很厉害的演员。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名气,但是很快就会出名。” 熊若矜恍然地点点头,没有再问他为什么不写作,也没问怎么突然当了演员,“那我就等着贡献电影票啦。” 三人往后台走去,熊若矜跟小熊聊着过年的事情,也没旁敲侧击关琛有没有女朋友,更没打听他的生活状况,工作情况,家庭成分。仿佛他就是小熊带来玩的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这让关琛感到舒适。 在他上辈子所生活的粗砺世界里,两名异性频繁来往,只会被粗暴地认为其中一方对另一方有所图。金钱、权力、肉体。 粗人们相信友谊是同生共死砍出来的,所谓异性间的纯友谊说法,说出来只会惹人发笑。 到了这一世,关琛必然不能再用那种方式交朋友了。他交朋友的标准变得很随心意,很不功利。 跟小学生吴砚当朋友,跟捡垃圾的外国小孩狄弗当朋友,哪怕是沈贺……只要合得来,性格,才华,品格,让他喜欢,他愿意跟各种各样各种身份的人交朋友。 关琛欣赏小熊,但是绝无半点朋友以外的情愫。对他来说,和小熊出来玩,跟他和吴砚/垃圾少年/大师兄出来玩,没什么区别。只要小熊敢请他客,他点起菜来照样绝不手软。 “等下吃苏式汤面怎么样?”小熊转过头来问他。 “好啊好啊。”关琛还说就一碗面他吃不饱,如果有煎饺就再好不过了,而且配菜想吃猪蹄和排骨。 小熊立刻发挥打工之王的水平,用脑子记住所有菜名,快速记录在手机里,还细心询问,要不要加醋,要不要加辣,葱要多还是要少,煎饺是五个还是十个…… 关琛一一回答。 看着小熊的背影,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值得我欣赏的品质。】 …… 过了若干道门,经过重重守卫,终于来到了真正的后台。 暖气开得很足,来来往往,盛装打扮轻装上阵的艺人,也有见惯了艺人的打工人。 由于年关将近,大部分歌手身上都不止一个活动要赶。因此卡点的卡点,迟到的迟到,后台一片繁忙景象,十分热闹。 熊若矜叫住一个挂着工作牌的小姑娘,称了声导演,然后拜托对方拿两张临时通行证来。 “导演!”关琛肃然起敬。他见那小姑娘不过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的样子,竟然已经是导演了? “综艺节目的导演,和影视行业的导演不一样啦。”熊若矜看到关琛满脸敬佩的样子,好心给他解释,“综艺节目里的【导演】,基本上跟娱乐圈的【老师】一样,是个客气点的社交称呼。毕竟是内容相关的工作,而且大多数是学传媒学编导的,得有个体面的称呼。一台节目,可能有一百多个【导演】。只有总导演,才是真正掌管大权的那个。” 关琛哦了一声,掌握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新知识。 他们途径一条长长的走廊,门大多陡关着,上面贴有相应的明星的名字。 人们看到并排走来的他们仨,基本都会会好奇地打量一番。 虽然全国最好看的脸基本上都集中在这个圈子了,但熊大和熊二她们姐妹,属于美人中的美人,惊艳且极具辨识度,美得独具一格;关琛长相没那么顶尖,但是气质独特,既有大猫的慵懒,也有狮子的危险,所有年龄相近的花美男在他面前,就像是未经世事的小孩。让人一眼难忘。 一些人看到关琛,都在打听他是哪来的艺人。 关琛他们来到一扇贴着【孟婕】二字的门口前面。 关琛知道,这应该就是小熊之前说的孟姐姐了。只不过不知道念的是孟姐姐,还是孟婕姐,后者念起来像是带有津门口音的前者。 进了屋,一面墙挂着镜子,镶着一个个凸出来的灯泡,是化妆台;另一面墙靠着一排长椅。里面有个用帘子挡着的换衣间。一台电视从墙角的天花板延伸下来,上面一片黑,什么画面都没有。 屋子里或站或坐一堆人,都是孟姐的团队。 熊郁跟孟姐是认识的,跟她的团队也很熟,因此由她来热心地给关琛介绍。 先介绍孟姐。 孟姐正在化妆,只是通过镜子跟关琛打了个招呼。 关琛也没听过人家的歌,见到人跟见到陌生人一样,没什么反应,只是想着今晚回去或许可以找来孟姐的歌听听看,毕竟蹭了人家的化妆间用来吃饭。 小熊接着介绍其他人,有负责化妆的,有负责造型的,还有负责宣传的。轮到某个年轻男人的时候,小熊说这是孟姐的执行经纪人。 “经纪人?”关琛还记得熊郁说过,她姐夫就是孟姐的经纪人。然而这位经纪人笑得十分和善,一点没有小熊所描述的不近人情。 “是执行经纪人。”小熊小声纠正了【执行经纪人】和【经纪人】的区别。 执行经纪人负责一些工作的对接,而经纪人则负责接活接作品,把控着艺人事业发展方向。两者属于小细节和大方向的工作区别。 关琛想了想,发现谢劲竹的经纪人满打满算就钱良义一个,要么是大师兄人气不高,属喽啰级别的;要么是穷,请不起其他人;再要么又穷人气又低。 “姐夫呢?”小熊问她姐。 熊若矜说:“他京城那边的朋友过来了,招待朋友去了。” 关琛在墙边的长椅坐下,问电视能不能看。他们说不能,等到演出开始的时候,才会有画面放出来。 点的晚餐还没送到,关琛书看完了,也就没带来,坐着有点无聊。他环视着化妆间,看到角落摆着有些乐器,其中竟然就有小提琴。 “小提琴?”关琛惊讶道。 熊郁看了看上面的贴纸,说那是她姐的,应该是平时用来玩的。 关琛大惊,心想你姐不是玩古筝的吗?这画风不太对吧。 “小提琴是西洋乐器吧?”关琛小声问熊郁。 熊郁虽然自己音乐没学好,但好歹家里有个音乐老师,自己姐姐也是国内顶级乐手,她还是知道一些东西的:“虽然是外国乐器,但不代表它们有国籍,其他国家的人不能用啊。就像唢呐,它是从波斯传入华夏的。琵琶、扬琴、柳琴、箜篌,也都不是华夏人发明的。音乐发展的过程,就是不断吸收和学习的过程。” “也对。”关琛明白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而且还险些暴露自己的无知。 孟姐那边正在跟熊若矜聊春联晚的事。 熊若矜的上司兼老板谭念要上春联晚表演,她作为谭念乐团的乐手,凌晨就要飞去京城,准备两天后的春联晚直播。 关琛之前不知道谭念有多厉害,现在听到要参加春联晚,才后知后觉,应该是有点厉害的。 他竖起耳朵听春联晚的八卦,听到孟姐根据小道消息说,某某今年写的小品跟去年一样,太最后煽情强调上价值,去年评选出来很没意思,今年第一轮就被刷掉了;听说有个小品讽刺力度很强,还很搞笑,可能要火;某相声演员这次拿着磨了两年的段子登台表演,可以期待一下;某歌手这两天感冒,不知道再过两天会不会好,可能要打了封闭针再上台唱歌…… 熊若矜对部分消息进行了肯定,对部分消息进行了改正。 搞得关琛上辈子十年没看过晚会的人,听着都有点期待了。 晚饭没一会儿就送来,大家呼噜噜吃面吃得很香,孟姐坐一旁眼巴巴看着,很馋,但是因为她经纪人不准她登台前吃东西,所以她只能唱完了再吃。 关琛大口嚼着肉,觉得自己没当歌手真是太好了。 吃完后坐了一会儿,演出即将开始了。 关琛和小熊告别姐姐和孟姐,准备去观众席上看演出。 “除夕记得回家,缺钱了跟我说。”熊若矜叮嘱小熊。 “知道啦!”小熊挥挥手,带着关琛往外面走。 到了外面,关琛好奇问她:“你打工攒钱是想干什么?” 他原以为小熊很缺钱。但是今天过来一了解,她姐和姐夫都不像是差钱的人。 “演戏啊。”小熊说,“你教我的啊。你说我演戏没有说服力,所以让我去接触各行各业的人,观察他们。”她掰着手指数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我现在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比如做蛋糕、剪头发、搬家、裁缝、炒菜……” “好了好了。”关琛让她停下,觉得她生不逢时,如果是在短视频时代,小熊凭借这一系列的绝活,再加上美貌和与生俱来的搞笑本事,绝对能成为平台的头部用户。 只可惜现在手机连导航软件都慢兮兮的,距离那个短视频时代还得再等个几年。 走了一段路,关琛跟小熊说:“你先去外面门口等我吧,我去趟厕所。” 在去往厕所的路上,关琛路过几个大型待机室,里面挤着几十号人,分别是伴舞或者独立歌手。他们自备衣服,蹭节目组的化妆师,坐在冰凉的地上等待一次演出露脸的机会。一些小姑娘小伙子看到他,还以为他是明星,连忙跟他鞠躬问好。 关琛路过他们,按照厕所指示牌,继续走。 刚到厕所,一个人迎面从男厕所向他走来。 关琛愣了一下。 因为这个人竟然是熟人。 “刘先生?”关琛扬了扬眉。 说是熟人,其实只见过一面而已。但是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京城《警察的故事》试镜地的厕所,此时竟然在魔都重逢,又是厕所,还真是巧了。 刘先生看着关琛,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谁,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王庆均的经纪人,“谢先生?” “很巧啊。”关琛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 刘先生洗了洗手,笑着走出一段距离,来到一个路口。前面有个牵着小女孩手的男人,正在等他。 小女孩像是一只活泼好动的哈士奇,不断绕着男人转圈圈。 刘先生靠近男人,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什么?”男人有点不明白。 刘先生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白衬衫,拎着塑料袋的人的背影。刘先生笑着说:“这个人是王庆均的经纪人。” “确定?”男人皱了皱眉。这张照片是他们线人拍的照片,听说跟剧组接触了很久,是最后一个从酒店里出来的,可惜只有一张背影。 “我刚才碰到他了。”刘先生之前被认出来照片里的是谁,还千方百计在打听,唯恐之后的计划出现变数,现在搞清楚事情之后,可以放心了。 “他来魔都帮王庆均谈了一部戏。”刘先生说。 “我前两天看新闻,王庆均上半年已经签过两部戏了。”男人有些怀疑。 “轧戏嘛。”刘先生摆摆手,做出很内行的姿态,“他们公司想钱想疯了。这种玩法,迟早要死。” 男人沉默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总之没必要管这个人了,接下来按计划来就行。”刘先生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说起了正事:“《警察》剧组他们在琼省训练,我已经拍到黄伦跟唐总在琼省约会的照片了。然后呢?” 男人说:“然后等计划开始,把这些照片发给唐总家里那位,到时候小奶狗出事情了,唐总家里不宁,也能断得更干净。说不定心一狠,还会加一把火,舍弃小奶狗自证清白……” 一旁的小女孩抬头问道:“爸爸,小奶狗是什么狗呀?” 男人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说:“不是什么好狗。你以后千万别养狗。” 正文卷 上架感言 突然被编辑通知上架,立刻狂奔回家,风度全无,挠着头皮仓促应战。 尽管已经是第二本,但是依然稚嫩得很,不敢说相比上一本自己进步了多少。能不退步就已经够庆幸的了。 上一本书没有大纲,写起来像在跑马拉松,终点只是一串数字,没多少概念,只能按照诀窍盯着脚下的路往前跑,跨出一步又一步再说以后。切忌不能抬头,抬头跑会成倍得累,磨损心气。(上一本就是在最后关头抬起头,看到了终点,心神一垮,脚步就慢了下来。) 写书有个好处,那就是遇到再糟糕的事,心里想着【至少可以当成素材,写进书里】,就能安慰到自己,把视角往上一提,一些难以忍受的事也就变得没那么不堪忍受。 因为身边有认识当演员的朋友,觉得他们这一行跟写东西的人很像,要通过生活汲取各种养分,某种程度上还能够“变现”痛苦,使所有痛苦都变得有具体的意义。 这一本书名叫《演员没有假期》。 一是指演员这种自由职业,一进入工作状态,就是一个月两个月地忙碌,没有假期;另一种意思如书里小熊所展现的那样,在物质层面,支撑自己的梦想需要一定的代价;再一种意思,那就是演员需要在生活里,不断地汲取营养。好好生活,就是在好好地准备工作。 这本书写到五十章了都还没进剧组演戏,实在有些慢热,究其原因,是因为我不希望只写一个只会开着金手指演演演的主角。我想写一个对普通生活心怀珍惜的人,在慢慢学会生活的同时,进而慢慢学会了表演,把脑袋里那些死板的影视记忆消化掉,最终成为了一名好演员。 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到了很好的人,也接触了大量的艺术作品,读过的书爱过的人走过的路,最后使他变成了一个不错的人。 大概就是想写这么一个故事。 沉重的东西上本书已经写过了,这本书的风格大概也会轻松一些,希望呈现一个有趣的故事,所以一些地方或许略显失真,大家多多包涵。 …… 至于更新,只能说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我多写一点。 有时候状态不好,写出来也是垃圾,过不了自己这关,只好请假。 经过两年多的写作生涯,我大概摸清了自己的一些习惯。手残是无能为力了,一小时写五百字到一千字,最多能连续写上十小时,再往后写,笔力就控制不住了。 写得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总想回头去改已写好的部分。就算是已经上传了的章节,有时改完了多出上千字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希望大家能来【起点】看正版,因为看盗版说不定就少了些关键内容…… 一个月订阅的钱,大概就两三块左右,一瓶矿泉水的价格。 你花的每一分钱,都在为你想要的世界投票。 上本书幸运地走完了全程,希望这本书也能和大家不急不缓地走完。 最后,祝愿大家都能够成为不错的人。 …… 下面感谢这本书一路过来,给过帮助的人。 首先感谢【麒麟】编辑,给了这本书这么多推荐。 还要感谢从上本书就一直在督促、鞭策、提供很有用建议的【一只橘喵压短毛】。没有她的话,我很可能在一两年前,就变成一条安详的咸鱼,躺着一动不动,偶尔翻个身换个面晒,根本写不到现在…… 感谢运营团队里的小伙伴们,运营官【雨魔最帅】,纪律助理【大扇子丶】,本章说助理【满眼都有小星星】和【品生活读人生】,角色助理【茶茶是只猫呀】。 写上一本的时候根本不懂运营,啥也不懂地就一路写到了结尾。现在有了上述几位运营团队,凭着热心,把活动和章推都搞得很好,我这个作者反而拖了后腿,更新少得可怜,感觉很对不起他们。今后只能尽力多写点。 感谢以下推荐了这本书的大佬们: 感谢【二目】推荐此书。 感谢【远瞳】推荐此书。 感谢【姬叉】推荐此书。 感谢【我最白】推荐此书。 感谢【荣小荣】推荐此书。 感谢【和风遇月】推荐此书。 感谢【榴弹怕水】推荐此书。 感谢【柳岸花又明】推荐此书。 感谢【静悄悄地写】推荐此书。 感谢【轻泉流响】推荐此书。 感谢还在新书期就豪掷千金的盟主们: 【乖张丶】、【手谈汪】、【古明地覚】、【易翊天】、【健身加菲猫】。 …… 谢谢大家。 新的章节零点更新,希望大家来支持一下哈。 正文卷 第51章:剧组(中午十二点上架) 春节过后,《警察的故事》差不多就要开机拍摄了。 剧组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带着点新春的痕迹,胖了若干斤。还好演员们都被叮嘱过,维持着形体,在家没有太过放松,所以不需要再花时间减重。 几十号人举着香火,办了开机仪式。 望着身旁的这些人,陈导知道,接下来他们将共同生活将近两个月,共同创作出一部作品。 因为张景生的名气,开机仪式这天来了很多记者。 采访的时候,在一众有名有姓的演员阵容里,名不见经传的黄伦被动脱颖而出。 其实没名气本不算什么问题,素人直接当主角参演电影最终还拿了奖的案例,已经有过很多。但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条传闻,说《警察的故事》剧组邀请几十人参加海选,最终选了内定的黄伦,等于把人叫过来溜了一圈。 大家都不是刚毕业的学生,能猜到点黄伦是怎么进来的。不过今天来的记者们大多是平时和制作方关系不错的,文风都比较温和的那种,不会出现挑衅尖锐的问题,让今日的开机褪去喜庆。 张景生聊完了自己的问题后,被问及对黄伦的印象,他谈起了之前武打训练的小事,说黄伦学东西很快,还很认真,大家练完之后都走了,只有他还在那里继续练。 其他演员们各自说着对电影的信心,记者提到黄伦的时候,也都说着好话,配合着讲几个小故事。 黄伦很清楚什么时候该低调,因此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回答。说得不算出彩,但也没有犯错。 “我们选他,是因为他身上有某些特质,和角色是重合的。”陈导用这句话,算是对内定的流言作出一个回应。 至于真相,那就只有他们内部的高层才知道了。 在认识唐总之前,黄伦有过拍文艺片的经历,参过名声不显的影展,没能上院线。陈导找到片源来看,里面的黄伦又哭又跑,望着白云故作忧郁,在不知所云的剧情里,从始至终都一副难过找不到存活意义的表情。制片人借此判断,或许在【白天版吴泽】的迷茫和痛苦挣扎上,黄伦扮演起来会稍有优势。而陈导对此又能说些什么呢,他总不能说那些茫然,很可能是因为黄伦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那些隐忍的痛苦和挣扎,还不如黄伦被探班的唐总牵起手时来得深刻而沉痛。 不过,陈导入行十余年,已经不是小孩了,虽然。 他们搞艺术的,很多人太要面子,拉不下脸来使劲赚钱,因此赚不到钱。好笑的是,很多人把自己赚不到钱的原因完全归结于拉不下脸来。这是种幻觉,误以为只要跪下就能赚钱,其实跪下只是赚钱的第一步而已,路还长着。 黄伦演技不算出众,但好歹没有差到无可救药的程度,陈导也不多管闲事,不对别人的私事随意批判。他只在乎自己的作品。 陈导决定拍摄的过程打磨调教黄伦,抓大放小,重点关照几场重头戏,做出几个闪光点。这样既不会使他太拖后腿,观众看完电影,也不会众口一词地骂他演技烂。 起起伏伏,没有伏衬不出起。有时一个残缺却精彩的片段,好过完整却平庸的东西。 影片的监制是个好说话的,允许陈导在几场重头戏里,多花时间精雕细琢,打磨黄伦的演技,但是相应的,其他部分要拍得高效一点。 这一点,陈导并不担心,因为他有张景生。 在黄伦身上浪费的时间,在张景生那里可以赶回来。 张景生是个老戏骨了,文戏武戏都很擅长,【张家驹】这个角色在戏里心境起伏很大,演起来有难度,但难不住张景生。 老演员演到这种年龄,基本上演戏时会流于匠气。因为长年累积下来的、行之有效的表演经验,已经让他们清楚,怎么演会获得掌声和好评,怎么演会获得奖项。 而张景生不一样,他这种天赋型选手,只要一表演,观看的人就能跟着沉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不会太让人觉得【他就是在演】,力度掌握得刚好。 黄伦的几场闪光部分,都得跟张景生对戏。就算张景生收着演,陈导也很担心黄伦被压成一滩烂泥。于是训练之后春节之前,他就一直在跟黄伦保持着联系,通着视频指导他练习,告诉他怎么演好吴泽,找准自己的特质。 把关琛对角色的理解跟黄伦说,等于是害他。关琛和张景生一样,是天生吃表演这碗饭的,他们的经验未必适用于普通演员。就好比普通人去请教长得好看的人怎么化妆,本质上就问错了对象。 陈导在教黄伦的时候,只会告诉他具体要怎么做,手要怎么摆,眼神要看哪里,有时想让他演出一种情绪,得让他心里揣着另一种感情。 电影是导演的艺术。让黄伦在完全不自觉的状况下去表演,然后捕捉到镜头里,对陈导来说差不多也就够用了,没必要残忍地把他的心理层层剥开,打碎他告诉他怎么表演——这是文艺片导演喜欢做的事。 开机第一天,为了讨个彩头,增加大家的信心,所以选取拍摄的戏相对都还简单。拍摄的地方是一片安静的别墅区,里面男主角的未婚妻住在这里,反派正派在这里都有过戏份。 开始拍摄的时候,监制、制片都戴上了耳机,坐在陈导后面看他导戏。 陈导也有压力,挥舞着张景生这样的神器,对他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更何况张景生自己也当过导演,导演若不能折服演员,创作的话语权是会被夺走的,不利于后续的工作。 好在陈导拿出了本事,证明自己不会糟蹋剧本和演员,制片方没有找错人。工作人员们若无其事地散开,算他通过了第一次测试。 张景生效率很高,经过几次调整,大概就清楚陈导想要的感觉了,聪明得很。 陈导赞口不绝,但没敢多夸,夸多了像拍马屁显啰嗦。 女主角和男二也没拉跨,团队一边磨合一边步入了正轨。 一天拍完结束,陈导心情好得像厨师拿到一堆顶级的食材,有信心做出一盘好菜。 当然,前提是黄伦这食材也顺利融进菜里。 黄伦的戏被放在了第二天。 收工的时候,陈导想跟黄伦聊聊明天的戏,但没找到他人。问了剧务,说是被人接走了。 被人接走的意思,是被唐总接走了。 这在琼省训练的时候,这样的事情也曾发生过几次。 陈导没有办法,只好吃完晚饭,回到酒店的房间,跟摄影灯光他们开会,构思明天拍摄要用的分镜。 过了几个小时,陈导揉着脖子休息,拿出手机来看。发现自己的微特号被人圈了好几遍。点开微特,发现一些明星转发了什么东西,说着或期待或祝福的话。 原来是《警察的故事》电影上了热搜。虽然排名在很后面,但终归还是上了。 其实这是应有之事。 自从张景生当导演之后,影迷们就很担心他不再演戏。现在张景生重新演戏,而且还是大投资的警匪动作片,期待之下,大家把开机的新闻送上热搜很正常,发行方花大力气弄上热搜也很正常。 陈导点进话题,里面提到张景生的次数自然最多,其他演员被提到的频率按照名气依次递减。 有些奇怪的是,陈导发现黄伦被提及的频率竟意外得高。 一部分都是今天采访的内容,没什么意思;另一部分是有营销号细数黄伦的演艺生涯,介绍大概背景。然后一些自称是黄伦同学的人,跑到【藤蔓小组】爆料黄伦以前的样子和情史。 演员恋爱,这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那些“知情人”的爆料也没有特别抹黑的地方,没提唐总,也没展示其他可疑的、含糊的暗示。爆料的同学们仿佛是黄伦关系不错的损友,用敬佩又友好的语气,讲了些黄伦浪漫体贴的细节。于是一个多情的浪子形象便跃然纸上。 配上黄伦那张脸,很快就有了一批粉丝。 陈导感觉有点疑惑,不知道这是不是黄伦公司那边的手段,动作还挺迅速。 回到热搜榜,陈导突然瞥到有一条热搜的标题长得很奇怪,叫:【竟然是沈贺】。 正文卷 第52章:麻烦(上架求首订!) 点进【竟然是沈贺】这条不知所云的热搜,看里面大家讨论,陈导拼凑出了真相。原来是指综艺节目《极限男人》最新一期的内容当中,沈贺在一个追逃游戏里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观众们极度震撼,感觉很不可思议,因此有了这个玩笑般的热搜。 陈导知道这个追逃游戏,因为他节前在家陪老人和小孩一起看过。 《极限男人》主持人和刑警一起玩的通缉游戏。刑警们把主持人当成在逃罪犯,实打实进行全城追捕,是个大型策划,连着放了一个月,恰好作为春节期间节目组放假的存货。 陈导看过前面三期,陆续有主持人落网,陈导没来得及看最后结尾就得进组工作。 他原本可以打电话给黄进,问问结果,但他后来想想还是决定算了。 按照他的理解,一帮咋咋呼呼忙着搞笑的谐星,怎么也不可能从刑警们的手里溜走。 因此,当他看到最后是沈贺胜出抱着奖金笑出牙龈的时候,大为震惊,像一个正常人般惊呼出声:“竟然是沈贺!” 如果现在是在家里,他必须看看沈贺怎么走狗屎运赢了游戏。 但他如今在拍电影,不能分心。一天只能睡上四五个小时的他,根本没时间看什么综艺。 关掉电脑,继续埋头工作。 第二天一早,开始拍摄。看了看天气,是个拍外景的好日子。 今天轮到拍黄伦的戏份。 是一段追踪和反追踪的戏。黄伦饰演的吴泽开车被张家驹跟踪了,吴泽发现后,漫不经心游刃有余地戏耍摆脱了跟踪的两个人。 黄伦是早上的时候回到剧组的,脸色显现出他很晚才睡的样子。陈导皱了皱眉头,训斥的话都跑到舌尖了。黄伦倒是很有眼力,提前一步上来鞠躬道歉,说不会再有下次。 看着对方头顶隐约闪动着【排片】两个字,再回想黄伦一贯以来的乖巧,陈导打算忍住这次,只说了句“不要影响到拍摄,你如果以后想长久做演员,最好把心思先放到这边来”,然后挥挥手,让黄伦休息片刻但别睡久,不然水肿上不了镜。 等到正式开拍了,黄伦已经化好了妆,强打着精神过来,准备拍摄开车的戏份。 陈导都有些担心这样的黄伦算不算疲劳驾驶,问他:“你行不行。” 黄伦瞪着眼睛大声说没问题。 不明真相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怕是要以为黄伦有多勤奋努力。 陈导没有再说什么,先拍几条试试。 事实证明,黄伦虽然没有困到把车开到墙上,但显然状态全无,行为举止都像有了延迟的游戏。眼底那股深深的疲态,哪是把神探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吴泽该有的眼神。 一旁围观的剧组人员和演员们,不禁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如果说是白天伪装版的吴泽张扬程度是10,晚上犯罪版的吴泽是90,那么现在这段戏里的吴泽,该是介于两者之间的50。这一段已是影片后半部分,吴泽的身份被张家驹识破发现,进而跟踪。吴泽也知道这点,干脆放弃了掩饰,用白天不戴面具的面目,开始正大光明地玩游戏。 白天的克制,和晚上的放肆,正处于一种融合,属于吴泽的第三种形态,表情和眼神都各有微妙。 原本陈导已经找到了方法,让黄伦不自觉地碰到那种略显矛盾的状态。但可惜的是,黄伦不知是因为第一次正式拍片紧张了,还是因为精力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演不出来了。 “停……休息一下。”进度几次卡住,身后的监制颇有微词了。但陈导明白,黄伦的问题不是几分钟的休息能解决的。最后只好找来墨镜,让黄伦戴上。 临场的机变反应是拍电影必不可少的技能,脾气顽固不懂变通的人,在这一行做不长久。拍电影,完成度始终是第一位。 拍摄势头在第二天就卡住,剧组里气氛十分安静,都知道拍摄不顺,不敢触导演的霉头,浑然没有昨天看张景生表演的轻松和享受。 戴上墨镜后的黄伦,总算磕磕巴巴算是拍完了这场戏。 转场之后,陈导看着拍出来的片段,叹了一口气。 制片过来看了看,说,这不是挺好的么。陈导啧了一声说,这里如果加几个特写会更好,可惜黄伦撑不住。制片显然也明白陈导的难处。保证演员的状态,其实这该是她这个制片的职责。所以她安慰陈导,她会跟唐总那边说一说。 下午没了黄伦的戏份,其他新人演得十分努力,干劲十足,好歹让陈导的脸色恢复了不少。 晚上陈导回到房间后,继续工作,忙完一部分后,他抽时间看了看网上对电影的评论,发现热搜是没了,但相关话题依然健在,尤其是黄伦的存在感极强,一些营销号卖力宣传着他,比起昨天的文字描述,今天还多了些照片。都是黄伦在校期间和其他女性或笑或靠,举止亲密的照片。 黄伦今天用不专业的态度表演,让陈导很不喜欢。他现在不想看到黄伦,更对这些照片不感兴趣,于是挪着鼠标快速划过。突然,陈导手指一停,皱着眉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慢慢地往回翻看,屏幕里的画面停留在了黄伦的照片。看到其中一张,恍然大悟。 在这堆画质陈旧的照片里,混着一张色彩鲜亮的。正是前不久开机仪式时候拍的,黄伦和剧里反派女配的合照。 单独看这张合照根本没什么,但在看过了前面一系列小故事介绍,再看完一堆照片,最后翻到黄伦和女配,任谁都会习惯性以为他们也快速发展成了那种关系。 相比藉藉无名的黄伦,女配是小有名气的模特,还发过歌。 陈导以为是黄伦那边宣发团队干的好事,准备炒剧内演员的恋情,蹭人气,一骂一澄清,就有两波热度了——他没怎么怀疑是女配团队干的事,因为这类事通常发生在人气低的一方。 陈导走出房间,到隔壁问制片人想问这是怎么回事。进去后,发现制片人坐在电脑后面的办公椅,指尖夹着一支烟,一脸的凝重地在打电话。 “……行。行,我知道了。”制片挂掉电话,把烟在烟灰缸里狠狠碾灭。 陈导问制片,知不知道黄伦想炒作的事情。制片没说话,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向了他,然后低头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陈导看向电脑屏幕,上面是【藤蔓小组】的一条爆料贴,说黄伦和某院线有家室的高管搞在了一起,当人面首。 制片说:“有麻烦了。” 正文卷 第53章:换人(上架求首订!) 张景生在业内地位很高,人缘也很好,基本没人与之交恶,更不敢针对他的剧组搞事。但万事无绝对,一旦涉及利益之争,才不会管你什么地位什么人望。 更何况,不敢明着搞张景生,但是搞一个来路不明,背景见不得光的小演员,那还不简单吗。 陈导问,可能是谁在搞他们。 制片说,理论上那些被海选“溜着玩”的演员们,都有这个可能。 陈导哀怨地看了制片一眼。事到如今,再说什么埋怨的话,不仅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还会恶化。 看着爆料贴下面有人跟帖回复,在琼省的时候,黄伦和一个中年女人举止亲昵,宛如恋人。陈导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看似只针对黄伦一个人,但其实会影响到整部电影。 一旦黄伦口碑恶化,【走后门】的标签贴上,短时间内就撕不下来了,很伤人气。 观众对你印象不好,被有心人煽动之后,一旦带着偏见去看东西,就什么都可以曲解。 陈导有把握把60分的黄伦打磨打磨,间歇性达到80分,最后平均下来,给人的印象可以在70分左右。但如果黄伦被拎到放大镜下面,观众带着审视的心态走进电影院,没有90分以上的表现,必然会被嘲弄,连带着整部电影的口碑都要往下掉。 陈导突然想起自己过来想问的事,说,要不要炒黄伦跟女配的关系,可以盖过那个包.养流言。 制片问起具体事宜,否定了这个计划,因为可能会让唐总误会。而剧组之所以选黄伦,正是因为在唐总那边有利可得。要是黄伦跟唐总掰了,那剧组等于捡了个废物进来,连带着还赔了片酬,得不偿失。 “那个新闻我会跟黄伦公司那边沟通的,”制片说,“唐总不知道有没有看到那些。如果唐总打电话来问你,你一定要咬定是宣传策略。” 陈导点点头,然后看着桌上电脑屏幕里的帖子,问,“那这个怎么办?” 制片揉了揉太阳穴,重新点上一根烟。 眼前两个针对黄伦的麻烦,她已经明确闻到了背后的恶意,感觉到阴暗处有人想搞他们。这两个麻烦好解决,但怕就怕在,那个幕后黑手准备的手段,还不止这些。 制片让陈导安心拍电影,其他的交给她就行。她让陈导在黄伦的演技上多花点功夫调教,那些重点片段,只要有一条不错,到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用,当做舆论反攻的阵地,把水搅浑,之后比拼财力和关系,他们《警察的剧组》就不怕了。 陈导点头表示明白,放心把事情交给制片,他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工作。 次日,陈导拜托张景生有时间的话,教教黄伦怎么演好吴泽。 张景生是天才型演员,同时也是资深演员,本身还当过导演,演员转型的导演,在演技调教方面向来有优势。他教黄伦怎么演戏,简直绰绰有余。 陈导安排完后,就去忙拍摄了。 过了好一会儿,轮到黄伦的部分了,陈导问张景生,教得怎么样了。 张景生有点无奈,说他尽力了,但是黄伦心里有事,“昨天维特,有人给他发了很不好的私信。我让他不要看,但他不听,越看越不痛快。” 陈导草了一声,连忙跑去黄伦的保姆车上,发现黄伦锁着门,不肯开。陈导好声好气地说,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才能解决。 过了好一会儿,黄伦才犹犹豫豫地开了门。陈导安慰他说,对付那些嘴臭的人,最好的还击方式就是用表演打他们的脸。 好不容易把黄伦哄回了镜头前面,但是时间已经耽搁了不少。等到终于开拍了,黄伦的表现又突然不会演戏了似的,一个个表情十分用力,满脸【我要证明自己】的样子,让他收着演,他也不知道怎么收。陈导稍一否定,黄伦立马又崩溃了,钻进车子里,哭着说自己演不来,就是个垃圾,废物。 陈导几乎想要骂人。他算是导演里脾气好的了,有些脾气暴的导演,遇到这样的情况,耳光都可能扇上去。陈导忍了只好先搁置这段,开始拍其他部分。 “陈导,这样不是办法。”休息的时候,张景生走来跟陈导说。 当导演的时候张景生是导演,当演员的时候,他就只是演员,不会对剧组的事情指手画脚。但是如果有人表现得不专业,这是一种职业素养,他不喜欢跟这样的人合作。这是以他为核心组起来的剧组,他不仅仅拿片酬,他甚至是拿票房分红的。现在黄伦的表现很糟糕,他必须说点什么了。 陈导摸摸眉毛,说:“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如果再不好呢?” “……”陈导沉默片刻,说:“制片会解决的。” 这时间一给,就是好几天。 这些日子里,黄伦游魂一般不知在干什么,演出来的东西几乎没法看,突兀地很让人出戏。 陈导知道为什么。因为网上有关有关黄伦和女配的炒作新闻,越来越多了。剧组有工作人员被买通了,向媒体提供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描述。然后网上就说黄伦和谁谁谁晚上在一个房间共探剧本,研究到深夜,说黄伦跟谁谁谁疑似假戏真做,擦出爱的火花。 【我擦他个头!】陈导看完新闻简直气得要死,因为黄伦和女配的戏份根本还没开始拍。 但因为黄伦情场浪子的人设,相信这些新闻的人很多。 重要的是,唐总似乎也相信了。 黄伦惴惴不安地说,他一直打不通唐总的电话。有人用陌生短信给他发了消息,说要把他告上法庭。这些围绕在他周遭的恶意,让黄伦几乎睡不好觉,更别说演戏了。 某天,黄伦直接消失在了片场,只让助理留下一句转告,说他有急事,得去某个地方。 那天陈导气得当场摔了椅子。 竟然跑去找唐总了! 真他妈是个蠢货!陈导在心里责骂。年轻人搞不清楚自己的立身之本,是很可怜的一件事。 这些天的相处,大家对黄伦的不满已经很多了。大家都是专业的,凭什么因为你一个人的事,就要耽误整个剧组的安排。如果是张景生那还好说,因为这部电影因他而获得投资,因他而组成这么优秀的班底,你黄伦又没有大牌到这种程度。 终于,黄伦的极度不稳定,让剧组高层不得不考虑换人这件事了。 但换人也不是随随便便,想换就能换的。 找可替代的演员需要时间,要重新翻找简历,还要看他们的档期合不合适,拍完了等跑宣传的时候有没有时间。 更重要的是,《警察的故事》这部电影,很大一部分钱都花在了动作戏的场面。一个演员如果事先没有经过练习,什么准备也没有的就进了剧组,拍起来不知道要花去多少时间。 拍电影,每一天都是要花钱的。片酬和之前的费用统统打了水漂,之前投入的时间统统作废。一部电影的预算精打细算,每一笔都有着落,再财大气粗的剧组也不能这么花。 “我这里认识一个,之前为了准备试镜,去学了拳,后来试镜没成,但是学拳变成了兴趣,这两个月一直没有断过。”制作人翻找着手机里的朋友圈,翻到了一些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演员练完拳汗流浃背后爽朗的笑脸,“刚好前几天我跟他经纪人聊了一下,他档期还是空的,演技也不错,谈一谈应该可以马上进组。” 陈导心情很糟,回到房间。昨天计划好的内容也没拍完,他也不用埋头设计分镜了。况且因为换人的打算,拍摄变得前途未卜,陈导没了心气再工作。 陈导干脆找编剧聊聊剧本。他走去编剧的房间,结果发现编剧正聚精会神趴在电脑前面。发现有人闯入,立马慌慌张张把电脑给合上。 “哎呀,哎呀。你一大老爷们,看片怎么不锁门。”陈导乐了,糟糕的心情都被驱散了一些。他笑着连连后退,转过身给编剧留点个人空间,把自己收拾体面。 “别乱说!我只是在普通冲浪……”编剧冷静下来了,意识到刚才的反应确实挺可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大声问陈导过来干啥。 陈导走近编剧,调侃道:“看片还在做笔记啊?” 看了看,上面是在讲一些跟踪和反跟踪的东西。 “怎么突然写这个了?”陈导问。 编剧有些难为情地打开电脑,说他在看综艺。 屏幕里,是维特上面一个标题为:【好孩子不要学——看综艺学跟踪与反跟踪】的影视片段。 仔细看,陈导竟看到视频的角落,有着【极限男人】的字样。 “这是什么玩意?”陈导大惊。 编剧也没说话,就是点了继续播放。 下一秒,关琛的脸出现在了屏幕当中。 在车灯交错的光影里,关琛侧脸对着镜头,一边按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得想个办法先甩掉那些条子。】 正文卷 感谢白银盟打赏!(上架求首订!) 感谢群里的朋友们众筹的白银盟!!! 感谢【三只肉包】【凌】【罗勒】【苦瓜】【学不可以已】【花间】【浅夜】【幸运平安包果】【正经人】【二十一】【济海帆】【永夜的极光】【热天】【毕星】【rikka 1686】【青青木岚】【狗】【不战】【青牛】【九成新】【天马星的追随】【佛·咸鱼】【改革春风拂动】【玩天星光】【橘喵酱】【非法人】【独念~】【空咎】【沾花一笑】【缥缈之逆旅】【hey】【只要你微笑】【笑忘书】【我最想去的地方是你心里】【左手写诗】【shi】【may】【雾篽晴錓】【东山】【归零】【愚蠢至极,我药医】【快乐】【八丈河】【猫爪飞扬】【梁拾玖】【云有四点】【醉心】【陌双】【鱼仔】【好名字可以让xx更容易记住你】【有被自己胖到】【还想...】【mr.liu】【小易】【迦南-】【5个图标熊】【小黑黑】【。】【cain】【胡友志】【不胖的哲】【七仓凛】【不狸你】【橙橙同学】【圖様圖森破】【心】【鸠】【暮离】。 【一只橘喵压短毛】、【易翊天】、【。(sy007yu1)】这三位朋友破费最多,感谢感谢! 谢谢大家!!! 正文卷 第54章:天生罪犯(上) “关琛?你在看关琛?”陈导难以置信,一脸的失望地看向编剧,“当初不是说好戒了吗?” 编剧羞愧难当,就一个说好戒烟却又复吸了的人被当场抓包。 “你啊你……”陈导怒其不争地指了指编剧,视线瞥向电脑屏幕,想要抨击点什么。 屏幕里视频仍在播放,关琛偶尔看看后视镜,眼神戏谑,说【反跟踪的要领,首先是不能让跟踪者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下一秒,镜头切到了吊在后面几辆车距离的警方那边,车里的猎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跟踪已经被人发觉。 关琛说:【如果是驾车跟踪,通常不会跟目标行驶在同一车道,因为容易被用后视镜注意到。】 仿佛为了验证这句话,镜头切换到了猎人视角。三组跟踪的车辆,恰好都或远或近地跟在关琛车辆的斜后方,而非正后方。 【应该让他们觉得是自己大意疏忽大意导致失去目标,而不是被目标有意甩掉。】 猎人视角里,关琛的车打了转向灯,但犹犹豫豫地又没转向,一辆跟踪的车擦肩而过,里面的警察有些懊恼,另外两车的警察纷纷说没关系,自己盯着。 然而关琛那边,他盯着跑前面去的车子,压着黄灯过了线,看着后视镜玩味地勾了勾嘴角,跟沈贺说:【开始行动。】 陈导两眼发直地盯着屏幕里的关琛,像是陷进了漩涡。 陈导和黄进有些交情,知道《极限男人》的录制规律。 节目每星期拍摄一次,剪好做完后期,大概半个月之后播出。如果当天录的节目效果实在很好,剪辑取舍不掉,就会分两期播出。像【全城通缉】这种大型专场,可以撑一个月。 算算时间,关琛在录《极限男人》的时候,也就是在元旦之前,还没参加试镜。 回想起当初黄进打来电话,说发现个不错的苗子,要推荐过来,很可能就是跟那期节目的拍摄有关。 不能再看了! 陈导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屏幕前面,差一点就坐下来了! 一旁的编剧自顾自地在那辩解,说,他本来也没刻意想找关琛的东西来看,毕竟跟大家约好了,不能沉迷,但是他确实只是想普通上网冲冲浪,结果看到这个标题,回想起之前拍跟踪戏的不顺,怀着搜集资料取材的心理,于是打开视频来看。“嘿,您猜怎么着!”编剧打了一下手心,“关琛呐,不请自来!”一开始他还没认出来,因为视频里的关琛还是长发。后来认出来了,又以为是幻觉,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了判断是否产生幻觉,他只能继续看。后来确认了不是幻觉,但没法回头了。这看一眼,看两眼呐,都是看,跟看很多眼也没什么区别,于是他就…… “行了行了。”陈导打断了编剧的废话。他停下视频播放,闭上眼稳了稳心神,然后去看一旁的评论区,上面写着: 【这人谁?是职业罪犯吧?】、【确定不是节目组安排给沈贺的外挂?!】、【谢劲竹是真的跟犯罪组织有联系吧?随便一个小弟都点满了专业技能】、【大家记住这个人的脸,后面要考】…… 尽是些勾人心神的话!看得陈导心痒痒的,几乎要按捺不住了。 编剧看到陈导意动的神色,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蛊惑道:“陈导,要不一起来品鉴品鉴?看剪辑没劲,直接从头开始看正片,怎么样?” 陈导大惊,想要劝友人回头,不要一错再错了。但编剧手脚很快,以一种不容拒绝的速度点开了《极限男人》的最新一期,然后把陈导推到座椅上,自己去边上重新搬了一条凳子。 “你这是在干什么。”陈导余光紧盯着屏幕,气势已经弱了七八分,扶着桌子作势要站起来,但很快又被编剧用一根手指按回椅子上。 编剧把门严严实实地关好,一身正气地说:“我们这是取材,为了更好的创作电影。” 陈导哼哼唧唧矜持地摆弄着桌上的纸笔,一副拿友人没办法的样子,说:“也行,但……唉,下不为例啊,下不为例。”说完,兴奋地搓搓手,狠狠揉了揉鼻子,躁动不安地调整好坐姿,等待开始。 屏幕里,最新一期的《极限男人》开始播放了。 节目先是简单回顾了一下前三期的重点。一开始,六名主持人被叫到一个废弃的厂子里,挨个通报罪名。有的是贪吃罪,有的是没大没小罪,黄进是在观众心里纵火兼钉子户罪,沈贺是威胁嘉宾罪。除了黄进,其他人对自己的罪名都极其不满,有一大堆废话要讲。然而等金导说了今天的拍摄主题,有在职刑警来追捕他们,主持人们大难临头,骂骂咧咧地散开,立马逃窜。 整个三期,逃亡的人一边搜集情报,以获得最后的奖金,一边逃脱猎人的追捕。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互相背叛,互相利用。而另一边的猎人组,展现着专业无比的职业素养,让观众相信,抓到那群乌合之众只是迟早的事情。 陈导还记得第三期的最后,是沈贺因太多次背叛同伙,试图独吞奖金,最终反被愤怒的大家抛弃。然而猎人组,一组提前蹲守在了前方,守株待兔,准备一锅端;另一组正呼啸赶来,即将迎头撞上走在路上的沈贺。 扣人心弦,充满了悬念。 现在第四期——最终期的正片内容开始。 陈导原以为沈贺会被最先逮捕,没想到正好相反。 逃亡组抛弃了沈贺,不料,这反而留给了沈贺一线生机。 当猎人组的车子即将包抄而来的时候,沈贺不爽地拦下一名路人的车子,上了车,跟猎人组的车擦肩而过,最近距离只有一米。简直被综艺之神眷顾了。 而另一边,之前欢天喜地以为甩掉了包袱的主持人们遭了殃,被冲出来的警察一个个按住,纷纷落网。只有黄进由于在新综艺《追击者》上要跑很多的步,锻炼出了出色的逃跑能力,所以幸运地从没有枪的包围网里逃脱。 命运无常,福祸相依,像极了现实。 猎人组把叽叽喳喳或懊恼、或不甘的猎物们关进了车里,用手铐铐上,转移到“监狱”。数了数人头,只有沈贺和黄进没有逮捕。 【有点可惜。】面对镜头,猎人们有点遗憾,没料到犯罪团伙内讧了,也没想到黄进这么能跑。但他们也不太失望,因为经过分析,以及总部做的人物侧写,判断沈贺属于最容易抓捕的那类,行为模式极好预测,麻烦的是黄进,算是这群人里最聪明的头目,但三个小组的人去追捕,也麻烦不到哪里去。 猎人组追捕队伍一分为二,三组抓沈贺,三组抓黄进。 被分配去抓沈贺的,脸上都浮现暗喜的神色,觉得自己很幸运,不需要冒险。 队长带队追捕沈贺,理由是【头脑简单的人,有时候会做出预料之外的事,你们经验不足】,但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摆明了不信。 【什么时候可以捉拿沈贺?】 【两小时。】猎人们信心十足。背景音乐,放是电视剧里正义即将获胜的那种激昂音乐。 如果不是进度条说明了事情并没这么简单,陈导和编剧几乎要相信了。 画面来到了另一边,浑然不觉自己有多幸运的沈贺,蹭着路人的车子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暗,过了饭点,街上飘着食物的香味。沈贺跑了一天,肚子早已饿得不行,他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钱,于是想着让粉丝救济点吃的给他。 《极限男人》不愧是全民性顶级综艺,很快就有路人认出了沈贺。他腆着脸去讨要食物,结果话还没说完,路人欣喜地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着照,转手把沈贺的情报发到了网上,举报给猎人组。 沈贺一边骂一边落荒而逃。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且正义的路人,肚子更饿了。他抢过摄像师的钱包,发现里面只有几个硬币,穷得要死。 【不行了,不吃点东西根本跑不动。】沈贺拿出手机,说,【我得让朋友过来给我买点吃的。】 然而沈贺手里的手机是节目组发给他的,并非本人平时用的,上面通讯录只有其他五个一起逃亡的同伙。 不过这难不倒沈贺,他不是第一次场外求助了,遇到这种情况的样子,还是很有经验的。他挑了一家人少的房租店面,威胁店主配合他,然后用电脑搜各经济公司的官方网站,打上面的电话。有些没打通,有些打通。 对打通的那些,沈贺自曝身份,说自己是沈贺,但对面没什么人相信,一直在用客服的话术应付他,还有些人把沈贺当成了骗子,很快挂掉。 只有寥寥几个小公司,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给予了沈贺回应,但他们的艺人也没法说来就来。 最终沈贺突然有了新的灵感,搜索魔都的婚庆街,找到了什么,打了个电话过去,这次自曝身份被人相信了,然后获得了一串号码。 沈贺按照这串号码,打过去,一接通就大喊:【劲竹,我被通缉了,快救救我!】 陈导不知道这个【劲竹】是谁,但编剧是《极限男人》忠实观众,很快就知道,是沈贺的老朋友谢劲竹,之前来过好几次了。 沈贺此时刚被团伙背叛,还很警惕,怕谢劲竹带着警察过来,于是跑到了一家文具店,藏在角落,隔着橱窗玻璃等待谢劲竹的到来。 很快,一辆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镜头望过去,坐在驾驶座上的谢劲竹,降下车窗,左顾右盼在找人,同时打开了车灯,等着沈贺过来相认。 沈贺哪敢轻易过去。 摄像机按照沈贺的要求,放大了镜头,观察附近和车里有没有藏着警察。沈贺蹲在地上,藏好自己,把摄像机充当眼睛。 结果镜头刚扫过去,便直直地对上五十米外坐在副驾驶的一个青年的视线。 那眼神,穿越了混乱的人群,不息的车流,穿越了屏幕,让人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慵懒的狮子牢牢锁定。 陈导一瞬间想起了那天试镜时面具后面的眼。 正文卷 第55章:天生罪犯(下) 关琛留着长发,衣服也灰灰的,打着哈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但是一看到那双矛盾又危险的眼睛,陈导就能立刻把关琛认出来。 面对这双眼,之前压下去的各种画面,此时又情不自禁地翻腾起来。 前几天拍摄,拍的是张家驹和吴泽的跟踪戏。 吴泽的身份被识破后,他的掩饰就没了意义,面具的功能也被削弱。【白天版吴泽】和【晚上版吴泽】的情境被打破,面具前后的脸开始融合。这是一个过渡,一个转化与融合的过程。 不需要多,只要加几个特写,几个动作,表情和眼神最好彼此对抗,表情是白天的平静,眼神却是晚上的疯狂,衬出一种【生疏】的状态,让观众知道吴泽这个角色长久以来的心理模式正在发生改变。 然而黄伦演不好,以他的状态也没法演。尽管最后用各种手段让黄伦把戏演完,但面对最终的成果,陈导并不满意。他心里很清楚,这场戏应该有更好的样子。 可这不是原先计划好的重头戏,因此监制也不允许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陈导没有办法。 现在看到关琛,陈导也“复吸”了。 就像干涸了很久的土,突然被浇了一杯水。陈导的脑海突然涌出来大量的画面,不自觉开始构想,如果是关琛饰演的吴泽,出现在镜头里会是怎样一番画面。 等陈导回过神来,他发现根本不用构想。 因为那些画面,接下来直接出现在了屏幕上。 屏幕里,沈贺被关琛指出了方位,谢劲竹很快停好车走了过来。沈贺不爽关琛的眼神,问这小子是谁。谢劲竹介绍道是他师弟。沈贺原本想要作威作福一通,但是关琛理都不理他一下,还嘲讽了沈贺的反跟踪水平。 【逃脱追捕的时候,不要联系亲近的朋友,要联系也要用不记名手机卡,这是常识吧?】 【逃脱追捕的时候,首先要改变造型做些伪装,这也是常识吧?】 编剧啧啧称奇:“这个关琛……难怪那么多人说他是剧组塞进来的外挂,看着就像是有备而来啊。” 编剧点开了弹幕,上面的网友,大部分都在对关琛口中的常识表现出极大的不理解,一排排【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些常识吗?】格式整齐地滑过屏幕;另小部分人,则在问关琛是谁,夸赞他看起来很有味道;还有一些人在感慨号称【无剧本】的《极限男人》竟然也搞起了剧本。 编剧关掉弹幕,继续看节目。 谢劲竹应沈贺的要求,途中还请客买了些食物给他吃,还准备把他送到某个目的地。 关琛开车,原本不打算掺和沈贺的事情,但是被谢劲竹拉了进来。陈导觉得这个谢劲竹人品不错,一直在给关琛争取镜头,让他多表现表现,但脑子似乎不太好使,竟然用一通毫无道理的【你是在做好人好事!】劝着关琛,【逃脱成功的话,是给警方提醒他们的态度和计划有漏洞,可以敲醒他们的警钟,让他们不要轻视任何敌人……】 “这种狗屁理由,唬得住谁啊?”编剧冷笑一声。 陈导点点头,表示对极。 然而下一刻,屏幕里关琛脸色一变,似乎被深深地打动了,哈哈大笑,愿意帮沈贺逃脱通缉。整个人显得很古道热肠。 “呃……”编剧沉默了几秒,双手像是被恶魔操作了,不由自主地扶在了键盘上面,噼里啪啦打道:【剧本?是剧本吧?被这种狗屁理由说动……一定是剧本吧?而且写剧本的编剧怎么想的,正常人会被这个说服吗???我用脚写也比这个】 陈导连忙劝编剧冷静一点,猜测关琛应该是看到谢劲竹连这么荒诞的理由都拿出来了,为了在朋友和镜头面前给大师兄脸面,只好同意了。 “那这个兴奋的表情?……”编剧迟疑地指了指屏幕。上面关琛兴奋地握着方向盘。 陈导:“……他是演员嘛!” 正当他们还在争论刚才那一段是不是剧本安排的时候,关琛突然气场一沉,像大型的野兽绷紧了肌肉,说一辆红色的车出现了四次,他们应该是被跟踪了。 坐在后排的沈贺和谢劲竹差点跳起来。沈贺还有些怀疑,关琛摇摇头,解释都懒得解释,他只是偶尔看看后视镜,把跟踪的车抓出来。 【一辆……】关琛按下车窗,风把他的头发吹散。 似乎是为了衬托关琛的准确性,镜头切到了猎人的视角。 一组警察出现在镜头里,队长拿着对讲机,说:【已经咬住目标,二组三组汇报情况。】 关琛瞥了瞥后视镜:【两辆……】 镜头切到另一组警察出现在镜头里,用对讲机确认:【二组就位,没有被目标发现。】 经过一个路口,关琛舔了舔嘴角:【三辆。】 猎人视角,又一组警察语气轻松道:【三组就位,沈贺这下跑不掉了。】 【看来我们暴露了啊,有三辆车在跟踪我们。】关琛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十分平静,但是眼神似乎跳动着火焰,整个人像是进入了某种状态,有些生疏,但又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仿佛进入了人生的主场。明明是三组职业的刑警盯上,但他一点紧张的意思也没有。 此时显得很瘦的关琛,头发在晚风的吹拂下,像狮鬃般在风中张扬飞舞,气场撑满整个屏幕,一股来自食物链顶层野兽的危险性油然而生。 没有人会觉得,在把跟踪猎人都挨个找出来之后,他接下来会乖乖束手就擒。 如果打开弹幕,网友一定都疯了似的问【这人是谁!】,【这人到底什么神仙?】,【节目组不会把真的罪犯请来了吧?!】…… “就是这个……”陈导喃喃着直起了腰板。 “导演?”编剧有些惊讶。 “就是这个。”陈导没有理会编剧,他摘掉帽子,无意识地捋着头发。 就是这个!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画面! 眼前的这个关琛,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呈现的【过渡版吴泽】,【游刃有余面对警队精英的跟踪,把对方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的吴泽】,【生疏地用面具下面这张脸光明正大玩犯罪游戏的吴泽】! 陈导使劲挠着头皮,激动地扑在屏幕前面,贪婪地看着每一帧。 屏幕里,关琛不慌不忙地开着车,当场制定摆脱跟踪的计划,指挥着沈贺,让他记住计划。 平时怼天怼地的恶魔沈贺,此时竟老老实实地听着每一个步骤,有疑惑就举手发问,乖巧得很。 确认完计划之后,接下来,就是一段跟踪与反跟踪的教程。就是陈导刚进房间,在维特上所看到的那支视频的内容。 【反跟踪的要领,首先是不能让跟踪者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关琛游刃有余地跟猎人们保持着距离,然后还顺带讲解着跟踪的技巧,和反跟踪的诀窍。 弹幕里基本上都是:【学到了学到了!】、【常识+1】、【快去自首吧你】…… 关琛在讲解的同时,还有带实践教学的。 计划开始,关琛先是用技巧摆脱了一组,再利用红绿灯,卡住后面两组。但关琛没打算利用这空档逃跑,因为【跑的话太明显,那就不是跟踪和反跟踪游戏了,而是公路追击。我们单枪匹马,玩追击没有优势,而且会让对方警惕起来。我们的目的只是逃脱,顺利拿到钱,尽量少做多余的事。】关琛是这样解释的。 谢劲竹一脸欣慰地看着关琛,似乎对关琛的表现很满意。 沈贺则乖巧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挂着假笑,点头表示他都听明白了,一点要做【多余的事】的念头都没有,也不敢有。 镜头切换到另一边,猎人组一开始还挺紧张,好在关琛的车子没有离开视线,沈贺竟然下车去买了,这让他们以为看到了机会,祈祷着红绿灯快点过去。 此时屏幕分成了两半。 左半边是之前关琛在车上说的计划,右半边是沈贺在便利店,按照计划进行表演。 买东西、接电话、大声嚷嚷、爬在冰柜上用餐巾纸垫着写东西、遗忘餐巾纸,最后跑回车上。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最后,当队长走进便利店,举着餐巾纸微笑着说出【业余啊】三个字的时候,所有看到这里的观众,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关琛这小子,太奸诈了!”编剧双手不断从键盘上拿开,感慨如果不是清楚关琛的本职是演员,并且还是个学业有成的高材生,不然他都要以为关琛是个资深罪犯了。“或者是个天生罪犯?”编剧有些庆幸,还好这样的人当了演员。 一旁,陈导则拿着笔,一脸狂热地在纸上不断画着分镜。 编剧转头看到后,认出了是前些天拍过的跟踪与反跟踪戏份,他不知该不该提醒陈导,那场戏已经拍完了,按照监制的作风,拍摄进度耽误了这么多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允许再重拍的。更何况,黄伦现在这状态,也没法演啊…… “没事。”陈导似乎知道编剧在想什么,他也没解释自己并非在做无用功,他低头边画边说,“这次,我要站着把钱挣了……” 正文卷 第56章:确认 沈贺气喘吁吁从便利店跑回车上,关琛问他:【怎么样?】 沈贺捂着心脏,兴奋道:【我的演技简直完美无缺!】 关琛让沈贺复数一遍整个过程。 沈贺老老实实地把进去后的每个动作,乃至每个心理活动都仔细坦白了。尤其突出了最后几秒钟。他那时已经完美完成了所有计划,可是正当他准备出来,便利店的店员看到了他故意落在地上的餐巾纸,想提醒他把垃圾也带走。但他堂堂沈贺何许人也,人尽皆知的恶魔,所以他假装没听到,赶紧跑走。 【我厉害吧?】沈贺不自觉地开始跟关琛邀功。 关琛随意地点点头,说:【做得好。】然后调整路线,调头,做出一副赶往新情报目的地的样子,继续诱导警方。 当看到后面两辆跟踪车辆相继不见后,证明计划的确成功了。但关琛脸上的表情,并未浮现什么自得的神色,有的,只是一种乐趣,和敌人对抗的乐趣,老练的猎人看着猎物一点一点走向布置好的陷阱的乐趣。 猎物和猎人的身份,在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完成了对调。 …… “啪嗒。” 陈导按了暂停键。 “怎么样?”陈导转过头说,“你说吴泽是高智商精英罪犯,这够高智商了吧。整个计划只用了一分钟构思。揣摩警方的心理,放诱,甚至连沈贺的【恶人】人设也计算进去,填补了最后的漏洞,让可疑的行为变得一点也不可疑,成功使警队精英上当。” “你说得太夸张了。”制片摇了摇头,让远处过来提醒早饭已经准备好的助理再等等。 今天一大早,陈导就急不可耐地找了过来,两眼布满了血丝,一脸憔悴,很像当初黄伦回剧组的样子,令人怀疑他昨晚进了编剧的房间后两人彻夜干了什么。只不过陈导精神还算充沛,拉着制片说要给她看一段视频。 制片还以为是什么视频,一看,原来是《极限男人》。 她觉得陈导有些自暴自弃的趋势,因此劝道,现在黄伦找不到人影,进度落了一截,不是看综艺开心的时候,但也不用就此放弃,她已经联系了昨晚的那个候选演员,吃完早饭就有结果了。 陈导几乎要给她跪下了。让她不要那么急,先点开视频来看一看。 她原本打算看五分钟,笑一笑,安抚陈导衰弱的神经给他一个交代,结果看着看着,关琛就出现了。她立刻明白了陈导的意思。 她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当初那个让她也感到惊艳的新人演员,会以这种形式再度见面,而且又一次惊艳了她。 “我之前,都是按照角色来找演员。现在看到关琛,我可以说,我完全是按照他的样子反过来构思吴泽的。”陈导的眼里,此刻有着制片从来没看到过的坚决与执着。 制片没有反驳。就她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些内容,关琛的确像一个钻石,每个神情每个动作,都闪烁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浑身充满戏剧张力。 因为有了关琛的加入,这一期节目的档次,完全超越了前面三期,精彩程度不亚于优秀的警匪电影。 而在真实拍摄的基础上,甚至能更有冲击地让人感受到关琛的魅力。 作为制片的她,看到的东西更多。 节目里,关琛明明是个在逃的、跟警察作对的“反派”,但他却有着让所有观众倒戈支持他的神奇魔力。那种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把猎人玩弄于股掌的自信和熟练,那种智慧,强大和神秘,简直让人着迷。甚至,崇拜。 电影历史上那些让观众迷恋乃至疯狂的反派角色,几乎每一个都有着这样的特质。 关琛,已经具备了。 如果像陈导说的那样,以关琛的样子刻画出一个形态加强版的吴泽,那几乎又是一个经典的反派角色,《警察的故事》这部电影的上限,则很可能突破原先的预期。 《极限男人》这最新一期的内容已经播出好几天了,然而关琛的视频在网上仍然留有热度。这无不证明着关琛这种野性狂放的青年帅哥,对于现有美少年市场的爆破式冲击。 制片点开了弹幕,想要看看大家对关琛的看法。 一些人直接开始喊起了的老公,【老公好帅呜呜呜】、【十分钟,我要看到我老公的所有资料,不然我就打死在场的各位!】 一些人已经沦陷在了关琛的魅力当中,【赶紧出道吧!综艺出道,影视出道,搞快点搞快点!】、【跪求节目组再办一次同样的专场,让琛哥跟准备好的警方正面交手!】 一些人根据关琛是谢劲竹师弟这个身份,怀疑他是过来演戏的。【说不是剧本就太假了……】、【就凭这份演技,已经值得我预定一张电影票】毕竟的确没有哪个演员能一上手就跟警察斗智斗勇,再高智商高学历的演员都不行。 尽管一排排的弹幕和留言,都怀疑关琛是节目组安排给沈贺的外挂,但陈导和制片他们作为业内人士,知道这种程度的内容,绝对不是剧本了。 像这种警方被路人狠狠戏耍的剧情,如果真要是节目组瞒着警方整这么一出剧本,那节目组绝对是想不开打算想跟警方结仇。 屏幕里,一二三组沈贺追捕小队,按照餐巾纸上的线索,来到了一家婚庆街,进了【谢劲竹工作室】。 警察们被胖胖的经理缠住,人手塞了一本宣传册,大家也放松了下来,守株待兔,就等着沈贺自投罗网。工作室的气氛十分平和。 而在另一边,把最后一车猎人甩开之后,关琛调转车头,往真正的目的地开去。后排的沈贺和谢劲竹唱着江湖气十足的歌,像两个黑道大佬在肆意庆贺生意,气氛十分快乐。 镜头在两边来回切换,两边都很快乐,但观众清楚,其中一边的快乐像是泡沫般脆弱。 下一刻,画面突然插入了一段后期采访。 在光线亮堂的房间里,一组组警察静坐在镜头前面,沉默着,羞愧着,反思着。 泡沫被戳破。节目效果特别明显。 镜头外的节目组,诛心地问了他们同一个问题:【当时为什么会中计。】 大家纷纷沉默,看地,看天花板,看彼此的袖子,就是不看镜头。好几个省略号在屏幕中间跳着舞,乌鸦来回横飞。半晌,警察们才你一言我一句地复盘这次耻辱: 【我们轻敌了,有情报差……】 【正常追捕行动,在看到疑犯坐上了某辆车,我们会通过车牌号搜集车主的信息,确认是不是同伙。这次就只以为沈贺拦了路人的车子,所以没考虑到他找了同伙的可能性。】 【对面利用了节目规则。等红灯的那一分钟很致命,但如果在现实中,遇到紧急情况,我们当然不会这样……】 轮到队长说话的时候,队长紧锁着眉头,总结他们警方的确有失误的地方,他们会铭记教训,进行深刻反省。【但不能否认的是,对方很聪明,很狡猾,这种心理素质和反侦察能力,在真正的罪犯当中也很罕见……】 “可以了,我会把他放进候选名单考虑的。”制片点了点头,做出了决定。 然而陈导并不满足于此,因为放进候选名单,并不等于敲定是关琛。陈导想要的,是确凿无疑的让关琛扮演吴泽。 “刚才那只手跟踪和反跟踪的部分,后面还有。”陈导让制片继续往后看。 他怕制片丧失耐心,所以直接跳过其他主持人的内容,快进到了关琛的部分。 此时关琛正往真正的目的地开去。黄进落网之后,只有沈贺作为最后的在逃人员。三组警队精英全部抵达婚庆工作室的时候,等来等去仍等不到沈贺他们,队长终于察觉到或许中了计,因此连忙重新部署战略,试图在终点截住沈贺。而关琛再一次,想出了一个兼具谨慎和大胆的计划,让沈贺和摄像调换了造型,最后耍了小手段,成功使沈贺登上了直升飞机。 “我已经知道他很聪明,很高智商了……”制片上厕所的时候,偶尔会想到关琛的那个【非惯用手】小知识,觉得没什么高智商的样子。此时通过节目,倒是真的看到了关琛高智商的模样,她心服口服。 但有点疑惑的是,关琛大学不是文学专业么?…… 陈导劝她不要急:“你再往后看,往后看。” 再后来的内容,是整个通缉行动结束了,大家围着沈贺,对其进行或嫉妒或鄙夷的谴责。而猎人队队长,则带着手下和满腔的憋屈,准备见识见识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关琛。 而之前张扬的气焰的关琛,下了车之后,竟像是用布包住了火,之前的野性也好,危险也好,一下子统统收敛了起来。 【长官,自己人。】关琛乖巧地递出一本,假装自己很人畜无害。 “这种变脸式伪装,简直就是白天版吴泽了!”陈导相当兴奋,唾沫几乎要喷出来了。“如果不是确认他没看过剧本,不然我都要怀疑他整个人是按照吴泽的人设去拍综艺的。” 节目似乎也预料到了这期内容播出后,关琛很有可能被正义的网友怀疑其是否有案底,希望他被警察好好查一查——所以,节目组插播了一段影像资料,一段火灾录像,讲的是关琛之前见义勇为,救下了很多人,险些成为植物人。证明了他其实是个好人,并非大家想象的是什么天才罪犯。 至于他一个高材生、演员、好人,为什么那么熟悉跟踪反跟踪以及警察的操作,他对此的解释是,他是个优秀的演员,而且从小向往当个警察…… “你看看!这种矛盾的感觉,像小孩一样纯真,同时又像恶魔一样危险的气质……说真的,虽然我说了一千遍,但我还是要说,真的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吴泽这个角色了。”陈导苦口婆心地跟制片说着。 制片静静听着,心里面的确有些被说动了,思索着使用关琛的性价比。 关琛的演技……已经不用多想了。试镜那场,已经证明了他的天赋。而今天视频里展现出来的魅力,以及跟吴泽这个角色的契合度,使她之前为黄伦强行贴上的【克制】、【白天版吴泽】标签,完完全全变成了笑话。 片酬。关琛就算已经综艺出道了,但在演义圈子里依然是个实打实的新人,哪怕要演男配,片酬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至少比黄伦低多了,也比这些天剧组损失的钱要低。 资源。关琛没什么资源,也没什么粉丝,但是《极限男人》给他带来了脸熟的基础。再加上他是黄进推荐来的,跟黄进沈贺他们有关系,之后要综艺资源也容易,等到宣传的时候可以让关琛多跑点综艺。 制片把关琛和昨天联系的候选演员进行的对比,得出结论:“演技,片酬,的确是关琛有优势。但是,动作戏没练过的话……” “这个不成问题!”陈导眼睛闪烁着光地在为关琛辩解:“他试镜那天就展示过了,他是有底子的。这一点袁师父也能作证。等他进组了,张景生他们在那边拍着文戏,关琛就可以练动作。练家子学起动作来很快的。” 陈导清楚,制片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了关琛。所以他的用词都已经是如果关琛进组的话,就如何如何。 制片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点点头,心里差不多有了抉择。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档期呢?关琛档期还空着?能不能立刻进组?” “呃。”陈导愣了一下。关于这个他倒是还没去确认。 【失误了!】陈导心里重重一跳。 《极限男人》第四期是几天前播出来的,如果有些动作快的剧组,已经慧眼识珠看中了关琛,那么关琛的档期是不是空着,还真不好说。 “我现在去打电话。”陈导慌忙地拿出手机,早饭也不吃了,要去确认。 正文卷 第57章:电话 “你号码怎么打不通了?”谢劲竹感到奇怪,说完,当着关琛的面又拨了一遍他的号码,然而手机听筒里只传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琛叼着牛奶,两手端着手机,认真在看什么卡通节目,根本不像是关了机的样子。 “我换了手机卡。”关琛说。 “怎么突然换手机卡了?”谢劲竹有点惊讶。但问完,他就想到,应该是跟《极限男人》有关。 果然,关琛几口把牛奶喝完,吸到一点不剩后,又把它吹鼓,扔到脚背上当球踢,说:“这几天太多人打我电话,太烦了。” 节目播出之后,好多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他的号码,一直打电话发短信,烦不胜烦。 起先是表演班的那些学员,乒铃乓啷发来消息,又是祝贺又是恭喜,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情。后来打来电话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经纪公司,问他有没有签约的意愿。此外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人,想跟他谈合作,谈代言,谈采访……弄得他古诗课都没法听了。 关琛觉得麻烦,偏偏运动的时候他要戴着耳机听课,不能关机,于是干脆就换了张手机卡。 谢劲竹一边点头,一边打开通讯录,想要把关琛的新号码存下来,“你这个号码多少,报我听一下。” 关琛思索着。他现在用的电话卡,是他在【纽约街】找人买的不记名电话卡,一次买了十张。不记名手机号的作用,就是能瞬间切断原有的关系网,让别人联系不上。原来的旧识都会成为累赘。 关琛原本想拒绝往身上挂累赘,或者随便说个什么理由哄骗过去,但是回想起了这两个月的过往,关琛还是改了口。 关琛背着手机号。 “慢一点慢一点。”谢劲竹手忙脚乱地按着手机存号码。 准备手机卡,是一种未雨绸缪式的防备。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只要凑够了钱,随时都可以换个城市,换个地方生活。但是雁过留声,人过留痕,经历了两个月,他的计划已经被搁置了。关琛觉得目前这种生活挺好的。不管是正在做的工作,还是已经认识的人,他都愿意在现有的基础上继续生活下去。 如果哪天十个号码都“废弃”了,他会很高兴自己改造成功了。 关琛用力一脚把空瓶子踢向垃圾桶,没进。 谢劲竹赶忙跑过去把瓶子捡起来,一边碎碎念说这样不好,一边把垃圾扔了进去。 …… 春节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员工们陆续复工。 谢劲竹带着关琛来到工作室,过来跟大伙儿见个面。 大家见面的时候,仍有些许久不见的新鲜感,一起聊着好笑的春联晚小品和相声,用上面的流行梗互相调侃。 但说起最让他们惊讶的,还得是关琛。他们一直以为关琛大小是谢劲竹的神经病亲戚,为了防止惹出事情,所以才放在身边照看。没想到一进到节目里,关琛这家伙完全就像个充满魅力的正常人。 有员工看完《极限男人》后觉得可惜,说要是早一两个星期播的话,一定有更多的客人来他们工作室寻找“幸福的线索”。 “没关系,免费打了个广告已经不错了。”钱经理假装冷静,实际上是无言以为。他很庆幸节目没在春节前播出。【全城通缉】他看了,看到里面关琛大放异彩狡诈无比,把警察耍得团团转,他一点也不意外。如果节目是春节前播出,那他们这个年或许都过不好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慕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之后,关琛在工作室捣乱,等到客人发现什么【结婚贷】,什么【催婚业务】,什么【售后服务】,江湖上说不定会出现什么传闻,说他们工作室有黑势力背景。这样一搞,生意就全毁了。 而办法就是,把关琛支出去。 “演员还是要拍片子才比较好。”钱经理用中指推了推眼镜,看似很为关琛的事业担心,“老是参演综艺也不好,连续两个,搞得像综艺出道,当综艺人了。” 谢劲竹觉得这话有道理,沈贺那家伙,一直开玩笑说要把关琛培养成接班人。真是搞笑。“是该拍电影,少上综艺。演员如果在综艺节目里出现太多,会容易让观众出戏。” 钱经理镜片一闪,说:“这些天已经有不少剧组打电话过来,问关琛的档期情况了。” 虽然他很不想显得自己像是关琛的经纪人,但是为了能尽快送走关琛,钱经理还是很尽职地扮演着角色,给关琛规划路线。 “反派的形象已经有了,而且网上反响不错,观众缘很好,这很难得。再加上你又有武打的底子,所以首选动作片,警匪片,黑道片。我帮你收了几份剧本。”钱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了几本剧本。 关琛接了过来,立马感兴趣地翻找起来。他作为武术指导团队的一员,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不需要一直在现场。所以等到谢劲竹进了组,他的确很无聊。 只有谢劲竹在一旁疑惑,钱经理刚才说话的对象,到底是他还是关琛来着。 谢劲竹看着那一叠剧本,也有些感慨。他当初是从广告演员做起,而后进军电视剧,最终才一点一点成为电影演员。 现在关琛直接电影起步,如果后续发展顺利的话,大概率就一直在电影届混了。谢劲竹感慨天分这种东西的同时,又为小师弟感到骄傲。 关琛立刻投入到剧本筛选里。他以为能发现下一本《警察的故事》那样的故事或者角色,结果看了一下午,发现一个个都无聊透顶。 “别想着再找一个《警察的故事》了。剧本都是层层往下筛的。”谢劲竹安慰关琛。 “但是这些也太差了,就连我都看得出来。”关琛说。 谢劲竹想要说什么,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谢劲竹接起来,嗯嗯啊啊的听完,期间眉毛时不时飞起来。 没一会儿,谢劲竹放下电话。 谢劲竹对关琛说,是《黑蛟龙2》的导演,“导演问你,要不要来演个角色。” 正文卷 第58章:转机 《黑蛟龙2》导演的邀请很突然,但关琛没有乱了分寸。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谢劲竹问关琛。 关琛沉吟片刻,伸出手在茶几上指了指:“这里。” “什么?”谢劲竹不明白。 “《黑蛟龙2》的剧本,如果给我看,我会归类到这里。”关琛手指指的地方,堆着一叠刚才看过的剧本。 谢劲竹心想,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那叠剧本,属于【故事老套,但有亮点】、【故事老套,而且没有亮点】里的第三种——【故事老套,而且没有亮点,情节逻辑不通,人物扁平化,行为莫名其妙,台词拧巴不说人话……】。 简而言之,是关琛看不上的剧本。 “都说了是粉丝向电影。”谢劲竹作为电影里的重要配角,难免有些害臊,“走走走,先过去看看再说。” 两人走到楼下,坐上了车子。 《黑蛟龙2》的演员们尽职尽力,一个个暂时安然无恙,没人出丑闻,也没见谁出了车祸,所以许诺给关琛的角色,不是其他人的。 “临时量身打造加一个角色不太可能,那样整个剧本都要修改,所以只能是某个小角色,顶多加几句台词和镜头。”谢劲竹在车上给关琛分析,以关琛的人气,在证明自己演技之前,暂时还做不到让片方冒然为他加塞一个重要角色。如果是电视剧,遇到一个偏心的编剧,倒还有些许可能,把角色越写越重要。 “那他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关琛问说。 “可能是想上映的时候,刚好和【全城通缉】第二场重合,让你上节目去宣传吧。”说完了十分现实的猜测,谢劲竹担心关琛觉得自己遭受否定,又补充说:“也有可能是在给《黑蛟龙3》做铺垫。可能到了第三部,会安排你来当大反派。” 关琛觉得后面一种情况不太可能:“这样的电影还能拍到第三部?” “你这小子,这好歹也是你参与的电影!”谢劲竹大叫起来。 “区区几千块钱可收买不了我的良心。”关琛说的是兼职武指的薪水。 谢劲竹却以为关琛是抱怨当助理的薪水太低,想要涨薪,于是他回想了一下这两个月来关琛的表现,觉得比起以往的师弟们,关琛实在太乖了,理应涨薪。助理方面的工作更是无可指摘,关琛陪着他一起跑行程,督促他去健身馆锻炼身体,跟他一起去听音乐会,尊重他对文学的浅薄看法,听从他在时尚方面给出的建议,外出吃饭时更是给什么吃什么,从不挑食,最重要的是,关琛还听他滔滔不绝地说废话并且从不抱怨,这样的助理说是心理按摩师都行,必须按小时付费。 “新年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谢劲竹问关琛。 关琛想了想,说:“想要剧本。” 谢劲竹差点哭了。 多么单纯的演员啊,简直赤子之心。 谢劲竹在心里暗暗发誓,在新的一年,必须铆足了劲给关琛争取一个好角色。 …… 关琛和谢劲竹现在是要去的地方,是制作《黑蛟龙》系列电影的制片公司。 在那里,即将进行剧本围读会。 这是关琛第一次来到电影制作公司参观。 从外面走向里面,走廊贴着一张张电影海报,那些海报代表着公司的底气,震慑着每一个进来谈生意的人。 只可惜关琛从这些海报上主演的平均年龄判断出,这些电影的票房和口碑恐怕震慑不住大多数人。 真正厉害的电影制作公司,都汇聚在京城的长平区。《黑蛟龙2》的制作公司,不过是看中了魔都流行文化的粉丝经济,应运而生的电影公司。 公司的面积不大,关琛跟着谢劲竹拐过几个弯,就进到了一间会议室。 如果说蔡家班训练中心,是训练演员的武戏。那么这间会议室,就是考察演员们的文戏。 关琛看到了好几个没在训练场出现的演员,其中就有邢老师试镜但没被选中的老头角色。 同剧组之间消息流传得很快。会议室里的各位,显然听说了蔡家班训练中心发生的一切,再加上前两天《极限男人》里关琛展露出的专业性,以至于,当关琛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在座的各位谁也没有让目光跟关琛对上。就像学生在躲避课堂提问的任课老师。 显然大家都很珍惜表演的机会,不想缺胳膊断腿缺席工作。 关琛觉得大家都挺专业的,一个个紧盯着剧本,嘴里默念着什么,丝毫不为外界所动,十分专注。值得他学习。 关琛看完一圈之后,直直地盯住了在场的个别人,那目光像是刀锋轻轻刮在人的皮肤上一样。 那些被关琛盯住的演员们,感觉不对劲,寒栗不知从何而来,起了一层在后颈上。一转头,看到关琛的目光,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关琛那宛如实质的视线,连呼吸声都小了下来。一些人甚至悄悄叫起了保安。 现场凝固了几秒,直到关琛突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不错,没有变胖,看来有在保持训练嘛。” 原来他是在看那些有武戏的演员,身型有没有因为春节而放松走样。 大家快被他吓死了。 那些有武戏的演员们,更是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老谢!”导演迈着轻飘飘的步伐,顶着黑眼圈过来了,热情地跟谢劲竹打了招呼,然后给谢劲竹递上了两本剧本。 “直接给小关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让我转交啊。”谢劲竹在导演眼神的示意下,走过去把剧本交给了关琛。 关琛找了个座位,看起了剧本。 果然跟谢劲竹说的一样。其实就是把一个原本一带而过的龙套,增加了几句台词和戏份。 角色设定是一个本市新兴小帮派的老大,觊觎着谢劲竹所拥有的地位和势力,意图取而代之。但被常年打压,根本找不到什么机会。男主角大闹黑道各个社团,让小帮派老大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于是提供给男主角情报和武器,利用男主角去冲锋陷阵,盘活十年以来一成不变的局面。看起来,是一个隐藏在幕后的角色,也是整部片子里少有的智商正常的角色。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对男主角一人捣毁一个帮派的离谱行径,进行了科学层面的合理补充。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角色智商太正常太科学,会破坏所谓的平衡,让人出戏,所以这个角色的戏份原先并不多。 即便现在到了关琛手上,不过是多加了两个镜头而已,台词只多了简短的几句。 如果不是上面新加了一场【阿龙冲向琛,却被制服】,等于多了一场打戏,不然出演这种角色,等于是来客串了一下,或许连【藤蔓电影】介绍电影时的演员列表都进不去。 小帮派老大临时被赋予了名字,叫作【琛】,乍一看还真像是为关琛量身打造的角色,但关琛知道,片方多半是看中了他和谢劲竹和《极限男人》之间的交情,想等到宣传的时候,可以借用这段交情,上节目去宣传电影。否则以《黑蛟龙》的阵容和关系,根本没那个分量参加《极限男人》。 关琛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接下这个外快。毕竟他跟《极限男人》可没什么交情,但如果他同意参演,谢劲竹一定感动地要哭,说什么“师兄弟就是要一起跑宣传!”将来拉着他跑来跑去。烦。 谢劲竹和关琛到了,全员就算到齐了。制片高层、演员、编剧、导演、摄像、灯光……熙熙攘攘把会议室坐满。 剧本围读的目的,是让参与人员就自己的领域,提出专业的意见,从而对剧本进行合理的调整。每一次围读,都是在前一次剧本围读的基础上,发展和丰富。 对演员来说,他们需要确定对角色的理解,解决一些对剧本的疑惑。 谢劲竹坐在会议桌前面,关琛则搬来椅子,坐在后面一排。 虽然关琛是武术指导的一员,但他参与不了今天的这场剧本围读。因为没必要。剧本里描写打戏部分的时候,通常只有简单的一句:【xxx被打倒。】,【xxx跟xx打了起来,xx赢了。】有时更简约,只有一个字:【打。】平时蔡师父他们多是跟摄影师,灯光师他们一起探讨,文戏部分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所以关琛今天是作为演员坐在这里的。 关琛对剧本围读还是挺好奇的。 导演声音很虚,让人听不清楚,所以旁白部分是编剧来念的。演员念到自己的台词时,偶尔动动表情,但动作幅度都不大,对戏的时候也只是把脸朝向对方,把剧本通读一遍。 然而在关琛看来,那些所谓的文戏部分,作用只是为了找借口打架,让男主角耍帅。明明有更好的谈话方式,偏不用,一定要堂堂正正的把计划说给主角。 关琛在那里见到了谢劲竹的台词水平。 只能说,就关琛所知道的黑道职场里,没有任何黑道大哥是那样故作低沉,拧着嘴角大大咧咧说法律奈何他不得。尤其是竟然还说真话,还把男主角因何而死的真相告诉了男主角,试图激怒对方。简直愚蠢至极。 不知道这样蠢笨的黑道大佬,是怎么给那些权贵当手套的。 可惜剧本围读上,大家可以提专业建议,但不能提推翻整个剧本的那种建议,因为没有时间再改了,只能将错就错,对制片方来说,只要能牢牢抓进粉丝们的钱包,就够了。 但有些演员提的建议,还是很有意思的。 关琛在后面旁听,心里悄悄把《警察的故事》翻了出来。但关琛也没其他剧本可以拿出来玩了——《黑蛟龙2》的剧本他虽然看过就记住了,但他宁愿全部忘掉。 虽然他熟记的那一版试镜剧本,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了,据谢劲竹所说,等到正式开拍,可能里面只有一半是原来的,而那部分,也经过了细微的调整。 关琛一直不知道最后那场哭戏要怎么处理,所以他把前世阿祖的哭戏模仿了一遍。前身的天赋极强,说流泪就流泪,脸部的每一块肌肉都供他随意驱使。但关琛看着镜子里的字句,深知这仅仅是流泪而已,不是哭。眼泪流淌,血管狰狞浮现,关琛心里却一片冷静,导致模仿的哭戏就像漂浮在天上的云,没有根。 就像是堵了一扇门,迟迟缺一把钥匙打开。 现在关琛听着眼前这些演员的提问和导演的回答,心里映照着他们的对话,审视起了《警察的故事》剧本,寻找钥匙。 关琛站在吴泽的角度,开始思考角色和整个剧本的关系,甚至思考吴泽和其他角色的关系。 张家驹痛失战友,被打击地体无完肤之后,一蹶不振,也选择了【逃】,逃向了酒精,逃向了封闭的内心。这时候有个叫段小风的男二号出现,把张家驹拉回了原来的世界。 段小风从小丧父,但他的爸爸是为了让他活命,所以犯罪死去。段小风虽然孤独一人,但他是怀着爱长大的,没有误入歧途,一心向往着成为张家驹那样的警察。 邢老师说过,吴泽是张家驹的反面。 现在看来,吴泽还是段小风的反面。 只是吴泽缺少的那个【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关琛有点想不明白。 《黑蛟龙2》台词轮到关琛的时候,关琛简单地说完了,然后继续思索吴泽。 男主角念着台词的时候,看到自己要跟关琛单打独斗,表情有些悲愤。看到关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更是悲从中来。以为关琛迫不及待地在构思打戏了。 其他一些经过动作训练的演员们,纷纷露出“还好不是我”的喜悦。 之前训练的时候,关琛作为武术指导,本该下场跟演员们互动,指导他们具体的动作。然而无论是演员,还是蔡家班,都约好了非特殊情况,不动用大范围杀伤性武器。起因是有些演员怎么也记不住动作,关琛看得无语,一边说“挨揍挨多了,身子自己就会躲了”,一边就要特殊关照那位演员。最后好不容易才被大家联手劝下,而那些记不住动作的演员们,立刻记住了动作,其他人也效率倍增,坚决不跟关琛单练。 现在男主角有幸跟关琛一对一打戏,他简直想死。 等到今天的剧本围读结束了,大家出了会议室的门,拿回各自的手机,准备去吃午饭——防止剧本泄露,大家进会议室之前都会把手机给门外的助理。 导演走到谢劲竹和关琛前面,问关琛,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演那个角色。 关琛觉得没问题,正准备答应。突然,一旁的谢劲竹狠狠揽住了脖子,跟导演说着“失陪失陪”,就要把关琛往边上带。 关琛以为谢劲竹当他想要拒绝,所以来提前找他谈话。 结果谢劲竹开口,说的根本不是这事。 “你怎么把手机关机了啊!”谢劲竹问关琛。 关琛皱了皱眉,觉得这个问题今天发生过。眼前的大师兄为什么又问一遍,是被夺舍了,还是老年痴呆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很不好。 “陈导打你电话没打通,打到黄进那里去了!”谢劲竹让关琛赶紧换上原来的号码看看。 “陈导?哪个陈导?” “《警察的故事》陈导!” 正文卷 第59章:谈判 又一次站在京城国际机场的路口,关琛有些感慨。 为了抒发这种感慨,他要念诗了: “近乡情更怯……十步杀一人。” 边上的钱经理像看虫子一样看着关琛。 等到两位巡逻的机场警察经过十米,钱经理压低了声音,问关琛:你是怎么知道,那个角色空出来之后导演会选你。你不会自己偷偷散布谣言了吧? 我哪来那么多钱搞那个。关琛摇摇头说。我也是碰运气的。 确实需要运气。 如果刘先生根本没那个打算,关琛除了从物理上让黄伦演不了戏,否则根本没办法争取第二次的机会。 过年前后,他委托垃圾少年在网上盯着黄伦的消息,搜集一切动态,直到看到了那些通稿,关琛才放下心来,一切都跟他预想的一样,刘先生没有让他失望。 然而演员换人这种事,可以说是剧组里最隐秘的消息,关琛远在魔都,又没一点背景关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黄伦具体什么时候会被刘先生搞倒,所以只能提前针对试镜时最欣赏他的导演,刷存在感。 可惜陈导的号码他不知道,关琛在网上联系对方,也一直没有下落,只好把精力转移到了电影的编剧那边。 编剧在微特上非常活跃,时常分享一些与《警察的故事》有关的照片。 关琛注册了微特小号,伪装成编剧的粉丝,等到《极限男人》第四期播出后,不断圈编剧,假意问对方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剧本。 之后就全凭天意了。 现在看来,天意暂时站在了他这边。 不知道是编剧推荐了他,还是导演一直记得他,总之关琛如愿获得了饰演吴泽的可能。 之所以还只是可能,因为在签合同之前,一切都还不确定。 谢劲竹忙《黑蛟龙》的剧本围读,脱不开身,所以钱良义这次除了继续搜罗人才,为工作室来年的生意增添人手以外,还要陪关琛谈片酬,签合同。 “等下谈判都让我来,你不要说话。”钱良义叮嘱关琛。 关琛点头,表示没有异议,“放心,谈判这种事情,我还是经历过几次的。” “你以前谈判过么?”钱良义有些好奇。 “当然。”关琛抱起了胳膊,老练道,“谈判这种事,谁掌握了主动权,谁的赢面就大。” 话说到这里为止,关琛的内容都还算是正常。 “为了掌握主动权,有那么几种办法,比如暗中许诺对方一些好处和回扣;或者握有对方的什么把柄、罪证和秘密;实在不行,还可以把对方的家里人控制住。”关琛娓娓道来。 果然!果然!果然!钱良义在心里大叫。 看到巡逻警察即将走过来,钱良义连忙阻止关琛再继续说下去,“总之到了那边,你不要说话!” 钱良义拉着关琛快速走出机场,叫了辆出租车,直奔长平区,《警察的故事》所属的制片公司。 为了不让司机报警,走漏什么风声,钱良义在车上拒绝和关琛进行谈话。 大概过了一小时,两人又一次来到了【影城】长平区。 街上依然游荡着无数壮志难酬的编剧、怀揣着明星梦从世界各地汇聚于此的演员、或真或假的星探…… 关琛想起了上次来,遇见的那个叫霍利的外国人,或许等下一次站在对方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正正经经的演员了。 “到了。” 制作《警察的故事》的公司是家大公司,和其他九家大公司并称【十巨头】、【十大】。 照样是一进门就先看到这家公司出品或参与的作品,一张张电影海报铺满了整条走廊,但不同于《黑蛟龙》制片公司的海报,这里的海报真正彰显了大公司的底蕴和实力。很多海报上都用金色的字样,标写这部电影参加了什么影展,获得了什么奖。有些更是在【金牛奖】颁奖典礼斩获奖项,画着一头头小金牛。 关琛站在海报前面感慨着,端详着,直到被钱良义拉走。 往里走,里面的环境简直大到广阔,从吊灯到垃圾桶都充满了设计感。职员们几乎人人都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几个外国人看起来是来考察学习的,每到一个地方,就毕恭毕敬地记笔记。关琛还看到两三个扛着摄像机的拍摄团队,正到处拍着什么。一打听,是在拍纪录片,不是某个明星或某部电影的纪录片,而是有关这个公司的纪录片。 《黑蛟龙》的制作公司跟这里一比,简直像个小型作坊。 “你们是来谈合作的吗?”拍摄团队看到了关琛,立刻磁铁被磁石吸引了似的,把镜头对准了关琛。 “我们是来谈判的。”关琛点点头,徐徐抱起了胳膊。 钱良义眼皮一跳,心里警铃大作,像个经纪人一样抱住关琛,把他拖走。 没想到拍摄团队竟然跟了一起跑了起来,尾随关琛他们一起进到了电梯里。 在电梯里,纪录片导演感兴趣地问关琛:“你们是来谈判什么的?” 钱良义赶在关琛开口之前,回答说是参加一个角色的复试。 纪录片导演一边问着,参加的是什么电影项目,一边跟着关琛他们走出了电梯。 钱良义眯了眯眼,弥勒佛一样笑容和善,邀请对方,“我们这个项目是有张景生参与的《警察的故事》,如果你们是给公司拍纪录片,怎么能错过这个电影呢?” 纪录片导演听完,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拿出手机把计划汇报给了上级。 “有台摄像机记录,过程多少可以透明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成功的可能性,我们都要争取。”钱良义小声跟关琛解释。 关琛觉得钱良义很上道,很不错。 “都是为了工作室!”钱良义一脸正义。 为了能把关琛留在京城,他可谓尽心尽力了。 带着被说动了的纪录片团队,一行人一起走向了会议室,气势汹汹的。 等待着的工作人员有些诧异,寻思关琛什么来头,竟然还自带摄影团队。 等到《警察的故事》制片从会议室走出来,纪录片导演征求制片的意见,问能不能进去拍摄,记录整个复试的过程。制片本想拒绝,但纪录片导演笑着说,他们获得的拍摄许可,是这个公司内发生的一切,都可以拍,至于哪些作为机密不能放进正片,可以到后期的时候再考虑剪掉。 最后纪录片导演。 关琛则被留在了门外。 钱良义的说法是,演员不下场谈合同,这些是他们经纪人的工作。 实际上怎么想的,只有钱良义自己知道了。 关琛被工作人员带到楼下,进了所谓的放映厅,跟游客一起看公司曾拍出来的电影。 钱良义则进到会议室,准备工作。 偌大的红木长桌,只坐了几个人。钱良义认出了有陈导和编剧,此外还有监制和几个制片。 在上京之前,谢劲竹跟钱良义说,虽然陈导、编剧和张景生都极力推荐使用关琛,但剧组里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们这么看好关琛。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开始针对吴泽这个角色发起攻势。 所以,钱良义他们这次主要目的,还是要说服监制和几位制片,相信使用关琛是最划算的。 在纪录片团队的拍摄下,谈判正式开始了。 钱良义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经纪人,但至少是个合格的经纪人,他开始谈论关琛的优势,试图给关琛增加砝码,尽可能地多争取片酬。 “他现在没什么作品,也没有拿奖,水平还是未知的,两百万片酬太夸张了。”一位男性制片摇了摇头,试图压价,“五十万。” 钱良义不慌不忙道:“关琛的水平,大家看过他在试镜的表现,肯定都有了解的,不然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叫他过来。” 其实钱良义根本不知道关琛的表演水平,但邢焰丢过来的师弟师妹们,尽管性格上各有各的奇葩,不过表演能力和天赋是实打实不错的。 边上,一位曾经目睹了关琛在试镜时展露实力的女执行制片说,确实,关琛在试镜的时候表现很出色,但问题是,现在距离试镜那天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不知道关琛的状态是否还跟那时候一个水平。而且他们的剧本跟两个月之前相比,经过了改动,他们现在需要的是能立刻投入拍摄的演员,不知道关琛需要多久重新把握角色。 钱良义面对这个问题,没有长篇大论地解释。他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纸。 这堆纸臃肿不堪,纸张里面又夹杂着无数小纸条,边缘处还贴着五彩的胶带纸。每一页纸张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泛起毛边,稍一用力就能掰下一块,几乎退化还原到了树皮的状态。 女制片心里一跳,想到一种可能。 钱良义的话确定了她的猜测,“这是两个月前的剧本。”钱良义小心地把封面写着《警察的故事》的剧本,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直到你们打电话来之前,他都还在看这个剧本。”钱良义从剧本的最下面,抽出一张成色新鲜的小纸条,小纸条像是从其他笔记本上撕扯下来的,内容是昨天关琛参加《黑蛟龙》剧本围读时,记录下来的新想法。 编剧和陈导感受到了关琛对角色的执着,无不动容,他们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剧本上的痕迹,时不时对视一眼,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男制片沉默片刻,说,吴泽这个角色有动作戏,而另一些候选的演员,有的一直在保持锻炼,有的已经拍过动作片,有功夫的底子,比起这些人,关琛可没什么优势。 钱良义依然不急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移动硬盘,问哪里有电脑。 工作人员当即搬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插入硬盘,在钱良义的指挥下,打开了一个文件。 然后大家就看到,视频的拍摄地点是一个训练场。 关琛出现在了画面当中,一开始瘦瘦的一个人,胡闹般在木人桩前面玩耍,打一次沙发,要休息老半天。 然而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滑过,关琛的体格越来越健壮,打向沙袋的拳头越来越有力。后来更是直接开始跟人打起了实战。 “他是《黑蛟龙2》的武术指导。”钱良义说。 正文卷 请一天假…… 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心浮气躁,写出来的东西很难看,只好先欠着了,择日再还……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正文卷 第60章:进组 看电影的时候要将手机静音,这是连关琛都知道的公序良俗。 因此钱良义那边谈判结束的时候,关琛仍沉浸在电影里,手机揣在兜里看也没看,钱良义只好气喘吁吁地找过来。 “你电话怎么打不通……”钱良义埋怨着关琛。 随时失联让团队找不到人,是超人气艺人才能享有的特权。区区小演员一只,就要有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姿态和觉悟,等待命运随时降临。 “啊,抱歉抱歉,”关琛才想起来,自己的新号码根本没存过钱经理,“我换了新号码。” 关琛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机。 钱良义啧啧嫌弃着,用餐巾纸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把关琛的新号码存起来,以备将来临时有事要找。 然而关琛拿出手机后,却当着钱良义的面,不急不慢地换了一张手机卡,然后叮铃咚隆地开了机,让短信和通话记录“嗡嗡嗡”跳出来。 关琛花费十秒钟在通讯记录的未接电话里找到他的号码,拨了过去。 钱良义握着震动的手机,一脸茫然地看着关琛。 愣着干嘛?接啊。关琛用眼神催促着钱良义。 钱良义眼神空洞地接起了电话。 “找我什么事?”关琛在电话里问着,同时背过身去在走廊踱步,好像真的在跟某个物理距离很遥远的人进行对话似的。 钱良义听两只耳朵传来的声音,思绪跟在口袋里塞了一天的耳机线一样,乱成一团。他很想用掰过关琛的肩膀,问他脑子是否正常,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刺激疯子,疯子犯法是不用负重责的。 一想到谈完合同,今天就可以摆脱关琛了,钱良义只得忍着挂断电话的冲动,也转过身,跟关琛相距三米背对着背,说:“……谈判结束了。” 关琛低声问:“办成了?” 钱良义一边翻着白眼,一边配合着压低声音,说:“办成了。” 关琛的片酬最后谈下来是八十万。对于上亿的制作成本来说,可谓九牛一毛非常得少,相比张景生,也不过是后者的一个零头而已。 钱良义担心关琛嫌钱少,就讲,对一部作品都没有的新人演员来说,八十万的片酬已经非常不错了。新人演员以能拍到戏为主,要重要的是抓住表演的机会,赚钱在未来。《警察的故事》这样的制作,吴泽这样的出彩角色,有的是人不要钱甚至倒贴钱来演。“有作品有人气了,才有钱赚。” 然而关琛并不在意片酬的多少,他只问:“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新剧本?” 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把新剧本里的吴泽拿出来看看。 “签完合同差不多就可以了。”钱良义说,“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给了你这么高的片酬,他们其实是有要求的。他们希望你在后面的宣传阶段,多参加些综艺。” 关琛相当谨慎,问:“大概是哪些综艺?” 如果是让他去《古诗词大会》、《奇葩讲》这种展现文化和知识,或者搞辩论搞逻辑的综艺,那等于要了他的老命。 “张景生年纪大了,去的应该是《今晚不设防》、《开心大基地》这种室内的,比较轻松。所以你去的应该都是户外类型的。”钱良义说:“比如《极限男人》、《追击者》、《三天两夜》这类的……” “不错,不错,我没什么问题。”关琛嗬嗬嗬嗬笑了起来,那三个户外的节目他知道两个。他觉得,以他如今初中生级别的学识,去虐那群小学生级别的主持人,简直不多不少刚刚好。 钱良义接着交代了些合同上的细节,见关琛都没有什么问题后,就认为可以去签约了。 钱良义建议关琛,签了约拿到新剧本后,应该留在京城,最好是立刻进组,提早去片场学习。“黄伦有几部作品打底,演吴泽都被质疑了,你一个彻彻底底的新人,遭受的非议会更多,拍摄的时候尽量不要上网。”钱良义作出一副早就为关琛考虑妥当的样子。 “我住哪里?”,“去导演他们住的酒店。” “我换洗的衣服呢?”,“你大师兄会给你寄过来。” 又聊了几句后,关琛没什么问题了,于是让钱良义带路,去签约。 钱良义喜上眉梢,挂了电话,迫不及待地领着关琛往楼上走。 关琛把刚才通话时的录音作了备份,然后跟着往楼上走去。 “电影好看吧?”电梯里,钱良义拉着家常。 “还行。” “他们对你挺感兴趣的,想签你的经纪约。”钱良义亡关琛之心不死,想一劳永逸地摆脱关琛,“你如果跟他们签了的话,资源方面,可以经常演那样的电影……” 关琛充耳不闻,心里认真考虑着等会儿要不要再买几本书,进组的时间好像还挺久,塑料袋里的这几本书可能还不够他看的。 会议室到了,关琛推门而入。 陈导笑眯眯地站起来迎接,视线打量着关琛,一脸满意。 关琛的体格相较于两个月之前明显变壮,脸上的肉却没有多到进了镜头会显“胖”,五官依然清晰,眉目依然令人难忘,是天生上镜的骨相。 时隔两个月见到真人,陈导几乎要忍不住心里的辛酸,差点流出泪来,感觉像异地恋的情侣终于见面。 关琛时隔两月重新见到了陈导他们,视线只在他们的脸上逗留了0.82秒,然后目光直直地钉在了桌上的一本崭新的剧本上,心潮澎湃,感觉像异地恋的情侣终于见面。 剧本的边上是几份合同,只要完成签约,好似就可以拿起剧本。 关琛挂靠在谢劲竹工作室,合同是以工作室的名义和制片方完成合作。 刚才一路说个不停的钱良义,知道没有办法了,让关琛看过合约的内容之后,便唉声叹气地完成了签字。 关琛过去和长桌对面的众人一一握手,听他们说一些“接下来要一起加油了”、“欢迎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这类有点令人恶心的话。 一旁的纪录片拍摄组见证了这个美好的瞬间。 关琛好不容易摆脱他们,拿起新剧本就问陈导:“我们什么时候走?” 陈导笑着安抚关琛,先不急,吃完饭之后要去试戏服,拍定妆照。 虽说因为黄伦的关系,导致拍摄进度不顺,很多戏拍不了。但是吴泽的戏份相对独立,不常作串联,调整调整,挪到后面集中拍摄就行,因此也不是十万火急。 钱良义完成了任务,抓进时间飞回魔都,开始建设工作室的【去关琛化】。 关琛则按照陈导的要求,先到这边,再去那边,忙来忙去的,无比怀念远在魔都是大师兄。 陈导和编剧全程围观,一直笑呵呵的在边上傻乐,目光慈祥地像在看动物穿衣服,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关琛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了剧本。 看着看着,因疲惫而微皱的眉头,就慢慢地舒展开来了。 通读一遍,剧本的架构改动不大,只是一些细节部分有所改动。 关琛注意到,他之前提的一些建议,都被编剧吸收并采用了。 比如仓库戏里,警察胸前没有佩戴的执法摄像头,改完之后,有了。关琛和张景生试镜时的临场发挥,也被加到了里面,成为了正式的台词。 再比如,关琛之前吐槽的,吴泽抢银行的时候就动用了半自动武器,而张家驹带队去抓捕的时候,竟然还只是手枪拿拿,显然不靠谱。这不是自大,而是愚蠢。现在改过之后,张家驹他们去仓库时同样带上了半自动武器,虽然没什么机会使用,但至少不再让人觉得“愚蠢”、“不专业”、“不合理”。 再比如,张家驹他们进仓库之前,理应让其他警察封锁匪徒逃亡的路线。警局后台发现呼叫没人回应之后,也应该派遣人手进行增援。这些漏洞被关琛指出之后之后,也被编剧填补上了。 改过之后,合理性明显增强了。但改完之后的效果,显得吴泽更为强大了。 “其实这些漏洞补上之后,会有副作用。因为吴泽越厉害,演员演起来的难度就会越大。”编剧在关琛旁边坐下,脸上有些感叹。 之前的那个黄伦,演起【黑夜版吴泽】本就有些不着力,戴上面具张牙舞爪,像小孩在虚张声势。在填补了诸多漏洞加强了吴泽的能力之后,黄伦演起来,观众更不会相信他可以把警察戏弄到那种程度的。 黄伦和关琛年龄没差多少,阅历方面也大差不差,但黄伦和关琛比起来,除了演技,更缺的是那种【同样的动作和表情,但由我来做,就能让大家相信我就是角色】的信服力。这是天分,是顶级演员和普通演员之间难以跨越的沟壑。 编剧曾一度想过,如果是黄伦来演的话,那么会不会就这么放着漏洞,不要改比较好。陈导也很纠结,最后决定,让黄伦先演着,调教着磨磨演技试试,实在不行,再换回之前那版有漏洞的剧本,让观众感觉是编剧智障,削弱了警方的力量。 依然是那句话,拍电影,完成度是第一位。 然而现在,编剧和陈导的计划都落了空,黄伦还没演到那一场,就已经废了,演不了戏了。 他们虽然为黄伦这小子感到恨其不争,但心底有些阴暗地感到了开心,因为如果是关琛来演吴泽,可以百分百展现人物的魅力。现在角色来到了关琛的手里,等同于物归原主,编剧之前被抑制的灵感,如今解开封印般喷涌而出,恨不得立刻把剧本再改一遍。 关琛和编剧坐在长椅上,交流着新旧两版剧本的差别,谈论某些地方为什么要这么改,这么改了之后会有什么效果。编剧时不时会说些什么主义,什么手法,净是些很厉害的名词。关琛嗯嗯嗯点着头,假装自己能听懂跟上节奏,并且很认同。编剧越说越开心,气氛一度非常融洽。 当陈导过来看到这种场面的时候,竟有一种【你们俩竟然背着我在……】的心酸。 “你现在是先回酒店休息,还是一起去片场看看?”陈导拦在编剧和关琛中间,问关琛。 关琛点点头说,去片场。 三个人坐上了导演的车,前往片场。 车子逐渐接近目的地,关琛低着头在看剧本,消化着新剧本的差异。对光线敏感的关琛,突然感觉红蓝两色从余光里掠过,他猛地从剧本的世界脱离出来,往窗外一看,差点没了半条命。 因为窗外不远处就是警察局。 要不是关琛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好人身份,钢笔差一点就要跑到陈导的脖子上了。 “来这里干嘛?”关琛用【我是个好人,并且从来没有来过警察局】的语气问陈导。 陈导笑着说,他们这部电影,跟警局有合作,有些场景和布置需要借用一下。 关琛没敢问“这部影片明明对警察也不怎么友好,为什么警方还没心没肺地肯来合作”,因为这样会显得很土包子。关琛只是很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跟编剧一起下了车。 下了车,关琛迅速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便衣。 关琛也就放下心来,相信剧组真的是在这里拍摄而已。 走进警局,关琛步伐有些轻,心理上有一种老鼠来猫窝做客的异样感,但同时又很刺激。 一些警察看到了陈导,认出了他们是来借景拍电影的。还有些人竟然认出了关琛,脸上扬起“哟,你可算进来了”的喜悦。 《极限男人》作为全国顶级综艺,京城的警察们当然也能收看。甚至因为专题的特殊性,警察他们内部流传着视频,很多人都看了那期节目。一些人心有余悸,心想还好去的不是他们;还有一些人觉得里面的同行太丢人,竟然让区区演员耍得那么狼狈。 关琛的造型和体型已经和节目有了差别,但他们当警察的,认人是基本功,对关琛又印象深刻,很快把他认了出来。 一些人纷纷和关琛打招呼,问他:“什么时候比第二场?” 还有的调侃他:“你是来自首的嘛?” 更有劝关琛改行的:“别当什么演员了,来当警察吧!” 大家也没特别围着关琛,基本上打了个招呼,看了看真人满足好奇心之后,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 大晚上的,警局现在还不算特别热闹。陈导来了两天,很有经验,说再晚上几个小时,这里人就开始多了。很多都是喝了点酒,然后闹起来才被带过来的,吵得不得了,有些进来后还骂人打人,搞得警察们也很无奈,气得要死。 “他们警察也是正常人。”陈导笑着感慨。 “正常人……”关琛跟着呢喃了一声,然后问陈导:“吴泽算不算是被职场霸凌?” 陈导愣了一下,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了这里。 之前钱良义说,关琛无时无刻不在揣摩角色,他当这只是谈判时增加筹码的一种夸张修辞。现在一看,那好像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但陈导乐于看到演员这么敬业,他问:“怎么讲?” “吴泽干警察的工作,‘子承父业’,是被安排来的,他自己应该是很不情愿的,为了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他得过且过,不与人有所交集,做事中规中矩,工作没什么热情。他的岗位也不是什么养老岗位,所以有背景但不想升职的他,就很异类。剧本里有一句段小风讽刺张家驹的话,【厅长的儿子混吃等死没关系,是因为他老子是厅长。张神探,你混吃等死就真的要死了】。” 关琛说:“段小风他一个不是警察的人,都这样说了,那么其他警局的同事,他们在背后会怎么说吴泽呢? 所以我就在想,吴泽对警察的恨,会不会不仅仅因为他爸是警察,还因为他缩在警局的角落,没有人来关心他,没有人在乎过他除了【厅长儿子】以外,还是个人。他冷眼目睹了警察【恶】的一面——他故意只去看【恶】——因此对这个职业失去了敬意。” 关琛说着的时候,心里想起了小熊曾跟他说过,前身在班里也阴沉沉的从不搭理人,成绩虽然好,但一个朋友也没有,体育课的时候,他也只是独来独往,任何需要两个人的活动,他都没有搭档。 但和吴泽不同的是,小熊一直有来关心前身。 小熊跟他说话,跟他交流,关心他在想什么,还拉着他一起去表演班上课,不然按照爱哭的外国人霍利的推测,前身很有可能某天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就死了。 “仅仅因为一个人,而仇恨一个群体,这里面……我不知道怎么说,感觉缺少了点力度。现在想想,可能这是对世界的宣泄。” 正文卷 第61章:拍摄 吴泽对警察失去敬意,大抵是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小孩向来崇拜英雄。学校里的老师讲,英雄在现实里是存在的,他们叫作【警察】。 警察是大家的守护神。 吴泽他爸爸是警察,这不是什么秘密,开学的时候,他爸爸开着警车载他来学校,同学们都很羡慕吴泽家里有抓坏人的警察。 然而吴泽却很不明白,为什么守护神和英雄,会让他在冬天赤着身体,铐上了冰冷的手铐,用皮带狠狠抽在他的背上和四肢。 【爸爸打你是因为你太没用了,你就是个废物,垃圾。你给我记住了,别把家里的事情说出去,你最好不要让全国的人都知道我生了一个废物。】那位守护神是这样对吴泽说的,用警告犯人的语气。 吴泽只能浑身哆嗦着点头,否则他觉得自己会活活冻死在下雪的阳台。 那时的他,才刚知道世界分好人和坏人,可是他分不清自己的爸爸到底是哪一种。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惹爸爸生气。他曾试过哭着躲进过妈妈的身后,像学校里【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但他的妈妈手里总是拿着电话,忙生意上的事情,导致他常常被爸爸轻而易举地抓到。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了,妈妈的怀抱根本保护不了他免受毒打。他妈妈只会要他听话,告诉他听话了就不会被打。 然而事实上,吴泽怎么听话都没有用。 爸爸心情烦躁的时候会打他;他在家里走路的声音稍微大声点,也会被打;有时候一家三人吃着饭,吃着吃着他也会被打…… 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如果你有危险了,马上报警,警察会来救你。】老师是这么教学生的,但吴泽从来都不敢尝试。 平日里,他经常能看到穿着警服一身正气的叔叔伯伯们,过节的时候出现到他家里,毕恭毕敬、谨小慎微地送上礼物和物件,泡着很香的茶叶,谈论一些频频出现以【千万】和【亿】为计量单位的事情。 那时他已经很懂察言观色了,因为要通过爸爸的表情来判断当天自己会不会被打,所以他看得出,那些赔笑的大人也很怕他爸爸。因此吴泽直觉感到,如果他把自己被打的事情告诉这些叔叔伯伯,最后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改变。如果有的话,那也只是他今后会被打得更惨而已。 他没人可以求救。 他只能忍耐,只能适应,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祈祷时间快点过去。 他曾以为,只要长大了就能离开这里,所以他无比期盼着长大。但随着长大,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去决定,任何与自己人生有关的选项。所有的一切——去哪所学校读书,大学去哪所警校,甚至连毕业后去哪个警局工作,都早早被安排好了。 逃不掉的。 毕业后到了警局工作,大家在知道他爸的身份后,都热切地来跟他攀谈,谈论很多有关他爸的英雄事迹,表示他们从小听着他爸破获的案件长大,特别崇拜…… 一句又一句的,吴泽听得都快吐了。 有天他爸来到他工作的地方视察,上司上前接待,在落后半步的位置,半弓着腰,挑着吴泽的好话,夸赞他工作非常负责。 然而这些夸赞,换来的是他爸当众的一声嗤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上司不再对他表达赏识,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同事渐渐散开,同事里开始有传闻,说他爸其实很不喜欢他,其实也难怪,因为吴泽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很没存在感,成绩非常不好,实在不像他爸的儿子。再之后,同事们慢慢在背后取笑他,挑着他的毛病,认为一定是他的问题,才让他爸失望了。 吴泽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警局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把警校里发生过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罢了。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价值,灰暗的未来他一点也没兴趣去探索,他的心里装满了痛苦和空虚。 他爸直到现在依然会打他,即便吴泽现在有了能够两秒内杀死他爸的能力,但面对他爸的拳头和耳光,吴泽动弹不得,犹如回到孩童时,站在冰冷的冬天,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住了。 当某天他爸升职成为了厅长,吴泽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忍受这个恶心的世界、这个恶心的家庭了。 他不想自杀。因为他能预见,他爸回家后,看到他死在血染红的浴缸里,只会皱着眉头骂一声废物,然后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当他那正义凛然的领导。 吴泽不希望死了也遭到他爸的嘲笑。 他希望死的时候,狠狠嘲笑一次他爸。 而怎么让自己的死,使嘲笑变得响亮,吴泽十分清楚。 从小到大,他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切。从高层,到基层,再到警校的预备警察们,他全都看了个透。 什么英雄,什么保护神。 不过是一群没有露馅的垃圾而已。 吴泽决定顺手摧毁所谓的英雄和守护神。 他要让世人知道,他们到底被什么样的垃圾保护着。 …… 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车灯,从街道的尽头急速驶来。 深夜,整条街已经被清场。 冷色的路灯,和冷清的车站广告牌,大片大片照得街面异常阴冷。警车车灯的那一点暖黄,不过是暴风雨里的生机,随时都有被蓝色吞没的感觉。 由于关琛的提议,接到和银行有关的报警,出动的必定是特警,普通警察端着手枪来等于是送菜。 编剧听取了建议,所以来的几辆警车,由白色的警车,和黑色的特警警车一起组成。 关琛扮演的吴泽,拎着枪,藏在一个人质的身后,站在一辆车边上。 车的后备箱就那么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的钱袋,十分嚣张地宣告警方,他们就是等着要抓的抢银行的劫匪。 警车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停下,列成阵型。警察们鱼贯从警车里出来,打开车门藏在门后和车后,对关琛大喊:“警察,放下枪!”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警察们惨叫着倒下。 吴泽和他的同伙,架着枪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警察等于自投罗网。 吴泽的同伙们,一边开枪一边大呼小叫,就像喜欢玩过山车的人,张开双手肆意地吼叫。 关琛面具后面的双眼,冷冽地盯着每一个警察。就好像那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只只猎物。 “五个,六个……”吴泽数着所有被他击倒的警察。 然而与其他那些伙伴们的兴奋不同,吴泽看着那倒下的一个个警察,他的眼里还有一丝失望。 既失望于游戏的难度太低,通过后爽感不高;还失望于, “最近的警局到这里,晚上一点十五分,刚好是最近街道巡警交接班的时候。后续的增员在一分钟之后到达,走吧。”吴泽挥了挥手,让大家戴上钱,坐上准备好的车子。 跑步走人,简直笑死人了。到时候警察把各个路口一堵,用监控追踪,根本甩不掉后面的追兵。 正文卷 第62章:魔王 关琛来到剧组已经三天了。 谢劲竹每天晚上会打电话来,询问拍摄情况怎么样,顺不顺利,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他答疑解惑,有没有谁暗地里使绊子。 有时谢劲竹还会教关琛一些新人演员在剧组的生存技巧,比如耽误了拍摄进度之后,要跟在场的打招呼,赔个不是;比如一定不能得罪灯光师,不然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要么胖十斤要么像条人干…… 谢劲竹每次电话一打就打很久,非常担心关琛在剧组里会受人欺负。 毕竟一个大型的剧组,就是一台齿轮紧密咬合的机器。每个部件都经过了狠狠地打磨,最终才能融为一个体系。 关琛进组晚,作为一个崭新的零件,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再加上他是在场所有人里面,最没背景,最没资历的人。 关琛觉得谢劲竹多虑了,让他实在不必担心,因为剧组里的人对他都很好。 “真的。”关琛一手打着电话,一手把玩着蝴蝶刀,刀刃上下飞舞,和刀柄带出一阵残影,“导演夸我演得好,编剧喜欢跟我聊天,其他同事对我也很好,就连便当都多给我一盒。” 谢劲竹唉声叹气地认为关琛报喜不报忧。他跟关琛说,受欺负了一定要告诉他,“我们工作室是有法律顾问的!” 关琛清楚所谓的法律顾问,不过就是隔壁楼的离婚咨询律师而已。 关琛说:“知道了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收起了刀。 周围的工作人员这才敢从关琛的边上走过。 方圆十米的人,交谈声逐渐恢复正常音量。 关琛看向周围的工作人员,每个感受到他目光的人,都急忙扯出笑容以作回应。 感受着大家的善意,关琛有些感慨,大师兄刚出道的那个年代环境应该不好,所以才有什么折腾新人的陋习,搞得大师兄很有阴影的样子。 《警察的故事》剧组就很好。 刚进组第一天的时候,关琛被大师兄提前叮嘱了很多,还真以为会遇到下马威什么的。结果三天过去,他发现剧组里的人都很不错,根本不是大师兄说的那个样子。大师兄传授给他的什么生存经验,一点使用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这里,只要作为演员专注于表演,这就足够了。 关琛拿起地上的剧本,披着大棉袄坐在板凳上,低头读着剧本,思索着下一场戏要怎么表现。 方圆十米的人,交谈声逐渐降低,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嗓子。 …… “琛哥手里那把刀谁帮我去拿回来,我请他一顿宵夜……”十五米外,道具师用腹语跟边上的人讲话。 “我请你两顿宵夜,你帮我去提醒琛哥,别再偷偷把奇怪的东西缝进衣服里了……”边上的造型师立马提高价码。 “我请三顿!” “我四顿!” 边上有位从今天才另一个场子赶来的灯光师,听着同事们的对话有些好笑。“不至于吧,不就一新来的么,怕他个球。”他觉得关琛也没什么背景,不过是走运接替了黄伦的角色而已,根本不必这么怕对方。只要得罪他,他可以让关琛在镜头里的时候,要么胖十斤要么像条人干。 然而道具师和造型师们同时摇了摇头,劝这位灯光组的同事最好端正点态度,因为关琛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新人。 这个【不普通】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关琛第一天进组的时候,兼职和各制片人来到片场进行围观,想看看关琛的水平,究竟有没有吹得那么好。 导演和编剧则当众夸下海口,说绝对没有问题,只会让大家大吃一惊。而张景生也一副跟关琛很熟的样子,笑着表达了对关琛的看好。 拍摄的戏份是吴泽挟持银行经理,打开金库的戏份。 等到开拍了,关琛饰演的吴泽戴着红色的面具,轻盈又警惕地走着,一种强大悍匪的气场就铺满了整个镜头,像块巨石稳稳压住了画面,使得边上几个不错的同伙,轻浮地像是刚偷到枪的小贼。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有没有手机?】,【报警。】关琛语调慵懒地对“银行经理”说这两句台词的时候,用的是带有粤省口音的普通话。 陈导喊停之后,问为什么要这么说台词。关琛说,既然吴泽不打算杀这个银行经理,那么警方必然会对幸存的银行经理询问线索,比如匪徒的特征。所以掩饰口音是很重要的事。关琛说如果陈导喜欢的话,他还可以说其他地区的方言,哪怕是外国口音的也行。 台词是演员嘴里的声音,是语调、停顿、节奏和动作共同构成的东西。 落在纸面上的字句,只是一种结果。但通过台词,能反应出一个演员对角色的塑造到了什么程度。 陈导洋洋得意地看向身后的制片人们和监制,几乎掩饰不住骄傲,简直让人怀疑关琛是他的私生子。 高层们当然无话可说,几乎挑不出毛病。通过这场戏,已经确定了很多东西。 张景生他们那些演员,更是或欣赏,或复杂,或嫉妒地看着关琛。 仅仅一场戏,关琛就宣告了自己的实力,以及对角色的充分准备。 仓促进组的关琛,毫无疑问已经完美地消化了吴泽这个角色,一点也没有仓促临时的样子。 大家在圈内混了那么久,演技这种东西也看得多了,有一定鉴赏能力。关琛表现出来的水平,已经甩开了原来黄伦几条街。说句【未来可期】都算迟了。等《警察的故事》上映,关琛绝对就火了。 “那也只是有点实力而已,这还没出名呢。”灯光师同事嘴硬地说。但导演、编剧和张景生的青睐,已经能让关琛在剧组里没人敢欺负了。 道具师和造型师,叹了一口气,开始说起了关琛第二个【不普通】的地方。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袁师父被导演叫来指导关琛的动作戏,顺便看看关琛学动作的效率。关琛很开心,问袁师父,【能不能先来打一场实战】。袁师父自持晚饭吃得太饱,不肯。 边上一个指导演员用枪的枪械顾问倒是很感兴趣,他是退伍军人,想要试试关琛的身手。袁师父大惊,连忙取来两幅拳套,让双方戴上。顾问后知后觉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担心打坏了关琛的脸就不好了,想要停下。关琛却觉得没事。于是两人就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打了起来。大概七秒,顾问就被关琛一拳打在了下巴,没了。 随后,关琛在没有枪械顾问指导的情况下,熟练地操作起了枪械。再然后,他就担当起了枪械顾问…… “袁师父说,关琛是来头的,让我们不要随便去惹。”道具师说。 “听说他师兄是亡命之徒、混黑社会之类的。那些人,只是随便看他们一眼就有可能遭殃。”造型师小声说。 灯光师咽着唾沫,偷偷扭头去看安静坐在远处看剧本的关琛。周围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仿佛就连冷空气都在躲他。 灯光师越看越觉得,关琛的身上仿佛散发着黑色的气焰,宛如一只活生生的魔王。 “他很认真啊……下一场拍什么?” “是巷战……和吻戏。” 正文卷 第63章:停 关琛还记得大师兄在拍《黑蛟龙2》的时候跟他讲,演员是一份职业,不管你追求还是不追求艺术,只要你接下了剧本,就得表现得专业,做好演员该做的事。 黄伦就是因为不专业,动不动就躲进车里,抱着脑袋说自己演不了戏,有时还直接玩消失,让剧组这台机器停止运转,每天烧钱,所以才会被人有机可乘,用手段弄走。 如果黄伦拎得清自己本职是个演员,哪怕被富婆抛弃了,只要抓住吴泽这个角色,用心演好,后面根本就没有关琛或其他人什么事了。将来不管是抬高身价找到更有能量的富婆,还是金盆洗手站着赚钱,都有得选。 可惜黄伦更在意自己的另一份职业,竭力想挽回富婆,搞得导演和制片再没理由留他,宁愿毁约赔款也要换人。 关琛对此并不意外。他上辈子看到过不少失足男女,知道人心欲望难填,一旦习惯了走捷径,那么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缺少迎难而上的勇气。 关琛讨厌不专业的人,自己也抗拒成为那样的人。 成为演员后,他牢记着大师兄的教诲:所谓演员该做的事,就是拿到一份剧本,然后用尽全力让剧本里的故事变得可信。 “停!”陈导大喊,摘下耳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把眼睛闭起来了?”陈导跑到一个演员前面连连质问,看起来十分不满。 挨训的演员人高马大的,浑身肌肉发达,看起来是非常可靠沉稳的一个爷们。 然而就是这么一爷们,刚才在拍摄的时候,竟然缩起了肩膀,闭着眼尖叫出声。 “你是警察,而且还是精英,哪有精英特警面对匪徒的时候,闭眼睛尖叫的……”陈导叹了一口气。 “琛哥冲过来的那种感觉,实在太吓人了……”扮演警察的爷们,讪讪地解释。 刚才那场戏,是匪徒抢完了银行,剿灭了赶来的警察们之后,开着车子跑路。不料却被两位正在休假的刑警咬住,他们一路跟到了吴泽他们遗弃车子的郊外厂房,然后抓住了队伍最后一个拎钱出来的女匪徒。吴泽让其他人先走,然后独自营救陷入危机的女匪徒。 饰演吴泽的关琛,刚才冲过来的时候,给爷们的压迫感,简直像动物世界里全力奔跑的狮子和豹子。那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里,没有属于人的愤怒和战意,有的只是诡异到极点的平静,仿佛杀人这件事,和吃饭喝水一样,是天经地义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双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过来,让人感觉灵魂都被锁定了。配上那血红的面具,关琛宛如一只从地狱来索命的恶鬼。那种视觉冲击力和心灵上的冲击力,让人别说开枪反击了,刚才那种情况,爷们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蜷缩着身子尖叫出声,都是下意识的行为而已,他其实也不想的!他又不是真的警察! 陈导听完爷们的解释,差点没忍住告诉对方,关琛也不是真的匪徒啊。 但陈导不是那种暴脾气的人,难听的、折人面子的话还是说不出来。他只是叹了叹气,让爷们赶紧调整,争取像个正常的警察——他甚至都不要求爷们演出精英警察的感觉了。 爷们冷哼一声,去搜【老虎被吓倒】、【狮子被水牛踩死】之类的视频壮胆。 陈导转身看着在远处休息、无人敢轻易靠近的关琛,心里又高兴又惆怅。 关琛这三天的戏份势如破竹,非常顺利。他原以为关琛第一次拍电影,表演天赋再怎么厉害,但走位和镜头这些属于经验的东西,还是要好好调教一段时间的。 让陈导没想到的是,关琛几乎是凭本能的,总是能走到最适合的位置,然后调整到最适合镜头的角度。 实在是天生的演员。 拍关琛的戏,简直是一种享受。 每部电影都有独特的味道,独特的口味,拍摄的过程就是寻找那种感觉,靠的是这个来打动观众。 关琛的表演里,带有活生生被痛苦扭曲的人的力量。他的表演,就是这部电影所需要的、打动观众的味道。 要不了几天,就能把黄伦之前落下的进度补上。 但看多了关琛的表演,也有副作用——养刁人的胃口。陈导不免也用高标准来要求其他的人,不自觉地想精益求精,差点把关琛追回来的进度,又给消耗掉。最后在监制的勒令下,陈导只好忍受,等待着张景生和关琛演对手戏的那些重头戏。 陈导没去打扰关琛,怕影响他的状态。 等到各小组准备就绪之后,拍摄又一次开始。 “开始!”陈导一声令下。 …… 【放下枪!】 一个警察用枪指着女匪徒,并藏在她身后,警告其他匪徒把枪放下。 另一个警察躲在墙边,一边寻求支援,一边伺机开枪应对危机。 远处,他们的对面,吴泽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此情此景,算是给无聊的今夜增添了一点乐趣。 【你们先走吧。】吴泽让其他同伙先离开。 那些同伙嘻嘻哈哈地向吴泽敬了礼,随后扛着钱,转身就跑。 竟真的把吴泽留在了这里,让他一个人对付两个警察。 而女匪徒也全然没有紧张的神情。她只是一脸安静地看着吴泽,等待对方,全然不觉得自己和吴泽死定了或栽了。 藏在女匪徒身后的警察,用的是标准的挟持姿势,一手拿枪抵在女匪徒的腰间,另一手拿着小刀,绕过女匪徒的脖子用刀刃贴着。前胸紧靠着女匪徒的后背,每次从女匪徒脖子边上探出头来观察吴泽,半秒钟后又藏回去。是精英中的精英。 【好,我放下枪。】吴泽随意地从腰间抽出手枪,缓慢地蹲下身子。 【把枪放下,】女匪徒背后的警察探出四分之一个脑袋,观察吴泽有没有把枪放下,【然后双手……】 警察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吴泽一枪,子弹紧贴着女匪徒的脖子,钻进了警察的眼睛里。 女匪徒像是早有预备一般,为了不让脖子被刀割破,抓着警察持刀的手一起往后栽倒。 墙边的警察愣了一下,马上探出身子,想要逼退吴泽。 然而当他从墙角一出来,迎面看到的,是像一只豹子般冲来、像一只恶鬼般可怕的吴泽。 吴泽贴近警察,持着匕首的左手一挥。 这位人高马大的警察捂着喉咙,无力地从墙上滑到地上。 吴泽给两个警察补了刀,确定他们的身上没有什么电子设备和证据之后,叫上女匪徒,准备撤离。 远处已经有警笛声了。 【钱还没拿。】女匪徒看了看掉落在远处的钱袋。 【走吧。钱不重要。】吴泽动力被耗光了似的,又变成了慵懒的狮子,【下次被劫持的时候,不要一点害怕都没有,这样会让他们提高警惕。】 【没办法啊,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把我救出去嘛。】女匪徒笑了起来,贴在吴泽的身边,踮起脚,嘴唇轻轻地碰了他一下的唇。 …… “停!”陈导大喊一声,摘下耳机。 正文卷 第64章:意义 “这亲的是怎么回事!”陈导似乎对最后的吻戏很不满意。 周围旁观的人也有些惋惜。 刚才那场戏,吴泽从容不迫地夺走两条性命,连热身都算不上,武力仅揭开冰山一角,便强大得可见一斑。围观的人,恍惚中感觉自己在看纪录片的拍摄。尽管那些飞溅的血都是假的,刀是假的,关琛也不会真的冲上去割人喉咙,但看着他的背影,一股血腥味就在无形中弥漫,剧组就像一个牢笼,仿佛真的把某种真实的野兽抓了进来。整个拍摄现场的气氛都沉甸甸的,让人胆寒。 一直到最后的那个吻。 最后女匪徒亲向吴泽的那个吻,像雨滴进了水里,特别的小清新。 如果是音乐录像带、校园青春片的话,这种吻很好,能体现了小情侣之间那种悸动的、青涩的感情。 但两个亡命之徒这么吻,就有点画风突变了…… “大胆一点!”陈导跳到饰演女匪徒的演员前面,两只胳膊像发.情的蛇一样缠来缠去,大喊:“我要真实的那种接吻,不是偶像的那种!” 女演员此时摘下紫色的半张面具,全然没有镜头里的嚣张和猖狂,她绷着姣好的面容,怯怯地低着头,浑身僵硬。 面对导演的喊话,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是一个劲点头。 关琛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对方,像是看到了曾经犯过错的小弟——面对老大的责骂,心里害怕得要死,不管听没听明白,总之先点头再说。等到下次再犯,继续被骂,继续点头,继续不改。 最后这场戏已经拍了两次,刚才是第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对方贴上来吻,动作十分僵硬,像是人质被威胁着做什么不甘愿的事。 第二次稍微好了点,但蜻蜓点水一碰,陈导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漏了帧数。 到了刚才的第三次,依然没过。 再这么下去,今晚不知道还要拍几次。 关琛不是什么色中饿鬼,也不是什么初哥。心醉暴力的他,虽然认为爱情只会阻止他出拳的速度,但声色犬马逢场作戏,他也不是没看过经历过。所以不存在什么故意拍不好戏只为多亲几口的龌龊行径。他巴不得赶紧拍完收工,他好回房间洗个热水澡,然后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看书。 在冰冷的冬夜里,寒风肆过,吹得人眼珠子都在发颤。根本没有什么旖旎。 关琛经过锻炼,体力跟了上来,经得住重复拍摄,也扛得住冷风。 对方的不专业表现,让他有点不喜欢。 哪怕你之前是偶像歌手,但你接了剧本来拍电影,那就要表现得像个演员,专业一点。像黄伦那样身兼数职,在不恰当的场合,展现了不恰当的专业,那可不行。 饰演女匪徒的姑娘,姓姚,名知渔,是一名偶像歌手,能歌善舞,样子长的当然是好看的,已经出道了三年,恰好是最有二十多岁女孩子魅力的时候。她背后的经纪公司叫【蓝鲸】,据说能量很大——能把偶像歌手塞进顶级项目的剧组,拿一个镜头不少的角色,这个公司的能量不可谓不大。 但演不好戏,公司就算有再大的能量,也免不了导演的骂。 “陈导,休息一下吧。”关琛看陈导还在给姑娘讲什么是真实的吻,胳膊都快扭脱臼了,只好劝他先休息一下。 关琛的面子,陈导还是会给的。陈导捂着肩膀,跟大家说那就休息十分钟。 众人散开,各忙各活,有的重新布置场景,有的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发牢骚。 姚知渔的经纪人赶紧拿着热饮,穿梭在剧组之间,给众工作人员们赔罪,请他们多多包涵。 关琛一个人走到了远处,拿着匕首,练习着挥刀,保持状态,防止再拍的时候身子僵硬又得花时间热身。 关琛玩着匕首,突然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转头看过去,发现姚知渔站在三米远的地方,一脸犹豫地看着他。 关琛等了五秒,对方什么话也不说,既不像是来跟他切磋刀法,也不像是想称赞他的刀法,关琛果断转身,继续玩起了匕首。 “关老师。”姚知渔轻声说了一声。 “什么?”关琛皱着眉头,转身看她,“你骂我什么?” “……”姚知渔突然想起,剧组里大家平时叫关琛的称呼,连忙改口:“……琛哥!” “什么事?”关琛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演戏。”姚知渔小声请求。向一个从来没有拍摄经验的人请教演技,她已经很难为情了——毕竟连她都有过拍音乐录像的经验,更何况还是向吻戏对象请教吻戏,如果不是情况实在很严峻了,她也不会过来。 关琛听完姚知渔的请求,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 姚知渔以为对方是婉拒的意思,心里有些沮丧。 正当她打算说声抱歉离开的时候,关琛突然眉头舒展,一拍大腿:“不耻下问!好!” 姚知渔惊住了。她恍惚有一种感觉,在刚才的那段沉默里,关琛不是在思索要不要教她,而是在检索【不耻下问】这个成语…… 【不可能不可能……】姚知渔摇摇头,有些羞愧自己竟然这么想关琛。她可是听剧组的人说过了,关琛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而且还是文学专业的,不可能憋半天就为了想一个成语。 关琛收起了匕首,在巷子的某个厂房的台阶上坐下,指了指边上,招呼姚知渔:“来,坐。” 姚知渔看着关琛大大方方的表情和动作,隐隐明白了剧组里的人,为什么那么多人叫关琛为琛哥。 “我现在这种水平,还远没到可以教别人的水平。”关琛说:“所以你有什么问题,我们只是互相交流探讨。” 他对偶像歌手的印象,只停留在上辈子挑电影的时候,知道要规避哪些人参演的片子。 现在姚知渔主动想要变好,这让关琛觉得她还是有救的,没到黄伦那种程度。 姚知渔坐下后,稍作酝酿,就问了最迫切知道答案的问题:“你是怎么演好吴泽的啊?” 她在戏里她演的是吴泽的同伙,但刚才拍戏的时候,看着关琛的眼神和动作,她是实打实地害怕了。 关琛听了姑娘的问题,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只好把自己对于吴泽的理解说了出来。从吴泽小时候说起,他在家里看到了什么,上学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工作的时候又遭遇了什么,因此吴泽为什么会是吴泽。 姚知渔听完,钦佩地“哇~”了出来。 关琛问:“你准备角色的时候,没这么准备吗?” 姚知渔无辜地摇摇头,说导演不让,“陈导说我们这样的新人,写了也是白写……不想让我们加上莫名其妙的表情和动作……” 角色的自我阐述,十有八.九是无效的,因为电影只有两个小时,只能截取人生里很短的一部分。如果角色不是主角,那就更没什么机会展现,往往几个镜头带过,便算是交代了成因。 吴泽这个角色,严格算起来属于男三号,留给关琛发挥的余地不大。关琛只能把对角色的思考,尽量浓缩到每一次的出场。 他看过吴泽的几个同伙的戏,这几天跟他们一起演,发现他们只演到【犯罪是为了找刺激】这个层次。虽然单薄,但能给他们的空间就那么点。 而其中,稍微有些发挥空间的,关琛觉得就是那个女匪徒。 “我觉得,你在那场吻戏里,吻得应该炙热一点。”关琛说。 姚知渔眨了眨眼。 “这听着有点像要占你便宜,但我不是这个想法。”关琛解释。 “不会不会。”姚知渔连忙摆手,表示会听完关琛的整个说法,再判断他是不是坏人。 关琛说:“首先,你刚从一场生死经历里险死还生,肾上腺素分泌,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让你情绪上升到一定的程度。” 姚知渔点点头。 “然后,你得明白这个角色对吴泽的意义。” “对吴泽的意义?” “我之前跟你说了,吴泽是很孤独的一个人。那么,这么孤独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了爱人呢?” 正文卷 第65章:热烈 关琛曾以为表演是一个人的事,演好故事,只要理解好自己的角色就行。 但在参加《黑角龙2》剧本围读的时候,他看到不是这么一回事。那些演员们会凑到一起,互相交流对角色的理解,分享自己扮演的角色与其他角色的关系。有时发生争执了,就会拉上导演和编剧,一起来吵。 关琛起初觉得大家文化水平有限,所以才需要借助他人的头脑。谢劲竹大声反驳说不是这样的。 【表演是互相成全的。有时候其他演员的表演,也可以成为你塑造角色的补充……】 【比如我,演黑道大哥,我就会想象,当我演的大哥在场的时候,下面那些小弟会怎么说话,是会害怕?还是野心勃勃说一套做一套?……】 【想象的细节越多,我们表演时的回应,就会越诚实、越让人信服、越有活力。】 谢劲竹虽然自己演得并不咋样,但是理论知识充沛,教起关琛来一句接一句的。 关琛恍然大悟,立刻记到小本子上。回头想象吴泽生平的时候,也开始想他和其他角色的关系。 有些关系线索清晰,编剧的意图很明显,比如吴泽是张家驹和段小风的关系,互相仇视,互成对比。 有些关系就需要想象,比如吴泽和他队友的关系。他的同伙害怕他吗?信任他吗?他又是怎么看待这些同伙的?他们组成团队一起行动的契机是什么? 关琛来到剧组三天,还在消化新剧本里的吴泽,暂且没来得及跟那些同伙交流。 那些同伙演劫匪演得流于表面,关琛看得难受,恨不得亲自上前告诉他们,什么是悍匪,什么是亡命之徒。但经历过《黑蛟龙2》的武术指导工作之后,他明白了电影是造梦的工具,不必每个细节都苛求真实。 【只要拍出来帅气就够了!】大师兄音容宛在,这句话时常回荡在关琛的脑海。 但姚知渔饰演的女匪徒不一样,她和吴泽互动较多,关系更不寻常。她的表演如果没能跟上关琛步骤,不仅没法成为塑造角色的补充,反而还会拖后腿,让观众出戏。 关琛没有拿【你长这么大,不会没亲过嘴吧?】激小姑娘,因为这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问题。 姚知渔的问题,不是只出在这一场吻戏。 所以关琛讲:“你得明白这个角色对吴泽的意义……吴泽是很孤独的一个人。那么,这么孤独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了爱人呢?” “是啊,为什么呢?”姚知渔很配合地表示了疑惑。 “你先想想。”关琛高深莫测道。 姚知渔低头沉思,似乎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关琛坐在一旁,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正在急速整理吴泽和女匪徒的关系。 远处,剧组的众人都分了些心神关注着他们俩,默契地没做打扰。 拍吻戏的时候,有人放不开是常有的事。 “琛哥,陈导问可以开始拍了吗?”场记看到两人结束了交谈,凑上来问。 “再等等!”关琛举起一只拳头。像是军用战术手势里【停止】的意思,也像是混混肢体语言【你再不走我就揍你】的意思。 场记连忙半躬着身子,倒退离开。回去跟陈导一通说,陈导让大家再休息一会儿。 姚知渔想了半天,试探着问:“因为,她们有共同的目标,能相互理解?” “对。但这样只是同伴之情,”关琛说,“其他人只是被家长忽视而叛逆、逆反、误入歧途。只要家长幡然醒悟,是可以和解。” 关琛上辈子看过很多为了刺.激、为了远离家庭的年轻人,走上这条路。一个个叛逆得很,但是当他们被棍棒敲到或被刀砍到,流着血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还是倒在地上,流着眼泪不断喊妈妈。 “相比其他人,吴泽所承受的痛苦要格外沉重,他犯罪的成因和决心,也要更复杂一些。”关琛说。吴泽那种一生积郁而成的恶意,是解不开的。 姚知渔继续想。 关琛提醒道:“吴泽从小被虐待都不会哭泣,但是当女匪徒死掉的时候,他流泪了。而且也正是女匪徒的死,成为了一个转折,加速了吴泽自我毁灭的进程。他在那之后,开始放弃白天伪装的身份,开始正大光明地犯罪。” 姚知渔被提醒后,眼睛一亮,显然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想说什么,但是又表达不出来。 关琛说:“吴泽孤独地活在世界上,防范心极强,轻易不会让谁进到他的心里。对于他这样的病人,想进到他的心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能治愈他的医生,另一种是共同分担痛苦的病人。” 关琛想起了那个把前身从泥潭里拉出去的小熊。 只不过小熊和女匪徒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将泥潭里的人往上拉,另一个是跳下泥潭陪对方一起。 一种是“医生”,一种是“病人”。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人,只有她看到了吴泽的孤独,感受到了吴泽的痛苦,让从来没感受过爱的吴泽,明白了他并不孤独。她知道吴泽的想法,所以没有劝吴泽回头,而是牵着吴泽的手,义无反顾地一起走向绝路。” 随着关琛的一句句话,姚知渔怔怔出神,感觉脑海里那个【给吴泽当靶子】、【无聊找刺.激的二代】、【性.感】的单薄女匪徒,渐渐变得立体起来,有了分量。 她回头再去想女匪徒的台词和行为,顿时感受到了那些笑和吻,都有着深沉黑暗的底色,而在那底色上,是火一般红色的炙热。 姚知渔看着关琛的侧脸,呢喃道:“她和吴泽一起走向必死的绝路,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所以,像这种飞蛾扑火、为了爱燃烧生命的人,不会用温温吞吞的吻。” “对。”关琛点点头,“他们那种状态,可以说超越了爱情的定义。用很文艺的话来说,他们是彼此黑暗里的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姚知渔问。 “只不过吴泽还没意识到而已。”关琛摆摆手,“这个你不用在意,你只要知道你那一部分就行。” “噢。”姚知渔乖乖点头。 虽然女匪徒的形象立体了起来,然而姚知渔并没有信心把她演好。 “你自己揣摩揣摩。”关琛说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去穿棉袄。 姚知渔这才发现,她打断了关琛玩刀之后,关琛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受冻。而他就算冷,也坚持着全部说完了才走。 远处,关琛走去拿衣服。所过之处,工作人员要么安静下来,要么目不斜视地假装在工作。 【这算是霸凌了吧?】姚知渔回想刚才和关琛相处的感受,十分不解,【琛哥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啊!】 剧组里的流言她也听过一些,以为关琛是个难搞的人,在来请教之前,她还做好了被嘲讽的心理准备。 但刚才相处下来,她觉得关琛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 【首先很大方。】她以偶像歌手出道,在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对于男性那种看腿、看胸、看脸的凝视,她十分敏感。但她刚才在跟关琛相处的时候,关琛目光清澈干净,视她跟工作人员一般,根本没有任何涩情意味的打量。 【其次有才还很谦逊。】明明演戏超级厉害,却说以他的水平,还不足以教别人演戏,给人留足了面子。 【同时温柔又有耐心。】一点一点引导着她分析角色,没有居高临下地跟她讲,你要这般这般演才行,而是照顾到了她的文化水平,用通俗易懂的话讲给她听。 【而且……还很幽默!】一开始叫他“老师”,他竟然认为自己被骂了!哈哈哈。 姚知渔突然愣了一下,莫名觉得关琛和吴泽的处境非常相似。 同样都是不被理解,被人误解,没人在乎他们内心真正的样子和想法。 她就像是女匪徒,只有她看到了对方内心的孤独…… 【呀!】姚知渔突然捧着脸蛋,试图用冰冷的手掌让脑子恢复一点理智。 “怎么了怎么了?”经纪人过来,看到姚知渔捂着脸,还以为她被关琛说哭了。他咬牙切齿拿出手机,“我跟老董事长汇报情况!” 姚知渔连忙放下手,说自己只是沉浸到角色里了。 经纪人狐疑地盯了半天,放下了手机。 姚知渔赶走经纪人后,揣摩着角色。这一次,她感觉没了之前那种虚心。 很快,陈导招呼众人,再次开拍。 【钱还没拿。】姚知渔看了看掉落在远处的钱袋。 【走吧。钱不重要。】关琛收起匕首和枪,跟女匪徒说:【下次被劫持的时候,不要一点害怕都没有,这样会让他们提高警惕。】 【没办法啊,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把我救出去嘛。】姚知渔笑着走向关琛,说完,伸手攀住关琛的脖子,热烈地吻住关琛。 关琛低头。 半晌,唇分。 一丝唾沫连在两人的嘴唇上,姚知渔抿了抿嘴,眼神盈盈地看了关琛一眼,再一次吻了上去。 正文卷 更新会晚 今天写得超慢,更新会晚,等更的朋友们不要熬夜等啦。 正文卷 第66章:探班前 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沙发移位,茶几粉碎。地上,倾倒的盆栽洒出来的泥土,和被利器切开抱枕后散落的棉花,混在了一起。一片狼藉。 两道人影踩踏着覆盖玻璃、泥土和棉花的地板,拳脚交错,正在搏斗。 两人当中年长的那个,在闪过了一个拳头后,顺势抄起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反手砸向年轻人。 年轻人猛地蹲下身子,惊险地躲开脑袋开瓢的下场。 然而年长的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瞬间,他抓住机会大跨一步,朝着年轻人的脸就是一个势大力沉的横扫腿。 年轻人半蹲着身子,只来得及举起胳膊到耳边,护住脑袋。 沉重的一腿,踢得年轻人狠狠砸在了办公桌的木板上。木板咔嚓一声脆响,被砸得变了形状。 年轻人狼狈地打了个滚,拉开了距离。站起来一摸脑袋,手指沾着鲜红的血。 年长的不急着追击,他从容地解开袖口纽扣,一边说: 【年轻人,如果你就只有这点水平的话,今天就交代在这里吧。黄龙浦的江底,景色还是不错的。】 【喜欢的话,留着当自己的墓地不好吗?】年轻人咧了咧嘴,轻轻甩着胳膊,在缓冲刚才格挡的疼。 【不行啊,我会寂寞的。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没有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死在那里。】 【……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你兄弟是怎么死的吗?你说什么意思?】 【我要宰了你!!】 【你们这些从乡下来大城市的,都想赚大钱,想过上好日子,但你们不亲眼看过,哪里又知道这么美好的地方,根本没有你们的位置。 没有文凭,没有工作经验的人,能做些什么呢?洗碗,扫地,当流水线工人?累死累活,生一场病遇到一个意外就全没了。可怜啊,生活在泥潭里,光是活下去就要竭尽全力了。 你觉得我害了你的兄弟?错了,是他主动找上了我们。 他不过是跟我一样,发现了一个真相。既然向上的生活无望,爬不出去,那就只有向下看。向下看,就能看到比泥潭更污秽的深土里,其实埋着黄金。沉下去,就可以捞起来。】 谢劲竹笑了起来,伸出手,仿佛有风经过似的理了理头发,他的目光玩味地看着眼前表情变幻的年轻人,宛如一只在看猎物的狮…… “停——”导演虚弱的声音在片场响起。 谢劲竹和男主角都放松了紧绷的身子,脱离出戏。 导演拍着手走过来:“很好,刚才那一段非常好!”他转头看向谢劲竹,着重夸了夸他讲完长台词之后的那个神态非常好。 谢劲竹得意起来。导演的夸奖正巧挠到了他的点上,因为他最后那个神态,的确准备了很久。 虽然那个神态参照了小师弟,但谢劲竹觉得自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毕竟小师弟从象牙塔毕业没几年,一直蹲在家里,没什么社会经历,演坏人还是差了点意思。而他演了那么多黑道电影,经验足够,把心得融入进去之后,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凶残黑道大哥。 “保一条,再来一次。”导演跟谢劲竹说:“竹哥,这次你说完台词后,情绪上再试着往里收一点。” 谢劲竹有点没懂。 导演想了想,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关琛在《极限男人》里的某几个段落。 “就这种感觉。”导演暂停住画面。 谢劲竹一脸凝重。【可恶……这不就是我原来模仿的那段吗!】 谢劲竹是个敬业的演员,纵使他有很多的理论想跟导演探讨,但是当导演明确提出想要某种感觉的时候,他只能按照导演的想法演出来,好让导演在后期剪辑的时候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两小时后,谢劲竹一边跟同事告别,一边揉着酸痛的肌肉,结束了今天的拍摄。 接近三月的气温,已经渐渐有些暖意。 谢劲竹拎着自己的皮衣,无比想念小师弟。 算算时间,关琛也已经开始拍打戏的部分了。 不知道关琛拍完打戏之后,肌肉痛不痛,有没有人给他按摩,跟他演对手戏的演员心地善不善良,出手重不重,导演凶残不凶残,会不会反复折磨他…… 谢劲竹拿出手机,想给关琛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手机拿在手上,没立刻打过去。 除了一开始每天都打电话过去询问拍摄状况,后来,慢慢的,他偶尔才会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 一方面,是因为关琛每次都说自己很好很好。但谢劲竹知道,新人演员哪里会这么顺利,但小师弟报喜不报忧是不想他担心,谢劲竹听不到真话,也只能假装相信。 另一方面,为的是避免关琛频繁看手机。 准确点说,是避免关琛频繁玩手机,然后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网上那些新闻,进而影响到心态。 黄伦被换角的新闻,在关琛进组后的几天,开始出现了报道。 相比咖位最小的黄伦,这次作为素人的关琛,突然在大片里出演,更加惹人惊叹。但由于关琛再《极限男人》的表现十分惊艳,被剧组的宣发引导一下,大家都很期待关琛饰演的反派。 原本换角风波差不多就要这样平息,但网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论调,说关琛看似普通人一个,其实背后来头很大,是他把黄伦挤了下去,抢走角色,根本不是什么【黄伦因个人原因,没法继续拍摄】。圈内所谓的【内定】流言,指的是关琛。 尽管剧组马上出来辟谣,但网上依然有了些谩骂关琛的声音,觉得他是个坏人。 谢劲竹看到这些新闻和评论的时候,简直气得要死,狠狠咒骂着不知道是哪些缺德在背地里搞手段的人。 如果不是当时《黑蛟龙2》开拍了,不然谢劲竹都想飞去京城,看顾关琛。 钱良义却说他这种担忧纯粹多此一举。谢劲竹问他为什么,钱良义哼哼唧唧撇着嘴说,以关琛的性子,他绝对不是那种会随便被人影响的人。 谢劲竹想要问得再具体一些,然而钱良义说完就转头去忙工作了。自从京城回来之后,钱良义就一直忙着工作室的发展,除了睡觉和洗澡,基本就泡在工作室了,争分夺秒得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也不知道在些什么名堂。 谢劲竹回头想了想,觉得老钱说得很对,关琛名牌大学毕业,却毅然投身表演,外界的声音和看法的确不容易动摇他。 谢劲竹后来给关琛打了电话,先试探关琛的心理健康问题。关琛说他在剧组的时候,按时工作,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空余时间基本用来看书,不接受纷杂的信息,也不怎么玩微特。谢劲竹觉得这样的回答简直像个病人。 谢劲竹给关琛打预防针,说网上有些针对他的流言,不要往心里去,等到电影上映了,大家看到他的实力,一切不攻自破。 关琛笑着让谢劲竹放心,说自己是专业的,应对恶意,有一套成熟的防御机制。 谢劲竹放心之余,身上也有了些压力。因为《黑蛟龙2》也有关琛参与。如果《警察的故事》票房大捷,而《黑蛟龙2》票房很惨,那关琛的【实力】在大众眼里会被打折扣。因此谢劲竹每场戏都拼尽全力。 “竹哥,小关大概什么时候回魔都?” 谢劲竹拿着手机正发呆,突然听到身后导演的声音传来。 导演问关琛什么时候能回到剧组来,“没有关武指,大家都松懈了很多。” 的确,有关琛在的剧组,和没有关琛在的剧组,几乎是两个样子。 但谢劲竹知道,导演馋关琛,已经不是馋关琛在武术指导上发挥的功效。 “他大概还有一个星期左右杀青。”谢劲竹说。 “一个星期!”导演很开心,因为一个星期之后,他们《黑蛟龙2》还远没有拍完。 之前他邀请关琛出演一个小龙套,少量台词,以及少量的打戏,只是看中了因《极限男人》而起的人气和关系。但是得知关琛要上京去拍《警察的故事》之后,导演和编剧当即决定,给那个小龙套再加几句台词。并且愿意等待关琛结束那边的工作以后,再来拍他们这边的。 虽然有些势利,不过关琛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他在《黑蛟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情得还。 “竹哥,今天没伤去吧?”手脚健全的蔡师父走到了谢劲竹边上,问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适。 谢劲竹回答着还好,然后撩起裤腿和衣服,露出发紫的淤青。 看着很惨,但刚才问过男主角情况的蔡师父,知道谢劲竹不是个例。包括配角和替身,拍这部戏的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蔡师父叹了一口气。他以前拍片子多安全啊,演员们在平地上套招,龙套基本是木头桩子,不用碰到就会躺下,哪些动作危险性高了,就让替身上场。 哪像现在拍的这部片子,从龙套到配角再到主角,都具备真实的反应。战斗的地形也更真实。每一个稀松平常的动作,实际拍起来都有受伤的风险。 “关琛在那边打戏拍得怎么样?”蔡师父突然问谢劲竹。 谢劲竹摇摇头:“还不知道。” 蔡师父说,武术指导虽然不是搞艺术的,但通常都有一套自己的审美。一个剧组,只能有一个武术指导的声音。关琛是喜欢自己设计动作的,而《警察的故事》武术指导是全球都有名的袁师父,面子大,架子大,脾气也大。不知道关琛会不会意见不和跟人袁师父吵起来。 谢劲竹被说得很担心,拿起手机,但很快又放下,说,以关琛报喜不报忧的性子,问了也是白问。 导演建议他,如果这么关心师弟,可以等两天。“过两天转场,有两天的休息时间,你可以去小关那边探班。” 谢劲竹眼前一亮:“探班!” 正文卷 第67章:探班 由于谢劲竹探班计划太过匆忙,从制定到执行,只有短短两天,导致邢焰得知这条消息的时候,手忙脚乱,差点没能赶上。 谢劲竹被一个电话叫到表演班的时候,以为邢焰也去,一下子还挺感动。师门三人为了支持小师弟事业发展的第一步,倾巢而出,简直是谢劲竹梦想中的样子。 结果到了表演班的大厅,谢劲竹看到邢焰笑容可掬地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谢劲竹心里咯噔一声,远古的记忆瞬间涌现,以为邢焰又要往他这里“倒垃圾”了。 不过也就是因为上一个丢过来的关琛,品性良好、表现优异、为人靠谱,谢劲竹这才没有拔腿就跑。 “他是?”谢劲竹手脚冰冷地问。 “楼下蛋糕店的小哥,来送蛋糕的。”邢焰说着,取出一些钱递给了小哥。小哥感谢后道别离开。 门口开合,冷风灌入。谢劲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为了以最精神的面貌去见小师弟,换上了最喜欢的皮衣,所以才感觉手和脚都有点冷。 “怎么突然买蛋糕?谁生日?”谢劲竹疑惑。 “有三个学员跟经纪公司签约了,”邢焰傲然解释,“大家准备给他们办一个送别会。” 谢劲竹惊讶了,“真的假的?” 邢焰表演班年终大戏的传统,他是知道的。其实这算是一次推介会,用于促成前来观看的经纪人签约学员。 今年的时候,谢劲竹作为【谢劲竹工作室】的代表,被邀请坐在了台下,邢焰还向他允诺,如果看上了哪棵好苗子,会优先推荐给他。 谢劲竹被坑怕了,当然婉拒。他如今收人很慎重,先看品性,再看天赋。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品性和天赋能比肩关琛,谢劲竹打定主意宁缺毋滥。 但因为今年收获了关琛,谢劲竹恢复了在邢家班的编制,作为大弟子,他愿意让工作室变成“实习单位”,让表演班的孩子们过来实习,接触一点圈子里的事,有助于将来跟任何公司签约的时候不容易被骗。 年终表演结束后,不是每年都有人能被签约的。 往常的时候,有一个能被签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而今年一口气有三人签约,虽说签下的都不是什么大公司,但毫无疑问,算是表演班开业以来的一次大突破。 “这么快就哪小师弟当招牌了?”谢劲竹十分惊讶。 “是他们自己演得好。”邢焰说,今年的年终表演,大家排练得都很认真刻苦。那时候《极限男人》还没播出,【关琛同期表演班同学】的名气,还没来得及施加在他们身上。 “不过没关系,以后签约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邢焰枯薄的眼皮下,双眼闪烁精光,视线仿佛穿透到了不远的未来。 谁也没想到,关琛出名能出得这么快。 先有《今晚可以去你家吗》,后有《极限男人》,紧接着是《黑蛟龙2》和《警察的故事》,短短两三个月,关琛就顺势走上了演艺道路。 什么【当演员的最佳年龄黄金】、【学表演的时期】,在关琛这里统统不起作用。 像是气运加身,整个世界都在为他让路。 邢焰当初抱着侥幸的心理将种子种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成长开花,如今更是可以收获了。 “我觉得,宣传的声势稍微低调一点比较好。”谢劲竹提出建议。 拿优秀学员作宣传,本无可厚非,而且当初他说好无偿教导关琛表演,等关琛出名后以名声反哺表演班。双方都同意了这场交易。但如果对外夸张宣传【只要报班上课十天,立马成为下一个关琛!】、【以关琛为例,邢家班演员速成秘籍!】这类奇怪的东西,只会折损口碑。毕竟关琛的天赋根本没法复制。 谢劲竹生怕邢老师因连续十几年失败,终于一朝翻身,从而失去了理智,搞虚假宣传。 “我有那么笨吗?”邢焰露出发昏的表情,大喊:“我又不是没见过钱!怎么可能那样搞我们邢家班做大做强的希望种子!” 听着邢焰像一只妙蛙种子似的叫唤着“种子种子”,谢劲竹逐渐放下心来。 邢焰偷偷摸摸把前台的一叠传单藏好,转身让谢劲竹赶紧走,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 谢劲竹说着“对对对”走到门口,突然醒悟过来,本来他时间算得好好的,如果不是要过来这边,他早就在机场了。“所以这次把我叫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邢焰也“对对对”老年痴呆一样想起了正事,走去办公室把耳钉小哥拽了出来,让谢劲竹去京城的时候,把这小子也带上。 谢劲竹来不及当场质问原因,告别邢焰之后,带着耳钉小哥到楼下。谢劲竹原先想坐上驾驶座,结果耳钉小哥动作更快,提前一步入座。 谢劲竹笑了笑,没跟对方客气,因为两人足够熟悉。 在谢劲竹一年年收容并处理“垃圾”的日子里,即便内心再苦不堪言,他每年春节,也还是会去邢老师家里拜年送礼。 耳钉小哥是邢焰的孙子,邢焰几乎是看着对方从小孩长成大人,再从大人长成一个染黄头发、戴耳钉、穿带刺衣服的大人。虽然每次见面常常会认不出对方,但认出之后,他们关系还是挺好的。 比如今天见面,谢劲竹也消化了一番对方的变化——把黄发换成了银发,嘴唇上还多了个唇钉,也不知道登机安检的时候要怎么办。 “你去京城干什么?”谢劲竹不知道是不是邢焰终于忍受不了孙子这个样子,所以托他带去京城丢弃,来个眼不见为净。 邢云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说:“去找吴蒙。” “哪个吴蒙?” “你拍电影的,不知道那个吴蒙?” “我是担心你不知道!”谢劲竹大喊一声,降下了一点车窗,试图让风吹头发,营造出狮子一样的威严。但没什么用,邢云帮人帮到底,把车窗降到了最低。冷风呼呼地吹在谢劲竹的脸上,冻得他鼻头都疼了,连忙缩着肩膀把车窗关回去。 吴蒙是名演员,跟邢焰同时代,以拍喜剧出名,有不少的经典作品,和他的搭档纵横喜剧届长达十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自从跟搭档散伙之后,他的事业节节下跌,被外界嘲笑离了搭档就什么都不是。一名演员就算再有经典傍身,久久不能创造价值,依然会被时代抛弃。吴蒙后来逐渐没了表演的机会,只能接些边边角角的小角色来演,基本算是淡出了影视圈。现在年轻一点的小孩甚至都不认识他了。 “你找他干嘛?”谢劲竹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决定。他好奇地猜测:“不会是想招聘他,邀来表演班教学员表演吧?” 邢云点点头,说:“商业机密。” 谢劲竹笑了,夸:“不错。厉害的喜剧演员,基本转型演正剧也不成问题。反之则不然。”他是看着吴蒙电影长大的,入了行之后,也知道吴蒙表演水平的厉害,开班授课绰绰有余。 邢云用沉默表示同意,继续说,跟吴蒙打过电话,得知对方在《警察的故事》里演个小角色,他就带着任务过去,当面接触接触。 谢劲竹问:“怎么让你去邀请?” 邢云说,表演班其实都是他在管理,邢焰只负责上课和捣乱。他相当于经理,招聘其他演员来讲课,也是他做的决定,所以由他去找吴蒙。而且只是初步意向,主要混个脸熟,不指望一次性谈拢。 谢劲竹说:“你有身体搞笑的才能,可能会和吴蒙合得来,谈判的时候容易说服他。” 邢云毫不理睬谢劲竹的胡话,说起第二个原因,“这个月开始,工作室今年生意大好,老爷子的课排了很多,这两天根本走不开。” 邢焰还没正式把关琛当做招牌来宣传,却陆陆续续有人找到了表演培训班来,使得生意一下子好上了不少。 这些来的学生里,有些是想来学搞笑的,想当谐星、综艺人;有些是听信了网上流传的【关琛有大背景】,想攀上所谓大背景的; 有些是想来学跟踪和反跟踪的;有些是想跟关琛谈恋爱的; 还有些把这当成了犯罪培训班,想学点更厉害更能和警察斗智斗勇的东西。 邢焰把最后那部分人赶走后,吸纳了好多学员。把课排得满满的,一个老师根本忙不过来。 按照邢焰的伟大设想,假如老师足够,他想给课程来了次改革,进而分出【搞笑班】、【反派班】…… “哈哈哈。”谢劲竹听到这里,突然笑起来,但不是因为邢老师的伟大设想而笑。他笑着说:“你以前还让我不要收下他。怎么样,看走眼了吧?” 邢云沉默以对。表演班生意突然变好,确实跟关琛脱不了干系。 但对于关琛的看法,邢云维持原判不变,“我看不透这个人。” 谢劲竹摇摇头,年纪轻轻,什么看透不看透的。像他这种阅历丰富的中年人,都不敢说真正看透了谁谁谁——除了关琛。 两人抵达机场,把车留在停车场,就进去准备乘上去京城的飞机。 飞机上,谢劲竹一直在睡,等谢劲竹揉着酸痛的肩膀醒来时,已经到了京城。 中午阳光正明媚。 但冷依旧冷。 谢劲竹穿着皮衣实在受不住,跟关琛打了个电话,说可能要路上买件衣服,大概要稍稍晚半小时过去。 关琛说何必浪费这个钱,他的房间里有新买的大衣,可以过去拿。过来的时候,顺便帮他桌子上带本书来,他手上那本已经看完了。 谢劲竹觉得身子虽然冷,但他的心是滚烫滚烫的。 他跟关琛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实在不知道这一个月里,关琛会发生什么变化。在这个圈子,越是新人就越容易改变,稍被吹捧,就轻飘飘地迷失在名和利中。 小师弟跟大腕接触这么久,如今待他依然亲切。谢劲竹感觉自己感动地快哭了。 “你上不上车?”邢云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问着谢劲竹。 谢劲竹连忙被追杀一样扑进后座,让司机快快开车。 司机是个外国大叔,怕得要死,猛踩油门。路上司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在华夏生活了五年,有小孩和妻子要照顾,他很爱他们…… 邢云在一旁解释了好几遍,才让司机的手和车速都平稳下来。 谢劲竹说,都是因为邢云的发型和妆容问题。 邢云则说,都是因为谢劲竹的面貌和气质。 “气质?”谢劲竹开心了。觉得自己这些天拍戏刻苦的体现,导致角色还残留在身上。这说明他的表演是有效的。 一想到这里,谢劲竹默默按下了一丝车窗。 心有余悸的司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谢劲竹想要开窗,连忙热心地把窗户降到了最低。 “别……”谢劲竹吃过一次教训,连忙制止对方。但还是晚了一步,风猛烈地灌进嘴里,把他所有的话都塞回喉咙。 京城的风比魔都的风要更不好受,打在脸上跟挨了罡风一样。 …… 到了酒店,谢劲竹跟邢云在前台,通过跟关琛的视频通话,取得了他房间的房卡。 打开门,屋内稍显凌乱。 没叠的被子,林立的矿泉水瓶,憋掉的蛋糕,吃完的外卖包装……以及地上散乱的纸张。 谢劲竹清楚,剧组包了一层的房间,通常没有交代过的话,工作人员不会随意进房间清洁整理。 比起《今晚》里的样子,关琛现在这个房间已经整洁干净了很多。谢劲竹看到此情此景,他情不自禁就挽起了袖子,想要打扫。 邢云制止了谢劲竹,说打扫完得耽误很多时间。谢劲竹强迫症发作一样,抓耳挠腮,很想打扫,但又没时间打扫。 谢劲竹打开柜子挑衣服的时候,邢云走到了桌子边上。 桌子的边边角角放着几本影视改编原著的故事书,中央铺满一张张写满了东西的纸。 地上散落的纸,应该是从桌上滑出去的。 邢云捡起一张,在开头看到了【吴泽】这个名字。 问谢劲竹吴泽是谁,“我们不会走错房间了吧?” 谢劲竹回过头来说,吴泽是关琛要演的角色,那些纸应该是关琛写的人物小传。 “人物小传?”邢云咋舌。人物小传他也不是没听过,但这一张张的,简直可以说是人物大传、吴泽传记了。 邢云手里这张纸上,写的是吴泽的某次犯罪。上面详细到吴泽用的哪一款型号的枪,行动前怎么挑选子弹的过程都写出来了。 “写得过分详细了吧。” 邢云换一张,是吴泽感受第一次用刀划过人的身体,因不熟练,而被骨头卡住的体会。纸上详细记载了拿着刀划过肉的那种触感。 再拿起一张,是讲吴泽很久没有被他爸痛揍后,身体竟然开始想念那种疼痛的感觉。他有时候在警队训练的时候,会故意挨打。大家都以为他不擅长格斗,但其实他享受的痛感,乐在其中。而且有些人借着训练的机会,揍得格外凶猛,吴泽感觉得出来那些人是在向他施暴,把所谓公子哥狠狠教训一顿,会让他们这些升职无望的人获得快乐。吴泽把这些都记在心里,这些感受,都将在夜晚成为他疯狂的动力。 一张…… 下一张…… 邢云皱着眉头,抿着嘴,看得心情沉重。 如果不是知道关琛身家清白,不然他真要以为这是关琛的犯罪自白书。 但这所谓的人物小传,也过分真实了吧,几乎以假乱真。要说这是关琛的天赋,那他的天赋还真是可怕…… 只不过离笔最近的几张纸上,空白和修改的部分很多。 似乎思路并不流畅,还有些东西没能想通。 邢云转头想问谢劲竹些什么,结果看到谢劲竹还是没能战胜本能,正在不争气地帮关琛叠着衣服。 邢云站在窗边,郁闷道:“再不走就没时间了。” 谢劲竹加快了动作,回答:“很快很快。”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疑惑:“你们是谁?是干什么的……” “嗯?”谢劲竹手里抓着一件衣服,从柜子里探出身来,他收着下巴,视线从墨镜镜框上方看过来。 邢云松开紧抿的嘴唇,友善地笑了笑,唇钉和耳钉反射出微亮的光。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几乎透亮。 “我们是……”谢劲竹正要解释他们是关琛的亲友团。 结果对方呃地后退一步,转身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喊:“保安!保安!报警,快报警!一个杀手,一个黑社会……” 正文卷 第68章:探班中 好不容易跟保安解释清楚之后,谢劲竹和邢云免去了一次派出所半日游。 被人误会成歹徒,谢劲竹一生当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都有些习惯了。他们在关琛房间里鬼鬼祟祟的,乍一看确实可疑,真不怪人家想要报警。 想报警揭发他们的是陈导的一位小助理,回酒店来取些东西,不料撞破了案发……不料遇到了谢劲竹在收拾房间。 误会解除,谢劲竹说,既然大家这么有缘,干脆就一起上路好了。 于是三人来到楼下,拦下了出租车。 为了避免小助理遭受二次惊吓,也为了被司机怀疑什么,谢劲竹和邢云没有一左一右夹着助理坐在后排。 被隔离在出租车副驾驶的谢劲竹,有心询问关琛的近况,真实的近况。于是就问小助理:“关琛在剧组表现怎么样?” 小助理不假思索地答道:“很好啊!” 谢劲竹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敷衍,追问:“怎么个好法?” 小助理深思熟虑后,凝重道:“很专业!” 谢劲竹满意了。看来他之前说过的话,小师弟还是听进去了的。演员作为一个职业,先不管追不追求艺术,首先要做到专业,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都是我这个大师兄教得好。”谢劲竹朝邢云炫耀。 邢云说:“这不是最基本的么?” 小助理听着两人的对话,瑟瑟发抖。 关琛那些刀啊枪啊的用法,几乎都用不到顾问来指导,至于拳脚功夫,就连袁师父都不得不赞叹声【专业】。到了这说明【邢焰工作室】,竟然只是最基本的??? 【那个邢焰表演班,真的什么都教啊?】小助理打定主意让演员朋友小心这个表演班,千万不要去。说不定哪天就被查了。 谢劲竹接下来又旁敲侧击了一些问题。 主要是担心关琛在剧组里有没有被欺负。 谢劲竹作为从小演员爬起的人,知道剧组里的欺负或许不像电视里演得那么直接,但暗戳戳的来,委屈总是有的。 比如在剧组拍戏,时间表优先照顾大牌明星,一切以他们的时间和状态为主,该请假请假,该迟到迟到。主演只拍十个小时,而没咖位的小演员,则可能从早上七点一直拍到凌晨四五点,把时间都浪费在等待上。 小助理说:“琛哥他确实很早来,很晚走……” 谢劲竹快昏过去了。小助理后面的话已经听不进去了。 一下车,谢劲竹就迫不及待要去见到关琛。他急得全身燥热,脱下大棉衣,拎在手上。 邢云让他把衣服穿上,谢劲竹不肯,邢云只能拿“演员的专业”这套说辞来逼迫谢劲竹穿上,“你如果感冒了,耽误了魔都那边的拍摄,你怎么当关琛的榜样?” 谢劲竹这才不情不愿地就范,但想了想,最后决定披在肩上,说要小小地当一次恶人,为小师弟创造一个良好的工作氛围。 《警察的故事》拍摄地点,是在一家影视基地。 谢劲竹他们紧跟在小助理的后面。小助理脚步越走越快,搞的谢劲竹他们也不得不跟着提速。最后三人几乎以竞走的方式来到了剧组所在地。 谢劲竹很高兴,小小地运动了一下,身子也没那么冷了,他赶紧所谓羽绒服、棉衣这些东西,是时尚杀手,不利于他以最时尚、最精神的面貌跟小师弟相遇。 两人被小助理带进了封锁线,一路走到了剧组的中心。 他们来得很巧,剧组正好在进行拍摄,拍的还是关琛的戏。整个剧组静悄悄的,谢劲竹和邢云也放轻了脚步。 这场戏是在一条马路上拍的。 关琛穿着警服,看起来演的是白天版的吴泽。 跟他演对手戏的,是这部电影的男二。 谢劲竹看过试镜版的剧本,记得关琛和男二对手戏只有一次。那是在故事的中段,男二和张家驹抓住了一条线索,顺藤摸瓜,咬住了吴泽犯罪团队里的人。吴泽当时正在巡逻值班,接到同伴的救助电话后,立刻赶到了现场。 就是在这次行动当中,吴泽的犯罪团队折损了女匪徒,是吴泽两种形态融合的关键点。 这场戏动作部分很多,谢劲竹可以通过这场戏考察关琛和武术指导相处的情况。 拍的这场内容,已经是行动的尾声。吴泽赶到现场后,发现同伙们被包围之后,原本准备放弃他们中的几个了。他甚至还准备情急时刻,亲自开枪解决同伴,以免情报泄露。结果当他看到女匪徒,宛如以往任何一次她陷入了危机,他都能把她救出去一样,女匪徒露出了放松的笑脸。吴泽啧了一声,只纠结了一瞬,便下定决心,假意自己是警队派来的支援,夺了某个警察的枪,用神乎其神的枪法为匪徒同伙们清出了一条路,助他们逃跑。 吴泽和女匪徒错身的时候,他们像往常一样拥吻,然后道别。 正当吴泽完成一切,准备回到队伍摸鱼的时候,却被突然出现的男二号段小风叫住了去路。 他用枪指着吴泽,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泽冷静解释:【我听到了求援,才朝这里赶来。】 【我可不记得你这么有干劲。】段小风说。 【工作而已。】吴泽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段小风放下了枪。结果当他和吴泽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从吴泽的身上闻到了女匪徒的香水味。 段小风猛地拔枪,喝令吴泽站住,然后用枪指着吴泽,威胁着将其反手戴上了手铐。 吴泽无辜地表示一定是哪里有了误会,同时心生杀意。 在后巷押送去马路的短短几米距离,出了转角,就会被其他人看到。吴泽突然踉跄了几步,似乎被地上的什么绊倒。段小风先是警戒,而后发现吴泽只是摔倒,便揪着吴泽让他起来。几乎只在眨眼的瞬间,蹲在地上的吴泽,把铐在背后的双手,迅速移到腿弯处。紧接着身子一晃,把戴着手铐的双手从脚下绕到身前,猛地绞落段小风的枪,然后像出笼的猛虎,一跃而起,用肘和膝连连打向段小风。由于吴泽是戴着手铐在格斗,所以段小风反应过来后,双方打得有来有回。 一看到这种真实而迅猛的打法,谢劲竹就欣慰地明白,关琛跟剧组的武术指导一定相处得不错。 一段打戏拍完,关琛和男二走了下来。 比起男二那边被人又是递衣服,又是递水的,关琛一个人灰头土脸走回到板凳,孤零零的,看起来很可怜。 邢云喃喃道:“要不要这么夸张。” 谢劲竹点头:“真的太夸张了,怎么可以一个人都不理他……” “我是说你太夸张了。”邢云看着谢劲竹。 谢劲竹一只手用力捂住了嘴,双眼闪烁着泪光,隔着一副墨镜都很明显。 谢劲竹擦了擦眼泪,正准备上前安慰孤独的小师弟。 突然,谢劲竹走着走着,感觉自己被什么高速移动的东西撞开了,“呃啊……” 被撞掉棉衣的谢劲竹,赶紧把衣服捡起来,不敢把小师弟的衣服弄脏。毕竟这可是小师弟的心意。 缓过神来的谢劲竹,抬起头,只见一个小姑娘冲到了关琛边上,给他披上粉红色的、厚实的、看起来就很贵的羽绒服,说:“回来先穿衣服啊,不然会感冒的。” 关琛喝了一口水,说没关系,他身体好得很。 小姑娘又好笑又娇嗔地说她才不信。 披着棉衣,用一件单薄皮衣抗受冷风的谢劲竹,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关琛直觉很敏锐,隔着人群一下子注意到了谢劲竹。 关琛扬起的喜悦笑容,温暖了谢劲竹的心。 “我书来了。”关琛站起来迎接。 “哈哈哈哈,傻孩子,叫什么叔,叫哥!”谢劲竹哈哈一笑,豪迈地抱住了关琛。 正文卷 第69章:商量 “刚才打得不错啊!”谢劲竹使劲拍着关琛的肩膀,很是自豪。 关琛感受着肩膀处软弱无力的手掌,说:“还好。” 周围的人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动静,纷纷退避三舍,暗中关注。有人甚至拿出了手机,或打电话或在拍照。 坐在关琛旁边的姚知渔忐忑无比,看看谢劲竹,再看看邢云,以为关琛是被什么仇家寻来找麻烦了,正在遭受仇家阴阳怪气的羞辱。 邢云拿出手机,附耳小声跟谢劲竹说:“我去打个电话。”说完,看了一眼关琛,然后摇头晃脑地转身,对手机说些“货到了”、“价钱跟之前谈好的一样”、“李老板,我们不坑你”之类听起来很不妙的话。 姚知渔骇然,不知道要不要离开。 “这小姑娘是?”谢劲竹凝重地看向姚知渔。尤其看了看姚知渔身上那件浅蓝的羽绒服,再看看关琛身上粉红的同款,脸色变得越发深沉,【可恶……是情侣款……】 姚知渔被盯得手脚发软,都快哭了,她无助地看向关琛。关琛介绍说:“这是我大师兄。” 姚知渔愣了愣,这才把对方的脸和影坛【恶人】谢劲竹三个字对应上。 在跟关琛厮混的这些日子,她把《极限男人》的片段看过好几十遍了,被一提醒,自然就认出了谢劲竹。谢劲竹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被风狠狠蹂躏过,衣服也不好好穿,还拿着一本书,看起来不伦不类,所以才导致她一下子没能认出来。 “竹哥你好。”姚知渔放松下来,跟谢劲竹打着招呼。 “你也好。”谢劲竹点点头。 小姑娘认出了他,这让他好受了很多。刚才一起从酒店过来的小助理,就没认出他。虽然他戴着墨镜的确不太好认,但他身上独一无二的黑道大哥气质,全国能有几个?不超过二十个! 谢劲竹还没来得及跟关琛说话,就发现远处有两人扛着器材小跑而来。他经验丰富,很快就猜出那两人应该是侧拍师,专门拍摄剧组的花絮,好用作宣传。 谢劲竹抖了抖衣服,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准备上镜的时候更好看一些。 他自然是高兴自己探班的过程被记录下来的。只要是能帮到小师弟的事,他都不会拒绝。 只不过当谢劲竹体贴地等了一会儿,却发现两位侧拍师远远地站定,仿佛不敢过来。 “怎么回事?”谢劲竹有些迷茫。 姚知渔知道问题所在,又不好意思劝谢劲竹把墨镜摘下来。 张景生和陈导听说片场来了黑社会,连忙一起赶了过来。他们眼神很好,认出了谢劲竹,顿时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 谢劲竹就像面对老师家访的家长,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问:“他在剧组表现得怎么样?” “那肯定是非常好啊!”陈导哈哈一笑,说关琛第一部戏是他导的,将来说出去就是一种派头。 张景生也表示,关琛这天赋,在圈里就没看到过几个,“而且心性非常好,年轻人不浮躁不虚荣,这就很难得了。保持下去的话,不用多久就能出头。就算不出头,我导新戏的时候也会找他,人才不能浪费。” 谢劲竹听得心花怒放,颧骨都快飞起来了。 谢劲竹又听了一会儿对关琛的夸奖,才心满意足地想起今天探班的目的——看看关琛在剧组跟同事相处得是否融洽。 “对了,小关他没参加过训练,动作戏的部分还跟得上吧?”谢劲竹面露担忧地问。 陈导和张景生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一句话——【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文戏的好话听完了,还想听武戏的?】 但关琛在武戏方面也的确足够夸奖。他们虽然不算特别懂武,但据袁师父的说法,关琛在武戏方面的天赋,半点不比文戏差。 陈导和张景生也没别扭,把事实说出来就行。 “其他演员等戏的时候,要不玩手机,要不聊天,关琛是有空就在边上练动作。” “跟上大家完全绰绰有余,关琛的武打动作还自带风格。” 谢劲竹稍稍放心了一些,但也没完全放心,一听到自带风格,就说:“我听人讲,两种风格不一样的武指,在一部电影里工作很容易吵起来。小关是个有想法的,在另一部戏里他参与了动作设计,我担心他到这边尾巴翘起来,说些什么胡话。如果有这样的情况,我先代他跟大家赔个不是。” “没有这回事。”陈导和张景生连连摆手。陈导还想解释更多,却被张景生拦下,说,不如亲眼去看一下他们是怎么相处的。谢劲竹欣然同意。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关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到了武术指导袁师父那边。 陈导和张景生问了几个人后,带着谢劲竹走到了刚才拍动作戏的巷子里。 关琛和袁家班的人正在商讨着什么。 谢劲竹心里一跳,连忙凑过去,只听得关琛在说:“像是刚才那场戏,吴泽徒手攀爬潜入大楼,可以是可以,但留下的痕迹太多,不容易消除。” 袁师父说:“为了符合展现他们平时喜欢参加极限运动的特点嘛。” “那这样的话,我推荐另一种办法。”关琛说:“用普鲁士结。” 袁师父不解:“那是什么东西?” 关琛说:“一种安全绳结,攀岩的时候常常被当作备用的救生措施,这种单向摩擦结的系结方式,让人只能沿着绳索向上移动,下拉的压力会将其锁定在原位。而且留下的个人痕迹不多,更容易消除。” 说着,关琛走到墙外的一根排水管,从口袋里取出四根绳环,在这水管上打了四个普鲁式结,分别作为攀爬用的拉环和脚蹬。 “如果是紧急情况,没有提前准备好绳环,可以使用鞋带。一个拉环,一个脚蹬。”关琛说完,就拉着绳子,沿着水管攀上去。 大家仰着脑袋,一边“喔~~”地发出赞叹,一边盯着关琛的绳结,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大喊:【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四个绳环?为什么要准备这种东西!】 两个侧拍师尽职地拍摄着。一致认为,这些戏外部分即便加到戏里,也完全不违和。 袁师父只是看了一会儿,立马决定把这个动作加进戏里,还顺带着不知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旁人:“既然这通常用在攀岩,那攀岩也算是极限运动。能展现吴泽他们这些人平时对极限运动的掌握。不错。” 众人点头附和,全然没有意外的神情。 谢劲竹这下是彻底放心了。袁师父是个很好的人啊,成名已久,却还肯包容年轻人“指手画脚”,肚量实在是大。 至于为什么关琛会这么专业的爬楼技巧,谢劲竹根本怀疑都没怀疑一下,潜意识里默认了是关琛为了角色搜集了大量的资料,做足了准备。 关琛在二楼解开绳结,回到巷子里跟大家说,“很实用的逃生技巧,大家想学的可以来找我。” 姚知渔踊跃地举起手,说:“我我我!我想试试看!” 大家当然劝她不要。演员有任何闪失,最后承担损失的都是剧组。 关琛却想着日行一善的指标刚好没完成,就手把手教她怎么打结。 姚知渔再三保证只爬半楼后,便兴奋地拉着自己打出的绳结,往上爬了一米高。 她兴奋地哇哇叫,但再往上爬,她也有些害怕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跳下来,她看到关琛,心生一计,便假装很害怕似的,说“我下不来”,想让关琛抱她下来。 关琛顿时一喜,完成这单之后【日行一善】(2/1),等于把明天的任务也完成了,真是太棒了。 关琛揽着姚知渔的双腿,将她从水管里抱了下来。 姚知渔笑嘻嘻地看着关琛。 侧拍师发挥毕生所学,仔细拍着两个人的美好互动。 《警察的故事》里有感情戏的三对情侣,张景生那对“老夫老妻”,相敬如宾,没什么意思。男二段小风那对过于青涩,也没什么意思。只有关琛和姚知渔这对俊男靓女,亡命鸳鸯,最为强烈。 看着两人穿着情侣款的羽绒服,再看着姚知渔崇拜看向关琛的眼神,远处的几位工作人员都有些兴奋,尖叫着:“磕到了磕到了!” 谢劲竹听到后,顿时眼皮一跳,冲上去挤开姚知渔,急切地抓着关琛肩膀问:“磕到了?哪里磕到了?伤得严不严重?” “……”众人无语。 关琛摇摇头说,没有磕到,他经验丰富,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谢劲竹絮絮叨叨地叮嘱关琛:“拍动作戏一定要注意安全。有时候用用武替也没关系的。”他刚才可是听说了,关琛不喜欢用武替。 关琛摇摇头,说:“有些动作武替未必能展示出来。” 谢劲竹拍着关琛的肩膀,笑笑不说话。他知道,关琛是好心善良。 看着师兄弟两人越走越远,留在原地的姚知渔一脸茫然,都不知道谢劲竹是不是故意的,感觉自己完全被排斥在外。 回到了休息的地方,谢劲竹让关琛休息,自己则敞着棉袄,迈着傲慢的步子在剧组打转,以期让大家知道关琛有个大师兄,这么冷的天也穿这么点,不是好惹的。 震慑的效果看起来不错。 一路走去,大家看起来都很尊敬他。 谢劲竹开始总结。对于这趟探班之行,他还是很满意的。 关琛被导演赏识,大牌演员也很欣赏他,跟武指相处更是融洽,并且关琛本人也没变得狂妄,十分体恤底层的工作人员。 看来他不用担心小师弟的生存状况了。 谢劲竹这么想着,身体虽然冷,但心一点也不冷。他最后看了看正在跟吴蒙谈事情的邢云,就准备回去关琛边上暖和暖和。 快走到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有个人气势汹汹大步朝关琛走去。 谢劲竹认出了那人,是刚才跟关琛演对手戏的男二。 男二走到关琛边上,一屁股在关琛边上的板凳坐下,开门见山:“等下那场动作,有些地方我想调整一下。” “什么意思?”关琛把视线从书本投向对方。 “等下要拍那场戏,你演的角色一共打到我十五下,而我演的角色,只打到你十一下。这点要改。你的拳头打在我脸上的有九次,我只有三次,要改。最后我那角色输得太狼狈,也要改。”男二的语气有些生硬,已经完全不是商量的意思了。 关琛很好脾气地听完,然后说:“不行啊,那些动作就是有意义的,” 但男二半点也不领情。他摆摆手,打断了关琛的话,说:“我不管你有什么意义,总之我的形象比你的意义更重要。” 谢劲竹在后方听着,火气一下子上来。 【竟敢说我小师弟的努力没有意义?!】 谢劲竹正准备冲出去,维护维护自己的小师弟。 但还没等他迈开步子,谢劲竹就感觉自己被人拉住了。 他以为是工作人员,转头一看,发现是邢云。 “你来得正好,你来给我录像,我去教训一下那小子。”谢劲竹咬牙切齿地拿出手机,拍在邢云的手里。他准备以大前辈的身份去骂对方几句,指导指导什么叫【演员】,什么叫【敬业】,量对方也不敢反驳。 “不行。”邢云依然拉着谢劲竹不放,“我刚和吴蒙说过,一个你,一个关琛,都是表演班出去的。以后表演班能做多大,就看你们能走多远。要是你们一个个都是炸弹,这么容易惹事,吴蒙是不会想过来的。我可是用分红招聘他的。” 谢劲竹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邢云。 “我也没说就这样不管。”邢云说。他现在看到了这种情况,如果只是什么也不做,谢劲竹和关琛迟早也会从表演班脱离,毕竟【邢焰表演班】和【谢劲竹工作室】是两种东西。这样表演班还是开不下去,吴蒙依然不会久留。 “演员只要拍戏就行,哪里有演员本人下场开撕的。我去解决试试看。” 邢云挠了挠银发,一边嘟囔着“真麻烦”,一边向关琛和男二走去。 正文卷 第70章:专业 面对男二吧啦吧啦的废话,关琛听得心烦,想着要怎么解决这个麻烦家伙。 他现在身手稍稍恢复了一部分,一些想法都有了可操作的空间。摸着绳环,关琛觉得潜到对方房间里也不算难。 如果是以前,他会跑人房间里塞点叶子,但感受着兜里方形的好人证,关琛想想还是算球,有点过了。 【你不知道你刚才跟多么严重的危险擦肩而过。】关琛怜悯地看了一眼男二。 “你什么意思?”男二被关琛这一眼看得不爽了,“我跟你说的,你听到没?” 关琛假装没听到,无视男二的叫嚷,仰着头继续神游天外。 【打骨折或者弄对方声名狼藉换人也不行,那样的话要重拍很多东西,陈导他们估计也会想死。还真不好办啊。】 弄走男二不像弄走黄伦那么简单,尤其是现在已经拍了这么久。如果这时候把项目给弄停了,等于大家皆输。这样看来,弄走黄伦的那些人,也是挑选过时机才出手的。 【要不在他内衣裤里抹点清凉油,弄去休息几天,然后让他的武替乖乖来拍?】关琛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一不会毁了对方的事业,二也没有触犯法律,尤其对方也不会声张,因为会被当成搞笑新闻。 “你别装傻。”男二微皱着眉。他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关琛却一直仰着脑袋,看起来简直像小学生在幼稚地捂上耳朵,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怎么会有这种人?男二觉得有些荒唐了。 他童星出道,近三十岁,却已从艺近二十年,一路走来就没人无视过他,就连张景生也是对待子侄般对他。而关琛区区一只无名小演员,怎么敢这么嚣张?因为谢劲竹?别搞笑了。 他可记得十年前目睹了谢劲竹师弟的遭遇,明明是一部作品都没有的小演员一个,却梗着脖子跟人作对,大谈什么艺术,看起来很有风骨。但被赶出剧组的第二天,谢劲竹还不是来低声下气地道歉?至于那个很有风骨不肯道歉的师弟,后来就再没出现过了。 男二看着关琛这幅样子,有些想到十年前那个前车之鉴,正准备继续说点什么,他突然注意到余光里一个白头发的精神小伙走了过来。 关琛也侧过头,认出了邢云:“喔,皮.条小哥。” “啧。”邢云侧过脸狠狠皱了一下,再转过头,他面无表情地跟关琛说:“你先去后面,我来跟他说。” 关琛转头,看到躲在路灯杆后面谢劲竹点了点头。觉得让邢云去说也行,反正他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案。 这么想着,关琛站了起来,拿着书走到谢劲竹边上。 邢云坐到关琛的板凳上,笑着说:“他脑子有点问题,不太擅长跟陌生人交流。你有什么事,跟我谈比较好。” 男二脸色稍缓,原来关琛是脑子有问题。 “你跟他说,我要调整明后天那场动作戏。”男二说。 “你说,想怎么调整?”邢云从兜里拿出一本本子,摊开,似乎准备记录下来。 邢云的反应让男二很满意,看来是个识时务的。 男二说:“我脸上不能流血。他的动作设计里,有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要我吐出胃酸,这太难看了,不行。” “嗯,然后呢?” “至少要打成个平手。他那个角色戴着手铐,我如果这打不赢,感觉也太弱了。” “还有呢?” 邢云默默听着。他没看过下一场动作戏到底是什么样,但听着要改的点,大抵也听明白了是怎样一番战况。 男二的提议,看起来像是在控诉不公。认为关琛参与动作设计,还下场表演,给自己角色设计的动作那么帅那么厉害,等于是既当裁判又当选手。 但邢云耳濡目染,知道多一拳少一拳的问题是其次,男二其实是试图抢夺话语权,对关琛进行一种上下地位的确认。 邢云不知道关琛对男二的威胁有多大,但刚才关琛和男二的表演片段他也看过了。当他们俩一起出现在镜头里打斗的时候,男二的完全被关琛比了下去。 那不仅仅是动作帅不帅、演技好不好的问题,有的人天生就是一举一动都能夺走别人的注意力,以此跟其他凡人区分开来。非银幕宠儿,跟这样的人站在一起便会相形见绌,演变成灾难。 这种压制比演技上的压制还让人绝望,因为演技至少可以锻炼,而这种强烈的存在感和魅力就完全是天生的。 邢云刚才转了一圈,能听到大家对关琛的称赞。明明是个男三,风头却一下子盖过了男二。大家都在期待张景生和关琛的对决,这等同于直接忽略了他男二。 邢云心想,如果自己是男二,也要嫉恨上关琛这种抢人饭碗的家伙。 对付关琛这种人,除了压缩他的戏份,其他别无办法。 “他是匪,我是警。”男二看到邢云认真在本子上记着内容,于是越说越兴奋了,他一边说一遍开始比划:“匪的动作在地上打滚的,缠来缠去,太挫了,野兽一样。但警不能没有形象,所以我想用飘逸一点的拳法,比如八卦掌。你记得跟他说。” “还有吗?” “还有,让他以后别乱改别人的戏。搞得我很不爽。” “好。” 男二笑了笑,等着邢云去跟关琛讲。 然而,邢云非但没起身去转达他的要求,而是拿出香烟,弹出一样叼在嘴里,笑着说:“他应该不会管你爽不爽。” “什么意思?” “这些动作是武术指导设计的,你有意见应该去跟导演或者武术指导商量。如果有问题,也是导演或者武术指导过来跟我们对话,这是他们的工作。” “草。”男二咒骂了一声,瞪大眼睛:“他不就是武术指导?” “行,他是武术指导,所以你就这样跟武术指导发生争执?”邢云好整以暇地点上烟:“武术指导是剧组人员,而你是演员。演员如果对剧组的安排不满,应该让自己经纪人出马,最不应该亲自表达不满。因为演员是最后递台阶说好话的那个红脸,其他时候,经纪人跟剧组吵翻天都行。你也不是新人了,这点应该要记住才是。” 男二所有的怒气猛然一滞。 这到底……关琛应不应该是武术指导呢? “你厉害,”男二知道自己被眼前这混混摆了一道,他站起来说,“我去找导演总行了吧,不对,让我的经纪人去找导演。” 邢云也不着急。吸了一口烟,让烟从嘴角徐徐逸出,徐徐浮起,跟灰蒙蒙的银色头发混在一起,看起来像是被烟遮住了整个脑袋。但他那双黑得深沉的眼眸,平静穿透烟幕刺过来:“你确定吵到陈导那里去,他就一定会偏向你?” 男二脚步一顿。 赶进度的剧组,通常都会分组拍摄。陈导本该盯着张景生,但每当轮到拍摄有关琛的戏,陈导必定从另一组赶来,亲自操刀导戏。简直是亲儿子级待遇。 而武术指导这边,更是不逞多让。袁师父名震国际,却还手把手亲自教导关琛,细心调整他的姿势,不厌其烦地教,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用心得让几个袁家班的弟子都心生嫉妒。 就连张景生也…… 但男二没有感到绝望,因为华夏影坛是制作人中心制。导演武指,最后还是得听令于制片。 只要他背后的公司施压,他就不信剧组会保关琛而不保他。 男二收拾好心情,重新准备迈开腿。 “你确定要跟我们比背景?”邢云突然出声,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二皱起了眉头。 “黄伦。”邢云说。 男二眯了眯眼。 “你觉得黄伦是怎么下去的呢?”邢云没等男二回答,就自己回答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是因为不专业才被弄下去的。” 邢云这样说,但无论是表情还是姿态,潜台词都在说,黄伦是他们搞掉的。 男二想起了网上的那些阴谋论。 如果黄伦真是他们搞掉的话……男二顿时悚然一惊。 “所谓专业,就是,演员做好演员的事,武术指导做好武术指导的事。掮客,干好掮客的工作。”邢云翻开刚才拿出的本子,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页,看了眼男二,说:“你是在隆哥那里点‘外卖’的吧?” “你怎么……!”男二心脏突的一跳。 外卖,是餐饮业的用词,但在影视行业,【外卖】有另一重意思。 演员也是人,在剧组拍戏,一待就是好几个月,有解决生理问题的需求。通常男女演员如果看对眼了,当几个月的“剧组夫妻”,或者偶尔唤来小女友潜入酒店,如果没有女演员也没有小女友的话,就会叫‘外卖’。圈子里专门有人干这活,带着野心勃勃的模特或者大学生,介绍给这些演员。 隆哥,就是给男二联系外卖的人。 邢云收起那本记着“外卖员”号码的本子,说:“不动这些,是圈子里的潜规则。但关琛是我们推到前台来的,就这一个艺人,谁想弄他,我们就弄谁,才不管什么潜不潜规则的。” 男二并未怀疑。 因为他清楚记得,关琛在走之前,叫这个白发年轻人【皮.条小哥】。 “当然,你们不乱来,我们也不会做什么。因为我们只做对电影有利的事情。”邢云挥挥手,让男二可以走了,“行了,好好演戏,干好自己的专业。” 男二失魂落魄地走了。 邢云松了一口气。 以前华夏的演艺圈,条条框框多得惊人,都是规矩,学艺之前先学做人。每一个能成角的,察言观色本领必然不差。 到了现代,由于媒体发达,成名门槛下降,明星这群平均学历感人的群体,被大众宠得不得了,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任性的一群人。 而在这之中,童星这种生物,更是从小被关在一个精致的保温箱里,被利益相关的人宠溺到大,已经和社会脱节了,习惯以自我为中心。 跟这样的人交流,是不能以跟正常社会人沟通的想法对待的。 眼前的男二,就是童星出身的小生。 邢云悄悄抹了额头的汗。 正文卷 第71章:建议 谢劲竹的假期只有两天,待到第二天,确认过男二没有再磨叽之后,他就得回魔都了。 邢云倒是走得更早,跟吴蒙短暂地接触了一下,混了个脸熟,至于能不能谈拢,还得在魔都接待过再说。 这两人走后,剧组一如往常运转。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男二竟然真的再没有捣乱。 关琛准备的后手没能用上,也乐得轻松。虽然男二偶尔会投来警惕而可疑的眼神,但关琛闻到了胆怯的味道,可以忽略。 他把精力都放在拍摄上。 天空连续好几天一无所有,不曾下雨,拍摄的进展十分顺利。 在电影里,女匪徒死后,吴泽变得疯狂,几乎到明面上作案,不再谨慎。 然而在表演的时候,关琛让吴泽的肢体大胆而张狂,眼神反倒越来越内敛。 陈导问为什么这样演,关琛说:决定做一票之前,眼神疯狂的都是新手,因紧张才给自己打气鼓劲,老手的眼睛只有空洞。 唯一一个走进吴泽心里的人死了,所以他除了早早走完这条路,离开无所留恋的世界,其他的想法都是多余的。 所以他的眼里,只有对死一往无前的笃定。 陈导想了想,觉得那种眼神不错,有点人的样子。 在这之前,吴泽的眼神不像人。 吴泽白天潜伏在警局的时候,目光空寂,像木偶,不像人。 晚上犯罪的时候,眼睛里被血淋淋的东西填满,像野兽,也不像人。 吴泽身为人的部分,是一点点消失的。 当他爸打他的时候,当他妈没有阻止的时候,当他明白向那些道貌盎然的英雄求助无果的时候,当警局的同事表达出恶的时候…… “那他没有像个人的时候?”姚知渔问。 “有。”关琛回答:“他哭的时候。” 吴泽第一次哭,是亲手杀了女匪徒的时候。 第二次哭,是当着他爸的面,亲手杀死自己的时候。 第一次哭戏难度不大。吴泽在深吻中解决女匪徒,眼神复杂,眼眶稍有湿润,但没有滴下泪。他很快整顿好神情,把蝴蝶刀放在代号【蝴蝶】的女匪徒的手心。 对关琛来说,难的是第二场影片结尾时的哭戏。 姚知渔很想看关琛会怎么演这场哭戏,但可惜她等不到了。 戏份杀青后,她立马就要离开京城。 按她的意思,这些天跟着关琛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有些的拍戏时的知识,有些是逃生时的知识,但她还是很感谢关琛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想继续留在剧组学习。无奈她毕竟是个偶像,出道三年,正是人气红火的时候,有一堆工作等着她去忙。 想看影片结尾的哭戏,她只能等上映后去影院里看了。 那场戏是重头戏。 两个人物将完成转变。 一个是张家驹,克服心理障碍,拥抱沉痛过去,一甩低迷,恢复枪王和神探的风采。 另一个吴泽,则由看似无所不能的强大,转向脆弱,在无声痛哭后,独自赴死。 为了拍好这场重头戏,关琛把吴泽剖析了个透,写了满满的一叠人物小传。想要找出情感驱动,让从来没有哭过的他,把哭戏演得有说服力。 人物小传记录了吴泽从小到大的经历,第一次犯罪,第一次痛下杀手,第一次遇到女匪徒……写得极其详细。 编剧看过关琛写的人物小传后,都开玩笑说,拿去改编一下,简直可以拍一部衍生剧了。 但可惜人物小传还不完整。 关琛一直卡在最后哭戏的部分。 【是因为比枪输了之后,见到了他爸吗? 还是因为输了之后,被骂废物,觉得委屈? 还是被抓了当场,羞愧后悔?】 关琛想了想自己的上辈子。 行刑当天,死刑犯能在看守所见家属最后一面。 关琛拒绝了会面。他觉得,二十多年没见了,见面了又能说什么呢? 他不想带着太多的想法迎接死亡。 当时躺在冰凉的执行床上,连着心脏监护器的电极贴,感受被推进血管的药物,他从未那么放松过。 如果…… 如果他在死前见到了爸妈,他会说什么呢?会哭吗?为什么哭呢? 关琛扭着脖子,皱眉深思。 “琛哥,要开拍了。”场记过来提醒关琛。 关琛停下热身的动作,走到了被设备对准的场地中间。 “怎么样?”陈导问他。 关琛说:“前面的还好,就是最后还有点没想明白。” “那先拍一条试试,看看效果。” “行。” 走位之前已经练过了,关琛和张景生站定后,直接开始拍就行。 这种看效果的拍摄,相当于练习,要求不会太精细。但随着关琛和张景生的状态调整,大家纷纷紧绷神经。 “各小组准备了。”陈导对剧组所有人说。 拍摄片场顿时收声。 “开始!” …… 吴泽这次选择的犯罪时间,是白天。 因为他上次不作任何掩饰地把警局炸了,所以已不需要再进行掩饰。 无论是警服的伪装,或是匪徒面具的伪装,都不需要了。 现在的他,面具后面的目光一片沉静,仿佛野兽学会了思考,木偶被灌注了灵魂。 对着银行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职员,吴泽语气平静地说:【报警吧。】 声音里全然没有狩猎前的兴奋,有的只是平静,和一丝疲惫。 在等待着警察到来的时间里,一旁的同伙摩拳擦掌,吹着牛比着等会儿谁击杀的猎物更多,吴泽在一旁发着呆。 团伙仅仅少了一名女同伴,但对吴泽来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了无生趣。 真是了无生趣。 银行抢了不少,警局他也炸过了,接下来除了提升难度去抢军队里的东西,好像已经没什么能提供刺.激了。但那时候来的也不是警察,杀再多也没什么意思。 突然,吴泽看到了两个熟人。 两个好像怎么样都甩不开,死不掉的熟人。 吴泽终于来了点兴趣。 张家驹和段小风这次来,好像还带着别人一起来了。 那些人是他们这个犯罪团队成员的父母——除了吴泽的父母以外,都来了。 吴泽的同伙们站在楼上,望着楼外越来越近的父母,一个个慌得要死,纷纷开价让对方帮忙干掉自己的父母。 其中还有人立马就像要投降。 只有吴泽十分镇定,除了跟他父母没有到场有关以外,还因为眼前这一点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身份败露之后,他就已经考虑过这种情况了。 他拦住想要放下枪的那位同伙,不急不缓地说:【你,干掉了二十六个警察,抢劫金额七千九百万,非法持有枪械,非法入侵网络盗窃机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我法律好,可以提醒你,这代表你无论自首不自首,落到警察那里就是死路一条,谁也保不住你。】 对方想丢下枪和面具的动作突然一顿,一脸呆滞地看着吴泽。 吴泽看向其他两位同伙,依次说出他们至今犯下的罪行。 众人无不沉默。原本令他们引以为豪的数据,此时都成了夺命的枷锁。 吴泽跟他们说,现在投降就是必死,他们老爹老娘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保不住他们,甚至还会连累破产或者落马。想活命,现在就一个办法,逃出去,然后偷渡到国外。 他们收拾好心情,果真不再想着投降,准备在警察将银行包围之前,趁乱逃走。 然而张家驹和段小风不打算放任何一个人逃走,吴泽派遣了两个人去干掉他们后,就带着另一个同伙往上面跑,那里有他准备的最后退路。 派去的两人没能解决掉张家驹和段小风。吴泽在楼上等着同伙,却等来了段小风和张家驹。 吴泽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张家驹,用枪指了指提前被控制住的段小风,威胁道:【放下枪。】 张家驹连忙放下枪。 吴泽挑挑眉,心想,眼前这个样子,还真像是当时在仓库里的时候。 张家驹一身便服,汗水浸透了衣领一大圈,脸上脏兮兮的,头发紧贴着额头,整个人狼狈不堪。唯有眼神锐利无比,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吴泽啧了一声,不爽这双眼睛。当初在仓库打断了张家驹的“骨头”和“气魄”,现在看来,还没断彻底。 张家驹凝重道:【阿泽,投降吧,外面全是警察。】 吴泽被叫破了名字,干脆也不隐藏了,他笑着把面具摘下,看着窗外楼下蜂拥而入的警察。 张家驹说:【阿泽,你之所以恨警察,除了因为你爸,还因为你厌恶自己。】 吴泽脸色突然一变:【闭嘴。】 【你的朋友已经死了,不应该再有人死去了,包括你自己。游戏结束了!你已经输了!】 吴泽恼羞成怒,受不了对方这种说教,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张家驹再一次跪下来,像一个落魄的丧家之犬。 吴泽大喊着说要再次比射击,就赌段小风的命。 张家驹答应了。 吴泽仅剩的同伙和段小风站在二十米外,每人在肩膀上放一团纸,用作靶子。 吴泽和张家驹开了一枪又一枪,打掉一个又一个纸团。两人不相上下,累积的压力越来越大,就看谁受不住先失误。到最后一发子弹的时候,吴泽失手了。 看着被他亲手打中的同伙徐徐倒下,吴泽呆站在原地。 这时警察悄然包围了上来。吴泽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废物!垃圾!你老子是警察,你竟然当劫匪!你让我面子放哪里?你怎么不去死?垃圾……】 看着那个一边愤怒谩骂着,一边大步走来的爸爸,吴泽听着听着,慢慢哭了。 我是废物,我是垃圾,既然这么厌恶废物,那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啊…… 吴泽看着面色愤怒的爸爸,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 “停!”陈导喊完之后,久久地沉默着,看着屏幕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干脆让关琛和张景生直接走过来看回放。 关琛和张景生凑到了陈导身后。 至于男二,则悄无声息地被忽略了…… 关琛把刚才在顶楼和张景生对峙的段落看完一遍,说:“不对劲。” 张景生也摸着下巴的胡渣,咂咂嘴:“是有点怪怪的。” 关琛指着一开始对峙的场景说:“吴泽不会被那么几句毫无杀伤力的话戳中痛处,一下子高智商罪犯的形象全无。” 张景生表示同意。 “还有,最后吴泽一听到他爸骂他废物和垃圾,他就开始哭起来。我觉得,怎么讲,有点……不合时宜?总之没什么力量。”关琛想挠挠头,但考虑到造型师千叮咛万嘱托不要随便弄乱发型,就把手收了回来。 张景生和导演编剧都沉思了起来。 如果说这话的只是普通演员,大家不会这么认真听从建议。 但关琛对吴泽这个角色的理解,已经超越了他们任何人,因此就不能不注意了。 “再狠的话吴泽也听过了,那些辱骂从小听到大,不至于哭的。”关琛说。 “那他是为什么哭?”导演问。 关琛回答:“隐约感觉是跟【蝴蝶】那个女匪徒的死有关,但具体的还没想清楚。” 看着沉思的张景生,关琛突然想起来,谢劲竹走之前,让他有问题就请教张景生。他告诉关琛,说一个演员来《警察的故事》剧组拍戏,最大的收获是能演吴泽,第二大的收获,就是能跟着张景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张景生的厉害关琛是知道的。但他和张景生交流的次数并不多,主要是对手戏也就不怎么多。 关琛就试探性地问:“张叔,你怎么看?” 面对晚辈的虚心求教,张景生深思熟虑后,说出了很符合他经验及地位的建议。 他说:“我觉得,既然你觉得这些台词念着别扭,那干脆就把台词全换一遍吧。” 陈导和编剧:“!!!……” 关琛恍然大悟! 【对啊!觉得台词有问题,不一定是表演方法的错,也可能是台词不够好!】 张景生笑着拍拍关琛的肩膀:“你改台词不是很有一手吗?照着你的想法来就行。不管你说成什么样,我都可以接下去。” 正文卷 第72章:问题 张景生和关琛意图修改台词,陈导对此也没什么不满的。他毕竟清楚自己这份工作是怎么来的。 项目、资金、制作班底和发行,都是因为张景生这名头才得以通过,片方找到他这个普通导演,为的也是在片场时不压张景生,能乖乖听话。 所以陈导将这场戏往后调整,先拍其他的,给了点时间让张景生和关琛商讨。 关琛跟张景生凑到了一起,琢磨着具体怎么改。 但改台词不是随口就来的事情。 关琛演了吴泽这么久,很清楚吴泽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他可以把对峙时吴泽的台词改得很霸道,很狡猾,很临危不乱,就算死到临头,也不会丧失风度……但他无论怎么改,只要吴泽最后一哭,关琛就觉得别扭,所有塑造前功尽弃。没想明白吴泽为什么哭,前面那些台词怎么符合人物都显得断裂。 “那个哭戏能改掉吗?”关琛问张景生。 “恐怕不能。”张景生笑了笑,问:“为什么要改?那一哭,等于给吴泽洗了一下,很招观众喜欢的。” 关琛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说,他越是了解吴泽,就越是觉得在那个当下,那个情景,吴泽的哭,像是被编剧强行安排的。“不知道编剧这样安排的用意是什么。” 关琛心想:【总不可能是为了过审吧?】 张景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拿出了他的剧本。 张景生的剧本没有关琛那样翻得快碎了,只是稍微有些卷。展开,里面用清晰的黑色水比在空白处圈圈写写,像是作家的手稿。干净,乱中有序。 翻到剧本的最后几页,楼顶对峙的部分。 关琛眼尖,看到那一页的最上方,用红色的笔写了两个字——【答案】。 “因为那个哭,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塑造人物,它同时是【答案】的一部分。”张景生说。 关琛没懂,虚心求教。 张景生似乎有着丰富的改台词经验,而他这样的人说要改台词,显然不只是想要滥用大牌演员的特权,耍性子而已。 “我大概知道了你的问题在哪里。我们先一点一点分析。”张景生说。 关琛立马上课一样坐好。 张景生耳提面命道:“编剧之所以不欢迎演员擅改台词,就是因为演员只会钻到角色,通过角色说话。他们说出的话虽然很符合角色,但未必符合电影。电影毕竟不是现实,电影是作品,既然是作品,就必然有着创作者对这个世界的表达。” 关琛听着张景生的分析,连连点头。他差点忘记了对方除了是个影帝,同时还是个水平不错的导演。 “我也是当了导演之后,才想清楚的。”张景生笑着说。当了导演之后,视线站得高而远,才知道自己年轻时跟导演编剧吵的架,有些是没必要的。“用人物表达,和用作品表达,是两种维度,你以后跟编剧为了台词吵起来,不要太冲动。如果你知道了创作手法,剧本结构,再去吵,能大大提高胜算。” 关琛连忙拿出小本子记下来。 他以前还以为有个名牌大学的文凭,就能让编剧纳头就拜,现在看来,改台词也是门技术活啊。 张景生继续说,《警察的故事》这部电影虽然是商业片,但也有其立意。电影抛出了一个提问——原生家庭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有的电影只负责提问,不负责给出答案,这样固然留了白,促使观众在影片外进行追问,但这不利于商业片的营销,也显得创作者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清楚。观众看完后,会感觉少了点什么。《警察》这部电影,是有答案的。影片的最后,也是给出答案的时候。”张景生讲。 关琛想到了段小风的身世。影片中途,段小风被发现不是真正的警察,这一度让张家驹他们被困在警局。 原来隐藏身世不仅仅是为了吊观众的胃口,还因为要揭露时和吴泽的死形成对照,展示【答案】。 张景生说:“吴泽和段小风,一个有爸妈,但被虐待着长大;一个没有爸妈,但他看到了他爸为给他一口吃的,跑去犯罪随后被车撞死;一个误入歧途,一个热心助人。影片给出的【答案】,就是一个小孩在童年时感受到的【父母的恨】和【父母的爱】,会一直陪伴着他们,影响着他们。” 关琛听得很认真。 之前跟张景生演对手戏,他顶多觉得张景生演技很厉害,但现在一看,更厉害的是支撑那些演技的学识和经验。对方能成为老戏骨、导演、艺术家,肚子里的确有点东西。 “基于【答案】是让观众明白原生家庭对孩子的重要性,所以最后安排那场哭戏,作用其实想让观众觉得吴泽很可怜。吴泽他爸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大家恨他恨得不行,然后吴泽一哭,观众都心软了,觉得吴泽这样的人原本是有救的,只不过运气不好。没有谁是天生的坏人,然后明白了亲子关系、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张景生站在创作者的角度,对关琛进行了回答。 “哭是为了让观众觉得吴泽可怜?”关琛皱着眉头,表情跟喝了过期牛奶一样。 他拼命从人物情感分析为什么哭,结果告诉他这是剧情哭,不得不哭? 尽管经过张景生的讲解,从创作者角度出发,他算是理解了编剧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吴泽这么一哭。 但他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站在吴泽的角度,他也不喜欢这个答案。 关琛还记得大师兄讲过,演员的专业,就是让剧本的故事变得可信。如果只是这样解释,可说服不了他。他作为吴泽的扮演者,可哭不出来。 “当然,这只是原本的剧本。如果只是这样,我就会劝你像个小孩一样哭,哭得越惨越好。也不会跟你说要改台词了。”张景生看出了关琛并没有被说服,笑着说:“改台词,是因为我觉得,我觉得这个哭,跟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有关。” “另一个问题?”关琛不明白了。这电影的立意,不是只说了原生家庭什么的问题么? “对,电影抛出来的问题是原生家庭。”张景生说,“但是我觉得,这电影还有另一个问题——【吴泽那样怀着父母厌恶的人,他们难道只有一条路走到死吗?】” 关琛愣了一下,声音干干地问:“这个问题有答案?” 张景生点点头:“有。” 关琛表示怀疑。 他上辈子就是被父母厌恶的人,离家出走,为了生活,为了不被欺负,走上了一条黑路,用暴力武装自己,除了在这条路走到死,其他还有什么办法? “什么答案?”关琛屏住了呼吸。 “去爱啊。”张景生说。 “说得简单。”关琛刚兴起的期待一下子熄灭,“吴泽他都没有被人爱过,又怎么去爱别人?” “没被人爱过,就不会爱别人?” “对。”关琛说,“他都不了解什么是爱。这种东西应该是小时候从爸妈那里学的,但他没有看过,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 关琛想起自己,上辈子从来没爱过任何人,他也一直没能理解到底什么是爱。 也不是没有人靠近过他,但他判断不出,就会先进行考验。 不出意外的,没有人能经受住他设的考验,那些靠近他的人最后都一个个离开。他没能得到爱,也没法分辨爱。 他也好几次想过,如果能知道什么是爱,那该有多好。 “这不应该是借口。”张景生摇摇头,“世界上有那么多没父母的小孩,难道他们都不知道怎么爱别人吗?” 关琛说:“你说得对。但他们至少都没有被爸妈虐待过。所以他们分得清什么是爱。 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端着好吃的菜给父母吃,在父母醉酒的时候给他们擦脸,这些总该是爱了吧?书里教的,电视上教的,都说这就是爱了?但结果呢?用这些爱换来的是莫名其妙的一顿顿毒打。 为什么被打?是哪里没扫干净?是菜不好吃?是擦脸的力气太大?都不是。不知道。你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被打。爱换来的是痛,这让人怎么去爱?” 张景生愣住了,眯了眯眼,说:“所以你恨你爸?” “对。我拼了命想要逃离他的控制,但逃出去之后,又发现某种程度上,我依然受他操纵。我不知道怎么爱别人,干脆都不爱;每隔一段时间,不被打就没有活着的感觉。” “所以你用各种刺.激麻醉自己?甚至想毁了自己?” “对。除了死,其他别无办法。只要活着,我就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影响,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关琛语气恍惚。 “你有被人爱过吗?” “没有。” “如果有的话,你是怎么分辨的?” “考验。”无止尽的考验。“我不信任任何人说的爱。” “如果有人为了你所以死了,你觉得这是不是爱?” 关琛沉默良久。 张景生说:“我知道吴泽为什么哭了。” 正文卷 第73章:答案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站在顶楼,落地窗已经被打碎。 一道钢索系在屋内的柱子,另一端延着隔壁楼的屋顶,只要抓住钢索上的把手一跃,就能逃离。 【阿泽,投降吧,外面全是警察。】张家驹放下枪后,冷静地进行劝降。 吴泽摘下面具,从容不迫,并不觉得自己身陷死局。 张家驹似乎也知道这点,所以想拖时间,把吴泽留下来。他说:【你恨的不是警察,是你爸,还有你自己。】 吴泽笑了:【别说得很了解我啊。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 【我是不了解你,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觉得全天下就自己最惨,都是因为小时候爸妈对你不好,所以你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他们没教好你,都是他们的错……】张家驹厉声道:【说到底,你们这样的人其实只想把锅甩给别人,不敢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已。】 【还真敢说啊你。】吴泽脸上笑意收了收,他用枪点了点段小风的脑袋,【你是不是忘了你搭档在我手上。】 【你不是只杀-警察吗?他不是警察。杀了他你就跟恐怖分子没什么区别了吧。】 吴泽沉默几秒,笑意这才全部收敛。 张家驹见好就收,大声说:【敢不敢再比一次枪!跟上次一样。如果我赢,你放了他。】 【激怒我就是想跟我比枪?】吴泽脸上的紧绷顿时消散一空,蛰伏在他最憎恶的家和警局,早就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领。情绪对他来说,就像是可调节的数据,收放自如。 然而明知张家驹的目的,吴泽也毫不犹豫地踩了进去:【有意思。行啊,来比枪。】 上次在仓库,心情好,留了张家驹一命,现在吴泽想把这条命收回来了。 段小风的命他今天也要。段小风虽然不是警察,吴泽动手杀他有违理念,但他如果成为赌注,那么段小风的死,则算是死于张家驹的自大,是张家驹害死的他。 先干掉段小风,再让张家驹在痛苦中死去。 比枪跟上次一样,需要人立成靶子。在场四个人,两个枪手两个靶子。 【阿泽……】同伙犹犹豫豫的不想冒险,但被吴泽冷冷地盯着,求饶的话说不出来,不得不站过去当靶。 面对张家驹的提议,段小风则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坚定地对张家驹点了点头,表达对对方的充分信任。 再一次,吴泽和张家驹开始比枪。 一枪又一枪。 段小风站着,而吴泽的同伙倒下了。 是张家驹赢了。 张家驹看着完好的段小风,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段小风赢下比赛恢复了自由,兴奋地差点跳起来欢呼,但怕刺激到吴泽毁约,只敢攥着拳头小幅度挥舞几毫米。 吴泽没心思关注段小风的反应。当他看到同伙捂着脖子无力地倒地,首先是感到愤怒。 明明只要站着不动,安静当好靶子就能赢,刚才为什么要动呢?为什么就不能跟【蝴蝶】一样,相信我能赢呢? 【投降吧,阿泽,你的人生不应该只有仇恨。我知道你恨你爸,但你现在做的这些,等于是被他操纵了人生。为了报复他,你失去了自己的思想,失去了对自己的人生,还失去了那些你本来可以拥有的爱。】张家驹语气顿了顿,说:【其实对他们这样的人,最好的报复,是让自己过得幸福。】 【过得幸福?】吴泽很想嘲讽张家驹,让他停止说这种没用的漂亮话。从小被虐待到大的人,已经跟正常人不一样了,怎么幸福? 每一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期待,最后都会背叛他。他已经不奢求跟谁建立亲密关系了,反正迟早会让他失望,索性就不要期待。 不对。吴泽突然想到,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好像从始至终、到死都没有背叛他。 吴泽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笑脸,戴着半张紫色面具的笑脸。 是【蝴蝶】。 【蝴蝶】无论置身于什么情况,都能全身心地信任他,相信他不会伤害她,又或者觉得伤害了也没关系。因为太习以为常,导致他对此都没太放在心上。 现在【蝴蝶】不见了,看着倒地哀嚎的同伙,吴泽才恍然明白,世界上又能有几个人像她一样,可以心甘情愿把性命完全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我本来有这么一个人的。吴泽愣愣地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他的心里像失了一块。 【阿泽,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张家驹劝降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周围涌出身穿黑色的制服的特警,无声地将他们团团包围,枪口对准过来。 吴泽看着张家驹的眼睛,怅然若失:【来不及了。】 那个无条件爱着他的人,已经被他错过了。 他曾经认为自己丧失了跟人亲近的能力,但其实他知道怎么爱,而且已经在爱了。【蝴蝶】他们被警察堵住的时候,他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跑去营救。【蝴蝶】死后,他更是不再遮掩自己隐藏的身份,报复性地炸了警局…… 只是对于这份爱,他从来没胆量正视。 太晚了,他发现得太晚了。 【废物!垃圾!你老子是警察,你竟然当劫匪!你让我面子放哪里?你怎么不去死?垃圾……】吴泽他爸从特警身后走过来,大声叫骂着。 吴泽笑了。过了二十年,骂来骂去还是那么几句。听着对方语气,有着对仕途中断的愤怒,有专业能力被挑衅的气急败坏,也有对家丑外扬的羞愤。吴泽笑得很开心。 【哈哈,哈……】 但他笑着笑着,紧接着眼眶就慢慢红了起来。 从小到大,无论受到什么虐待,无论遭受怎样的痛楚,他都咬紧牙冠不发一声,更别说哭了。 然而现在,看着眼前骂骂咧咧大步走来的梦魇,吴泽突然感觉到了酸楚。 眼前的这个时刻,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他以为自己会有报复成功的痛快,以为自己会有解脱的轻松,但他如今有的只是空虚。 为了走到这一步,他好像把最重要的东西抛下了。 眼睛盯着前方垃圾,都忘了注意身边身后的珍宝。 值得吗?吴泽问自己。一点也不值得啊。 我真是个废物。吴泽流着泪笑了出来。 张家驹在一旁警惕地盯着吴泽,以防他从窗口逃跑。 但吴泽没有逃跑的打算。 【真没意思啊。】吴泽任由眼泪在没有面具的脸上流淌,他把手伸进衣兜口袋里,然后像个调皮的孩童一般,轻快地朝张家驹眨了眨眼。 张家驹愣了一下。他离吴泽最近,看得出吴泽的口袋并没有放枪。他很清楚这个动作在警察面前,将会引来什么后果。 张家驹迅速转身,挥手大喊:【不要开枪!】 但来不及了。 一发发子弹几乎将吴泽打成一团烂布。 吴泽扶着柱子倒下,向后倒下。 他那藏在兜里的手摔了出来,没有枪,手心只握着一把蝴蝶刀。 …… “好。停。”陈导轻声叫了停。 声音不响,但足够所有人听到。 周围的工作人员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始蚂蚁一样动起来。他们不由自主地偷偷瞥向坐在地上休息的关琛,心里还残留着刚才对方表演的余韵。 刚才关琛哭得并不强烈,甚至还带着些笑,又哭又笑,笨拙得像第一次哭似的。 但感染力却强得厉害。大家看着,感受到了吴泽心里的那种复杂,跟着一块儿心堵了好久。 里面的可解读的含义实在太多了。 可以说吴泽最后的哭,是因为思念【蝴蝶】而哭,也可以说他是悔恨而哭。而掺杂在哭里面的笑,可以说是复仇成功的笑,也像是嘲弄复仇全无意义的笑…… 谁也没想到关琛和张景生说要改台词,短短一天时间,竟然能改成这个样子。剧本的深度,人物的复杂性,都上了一个台阶。 虽然距离颁奖季还有大半年,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吴泽这个角色拿到的奖不会少。 关琛在柱子边上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边上。 困扰了一个月的难题终于啃完,接下来只要再拍几场没什么难度的戏,他的戏份就都拍完了。 吴泽的故事马上就要结束了,关琛有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既有不舍,也有轻松。 拍这部戏,就像是把上辈子的情绪回味了一遍。 深挖自己的伤口,虽然痛,但熬过去之后就是痛快。 关琛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上辈子演员拍完戏流行给角色写长信,就连拍综艺的也要在社交网上写长文告别,关琛搞不来这些,昨天和张景生合力编台词,他反而像是被吴泽告了别。 吴泽找到了【答案】,哭一场笑一场,就离开了那个无聊的世界。 关琛运气好,死后来到了新的世界,把一切重新归零,只不过他大胆规划人生,最多只敢想到要当个好人,没敢想过自己会爱上谁,又或者被谁爱。 但拍完了这部戏,关琛稍稍改变了一点看法。 他想试试看吴泽的【答案】,到底是不是有效的。他们这样的人,到底还有没有失去爱的能力。 正文卷 更新还在写,上传会稍晚些 更新还在写,上传会稍晚些。 说不好是具体几点,大家可以早上醒来再看。 不要熬夜! 正文卷 第74章:结束 车门开合,张景生的经纪人坐进了副驾驶座,带进一股冷风。 坐在后排的张景生被冷风一激,稍稍去了些酒意,他问:“谈得怎么样?” “不肯来。他说已经签到他师兄的工作室,其他地方就统统不考虑了。”经纪人平静地说。 “这样啊。”张景生点点头,并没多少惊讶。 在他眼里,拒绝顶尖经纪公司的招揽,坚决待在玩笑一般以婚庆为主业务的小工作室,的确是关琛这样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张景生看向车窗外的前方,视线里,仅穿着一件短袖的关琛,正被几个人围着交换联系方式。 关琛存号码没有用手机通讯录存,而是很老派地拿出小本子,把大家的号码写上,跟做笔录一样,还挨个问对方的姓名、职业和年龄。也亏大家在杀青宴上喝了点酒,没有对关琛的这个行为感到困惑。等写完了,关琛转身要走,几个还算清醒的姑娘们拦下了他,说,你的号码还没报呢。关琛念出一串号码。姑娘们迅速存下,有些手快的,存完后当场打了过去,只听得大家的手机里,接二连三地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关琛若无其事地收起小本子,解释都不解释一句,就笑着挥手告别了大家,留下一群迷茫或呆滞的姑娘。 张景生收回目光,拿出手机,找出关琛的号码,拨过去,几秒后,也是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张景生捂着额头呵呵呵呵笑起来。 经纪人叹了一口气:“这个人……有点奇怪的。” 她作为张景生的经纪人,在圈内打拼了近三十年,走南闯北,各种各样的、先天的、后天的、后天装的奇怪的人,都见识过。但关琛还是给了她很深的印象,几乎无法预测他的行为,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看起来明明是个很正常的年轻人,但说话做事,总是有一种违和感。 比如关琛大学专业是研究文学的,他在片场休息的时候也时刻拿着书,写写划划,目不转睛,手不释卷,看起来很符合他的学历。尽管他手里捧着的是畅销书,但这也不奇怪,因为关琛可能接下了小说改编电影的项目,需要研究。 然而某一天,当她路过关琛的身后,无意瞥了一眼关琛翻开的书本,她看到上面圈着一些短词或句子,伴随着一些标注,标注内容是【沆瀣(xie)一气:比喻臭味相投的人结合在一起。】这个标注的边上,紧挨着另一个标注【臭味相投:指有坏思想、坏作风的人彼此迎合,互相结合在一起。】当时她就惊了,这是在干什么?总不可能在温习初中级语文掌握词汇吧?所以是练字吗? 再比如休息或者等戏的时候,其他演员虽说也看剧本,但剧本这种东西,看多之后再看又能看出什么呢,所以演员们经常凑到一起聊天,打游戏。 关琛极少与人交流,等戏时,不是舞刀弄枪,就是一个人坐那儿安静看书,看剧本。简直就像一个孤傲的艺术青年,不合群。说他不擅社交嘛,他也从没有给剧组的工作人员添过麻烦,事事亲力亲为,从没摆过臭脸。别人主动找他说话,他也会聊。聊天时根本不会神经兮兮蹦出些富有哲理或者很深奥的话,用词都很口语、很普通,毫无知识分子的抽象,甚至很接地气。动辄“你是专业的,我相信你”,“别担心,不关你的事”,“我们出来混,就靠仗义二字走天下”,很江湖,很社会,大家琛哥琛哥地叫着,仿佛真的跟他混了一样。 她以为关琛是在扮演豪爽,假装亲和,但以她的眼力,逐渐发现关琛是真的豪爽,真的不拘小节,完全没有知识分子的矜持,也没有年轻人步入新环境的拘谨。 年纪轻轻的,就有着一身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练就出来的野蛮生长的味道。老练,却又充满少年气。 剧组有流传,说他的背景成分有点复杂,但他却不抽烟、不喝酒、不叫“外卖”、不“聚餐”、不鬼混,没有一丁点不良习性,早睡早起,乖巧得不像是这个世纪的年轻人。 非常奇怪的一个人。 资料上的关琛,和现实中接触到的关琛,简直判若两人。 “这说明他天生适合当明星啊。”张景生笑着说,“很多明星都想努力摆脱束缚,做什么真实的自己。但其实,他们真实的自己要么没劲,要么差劲。根本没人喜欢。” 张景生望着窗外远处,告别众人之后,突然开始夜跑的关琛:“关琛这样的人,相处几秒钟就能突破一个人的心理安全距离,但是又不让人反感,直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勾人好奇,想要知道有关他更多的东西。所以他不管是去哪个公司,大公司也好小工作室也好,只要他还在圈里,而且没有犯什么大错,迟早都会火的。区别只是快和慢而已。” “别再夸了。”经纪人叹了一口气:“我都想跳下车追过去了。” 其实她知道,张景生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被拒绝的她心里好受一些而已。 被天才拒绝,不丢脸。 天才允许任性和特立独行。 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唯一一个想挖关琛的。 顶级的制作团队,意味着庞大的人际网络。剧组对外行封闭,但对内行并不如此。近两个月的拍摄时间,探班、参观、学习、考察的人一波又一波,只要不是瞎子或者聋子,基本上能打听到或注意到关琛这颗没怎么打磨就已经发出璀璨光芒的原石。 张景生作为巨星,他的经纪人早已脱离了一般经纪人这个范畴。她如今是顶尖经纪公司的合伙人,人脉遍布业界,手握资源无数。虽然名义上是经纪人,但她已经好多年不带什么新人了。如果放出消息说她想带艺人了,圈内几乎没有新人能拒绝她。这种说法不是自信或者自负,而是一种事实。原本她是这样想的。 但今晚的杀青宴上,她找到关琛试着接触了一下,想看看能不能先把对方签到公司里来,如果后续发展曲线符合潜力,那她亲自带也不是不行。结果关琛拒绝了她,也拒绝了所有人。 不是什么欲擒故纵,也不是什么谈判技巧,就是直接说出了谢劲竹的工作室,其他地方不作考虑。连电话也没留。 这种随心所欲又有分寸的人,最难拿住。名和利打动不了的人,只能靠感情维系。但靠感情现在已经慢了一步。除非谢劲竹工作室那边出了问题,否则关琛是不会。“算了,暂时不去想了。”经纪人转头,让助理可以开车去酒店了。 “要不你去把他师兄那个工作室买下来好了。”张景生提了个建议。 经纪人翻了个白眼:“钱良义又不是傻子。抓住这么个钻石,怎么可能放手。” …… …… “本来是让老钱过去接你的,但是他这些天忙疯了,直接睡在工作室了,然后就感冒了。也不知道到底在急什么……总之你得自己回来了。”谢劲竹在电话里这样跟关琛讲。 “没事。”关琛表示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哥,不需要前呼后拥地出行,而且带个钱良义在飞机上体验十分不好,关琛感觉自己一半的座位被钱经理占去了。 “杀青宴怎么样?”谢劲竹问。 “有点……不适应。”关琛回答。上辈子他参加酒席酒宴,各位不喝个昏天黑地谁也别想站着走出去。但在杀青宴上,竟然一没人劝酒,二没人拼酒。酒桌文化消失了似的,很不可思议。 “不适应就对咯!”谢劲竹在电话里遥想他当年第一次参加杀青宴的时候,虽然当时拍那部电影,跌跌打打地受了很多伤,但是离别的时候,他非常不舍,杀青宴的时候一边灌酒一边哭,“哭得老惨了!” 关琛沉默了,以自己有限的学识来判断,大师兄应该是患上了什么爱斯基摩人,还是什么摩的综合症。 “没喝太多酒吧?”谢劲竹说,“别到时候别赶不上明天的飞机了。”听他这沉重的语气,看样子是个惨痛教训。 关琛回答,他没怎么喝,绝对不是迟到。 “等过一阵子,你回头你要跟陈导他们表示一下感谢。” 谢劲竹说,所谓大片,往往从一开始就都承载着风险和焦虑。所有参与者的目的都很清晰,那就是为了赚钱——花费上亿金额的制作费用,是为了赚取更多的钱。因此每个环节都经过反复的考量和预测,谁都害怕得到灾难性的失败。 “所以这种大片一般都挺无聊的。按照前面一大堆成功范本,套进模式拍,什么时候要出什么情节,什么时候该有泪点或者笑点,每一个都精确到秒。冷静到没有激.情。”谢劲竹说:“所以你觉得这次拍摄很有意思,其实是托了陈导的福。” “大师兄,你也拍过大片?”关琛有点诧异,大师兄简直无所不知。 “……我虽然没……但是……”谢劲竹支支吾吾不成,摆出大师兄的威严,大声说:“你不要打断我的思路!” “哦。”关琛让谢劲竹继续。 “……总之,陈导同意临时改台词,改动作,增加你的戏份,都是冒了险的。”谢劲竹好不容易把思路连上,“这样的导演不多见,你要好好维持住关系。就算后期剪出来的成片,你戏份没那么多,你也不要怨他,因为他没什么剪辑权。你还是要记住,他是你的伯乐。” “知道了。”关琛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他是捡了黄伦的便宜,但他也知道是陈导和编剧竭力推荐了他,他才有演出的机会。 “你回来之后,黄进那边也要拜访一下。他也是你的恩人。” “哦。” “还有邢老师那边也是。” “哦。” “差不多就这些。” “还有一个。大师兄。” “还有一个谁?” “大师兄。” “我怎……”谢劲竹问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笑了。语气稍有哽咽,像是孩子长大了似的。他补充道:“其实还有老钱。” “他不是。”关琛冷静道:“他那边付过钱了,片酬的提成。” 正文卷 第75章:大海 新人演员签的经纪约,片酬一般是经纪公司拿大头。 关琛的情况比较特殊,谢劲竹工作室跟他五五分成。就这样,还是被钱良义使劲劝住的情况。 钱良义说,要是新人时期就三七二八的给关琛大头,那以后的合约就没有提升的空间了,再提,可不就成合伙人了?谢劲竹当时很想点头,但看着钱良义红着眼眶状若癫痫的样子,最后还是听从了钱良义的建议。 所以关琛的八十万片酬,分去一半,再扣除各种税,差不多能到手二十多万。 关琛上辈子见过、经手过、花过数倍于二十万的钱,但它们都远不及这一次给他带来的感受。 “……干净的钱!”关琛心潮澎湃,第一反应是把钱都都取出来藏好,但由于这种做法太具有上辈子的烙印,被他第二反应作罢。 虽说第一笔干净的钱,是之前在《黑蛟龙》当武指的外快,但那几千块钱买几件冬装就没了,跟现在拥有二十万干净的钱,感觉很不一样。 这笔钱该怎么花,如果是两个月前的他,可能会去买刀,买锻炼装备。 现在的话,他想把这钱当做【新生活启动基金】,用于好好生活。 “什么是【新生活启动基金】?”小熊好奇道:“你要搞基金了?之前那个【结婚贷】不搞了吗?” “你说的什么和什么啊。”关琛觉得小熊这点很不好,总是不注意场合地搞笑,“怎么可能不搞!如果不是钱经理一直在妨碍,早就弄起来了。” 小熊在电话里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 她隐隐觉得老同学在谋划很危险的事,但他本性善良,脑子又聪明,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单纯只是为了帮助更多想结婚却没钱的人吧! “至于那个基金,暂时还不急。”关琛电影看得多,知道基金是个好东西,能避很多的税。他的片酬就扣了好多税,但他听说成为股东,就能少扣一些。关琛不急,他迟早能成为股东的。 他是昨天回到魔都的,谢劲竹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说什么,要让他出出戏,缓一缓。 关琛闲赋在家,就把家里打扫一遍。跟小熊发了消息之后,小熊立马欢快地打来电话。语气一如既往地欢快,听着她的声音,仿佛眼前就能看到她蹦蹦跳跳的样子。 “所谓【新生活启动基金】,就是让我展开新生活的储备金。”关琛对小熊解释。 “可是,你不是已经在生活了吗?”小熊说。 关琛想了想,说:“我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一条小鱼对一条老鱼说,我要去寻找大海。老鱼说,你就在海里呀。小鱼说,不,这是水,我要寻找的是大海。】你听懂了吗?” “这条小鱼的语气真不好啊。” “‘你听懂了吗?’这五个字是我说的,不算在故事里。” “哦哦,原来是这样!”小熊消化了一会儿,才说:“这故事难道不是在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所追求的,其实早就已经拥有了?” “对。那你知道【老猿挂印回首望】的关隘在哪吗?”关琛问完,没等小熊回答,他就说:“不在【挂印】,而是【回首】。但在回首之前,先把挂印练熟。” 关琛把擦桌子的抹布拧拧干,继续说: “老鱼知道大海就是水,因为它活得够久,回过首了。他的感慨,对小鱼来说就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就算知道了也听不进去。 水和大海的区别,对我来说,就像是生存和生活的区别。我已经像老鱼一样回过头了,我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所以我想要开始的新生活,想要拥有一些什么,比如生活的意义,或者舍不得死的原因。” 小熊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 “表演对我来说,就是【回首】的钥匙。”关琛说。 在片场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关琛发现片场的人变得对他热情了不少。 陆续有陌生人出现在剧组,跟他交谈。那种隐隐约约的奉承和讨好,关琛并不陌生,大家非亲非故的,只能是有所图。果然后来各种各样的人来接触他,问他肯不肯跳槽签约,肯不肯跳槽。关琛清楚,对方之所以这么看好他,是因为他的表现。很多人都夸过他演得好,演得厉害,张景生也很欣赏他。但关琛一直把心态放得很平,并不觉得自己演技已经跟张景生一样厉害。 他明白自己演吴泽,就像小熊在第二课的喜剧作业里演乡下傻姑娘,都占了些本色出演的便利。想达到张景生那种水平,他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在剧组的最后几天,他请教过张景生,怎么提高演技。 张景生当时告诉他,诀窍就是,认真生活,洞悉生活。演技不仅仅是单一的某种技术。能够控制好五官和身体,只是基本功。演员之间真正拉开差距的,是对角色的理解,以及对生活的洞悉。 “【表演艺术的全部内涵就是给予。或者说,艺术创作就是不断地挖掘自己、剖析自己、暴露自己、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但是在给予之前,你的内在得先有什么。】”关琛转述说,张景生是这样跟他讲的,“我觉得还挺对,这跟生活是一样的。” “你变化好多。”小熊笑着说。 【你才发现吗?】关琛在心里咧了咧嘴。 小熊回忆起了以前,说她还记得他以前常常往外面跑,就是观察各种的人,有时为了接触别人的生活,还混进各种互助小组,听取别人的生活,观察别人的表情。最忙的时候,同时“患有”胃癌、肝癌、酗酒、创伤后应激障碍……“你以前只对别人的生活感兴趣,现在终于对自己的生活感兴趣了。” “是啊。”关琛拿着电话,把【成为影帝第一、二、三步】摔在桌子上,跳起来虚踩两脚,恼怒前身这家伙该做的笔记不做,不该写的偏偏写了这么一大堆。 小熊说:“你塑造角色的顺序好像也不太一样了。你以前演戏,都是先用大量细节构建出角色,然后角色自然而然就会出来。但你演吴泽的步骤,好像是先构想角色,然后让角色自己填补细节。” “张景生教的,我想试试看这种演法会不会更适合我。” “他教你好多东西啊。那你这趟收获很大嘛。” “收获是挺大。”关琛点点头。 此行的收获的确很大。 最大的就是能饰演吴泽这个角色。 通过饰演吴泽这个角色的过程,关琛仿佛经过了一场痛苦的锻炼。累是累了,但结束后,受到锻炼的内心,使他变得更加强大,大汗淋漓后被清洗的身子,也使他整个人都变得清爽轻盈了很多。他也因此确认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目标。 其他的收获也有,那就是他在剧组遇到的各位。 张景生是个很好的前辈。欣赏他,传授了他很多的经验和方法,每一个回答得格外诚恳,毫无保留,字数是问题的数倍,是买都买不来的指导。 陈导更是待他不薄。就像大师兄所说的,冒着失败的风险听取了他的意见,除了知遇之恩,还有用人之恩。 编剧也很好人。关琛要改台词,对方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的,因为编剧自己也不断地想改,希望呈现出更适合吴泽的台词。关琛如果夸奖【这句话又吴泽的感觉了】,编剧就会摆出一副感激涕零士为知己者死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最后还把他那叠人物小传珍而重之地复印了一遍带走。 姚知渔很听话。关琛在讲解小知识的时候,姚知渔总是学得很起劲,总是自告奋勇,简直像魔术师的助手。 道具师很有路子。关琛在拍戏的时候,提出想要各种款式的刀子和各种型号的枪,道具师最快两小时最慢半天,就能搞来。而且每次送枪来的时候,都要仔细检查好几遍是不是真枪,非常细心。 化妆师很好学。化妆的时候,关琛说不同部位的伤,血流出来的速度是不一样的,过了多少时间之后,伤口也会有变化。化妆师听了进去,据说买了医学的书彻夜苦读,进步飞快,让他很满意。 造型师、厨师、场记…… 大家都是很专业的人。 就连屁事很多的男二号,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比如他的粉丝非常多,非常热心,时不时就拉来应援的餐车,请全剧组的人吃肉很多很好吃的饭。来探班的圈内朋友也很多,每次来都有饮料和水果。 关琛觉得第一部作品能遇到《警察的故事》,真的是一件幸运的事。 不对,关琛摇摇头,应该说,他一路走来,遇到的人都很好,这是他的幸运。 当然,还排除某个人。 【除了钱良义。】 “你最近怎么样?”关琛问小熊。 小熊说,她的生活依然没什么变化,依然做很多的兼职,据她本人所述,这两个月她在水族馆兼职,经同事介绍,现在正在学习潜水,觉得或许拍戏的时候能用上。“教练还夸我学得很快哩!” 关琛沉默片刻,说:“如果某天有那么一部电视剧,是一家婚庆公司开展了水下拍婚纱的业务,需要一个角色扮演那个摄影师,你如果想拿下那个水下摄影师的话,记得联系我。” “啊!你能推荐我试镜吗?” “不。但我能推荐你去婚庆公司进行练习。” “好呀好呀!”小熊十分高兴。 关琛在心里感慨,小熊认识的他是决定从良的他,这实在是她的幸运。 “不聊了,再聊下去我道心就要不稳了。”关琛准备挂电话了。 小熊也准备挂电话了,说她要给鲨鱼喂食物了。 关琛放下电话,站了起来,看了一圈屋子。 屋子近两个月没人活动,已经盖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关琛试着打扫了一下,觉得好累。尤其是清除覆在书上的灰尘,更是麻烦。 还是让垃圾少年来打扫好了。关琛放下了抹布。 换好衣服,出了门,看着昏暗阴森的走廊,关琛长久没走,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搬出这里。但想来应该不会太远了。 走到楼下,外面几个小孩在嬉戏打闹。关琛看着看着,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糟了,如果搬了家,到时候不一定能找到垃圾少年这么便宜的好朋友。倒垃圾该怎么办呢? 关琛有些苦恼。 拦下一辆出租车,关琛报出了目的地,魔都电视台。他要去见一个好久不见的人。 正文卷 第76章:预约新综 正午,魔都电视台的人很多,各种人群,各种肤色,来来往往像极了客运站。 关琛还记得不久前跟小熊的通话,于是想学着跟前身一样,观察生活,观察人,积累素材。 关琛拿出手机,准备拍摄,但保安不知是把他当成商业间谍还是追星族了,一直在他边上绕来绕去。关琛拍了一会儿,便扫兴地收起手机。不是因为保安的干扰,而是他发现,大部分人行色匆匆,少部分焦头烂额,同质化严重,基本没什么观察的价值。 不知道是他观察的方法不对,还是选的地方不对。 关琛觉得是后者,所以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了大厅的休息区。 休息区连着卖饮料的吧台,不少人点了一杯饮料,坐在落地窗前一边晒着被过滤的太阳,或交谈,或看书,或等待。 关琛通过人们桌上饮料剩余的量,来判断交谈的时长,以及气氛是否融洽。 最后找到一桌饮料比满的稍少一点,大概是刚坐下来的,他悄悄埋伏在一旁,准备听一听别人的生活。 听了一会儿,身旁这桌的情况大致上是,一个人在谈论梦想,另两个人在否定他的梦想。 否定的人胸前挂着牌子,看起来是电视台的职员,有着丰富的电视剧制作经验,罗列出一二三条理由解释,为什么那个人说的【收视率大爆】是一种妄想,而不是梦想。 他们让他换一种题材写。被打击的那人最后只好惨兮兮地说,他拿回去再改改。 【好惨喔。】关琛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另一桌,是两个被派来跑腿买饮料的员工,趁等待饮料制作的时间,俩人聊起其他同行的节目,各种一针见血,头头是道,直到提起某个节目的时候,他们立刻说收视不好,是因为时间段的原因、并且经费不足、没有好的主持人…… 【他们在说自己的节目吧。】关琛做出判断。 关琛原本还想再有滋有味地多听一会儿,但他坐在这,慢慢地吸引到周围一些人的注意力——大家都以为他是艺人。 这让关琛的偷听计划,受到了一点阻碍。 一些小姑娘频频看他,他成为了被观察的对象;边上几桌的人,不仅聊天时压低了声音,并且还转变了话题,好像他听完会跟谁说似的。 关琛觉得无趣。他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好碰面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关琛哧溜溜将最后一粒珍珠吸走吃掉,起身走向了吧台边上的书店。 上次陪小熊来玩的时候,关琛就注意到了这书店。但上次没来得及逛。 关琛现在很喜欢书,路过书店总是忍不住要进去逛逛,挑选看看有没有合口味的书。 有些是内容合口味就好,有些只要书皮合口味。 精装书的纸张和书皮材质比普通的更好,贴身携带,或许可以挡刀,用书脊攻击敌人的咽喉也很好,配合上他的钢笔,就能组成一套文化人防身套装。 关琛在找那本内容和书皮都满足要求的精装书。 走进书店,发现里面空间虽小,但书的种类挺对关琛口味,毕竟这里面向的顾客是来往于电视台的人,不需要农业、医药这类相关的书籍。 进门入眼的台子,是畅销区,摆放的都是些最近销量不错的书。 关琛曾以为会亲切地看到《云缦凌晨四点半》、《水木凌晨二点半》,或者用一句小清新句子当书名的畅销书,但他最后失望地发现,这边的畅销书,并不都是廉价鸡汤。 有时是通俗文学,有时是文坛新人出道作,有时是名家新作,如果最近某个影响力很大的奖项公布了名单,那么诗集也有机会成为畅销书。 关琛步入【初中境】之后,基本都在畅销区挑书。 大概是电视台的人情商都不怎么高,关琛发现畅销区里有许多职场类的书,纷纷想要提升顾客的情商。 关琛拿起一本叫高情商的人如何说话,腰封写着,【职场制胜法宝】。随手一翻,翻到一页,里面让他想要说“我不会”的时候,可以改换成“我可以学”;把“你明白没有?”改成“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清楚”;“你没有理解到我的意思”改成“我可能没有解释清楚”……关琛不屑地嗤笑一声,也就小喽啰需要,他这样的干部和预备股东,只有员工看他眼色的份。 放下书,关琛走到【童书区】,想看看黑猫神探有没有抓获新罪犯,结果发现了三个小不点挡在他前面。 按理说,今天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小学生这时应该还在上学才对。但关琛只疑惑了一瞬,也不是非常奇怪。因为这里是电视台,而娱乐圈又是唯一可以正大光明使用童工的地方。 看这三小不点的衣服,关琛猜测这仨出道的时间可能比他还长。 关琛这样想着,停下来看了看他们选了什么书。 几个小不点在犹豫不知道要挑什么。 “我推荐这本。”在他们身后的关琛,听了几分钟,忍不住上前推荐了。 “你已经是大人了吧?”小不点转头看到关琛,感觉关琛的推荐不怎么可靠。 “成年人只是道德观更健全的小孩而已。”关琛觉得自己没有道德观,所以推荐的书肯定也适合小孩。 小不点被关琛的自信感染,忍不住看看他推荐了什么。 “《葫芦侠》?这个早就看过啦!”小不点们哄笑起来。 奇怪的是,明明他们每个人都看过了,却还兴高采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七只葫芦侠怎么发挥本领,降妖除魔,过关斩将。 “不对。”关琛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小不点们停止互相捧场,望着关琛。 “里面的蛇妖跟她丈夫好端端过着小日子,结果被七只小鬼头一个接一个地来找麻烦。职场里,经常有这种飞来横祸,所以我们要学习的,应该是智慧超群的蛇妖啊。”关琛推荐道:“比如大侠力大无穷,蛇妖就激将他钻钱眼困住自己;二侠千里眼顺风耳,蛇妖就扇阴风弄瞎对方……”关琛挨个指明蛇妖所动用的手段,穿小鞋、泼脏水、抓住小尾巴、扣帽子、从内部击破、黑吃黑…… “这才是真正的职场制胜法宝啊。”关琛感慨。 小不点们面面相觑,愣愣地拿着书,愣愣地付了钱,再愣愣地走向电梯。 “日行一善,达标。”关琛手抚心口,隔着衣服,感受着好人证的触感,觉得自己灵魂更纯净了。 逛了一会儿,关琛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看,走出书店,在饮料吧台那边看到了今天要见的周导。 距离拍摄《今晚》的日子,已经过去近四个月了。 周导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和松松垮垮的裤子。眼皮有些抬不起似的,眼睛下方挂着的黑眼圈。比起四个月前,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四岁,已经很有成功的综艺导演的样子了。 “在赶后期,临时出了点事。”周导揉了揉眼睛,问关琛:“喝点什么?” 关琛要了一杯冰茶。 拍摄《今晚》的时候,关琛还没有买新手机。那天节目拍完,周导给了他一张名片,关琛后来才把号码存进去。但只是存了,没有联系,所以周导那边一直不知道关琛的号码。 直到前两天,关琛回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一路遇到的人和事,发现他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这步,没有误入歧途,多亏了那天晚上买书的是周导。 于是时隔近四个月,关琛给周导发了短信,问周导,【你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你完成。】 “我那时候吓得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周导喝着咖啡,晒着太阳,心有余悸地回味那条短信。 “正常人应该会怀疑是电信诈骗吧?”关琛疑惑道:“你在外面欠钱了?” 周导连忙摇头:“那时候刚好采访完一个人,自称是通灵体质,讲了很多从小到大遇到的奇怪事情。我心里有点毛毛的,突然就收到你的短信。跟某种预兆一样。” 关琛说,“看来《今晚》这节目现在做得不错嘛。” “是不错。”周导说完笑了一下,改口:“跟那时候比起来,可以说是很不错了。这还得感谢你。” 周导说,正是因为拍了关琛那一期,他们节目组才明白了接下来的方向,确定了节目核心,真正让立意落了地。在网上有了热度之后,节目收视也一点一点好了起来,“你后来上了《极限男人》,网友把你的那期翻出来,我们节目的收视率又涨了一点。”现在他们播放时间也提到了十点,不再是深夜档了。 “互相成全就好。”关琛笑笑。 周导开始跟关琛讲起这几个月他遇到的有意思的采访对象。各种各样的都有。 关琛听得也很认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四个月前什么想法也没有、吃饱后就不知道干嘛的他了。 此时听着周导讲有关节目的变化,他不再觉得枯燥或不知所云。 刚才他一直想了解别人的人生,现在仔细一想,《今晚》不就是正在做这样的事情了吗? 听着听着,关琛越发觉得,周导的经历,能印证他心里的某些东西——搞创作,的确需要先打通自己的内部。电视剧也好,综艺也好,如果做出来的东西,连创作者自己都不相信,那么花再多的钱,再怎么壮大声势,表达的东西也只是一阵虚弱的杂音,很快就会被别的声音淹没不见。 “这次约你出来,是有事想问你一下。”周导说。 关琛等对方说话。 他给周导发那条短信,是真心想偿还恩情。没想到周导第二天就打了电话给他,说可能真的需要关琛帮忙。 周导整理了一下说辞,道明了来意: “大概半年之后,我们要启动一个新综艺。还是我导演。内容跟我现在做的这个差不多,也是观察一个人的家,但有点不一样的是,新节目针对的是艺人。” “所以,新节目是跟到艺人的家里去拍?”关琛回想了一下。 “对。”周导点点头。这也是关琛带来的灵感。因为明明是当路人去拍的,却没想到“大龄演员”这么快就火了。 到了后来,大家去回看那期节目,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对关琛的好奇,分析关琛的书柜,猜测关琛平时生活的习惯。 等到关琛确认出演《警察的故事》新闻出现后,大家言行中,已经把关琛当人了艺人。 可以预见的是,等到《警察的故事》上映,又将有一批人来《今晚》考古。因为好奇关琛这个人,进而好奇关琛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于是周导想着,能不能做一个艺人版的居家观察类节目。 素人版,是想体现,普通的人也可以不平凡地生活。 而在艺人版,则是想体现,明星也是个普通人而已。 “方案还没彻底完善。”周导说,“但大概就是观察被拍摄者在家里做的事,也可能会跟拍出门,拍一天做了什么事。” 请什么样的艺人来上节目,其实都还没想好。但关琛已然在第一批邀请名单里。 之前他还想着,关琛拍戏火了以后,未必肯来。但关琛那条短信一发,周导一下子就有了预感。稳了。 果然,关琛听完后,爽快地点了点头:“行。” 周导问:“不用跟经纪公司谈一下吗?” 关琛说:“我自己就可以决定。”毕竟是高级干部,这点自由度还是有的。 周导十分满意。 关琛问他:“节目叫什么?我让我经纪人帮我记一下。” “节目名还没确定好,现在暂定为——《我独居生活》。” 关琛点了点头,准备回头跟钱经理说一下。 “对了,”周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说:“你那时候会不会在谈恋爱了?如果你刚好在谈恋爱,跟拍到家里恐怕会打扰到你。” “我可以学。” “……什么???” “哦,我的意思是,我不会。” ———— 注:《我独居生活》源自于现实中的综艺节目《我独自生活》。 正文卷 第77章:龙套 回到家,关琛把接了新综艺的事告诉谢劲竹,进行报备。 关琛原以为会被谢劲竹唠叨几句,因为之前谢劲竹讲过,演员最好不要常出现在综艺里,观众对综艺容易信以为真,他们看多了你“真实”的样子,便误以为熟知了你的底细,等再去看银幕里的表演,两相对比,就会出戏。 “好啊!”然而,在听完关琛的陈述后,谢劲竹像一个没有原则的渣男,连声赞叹关琛做得好,说什么,“新人时期曝光度很重要!”、“就凭你的表现力,根本不用担心观众看着看着会出戏!”、“这种观察类综艺,可能会是今后综艺界的流行趋势”…… 还趁机说,像这种关琛自己接到的工作,工作室不会进行分成,只会扣除一些工作对接后必要的人工费用。 关琛十分感动,决定把家里看完不要了的畅销书送给大师兄当礼物。 第二天一早,关琛跟着早起的邻居们一起醒来。到公园运动了一番之后,走去之前常常光顾的早餐店。老板娘还记得他,笑着问他怎么好久都没来了。关琛说自己最近在忙工作的事情。老板娘听后,竟然露出一副很欣慰的样子,大概是一直把关琛当成了无业游民。 关琛吃着早餐,发现电视里放的晨间剧,依然是以前看过的那一部,生命力可真顽强。 电视里,女主角在众多好人的帮助下,一波三折地做出了风靡全球的产品,顺利将公司上市。关琛看得正津津有味,幻想着他带领工作室成为了婚庆公司的龙头。 “这太不现实了,现实中怎么可能遇到那么多好人。”突然,隔壁桌有年轻人发出愤懑的感慨。 关琛从幻想中回过神来,一脸认真地说:“这是可能的。” “……”因为关琛气势迫人,身材又强壮高大,年轻人根本不敢还嘴,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信。 关琛看出了年轻人的不屑,他笑了笑,也不介意。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般,关琛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讲,如果你跟里面的女主角一样当个天真的傻好人,那么确实不可能遇到那么多好人,因为好人只会吸引到大量的坏人和少量的好人。但如果你先当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再回头去当好人。那么你吸引来的坏人,顿时就显得没那么坏了,好人也一个个像天使,这样一来,约等于遇到的都是好人。“不要总想着改变世界,改变世界不如先试试改变自己。” 年轻人惊呆了。改变自己……难道是指让大家都先变成坏人么…… 老板娘听不下去了,问关琛不用去上班吗? 关琛说前两天刚完成一票工作,现在还在休息。 老板娘和年轻人沉默了,他们互相打着眼色,约定好等会儿谁去报警,谁负责拖住关琛。分工明确。 关琛没给老板娘他们做好事的机会。 在心里给自己【日行一善】任务栏边上打了勾之后,等到电视里出现了广告,关琛便起身离开了早餐店,伸了个懒腰,回家洗了个澡,便准备去《黑蛟龙2》的片场。 谢劲竹建议他趁着假期,好好休息,放松放松。关琛不知道演员一般都是怎么休息的,但他放松自我的途径,就是舒活舒活筋骨,跟人打打架,出点健康的汗。 《黑蛟龙2》的片场在郊区的影视基地。一进到摄影棚,关琛就在找蔡师父和他师兄的影子。 “哎呀,才刚回魔都一天,怎么就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了吗!”闻讯赶来的谢劲竹,假装无奈地对关琛说。音量故意说得很大声,似乎要让全天下的人羡慕他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师弟。 “不自觉就过来了。”关琛随手把书递给谢劲竹。 谢劲竹捧着至宝一般接过书,然后仰起脑袋,不想让眼泪把妆弄花。 剧组的工作人员们听说关琛来了,纷纷赶了过来。 一部分认识关琛的人,面对关琛的视线,一个个宛如军人面对教官的视察,抬头挺胸,“琛哥”、“琛哥”地喊着。 另一些没参加动作戏训练的小演员和工作人员们,有些不明所以,向边上的人打听,这个关琛是什么来头。 一些人就用颇为沧桑的语气解释,几个月前,关琛在《黑蛟龙2》剧组只是谢劲竹的一个小跟班,在角落里独自打沙袋出汗的神经病。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把武术指导打了一顿后,就抢走了武术指导的活,开始给演员设计动作。再后来,突然出现在《极限男人》里,再突然要去拍张景生主演的《警察的故事》,而且不是什么龙套,是男三号。 没有背景,也没有用钱开路。说出去要让人嫉妒到疯。娱乐圈的个人际遇,就是这么神奇。 从疑似神经病的小跟班,摇身成为前途光明的新人演员,只用了两三个月。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加成,那些不认识关琛的员工,看着关琛,感觉他比《黑蛟龙》男主角更有明星气质。 走到片场的中心地带,关琛见到了导演他们。那些一起在训练基地流过汗的老熟人们,都跟他打着招呼。 关琛也挨个回应,对这个叫叔,那个叫哥,没把他们的名字忘记。 一些人在心里暗暗点头,以此判断出关琛没飘,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关琛不仅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还记住了他们的年龄、跟班的模样、常吃的菜、部分个人习惯以及车牌号码。 关琛在谢劲竹板凳边上坐下后,就环顾四周,打量着片场。 《黑蛟龙2》是他见识过的第二个电影片场。不自觉就拿《警察的故事》和这里进行比较。 对比的结果不难得出,两地的区别,就像顶级车间流水线和普通作坊的区别,从硬件到软件,差距是全方位的。 “要不要看看剧本?”谢劲竹把自己的剧本递给了关琛。 “哦。”关琛接过剧本。 他记得在走之前,剧本围读会上拿到过剧本。但谢劲竹说,那之后剧本又改过了,现在拍的这版又有些不一样。 关琛看着剧本,感觉很神奇。之前只觉得谢劲竹扮演的黑道大哥,是个极不专业的傻子。但现在看,却有了新的感受。 比如:【生活在泥潭里,光是活下去就要竭尽全力了……比泥潭更污秽的深土里,其实埋着黄金。沉下去,就可以捞起来。】 再比如:【什么是贫穷呢?如果你赚的钱刚好够你花出去的钱,那么你赚的就永远不够花,因为生活充满了意外,而处理意外都需要钱。】 上辈子专门靠给人制造麻烦、解决意外来赚钱的关琛,看到这些有腔有调、充满洞见的台词,第一反应不再是认为角色失真了。 现在不用张景生提醒,关琛也能明白,编剧这是在一部粉丝向的电影里,不甘寂寞地试图表达些什么。 只不过表达的程度很浅,蜻蜓点水般没写太多,毕竟这是一部主角帅气就好的片子,仅有的沉思空间,也都会被轰轰轰的动作戏打散。 显然,经历了《警察》的洗礼,关琛现在对剧本的理解也有些不一样了。 关琛继续往后看,看到了那个以他的名字命名、叫做【琛】的角色。 关琛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等等,这台词——一句,两句,三句——怎么突然这么多了?我不是龙套来着吗?” 正文卷 第78章:小试 “从你角色有名字的时候起,就注定不是龙套了。” 谢劲竹一脸凝重地表示,自己当初的猜测,正在一点一点实现。 关琛“哦”了一声,低头看剧本,没有追问那个猜测是什么。 谢劲竹只好主动说:“【琛】这个角色,很可能在第三部里还会出现,成为大反派。” 关琛刚好翻到剧本的最后部分。男主角费力干掉谢劲竹这个大反派后,角落里,一名浴血的喽啰悄悄发了一条短信。而远处坐在餐厅里的【琛】,看了看手机,冲身后的小弟们挥挥手,让他们准备好接收地盘。 “这一幕可能会放到最后的彩蛋里。不过也说不准。得看《警察的故事》情况怎么样。”谢劲竹很有经验。无论是对系列片的留悬念,还是对娱乐圈的追名逐利。 关琛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的意思。 他原本就不怎么看得上《黑蛟龙》,觉得剧情离谱,人物愚蠢。但是拍完《警察的故事》之后,他稍稍有点变了。 关琛变得更看不上《黑蛟龙》了。 除了因为编剧的表达空间被挤压以外,还因为片场氛围让他感觉不妙。 关琛记得拍《警察的故事》时,陈导每天大概只睡四个小时,时刻绷着一根神经,很少有过放松的时候。 毕竟资金和面子能给到的都给到了,电影再暴露出缺陷,就将是导演的原因。 陈导扛着沉重的压力,连带着其他所有人一起全神贯注,稍有松懈,便会招至训斥。随着拍摄的进行,大家都预感到自己正在参与一部优秀电影的制作。于是整个剧组的效率越来越高,人们各司其职,尽显专业。 关琛原以为所有片场都是那个样子。 《黑蛟龙2》的导演脸色虚弱,看起来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随时都可能挂掉,但他的片场,空气里到处都是轻松的气息。 剧组人员慢悠悠地布置场景;演员说说笑笑地凑在一起;副导演在不远处挑选群演,看谁长得像外国人就挑谁;道具师在跟某个演员商量,让对方挥刀的力道轻一点,不然刀柄的泡沫轴就要脱落…… 关琛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独属于小作坊的无忧无虑。 他觉得这个片场有点像他上辈子读书时考试的那个教室,明明应该紧张起来做题,但因为大家都是年级倒数的差生,嘻嘻哈哈的,全无正在考试的气氛,铃响之后,大家脸上满是“睡了个痛快”的舒坦。 假如在这样的片场拍东西,关琛感觉十分的力气都只能发挥出六七分。 “你这样想就错了。”谢劲竹说不是这样的,片场的氛围和导演有关,同时也和所拍摄的影片类型有关。比如轻松的片场拍喜剧,紧张的片场拍悬疑,会事半功倍。 “那偶像电影应该是什么氛围?”关琛问,“有很多好看的偶像?” 谢劲竹点点头,然后立马摇摇头,说:“偶像电影只是一种说法,不是电影基调。我们这部电影的基调是热血!” 谢劲竹示意,让关琛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 关琛看过去,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那是【餐厅老板】的角色,邢老师试镜过,但没选上。大概是还不够老。”谢劲竹说。 “的确很老啊。”看着不远处正在休息的老演员,关琛摸着下巴点点头,说:“所以,这么老的老人不退休待在家里,一把年纪了还出来工作,这就是热血吗?” “……不是这个意思啊!”谢劲竹让关琛的目光往下看,“你注意他的手,手指!” 关琛看向那老人的手。 老演员的左手小拇指,套着一截绿色的布,看起来就像半根小黄瓜。 “这是方便后期的时候把那小指头消掉。以体现江湖险恶。”谢劲竹用眼神示意,这够热血了吧?不要小看黑道电影啊。 关琛翻了翻剧本,里面介绍了这个【餐厅老板】。明面上是一家,但人物设定是个半退出江湖的老恶棍,在做军火中介的工作。男主角被【琛】救下后,被后者带到了餐厅,介绍给了【餐厅老板】,说想买枪,就在这买。 “原本你的戏份是安排在后天的,不过你今天已经来了,要不要先拍几条试试看?”导演虚弱的声音,在关琛身旁响起。 关琛扭头,看到导演带着编剧走了过来。 “行啊。”关琛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今天没有动作戏,蔡师父师兄弟都不在片场,关琛没能舒活筋骨,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临时来场表演,感觉同样也不错。 和关琛表现出来的跃跃欲试不同,坐在边上的谢劲竹却十分担忧。 他知道导演这是想试试关琛的成色。 导演之前只看过关琛的武戏,不知道关琛文戏水准如何。听闻关琛被《警察的故事》选中后,导演一直很好奇是怎么回事。谢劲竹说,就是正常试镜靠实力选上的。导演觉得神奇,于是在谢劲竹的鼓动下,编剧加重了【琛】的戏份,还埋了悬念,有可能成为第三部的大反派。 谢劲竹不担心关琛的实力,他担心的是时间过于匆忙,让关琛来不及准备角色。 “我想提个建议。”关琛看向导演。 导演问什么建议。 “那个小拇指,应该换成大拇指。”关琛指了指热血的高龄演员。 导演疑惑,问为什么。 “欠赌债的砍尾指,做扒手的砍食指,但如果是曾经用枪指着不该指的人,最终会被砍掉大拇指。”关琛说,“那老板暗地里身份是个半退休的军火中介,那么被砍掉大拇指,会更符合他的背景。” “……”周围几人略微沉默了几秒,仿佛有天使在此刻经过。 【回来了。琛哥回来了。】导演编剧以及周围的工作人员的心里,同时响起这句话。 谢劲竹满意地看着状态正好的关琛。不再担心他是否做好了准备。 “另外,这几句台词,我可能会改一下,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关琛对编剧说。 编剧脸色一下子有点难看,导演立马小声提醒他:“云缦!”、“云缦大学!”、“云缦大学文学系!”。 关琛不想仗着文凭欺负人。他记得张景生传授的办法,拉着编剧到一边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回来后,编剧脸色好多了,说:“那就先试试看吧。” 于是关琛被带去换衣服,做造型。 他的戏份虽然是后天才开始,但服装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是一套正装。用他两个月前的数据准备的衣服,此时穿起来,已经有点小了。因为《警察》故事的时间跨度,间隔了几年,所以关琛在拍后半部分的时候,稍稍增了点肌。 造型师手忙脚乱的去找衣服。最后只从谢劲竹那里找了一件给关琛。 关琛要表演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剧组。 大家都很好奇,关琛等会儿会怎么演。 与此同时,餐馆的场景已经布置好了。一些外国面孔的群演被安排在餐馆的各处。意思是这家贩卖军火枪械的餐馆,位于外国人聚居的地带,这里的外国人有搞来军火枪械的途径。 关琛做着造型的时候,男主角走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 男主角受过关琛的训练,知道关琛的“真实风”,他很怕提前预告了要改台词的关琛,等会儿连带着要改动作,突然拿起什么东西来砸他脑袋。男主角希望关琛要砸他脑袋的话,请提前跟他说,好让他有个准备。 关琛说不用什么准备。 做好造型换好衣服后,关琛跟在导演身后了解了一下动线,大概就知道怎么走位了。 关琛闭着眼睛任由造型师处理他的头发。他同时在思考着等会儿的表演。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动用记忆里的那些角色了。 想起黑帮老大,他能想起中日韩英美意德法、甚至巴西的电影里的很多角色。 但他演过《警察的故事》之后,现在已经没那么迷信经典角色了。 把地球的经典角色用在异界的剧本里,是有空缺的,而那些空缺,得由他用自己的记忆和感受来填补。 自己的记忆…… 关琛笑了一下。 有关黑帮的自己的记忆,可实在太多了。尽管他没当过老大,但他见过了太多的老大。 只是坐着打造型的二十分钟里,关琛就已经想好了等会儿要怎么演。 导演一声“开始”,馆子里的二十号人一起动起来,有说有聊的,充当背景。 关琛带着警戒张望的男主角,走进餐馆,来到柜台边上,把右手大拇指戴着绿色布套的老板,介绍给男主角:【你如果想买刀买枪,就找他。】 男主角凝重道:【你这么帮我,就不怕死?】 关琛反笑着问他:【你呢?你怕不怕?】 男主角摇摇头:【我不会死。】 关琛说:【人们忌讳谈起自己的死法,却常常对别人的死发表看法。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应该做好随时砍死别人,和随时被人砍死的准备。谁要是惜命了,那这个人就很快就要死了。】 这是关琛改的第一句。立于场外的编剧愣了一下,立马低头翻着剧本。翻到男主角和谢劲竹在办公室里的那场戏,里面谢劲竹演的大佬,和男主角就有那么一段互相谈论对方死法的对话。而最后,也是因为大佬惜命,动作和气势弱了一截,才被男主角拼得一身重伤,换来了对方的死。 【算命的跟我说,我的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我不同意,我认为出来混的,是生是死要由自己决定。】关琛双肘撑在桌面上,低下头,一双眼大半隐没在阴影里:【去年一年,我兄弟被他们干掉六个。我跟你一样,有共同的敌人。我已经准备好死在报仇的路上了。你如果没准备好,就当我今天没带你来过这里。】 关琛目光平静地看着男主角,眸子里没有冲动,也没有胆怯,有的,只是早早决定好了自己死法的从容。他身上那种赴死的豁达,和为兄弟报仇的仗义,是“暮气沉沉”的谢劲竹所不具备的。 一些看过谢劲竹办公室最后大战的人,望着关琛,心里悄然浮起“他的确比谢劲竹演的那个大哥多了些什么”的感觉。 最后男主角按照剧本,坚毅地点了点头,决心要杀掉谢劲竹扮演的老大。 男主角走后,餐厅老板走到他边上,对着男主角离去的座位,沙哑道:【是把好刀子,可惜只能用一次。】 【不会。】关琛笑着摇了摇头,眼神深潭一般幽寒:【他已经回不了头了。我看得出来,他现在不全是真正为了兄弟报仇,他其实也在享受追杀,享受这些痛苦。这样的人,已经回不去普通的日子里了。所以,他会是我手里最好用的刀,直到崩断为止。】 编剧连连咋舌,心中再没有对关琛改台词的不满。 因为关琛刚刚这一句话,就像是点在了蛟龙身上的第一滴墨。男主角这个角色的复杂性和深度,一下子就有了。第三部的男主角该怎么写,顿时就有了方向。 等到导演喊“停——”的时候,大家对关琛的表演赞叹出声,自发地鼓起掌来。 但关琛只是平静地笑了笑,然后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眼神怔怔地看向前方。 他在想。 想上辈子的老大。 他不知道自己老大当初把他收下的时候,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正文卷 第79章:学习 关琛的戏份不多,原计划三四天就能拍好。 但第一天试过关琛的成色之后,关琛往那一坐,台词一改,导演和编剧的脑子里噼里啪啦礼花乱放,时不时就迸发出新的灵感,静不下来。 他们显然步入了《警察》陈导和编剧的后尘,短时间内是戒不掉了。 原本男主角中途离组去参加广告活动的时候,剧组停工半天,导演是很伤神的,觉得钱白烧半天。但现在有了关琛,导演那张随时可能死去的脸上,浮现出了刚步入电影学校时的意气风发。 导演拖着关琛不让他走,总是想方设法恳求关琛多演一点。 关琛没什么意见,片场随时有蔡家班的学徒给他举拳靶,多逗留几天正合他的心意。 于是导演不仅借着“闪回”的名义,安排了关琛和谢劲竹的对手戏,还增拍了第二个彩蛋,第三个彩蛋…… 男主角将谢劲竹砍杀后,回餐馆找到了琛,还了刀和枪,并感谢后者提供的帮助。琛祝贺和安慰了男主角,把人送走。餐馆老板看着桌上沾血的刀和枪,问怎么处理。琛大大咧咧吃着火锅,说,刀和枪保存好就行,因为那小子走不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拿的。话一讲完,边上一个小弟无声地递过来几张照片,赫然是男主角学校里关系要好的朋友及同学。琛一边将生肉大片大片放进沸腾的锅里涮,一边随意地交代小弟,动手吧。 “这哪是彩蛋!再拍下去,第三部都要拍完了!”谢劲竹一如既往的经验丰富,迅速判断出导演这家伙又想蹭热度了,“简直像狗熊蹭树一样,蹭个没完了!” 谢劲竹忿忿不平地去找导演理论,最终为关琛争取到了一笔片酬,他这才眉开眼笑地回来,悄悄跟关琛说,第三部电影里出现关琛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但合约不能签早,得等到《警察》上映之后再说。你片酬能翻几倍,就取决于《警察》的票房达到多少亿,最后就算票房失利,但人气上去了,片酬也能涨不少。” 关琛没想过《警察的故事》有扑街的可能。 无论是剧本剧情,电影的完成度,乃至大家各司其职的表现,张景生的票房号召力,都让关琛觉得有信心收获不错的结果。尤其是他亲眼看过《黑蛟龙2》的片场之后,更有信心了。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谢劲竹无意识地摇摇头,眼帘一下子厚重起来,“当演员的,哪里会有人冲着拍烂片去的?很少很少,还人情债或者捞钱。基本上大家都以为自己拍的是好电影,会有个好作品。但电影这种东西啊,怎么说呢,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 谢劲竹认真地跟关琛讲,一部电影最终能够成功,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共同促成的结果。就算制作方面尽善尽美,但发行如果不幸选在了不好的档期、宣传人员弄出了猪队友操作、主演被爆料了丑闻遭到观众抵制……都可能迎来另外一种局面。 像现在《黑蛟龙2》导演死皮赖脸做的,抱住档次更高的电影狂蹭人气,不过是为了多争取一丝成功的可能性而已,尽人事,听天命。 关琛收起了傲慢和理所当然的想法,这才有点紧张起来。 他对电影能不能成功,显然也是在意的。 因为他对吴泽这个角色,寄予了特殊的感情。 一如他当初出演【全城通缉】的理由一样——为了做些好事,让他人引以为鉴。 他希望他演的吴泽,让家长们看到后能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小孩;他希望那些像他一样孤独的孩子,能看到电影里的那个【答案】,不要像吴泽一样临死才醒悟身后的人,也不要像他一样,死了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那我能不能做点什么呢?”关琛希望《警察的故事》能被更多的人看到。 谢劲竹笑了笑,说:“跑宣传的时候卖力点咯。” 演员的工作就是表演。在拍摄制作方面,好好表演,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至于其他方面,演员最多最多,就是在宣传的时候多出点力。 “知道了。”关琛点点头。 谢劲竹让关琛不用担心:“黄进沈贺那边,到时候我会去向他们要几个邀约来给你。” 谢劲竹帮关琛讨了宣传机会,短时期内显然没法再讨第二次,如此一来,等于是他把关琛的《警察的故事》,看得比自己的《黑蛟龙2》还重。 “不用不用。”关琛连忙摆手。 谢劲竹说要得要得。 “真的不用,”关琛说,“张景生已经说好要推我上几个综艺宣传了。” 关琛报了几个名字,谢劲竹知道这些都是收视率很高、影响力很大的节目。其中湘南的何涂、湾省的蔡远,都是和黄进齐名的大腕主持人……不是他这个势单力薄【沈贺派】的人可以比拟的。 “这个张景生……”谢劲竹愣愣地问:“不是想挖你过去吧?” 关琛点点头:“他经纪人的确来问过我要不要跳槽。” “!”谢劲竹故作镇定地推了推墨镜架。然而他这时候根本没有戴墨镜,一根手指戳进了眼睛里都没反应。 关琛笑着说:“我跟她在内的所有经纪人说,我已经签约了,不可能走了。” 谢劲竹一只眼被手指戳出了眼泪,另一只眼则是感动地落泪。他很是高兴,这次的师弟品性终于好了一次,但同时他又很担忧,生怕耽误拖累了关琛的前程。 “感动的话,就给我升职吧!”关琛暗示领导可以给他股份了。 谢劲竹笑了,欣慰地笑了。 助理再往上升职,就是经纪人了。关琛难道还能当经纪人不成?显然不可能。 所以小师弟现在是暖心地用玩笑替他解围。谢劲竹感觉很幸福。 “走!师兄请你吃好吃的!”谢劲竹站起来,拍了拍关琛的肩膀。 关琛心想大师兄可真够圆滑的,竟然这么自然地就转移了升职话题。但他也不气馁,他还年轻,肯定能熬死钱经理率先荣升股东。 关琛站起来,追向谢劲竹的背影。 接下来的几天,关琛一直跟在谢劲竹边上学习。 谢劲竹传授的东西,和张景生教关琛的不同。 张景生多是教关琛怎么提高演技,怎么从上往下去看一份剧本、一部电影、一个角色。 而谢劲竹更多的,是教关琛怎么在这一行混下去,怎么跟圈子里的人打交道。 关琛跟在谢劲竹边上,见识了他工作时的状态,其实是有些吃惊的。 因为关琛一直以为大师兄会是老好人类型。毕竟谢劲竹待人接物的时候,一直是客客气气的,不符合凶悍的外表,倒是挺符合虚张声势的兴趣爱好。风评极好,就连工作人员偷偷八卦的时候,都没人说起谢劲竹的坏话。 然而关琛看到,谢劲竹有时跟编剧跟导演商谈的时候,态度又非常强硬。强硬到关琛几次暗中抄起了板凳,准备掠阵来着。 “在这个圈子里,其实到了某个层次,老好人并不受人欢迎。”谢劲竹解释:“你好我好大家好,落在底层工作人员那里,是好脾气好说话。但是你如果对搞创作的主创他们百依百顺,则会被视为没原则,没意思,没有对艺术的偏执。” 跟老好人合作,固然不容易争吵,但也不容易碰撞出什么好东西来。 “这个现象其实也可以反过来利用。比如说,你先持一个不同意见,然后去跟人争执讨论,最后假装被对方说服,这样对方就会很开心,很有成就感,非常利于接下来工作的展开和相处。”谢劲竹说的这些,都是他从底层泥潭里爬出来后的经验。 关琛用心吸收着。认为邢老师说得果然没错,在剧组里学到的东西,是在表演班学不到。 仅是在两个剧组待过,关琛现在对电影的认知,对团队的认知,远超三个月前的自己。 关琛迫不及待地想找第三个剧本了,想要把学到的东西都实践一下。 但他无论怎样都找不到让他心动的角色。从谢劲竹手里接过的,依然是一大堆没什么意思、台词无聊、人物空洞、套路落后的剧本。 显然,他需要等待。在他拥有自己的代表作之前,那些好剧本是不会送到他这里的。 关琛觉得这一等就要等大半年,实在太久太久了。 谢劲竹建议关琛可以试着自己写一个出来。 “你不是搞文学的吗?而且那么擅长改台词,不如自己写写看?”谢劲竹说。 “自己写?”关琛扬了扬眉。他太清楚自己什么货色了,让前身来写还差不多,让他写可不行。 谢劲竹问关琛:“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了什么?” 关琛记得。那时邢焰正说擅改台词的禁忌,讲无名小卒切忌不可随意改动台词,然后谢劲竹就像电影人物一样出场,一边走下来,一边说想要改台词的话,可以从一开始就加入创作团队,把剧本打上自己的烙印。 “你如果看不上《黑蛟龙》【1】和【2】,那你可以试试看,把你看得上的内容,写到【3】里。”谢劲竹的语气没有阴阳怪气,单纯的只是一个建议。 谢劲竹问:“假如有《黑蛟龙3》,你觉得会是什么剧情?” 关琛回想了一下《黑蛟龙2》里琛的所作所为,再回想了一下第一天进组时,他表演这个角色时的原型人物,最后又回想了一下新拍的彩蛋,说: “简单啊。后来琛设计得到了男主角的感激,用男主角性格上的弱点,一步步控制了男主角。最终,琛把男主角打磨成了自己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但刀用多了,要么会钝,要么会更锋利。琛某次犯事,跟男主角说要他临时顶罪,并约好会把他弄出来。男主角同意了。但行刑的日子越来越近,琛始终都没有要把男主角弄出去的意思。男主角这才明白自己被背叛了。” 关琛摸了摸眉毛,轻声说:“如果有第三部的话,不如让男主角从监狱里越狱杀出去,找老大报仇。哈。” 正文卷 还在出差,明天可写!! 五体投地,跪求大家原谅!! 出差第二天,依旧累个半死。 好想码字…… 但实在没精力了。 难过,痛哭。 好在最累的部分已经完成!明天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明天我早点回旅馆码字,尽量多写一点点。 正文卷 第80章:好人 关琛两辈子都忘不了第一次遇到老大的情形。 那时的他刚初中毕业不久,无学可上,无人可打。一如好学生有心仪的高中和大学,关琛也有憧憬的江湖。 把全城初中的混混打通关后,关琛不再满足于拳脚,他开始玩刀,尤其喜欢跳刀。藏在手心,不易被人察觉,等贴近人后瞬间弹出刀刃,迅疾又狠厉。关琛练了很久,不方便拿学生试验,只好等到初中毕业,跟那群专业人士练练,找找刺.激。 他先是随意找了家酒吧,帮人看看场子,保护唱歌跳舞的姑娘不被客人骚扰,必要时还得充当战力,打群架。 某次出任务打群架,关琛兴冲冲地随众来到约架地点,想见识见识专业人士的刀法。 双方人群聚集好之后,用砍刀和铁棒撞击地面的声音,气氛燥热,仿佛随时就能打起来。然而关琛等了很久,才发现大家叫骂声很凶,相互用或瘦弱或肥胖的胸膛发生碰撞,脖子仰得老高,嘴里嚷嚷粗鄙的词汇,但就是不动手。 等到双方骂累了,会出现一位双方都认识的人,进行调和。两边的人跟排练过似的,一边咒骂“下次别栽我手上”、“下次眼睛放亮点”,一边散开。整场架不了了之,两边的人都跟大获全胜一样,回味己方哪几句话骂得好,用词准确,生动形象。 关琛恍惚以为回到了课堂,无聊到差点睡着,大失所望。 于是又一次遇到群架场面,关琛抢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同事以为他有什么美妙的脏话要讲,结果关琛在被人笑话小兔崽子之后,迅速冲上去往人腿上来了一刀。 关琛原以为下一秒会迎接七八根钢管或砍刀,结果没有,迎来的只有众人的恐慌。 仅仅是一个人的大腿被扎了一刀,就能把一群自称道上的人吓个够呛。他们有些人是被淌了一地的血吓到,有些人是被中刀者凄惨的叫声吓到,还有些是被出刀后跃跃欲试想再找下一个目标的关琛给吓到。 看着扛起伤员极速退走的专业人士,关琛觉得索然无味。 但他没有气馁,他认为可能是因为自己所在的小城市人少,江湖才因此不大,毫无技术含量。 所以关琛决定离开这座小城市。 在他看过的一部电影里,有句台词讲,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 关琛准备去沿海的那座东方明珠,那里人多,来自五湖四海,恩怨应该很多。 东方明珠果然人多。关琛松了一口气,因为在这里,他就可以避免在遇到那个他最怕的老师后,被问起“你在做什么”时,他撒谎或者答不出话。 关琛来到最混乱的开发区,工厂林立,几万几万的外地人生活在这里。户口、身份全部没了意义。一般像他这样年纪和文凭的外地小年轻,只有进入工厂和打工寥寥几条出路。 在开发区混了一个月,关琛如鱼得水,如果把犯罪设立为一手艺,那么关琛已经把基础打得很牢。 然而,即便有朋友“资助”一日三餐,关琛从老家带来的积蓄也很快花光。前不久经过一轮扫黑,开发区这边没什么帮派,或者说,一家工厂的保安队就是一个帮派,是各家老板豢养的打手。 当保安需要身份证,关琛仍未成年,加入不了。假身份证虽然能买,但那时二代身份证已经普及,不好伪造,能买到的真身份证,也没一个人长得像关琛。因此没有收入的他,除非去抢银行,否则必须得找个工作养活自己。 关琛不准备抢银行,因为他发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抢银行赚得钱更多、风险更小的事。 关琛找到几个讨薪未果的打工仔,里应外合,花了一个月,最终盗走了一大货车的花岗岩建材,货值三四百万。 千禧年的三四百万,是一笔巨款。 关琛考虑过了,整个城市到处都是工地,石材很容易出手。他们除了伤害公司老板的利益和精神,其余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性命,没有损害国家财产,也没有挑衅国家暴力机关的威严,所以警方那边立案后,追查得很慢——千禧年仍有混乱,人命案时有发生,相比出了人命的刑事案件,经济类的盗窃案没那么紧急。 关琛一票成名。 仓库被洗劫了的老板咽不下这口气,花大价钱通缉关琛等人,雇人追查他们。其他也有一些亡命之徒盯上了关琛的赃款。 一群人追缉着关琛,关琛太享受这个过程了。 他觉得游戏这才开始。 临时团队散伙后,关琛不急不缓地逃亡,有时担心别人找不到他,他每到一个城镇,便大手大脚地花钱,方便人很快打听到他。他的这种行为,被视为挑衅。陆陆续续有人找到过他,但是都被他打断了手脚。关琛用卖掉脏货的钱,跑遍了周围几个省的大小城市,简直跟旅游一样。 每天醒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时刻伴随着凶险,关琛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江湖。 再后来,十个人拿着刀将关琛堵住,其中有几个人手里拎着仿制的五四手枪。携枪一支判五年,眼前这些人加起来可判十五年。 关琛兴奋起来了,这是迄今为止钓到过的最大的鱼。 对面的人大概是没想到有人被枪指着,竟然还敢冲上来。最终让关琛逃出了重围。 但关琛还是中了一枪。感受着肚子像漏了个洞,他当时以为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迷迷糊糊中,关琛看到一个穿着旧西装、长相跟农民一样憨厚的大叔走了过来,拽起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当关琛醒来之后,听到这大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子,你欠我一条命啊。” 关琛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觉得被人营救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性命。没在乱刀乱枪中死去,让他隐隐有些遗憾,感觉某种计划被眼前的大叔无故打乱。 所以关琛用很礼貌的语气跟这大叔讲:“请问你算什么东西?” “我听说过你。”大叔笑得就像长辈在看晚辈。 随着追缉的进行,除了关琛以外,其他几个同伙陆续落网,越来越多的细节被人挖掘出来,并加以流传。关琛这一个胆大又心细的犯罪少年,逐渐亮相。 “但是很奇怪,”大叔说,“你是故意让别人找到你的。” 关琛理也没理,打量着肚子上的绷带,身体其他地方也完好无损,没有针孔,也没有可疑的新伤口。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在给同伙吸引火力,后来发现不对。他们几个已经落网了,你也还是这样,也没有给他们报仇的意思。”大叔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后来我知道了,你是在玩。” 关琛不想被任何人长篇大论地分析他心理状况,说:“欠你个人情,以后有机会再还你。” “别以后了,来跟我混吧。”大叔跟关琛说:“我们可以找点更有意思的事来干,比抢一货车的石头有意思得多。” 关琛眼神一动,问:“比方说?” …… …… “大哥,拍戏有没有意思啊?”吴砚把球慢慢踢向关琛。 关琛把球截获,大声说:“那当然是有意思得很。” 拍戏是很有意思的。 但没戏可拍,想要找戏的时候,可一点意思也没有。 关琛上次说着《黑蛟龙3》的故事梗概,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心情难受了。 他遇到老大的时候十六七岁,后来跟着老大做事情,这一跟,年数差不多也是十六七,相当于半个人生。 在这半个人生里,老大相当于他的半个爹。关琛从老大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学会了一报还一报和仗义。 关琛直到死在执行床上,都不怨恨老大为什么不把他弄出去。他这条命都是老大救下来的,顶罪不过是还了恩情而已。 真正让关琛难过的,是老大的欺骗。 明明好好说就可以的,他愿意扛下所有罪行包括死刑,但为什么要骗他呢? 这等于提醒他,他原以为有的,也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他其实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他分辨不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从此他无论面对谁,心里都将留有一份怀疑。 关琛在剧组想得心情郁闷,不想待了,干脆就出来晒晒太阳。一想到是星期天,关琛便走去家附近的公园,久违地找小弟踢球。 吴砚见到关琛,当然是很高兴的。两个人这次玩的不是接传球,而是在网球场,把足球当网球来踢。 吴砚炫耀自己已经成为校队首发,出场踢球了。要看他比赛,下个月可以去球场。 关琛则炫耀自己拍了电影,大概今年十月份就能在电影院看到他了。可以请他去首映礼。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关琛问:“你要当鸡还是当狗?” “大哥,我能不能当人啊?”吴砚大声反抗。 关琛脸色一整,就像训斥一个好高骛远的晚辈一样:“笨蛋,当人可不简单啊。尤其是当个好人,真是超级超级难的啊!” 吴砚一脸奇怪:“大哥,你不是好人吗?” “我还差得远啊。”关琛叹了一口气。 吴砚感受到了大哥沉重的心思,于是懂事得什么也不问。 关琛有些欣慰,然后趁吴砚一个不注意,猛得把球踢到了他的半场,扣杀得分。 正文卷 第81章:偶像 关琛以2比13输掉最后一局之后,便带着吴砚去吃午饭。 关琛现在当了演员,有点点片酬,于是让吴砚放开手脚挑想吃的餐馆。 “啊呀,好像很久没吃魔都菜了。在京城那边拍戏,吃不惯那边的菜。这几天回来魔都以后,剧组的导演又很客气,请客请的都是高档粤菜……如果餐馆有电视就好了,吃饭怎么能不看电视呢?话说《三天两夜》那帮人真厉害啊,吃着全国各种的菜,每一口都要演出很好吃的样子……”关琛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 吴砚听懂了,抱着球,面无表情带着关琛左拐右拐,来到他们很久以前用【本帮菜】说法讹钱未果的那家馆子。 大中午的,餐馆依旧没什么人,老板爱理不理地坐着看杂志,电视里放着闹哄哄的综艺,假装很有人气。 关琛和吴砚坐下后,发现电视里放的竟然不是《三天两夜》,而是一个叫《追击者》的综艺。 关琛在这个节目里意外地看到了老熟人,黄进。 电视里的黄进带着又丑又开朗的笑,在捉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青年。高瘦青年看起来傻不愣登的,被捉弄后浑身僵硬,只会拘谨地笑,大概还是个新手。主持团队仍在磨合。 “这是黄进的新综艺呀。”吴砚说。 关琛也知道这是黄进的新综艺。 前两天谢劲竹带着关琛去拜访了黄进,感谢对方当初为关琛要到一个试镜的名额。 饭桌上黄进说起这件事,也有很多的感慨。他直言自己提供的帮助很少,能拿到角色,主要还是靠关琛自己的实力。 尽管黄进说得客气,但这份情谊关琛是结结实实地欠下了。哪怕将来黄进脑子一浑,要当导演去拍电影,关琛明知会拍出烂片,他也得助阵。圈子里不少大牌演员,偶尔脑子犯抽似的接些烂片,影迷们不解,但其实演员们也没办法,因为接有些片真的只是在还早年欠下的人情。 好在黄进是个主持人,转行当导演的可能性不大。别人欠他人情,他也不试图交换到什么,最多就是邀请对方来出演一下综艺,玩一下。然而出演有黄进主持的综艺,简直可以说是另一种人情。这样会做人的黄进,也活该他在圈内人脉广泛,大家都愿意跟他往来。 “我今年接了档新综艺,叫《追击者》。”黄进邀请关琛:“有空过来玩玩啊。” 黄进简单介绍了《追击者》这个节目的核心游戏是【追】和【逃】,尤其是最近又加入了卧底模式,黄进因此认为,关琛作为凭借《极限男人》一逃成名的【逃脱大师】,来到这个节目的话,应该会玩得很开心。 关琛记住了这个综艺,准备周末有空看看。 现在在餐馆恰好看到,关琛抬了抬手,便让准备换台看《三天两夜》的吴砚稍安勿躁,“看看这个节目怎么玩。” 点好的菜很快端了上来,关琛一边吃一边看到电视里面,黄进、高瘦青年和一众其他主持人,被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相继扑倒,撕掉贴在背后的名牌。然后几个人傻乎乎地被卧底间谍用很简单的手段,给耍得团团转。 关琛看得直摇头。害得一旁的吴砚,差点以为大哥又要准备讹钱了。 “这个人力气蛮大。”关琛看着电视说。那个强壮主持人,正以一敌三,看起来很厉害。 但关琛知道这人跟谢劲竹差不多,都是健身房里泡出来的,一身的肌肉发达看着吓人,发力技巧却十分粗糙,跟门外汉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肌肉发达的人桩而已,也没什么搏斗的价值。 至于里面的卧底间谍,肢体语言和表情早已经出卖了他,但所有人都没发现。要么大家是装作没发现,要么大家是真的没发现。但无论哪种情况,都让关琛觉得过去玩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关琛摇摇头。 如果不是因为黄进发出了邀请,关琛不会有兴趣去过家家。 关琛把频道调到了《三天两夜》,里面的主持人正在玩问答游戏。 关琛紧张地听了几个,发现自己竟然十道里能答出两道了,于是颇为惊喜,觉得自己进步颇大。 “大哥你什么时候去《三天两夜》啊?”吴砚问关琛。 “我难道没跟你说过,我是什么大学毕业的吗?我一个人把题目答完,那节目还拍什么?”关琛把梳到脑后的头发全部放下来,弄成风间彻的三七分,假装自己是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学生。 吴砚似乎有些遗憾。 关琛问吴砚遗憾什么。 吴砚说,本来还想要一张姜恒的签名。 姜恒是《三天两夜》主持团中的老大,就像黄进之于《极限男人》,是最核心人物。 关琛疑惑小弟为什么想要姜恒的签名。 “他以前是职业运动员啊。”吴砚说姜恒以前是华夏跤的职业运动员,拿过全国冠军,后来退役了进军娱乐圈,当主持人,结果又成为了顶级的主持人,十分了不起。对大部分搞体育的人来说,姜恒就是他们的偶像。 关琛惊讶了。 【职业的华夏跤运动员,还是全国冠军……】 关琛心动了。 在《黑蛟龙》剧组里跟蔡家班那些人打,已经没什么意思了。经常跟菜鸡打斗,反而会降低自己的实力。关琛正琢磨着去哪里找更有价值的对手,姜恒这种等级的,打起来应该会很有意思。 “看大哥的,区区签名,保证帮你弄来!”关琛拍了拍吴砚的肩膀,做出了约定。 “真的吗!”吴砚相当兴奋,但也保持着一定的冷静。 关琛夸吴砚:“不错,很有大将之风。” 吴砚面无表情道:“所以大哥你可以把手拿开了吗?” 关琛把沾着菜油的手指,从吴砚的肩膀上拿开。 吴砚问关琛,大概什么时候才会参加《三天两夜》。关琛回答说,不确定,多半得好几个月之后了。 “要是能早点就好了。”吴砚叹了口气。 他说他在家里的时候,爸妈老是吵架,他特别难受,除了哭,其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等到爸妈他们相继出门后,家里经常只有他一个人。他打开电视,只有在看《三天两夜》的时候,才会稍微开心起来,好像在那一个小时里,他可以暂时忘掉难过。“要是大哥你在节目里面,我到时候应该会看得更高兴一些。” 坐在一旁的餐馆老板,拿着杂志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 餐馆里一时间只有电视里主持人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关琛无语地放下筷子,跟吴砚说:“你这小子一定要改改这毛病,别动不动就把气氛弄得这么糟啊。” “什么气氛?”吴砚疑惑:“而且大哥你看着也不像是会在意气氛的人啊。” “在我那个年代,你这样的人,走夜路的时候是要被蒙上布袋打一顿的。” 关琛说是这样说,但听完了小弟的愿望,他心里已经决定要参加《三天两夜》了。 关琛想起了《警察的故事》。故事里,段小风因为张家驹的一件风衣和一次关怀,因此将张家驹视作榜样。之后的日子里,哪怕没有父母陪伴,段小风的人生道路也没有偏航,没有误入歧途。 吴砚难过的时候,转移注意力去看了偶像的综艺。就算没有父母,但因为有了姜恒这个偶像,吴砚误入歧途的概率相对减少,这段时间,他就算再难过也没有荒废足球。 吴砚就像是个现实版的段小风。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吗?】关琛有些羡慕。 他上辈子没有偶像。如果有的话,他的人生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关琛不知道。 同时,他觉得自己要向刚才看不上的《追击者》道歉。 他刚才在判定这节目没什么意思后,原本只准备简单参加参加,应付一下,但现在一想到这世界的某个角落,说不定就有像吴砚这样的小孩,打算借着综艺短暂的一个多小时忘却难过,关琛就觉得自己应该认真起来,不能再敷衍了。而且…… 说不定参加节目的他,在某个孩子的眼里,已将他视为偶像。 关琛的脸色一下次苦闷起来。 无论是崇拜偶像,又或者是当别人的偶像,他都没什么经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 【可以找专业人士咨询咨询。】关琛心想。 而专业的偶像,关琛恰好就认识一个。 姚知渔。 关琛拿出手机,换了张卡,从小本子里找到了姚知渔的电话号码。 正文卷 第82章:弱者 尽管《警察的故事》才刚杀青,宣传还没开始,但姚知渔的粉丝们很早就开始自发宣扬。她们讲张景生对姚知渔的评价(哪怕只是客气的一句评价),讲电影的制作规模和阵容(除了关琛,其他每个有名有姓的演员都被一遍遍提及),讲花絮照里姚知渔吊着威亚的照片,不用替身,十分敬业(实际上还是用的)…… 仿佛参与过这样的电影,和这些厉害的演员一起工作,姚知渔便脱离了普通偶像艺人的范畴,未来极其可期。当粉丝们再跟人吵起架来,语气都从容了不少。 姚知渔参加节目的时候,节目组眼馋张景生这个热点,也会变着花样询问她,跟张景生合作是一种什么体验。 对于这样的问题,姚知渔背后的团队早已设计会怎么回答。“偶像”,“从小看他电影长大”。“完全跟做梦一样”…… 但每次她都会顺便提及另一个演员,那语气里的兴奋,和闪闪发亮的眼神,好像那个叫关琛的才是她真正的偶像。 “我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在车上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要轻易跳车,电影里主角滚两下就爬起来继续跑,是误导普通人,现实里跳车是件很危险的事,非死即残。” “再比如说,想要挣脱手铐,可以事先在身上藏好钥匙。腰带上,或者在裤腿和衣服下摆里,把钥匙缝进去。如果是被铐在车上,那就可以用安全带的锁舌,分离锁梁与铐环。不过警方也知道这些办法,所以他们通常把犯人铐在车顶扶手,让犯人拿不到钥匙,也碰不到安全带。我问琛哥那该怎么办,琛哥告诉我,其实发夹也可以解开手铐……” “所以这是你今天戴发夹上节目的原因吗?”主持人问。 “啊!”姚知渔一摸着头上的发夹,赶紧对大家辩解:“我今天带发夹,只是因为这样好看啦!” 但她话一讲完,坐在边上的队友们便纷纷拆台:“骗人。”,“呵。”,“她在说谎。” “她去趟剧组,跟犯罪培训班进修过似的。”有队友说,自从姚知渔从《警察的故事》剧组回来,她身上就时不时会多出一些奇怪的东西。 “有些东西,书本上真的是学不到的。”姚知渔讲,“琛哥说,好思想写在书本上,一点儿都未实现过,坏事情在人间全已做了,书本上只记着一小部分。” 这话一出,众人品味着,陡然觉得关琛的形象一下子深刻起来。 关琛的履历不多,出道作却是顶级制作,而且还是被中途换上去的,在一众有名有姓的演员列表里,出现得十分突兀。在这之前,关琛的作品只有两档综艺短暂的露面,而且间隔的时间非常短。 《警察的故事》对此的解释,是因为他们“只看演技”,以此来证明“绝无黑幕”。但哪怕让最天真的人来看,也不觉得这里面什么也没有。结合关琛爆红的时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有什么势力在背后捧他。 “还有没有?还有没有?”一位姓卢的主持人兴奋地问姚知渔,“我也好想进修啊!” 一般主持人不会放任姚知渔一个劲地谈论关琛,一没收钱,二没人气,观众不知道关琛是谁。但他是《极限男人》的主持人之一,对于关琛这人有着极深的印象。关琛传授给姚知渔的很多小知识小技巧,也可谓正合他的口味。于是他不顾节目进程,追问姚知渔,还有没有什么进修学得的技能。 姚知渔点点头:“有的。”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绳环,高高举起,展示在镜头前面。 队友们纷纷露出【来了】的表情。最近这些天,姚知渔去到任何节目,让她讲张景生,她总是话题一拐开始炫耀从剧组学来的“技能”。尤其是这个绳环,姚知渔必然要讲。隐隐有把它们变成个人才艺的趋势。 “这跟发夹不一样。这是道具,用来从墙外往上攀爬的东西。”姚知渔一边摆弄着绳环,一边讲:“有一种安全绳结,叫普鲁士结。打出这个绳结后,用力的话,结目就会变紧,可以把人固定在绳索上,不用力的时候,结目可以自由调整,这样就可以一点一点往上爬啦。攀岩的人经常把这样的绳结当做安全措施。” 可惜附近没有栏杆和水管,姚知渔只能把桌腿当做杆子,不然她一定得亲自示范一下,爬个两三楼。 卢主持人上前试了试绳结的功能,满意地哈哈大笑,说“好好好!”,看样子是准备用到《极限男人》里去。他笑完了好奇道:“那如果是从高楼往下逃生的,该用什么绳结?” 姚知渔听完也笑了起来,因为这个她还真知道。同样的问题,她也问过关琛。 “先用双平结或者接绳结,把几张床单或者几根绳子连在一起,一端用固定结绑在床腿,然后就可以进行索降。”姚知渔说着,就要示范起来。 然而关于绳结的记忆太过久远,她也没有时常练习,打结打到一半就“咦?”、“咦。”、“咦……”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偶像团体的优势就是几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以共进退。 正当几位主持人看着看着,笑容即将变形的时候,姚知渔的一位队友走了出来。 “人在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很容易紧张,就会变成这个样子。”那队友摆弄着姚知渔的肩膀,把她当成了失败案例,“只用绳结索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而且,没经过专业的索降训练的话,会有一定的风险,新手很容易手滑,或者调整不好下降速度。所以想要高楼逃生,最好是提前准备好安全绳、缓降器、索降手套、安全钩等这些工具。” 说完,这队友接过姚知渔手里未完成的绳结,倒退几步,纠错,然后漂亮地把逃生绳结打完。 主持人们赞叹地鼓起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姚知渔:“刚才一系列失误都是故意的吧?” 姚知渔红着脸点头,随后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把头埋进队友的怀里。 录制结束后,姚知渔像一只失去了家园的考拉,一直抱住这名叫作潘绪的队友,感激道如果没有她来帮忙,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潘绪叹了一口气,对姚知渔讲:“你这种一知半解的,最容易把自己害死。”不管是处于生命安全的考虑,还是处于偶像形象的考虑。 其他几个队友没心没肺地笑姚知渔,说她半吊子水平,差点出丑,如果琛哥看到,一定要失望了。 姚知渔也不反驳,只是羞愤地表示,晚上一定回去补课! 年轻的女孩子很快打闹到了一起。 至于潘绪刚才临场对逃生知识进行补充,所有人都表现出见怪不怪的样子。包括姚知渔本人。 在拍完电影回到宿舍的这半个多月里,姚知渔不止一次地显摆过她在片场学到的逃生小知识。潘绪听到并记下,不奇怪。如果是潘绪早在姚知渔之前就知道这些事,也不奇怪。 一个团队里,有人当面子,就有人当里子。 潘绪就是她们这个团队的里子。 参加节目被主持人刁难问到不好回答的问题时,不要急,潘绪会帮她们或直接或巧妙地回答。 商演时遇到要求古怪的合作方,不要急,潘绪会出面跟对面商讨出一个结果。 就连情感上的问题,她们遇事不决,也习惯于求助潘绪。 “小姚,你好像每次上节目都要说到关琛啊。”回到休息室里,四下除了他们几个,别无外人,一个队友揶揄地问起了姚知渔:“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关琛了吧?” “没有啊!”姚知渔听完瞪大了眼睛:“我前天参加节目就没有提到他呀。” 队友惊叫:“你反驳的只是这个吗?!” 姚知渔嘻嘻一笑,不反驳。 不反驳就是一种答案了。 女孩子们缩着肩膀,“喔喔喔~”地倒来倒去。 潘绪没参与其中,她伸了个懒腰,在一旁的单身沙发坐下,说:“喜欢就喜欢呗。反正我们出道也三年多了,老董事长也是个狠不下心的,说点好话就会心软。真想谈恋爱,只要不被发现就行。”潘绪看着姚知渔,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要搞清楚,你喜欢的是他现实中的这个人,还是喜欢他扮演的那个角色。” “角色还是人?”姚知渔沉思起来。 “有些演员的魅力,很大程度上是角色赋予的。当影迷可以不用区分,演员演越多的角色,爱就累积得越多。但如果是要跟这人谈恋爱,就得区分清楚银幕和现实,免得近距离接触后感觉到落差。” “可是……”姚知渔踌躇道:“我觉得,他跟角色,差不多诶……” 潘绪问:“给你的什么感觉差不多?” “很多方面,给我的感觉都差不多。”姚知渔笑容渐渐浮起,一下子想起了很多。 电影里,吴泽足智多谋,高智商,个人战力爆棚,并且身世可怜。 电影外,关琛演技高超,智商高,文能改台词和编剧共商剧情,武能改动作跟武术指导设计动作,武力值爆棚,并且身世可怜。 “他们都很厉害。要是我也像他们一样厉害就好了。”姚知渔嘟囔道。显然不止一次地脑海里跟关琛及吴泽切磋过人生,十分羡慕。 潘绪却笑了:“厉害什么,那个关琛我不太熟,但吴泽分明就是一个弱者啊。” 姚知渔眨眨眼,表示不理解。明明吴泽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因为他完全是把自己当受害者了。”潘绪摇摇头,说: “他甚至已经习惯把自己当受害者了。 当受害者是有好处的,第一是可以逃避艰难的问题,第二是容易原谅自己,纵容自己,第三还可以操控别人,引发他人对自己的同情。这样的人就算他很会杀人,但心智上他就是弱者。因为他一直在逃避问题,没胆量直面自己的人生课题。 他对警察系统不满,对人生不满,对命运不满,想到的办法却只是摧毁,破坏。他原谅自己的暴行,甚至将虐杀的行为美化、正义化,这完全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哭闹着砸掉一切不满意的东西嘛。 我没怎么看过剧本,只了解了个大概,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最后死的时候应该还哭了吧?这是想引发别人同情的手段。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挺委屈的,觉得一切都是原生家庭的错。这样的人,就是弱者啊。” 姚知渔愣愣地听着,大脑都要转不过来了。迷迷糊糊中,只感觉到心目里一个神秘的形象,一点一点被剥开盔甲,露出千疮百孔的内心。 其他几个队友,也一边听着八卦,一边自省是不是潘绪口中所说的弱者。 “如果你说的关琛跟吴泽在这些方面很像,那你应该要多考虑考虑了。”潘绪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书名十分深奥,是一本精神病案例分析。 鉴于潘绪拿出这样的书来看,大家都觉得姚知渔赢面不大了。而且听着潘绪直指本质的批判,姚知渔口中那个“超级超级厉害”的吴泽,的确像个小孩了。 “成熟与未成熟之间的区别,不在于年龄,而是在于个人承受强烈情绪的能力。”潘绪一边低头看书,一边祝愿,“希望那个关琛,不是在心智上跟吴泽差不多,不是本色演出。不然等到谈起恋爱来,你绝对要吃很多苦头。” 姚知渔发着呆。原本的她,哪里想过这么多。 队友们觉得潘绪说得实在太狠了,纷纷指责她:“你太为难姚姚了。”、“小姚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啊!”、“不可以管杀不管埋,负点责,给点解决办法嘛。” “那怎么办……啊。”姚知渔愁眉苦脸为自己的恋情担忧着。 潘绪被几个队友直勾勾的盯着,不得不放下书,宽慰姚知渔一句:“其实你现在想这些都有点早。因为他都不一定喜欢你。你自己想想,这半个月你给他发了多少条短信,他又回过几次?” 姚知渔的眉毛一下子舒展了,不发愁了。但整张脸顿时失去了颜色,跟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变成了石头一样。 队友们十分同情姚知渔,怒而拍打着潘绪的后背和肩膀,“不是让你痛打落水狗啊!”、“杀伤力更大!”、“不可以管杀不管埋,快负责啊!” 突然,休息室响起了手机铃声。 姚知渔听出了是自己的手机铃声,跑去堆放着背包的地方,将手机拿出来。 上面显示着两个字——【琛哥】。 正文卷 第83章:蓝鲸行(上) “大哥,有问题直接在电话里问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见面聊啊。” “笨蛋,重要的事情当然得面对面聊才行。谁知道对面有没有录音。” “……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是不是朋友都不重要,因为谁都可能变成你的敌人。甚至对你落井下石的可能就是你的挚友。” “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吴砚叹了一口气。 关琛低头踢着球,笑了:“你担心什么。你反正又没有朋友。” 吴砚再傻也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宽慰的话,他气冲冲地跑过去,把关琛脚下的球铲走。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一条广阔的街道边上。 这条街行人很多,路边不准停车,因此关琛也不必担心吴泽踢球踢到马路上,弄出个“鬼探头”发生车祸。那小子碰瓷技术不行,一个不注意就可能挂掉,死了就什么钱都拿不到了。 街道和周围的建筑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据说这片街区坐落着几家大大小小规模不等的娱乐公司,盛产偶像。说不定今天街上看到的邋里邋遢、汗流浃背的少年少女,过几年就是红遍全国乃至全亚洲、全世界的偶像。 【蓝鲸】这家娱乐公司就在这条街上。 关琛几个小时前给姚知渔打了个电话,想约着见一面聊聊天。那边姚知渔说刚录完一个节目,再跑一个商演,就得回公司练习,不过回公司后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见关琛。 关琛清楚自己才是麻烦别人的一方,所以一点也不介意时间和地点。他对制造偶像的公司也很感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提前跑了过来,到处闲逛。 在天气宜人的周末下午,街上涌现出了很多都是初中生个头的男男女女,呼啸成群,像是南迁的候鸟,乌泱泱形成阵型,一会儿扑到这边,一会儿挤到那边,等待偶像从某些建筑或车子里出现。仿佛只要能见到一面,这些人便觉得这一天的等待,算是值了。 其中更是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把这里当成了景点,想完成见偶像一面的心愿。 关琛看得很感慨。 还好当初没有选择去当偶像。不然面对这么多鲜嫩的韭菜,他看着却不能割,简直是一种折磨。 “大哥,我们还要等多久啊。”吴砚踢着球跑过来问。 “应该快了吧。”关琛看了看手机,然后放回兜里,作出一副耐心继续等下去的样子。 似乎从关琛的神态里察觉到了关琛要跟友人见面的决心,吴砚停住了球,好奇问道:“大哥,你想问那个朋友什么问题啊?” “什么问题啊。”关琛用手背撑着下巴。 他其实除了想问当偶像的注意事项以外,其实还想了解,粉丝和偶像之间的情感,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吴泽的【答案】让他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一个能爱、也能被爱的人。但这个目标实在太过抽象,以至于让他好几天了都找不到方向。 好在关琛足够聪明。他今天下午看着那些疯狂的少年少年,立即想到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谈不来恋爱、找不到对象、不知情为何物,但他们却能轻易地拥有喜欢的偶像,愿意掏心掏肺掏空钱包,飞蛾扑火般,只为了见上一面就浪费一整天甚至好几天。某种程度上,可谓纯粹得超越了恋人之情。 关琛不明所以,但深受震撼。 他觉得从这里下手,或许是一个很好的路口。 他要是也能有个偶像,说不定就能体会到爱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所以他愿意浪费一下午的时间,不练拳,不练刀,专门等着跟姚知渔聊天。 实在等不到姚知渔的话,也没关系,他可以去找另一个偶像聊。 关琛除了认识姚知渔这个偶像艺人以外,还认识一个,《黑蛟龙2》的男主角。 其实相比姚知渔,那个小伙子更像个专业的偶像。他在拍摄期间也偶尔要赶去拍广告,录节目,不像姚知渔那样整片时间都空出来演戏。而且他显然受过训练,知道怎么最快地获取陌生人的好感。手段更加灵活。知道自己是个偶像,步入影视的领域,必然先遭点轻视,所以在剧组里一直都很有礼貌,时常请大家吃些好吃的,偶尔一边放他们组合的音乐,一边跳些不耍帅的舞蹈,把原本就已经很轻松的剧组,弄得氛围更加活泼。 不管是姚知渔,还是《黑蛟龙》小伙,都让他对偶像的印象能脱离上辈子的影响,重新看待这个职业。 但是,关琛之所以选姚知渔而不选黑蛟龙小伙,只是因为…… “大哥,你那个朋友不会是来不了了吧?”吴砚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能换一家食堂了。”关琛叹了口气,感到有些可惜。 他可是提前搜集过情报的,据说【蓝鲸】食堂里的饭菜似乎格外好吃,不少人都愿意花钱买饭票进去吃。 而黑蛟龙小伙的所属公司,规模不怎么大,有没有食堂都不知道。 所以该选哪个,已经很明了了。 关琛正打算搜搜附近的美食餐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就徐徐从街头开了过来。 街道两边的小孩们闻风而动,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钻出来,当领头的通过车牌号认出里面是哪家公司的哪个偶像后,不是粉丝的,就遗憾地继续钻回神秘的角落;粉丝则继续站着,尖叫着,跟着车一起小跑起来。 关琛目光跟随着车子,他认不出车牌,但他敏锐地感觉到在那镀了膜的车窗里,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适时地拿起手机,上面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是姚知渔发来的:【我看到你啦!】 关琛招呼对着墙踢球的吴砚,行动开始了。 他们走到【蓝鲸】公司前面的时候,保姆车,粉丝们有的留恋不舍,逗留原地,有的心满意足,离开了这里。 关琛和吴砚穿过这些粉丝。保安原本想将他们拦下,但关琛的气质过于独特,保安们踌躇着都不敢拦。一些小姑娘们也以为关琛是哪个明星过来探班了,但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有这么一号人物。直到有一个姚知渔的粉丝,认出了是偶像最新电影里的主演。 “他是来找小渔儿的?正大光明的约会?”、“怎么可能,他后面带着个小孩呢。”、“小孩!!……不会是私生子吧?”…… 听着这些议论,保安最后还是将关琛他们拦了下来。不敢把麻烦放进去。其中一个甚至还准备给里面的高层打电话了。 幸亏一个工作人员从大楼里跑出来,奉姚知渔的令,把关琛和吴砚带了进去。 坐电梯到了四楼。 四楼不是食堂。他们出了电梯,步行数十米,来到了一扇双开门的前面。 门口边上贴着一块牌子,代表是某个组织或者团队的专属地盘。 【星云】。 两个字的周围,用五道彩色的笔画着圈圈。 这是姚知渔那个团体的名字。 关琛简单看过之后,推门而入。 进去正对着视线的,是一面墙的镜子。通过反射,能看到练习室里的全景。 和墙镜相对的,是一面挂满了照片的墙壁。关琛眼力好,立即看到上面有几个少女青涩的练习照,也有功成名就后,在活动场合以及演唱会上拍的照片。照片里有她们和粉丝,粉丝在黑漆漆的座椅上,举着荧光笔,真正铺成了一片星云的模样。 关琛没看过这样的地方。但他来不及仔细看,视线一低,就注意到了沙发上,坐着他要见的人。 只不过除了姚知渔,边上还有另外四位严阵以待的姑娘。 关琛能感觉到其中三个在虚张声势,表面上端坐着十分冷静,但眼神里满是止不住的好奇,在打量着他。 只有一位,看向他的目光近似审视。 从气势、坐姿以及其他人和她保持的距离来看,这个眉眼冷清的姑娘,应该就是这伙人的老大。存在感最强。 关琛笑了。感觉今天会认识很有意思的人。 正文卷 第84章:蓝鲸行(中) 不简单。 打从见到关琛的第一眼起,潘绪就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 在接到电话之后、见到关琛到来之前,她们五个人已经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 有的负责貌美如花,有的负责正面牵制,有的负责旁敲侧击,有的负责制造机会。 潘绪原本不想参与,但被队友们勒令“负起责任来啊”,因此负责冷眼观察。 女人一旦成群,胆子就会变大。 她们讨论了诸多战术,想要看看关琛对她们姚知渔是个什么感觉。然后再看看关琛是不是所谓心智不成熟的“弱者”、有没有救、靠不靠得住、以后结婚了听谁的……在潘绪和姚知渔的制止下,三位队友才恢复理性,思维停止发散。 【星云】出道三年多,平均年龄二十四五,大学即将毕业的年纪。但她们出入各种大小场合,开过数万人的演唱会,也面对过记者的轮番刁难,为人处世的经验,远超常人。应对一个关琛,想来是绰绰有余的。 等这次接触完,不敢说能把关琛这个人摸透,但至少估摸出个大概的轮廓是没问题的。 尽管网上已经有了关琛的一些相关事迹,一些履历和经历也能搜到,但她们做这一行的,最明白展现在镜头前的东西不能相信。她们只相信实际接触过的感觉。 到达公司的时候,她们准备得已经差不多了。 万事俱备,只欠关琛。 但就连潘绪都没想到,关琛带了一只小孩过来。 她们准备了这么多,关琛像只狡猾的猎物,直接把陷阱拱翻。所有的节奏,一下子被打乱。 姚知渔几人好奇望向关琛身后的小孩,十分惊讶。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她们透过窗户看到关琛一个人站在路边,还以为他今天是单刀赴会来着。 “这位小朋友是……?”姚知渔问。 其他几个队友,思维活跃的,已经在对比关琛和小孩之间五官的相似度了。 “我叫吴砚,今年八岁零7个月,是关大哥的小弟!”关琛还没讲话,吴砚就站出来自我介绍了。 “你们是兄弟?”姚知渔惊讶。据她所知,关琛是独子,而且今年二十八,跟八岁的小孩相差有二十年。 关琛拍着吴砚的肩膀解释:“街上认识的。之前我在街上卖书,他差点把我弄进派出所。后来再遇到,就认识了。” “江湖儿女,莫问过去与将来。所谓不打不相识。相识就是缘!”吴砚念乘法口诀一样。 姑娘们都笑了。吴砚讲话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是跟谁学的。仿佛他真的认了个黑道大哥给对方当小弟。 姚知渔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在《今晚可以去你家吗?》的开头前几分钟,关琛因为贩卖艺术类书籍,却被误认为对小孩强买强卖,兜售限制级刊物。导演和摄像被一个小孩领着路,去追拿关琛。 关琛这个逃脱大师的“出道之逃”,姚知渔记得很清楚。所以被关琛一说,她马上认出了吴砚。 “原来就是你啊!”姚知渔惊笑起来。 “什么什么?你认识?”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询问。其中思维活跃的,已经在对比姚知渔和小孩之间五官的相似度了。 姚知渔就给她们讲吴砚和关琛的渊源。 潘绪在一旁听着,看着,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是没想过队友们会掉链子,但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快。原本布置好的战术,用都没用,从一开始就被抛到了脑后。 只能说,造成这个局面的关琛,有点东西。 跟异性第一次约会时,带一只小孩前往,是缓解尴尬、消除压力、活跃气氛的利器。同时还能塑造一个【喜欢小孩】的阳光形象。 如果对方那边人数为复数,小孩可以分散注意力,吸引火力。 关琛和吴砚这种有戏剧性故事的——接连偶遇,冰释前嫌,最终成为忘年交。显得关琛气量很大,人很洒脱。 但潘绪觉得此举真正的杀招,在于间接引出《今晚》这个故事。 姚知渔当初去《警察》剧组拍戏回来,就跟大家说过了关琛,尤其讲到他的善良和勇敢,那边跟队友,更是让姚知渔她们回顾了一番他英勇救人的事迹。 在短短这么几分钟,关琛的形象已经拔高了一截。队友们就算准备好了为难他,恐怕此时也得犹豫了。 如果这个小孩,再有点什么悲惨的身世…… “大哥听说这里的饭菜特别好吃,”吴砚说,“他看我就算回家了也没饭吃,所以带我一起过来了。” “没饭吃?”姚知渔她们不明白吴砚回了家为什么会没饭吃。 吴砚顿了顿,语气稍沉:“我爸爸妈妈比较忙。” 虽然吴砚说得平常,但姚知渔她们也不是傻子,透过少年生涩的掩饰,很容易就知道所谓的忙只是一种修饰。姑娘们立即心软了。她们走过去,一个负责牵住吴砚的手往沙发上带;一个负责去拿零食;一个负责活跃气氛,说食堂的饭菜的确很好吃,到时候一定要多吃一点。 潘绪看着眼前的局面,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厉害。】 他们从门口移到沙发,姚知渔在融洽的氛围里,给关琛介绍她的队友。而关琛也毫不露怯,虽然入行进圈的时间很短,参加过的综艺看到的都是黄进那样的人,莺莺燕燕的美人应该还没看习惯。但面对她们,关琛没有骤然见到漂亮异性的局促,他从容自如地打着招呼,视线始终很礼貌,不猥琐,不肮脏,让姚知渔她们感觉很舒服。 当介绍到某位樱花国国籍的队友时,关琛突然伸出手,对着沙发挥来挥去:“都走都走。” 姚知渔她们略有惊讶,不知道关琛为什么要赶人。 樱花国队友笑了,扶在姚知渔的肩膀上解释:“他刚才是在用樱花国语让我请坐。” 大家笑了起来。 关琛说,他其实对韩高国的语言更熟练,因为他经常跟延边的亡命之徒打交道,所以能说上一口流利的骂人的话。至于樱花国的脏话太少,翻来覆去只有寥寥几句,因此语气就很重要。 关琛说完就展示了一下弹舌,语气像极了黑道。樱花国队友兴奋地拍手鼓掌,惊叹怎么会那么像,简直跟真的一样!关琛谦逊地表示,这不算什么,若是想看,他意国的也会。大家就很好奇。然后她们就看到,关琛将双手举至胸前,五指指尖集中一点,并拢…… 大家都笑得非常开心。气氛变得颇为快活。 潘绪始终没有放弃观察。 她以往遇到高学历的人,总能明里暗里从对方的话里感受到炫耀的气味,但关琛罕见的没有这种油腻的表现欲,她知道关琛学历很高,学识丰富,但他却一反常态,像个初中才毕业没多久的学生,说塑料味满满的外语,跟小学生吴砚抢好吃的零食。 【高手。】潘绪心想。 无论是假装精英,还是假装接地气,都是颇有难度的事情。这个过程中露出的马脚,会令旁人感到别扭。 但这个关琛,“自废武功”般更有人情味儿了,实在不简单。 潘绪凝重地继续观察。 “对啦,你在电话里说要问我事情,是想问什么?”姚知渔问关琛。 关琛说,他想知道粉丝和偶像是怎么产生情感上的连接的。 这个问题有些笼统,也有些学术。排除关琛在搞研究和调查的可能性,潘绪认为关琛在没话找话,只是找个理由,专门来接近姚知渔见她一面。 姚知渔用手指挠着嘴角,无辜道:“我也不懂啊。应该就是,相互喜欢,所以才有连接,吧?” 潘绪听得嘴角一抽。 她看了看关琛,发现关琛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支持姚知渔把她那不值一提的想法再仔细说说。 【不愧是演员啊。】潘绪十分感慨。 姚知渔受到鼓励,就给关琛讲粉丝的种类。说,有的粉丝是因为外貌而喜欢她们。还有喜欢她们歌声的,喜欢她们舞蹈的,喜欢她们性格的。还有把她们当成女儿、、女友、妹妹、或者姨母的。 关琛一边问,一边快速在小本子上记着东西,弄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潘绪很疑惑,这种东西有必要记吗?不怕太刻意,导致人设崩塌吗? 姚知渔拍着手,补充说:“还有一种比较特别,叫事业粉。” 关琛问:“这又是什么?” “就是只关注明星的事业发展,以此对照,激励和提醒自己也要好好工作……大概是这样吧。” 关琛听得不是很懂:“那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关注国.务.院的政治家?” 大家又笑起来。但潘绪却感觉到,关琛那个眼神不是在展示幽默,他好像……是真的好奇。 一位队友笑着解释:“那当然还得看颜……”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潘绪一把捂住了嘴巴。 那队友也不挣扎,因为这个举动她们很清楚,那就是慎言。 不要因为觉得对方好笑,就放松警惕!潘绪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她们。 潘绪打量了一圈周围,然后瞄了瞄关琛。 神奇的是,关琛似乎知道她在找什么。他笑着用摊开的双手,代替回答,那意思是在说【我没有带录音的东西】。 潘绪看懂了。于是觉得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货。 潘绪按住姚知渔的肩膀,表示谨慎一点,接下来的问题,由她来问。 潘绪问关琛:“你为什么想问这些?” 关琛说:“因为我觉得自己缺少一种喜欢他人和被他人喜欢的能力。所以试试看,能不能像粉丝一样找到一个偶像,拥有这些能力。” 这话听着有点自恋,也有点莫名其妙,但关琛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真挚,仿佛真的受其困扰。 但潘绪眯了眯眼,对于关琛的鬼话,她是半点也不相信的。 她见识过一些万花丛中过的人渣,说辞都差不多是这套。什么自己不会再爱,什么不相信爱了,实际上他们这么说,要么是给情殇做铺垫,引人同情;要么是想激发女生的征服欲,等到告白的时候,说一句“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了,但是遇见了你,我发现我其实……”吧啦吧啦,让女生以为自己是特殊的,然后一头栽进陷阱。 潘绪看到姚知渔她们几乎要信了关琛的鬼话,她明白,姚知渔那样的小白菜,是绝对驾驭不住关琛这种老手的。 硕士、博士、各个品种各个领域的文艺青年她都交过手,区区一个云缦大学的本科毕业生,还没被她放在眼里。 潘绪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关琛的套路,不打算给他勾引队友的机会了。她准备正面击破关琛。 她对关琛讲:“粉丝对偶像的感情,或者一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概可以分为两种——爱和欲。” “它们有什么区别?”关琛又拿出小本子来了。 “爱是简单的,而欲是复杂的。简单的爱出自健全而丰满的人格。复杂的欲,则是因为人格各种不受控的残缺与匮乏。”潘绪说:“有的人追星,会成为更好的自己。而有些人追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他们也有可能只是把某个偶像当成了装饰品,用于点缀自己的形象,说出去让人觉得自己好有品味,好独特。当他们在说自己的偶像是谁谁谁的时候,就好像给人推荐一本书,他们真正推荐的,其实是读过这本书的自己。” 关于【欲】的举例,她其实举得浅了。更深的内容,她不是说不出来,但那些话不适合她这个偶像来说。她也不知道关琛身上其他地方是否另有录音。 关琛听完潘绪的话,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说:“大概懂了。你的意思是,人格不健全、不丰满的人,他们用来填补自我的【爱】,其实是一种【欲】?” 潘绪点点头:“对,那种目的性明确的爱,就是欲。而对于欲,你越想要,就越是得不到。因为【越想】引发目标驱动,从而容易患得患失,形成认知上的偏差,导致无法客观评价自己。在推进这件事的过程中,由于主观意愿太强,无形中也会形成阻力。” 潘绪就差没直接跟关琛说,你的借口已经被我拆烂了,爷们一点,你也别找偶像祸祸了。就算要找,也别来找她们【星云】的姑娘。 她觉得以关琛的智商,应该能听懂这些话背后的潜台词。 关琛果然陷入了思考,看起来还颇为沮丧。 潘绪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认为自己又一次地守护住了队友。 【你们几个小傻瓜,要是没有我,你们该怎么办呐。】潘绪摸摸姚知渔的脑袋。 姚知渔似乎从潘绪的手里得知了某种想法,她对着潘绪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转头跟关琛说:“你越想要就越得不到,所以,不如先加入我们【星云】的粉丝群呀,说不定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就知道想要的是什么了。” 樱花国队友立马接话:“你们刚才聊的东西,我听不太懂。但一个合格的偶像,对尽可能地争取每一个粉丝!” 其他两个队友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高声附和,“对呀!对呀!” “你们……”潘绪一瞬间几乎绷不住冷静的表情了。她看看关琛,再看看队友们,觉得现在的局面是自己在一对五。没法玩了。 正文卷 第85章:蓝鲸行(下) 关琛这趟来【蓝鲸】,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站在偶像的位置,想学习怎么给粉丝竖立榜样的。 另一个是站在粉丝的位置,了解情感的连接,学习爱,借鉴爱。 “感觉怎么样?”关琛问吴砚。 吴砚凝重地点点头:“姚姐姐挺好的啊。大哥你要跟她谈恋爱了吗?” “你这小鬼。”关琛不满地看着吴砚,“我是问你饭菜的味道感觉怎么样!” “噢。”吴砚舀了一勺米饭送进嘴里,鼓鼓囊囊地说:“好吃的呀!不过我刚才零食吃太多了,不然还可以吃更多。” “菜鸟就是菜鸟。”关琛得意起来:“我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刚才零食才吃得很少,不然你真以为我抢不过你么?” 吴砚仰着脑袋,痛斥关琛:“啊,大哥你太狡猾了!难怪我好几次转头看你,觉得你的眼神特别奇怪!” 关琛收下赞美,当着吴砚的面,从菜盘里夹起一块肉,大口吞咽。 他们现在坐在【蓝鲸】的食堂吃饭。 【蓝鲸】的食堂很大,饭菜极为丰盛,菜系很多。甚至照顾到来自国外的成员和练习生,食堂里还有樱花国和韩高国的菜色。周围坐着的,有职员,也有还没出道的小孩。 关琛和吴砚的这顿晚饭,是姚知渔请的客。两素两荤一汤,十分丰富。 但她们几个没有一起吃。 刚才简单又复杂地聊过二十分钟,她们就要开始练习了。关琛原本还想逗留在练习室,看一看她们怎么练习,但她们准备练习的舞蹈似乎是新专辑的舞,还没公开,不方便外人围观。姚知渔讷讷地还不知道怎么拒绝,那个叫作潘绪的姑娘过来讲,她们刚开始练,跳得还比较烂,不能让刚入粉籍的粉丝有后悔的机会,所以只能请关琛他们下次再来看。 “我感觉那个姓潘的姐姐,聊天的时候好像一直在看你。”吴砚跟关琛讲。 “我知道啊。”关琛没什么反应。就连小屁孩都注意到的事,他怎么可能没发现。 刚一进门,便看到潘绪那找茬的架势,关琛以为她中途会搞些什么幺蛾子,被暗中频频观察的时候,关琛已经做好了被收费或者下马威的准备。不过他实在没想到,潘绪竟然是一只好人。尽管她气势看起来很是凌厉,但比起道上逞凶用计都比男人更狠的女老大,在关琛眼里,潘绪这样的已经算是温柔了。虽然讲出来的一些话比较难懂,不过也比姚知渔靠谱得多了,而且还不收费,这让关琛觉得这趟蓝鲸之行没有白来。 关琛判断潘绪的智力和学识应该有大学本科的水平,十分厉害。 他很羡慕,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达到相同的境界。 吴砚压低了声音问关琛:“她不会跟姚姐姐一样喜欢你吧?” 关琛冷笑一声,没有答话。 他看破了吴砚的计谋。吴砚一定是看他吃得太香,心有不甘,所以说出这种痴线的问题,想让他分心,食不下咽。 “我没有骗人。她偷偷看你的时候,我也在偷偷看她。”吴砚人小鬼大,以此证明自己这顿饭不是白吃的:“她看你的时候,嘴角经常上扬的啊。人只有看到喜欢的人,才会无意识地笑。还有,姚姐姐她们说了一个笑话,这个潘姐姐第一反应是转头看你。我在书上看到过的,一群人聚会,听到一个笑话后,第一反应看过去的人,就是有好感的人。” 关琛有些惊讶,没想到吴砚说胡话竟然还有理论支持。 但他也不怕:“那么几个人里,就咱俩是客人陌生人。听到一个笑话,她不看我难道还能看你?” 吴砚继续讲:“而且你说的话、问的问题,她每个都能接上来,这说明你们心意相通啊!” 关琛摆摆手,大口刨饭:“这也不能证明她喜欢我吧?非要说的话,只能证明她这个人很会说话而已。” 吴砚对关琛的清醒表示叹服,但同时也得到了答案:“你只反驳潘姐姐的,不反驳姚姐姐的吗?” 关琛发现了。吴砚来一趟【蓝鲸】,对姚知渔好感大增。 在他看来,小孩子是没有审美可言的。他们不懂五官、气质、穿搭、妆容和个性,只要女性特征明显的——比如长头发,穿裙子,体型不夸张,性格温柔,在小孩子眼里就是好看的大姐姐。 这一点,关琛上辈子跟街坊的小孩一起看《铁甲小宝》时就知道了。小屁孩们只顾着看卡布达那堆破铜烂铁,兴奋得哇哇直叫,又或者喜欢里面温柔的女主角,对里面漂亮又坚韧的女警视而不见。 “你知道为什么我年纪快三十岁了,导演说我就算演高中生也不违和?”关琛问小弟。 吴砚想了想,回答:“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自作多情?所以不油腻?” “是因为我吃饭营养均衡,一日三餐按时吃饭,所以皮肤保养得很好。”关琛把桌上的菜盘子往前推了推,让吴砚闭嘴吃饭吧,再不吃,菜就全被他一个人吃掉了。 吴砚只好赶紧埋头吃饭。 关琛停下筷子,看着食堂墙上的画发呆,思索今天的所得。 对于刚才吴砚的问题,关琛是故意避而不答的。 假设姑娘喜欢自己,然后思索之后的情况……在关琛眼里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人家姑娘好端端的,有大把的青春值得挥霍,凭什么想不开要喜欢他呢? 如果因此得意或者困扰,会让他蠢得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 他的学识回到初中水平,但不代表他的心智也重新回到初中。 更何况,他根本搞不懂喜欢和爱,根本面对不来这样的情况。 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关琛被其他学校的一位小太妹追求过。女孩讲喜欢他,然后约他周末去看电影、溜冰、唱卡拉ok。关琛拒绝了,嫌浪费时间,他周末还要练拳。第二天出门,他被姑娘喊来的一堆人堵在了路上。 关琛那天尽管打得十分痛快,但心里也疑惑过一瞬:到底什么是喜欢? 是做了某些事才会喜欢,还是因为喜欢才会去做某些事?如果不做,就会变成不喜欢吗? 然而这是一种电影也教不会他的东西。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好感,往往发生在一瞬间。一个眼神的交汇,一次指尖的触碰,一场或平凡或戏剧的邂逅。 这些情景关琛统统遭遇过,但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好无聊,好无聊。 后来踏上刀口舔血的道路,他便不再纠结了。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是一种诅咒。 就像他在《黑蛟龙2》里添加的台词,越是怕死,就越容易死。他可不想在后方留下什么牵挂,或者留下什么受制于人的弱点。 到了这一世,他有了人生重来的机会,他开始重新面对【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这个难题。 潘绪对此提供了一套说法,爱和欲的说法。她告诉他,简单的爱出自健全而丰满的人格,而那种目的明确的爱,越想要就越得不到,它是欲。 关琛将这种说法记在了心里,以作参考。以后再多搜集一些其他人的说法,相互印证。 “大哥,我们等下去干嘛?”吴砚的声音响起,唤醒了出神的关琛。 关琛收拾好餐盘,说:“当然是回家了。早睡早起,也是我皮肤保持很好的诀窍之一。” 吴砚显然不想这么早回去,他也不信关琛能在晚上七点睡着。 关琛只好陪吴砚浪费一点时间。 他们选择在【蓝鲸】里继续逛上一会儿,促进饭后消化。 关琛是想看看偶像是怎么生产的,而吴砚是只要不回家,干什么都行。 他们俩没坐电梯,一层一层从楼梯往下走,路上遇到的少年少女,年纪也越来越小。 走到二楼,走廊人还挺少,几个小孩正扒拉在某间练习室门外,交谈声都很轻很小。 关琛走过去挤开门边的几个小孩,有几个少年似乎不爽绝佳位置被占,想说关琛几句。关琛眉头一皱,瞥了一眼,少年顿时被吓住,不敢说话了。 吴砚在心里大叫,大哥,你之前说要给粉丝竖立什么来着?榜什么?什么样? 关琛往里看,发现空间广阔的练习室里,站了半个厅的人。 一排排一列列的少年少女,年龄不一,个头也不一,他们排着队形,面朝几个大人。其中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大人,正在发表讲话,内容大概是在场的各位都是千辛万苦经过层层选拔走到这里的,但这不是终点,这只是个起点,【蓝鲸】不能够保证在场的每一个孩子都可以出道,所以大家还是要想清楚,一定要获得过家里人同意…… 关琛听明白了,原来自己是遇上了纳新的场面。 这些孩子们来自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都有。有的是为了梦想,有的是擅长这个,有的原本是陪朋友来,结果莫名其妙就走到了最后。 关琛有些缅怀,自己当初到魔都混江湖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如果犯罪也有练习生的话,他应该是数万里挑一,成绩最好的那一个。 训话的人讲话完毕之后,新人们要开始自我介绍。 关琛看到,原本站在墙边的一个胖墩墩老人,这时走向了新人。踱着步,走到每一个自我介绍的孩子面前,听他们说话,偶尔会问几个问题。 关琛最近学习很刻苦,看着那个胖老人,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成语。 大腹便便,酒囊饭袋…… 看着那个圆滚滚的肚皮,关琛很想像【力王】一样,往那肚皮打上一拳。 关琛这么想着,然后便看到胖老人走向一个懒懒散散、百无聊赖站在队里的少年。少年的自我介绍极其概括。胖老人慈眉善目地想问更多,然而少年很不耐烦,每次回答不是一个字就是两个字。 关琛注意到,少年的视线盯着胖老人的肚皮,放在腿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悄悄握起,下一秒,突然伸手…… 正文卷 第86章:参观 在教育工作者的眼里,刺头分为两种。 一种绵里藏针,平时温温吞吞,直到在某件事上犯起倔,不惜玉石俱焚;另一种直接把“不配合”“不服从”写在肢体和神态上,心情好时跟你反着来,心情不好视你如无物。 关琛是后一种。 那个少年也是。 当胖墩墩老人亲切地去拍少年肩膀时,少年直接挥手,拍开了老人厚实的手腕,并且不爽地“啧”了一声。 所有人都惊了。 像是有颗石头沉进了人们的心里,重量压下的同时,现场也荡起阵阵涟漪。 新人们大感震撼。仍在接受义务教育的他们,对少年作死的行为 大人们脸色变得难看、严肃。一些人在心里判了刺头少年的不合格,另一些人预备到了劝退少年时可能发生的难看场面,提前唤人去叫了保安。 门外的小孩们一个个异常愤怒,像是目睹了自家的长辈遭受侮辱,几个人凑到了一起,咬牙切齿地商议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怎么给那个少年一个狠的教训。 只有关琛笑了起来,觉得眼前的场面很有意思。 就像动物一样,关琛分辨出了自己的同类。 以往遇到同类,他会欣喜地上前打招呼。方式是用肩膀撞对方一下,或者直勾勾地盯着,又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朝对方笑。直到双方一人站着一人躺着,这个招呼才算打完。 遇到能打的,或是回头能喊来很多同伙的刺头,关琛最喜欢了。 他刚才看到,刺头少年挥手的同时,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后脚无声地一抹,已然进入了战斗状态。这些条件反射,完全说明了刺头少年是打过架的,次数还不少,属于关琛最喜欢的类型之一。 关琛现在自认是个预备好人,并且毕业了很久,不能轻易去打招呼。 但他可以日行一善。 等会儿场面乱起来,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劝架。劝架途中,被打到然后还手,不管是遵循逻辑还是社会习俗,都合情合理。尤其是这边的法律判定,谁先出手就是谁的责任,因此法律上也没问题。 “大哥,你别笑了啦……”吴砚拉了拉关琛的衣摆,压着声音让他把笑容收一收。 关琛收起笑容,转头一看,发现周围的人都怒着双眼盯着他,觉得他此时的笑容很不合时宜,几乎可被视为刺头少年的共犯。 关琛看着大家的表情,感觉眼熟。道上大哥被人骂了之后,小弟们呼啦啦站起来时脸上也带着这样的表情。 “那个胖子是你们老大?”关琛指了指胖墩墩老人,问边上的小孩。 “是我们的董事长!”一个小孩用更愤怒的眼神瞪着关琛。 关琛心下了然,觉得等下场面很可能平静不了。 一边是看起来没什么头脑只擅长打架的刺头,一边是众目睽睽下遭人冒犯的老大,两个人争一个面子,必然有一个人会失了面子。 “大哥,我们走不走?”吴砚问关琛。 “走什么走。”关琛跃跃欲试地从兜里拿出好人证,随时准备像警察一样,展示着证件让大家配合,然后走进事发中心去劝架。 走廊里,几个保安飞速赶来。 看到保安来了,几个围观的大人底气就上来了,纷纷谴责刺头少年缺乏家教,其中一个嘟囔,“这小孩的爹妈是怎么教的?” 刺头少年耳尖听到这句话,用阴狠的眼神看着那人。 场面一触即发。 “哈哈哈哈!”就在这时,那个胖墩墩的老董事长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是气急败坏的笑,也不是怒极反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爽朗的笑。似乎对刚才的冷遇,一点也不介意。 老董事长朝身后的手下挥了挥手,让大家放松一点,“没事没事。” 关琛收起了好人证,有些可惜。他看着逐渐缓和的气氛,心想这老人家还真够心宽体胖的。 “有个性,挺好的。”老董事长笑眯眯地说了刺头少年一句,然后走到下一个小孩面前。 事情像是翻篇了,但大家看向刺头少年的眼神很不友善。刺头少年对此并不在意,站在队伍里,也不听别人的自我介绍,就那么无所事事地等着。 等到新人们全部做完了自我介绍,按照下一个流程,就是参观公司。 关琛也不准备走了。 跟蹭旅游团的导游一样,他无视旁人异样的目光,带着吴砚混在队伍后面。 “二楼都是舞蹈练习室。没出道的时候大家一起共用,只要是空的房间,就可以进去练习。”前面领路的导游,就是董事长本人。他慢腾腾挪着步子,带新人先浏览他们所在的这一楼层。 时不时还指着其中某间房,说出若干“典故”。什么谁谁谁没出道的时候,最喜欢用这间练习室,因此这间房使用时间的竞争十分激烈,大清早就有人来占位置;某某某曾经在这个练习室的墙上写日记,满是牢骚和苦闷,弄得跟在监狱一样……如数家珍。老董事长说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只是一个絮絮叨叨回忆往昔的老人。 【谁谁谁】和【某某某】都是艺人,似乎早已功成名就。老董事长身后的新人们(除了刺头少年),都兴致勃勃地听着,好像每一个提到的艺人他们都认识。 关琛听到几个新人,兴奋地跟同行者说,他/她就是因为喜欢【谁谁谁】或者【某某某】,所以才过来这个公司当练习生的。 关琛看着这些小孩,猜最后能留下来的人应该不多。 就像上辈子看了《古惑仔》所以去当混混的后生仔,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等到发现现实跟想象的有落差,就会放弃和退缩。 关琛看着那个刺头少年,有点好奇这小子为什么跑来当练习生,也有点好奇他会什么时候放弃。 从走廊这头,一路逛到另一头。参观大队接着往楼上走。 到了食堂,老董事长给新人介绍大致的菜系,还讲公司包三餐,但不包外卖,同时也不建议大家点外卖,万一考核前吃坏了肚子,是不会给第二次机会的,想要提高评分,只能等下一次考核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若干次。老董事长看到新人们扫描着正在吃饭的食客,立即知道他们是在寻找艺人,于是笑着给他们说,艺人出道后,吃饭基本就自己在外面饭店吃了,回到公司的,也大多是练习或者创作,就餐时间很不固定,因为“出道艺人想吃什么可以点菜。凌晨二点前都有厨师坐镇”。 关琛作为借用了出道艺人特权、吃过小灶的人,觉得【蓝鲸】在伙食方面出手还是挺阔绰的。 他转头,发现刺头少年假装没在听老董事长的介绍,但实际上很认真地在分辨菜品菜色。关琛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对方来当练习生的秘密。 再往上走,是音乐练习室。 走廊不再是一整条从左通到右,而是分设了区域。有乐器练习区,有练歌区。隔着一扇玻璃门,关琛看到一间间两三平米的小房间里,有人抱着吉他,有人抱着提琴,在练乐器。还有的坐在一个椅子上,对着屏幕在唱歌,像是在搞卡拉ok。 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人。 “除了唱歌和跳舞是必修的,到时候你们也可以选修一样或几样乐器,量力而行。我们公司是鼓励大家演奏和创作的。” 老董事长说,“乐器是表达的工具,熟悉乐器,是一辈子的功课。练习虽然枯燥,但我希望你们相信练习的力量,因为天赋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回看历史,你们可以发现,留下名号的艺术家,不一定是他们那个时代最有天赋或者技艺最高深的。历史对我们普通人还是稍稍公平一点的,在我们这一行,只要你的能力达到了某个线以上,就有出名的机会。甚至某些时候,普通人也能超越天才,那就是对生活的感悟和观察。只有经过了反复的刻苦练习的人,才能在灵感到来的时候,抓住那个灵感。” 老董事长的介绍,其实已经算是上课了。 新人们听得很认真。 关琛听得也很认真。 相比可堪天才的前身,关琛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没什么天赋的普通人。就像老人家说的,老天不公平,但有时候也留下了点公平的机会,普通人超越天才的弯道,就在生活经历和感悟。 接下来继续往楼上走,有图书馆,有健身房,有教室。 老董事长介绍着课程,除了唱歌跳舞玩乐器,还有很多和文化相关的课程,比如形体课,礼仪课,甚至还有教人怎么说话得体的课。 “【个人技】就不教了,你们自己琢磨。”老董事长说。 至于个人技,就看大家自己擅长什么。 “比如擅长模仿明星的音色,动物的叫声。就算是拳头塞进嘴里也可以,不过这种比较傻,实在想不到别的才可以用。” 关琛思索自己要不要也准备个个人技什么的。 用手跟脖子玩蝴蝶刀? 把手放于桌上,五指张开,另一只手拿着小刀在指缝间戳出残影? 像小丑艺人一样,三五把刀抛起又接住? 关琛醒悟自己想的个人技,怎么都跟刀有关。他得想一个像好人的。 关琛瞥到吴砚怀里的足球,眼前一亮。他理了理头发,让吴砚把球抛给他。 吴砚大概知道关琛想干什么,于是把球抛向关琛的头顶,方便他垫球。 “嘭!” 下一秒,吴砚看到关琛一拳将足球打飞。 “?!” “?!” 吴砚大惊失色:大哥,你打它干嘛?! 关琛大吃一惊:怎么没打穿它! “怎么可能打穿啊!” “真可惜,我还以为能打穿的。”关琛心里想的是周星星在逃学威龙里的场景。 关琛转头去看球在哪。 然后他看刺头少年捂着脑袋。 球在他手上。 正文卷 第87章:榜样【二合一】 刺头少年面无表情地捧着球,偶尔轻轻抛起,像是在掂量一颗足球的重量,也像是枪手反复检查着上了膛的子弹,蓄势待发。 周围的小孩感受到了危险,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他们隔开了一片真空区。 未雨绸缪吊在队伍后方的保安,立即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我就知道要出事】的表情。 刺头少年看看关琛,再看看吴砚,最后紧紧地盯着吴砚。 现场年龄最小的小不点就吴砚一个,还总是抱着球,所以稍稍回忆一下,便不难想起足球属于吴砚。大家都觉得吴砚有难了。 吴砚也确实感觉到了如同被野兽盯上的危险,整个人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浑身僵硬着,刚想要道歉,却感觉到一只手掌攀在了他的肩上,将他往后一带。 关琛怎么可能让小弟替他背锅呢。他站在吴砚身前,从容道:“是我扔的。” “啧。”刺头少年咋了一声舌,平静地盯着关琛。 老董事长这时从队伍的最前面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他刚才没认真听课,所以我轻轻提醒了他一下。”关琛一脸严肃地答道,仿佛他就是这家公司最忠心耿耿的员工。 老董事长似乎很擅长处理小孩之间的吵架,所以没有偏信关琛的鬼话。他转头问刺头少年:“刚才怎么回事?” 刺头少年沉默着不答。似乎是懒得辩解,又或者是认为此刻解释毫无意义。 关琛摇摇头,心想菜鸟就是菜鸟,不懂社会人的用心险恶。 他以前也跟刺头少年一样,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和误解。直到他长大点,跟着老大混久了江湖,遇到栽赃、嫁祸、乃至警察的盘问时,他才明白,必要时不开口解释,等于把描述真相的权力拱手让人。 如果运气再惨点,好比说他初来乍到这个世界卖书给吴砚,体弱还崴了脚,跑又跑不掉,如果再不解释,说不定现在人已经进去了,根本当不成演员。 不过,另有一种情况发生的时候,他照样懒得讲话。 那便是—— 注定要打一架的时候。 关琛这样想着,转过头,便对上了刺头少年凶狠的眼。 某个瞬间,仿佛周围的声音统统消音。刺头少年毫无征兆地将右腿往后一跨,捧着球的左手轻轻一抖,球抛出去了,他没有去接,当足球即将落到地面的时候,蓄势待发的右脚猛地一抡。 球面和脚踝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嘭!” 足球化成一条白色的粗线,狠狠飞向关琛的脸。 大家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藏在关琛身后的吴砚,看着球飞过来,球员意识促使他做些什么,然而身体跟不上眼力,只能眼睁睁目睹球飞向大哥。 正当大家以为关琛的脸即将开花的时候。 “噗。” 一声轻响。 足球在关琛脸前三十厘米处停住。 “厉害啊。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要踢歪。”关琛惊叹着把手放下。而球像粘在了手上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舞。 只有关琛身后的吴砚看得仔细。关琛反手握着一支钢笔,钢笔半截戳进了足球里。 关琛捧住足球,把钢笔拔出。足球徐徐萎缩,从孔里“嘶嘶”地漏出气来,吹动着关琛半长的头发。 宛如粉墨登场的反派,慑人的气焰顿时震住了所有人。其中也包括刺头少年。 保安如梦初醒,身体朝向从警惕刺头少年,变成了警惕关琛。手里拿着对讲机,似乎觉得需要增派人手。原来董事长身边的潜在危险,竟不止一个。 小孩们也回过神来,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一些人觉得关琛简直帅爆了,觉得自己来当偶像或许走错了道路,应该去当武打明星;一些人在争论那是一支钢笔,还是一把长得像钢笔的刀;另一些人在期盼,关琛会不会是公司指派来教他们防身的老师,如果是的话,他们一定要认真学。 关琛看到现场反响不错,立刻认为,这一招当【个人技】的话,效果应该不错。关琛心情好极了,拿着漏气的足球,像拿吹风机一样三百六十度吹着脑袋,跟拍画报一样。 果然,孩子们的议论声更大了,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讨论拜他为师的人似乎少了一些。 “我的球——!”吴砚一声哀嚎,打断关琛的浮想。 关琛连忙把球皮递给吴砚,讪讪道:“大哥再给你买一个新的,不,买两个!” 吴砚幽怨地看着关琛。虽然不是什么签名珍藏版足球,但踢久了有些感情,心理上受到冲击,一时没缓过来。 大家哄笑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 只有刺头少年一动不动地站着。眼里再无之前的放肆。 只有真正会打架的,才明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钢笔戳进飞速袭来的足球,需要怎样的眼力和腕力的配合。看着关琛始终保持着淡定,甚至还有心搞笑,可见展现的实力只是冰山一角。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琛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把钢笔藏了起来。深不可测。深不可测的大反派。 “小伙子怎么称呼?”老董事长背着双手,像武林上的前辈一样走过来夸奖关琛,“身手不错啊。” “关琛。”关琛报上名字之后,很是自谦,“我这身手只能算一般,老爷子看着像练过啊,咱俩要不过两招试试?” 关琛瞄着老人圆滚滚的肚皮。 “我老了,再年轻二十年,说不定能过过招。”老人一边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关琛往队伍前面引。 刺头少年虽然被震住了,但十五岁正是最不知轻重的年纪,依然存在脑子一热的风险,所以老人家贴心地将关琛和刺头少年拉开物理上的距离。 “你是哪个孩子的亲戚?”老董事长问关琛。 关琛摇摇头:“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今天是来找姚知渔的。” “喔,你是她的……?” “朋友。” “喔,朋友朋友。”老董事长皱了皱眉,做出一副年纪大易忘事且年纪还没有大到全忘的模样,说:“那孩子朋友不少,只不过往公司带的,还是第一次见。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啊?你们认识很久了?” “不久。一个月。剧组拍戏认识的。” “剧组里。”老董事长立马眼神一凝,整个人气势危险得像之前被砸到脑袋的刺头少年。 关琛不自觉看像了老爷子的脑袋。这一看,顿时就怀疑对方戴了一顶假发。 老爷子戴的应该是真人发假发,而且发型量身定做过,工艺和发质都是上等货,足够以假乱真。若不是关琛经验丰富,看出两侧和后面的衔接有那么点不自然,差点他也被瞒过。 “老人家,你这发质和做工看起来都不错啊,发缝是能分的那种吧?在哪进的货?能不能介绍……” “原来是找小姚啊。”老董事长不等关琛把话说完,眼神立马就平和起来了。 似乎担心关琛继续纠缠假发的事,老人紧接着说:“小姚她最近忙要新专辑的事情,休息都没时间,如果感觉被冷落了,你也不要怪她。对了,你找小姚是干嘛的?不会是来问她为什么不会短信吧?” “我是来问问题的,但不是你说的那个问题。” “有答案了?”老董事长只希望关琛的问题不要是我爱你你爱不爱我之类的。 “还没。她的确很忙,见面只有十几二十分钟,都来不及问。” “嗯。” “所以我准备下次再来。” “……是什么问题?” 关琛的问题并非不可见人。于是他把怎么当偶像,怎么给小孩竖立榜样的问题,抛了出来。 老董事长有些惊讶,没想到关琛竟然真的准备了问题。他更惊讶的是,准备的竟然还是这样的问题,还真亏这个随身带危险物品的家伙问得出口啊。 老董事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讲:“这刚好是我等下要讲的。”他让关琛等一会。 他带着大家,接着又逛完了录音室之后,除了职员办公的楼层,其他楼层已经能逛的都逛了。 一群人下楼,回到了一开始集合的二楼。 逛了这么一圈之后,大家对接下来要面对的生活,也有了个大概的准备。有的紧张,有的兴奋,有的想回家,有的不耐烦地准备找人再打一架。 面对即将解散的队伍,老董事长发表今天最后的讲话。 “你们来当偶像,大概觉得偶像是个,只要唱歌跳舞、给人拍拍照、上上电视就可以了的工作。总有人讲,演员靠表演吸引粉丝,歌手靠歌喉吸引粉丝。那偶像呢?偶像没有作品,就卖一张脸,一副皮囊。确实,业界是有这么一群偶像,照着一个模子整容,过个三五年就换下一批。 但我觉得,又或者说【蓝鲸】觉得,偶像其实是有的作品的。 偶像真正的作品,是他们自己。” 老董事长望着面前每一个孩子,认真地跟他们对视,似乎要把他的坚定,传达到每一个孩子的心里。告诉他们,从【蓝鲸】出去的艺人,不会是流水线产品。 “有的人谈不了恋爱,受过情伤,那就与偶像建立虚拟的恋爱关系。在这段没有背叛,也没有欺诈的关系里,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有的人在生活里总是被粗鲁的人对待,总是被气到,于是看到高情商的偶像在电视里从容处事,既佩服又开心;有的人常年受气但无力反抗,希望有人面对压迫时能反抗,或是旁人能够仗义执言,于是就有了咋咋乎乎有话直说的偶像…… 偶像的专业不是唱歌跳舞——当然,擅长了也很好,都是附加的加分项。偶像真正吸引粉丝的专业,是寄情的能力。 因脸而来的粉丝,同样会因脸而去,但如果是因某种人格魅力而来,那么这样的粉丝,则会长久地陪伴。” 孩子们感受到了老董事长话语里的真诚,感觉被平等地对话,一个个绷着小脸,听得格外认真。 老董事长继续说: “当你被集体寄情,影响力自然随之而来。 如果你们展现出来的东西是假的话,某天迟早原形毕露,因为表演也不是偶像的专业。成为一个谎言后,以往说的,做的,都会被判定成虚假。 大部分公司,一手把控着‘偶像’这个作品的创作权,看市面上什么样子的偶像能赚钱,就弄个差不多的出去。但是在我们【蓝鲸】,首先看的是你们能成为什么样的偶像,然后去芜存菁。公司会和你们,一起创造这个作品。” 不论是练习室内的新人,都有一种来对了地方的庆幸。而门外的那些资深练习生,也都用或狂热、或敬仰的目光,看着场内胖墩墩的董事长。 老董事长在门外的人群中看到了关琛,记起他的问题,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偶像最好不要抱着给指点人生的心态,去影响粉丝。这种态度会有些傲慢。粉丝和偶像之间,也是需要缘分的,同样一句劝道一个安慰,如果时机不对,效果也不一样。你们能做的,就是认清自己是什么人,然后相信自己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 只有坚定地走在自己认准的路上,那些在你背后的人,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你的背影,然后才有勇气走上跟你一样的路。所以,不需要刻意去成为谁的榜样,只要脚踏实地地做好自己,有时候就已经是别人的榜样了。” 直视着关琛的眼,老董事长说:“你是什么样的明星,就会吸引什么样的粉丝,照亮什么样的路。” 关琛连连点头,认真记着笔记。 一边的职员们看着,纷纷觉得自己失误了,错过了在董事长面前加深印象的机会。 “当然,不要指望所有粉丝都能被你影响。他们大部分,可能在离开屏幕后,依然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之人,或者平庸之人,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 但只要他们真心实意欣赏过你,那么付出过的感情,就不会轻易被忘记。你必然在他们心里留下了痕迹。他们不一定时时刻刻想起你,但在某个瞬间某个时刻,遇到某件事的时候,他们假如因为你,脑海里多了一个念头,因为这个念头,多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这就说明,你的努力有了意义。” 每次招收一批新人,老董事长都要说一遍这些话。 现场的一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但不管第几次听,依然会被感染。因为老董事长他笃信自己的信念,已经几十年了。他就是作为榜样,最好的例子。 老董事长的讲话差不多结束了,他对着眼前新一批的嫩芽,说: “所以,你们要是品性上如果被判定还需要学习,那么你们就算唱歌跳舞技术再好,最后也不一定能出道喔。”为了避免话说太满,老董事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除非好得不得了,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的那种,可以例外。” 老董事长笑着跟大家讲,虽然语气跟开玩笑一样,但神情说明了他的认真——只是会唱歌跳舞的机器,在他们【蓝鲸】真不一定会出道。 老董事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在刺头少年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奈何少年只是紧紧盯着关琛,看也不看前面讲话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完全不像听进去。 而被刺头少年盯着的关琛,则自顾自地笑着。 他感觉今天能来【蓝鲸】,真是太好了。 他已经搜集到了想要的答案。 “我是什么样的明星,就会吸引什么样的粉丝……照亮什么样的路……” 关琛念叨着,远远对上了刺头少年的视线。 刺头少年战意汹涌地盯着他,似要传达些什么。 关琛熟悉视线里所含的讯息。对方想说的,类似于【放学别走】,目的是想跟他再打一架。 如果是十分钟之前,关琛或许会很乐意跟对方玩玩。 但现在,关琛觉得只想把对方当成实验品。看看自己这颗星,能不能闪瞎对方。 散场后,大家各回各家。 新人们的正式训练过几天才开始。 关琛带着吴砚走出【蓝鲸】的大门。 天空透着一种沉甸甸的暗蓝色。 “大哥,我们现在回家么?”吴砚年纪还小,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已经有些困了。 “不急。”关琛领着吴砚,走在街上,然后拐了几个弯,往偏的地方走。 看到眼方,刺头少年从一条没有监控的巷子走了出来。 吴砚大惊,问关琛:“大哥,你们要打架吗?” “不是打架,不是打架。” 关琛活动着肩膀,把好人证交给吴砚保管,一脸和善地解释说:“我是要让他记住我,好好看着我的背影。” 正文卷 第88章:新活 跟刺头少年打完招呼后,关琛带着不再犯困的吴砚,准备去附近的体育用品店买新的足球。 那个用钢笔戳瘪的足球皮,已经被关琛处理掉了。 准确的说,是被关琛当作礼物,送给了刺头少年。 刺头少年实在太能沉默了,即便被关琛绞得快窒息了,他也咬着牙一声不吭,脸上带着一股“你还能把我杀了不成?”的狠戾,瞪着关琛。 关琛是过来人,经历过这样的心路,所以知道拳脚施加的疼痛,起不了什么警示作用,只会越挫越勇。甚至,身体越痛,心里越是舒爽——就像《警察的故事》里,吴泽被打破脑袋后,不仅没有喊疼,而是品尝着自己血,一脸享受。 关琛以前不可能知道这么细这么深的心思,就算知道了也总结不出来,但今年拍过了电影,跟陈导和张景生他们反复探讨过吴泽这个角色,关琛明白了这是一种自毁倾向,寻求疼痛,是因为只有疼痛才能带来短暂的存在感。 关琛从刺头少年的脸上,看到了享受疼痛的快意。 以往关琛不介意废了刺头少年手脚筋,教他明白世上有很多生不如死的痛楚。但关琛如今决意做个好人、好榜样,对方越和曾经的自己有共同点,关琛越是开心。因为这样才有改造的价值。而且,刺头少年是【蓝鲸】的人。【蓝鲸】有两个本科水平的存在,关琛以后指不定还得借用他们聪明的大脑,不能搞僵关系。 所以关琛松开了胳膊,解放了刺头少年的脖子,并且决定送上一个见面礼。 他把瘪掉的足球皮,捏成一顶帽子,倒扣在了刺头少年的脑袋上。 “怎么样?”关琛问刺头少年。 “……”跪倒在地上的刺头少年浑身发着抖,终于用发颤的声音开口说:“你给我等着……” 关琛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不行啊,我可是个要上班的成年人,可没什么时间等你。所以还是你等着吧。你在【蓝鲸】对吧?我会再来找你的。” “我记住你了……”刺头少年咬牙切齿地想冲过来揍关琛,但被关琛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关琛有些高兴。因为让刺头少年记住他,这目标最终还是达成了。 “我叫关琛。这个琛,是跟堔很像的那个琛,你成绩应该跟我一样不怎么好,如果不标记读音,你可能不知道是哪个。你回去查字典查清楚后,可以上网关注一下我的微特。对了,我的新电影下半年也要上映了,你到时候记得去看,最好多看几次。” 刺头少年愣了很久,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此时心理活动十分活跃,但最后,他似乎还是没能忍住,对关琛破口大骂:“操”,“神经病”,“你脑子有毛病吧”……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话。 关琛听得连连点头。 果然啊,只要功夫深,世上无难事。 在他的努力下,一个不喜欢说话的自闭儿童,也能爱上开口说话。 关琛建议吴砚也学点功夫,但吴砚拒绝了,并哭丧着脸要求关琛赶紧走吧。 关琛觉得目的已经达到,的确该走了。 走之前,关琛掏出钱包,将里面的现金都给了刺头少年,大概有三千多华夏币。 刺头少年有些迷惑,连脏话都骂不连贯了,只是用看一个货真价实的精神病患者的眼神看着关琛。 关琛也没解释,拍了拍刺头少年脑袋上的足球皮帽,在对方愤怒的目光里,揣上好人证,转身带着吴砚离开了巷子。像极了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 等两人走出巷子好一段距离之后,吴砚悄声说:“大哥,其实你是想着,等他万一报了警,你到时候可以反咬一口说他抢劫吧?” “你这小子……说什么呢!”关琛眼神有些慌张,连忙指着两公里外的体育用品店,说店员已经在收拾东西,看样子快打烊了,他们得速度过去。说完,也不等吴砚回话,他就一个人小跑起来,还用很幼稚的语言跟吴砚打赌,看谁先跑到目的地。 等两人跑到体育用品店,商店当然还在营业。 吴砚其实觉得没有必要来,因为他亲眼看着关琛把钱包里的钱都给了刺头少年,所以支付不了两个足球的钱。而他自己又是个小孩,压岁钱没带身上。 但吴砚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关琛从身上各处取出或卷、或折的钞票,把钱包重新填充实了。还说,他也要给吴砚一个礼物。 吴砚大惊失色,连忙捂住脑袋。但来不及了。吴砚感觉到关琛把什么东西套到了他的脑袋上,下一秒,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狠狠刮了一下。 吴砚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皱着脸,像是脸上被打了一顿。睁开眼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被套了件球衣。 “怎么样?”关琛不仅要给吴砚买了两个足球,还打算送他一件球衣,当做今天陪他出来玩的礼物。 吴砚有心拒绝,但这件球衣他实在很喜欢,是他喜欢的球队,和喜欢的球员的号码,再加上“大哥送你东西,你想清楚了再拒绝”,吴砚最后只能收下,并且竭力不让自己把这件球衣当作【封口费】。 从体育用品店出来,吴砚两只胳膊夹着两个足球,身上歪歪扭扭穿着球衣,跟在关琛身后。感觉自己从小弟降级成为了球童。 当他们走到某个光线充足的地铁站时,关琛突然叫住吴砚,说:“站着别动,我给你拍张照。” 吴砚惴惴不安:“是……是保留什么罪证吗?” “怎么可能。”关琛拿着手机,说:“我这是在记录生活,是要发到微特上去的。” “大哥,你不是不玩微特的嘛?”吴砚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奇怪。 的确,关琛不习惯玩这些年轻人的东西,之前使用,也是开了好几个小号假装路人,去《警察的故事》的编剧那里刷存在感。 “大哥,你怎么突然搞这个了?”吴砚不知是很少被拍照的缘故,还是因为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被这么搞有些别扭,他不住地借由说话来缓解心情:“你就算想当网络红人,那也该是拍自己啊……” 然而关琛并不想当网络红人。 他蹲下身子,还没等吴砚准备好表情和姿势,就“咔嚓”、“咔嚓”几声。等吴砚后知后觉地咧出笑脸,早就已经拍完了。 拍照的行为看似心血来潮,其实这个决定关琛前前后后思索了很久,足足有十一分钟。 【蓝鲸】董事长讲的那番偶像和榜样的回答,给了关琛一个方向。 相信自己的信念,坚定走在这条路上,自然会有同行者跟随而来。 而要展示自己走在【好人】的路人,当演员显然不够。演员靠电影电视吸引粉丝,但关琛清楚自己不可能总能遇到好剧本、好团队,而且他饰演的角色千奇百怪,不一定每一个都像《警察的故事》,能展示些【答案】给观众。 所以关琛想到了网络,可以借由社交平台,告诉大家他正走在一条什么样的路。 比如,他每天都要进行【日行一善】的活动,只要拍下这个经过,发到网上,大家一定会觉得他是好人吧。 反正他这辈子没什么担心泄露的,只要他注意把刀藏好,把铁锹和塑料棚布收好,再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处理尸臭的化工用品包装撕掉,就没什么事了。 关琛这样想着,站起了身,拿着手机,打起了字:【跟小弟出来玩,送了他两个足球,和一件球衣,他看起来非常开心。】 照片里,吴砚抱着两个球,穿着捡来似的球衣,正傻愣愣地看着镜头。小孩子的手摸摸球后又擦擦脸,早已经脏得一块一块了。整个人像是贫困山区上不起学的小孩在接受好心人的救济后第一次拍照留念,又像是一个偷球的窃贼被捉了个当场。 “拍得怎么样?”吴砚问。 “完美。”关琛满意地点了点头。 关琛觉得可惜了,刚才没有把刺头少年戴着足球皮帽的样子拍下来。 不过机会还多,可以下次遇到后,再邀请对方拍一张。 “大哥大哥!”吴砚突然面色慌张地问:“那个被你打过的人,看到这条微特,会不会误以为我们关系很好,然后跑来打我撒气啊???” “不用担心。”关琛摇摇头说,“我特意选了距离体育用品最近的地铁站拍照,就是要让人以为我们准备坐地铁。我甚至还把后面二号线的数字拍了进去。但其实我们只要坐公交车就行,而且方向和二号线路垂直。除非他能调出监控,不然追踪不到你。” 吴砚一点也没放心。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行了,走吧,”关琛拍拍吴砚的肩膀,领着他往站外走去,“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吴砚瞬间难过得想哭。 …… 关琛自称是个忙碌的上班族,连假期都没有的那种,但他并不抗拒工作。 只有想起了上辈子领他进江湖的老大,关琛心情不好,才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但去了【蓝鲸】一趟之后,听两个聪明人讲了一点有意义的废话,想通了一点东西,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体现在工作上,就是积极性增加了,原本同时打三个蔡家班学徒,现在他一下子可以打四个了。 另外在拍“彩蛋”,他再扮演【琛】的时候,按照导演的说法,是关琛的表演里多了一股“确信感”,给人的感觉,不再是躲在躲在幕后玩弄计谋的阴险小人,而是一条蛰伏在渊的潜龙。 谢劲竹尤为得意,他炫耀说,之所以大家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家的小师弟天赋过人,已经把《黑蛟龙3》的故事梗概都想好了,补足了一部分人物,知道将来的故事会发生什么,表演起来自然更立得住了。 导演和编剧被勾得不得了,恨不得晚上钻谢劲竹的房间也要听他讲关琛是怎么编写第三部的。 谢劲竹在取得关琛的同意后,跟导演等人声明,“你们如果用了这一版故事,我们关琛就算后续不参与编写,名字也得写在联合编剧那一栏。” 导演说,这事他决定不了。他跟制作公司一讲,制作公司没怎么想就答应了。因为怎样都不会亏。 如果故事不好,就不用;如果好,给多发一份工资又如何呢?将来关琛如果火了,他作为编剧参与编写的第一本作品,多少也是个卖点。更别说这样可以提高吸引关琛出演第三部的可能。 等导演和编剧听完谢劲竹转述的故事之后,直到四月中旬《黑蛟龙2》杀青,结束了拍摄,演员各回各家了,导演也依然锲而不舍地打电话给谢劲竹,拾掇他这位关琛的经纪人,答应关琛出演第三部。 谢劲竹当然迟迟不肯答应,认为这时谈论第三部为时尚早。 他拒绝,不只是对关琛片酬大涨有信心。在谢劲竹看来,等到《黑蛟龙3》开始制作,必然得明年后年了,而那个时候,关琛说不定早就已经演过男一了,回头再演个小制作的商业电影的男二,已经不合适了。 和《黑蛟龙2》不同。《警察的故事》这类顶级制作,早在开机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上映日期。 此时距离十月,还有大概半年时间,就算减去宣传期,也有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关琛再拍一部戏。 但关琛对剧本对角色有些挑剔,看了好几本都不满意。 谢劲竹年初的时候就发过宏愿,要在今年给关琛找个好剧本当礼物,为此,刚结束《黑蛟龙》的工作,休息都不休息,就开始热切地联络各路老朋友,询问近期有没有什么好项目。 钱良义对此提出的建议,是让关琛多去试镜,哪怕只是很小很普通的角色,多去试试总有好处。毕竟谢劲竹当初起步的时候,两年时间里,跑过不下五百个试镜。这段艰苦的经历,不仅成为了谢劲竹宝贵的财富,同时也让谢劲竹变得珍惜每一个机会。关琛还处于新人时期就变得这么“挑食”,也就谢劲竹惯着他。“如果在其他公司,他早就被教育了。”钱良义几乎是明示谢劲竹硬气一点。 但谢劲竹还是笑呵呵地表示,毕竟他是关琛的大师兄,毕竟他们工作室是“家庭式作坊”,不需要搞大公司那一套。 钱良义气结,说:“那他就心安理得地看你为他的事情忙来忙去,自己倒好,什么也不做?” “他在学习。”谢劲竹帮小师弟辩解了一句,收到钱良义的不屑后,又讲:“搞不好他自己就找到项目了。” 钱良义笑了:“他才认识几个人?” …… 坐在去往表演班的公交车上,关琛一边吃着甜筒,一边看着书。 他边上隔着一条走道,坐着一对母子。小孩看到关琛在吃冰淇淋,便馋得不行,肉嘟嘟的小嘴一张一张。 关琛被这么可爱的小孩盯着,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他侧了侧身子,背对着小孩舔起了冰淇淋。 小孩也机灵,绕了一圈,跑到了关琛的前排,流着口水继续盯着他。 关琛站起来,往前坐了一个位置。 小孩以为关琛在跟他玩,也咯咯咯笑着跑到他前面,继续盯着。 公交车很空,有足够的空间他们玩游戏。 周围的乘客们也都带着微笑,看着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在一起玩耍。 直到车门开了,关琛跳下车,回头看了小孩一眼。 小孩咯咯笑着,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似乎要跟到关琛家继续玩。 可惜最后被他妈妈一把抱住。 “我可真有小孩缘。”关琛目送车子开走,称赞了自己一下,“小孩的直觉都是敏锐的。他们喜欢跟我玩,这说明我浑身散发着好人的气息吧?” 前有吴砚和垃圾少年,后有刺头少年,关琛觉得自己几乎攻克了所有年龄段的小孩。 尽管没有在读的高中生,但关琛认为,小熊可以算作高中生。 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关琛看了看方向,准备去上课。听小熊说,表演班来了个新老师,而且还是演喜剧出名的。而小熊在上了两节课之后,不出意外地成为了课代表。 表演班发生了这么玄乎的事情,关琛是一定要来见识一下的。 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觉衣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 是张景生发来的短信。 内容大概说是,他要带关琛去个私人聚会,介绍关琛认识几个圈内人,分别有某某和谁谁谁,然后问关琛有没有兴趣。 关琛看到短信后,迅速给大师兄拨了电话过去。 “喂?”大师兄很快接了起来。边上似乎还有钱经理。 关琛把张景生的短信跟大师兄说了一下,大师兄听完表示有些吃惊,半晌都没出声。倒上钱经理情绪复杂地“啧”了一声。 关琛脸色变得越发凝重: “大师兄,我是不是遇到潜.规.则了?” 正文卷 第89章:邢云的工作(第一更) 追逐梦想,就是投身于一场十赌九输的骗局。 在演艺圈,这个概率要更夸张一点。一千个人里,最后能吃上这碗饭的,可能只有一个。 但是即便如此,依旧有人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地往里面涌。 邢云有点奇怪,如果一架飞机的出事率高达90%,那么还会有人乘坐吗? “你好,我们是来报名的。”眼前出现了两个女孩子,她们既紧张又兴奋地走到了柜台前面站定。 邢云咬着烟,递上课程套餐,介绍道:“二十五节课,一星期一节,一节三小时。为期半年,一共一万五。现在购买的话,还会赠送三节课,以及一场年中大戏。年中大戏,就是……” 邢云照规矩介绍着数年如一日的内容。说几句,就不急不缓地抽一口烟,润润喉。 他在表演班前台坐了十年,看着无数人踌躇满志地准备踏入这个圈子,眼看着他们被耽误、被浪费、被毁掉的人生,然后离开。绝大多数人,直至离开的时候,连半个水花都没扑腾起来。那些说不后悔的,邢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成分是类似于“吃亏是福”的自我安慰。 “网上不是说,半年只要一万二嘛……”其中一个女孩子有些犹豫地说。 “那是去年的收费标准了。”邢云神色丝毫未变。他一眼判断出对方其实在来之前就查过很多资料,知道学费涨了价,演出不知道的样子,只是想压压价而已。 如果是以前,邢云说不定就为了留住顾客,多送几节课,变相降价了。 相对于京城那边的表演培训班,邢焰表演培训班一节课(三小时)收五百华夏币学费,在业内可谓极其便宜。 表演班自开设以来,学费一直维持在五百。有时生意不好,搞活动促销吸引学员,虽不降价,但也白送好几节课。从来不敢涨价。 今年,是培训班有史以来第一次涨价。 并且底气相当充足。 “今年我们涨价了。”邢云抽烟很慢,有一种把烟当作装饰品的感觉,漫不经心地逸出烟雾,总像在挑衅面前的一切。这就是他待人接物的样子——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样子。 “因为今年我们培训班多了一名资深演员参与指导,另外还培养出了一名优秀学员。很多人都是冲着他们来的,名额实在有限,一星期的课差不多都快排满了。”邢云指了指大厅里的一面墙,让她们看。 两位姑娘转头看去。 春节之后,表演班的大厅空出来了一面墙,原来这面墙贴满了邢焰早年的作品海报,以及他跟一些老牌演员的合照,以及几十年前报纸上夸赞他的评论。 现在这面墙变成了一面展示墙。 墙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像健身房展示私人教练一样,挂着邢焰和新老师吴蒙的照片。下面贴着他们年轻时作品的海报。尽管从海报的款式和风格来看,辉煌的年代都很久远,但至少有过作品,是货真价实有水平的演员。 墙的另一部分,像整容医院展示成功案例,挂着优秀学员的照片。 其中有个人相当醒目。 “那是……张景生??” “张景生也在这里学过表演?!” 两个女孩子十分震惊。 邢云清了清嗓子,解释:“他边上那个才是。” 姑娘们这才看到张景生边上的关琛。 作为优秀学员的关琛,现在一部作品都还没有上映,但邢焰硬是贴了两张海报上去。 一张来自《极限男人》的某个镜头,关琛迎风斜看后视镜里的警察,整个画面肆意,张扬,自信,充满野性的张力。如果不熟的人来看,大概会觉得这画面来自某部电影。有很多女孩子会打量很久。一部分男孩子也会打量,但目光里暗含嫉恨和艳羡。 还有一张是被放大的合照,有张景生和关琛两个人。贴这张合照的人,不仅贴心地注明了照片拍摄于《警察的故事》制作期间,还很贴心地写上了张景生的名字。乍一看,搞得像张景生也是这个班的优秀学员似的。 新学员误会后,都免不了震惊一下。 虽然大家听完解释,心里都有一种被辟谣了的安心。但很快,他们马上就会注意到对他们来说,更宝贵的东西。 “只是第一部戏,就可以跟张景生合作?” “还是新人就可以参加《极限男人》?” 姑娘们错愕的心情里,潜藏着兴奋和期待。 “还记得我刚才讲过的【年中大戏】吧?我们表演班会推荐学员跟人签约的。”邢云指了指展示墙,让她们不要忽视角落的谢劲竹:“其中最最优秀的学员,有机会跟大师兄谢劲竹的工作室签约。不管是《极限男人》还是张景生的《警察的故事》,都是大师兄运作的。” 两位姑娘这才注意到,原来墙上的那个面相凶恶的中年人,原来不是老师,而是优秀学员。 谢劲竹有幸在展示板上获得了一个角落,但因为他作品很多,所以被随便贴了两张,其余的则用【……等12部作品】一个省略号及几个字作为概括。 墙上一大半空着的地方,似乎都是为那个关琛所留的。似乎设计展板的人很看好关琛的未来。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大厅的角落,邢焰专门设计了一个角落,说是以后要摆关琛的周边,比如杯子、照片、或者衣服,让以后慕名而来学表演但没有名额的人,不至于空手而归(当然买周边也是要付钱的)。 “好,我们报名!”两个女孩子小声商量了一下,迅速做出了决定。 邢云收下钱,递上报名表。收回表格,给出发票后,邢云让她们随便逛,时间不急的话,还可以留下来旁听第一节课。 看着两个姑娘喜悦的背影,他知道,又有两个可怜人踏进了这场赌局或骗局。 邢云看着资料,回想她们全身加起来的服装一共多少钱,猜测她们大概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参加星期一上午课的学员们陆陆续续抵达了表演班。 相当一部分人跟邢云打了招呼。有的希望调班,跟关琛一起上课,但被邢云拒绝了。有的来问张景生会不会来代课,邢云回答说不会。 还有几个笑嘻嘻地走来,俯着身子,趴在前台的柜台上,问:“云哥,最近零花钱有点不够,有没有什么活呀?”不等邢云说话,她边上一姑娘笑着说:“你昨天不是才买了个包吗?”,“要你管。”两名姑娘笑着互相打趣。 邢云放下烟,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家爷爷不会突然冲出来之后。他从口袋里取出小本子,哗啦啦翻着页。态度认真得像是在做真正的工作。 “明天晚上有一个饭局,你们一起去。这次的老板是个暴发户,你们多准备一点文艺的故事,什么藏省灵魂洗净之旅。服装别太出格,饭桌上另有别的花瓶负责性.感……最后还是老样子,我在包厢外面,他们越界了就喊我。”邢云跟两位姑娘说。 姑娘们笑嘻嘻地定好地点和时间后,离开柜台,走去教室。 等她们离开,立马就有其他人神神秘秘地走了过来。他们有男有女。 邢云给这些人分配了或大或小的工作,非常熟练。 正文卷 第90章:返校(第二更) 人们总觉得,龙生龙凤生凤,音乐家的后代也会是音乐家,演员的后代,一定也适合当演员。其实不是的。 经历、运气、性格、时代,这些促使一名演员成功的要素,是无法遗传的。 邢焰曾试图将自己的儿子调教成一名成功的演员,好背负他的梦想,一雪前耻,替他杀回大众的视野。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儿子屡遭挫折,换来邢焰更为严厉的教导,儿子越发承受不住压力。恶性循环下,自认没有天赋、不是当演员的料的儿子,选择了离家出走,从此逃离厄运。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邢云,也想过扛起两代人的希望。但数十次的碰壁后,邢焰叹息一声,就此开办了表演班,寄希望于其他有天赋的人。 邢云年轻时为此难过,甚至愧疚。 但后来,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自己的爷爷,是错的。天赋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所谓星二代,星三代,他们真正得到的传承,其实是上一辈苦心经营的关系网。邢焰从年少到中年,鬼混了很久,正经的圈内人没认识多少,狐朋狗友却结交了一大堆——尽管这些当初一起醉生梦死的人,最后也老的老,死的死。但邢云多少耳濡目染,早早见识到了光鲜亮丽的圈子背后的阴影。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人的意志,往往像一颗摇摇欲坠的牙齿。只要乘其不备,稍一使劲就能拔除。 邢云从高中开始,陆续为表演培训班招揽学员,之后,他开始把“希望得到实战经验”的演员打包卖给剧组;把想赚点零花钱的人介绍给没有见识的小老板,唱个歌,吃个饭;又或者把那些无力支付自己梦想、却又舍不得放弃的人,介绍给愿意帮助他们的有钱人。 在光幕的阴影里混得越久,邢云越明确天赋在这一行的非必要性。 一个才华横溢的演员,可能被各种微小的石子绊倒,永无出头之日。 而一个天资平庸的演员,努努力,在抓住一个又一个的资源之后,可以获得亮眼的成功。 就像邢焰的得意门生里,谁也想不到,十个有天赋的学员,最后统统半途“夭折”,竟一个都没起来。而当初用来凑数的谢劲竹,天资平平,却一直表演至今。 天赋有时就像诅咒。 对天才来说,成名不是难事,他们的难题在如何守住自己的天赋。天才轻而易举地得到其他人追求一辈子的东西,却少了心性上的沉淀,到手的好东西也不一定能够握住。提前获得的光辉,最后会以另一种方式,付出代价。比如邢焰,比如表演班新来的老师吴蒙,在少年得志后玩物丧志,跌入过人生低谷,痛不欲生。 所以他一直欣赏大师兄谢劲竹,而不喜欢其他几个。 邢云看了看空白一大片的展示墙,着重看了看海报里神色张扬的关琛。 从见到关琛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关琛是个不安分的主。虽然关琛在谢劲竹手底下平平安安度过了将近半年时间,很不可思议。邢焰的心气也死灰复燃,视关琛为自身衣钵最好的传人。但邢云至今不觉得关琛会一直安然无恙。因为关琛就是那种让人绝对不可掌控、无法预测的人,随时都可能搞出大新闻。 关琛现在老老实实,只是因为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不多,真正的考验其实还没来到而已。 最后的结果,依然是再一次重蹈覆辙罢了。 “哟,皮条小哥。” 关琛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了柜台前面,吓了邢云一跳。 “……”邢云闷闷地吐出一口烟,觉得这个关琛还是赶紧完蛋好了。 …… 今天是星期一,关琛在表演班没有认识的同学。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 关琛听邢老师讲过,他们这个表演流派,就是将内心的痛苦,化作表演的力量,生动角色的同时,也平复伤口。 关琛发挥自己的逻辑,由此推断,同班同学里应该挺多人有不幸的过去。或许其中就有像他,或者刺头少年那样的人。关琛因此可以观察他们,看他们是否有爱人,人格是否健全和丰满,是否获得了爱……或许可以从他们那里,搜集到不同于潘绪的回答。 来到表演班,关琛跟前台的皮条小哥随意打了个招呼。 邢云问关琛:“你不是星期六来上课的么?” 关琛回答:“路过,就过来看看。” 关琛觉得自己真是变了。上辈子路过学校就想吐,这一辈子,竟然主动来上课。 果然啊果然,本质上自己是爱学习的。 关琛转头看了看坐落在大厅沙发上等待开课的学员,兴冲冲地走过去,准备开展田野调查。 他逮住问对方:“为什么来这里学表演?” 有的兴奋道:“因为你啊!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在表演上有一些问题想……” 有的翻了翻白眼,在看清关琛的眼神和体格后,忍住了粗话和谩骂,回答说:“我想来就来,没有为什么。” 有的说高中时是社团的主演,现在是来进修。有的说是陪朋友来的。 总之没人提到原生家庭的不幸,说想要化解内心的痛苦而来。 还有的人说:“因为张景生。” 关琛觉得奇怪:“关张景生什么事?” “张景生不是在这里学过表演么?” “不是啊。谁跟你讲的?” 对方脸色微变,跑到展示墙前面一顿猛看,最后抱着脑袋直呼上当。那人爬起来去纠缠邢云,但很快就被邢云不知用什么话给说服了。 关琛继续做调查,但换了个问题。他问对方:“你爸妈对你怎么样?” 这种粗暴生硬的询问方式,让关琛像个蹩脚的心理咨询师。得到的回答要么是敷衍的“还行”,要么是“不错”。有限的几个“不怎么样”,阐述的痛苦也都很简单,比如不准她跟现在的男朋友来往;今天没有给零用钱;嫌他一直待在家里不肯去找工作。 “等我功成名就之后,一定要让他们醒悟,当初差点扼杀了一个多么伟大的演员!”最后那个被采访的学员咬牙切齿道,似乎幻想到了某种未来,嘴巴大大地咧向两边。 关琛收起本子,木然地在无人打扰的沙发坐下,发着呆。 “他们大部分只是被银幕里的光鲜所吸引,所以投身这一行而已。”邢云目睹了关琛采访的全过程,虽然不知道关琛的目的,但觉得对方一定搞错了什么。 “好吧。”关琛叹了一口气,有点遗憾。 因为吴砚和刺头少年,关琛产生了错觉,误以为这个世界充满了家庭不幸的小孩。实际上平凡的家庭和平凡的人,才是大多数。 关琛看向了展示墙。优秀学员那一栏,只有他和大师兄两个人。 展示墙上的海报,关琛已经通过小熊发给他的照片看过了。 小熊还说自己每次经过展示墙,都会跟关琛的照片挥手打招呼。 想到这里,关琛冷哼一声,觉得小熊真是幼稚。 关琛站起来走到展示墙前面,拿出笔,给谢劲竹画了一副墨镜。 等他画完,才发现整个大厅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邢云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关琛意识到开始上课了,收起笔,连忙也赶往教室。 正文卷 第91章:聚会(第三更) 关琛有邢焰开给他的【随意听课权】,所以他想什么时间来上课,就可以什么时间来上课。 他这次过来,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邢焰不知道,小熊也不知道。他并非一个没有计划的人。突然来上课,只是因为这样就不必交作业,也不会有家庭作业。 走进教室,见到阔别已久的舞台。 位置上坐满了人,关琛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站好,准备听课。 关琛的举动并不突兀,因为跟他一样旁听的,还有其他几个人。 吴蒙是个年纪跟邢焰差不多大的老人,戴个眼镜,一脸苦相,好像天生就那么疲惫,很让人怀疑他演喜剧,真的能把人逗笑么? “有人粗浅地以为,喜剧就是简单的不合逻辑,就是简单的、放大式的表演和视觉呈现。其实不是的。”吴蒙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舞台中间,很有上课的样子。“合格的喜剧是严肃并认真地去搞笑,这个搞笑指的是【喜剧逻辑】的建立,和【逻辑因果】的严谨,只要这个逻辑建立好了,按照逻辑认真呈现就行。” 关琛原本还想着,如果两位老师讲的课内容矛盾,最后应该听谁的。现在听完,发现两位老师的观点,其实都是接近的。都是以正剧的思路去诠释喜剧。 “喜剧是不自知的,就像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一样,也是一种很高级的喜剧。”吴蒙说。 下面另有一些人,似乎也听过邢焰的课,举手问:“那不是演喜剧的时候,统统按照演正剧的方式去表演?” “非常好。大家有问题的话,就要像这样提出来。”吴蒙当老师的经验似乎不足,才想到要叮嘱这么一句。 说完,吴蒙才答:“也不完全不做区分。因为相比正剧,喜剧更注重一种节奏。这个节奏不只是镜头或者剪辑,表演上也要有节奏。” 他接着说:“表演喜剧的时候,节奏很重要。作为喜剧演员,不能被笑料和包袱拖着走,表演的时候一定要清楚一段戏从起点到终点,这里面有几个站,几个点。到这几个站的时候,要记住刹车缓一闸。因为这个时候一定是观众要舒一口气的时候,你要给他们留这个气口。要不然观众会看得很累,想笑也找不到空间和时间笑。 悲剧可以在心里默默流泪,喜剧如果只让观众在心里笑,则是不成功的。” 喜剧表演时,观众的笑是可以被“训导”的。到这里可以笑,那里可以笑。如何训导观众笑呢?自然是通过表演,和语气里的停顿。 吴蒙建议大家去听相声,尤其是老的相声演员。他们有时候说着说着,会突然收住,不说了。这是留出时间给观众鼓掌。“这种留白,就是节奏。” 关琛觉得这个新老师也是个有水平的。 他正准备留下来好好听课,结果左侧口袋微微震了一下。 是张景生发来了短信。 之前在来的路上,关琛突然收到张景生的短信,说有个私人聚会,地点在魔都,时间在今晚。他以为遇到了潜.规.则,结果跟谢劲竹讲,谢劲竹忙说不至于不至于,张景生在业内口碑和风评是数一数二的好,凡是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说过他的不好。关琛于是按照大师兄的建议,回复了短信说答应去,不过只限魔都。毕竟关琛自认还是很忙的,要看书学习、练球练拳,还要抽空把日行一善的经过拍成照片发到网上。截止目前,他微特上已经有三百多个粉丝了。 现在张景生发来的短信,上面是聚会的具体位置。 如果不是谢劲竹在电话里跟他说过,这种性质的聚会,很大可能是一种提携,张景生准备把他推荐给某个熟人的项目,所以去一趟或许会有不错的表演机会。不然这么突然且临时的邀约,关琛一定会问清楚晚餐的菜品种类,然后再想着要不要去。 遗憾告别吴蒙,关琛拨开几个学员,走到了教室外面。 邢云看到关琛走了出来,便问他:“怎么课不听了?” 关琛站定,直直地打量着邢云。 邢云被打量得心里有些发毛。 关琛突然问:“去那种私人聚会,有多大的概率是潜规则,有多大的概率是搞项目?” 邢云愣了一下:“为什么问我这个?”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专业。”关琛指的是拉.皮.条这个领域。 邢云面对墙壁,恶狠狠地撇了撇嘴。 再转回来,解释:“我上次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用一直说我是拉皮条的吧。” “你真的在开玩笑么?”关琛双眼像个黑洞似的盯着邢云。 面对这双眼,邢云有些不敢撒谎:“其实我是个掮客。” 关琛皱了皱眉,感觉这个词在哪里学到过。 邢云看到关琛皱眉,立即说:“如果都是圈内人的聚会话,你大可以放心。圈子里什么类型的俊男靓女没有,没有非得谁不可。现在媒体那么发达,都怕把事情闹大,所以这种事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而且如果是导演什么的,到了张景生那个年纪,一个个早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关琛放心了。不然他还真担心把那里的人都揍个遍之后,大师兄工作室专属的法律顾问——离婚律师——战斗力撑不撑得住。 “我到了那里之后,要说什么?”关琛没有参加这种聚会的经验。 邢云对此却有着丰富的经验:“在这个圈子,大致可分成两种人。有见识或者没见识,懂的人或者不懂的人。没见识、不懂不可怕,一辈子可以活个人品;没见识自觉有见识,不懂装懂的人,出路只有两条:一,成为傻子;二,成为骗子。 他们那些搞艺术的,尤其地位比较高的,各种样子的人都看过,所以大多数都会讨厌比较装的人,觉得私底下聊天还演什么演,没意思。所以你最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要装。毕竟拿下角色的话,以后相处的时候一样会暴露。”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要装…… 关琛点点头,记下了。 关琛正准备走,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直直地盯着邢云。 邢云被看得别扭,没觉得刚才的话有什么毛病。 “你还挺适合当经纪人的嘛。上次在《警察》的片场,你也帮我解决了一个问题。”关琛说。 邢云心里蓦然一动。这家伙,该不会是想邀请我当…… “我有个朋友,叫熊郁。”关琛笑着说,“你给她当经纪人挺合适的。” “……你自己的经纪人呢?” “我有经纪人了啊。” 关琛跟邢云说:“如果你把主意到她身上,我会宰了你。” “……”邢云沉默片刻:“……那我考虑看看?” 关琛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同时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谢劲竹,说张景生又来短信了。 …… …… 当天傍晚,关琛在谢劲竹的护送下,来到了目的地。 地点是魔都富人区的一处豪宅。 周围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但不亮得晃眼,配上发沉的天色,显得很有意境。 “酒要少喝,在那里你应该是晚辈,到时候礼貌一点。我晚上九点过来接你,你如果想早点走,给我发个短信。”谢劲竹一边小心地让自己的车子不碰到附近的任何东西,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关琛。 关琛一直点着头。 他打量着窗外的风景,虽然惊叹豪宅的华夏元素设计,但整体上并未露怯。 毕竟在上辈子,大老板占地几亩的庄园他都去过,上百辆豪车停在车库,区区一栋魔都江畔的豪宅算得了什么。 “慢点!停!”关琛眼神一缩,突然出声提醒大师兄。 “碰到什么了?碰到什么了?”大师兄也很慌张,嘴里不住地念叨完了完了完了,赔不起啊赔不起之类的话。 “没碰到什么。”关琛凝重地指了指前面,“但是那里有个老人,我们等他走过去先。” “?”谢劲竹一头雾水。 等到老人慢悠悠地经过了车子,关琛松了一口气,指挥谢劲竹,可以继续出发了。 等到了目的地,告别谢劲竹之后,关琛转身望着远处的复式豪宅,在院外的大门按了按门铃。 几秒后,张景生的声音响起,说出来接他。 非工作状态的张景生,只是一个帅气儒雅的中年男子。见到关琛之后,张景生笑着拍了拍关琛的肩膀,显得很是友善。 关琛为显友善,也笑着拍了回去。 张景生看着肩膀上的手,愣了一下,下一秒哈哈笑了起来,带着关琛往屋子里走。 走在院子通往屋子的路上,关琛确认了一下:“突然叫我过来是干嘛?” 张景生温和地解释:“我一个朋友,在凑新项目。有个角色,我昨天听到,觉得挺适合你,所以今天临时邀你过来。有打乱了你原来的计划吗?” “虽然有打乱,不过无关紧要,我现在在家也是看看书而已。”关琛回答。同时心里也放了心,至少今天不用开杀戒了。 两人刚走进玄关,关琛就看到一个人等在了门口。 那人也是中年,但挺着啤酒肚,从面貌和穿着来看,明显不是演员。 “就是他?”对方问着张景生。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和目光已然确定。他打量着关琛。 “就是他。”张景生揽了揽关琛的肩膀,给关琛介绍:“这是田导。” “田导。”关琛谨记大师兄的叮嘱,礼貌地伸手跟对方握了握。 田导伸手跟关琛握了握,视线上下扫了关琛一会儿,似有些满意。 下一秒,田导跟关琛说:“把衣服脱了。” 正文卷 第92章:新电影 来之前,大师兄嘱托过关琛要有礼貌,要有耐心。 因此,面对田导不合理的请求,关琛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或者恶语相向。 关琛礼貌问道:“你想死……不对,请问您有律师吗?” 关琛自认是个很有法律意识的人。正如刚才他在路上礼让了老人;又如他现在在裤兜里带了一支录音笔。装录音笔,绝对不是因为他想录下什么行业秘闻然后敲诈当事人,而是担心遭受威胁或者性.骚.扰,事后可以维权。属于职场人士的自保手段。 “让我脱衣服?你知不知道这是性.骚.扰?”关琛面色严肃地往前走了一步,好让录音笔录得更加清楚。 田导转头看向张景生,用眼神进行询问。 “他这是在开玩笑呢。”张景生解释了一句,把关琛拽了回来,小声又迅速地解释:“想什么呢,让你脱衣服,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肌肉。电影里有动作戏,角色也有亮身材的镜头。” 关琛恍然大悟。然而等他再想展示身材,田导却表示不用了。 “听到刚才那句话后做出的反应,也是测试的一部分。”田导说,通常演员听到他的要求,要么误会他的性取向,打哈哈或者推托婉拒;要么什么也不在意,二话不说迅速脱下;要么对自己的身材没有自信,扭扭捏捏地问过几天再看行不行。像关琛这样搬出法律警告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挺有个性。” “你也不错。”关琛笑着打算拍拍田导的肩膀,但是被张景生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我们先去里面。”张景生揽着关琛走进屋子。 这里的屋子很大。关琛走出玄关,就迎面看到广阔的客厅。客厅竟有两个,一大一小。墙上挂着关琛认不出风格的画,沙发上坐着他认不出的人。他们三五成群地坐着,喝茶或喝酒。 张景生带着关琛四处转了转。关琛发现,尽管空间没有大老板的庄园来得大,但是设计和装修,显然不是大老板那种暴发户风格可以比拟的。 他们在每个小群体的边上短暂逗留了一会儿,其目的是让大家看看关琛。张景生介绍关琛的时候,用语是“跟我一起拍《警察》的小老弟”。大家一般会笑着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几句“有机会一起合作啊”的客套话,然后继续聊那些让关琛听不懂的话题。 其实那些话题也没有多深奥,主要是超出了关琛平时的活动范围。 有的人在感叹某个知名餐馆的口味大不如前; 有的说隐藏在十一街的小酒吧现在挤满了外国游客; 有的激烈表示乌城的戏剧越来越没法看; 还有的在评判当代艺术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套,形式大于内容…… 每一个抱怨都会引来其他人的响应。 每一个刚来的新人,只要以一声抱怨作为开场白,就可以顺利融入小群体。 仿佛对生活最挑剔、最不知满足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间屋子里。 关琛一句也听不懂。他悄悄按住录音笔,结束了录音,觉得这些东西丝毫没有被录下来的价值。 不过这些人还是最大程度满足了关琛对于“搞艺术的人”的幻想。关琛心想,如果前身在这里,或许能如鱼得水。因为前身那满满的几本东西,几乎把文艺界的一切都抱怨了个遍。只要不是吐槽的创作者就在对面,他很可能成为这里的“交际花”。 当然,这屋子里的人也不全是张景生这种年纪的文艺老炮。 关琛看到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人,也有几个。显然,除了张景生以外,其他人也会带些看好的小朋友过来给大家认识。 其中一个在茶水间,静静地弹着古筝,给大人们的闲聊当作伴奏,偶尔被调笑几句。 还有一个在麻将桌上发挥手艺,人也机灵,跟说书一样聊着在国外的见闻。 其他的几个基本就陪在老炮们的边上,挂着笑容,端茶添水,作乖巧状。 关琛觉得无聊,都想着找几本书来看看了。 这时,一位阿姨走了过来:“年轻人来一个,到厨房来搭把手帮帮忙。” 几个年轻人都没有第一时间相应,明显舍不得离开。 只有关琛为求脱身,迅速喊着“我去我去”走了过去。正好可以看看今天晚饭吃什么。 到了厨房,阿姨指着地上的一根猪腿,请关琛将它抬到炉子前面,用小火烤一烤猪腿的表面,去一去毛。 关琛搬起猪腿后,掂了掂重量,估计有十六公斤重。 关琛很利索地完成了给猪腿去毛的任务,阿姨让他可以出去休息了,但是关琛并不想这么快走,他看着眼前的猪腿,有些馋。 “大姐,这肉就让我来剁吧?”关琛拍了拍敦实的猪腿,脸上浮起期待的神情。 “大姐什么大姐。”阿姨喔呵呵呵地笑了,觉得关琛这年轻人嘴挺甜的,“这肉不好剁的,你没经验吃不消的。” “有经验有经验。”关琛听出了话里的允诺,立刻兴致勃勃地挑起了菜刀,“猪腿的密度接近人类的颈部,所以我经常剁,剁过好几次了。” “……”阿姨默默地转过头来,把眼镜往下滑了滑,一双眼越过镜框上方打量着关琛。 关琛拿到刀后,开始砍。 第一刀用力过猛,刀劈开肉,砸得案板咣一声巨响。第二刀用力不足,把刀锋嵌在了骨头里。等到第三刀,关琛才找回了手感,刀刃穿过肉与骨,轻触案板,力度拿捏得刚好。 没一会儿,关琛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把猪腿砍成了若干小块。 关琛问阿姨,还有没有什么要砍的。 阿姨先不答,而是问关琛:“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是演员。”关琛回答。 “之前呢?” “之前是大学生。” “喔……” 阿姨看着磨刀霍霍的关琛,干脆把晚餐要用的食材都拿来给他砍。似乎很怕关琛砍不尽兴后,会有危险的想法。 关琛兴冲冲地砍着一切。把肉块切得每个肉丁都同样等分,把萝卜切得跟蝉翼一样薄。 突然一道声音在厨房的门口响起: “刀用得不错啊。” 关琛稳稳地切着豆腐丝。从声音听出来说话的人是田导。 关琛说:“还好吧,个人一点小小的兴趣爱好。” 田导沉默了一会儿,问:“景生有没有跟你说过电影大概的剧情?” 关琛知道,这个电影,指的是田导的新项目,也是关琛今晚过来的目的。 “没有。”关琛摇了摇头。 田导喝了一口酒,在油烟弥漫的厨房,说:“这是个【人生交换】类型,但又不是市面上交换身体的故事。一个杀手,失去了记忆,然后跟一个自-杀未遂的废材互换了生活。” “失去记忆?怎么会失去记忆?”关琛疑惑。 “在澡堂滑倒。”田导说。设置在澡堂是有用意的,因为【洗】这个场景和动作,寓意着重新做人,正是故事的主题,也是这一类题材的核心。 关琛心想,这个设定听着有些熟悉啊。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某一部电影。 等田导说到“那个废材原本是个小龙套演员,所以杀手失忆后,从龙套开始演戏”的时候,关琛越发觉得耳熟了。 【这不就是《盗钥匙的方法》么?】 关琛放下豆腐,转头问田导:“那个杀手,不会是假扮的杀手吧?表面上是个杀手,但实际上是个通过演戏让目标假死脱身、一鱼两吃的诈骗犯?” 田导愣了一下,“……听着有点意思,但这个杀手是真杀手。” “真杀手?”关琛眨眨眼,连刀都停住了。 一个从小就被训练杀戮的冷漠杀手,失忆后占据了废材小演员的人生,开始体会普通人的人生,感受阳光下的平凡生活,认识了一些很好的人,最后杀手洗去一身的戾气。虽然记忆没了,但是一些身体本能和肌肉记忆,还是完好地保留了下来。故事里的杀手,在失忆后在小饭馆打工,杀人的刀功被用来做菜;一身的格斗本能,被用去拍摄电视剧,成为武打演员;一些草木皆兵的警惕和反跟踪技巧,被用来躲避狗仔队…… 关琛听着听着,依然觉得怎么那么熟悉。 “原本是想你来演废材小演员的,但是……”田导看着关琛手里的刀,再一想到进门时与进门后,关琛傻愣愣完全不像圈内人的样子,他说:“我突然觉得,你演杀手可能也挺合适的。到时候剧本给你一份。” “啊,哦。” 田导走后,关琛在哗啦啦的翻炒与灶台的火光中,终于想起来。 【咦,那不就是我现在……】 正文卷 第93章:小孩(第一更) 菜一端出来,大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青菜碎片、麻婆豆腐丝、牛豆丁混炒四季豆丁…… 一个长发中年男夹起轻如纸屑、薄得透明的胡萝卜片,问阿姨这是不是在实验什么新的菜式。 阿姨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关琛。 大家想起关琛曾被传唤进厨房,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小伙子挺有想法啊,像是搞艺术的。”吃胡萝卜片的长发中年开玩笑说。 “还好还好。”关琛谦逊地摆了摆手,“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几个老炮笑了。 他问关琛,“你是哪毕业的?” “云缦。”关琛答完,心里已经预期着对方惊讶的神情或语气了。 然而…… 并没有。 “云缦啊。”一个老炮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云缦没有表演系吧。”,“不是科班的。”,“云缦还是可以的。”虽然是夸,但热情明显消退了些。在其中一人说起“上次我去云缦开讲座……”之后,话题自然而然就被转移开了。他们问起别的小辈哪里毕业,那些小辈们要么某某戏剧学院,要么某某电影学院,或者某某艺术大学,名门正派,来路清晰。老炮们听完,就会准确地点出小辈的专业老师,话里话外表示相识或相熟,仿佛跟学院里的每个人都有点关系。 关琛被装到了,忙问身旁的张景生,对面那些老家伙是哪毕业的。 跟对面那些人年纪差不多大张景生,耳提面命道,那几个老炮要么是顶尖艺术大学毕业的,要么如今在顶级学府任教,或者在哪哪当客座教授。吃胡萝卜薄片的那个,水木大学毕业的,现在是客座教授,更是艺术大学戏剧学院的院长。 “原,原来如此。”关琛不知不觉把背挺直了。他脑袋有点晕,一个本科境都能把他说懵圈,现在一批博士境的?还是教授境? 在圈内,一个艺人要是演不好戏又当不成歌手,大家会建议这人去当偶像。 上辈子,一个学生如果读不好文,又学不好理,大家会建议这人去当艺术生。 而在这边的世界,艺术院校门槛极高,学费不菲,招生范围更是囊括整个世界。凡是想进艺术专业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才,留给混子的空间极其狭小。 关琛现在隐隐有混子的感觉。学识这东西就像人品,如果你没有,就看不出来对方有没有。上辈子他舞刀弄枪,一刀下去,管你教授还是院长,都比杀一头猪轻松。但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勤勉学习,关琛已经勉强在知识大门前开了条缝,透过门缝,他已经知道了敬畏知识。也知道眼前这些老家伙有多么厉害。 当关琛心态一摆正,再仔细一听大家聊的东西,顿时就发现,这些中年男聊的东西,不仅仅是批评和抱怨这么简单了。 “现代艺术以承认精神的贫困开始,而有时也就以此而告终。这是它的伟大、它的胜利,但同时它也是扎进庸人痛处的针,因为庸人最不愿意别人提醒他的,便是他的精神贫困。” “一流的艺术家,展现的是他们的世界观。我上次看到有个年轻人,拿了几块板砖参展。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啊……他们?他们现场当然被骂得很惨。” 老炮们时而欢笑,时而唉声叹气。 陪坐的晚辈们,也很知趣地地做到了悲喜一致、休戚与共。 只有关琛听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生怕某人突然问他云缦大学的某老师过得如何,或者问他对某种主义有什么看法和见解。 他只好强行潜水,赶紧用食物填满口腔,早点吃完可以早点回家去乖乖死磕初中生必读书目。 关琛边吃边想,今天这一趟还真没白来,收获颇丰。 以后要是手痒想砍点啥,便可以客串客串帮厨。关琛突然明白《凌凌漆》里,为什么阿漆要选择当猪肉铺老板来掩饰身份,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又是怎么保持住的。 关琛大口吃着猪肉,觉得他以后闲着没事,可以去菜市场兼职切肉。就是不知道小熊这个打工之王有没有路子介绍一下。 …… 另一边,田导喝着酒,正在跟张景生谈起他刚才遇到关琛,简单聊了聊的事情。 “怎么样?”张景生问。 “挺好。”田导点点头。 张景生毫不意外。 因为他早知关琛的潜力。 当初田导跟他讲了新电影的梗概,商量着合适的演员,张景生听完当即推荐关琛饰演故事里面的【废材】。 他把《今晚可以去你家吗?》找给田导看,田导明白屋子代表一个人的内心状态,关琛当时的屋子,混乱,封闭,脆弱,一如他的状态和前程。恰好也是个尚未出名的演员,同样郁郁不得志,却也同样心存善良。田导看完,觉得有点意思,所以才愿意见关琛这个一部作品都没有的新人一面。 今天张景生把关琛叫来这里,而非在其他场合促成见面,主要是因为田导说想看看关琛置身陌生环境的反应和状态。 结果关琛来了后,没有丝毫的拘谨和自卑,反而从容得很,不卑不亢,甚至还可以说有些放肆,或者不在意。 关琛作为演员,天生具备一种自然和松弛的状态。这种自然和松弛,十分坦然。这是十分罕见的,毕竟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都不见得完全坦然地面对自己。所以像关琛这种表演时不着痕迹,没有“演”的感觉,很不容易。一个导演遇到这样有灵气的“天生演员”,很少能够拒绝。 “我不准备让他演废材了。”田导说:“我打算让他试试杀手。” 张景生有些讶异:“杀手?” 他看了一眼浑然不在意大家聊天的内容、只顾着大口吃肉的关琛,想了想,对身旁好友的想法表示了肯定: “也挺好。” 首先关琛的身手自不必说。张景生在片场听过袁师父对关琛的评价,“那就是一个从了良的悍匪”。 其次,“他那眼神很难得,”张景生小声跟田导说,“有时候跟小孩一样,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正文卷 第94章:杀手(第二更) 看着闷头吃饭的关琛,田导点点头。 他清楚这所谓的“不知道”,并不指关琛的学识——关琛的学历是名牌本科——这个“不知道”,指的是一种单纯的感觉。 一个成熟的演员,能够轻易掌握复杂的角色,诠释出一层又一层的戏,但是反过来,让他们去演单纯的、要让人动容的戏,就会变得困难。年龄的增长,所带来的眼周肌肉的改变是一回事,另外也是因为驾驭过复杂后,心境上便不再单纯。 而关琛的眼睛,就单纯得仿佛不该出现在成年人身上。 关琛的单纯犹如一只流浪的野兽,正被教化,他所做所言都直来直去,说好听是缺乏“社会性”,说难听点是缺少教养。和“巨婴”的那种单纯不同的是,关琛虽然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好惹,但是只要找对方法,跟他的相处就很简单,而他也一直敞开自己的心态,在吸收好的东西。 而这十分符合,杀手失忆后心智返回到了一张白纸,在相对陌生的世界探索和学习的状态。 关琛从不掩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并以一种海纳百川的态度,接受一切,这一点张景生记忆犹新。在剧组的时候,关琛像个小孩一样问这问那,跑到每一个工作人员的边上,问他们的名字,问他们的家庭状况,问他们工作的内容……张景生能看出来关琛不是在营造什么口碑和风评,他是真的想知道。最为难得的是,关琛知道这些之后,不会进行批判。 “但有时候又很复杂。”田导说,关琛在综艺里的时候,都曾表现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重。 “所以,他等于是能同时能驾驭【复杂】和【单纯】两种特性。” “对。” “你剧本给他看了没?”张景生问田导。 “还没。” “你剧本没带?” 田导晃晃两腮的肉,说:“带着。不过得先让院长把把脉。” …… “对了,老田那新戏攒得怎么样了?” 老炮们天南海北地聊着,交换咨询。突然就聊到了田导的新项目。 “正弄着呢。再过几天,就有得忙咯。所以想跟我喝酒的,得珍惜这个机会了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田导说。 众人笑着举起酒杯,哄笑着跟田导碰了一杯。 关琛不喝酒,用水杯碰了一下转菜的转盘算意思过了。 披着个长发的院长,以一种文化人特有的儒雅语调,缓缓说:“小田,你那剧本我看过了。非常好,我光是看剧本就觉得很有意思了。完成度也很高。” 田导放下酒杯,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 关琛悄悄支起了耳朵,等待后面那一声“但是”。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院长还是很有文化的,“我觉得还是差了一口气,有个地方可以往上顶一顶,再深入深入。” “这是什么意思?”关琛悄声问边上的张景生。 张景生解释:“少了点核心的东西。或者说缺少更尖锐的表达。” 关琛点点头,开始集中注意力,打算听听田导的对话。 杀手版的《变形记》,关琛还是很感兴趣的。 尽管剧本还没看过,不知质量如何,但张景生的眼光,关琛还是相信的。 “一个人做一件事,至少有两个原因:一是好的原因,二是真正的原因。”院长慢条斯理地说: “杀手失忆后,开始安生过日子,但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基于【杀手思维】的结果。他从小被训练,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要潜伏,要融入。杀手表现出的所谓【好】,会不会是一种变色龙的自我保护?如果那个‘偷’钥匙的人,原本是个黑社会呢?又或者是个人贩子?那么杀手是不是就变成黑社会或者人贩子了。 记忆塑造人,环境塑造人。当杀手记忆恢复后,短短几个月的记忆,要怎么对抗二十几年的价值观,我觉得这里面还有发挥的余地。当然,我说的只是一点想法,也不一定准确。” 田导思忖着点了点头,表示这个建议很有用。 “另外啊,【废材】这个角色,愤世嫉俗、自卑、胆小,如果只是作为丑角,那么就有些可惜了。”院长说,“喜剧虽然建立在【优越感】上,但是把人当作一个笑话,还是把人生当成一个笑话,势必会影响到喜剧的品相、品质和品格。当然,可能你有别的想法也不一定。” “没有没有,讲得都非常好。”田导把院长的建议一条条都记了下来。 作为名导,被当众指出作品里的错误,尤其现场还有小辈,面子上或许会有些不好看,但在座的,无论是他,又或者其他人,似乎都习以为常。 在座的小辈们此时只有默默听着的份。 娱乐圈之所以有个圈,是因为其中的封闭性和排外性。影视界里小圈子尤其得多,基本上都带自己人玩儿。像是有田导、院长和张景生这种级别的圈子,业内人都是挤破了脑袋想进来。 像【田导新电影在找演员】这样的情报,是能够在外头换钱的。 如果不是张景生今晚带关琛过来,不仅剧本轮不到关琛,他可能连试镜的门从哪进都不知道。 然而,当其他小辈都老老实实待着的时候,关琛突然发问了: “什么情况下,几个月的记忆可以对抗二十几年的价值观?用爱行不行?” 大家都用一种,“他们在聊天,你插什么话啊”的莫名神情,看着关琛。 关琛没理别人,只是等着院长给出答案。 田导愣了一下,并不介意关琛的失礼,他顺势给大家介绍:“这可能是我们剧组的【杀手】。” 虽然严谨地用了一个【可能】,但足以说明,关琛拿下这个角色的几率是最大的。 院长在听完关琛的问题之后,也没有因为不认识,就含糊敷衍。他想了想,说:“我觉得仅仅靠爱是不够的。因为他在失忆情况下获得的爱,在他记忆恢复之后,一定会感觉陌生。好比你靠演戏得到了某个人的真心,那么你想想看,这样的真心和爱,是你真正想要的吗?它有意义吗?是真实的吗?” 关琛怔住了。 正文卷 第95章:准备 “你们这些读书人可真够烦人的。” 关琛狠狠地啧了一声,感到十分烦躁。 他知道重新做人很难,做好人更难,但没想到会难到这种程度。 关琛清楚自己头脑不够聪明,关于爱的经历更是约等于零,信奉专业问题交给专业人士的他,因此搜罗答案,多方求证。网上的回答,现实中的回答,他记录了很多。 在这么多的答案里,有些答案是藏不住也压不下的。它们尖锐得像枚针,时不时就刺一下关琛的大脑。 比如【蓝鲸】潘绪的答案。 再比如现在院长的答案。 相比潘绪的回答,院长的答案更狠,刺起来更痛,因为前者只是质问了他寻找爱的动机,而后者直接否定了爱的意义。 关琛每想起一次,就仿佛被针戳一次他那自信满满的干劲。所有的野心和主观能动性,眼看着就要慢慢都泄了气。 好在关琛看过很多电影,他的人生观完全由电影塑造。当他遇到挫折的时候,他自有一套成熟的应对方式,可以避免抑郁或一蹶不振。 “嗬嗬嗬嗬,”关琛捂着额头,阴沉地笑了起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完,关琛感觉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什么有意思?”谢劲竹惊讶的声音在关琛身后响起:“你怎么跟个反派一样!” 关琛转头看向谢劲竹:“啊,你来了。” “新项目怎么样了?不会又是反派吧?”过来接关琛回家的谢劲竹,似乎很担心关琛又接到反派角色,不希望关琛的戏路这么快就被定死:“连续三个四个反派,万一被定型就不好了。” 他这是把两部《黑蛟龙》算进去了。 “应该不是反派吧。”关琛回想了一下,无论是【杀手】还是【废材】,哪怕一个杀人如麻,另一个胆小怯懦好吃懒做愤世嫉俗,应该都不算反派。“这电影好像没什么反派。” 他记得张景生说过,像这类【人生互换】、【人生变迁】类型的电影,生活往往才是最大的敌人。 “对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要走?说好九点结束,现在才……还有一个多小时。”谢劲竹抹了抹嘴角的菜油,往身后看过去。 在他们的身后,是依旧灯火通明的豪宅,隐约有谈笑声和音乐声传出来,热闹得根本不像马上要散伙的样子。 谢劲竹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吃饭,听关琛说要走,他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一路上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为艺术献身的事,才导致关琛待不下去,选择提早离开。 来了之后,看到关琛孤零零站在外面,像是被赶出来的一样,看起来十分可怜,谢劲竹大怒,正准备给小师弟撑腰,结果就听到关琛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谢劲竹推了推墨镜,观察着关琛的表情。 “没。”关琛摇摇头,解释自己提前走,只是因为“饭也吃过了,导演也见过了,再待下去没什么意思,我就想着早点回家得了,可以早点开始准备角色。” “也好。”谢劲竹笑了。其他演员想方设法要挤进去的聚会,关琛却不想多待。真是一如既往地心性单纯。 谢劲竹带着关琛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走到半途问了一句:“有没有跟张老师当面道谢?” 关琛说没有。谢劲竹只好押着关琛重新走回去。 站在玄关,张景生看到谢劲竹之后,问要不要进去喝两杯,他可以派司机送两人回去。谢劲竹说不了,晚上还有点事要忙,这次过来是专程道谢的。 张景生笑着接受了谢劲竹的感谢,然后转头对关琛说:“剧本大概过几天会送去工作室,试镜的时间和地方会再通知你。好好发挥,田导还是很看好你的。” 关琛很有派头地“嗯”了一声。 谢劲竹拍了一下关琛的后背:“快谢谢景生哥。” “哦,”关琛鹦鹉学舌,“谢谢景生哥。” “哎,没事。”张景生神情放松了十倍,仿佛一位把幼儿园小孩送回家长身边的老师,终于完成了交接。 目送张景生走进屋子,谢劲竹和关琛转身往车子走。 路上,谢劲竹问关琛参加聚会的都有哪些人。但他显然问错了人,因为关琛一个都不认识,他只记得哪些人是什么什么学校毕业的,分别是什么程度的学历水平,在哪毕业,又在哪任职。唯一感兴趣问出名字的,也就田导和院长。 “田导啊……”谢劲竹的语气里有些开心,也有些羡慕。 演员想有所成,不是挑个好剧本就够了的,他还得碰上对的导演,才能成就特别的角色。 有时候好导演比好剧本还难得。 圈内不止一位演员在遇到田导之前,或囿于“花瓶”称号,或被指“不会演戏”,但是经过田导一调,那几个演员都跟开了窍似的,表演一下子灵了起来。 关琛已经足够好了,但谢劲竹希望关琛能借此上一个台阶,变得更好。 谢劲竹叮嘱关琛:“跟田导合作的机会很难得的,你要尽力争取过来。” “哦。”关琛点点头。 其实不用谢劲竹说,他也会竭力争取这次演出的机会。 因为他把【答案】寄希望于田导了。 电影里,杀手面对两段人生、两种价值观的碰撞,“不真实”的爱,到底够不够杀手做出抉择,不够的话又怎么办。关琛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干脆就让田导这个聪明人去想好了,等想出来了,他再进到角色里去看答案。简直是计划通,小机灵鬼,大聪明蛋。 “嗬嗬嗬嗬。”关琛扶着额头低笑,真佩服自己。 “怎么又来了!”谢劲竹大叫。 关琛没理会跟正派角色一样遇到事情只会大呼小叫的谢劲竹。为了早日拿下角色得到答案,他说:“我明天就开始准备角色了。” “剧本不是还没送过来么?”谢劲竹疑惑。 “我已经知道一部分了。”关琛认为剧本再怎么修改,但一些核心的东西应该不会变。比如杀手失忆的设定。 基于这一个设定,已经足够关琛着手准备很多东西了。 …… …… 第二天,清晨。 熊郁带上雨伞,刚准备出门去打工,突然,她接到了关琛的电话。 “啊!你要来我家?怎么这么突然……”熊郁大吃一惊,慌张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感觉每一件家具都需要重新整理。 “我在准备一个新电影的角色,所以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关琛说。 熊郁很惊讶,印象里关琛才拍完电影,课都不怎么上,怎么现在就又要去拍了。“新角色?什么角色?”她问。 “一个杀手。” “杀手!”熊郁的语气顿时雀跃起来,“哼哼,原来你觉得我像杀手一样冷酷帅气呀?有眼光!” “我准备的是一个失忆的杀手。” “失忆的杀手!”熊郁愣了一下,“她跟一般的杀手有什么区别?” “失忆的杀手就是一个普通人。” “啊……普通人。”熊郁的语气低了下来。 “对,而且是一个心态乐观、努力生活、积极生活的普通人。”关琛说。 “心态乐观、努力生活、积极生活……”熊郁听着听着,心情再次飞扬。 “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关琛进入了正题。 “嗯嗯!你问吧,我什么都告诉你!” “你知不知道哪家餐厅后厨正在招人?最好是专门招处理食材的。我想去兼职体验体验。” “……” 正文卷 第96章:阿琛求职记【二合一】 努力生活、积极生活的人,关琛认识很多。只要走出房门,脑袋旋转一圈,一栋楼上下左右随随便便就能拎出几个。 但是,努力生活、积极生活,并且心态乐观的人,关琛暂时只认识小熊一个。 小熊满腔热情,似乎从来不迷茫,永远一副目标坚定的样子。关琛相信,如果不是非要当演员,小熊无论去做其他的什么职业,一定都会有不错的结果。 关琛因此认为,准备杀手那个角色,可以从小熊入手。 关琛对小熊的了解其实并不算多。之前为了避免麻烦,关琛一直回避和小熊谈及过去。尽管他可以用火灾后遗症解释记忆的缺失,但他下意识不愿让小熊知道,有些回忆从此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现在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重新了解一下小熊。 “所以你来魔都以后,就一直一个人住外面?”在摇晃的公交车里,关琛问着身边的小熊。 “对呀。”小熊说:“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关琛的手里拿着本子,上面写着相当多的字句。他解释,这是在为角色做准备,所以有些问题,哪怕他“知道”,小熊也得不厌其烦地把经历复述一遍。 “你怎么不跟你姐住一起?”关琛继续问小熊。 小熊说,不想给她们添麻烦,就出来自己住了。 “等你下班之后,带我去你家坐坐?”关琛计划去小熊的家里进行勘察,研究研究房间的布局和家具摆放,以便了解了解积极生活的人的生活习惯。 “不行!”然而小熊立刻否决,“你明天……不对,过两天再来!” “为什么?”关琛疑惑。 “我家里有点乱,等我先收拾收拾,你再过来。” 关琛心想,就是要看没整理过的房间啊! 此时公交车停靠在了站台。小熊按住按铃,催促关琛“快走快走!”两人下了公交车。 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正是关琛提出兼职的餐馆。 关琛记得田导的叙述里,杀手在失忆后,一边拍戏,一边在餐馆兼职打工。 为了贴近角色,关琛向小熊问了哪家餐馆正在招人。小熊知道后,专门调了班,亲自领关琛去工作单位。 “如果是以前,你准备角色,应该只要在餐馆坐几天观察就好了。现在你还要亲自当服务员。你是真的要用体验派的方法表演啊?”小熊看着关琛。 关琛凝重道:“坐在那里观察,当然也是一种方法,但是……” “但是什么?” “如果亲自当服务员的话,至少还有工资拿。” 小熊笑了起来。 笑完,她问身边的关琛:“你什么时候再跟我一起上课啊?最近我的演技有了很大的进步!” 关琛怀疑小熊的乐观程度已经达到了扭曲认知的地步,“你确定这个进步真的够大吗?” “不要小看我啊。”小熊大声说:“我虽然也拿薪水,但可不是单纯地只是打工而已!” 她每天从家里出来去工作,都要先去便利店买一颗糖果。糖果混杂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不同的口味,有着不同颜色的包装。她闭着眼睛随机抓一颗,如果是红色的苹果味,她在打工的时候,就会扮演一个活泼的工作者;如果抓到的是蓝色糖果,她这一天就扮演一个文静忧郁的人;绿色是爽朗;粉色是甜腻…… 这还是关琛给她的灵感。 春节之前,她在餐馆工作被客人刁难,僵持之时,关琛意外出现,扮演了一个偶遇黑道大小姐后上赶着拍马屁的小弟,帮助她解了围。事后想起来,除了觉得好笑,同时她也明白了,原来只要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练习表演。 “挺有意思的。”关琛托着下巴,心里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学学看。 “你今天抓到什么颜色的糖果?”关琛问小熊。 “紫色的。”小熊说。 “紫色是什么性格?”关琛心里猜测,紫色通常象征华贵,所以会不会是表里不一的傲娇之类。 “毒舌。”小熊说,“紫色是毒舌。说话很刻薄,不顾及他人感受,智商很高,但是情商很低……” 关琛十分震惊。 “智商很高?……”关琛没想到熊郁竟然还有这等野心。 如果小熊能演出【智商很高】的样子,那真的要让人刮目相看了。 “你示范一下。”关琛放慢了脚步,神情很认真。 小熊双手一抱,冷哼一声:“我不。” 关琛愣了一下。 而后整整一分钟,两人谁也没说话。 “我演完了。”小熊提醒了一下。 “演完了???”关琛难以置信,怀疑自己被耍了。 但小熊的表现在说她是认真的,“怎么样?有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关琛死死盯着小熊,想从蛛丝马迹里分析出,小熊现在是不是在扮演一个【戏耍了好友,但是装个傻让对方感觉不出来】的人。 结果分析不出来。 “……你演个粉色糖果的来看看?”关琛说。 小熊双手一抱,冷哼一声:“我不~” “这两个表演的区别,只是第二个的语气里多了一个波浪号而已吧……” “怎么可能!”小熊一脸受到强烈打击的表情。 关琛真的不知道小熊是不是在搞笑:“你在喜剧方面真的很有前途啊,完全没有痕迹。” 小熊试图重新证明自己,但眼前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 到了餐馆,在小熊的引荐下,关琛见到了餐馆的店长。 店长是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戴一副金丝眼镜,有一件鲜艳的衬衫和后退的发际线。 这家餐馆不是关琛日行一善过的那家餐馆。小熊说春节之后那家餐馆重新开业,等她再去应聘的时候,餐馆已经早早招满了人。 这一家她目前只干了一个月,位置有些偏,所以现在都还在招人。 关琛是短工,一个月都未必做满,这一点关琛不想隐瞒。店长原本打算赶人,但是关琛说自己有丰富的兼职经验,所有他兼职过的地方,最后无一例外,都当上了干部。 店长打量着关琛,看着气度是有些不凡。 等关琛说此时此刻就可以开始干活,店长便决定留下关琛,试用几天看看效果。 店长让关琛负责招待客人、擦桌、以及端菜上菜。把客人点的菜写下来,记下桌号,然后把单子撕下来贴在后厨。等菜出来了,就按照桌号,把菜端过去。期间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等客人走了,过去收拾桌子,把餐盘送往后厨。“很简单的工作。”店长说。 关琛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当场就开始干活。 店长起初并不放心,悄悄在一旁观察,后来他发现关琛果然是个可造之材。首先记性极好,桌号几遍就记住了,上菜或者倒茶递筷的时候,从不出错;其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时甚至都不用客人招手或者喊“服务员”,关琛就能很有眼力劲地提前走过去。 店长看得十分满意,心想真不愧是小熊介绍来的人啊。实在是将熊熊一窝。 “叮——”厨师拍了一声铃,喊:“十二号,香辣鸡腿。” 关琛走过去,端起了菜往十二号桌走。 路过小熊的时候,小熊笑眯眯地夸了他一句:“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不适应来着。” 关琛哼哼两声,说:“怎么可能不适应,别看我以前是个家里蹲,但那时候我也有在打工的好吧。”前身宅在屋子里的时候,平时一定也在打工,得来的钱一部分用于买书买烟买酒,一部分交房租和水电,最后一部分攒起来当表演课的学费。 “你还好意思讲。”小熊嗔怪一声。 关琛沉思片刻,大喊:“紫色糖果!” 小熊眨眨眼,愣了一会儿才眸子一亮,明白关琛的意思。她嘴里嘟囔了几声“刻薄刻薄”,“毒舌毒舌”,然后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朝关琛说:“你以前打工,不是跟老板吵起来,就是跟同事吵起来,又或者跟客人打起来,闹得每次都被炒鱿鱼,你,你别得意得太早啊!” 关琛消化掉新掉出来的情报,对小熊竖起一个大拇指:“厉害。” 小熊欣喜地挥了挥拳头:“我就说吧!我演技大涨!” “继续保持!” “嗯嗯!” 送走脚跟一垫一垫欢快离开的小熊,关琛转过身继续工作。 然而刚一转身,就感觉大腿被一只体长一米左右的活物撞了一下。 关琛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孩,男的,长得圆润,圆头圆身,像个长了毛发的雪人。 “小鬼,不要乱跑。”关琛对刚才撞了他的小男孩说。 小男孩翻了个白眼,拿着鸡腿转身跑远。 关琛啧了一声,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准备拿这只小孩来填补今天的【日行一善】。 小男孩的座位并不算远,他是跟父母一起来的。 关琛走过去说:“你们要教育好小孩子啊。” 小男孩的父母似乎目睹了自家儿子撞了人,眼下看到关琛兴师问罪来了,立刻伸手把小男孩保护了起来,说:“不用你来提醒。我们这个菜怎么还没上来?”,“孩子还小,活泼一点也是正常的,再说也没出什么事。”两人一红一白。 小男孩有恃无恐地埋头啃肉。 然而关琛并不是兴师问罪来的。 他说:“肥胖容易导致内分泌系统紊乱,从而影响促性腺激素的分泌,小孩幼年时期体脂如果过高,雄性激素会转化成雌性激素。导致该发育的地方不发育,不该发育的地方尽情发育。” 关琛劝着小男孩:“你不能自暴自弃,不然长大会后悔的。” 小男孩举着鸡腿,呆呆地看着关琛。尽管听不太懂关琛的话,但看着关琛的表情,以及周围人的缄默,小男孩直觉感到了来自大人的恶意。 一旁的家长在发了几秒的呆之后,反应过来,怒视着关琛,质问:“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们经理呢?” 不知是恼怒对孩子的放纵体现了他们的无知,还是恼怒关琛在小孩面前说了隐晦的成人话题。 关琛没管两个大人的愤怒,他笑着看向小男孩。 小男孩晃着身上的肉,试图抖掉关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没什么用。 “怎么了怎么了?”店长小跑过来。 “我在做好事,教小朋友生物知识。”关琛解释。 “放屁!”两个家长愤怒得不行。 店长一边安抚客人,一边把关琛赶到后厨,分离愤怒源。 关琛到了后厨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看着菜刀跃跃欲试,想去帮忙,但厨师们根本不让他这个陌生人靠近。 好不容易送走一家三口,店长过来,也不让关琛继续搞招待了。 “你去送外卖。”店长给了关琛一串电动车的车钥匙,一张写了字的纸条,也给了他一个新任务。 在外卖软件还没出现的年代,外卖员需要凭借自己的地理知识找过去。 然而周围这片地方,关琛来都没来过,一点也不熟悉。 “怎么?”店长皱眉看了关琛一眼,似在责问他怎么还站在原地。 关琛摇摇头,拿着铁箱子,把外卖一个个装进去。 小熊在大堂找不到关琛,溜进后厨也找不到,最后在柜台看到了关琛,感到奇怪:“你怎么在这里啊?不干活了?” 关琛说他被叫去送外卖了。 “送外卖?!”小熊显然也知道关琛对周围并不熟悉。 “有没有地图?”关琛问。 小熊指了指墙壁。墙上贴着一张不算新也不算旧的地图,上面还有一些标记,写着某些小区的名字。 关琛走过去,看着地图。在他的眼中,地图由平面变成了立体,而他穿梭其中。关琛时不时低头看着纸条上的一个个地址,心里串联出了一条最快往返的路线。 一旁的小熊看着关琛,感觉他人只是站在那,心却好像出了一趟远门。 “好了。”在远处店长再次转进来的时候,关琛转身。 “你记住了?”小熊很惊讶。 “只是方圆五公里的路而已。不难。”关琛抱上头盔,走出餐馆跨坐上电动车。 整个下午,关琛一直在配送外卖。 第一趟,他用时四十分钟,才把一箱的外卖送完,店长很不满,让他路上不要磨蹭。 第二趟,关琛用了三十五分钟,第三趟三十二分钟。再后来速度越来越快,每一趟都在三十分钟以内。 店长满意至极,对关琛的印象重新恢复。 等到晚上七点即将下班的时候,店长准备夸赞夸赞关琛,跟他谈谈转职外卖员的事情。 关琛结束了最后一单,骑着电动车凯旋而归。 店长特意出了店门等待关琛。 关琛回来了。 远远看着关琛开着电动车过来,店长感觉这车怎么那么陌生。仔细一看,车还是他的车,只不过它灰头土脸的,满身灰尘。车身的表面坑坑洼洼,根本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 关琛驾驶着电动车极速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点也没减速的架势。 店长有些害怕了,连退几步。看着车头灯越来越亮,店长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撞死了。 “嗞——”一声刺耳的声响。 关琛扶着车把来了一个漂移,车子在店长前半米处转了个圈,最终停下。 关琛扛着外卖箱从车上下来,车子如释重负地跳了跳,“店长,单子都跑完了。” 店长低头看着路上一条条直的弧形的黑色胎印,喃喃道:“我,我的车……” 正文卷 第97章:剧本来到 【廉颇餐馆】的常客们最近注意到,餐馆多了一个帅气的员工。 小伙子人高体壮,长相俊朗,一头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讲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做事说话尤其特立独行。 他的岗位似乎是不固定的。 有时负责招待,有时负责收银,有时又什么也不干,光和顾客带来的小孩子玩耍打闹。 今天,他就什么也不干,领着一帮小孩聚啸成群,一会儿在店里穿堂而过,一会儿在餐馆后门的小巷行鬼祟之事。 对于这位员工的不务正业,有熟客表示震惊,拉住老服务员,问:“那个小伙子是蔺老板的亲戚?” 那员工只有可能是店长的亲戚,不然不可能这么猖狂而不被开除。 被询问老服务员摇摇头:“不是。” “不是?”熟客疑惑。 “他是个演员,过来体验生活,感受角色的。” “哦哟,演员?”熟客很是惊讶,“演员了不起的嘞!演员本事的嘞!演员……他演过什么?” “他说演过两部片子,现在还没到时候放出来。” “……伐会是瞎讲的咯?”熟客开始怀疑那位演员的真实性。 “应该是真的。”店员摇摇头,想起了半个月前的情况。 半个月前,关琛来到餐馆的第二天,其实就遭遇了职业危机。 从外卖配送员转去杂工,店长要他给土豆、萝卜之类的蔬菜削皮。关琛很快完成了任务,效率极高。一如第一天令人惊喜,简直是天生的服务员。 然而店长经受过第一天的教训,知道关琛所展现的完美,只不过是还没发现问题而已。果然,当店长跑去后厨的时候,发现除了今天所需的土豆和萝卜,关琛他还把明天、后天、大后天的土豆皮萝卜皮都削完了——用的还不是削皮刀,用的是菜刀。 店长大概认为关琛已无药可救,或救他的成本太大,打算请关琛走人。 但关琛突然说:“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个演员,兼职是为了体验角色。”说完,还用手比划出四根手指,表示他的粉丝,不下这个数。“等到电影上映了,你拿我的照片宣传一下,说是我感受角色兼职过的地方,到时候就会有很多影迷过来,保证你大赚特赚。” 店长老奸巨猾,怎么可能让关琛这小年轻凭几个影都没有的大饼空手套白狼。 可惜关琛魔高一尺,似乎早有后手,他拿出手机,展示了他跟巨星张景生的合照,震慑住店长后,还给一个跟巨星张景生同名同姓的人打了个电话。店长有些害怕了,一个骗局做到这种程度,图谋甚大,图谋甚大。然而等到电话里的张景生开口说话后,听着那独属于天王的音色和笑声,店长激动得浑身发抖,发际线以下的部位通红通红,仅仅几句话,他便信了关琛的邪。更何况关琛乘胜追击,还拿出跟黄进、沈贺的合影,和《极限男人》【全城通缉】的新闻,这下证据确凿,的确是个艺人。 店长更激动了,问《极限男人》或者《追击者》有没有可能到他们这个店里来拍节目。关琛说不可能。 店长假装自己并不难过地点了点头,说,看来你也不是一个劲地忽悠我。 从此关琛只要不严重损害餐馆的经营,他就可以尽情体验生活,感受角色。 然而,当关琛开始感受角色之后,大家并不知道他感受的是什么角色。因为关琛什么工作都做,从收银到进货,从招待到炒菜,每个工种只干两天,自发性进行轮岗。 大家问他在电影里要演什么角色,关琛回答说是杀手。 真是荒唐。你不肯说就不说好了呀,竟然还恶劣地随便糊弄人。 老服务员摇摇头,收走熟客桌上的空盘,继续干活。 路过前台的时候,收银员突然叫住了他:“琛哥人呢?” “在后门那里。”老服务员用下巴点出方位。 “又在带小孩?” “用他的话讲,他是在做好事。”老服务员调侃了一句。 收银员无意分辨这个做好事的尺度和词义,他举了举手里还未挂断的座机电话,说:“有电话找他。” “我去叫他。”老服务员把盘子堆在后厨的水盆里,擦擦手,向餐馆的后门走去。 餐馆的后门是一条小巷,面积还算宽广,没有前门街道那么喧闹,员工休息的时候,都喜欢聚在小巷抽烟放松。 但现在,那里是关琛的地盘。 老服务员走出后门,转身,就看到了要找的关琛。 关琛坐在一辆伤痕累累的电动车上,在他的周围,是几个散坐在码放汽水的箱子上的小孩。 这里面不仅仅有餐馆顾客的小孩,还有周围邻居商家的小孩。 小孩们环绕着关琛,把关琛衬得像一个孩子王。 此时,关琛正在进行“大王”的讲话。 这个讲话,不是什么故事,什么童话,而是某种比恐怖故事更让人害怕的东西。 “……那种一捂就倒的麻醉镇静类药物是不存在的,电视是夸张演绎。在不损害健康的情况下,成年人晕倒大概需要一分钟以上,有足够的时间反抗。但你们这些小不点体格小,起效时间要更短,力气也小,只能尽量避免遇到这种事。在路上遇到陌生人,向你问路,或者说自己腿瘸了要你扶他去哪里,记住,千万不要跟过去,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也不要靠近附近的面包车。” 小孩们紧张地听着,不时有人提出“孙悟空/葫芦侠/黑猫神探会不会来救我们”这样的问题,然后遭到关琛无情的否定。 又一次连续戳破了几个小孩的英雄梦,关琛喝了一口手里的牛奶,问一位拿着手机正对着他在拍的小不点:“录得怎么样?” 小不点大声说:“非常好!” 关琛的【偶像计划】和【日行一善】很好地结合了起来。他把做好事的过程拍下来,然后花点钱,让垃圾少年剪成视频,传到微特上面。目前他微特的粉丝数已经涨了足足一倍!从三百多人到了六百多人! 关琛看着那些越来越多劝他自首的评论和留言,觉得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他很有成就感。 关琛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打算犒劳拍视频的小不点。结果小不点屁颠屁颠跑过来,伸出了手,他不仅没拿到牛奶,还被关琛拍了一下脑袋。小不点不明所以,只见关琛咬着吸管,慢悠悠说:“除了气体吸入的,另一种比较常见的方式,是口服类的,下在饮料里,成年人的话,起效时间大概在十五到三十分钟。你们出门在外,千万不要喝来历不明的东西,跟不熟的人坐一桌吃饭,不要让水杯离开视线。” 关琛质问小不点:“我跟你很熟吗?你就敢喝我给的牛奶?” 小不点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揉着脑门,说:“我都给你拍了好几次视频了。” “区区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我?”关琛一脸正气,“我们的友谊难道这么廉价吗?” 小不点逻辑已经混乱了,虚弱道:“那你还要我怎样……” 关琛让小不点跟他说一个秘密。 小不点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自投罗网。 一旁的老服务员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打断了这场很有教育意义的社会实践课:“琛哥,有电话找。” “噢。”关琛几口喝完手里的牛奶,把空牛奶盒塞给了小不点,拿回手机,站起来拍拍屁股。 “我们华夏现在没了重男轻女的糟粕,但你们落到人贩子手里,依然有各种糟糕的事等着你们。希望你们不要遇到那样的事。”关琛跟大家挥挥手,算是结束了今天的非法小课堂。 关琛跟着老服务员来到柜台,收银员指了指搁置在桌面上的话筒。 “座机啊,还真是很久没见了。”关琛一边感慨,一边拿起了电话,“喂?” “是我。”电话里传来钱良义的声音:“怎么打你手机打不通啊?” 关琛看了看手里的手机。上面当然是没有通话记录的。为了能顺利录视频,关琛特意换上了别的手机卡,除了小熊和谢劲竹,其他人谁也打不进来。 “我在工作,有事快说。”关琛没有回答钱良义的问题。 “你这小子……”钱良义含恨嘟囔了一句,说:“田导的剧本送到了,是放在工作室你过来拿,还是让人送到你家去?” 关琛精神一振:“剧本!” 终于等到了! 答案终于送过来给他抄了! “我现在就过去拿!”关琛说。 “……等等,你刚才不是说你还在工作么……” 关琛兴冲冲地挂了电话,走向更衣间。人还走在通道上,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扯开工作服了。 关琛换好自己的衣服,在办公室里找到店长,说:“我要去准备试镜了。” “哦?”店长笑了:“那就祝你好运。” 关琛感激地点了点头,有些难为情地说,这些天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很感激店长允许他摸索角色。 店长笑着说,他也是个电影爱好者,对演员准备角色的过程很好奇。 气氛很温馨。 然后,两人相顾无言地站了一分钟。 “店长,工资是不是该结算一下了?”关琛面无表情道。 “啧,我以为你忘了。”店长收起笑容,板着脸从抽屉里拿出两个信封,递给了关琛。 关琛打开来坚持了一下,里面是实实在在的钱。可惜刚才他演的【腼腆又有情有义的店员】,没能让店长多加几百块。 真是冷血的资本家呵。 “谢了店长。”关琛随意地挥挥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他要离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餐馆,大家都来为他送行。 “祝电影大火!” “电影上映了通知一下大家啊,一定要看看你到底演什么角色!” “琛哥加油!” 关琛揣着大家的祝福,走出了餐馆。 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再过半小时就是下班高峰期,如果坐出租车去工作室的话,可能会堵在路上。坐公交车又太慢。 关琛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您好,廉颇餐馆,请问需要什么?】电话里传来收银员的声音。 【啊,我要一份炒饭。】关琛说。 【……琛哥?】 【送到婚庆一条街,谢劲竹工作室。】 【……】 六分钟后。 外卖员拎着一个外卖袋走了出来。 此时,自己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的关琛,已经跨坐上电动车了。他歪了歪脑袋,示意外卖员坐后座。 “等到了那边,你再把车子骑回来。”关琛跟外卖员说。 “好……”外卖员除了点头,其他说什么都是危险且无意义的。 “嗞——” 电动车烧胎起步,急速驶远。 店长闻声赶来,看到的,只有一个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背影…… …… 二十分钟后。 随着一声刺耳的“嗞——”,电动车漂移摆尾,在路边停稳。 关琛下了车,告别心有余悸喘着气的外卖员,拎着炒饭快步走向工作室。 推开工作室的门,职员门已经陆续开始下班了。看到气势汹汹的关琛走来,大家连忙又坐了回去。 关琛没管职员们的反应,径直走到了钱良义办公桌前面。 钱良义似早有准备,辟邪一样把剧本丢了过来。 关琛单手接住,把炒饭往办公桌一放,对钱良义说:“你吃。”随后拿着剧本在沙发坐下,准备好好研读剧本。 这半个月的时间,他尽管很努力地在打工,但总是感到不踏实。他明白,这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搞清楚角色。感受角色,他现在只能感受杀手【失忆时】的那一半。而找回记忆后的杀手是个什么样的,关琛试图靠自己得出答案,但始终没能想明白。心里有几个答案,但又不是特别确定。 现在有了剧本,就可以看到田导这种本科学历以上的人给出的答案。 关琛忽略掉耳边的一切杂音,认真读起了剧本。 四十分钟后…… 关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发现,这个答案,他看不懂! 正文卷 第98章:空白 剧本的开头,是杀手在执行任务。 动作戏,台词没有,只用了简单一句话进行概括——杀手刺杀完目标,从一个犯罪据点杀出一条血路,全身而退。 关琛当过武术指导,知道这场戏要拍出来,得人多,装备精良,显得刺杀任务很有难度。但任务越有难度,越能体现完成这等任务的杀手有多强大。 杀手完成任务后,跟经纪人汇报了情况,半途下车去路边的一家澡堂洗澡,不料被一块肥皂暗算,滑倒后碰到脑袋失了忆。而他那存放着衣物和身份证件的储物柜钥匙,被在场的废材悄悄换走。两位主角的人生完成了对调。 接下来的部分,一如田导跟关琛介绍过的那样,杀手苏醒后在医院和女主角相遇,在女主角的介绍下去到餐馆兼职,按照废材的计划列表跑去片场演动作戏,以一张白纸的状态,过着普通的生活,然而潜藏在身体里的杀手本能,又会将平凡生活里的小事牛刀杀鸡般变成笑料。 剧本的前半部分,关琛读起来没有丝毫障碍。 在这自学成才的半年时间里,他以平均三天看完一本书的速度,增加阅读量,扩充知识储备,提升自己的阅读能力。如今已经初见成效。谦逊点讲,他自忖现在的水平,大概能读懂世间百分之八十的剧本。 剩下看不懂的百分之二十的剧本,百分之十是爱情、传记、历史、科幻、音乐、奇幻……等诸如此类的电影;另外百分之十,是没有逻辑、用于洗钱的废纸。 这本叫作《命运钥匙》的剧本,不在百分之二十的范畴里,所以关琛看得很顺利。 心里惦记着答案,关琛翻阅的速度很快。 因为他想知道,当杀手记忆恢复后,两段记忆所镌刻的价值观发生碰撞,一个短暂的好人要怎么影响原本的坏人;坏人失忆时表现出来的【好】,到底是不是身处陌生环境下的自我保护;如果能杀手真正想要弃暗投明地变好,除了爱,还因为什么…… 剧本翻到一半,答案出现了。 杀手恢复记忆,检视自己近期的人生,不知所措,最终摒弃了这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仓皇地逃离了女主角,逃离了平静的普通生活,回归黑暗世界。只是,当他重新干起本职工作后,才一点一点惊觉那段平凡生活,不经意间已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关琛看得眼前一黑。 【这算什么答案……根本抄不了啊!】 关琛继续往后看。 由于废材曾假冒过杀手,招摇过市,导致剧本最开始的那伙犯罪集团,追踪到了废材想要复仇。杀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将废材营救了出来,没想到女主角也被卷入了这件事。面对女主角的质问,杀手坦白了自己。以为被厌恶后就能安心回到过去,然而女主角鼓励他当个好人为时不晚。最后三个人合谋共演了一出戏,让杀手假死脱身…… 事情看似圆满结束,但从小将杀手训练长大的经纪人,附骨之疽般在最后出现,给杀手泼了冷水: 【回头是岸这样的好事,不属于我们这样的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别搞笑了。你演好人演得自己都相信了吗?那些被你杀掉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可是要笑死了。你以前,专业,理性,没有感情,是最有效率的杀人机器,所以你不会愧疚,不会犹豫。但你现在长出了良心,你以为这是好事?你之后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地过上好日子?】 关琛看到这里,仿佛自己被当面质问了,心情沉重得像一块投入大海的石,在昏暗的深海里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半年,关琛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日子。 早睡早起,一日三餐按时吃饭,每天锻炼,看书,走出走走。 天气好的时候,就跟小弟吴砚踢踢球,听他讲一些败坏气氛的伤心事; 偶尔跟着大师兄去跑商演,听他主持婚礼,看他用险恶的面孔,晃着魁梧的身躯,笨拙地扭着身子,唱甜腻的情歌; 周末的时候去邢焰的表演班学表演,听他在授课之余,讲些陈年八卦; 小熊如果有空的话,她不仅会带着好吃的零食来家里做客,还会带着搞笑的本身,让他开心大笑; 就算是钱良义,看他卖弄可笑的心机,搞办公室政治,也很有意思…… 哪怕一辈子当个小演员也好,哪怕一辈子住在狭小且交通不便的黑户聚集区,关琛也已经知足。 因为这些平凡的日子,其实是很有意思,很美好的。 只不过,越是感受到如今的美好,关琛就越是下意识回避一个问题——上辈子,他直接或间接地剥夺了多少人的美好。 尽管需要他只对道上的人出手,但向来喜欢以一敌多、享受酣畅淋漓战斗的他,从来不会顾及眼前的每一个人是否都不可饶恕。穷凶极恶的恶棍?拮据的亡命之徒?又或者,只是摇旗呐喊的小兵?关琛不知道。他也不感兴趣不想知道。只要老大下令让他出手,那么对面的任何人,都是敌人。那时的他专业,理性,没有感情,不会愧疚,甚至不知愧疚为何物,心里想着自己不知哪天就死了,哪还顾得上别人的死活。 但是《命运钥匙》这份剧本,把关琛藏在心底阴暗处一直不愿面对的问题,搬到了明面上对峙。 宛如一个在海底即将窒息的人拼命游向海平面,关琛握着剧本,用颤抖着手拼命翻向剧本的最后部分。 他想知道,面对经纪人的质问,杀手是怎么回答的。 剧本里,杀手没有回答。 因为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页。 最后一页是白纸。 “怎么没了?”关琛揪着最后一页白纸,把纸张翻得哗哗作响,前后看来看去。 放下灯光下看,用水浸湿了看,用打火机烘烤着看,用铅笔涂黑了看…… 关琛几乎把最后一页消灭了,也没发现纸张粘合或者漏页错印的痕迹。 “你在干什么?”办公桌后面,被打扰到工作的钱良义,无可奈何地抬起头。 此时已是傍晚,职员们已经下班回家了,工作室里只有钱良义一个人。 “故事还没说完,就没了。”关琛把目光投向了钱良义,怀疑有没有可能是对方把最后一页或几页剧本藏了起来。 “这个正常。”钱良义说,“要么是田导自己也没想好——定稿前剧本反复改十几次都属于正常;要么是田导觉得,不完全的剧本,能让演员演出某种效果。我个人觉得,后面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钱良义说,导演这种生物,有时候折磨起演员来花样很多。有时候导演让整个剧组孤立某个演员,就是为了让演员演出那种无助的感觉;有时候导演为了让演员贴近角色,会故意给演员讲很糟糕的消息,吓唬他们,搞得演员整天忧心忡忡,茶不思饭不想。有些导演拍电影时,完全不管演员的心理状况,只把演员当成工具。心地善良一点的,拍完之后会进行辅导和纾解。 田导在业内以调教演员出名,所以在剧本里藏着掖着,很可能是觉得,让关琛带着不完整的信息表演,演出来效果会更好。 “可能等到拍的那一天,你才可能知道真正的剧本是什么。”钱良义说。 然而关琛痛恨这种吊足了胃口的感觉,“我一定要知道。”他咬着牙站起来,准备去找田导讨来最后几页。 钱良义吓了一跳,不理解关琛为什么这么执着故事的结尾。他心想,这样的人若是看网文该怎么办,网文作者断章成性,关琛看到了,岂不是要追到作者家里去。钱良义虽然希望关琛离开工作室,但不希望关琛带着手铐离开,这样谢劲竹要伤心,工作室的生意也要受影响。于是,他连忙稳住关琛:“你这样直接找过去更不是办法,田导万一不让你演了,你就更没办法知道最后几页说什么了。” 关琛止住了脚步,但整个人依然烦躁得很,在沙发和过道之间走来走去,还把剧本卷成棒子的形状,不断敲着手心。 “虽然不知道结局,但是可以推断一下。”钱良义提出了建议。 关琛疑惑地转过头,“这种东西还可以推断?” “可以。”钱良义点点头。网文结局难以预测,但剧本的编写,必然有其创作规律。在跟谢劲竹搭档的二十年里,他们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想要出头,只能海里淘沙,一个不断地去试镜,另一个不断地在垃圾项目里挑看起来有潜力的剧本。 “我看过几千份剧本,什么类型的电影,都研究过了。你手里的那个《命运钥匙》,虽然点子上有新意,但依然在类型片的范畴里面,结局根本不算难猜。什么伏笔,什么反套路,在我这双眼面前,统统无所遁形。”钱良义很狂妄。 关琛却信了,把剧本恢复成本子的模样。 “好吧。”关琛点点头。 钱良义笑着伸出手。看在关琛给他带了炒饭的份上,打算帮关琛这么一次。 然而下一秒,关琛把剧本往衣服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你去干嘛?”钱良义大吃一惊。 “连你都看过几千份剧本,那邢老师应该看过更多,所以我去找邢老师,让他帮我猜猜结尾。”关琛一脸【我的逻辑清晰不清晰】的表情看着钱良义。 钱良义磕磕巴巴地说:“这么说倒也没错……” 关琛器宇轩昂地走出了工作室,站在楼下,隐约听到楼上传来某种不明生物的尖叫,听起来像“我要是再帮你……我就是……!” 正文卷 第99章:工具 表演培训班自从来了新老师,邢焰终于有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关琛前些日子在餐馆兼职的时候,就听到谢劲竹在电话里说,最近邢焰这些天每晚都要去酒吧或者夜店,总是深夜很晚才回家。 谢劲竹担心邢焰故态萌发,又跟年轻的时候一样花天酒地,不顾事业和家庭。 关琛听说这件事后也很担心邢焰,以为不久之后就会收到邢焰的死讯或负债累累的消息——孤独的老年人,一直是优质的诈骗目标和打劫对象。当然,先负债后死也是有可能的。 关琛从工作室出来,看看时间,已经傍晚六点。 在将近五月的日子里,天空还残留着阳光的余韵,关琛看看天色,知道自己得抓紧点了。 他记得上辈子负责催债业务的小弟,最喜欢傍晚的时候去人家里要债。 关琛问过理由,小弟说,有家的人,家里人白天各自上班,可以不在一起吃早饭和午饭,但只有晚饭,是能在一起吃就在一起吃的。夜幕降临,一家人凑在一起进食,这是写在基因里的习性。而且根据科学依据,人在黄昏的时候意志最为薄弱,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说的就是黄昏的时候表白,成功的概率最大。以此类推,用在讨债方面也卓有成效。 关琛不知道这个世界讨债的人会不会这么有文化,他拿出手机,给邢焰打了个电话。 “邢老师,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邢焰说。 “师母怎么样?上次送她的丝巾,她觉得怎么样?” “什么???”邢焰感到莫名其妙,“大晚上的,你不要吓人啊!” 邢焰的妻子几年前已经过世了。 “哦。”关琛了然,看来邢焰现在人没事,可以去找。 通话的时候,提及一个现实中去世或者不存在的人,可以作为暗号,提醒现在情况不对劲。 “你小子把话说清楚,怎么突然就……” “我是担心你边上有讨债的人。” “讨债的人?”邢焰感觉自己越听越糊涂了! “先别管那些了。”关琛说:“我今天收到田导的剧本,上面有些地方搞不懂,能不能现在过去找你?” “剧本?”邢焰一听是事关培训班摇钱树的问题,语气立刻认真了很多,“行,你过来吧。” 关琛挂掉电话,叫了出租车去邢焰的家里。 这地方关琛熟门熟路,已经来过好几次了,看了看附近没有放风的人,关琛确定了邢焰目前还是安全的。真是好运。 关琛在路边的水果摊买了一点水果。这是跟大师兄学的。以前在准备《警察的故事》角色的时候,谢劲竹载着关琛去邢焰家,每趟都要带点东西。东西无关贵贱,重要的是态度和心意。 买好水果,关琛上楼敲门。 邢焰走来给关琛开了门,关琛进屋后,发现邢焰正准备吃晚饭,气氛非常温馨。而且屋子里不止邢焰一人,那人关琛恰好还认识。 “哟,皮……”关琛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咳咳!!!!!!”邢云咳嗽咳得震耳欲聋,几乎要把喉咙咳出来。 “你要死啊?”邢焰关切地询问,不明白孙子怎么突然这样。 关琛看看邢云哀求的眼神,再看看邢焰的反应,明白了—— 原来邢老师还不知道自己孙子正在干的副业。 “饭吃了没有?要不要吃点?”邢焰问关琛。 “好。”关琛放下水果,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刚好他从工作室出来也没吃晚饭。 邢云很懂事,主动提出由他去盛饭。 关琛接过邢云递来的满满一碗饭,以【这么多,我吃不掉】为理由,把饭分了一部分给邢焰。如果邢云在饭里加了什么东西,那么邢焰也跑不了。看到邢云脸色变也没变,关琛放心地吃起了饭。 他从怀里掏出剧本,把一路上酝酿好的措辞跟邢焰交代了出来,表示剧本的最后一页是空白的,这非常影响他塑造角色,希望邢焰能把最后一页大致内容猜出来,这样他在试镜的时候才有把握。 “你之前教我的【大目标】和【小目标】,我也试过了,但缺了这一页,【大目标】弄不清楚,杀手这个人物建立不起来。” 邢焰十分老道,说出了跟钱良义几乎一样的判断:“可能是出于保密;可能导演自己也没想好要怎么写;也可能是导演故意不想让演员知道,觉得这样演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关琛有些失落,觉得邢老师真是没用,竟然和钱良义水平差不多。 好在邢焰喝了一口茶,老神在在地提供了第三种可能:“有些剧本,是先确定演员,然后才去完善角色。这空白的一页,可能是出给你的题,等到了试镜的时候,问你觉得会是什么样。” 关琛听了觉得有道理。 他在心里庆幸,还好没有被钱良义糊弄! 邢焰让关琛先吃,他本人则拿来老花镜戴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剧本。 邢焰大概用二十多分钟粗略地过了一遍剧本,判断:“【大目标】不难。不看最后一页,其实也挺明显的。” 关琛立马放下碗筷,用大拇指扣了扣耳朵,意思是他洗耳恭听。 “类型片的创作规律里,第一步是【开场画面】,用来决定一部电影的调性和类型。第二步是【阐明主题】,一般都是用对话,交代电影的主题。” 邢焰指着第二页,说:“主题的一部分,已经出来了。” 第二页是两场对话。 一场是杀手在结束了任务之后,打电话和经纪人汇报情况,经纪人夸赞杀手完成地漂亮,其中一句是:【不愧是最锋利的刀。】 另一张是任务现场,闻讯赶到的犯罪集团残留势力,通过现场的一个隐藏的、还没被杀手破坏掉的监控,回溯了一部分杀手屠杀的过程,有人感慨:【这完全是杀人机器啊……】 “【刀】,【机器】。都是工具。”邢焰看了关琛一眼。 关琛一愣,感觉有了什么答案,但还缺了点。 邢焰继续翻剧本,翻到某页,指着上面的某个人物,问关琛:“注意到这个角色没有?” 关琛看了一下,是女主角的爷爷。住了院,女主角四处打工赚钱,为的就是给爷爷攒住院费。 “注意到了。”关琛点点头,问邢焰:“你想演?” “不是……”邢焰愣了一下。 “不想演啊?我觉得邢老师你演这个角色还挺合适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还准备把你推荐给导演来着。” “啊?不是不是,我想我想我想……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邢焰脸色猛变,用手指使劲戳着剧本,大声说:“看人物设定!” 关琛看过去,他记得这个女主角的爷爷,是个老年痴呆的状态。 “这个角色,是一个有关【记忆】的小角色。主要是说记忆和经历对人格塑造的重要性。” “回忆和普通的瞬间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当那些瞬间留下了伤痕,人们才会真正记住它们,从而变成回忆。这个伤痕不一定只有难过的事情才能留下,快乐的同样可以。”邢焰说,“杀手回归黑暗后,想起那段在阳光下生活的日子,对他来说是一种鞭笞。” 邢焰说,与其把杀手的状态区分成【失忆前】,【失忆后】,【找回记忆】。 不如分成【工具一样的无性】,【只有本能的兽性】,和【知善恶懂礼节的人性】。 “很明显,杀手这条线,讲的是一个工具变成人的故事。” 邢焰说:“你说不知道除了爱,还有什么能让杀手从黑暗里出来。其实很简单,除了爱,还有杀手自我意识的觉醒。” 正文卷 第100章:试镜 “除了爱,还有杀手自我意识的觉醒。” 邢焰慢吞吞嚼着米饭,眼皮耷拉地说:“一种是外因,另一种是内因。甚至可以说,先有了内因,才会有外因。” 关琛两手叠放在餐桌上,跟小学生上课一样,毕恭毕敬。 哪怕邢焰扒一口饭能漏几粒米在衣服上,哪怕他筷子哆哆嗦嗦夹不住韭菜炒蛋里的韭菜,但关琛觉得此时资料中只有高中文凭的邢焰,浑身散发着强者的气息,学识和智慧已然超越了学历,难以界定。七十多岁,还真不是白活的。 关琛敬重地给邢焰夹了满满半碗韭菜:“自我意识没有觉醒,就不会有爱?” “……也不是不会有爱,只是就算遇到了,也会很难辨别和维持而已。” 邢焰一脸苦闷地看着碗里的韭菜,接着说: “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内心没有任何支撑,这个人会把任何反馈都当成【爱】的反馈。这种掺杂了各种杂音的反馈,会让人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很多人在爱里患得患失、过分卑微、一味妥协、来回拉扯,最后的结果只是把自己耗尽。究其原因,是人格的不丰满,和对自我认知的不足。这样的人,就算是遇见再多的爱,该搞砸还是搞砸。” 关琛紧抿着嘴,握了握拳头。 人格丰满什么的,这就是上次去【蓝鲸】听潘绪讲过的。但因为时间关系,潘绪上次没有讲透,而且各种大学本科级的语法和词汇一堆,弄得关琛云里雾里听都听不懂。 现在邢焰讲得更容易让人理解,关琛顿时豁然开朗,只觉得刚才在楼下买水果的时候,真应该买好一点的品种。 关琛看了看随随便便装在塑料袋里的水果,转头继续给邢焰夹韭菜。 邢焰“喔喔喔”地把碗端起来使劲扒饭,用脸挡住关琛的热情,不顾米饭扑簌簌地掉在衣服上,邢焰加快语速讲: “所以让杀手弃暗投明的,不仅仅是因为女主角的爱,更是因为在那段日子里,杀手他是被当成一个人去尊重的,他靠自己做出了一个个选择,他体会到了自己掌握命运、决定命运的感觉……杀手反抗经纪人,这种象征‘弑父’和推翻父权的手法,你是学文学的,应该熟悉,这些我就不多说了。”邢焰放下碗,总结道,“差不多就这些了。你理顺之后再去给角色定【大目标】和【小目标】,应该就不难演出层次和深度了。” 关琛很想拽着邢焰的衣领,让他把那个劳什子“弑父”和“推翻父权”再跟他好好讲清楚。但这么做风险很大,只能不甘心地先记下来,回头自己再上网查查资料,或者以后再去问其他聪明人。 然而关琛心里才下完决定,一旁的邢云听了那么久,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结局呢?”邢云问:“杀手自我意识觉醒了,要出去自己混,走自己的路,那经纪人是怎么想的?是嘲讽,还是其他什么?” 邢焰突然沉默下来。 关琛以为邢焰在思索,可是当他把所有韭菜就夹到邢焰碗里后,发现邢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每一口饭吃完,都要过很久才去吃另一口。 见自家爷爷许久都不说话,邢云建议道:“【经纪人】这个角色挺适合你的,要不去试试看?” 不知道是不是关琛的错觉,邢云的语气里,有揶揄和讽刺的感觉。 邢焰放下碗筷,起身躲到房间里,不吃了。 关琛疑惑地看向邢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喂,你怎么把邢老师赶跑了?我问题还没问完呐!】 邢云平静地开始碗筷,似乎知道自家爷爷不会出来再吃了:“什么‘自我意识的觉醒’,都是说得好听而已,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只会被说成什么叛逆,不识好歹,懦夫,逃避。就像我爸……”邢云淡淡的说着,一副很多故事的模样。 但是关琛对别人的家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开口打断邢云的叙事:“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邢云:“……?”我情绪都酝酿好了,你故事都不听完,说走就走? “886,今天的菜味道不错。”关琛拿起剧本,走前还顺便拿了一颗他买上来的苹果。 邢云大喊:“你就算要走,好歹也添把手帮忙收拾一下碗筷啊!” 关琛随意地对邢云挥了挥手,开门逃走。 到了楼下,关琛啃着苹果,吹着不冷不热的晚风,浑身舒坦,感觉去了一块心腹大患。 之前被潘绪和院长接连质问,差点弄得他做人的信心都没有了。还好今天邢老师给他指了新的方向——认清自己,了解自己。 自我认知,是怎么个认知法,关琛虽然搞不来,但他有现成的答案可抄。 电影《盗钥匙的方法》里,假杀手失忆后面对完全崭新的生活,既不了解自己,对未来也全无方向,他于是在一本小册子上记录有关自己的一切资料,喜欢什么东西,讨厌什么东西。 关琛虽然没有失忆,但要问他对自己的了解,他最多只能说出——喜欢打架,喜欢刀,喜欢看电影,没了。 关琛在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本小册子,也不等回家,他就迫不及待杵在橱窗边的柜台,跟几个草草解决晚饭的人坐在一起。 关琛开始写: 【喜欢打架。】 【喜欢刀。】 【喜欢看电影。】 再想想,还有: 【喜欢吃草莓千层。小熊牌自制甜品味道最好。】而且还不要钱。 【喜欢踢足球。】关琛写完想了想,觉得不对劲。 他踢球踢了半年,水平至今很差,但他也没想着放弃或者偷偷训练然后惊艳所有人。仔细想想,他喜欢的是跟吴砚一起踢球的感觉。 关琛划掉喜欢足球的上一句,改成【喜欢跟小弟一起玩耍。】 【喜欢在大师兄车里的副驾驶座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条接一条地写下来,关琛感觉还真的多了解了一些自己。 关琛在册子里写下【喜欢看书。】的时候,心里略微发虚,连字号都小了一圈。为了增强说服力,关琛当即决定去书店逛一趟。 向老板问了附近的书店。 走进书店,他先是挑了一本最近畅销的悬疑推理书,准备结账的时候,他又退回书柜之间,用手机搜着以“弑父”和“父权”为关键词的书籍推荐。 虽然试镜的剧本和最终的剧本不一定相同,但关琛不管那么多。因为他的表演,从来都是为了自己痛快而已。 搜到书,看着那些一听就很有文化的书名,关琛竟完全没有望而生畏的心理。 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嗬嗬嗬,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是高中境了。 …… …… 五月初,有一个长达七天的连假黄金周。 很多来旅游的外国人,嘴里说着什么调休,什么小长假之类让人听不懂的内容,满是羡慕。 《命运钥匙》剧组的人们,痛痛快快地休息了七天以后,状态正好。再过三天又是周末,因此大家工作起来积极性都很高,话虽然多了点,但至少没什么节后抑郁的症状。 田导走进餐馆的时候,制作人和监制他们已经到了。他们平静而沉稳,时刻有着像是没放过假的疲惫——因为一旦项目开始,休息对他们来说就是不存在的。 今天是《命运钥匙》的试镜地点,选在了一家餐馆。 通常剧组都是会选择在酒店,但是来试《命运钥匙》主要角色的人,制作组邀得不多,不需要搞那么大的排场。 而且,安排在餐馆,是有特殊的目的。 “这个关琛听说不错啊,”制片人收拢着手里的几份演员卡,挑出其中一份履历最少的那张,说:“《警察的故事》的陈彬和张景生好像很看好他。” 关琛的履历里只有一部《警察的故事》,而且还没上。如果不是内推,他的演员卡基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警察的故事》那片子据说发行规模扩大了,好像对质量很有信心。”监制站在门口安排完等会儿试镜的安保问题,回到屋里坐下,随口说着他了解到的业内新闻:“要是咱们这边也被选上,就是连续两部顶级制作了。哎哟,要不是知道内情,我都要猜他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捧了。” “人我见过,挺单纯的一年轻人,没我们这么多弯弯绕绕。”田导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抚着肚皮,笑了笑说:“他身上隐隐有一种不在状态里的感觉,融不进来,但是又不疏离,挺有意思的。” “你这调高了我们的预期,万一他表现没那么厉害,我这里印象分就会低了噢。”制片人开玩笑说。 “尽管调高吧。如果达不了惊艳的程度,选他这样的新人就没有意义了。”田导摊开演员卡,盯着其他演员的简历看。如果说关琛优势在贴近角色,那么这些履历丰满的演员,优势则在知根知底,沟通无碍,演技有保障,且具备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此时,餐馆的负责人走了过来,跟监制说,食材都准备好了。 田导看了看时间,说:“差不多该到了吧。” 制作人和监制以及公司派来的高层,结束闲聊,准备开始工作。 包厢外,试镜的演员们正陆续到达餐馆。 正文卷 第101章:试镜中【二合一】 【在现代法律制度化之前,社会是由家庭构成的,而家庭本质上普遍是父权制的,在家庭当中,年龄最大的男性家长,也就是最老的长者,是至高无上的。他的统治扩展到无条件地加在他的孩子和家人身上,就像加在他的奴隶身上一样……】 【父权制不是简单的家庭中的男性压迫女性,而是占据绝大多数社会资源的少数男性精英在“家庭-社会-国家”三个维度上压迫所有人……】 “啊。”关琛看到这里,用黑笔在句子的下方划了线,然后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邢云,“来,考考你。” 邢云没有回应,仿佛已经睡着。 机舱外,未经云层阻挡的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脸和一头时髦的银发上,好像在照一个将死之人。 “别浪费时间了,”关琛平静地说,“距离你上一次装睡才过去五分钟,而你的呼吸频率却是深度睡眠的频率,已经露馅了。” “……”邢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叹息,摘下眼罩。 关琛指着书上划线的句子,问:“如果有一个小学生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怎么跟他解释?” 邢云嘟囔着:“小学生才不会对这样的问题感兴趣吧。”可惜声音太轻,淹没在了飞机行驶的声音里。 往书上看过去。 【一个父权社会,它不仅仅压迫女性,也压迫绝大多数底层男性。】 邢云想了想,随口说起来: “对女性来说,父权社会里她们被定义为‘依附者’和‘性.资源供给者’,话语权缺失,历史形象模糊,从小被教育允许女性不如男性。 对男性来说,他们必须具备‘男性气质’,比如要具有阳刚之气、多愁善感的男人就是娘炮、不准迷茫脆弱不准哭,从小被教育以成就来肯定自己,不能穷,有钱才有一切。” 关琛皱着眉头,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工作室招待客人时的态度,他问邢云:“那,要求别人有车有房才能结婚,算不算……?” “也算是其中一种。”邢云点点头。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关琛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以前也是父权制度的帮凶之一。 而那些没钱还敢结婚的人里,也有了不起的人啊。 关琛觉得以后自己当上总经理之后,可以出台一些优惠。 “都怪这个东西,不然的话,我上辈子就可以吃到好吃的草莓千层了。”关琛感慨地摇了摇头。 邢云听不懂关琛的胡言乱语,他拉着眼罩,用眼神询问,他能否再次挑战【五分钟快速入眠】。 “别急。”关琛把书翻到下一页,“我再考考你,这段话要怎么通俗易懂地解释给我初中学历的小弟。” 邢云看望着浮在对流层的白云,觉得自己好想跟它们一样飘走。 等邢云应付完关琛的初中小弟、高中小弟和大学小弟之后,飞机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听着广播里收起小桌板的提示音,邢云哀叹:“为什么我会跟你一起来啊……” 原本坐在这个位置,跟关琛一起飞往京城的人,该是谢劲竹。 但谢劲竹昨天突然接到《黑蛟龙2》剧组的补拍通知,关琛让大师兄先忙正事。 按照轮次,接下来是钱良义陪同关琛参加试镜。 但最后跟关琛一起赴京的,却是邢云。 “为什么来?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关琛听到了邢云的灵魂发问,好心提醒他:“明知道老头最近回光返照,你还带着客户去酒吧做生意。真有你的。” “喂,回光返照不是用在这里的吧……”邢云想起心里的郁闷,也懒得纠错了,“谁想得到【纽约街】的酒吧他也去。” 邢云带着表演班的学员去赚外快,地点通常是【纽约街】的酒吧。 那里华夏人去得少,消费的基本上都是脸盲、且华夏语不熟的美利坚居民或游客。 好巧不巧的是,放飞自我的邢老爷子,突然那天心血来潮,想喝喝洋酒,出现在了酒吧。 华夏人在一群老外里本就显眼,更何况其中有一个银头发的。 邢云一行人就这么被抓了个当场。 好在邢云机智狡猾,说这正在应酬,为的是给学员争取角色。 邢老爷子很惊讶,不知道邢云什么时候当经纪人了。 邢云笑得像孙子一样,说才开始,才开始。 等到了《命运钥匙》试镜那天,邢云带着装有关琛和老爷子排练片段的硬盘,出现在了谢劲竹的工作室,仿佛一个正派的经纪人,准备去京城接触《命运钥匙》剧组,看能不能把自家爷爷推介过去。如果顺利的话,老爷子就可以在京城待上几个月了。 谢劲竹很赞同,觉得邢老师前段时间流连酒吧天天买醉,很可能是找不到新的人生目标,如果能继续在表演领域发挥余热,那就太好了。 钱良义也像是感应到了同类的电波,很激动,瞬间“旧病复发”,把这个珍贵的机会让给邢云。 关琛无所谓谁陪他一起,只要具备本科水平的学识就行,因为他路上需要一个知识转译器。 为了准备【杀手】角色,关琛陆续买了几本参考书,以为能在试镜前看完。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水平。 虽然看起来不再发困,是天大般的进步,但书里每个词每句话都要理解,阅读速度极慢,可谓举步维艰,宛如龟爬。 比如书里讲到,【西方父权制的观念建立,来自于古希腊“厌女情结”】,关琛就要去找古希腊的书来看,还要上网查一下什么是【厌女】。 书里讲【华夏的父权制,主要来自于礼教社会的“宗族制度意识”】,他就要搜什么是【礼教】,顺便再找宗族制度的书来看。 只是短短一章,他的书单就已经列了好几本别的书需要先看。 等这些书买来之后,关琛发现想要弄明白这些书里的知识点,他还得继续买。 最后一本带出几本,几本带出一片,像是无穷无尽的树状图,这么几天要全部看完,根本来不及。 高中境眼看着就要暴跌回初中境,关琛心里着急,连忙闭关巩固。 整个五一黄金周,除了必要的排练、进食、采购和日行一善,他基本没怎么出过门,就待在家里看书看资料。 小熊陪她姐一家去外国旅游了。吴砚参加校队集训,一天到晚要训练。 只有垃圾少年整天游手好闲,被关琛捉来,花点钱让他帮忙整理资料。 直到今天赴京试镜,关琛才算勉强碰到了最早买的那本有关父权书的阅读门槛,很不容易。 收好书,走出机场,关琛和邢云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往试镜的地方去。 现在的导航功能并不发达,无法具体到某个门牌号。 到了田导给的那条街之后,司机便慢腾腾地打算从东边挪到西边。 当关琛看到街边的小孩走得都比车子快之后,他果断便下了车,步行自己找。 两人正走着,突然有人拦住了他们。 “泥嚎。” 拦住他俩的是一个外国小孩。小孩的身后是另外三个外国人,从外表看,像是北美或西欧的。 两个中年人带两个小孩。脚上穿着运动鞋和帆布鞋,背着包,戴帽子和墨镜,像是一家人来旅游。 关琛看着小孩,有些开心。 一是开心自己小孩缘一如既往得不错; 二是因为他今天的日行一善还没做完,如果小孩是来问路的,那等于是撞到了枪口上,刚刚好。 关琛用手按在小男孩的头顶,居高临下地问:“做咩啊?” 小男孩懵了,被按着的脑袋不敢转,只能用眼珠子尽可能地向身后的爸妈发去求救讯号。 爸妈没管,只是用鼓励地眼神看着小孩,用英语告诉他:“学校里不是教过么?打招呼怎么打?” 当小男孩摇头表示实在不知道之后,另一个躲在大人身后的小女孩也被两个大人拽了出来,“你去试试,平时华夏电影看了那么多,听了那么多华夏歌,去说两句。” 小女孩羞怯地走到关琛身前,扭捏了几秒,终于鼓起勇气问关琛:“普通话?中不中?……” 关琛笑了,竖起一个大拇指称赞对方:“君华夏语本当上手。” 既小男孩之后,小女儿也中断了对话,她转头无助地看向爸妈。 邢云看了看关琛,举起手腕,用手表示意时间不早了,再玩下去可能就要错过试镜了。 关琛只好收起玩乐的心思,回忆外国电影里打招呼的场面。 “哇擦哇擦(what's up)?”关琛用英语问两个小孩怎么了。 这下对面一家四口一下子激动起来。 关琛眨眨眼,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了句:“hello?” “喔喔!——”四个人举起双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how are you?” “喔喔喔!——”四个人激动地挤在了一起,手握着手,面色通红。 太夸张了吧……关琛虽然知道这边全世界都在学华夏语,但没想到,见到一个区区会讲点英文的华夏人,竟然能这么激动。 两个中年人甚至还拿出了相机,想要合照。 关琛觉得自己玩够了,挥挥手准备走了。 “wait!请等一下!”一家四口才反应过来拦下关琛的理由。 小男孩拿着一张百元美钞,用半华夏语,半英语的句子,问关琛,能不能换成华夏币。 他们站的位置,是在一家甜品店前面。想来是旅游的时候发现华夏币用完了,所以随机找路人来换。 关琛愣了一下,然后严肃地摇摇头。 “这是真的。”小男孩以为关琛怀疑美钞的真伪,连忙甩着钞票,表明是真钞,并说,“只要二十华夏币。” “不是钱的问题。”关琛解释,“也不是亏不亏的问题。” “想换钱,去银行。”关琛用英文说完,便抓着小男孩的双肩,把他慢慢绊倒,放在了地上。 两个家长大惊,连忙跑过来。 结果两人被关琛挨个放倒。 周围的路人看到后,哈哈大笑。 小女孩站在远处一脸茫然,但她也没能逃脱关琛的毒手。 “警惕一点,别以为我帅就是好人啊。”关琛拍拍手。 一家四口从地上爬起来,又惊又怒,眼看关琛还想再来一次,他们连忙走远。 走出一段距离后,邢云问关琛:“怎么做好事不做到底?” “已经做完了。”关琛得意地说。 邢云不知所以,瞪圆了眼睛,表示自己没瞎好吗。 “出国在外,财不露白啊。”关琛说。 私下换汇的法律风险其实很小。 最大的风险,其实是露财的人可能会死。 “针对外国游客实施的犯罪,风险很低,收益却很高。像那种光天化日把钱拿出来,等于是主动帮当地心术不正的人完成筛选,表明自己脑子笨,经验少,警惕不足,而且肉肥。”关琛一脸回忆着什么的样子。 邢云觉得关琛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十分危险。 “跟像是在森林里遇到天真的动物。如果不想它们以后死在坏人手上,办法就是,好人也不要对它们好。”关琛得意洋洋地说:“这是我前几天在书上看来的知识点。” “……”邢云捂着额头欲言又止。 关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拳头一砸手心,“啊,差点忘了!” “怎么?后悔了?”邢云说:“你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刚才要是有人录了视频,拍了照片,你以后火了之后,这就是你的麻烦……” 关琛从怀里掏出小册子,噼里啪啦在上面写着什么。 邢云眼尖,看到关琛翻到一页页头写着【擅长】两字的地方,在最后一行写上【多国语言】。 在【多国语言】的上面,写着的是【自制窃听装置】、【无保护徒手攀爬】、【跟踪和反跟踪】…… 邢云看得呼吸越来越弱。 这写的都是什么啊! “找到了。这里就是试镜的地方。”关琛突然收起小册子。 邢云顺着关琛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家餐馆。门牌号和地址对上了。餐馆的门外,除了挂着不营业的牌子,还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试镜现场】。 邢云转头,看着跃跃欲试的关琛,他突然松了一口气,那个危险的小册子,应该是为角色准备的道具。哈哈,差点自己吓着自己。 两人心情愉悦的人往餐馆走去。 门外有工作人员拿着,看到两人从正面走来,工作人员还愣了一下。正想拦住关琛,说餐馆不营业的时候,就看到关琛拿出了《命运钥匙》的剧本,然后报上了自己名字。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连忙拿出名单和照片,反复检验今天名单里的确有一个既不有名、也没关系的演员要来试镜之后,才收起警惕,放关琛和邢云进去。 《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只是打掩护的片名。 一楼的大厅里,坐着一些悠闲的工作人员和艺人的团队成员。正在小声交谈,或吃着店里的甜品。 关琛两人被工作人员引着,走楼梯来到二楼,沿包厢的走廊往里走,来到了最后一间。 打开门,里面已经有了几个待命的演员。 邢云往里面扫了一眼,然后问工作人员,“洗手间在哪里?”他按着关琛的肩,说,“我们先去洗洗手和脸。” 关琛没有异议。 工作人员带着没有进门的俩人,来到了走廊中段的洗手间。 工作人员走后,邢云检查了一遍厕所没有任何人,走到关琛身边,小声问:“刚才房间里那些人,你认识不认识?” 关琛回答:“不认识。” 邢云说:“那我给你介绍一下,你先有个准备。” 关琛不明白他需要什么准备:“等会儿不是各演各的么?” “通常,导演试镜都是让演员一个一个进去单独试镜,但有的导演比较怪,会让两个角色或者几个角色一起试。” “田导是哪种?比较怪的那种?” “他是前面那种,不怪的。” 关琛翻了个白眼:“那么请问,你刚才那句话有说的必要吗?” “不可不防嘛。”邢云说,“毕竟竞争对手一个个都厉害得不得了啊,我们能做的,只有多想一点,多争取一点胜算而已。” 通过镜子,看着低着头轻声细语的邢云,关琛说:“行,那你都讲讲。” 邢云讲完一圈里面的人,最后着重讲:“其中有三个,很可能演的是【杀手】。你知道一下,也算是心里有个底,知道自己的对手在什么层次,然后拿出更好的状态来。” “哪三个?” 其中一个嘴有些凸,面容极其普通,甚至可说略丑,仿佛在人群里溜几圈就可以让人找不着。从外形上看,可谓天生的杀手。邢云说,这人是艺术大学出来的,但是很小的时候就混迹片场,可以说是在片场长大的,有丰富的片场经验和群演经验,目前已在动作片和喜剧片领域闯出名堂,有武打的功底,也有喜剧的群众基础。 另一个面相普通,但穿着正装,看着剧本,很有气场。根据邢云介绍,此人是实打实的天才演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拿过【金牛奖】男配,此后无论是文艺和商业电影都游刃有余,履历吓人。在三十岁到四十岁这个年龄段,算是最受业内同行肯定、导演青睐、观众信任的演员。 还有一个,面容英俊,气质不俗,但让人感觉不拿腔拿调,不端着。刚才门口打开之后,看到关琛,这个人是里面几个试镜演员里,第一时间露出亲切笑容的。关琛原以为是菜鸡,但用邢云的话来讲,这人是实力派偶像,横跨影视歌三栖,人气十分恐怖。演戏以努力出名,会做人,在业内口碑很好,更可怕的是,背后关系大得不行。 “都很厉害啊,我们的优势是什么?”关琛啧啧感慨。演过两部戏的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鸟了。 “没有优势。”邢云冷静地说。 “啧。”关琛不爽地往自己的脸上泼了一捧清水。有点怀念大师兄了。 如果大师兄在这里,肯定一边按着他的肩膀,一边用八百字小作文鼓励他。 “没有优势,不代表没有胜算。田导没理由让你什么都没有的新人白跑一趟。”邢云也没有一味地让关琛失去信心,他说: “没有优势是指,他们擅长的,你刚好也都擅长。动作、搞笑、演技、气质……只不过没有他们现有的成就那么突出。但……胜在综合。” 正文卷 第102章:试镜完 《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 红孩儿被观世音收养后,时间过了近千年,他也算是到了该独当一面的年纪。观世音效仿如来佛,遣红孩儿游历人间,走完八八六十四难才能成仙。 红孩儿相当兴奋,心想连孙猴子都能搞定,他一定也能。当他摩拳擦掌地来凡间,却怎么也没想到,凡间早已变了样。妖精们早已不再随意打杀,它们制定了独特的政治体系;肉食、草食、节肢类动物共同生存;大力发展经济和科学,讲法治,讲道德。 红孩儿心如死灰,越看越觉得自己回不去天上,如此浑浑噩噩饥肠辘辘过了几天,某个下午无意间走到河边,目睹了几只肉食动物对草食动物的校园霸凌。仿佛看到了一千年前的自己,红孩儿立马上去阻止。吐出一口三昧真火,本想吓唬吓唬熊孩子,不料“三昧真火”变了味,在火光的照耀下,几只动物幼崽突然进入了某种玄妙的状态,开始写作业。 “三昧”是梵语“samādhi”的音译,意译为“定”,即“禅定”的“定”,指专心致志的状态。动物在“三昧真火”的热辐射范围内,可以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看着奋笔疾书、化干戈为学习动力的动物们,红孩儿发现了商机,马上开始在学校周边贩卖点了“三昧真火”的蜡烛。没多久,学生们的学习热情和成绩都节节攀升,根本来不及搞校园霸凌。红孩儿既赚了钱,又做了好事,似乎找到了使命,准备在凡间安定下来,游历修行。 然而这事流传到了黑猫神探的耳中,黑猫神探冷笑着说…… “【越是强调自己在做好事,就越是有问题!】”田导一遍喃喃着,一边往图画旁边的空白处写上台词。 纸上的图画,一只造型潦草的黑猫神探,捻着胡须,正用炯炯有神的铜铃眼瞪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红肚兜、长一对牛角的少年。 “【一个来路不明的黑户,打着做好事的旗号……】” “田导。” “【贩卖疑似某种成分不明的新型致幻……】” “田导!” “嗯?”田导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出声的人。 坐他边上的制片人问:“演员人都到齐了。我们是再等等,还是这就开始?”说完,看了一眼田导身前的稿纸。 田导才反应过来,试镜的时间已经到了。收起为了打发时间而信手涂鸦的《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他说:“现在就开始吧。” 站在角落候命的助理,立刻走出房间,去通知演员试镜开始。 田导拿起第一张演员卡。 第一个进来试镜的,是个长相略丑、被制作人亲切称为小江的男演员。 单从履历来说,擅长动作片和喜剧片的小江,是《命运钥匙》的有力候选。制片人极力推荐的他,不算离谱。 然而小江自小就泡在片场,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早已成为老大不小的人精,一股子滑不溜手的江湖气,其实不太符合田导想要的那种感觉。 门开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探头探脑笑地走了进来。 “田导,张哥,王主任……”小江挨个跟坐于桌后的人打招呼。脸上挂着热情的憨笑,没什么紧张神情。 屋子里的人一见到他,不自觉扬眉勾嘴地笑了起来,空气里的严肃一下子就被消解了。 田导也弥勒一样地笑着,但眼睛直扫小江的身体。对比着上次见面的身形。 上次小江被制片人带来见面时,他依然出其不意地让小江脱衣服,小江当时干脆利落地脱了衣服,露出一身动作演员松懈后的身材,肌肉隐约可见,含量不低,但基本都被脂肪盖住了。 至于现在…… “衣服脱掉看看。”田导说。 小江依然二话不说,脱了衣服。 其他人安静看着,并没有将这视作性.骚扰——屋子里有摄像机在记录。 相比上次见面,身材已经精壮了不少,可见这段时间有好好在锻炼。虽然小江此时微微吸着肚子,但估算得出来,再有一个月左右,他的身材就能恢复以往动作片里的巅峰模样。 “好,穿上吧。”田导让小江把衣服穿好。 小江穿好衣服后,等待着对台词。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田导的一句: “接下来到隔壁房间炒个菜。” “什么?炒菜?”小江张着嘴,十分疑惑。 他的疑惑,经由表情和语气,顿时成为一种喜感,开始渲染房间里的人。 “杀手被带到餐馆,第一天工作。”田导说。 小江回想了一下。 剧本里,只写了杀手在餐馆兼职,擅用刀。其他的细节几乎没有。 一般这样的【玩闹游戏】部分,风格是轻松欢快的,以此来突出杀手和普通人工作技能的区别,以此形成一种反差。 小江笑着点了点头,理解了导演想要看的东西,离开房间,走到了隔壁包厢。 隔壁的包厢已经被装扮成简易的厨房。有电磁炉,有锅碗瓢盆,也有好几种食材。 扮演【餐馆老板】的副导,很快进入角色,带着小江扮演的【杀手】,介绍他的新工作。 小江一拿起刀,便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动作夸张地对着食材一顿猛切。在切完食材后,小江的那一张丑脸,竟扬起【我好帅】、【被本大爷的魅力吓呆了吧】的自恋表情。 隔壁田导包厢的众人,盯着实时传输的监视屏,一个个都被那表情逗笑了。 制片人一个劲地赞扬“不错啊”、“不错啊”。 田导看着小江那只比普通人略好的刀功,想起了关琛。其实切好切坏其实都不影响,这部分处理起来可以用剪辑,夸张点也可以用特效来表现刀功精湛。但想起了关琛的刀功,不知道实拍起来,效果会怎样。 屏幕里,小江切好食材后,在【餐馆老板】的指导和监督下,开始炒菜。动作依然是大开大合的,一铲铲像是在捅人一样,锅里的菜几乎飞出去大半。 小江出来后,回到试镜包厢,跟田导他们聊了聊,田导便点头说试镜结局了。 小江走后,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挺满意。 但他们没有说什么当场确认之类的话,因为接下来的这位天才演员,他们给予了同样不小的期待。 第二个试镜的,是田导最看好的演员,叫项均。 首先是脱衣看身材。 项均的身材只是普通身材,没什么锻炼痕迹。因为他之前已经在别的剧组拍戏,不能突然开始锻炼。但是“那边的戏现在已经拍完了,我从前天就已经开始进行增肌计划了。”项均表示他并非轻视田导的项目。 田导点点头。 简单聊过之后,项均被通知前往隔壁包厢去炒菜。 项均听到这一要求后,并没慌乱,他只是冷静地稍一思索,便提出想在去隔壁厨房之前,用几分钟做准备。 田导允许了。 等他回到厨房开始表演之后,田导他们才发现,原来项均刚才用几分钟时间给自己准备了道具。 不同于小江拿起刀就一顿猛切,项均先是拿出尺子,有直角尺,还有卷尺,刷刷刷地量了量食材的长度,显得很有工匠精神。 仿佛记下了每个刻度对应的位置,项均开始切菜之后,手腕的每个起伏、每一刀的间隔,全都一模一样——当然,切出来的东西并不能看,但田导等人已经理解了项均想表达的那个意思。 他演的是一个机器型杀手。 开始炒菜之后,项均更是摘下了手表,频繁盯着时间,追问【餐馆老板】“每一铲需要间隔多久”,“加入的食盐又是多少克”,“倒水又是倒多少毫升”。 制片人们交头接耳地评价:“这个有意思。” 田导也点点头。 田导喜欢吃,有空的时候自己也下厨烧菜。 他认为,从一个人烧菜的风格里,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性格。 让演员炒菜,其实是检验他们各自对杀手的理解。 无论是小江还是项均,都表现出了风格迥异的杀手。 但接下来试的两个人,则表现得很平淡。 接下来,就轮到关琛了。 对于关琛,因为有张景生的背书,所以他们并不会轻视关琛或觉得没必要试他。这个圈子从来不缺一鸣惊人的演员,缺的向来都是一鸣又鸣的天才。 他们现在已经调高了预期,等着看关琛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惊喜。 门开了。 关琛走了进来。 “田导,剧本的最后一页你是故意没写完,还是不知道怎么写?”关琛人还没坐下,就大咧咧地忽视了其他人审视的目光,直接问向了田导。 “!”大家都惊了。 之前田导形容的“融不进人群”,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最后一页暂时保密,不能告诉你。”田导没有被冒犯的感觉,笑着对关琛说。 “所以是已经写好了?”关琛眼前一亮。 “等你通过就知道了。”田导不肯正面回答。 “行,来吧。”关琛摩拳擦掌地问:“我演哪段?” “先别急,”田导说,“把衣服先脱了。”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摄像机全程开启,如果你觉得过程中被骚扰了,事后可以告我们的。” “你们大公司,我还能不放心啊?哈哈。”关琛站起来,假装自己从一开始就打算配合地脱下了外套。 关琛把衣服丢在了地上,发出零零碎碎东西碰撞的声音。 制片人疑惑:“口袋里很多东西啊?” “哦,都是小道具而已,为了体验角色。”关琛摆摆手。 制片人感兴趣了,问:“什么小道具?” 关琛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杀手虽然失忆了,但是根据医生的说法,生活常识乃至一些小习惯,还没忘记。所以,既然【杀手】他知道怎么穿衣服,那他就一定会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习惯仍然保留着。比如……” “比如?”田导问。 关琛光着身体,弯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卷十厘米长的东西,说:“比如在口袋里放一捆硬币。” “这些硬币有什么用?”田导很快想到:“坐公交车甩掉跟踪?” “那只是最基础的。”关琛很热心地给田导科普: “如果穿着外套,拔枪的时候,衣摆会很碍事。但如果在口袋里放一捆硬币,外套的重心就会往下,便于拔枪时挥开衣摆,而且不会回荡。” 说完,把外套重新穿了回去,演示了一下拔枪的动作。 “赤手空拳没有武器的时候,把这一捆硬币握在手心里,可以增加拳头的密度,提升伤害。”脱下外套的关琛,说完,就握着硬币,虎虎生风地朝空中打了几套组合拳,每一拳迅疾又凌厉。屋子里的空气,仿佛被人搅动了,每个人都觉得微风拂面,让人想咽口水。 关琛是光着身子的,制片人和田导他们看着关琛打着拳,感觉他身上的肌肉宛如活物,一呼一吸,每一块肌肉之间似乎都有联动,不是健身房里那种一个部位一个部位练出来的。 看着这样的关琛,每个人都不怀疑他有徒手将人击杀的能力。 打完几套拳,关琛气也不喘地继续介绍硬币的用途,体力相当之好: “如果用布把这些硬币包起来,就能当做甩锤,可以隐蔽地攻击敌人。袜子这种有弹性的布是最好。”关琛说着就把袜子脱了下来,把那捆硬币放进去,然后抓住末端甩啊甩,一个简易又危险的流星锤就有了。 众人屏住呼吸。不知是怕闻着什么,还是担心被打到脑袋。 关琛的科普还没完。他停下抡锤,弯腰在外套口袋里摸着什么东西:“如果在硬币里穿插几枚钉子,用胶布缠起来,握起来可以当做指虎……” “够了够了够了……”田导连忙阻止。听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功能,他们几乎快认不出硬币原本的模样了。 “是衣服够了,还是硬币够了?”关琛一手外套一手硬币。 “衣服,穿回去吧。” “哦。总之硬币是个就算被警察搜身,也不会出问题的道具。”关琛重新穿回衣服,坚持说完最后一句,才问:“接下来开始演哪一段?” “杀手被带到餐馆,第一天工作的那场戏。”田导说,“去隔壁炒个菜。” “炒菜啊?”关琛笑了,低声说:“还好我准备充分。” 等关琛出了门,众人迫不及待地交流起来。 “他也太熟练了吧!……” “喂,他是不是真的认识什么杀手?” “我有个朋友在《警察》那个剧组待过,听说关琛背景其实不简单。之前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现在想想……” “……” 田导也揉着脑袋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 觉得关琛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走寻常路。短短几分钟,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深得可以,“惊喜”已经达成了一半。 屏幕里,他们看到关琛走进了简易厨房,立刻停下了讨论,仔细盯着关琛。 想看看关琛真正的表演水平如何。 扮演【餐馆老板】的副导,念着剧本里没有的台词,带着关琛介绍着厨房的布置,然后给了他一个任务。 “你现在的任务,是把这些菜都切了,然后炒出一个菜。”餐馆老板指了指长桌上的食材。 关琛点点头,站在案板前拿起刀子。 从刀入手的那瞬间起,关琛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冷峻。 他拿来一根胡萝卜,放在案板上,然后歪歪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下一秒,胡萝卜被刀光一抹,好似没反应过来的尸体,关琛轻轻一戳,一根“完好”的胡萝卜顿时倒成了几十片胡萝卜的集合。 这还没完,关琛还没放过它们。他拿着这些胡萝卜片,继续切,把它们切成了长度两厘米的胡萝卜小条。继而是胡萝卜小颗粒,胡萝卜沫…… 刀子像是他延伸的手指,抹过食材,食材就被肢解成一条条、一块块、一粒粒。 透过正对关琛的镜头,制片人和监制等人纷纷“哦哟!”,“嚯!”地惊讶出声。 因为身材这种东西可以短时间内突击突击练出来,但刀功不行。 “这刀玩得俊啊。”,“直接省了特效钱。”,“哈哈哈哈哈,快看,他真是什么都切啊!都把青菜也直接切成粉末了。” 人群里,田导没有笑。不仅是因为在上个月的聚会里见过这一幕,而是他透过屏幕盯着关琛的眼睛,感觉里面有什么厚重的东西。 关琛一脸的,面无表情,看着几乎被切成粉末的茄子,仿佛一本正经地搞笑,很有反差的喜感。 但看着关琛的眼睛,田导觉得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关琛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很隐蔽的东西,比如说…… “迷茫?” 这个好懂。一个失忆的人,突然看到自己刀工了得,迷茫是正常的。 但是,除了迷茫,好像还有其他的。还有…… “恐惧?” 田导嘶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一个杀手啊……”田导盯着屏幕,喃喃自语着。 关琛全神贯注地切着菜,时间就流逝了。眼看关琛那切到天荒地老的架势,餐馆老板立刻让他直接开始炒菜。 关琛立刻停下切菜,转而去炒菜。 但关琛看起来根本不会炒菜,餐馆老板在一旁指导他,什么时候放什么,什么时候放盐。 “小杜,你去让老丁出来。”田导突然派助理去把关琛身边的餐馆老板叫出来,“轻轻的,不要打扰到关琛。” 助理哦了一声,跑去隔壁。 演【餐馆老板】的副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跟田导有了默契,知道老搭档有了新的想法,于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简易厨房。 然后田导他们就看到,屏幕里,关琛一直反反复复地炒着菜,不加料,也不关火,他一脸茫然地找着餐馆老板,就好像没了别人的指令,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虽然项均演的那个机器杀手很不错,但总感觉,关琛这样的才是机器啊……”制片人感慨。 “不如说他演的是一只狗。”田导笑着抚了抚肚皮,“一只没了主人,暂时迷路的狗。” 屏幕里,关琛身前的菜已经糊了,而他也依然在翻炒。 “可以了。把他带过来吧。”田导看着浓烟密布的屏幕,让助理过去救人,避免关琛死在里面。 过了一会儿,关琛揉着鼻子走了进来。 进屋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个小册子,开始写着什么。 田导看到这东西是从外套衣兜里拿出来的,知道这也是关琛准备的道具之一,于是问了:“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关琛不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但还是把小本子递过去。 田导翻到【擅长】那一页,上面有【多国语言】、【跟踪和反跟踪】…… 相邻的【不擅长】那一页,则写着【足球】、【给猫猫剪指甲】……最下面一行,新写着【炒菜】。 “这也是杀手的习惯?”田导问。 “这只是我的习惯……”关琛说。让关琛变得一脸冷峻的,不是刀,而是之前餐馆老板说的“任务”。 田导大赞:“对啊,杀手失忆后记录数据,分析情报,也是根深蒂固的职业习惯之一。” “多国语言?你会哪些?”制片人问。 关琛就把会的几句都说了。有英格兰语,法兰西语,意国语,樱花国语,白熊国语…… 有人听着听着,突然小声说:“厉害啊,前面那个项均好像只会法兰西语。” “这个厉害了。” “可以了可以了。”制片人后知后觉地赞叹,“不愧是高材生。” 把小册子还给关琛之后,田导跟关琛聊起了刚才,“为什么一直烧菜,直到糊了为止?” 关琛说,杀手的暗世界没有法律,一切遵从原始规则。是父权制的更为直接的世界。而父权控制他人,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恐惧。 杀手被经纪人从小培养训练,其中必然免不了洗脑和控制。经纪人的强大和无法反抗,根植在杀手的心里。 所以听到“任务”两个字,他才像是被打开了开关,变成了从前的那个人。他不怕任务当中的死,怕的是任务失败后面对经纪人。 但是他失忆了,支撑起这股恐惧的记忆不在了,所以杀手一边恐惧,一边又对自己内心深处的危机感到迷茫。 “只有曾经直面过、分析过自己的恐惧,所以杀手之后在面对经纪人的时候,才会勇敢反抗。”关琛说。 田导满意地点点头。 不仅仅是因为他猜到了关琛的意图和想法,还因为之前试镜的演员,在这个环节,多多少少都想着要怎么搞笑,怎么让气氛变得好笑。然而唯有关琛,没有过多在意电影的类型是喜剧还是动作片,他只是沉到了杀手的心里,全身心地在扮演一个失忆的杀手。就连他那个“万物皆可切”的食材处理法,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虽然搞笑,但还真不是刻意演的…… “好了。”田导准备结束这次试镜了。 其他人也点点头,觉得这样的关琛,的确有被张景生看重的实力。 助理礼貌地把门打开了。 然而, “别急,我还有问题呢。”关琛抬起手,表示自己并不急着走。 “……”众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面对关琛这种让业内人惊讶无语的行为,众人竟觉得自己渐渐开始习惯了。 “你说。”田导让助理把门关上。 “杀手恢复记忆之后,找到自己家里,和废材第一次对峙的这部分。”关琛把剧本翻到他说的那一场戏。 剧本里废材其实有名字,但关琛还是习惯性叫他废材。 “这部分怎么了?”田导问。 剧本里,废材花了杀手的钱,还把杀手的家里搞得乱七八糟,被杀手抓了个现行,一通训斥后,废材恼羞成怒,说:【你这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杀手听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里,杀手的良心觉醒得有些快了。”关琛皱着眉头,说,“这里刚恢复记忆,他应该还是以前那个他。就算稍有混乱,他的第一反应,也是‘那不是我’,然后把失忆的经历,彻底埋了起来。” “这里是没想好还是就这样了?”关琛指着这一页,疑惑道,“这里有点奇怪,跟上下文的水平,不是一个层次的。” 屋子里的人再怎么适应关琛的不走寻常路,但听到这里,还是惊了一下。 “后面这句话过了啊。有问题就好好说问题。”制片人担心田导生气,提前一步站出来维护。 田导摆摆手表示他并不介意。“景生说过,你是有想法的。你讲讲看,杀手在当时会怎么说?” 关琛面容平静地说: “他应该会反问废材,【我是杀人犯,那你又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吗?偷我的钥匙,闯我的家,花我的钱,冒充我的身份。】” “【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那你知道中东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非洲每天有上万个小孩死于营养不良和传染病吗?你参加过什么国际人权组织吗?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生命没有办法保全自己?非洲那些死去的小孩你不认识,我杀的这个人你同样不认识,况且他们本身也十恶不赦,因此被人悬赏。所以我说你不是什么好人,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好人呢?】” 田导看到,关琛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那眼睛,就像是杀手的眼睛。 里面的疑惑,不是讽刺,而是好奇和渴求。 就像一个机器人,在询问自己无法拥有的感受。 就像一个盲人,在等待别人描述颜色给他听。 就像一个孩子,在寻求答案。 正文卷 第103章:准备充分(第一更) 关琛从包厢里走出来,带着一脸的不甘,像是尖子生从考场出来下一秒就说自己考砸了。 在走廊等待的邢云一点安慰他的心思都没有,因为关琛试镜的时间足够久。虽然不是绝对,但试镜时间越久,说明制作方对演员的兴趣越大——当然太久了也不行。 邢云问关琛:“怎么样?” 走廊过道里,下一个准备进屋试镜的演员即将和关琛擦肩而过。他显然对关琛在包厢里逗留之久也感到好奇,听到这问题,步子悄然放慢,竖着耳朵想要偷听情况。 “还行,就是普普通通的试镜。他们问我一些问题,我也问他们一些问题。”关琛回答。 “你问他们问题?”邢云疑惑的样子,就像听到有学生在毕业答辩的时候反问导师。 “所谓面试,是一种双向选择。用人单位在选择面试者,面试者也在选择用人单位。”关琛得意地卖弄起很久以前从某本职场秘籍里看到的内容。 邢云听了说不出话。 “我观察过了,田导挺喜欢我问的那些问题,说角度很新颖。制片也说我这样的跟一般演员不太一样。监制对我很好奇,连续问了我两遍以前是干什么的。”关琛用手指弹了弹刘海,谦逊得像胖虎。 不远处正在偷听的演员听了,一脸的若有所思。 然而他身边的经纪人立马像驱邪一样,猛拍自家艺人的后背,低声呵斥:“别听他瞎说,他是在干扰你!” 演员跟他的经纪人一起充满敌意地瞪着关琛,把他的话当成了一种扰敌战术。 邢云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关琛这样的人,在任何场合反客为主都不会让人意外。 “你问了什么问题。”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邢云右手隔着衣兜摸口袋里的硬盘,琢磨着是否还有送出去的必要。 关琛伸出一只手掌,弯下大拇指,说:“问了剧本最后一页杀手死没死。” “死没?” “不知道。”关琛遗憾道,“田导卖关子,不肯说。” 然后他掰下第二根手指:“还问了杀手在跟废材对峙的时候,心理转变是不是有点着急,不符合人物逻辑。” 邢云眼皮子一跳。 关琛说他在包厢里明确指出,剧本里杀手恢复记忆后,在家和废材对峙,良心发现得太早,不合人物逻辑。“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发现自己被戏弄,被偷钱,还被识破了隐秘,直接杀掉废材是最省事、也是最符合职业杀手习惯的。因为废材无亲无故,死了也没人在乎。就算有人报案,但仅仅是失踪的话,警方调查的力度不会太大,稍稍往前调查,发现废材曾有自杀举动,还突然有了一大笔来路不明的钱之后,很可能会把废材的失踪当成跑路,又或者……” 眼看着就要走到一楼大厅了,邢云下意识地不敢让关琛的话让别人听见。忙问:“然后呢?田导觉得很新颖?” “新颖的是我接下来改的那些台词。”关琛脸上浮现出运筹帷幄的神情:“我给田导留了作业,不知道下次再见的时候他有没有写好。” 杀手纵使有一万个理由杀掉废材,但废材作为主角之一,显然不能这样死去。废材必然得说点什么让杀手动摇的话,才能苟且逃过这劫。 邢云听懂了,原来不仅仅是反客为主这么简单。考生答完题竟然还给出题人出题了,真新鲜呐。 “还有。”关琛掰下第三根手指。 “还有?” “杀人委托的流程,剧本里写得太不专业了。”关琛说,杀手是不能直接见雇主的,中间需要经纪人的搭桥牵线。这既是保护客户,也是保护杀手。“单打独斗的杀手当然也有,但绝对做不到行业顶尖程度,因为接到的单子只会是小鱼小虾,甚至被警方钓鱼。” 而剧本里,废材冒名杀手,在有经纪人的情况下,却能绕开经纪人直接跟雇主见面,这是不合理的。 “还有。一般只有没名气的杀手,才愿意去做一些夺人眼球的事,以此提高声誉,打响招牌,比如选择刺杀难度很高的目标,又或者向知名杀手发起挑战。像这样的委托,往往是公开性委托,不会只交给某一个新人杀手。” 所以剧本里,杀手换个身份,重新接单杀“自己”的情况,也是不合理的。 “明白了。”邢云现在充分明白田导的【角度新颖】、制片人的【不是一般演员】、监制连续的好奇两问【以前是干什么的】,这些话的背后的真实含义是什么。 邢云隐隐有一种感觉——相比自己,关琛的副业可能更见不得人。 离开餐馆之前,邢云找到一只导演助理,把硬盘递了过去,说是作为关琛试镜的补充,也作为邢焰的自荐,请他帮忙交给田导。 硬盘里是关琛演的【杀手】,和邢焰演的【经纪人】对戏的练习视频。 视频是邢云亲自拍的,其中大多是关琛和邢焰推演模拟剧本最后一页的结局。 几种不同的结局,有光明积极的,也有深沉黑暗的,有荒诞幽默的,还有宿命论哲理式的。 不同的结局里,杀手和经纪人的情感关系也不同。 邢焰起初不肯演这个【经纪人】,就坐在场边指导,自己不上台。上台跟关琛做练习的是谢劲竹。可是不管演哪种结局,谢劲竹演得都跟听闻小弟要叛出帮派的黑道大哥一样,横眉瞪眼,表示要走可以,先留下一只手再说。 为了关琛在试镜的时候能够发挥出色,打响招牌,邢焰最后还是亲自拿起了【经纪人】的台词。 作为孙子,邢云只在画质不清的电影里看过自己爷爷的表演。 哪怕偶尔走进表演课的教室,看到邢焰站在舞台进行表演示范,哪怕邢焰跑剧组演龙套补贴家用,哪怕邢焰帮助学员和徒弟分析剧本乃至亲自对戏,邢云也从来没把这些视作表演。 因为在邢云看来,自从邢焰决心把表演的梦想寄托在后代和学员身上,从此他就只是一个老师,而不是一个演员。 邢家班的“内功心法”是化痛苦为力量,借用戏剧的可能性,把支离破碎的心一块一块拼起来。这些破碎的心,也可挑挑拣拣贴到角色的胸膛,赋予角色灵魂。 但邢焰一大把年纪,半只脚踩进棺材,该释怀、不该释怀的心事,也就那样了。在舒适区里安逸自在,既没有对表演的饥渴,也没有对角色的执着。 像是看到所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邢云觉得,这些大人如果把对孩子的苛求和标准,全部用在自己身上,说不定早就追梦成功了。 邢云对自己的爷爷向来缺乏尊敬,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此。 直到,邢焰拿起《命运钥匙》的剧本,在舞台上和关琛精益求精地打磨表演,回到家也闷着头琢磨剧本,反刍表演,记录想法。 这是邢云第一次见到像演员的爷爷。 “邢焰。”年轻的导演助理,拿着硬盘,看到演员卡上面有空白的地方,问:“所属公司是?” “没有公司。” “那经纪人也……” 邢云顿了顿,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邢云。” 邢云留下电话后,导演助理表示会把硬盘递交给选角组,结果出来后,会有消息通知他。 出了餐馆,关琛问:“邢老师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指的是邢焰被推荐去试杀手经纪人这一角色。 “知道一点。他怕得要死,说自己很久没演过戏了,可能演不好。” “然后呢?” “给演员找工作,是经纪人的工作。推演员一把,给演员信心,也是经纪人的工作。至于最后想不想演,就是演员自己的事了。”邢云站在下午四五点的太阳里,点了一根烟。 “不错,看来你还挺适合当经纪人的。”关琛称赞一声,看向邢云的眼神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邢云被称赞了却丝毫不觉得高兴,他问关琛:“我们现在订机票回魔都?” 关琛摇摇头,说还想在京城逛一逛,“我想去长平那边看看。最好是体验一下当群演的感觉。” 《命运钥匙》里,杀手一边兼职,一边跑龙套。兼职这部分关琛已经体验过了,现在就差另一部分。 邢云委婉地提醒:“你不一定被选上。”试镜已经结束,如果没有选上,做再多的准备也是多余的。 “这跟选不选上没有关系。”关琛摇摇头,“我只是趁着无聊,想多看看剧组,多演点戏而已。” 看来你还挺适合当演员的。邢云想这么说,但关琛突然跑回了餐馆。 “你干什么去?”邢云问。 关琛说他闻到了从餐馆里传来的菜香,想看看能不能蹭顿晚饭。如果田导他们返回的公司在长平,或许还可以让他们载上一程,省个路费。 邢云一边跟上,一边感慨:“你真适合当土匪啊。” 关琛转头大惊:“你怎么知道!” 正文卷 第104章:霍利(第二更) 关琛记得上辈子有一条传闻。 首都美食推荐榜第一名是首都机场,因为最快三小时可到广州。 这边世界的京城,好吃的东西就很多。关琛第一趟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百年老年和【距离百年老店还有99年】的店数量都不少。 《命运钥匙》剧组借来试镜的这家餐馆,只有区区二十年的历史。如果不是因为窗口还贴了【不好吃不要钱!!】这种嚣张的话,关琛必然不屑来吃。 关琛买单的时候,原本想把田导他们的帐一起买,但被邢云阻止了,理由是变向送礼,有徇私舞弊走关系的嫌疑,反而坏了印象。关琛退而求其次,想送一件啤酒给田导他们的包厢,又被邢云阻止了,理由是问过服务员了,里面没人喝酒,显然大家晚上还要做事情的。关琛只好作罢,最后只想进去叮嘱一下田导,好好完成作业,下次见面要交的,但这也被邢云阻止了,因为有挑衅的嫌疑。 这个不准,那个也不准,关琛觉得邢云实在有够磨叽的。 被邢云拉到餐馆外面之后,关琛在拿小册子,一脸纠结。 他知道自己喜欢吃苏沪口味的菜,偏甜的那种,但是一吃到京城口味的菜时,顿时有“回家”的味道,整个身心和味蕾都在迎接。恐怖的是,在菜单里看到豆汁,某个瞬间他竟然还动了想尝尝看的念头。 这种身体和灵魂各执一词的矛盾感觉,让关琛不知道到底该在【喜欢吃的口味】后面,写上哪一种。 “天都快黑了,你现在去长平?”邢云看关琛拿着本子孜孜不倦地在完善杀手的人设,其实话一问出口,心里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嗯。”关琛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然后问他:“你呢?” 邢云可以现在就去机场买票回魔都,但他想了想,打算也跟去长平的影城,去见见老朋友。他跟关琛讲:“你如果想试试当群演,我可以让朋友帮忙安排一下。” 长平群演乌泱泱一大堆,已经形成复杂的小江湖,在供大于求的市场,普通人就算想跑龙套都得看运气。 邢云的掮客工作里,其中就有把演员打包卖给剧组的业务,虽然他的业务范围在南方的横镇,但京城的同行也认识几个。 关琛瞥了眼邢云:“可以啊你。” 邢云表示小事一桩。 然而关琛眯着眼问:“邢小哥,你不会是坏人吧?” 迎着关琛的目光,邢云感觉自己像是被老刑警盯上,四肢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别扭。“为什么这么问?”他问。 “你们那一行应该有个路子,是把演员卖给某些不良公司,让他们莫名其妙签有陷阱的合同,然后中介一走了之,公司拼命压榨演员,等他们受不了,反抗,却发现自己违约,想走也行,付一笔违约金就可以走。这可跟你情我愿的那些交易不一样啊。邢小哥,你没参与这种事吧?”关琛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像是随便问问的样子。 “这种事我不做的。”邢云微微摇头,“事后那些人如果来闹,我爷爷早就发现了。” 关琛想了几秒,然后蓦地笑了起来,说:“那就好,邢老师不会难过了。” 邢云总感觉关琛的这句话中间露了一部分内容。比如,【那就好,这样我就不用为民除害把你除掉,邢老师不会难过了。】 五月的白昼已经比晚上久,七点左右,天色才渐渐沉下来。 街上也才开始热闹。 两人坐地铁前往长平区。 在地铁里,关琛几乎全程都在看书,偶尔才会被车厢里小屏幕播放的广告吸引。其中有京城两支互为死敌的足球俱乐部即将对决的预热,也有某部动画电影的预告,还有某知名舞蹈团队的巡演宣传。可惜有意思的广告实在太多了,关琛整整只看了五页书。 等两人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出了地铁站,还要走一段路。等什么时候能看到路边的饮品店、餐馆坐着一排排在电脑前面码字的人,什么时候才算真正到达影城的核心区域。 关琛之前拍《警察的故事》,在长平逗留了近一个月,但是由于时间有限,只熟悉了的一部分。 比如有住着大明星的富人区;四面八方都是影视公司的街道;全球闻名的星光大道;近年来向着郊区不断延伸的拍摄基地;以及最好吃的甜品店。 趁着邢云给老朋友打电话的时间,关琛在甜品店买了一份巧克力千层。 “我们去基地的南门,我朋友等下在那边等我们。”邢云挂了电话,对品尝着饭后甜点的关琛问:“拍夜戏的剧组很多,有古装的,有现代的,你想去哪边。” 关琛说,他都想试试。 邢云早有预料,说,先去现代的,不用化妆,试过之后感觉还行,再去试古装的。 关琛觉得没问题,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刚准备走,他突然听到饱含惊喜的一声: “关!” 关琛没回头,邢云却下意识地想要回头。 “别看。”关琛扣住邢云的脖子,小声说。 “关!关!关关!”那声音丝毫没有放弃的样子,而且越来越近。 关琛实在躲不过去了,转过身。 站在他眼前的,是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半路把他认出来的外国人邻居。 关琛脑海里浮现出对方的资料。华夏名霍利,英文名不知道,来自美利坚的德州,大学在魔都艺术大学学习导演专业,毕业后先是在魔都找机会,之后辗转京城。三十二三岁,人近中年,不富有,成了家,有一个同样来华求学、学历很高的妻子。 关琛把眼前的霍利和印象中的人比了比,觉得对方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落魄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霍利看到关琛很是高兴。 “我是来工作的。”关琛问他:“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给剧组守器材。”霍利说。 “你不是导演吗?还没开始拍东西?”关琛疑惑。 霍利眼睛泪汪汪的,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边走边哭。”关琛引着霍利走出了甜品店,不希望他在世界上最让人快乐的地方败坏气氛。 霍利吸着鼻子,跟着关琛一起走了出来。 邢云则隐了身一般,默默走在两人身后,四处张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专注偷听。 到了外面,霍利心情恢复了一些。他问:“对了,我上次给你的那个剧本你觉得怎么样?” 关琛想了想,最后选择了实话实说:“我看了,但不是很喜欢。” 在拍完《黑蛟龙》之后,关琛找不到喜欢的剧本,死马当活马医地拿出过霍利的剧本,但那是一本文艺片,关琛实在看不懂。 霍利看起来有些难过,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从挎包里又拿出一份剧本,说这是他最近新创作的。 “好。”关琛收下了剧本,准备回头再看看。 霍利开始说着上次跟关琛分别以后的事。他依然每天都在写剧本,推销自己的剧本。但是实在没有人对他的东西感兴趣。这样身无分文总不是办法,他只能找以前的老同学介绍些兼职,比如给剧组看守器材和设备,有时候又当当枪手,给电视剧写段子。日子过得依然很艰难。 “你老婆没有埋怨你?”关琛问。 霍利腼腆又得意地笑了笑,说这方面他老婆很通情达理,“别人觉得我在吃软饭,她却从来都没有怪过我,一直在鼓励我,支持我。” “哟呵。”关琛来兴趣的。 他当然不是对人家的老婆感兴趣,而是对这夫妇的相处方式感兴趣。他今天早上才读了有关父权的书,在地铁上又读了五页,经过邢云的启蒙级转译,关琛已经勉勉强强对父权稍有了那么点概念,因此也就知道霍利夫妇的难得。 “你家里人呢?怎么说。”关琛问。 霍利脸上的那点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他说他爸爸一向反对他拍电影,因为他家比较传统,是盛产牛仔的德州,他爸从小把他当硬汉培养,然而他心思敏感纤细,水瓶座的他时常流泪,很不得他爸的喜欢。他来华夏留学,也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反抗,也是人生当中唯一一次反抗。然而他在华夏这边一直没做出成绩,他爸每年都要打电话来告诉他,他根本不是拍电影的料,赶紧滚回美利坚,别再搞什么娘娘腔的艺术…… 关琛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个性格软绵绵的外国男人,竟然还有过这样的壮举。 关琛把手重重搭在了霍利的肩膀上,吓了霍利一跳。 “有没有兴趣聊一聊?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关琛说。 霍利说,可以是可以,但他晚上深夜还有兼职。 关琛表示他可以跟着一起守器材。 但在那之前…… “我现在是演员了,而你刚好又是导演,所以,”关琛发出邀请,“霍导,要不要来看看我的表演?” 霍利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正文卷 第105章:兼职 “你说的看表演,原来是看你跑龙套……”霍利对着关琛,欲言又止。 他根本没想到关琛一副来办大事的样子,目的竟然这么低调,而且…… “你如果只是跑龙套的话,剧组根本不会放我这个外人进去。这样我什么也看不到啊。”霍利几乎想收回七年里第一次被人叫导演的感动了。 关琛沉默了好几秒,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那怎么办?”霍利问。 关琛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仰望月亮:“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含含糊糊的声音)@¥。” “必有一什么?” 关琛转头一拍霍利的肩膀:“没关系!你等下跟我一起当群演,就可以进去了。” 霍利迷茫了,怎么好端端的他也要跑龙套了。 “就当赚外快了。”关琛不由分说地揽住霍利的肩膀,走到邢云前面,说:“带他一个。他等下跟我一起。” 邢云看着霍利。霍利感觉自己的姿色正在被打量,顿时有点慌,怀疑关琛说的那个外快,恐怕不怎么正经。 “行。”邢云收回目光,目光里有些嫌弃霍利的身板和外貌,“古装那边外国人拍不了,他只能拍现代的。” 关琛问:“古装电视不是有什么西域来的使者么?” 邢云说那样的角色轮不到普通群演。 关琛问为什么。 邢云说:“我们这边的电视剧,演员除了拿到片酬,还能参与版权分账。只要出演过的部分每播出一次,那么里面念了台词的演员就会收到一部分钱。” 邢云举了个例子,比如某个群演,在某大热的电视剧里出镜并说了一个词,在接下来的十年里,这个群演就源源不断一共收到了近二十多万华夏币。 “所以有台词的角色,就算只有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是普通群演能随便拿到的。” 关琛啧舌,看着周围随处可见正在等待机会降临的编剧和演员们,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这边世界的演员数量,远超上辈子国内演员的数量了。 一旁的霍利在这个话题里闭麦了,只是默默听着。 三个人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拍摄基地的南门。 邢云的那个群演包工头朋友已经等在了那里。 邢云的一头银发在夜晚中招摇得很有优势,两人很快相认。邢云走上前去嘀嘀咕咕了一阵,回来后跟关琛说,“我跟朋友安排好了,等下你们跟着他,直接进组,再接下来听副导演或者导演的安排就行。” 关琛携着霍利走到了包工头边上,几个人一路走进基地。 基地很大,各个区域的建筑风格都不一样。有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长平的拍摄基地以近现代建筑为主,宫殿庙宇古城这类历史类建筑则是南方的横镇比较多。 《警察的故事》在这里取了景,关琛时隔几个月,再次走在上班的路上,竟然还挺高兴。 包工头有着京城人特有的贫,一路上话里话外都在套关琛的消息,邢云不知是为了保护关琛还是为了保护朋友,拉着朋友走在前面,不让他跟关琛说话。 半路上,包工头又接了几个人过来,有男有女,样貌普通,但看起来很正规。 他们并没有马上进组,而是被带到了一个堆满了人的路边。 再往前一段就是拍摄区,当有剧组在拍摄的时候,无关人员禁止靠近。 关琛看到有人带着一帮外国人走进了某条拍摄街。他有些疑惑,不是说外国群演数量稀少,并且不受待见吗。邢云跟他解释,说那是一个收费项目,让远道而来的外国游客体验当群演跑龙套的感觉,留作纪念,将来或许可以在网上看到自己。“其实根本看不到。”邢云说,甚至电视剧拍完能不能出现在网上都是个未知数。 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似剧组的人走了过来,跟包工头进行对接。 包工头把关琛和霍利还有另外几个人凑到了一起,划给了鸭舌帽男。鸭舌帽男看了看每个人的样貌,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再点点人数,还少几个。鸭舌帽男转身朝路边的人喊,“再来两个!” 一瞬间,原本徘徊在周围的人,一下子像幼儿园里最踊跃的小朋友,拼命地把手往前举,恨不得就竖在鸭舌帽男的双眼前面。 鸭舌帽男拨开眼前的几只手,“你。你。还有你。”地点了几个人。被点到的人赶紧站到鸭舌帽男身后,没被点到的依然不肯离去,久久地举着手,似乎这样就会有奇迹发生。 可惜没有奇迹发生。鸭舌帽男带着关琛一众人,毫不停留地往拍摄区走去。 邢云不打算跟进去。他跟关琛说,他先跟朋友去聊天,有事或者结束了打他电话。 关琛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其他几个人看得很新鲜,没想到龙套演员竟然也有经纪人。 关琛这些人被带进剧组后,造型师过来检查大家的服装。 拍摄的场景是在一家餐厅里,群演作为顾客,充当背景板,所以大家的衣服不能看起来相差太大。 “大家等下假装吃饭聊天就可以了。”鸭舌帽男叮嘱他们:“但是!不能真的吃!也不能真的聊天!” 关琛和霍利没有坐在一起。 金发碧眼的霍利,位置被安置在了靠墙的地方,一个人吃饭。 关琛则因为形象突出,被安排在了靠近镜头的中间,也就是主角座位的后面。拍出来能只露个侧脸。 看着剧组人员脸上熟悉的疲惫,听着导演熟悉的发号施令,关琛心里滋生出一种怀念的情绪,真希望能马上进组。关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片场,尤其是其他几个群演,大家好像都很有经验,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调整状态进行预热。角落的霍利正盯着一张菜单猛看,似乎是真的饿了。 回想《喜剧之王》里的周星星,关琛不知道现实里会不会真有对导演长篇大论何为表演的群演。 很快拍摄就要开始了。 几个主角从楼上走了下来,坐在了正对几台摄影机的位置上。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等导演喊了“开始!”之后,场务打了板,几个演员立马笑语盈盈进了状态,原本互不相熟的几个人,一下子就像相处多年的朋友,开始聊一个朋友出轨的八卦。 关琛听得暗暗点头。看起来这么粗制滥造的制作,这几个演员竟然还真有演员的样子。 在关琛对面的,是一个看起来很热情的青年,嘴巴一动一动,但不出声,好像真的在跟关琛说什么一样。 关琛会唇语,分辨出了对方在说“你有一只眼睛两只眼睛一只鼻子……” 关琛想回几句,但导演突然喊了停,原来是收音的设备入了镜,要重来。 片场开始重新收拾。 霍利跑过来跟他讲,他刚才想到了一会儿要吃的东西。 看来他已经真把跑龙套当成赚外快的了。 关琛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问题。刚才他什么都没有演,这太不应该了。按照从邢老师那里学来的表演法,他首先得设想,他要演的这个人物是谁,有什么目标,他跟对面同桌的人是什么关系…… 导演很快让现场准备,开始第二次的拍摄。 关琛坐在位置上,他很早就疑惑了,电视里主角说话特别大声,有些内容还尤其耸人听闻,但周围的路人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于是当第二次开始拍摄后,关琛假意在品尝东西,直到听到身后主角们聊到的东西,关琛略有惊讶,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笑着用眼神向同桌的朋友示意,快来听八卦。 “停!”导演突然大喊。 这次喊停的时间比上次还早。 片场的人一下子戒备起来,不知道谁那么倒霉犯了错。 “你,”导演站起来盯着关琛,“你在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关琛有些惊讶,明明自己刚才演得还不错来着。 导演愣了一下,蓄势待发的脏话也凝滞了,气势没了,再说反而没了情绪。 懒得再跟关琛说什么,导演招来鸭舌帽男,指了指关琛:“把他换到边上去。” 关琛有些失望。跟电影里不一样……竟然二话不说就换了人。关琛准备好的什么哥德巴赫或者尼古拉斯表演体系都没来得及争辩。 鸭舌帽男目送导演离开,而后跑过来,把关琛调到了霍利的对面,让其他群演坐到了主角后面的位置。 “莫名其妙啊。”在众人各异的目光里,关琛嘀嘀咕咕地在霍利对面坐下。 他觉得自己演得挺有意思来着,观众看了一定喜欢。 霍利听着关琛的自言自语,没有吱声。 “你知道什么原因不?”关琛问霍利。 霍利为难的看向了别处,似乎不是很想说,而不是不知道。 关琛一看霍利就知道。 他记得华夏顶级的艺术学院招收学生,要么有钱,有么要才。对外国人的标准更为严苛。 霍利明显不是靠盖楼赞助入的学,而是靠才华留华读书。这样的学校入学难,毕业更难。霍利尽管今天沦落至此,但能够顺利毕业,手上大概率都是有真本事的。 关琛请教霍利:“霍导,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刚才的表演哪里有问题,你跟我讲讲?” 霍利被一声【霍导】叫得态度略有松动。 关琛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一直霍导霍导地说。 终于,霍利肯说了。 在“我讲讲我个人的看法,不一定是对的,你听听就好……”如此上百个字的铺垫之后,霍利迟疑道:“我觉得你刚才抢戏了。” 霍利说,表演不能是一个人的事,那叫独角戏,而拍电影需要团队协作,有时候镜头拍的不是你,但你跳出来让观众注意到了,那一瞬间,观众的注意力被转移,出戏,情绪可能就打断了,前面导演酝酿的东西,全都前功尽弃。 关琛明白了,“原来如此,霍导,厉害啊!多亏有你!” 霍利爽了,面色红润地说:“而且仔细说起来,你刚才的表演也有问题。” “喔?”关琛下意识地想喊服务员来点酒和菜,但一注意到第三次拍摄已经开始了,回想起刚才霍利说的抢戏,关琛立刻止住动作。 他压低了声音,摆出愿闻其详的样子,悄悄问霍利,哪里有问题。 霍利看关琛没有被指出不足的恼怒,而是真的想知道不足之处,于是也肯直接说了。 霍利举了例子,说,在远景里,一个人要表现紧张,那就是手足无措,挠头,踱步。但在近景里,就是目光游移,顾左右而言他,这些动作幅度小的。 “你刚才就坐在镜头的前面,要表现好奇和八卦,动作其实不易过大。鉴于你最后用眼神示意朋友一起来听,说明你的角色不是一个粗鲁的人。所以,前面的动作,扭半个头,用余光打量讲话的人,目光落在别处却把耳朵靠近,这些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会让你的人物更有戏。” 关琛想了想,觉得那样演的确更好,“太感谢了,霍导,等会儿出去我请客。” 霍利说,他说的这些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学校里教的。他这个学导演的,只是选修了表演,这么多年,说得也不一定对。 关琛问,学校里表演课都教些什么。 霍利说,从台词,到形体,都教。 关琛舔了舔嘴唇:“霍导,我给你介绍个兼职。” 霍利看着关琛垂涎欲滴的样子,猛然警惕起来,“不正经的兼职我不做……” “正经正经。”关琛安抚住霍利,说:“你把在学校里学的那些,教教我。我这几天应该会留在长平,跑群演。一边学,一边练,刚好。” 正文卷 第106章:进阶 热闹的街头,一伙身穿黑色正装的人,行色匆匆地从会所走了出来。 人群先是分离出两个,站在道路两旁,机警地环顾四周,然后又分离几个,拉开停靠在路边的车子的车门。一个被前呼后拥、戴礼帽的中年男子,抖开风衣,准备上车。 突然,几个身穿警服的人出现,为首的是一个俊朗青年,他按住车门,拦住了礼帽中年男的去路。 【强哥,这么着急,赶着去哪啊?】 【警官,我岳父生病,得去魔都探望探望。】 【探病要带这么多人?】 【朋友们好心,要送我到车站。】 【别这么麻烦了,我们警车方便,快。我送你。】 【别别别,公器私用,这不知法犯法么?】 【你现在倒挺懂法的。丁家昨天被人灭门,有人宣称那晚听到你和被害人争执吵架的声音。强哥,帮个忙,跟我们走一趟?】 【唉,我也是今早才听说。老丁是我的朋友,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我是很愿意帮忙,可是现在我岳父……】 礼帽中年男欲言又止地笑了笑,步子微微一退。霎时间,周遭的小弟们悄然将手伸进衣兜。 警方见状,顿时紧了紧早已按在腰间的手。 街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会所前面方圆十米的地方,空气凝重得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某一瞬间,两伙人同时拔枪,一边错身寻找掩体,一边扣动扳机。 “砰!砰!砰!” “砰!砰砰!” 枪声乍响,路人们呆愣片刻,立马惊慌失措,四散逃逸。 路边的车窗碎裂,墙面碎石四溅。 尖叫声,呐喊声,枪声,车身被子弹撕裂的声,和人体倒下的声音,统统交织在一起。 黑衣社团和警方互有损失。 路人里也有倒霉的不幸被流弹击中。 关琛看着身边死去的朋友,一脸的震惊和悲伤,眼泪蓄满了眼眶。 …… “好,不错!”远处的导演拿着喇叭喊了停,“换个机位,再来一条。”说完放下喇叭,走到礼帽中年男和英俊警官身前,夸赞他们演得非常好。 一堆工作人员冲进现场,重新把街头布置得完好如初。 几个主演,则被送水的、扇风的助理们,引进了会所,在阴凉的地方补妆休息。 上一秒还像蟑螂般逃窜在墙角的路人,下一秒又慢腾腾地走回到街上,躲在了阴凉的影子里休息。 关琛抢了个阴凉的马路牙子,招呼霍利过来坐下。 “刚才那段怎么样?”关琛开始复盘刚才的表演,说他原本只是演一个惊慌逃跑的人,但是边上有个同行,突然来了戏瘾,给自己加戏,嗯嗯啊啊地倒在了地上,关琛突然想到昨天练过的哭,顺势就用起来了,“演一个跟朋友逛街,但是突然被街头火拼卷入,目睹朋友被流弹击中的人。” “不错。”霍利坐在关琛边上,一边抹汗,一边说:“你刚才从一个惊慌,跳到另一种惊慌,接着还演了悲伤难过,表情都很好,很自然。” 关琛听得高兴,即便是在炎热的午后,也不觉得热了。 近一个星期,关琛一直留在京城,跟霍利学习艺术大学的表演课。 虽说一直被人当成表演天才,但关琛很清楚真正的天才不是他。演《警察的故事》、《黑蛟龙2》和《命运钥匙》里的角色,之所以能获得几个导演的青睐,多多少少是因为占了本色演出的便宜。关琛知道,遇到这样的角色,是他的幸运,但将来未必总能这么幸运。既然这辈子决定当演员了,那么以后一定还会遇到其他类型电影的角色,比如谈恋爱的,和父母吵架的,正义的,善良的……而他对好人和普通人的角色完全不知道怎么演。让他只演杀手悍匪黑道之类的角色,他又觉得这样太没意思,偏偏不怎么甘心。 他本是希望在邢老师的表演班学点东西,但邢焰把他当作天才,教的东西一点也不基础。 霍利的出现,可谓江湖救急,来得刚好。 关琛知道前身天赋异禀,但不知道如何发挥完全。那么谦逊一点从头开始学,总是没错的。学校里的教材,经过几代人的调整,结合无数演员和学者的经验,不说是最好的,但一定最适合初学者。 霍利为了这份兼职,也很慎重。专门联系了老同学,整理出一份课程表,囊括了六个大方向:形体、声音、情感、信念、交流、创作。 他告诉关琛,他那个学校的表演专业很少传授理论,因为表演是一门实践的艺术,所以没有定式,每个演员的情况都不一样,因此没有千篇一律的培养模板。用学校老师的话来讲,【表演老师不是教授者,而是开发者。】 关琛讲了自己从邢焰那里学来的表演方法,担心和霍利学校教的表演体系发生冲突。但霍利说,邢焰的那一种方法,虽有变化,但其实也在体系里面。 【表演不是关于变成一个不同的人,而是找到表面不同下的相似之处,然后在其中找到自己。】 这句话里,自己是核心,是“道”。形体、口音都只是最外层的“器”和“术”。 关琛觉得霍利不愧是大学毕业的。什么器和道,什么术法道,听起来就很厉害。 霍利说,跟学音乐、学画画、学汽车维修一样,每一种技艺,“器”和“术”都是“道”的基础。 霍利每天早上都带着关琛一起练功。关琛以前也练功,练拳、跑步和摔打。霍利纠正关琛,演员的练功是练发声,练共鸣,练哭,练笑。从默默垂泪的哭,到失声痛哭;从窃笑暗喜,到放声大笑。 关琛只好把练拳和锻炼挪到晚上。 关琛跟着霍利按照课表学了几天,很快发现,前身的天赋是真的厉害,留给他的遗产足够丰富。 无论是哭还是笑,又或者是尴尬,害羞,恐惧,慌张……只要被关琛看到过,他就能记住,只要存在了脑子里,那么在想用的时候,就能临摹出来。 关琛看过的恐惧,大多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或被枪指着额头的恐惧,其他诸如老婆生产、向无良老板讨薪的恐惧,则一点也没概念。好在记忆里前世的电影里有很多,关琛把它们分门别类,填充了自己的表演库存。 这几天关琛跟着霍利在各种片场跑群演,进行实践。跑龙套得来的酬劳,他是不要的,一半给了介绍人,另一半给了霍利。 霍利陪着关琛一起跑龙套,一直在关琛附近进行监督,看后者的表情是否精准。他偶尔还给关琛人物设定和情境设定,让关琛在框架里自主发挥。完全搬照学校里教的那一套。 如今可谓筑基有成。任何表情,只要是关琛看过的记住的,又或者前世看过的电影里有的,他都能够生动、并准确地演绎出来。 “看来你以前基础打得挺牢。”霍利对关琛进步神速并不诧异,只当他是在魔都三年苦苦磨练和累积的。 “我运气比较好而已。”关琛回答。 “但是哭得生动,笑得自然,惊慌得让人觉得真实、不尴尬,都只是演员的基本功。”霍利擦了擦汗,看了看远方剧组人员布景还有一段时间,他就跟关琛讲,“真正区别演员水平的,是接下来的阶段。” 关琛精神一振:“是什么?” “是【选择】。”霍利说。 笑有一千种笑,哭有一千种哭,在诸多选项里,选择哪一种哭和笑用在角色身上,这才是难的地方。 这也是一千个人,演同一个角色,会有一千种演法的原因,每个人对角色的理解不同,因此造就了演员的【选择】不同。 “就比如你刚刚,看到‘朋友’中了流弹,你慌了一下,然后悲伤了。”霍利问,“你演悲伤的时候在想什么?” 关琛想了想,说:“在想我们怎么这么倒霉。”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直接演【悲伤】和【难过】,我会演【害怕】,害怕自己最好的朋友很可能永远离开我,也害怕下一个死的就是我自己。” 霍利举了个例子。 比如演一个连环杀人犯,童年被虐待,被忽视,长大后形成了反社会人格,猎杀普通人。如果是两个演员同时演这个角色,演“报复双亲,补偿童年”的演员,要比演“虐杀”的,更有戏,更有味道。因为两个角色体现出来的层次不一样。 “你我的两种【选择】没有高下之分,只是基于理解不同,所以对角色的塑造目的也不一样。但我是导演——我其实也真的是导演——我的【选择】,会让角色更立体,也更有戏。” 所谓有灵性的演员,大多是凭借直觉,就能抓住最适合角色的【选择】。但只凭直觉终究是走不远的,没人可以一直凭直觉和天分演戏,如果不想昙花一现,最后还是要老老实实学习和磨练。 霍利对关琛说,当你什么时候一个动作或者表情,在包含了角色的个性、情绪、潜台词、目的之余,还推动了故事前进,或放下钩子,形成呼应,那说明你吃透了角色和剧本,达到了一定的水平。在这个第二阶段,算是到了顶峰。 “那第三阶段呢?”关琛问。 霍利说:“第三阶段可以说是返璞归真。演员不再是【演谁像谁】,而是【演谁就是谁】。角色和演员之间彼此融合,可遇不可求。” “可遇不可求。”关琛感慨了一声。 远处,场景布置完毕,导演和演员重新回到了片场。 即将开始再一次的拍摄。 关琛和霍利站起来,在街上开始闲逛。他心里瞅准了刚才那个爱给自己加戏的群演,琢磨着霍利跟他说的【选择】,准备等会儿再试试新的演法。 等导演喊了开始,几个主演对峙之后,再次拔枪对射。 路人再次四散逃窜。 关琛前边的那个群演,跑着跑着哎呀一下,倒地没了声息。关琛跑过头几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步子慢慢停住,他转过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脸上的惊慌也逐渐消失,最后一脸恍惚地蹲在了朋友身边。 “停,非常好非常好!”拍摄十分顺利,导演大声喊了停,满意地宣布这场戏结束了,开始转场。 片场众人一哄而散。 导演回头的时候,远远地朝关琛这边看了看。看到之前倒地的某个群演手脚利索地跳起来之后,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疑惑着刚才为什么会担心这个演员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目光搜寻着某个人,现场却没了那个人的身影。 …… 当关琛和霍利喝着奶茶回到家时,发现几天没见的邢云,出现在了楼下的门口。 “你怎么来了?蹭饭?”关琛嚼着红豆问他。 “你手机为什么总是……” 看着一脸坦然,喝着奶茶知错不改的关琛,邢云貌似心累了,直接说明来意: “刚才田导那边电话打来,说杀手那个角色,就选定是你了。” 正文卷 第107章:答案【二合一】 除了帮演员找来工作机会、助演员试镜成功,之后的片酬谈判、演员拍摄期间的衣食住行、拍完后的宣传行程、乃至名字在海报里的顺序,也都是经纪人的工作。 邢云不了解关琛,而且也不想了解,他根本就不是关琛的经纪人,能在剧组联系不上关琛后亲自跑去霍利家转述试镜成功的消息,已是仁至义尽,所以接下来的谈判和签合同,得让关琛真正的经纪人来。 钱良义这下想赖也赖不掉,不得不一大早就从魔都飞来京城。 “很容易的,片酬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之间,其他都住宿和出行都随便,关琛这个人很好应付的,对这些没什么要求。宣传的话,只要记住一点,能排满就排满。他拍杀青之后往往闲得要死,巴不得找点事情做做。海报上名字顺序什么的他更无所谓了……”钱良义跟邢云讲上次代关琛签《警察的故事》合同时的经验,语重心长,宛如托孤。 “跟我讲这些没意义。”邢云低头看着手机,不理钱良义。 钱良义没有气馁。他想了想,问:“邢老师也试了个角色吧?” 邢云点头。在关琛和霍利凑一起跑龙套玩的时候,《命运钥匙》其他的角色也在有序试镜。相比需要考量很多的主角人选,配角的人选更容易确定。邢焰原本不在【杀手经纪人】的候选名单里,但有关琛这层关系,剧本看过了,视频也递了,因此获得了一个机会。试镜结果还没出来,但也就这几天了。 “关琛已经选上了,田导看过他们一起排练的视频,邢老师被选上的成功率也很大。”钱良义说。 演员之间的化学反应,同样属于玄学的一种。有的演员演情侣,再怎么恩爱,观众看得也没感觉,有的仅仅只是站一块儿,观众就很吃这一对。 关琛和邢焰现实中本就是师徒,演故事里杀手和经纪人的关系,有说服力。 邢云再一次点头,表示他也知道这个道理。 “个体演员的税收高达百分之四十几,约等于片酬的一半。不如让邢老师挂靠到我们工作室,这样能省下不少。工作室不收任何手续费。”钱良义摆出一副善良的表情,给出建议。 “我们表演培训班也是证件齐全的公司,不用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呢,不仅不是麻烦,反而是双赢。邢老师闭关多年,这次出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接下来其他工作机会源源不断地找上来,表演班避税可以,但运作显然不太行。要是邢家班的三个人能凑一起,团队共享,资源互通,就像这次,关琛拿到好的剧本,里面有适合邢老师的角色,就可以增加争取……”钱良义描述的画面很美好。表演班负责发掘和培养人才,工作室负责运作人才,以后再入股制作公司,形成一套完整的上下游,誓要把邢家班做大做强,做成演艺圈一霸。 “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然而邢云根本不吃这套。 “我爷爷挂靠到你们工作室,那么我也等于间接在工作室工作,工作室现在经纪人总共就那么几个,等有一天关琛要工作了,竹哥没空,你又装病,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麻烦丢给我了。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久而久之,我就成他的经纪人了。”邢云冷笑,表示早就看穿了钱良义的狼子野心。 “啧。”钱良义背过身,狠狠地啧了啧舌。可恶!竟然被识破了! 钱良义举起刚才在快收摊的早餐店买的油条,狠狠咬了一口。 他们此时站在路边一栋旧楼的前面。 这是霍利一家三口居住的地方。 关琛昨天收到试镜成功的消息,然后又蹭住了一晚,榨干霍利身上最后一点学院派课程知识,今早才正式跟他们一家告别。 “就送到这里吧,我的人来了。”关琛让霍利止步。 霍利看着钱良义和邢云,有些茫然,他一直以为邢云才是关琛的经纪人,今天一看,不料另有其人。难道邢云是关琛的助理?可是那发色、那唇钉,未免也太嚣张了吧……而且他还认识长平影城的地头蛇,前段时间他们跑龙套的介绍人都是他的朋友……有这么厉害的助理吗? 钱良义主动跟霍利打招呼:“我是他上司。” 霍利心下了然。原来一个是经纪人,一个是上司啊~ 这时,关琛上前几步,把装着几件衣服和几本书的行囊递给了邢云,然后扭头对钱良义说:“我有本书忘在楼上厕所没拿,你先去前面的甜品店帮我买一份蛋糕,我路上要吃。别忘了他们家的奶茶,要加红豆,记得跟店员说少糖。” 关琛叮嘱完,便拍了拍钱良义的肩膀,转身上楼,去拿他遗漏的书。 钱良义沉默几秒,干笑着对霍利解释:“呵呵,他真的很会猜。看出我刚好觉得早饭没吃饱,想去买点蛋糕和奶茶来吃……” 霍利再次迷茫。 十分钟后,关琛喝着钱良义买来的奶茶,跟霍利挥手告别。 霍利的妻子在学校做研究,儿子在幼儿园,所以来送别的只有家里蹲的霍利。 这几天的合宿和学习,对关琛来说还是很有收获的。 经过霍利的调教,关琛现在扮演普通人的时候,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了。他可以从记忆库里调取相应的表情和动作,用一系列他认为的【选择】,拼凑构建出一个普通人。就算是善良的、儒雅的、陷入热恋的角色,这些他也能演。 但这套方法的缺陷也很明显,因为关琛没办法找到角色和自己的“桥梁”,不能融合,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陌生,信念感为零,到不了所谓的第三阶段。 霍利给出的建议,只能是多去经历,多生活,多看人。“如果你发现自己和角色没有共通之处,那就看看周围,有没有认识的谁接近你要演的角色,观察他的行动,然后试着去理解他。”霍利说,表演这门技艺没有秘密,你想知道、应该知道的一切,都晾在那里,等着你去发现。 此外,还获得了两本霍利最新的剧本。一本是见面时给的,另一本是这些天写出来的。 坐在去往《命运钥匙》制作公司的车上,钱良义随意地翻了翻霍利塞给关琛的剧本,粗略一看,有些讶异,没想到会这么好。 钱良义盖上剧本,看了看封面,确认了创作者的名字,然后才继续看。“有点货啊。”他说。 关琛吃着蛋糕,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可是大学生!” 钱良义用观察虫子的眼神看了一眼关琛。 “那个霍利在学校里一直拿奖学金。校内作品评比他也拿了金奖。”坐在副驾驶的邢云,补充着他从别处搜集来的情报。 “那很厉害啊。”钱良义惊讶。得知是魔都艺术大学后,他作为业内人士,知其分量,更是连声咋舌。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可惜了。难怪把剧本塞你,也不拿去参加比赛和电影节的投创会。” “什么意思?”关琛不明白。 “因为他是外国人。”邢云说。 寥寥几个字,却像是解释了很多很多。 关琛也懂了。 他觉得霍利还真是不容易。在美利坚的时候饱受家人的否定和打击,到了这边又遭遇偏见和歧视,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劝他放弃。就算这样,他也没有说想要放弃电影,收拾东西回老家。有的时候难过了,顶多偷偷哭几下,但他说自己从来没想过不干这一行。 关琛问过他为什么。霍利说,他虽然哭,但哭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婆和孩子,没让他们的生活好起来,害她们陪他一起捱苦。至于电影,他从来没有因为选了这条路而后悔。因为他从小听话,做好孩子,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多时候不喜欢也不说,但大家都希望他那么做,他也不敢说不。直到高中的时候文艺晚会排一个小品,站在舞台的边上,看着同学把他写的台词念出来,听他的指令做动作和表情,而台下观众目不转睛盯着,随他创作的角色一起又哭又笑,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明白自己要做一件事。 关琛觉得霍利真是厉害。 哪怕他现在没什么钱,哪怕他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拍出来,但关琛敬重这样的人。 “我懂了。”关琛拿着剧本,觉得手里剧本沉甸甸的重。“他把剧本给我,是想用我的名义投稿,去参加什么比赛,弄什么投创会吧?” “才不是啊!”钱良义身子一震,轿车也跟着一起一伏。 “不是吗?”关琛很惊讶。 “你那是犯罪啊……”邢云扶着额头,“他是希望用剧本吸引你,将来等你成名了,不管你是想投,还是想演,都不缺投资。你到时候推荐他当导演,还是用他的剧本让他当编剧,都是一条出路。在我们这个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作品,对他那样的外国人来说,意义更是重大。” 关琛恍然大悟。 “那没得说,以后罩他。”关琛很有当大哥的自觉,觉得又有了一个需要操心和照顾的小弟,有些开心。 邢云和钱良义,则默默地打定主意,在关琛的成名路上,一定不要出现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要把包袱甩给对方。 《命运钥匙》的制片公司就在长平,距离霍利的家不算太远,只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达了目的地。 十点多的公司,空气有些躁动。深谋远虑的人,已经开始思索午饭要吃什么了。 关琛被指引着来到了会议室。 钱良义是主力,邢云在旁学习,关琛则说自己要去找田导收作业。 然而他悄悄摸到贴着【《命运钥匙》】牌子的办公室,却发现里面没有田导,只有其他几个虾兵蟹将。 一张大大的会议桌上,铺满了白纸和册子,一旁立着好几块可以滑动的白板,上面画着复杂的关系图,以及各个角色的人设。至于墙上,贴着一些线条简单的分镜图。 看到关琛骤然闯入,虾兵蟹将们有些惊讶,下意识想把无关人员赶出去。 但看清是关琛之后,似乎都知道了关琛是已经被确定了的人选,便又放松了下来。有一块白板上的【杀手】形象,就是照着关琛画上去的。 关琛进去之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每个柜子和抽屉,看了看桌子的地下,又看了看天花板的款式。 大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看着关琛一脸的凝重,又不敢阻止他。 关琛合上最后一个纸箱的盖子,叹了一口气,转头问大家:“田导呢?” 【原来在找田导……】所有人心里同时冒出这句话。 一秒之后,大家心里紧接着冒出下一句:【竟然在找田导!为什么你要在桌子的抽屉里和纸箱里找啊!】 “你来说。”关琛看到某个人眼神波动很大,于是点名让她来讲。 “啊……”虾兵甲小吃一惊,稳住脱口而出的吐槽,说:“田导去勘景了。” “竟然畏罪潜逃了。”关琛有些失望,还以为能收回上次有关【什么是好人】的作业答案。 虾兵甲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不该对关琛的玩笑话作出反应。 “他有没有说什么?”关琛问。 虾兵甲想了想。田导是个活人,在走之前,理所当然地说了很多话,比如之前选的景突然面临拆迁,田导知道后很生气;再比如某个演员接受采访的时候泄露了剧本,田导知道后很生气……想来想去,里面应该没有一句是给关琛的。所以虾兵甲摇了摇头。 “新剧本呢?有没有新剧本?”关琛觉得田导可能把答案留在了剧本里。 然而虾兵甲把剧本找来给关琛,关琛翻了翻,这一本跟他手里那本一样,都只是第四稿。 关琛难掩失望,最后转了一圈屋子,墙上、纸上、白板上,也都没有丝毫线索。 关琛走了,回到谈判的会议室,刚好到了饭点,他们走出来准备吃饭了。 关琛跟一行人打了招呼,其中就有在试镜时见过的制片人。 这制片人叫住了关琛,递上了一本东西:“田导跟我说,你来了的话,就把这个给你。本来想在里面给你的,但你人没进来。” 关琛没想到要找的东西竟然在这人身上,连忙接过来。 摸着新鲜的纸张触感,关琛直觉猜测是经过修改的剧本。 结果怀着激动的心情一看封面—— 【《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 关琛笑着看了看制片人,制片人也眼角含笑地看着关琛。 关琛哈哈几声,表示你还挺幽默,但是我已经给面子地笑过了,快把新剧本给我。 “田导让我把这个给你,说这就是答案。”制片人说。 关琛确认这不是玩笑之后,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扭曲了。 …… 目送关琛一行人去食堂后,制片人打电话给了田导,接通后,说:“本子给他了。” 电话里,田导问:“他看完什么反应?” “还不知道。会谈的时候他没在,所以本子给他的时候是中午了,他现在拿着去食堂了,看不到反应。”制片人说。 “不过你还真把那个搞笑的剧本写出来了啊。” 制片人看过这个玩笑而作的剧本。虽说名字纯属恶搞,但里面的内核却很有意思。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既可以象征着男和女,也可以象征阶级,种族,或者群体。而红孩儿作为【牛魔王】的子嗣,属于草食动物,但力量又可媲美肉食动物。 如果没有让人敬畏的力量,那么这个人的自我克制就没有道德可言;如果没有能力施暴,那么这个人的温和就不是一种美德。 有关弱肉强食的关系,里面有太多可以探讨的空间。 制片人几乎想让田导好好把这剧本写一写,当做下一部作品来做了。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随便写写,”田导说,“但是他问我什么是好人,我又刚好写到,就随便写下去了。” 制片点点头,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关琛试镜时修改台词,留下的【什么是好人】的问题,关琛说下次见面的时候想知道田导会怎么往下接。 《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的故事里,红孩儿虽然被观世音教育了近千年,心性虽改,向善了,知道要做好事,但他的本性依然是个宅了千年的天真顽童,做事偶尔欠些考虑,多是凭直觉和热血做事,虽然好事做了一堆,但也有部分行迹好心却办了坏事,更有些脱口而出欠考虑的无心之论。 这些事和话落在视红孩儿为威胁的肉食动物们眼里,就是一个个把柄和攻向红孩儿的武器。 死盯着一个人说过的话,做的事,久而久之,总有瑕疵,只要把毛病放大放大再放大,那么世上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完美的好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经得起这样的审视。 好人和坏人的界限,模糊得十分有趣。 田导说:“好人哪里有什么标准。真正要定义的话,不过是看他相对为谁考虑而已。” 制片笑着说:“关琛是云缦大学念文学的,看完本子,到时候可能要觉得你的答案粗暴粗浅了。” …… 食堂。 钱良义给关琛点好了饭菜,只等着关琛来。 邢云看着关琛坐下,问他:“答案拿到了?” “拿到了。”关琛点点头,一边吃着饭,一边开始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吃完了,关琛依然在看,但他看得很快,几下就翻完了。 “怎么样?” “呵呵。”关琛冷笑一声。 邢云知道答案了。 “他想不出答案,所以想用这个剧本贿赂我,让我不要再追究他作业没有完成。”关琛一脸郁闷:“但是这个剧本……不能说是剧本,只是故事绘本。这里面又是红孩儿,又是黑猫神探的,稀奇古怪,完全搞不懂在讲什么!” 正文卷 第108章:预告 “有人跟我说,如果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很不专心,总看着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是警……” “嗞啦——” 两个身穿黑色短袖的工作人员迅速冲,给姚知渔戴上口罩,阻止她再说话。 广播也不失时机地响起:“【姚知渔,淘汰!姚知渔,淘汰!】” 姚知渔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是间谍,今天的主角。”黄进把印有【姚知渔】三个字的名牌扔到地上,得意地吹了吹手指。 刚才黄进就是趁姚知渔背对着他的时候,他撕下了贴在姚知渔背后的名牌,将她淘汰出局。 黄进面上得意,实则心有余悸。 差点就被叫破身份了…… 今天的这个【卧底模式】是《追击者》开播以来的第一次试玩。 除了节目组和卧底本人,其他出演者谁都不知道今天的游戏里出现了【卧底】。 今天的邀请嘉宾是最近发了新专辑的【星云】组合。姚知渔作为组合里最有人气的成员,参加节目,本该留她到最后。但姚知渔刚才那句“做事不专心,总看另外一个人”话一说出来,吓得他心都要跳出来了,因此不得不提前动手把姚知渔送走。 姚知渔戴上口罩,不能发生,更不能提示生者,被工作人员夹着护送去【监狱】前,一直用【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的眼神瞪着黄进。 黄进笑着抹了抹汗,缓缓紧张的心情,开始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往前小跑一会儿,他发现了星云组合的另一个成员,潘绪。 “小潘小潘小潘!刚才有没有神秘人往你这里跑来?我看到他撕掉了小姚的名牌!”黄进急匆匆地跑向潘绪,企图混淆潘绪,让她以为有神秘的第三方势力出现。 然而,潘绪却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是有特殊身份的吧?卧底?内应?间谍?” 黄进愣住了:“啊?什么东西?”他在心里吐槽,潘绪说的三个猜测,虽然叫法不一样,但工作性质完全一样。这几乎认定了他是二五仔。 潘绪说:“我把他们之前的几期大致看了一下,我发现所有人跟拍的摄像机都只有一台,但是今天——跟拍你的摄像机有两台。事出反常,这不对劲。” 黄进心里一突,差点没绷住表情,没想到节目组和他竟然忽视了这么大一个漏洞。 好在他主持经验老道,见惯了突发状况,明面上立刻摆出哭笑不得的样子,解释说:“这有什么好不对劲的,跟拍我的这个摄影师他马上要离职了,他今天是带接班人熟悉工作。小潘,你要是搞这些场外因素那可就没意思了啊。” “那行,不搞场外因素,你的嫌疑也是最大。”潘绪说: “小渔儿力气小,但跑步快,速度不输男人,能让她淘汰的情况,要么是从正面被逼进死角,要么从背后被偷袭得手。她上节目习惯找熟人,刚才最有可能和黄进哥你在一起,所以她淘汰了,你的犯罪嫌疑最大。” “神秘人!说了是神秘人偷袭的!”黄进死命狡辩。 潘绪态度依然不变:“你说你看到了犯罪经过,说明你们距离不远,从广播响起小渔儿被淘汰再到你走过来,时间相差一分钟,这一分钟的路程里,她如果被神秘人偷袭了,一定会尖叫。但是我没听到,所以……” 黄进笑了。像潘绪这样的偶像艺人,他之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还真不好糊弄。 “太牵强了,太牵强了。”黄进摇摇头,一副被猜忌和怀疑伤了心的表情。 “那么,刚才对话的时候,你一共往我的名牌瞄了三次,这又怎么解释?” “……”黄进叹了口气,摇摇头,仿佛被潘绪整无语了,但是下一秒,他猛地冲向潘绪,试图强杀。 …… “【潘绪,淘汰!潘绪,淘汰!】” 走到《追击者》用空房间制作出来的【监狱】,里面都是被黄进暗戳戳偷袭淘汰出局的人。 每来一个人,大家都要义愤填膺地声讨一番黄进。 姚知渔看到潘绪也来了,有些惊讶:“怎么连你也来了啊!” 好像在她的心里,潘绪应该毫不犹豫地看穿黄进的小把戏,揭露黄进的恶行,带领好人反败为胜。 其他几个星云组合的小姐妹,有的难过,觉得星云全军覆没;有的开心,认为既然潘绪都上当受骗了,那她们被淘汰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怪智商…… “傻瓜,这种玩法在节目里第一次出现,怎么都得玩到最后吧。”潘绪捂住收音器,小声说。 在潘绪看来,综艺节目里争输赢实在是没什么意义。破坏了节目的流程和节奏,虽说自己是大放光彩了,但节目组估计下次就不想邀请她了。 “所以你是故意输掉的?”姚知渔问。 “那倒不是。”潘绪面无表情地说:“我想跑,但是没跑掉。” 姚知渔别过脸去,其他几个同伴也都低下了头。 潘绪恼羞成怒,挨个揉搓她们的脸:“下次我肯定能跑掉!” 潘绪的空闲时间基本都拿来看书和学习,体能一直是弱项。第一次参加《追击者》,没想到运动量会这么大。她决定回头抽点时间练练跑步,下一次再来报仇。最好下次让她来当间谍,一定能玩得所有人团团转。 “下次过来,我替大家报仇!”姚知渔握了握拳头。 “你?”大家面露不解,怎么搞得好像她们不能自己替自己报仇了一样。 “再过两个月,《警察的故事》就要开始跑宣传啦。”姚知渔解释。 星云组合作为大红偶像组合,已经过了拼命寻求曝光的时期。这次来,还是宣传新专辑,短时间内不会群体连续出演同一个综艺。所以姚知渔大概率会比成员们,提前二次登录《追击者》。 “吃一堑长一智,到时候我一定能活到最后,帮你们报仇!” “你?”大家再次不解,同样的问法,但这次的疑问很明显是认为,区区姚知渔,根本报不了大家的仇。 姚知渔信誓旦旦:“就算我报不了,我的同伙绝对可以。” 同伙? “就是关琛啦。”姚知渔把头发挽到耳朵后面,笑嘿嘿地说。 大家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姚知渔的同伙,指的是《警察》里演悍匪头头、曾经来过公司的那个关琛。 姚知渔其实很久没有提起过关琛了,以至于大家几乎都要忘记姚知渔曾经对关琛有过好感。 娱乐圈里的好感,来去都很快。一方面聚少离多,忙着忙着,好感便渐渐消散。另一方面选择甚多,尤其偶像圈子,俊男美女一堆,在样貌好看的基础上,什么性格类型款式的都有。 关琛虽然气质独特了点,学历高了点,身材好了点,性格幽默了点,才华横溢了点,前途宽广了点……但还不至于让人觉得非他不可。 大家只当姚知渔转头忘了关琛。 只有潘绪知道,情况恰好相反。 在这场情感的角力里,落入下风的其实是姚知渔。 关琛不怎么爱跟姚知渔闲聊。 他经常手机不在身边似的,把短信当成邮件来用,隔上好久才统一回复一次,然后人接着消失。运气好的时候,姚知渔能逮着关琛聊上几句(据姚知渔本人透露,他们聊的最多的,是公司里的那些新来的练习生)。但听姚知渔后来哭诉,就算聊,他们往往也聊不了多久,每次最多十分钟,关琛就说自己要去看书/锻炼/看电影/跟小弟踢球。 关琛也从来不约姚知渔出门。 姚知渔以为关琛不喜欢线上聊天,于是想两个人见面聊。她用了技巧,让关琛推荐美食和餐馆。关琛推荐了几个,什么m记,k记,以及极其遥远极其不知名的【廉颇餐厅】,姚知渔听都没听过,但按照套路,她还是说了句“真的那么好吃嘛?我想试试看!有空你带我去吃呀~”只要关琛应下,那么就能名正言顺地一起吃饭了。结果关琛回了句,不必麻烦,他们家可以叫外卖,我把电话发你。十分善解人意。 潘绪记得姚知渔当时拿着汉堡包的时候,被经纪人发现并训了一顿,问说打歌宣传期间吃这些,是不是不想干了。 姚知渔觉得自己不够了解关琛,于是专门用小号关注了关琛的微特。关琛的微特每天都在更新奇怪的东西,比如给小孩子上课,教他们有关绑架和下药的知识;比如发现桥下某面墙上的涂鸦有错别字,他会用醒目的红色粉笔圈出来,改正,并且标注拼音;比如在小区里遇到流浪猫,他会抓住猫猫给它们剪指甲;再比如逛书店,在书柜的角落发现一个叫格林兄弟的小众童话书写得很好,认为它们应该被更多的人看到,于是关琛每天都要去帮这本书换位置,悄悄放到畅销区……总之奇奇怪怪的事情做了很多,明明看起来闲得要命,但就是十分神奇地联系不上他人,抽不出时间聊天和见面。 好几次姚知渔鼓起勇气打电话过去,竟然听到的都是关机提示。 总之,姚知渔想培养的感情,是一点也没培养起来。 潘绪提醒姚知渔,约了三次也不出来,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对你不感兴趣。 姚知渔却仿佛不知气馁,关琛越是把她推开,她就越是想要靠近。 表面上虽然不再声扬,让大家以为这事过去了,但潘绪清楚这事还没完,因为她发现姚知渔有事没事就偷偷练习绳结,忙中出错的情况已经不会再发生了;她的床头多了一本格林兄弟的限制级残暴黑暗童话集,虽然每天都被吓得要死,但页数一直在变;开始关注流浪动物,捐钱给救助站;出门在外的时候,只要离开视线过的饮料,她就不再去碰…… 潘绪觉得关琛这家伙真是了不得,没有所谓推拉,也没有欲擒故纵,完全是摸准了姚知渔的性子,不费一兵一卒就吃死了她。 “啊!”姚知渔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看挂在【监狱】墙上的时间,突然激动起来:“预告片今天中午放出来了。” 现在是六月,再过近四个月《警察的故事》就要上映了。 第一支预告正式也到时候放出来了。 但现在录制还没结束,姚知渔只能耐着性子,等游戏结束,收完尾,然后再找电脑上网看。 姚知渔嘟囔:“琛哥说再过一两年,大概就可以直接在手机上看电影了,那时候想看视频什么的,就方便了。” “那也得缓存好久吧?得花多少流量啊。”成员们咋舌。 潘绪却知道关琛说的情况的确可能发生。互联网打破传统行业格局,所有产业迎来一次变革,就在不远的将来了。拿影视行业来说,视频平台很有可能冲击电视台和院线的霸主地位。关琛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隐晦地提醒同为演员的姚知渔,让她对行业的剧变有所准备,不管是买股票还是投资,都可以提前布局了。 “琛哥说,以后会出现个小视频的软件,我们以后退休过气了,就可以去上面带货卖东西。” “过气?”“退休??”“带货???” “……”潘绪琢磨着关琛这番话有什么深意。 这时,【监狱】的门打开了,黄进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同僚,一左一右地走了进来。两个人背上名牌完好,让人不知道谁死于谁手。 “最终胜利的是……”导演吊了一会儿大家的胃口,然后宣布本期节目的最终赢家,“黄进。” 黄进双手高举,从导演手里接过今天的两万块钱奖金,以及一枚金戒指。 导演开始正式解释,今天除了找线索做任务,黄进作为间谍,今天的任务和大家都不一样。 另一个高瘦青年,扭曲着五官感慨,他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但出于信任,一直没有怀疑黄进。只可惜他的信任毫无意义,黄进炫耀地在他面前晃啊晃。高瘦青年点着脑袋,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鼓着掌反复大喊:“行,我知道了”,“行,我知道了”,“黄进你就给我等着吧!” 黄进逗完了同僚,开始感谢今天的嘉宾,星云组合。 他开始复盘,心有余悸地感叹,跟姚知渔和潘绪在一起的时候真是危险,一个是差点暴露了,另一个则直接暴露了。 “我两个月后再来,一定找回场子!”姚知渔放下狠话。 “两个月以后?”高瘦青年很疑惑,什么时候客气话场面话要描述得这么具体了。 “我参演的电影快上映啦!到时候我跟剧组的朋友再来一次,一定赢你们。”姚知渔趁机宣传。 众人恍然大悟,但并不将姚知渔的话放在心上,“欢迎欢迎,欢迎随时再来。” 虽然《追击者》开播才没几个月,但撕名牌也是有技巧的,面对第一次来的嘉宾,他们根本不需要害怕。况且他们可堪一战的人还不少。 “嘶……” 在一片笑声里,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微弱,但很突兀。 众人找着人,只瞧见黄进一脸凝重。 “如果那个人来的话……我们如果不拼尽全力,很可能团灭。”黄进预想到了什么,不断摇着头。 “团灭?哈哈哈哈哈,进哥,这是你的战术吧,示敌以弱?”高瘦青年配合地哈哈狂笑。但是在被黄进揪住衣领之后,高瘦青年才一脸慌张道:“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 “我们有健身馆馆长,有不良少女,有玩说唱的,有绑脏辫的……” “危险,还是危险。”黄进摇摇头。 “哎——太夸张了。”高瘦青年摆摆手不信。 其他几个《追击者》的主持人也觉得黄进是在做节目效果。 “你们不要觉得我夸张……”黄进想起了之前跟陈导的见面。那时《警察的故事》已经拍完,陈导正没日没夜做着后期,出来跟朋友喝喝茶,看看太阳,是久违的一次休息。黄进问陈导,关琛的表现怎么样。陈导笑着说,这事还得谢谢黄进,直接把角色本人介绍给了他。 “对了对了,”黄进突然一拍手,跟《追击者》的同僚说:“我记得今天中午预告就出来了,你们稍微看看,心里好有个数。” 黄进招呼节目组的导演把《警察的故事》预告片调出来,大家一起看看。 “哥,一个电影角色,你还当真了不成。” “太天真了。你们把跟电影里的他,当成现实的他来看就行了。” 导演已经找出了预告片。《警察的故事》剧组即将做客节目,导演是知道的,因此也不介意提一提,宣传宣传。 于是《追击者》和星云组合的几个人,在节目录制的尾声,一起看起了预告片。 …… 夜。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边是冷冽的蓝白冷灯,一边是公交站牌的暖光。 路中间,站着一个人。 镜头慢慢拉近。 那人是一个抖如筛糠、汗如瀑布的中年男。背景声里,警笛声逐渐变响,警灯的红蓝灯光也闪烁在中年男的脸上,这代表着画面外的警车正在靠近。 但中年男的眼神始终不变,除了麻木,还是绝望。 镜头缓缓拉至中年男的身前,突然,一抹红色从中年男的背后冒了出来。 原来那是一个红色的面具。 戴红色面具的人,那双眼从面具的孔里,凛冽而深沉,像是火红的岩浆里,浮着两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看着警车越来越近,红色面具轻声说:【游戏开始。】 下一秒,远处正在行驶的警车,“轰!”地一下被炸地腾飞地面。 后面的警车纷纷紧急刹车。然而警车刚停下,迎接他们的,是一梭又一梭的子弹。 画面切换。 在一个灯光昏暗的会议室里,两排身居高位的警察,或抽烟、或揣手、或抱胸地坐着。 他们一起注视着的方向,是一块银幕,上面放着一页页幻灯片,介绍着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 一个警察介绍:【他们是一年前出现的犯罪组织,代表“面具”。】 画面回到街道中央的战场。几个戴面具的人恣肆狂笑着。戴蓝色面具、绿色面具、紫色面具、黄色面具的人,欢呼起来,像是参加团建般快活。 只有红色面具,情绪稳定,双眼冷漠地盯着猎物,开枪捕杀。 会议室的介绍变成了旁白:【一开始,他们袭击路上的警察,四月和五月,这两个月时间内一共八名警察遇害……】 拿着手枪,蹲在车门和车身的缝隙里,试图还击的警察,被精准的枪法击中,相继倒下。 【之后目标升级,他们开始袭击巡逻车,一个半月,三次,十一名警察遇害……】 藏在警车后面的警察,也被穿透的子弹击中身子。几个警察无助地请求支援。 【八月,他们把目标转向了运钞车,其中还出现了制式手榴弹……】 请求支援的警察,才将情况说了一半,忽然,一枚手榴弹叮铃铃地滚到了他的身边。 【昨天,他们的目标变成了银行。实际目标,依然是针对警方。】 一直站在街道中央的人质,此时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任何抢眼。他的脚下湿了一片,红色面具一拍他的肩膀,他便丧失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自己的尿里。他嘴角无意识地流着口水,呢喃着别杀我别杀我。红色面具笑了笑,转身招呼同伙上车走人,一群人笑嘻嘻地离开,竟真的没有杀他。 【根据幸运者和人质交代的情报显示,罪犯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到三十岁,四男一女,分别擅长驾驶、格斗、网络、制毒,各有专长。但最神秘的,是红色面具的首领,目前没有任何情报,他的口音每次都不一样……】 会议室。穿着干净笔挺的制服的张景生,站起来,盯着幻灯片上的红色面具,说:【给我两天时间,我把人带来。】 灰蒙蒙的烟雾,挡不住张景生他那双锐利的眼。 画面一变。 依然是这个人,这双眼,但眼里面满是愤怒、惊慌和不安。 场景从会议室变成了一个破败废弃的厂房。张景生头发耷拉在额头,脸上沾灰,衣衫破洞,浑身狼狈,在他的对面,是厂房二楼的地方,有一排身穿制服的同伴。 【终于见到你了,张神探。】红色面具慢悠悠地从二楼走了下来。 【怎样才肯放过他们?】张景生悲愤地看着红色面具。 【听说你是枪王,那……我们来比射击?我跟你赌两个。】红色面具语调玩味地举起两根手指。 【好!】张景生大喊。 下一秒,直接略过了比试的过程,两个警察宛如被处决般,脑后被砰砰两枪。失去生机的躯体,无力地从二楼栽倒在一楼地上,发出沉闷的两声肉块砸地的声音。 张景生痛苦地跪倒在地。 【要不要继续?这次来赌三个,怎么样?听说你是搏击总教练,要不,我们比比身手?】红色面具再次提议。 张景生几次深呼吸,点头:【好。】 画面依旧直接跳到结果。 三声枪响,三具尸体重重落地。 张景生双眼失去了神采。 【张神探,你之所以还没死,不是因为你厉害,而是因为你活着,才算是警方的耻辱。】 张景生摇摇晃晃地从酒馆里走出来,用酒精麻痹自己。眼神里的锐利早已不在。 看样子一蹶不振很久了。 直到张景生某天从家里醒来,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腔热血的样子,对他说:【张警官,我哥哥也死在那次行动。我要抓到红面具。】 预告片的最后。 是关琛穿着干净的警服,安安静静地坐在警察局的角落,远远地看着时隔几年,重新出现在警局的张景生。 关琛笑了笑,口型无声地说了:【游戏,开始。】 正文卷 第109章:进组 “琛哥,预告得劲啊!” “琛哥,牛!” “十一档热闹了。” 关琛人缘不错。晚上他来到剧组的时候,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剧组里,每位演员签的合同里,细致到每天的餐补、下榻酒店的规模、往返出行的方式,都有规定。稍不满意,就闹得鸡毛蒜皮一地。折腾起来,绝对能把负责的剧组人员搞抑郁。 而关琛签的合同里,就一切从简得不正常。 工作人员堤防着关琛,以为有诈,但后来发现关琛是真的好说话。 从剧本围读,再到动作训练,乃至开机开始拍摄了,关琛一直都安分得不像艺人,没有不良嗜好,也从未为难过人。有口饭吃,有块地能睡,似乎就行。如果不是担心出什么危险,他甚至想跑步去片场,权当热身。 工作人员十分省心。 关琛也一点没有作为演员的矜持,总喜欢跟人厮混,随便逮着一个人就能聊很长时间的天,还热衷请人吃饭,喝酒,听他们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毫不起眼的经历和故事。 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关琛在营造人设,建立口碑。但某天,关琛带头祝了某个工作人员的生日快乐;某天又担心另一个工作人员家里受伤的儿子如今状况怎样;某天准确带回了分别符合众人口味的甜品,尤其还细心地避开了过敏的口味……众人震撼,原来关琛记住了每个工作人员的生日,记住了每个人跟他说过的事情,并且放在了心里,当作回事。 绝大部分人进组后,见到的关琛,他就始终是一个人,没什么团队。因此也不觉得是背后有别人指使他如此表演。 听说关琛有个大腹便便的经纪人,以及一个满头银发年轻执行经纪人,但十分神秘,除非必要,几乎不怎么出现。就算出现,也是轮流出现,从没一起过。就算来,也是一副【我石头剪刀布输了所以不得不来】的认命表情。 大伙儿一致认为关琛倒霉,签了个对他不上心的公司。 他们同情关琛,也珍惜关琛,因此喊他琛哥。 《警察的故事》预告出来后,一些人反而喊得少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人成功,不想显得趋炎附势,所以避嫌;还因为圈子等级森严,地位变得不一样了,你愿意跟人继续做朋友,人未必愿意。 明星得势后判若两人的例子数不胜数。好比一些老实人,之所以老实,不是因为他们天性老实,而是因为没有遇到被诱惑的机会,只能老实。 预告片以吸引观众为任,放出一部分料,是为了激发更大的胃口。 这第一支预告以关琛为重心,可见导演对他的偏爱。而且关琛的表现,也对得起这份偏爱。 关琛作为片中反派,邪得令人胆寒战栗,表现力完全不似新人,乃至直接让人忘了他是新人这一回事。 作为从业人员,他们都清楚,只要关琛在正片里的表现,能有预告片的七七八八,那就算是火定了。 他们不知道,前途一片光明的关琛,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亲近。 关琛对此的反应是……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预告片?”他问大家。 “?”众人迟疑地观察关琛的表情,确认他是否在开并不好笑的玩笑。 “《警察的故事》啊……”有人提醒他。 “已经有预告片了?”关琛拿出手机,准备当场搜索。他整个下午在看书,和锻炼,时间到了就有剧组的实习生来叫,手机基本没用。 在关琛搜索的时候,旁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用眼神交流,关琛的公司真的很不咋滴,竟然都没有人通知他预告片发布了。 只见关琛说是节省流量,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号码卡重新装上,刚打开,就叮铃叮铃地不断有短信弹出。 关琛忽略了那些有的没的,开始上网。 突然,他惊呼一声:“什么!” 众人纷纷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一下子多了三千多个关注者!”关琛反复把被关注数看了又看,比看银行卡的余额还要认真。 大家面面相觑。区区三千个关注者,值得这么开心吗…… 关琛点开了私信列表。 有人在问他是不是《极限男人》【全城通缉】里的那个人外援。 另有一个人在问关琛什么来头,怎么一无名小卒突然就拍了电影,而且还是跟张景生一起。 有人开除两万华夏币的高价,想要跟他谈广告合作。 还有男人发了不雅果照来。 关琛有些遗憾。 “怎么没有求助的私信呢?” 他弄这些微特的初衷之一,就是帮助迷惘之人,走在他们的前面,留下背影。 如果遇到类似上辈子自己的人,那是最好。但遇不到也行,他还可以解答职场相关的问题。另外爱情、亲情、人生类的问题也不是不行,可以锻炼他瞎说和编造的能力。最后变成一堂【不要随便相信网上的人啊!】社会实践课,完成日行一善指标。简直完美。 大致浏览了一下私信列表,发现竟然什么类似的求助投稿都没有。 关琛只能一边叹气,一边把猥琐男的果照和聊天截图,转发给他的互关好友,以及同公司的关注者。 不过有相当一部分网友,对关琛在预告片里的表现进行了夸赞,并表示期待正片,上映后绝对会买票支持。 “呵,你以为我这样就会开心了吗?”关琛默默地把这些人的网名复制到了记事本里,准备看看这些人到时会不会兑现承诺。 切到主页。关琛发现自己之前发过的每一条动态下面,都多了十几二十条的留言。 一一点开: 【看了预告来的,感觉有点意思,提前关注了。】 【我怎么总觉得找错人了,这里的画风实在太奇怪了……每条动态下面竟然都有人在科普法律!】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新人?请问特主是事发了吗?你们都是从哪条新闻来的,能指个路吗?】 【原来你丫是个演员!亏我还以为你是个逃犯,正准备潜伏观察,过段时间拿你换赏金来着!!】 【从姚知渔那里过来的~我们星云最近要发新专辑啦,欢迎大家关注作品喔~(爱心)(爱心)(爱心)】 【……】 看着这么多个活生生的人,在这里聊天打屁可真够浪费的。 关琛心想,要不要自己把那几个小号轮流投稿给自己,起个钓鱼和抛砖引玉的作用。 一个实习生问关琛:“关注数涨了那么多,不发发福利嘛?” “什么福利?” 实习生原本想说,换个特定服装,或者什么也不穿,又或者……但也只能想想了,她要是忽悠关琛去弄那些福利,关琛的经纪人和《警察的故事》制片方绝对能杀了她。 “就讲讲片场拍摄的花絮呗。”实习生说。 “不能乱讲,会剧透的。”边上前辈否决。 “那就只讲预告片里出现过的。”他们让关琛可以讲自己的,也可以讲导演的,更可以讲他跟导演的趣闻趣事。 关琛说没问题。 他没看过预告片,但是听大家一点一点地提起,他很快就想起具体是哪些场景。 关琛很快就想到了一个。 “街头枪战,我们的军械顾问暂时不能行动了,但是剧组很需要一个人,我就自告奋勇,当这个军械顾问。但是大家都不怎么服气我,觉得我是在乱来。 我就跟他们说,扔手榴弹的那部分,陈导让演员用牙齿咬下拉环,然后扔出去的,看起来很帅气很潇洒,但其实是错的。因为拉开手榴弹拉环的力量没有想象中那么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想学着跟电影里一样用牙齿把拉环咬下来,结果拉环还在,牙齿却差点掉下来。 大家听完都很佩服,就都同意我当这个军械顾问了。” 只可惜大家听完,都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情。 实习生问:“那个军械顾问为什么不能行动的?” “就是之前小小的切磋了一下。”关琛说完,突然环顾四周,问:“对了,咱们这的武指呢?” 正文卷 第110章:顾问 二三十年前,是武打电影的黄金时代。华夏武打片风靡全球,当时的武打明星最为风光,赚钱也是最多的。 犹如美利坚的说唱歌手、韩高国的偶像艺人、樱花国的搞笑艺人……华夏的武打演员,也被视为上升通道的一种,涌入一大批新人。 《命运钥匙》的林武指刚入行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斗殴事件。 哪怕你想讲道理,对方却执意跟你打上一架,而且你还不得不奉陪一下,不然被说成没有血性,白练一身武,在往后的日子里,会获得一个朗朗上口的新绰号。 林武指血性足,架没少打,逞过凶斗过狠,道上的朋友也多。他将现实的作风带到了工作里后,打起来尽管也是套招,但却经常真打,拳拳到肉,下得都是狠手,有别于其他武打电影里飘逸潇洒被打了也不受伤的风格,看得观众龇牙咧嘴,仿佛自己也被打中。同年代的武打演员里,他崛起速度属第一梯队,一度当红。 然而年轻时搏命累积的暗疾,以及过于拼命的风格,四十岁的某次重伤后,林武指就从台前转至幕后,开始当武术指导、动作导演。亲自要打的架少了,地位却上去了,绰号威风正面,按京城的习惯,被尊称为爷,读轻声。 田导请他来,一是《命运钥匙》的打戏分为两套,一套杀手当群演时用,一套杀手干活时用,【虚假】和【现实】的打戏都要好看,同时又要有区别,有这本事的武指不多。 二是知道关琛有真功夫后,因此需要一个会打也会演的高手,将其开发完全。 林武指接下了工作。 开机前,进组集训,关琛找到他,第一件事便是向他讨教。 林武指没有同意。 新人搏名最快的方法,一是干件大事,二是踩着前辈的尸骨上位。 林武指不愿无故送人一场名声。年逾四十的他,过了英年早逝的标准,无意新人新事,也过了靠拳脚维护地位的时期。 关琛被拒绝后也不恼,几乎每天都要找机会提议切磋。 林武指拒绝得多了,以为关琛会练着练着故不配合,找点小茬拱火挑衅,以求一战。他心里都有诸多收拾关琛的备案了。但训练期间关琛一直老实,动作学得不打折扣,态度端正无比,偶尔几次建议,也是实事求是,真心实意想让打戏变得好看。 林武指把握不住关琛的具体心思,但开始留意。 他很快发现,关琛不是传统武人。 武人学拳,有练法和打法。关琛没有练法,他让学徒给他拿靶喂招,一招一式直接练打法。 而且关琛手黑。擂台上比武,前手拳用于判断敌我距离,能在打出去的瞬间控制住对手的头部,看似在对手头上“扶”了一下,其实是给后手拳摆正位置,引导方向。做好了是自然而然,做不好就是故意拉拽对方头部。 关琛的前手拳,打着打着,经常猝不及防就会奔着对手的眼睛去。学的是八卦掌的金丝抹眉,专门废人双目。根本不是擂台比武的路子。 最后,华夏武行看不起外国拳术。武打演员里混得不好的一部分,为求生计,会去美利坚或者欧洲讨生活,要么在银幕里演,供洋人在电影里决斗,让华夏功夫输给拳击手和牛仔;要么在现实里演,参加诸如【拳击风】这类节目,打假拳。无论哪种,演了心里多少都有羞愧。 但关琛习武就没有分别心。 光是步伐就有好几种,什么跳步,蝴蝶步,甚至还有西洋剑道的步伐,近乎儿戏般的东西,关琛竟都有学。而且学不是囫囵吞枣地学,在实战里的确用得起来,和自身的格斗体系融合得相当纯熟。 让人看不出跟脚,也看不出师承。 在他眼里,东方西方似乎没有分别。好像只要是能打人形生物的技术,他都肯学。 放古代,这样的人叫武痴。 林武指问关琛,武艺是跟哪个师父学的。关琛说跟蔡家班的蔡师父学的。 林武指问是哪个蔡师父。沧州的蔡师父?禅城的? 关琛说来自津门。 津门的?林武指沉思,仿佛被难住了。没听过啊。又问有什么战绩,或者有什么作品。关琛回答说他也不知道,没去记过。 好在关琛又说,自己一身武艺半数来自蔡师父,半数来自家隔壁一邻居老大爷的传授。老大爷膝下无子,弟子只有他半个。 林武指听完也不觉得奇怪。武行接轨现代化之后,敝帚自珍的情况变少,但依然存在特殊的一种,若找不到门人,学的宁愿绝在身上。 大概只有关琛这样纯粹的人,才让老大爷最后动了收徒的心,教了。 某种程度上,选关琛当《命运钥匙》里的杀手,还是挺合适的。都是纯粹不复杂的人。 影视行内有句话,是说导演的工作中90%都在选角上,如果演员选对了,导戏就会很轻松。 林武指没见过关琛这样的演员,相处一段时日之后,也算是理解了关琛的心性,同时也明白了对方之所以追着老人打,并非厚颜无耻只为求名。 不过该拒绝还是拒绝。关琛体力足,路子野,招式狠辣,不懂敬老爱幼,跟这样的人打起来是自寻死路。 “林师父,咱们来练练?”关琛告别一众工作人员,朝剧组的角落走来。 “是该练练。”林武指点点头,目光如鹰。年少时历过险的好处,是上了年纪眼神锐利犹在,性子稳,而且反应快,“马上就开拍了,你赶紧练练,熟悉熟悉动作。” 关琛纠错:“我说的练练,意思是……” 林武指拿起分镜,陷入了沉思,假装在忙。 但关琛根本不跟他来这套,执意把该说的话说完,“林师父,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打一架?” 林武指放下稿子,无奈了。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跟关琛打。演员一旦开始工作,某种意义上,他的身体就不再独属于自己。尤其关琛还是主演,万一磕磕碰碰耽误了拍摄进度,上百人的工作都要被影响,所以根本没必要打这无意义的一架。 “我这不是专业的。你要真想打,拍完了我给你找武馆,让现役的格斗家跟你切磋,怎么样?”林武指跟关琛说。 关琛听完十分欣喜,心满意足地离去。 林武指低头看稿,这次是真的开始认真。 过了一会儿,演员陆续抵达。 今天这场戏是电影的开头,杀手登场,执行任务,在犯罪窝点如入无人之境,大杀特杀。 这场戏主要角色不多,但群演多。 片子的另一个主角本来无需到场,但林武指发现对方竟也来到了片场。 “林师父。”项均注意到林武指的目光,于是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林武指点点头:“来了?” “过来看看。”项均望着片场,随意回答。 林武指把剧本看过上百遍,清楚今天这场戏本没有项均的戏份,但对于项均的出现,他也不觉得奇怪。 听说项均之前试的是杀手角色,如果没有关琛的话,成功的把握很大。只可惜遇到了更适合角色的关琛,没能拿下,最后听了田导的建议,改演片中废材一角。 项均星途顺风顺水,被誉为天才型演员,虽然被一个新人虎口夺食,但也有自己的骄傲。电影两位主角,一杀手一废材,也不是说杀手一定比废材出彩。废材若能演好,重量不输杀手。 之前几天,拍只有关琛的戏时,项均都没过来看过。 但他今天过来了。 今天恰好还是《警察的故事》发布预告的日子。 电影这东西,一半是拍得好,另一半是运作好,最后合起来才等于作品好。然而大部分电影,到了运作阶段,都会咬牙骂前面没拍好。 预告片产业如今发展得十分成熟,有专门的公司负责剪辑并且发行。《警察的故事》距离上映还有三个多月,第一支预告本来只是试试水,彰显一下存在感,但看网上的讨论度,显然已经超出预期。 作为业内人士,曾经又是动作片领域的当红演员,如今自成一派的武术指导,林武指能通过预告大体判断出正片的成色应该相当不错。 其结构、配乐、节奏,都是行活,对得起价格,不算有多创新和特别。但聪明在突出了反派。 一个眼神充满故事、有原则不杀平民、高智商高身手、游戏人间、潜伏在敌方大本营的神秘年轻幕后黑手,说是拿了主角剧本都行。 整个华夏影坛,至少五年内都没出现过这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反派了。 看过关琛的表现,项均坐不住过来看看成色,实属正常。 晚上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拍夜戏,一天的工作此时才算开始。 关琛和一众演员已经换好了衣服,做好了造型。 田导也从屋子里走出来,不用说话,大家纷纷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待命,准备开始工作了。 “来,我们先走一遍试试。”田导走到监控前的马扎坐下。 血浆没有炸开,道具也都不损坏。这一遍并不开机,先练练走位,熟悉动线。 然而排练了两遍过后,关琛走到田导前面,说:“田导,我有个成熟的想法。” 林武指眼皮一跳。好家伙,一般人都会说自己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这个关琛倒是不谦逊。 田导让关琛讲来。 关琛指了指那些一半拿刀,一半拿道具手枪的群演,问:“他们那些手枪是制式的?还是自制的?” 田导问:“有什么区别?” “关琛说:华夏搞枪不容易,一般的犯罪组织做不到人手一把制式手枪,小弟级别的大多是买自制的。自制的手枪有弊端,准头差,而且经常打完一发之后就会卡壳。没有练习枪法的条件,这样的话,这个组织里的人武器应该以刀为主,只有在很必要的情况下,才用手枪。” 大家听完,一下子都很安静。 关琛继续说:“但如果是制式的话,说明有军火渠道,人人武装不是问题,搞不好微冲也能上,重要的是这样的组织有条件组织枪手练习过枪法。但这样的话,他们会以枪为主。现在一半人拿刀,一半人拿枪,就有点……搞不懂这个组织的成分。” 关琛说完之后,林武指听到人群里有人小声在说:“真的是军械顾问啊!”,“这资料准备得太细了吧……” 田导听完关琛的话,点点头,很快决定让小弟们人手一把手枪,部分幸运儿还获得了微型冲锋枪,显得整个组织极其猖狂,可以更加凸显最后独自灭了窝点的杀手的厉害。 “慢。” 当田导准备再过一遍的时候,关琛又喊了停。 “还有什么?”田导问。 “如果是手枪的话,最好加个抑制器,也就是消音器。”关琛指了指大家的手枪,然后从自己的怀里也掏出一把,“我这把也加一个。” 关琛说,几乎所有枪械开火时产生的噪音都超过140分贝。就算消音器再加亚音速弹,发出的噪音一降再降,但也不比谈话咳嗽声小到哪里去。 “消音器的最大作用,主要还是保护听力,而且还让敌人没法迅速判断枪声来源。”关琛说他刚才看过宅子的构造和空间了,“如果在一间室内屋子里,两三把手枪同时开火,发出的声音能把人的耳朵震懵。” 一旁围观的工作人员迟疑道:“为什么他说得好像亲自……” 边上的人立马拉了拉她:“嘘,他是军械顾问,查过资料的!” 正文卷 第111章:疲惫 某部电影里,有台词讲:每个人都有过去,就算你是一个杀手,也会有小学同学。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杀手并非一出生就是杀手,在踏入这一行之前,他们也有过正常的生活。 只有极少一部分,才会像丁午这样,被杀手收养,然后成为杀手。 丁午能想起的最早的记忆,是几段细节不清的画面,唯一能清楚记得的,是经纪人那双让人避不开的眼,似能看透他的所有。除此之外,往前就什么都想不起来。 丁午怀疑这是因为他小时候被人绑架,还伤了大脑,差点死掉,是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潜意识里抹去痛苦的记忆。而经纪人,是他被救出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恩人,也是最敬畏的存在。 经纪人当时盯着脑袋还缠着纱布的丁午,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任其离开;二是训练他,完成一百单任务作为回报,然后他可以自己追根溯源去追查自己为什么遭遇绑架,自己的过去又是样的。 丁午选了第二个,成为杀手。不仅是因为第二个的选项更长,看起来更像正确答案,还因为在经纪人的注视下,直觉感到不选第二个,事情会很糟糕。 当杀手不能用本命,况且丁午也不记得自己真正的名字。【丁午】是经纪人给他安排的明面上的名字,经得起查。他时不时要背些有关“身世”的资料,拍些照片,以防被问。 在往后的日子里,其他的名字他也用过很多个,但丁午这个名字用得最久,渐渐的,他也觉得自己就该叫作丁午。 训练期间,丁午吃住在经纪人安排的屋子里,从来没见过其他的同伴。 他学习也不是去学校学的,而是经纪人请人到家里来教他。 华夏文,数学,化学,物理,生物,地理,历史,外语……和学校课程无异。一半时间学知识,另一半时间属于体能锻炼,有跑步有游泳。经纪人说他身体单薄,需打好底子再学格斗,但可以先玩刀,培养手感。经纪人拿出匕首,手一晃,丁午醉酒般看不见刀影,衣服无声无息地被划出几道十厘米的口子,没伤着肉。这把匕首是丁午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丁午记忆力不错,两年时间学完其他人六年或九年的知识。 这两年里,丁午也不是对外界全无接触,他也想有同伴,在野外遇到亲近他的幼兽,他也想过要不要饲养起来。 但是经纪人跟他说,心有杂念,行动就会迟疑。有感情,人就会有弱点。一个完美的杀手,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 经纪人拿走了小狗,丁午重新回到“心无旁骛”的孤独。 打好了基础,接着学进阶的本领。 比如,化学学药理,迷药吸入人体,需多久致人昏迷;生物学刀从什么角度刺入心脏,不被肋骨卡住;物理学如何利用随手可见的材料制作简易的窃听装置…… 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学习任务,丁午当天没有饭吃。 体能训练也有进阶。 游泳,双手绑于身后,潜入三四米深的泳池用手捡东西。 徒手攀爬,三四层楼高,爬上去再爬下来。 此外,经纪人给丁午安排了新的课程。 比如让丁午去某个黑道的店面偷一部手机。丁午没有经验,手段拙劣地去偷,险被打死。 没等伤好,紧接着是另一个训练。被弃置于荒野,被要求徒步穿过一片丛林。丁午不敢乱吃也不敢乱喝,更不敢睡死,用着不纯属的野外生存手段,风餐露宿,仅有体温相伴。期间高烧昏迷过,经纪人始终没有出现,丁午靠毅力好不容易走出丛林。 这些训练交替着进行。 丁午渐渐学会了挨打,手抱后脑、肘护肋、膝护腹。也学会了在野外如何靠吃虫摘果获得营养。 经纪人告诉他,这个世界就是丛林,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在城市里和在野外没什么区别,人跟动物没什么区别。 像研究虫子一样,他研究了那些黑帮打手,生活习性,休息规律,活动范围,以及,如何给予一击致命。 杀手是一个古老的职业,门槛不高,理论上只要收人钱财,夺人性命,都可以叫作杀手。 有的杀手擅用毒,有的杀手擅用刀,有的擅长千里外一枪致命,有的擅长伪装靠近目标拧断脖子,手段各不相同,只要能将目标置于死地,什么方法都可以。 只不过两万卸一条胳膊或腿,五万夺一条命,来者不拒的是亡命之徒,行事粗糙,事成后立即远遁,逃亡天下。在业内属于底层。 丁午真正作为杀手出道的时候,是十六岁。 价钱低廉,寥寥五万。这样的悬赏还不至于出现在经纪人的电话里,掉价。所以是丁午主动和某个黑道组织进行合作,替人消灾,权当训练。 没有迟疑,也没有不忍。对于杀戮,丁午心里没什么兴奋,更没半点不适。感觉和杀了一条鱼,或掐去了一只虫子的脑袋,并没什么区别。大家在丛林相遇,生死各有命。 几年的专业训练,让丁午精于杀戮,再加上他本就颇有天赋,小荷一露,便已成尖尖角的新人。 几次干脆利落的行动后,丁午便算是略有薄名,有人开始指定要他。 杀手获得工作的办法分为两种,一种悬赏,明码标价,有意者上;另一种为顾客指定,佣金可谈。 杀手界也没什么排名榜单,非要比较谁厉害的话,就看指定出手的佣金高低。 丁午出道后,经纪人正式成为丁午的经纪人,负责接单,辨别真伪,评估难度,确认定金,搜集情报,提供资料,跟踪进展,设置预案,收取尾款,留意风声。 再往后的十四年里,丁午的名声一涨再涨,不再是小打小闹。目标有巨富,有政要,有du枭,有黑帮头目。外表光鲜的,不光鲜的,只要一查情报,其实都没什么两样。 为了一百单任务,丁午化身成为机器,眼中只有任务。只要是经纪人给他的任务,他便竭尽全力地去完成。 所有任务之外的空闲时间,丁午都用于提升自己的实力,没有所谓业余爱好,也没有朋友。 心有杂念,行动就会迟疑。 有感情,就会有弱点。 三十岁,体力已经开始下滑,但可用经验弥补,此时的丁午正处于一个杀手的巅峰。 因此经纪人给他接了一单颇具难度的任务。目标是某个大型黑道组织的头目,背景很深,是高官的亲哥,赏金很高,难度也很大,业内没人敢接。经纪人觉得丁午可以完成,丁午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根据一个线人提供的情报,目标藏在郊外的一个犯罪集团窝点。 …… 别墅外,也分散地坐了几个人,手扶在衣兜里,一边聊天谈笑,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一个小弟正在巡逻,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打火机,准备点了一支烟来抽。一小簇火从打火机里钻出来,被拢在手心。小弟凑近,猛吸,烟头亮起橘色的星火。他收起打火机,正准备享受享受,突然,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烟头的火星急促地一闪,然后泯灭。 丁午出现在巡逻小弟的身后,用右手死死捂住巡逻小弟的嘴,连带着那支叼在嘴里的烟,也一下子按进对方口中。巡逻小弟也不知是被烫的,还是被吓的,浑身一惊,下一秒正准备呼喊,丁午已经用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抹过了对方的脖子。锋利的刀刃沿脖子转了半圈,血液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流出、喷洒,小弟嗬嗬地颓然倒地,想用手抓住幽灵。而丁午早已在血液流出前便已经转身离开。 别墅里面,一些人在打牌,一些人在看球赛,一片热闹。 一个光着半身、露出狰狞刀疤的大哥,从桌子上挺起身,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像是憋住一个势大力沉的喷嚏,抻着脖子憋了好久,才终于火山爆发般狠狠甩头喊:“爽!他妈的,新弄到的货就是爽!” 旁边的几个小弟,也吸着鼻子,陶醉在新弄来的上等货里。他们滔滔不绝地拍这位大哥的马屁,说大哥吞并其他帮派的决策是多么意义非凡富有远见。 大哥十分得意,对小弟们宣布,社团的光明未来,“一定少不了你们!” 小弟们又是一阵附和。 大哥正准备说什么,突然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大哥随手扒拉开霰弹枪,拿来电话,接听。 “喂?”大哥问,“你谁啊?” 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你是王三?】” “你他妈是谁?”大哥皱着眉头反问。 对方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草!”大哥咒骂一句,把手机狠狠摔进沙发,而后趴在茶几上,准备把不爽丢开。 但大哥紧接着想到了什么,让大家拿起家伙,然后迟疑地拿起对讲机,询问外面的兄弟情况怎样。 然而外面的那些兄弟,死人般沉默,不予回复。 屋子里的人有不详的预感。 往外看去, 庭院假山边上,不久前还在聊天的两个人,此时已经一个趴在石桌上,一个躺在了地上。 大门前,两个身影无力歪歪扭扭地靠着围墙。 所有在屋子外的小弟,都没了生机。无声无息被人抹去了生命。 大家都发觉事情不对劲了,明白了来者不善,来者非常不善。 所有人惊叫着拿出手枪,开始往中间靠拢。 这时,屋子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从屋内往外看去,能看到院落里黑色的树影在风中微微摇晃,远处略泛红色的天空,今天没有月亮。 原先往中间靠拢的众人,一下子又弹簧般跳向四面八方,紧张兮兮地用枪指来指去,生怕幽灵般的杀手随时会夺走他们的性命。 大哥招呼着大伙儿不要慌,打开手电筒,往二楼移动。 大家慢慢地移向二楼。 正当最后一个小弟也开始往二楼移动的时候,丁午再次出现,朝楼梯里的人开了一枪。这一枪像是炸了水塘,挤在楼梯的几个小弟,纷纷拔枪四射。狭小的空间内,子弹打在墙上容易产生跳弹。几个小弟被同伴的子弹击中,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二楼的人警惕地盯着楼道,却没想到,丁午翻上了二楼,从他们背后的阳台发起了进攻。 黑影略过落地窗,玻璃四分五裂; 黑影途径窗帘,窗帘翻飞成破布; 黑影隐藏在家具,家具木屑四溅; 黑影游走于人群,人们一个接一个倒地。 大哥惊惧地把小弟一个个推向丁午,自己则躲进了卧室,锁上门和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手里的霰弹枪,在门和窗之间来回移动,心情平复了一些,不信这样还能被杀手闯进来杀了他。 过了一会儿,房间外已经没了任何动静。就连在楼梯哀嚎的人们,也没了声音。 大哥咽了一口唾沫,握紧了手里的枪。 突然,他看到房间门缝里站了人影。吨吨吨,连开数枪,把门几乎打穿。门后的人噗噗中了弹,必死无疑。 然而让大哥奇怪的是,中弹的人怎么一声不吭。 下一秒,一颗东西被人从门上广阔的弹孔里丢了进来。 是催泪弹。 大哥顿时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连忙憋着气,拉开窗户想要逃跑。 二楼的高度不算高,只要掌握好卸力的技巧,打个滚就能安然无恙。 大哥跳下之后,脚一接触地面,便绝望地发现地上竟然被人放置了砖石。 大哥闷哼一声,葫芦一样,抱着崴了的脚在地上滚了几圈,然而翻滚中,膝盖和手肘又被另一些砖块磕碰和打擦,痛得他连连吸气。 大哥也是个狠人,拖着无力的脚踝和遍体鳞伤的身体,准备继续逃亡。但可惜,一把枪杵在了他的后脑…… …… “停!”田导喊停之后,寂静的片场一下子热闹起来。 躺在地上的死尸们,一个个开始爬起来。 那些被关琛近距离招呼过的群演们,心有余悸地揉着脖子。 田导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坐下开始看回放。 关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喝了点水,绕到了屏幕的后面,跟田导一起看刚才拍摄的内容。 断电突围,是关琛在剧本围读里提出的建议。“如果我是杀手的话,我肯定会……”关琛在说了危险的开场白之后,说以少打多时,首要任务是制造混乱,断了电源,让人从明亮转为黑暗,人眼视力受损,需要适应的时间,而这点时间,恰是绝好的行动时机。更何况,黑暗才是丁午熟悉的战场。 这样固然真实了,但对灯光的要求很高。稍不注意就容易黑乎乎一片,让人什么也看不到。所以灯光师使用了手电筒,在地上摆成,那些照人,哪些照在墙上,让形成的漫反射作为补光。 但难度也同样加大,让群演在倒地途中不磕碰那些手电筒,使得场面调度更为困难。 以至于这一场戏来来回回拍了好几遍,从傍晚拍到了黎明快要破晓,多到具体几次关琛都懒得去记了。 也亏得关琛体能够好,吃得消一次次重来。 一开始关琛还会按照排练过的动作进行,但是到后来,心气在反反复复的重来中被打磨、被消耗,之后完全就是凭本能走位和出动作了。 “可以了。”田导看了两遍拍摄的画面,确定这一场终于拍摄过关。 大家纷纷散开,打着哈欠开始收工。 制片人陪剧组拍了个通宵,此时走到田导边上,说:“怎么才开始拍就熬大夜了,不像你的习惯啊。” “没办法,那小子体力太好了,搞了半天终于才让他变累。”田导也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看了远处正在跟人讨论要不要喝豆汁的关琛一眼。 制片人回想了一下,傍晚时第一遍拍的,和刚才最后一次拍的,两边的关琛给人的感觉确实不一样。动作虽然没有变形,但前者给人的感觉是,杀手把杀戮当成一项艺术,投入了激.情;后者则像是疲劳的白领,硬撑着一口气,在做最后的努力,心里无比期待早点打完收工。 “想要什么效果,直接跟他说不就好了。”制片跟田导讲。 “说了就不灵了。”田导摇摇头:“杀手做了那么多任务,是人就不可能不累。那种累,他自己不能察觉到。也只有他心理上觉得疲惫,接下来潜意识里才会选择去澡堂洗澡。之后遇到的人和事,更是心灵上的按摩。等杀手以后恢复记忆了再回归,才会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明白一些事。” 正文卷 第112章:问题(上) “安装窃听设备分为两种,【硬安装】和【软安装】。硬安装是利用电视或电源插座这类电源的寄生功率,暂时装入窃听器;软安装比较简单,只要把录音设备放到谈话发生地就可以了。但软安装跟硬安装比有个不足之处——电池电量耗尽或储存空间存满了的时候,需要回收替换和维修。” 关琛说完,发现对面的侧拍师脸色变得相当严肃,于是问:“录得怎么样?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非常好!”肩扛摄像机的侧拍师严肃地点点头,心里叫苦不迭。当剧组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大家刚吃完晚饭,心情都比较放松,他这个负责拍摄花絮的侧拍师,就准备拍些有意思的宣传素材。在旅馆外面发现关琛的时候,关琛正蹲在地上,举着手机看起来非常苦恼。他只是多嘴问了一句,突然就被眼冒亮光的关琛拉去当了奴隶,说是要给微特上的粉丝录一堂课。侧拍师欣然允诺,不介意帮这点小忙,但拍着拍着,他开始怀疑关琛在录的根本不是什么粉丝福利,反而像是某种组织或社团的培训教材。 “不错,不愧是专业的,比小学生拍得要好。”关琛凑到屏幕前看了回放,对画面十分满意。构图、采光、画面的稳定性,都是廉颇饭馆的那些小豆丁所不能比的。 侧拍师不知道自己是被夸奖了还是被嘲讽了,总之勉强完成了任务,他觉得自己应该走了,“那……我去拍其他人了?” “别急,还没录完。”关琛拉住想跑的侧拍师,“理论之后,没有实践怎么行。我接下来要监听一场对话。” “琛哥,这样不太好吧?”侧拍师大惊失色。 “规矩我懂,出现敏感内容我会找人剪辑掉的。”关琛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剧组里编导和实习生有一大堆,都是现成的奴隶,“而且我有耳机,我一个人听就行。” 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啊……侧拍师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聚着其他演员打闹谈笑的一楼大厅,总觉得那里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明亮,温馨…… 关琛面对重新亮起指示灯的镜头,继续讲课:“等会要窃听的谈话,发生在室外,目标不是专业人士,没什么警惕心,回收设备也比较方便,所以我会选用【软安装】。” “为什么不可以直接用一个手机打给另一个手机,然后靠近了窃听?”侧拍师问。 “手机的有效收音距离太短。” 关琛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东西,摆在了地上—— 一个对讲机,一个携带式收音器,一部老式的直板按键手机,一根耳机线…… “传声器和扬声器本质上是同一种仪器,所有含扬声器的设备,其实都可以转变成传声器。本来还得事前准备一番,但好在剧组里有很多现成的设备。”关琛不知从哪掏出了工具箱,当场用螺丝刀拆开从剧组顺来的设备,然后这个线那个线的一阵剪、粘、拼凑,最后再和老式手机一连接,就弄出了一个可以接收远距离的监听装置。 关琛抬头,看到侧拍师一脸的难色,以为对方看不懂,便好心解释:“其实也不需要多高深的物理知识,很简单的。” 真的很简单。 关琛上辈子学历只到初中,甚至初中的课都没好好读过。怎样制作一个监听装置,他是跟社团里专门负责处理电子设备的分社小弟学的。起初看到电线电路,关琛也畏学,认为其需要极高的知识素养。但是在小弟的讲解下,关琛弄明白关键点之后,发觉其实并不难。关琛当时还兴奋地以为自己是被耽误的高材生,立刻照着《电锯惊魂》想学着制造那些机器,结果第一天就轻易地倒在了三视图和电路图前面。 “琛哥,我在学校里剪辑课成绩也不错,不如让我来做后期?”侧拍师木然地点点头,突然自告奋勇。 关琛盯着侧拍师的眼,盯得后者头皮发麻,小鹿乱撞,心如擂鼓,汗流浃背。 关琛欣慰一笑:“看来你的确学到了。” “是啊是啊……” 关琛站起来,带着新弄出来的监听装置,招呼侧拍师赶紧跟上,他们要对目标下手了。 侧拍师跑到关琛边上,小声问:“我们要窃听谁?” “你别管。” “啊?” “这种问题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你这情商真的很不适合混职场啊。”关琛对着侧拍师啧啧啧啧啧地摇头,然后问,“要不要教你几招?不,像你这样职场愣头青应该很多。你可以先关注我的微特,大概过几天,我就会推出职场类的课程。” “……”侧拍师觉得自己透支了毕生的情商,才没有在这时候吐槽出声。 走进旅馆,关琛坐进了茶水间,把口袋里装有监听装置的外套挂在了茶水间的椅背上,拿出手机假装玩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留下外套。 “看清楚了没有?我刚才演了一个毕业季面临分手的男大学生,拿着手机,前途未卜,爱情也看不到出路,我的焦虑,急切……” 侧拍师用镜头代替脑袋摇了摇。 “算了算了算了!”关琛甩动两条胳膊,表明自己精湛的演技用在这里真是对牛弹琴,牛嚼牡丹,癞蛤蟆吃天鹅肉。 他们住的这家旅馆被《命运钥匙》的剧组包了场,关琛刚才潜入的茶水间,通常被剧组当做会议室来用。 八点的时候,也就是再过十分钟,田导就会带着团队,到茶水间商谈第二天的拍摄计划。 关琛要窃听的对象,是田导。 因为,关琛觉得田导不专业。 这是有依据的。之前别墅杀戮动作戏的时候,田导就一遍又一遍地重来,直到天色变得不适合再拍才收工,搞得全剧组的人都很累。关琛以往拍《警察的故事》和《黑蛟龙2》的时候,从来没在动作戏部分被卡住,基本几遍之后就在导演满意的神情里开始下一场,速度快起来能把第二天的拍摄计划都拍完。 但在《命运钥匙》片场,关琛不得不一遍遍重来,只能靠中间布置场景和调整灯光的间隙休息休息。可谓拍得他身心俱疲,靠的是毅力一次次撑到最后。如果说这是精益求精,为了电影品质,关琛也能理解,甚至把这一次次地重来当成体能锻炼。而且当时的打光确实难度很高,群演的群架经验不足,现场人数众多,场面调度不算容易。这些关琛都理解。但好不容易拍完了动作戏,开始拍文戏的时候,田导依然来这一套,一遍又一遍地重来,而且每次喊停以后,也不说哪里不对,就闷着头说再来一遍。 几天下来,关琛真的受不了了。 他原本还打算拍摄之余,能在京城逛逛,看看球赛,欣赏欣赏改良后的京剧,听听相声,看看武林风的武演。林武指如果有空的话,他还可以去武馆找人活动活动。 结果他的计划因为田导的不专业,拍摄进度被严重耽误,简直连一天的假期都没有! 关琛决定窃听田导,看看他们每天开会到底在开些什么狗屁东西。 放好了窃听设备,关琛来到旅馆外面,戴上耳机,他的手机此时和外套里的监听手机正在通话。由于经过改良,所以即便藏在外套里,也能把整个茶水间的声音都收进来。 一旁的侧拍师什么也听不到,走又走不掉,看起来十分无聊。然而关琛十分好心,决定让侧拍师和粉丝们再学点知识。 “再说个小知识点。”关琛在镜头前面耗着时间: “电影里,警察和卧底见面的时候,都要开音乐或者开着电视,防止窃听。其实这样并不保险,市面上有噪音消除的软件,可以屏蔽电视或收音机的杂音。这个软件处理不了流水声,所以开了水的浴室,才是最好的防窃听场所。” 侧拍师啊啊地点着头,心里琢磨着后期剪辑的时候,要把哪些内容处理一下,才能不让自己丢掉工作。 ………… 正文卷 第113章:问题(下) “看现在这进度,可能要再包半个月的场了。不,据说回头客可以打折,我们那天出去逛一圈,然后再回来重新订房。”制片人看过计划表之后,开了个玩笑。 茶水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田导知道制片是在提醒他现在拍摄进度有点慢了,但他也慢习惯了,制片的这点牢骚并不能被他放在心上,“现在慢是因为在打磨演员,等到了后面,会快起来的。” “你确定?” “……哈哈哈哈。”田导假装听了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得像是如果不出门走两圈平复一下,他的笑声就停不下来。 “你别走。”制片把田导拉了回来。 田导坐回位置,巴巴得抽着烟。他也不确定后期进度能不能赶上。 在座的副导,编剧,摄影,都明白现在剧组之所以耽搁了进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关琛。因为田导一遍遍地让关琛重来。得亏现在拍电影用的不是胶卷,不然还得多支出一笔费用。 “小关其实挺好的。”制片同样也明白,所以他隐晦地提醒田导,差不多得了,不是每个演员都适合你那一套的。 反复重来。以往田导这招不是没用在其他演员身上过,但那也就重来二三十遍,不至于像磨关琛一样,一天到晚地磨啊磨。讲实话,磨到这种程度,他们也搞不动田导想要什么了。因为以他们的眼光来看,关琛的表演其实并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相当不错。 武戏部分,关琛的身手无可挑剔,不仅担任了军械顾问,更是参与了很多动作设计,比如断电再进攻,比如在窗外垫砖防人逃跑,实打实地让角色更生动、更有说服力了。 至于文戏的部分,关琛的表现同样不赖。 他那一双天生不曾受过教育的眼眸,特别应照杀手丁午失忆后一张白纸的感觉,宛如稚童,天真起来惹人心疼,亦隐约令人胆寒,因为孩童的残酷不分善恶,只为新奇,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掐死另一条生命。 今天白天拍摄的戏份,是杀手丁午头受重创,在医院醒来,面对全然陌生的世界,什么也不知道。 拍摄的地点是医院。取景的医院投了赞助,特意让出时间和场地给剧组拍摄。 片场跑龙套的病人们,其实都是在职的医生和护士,来体验拍电影的。 他们觉得拍电影很新奇,关琛也对他们感到新奇。 开拍前,关琛就拉着那些医生不断问问题,“如果有病患想砍医生怎么办?”,“如果领导克扣了医生或护士的奖金,护士协会和医生协会真的会站出来讨公道?”,“你们院长是不是医术最高明的人?”……凡此种种,问得很细,很基础,很像丁午,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提前进入状态了。 到了拍摄的时候,众人以为关琛饰演杀手丁午,会演一个呆呆愣愣的人,但实际上并没有。关琛说,杀手有本能,“如果什么事都意识先于身体,那我早就被人砍死了。”他解释,所谓本能,是你没意识到就已经这么做了的动作。“就好比普通人醒来后先摸手机,杀手醒来后得先摸武器。” 大家不知道普通人为什么醒来会先摸手机,但关琛想表达的意思,他们明白了。本能。 关琛饰演的杀手丁午,被护士靠近后,先是一把抓住护士的手腕,另一手往自己的腰间摸去,摸了个空,被惊吓过后的护士拍了一顿,才一头雾水地乖坐在床上。耳朵听着医生的病情报告,眼睛却反复打量着医生和护士的衣服、不远处塑料袋上的医院、床头病历本上的姓名。搜集情报,确认所处的环境,也是本能。 只是看了一遍,剧组的核心主创们,一下子明白这次找对了演员。 角色和演员契合,这是选角的成功。电影是个着于色相的东西,一个合适的演员,能最快地把观众拉进银幕里的世界,让观众宽恕电影的其他缺陷。而关琛的表现,则完全不像个新手,浑然天成,看不到“演”的痕迹。仿佛他原本就是《命运钥匙》世界里的人。 但就这样,田导还始终觉得不满意,不给过,进度一直卡在那。 也就是基于过往合作出来的交情、对田导的信任、以及要维护导演在片场的权威,茶水间的各位没有当众反驳,也没有认为出问题的不是关琛,而是田导。 “行行行。”面对团队的动摇、上级的催促,田导终于决定说出自己那么做的原因,“那种天真、白纸一张、本能行事的感觉的确是好的。但稚童毕竟只是稚童,不是一个意识到【我失忆了】的成年人。” 田导认为,成年人有后顾之忧,要照料自己的人生,自给自足,面对扑面而来的陌生生活,应该是茫然的,不知所措,没人能够提供帮助,下一步都不知该往哪里走。 他折磨关琛,其实是想让关琛不自觉地演出茫然和焦虑的感觉。为什么不说,因为这和之前拍别墅杀戮的动作戏一遍遍熬到关琛心生疲惫一样,属于说了就不灵的,所以才瞒着关琛,准备到片场重塑关琛。 “那重塑得也太狠了。” “我哪里知道他那么能扛……”田导叹了一口气。 在他的计划里,一遍遍地喊停关琛的表演,并且不具体指出表演问题在哪,让关琛自个儿琢磨去。目的是让关琛逐渐失去自信、失去表演意图、失去表演方向,当他不知道演什么、演得对不对的时候,茫然感和隐隐的焦灼感,就出来了。 可是,关琛的自信心,就跟他的体力一样顽固难缠。 田导用熬鹰式调教演员的办法,第一次栽了跟头。 之前合作过的演员们,面对一次次的重来,以及导演不发一言的沉默,渐渐地都会怀疑自己,严重的甚至会心生崩溃,躲起来哭,否定自己的演技,再也不想回来片场,过往的经验连带着自信,统统支离破碎。其中更有演伤了,哪怕拿了奖,也依然好几年不想再碰表演的演员。 关琛非常不一样。 田导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搞的演员。 田导不管喊停多少遍,关琛每次都能毫不动摇地演出来,一丝的自我怀疑都没有。好像在说,除非拿出原因说服他,不然他就一直照着自己的方式演下去。 关琛心态很好,田导的心态却快被搞崩了。好几次故意把气叹得很响,整个剧组几乎都能听出其中的失望,偏偏就关琛没有,关琛还以为他喊停是因为别人的错,比如某个群演衣服上的褶皱,比如某个角落的监控没有亮灯。而且关琛还热心地帮忙一起整顿片场,鼓舞士气,完全不知道自己才是主因。田导真的没见过这路子。 现在心情被搞得很复杂。 制片拍了拍田导的肩膀,觉得对方也挺可怜的,“那怎么办?继续熬?” 田导叹了一口气说:“这办法不灵了,只能换一个了。” ………… 窗外,旅馆一楼。 关琛收起耳机,了然地点了点头,胸有成竹道:“不就是茫然和焦虑么,简单。” 第二天,片场。 田导绝望地发现,关琛的演技突然出了问题。 正文卷 第114章:茫然(上) 关琛还记得刚从医院醒来的时候。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一片黑,他躺在行刑床上,闭了眼,闻着空气里过往死刑犯留恋人间的绝望味道,昏沉中安然赴死。 像是睡了一觉。关琛在医院醒来,遗憾发觉自己没能死成。 他不认为是自己身体奇异,免疫了药物,所以被拿去做了研究。 第一反应,这是条子耍了个花招,只为逼他招供,咬出老大。 险些死过一遍的人,对生会更加眷恋。类似的手段关琛也用过,先给予濒死体验,突破心防,再提供虚假的人间温暖,唤起求生本能,最后重新谈判。 只不过同样的招数施展在关琛身上,他的心里没有侥幸,只有不爽——明明做好了死掉的准备,却偏要先耍你一遍。如果条子以为让他假死一次就能贪恋生命、怨恨老大,那就太小看他了。 关琛决定一会儿什么也不说,巴不得谈判破裂,能真正死去。 他重新闭上眼,喘气,只觉得浑身虚弱得不行,不知身体曾被打进什么东西。反感这种无力。关琛握了握拳,试图判断此时仍留有几分力。稍一挪手,没感受到预料中冰凉手铐的束缚。动动四肢,惊讶发现自己手脚腕竟没有被锁。这是什么意思?不怕他逃跑?关琛猛睁开眼,转头环视病房,没有看守的条子,也没有明显的监控。病房门大大方方地敞开,走廊上正常喧嚣,人来人往着一些着装普通的男女老少。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或许,是老大履行了承诺,动了手脚,把他弄了出来? 关琛精神一震,临死前告别世界、告别过往而泄出的那口心气,一瞬间被他提了回去。 不不……这可能也是陷阱。关琛提防着,开始全力思索怎么逃离此地。 病房是单人病房,只他一人,窗外天空飘着白云,不见其他,判断不出楼层。病床的床单料子摸起来是高密度棉布,撕扯制成逃生绳,能轻易承受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就算长度不够他逃到底层,下降到其他楼层,逃脱也能相对容易。只不过窗边的沙发和地上,堆砌着一些果篮和鲜花,其中或许藏有微型的监控摄像,得小心。 护士走进门,毫无防备地靠了过来,准备给关琛打针。 假寐的关琛担心药的成分令他昏睡,于是等护士一转过身,便准备悄悄拔掉针头。 然而,当他低头,却看见自己病服衣袖里长着一只孱弱、精瘦、干净、没有老茧也没有细密伤痕的手。 不是记住中自己的手。 关琛为之茫然。 …… “停。” 田导从屏幕后面站起来,挠挠脖子,欲言又止。 “我茫然了。”关琛盘腿坐在病床上,一只手肘撑着膝盖,手背托着下巴,显得自己很理直气壮。 剧组众人一片哗然,彼此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 “进步太大了!” “今天竟然没有把锅甩到其他部门的头上……不容易啊!” “只不过琛哥这个语气有点不妙哦,听起来像在埋怨田导。” “……” 关琛观察着田导的表情。 他的这句【我茫然了】,可不是类似【我无语了】的抱怨。昨天他可是在耳机里听得清楚,田导想要看到杀手丁午的茫然,所以才无限ng。 虽然这解开了关琛对田导专业能力的误解,但也让关琛觉得田导为人幼稚,有着文艺中年和知识分子特有的拧巴,喜欢浪费大家的时间,嘴硬得就像试镜时完成不了布置给他的作业,所以偷偷摸摸准备了个文不对题的《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奇怪剧本,永远口是心非,永远有话不直说。 关琛心想,想要他演什么,直说不就好了? 之前没有想过演杀手丁午的茫然,是因为关琛认为丁午失忆后只留下本能,身体失去了意识的约束,宛如一只脱缰的野兽,行动先于反应,像是重启一台机器,大脑不自觉地开始记录眼前的一切信息,大量的信息涌入,可能都来不及产生茫然这种情绪。 但田导为了看到杀手丁午的茫然,不惜耗费一整天,甚至大有继续折腾下去的架势。所以关琛不得不对症下药,调整策略。 那半个月的,关琛只在霍利这里学到了三节课。 第一节课,是演员忌讳直接演情绪。情绪在表演中是存在的,但它是角色的行动制造出冲突的时候产生的,是行动的副产品。 所以关琛不会直接演【茫然】这个情绪。茫然失措、双眼失焦、行为迟钝……这些显而易见让观众觉得你是在茫然的动作。这是阶段一的技法,对于追求阶段三“返璞归真境”的关琛来说,是一种低级又偷懒的演法。 第二节课:演员表演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做出一连串【选择】的过程。 和开心、悲伤、愤怒一样,茫然有一千种茫然的表现形式。演出其中的一种,等于是做了一个选择。 这些选择,应该以角色为中心,分析规定情景,结合演员自身对人性的理解、对角色的理解以及影片整体的艺术风格,然后在千百种选择里,找出符合角色的那一条行动链。 关琛昨晚窃听结束之后,把视频交给侧拍师后,就会到了房间,开始思索,杀手的茫然是什么样的。 杀手是个常年和计划、以及意外打交道的职业。跟所有人一样,杀手的生命也只有一次,除非万不得已,没有哪个杀手会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强行执行任务。 即便遇到了意外,也要冷静下来,不把弱点展示给敌人。 茫然,就等于宣告自己束手无策,原地等死。 所以杀手的茫然,是弱点,是刺猬的肚皮,是野兽的伤口,是要层层保护起来,不能轻易示人的。 今天拍摄的戏份,内容和昨天一样。关琛饰演的杀手丁午,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而项均饰演的废材,在偷了杀手的身份,没心没肺地花光了钱包里的钱之后,悄悄溜进了病房,想要归还衣服和钱包。结果被假寐的丁午一把抓住手腕,差点吓尿,当时就要跪地求饶。但丁午望着天花板问废材:【我是谁?】废材不明所以。丁午开始机械地转述医生告知他的话,说自己叫方立仁,在澡堂摔到了后脑,暂时性失忆,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自己是什么人,家有几口人都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丁午问废材。 昨天关琛演的丁午,宛如一张白纸,语气没什么倾向。 今天的丁午,在问废材话的时候,语气是希翼的,似在向好心人索要一个答案,但他的眼神却狠狠剐着废材,肢体更是比昨天多了一层戒备。宛如即将前扑的毒蛇,也像蓄力已久的野兽。稍有不对劲,就会暴起反击。 但演完之后,田导似乎依然不怎么满意。 “我茫然了,也焦虑了。”关琛对田导强调。 “何止你茫然焦虑,我也茫……”田导以为关琛在撒娇,在抱怨,但他喃喃着“茫然”和“焦虑”,感觉这两个词怎么那么熟悉。田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疼地捂住了额头。几秒之后,对大家宣布:“休息十分钟!” 片场众人散开去休息,哪怕今天的拍摄才刚开始没一会儿。 田导把副导、摄像、编剧叫到了一起,皱着眉头在问他们些什么。而那些人纷纷摇头。田导无力地摸了摸额头,踌躇片刻,然后慢慢走向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关琛。 剧组人员默契地把空间让给了导演和主演。 正文卷 第115章:茫然(下) “你昨天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田导问关琛。语气固然是问句,但眼睛里却是肯定的眼神。 关琛没有否认,他咧开嘴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关注我微特,就会知道怎么回事了。”说完,又很快补充了一句:“不过还得等上几天。”因为视频还没剪好。昨晚侧拍师拿着视频一脸哭丧地跑回房间,今天早上都没在片场看见人影,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真是不敬业。 田导放弃了追问,也不管关琛是怎么听到昨天会议的内容了,他想了想,说:“圈子里都说,我是最擅长调教演员的导演。” 关琛心里有些怀疑:【是吗?】 “其实我不擅长调教,我只是尊重演员。那些跟我合作过的演员之所以那么厉害,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很有才华。”田导说了一个秘密,也说了一句好话。 然而作为【好演员】的关琛,显然没对田导话里的恭维感到受用。他只是问:“是吗?” “……”田导情绪断了一下,但好在经验老练,缓一缓,又接了回去:“有些导演话讲得很直白,说演员是导演的牲口,后来引了众怒,才改口,说演员是导演的拼图,是色彩。其实本质上意思还是一样,认为演员是工具。工具最好不要有思想,导演说一个想要的表情和动作,然后让演员演,这样的工作,其实哪个演员来都可以。” 在田导看来,这种给出一个概念,或者指挥演员做出什么具体动作或表情的【结果描述】导演方式,固然能让导演牢牢把控住电影,但同时,这也扼杀了影片的丰富性和可能性。这样的影片,演员的上限将取决于导演。演员最好也不过是和导演一样好而已。“我觉得演员和导演是创作上的合作者。这也是我为什么不直接跟你说,想要你演什么什么情绪的原因。” “但你还是一遍遍让我重来,直到我演出你想要的东西为止。这说明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还是把演员当工具了。”关琛没有理会田导的花言巧语。 田导丝毫没有被抓住矛盾的尴尬,他反而小计划得逞般拍拍肚皮,微笑道:“因为在这几场戏里,你演的角色的确就是【工具】啊。” “啊。”关琛眨了眨眼,沉默了。 工具。 关琛现在对这个词语很敏感。 电影里,杀手丁午是经纪人手里的工具。而《命运钥匙》丁午的这条线,讲的就是工具变成人的故事。 “原本我的计划,这几场戏我会一直用【结果描述】这样的导演方式导你的戏,压一压你,压到你没脾气,压到你累,压到你不自信,变成提线木偶为止,好让你对丁午这个角色有更多的共鸣。”田导轻描淡写地说了很不善良的话。 关琛早就从邢云那里听过世间的导演千奇百怪,什么品种都有,所以一下子也没有特别惊诧。 “那你跟我说这些是干什么?不是没效果了么?”关琛好奇问道。 “已经用不着了。”田导摆摆手。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是工具了。一把被抛弃的工具。” 关琛收敛笑意,表情转冷。 田导像是没看到关琛脸上散发的阴冷,他望着墙上的一幅画,问关琛:“你刚才演戏的时候,在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关琛闷闷地说,他也低头不看田导,手指拨弄着床单,仿佛对它的质量感到好奇。 “真的?你再仔细想想。”田导说。 关琛沉默,开始回忆。 霍利表演课第三节:表演并不是关于变成一个不同的人,而是找到表面不同中的相似之处,然后在其中找到自己。 在准备杀手丁午这个角色的时候,关琛推己及人,参照了自己初来乍到这个世界,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和身份,自己当时的反应。 当时关琛在病床上醒来,低头拔针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不是记忆里使用了数十年的手之后。 关琛愣了好一阵子,脑袋闪过很多念头。 一会儿觉得自己被类似《楚门的世界》剧组设计,以供躲在幕后的人欣赏娱乐;一会儿觉得政府利用死囚进行某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生物实验,自己则不幸被废物利用;一会儿又觉得眼下的一切不过是条子骗取情报的进阶手段,跟《碟中谍》里演的一样,搭个影棚,释放出一些虚假的东西,诱使他放松心神,泄露不利老大的情报……纷纷杂杂,试图自己说服自己。 但以他有限的知识,和大部分学自于电影的常识,关琛觉得自己再想下去,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有钱人或变.态丢进了《电锯惊魂》的死亡游戏。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关琛调整思绪,开始搜集更多的情报。 床头柜摆放着医院的宣传册,不管是封面的院名,还是里面的内容,竟一个英文单词都找不到。粗制滥造到简直侮辱人的智商。 床边靠墙的地上,摆着一些果篮、鲜花、零食和营养品,零食应该是在医院内部的超市买的,连塑料袋都没去掉,上面写着似是而非的地址。魔都什么时候成为了正式称呼? 病历本上写着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医生写的字也很好辨认,极不专业,上面写那个叫关琛的人在火灾现场吸入过量有害气体。但重点在于,竟然还有人是2204年出生的,这是在搞笑吗? 太假了,一切都太假了。 关琛自认文化水平不高,但认知水平和智商也没低到发现不了这么明显的问题。 这是什么恶作剧?有必要这么侮辱人吗? 关琛准备先逃出这个“奇怪的摄影棚”再说。下床,像是重温人生第一次走路,差点摔了一跤。匍匐前进到鲜花和果篮边上,一阵扒拉,没有发现摄像头。直起身,探出半颗脑袋往外掌握,远处的马路车来车往,楼下是个广场,有穿病服的人被推轮椅或拄拐而走,两辆救护车急匆匆地停留,运出伤患。关琛判断出自己真在一所医院。 病房的楼层并不算高,但他已经放弃了从窗户逃跑的计划,因为他怀疑自己这副身体,可能软弱得连床单都扯不破。更气人的是,他推了推窗户,竟然只允许开出约二十厘米的缝。 稍缓一口气,关琛在床边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一套被人穿了很久的灰色运动装,可能被【爱心捐助】运到非洲,那里的百姓都要嫌弃不肯穿。关琛别无选择,匆匆换上,便准备混出医院。结果出了门,低头刚走出几步,就被隔壁房的病号发现并大喊来人。“他起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看了过来。关琛在心里大喊不妙,从口袋里摸出针头和输液管,都准备暴力脱困了,但吃惊的是,那些询问赶来的医生和护士激动地赶来,并没有如临大敌的样子,其中一些小护士竟然还激动地哭了出来,几个病号从病房里走出来,鼓起了热烈的掌声。关琛在莫名其妙中被众人架回到了病床上。 关琛在护士和医生的描述里,得知自己原来是个见义勇为,救了火的英雄。 当时关琛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觉得这个恶作剧离奇到不可思议。 同时也在生气。 气自己没死成。 气自己再也见不到老大。 气自己被抛弃。 正文卷 第116章:笼子 关琛在演《警察的故事》的时候,走进过吴泽的内心,明白上辈子的自己有潜在的自毁倾向。死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是一种成全,而不是威胁。因此,关琛前世常常置自己于险地,执行死刑的时候放松等死,醒来发现自己没死之后又会觉得生气。 这其实很不杀手。 对杀手丁午而言,世间生命没有任何重量,不管是别人的生命,还是自己的。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惜命,能活着,还是尽量不死为好。遇险的时候,他也会像最原始的动物那样挣扎求生。 关琛把自己初到这个世界的心境,带到丁午的身上,算是选错了行动链,染错了底色。 “那个生气的感觉其实很好,但不应该用在这里。”田导跟关琛说:“在【习得性无助】的实验里,狗被电得形成习惯后,就算眼前笼子的大门敞开了,它也不敢跑。丁午就是那只从小在笼子里养大的狗。失忆对他来说,不是从旧笼子丢进新笼子,而是整个笼子一下子没了。身体还记得过去,但意识已经重来——你的路子是对的,但处理得过于复杂了,感觉上反倒不像失忆。” 关琛听得眉头紧皱。你这家伙,别自顾自默认我什么都能听懂啊,那个什么习得什么无助你先跟我解释一下…… 田导似乎听到了关琛的心声,站起来拍拍关琛的肩膀,说:“我们先拍下一场,你再好好想想。”然后走了。 关琛被留在了病床上独自发愁。 片场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转场去了大厅,准备拍女主角和另一个男主角废材项均的戏份。 关琛开始重新琢磨专属于杀手丁午的茫然到底是什么样的。 “琛哥……”同样被留下的小实习生,怯怯地叫了一声。关琛没有团队,剧组贴心,还是留了几个人照看。 “干嘛?别打扰我想东西。” “可是我看你都快睡着了……” “我只是闭上眼睛更容易想清楚。”关琛把被子一拉,翻了个身,整个人舒舒服服地缩在了被窝里。“站着是想,坐着也是想,那为什么不能躺着想呢?” “啊。”关琛的歪理很足,小实习生几乎说不出话来。 关琛知道小实习生在担心什么。他就像自习课上劝导好学生一起堕落的坏学生,让后者放心,说以田导那磨磨蹭蹭有话不直说的风格,导完女主角和项均的戏份,可能都要到晚上了。“更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今天一天都拍不完。” 关琛说得有理有据,小实习生觉得很有道理,但她之前坐太久了,打算先站一会儿。只不过她恰好站在了病房的门口,恰好只要田导回来了她就可以马上冲进去提醒关琛。 关琛跟小实习生很熟了,是关琛新培养的知识转译器。 小实习生生于小镇,普通家庭,现住京城读大学,今年大三,在电影学院读文学专业,爱写东西,也爱看书,总把关琛误认作同行。关琛每次买新书来看,小实习生总是很好奇他在看什么。有时候关琛去排练或者拍摄了,小实习生借保管的名义,会悄悄翻他的书看。关琛发现后,总是假借【我来考考你,如果有个高一学生问你……】的名义,让实习生说出很多他也没看出来的细节和深意。 除此之外,关琛还把实习生当做闹钟使用,在锻炼和看书忘我的时候,让小实习生提醒他时间。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了小实习生正在兼职艺统,专门负责处理关琛的日常琐事。 关琛让小实习生从病房门口回来,问:“你手机带了没?” “带了。要放歌吗?”小实习生拿出手机,嘴里还嘀咕着,如果放了音乐,万一田导他们回来了,会听不清脚步…… “这是工作场合,放什么歌。”关琛从被窝伸出一只手,命令小实习生把手机交给他,“我查点资料。” “查资料!”小实习生肃然起敬。 关琛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之前哄骗小实习生,说他那些军械知识、杀手习惯,都是网上查来的。 “那些东西真的可以查到?不用上暗网?” “当然可以,互联网什么都可以搜到。珍惜现在不用看什么都得下app的时代吧。” “什么?诶什么屁?” “快出去把风。”关琛把小实习生打发走。 “哦哦。” 关琛开始搜刚才田导说的那个么无助的资料。 以【习惯无助】搜了半天,津津有味地看了几篇【孩子习惯无助的时候哭泣,怎么办】的育儿文章之后,关琛终于搜到了跟狗有关的。 习得性无助是讲,一只狗被关在笼子里,蜂音器一响,实验人员就电它一次,狗痛得满笼子跑,嗷嗷乱叫。多次试验之后,蜂音器一响,不用电它,狗也会提前倒在地上抽搐哀嚎,就算把笼子的门打开,它也视而不见,不会跑。整只狗算是废了。 关琛开始琢磨,会不会是这只狗太笨的缘故?如果是牧羊犬,被电上几次,说不定早就在笼子里发明家用电器了。 可惜现在4g还没开通。不然他现在躺在床上,刷刷牧羊犬戏弄人类的小视频,那该多惬意。 关琛胡思乱想了一阵,思绪回到杀手丁午的身上。 在他给丁午准备的人物小传里,丁午从小被经纪人用生死和血进行训练。没有温情,从来只有疼痛。因为痛苦是最好的老师。 对丁午来说,他就是被经纪人一次次电击的狗。 当有一天这只狗骤然脱笼而出,它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那样的茫然,是什么样的呢? 关琛回忆,自己除了第一天从医院醒来,还有没有其他的茫然时刻。 最近的一次茫然,就发生于前不久。关琛看过几本非畅销的社会学书籍之后,自我感觉良好,感觉差不多有高中境的水平了,大学境指日可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兵法教的。关琛向小实习生要了一份电影学院文学系的书单。心想,重点大学的文学系暂时算逑,但电影学院的文学系可以一试。 没想到小实习生心地善良,估摸了一下关琛的水平,回头向教授讨了份书单,没告诉关琛。以至于关琛拿到后按图索骥去图书馆找来看,猝不及防,道心动摇,境界差点跌回小学。实在是太深太奥太绕了,他连目录都读不懂。关琛以为被小实习生整了,去问,小实习生才说是专门替关琛向教授讨要的。关琛不好责备,松了一口气之余,再度以“其实我有个学弟,最近也想考你们那个学校的文学专业”为由,重新讨了一份书单。结果还是读不懂。关琛郁闷,问说这对高中生会不会太难读了点。小实习生说不会啊,只要高中语文水平正常,读懂应该不难。 当时恰逢六月的全国高考,关琛从网上搜到考题,想看看自己距离【高中正常语文水平】有多远。网上搜到的题暂时有限,什么文言文,什么文章解析,关琛微微一笑,通通不管(懂),直接跳到作文部分。他对作文最有信心,之前看了几本名人传记,掌握了很多名言名句和成功学励志案例,就算不能拿高分,但写满格子,经常点题,拿个一半的分数总是可以的。结果一看题目,直接傻眼。作文给了三个选题供考生发挥:【1.人能否摆脱时间?】【2.解释艺术作品有什么好处?】、【3.违背事实是否仍可能坚持真理?】关琛当时的茫然,可能跟任何一只被推上考场的狗没什么区别。 不对,我至少能做选择题,蒙几道正确选项。关琛虽然没在网上看到具体的题目,但觉得自己肯定还是比狗要厉害一点的。就算那只狗是牧羊犬。 关琛再往前回忆。 两辈子加起来,其他茫然的时刻似乎不多了。 啊,好像还有一个…… 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今后怎么办的时候。 来到这个世界,全无方向。当坏人没意思,当好人又不知道怎么当。 关琛恍惚心想,后来自己是怎么当上这个演员的呢? 是因为小熊,如果不是她把他按在舞台上,他说不定离开培训班,当天晚上就堵邢老头的门,用上辈子的手段,走回老路了。 还因为邢老师,如果不是邢老师免了他学费地教表演,他可能连把表演发展成兴趣都懒得发展。 还有…… …… “关琛?” “关琛。” “关琛关琛关琛关琛关琛关琛……” 关琛被人推醒。 睁开眼,发现一张凶狠吓人的脸,近在咫尺,满脸的来者不善。 太近了。 关琛心里一惊,右手下意识像条毒蛇般弹出去,手握成拳,中指指关节凸出,意在击碎来者的喉结。在指节即将击中对方脖子的瞬间,关琛困意消退,大脑清醒,才反应过来眼前吓人的是谁。变刺为揽,关琛反手把对方的脖子狠狠一带,按在了自己盖着被子的胸膛上。 “哈哈哈哈哈哈,”谢劲竹大笑,“才一个月没见,就这么想我了。还真是个小孩啊!”说完,一米八几的魁梧大汉竟然整个人爬到了病床上,跟被子一样盖在了关琛身上,边上的人怎么拉都拉不开。 “太丢人了。”邢云拉了几次没能把谢劲竹拉下来,放弃了。 正文卷 第117章:邢家班 关琛看看把脸捂在被子里偷哭的谢劲竹,再看看邢云,问后者:“你们来干嘛?” “我是跟老爷子过来的。竹哥他是探班。”邢云着重强调了一下,“我是老爷子的经纪人。” “邢老师也来了?”关琛惊讶。印象里,这几天好像没有杀手经纪人的戏份。 “说什么要结交人脉,提前熟悉剧组,所以就来了。”邢云解释。 靠着和关琛排练的视频,邢焰最终还是拿下了【杀手经纪人】那个角色。可谓是久违地重新成为了非龙套演员。 “老爷子来了,我这个当他经纪人的,只好一起过来。”邢云说。 “你强调两遍了。”关琛睡着之前刚看完习得性无助的实验资料,现在敏感得很,“你是不是在用什么心理学的招数?” “什么意思?没听懂。”邢云摇摇头,有些疑惑。 “不是就好。”关琛哦了一下。 邢云悄悄转过头,撇撇嘴,遗憾地啧了一声。 心理暗示强调自己是邢焰的经纪人,从而让【关琛今后喊人来谈合约、干经纪人工作的时候只会想到钱良义】的这一想法功亏一篑,真是可惜,几乎差一点就成功了。 “邢老师人呢?”关琛往病房看了一圈,没看到人。 趴关琛胸口偷哭的谢劲竹终于感动完毕,说邢老师现在在大厅忙着跟导演。 “那边在拍戏,你怎么躲在这里睡觉?现在还是早上刚开始拍吧?”谢劲竹问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会是生病了吧?”谢劲竹连忙跳起来,双手相叠放在关琛胸口心脏处,似乎准备给关琛心肺复苏。 关琛翻了个白眼,觉得大师兄真的是傻了。这里就是医院,他能生什么病,而且那种不成样子的心肺复苏到底能有什么用,“那里明明就有心脏除颤器。”关琛指了指床头的一台机器。 谢劲竹一拍脑袋,爬下床,去研究机器了。 邢云实在受不了这对傻兄傻弟了,说:“你们慢慢玩,别死了。我去大厅看看。” 关琛打了个哈欠,看看墙上的钟,发现睡了一个小时,精神也足了,“我也过去看看。” “那我也去。”谢劲竹借着刚才的转身,把眼泪都擦干净后,重新戴上了墨镜,听到关琛他们去大厅,他也跟着一起去。 小实习生自然是跟着关琛一起的。结果走进屋子,竟然发现角落摆放着的关琛的水杯,书,剧本,衣服,一股脑全不见了。 小实习生大惊,以为被偷了。跑到走廊仔细一看,原来那些东西全在谢劲竹身上。谢劲竹正熟练地一手抱着书,一手拧开水杯递给关琛,顺便还检查关琛发型,感受着周围空气的温度,用剧本给关琛扇着风。 关琛他们悄然来到大厅,没打扰到拍摄。 大厅正在拍一段女主角的戏,而且还是哭戏。 果然一如关琛所料,田导磨磨蹭蹭慢得很。不断被折磨的女主角,看起来几乎快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演戏了。 女主角的登场是在医院,她带着老年痴呆的长辈来医院复查,结果她的钱包不幸被扒手偷走,急得都哭了。另一边,丁午在达到出院标准后,到大厅付费,结果付不出来住院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当然也不怎么急。他目睹了女主角钱包被偷的过程,心里全无概念的他,以为世间允许这样拿别人的钱。于是女主角的钱包刚被扒手偷走,关琛就把钱包从扒手那里偷了过来。交完钱,丁午看到还有剩余,就把钱包还给了女主角。差点没被急得哭出来了的女主角报警抓起来。在丁午一头雾水地解释过自身失忆的情况后,善良的女主角这才原谅和感谢了丁午,但她说那些钱只是借给丁午而已,是要还的,因为她也没什么钱。 “不专业。”关琛摇摇头,对眼前的戏评价。 邢云眉头狠狠一跳。饰演女主角的金颂雪,可不是什么新人,她和另一个男主角项均一样,都是中生代成绩和口碑都很不错的演员。关琛这句“不专业”的评价说出去,在人多眼杂的剧组一旦传开,是会结仇的。结仇是次要,关键是误了前程。同剧组男女主对立,这戏还怎么拍,最后闹到田导那里,一个背后大公司一个背靠小工作室,导演偏向谁,自不必说。 邢云已经注意到边上有些人刚才诧异地看了过来,他只能赶紧给关琛找补:“不装爷?你还没睡醒吧?哈。” 此时谢劲竹并不在他们边上,而是去找造型师了——说是关琛的头发睡完一觉全飞了,得重新弄弄。不然该是谢劲竹给关琛擦屁股。 “我说不专业。”关琛说,“那个扒手的手动作太慢,而且一拿到方子,不应该立马打开来看。” “什么方子?药方子?”邢云迷糊了。 “哦,【方子】在南方扒手行业里,是【钱包】的意思。”关琛解释,并说扒手在拿到钱包之后,首先确认安全。只拿钱,不拿卡,不毁身份证,这是道上规矩。所以有些扒手,会在口袋里把钱拿出来,其他的看也不看,经过垃圾桶的时候就往里一丢。整个过程低调而迅速。 众人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邢云注意到,那几个之前露出惊讶眼神的,也在关琛的干货下,相信了关琛那句“不专业”的确是针对扒手而评的。 小实习生很佩服关琛:“羡慕琛哥,什么资料都搜得到。为什么我写剧本的时候,总是查来查去都查不到想要的信息啊。” 大家纷纷用微妙的眼神看着小实习生,但谁也没说什么,都在默契地守护着这份天真。 一场戏结束了,田导喊了停,理所当然地没有过。 眼看女主角眼看已经很累了,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田导也没有强求继续再拍,那样拍出来一堆垃圾,是真的浪费大家的时间。 休息的时候,田导看到了关琛,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关琛想了想被自己睡掉了一个多小时,摇摇头,“还差点。” 田导笑了笑,“那等下先试一条,看看效果。” 关琛点点头。静静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在头脑中开始疯狂补作业。 【擦擦擦擦擦,睡着之前想到哪里来着???】 【哦对了。狗。被电的狗。笼子拿掉,狗是什么感觉。】 【考试做不出答案的感觉?不对……】 关琛摇摇头,揉了揉眉心。 抬眼,看到前方跟田导聊着天的邢焰和谢劲竹。 关琛抓住某种一闪而逝的感觉。 曾经,当他铺开【人生必做一百件事】笔记本的时候,天下之大,但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人生接下来还可以干什么。明明意识里的笼子已经不见,但身体仍然怕走一步就被电,怕自己最终还是会走到老路上。 当时那种茫然,细细一想,原来是害怕。 关琛明白了。 “你小子,吃了不少苦头吧?”谢劲竹悄悄来到了关琛边上。 关琛歪歪头,不知道大师兄指的是什么。 谢劲竹拍了拍关琛的肩膀,捏了捏,目光直透墨镜,低声说:“都说你前两天被田导折磨得很惨,一个镜头要重拍四十遍。” “还好。”关琛低声说。想起昨晚窃听来的田导的哭诉,想来田导应该也没好到哪里去。 谢劲竹不忍小师弟信心被打击,决定传授一些经验了,“你觉得商业片最重要的是什么?” 关琛记得霍利跟他讲过,一部优秀的商业电影,能让疲惫的人有勇气再活一星期。 “是让观众有多活一星期的勇气?”关琛问。 “不对,商业电影最重要的是爽。要让观众看得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嘣嘣嘣地爆发!”谢劲竹双手像烟花一样举起,然后噼里啪啦地给自己配音。 太突然了。饶是以关琛的身手,竟也没能躲开谢劲竹喷溅的口水。 田导在那边开始呼唤关琛了。 关琛走过去换了戏服,做了下造型,就开始了拍摄。 这场戏拍的是丁午从病房出来,拿着单子到大厅交钱。他的目光依然遵循杀手本能,在意四周的监控,瞄住巡逻的安保,视线扫过一个个迎面的人。走到收费柜台,丁午拿着单子,眼神直直地看着工作人员,嘴巴却迟迟没敢开口询问。他的目光开始扫视别的东西,不再是那些潜藏着危险的可能,而是那些五颜六色的玩具,哄小朋友的糖果,爱心捐血的海报。他的目光里既有好奇,同时也有隐藏在强势背后的,一触即逃的胆怯。 大家都感觉出来了关琛今天两次演绎丁午的细微不同。 现在和关琛之前在病房里演的一触即发的反扑,是两种感觉。 田导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屏幕前面。几个注意到的人有些吃惊,因为田导这样的状态并不多见。这表明田导此时极度专注,如果这时候谁打扰到了拍摄,害得重来,他绝对要暴起杀人了。 “对了对了对了……哎,漂亮,就是这个感觉了。”田导死死盯着屏幕,喃喃道:“其实就是之前在餐馆试镜的那种感觉啊。终于中了……” 一个镜头拍完。 田导起身喊:“停。” 工作人员自觉地开始进场恢复道具,群演也纷纷回到原先的位置,准备再一次重来。 然而让众人震惊的是。 “这条过了。”田导拍拍手。 不知多少人茫然地看着田导,愣了两秒。 副导演回过神来之后,拍着手开始催促,剧组人员们才迟疑地开始布置下一个镜头场地。 关琛一走下来,田导还没说啥,谢劲竹就开开心心地凑了上去,说:“怎么样,我教得没错吧?” 关琛笑了笑,没说什么。 田导倒是眯起眼睛,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谢劲竹。【你以为我之前没听到你在对我的演员胡说八道什么吗?】 “我再教你一招……”谢劲竹压低了声音,似乎还担心被别人偷听去,等看到田导一脸高深莫测地样子,才想起来自己抢了导演跟关琛说话的时机。 “田导,我这小师弟经验还是不够,劳您费心,平时得多教育他……” 谢劲竹话没讲完,田东就突然说:“后面几场戏有个角色很适合你,是个武打演员。要不要来玩几天?” “不会也是要一次次重来吧?”谢劲竹笑着问。 “我会尽量少来几次。”田导也笑。 “不用。”谢劲竹摇了摇头,“重来多少遍都没问题。”总不能让小师弟一个人受自信摧残的苦。 田导点点头,转头走了。 “他怎么都不夸我。”关琛感觉自己刚才演得还挺好的。罕见的【一遍过】之后,原以为会被田导称赞一番。 “导演私下里可以夸演员,但直接当面是不应该讲的。”谢劲竹说:“因为说了什么是【好】,你心里有了个标准,之后演戏会有定式,会不自觉往这种力度的【好】靠拢。不说,是希望你做得更好。” 关琛点点头,真是久违了,这种使用大师兄牌人形点读机的感觉。 “对了,田导说的那个武打演员是哪个角色来着?”谢劲竹提起田导刚才允诺的角色,后知后觉才开始兴奋起来,“之前没在剧本里看到。” “改过了,新加的角色。”关琛把剧本递给了谢劲竹。 谢劲竹的那个武打演员,戏份不多,但挺有意思。丁午失忆后开始新生活,除了在餐厅兼职厨师,就是去当群演。跟丁午一样,武打演员也是个跑龙套的小群演,但在行业里混的时间够久,以丁午的领路人自居,虚张声势,总是用自己半吊子的水平去教丁午演技。 谢劲竹看着看着,流下了眼泪。 关琛有些担心情感充沛的谢劲竹,哭是以为自己被剧本人物内涵了。 但不是的。 谢劲竹用指头戳进墨镜和脸皮之间,断断续续地喘着气,说:“邢家班,终于……十年了。邢家班。” 邢焰,谢劲竹,关琛。 师父,大徒弟,小徒弟。 邢家班首次在一部作品里正式亮相。 正文卷 第118章:同僚 【丁午失忆后不明道德,不知法律,自然也不清楚所谓扒手和盗窃的意义。 被医院通知“不交住院费走不了”,一筹莫展之际,丁午转头看到扒手行窃及数钱的过程,恍然大悟,原来“钱”这种东西可以这样获取。 丁午拿着缴费单,低着头,从斜前方自然而然地撞向扒手。不准备撞实,撞实会让对方心忧钱包,伸手护食。事情还没发生,丁午脑海里却瞬间有了一切可能的预设。什么角度最容易拿到钱包、什么距离最不惊扰对方、对方的反应会是什么、对方的注意力会被怎样转移……一切宛如儿时就曾经历过千百遍,深深印刻在肌肉里。丁午脑袋里疑惑着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身体却先一步有了反应——在即将撞到扒手的时候,丁午仿佛才意识到身前有人,被吓了一跳,手一扬起,缴费单哗啦啦从扒手眼前掠过,在扒手视线被遮住的那零点几秒时间里,丁午另一只手轻巧而迅疾地从对方兜里,将钱包取出。扒手毫无所察,瞪了一眼丁午,快步离去。 “赚钱”这件事好像也不怎么难啊,或许我以前就很有钱?扒手离开后,丁午拿着钱包,一边胡思乱想猜测着,一边转身走去柜台付了住院费。 付完钱之后,钱包里仍有剩余。看到不远处有个姑娘正流着眼泪,拉住路过的每一个人,问对方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红色的钱包,丁午摸摸手里红色的钱包,记得那姑娘是钱包的上上代拥有者。心里想着住院费也缴清了,钱也没什么用了,丁午便走过去,把钱包递给了姑娘。 姑娘失而复得,喜出望外,但打开钱包看到现金所剩无几,脸色近乎崩溃。 丁午说,自己用了里面的一部分,但还留了点给她。 姑娘愣了几秒,伸手抓住丁午的衣袖,想让保安将眼前这行窃后还敢返回作案现场挑衅受害者的猖狂歹徒,扭送至派出所。 但她手指还没碰到丁午的衣物,便被狠狠扣住手腕,分毫不得动弹。 姑娘扭头对上丁午的眼,汗毛竖起,背脊一颤,宛如被一块寒冰放进了灵魂,动不了。她哑着嗓子,几近无声地问,你是什么人。 丁午却听到了,眼里冷漠不似生物的眼神瞬间褪去,茫然道出自己失忆了,除了名字和岁数,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那种被阴冷之物盯住的怪异感仿佛幻觉。姑娘看了病历,确定情况属实后,同情心泛起,表示不再把丁午送进派出所。但她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丁午花掉的钱是借给他垫付住院费,是要还的。 丁午通过自己搞钱的技术,判断自己十分有钱,因此也无所谓。 于是姑娘当着丁午的面给好朋友打了电话交代过行程后,两人按照丁午病历本上的地址,一起去他住所取钱。】 …… “那场戏你是怎么做到的?”金颂雪做出一个手指被火烫到后迅速收回的动作,“偷钱包这个动作你练了多久?” 关琛把视线从手里的剧本移开。 一旁的侧拍师很有眼色,都不用过多提醒,就悄悄把镜头对准过来,准备录课。 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也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想知道诀窍。 前几天拍的医院偷钱包戏,计划里它和大多数正常的电影一样,利用剪辑手段,把零碎的镜头拼凑成段,或许还可以用慢动作,快慢之间,呈现惊心动魄的效果。 但关琛说何必这么麻烦,“我给大家示范一下。”然后在几十双眼的注视下,关琛混进群演当中,徐徐凑近扒手。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他如何从扒手身上偷走钱包。关琛在扒手周围徘徊了一会儿,但始终没什么动作,最后扮演【扒手】的演员都走完一个大厅了,钱包还在。大家摇摇头,知道关琛装比失败,心想也是,一个演员怎么可能真的有扒手那种技术。结果下一秒,关琛“啪嗒”“啪嗒”从兜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钱包扔在了椅子上。“本质上这是一个玩弄注意力的游戏而已。”他说。当大家死盯着扒手口袋,等着关琛动手的时候,注意力已经被关琛玩弄,关琛偷了一圈扒手周围群演的口袋,整个过程谁也没发现。关琛补充:“如果允许用刀片的话,效率可以更高。”大家纷纷劝说,够了够了,已经够了。 尽管关琛的提议最后没完全被采用——田导说,这种隐蔽不张扬的动作不是不好,只不过他们拍的毕竟不是纪录片,还是需要用些手法——但是之后的几天,像看过了一场魔术,大家都在琢磨关琛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关琛说:“第一步,时间暂停。第二步,吃两个羊角面包一块巧克力布丁,再睡半小时,看二十页漫画,然后把那钱包从对方口袋里拿出来。第三步,解除时间暂停。” 偷听的众人失望散开。 金颂雪掩着嘴笑了起来。 项均在不远处闭目休息,面无表情,不掺和这边的玩笑。但是看他垂着胳膊动着手指,似乎在脑海里琢磨什么。 关琛觉得这些人一个个都不会聊天,听不懂言外之意。如果大师兄听到他的回答,一定会立马明白他想吃羊角面包和巧克力布丁,然后买来给他。 可惜大师兄去机场接钱良义了。钱良义以赴京考察新艺人的名义,要求谢劲竹陪同作伴。不得不说,钱经理真的很有心机。 关琛招招手,让小实习生去帮他拿个甜筒来。 小实习生看了看金颂雪和项均,似提醒又似确认,“一个……?” 关琛恍然大悟,掏出钱包给小实习生,说:“全剧组一人一份吧。” 整体花下来钱不算多,但用自己的钱,意味着不走剧组的帐,是份心意。听到的工作人员们陆续谢着琛哥,指派另一些实习生去帮忙搬货。 “包括替身和群演。”关琛补充。 “知道啦。”小实习生苦着脸,感觉自己是实习生活越来越充实了。 京城入夏之后天气开始变得不得了,有条件的演员,可以拍完一场戏就躲进房车里。关琛没有这种条件,钱良义当初和片方谈合同的时候也没要求过这个。他无所谓气温,因为更艰苦的环境他都忍受过。但这对化妆师来说是个负担。 拍摄途中,关琛经常跑边上去练拳,练得满头大汗回来,戏妆全花,弄得化妆师工作量很大。只有当关琛选择看书这种文静的休息方式时,化妆师才能稍微轻松一点。但天气一热,关琛看书的时候一边看一边猛擦汗,化妆师又快崩溃了。 还好关琛心善,听劝,不执拗。他现在每天【日行一善】的指标,基本来自化妆师“琛哥,求你了,吹吹空调吧!”的央求。 关琛这些天都蹭着剧组的房车,吃演员经纪人送来的零食,听编剧们的聊天、摄影和美术吵架。 奇怪的是,他一来,另外两个主演休息的时候也不各自回房车了,偏要跟他一起。 关琛起初以为这是什么阴谋,问大师兄什么情况,大师兄解释,田导拍戏一个镜头动辄重来二三十次,只有关琛在五次以内就能过,有时候重来,还是关琛主动提出,想用另一种选择试试。而另外两个主演还在一遍遍挣扎,被田导折磨,怎么演都没个思路,必然会来取经,交流,揣摩导演想要的感觉。 虽然他们俩连区区田导都搞不定,关琛觉得他们很没用,但大师兄讲过,拍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好的对手,可以促进和成就自己的表演。 只要不是具体的表演建议,那么大师兄的话还是可信的。 关琛就跟他们聊。他可以跟金颂雪聊聊小熊,跟项均聊聊前身。 结果金颂雪这个女主角完全不想跟他聊剧本,她似乎对关琛本人更感兴趣。 关琛毕业后投身表演的动机、火灾救人的过去、综艺里狂放的表现……她对他的方方面面都很好奇。看似热情,但又不同于小熊的热心。她这种无的放矢的探知欲,散发着【确信自己会受任何人的欢迎】的自恋气场,浑身大小姐的气质。关琛没见过这种,直觉建议他不能被缠上归根究底,所以关琛总是避免跟她谈太多的话。 项均倒很愿意跟关琛聊表演。关琛很开心,因为资料里显示,项均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的。关琛手头上正看着一本社会生物学的著作,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懂。小实习生的学识在这个领域不够用,关琛想把项均培养起来。结果两人一聊,关琛发现项均说的东西他都听不太懂,不知道该怎么聊。因此,他的迟疑,他竭尽毕生学识的谈吐,被对方误会成了有所保留,缺乏诚意,是一种敷衍。好在项均教养足够,对关琛依然会打招呼致意,只不过没了交流的意愿,变成单方面观察关琛的表演。 想聊的人不跟他聊,不想聊的人又死命要来跟他聊。这就是关琛跟同僚的相处现状。 正文卷 第119章:顺利 “……社会学概念里的‘好人’,是那些愿意自身付出代价,帮助种群中其他成员个体,以此使他们的基因传到下一代的‘人’。” 关琛吃着雪糕,翻着书,故作感慨地自言自语:“哼哼,有意思。突然想起来,上次我跟一个刚上高一的小弟说了差不多的话,完了他问我‘那些性格温柔,从不跟人吵架的人,又算不算好人?’” 说完,关琛瞥了一眼项均,期待对方能够踊跃发言不同见解。 然而项均皱着眉头,专注地在看剧本,不理关琛。 金颂雪也吃着一根雪糕,小猫一样舔一点舔一点,她随意地说:“只能说不是坏人吧。” “嗯。”关琛没什么期待地应了一声。想了想金颂雪的文化程度,暂时把这个答案放到第五序列的参考位,“对,我也说了差不多的回答,然后我那个小弟又问,【那么,一个人先干了一件坏事,然后又干了很多好事,那他还算不算好人?】” 金颂雪似乎尝过雪糕的味道就足够了,她一边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放进包装袋,一边说:“是坏人吧。” “怎么讲?”关琛问。 金颂雪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关琛的表情,突然说:“我知道了,正确答案是,他是普通人。” “我不是让你猜题啊……”关琛感到牙疼。一半是狠狠咬了一口雪糕,一半是听了金颂雪文不对题的回答。 “你这个小弟也太难搞了。”金颂雪用湿巾擦了擦手,浑不在意地问:“你这个小弟是哪里人啊?京城还是魔都的?对了,你以前不是在京城长大的么?你高考的那个成绩,京城大学和水木大学都够的吧,怎么跑去南方了?” 【糟糕,被缠住了。】 关琛生怕对方再问下去问到高考的细节,连忙捧起书,笔走龙蛇写些东西,假装对里面的某些话不是很赞同。 “哒哒哒。”场务敲了门,通知马上就要开始了。 关琛和金颂雪起身,去上妆准备拍摄了。 金颂雪先一步离开,关琛雪糕还没吃完,舍不得扔,打算吃完再过去。 这时,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项均,突然指着剧本,问关琛:“这些台词是你写的?” 关琛转头看了看,发现项均展示的那一页,正是关琛在餐馆试镜时临时改的台词。废材鄙视杀手是杀人犯,杀手反问:【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那么你知道中东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非洲每天有上万个小孩死于营养不良和传染病吗?你参加过什么国际人权组织吗……】这些话最后被编剧采用,放进了剧本。后来编剧跟关琛说,这段台词是关琛能够压下项均拿到【杀手丁午】这个角色的原因之一。 但废材的回复,一如剧本的最后一页,是空白的。 这是关琛当初给田导留的家庭作业,但田导敷衍至极,给了一本《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关琛进组后,直接找到田导,又问一遍,田导说自己给过答案了。关琛去问编剧,编剧安慰关琛,他的答案不重要,等拍到了那个部分,二十遍三十遍之后,项均给出的答案,才重要。 “怎么样?”关琛问项均:“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 “是我?还是方立仁(废材)?”项均问。 关琛指了指项均:“你。” 项均一板一眼地说: “这个问题早就有哲学家研究过了。杀死一个不认识的人,就能暴富,人们会不会同意,同意后会不会不安或难过?遥远的异国,有一个人死去,人们会不会痛苦?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我们的知觉和道德是有限度的,并且呈现一种由距离产生的差序格局,所谓良知或者道德感如果距离足够远,就会失去其约束力。从生理上来说,这是一种自保的本能,如果我们对无论远近的大小悲剧都感受到同等强度的痛苦,那么人就会被摧毁。” 关琛点了点头。 “所以,丁午用这样的问题来质问废材,其实不怎么合适。不过考虑到丁午这个人物对道德的浅显理解,他问出这样的问题还挺合适的。你设计得不错。” “啊……还行。丁午对道德的理解的确是浅的。”关琛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先不聊,我得过去了。” 一出门,关琛连忙掏出小本子,把项均刚才说的话都写上去。 但其中好多名词一点概念也没有,也不知道自己写的字、选的词到底对不对。 【哲学这种东西,竟然这么厉害的吗……这么容易就破了我的题……】 关琛有些高兴,高兴原来世间很多问题早已有了答案。但同时他又沮丧,因为清楚自己离哲学这门学科,还有好一段距离要走。 吃几口雪糕,关琛心情才渐渐好了起来。 只要吃了甜品,人的心情就会好。看样子,甜品这种东西也跟哲学差不多伟大了。以后要多吃一点。 关琛上完妆,来到了片场。 关琛拍了拍光替的肩膀,跟他说了声“辛苦”,然后请对方去吃雪糕。 入行半年多,关琛也知道了有替身不是一件什么偷懒不敬业的行为。 在片场走位调光是一件漫长又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如果演员一套做完,大概率到实际拍摄的时候,就已经很累,没什么爆发力了。武替也同理,演员如果受伤,耽误整个剧组拍摄,得不偿失。 关琛有光替,但却是剧组唯一没有武替的演员。纯粹是嫌弃武替的动作太慢太弱太生涩,一些武替可能受伤的动作,他自己来风险可能更小。 走进片场。 片场是一个房间,狭小,但干净。 关琛每次来都很有亲切感。 这是理所当然。田导说,片场就是按照《今晚可以去你家吗》里关琛出镜过的屋子来布的景。除了两墙的大书柜,几乎一比一复制了关琛的住所。就连前几天拍刚进屋的戏份,屋子里还是杂乱无章的样子,道具组也很尽职,让堆叠的垃圾袋也一样的高度、一样的密度,复刻曾经的现实。 看着眼前的屋子,关琛记得自己看书学表演的每一段时日,所以演起同样学习表演的丁午,总是很快就能找到感觉。 就连剧本里丁午住的地方,也是在关琛的提议下,设置在了外国人聚集的地方——京城的法人街附近。 《命运钥匙》的两个男主,人生交换,并非连同肉身一起交换。 在这个华夏,周围的邻里关系并没有关琛上辈子魔都那样互不往来,互不干涉。上辈子他们社团超爱这种没人多管闲事、住几年都没见过邻居一面的社会氛围。但在这个世界,尤其京城,罕见至极。 如果邻居如果看到丁午冒然自称【方立仁】,他们绝对跟警察有话要讲。 因此,剧本里把废材周围的邻居,设置成了各种的社会边缘人士。好让丁午探访邻居打听情报的时候,总是被各种奇怪的理由阻挠,问不出消息,但又不显得刻意。 但是在剧本围读会上,关琛提出,把废材的住所,搬到都是外国人的地方就好了。理由若干:首先房租便宜;外国邻居工作都很辛苦,起早贪黑,没有见面的时机;语言不通,也就没有交流的必要;而且欧洲人看亚洲人,普遍脸盲。 田导同意了。 于是奇怪的邻居们,就变成了奇怪的外国邻居们。 关琛借机让霍利来客串了一把。 “关。”霍利跑来,跟关琛打了个招呼。 关琛进组了也给霍利介绍工作,霍利很感动。现在拍完了,霍利依然每天往关琛边上蹭,为的是观摩田导导戏的方式。 近距离观看名导工作,对霍利来说比什么课都有价值。霍利崇拜田导,但听完关琛的吐槽,对田导的导戏方式很受震撼。他说自己可能永远学不会这样折磨演员。他觉得最好的调教演员的方式,就是不断抛问题而不回答演员,只用提问,深挖演员对角色的理解,不留有一丝含糊的地方。说在他们西方,有个叫苏格拉底的伟人,他这种提问方式,就是苏格拉底式提问。 关琛感受了一下,觉得霍利的残忍程度不输田导。以后霍利的演员要倒霉了。 “好,收拾一下,明天拍下一场。”田导站起来,离开位置。 剧组人员们欢呼起来。 今天金颂雪似乎状态不错,只重来了十来遍。十几天打磨下来,终于开始见效。 但剧组大家欢呼,大多是因为终于有了半天的假期。 关琛拍了拍霍利的肩膀,问:“要不要来看我打架?” “什么?”霍利不明白为什么关琛能够把这么恶劣可怕的事说得像运动员问朋友要不要来看比赛一样温馨。 “来,看我,打架。”关琛贴心地复述了一遍。 他们剧组明天开始就开始拍长平影城的群演戏,根据林武指的说法,“到时候会有一些知名打星前来客串。” “今天趁着有半天假,我想去拜会一下,切磋一下。”关琛说自己很久没打了,需要来几场保持一下状态,为明天的动作戏热热身。林武指之前讲过要介绍他一些格斗界的人打打。 用实战来给拍戏热身…… 霍利惊讶关琛的自大,忙劝:“会死人的……” 关琛笑着摆摆手:“我点到为止。” 正文卷 第120章:踢馆(上) “拳手大致分为三种类型。运动员型,战士型,武术家型。 当然,硬要说的话,在国外还有第四种类型——表演型。” 听到此处,盘坐于地上的少年们不约而同发出一阵轻笑。 站在他们眼前的人,是他们【破军武馆】的二师兄,是拳馆荣誉墙上海报的新招牌,也是上一届综合格斗拳坛的重量级冠军。平时训练都不在一起,根本难见一面。 今天运气好,能听到大师兄的讲课,少年们都挺直了腰板,听得十分认真。 即便二师兄表情并不生动,语气也平平,但他讲的每一个笑话,少年们都很买账。 偶像的力量。 阿翔看了看不远处的摄像机,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二师兄之所以难得来少年组讲课,是因为有制作团队要拍纪录片。 和那些努力端正精神面貌的同伴们不一样,阿翔对于上镜头没什么兴趣,对于格斗更没热爱到哪里去。来拳馆学拳,一是为了陪死党,二是学了防身用——作为一个目标是职业足球运动员的人,不学两手功夫怎么行。 他最爱的运动还是足球。 拳馆的窗户敞开着,下午阳光炽热,被高大的树荫挡在远处。 阿翔看着树梢间破碎的阳光,有些空虚。 夏天,正是各种全国大赛进行的时候。他作为校足球队的核心,本该尽情挥洒青春的汗水,赢得啦啦队女孩子的欢呼,然而去年因为在青少年联赛球场被人屡次犯规,一个没忍住,揍了对方好几人,最后造成了大混战,比赛中止,情况恶劣,还登了报纸。他被禁赛不准参加第二年的任何比赛。 考完期末,没地方去,只能来拳馆打发时间。结果不巧又遇到二师兄拍纪录片,听得他都要犯困了。 阿翔正无聊着,听到身边的同伴凑过来小声问他: “阿翔,关师父今天人呢?怎么没来?” “他今天有比赛,完了好像还要跟外国玩玩剑道的搞什么交流赛,过不来了。”阿翔回答。 “哈哈哈,”同伴窃笑起来,“明天见到他,一定要跟他说今天的事,看他后不后悔。” 关师父是阿翔的死党,并非真正的师父,只是死党天赋技艺都远超同龄,被馆长安排至跟成年组一起训练,偶尔还负责助教工作,指导他们这群昔日伙伴,因此得此戏称。 前方,二师兄的讲课还在继续。 台下有少年举手发问:“武术家型选手是什么?是不是练传武的都是?” 二师兄摇摇头,说:“【武术家型】的重点不在【武术】,而在【家】。这类选手比较少见,因为他们对格斗往往有自己的理解,愿意研究规则内与众不同的技术,把武术融于生活,就算非比赛期间,他们也愿意花大量时间去琢磨技艺。当然学杂了就容易分散精力,所以这种类型的拳手通常比较少见。” 阿翔点点头。 当初综合格斗拳赛的创办,就是为了决出世界最强。不管哪门哪派,上去打一场就知道真假。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泥沙俱下,现在能上擂的拳手,都不再只懂单一某种拳术。但即便这样,也依然有人擅长站立,有人擅长擒扑,有人擅长地面,扬长补短,没有真正的全能。如果真有那种什么技术都想学的拳手,必然难以出头。 足球也是一样。在没有明显短板之后,精练某个绝活,发挥某项优势,才是通往成功的正道。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累赘。 导演给二师兄打了个手势,走上前跟二师兄说了什么。二师兄点点头,带着大家,来到了沙袋前面。 “传统武术改良后的一大改革,就是渐渐减少了在木人桩身上练习的时间。因为在实战中,没有哪个对手是站着一动不动的。”二师兄一边说着,一边戴上了拳套:“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高手,其中一项指标,就在看他对距离感的把握。要怎么练距离感呢?打沙袋。” 二师兄说完,一拳便将沙袋打得前后剧烈摇摆起来。 “练沙袋的时候,不光要练手上的动作,同时还要练步伐。把移动的沙袋当成拳台上的对手,追击,后退,环绕,跨闪。”二师兄边说,边做着示范。 一个二百斤的蒙古大汉,体块壮得跟熊一样,一拳拳打得沙袋乱颤,发出沉痛的闷响。同时他又敏捷地跟豹子一样,脚步灵活,绕着沙袋,时不时做着闪避的动作,闪避的同时又有反击。所有动作如水般顺滑,手脚眼身的协调宛如艺术品般美妙。 围观的少年们,张着嘴哇哇惊叹,满脸敬仰,浑身激动。 综合格斗男子组重量级的冠军,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强格斗家。 在他们眼前的,就是现今的世界最强。 二师兄示范了一阵,停下,没有半点气喘的样子。 拍摄团队里的导演,又上去嘀嘀咕咕一阵,二师兄再次带着大家转移阵地,去到训练区,展示他平时的训练方式。 少年们有些兴奋。少年组和成年组不在一起训练,职业拳手更是常年不在拳馆,不见人影。现在能看到二师兄的训练方法,他们感觉就像得到了世界最强者的秘籍。 阿翔也跟了过去。虽然他对二师兄不怎么感兴趣,但死党是个武痴,今天运气不好,没赶上二师兄的讲课,回头知道了一定难过。所以他只能代替死党,把二师兄的话和训练方式都记下来,回头复述一遍。 突然,阿翔听到武馆的门口来了人。 也是一群人。其中几个人戴着鸭舌帽,手里更是拿着摄像机,总体上,和武馆里拍纪录片的拍摄团队气质很近。 果然,阿翔看到对面领头的那个,来到纪录片导演前面,两边一交流,很快相互握起了手。 “林师父来了啊。”阿翔边上的同伴认出了来的人。 “林师父?”阿翔惊讶。 这次的师父,不再是戏称,而是尊称。 林师父也是从【破军武馆】走出去的拳手,在荣誉墙有专属的海报,只不过林师父给武馆带来的荣誉不是金腰带,而是一部部卖座的电影。 在林师父的电影里,【破军武馆】的拳手常常都能去客串电影,有时候更是直接在武馆取景,打了很大的广告。一些有志于转行当武打演员的学员,林师父也像师兄一样,手把手将人带入行。 认出林师父之后,原本拿着石锁展示华夏跤练法的二师兄,也赶紧放下器材,快步走过来打招呼。 “所以今天是来找人去客串拍电影?怎么都赶到今天了。”阿翔觉得今天的武馆真是太热闹了,拳恐怕是练不成了。他在想要不要找个地方自己去踢球好了。 然而林师父接下来的话,却告诉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找人客串。 “我有个朋友,平时也喜欢打拳,想找专业的切磋切磋,拜托了我好多次,实在央求不过,我今天就带他来了。你们现在有没有空,跟他打一场?”林师父说。 话一出来,整个武馆都安静了一瞬。 如果不是林师父就是自己人,这话怕是要被当成踢馆的挑衅。 但即便如此,武馆里的各位也都冷下了心,觉得将要发生什么。 正文卷 第121章:踢馆(下) 林师父说完近似踢馆的宣言后,转身,打算从身后的队伍里,介绍一个人。 站在他身后队伍里的人感受到了空气里的凝重,赶紧避开。 然而,直到所有人都从左边挪到了右边,林师父要介绍的那个人也没出现。 “人呢?”林师父疑惑。 少年们嬉笑起来,以为踢馆的胆小装死,或者半途跑了。 正笑着,突然听到“咯噔”、“咯噔”的声音。 是木人桩被打的声音。 阿翔看过去,发现沙袋区的墙边,有个陌生的男人正在打着木人桩。 木人桩延伸而出的木棍是松动的,并不牢牢卡死,练习者手臂碰撞过去,会发出咯噔咯噔的木头碰撞声。然而陌生男人在打木人桩的时候,动作慢腾腾的,并不熟练,力道也跟轻,即便这样,对方也时不时就停下来甩甩胳膊,惹人发笑。这人唯一值得一提的,不过是马步扎得还算稳。 大家才刚被二师兄艺术般的打法惊艳过,对方那种“软弱无力”的生涩动作,只能激起少年们的鄙夷。 “距离感不行啊。”有人活学活用,说陌生男人打木人桩的时候,脚步根本没什么移动。 同伴们哈哈哈笑起来。 陌生男人打着木人桩的时候,边上还有一个人正在拍摄。 这是在搞什么。做秀吗?阿翔有些疑惑。 这人确定不是纪录片团队为了制造冲突,强行安排的龙套?外行不知天高地厚来踢馆,最后被【破军武馆】的人教育了顿做人的理念,最后以理服人。 转头去看纪录片导演,发现导演他们一副兴奋模样。 阿翔不确定了。 林师父啊啊地小跑过去,“阿琛!阿琛!”地把男人拉回来,跟大家介绍:“他是我们剧组里的演员,不要小看他。”那语气,仿佛在委婉提醒众人这演员在扮猪吃老虎。 阿翔他们不以为然,仔细打量来犯的狂妄演员。 先看他耳朵,没被揉成花,说明不是摔跤手出身。再看鼻梁,直挺挺的完好无损,一副没经历过被打折又掰正的样子。脸上的皮肤也都紧致细嫩,没经过拳头的摧残,更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痕迹。再看脖子,颀长,斜方肌不发达,明显脑袋不怎么抗打。拳头关节处更没有茧……种种迹象表明,此人是门外汉或者初学者,没挨过疼,自寻死路来了。怎么都没法不让人小看。阿翔感慨。 唯一让他感觉矛盾的,是这演员的眼神,平静得宛如夜晚的湖水,完全没有普通人即将登擂对打时的紧张或兴奋。 紧接着的感想,是觉得眼前这人颇为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可是阿翔无论怎么想,答案就藏在记忆的某处,总是差一点灵感才能对应上。 “《极限男人》!我电视上看到过他!”边上的同伴大声呼喊。 极限男人?阿翔愣了一下。 其他的小伙伴们也都兴奋起来。 尽管他们人在京城,但也爱看这个全国都有名气的综艺节目。 “【全城通缉】里的那个外挂!”“哪个哪个?”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危险罪犯!” “差点没认出来。那时候他是长发来着,也没现在这么壮……” 阿翔偶尔也看《极限男人》,现在被同伴们一提,心里恍然大悟。原来在电视上见过,难怪觉得眼熟…… 阿翔内心深处隐隐保持怀疑,可实在想不出其他答案了。 等不及细想,他看到那个叫【琛哥】的演员,看了一圈拳馆里的人,最后视线停在了二师兄身上,问:“我们来一场?” 众人一片哗然。 都不用拳馆的人出言质问他脑袋是不是有毛病,边上的林师父就一脸焦急地把人拉走,隐约有“碰瓷……”、“不要命了……”、“人家重量级冠军,你才多少公斤……”之类的劝诫声飘过来。 最后那个琛哥和林师父协商完毕, “先跟普通学员打一场,感受一下。” …… 简单地热身过后,关琛穿戴着格斗实战用的护具。 “这个拳套手指都伸不出来,很难打地面啊。”关琛拿着手里的拳套,抱怨道。 “你先做到不倒地吧。”林武指忽略了关琛的牢骚,让他想打的话,就赶紧戴上厚厚的手套。 林武指以前说要带关琛跟职业的切磋切磋,本是客套话,好让关琛知难而下,别再烦他。没想到关琛一直当了真,还不知从哪打听到他今天要来拳馆,立马就缠了上来,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 林武指没有办法,同意了关琛的随行,但并不是完全放任关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首先打人家重量级冠军肯定是不行的。拳赛之所以按照体重区分了等级,目的正是为了保护那些体重轻的拳手。轻打重,打几拳都像刮痧;重打轻,一拳就能结束比赛。拳坛上也不是没有轻打重反败为胜的例子,但大多是靠柔术反败为胜。关琛不怕人冠军,依仗的也是自己的柔术水平,所以才要换拳套。但林武指不傻,那种手指能活动的拳套薄,脸上挨几拳,万一打到了鼻梁,关琛明天就别想拍戏了。 关琛知道林武指的担忧,因此抱怨了几句,就乖乖戴上拳套。 边上侧拍师采访关琛:“现在心情怎么样?” 拳台的两边都有拍摄团队,显得像是在搞什么大战似的。 关琛回答:“没什么心情。” “紧张吗?” “为什么要紧张?” 关琛盘坐在地,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整个小腹瘪了进去,然后呼出一口悠长的气,整个人心如止水。 格雷西呼吸法。 格雷西家族是上辈子巴西柔术领域的霸主,其中一个柔术大师400战无一败的,对外宣扬了他那取自于印度瑜伽术的呼吸法。 关琛学了这个呼吸法。好处之一,学会了边呼吸边源源不断地发力,而非屏气发力。好处之二,每次战斗,轻易就能进入心流状态。 当关琛进入状态后,侧拍师再问些“对方是练家子,有没有信心赢?”的废话时,关琛目光平静、近乎冷漠地盯着敌人,耳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眼神里没有凶戾,也没有情绪,只如冰块般寒冷。 关琛的眼神吓住了侧拍师,也吓住了对方拳馆的人。 第一场登台跟关琛对打的人,是少年组的助教,也是成年组的一个优秀学生。虽不是职业拳手,但目前也在打业余拳赛。 关琛和助教穿戴好装备之后,咬住护齿,走上了拳台。 裁判是拳馆的教练,经验丰富,跟台上两人说了一通“不能插眼,不能打下阴,不能打喉咙,不能打后脑……”的规则之后,比赛就开始了。 助教没有马上发起进攻,而是友好地伸出拳,想跟关琛碰一碰。 关琛在电视里看过这个,随意地碰了碰。 当两人碰完,距离已经很近了。 助教试探性地出了几下刺拳,但关琛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助教不喜欢关琛的这个眼神,不愿再试探了。心里做了某个决定,跨步,然后一个转身,手里的拳头便像鞭子一样从后甩至前面。 转身鞭拳,转身肘,对付新手有奇效,防不胜防。没经验的人,一愣神的功夫,就会被砸中。 可惜关琛不是新手。 对方才刚一动,身体一转,关琛便下意识后撤一步,堪堪躲开对方的攻击范围,拳头就在鼻尖快速掠过。但关琛眼神眨也没眨一下,躲开对方拳头的同时,一脚踢在了对方的膝盖。 助教身子顿时一软。 关琛这一脚在空手道里叫【蹴】。到了这边,经蔡师父师兄弟的转译,这一招在华夏传武里叫【戳脚】。 脚趾勾起,用前脚掌踢击对手。用这招,专废对手膝盖。 然而关琛刚用完,台下的人就咋咋呼呼。一半的人是惊叹关琛刚才恰到好处的闪避和反击,另一半是抗议关琛动作脏。 规则里虽然没说不能踢膝盖,但造成的伤害几乎不可逆,在擂台上使用,会被人说武德不行。 “行吧。”关琛无奈。拳台上那么多地方不能打,他一下子哪里改得过来。 助教抖了抖膝盖,看向关琛的眼神已经很凶。 关琛依然平静。 助教冲了上来,直拳,摆拳,勾拳…… 关琛知道对方的打算。对方无非是想着自己抗击打能力一定更强,宁愿挨上几拳,也要贴身互换几拳,争取ko(击倒对方,让对方失去再战能力)。 关琛不急着逃离。他脚步突然微弹,身体时而左右摇摆,时而向后小跳,脚步零碎而有序,惬意得仿佛在跳舞。助教挥出那么多拳,竟然没一次打到关琛,所有的拳头,不是空在了关琛脸侧,就是差那么几厘米。 “蝴蝶步!”台下霍利惊呼。然而能听懂的人很少。 这种怎么打都打不中对方的感觉,给出拳者的压力是很大的。眼看着助教动作开始浮躁,场边突然传来一声“稳住!”。是二师兄的声音,助教脑袋一醒,开始后撤,准备稳住换其他战术再来。 但对关琛来说,他玩够了。助教走不掉了。 像追击一个移动的沙袋般,关琛主动进攻,助教怎么后退,都退不出关琛的臂展范围,始终被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跨步,矮身,关琛在避开拳头的同时,一个上勾拳打在了助教的下巴。 一套动作如水般流畅。 台下众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二师兄之前的示范动作。 “这距离感的控制……”懂行的无不惊讶。 尽管拳套厚重,但这一拳打出去,助教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神涣散。 比赛结束。 关琛摘下拳套。 但不是为了结束。 他扔掉拳套,解开绷带,拿起五指能够伸展的拳套,对武馆的人扬了扬下巴:“下一场去八角笼打,怎么样?” 对方回神过后,巴不得找回场子。怕就怕关琛打完就跑,然后宣传踢馆成功。 林武指在短暂的失神后,也同意了。 这次出战的,是二师兄团队里的陪练。 这一次,对面的人再不敢小看关琛了。只有几个忿忿的少年,说助教是大意了。 侧拍师兴奋的像格斗比赛的摄像师,趁着休息,还去问林武指,关琛刚才的表现如何。林武指没有发言,只在心里感慨。以前只当关琛是动作演员,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实战水平。侧拍师还想问武馆那边的人,但是被人给瞪了回来。 关琛简单地喝了一点水,然后开始应战第二场。 第二场,关琛的策略又不一样了。 对方虽是陪练,但也是真正的职业拳手。他们的抗击打能力,不是关琛这练了半年恢复性训练就能追上的。 关琛想得很清楚,对方也想得很清楚。 因此,当比赛一开始,陪练便护着头,晃着身子,贴了上来。 关琛假意要跑,却抓住了机会一个矮身闪躲。躲开了陪练的后手重拳。一个踏步,贴近,对方整个身子的右侧都暴露在了关琛眼前。肾是发力的源泉,打之则力衰,下手再重一点,或许还会尿几天的血。但眼下,关琛放过了这个机会。毕竟是在切磋,不是搏斗。克制住本能之后,关琛缠住了对方,看起来就像两人抱在了一起。 实际上,关琛一手从对方腋下绕过,勾住对方的脖子。一如前几天在医院拍戏,醒来被大师兄的丑脸吓一跳后的第二反应。只不过和那时不同的是,关琛现在勾住对手脖子之后,另一只手迅速跟上,从对方脖子后面绕过,最终两手相握,形成一个扣,完成了一个结。 陪练的一颗脑袋,外加一条右手胳膊,都在关琛的怀里了。 巴柔,达斯绞。 关琛弯起双腿,猛地下坠。利用那八十公斤的自重,带着怀里对方的脑袋狠狠来到了地面。 “嘭。”八角笼的地面被两人砸出巨响。 一切都发生在一秒之内。 陪练还想挣扎,但对关琛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关琛没用膝撞迎脸,只是老老实实完成了达斯绞。 陪练倒在关琛的怀里,渐渐四肢失去了力气。 裁判立马掰开关琛的手臂。 陪练昏迷了。 关琛站起来,面对笼外嘈杂的众人,找到了二师兄。 “我们来一场?” 正文卷 第122章:天敌 踢馆者连胜两场,汗都没怎么出,干脆利落得让人无话可说。 同伴里仍有人倔强,说是轻敌的缘故。阿翔希望这些人赶紧闭嘴,可别害了师兄和前辈。 拳台上轻敌,输了只能怨自己。相比丢了武馆的脸面,馆长师父要是知道弟子是轻敌导致的失败,回头惩罚更重。 “不是轻敌。”林师父说。 阿翔和同伴们凑上耳朵,围坐在林师父边上。 趁等着二师兄打电话给馆长师父询问能不能上台切磋的空隙,纪录片团队也赶紧围到林师父旁边,分出一个镜头来拍。计划之外的东西往往惹拍摄团队头疼,但对纪录片来说,意外是一种礼物。今天难得遇到这么精彩的插曲,然而两场比赛一场比一场结束得快,踢馆者作为【反派】登场,派头是有了,但武馆这边应对得太弱,连输两人,放出去怕是要影响招牌。素材很可能不能用。林师父是有名的武打明星,可为纪录片增色,如果他充当解说,为对方的实力背书,那就再好不过。 “任何格斗术都看身体条件,一个武者能达到的成就,往往早已被身体决定。但是在柔术的领域里,经验比身体素质重要。拳坛里以弱胜强的例子,很多都是靠柔术实现的。刚才琛哥时机抓得准,动作也熟得不能再熟,至少有十年的经验。”林师父沉默了一下,说:“更何况他的臂展超出常人,使用绞技更加方便。等于是有经验又有身体。” 少年们听着听着,有人心里泛起了心思,对这门以弱胜强、实战效果强大的功夫产生了兴趣。 阿翔也心动,但很快放弃。柔术适用于单打独斗。球场上发生混战的时候,往地上一躺,等于找踩。 “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看他使用柔术,”林师父说,“之前在剧组的时候,都没看到他怎么练。” 少年们惊讶,问:“那他都练什么?” “拳击,唐手,摔跤……”林师父似乎觉得一个个报出来,实在太费口舌了,最后总结:“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少年们惊叹。林师父和那个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琛哥】生活在同一剧组,有相当的了解。信得过林师父的屁股,不会故意说瞎话唬人。 “这是【武术家型】啊……”同伴里有人喃喃。想起了二师兄给拳手们的分类。 “什么【武术家型】?”林师父问。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说: “就是这种什么都肯学的。” “那不是重点,没听二师兄说吗,重点不是【武术】,是【家】,对格斗有自己的理解!” 林师父说:“那这么看来,他好像的确是【武术家型】。” 少年们讶异,那么年轻,就对武术有自己的理解? 转头看去,远处,琛哥厚着脸皮,很不客气地在武馆里四处乱转。现在正器械区玩耍,手里拿的是明明是大家练习形意刀的橡制道具,结果摆出来的架势,却一会儿是西方击剑里的刺,一会儿又是居合的斩。 “他每天都要练拳,从不间断,练拳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且各种门派的拳他都感兴趣,国外的拳法也不例外。刚才第一场躲拳头的步子你们也看到了吧?他那是从西方拳法里学来的。我问他怎么想到要学国外的拳,他的回答是——【像水一样,我的朋友。】” 林师父看着眼前一脸平常的少年们,解释说:“这句话听着很普通,其实是很厉害的。它的意思和【君子不器】,【上善若水】差不多,但真正的重点,其实不在【水】,而在【朋友】。这不仅是说拳法没有东西南北之分,武者不要被门派局限,他的意思里,还有武者不能有分别心,要有包容世界的心胸。” 大家震惊。转头再去看那个举止奇怪的琛哥,他那厚脸皮把武馆道具搞得乱七八糟摆不回去的行为,霎时间变成了武道纯粹的象征。 “所以他说来玩,真的就是想上拳台玩一玩而已。”林师父也看着远处,说,“不然我也不会带他过来。” 阿翔心想,死党今天离开的真不是时候。某种程度上,死党和那个琛哥有类似的地方,只要是有关格斗的,都愿意学。练拳枯燥,跟毅力无关,所有被称为坚持的行为,说明都不是心甘情愿。但死党和琛哥这样的,把练习融于日常,简直可以叫做武痴。相同的地方不止这一点,特别是他们战斗的时候,都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 “啊……”想到那两张隐约有相似处的脸,阿翔表情突然呆滞,仿佛是被脑袋里一闪而过的电弧给电到了。 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熟了…… 可是,看着眼前完全不同于记忆里那个人的脸、气质和经历,阿翔总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不敢认。 “林师父,”阿翔紧张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你没听过。他是个新人演员,现在还没什么名气。”林师父说完,便自顾自地讲:“其实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明是个演员,大半时间看书,大半时间练表演相关的东西,练拳的时间总共就那点,结果书读得好,演戏又得好,拳也打得好,有点神奇……” 谁要听你说这些啊!阿翔差点喊出来。 另一边,二师兄似乎跟馆长师父打电话打得差不多了。 职业拳手和业余拳手的区别之一,是职业涉及到商业,每一场比赛都牵扯着利益。每一场比赛都要提前很久进行准备,宣传,炒作…… 尤其作为金腰带拥有者的冠军,二师兄不可能随便遇到个邀战就应下。那样不管输赢,都等于是送名声给对方。 如果不是林师父介绍的朋友,那个琛哥刚一进馆,人就被轰出去了,一场也打不起来。但因为是林师父介绍来的,而且又真的有点实力,不怕被轻易打死,二师兄打电话给了自己的师父,询问这切磋要不要打。 “师父让我问,对方是什么拳馆的。”二师兄捂着手机问林师父。 “没有拳馆。”林师父说。 二师兄转述了林师父的回答后,接着又问:“哪里的师承?” “没有师承。” 二师兄最后对着手机点点头,挂断。“师父说,那就随便我。” “那你的意思呢?” “上上课也好。”二师兄说。 少年们欢呼起来,觉得二师兄太霸气了!给对方上课,让对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给你们上课。”二师兄用眼神按住毛头小子,盘腿坐下,说:“【武术家型】的拳手非常罕见,今天我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个。” 少年们立刻把刚才跟林师父的讨论又说了一遍,问:“那对付这种类型的有什么办法啊?” “这种类型的拳手优势很明显。他们的武器源源不断,这个没效果,就换另一个;这个战场打不赢,就拉着对手到另一个战场。针对他们的赛前研究,基本没什么用。因为他们的招式不会固定,基本凭本能,抓住一个弱点就打进来,让人防不胜防。” 少年们好奇:“那对付这种【全能】的有什么办法啊?” “这样的人自成体系,走的是没有前人的路。是优势,也是劣势。他们战术执行能力不行,招式都是单个单个的,没有一套有效的组合拳。”二师兄戴好了拳套,看着远处开始调整状态的琛哥,说:“而且,他现在还远远没有成型。” 尽管看过两场轻松连胜,明白对方功夫不浅、尽管听到了对方是个【武术家型】的拳手,但武馆的少年们对二师兄依然不失信心。 阿翔清楚得很,二十多公斤的体重差,隔了两个量级。就算那个琛哥有一身不俗的柔术,对上二师兄,怕是也没机会施展。 蒙古人从小接触摔跤。前朝的善扑营融合汉、蒙摔跤技法,视作军事机密,只纳旗人,定期只和蒙古的摔跤好手较量切磋。 二师兄蒙古跤出身,孩童时便能战胜成年人,哪怕被成年人抓着腰带在空中甩来甩去,却总能像半空的猫和涂了果酱的面包一样,不失平衡,天赋异禀。成年后,他将这天赋被他带到了格斗拳台。身高一米九几,体重一百多公斤的大汉,一拳便让对手失去战力能力,偏偏身法又灵活得厉害。不是没人想过贴身靠柔术取胜,但一贴身,等于送肉上门。无解般的存在。 可是一想到和二师兄比赛的,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阿翔十分犹豫。 二师兄这边穿戴好了护具,那边琛哥也调整好了状态,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八角笼。 裁判,摄影师,二师兄,琛哥,四人都在笼子之后,笼门被关上。 大家扑在笼边围观。 比赛开始了。 林师父似乎进入了状态,当解说当得很开心,说这是一场“水跟岩的碰撞”。 阿翔看到,比赛开始之后,琛哥就绕着场地开始游走。真的很“水”。 林师父说:“琛哥的战术其实不难猜。只能是游走,然后抓住机会掀翻对手,来到地面。” 而二师兄的选择就多了,只要打中一拳,不管打哪里,琛哥都要吃伤害。 果然,琛哥被二师兄的走位逼到笼边之后,挡了一个前拳,换得逃脱的机会,但只是一拳,拳架立马被破坏。琛哥面无表情地甩着胳膊,那细嫩的小臂上,已经有了一片红印。 琛哥不满地啧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心情不爽了,还是在嫌弃什么。 接下来琛哥的躲避范围更大了。有时好不容易距离近了,竟大着胆子,不紧不慢地来了个前滚翻。 二师兄没有追击。 “真的很脏啊……”林师父嘀咕了一句。 “什么?”阿翔不明所以。林师父告诉他,刚才如果追上去的话,琛哥那一脚,就是会一个挺身,踢在追击者的下巴。但刚才他看到琛哥,眼睛瞄准的却是对手的下阴。 似乎获得了什么灵感,琛哥接下来开始了这场比赛的第一次主动攻击。然而他的进攻,竟然对着二师兄的下阴,作势要踢。 阿翔想到了第一场那毁人膝盖的一脚,被吓了一跳。二师兄也愣了一下。 幸亏琛哥的那一脚只是一个假动作。在收回那右脚那一踢的同时,他借着往后拉的那个力,突然往前一跳,右手像条毒蛇猛地窜出,击打在了二师兄的下巴。(赛后,关琛在侧拍师那边讲:“规则里说不能攻击下阴,但没说不能假装攻击下阴。”“这招叫【超人拳】。你也别问我超人是什么,反正就叫这个名字。”) “太脏了!”阿翔愤懑。绝对是认错人了。这么卑鄙的人,肯定不是他记忆里认识的那个。 二师兄的下巴吃了琛哥一记重拳,但什么反应也没有。 琛哥好像突然无语了,左手狠狠拍了一下右手,不知道抽了什么风。 接下来关琛闪躲的同时,常常有这种声东击西的、看似肮脏的招数,似乎看到了他的无可奈何,场面变得诙谐而轻松。二师兄不知是怕真的被打要害,还是故意放了水,总之就溜着琛哥绕来绕去,没有直挺挺地逼进角落面对面。 这个过程中,琛哥也真的施展了各种流派和门派的拳术,国内的,国外的,自创的。观赏性是有了,然而成效却小的可怜,不是被二师兄躲开或挡住了,就是打中了也无效。 正当大家习惯了琛哥“挠痒痒式一击不中立即远遁”的打法时,事情发生了变化。 琛哥宛如一条蛰伏已久的蛇,突然,在一个作势要戳眼的假动作之后,琛哥一个矮身。二师兄来不及膝撞,也来不及躲。像是考拉抱住了树,琛哥抱住了二师兄的一条大腿。不同于憨厚老实的考拉,琛哥抱住一条腿的时候,缠住了二师兄的另一条腿,依靠关节技,竟然掀翻二师兄。 一到地面,琛哥的动作顿时就凌厉的起来。柔中带刚,一个动作做不成就换另一个。并且坚决不让对手起身。 然而可惜的是,无论是,裸绞,腕缄,十字固,达斯绞,蟒蛇绞,被二师兄见招拆招,一一破解。琛哥的力气不如二师兄,有些直接是暴力破解。还有些,则是二师兄膀大腰圆,琛哥费劲,够不着,锁不紧。 二师兄也来了劲,不起身,就跟琛哥在地面玩了起来。 华夏跤蒙古跤,都以倒地分胜负。倒地之后的作战,一直是二师兄的短板。借此机会,二师兄就练了起来。 两人缠斗了近一分钟,二师兄只是微喘,没什么体力上大的消耗,琛哥却已经气喘吁吁了。 “不行了,呼,呼,没力气了。”琛哥被二百多斤的大汉在身上压来压去,体力很快见底,他痛快地认了输。“而且……”他收起拳头,没有砸向二师兄防守时露出的后脑勺。 后脑勺是比赛中不准击打的部位。阿翔却看得分明,那个琛哥有好几次拳头差点落在二师兄的后脑,不像气急败坏的发泄,更像是无意识的习惯。 听到坏人认输,少年们欢呼起来。 拍摄团队有了不错的素材,十分开心。 侧拍师看到安然无恙、没受伤、没肿脸的演员,松了一口气。 林师父看到那赏心悦目的,既好看,又有实战性的动作,有了很多灵感。 所有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哪怕是输了的琛哥,也是一脸的痛快。 “不愧是打职业的。”琛哥坐在地上喘气,佩服地赞了一声。 “你也不错。”二师兄伸手把琛哥拉了起来。 琛哥一边往笼外走去,一边问:“你叫什么?” 二师兄脸色有点微妙的变化,大概是在想,明明都是玩综合格斗的,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来挑战。好在二师兄性情宽厚,还是报了自己的名字。 琛哥点点头,自报家门:“我叫关琛。今天打得蛮爽的,下次再来找你玩……” 姓关…… “小关叔?!”阿翔脱口而出。 阿翔的声音有些大,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但更让人在意的,是他刚才话里的那个【叔】字。 “你是……?”连战三场,表情始终平静的琛哥,此时却猛得一变,眼神如刀,宛如遇见天敌。 “我是阿翔啊……”阿翔其实说完也不是很确定。小孩子跟大人打招呼的时候,甚少会连名带姓一起叫。时间久了,阿翔也不确定那个关琛。而且对方看他的眼神,也分明像是在看陌生人。阿翔有些难为情,但都已经叫出声了,只能硬着头皮确认身份。 “我是你叔?”琛哥脸色白得像体力见底后知后觉的体现。 “不是不是。”阿翔连忙摇头。 琛哥松了一口气。 阿翔说:“你是阿关的堂叔。我小时候跟着他一起叫你叔……只是,后来你去读大学之后,就再没有看到过你了。” “读大学啊?……” “对啊……” 周围的人默默听着,觉得浑身难受。两个人的对话不像认亲,尴尬得像是在谈论不在场的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