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行录》 聊斋记事 第一章 僧人 夕阳,西下。 余晖播撒在桥下潺湲的清溪上,镀上一层赤金色的薄暮,连带着扎根在河道中的溪岩,也被渲染的像是一尊肃穆的雕像。 桥的那端,是一个不大的村寨,此时缕缕炊烟从中升起,隐约能听到犬吠牛鸣之声,尽显一派安宁祥和之意。 三三两两的农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有说有笑地向着家中行去,谈论起村寨的闲事,展望起美好的将来。 断霞低映,小桥流水,一川平远。柳影人家起炊烟,仿佛似、江南岸。 溪畔乘凉的老者笑呵呵地看着这副景象,心中满是安宁喜乐之意。 “阿弥陀佛,好一派祥和的农家景象。” 村口桥边,一道僧人打扮的身影缓缓而至,停留在老者面前。 “敢问檀主,这叶家庄怎么去?” 老者闻言打量起来人,只见这僧人相貌不俗,十分俊秀,身上穿着一袭水洗得发白的僧衣,如云间淡月,尽是出尘之气。 这年轻僧人脚上踏着一双麻鞋,一路行来,却是不染尘埃。 更奇异的是,僧人手中并非常见的木鱼、念珠、法钵等物,而是捧着一只青铜材质的灯盏,一点如豆灯火落在其中,沉稳不动,全然不被外界微风影响。 老者心中一惊,知晓这位僧人怕是个有法力的,于是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敢问大师法号?” 年轻僧人笑了笑,低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光济,不知檀主如何称呼?” 老者年轻时走南闯北,也曾在学堂认得几个大字,知道僧人所言“檀主”便是“施主”之意,于是笑呵呵道:“此地乃刘家寨,寨中一应男子都是姓刘,光济法师称呼老汉我一声刘老六便是。” “阿弥陀佛,贫僧尚且年轻,不善演说教法,当不得法师之称,檀主客气了。”僧人光济连忙摆了摆手。 一般而言,唯有精通佛教教义,又能如法修行,并善于为他人演说教法的僧尼,才能以“法师”之称尊之。光济虽然和佛门大有干系,但也并非正传出身,因此对这方面很是看重,不愿冒名,可是如今有人因此差些丢了性命,对寨中村民来说,这狐精的举动就有些过分了。 “今天见到大师您,我才动了念头,看大师能不能看看那孙老五家的小孙儿,救上一救,顺便收了那畜生去。” “阿弥陀佛,此事我已知晓。”光济口宣佛号,“既然如此,贫僧且在此地暂留数日,为贵寨消弭这桩祸端再说。” “多谢大师,大师慈悲。”刘老六连忙道谢。 “不打紧,”光济看了一眼屋外夜幕,“如今天色已晚,檀主还是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言。” “好,大师请随我来,老汉给大师备了一间净房,还请大师在此暂歇。” “阿弥陀佛,多谢檀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章 捉狐 油菜花开压垄黄,一途颠婆到山乡。村言土语寓情厚,野果鲜蔬杂味长。 蛙鼓初鸣风皱水,木楼高卧月移床。农家分外鸡啼早,男备犁耙女备秧。 ——清:陈忠平《辛巳驻点寄宿农家》 ...... 一夜无事,次日天色未明,光济便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完成了耗时不短的晨间早课,又用了些许饭食后,便跟着刘老六来到了孙老五家。 经过一番口舌交谈,刘老六将光济介绍给了孙老五一家,在其人引领下来到了卧房之中,查看起了孙老五的侄孙儿,也就是孙清服儿子的状况。 幼童面色苍白,神情惶恐不安,对于来到房中的陌生人显得十分畏惧,不停地往母亲怀中畏缩而去。 孙清服的妻子面容愁苦,抱着孩子对光济道:“劳烦大师了。” 孙老五叉着手,一脸后悔神色,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以目示意刘老六。 刘老六给了孙老五一个安心的眼神,静看光济施为。 光济走上近前,见幼童的排斥之意愈发明显,倒也不以为意,而是缓声道:“阿弥陀佛,孩子只是魇着了,心神受惊,并无妖孽作乱之相。” “大师此言当真?”温婉妇人面上露出喜色,再三确认道。 “绝无虚假,”光济先是斩钉截铁道,接着又详细解释起来,“按刘檀主所言,孩子怕是在夜晚起夜时,偶遇那狐精作怪,受惊之下坠入茅厕,因而心神被扰,导致夜睡不宁、虚烦惊悸。不知贫僧说得可对?” “对对对,”孙清服妻子连声道,“不知大师可有办法?” 光济沉吟道:“令公子症状,实则是最为常见的小儿惊悸之症,不必服食汤药,以食补之法即可解决。” “原来如此。”一旁的孙老五长出一口气,又半信半疑道,“不知该给孩子做些什么食物呢?” 光济笑道:“一碗百合莲子猪辗汤足以。取百合、莲子、沙参洗净,猪腿上的腱子肉氽水,然后与生姜三片同熬,水沸后以文火煲半个时辰,熄火后撒入一小把枸杞,浸泡一会即可饮用。” 妇人口中默念几句,将光济所言尽数记下,知道其人所给方子中所涉及到的材料都不算珍贵,虽然有些不怎么好搞,但自家都有准备,于是感激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光济托着青铜盏,摆手道:“檀主不必如此,而今令公子已然看过,我们还是出去再说罢。” 周围几人纷纷称是,将孙清服妻子留在房中照看孩子,孙清服本人则急匆匆地奔往隔壁,准备找帮手来杀猪,毕竟那猪辗肉全猪上下也不过四块,屋中一时也没有多余,非得现杀不可。 虽然现在不是什么年关、祭祖之类的大日子,亦非成猪出栏的时候,但为了孩子,也只能牵一头出来宰了。 于是光济身边,便只剩下了刘老六和孙老五两人。 光济行至院中,打量了院落中摆设一眼,转身对孙老五说:“好教两位檀主知晓,从孙檀主家中遭遇来看,那狐精尚且年幼,只是刚通了灵智,懂得些许幻术,还算不上妖邪之物。若非如此,恐怕孙檀主一家损失,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按光济推测,那狐精估计成精不久,尚不通晓人心,只是全凭本能,知晓男子精气对其修炼大有益处,于是便盯上了常常出入周围山林,寻觅精怪的孙老五其人。 恐怕在那狐精心中,孙老五既然颇好神怪之事,那么也不会介意与狐精梦中欢好一场。如此一来,狐精得了男子精气以作修行资粮,孙老五也有了一番美妙遭遇,谁也说不上亏。 不过那狐精万万没想到,所谓狐精有意,孙翁无心。那孙老五非但不愿意和它共赴巫山云雨,反而还惦记上了它的皮毛,要设下陷阱来诱捕它。 于是狐精大怒,便时常来孙家以及其他几人家中捣乱,以为报复。 “啊,怎是这番?”孙老五闻言大悔,哀求光济道,“还请大师知晓,小老儿当日真是不知内中详情啊!我与那狐精并无云雨之意,后来种种也是我自讨苦吃,还请大师施展神通,收了那狐精吧!” “阿弥陀佛,”光济正色道,“如此种种,皆为檀主心有三毒,贪念深重,从而引得此事发生。贫僧虽可救檀主一时,又怎能护檀主一世呢?还望檀主日后勤修戒定慧,方能息灭贪嗔痴之心。” “弟子受教了。”孙老五心悦诚服,双手合十道。 光济面露微笑:“善哉善哉,既是如此,还请二位檀主暂候,贫僧这便去与那狐精说个分明,令其不再前来生事。” “有劳大师了。”孙老五、刘老六一齐拜谢道。 光济轻轻点头,手托青铜灯盏,衣袂飘摇间整个人已晃出门外,向着寨子外的山林中行去,显得分外闲适。 目送光济远去,刘老六直起腰杆,看向孙老五,没好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去找那些神怪鬼精了,这此算你老儿运气好,若非大师路过此地,哼!” 孙老五垂目道:“确实如此,谁能想到事会至此呢?唉,待大师回来后,我定要打探大师在何处修行,为其奉上一份香油钱,以作酬谢。” “你倒是提醒我了,”刘老六拍了拍脑门,“我也得捐上一份,谢大师还我刘家寨安宁祥和之功。” ...... 荒林破屋风雨入,野鼠山狐狼藉共。 光济沿着山中前人开辟出来的小道一路前行,虽然速度极快,白衣如云般在草木之间一掠而过,但掌上青铜盏中豆大的灯火却安稳不动,似是亘古长明。 僧人双眼微阖,心中倒映出外界种种事物,明烛洞幽,所有痕迹纤毫毕现,并无半点疏漏。 他身影一晃,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睁眼看去,只见一条小路歪歪斜斜深入山间,两旁野草丛生,荆棘繁密,令人望而生畏。 小路末端,隐约看出几处残垣断壁被遮掩在林木间,只露出些许青灰色的砖瓦,彰示着这里曾有人踪。 光济目中似藏琉璃,脸上露出微笑,迈步进入了小路之中。 他甫一进入,路旁两端的繁密荆棘突然有了异动,张牙舞爪着扑了上来,其下阴影如水流动,风声簌簌,如鬼哭狼嚎,似有怪物藏于其间,令人心生退却之意。 面对这副异状,光济不惊不怒,双目低垂,口中默诵佛经,托着古朴小盏,其间一灯如豆,稳步向前。 随着他深入小路,路旁丛生的荆棘似是终于按捺不住,尖锐的棘刺攒射而出,更有粗大的藤蔓抽打而来,风声呼啸,显然力道不轻。 眼看棘刺和藤条就要临身,光济手中灯火突然跳动了一下,一时间光济周遭亮度大增,照破了周围所有阴暗。 此时虽是清晨白昼,但山高林密,其间枝条横生,难辨天色,小路又不甚宽广,上方早被枝叶遮挡,更是显得十分幽暗。 不过在光济手中灯盏异动之下,以僧人为中心,方圆数丈范围内一切阴影退却,如日月下临普照,让邪祟再无藏身之处。 灯烛之光大炽,虽然明亮却意外地柔和,并不刺眼。光芒播撒出去,密密麻麻的棘刺顿时只剩下三两根,无力地坠落在光济五步开外,粗大的藤蔓更是一下子没了气势,变得细如木筷,软趴趴地挂在了路旁的古木上。 灯光所过之地,幻术消失,返还本相。离光济不远处,一只黄毛绿嘴的狐狸在僧人注视下猛然受惊,抽身而去,窜入了林间消失不见。 光济口宣佛号,沉声道:“阿弥陀佛,檀主灵智已开,当能听懂贫僧言语,还请檀主现身与贫僧一见。” 林中传来窸窸窣窣之声,但并无生灵出现。 光济沉默了一会,再度迈步向前,似是要行往山路末端的残垣断壁所在之处。 随着僧人一步迈出,一根瘫软在地面上的藤条猛如灵蛇般跃起,向着光济当头抽来。只是在临近僧人身体时,如同受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变得虚不受力,最终无奈地滑落一旁。 光济并未止步,边前行边开口言道:“檀主既然不愿与贫僧相见,那贫僧只好在此地山神庙慢慢等候了。好教檀主知晓,贫僧一向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 许是“山神庙”三字触动了什么,接下来光济一路行来,都再无打扰,任凭他安安稳稳地走到了残垣断壁之中,环顾起四周来。 虽然屋舍半倾,房檐倒塌,但以光济来看,仍能在心间勾勒出这座山神庙完好时的景象。 不错,这座建筑物并非如光济先前所想那般为凡人所居房屋,实乃供奉本地山神的庙宇。 光济站在废墟之中,闭上双眼,灵台之中反照出外界景象。 在心景之中,地面上随意散落的栋梁砖块尽皆飞起,在光济身前搭起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山间小庙。 这座建筑很矮,用砖砌着,只有一人来高,常人进入时须得俯下身子。庙中前后进深不过数尺,除了一尊神像外也再无多余空间,就连供桌也得摆在庙外。 破碎的木块从地面飞起,汇作一面小巧却精致的匾额,上面用朱砂写着“山神庙”三个字,安在了庙门之上。 光济隐有所悟,以心念看向追溯而出的过往庙宇之中,看见了一尊慈眉善目的山神塑像。 而在山神像一旁,还有一尊黄毛绿嘴的山狐像依偎在山神腿边,似是山神座下灵兽。 光济顿了顿,睁眼看向身前,只见不知何时,一只黄毛绿嘴的狐狸蹲在光济前方的残破砖瓦之上,眼神灵动,烁烁地看着出家人。 僧人低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想必檀主便是本地山神座下灵兽的后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章 事了 闻得僧人话语,那狐精灵动的目中闪过一抹狡黠之意,嘤嘤几声,似是否决之意。 见此,光济手上的灯火微微跃动,他似乎可以听懂兽类的语言,摇头道: “你也不必否认,我虽知你跟脚,却也无谋夺宝物之心。毕竟你我所求不同。” 见那狐精身子一颤,浑身黄毛炸起,有向后退去的打算,光济又出声道: “出家人此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想必你心中也知道究竟为何。若是你允诺以后不再作出类似行为,此事便到此为止,出家人不在此多作停留。” 僧人面容平静,眼如幽潭,看不出所言是否为真。 而在他对面,黄毛绿嘴的狐狸背部毛发炸起,尾巴高竖,张着嘴对光济发出“哈哈”之声,像是在威胁、恐吓僧人。 周围的树木恍惚间似乎狰狞起来,光线黯淡,方才光济一路行来的小路也不见了踪影,处处是荆棘横生、枝叶虬乱。 于是光济微微摇了摇手中托着的青铜灯盏,上面的一豆灯火轻晃,“噼啪”响了一声,周围林中阴森的氛围忽地一下散去,天光穿过婆娑枝叶,道道洒落下来,照彻在山神庙废墟之上。 不知何时,狐精背后的毛发已然倒伏下去,一身皮毛光滑柔顺,泛着如水般的光泽。 虽然尽日在山林中打滚,但其上却少见枝叶尘土等物,难怪当日孙老五对此念念不忘。 沉默一会,光济忽地轻笑道: “我知你心有不甘,既是如此,我再替那些人答应一件事。若你以后与他们互不相犯,我便出言劝告,请他们在此重建山神庙,恢复其昔日旧观,还你一段过往,如何?” 话语入耳,狐精先是一愣,然后人性化地前肢抬高,蹲起身子对光济拜了一拜,嘤嘤两声,身子便化作一道黄影,隐入瓦缝墙穴之中,消失不见。 见狐精离开,光济轻轻叹了一声,伸手在青铜灯盏上一弹,一点火星飘落,在山神庙废墟之上绕了一圈,又飘回了如豆灯火之中。 随着火星回归,盏中灯火闪烁了一下,复归原貌。 “果然如此。” 心中某个猜想似是得到了确认,光济摇头道。 “此地山神早在那场大变之后便已逝去,哪怕座下灵兽对此念念不忘,乃至交付给后代子孙,欲要重建神庙。那山神,也再无复生可能了。” 自言自语的声音出口,残垣断壁之间似乎有团黄影晃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出现。 光济话已说尽,也不愿在此久待,反身便向着林外行去。 没有了狐精的阻拦,出去时自然没有太过麻烦,加上光济毕竟不同凡俗,于是仅仅是一炷香功夫,他那如白云般的僧衣便出现在了刘家寨后面的山道上,优哉游哉地行了回来。 行至刘家寨村口,光济抬眼打量了一下村寨上方,见那丝丝缕缕的晦暗之气已是大部分消失不见,只留一点仍然顽固地不肯离去,盘绕在孙老五一家所在的空中。 便知此事大部分已经完成,只剩一点手尾处理干净,便可大功告成了。 于是入了寨子,向着孙家所在行去。 到了院落外,只听得内里有些喧闹,还有着浓郁无比的血腥味残留,光济不以为意,低诵了一声佛号,便伸手推开了院门。 院落之中,杀完猪的痕迹还不曾清扫除去,灶房那边便升起了火,烟气袅袅,菜刀与案板的碰撞声不断传来,显得有些急迫。 光济环顾了一圈,见刘老六和孙老五正并肩而立,在院落一角站着,于是唤了一声二人姓名,招了招手,将他们带出了院子。 “大师归来了,那狐精可是除去了?” 孙老五心直口快,刚一出院子便向着光济问道,很是激动兴奋。 而刘老六却是打了他胳膊一下,这才提醒其人改口: “咳,敢问大师,此事是否已经完结了?” 光济笑了笑,为二人言说道: “那狐精是本地山神座下灵兽后裔,因山神庙被毁,无处可归,于是成日在山中游荡,却是不曾下过山。 “孙檀主搬来此地后,喜好寻幽访胜,常日在山中出入,被那启了灵智的狐精无意中窥得,按捺不住本性,便尾随檀主出山,意图吸纳施主精气,作为修行资粮。 “经过出家人一番好言相劝,那狐精自是明晓其中道理,不会再下山作恶,此地村民也可保得平安。” 见孙、刘二人面上露出喜色,光济话锋突地一转: “不过......” “不过什么?还请大师说个明白!” 当事人孙老五心猛地一跳,提了起来,连忙出言相问。 “不过那狐精好歹是灵兽后裔,蒙先祖遗德,且不曾犯下大错,所以冥冥中有些运道在身。 “如今檀主为贪欲所蔽,与其有了冲突,恐怕日后有些犯难了。” 光济所言并不虚假,那狐精先祖也是此地山神座下灵兽,平日里跟着山神在这山林之中四处游走,护持一地水土,冥冥中自有功德加身。 而在昔年那场劫难中,山神为保护此地生灵拼尽全力,陨落前却是将自家一身功德都祭了出去,连座下灵兽都分润了些许,方才能在大劫中存活下来。 不然连山神都陨落了,区区座下灵兽又何德何能可以独活? 再待到那灵兽去后,功德因为灾劫缘故无法随其魂魄转世,只能在其血脉后裔中流传,虽有稀释,但仍然能对小小精怪起到一定的作用。 若非有先祖遗德,那狐精恐怕还真难以在孙老五手中逃生。 对孙老五来说,那日只是一桩奇遇,一场噩梦般的经历。 但对那狐精而言,那日可是事关生死的劫数! 也就是度过了一劫,这狐精灵性有所增长,今日才能理解光济话中含义,二者方能进行交流。 不然哪怕光济通晓兽语,但对方若是灵智太低,那也是没有什么用的。 话再说回来,既然这狐精有先祖遗德,那对其动了杀念的孙老五未来遭遇如何,那还真是不好估量。 毕竟那场大劫过后,天地有变,冥冥中的一些规则要么发生了极大的变动,要么干脆不复存在。 以后的世道,人族地位恐怕要受到不小的冲击。 从孙老五捉狐一事上,光济窥得了半分日后世间变迁,不禁陷入了沉思,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漠然。 而孙老五听到自家运道有损,日后霉气盖顶,又见身前大师面色冷淡,似乎要袖手旁观,面色便是一变,立刻就慌了神: “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时反倒是刘老六看得清楚,他见光济似乎陷入沉思,连忙推了孙老五一把,努了努嘴。 孙老五得其示意,反应过来,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在地,求面前大师救救自己。 他可不想日后乌云罩顶,霉运连连。 但他还没跪下去,就觉自身被劲风一拂,却是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 光济从沉思中回神,阻止了孙老五下跪的举动,温言抚慰道: “檀主不必忧虑,出家人有一策,可保檀主无忧。” “还请大师指点!” “此事说来也简单,”光济笑着道出先前和狐精所约之事,“那狐精身为灵兽后裔,与那山神庙自有一份牵扯。檀主若能说动全村人出资出力,将那山神庙重建起来,那狐精看在此事份上,定不会再为难檀主,檀主这运道,自然也就补了回来。” “竟是如此?” 孙老五听得砰然心动,他当年一番漂泊,家中尚有几分财资,若真拿出部分来捐建一座山神庙,以保自身后半生安然无恙,那也算得上划算。 “不过就是要全村人出力,这倒是有些麻烦......” 见孙老五有些为难,光济淡淡补充道: “檀主若是愿一力承负,也不是不可。但若全村人都有付出,日后众人在山中行走,也能得那狐精几分照应,不怕迷路、遇险诸事发生。” 如今天道有变,山神庙若真建起来,那狐精说不得还有得封神位的可能。 如果将来那狐精真有所成,那这刘家寨中村民,便是这未来山神的禁脔,绝不会叫其轻易损失。 一出一入之间,两相得利,谁都说不上亏。 光济一言点破此事,那孙老五还不曾发话,刘老六便已双眼亮起,激动了起来: “大师此言当真?!既是如此,孙老哥你不用管了,其他人交给我,老刘头在村中也算是说得上话的!” 于是一拍即合,此事就此议定。 正如刘老六所言,此人确实在这刘家寨中有几分地位,随着他一一上门劝说,全寨子大部分村民都答应了重建山神庙之事。 便是有少数几人不愿,也在他反复上门中败下阵来,勉强同意了出一份力。 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大部分钱财损耗都被孙老五担了下来,其人生怕自己出力不够大,于日后运道有亏,于是抢着赶着要出钱出力,险些还和他人发生了冲突。 可能这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 在此期间,随着一碗百合莲子猪辗汤下肚,那孙老五的侄孙儿也摆脱了小儿惊悸,又变回了平日那活泼可爱的模样。 不过其母还是有些担忧,直到光济又留下了一副补气养神的方子,这才安定下来。 看那模样,也不知这方子到底该给谁用。 虽然很想在此留到山神庙建成,确保一切无恙后再离去,但建庙之事终究耗时不浅,而光济又有要事在身,需往那叶家庄一行。 于是在三日之后,见一切都走上正轨,也无意外发生后,光济便出言告辞离开。 在他眼中,随着山神庙根基立下,刘家寨子上那点残余的晦暗之气已是不复存在,尽数驱除干净了。 可见那狐精已是没了报复的心思,全身心都放在了建设中的山神庙上。 临别之际,孙老五和刘老六赶来相送,奉上了不少薪资,但光济却是一一辞谢,坚决不受。 “二位檀主若是实在要谢出家人,倒不如这样去做。” 面对二人好意,光济无奈退了一步,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烦请二位檀主各归家中,为出家人取来一份素油,好用来点灯。” 孙老五和刘老六看了一眼光济手中青铜烛盏,目中闪过一丝了然,各自急急回到家中,取了一小罐素油回来。 也亏得刘家寨附近田地中种有油菜花,虽然荤油少见,但芸台油一概不缺。 当着两人的面,光济气定神闲地将两罐油菜籽榨成的芸台油倒入了青铜盏中,得此之助,盏中烛火明亮了些许,但处于日光之下,倒也不怎么显眼刺目,依旧那般温和。 而两小罐素油尽数倒入青铜盏中,其中油液却没有分毫增长,那些菜油就跟入了无底洞一般,无影无踪。 谢过孙、刘二人,光济托着青铜盏,白衣似云,轻飘飘晃过了溪上矮桥,沿河向东缓缓行去。 暮春时节,野溪流水潺湲,东风拂过,青山分外清。 心头一桩要紧事放下的孙老五观此美景,不禁熏然其中,如品佳酿,背着手向寨子中走去。 马上东风吹醉面,问此情谁管。 花里清歌酒边情,问何日、重相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章 叶府 当日初至刘家寨,光济曾向刘老六打听叶家庄方位,并从其人口中得到了路线图。 如今他依言而行,先是沿河东行,待见到北去大道后,又北上行了一天,其间星月为伴,露宿荒郊,终于在次日午时左右抵达了叶家庄。 同刘家寨一般,叶家庄也是乡人聚居之地,在连绵阡陌包围起来的一处矮原之上,屋宇重叠,塔楼、坞堡众多,隐隐可见内中人影晃动,足见叶家庄物产、人口之丰盈。 “听闻这位世伯昔年也曾主政一方,只是因为犯了错误,遭了贬谪,这才携家眷归乡,在此定居。” 光济立在入庄的牌坊之下,手捧灯盏,回想自己所知信息。 “我幼时也曾在父亲口中听闻其人事迹,知道这位世伯算得上是良善之人,如今才应邀而来,为其解决那桩祸端。” 光济并非自幼为僧,他俗家姓丁,单名一个檠,垂髫之年便遭遇丧母之厄。 其父虽然有功名在身,与叶家庄中的那位世伯是同窗好友,却是无心为官,终日寄情山水,徜徉其间,自光济母亲去后便更是如此。 终于在数年前,寻幽访胜时大意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父母先后去世,彼时的丁檠周围亲朋便不自觉地疏远了他,因为有传言他单名“檠”,犯了忌讳,有终身孤寡之意,就如常用的“孤檠”、“寒檠”之语一般。 虽然对些许流言蜚语不放在心上,但丁檠也不会自讨没趣,去看那些人脸色。 再加上他来历非凡,与此世格格不入,于是最终便动了心思,将家业托付给忠心耿耿的老仆,学父亲一人外出云游去了。 云游三载归来后,丁檠又见那老仆年迈不堪,难以打点家业,干脆将家产尽数发卖,寻到了父亲生前交好的一位老僧那里,剃度出了家。 因为姓名缘故,丁檠法号便唤作“光济”,有光照大千,普济众生之意。 得益于某些奇遇,光济如今修行有成,听老僧建议于世间行走,无意中却是与自家世伯有了联系,听闻其人家中有些神鬼之事,于是应邀来此,除其灾厄。 入了庄子,光济打听了一下叶宅所在,旋即迈步前行,来到了那座气派的府邸门口。 府邸气势不凡,门口立在两尊石狮子,旁边站着两个魁梧家丁,打量着陌生面孔的同时,嘴里还有一遭没一遭的闲聊着。 但随着光济靠近,两名护卫机警地对视一眼,左边那人踏出一步,将他拦了下来: “这位大师请了,”那护卫唱了个喏,“我叶府不见外客,若想化缘还请去别家。” 光济不以为意,淡笑道:“出家人法号光济,应此地主人之邀,前来消弭祸事。” 见护卫眼中有怀疑之色,光济补充了一句: “若是不信,可去府内寻主事者前来对证。” “还请大师在此稍待,我去寻人来。” 那护卫打量了光济几眼,又和另一名护卫嘀咕了几句,方才对着光济客气一句,转身入了府内。 只留另一人在此,盯着光济。 无视了护卫的目光,光济立在叶府门口,眉眼低垂,手中灯火安然静谧,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此时午正已过,日头正猛,但光济立在那里,不动不摇,额头也不见汗,令剩下的那名护卫不免有些佩服。 “这僧人看着好像有些本领,莫非他真能解了我叶府这桩忧心事?” 正当这侍卫胡思乱想时,叶府大门开启,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急匆匆走了出来,身后跟的便是刚才进去的那名侍卫。 这管家刚一出来,视线便锁定了光济,几步赶上前去,恭敬道: “敢问可是光济法师?” 光济也懒得纠正其人称谓,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正是出家人。” 管家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才笑道: “还请法师见谅,因着久候您不至,老爷一时心急,昨日里却是带着小姐去附近寺庙上香去了。老爷临走前有言,若是法师您到了,还请在府中稍待几天,他和小姐不日回返。” “原来如此,”光济心知是因为刘家寨之事耽搁了些许,倒也能理解其中因由,于是轻声道,“却是出家人慢了一步,劳烦世伯挂念了。” “还请法师随我来,”管家身子微曲,伸手示意了一下,“府内已经为法师收拾出了一间小院,作为这几日起居之用。” “有劳了。” 光济道了声谢,便跟着管家入了府邸。 叶府占地不小,内里三进三出,花园、影壁、垂花门、抄手游廊等一概不缺,而在垂花门左侧的抄手游廊前面空地上,却是立着一尊铁牛。 这铁牛体积不小,约莫九尺来高,一丈长短,宽也有七尺左右,通体由生铁铸成,上面还刷了一层漆,以免发生锈蚀。 铁牛成伏卧状,前腿迈出似蹬地,后腿弯曲如蹲伏,矫角昂首,两眼圆睁,似负重物,形象逼真。 周遭绿草茵茵,牛身与地面相接处还有些青苔痕迹,显然在这里已是有些时日了。 “阿弥陀佛,贵府在此所立铁牛,不知有何用意?” 光济心中好奇,于是出言向管家打探。 要知道,这么一尊铁牛所耗生铁可是不小,怕是有数万余斤了。 光济昔年在外游历,曾在北方大河蒲津渡口见到过与这铁牛差不多大小的同样事物,乃是为了固定浮桥所用。 因着大河水势甚急,那里的铁牛也甚是沉重,据光济所知,该是有六百担左右。 (1担=100斤=50kg) 如果眼前这尊铁牛真与那蒲津渡口的铁牛一般沉重,那光济就该怀疑这位叶世伯,是否真跟传闻中一般良善了。 见自家老爷口中常念叨的这位大师发问,管家不敢隐瞒,笑道: “大师别看这铁牛庞大,其实只是外面镀了一层铁壳,内中还是用木料制成,并非什么奢侈举动。” 见光济目露疑惑,管家接着道: “此物原型是老爷刚刚免官那年,心中忧闷不堪,家中小姐为了安慰老爷,自己动手制成的一尊巴掌大小的机关铜牛。后来阖家搬至此地,老爷便命人仿制了这尊铁牛,摆在入门口处,用以警醒自己。” 对于管家口中的那位小姐,光济也有所耳闻。 自己这位世伯虽然官场上不怎么得意,但是子嗣颇多。尽管只有一妻一妾,不过嫡庶子女加起来,却是有九人之多。 而那位小姐,便是年纪最幼的那位嫡女,叶九娘。今年正是碧玉年华,一向才思过人,爱好机巧之术,最得叶世伯喜爱,至今不曾出阁。 是以叶府内部一应仆役所言“小姐”,便是特指其人了。 同时,她也是叶家庄中那桩祸端的当事人,是光济此来所要解决问题的对象。 心中思绪转过,光济来了兴趣,止步不前,向着管家打探道: “听管家所言,这尊铁牛似有某种寓意在其中,不知是何?” 管家闻言便笑了起来,似乎很是自豪: “我家小姐当日送那尊铜牛给老爷时,还当场做了一首诗,文采斐然,令我家老爷开怀,就此放下了心中惦记。此诗我已记下,若是大师有意,这便背出来给大师一听。” “那就麻烦了。”光济从善如流。 “好说好说,”管家哈哈一笑,闭目回想一会,便将那首诗缓缓诵读出来: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全诗念完,管家睁目看向光济,正见其人面色古怪,似是喜意与惊讶混杂之貌,看着自己确认道: “此诗当真是贵府那位九妹所作?” “自然。” 管家未曾多想,直接确认道。 言毕便见面前这位情绪波动始终不大的年青僧人莞尔一笑,如春风吹至,雪消冰融。 “原来如此,果然是才思敏捷之人。” 光济面上笑意真实了许多,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跟着管家入了西跨院,绕过几处花园、假山,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 “此处是叶府招待客人惯常所在,老爷半月前就命我等洒扫干净,作为大师留宿之所。” 听着管家话语,光济环目四顾,只见小院布置规整,正房、厢房、耳房都干干净净,一看便是特意打扫过。 院中一角种着几株新移栽过来的红枫,一旁还有几竿绿竹相伴,树下摆着石制的圆桌、方凳等物。 所见所闻无不符合光济审美,令他心中生出了稍许驻留之意。 “世伯有心了。” 光济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 “既是如此,出家人便在此等待几日,待世伯回来再说。” “多谢大师理解,”管事躬了躬身,“后罩房那里有口井,一应食水也会有人按时送来。虽不知大师性子,但大师若是需要婢女、仆役的话,立在院口呼唤一声就是。” 见光济点头表示知晓,这管家又交待了几句,便转身离去,将光济一人留在院中。 走到正房之中,顺手将一直捧着的青铜盏搁在桌上,光济反身合了屋门,坐到了床榻之上。 “世伯估计还有几日才能回返,刚好趁此机会准备一二,待世伯与那位九妹回来,便可着手处理此事了。” 白衣僧人坐在榻上,床头一侧案上摆着青铜灯盏,烛火窈然。 “如今天道有变,妖邪四起,再加上那位叶家妹妹来历不凡,与我有些相似。她被邪物缠上,也是理所应当了。” 没有铺开被褥,光济困意上涌,干脆和衣而卧,在榻上沉沉睡去。 于睡梦之中,他随着一豆灯火不断前行,却是又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看到了那颗蔚蓝色星辰上的故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章 鬼媒 三日后,天色未晓,鸡鸣喈喈。 光济坐在院中红枫下,口中低诵《楞严咒》。 随着僧人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一个个泛着金光的蝇头小字在光济周身浮现,上下沉浮。 这些文字皆是梵文书就,内容自然是《大佛佛法精深,开了宿慧,有修为在身的世侄,其人出手也有成效显露,令他看见了一线曙光。 但随着光济话锋一转,叶老爷提的高高的心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险些没把自己当场送走。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那姓朱的上门!” 叶老爷话语中不免带上一抹愤恨之色,口中道出了一个名讳。 而听闻此言的光济却是眼神微动,将这句话暗暗记在心底。 僧人没有多言,回首看向叶家二嫂,客气道: “还请二嫂来帮把手。” “大师有什么要做的?” 在光济指点下,叶家二嫂在叶九娘心口、腋下等处试探了一下,而后将结果报给了光济。 “还有些许温热残存吗,看来果然如我所料......” 光济喃喃几句,又看向叶老爷,问道: “世伯,关于九娘的遭遇我也有了大概猜想,不过还是得问过世伯一句。九娘她,可是把生辰八字递出去了?” 叶老爷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言语间满是激动之意,怒声道: “贤侄的意思是?” “若我所料不错,九娘怕是被人配了**了。” 随着光济一言点破其中纠葛,叶老爷怒上心头,恨恨道: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那朱莱不是什么好东西,枉我跟他同窗一场,没想到,没想到......” 叶老爷在厢房中踱了几个来回,忽地看向光济: “贤侄,我也不瞒你说。当日世伯确实是被猪油蒙了心,大意之下遭了那恶人欺骗,导致九娘有此大厄。今日贤侄若是能救九娘脱离苦海,日后世伯定有厚报。” “阿弥陀佛,世伯不必如此。”光济喧了声佛号,“眼下唤醒九娘乃是第一要紧的事情,还请世伯将其中根由细细说来,也好供我查找线索,以至功成。” “贤侄说得是。” 叶老爷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强自按下心中怒火,为光济把此中情形一一道来,没有任何缺漏。 “那日我外出访友而归,正在家中小憩,忽听得门房来报,原来是多年未见的一位同窗朱莱来访,此人与我,与你父皆是好友......” 作为昔年那场天地大变的余震,几十年前中原曾出现过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自大河以北到江南沿海,处处燃起烽火,狼烟遍地,百姓流离失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虽然朝廷千方百计将叛乱镇压下去,就连叛军首领都死在了大军围困之中。 但此事影响,至今仍未曾完全消弭,甚至偶尔仍有暴动起义发生,为摇摇欲坠的王朝再添上一根稻草。 在光济这等熟知历史周期律的人看来,一甲子之内,恐怕就有新朝趁势而起,再开群雄逐鹿之变局。 闲话休提,朱莱来访之时,叶老爷心中还是有些纳闷的。 因为此人当年便身处一处暴动县城之中,待官军镇压后,已是没了其人消息,叶老爷早以为其人身死乱军之中,却是没想到如今还有再见之日。 于是大开中门,殷勤请入,与老友相会。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皆已熏熏然醉在其中时,朱莱终于道出了此行来意。 “那恶人自称搬来这里不久,正在某村中闲居,一来二去,却是干起了媒人的活计。”叶老爷满脸悔意,摇头顿足。 叶九娘自幼才思过人,爱好机巧之术,且对商贾之事别有见地。 在她偶尔几句的提醒下,叶老爷官场失意商场得意,成功地从官员转型成了大贾,家里吃穿用度不但分毫不减,反而还有所上浮,令他常为自己有这么个女儿而感到自豪。 光济此来之所以不曾见到叶老爷那几个儿子,便是因为他们都在各地主持日益膨胀的家业,难以回归。 当然,这也是间隔路远,消息不便难以送达的缘故。 不然家中最受宠的幼妹遭此祸患,那些兄姊也该尽数回返才是。 话接前文,虽然叶九娘千好万好,但唯有一点让叶老爷有些操心,那便是幼女迟迟不肯出阁嫁人,连说媒都是不肯。 “她母亲心疼幼女,怕她去了婆家吃苦。我也有所挂念,以至于九娘到了二八之年,连个婚约对象都是没有。” 所以几杯黄汤下肚,叶老爷不禁对朱莱诉起苦来,而朱莱闻言一笑,便对叶老爷道: “叶兄若是放心,不如将令爱生辰八字交付于我,老弟定当为兄长寻个门当户对的女婿。若是兄长实在不愿与爱女割舍,哪怕是找个赘婿,老弟也有几分把握。” 叶老爷闻言大喜,当即转回后屋,取了纸笔,将叶九娘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又用红布封好,暗地里交给了朱莱。 连带着还有数十两的银子,作为打点。 结果就在第二日,叶九娘在花园赏花时,便感到有些难受,而后当场晕厥过去,一睡不起。 叶老爷忧心爱女,而朱莱又再无消息,于是便把此事抛在了脑后,再也没有想起。 直到今日光济看穿其中究竟,才让他回想起来。 “还请贤侄帮帮我,救救你九妹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章 奠雁 叶老爷话语殷切,闻者落泪,光济自然不能免俗。 但他却并未当即应下,而是又问道: “世伯可曾记得,当时朱莱来拜访世伯,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又是如何离开的?” 叶老爷虽不知光济用意,但还是目露思索,仔细回答道: “其人来时我不曾见到,临走前倒是我把他送上马车...诶,不对,他好像没有乘车,似乎是独自离开...也不对,这......” 叶老爷微微摇头,对自家记忆产生了怀疑。 而光济看在眼里,心中猜想又得到了进一步确认,于是出言打断了叶老爷举动: “世伯不必伤神,不如把家中门丁唤来,询问一番便是。” “也是。” 叶老爷放弃了自我探究的想法,转身出了厢房,叫过一个侍女,命她把看守正门的门丁唤来。 不一会,光济前日里见过的一个门丁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着叶老爷拜道: “叶三见过老爷。” “嗯,”叶老爷揉着额角,指了一下光济,“老夫这位世侄有话问你,万不可隐瞒疏漏。” “是,”叶三点了点头,看向光济,“大师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来便是。” 光济笑了笑,客气道:“檀主为叶府守门,想必对于一应来往宾客皆有印象留存。” “这是自然,”看了一眼叶老爷,见其点头,叶三于是回答道,“若非小的记忆出众,又是练家子出身,这门丁的活计还轮不到小的呢!” “既是如此,那你家小姐患病前一日,府中可有人来访吗?” “小姐得病前一日,”叶三低头寻思一会,“没有啊,那日不曾有客上门。” “你好好想想!”光济还不曾说话,叶老爷却是双目一瞪,“老夫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正在小憩,便是你忽然来报,言说有老夫旧时同窗来访,这才去待客的!” 叶三闻言一愣,又是一番回忆,方才大着胆子道: “回禀老爷,那日确实无人登门。小的记得清清楚楚,老爷您那日自县城归来,说自己乏得很,在家中歇了整整一日,其间不曾接待任何外人。” “这!” 叶老爷手指微颤,到了这个时候,哪怕自家记忆中朱莱来访一事记得清清楚楚,其人面容表情也是生动万分绝非臆想而出。 但从光济态度和下人言语中也能看出,其间绝对有鬼。 “好了,你先下去罢。” 见叶老爷面色难看,一直在旁观的叶家二嫂旋即出言命门丁退下,接着又搀扶着叶老爷坐下歇息,然后才看向光济: “看大师这副态度,想必心中早有定论。既是如此,还请大师将此事说个明白,也好叫我叶府上下理清其中根由。” 叶家大嫂跟着丈夫在外忙碌,平日里便是叶家二嫂跟着婆婆操持家务。这一番话语,倒也有理有据,进退得当。 “这是自然。”光济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叶老爷,“若我所料不错,世伯那位同窗,怕也不在人世了。” “那老夫当日看见的是?”叶老爷闭上了双眼。 “不过是鬼媒罢了。” 通常而言,所谓鬼媒,也就是为已死的未婚男女做媒的媒人。 这些人不光要为死者两家撮合,而且还要通过占卜、祭礼、设幡等一系列仪式为死者举行婚礼,这才算完成了一桩婚事。 而后,便收取两家分别赠送的媒礼,以为酬劳。 在某些**盛行的地方,甚至有专职于此,作为谋生手段的活人。 但光济眼下所言鬼媒,却是指的另一个意思。 顾名思义,也就是成了鬼的媒人。 “按世伯所言,昔年天下动乱,朱莱其人最后一次有音讯传来,便是一处被叛军围攻的县城当中。”光济面露慈悲,“出家人大胆推测,此人怕是不久便没于乱军之中了。” “也就是说,我那日所见,是鬼物托梦?”叶老爷面露恍然,旋即又后悔道,“然后我还把九娘的生辰八字交给了它?” “听世伯所言,九妹自幼机敏,才情颇高,想必也是灵慧之人。”光济解释道,“再加上九妹身为女子,元阴浓厚,最得鬼物喜爱。恐怕那鬼魅作怪,便是为九妹而来,世伯不必过多怪罪自己。 “甚至于那鬼物到底是不是朱莱,也未可知。或是其他鬼物假扮,以幻术欺人也说不定。” 光济还有一点没说,若是他所料不错,那叶九娘的魂魄定然与常人不同,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要高于平均水准。 再加上其人不通修行,对那些老鬼而言,分明是一块肥嫩香滑的上好食材,万万不能错过。 而面对光济安慰话语,叶老爷只是摆手,闭目不言。 毕竟从某种角度而言,他这也是把自己幼女,亲手推入了火坑。 见到其人这副模样,光济无奈,只得另起话题: “如果那疑似朱莱的鬼物当真要为九妹办一场**,那在叶府之中,定有男方递来的庚帖,不然卜吉这一步,便不算过去。” 说来可笑,明明是**,却还要按照阳世古礼来办,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缺一不可,虽然有些可以合并,但绝不能省略。 “不知世伯近日来,可有突遇横财之事?” 叶老爷闻言一愣,想了一会,摇头否认道: “自九娘遭此厄难之后,家业都是由她几位兄长代管,而我无心关注。眼下一时半会当中,也是难以知悉详细账目。” 光济皱眉道:“若是有横财天降的话,便相当于过了‘纳征’一礼了。如今此事不清,那**究竟到了哪一步,也是不好确定。” 不过明显还没到“亲迎”,不然的话,叶九娘早该入土为安了。 正当房中几人说话时,忽然院中传来一声哀鸣,接着“扑通”一声,似是有重物自高空坠下,摔在了院中。 光济和叶老爷对视一眼,连忙起身走出房门,正看见院中一团血肉模糊,羽毛杂乱,似乎是某种禽鸟。 光济微微一愣,右手在青铜灯盏上一晃而过,接着在眼上一抹,旋即看向那团血肉。 果不其然,只见血肉模糊间,丝丝缕缕的黑气夹杂其上,还有一股极淡的腐朽气息缭绕。 若非光济临时提升了自己五感,恐怕也不能察觉到。 “怎么又有禽鸟落了下来,这都第几只了?先是大鹅,后面是野鸭,今日又来了只雉鸡!”叶老爷上前打量了几眼,看出了这团血肉生前的样子,有些司空见惯,“就算是摔死的,也不会摔成这样吧?” “这不是雉鸡。”听到叶老爷自言自语,光济叹了口气,提醒道,“这应该是凫雁。” “大雁?”叶老爷一愣,“贤侄说笑了,这分明是雉鸡才对......” 叶老爷声音越来越小,终至低不可闻。 “世伯也想明白了?”光济摇头道,“鹅、鸭、鸡,这是奠雁礼啊!” 《仪礼·士昏礼》记载:“昏礼。下达纳采。用雁。”后人注曰:“用雁为贽者,取其顺阴阳往来。” 雁是候鸟,南往北来顺乎阴阳,且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古时婚姻以雁为礼,象征一对男女的阴阳和顺,也象征婚姻的忠贞专一。 不过因为这玩意不好捕捉,于是大部分地区,都用鹅、鸭、鸡三种活禽代替行奠雁礼,以定婚姻和顺的。 光济当年未曾出家时,隔壁一家读书人有举办婚礼的,因着其人家底厚实,结亲对象也是书香门第,所以三书六礼一概不缺。 连带着旁观的光济,也对其中流程谙熟于心。 “有雁来此,想必不久后男方就要上门了。” 当着叶老爷面,光济从青铜灯上弹出一点火星,落在“雁尸”上,当即熊熊燃烧起来,将黑气驱除,血肉燃尽。 “贤侄,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自从知道“男方”要上门,叶老爷就有些慌神,毕竟就算是亲家第一次见面,正常人也会有些紧张的。 更何况是这种意义上的“亲家”。 光济见此,便出言安抚道: “世伯不必忧虑,当务之急,还是在家中寻找一番。若是能找到那边提前递来的庚帖,出家人便可以此为媒,直接寻上门去,救回九娘。若是找不到,那也只能等对方登门,再见招拆招了。” 叶老爷重重点头,当即唤来一众下人,命其在府中各地搜寻,看角角落落里是否有记载生辰八字的事物存在。 到了这个时候,也无所谓瞒不瞒着了。 虽然被配了**之事对叶九娘名声可能有损,但两权相害取其轻,和命比起来,些许名声也就不值一提了。 或是天公有眼,又有可能是吉人自有天相。 半日后,府中传来消息,在后院水井一侧,发现了不知谁人用煤块写上去的生辰八字,歪歪扭扭,如同出于小儿之手。 得到了消息的叶老爷不敢怠慢,连忙请来在厢房周围巡视的光济,二人在一众家丁的护卫下来到了后院。 此时府中众下人都知道了自家小姐遭了鬼物谋害,虽然人心不稳,但有赖于叶老爷治家严谨,一时半会儿也无人临阵脱逃。 待到了后院,见到了那口位于树荫之下的水井,光济依先前施为,开了法眼,果然在那行歪七扭八的字迹上见到了鬼物留下的痕迹。 也通过这一点,僧人确认了**已经过了纳吉一步,给叶九娘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故技重施,动用青铜灯盏将那缕阴气驱除后,光济回首对叶老爷道: “既然得了男方生辰八字,出家人这便按图索骥,前去寻找此事幕后黑手。” 叶老爷闻言连忙问道: “贤侄可要准备什么事物?” 光济摇头拒绝了叶老爷好意,笑道:“一处安静地界足矣,我看世伯为出家人所备的那间小院便可。” 于是他和叶老爷又被一众家丁簇拥着回到了这几日起居所在的院中,坐到了红枫下的石凳上。 命一众家丁守在院外,只有叶老爷随他入内。 光济将手中青铜盏搁在石桌上,用手捻了一下灯芯,本来温和昏黄的烛火顿时改变了颜色,惨白中又带着几分幽绿,颇似荒郊野外的凄清寒月。 叶老爷见此不免有些惊讶,而光济则笑着解释道: “出家人这盏灵灯,以心为捻,以出家人一路走来所帮之人谢意为油,内蕴人道功德,自有一番妙处。能护灵、通幽、入水、避火,实乃出家人脱劫延寿之宝。” 待叶老爷稍稍安定后,光济又道: “常言谓阴阳两隔,若想按图索骥,出家人也得以中阴之身外出神游。这具皮囊,就得劳烦世伯照看了。” 不待叶老爷出言,光济微微一笑,结了一个印诀,头颅一低,眨眼间气息全无。 叶老爷双目圆瞪,正要出言大叫,忽然眼前一花,只见光济自桌边站起,而在座位上,还有一个光济垂头静坐,纹丝不动。 而站着的光济与先前相比,身形颇为虚荡,而眉眼又略显细长,看起来有些阴柔的样子。 这个光济对叶老爷轻轻一笑,叶老爷恍惚间听到其人对自己所言: “前阴已谢,后阴未至,中阴现前。一般而言,人死后皆有中阴之身。然大善大恶者则无,深明佛法者亦无。此乃小侄之意生身,仿中阴之态,依‘意’化生,能往来幽冥,行走阴阳之间。世伯不必惊忧。” 说白了不就是鬼吗......叶老爷勉强笑了笑,正要点头,耳边又有声音道: “我去之后,不日回返,世伯只需护持此灯长明不灭即可,其余诸事,皆交于小侄来办。” 叶老爷连忙点头答应,然后便见站着的光济飘飘忽忽穿过了院墙,径自往后院水井处去了,速度极快,如风掠一般。 他咂了咂嘴,收回视线,看着成白骨之色的烛火,心中忽地一动,发现了一件事: “我那贤侄,怎地突然改变了自称,不以‘出家人’自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七章 鬼村 废宅寒塘水,荒坟宿草烟。 光济沿着后院水井处所得线索,一路追出叶家庄,渐渐地却是来到了一片荒郊野岭当中,别说见到有人行路,就是连一株树木也没有。 高低起伏的山岗之上,尽是光秃秃的乱石土堆。 光影交错间,显得颇为狰狞。 也就是此时夜色已深,叶家庄左近又不同于县城,乡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以庄子之外也无甚闲杂人等行走。 不然若真有夜归村民见到眼下的光济,定然要吓得亡魂皆冒,拔头就跑。 毕竟现在的他身形虚荡,轻飘飘如风掠一般,不仅身上是那件白色僧衣,甚至身边还有不知光源的清冷白光存在,照彻得四方皆明,似乎日月火烛复不为用。 要知道,今夜可是初一朔日,莫说是月光了,天上甚至连半颗星子都瞧不见。 结合来看,很难不把光济当做外出夺人性命的鬼物。 不过光济对此,也只是付之一笑罢了。 “这意生身终究是我取巧而来,没有发挥出十成十的威能。若我修的是大乘菩萨道,且有八地的修为,届时弹指之间便可具足一切神通妙用,如何还需在此费力。” 翻过了几座山岗,饶是光济乃中阴之身,无疲劳之感,也不免有些急迫。 毕竟他可以慢慢寻找,但是叶九娘却没那么多时间了。 于是随口抱怨了一句,对自己这意生身有了些不满。 佛陀说法,就众生根机之钝、中、利,演说三乘,分别为声闻称、缘觉乘、菩萨乘。 又称作小乘、中乘、大乘,前二者也合称二小乘,与大乘菩萨道相对。 声闻乘修四圣谛,可证阿罗汉果;缘觉乘修十二因缘,能得辟支佛果;而大乘菩萨道,自凡夫修到成佛,经过五十二阶,可得大乘佛果。 其中有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妙觉等。 而意生身,唯有将十地修至第八地不动地的菩萨乘修者,能以无分别智相续任运,不被相、用、烦恼等所动,才能舍离心、意、识、五法、三自性、二无我相,将其修成,达到“得自觉圣智善乐”的境界。 只可惜光济虽是佛门中人,却非大乘弟子,而是观因缘而悟解的缘觉乘弟子。 虽然他如今已将十二因缘法修到了第八境“五尘欲境,心生贪著”这一着,离成就辟支佛果也就剩今世三因、来世二果,但即便是成就了辟支佛果,也不过是略等同于大乘十地中的第六地现前地罢了。 毕竟六地菩萨修缘起观,也是观十二缘起之连环相续,以治众生愚痴烦恼。 是以若想把意生身臻至“自在神通,妙相庄严,圣境变化,同时俱生”的地步,对他而言还是太远了。 再者,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机,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到那幕后黑手的老窝才是。 又走了约莫三炷香功夫,眼看着脚下山岗愈发平缓,有零零散散的几处坟头出现,眼中的那缕黑气也越加淡薄,与此地本就存在的阴气似是会随时相融。 光济心中知晓,这便是对方有意借这处乱葬岗迷惑气机,摆脱可能存在的追踪者的手段了。 当然,这番动作也说明幕后黑手离此不远,甚至极有可能就在这乱葬岗中。 而且他一路行来,至此已是收集到了足够线索,如今哪怕真是断了联系,他也能凭空续上那缕脉络,继续先前所为。 毕竟十二因缘,业果相随,三世接续,从无间断。 即便光济十二因缘不曾圆满,但借助鬼物残留气机寻觅对方真身所在,对他而言却是手到擒来。 白衣僧人站定不动,手在空中一招,遍及周身三丈的清冷白光旋即凝聚收缩,化作一盏青铜古灯落在掌上。 光济微微一笑,周围乱葬岗中忽有无数浓密黑气腾起,尽数向着灯焰灌注而来,使其发出“噼啪”之声,如被灼烧一般,很快散了个干净。 随着黑气消失殆尽,这处乱葬岗无端也安静了不少,某种一直萦绕于此的诡谲氛围也随之一清。 光济手中的金黄古灯似乎显露了琉璃本质,根根璀璨星线浮现出来,缠绕其上,被僧人收入眼底。 “原来是在这处。” 光济身子一动,来到了乱葬岗边缘的一座废墟之前。 “分明是座乱坟岗,竟然还有守墓人在此居住。这等层次的伪装,不过瞒一瞒其他人罢了。” 光济绕过废墟,来到了后方的一口枯池面前。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掌上烛火轻轻一跳,那口枯池便发出了“汩汩”之声,一股黑色的不明液体从池底溢出,直到淹没了大半个池塘方才停下,散发着阵阵阴寒之气。 光济见此挑了挑眉,动容道: “竟然是鬼物聚居之所,莫非其中还有鬼王?” 他沉吟片刻,托着灵灯一步跨入池中,身形旋即被黑水淹没,消失其中。 而叶府的僻静小院中,叶老爷眼睁睁看着石桌上的古灯烛焰一闪,完全化作了幽绿之色。 ...... 坟兆万接,迷目榛荒;鬼火狐鸣,骇人心目。 随着一步跨入幽池之中,光济眼前一花,旋即又出现在了一座繁华村口,身前是一座牌坊,上书“莱霞里”三字。 从牌坊入口向内望去,烛火点点,家家户户皆有红灯笼高挂,门户大开,孩童于街道上肆意跑动,笑语之声清晰可闻,似是有什么喜事。 而在光济眼里,却是有累累荒坟重叠于屋舍之上,道路上蓬蒿满目,周围鬼火飘忽,还有野狐哀恸之声,令人头皮发麻,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见此情形,僧人微微一笑,手中古灯向上一托,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白皮灯笼被他提在手里,向着村落之中行去。 刚入村口,便有好奇的孩童发现了光济,纷纷跑过来聚成一团,打量他这个陌生人。 而当光济看向他们时,又哄笑着散了开来,你推我攘地跑了个干净。 若非光济清楚地知道这是一群鬼火在自己身边上下沉浮,随着气流不断跟随前行,恐怕他真会为孩子们的淳朴而心生喜悦。 屋舍散布在两旁,一条道路延伸向远方,行不过几步,一名老妪突然出现在旁边,看着光济,慈祥道: “这位小师父,可是新近来我莱霞里,想寻个地方借宿一晚?” 话语间,似是齐鲁人士。 光济笑道:“确实如此,不知婆婆家里可有多余房间?” 老妪笑得眯起了眼,摇头道: “老婆子家里可没地方了。不过我们村的杨员外今日办喜事,小师父若是有意可前去化个缘,讨碗斋饭吃。至于歇脚的地方,似那等大户人家,自是不缺的。” 光济一手提着白皮灯笼,另一手单掌竖起行了一礼,便转身向着村中行去。 那老妪还在后面提醒道:“村中最大的那座宅子便是。” 按照其人指点,光济不过向前踏出几步,一座气派的大院便极为突兀地出现在不远处,中门大开,不断有三三两两的村人自周围走出,进入其中。 对着这不走心的幻术叹了一声,光济把提着的灯笼换了个手,便走到了杨府之前。 门口两个面色惨白,口唇鲜红的家丁连看都不看,便将他放了进去,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一股僵硬之意。 进了大院,只见院中满满当当地摆着流水席,菜肴丰富,鱼肉不缺。 不少村民已经入了席,正狼吞虎咽地扫荡着桌上美食,不时还抬眼打量着光济,眼冒绿光。 但见他身形虚荡,手中还提着白纸糊的灯笼,便又不以为意地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胡吃海塞起来。 “一群流落他乡的孤魂野鬼,怕是多年不曾享受飨牢之事了。” 光济眼含悲悯,扫了一众村民一眼,便对着一旁管事模样的人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新来这莱霞里,欲要拜会此地主人,不知可否代为通传?” 这管事模样与方才门口的两个家丁如出一辙,衣物颜色富丽,面容苍白如纸,但嘴唇、脸腮部位却是一片鲜红。 见光济同他说话,这管事迟疑了片刻,方才慢悠悠道: “小的......这就......前去......” 边说边迟钝地转过身子,连光济跟在他后面都不曾发现。 有这管事带路,光济在杨府中自然是畅通无阻,不过也有那些婢女、仆役对他视若无睹的原因在其中。 对此,光济也是毫不惊讶,似乎早有预料。 跟着管事在杨府之中绕了几圈,光济终于来到了一座颤颤巍巍的高脚木楼之前,眼看楼中烛火熊熊,将一男一女两道影子清晰无比地投射在窗纸之上。 光济还真有些担心,若是不小心走了水,这座“木楼”能撑多久? 正当他来到楼下欲要登楼时,便听得楼中有男声传来,年纪轻轻,不知是那杨员外什么人: “九娘,如今三书六礼已过,你七魄尽数在此,爽灵、幽精二魂也于前不久被我招来。你若是从了我,我们便做一对恩爱夫妻,在此逍遥。 “你若是不从,休怪我亲上叶府,取了你那胎光回来,破了这不知所谓的术法,再请我那泰山一家人整整齐齐来此做客!你待如何呀?” 爽灵为智慧之光,幽精为性灵之光。被此地鬼物借**之礼拘了这二魂来,难怪叶九娘肉体浑浑噩噩,一直昏迷。 而面对男子的威逼利诱,女子身影只是端坐房中,不为所动。 那男人见此又道: “九娘你可知晓,我虽然早夭,但我父母对我却是疼爱得紧,不仅私下里请了高人为我聘你为妻。更是在我托梦之下,待你肉身断气后就要将你我二人葬在一处。届时你便是想逃,也无处可逃了!” 说到这里,叶九娘的魂魄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鸣佩环:“杨三少爷,九娘不知何德何能会被您老人家看上。要知道哪怕你生前,我二人也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杨三少爷闻言嘿嘿一笑,以为是眼前的小美人有所意动,连忙道: “虽然只是一面,但本少爷对九娘你却是神魂颠倒,茶不思饭不想。若非九娘你拒绝了少爷我提亲,导致少爷我醉酒落水而死,你我今天也不会有这段缘分啊!” 听至此处,光济也算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禁有些无语。 无非是这杨三少爷对叶九娘一见钟情,苦苦纠缠不休,被后者干脆利落地拒绝后借酒消愁,失足落水而死,化作鬼物后欲要接续前缘罢了。 这等事情,光济哪怕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了。 虽然此中还有一些疑惑之处,但光济也不准备再旁观下去了。 正如那杨三少爷所言,叶九娘如今三魂去了二魂,七魄更是全部离体,性命已如风中残烛一般。 若是光济再不出手,那代表着生命之光的胎光被人拘了过来,那叶九娘可真就一命呜呼了。 届时肉身僵死,哪怕侥幸不入阴世冥府投胎,也只能在阳间飘荡,做个孤魂野鬼。 随手将拘在身旁不叫去通报的管事定住,光济轻咳一声,伸手在门上叩了三下,开口道: “敢问可是叶家九妹在里面吗?出家人受世伯之托,特来带九妹回去团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八章 系统 阁楼之中,烛影摇红。 装饰繁丽的拔步床上,一名身着嫁衣的女子闭目端坐,周身有一层淡淡光幕将其笼罩,上有诸多奇怪的符号不断游走,阻隔着来自外人的侵袭。 而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却有一名男子脸带淫邪笑意,手上酒水不停,肆意打量着嫁衣女子。 当光济在楼下扣响屋门时,男子面上一动,对女子笑道: “看来我那泰山一家果然按捺不住,请人来接娘子回家省亲了。” 话里话外,似乎已将叶九娘视为自己囊中之物。 “既然娘家来人,本公子也不好不见。”杨三少爷勾了勾手,楼下房门轰然洞开,“既是如此,还请娘子在此稍候,本公子去看看这位不知好歹的‘大师’。” 话音刚落,杨三少爷从墙上摘下一柄寒光烁烁的宝剑,提在手里下了楼。 而叶九娘则睁开双眼,目含忧虑,向下方看去。 “这贼子似乎信心满满,也不知有何底牌。” 她沉吟一会,试探着看向身边光幕,檀口轻启,呼唤道:“系统?” 光幕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 见屋门自动开启,光济旋即走入屋内,入眼虽然布置奢华,一派金玉景象,但他却看得分明。 不过都是同先前那些门丁、管事一般的纸扎罢了。 不待他登上二楼,便听得有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一名面色泛青的白衣公子手拿宝剑出现在楼梯一角,怪笑道: “我当是谁搅了本公子兴致,却原来是个秃驴!” 光济面不改色,一眼便瞧穿了对方底细,单掌竖起行了一礼,淡淡道: “施主虽然身死,但却一灵不昧,更有机缘踏上鬼修之路,岂非天意垂青乎?何苦还在此作乱,搅动阴阳两世?” 杨三少爷闻言冷笑道:“修不修行与我何关,人生在世,就是寻欢作乐罢了。” 说着手中宝剑缠上森森黑气,对着光济当胸刺来。 光济修行十二因缘法,依无明而行,需顺次观迷之生起,从而开悟证果。此乃心修的路子,不讲求打坐练气,也不强筋健骨,是以不长于争斗。 其人一路走来,降妖除魔,靠的便是手上的一盏灵灯。 面对杨三少爷正中一剑,光济一提手中白纸灯笼,内里烛火顿时大亮,照彻在屋舍之间,一应幻术悉数被破,回归纸扎本相。 而杨三少爷被烛光照耀,周身黑气不断逸散,面露痛苦之色,手上宝剑顿时没了力气,被光济轻松侧身闪过。 “哪里来的妖僧,竟然能破我师所传正法!” 杨三少爷面容扭曲,已显鬼物之身,但仍然口中叫骂不止,向着光济扑来。 僧人见此轻轻晃动手中灯笼,内里无数光点飘散而出,化作囚笼将杨三少爷困在其中,使其动弹不得。 “尊驾贵为此地之主,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光济笑了笑,“想必是被人揠苗助长而来,根基太过虚浮之故。” 光济也曾想过,执掌一座鬼村的存在,不说多么厉害,起码也该在自己手下走过三个回合才是。 谁知这杨三少爷不堪至此,分明已是鬼物,却学常人一般用兵刃打斗,而且手脚无力,一看就没有任何相关经验。 能被他困住,那叶九娘想来也就是寻常凡人一个。 “你若杀我,我师必来寻你!” 见自己不是这僧人对手,杨三少爷瞬间清醒过来,开始色厉内荏起来。 “我师可是金华府北永福寺的无印禅师,我见你也是佛门弟子,可千万不要自误!” 光济闻言轻笑道:“无印禅师?我可是从未听过此人。不过有你这等俗家弟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类。” 这杨三少爷一口吴越方言,但此地鬼物却是齐鲁口音。就连这“莱霞里”的名字,若光济所料不错,也是取自莱阳、栖霞之意。 一个出身吴越的鬼物,如何在此作威作福? 再者,这杨三少爷看似普通,但灵智如常的同时也没有厉鬼一流的浓厚怨气,其人又是如何保持死后三魂不散的? 重重疑点盘算下来,光济不由怀疑,那金华府的无印禅师,怕是与此事脱不开关系。 将杨三少爷困在这里,光济也没有将其打杀的心思,如何处理其人,还是得看叶九娘这位事主的意愿。 绕过连连求饶的杨三,光济踏着纸扎而成的楼梯上了二楼,反正他眼下也是中阴之身,这些纸扎之物是真是假对僧人而言,也是处于虚实之间,随心意变化。 到了二楼,光济便看见了穿着嫁衣,端坐于光幕之内的叶九娘,其人见光济上来,便开口问道: “敢问大师可是除去了那恶人?” 光济摆了摆手:“此人已被我困在楼下,如何处理,还是看九娘心意。” 叶九娘笑了笑,环视周围光幕一圈,有些尴尬:“好教大师知晓,此物乃是自九娘一件随身之物上莫名而来,不受本人控制。还请大师为我解了这道屏障,放九娘出来。” 光济心中微动,迈步上前,伸手按住了这道光幕,正要探究内中详情,忽然耳边有声音响起,如机巧转动之声: 【发现资质符合之人接触到系统核心屏障,正在检测中......】 【检测完成,当前人物信息如下: 姓名:丁檠(光济) 身份:缘觉乘弟子 修为:十二因缘之现世三因第一因“五尘欲境,心生贪著” 是否绑定系统?若选择绑定,当前宿主将会被抹杀。】 随着声音响起,还有一副面板于眼前呈现,随光济视线焦点而改变。 顿了一下,光济眼含深意地看向光幕之后的叶九娘,见其人面色正常,似是不知此事,于是垂目道:“出家人还得仔细观察一下。” 说话间,不着痕迹地选择了“否”,拒绝与系统绑定。 “麻烦大师了。”叶九娘客气地点了点头。 “九娘不必如此生分,你我两家本是世交。虽然光济已然出家,但若九娘同意,唤一声道兄便是。” 光济一边闭目感受这道光幕的运转方式,一边同叶九娘寒暄起来。 叶九娘闻言一愣,目露回忆之色,试探着问道:“莫非是丁家哥哥当面?” 她曾在父亲口中听过此事,据说丁家的独子丧父之后无心科举,抛弃家业寻仙求道去了。未曾想眼前这位白衣僧人便是曾经的丁家少爷,而且还有了一身不凡修为,是一位异人。 心有触动之下,本就与此世俗流不同的叶九娘不由对修行之事多了几分心思,不再像以往那般将其抛在脑后。 毕竟她不是没有渠道接触,只是对修行实在不感兴趣,觉得不是自己想要的罢了。 于是心底忽然有机械声音响起,令她眉头一动,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检测到宿主意愿发生改变,系统正在重启……】 “正是。” 光济回答了叶九娘问题,旋即站起身子,手中灯笼向上一抖,一蓬火焰从中灼烧而出,扑在了光幕之上。 光济伸手在火焰燃烧之处一划,光幕分做两半,开启了一道火焰门户出来。 僧人退后几步,腾出地方让叶九娘从中走出。 见到光幕被破,叶九娘舒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但还是从中走出,对着光济施了一礼: “多谢丁家哥哥相救,九娘在此谢过了。” “九娘如今魂魄离体,不便在此久待,还是快些随我回返家中罢。” 光济侧身半受此礼,又对其人提议道。 “这是自然。” 九娘点点头,随光济下了二楼,那仍有火焰附着的光幕也随其动作消失不见。 来到一楼厅中,正看见杨三少爷被困烛光囚牢之中,对两人苦苦哀求,言说饶他一命。 叶九娘皱了皱眉,看向光济,见其闭目不语,于是心有成算,拿起掉落一旁的宝剑便刺向其人。 那烛光囚牢本就专克鬼物,对具有实体之物阻碍不大。 叶九娘一剑刺下,如热刀切割黄油,顿时将杨三少爷刺了个前后通透。 魂体被破,杨三身影渐渐透明,最终怒嚎一声,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当啷”一声脆响,一块令牌从其人身上坠落在地,被光济勾到手中。 “这是何物?” 叶九娘不料还有此事发生,于是好奇问道。 光济看向手中令牌,见其非金非玉,似是某种奇木制成,上书“求不得”三字。 “求不得?这令牌上镌刻此语,怕是有深意蕴含在内。”叶九娘皱了皱眉,突然心中有感,这件事还不曾完结。 于是对修行之事又多了几分迫切。 “山谷易满,人欲难平。所谓求不得者,便是五蕴炽盛所化七苦之一,乃佛门之语。那杨三对九娘你一见钟情,苦苦纠缠不休,以至死后也要强行与你婚配,最终却魂飞魄散。较真算来,也是求不得苦的表现。” 光济把玩着令牌,陷入沉思。 “难道杨三真是冰山一角?其人背后还有黑手推动?” 心中思量一会,将这枚木牌收起,光济转向叶九娘:“不论如何,此事已与九娘你无关,还是速速随我归去罢。” 说着袖袍一卷,缠绕在叶九娘手上,牵着她向鬼村之外行去。 出了杨府,路过莱霞鬼村时,光济发觉内中一众鬼物身上不曾有血孽缠绕,想必未曾害过人,也与九娘之事无关。 是以他也没有将其除去,只是想着将此事告知给叶老爷,派人在此供奉一番,也算解了那些鬼物多年不受飨牢、饥饿难耐之苦。 昔年大劫过后,阴阳两世生变,魂魄难以转世投胎,光济也不想将这些孤魂野鬼送入轮回。 若是一个不慎,这些鬼物就会被在阴司中游荡的那些鬼王掠去吞噬。 如此一来,还不如就把他们留在这里,反正鬼物阴寿漫长,有人供奉,也不虞消散之厄。 趁着天色未明,光济带着叶九娘急急而行,终于在鸡鸣之前将其人带回了叶府,送归了肉身当中。 见叶九娘肉身面上露出血色,鼻息强盛起来,光济点了点头,回归了自家位于小院之中的肉体,将此事告知给了叶老爷。 叶老爷守了他这具肉身大半夜,一直小心翼翼地照料着烛火不灭,精神消耗不小。 虽已是昏昏欲睡,但一听嫡女安然无恙,随时都会苏醒,叶老爷还是强撑起精神,前往女眷所居后院看望了一番,见叶九娘病容已去,眼下睡得正香,这才好生感谢了光济一番,自去歇息不提。 而光济本人也回了小院之中,闭目冥思起来。 待众人散尽,本该处于沉睡之中的叶九娘忽地睁开双眼,目中神光烁烁,低声于心中呼唤: “系统,你重启完毕了吗?我想走上超凡之路了,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一个机械的声音随之响起:“系统重启已完毕,现正结合宿主实际情况,选定最佳方案中...... “方案已给出,请宿主谨慎选择。 “1、机关术: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该体系之中又分为非攻、霸道两大流派,当前仅可择一修行。 “2、昆仑偃师:领其颅,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机关术和巫术相结合的大成者,修至精深地步,可凭人身与日月争辉。 “3、ata)......” 叶九娘看着眼前出现的面板,不禁赞了一句:“果然是系统,知我心意,结合我的爱好给出了这些选择。” 她原先就是因为偏爱机巧之术,对正常修行无感,不愿日日打坐吞吐天地元气,所以才不曾走上超凡之路。 如今系统重启之后却是灵动了不少,知道按她心意给出意见了。 而在僻静小院之中,闭目冥思的光济突然摇了摇头,表情古怪道: “这又是上界哪位天人的手笔?实在是......令人难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九章 修缘 一夜无话。 待到次日光济再见叶九娘时,便能看见其人面上似有一层莹莹玉光,顾盼生辉,显然是已经入道,未能压抑住自身气息的表现。 虽然昨夜光济并未关注叶九娘作出了什么选择,但无论是先秦机关术还是昆仑偃师传承,其内都有配套的吐纳导引之术存在,可供叶九娘习练,从而脱胎换骨,练出内息、法力一般的事物。 普世之中,除了注重心境修炼的佛门和儒家外,其他超凡之路大抵如此。 就连佛门内部,也有三乘教派之分。 光济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在十二因缘之论上有如此之高的造诣,却是因为他自前世就开始涉猎此道。 他按分位缘起之说,将十二因缘划分作三世两重因果,为过去世之二因、现世之五果、现世之三因、未来世之二果,并据此一一修行下去。 也就是说,光济自前世末法时代修行十二因缘法门,得以入道;并于现世承接前世功果,欲证那辟支佛果。 最终于未来世成道,究竟解脱,开悟证果,得钵剌翳迦佛陀之果位。 较真算起来,他这也是累世修行,转劫数次了。 若是他证果后再转入大乘佛教,修行菩萨行,参悟六度波罗蜜,累积小乘教派所没有的智慧、福德和能力,终有一日也能成就正等正觉,于某方大千世界坐一坐那佛门教主之位。 可谓是前路一片坦途。 话接前文。 既见叶九娘走上修行之路,日后或有相见之日,又因着两家本就是世代的交情,光济对她的态度也不免亲近了几分,留下几句指点,言说了此世大致情形。 此世为汉地九州,又名赤县神洲,本是大九洲的一部分,怎奈昔年上界天人大战,波及大九洲,使其四分五裂,飘荡无垠虚空之中。 因着九洲破碎,是以天神俱灭、地祇不存,只有一些小神依托神域苟延残喘下来,多是洋神、家先一流,若是碰上个城隍、判官,那都算得上少见了。 除此之外,某些实力强横的修者因为不似神祇那般与天地相合,也侥幸从大劫中得以幸存。 这些修者有不少都遁入当初随天地一同破碎,如今依附在九洲碎片之上的阴世当中,在其中自立一方,作威作福。 比如前不久二人从中走出的莱霞鬼村,若是光济所料不错,其本该是齐鲁一带,与莱阳、栖霞二地相对应的阴世碎片。 只是天地破碎之后,阴世随之动荡,这莱霞里却是漂流到了江浙一带,并固定下来,附着在阳世之上,成为了那杨三的立身之所。 这些阴世碎片有大有小,小的也就是莱霞里一流,有些修为的修者都可在其中自由来去。 而大型的阴世碎片中,甚至有当初冥府的残迹遗存,若是被邪道修士控制,足以掀起惊天大变,搅动阴阳两世。 就比如那占据了阴司枉死城的黑山老妖,数十年前竟想由阴返阳,率领万千妖鬼之物反扑阳世,建立地上魔国。 幸而与之相对的正道领袖金山寺法海禅师关键时刻出手相抗,将其迫回阴世,打断了黑山老妖的筹谋。 即便如此,人间王朝也不得不换了一代,另起新龙。 与光济这仍在人间打滚的修者不同,似黑山老妖、法海禅师这等人物,都是功行圆满,早该飞升上界的存在。 只是由于九洲破碎,天机变乱,于是多了一份缠身因果,迟迟不得解脱罢了。 另外,当初那万千妖鬼也有不少散落人间,各自隐藏起来,作为黑山老妖遗留的后手,为其在阳世发展势力。给这些年下山入世的正道弟子添了不少麻烦。 光济在俗世游历数年,期间也见过不少类似情况,更是动手除灭了一些,对其中内情知之甚详。 如今为叶九娘一一说来,讲得其人眼中异彩连连,看起来十分感兴趣。 当然,其中有几分是因为听到了某些似是而非之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光济初闻此事时,也是心绪复杂难明。 ...... 在叶府盘桓了几日后,光济见上旬已是过去泰半,而自己在月中还有一场约会要赴,于是便对叶老爷提出去意。 叶老爷挽留再三,见光济确有要事在身,于是不再强留,只是又送上了许多金银之物,作为酬劳供奉。 对此光济仍是拒之不受,只是从叶老爷那里讨了一罐上好的香油,作为燃灯之用,如此便罢。 叶老爷本想再去光济出家所在庙宇中将佛祖金身修缮一番,也被叶九娘拦下。 立在抄手游廊一侧的铁牛身前,叶九娘笑意盈盈: “道兄救九娘于水火之中,此番大恩,九娘实在是难以回报。” 光济闻言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普度众生,救苦救难,本就是佛门所倡。九娘不必挂怀。” 九娘笑着摇了摇头:“我知佛门广大,但知恩图报毕竟是前人教诲,九娘不敢擅专。” 她沉吟了一会,展颜道:“我曾偶然得到一卷竹简,记载一派学说,内中似蕴佛门之理。若是道兄不弃,这便送于道兄了。” 光济心中自知,此物绝非叶九娘所言那般简单,怕是其人从那系统中所获,特意赠与自己。 他顿了顿,笑道:“既是如此,出家人便厚颜收下了。” 叶九娘抿嘴轻笑,示意身后侍女将那件事物呈给光济。 光济接过一看,果然是一卷竹简,其上墨迹看似黑亮犹新,却入木三分,难以拭去,想必也是有些年头的古物了。 展开去看,内中记的却是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之论,以心为本,唯识无境。 掩卷沉吟良久,光济缓声道: “此中所述确实与三藏法师一脉有关,具体如何,还得出家人细细体悟才是。总之,谢过九娘了。” “对道兄有用便好。” 叶九娘心底松了口气,她在挑选谢礼时也曾百般考虑过,最终选择了此世当中尚未正式出现的儒家心学一脉典籍。 毕竟心学的一个重要观点便是“心本论”,与光济所言三藏法师一脉即法相宗的“唯识观”颇有相类之处。 再加上她又特意进行了一些伪装,以致于这卷竹简连光济这个小乘弟子都晃了过去,以为是记载法相宗言论的事物。 当然,她这番心思,完全是白费功夫。 谁能想到光济也非此世之人,于过去世就已开始修行,对于心学也早有耳闻,如今一见便知此物来由。 但不论如何,叶九娘的好意,光济还是领受了。 与叶九娘辞别后,光济离了叶家庄,按来路而返,向着西南方向而行。 叶家庄在临安城东北,离西湖也有一段距离。 光济未出家前,丁家在临安城内也算是大户人家,他所拜师的那位老禅师,便是西湖飞来峰上灵隐寺中的当家和尚,元空长老。 这元空长老也是累世修佛,虽然无有修为在身,但九世比丘下来,心中自有一缕佛性驻留。 更兼灵隐寺乃是江南禅宗五山之一,分属南禅,讲求“一朝顿悟”、“即心成佛”。 是以这老和尚在临安城中,名声也是不小。 当初也是他一眼瞧出光济与佛门有缘,直接收其为徒,赐名光济。 前日里光济在灵隐寺中念佛,这位元空长老便将光济唤来,言说道: “你虽是小乘弟子,但也终究为我佛门一脉。缘觉者生于有佛之世,观察思惟十二因缘而得道证悟,你既是如此,便不好一昧清修,须得常常下山入世,走上一遭。” 说着便递来了叶老爷的书信,命光济下山救苦去了。 也是在此过程中,见了那杨三少爷“求不得”之苦,光济心中才有所触动,对于现世三因第二因“念念不忘,妄求追取”一境有了些许感悟。 这也是知行合一,以行践知的功夫,为叶九娘所赠心学典籍中所述。 于是一边赶路,一边修行,光济的速度不免慢了下来。 如此行了五六日后,光济登上一座山岭,便见山下有一方广大平湖出现在眼前,轮廓呈近椭圆形,清平如鉴。 湖中有三岛,其上古木葱郁。又有数道长堤,将湖面分割成若干水域。 周围群山环抱,层叠起伏,逐渐抬升,正如莲花绽放。 这便是西湖了。而湖畔往东,则是临安城,前朝都城,而今的陪都所在。 光济并未下山游湖,也不曾入城一观,径直向西而行,到了西湖西北面,灵隐寺所在。 此寺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隐于山麓之中。 两峰挟峙,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确实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人间净土。 光济依寺前山路而行,掌中托着青铜古灯,一路迤逦而上,刚到了山门之外,便听得一阵吵嚷。 他抬眼望去,正见今日轮值守山和尚志清,和一人在那里纠缠,推推搡搡。 于是心下生疑,上前问道:“志清,这是怎么回事?” 志清闻言转头,见是外出游历的师叔回来了,于是手上用劲,甩开了那人,上来问好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光济师叔回山了。” 光济点点头,出言道:“你为何和这位檀主在此纠缠?” 志清回首看去,见那人也不上前纠缠,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虽然衣物多有脏污,但依旧能看出用料不凡,气质翩翩,于是苦恼道: “敢教师叔知晓,此人是台州府天台县人,心慕佛法,意图在我寺出家。”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拦着他?” 光济来了兴趣,他观此人五官清秀,品貌清奇,眉心中一点白毫绽放微微金光,明显也是与佛有缘之人。 既是如此,为何志清还要阻拦他? 志清拉着光济向旁近走了几步,低声道: “师叔有所不知,此人来历不凡,其父官至京营节度使,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只是他自父母双亡之后,看破红尘,立志出家。自天台县一路行至杭城,在此已是盘桓数日了。” 见光济还要问,志清又道:“其人父母虽去,但舅父一家也有些地位。自外甥不告而别后,在临近庵观寺院中都贴出白帖,悬赏此人下落。我见其尘缘未断,故而不敢放他入内。” 光济闻言心中一动,道:“你可知此人姓名?” “据说这人是天台山国清寺性空长老的记名徒弟,唤作李修缘。” 光济面上露出微笑:“原来如此。你见其尘缘未断,我倒觉得他是诚心求佛,只是手段有失偏颇罢了。不如这样,由我带他入寺前去拜见方丈,请他老人家定夺。” 志清知道光济是寺中住持元空长老的弟子,在寺中地位不低,于是也无异议,引了那李修缘过来,对其道: “好教你知晓,这是寺中光济禅师。如今外出归来,见你心诚,特意携你入寺拜见方丈,还不快快谢过!” 这李修缘行了过来,却是一身傲骨难掩,嗤笑道: “我以为灵隐寺为江南禅宗五山之一,必是清净宝刹,不惹俗世尘埃。谁知区区一守山弟子也懂得如何前倨后恭,实在令人不齿。这灵隐寺,不入也罢!” 说着口占律诗一首,诗曰: 几百年来灵隐寺,如今却被铁牛闩。 蹄中有漏难耕种,鼻孔撩天不受穿。 道眼何如驴眼瞎,寺门常似狱门关。 冷泉有水无鸥鹭,空使留名在世间。 志清听李修缘将他这守山僧人比作闩门的铁牛,登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出言讥讽,却被光济拦了下来。 “阿弥陀佛。”光济喧了声佛号,志清听在耳中,便觉似有一盆凉水自头顶浇下,瞬间清醒过来,心中火气散了大半。 “灵隐寺毕竟离俗世太近,沾了些许烟火气,却是惹师弟发笑了。” 虽然李修缘尚未出家,但他毕竟是国清寺老方丈的记名徒弟,光济称他一声师弟倒也恰当。 “然而‘随缘消旧业,任运着衣裳’,禅宗精义本就蕴于俗世之中,纯任本然,见性成佛。师弟倒也不必过多怪罪志清。” 李修缘闻言目光闪动,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修缘领教了。” 于是对于入寺一事再无反对意见,被光济引入寺中,前去拜见元空长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章 济颠觉醒,诸界之会 鹫岭郁岧峣,龙宫锁寂寥。 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扪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 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凋。 夙龄尚遐异,搜对涤烦嚣。 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 ...... 灵隐寺背靠北高峰,依山而建,寺内建筑呈阶梯状分布。 光济带着李修缘入了山门,穿过天王殿,一路向上,于大雄宝殿之前转右而行,来到了方丈厅所在之地。 又因本寺方丈法名元空,号远瞎堂,是以这方丈厅亦以此为名,唤作“佛海瞎堂”。 到了禅房之外,光济先入室拜见,正见元空长老在闭目修禅,于是笑道: “光济见过老和尚,老和尚修禅数日,未知有何领会?” 元空长老闻言睁眼,喟叹道:“老僧不会禅,只是识病。所谓见不彻、透不过、动若有碍罢了。” 光济不觉点头,知道老和尚佛法果然又有精深,身为禅宗僧人,却是勘破了“禅机”与“禅病”之别,涉有而不迷,处有而不染,不滞于空。 他也不作进一步深究,只是将自家来意道了出来: “我归山时,见有人在山门外盘桓不去,一心出家。只是看山弟子认为他尘缘不尽,故而不予放行。我见如此,特意带他入寺,请老和尚处理。” 元空长老缓声道:“既是如此,便请他进来罢。” 于是光济折出门外,带李修缘入了禅房。 李修缘现年不过十八,自幼过目不忘,能目读十行,才学出众。更兼他素近释道,喜看经书,诸子百家,背诵极熟。 于是进了禅房与老和尚一番对答,颇得元空长老喜爱。 而老和尚心头一缕佛性有感之下,也知李修缘与光济一般,皆是与佛门大有干系之人,不可错过。 于是当即命光济通知全寺上下,言说老和尚今日又收了一个徒弟,法名唤作道济。 又让光济领着道济在寺中各处走上一遭,熟悉灵隐寺环境。 光济闻言应了一声,又带着道济向寺中各处而行。 于是出了佛海瞎堂,折回天王殿,从弥勒、韦陀开始,经由大雄宝殿、药师殿,一路拜去。 每至一殿,先由光济介绍内中佛陀名号,本殿沿革,再是让道济随他参拜一番,末了还要见过内中僧人,为他们介绍元空长老新收的这名弟子。 一路见佛拜佛,见僧拜僧,待到了罗汉堂时,道济已是有些气喘吁吁,而光济依旧是气定神闲,连掌中所托烛盏都稳稳当当,不动不摇。 对于他这副神异表现,道济虽然看在眼里,但并未出口发问,因为他少时在家时,也曾见过一些神鬼之事,只是不曾涉入其中罢了。 更兼当世丛林凋弊,邪师颇多,不少人打着禅宗名号,故作招摇,还美名其名曰“参禅”。 对此等行为,道济不知为何,心底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 就如家中长辈看见了不肖子孙一般,古怪却又清晰。 立在罗汉堂前,光济回首看了道济一眼,心中一动,故意留下空暇让其人休息一会。 直到半炷香过去,见道济精神头上来,于是招呼一声,带他入堂去见那五百罗汉。 所谓五百罗汉,皆是佛祖在世时随佛祖一并修行的五百弟子,其中多有佛陀、菩萨垂迹显化之身,虽是阿罗汉之名,但也不可小觑。 毕竟就连如来十号之“应供”,亦是在指代阿罗汉。 入得堂来,只见五百罗汉造像位于壁上,有庄严肃穆者,有诙谐微笑者,有讲经辩法者,有垂首冥思者,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就连这些造像形制也是不一,有挂轴画像,有木偶泥塑,也有铜像金身,似乎蕴有某种禅机在其中。 光济向着道济知会了一声,便自顾自走到了一尊姿成静坐,左手托宝珠,右手笼袖置于膝上,满面皱纹,神情悲苦的尊者面前,拈香参拜了一番。 此罗汉名为闻声得果尊者,是五百罗汉第六尊,也是修声闻乘法而成就的一位尊者,与光济同属小乘教派,算是一位前贤。是以他为表敬意,拜了一拜。 一旁的道济见他这幅举动,心有所悟,也抓起桌案上的供香,准备参拜一番。 他看了看,便懵懵懂懂地向着一幅挂在壁上的罗汉像走去。 这幅罗汉像中所绘罗汉坐于石上,左腿蜷起,右腿自然垂下,右手握有一龙,龙身伏于罗汉右腿上,龙首昂起,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恶模样。 而罗汉左臂高举,作拈花状,面成忿怒相。 画像极为逼真,如绘者亲眼所见,正是十八罗汉之中的降龙罗汉! 道济站在尊者像前,拿着供香拜了三拜,正准备去参拜下一尊罗汉,忽然眼前一黑,却是这幅绘有降龙罗汉像的挂轴不知怎地掉了下来。 那轴杆好巧不巧,正正地砸在了道济天灵之上,而后摔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扑通——! 正在法灯尊者造像前静立的光济听闻异响,不见惊讶地转身回首,先是好整以暇地将降龙罗汉像重新挂起,而后又扶着道济到一旁歇息。 道济扶着头连声呼痛,半晌才睁开双眼,一抹彻悟闪过,眼中青白分明,似蕴琉璃。 而那幅降龙罗汉像却是黯淡了不少,内中受香火供奉多年的一缕佛性无故消失,不再似以往那般灵动,一看就非凡品。 “道济师弟,你感觉如何?可要我找人来看看?”见道济安静下来,光济出言问道。 “不必了,我感觉很好。”道济看了光济一言,忽然笑了起来,“多谢师兄在此看护,道济在此谢过了。” 话语温和,彬彬有礼,再不似最初那般傲人。 光济见此心中微沉,疑问道:“敢问师弟,你是道济,还是李修缘?” 道济闻言双掌合十,唱了个喏:“师弟幼生宦室,长入空门,宿慧神通三昧,今修语具辨才。理参无上,妙用不穷。道济是我,修缘也是我,师兄着相了。” 光济默然片刻,叹了一声:“如此最好。” ...... 见道济已然通晓前尘,明了此身使命,日后大名鼎鼎的济颠僧即将面世,光济随便交代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家禅院。 他的禅院坐落于灵隐寺后山上,离着寺中最北的华严殿还有一段距离,离普通僧人起居之所更是相隔甚远,隐隐显示出他在灵隐寺中的特殊地位。 毕竟灵隐寺是大乘禅宗,而光济身为方丈亲传,修的却是缘觉小乘,他对此又不藏着掖着,有人来问便如实以告。 在一众僧人看来,却是自甘堕落,入了下乘。 院中遍植竹柏,葱翠盎然,三间禅房掩映在婆娑枝影间,无端的有一股幽深禅意蕴含。 光济进入院子,便在禅房中坐定,细细参悟已经有所领会的“念念不忘,妄求追取”一境,不觉沉迷其间,待从定中醒来时,已是日头偏西,夜色初降了。 出了禅房,光济并未随意走动,他之所以要赶在此时回山,为的便是今天晚上的一场约会。 本月十五之夜,月上中天,皓影遍地,流银溢辉之时,便是约定好的时间。 于是光济在院中静候一阵,见天际玉盘渐移,不知何时禅院外面却是有淡薄雾气悄然浮起,将小院笼罩其中,似乎与世隔绝。 随着雾气逐渐弥漫,山中的虫鸣鸟噪之声顿时隐没无踪,禅院外的雾气浓密得如水一般,翻涌之间,一条缝隙正巧显露在禅院门口,似是一条通往未知之地的甬道。 见到如此异象,光济知道时机已至,于是长身而起,将青铜古灯揣入袖中,大踏步向前走去,步入了雾气内部。 不知过去了多久,许是一瞬,许是永恒。 光济眼前一亮,发觉自己已是从雾气中脱离出来,如今正站在一片气势恢宏的废墟面前,周遭乳白色雾气如水流淌,天幕昏暗阴沉,点缀着三两颗闪目的星子。 这片废墟似是某座神庙被毁灭后的残存,但却充满了异域风情,与汉家所奉神庙大不相同。 碎石散落在断裂的台阶上,容貌各异的雕像身体残缺,斜躺在地。 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不见光源的光线从神庙顶部的破损处洒进来,石柱反射白光,将废墟映得透彻明亮。 与阴沉黯淡的天幕相对比,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之感。 光济见状挑了挑眉,低语了一句:“又换主题了?上次来还不是这个风格的。” 绕过甬道中散落着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光济走入了神庙大厅之中。 大厅内部,如林的石柱散布其间,但都断裂了大半,并不遮挡视线。 环绕着大厅的水池清泉奔涌,水质透明澄澈,与充满历史感的遗迹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时在大厅之中,已经有三道身影在此等候了。 主位上坐着的是一尊浑身都被莫名雾气覆盖住的人影,眼下双手抱在胸前,垂首俯视着厅中景象,没有言语。 而在此人左侧下手边,一名白衣男子抱剑而立,背靠石柱,正昏昏欲睡。其人面容亦是被雾气掩盖,不见真容。 与他位置相对的则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少女,同样是隐藏了面貌,一身月白色长袍,腰若纨素,头佩珰珥,正坐在半截石柱上,垂下一双小腿,不安分地前后晃动。 见到光济走入厅中,她立刻招呼起来: “和尚你来了!瞧瞧这个主题风格怎么样?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构思出来的。” 光济叹了口气,摇头道:“画风不对。” 少女闻言正要反驳,那抱剑的男子打了个哈欠,插嘴道: “你看,我就知道除你以外,没人觉得这个画风正常。好好的仙家洞天胜景不要,偏偏搞什么科林斯、帕特农风格,怪不怪?” 少女吸了口气,努力微笑起来:“不和你们这群夯货计较。” 光济见此上前一步,找了个高度适中的石阶拂去上面灰尘,坐了下来:“这次人倒是来齐了,上次可没见你啊!” 末了半句话,却是对怒视抱剑男子的少女所说。 被一打岔,少女晃了晃脑袋,回答起光济的问题:“上次有事腾不出身,因此没能参加。不过最近倒是无事可干,空闲时间一大把。” 光济了然地点了点头,他们这个聚会本就十分松散,来去随意。 若非按主持人所言,他们几人之间因果牵连深重,无法断绝,恐怕这个聚会早就解散了。 要知道,他们上次聚会,可是在数年之前了。 而光济第一次入会,更是在他前世尚未入道之时。 也正是从主持人手中得了一篇有关十二因缘的修行法门,光济才能于末法时代有所成就,转生至九州当中继续修行。 此事背后所表现出的含义,委实不可思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一章 寻觅真火,斗破仙葫 三人间彼此寒暄一会,光济抬头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神秘人。 不同于他们三人只是遮掩了容貌,这个聚会的发起者同样也是会首的存在,全身上下都隐藏在雾气之后,没有半点发言的意思。 光济随意地拱了拱手,招呼道:“会首,本次聚会有什么主题吗?” 会首似是从沉思中醒来,环顾大厅一眼,话语中带上了一抹笑意: “不急,本次聚会还有一位新人加入。等他来了再说。” “有新人了?”少女闻言来了兴趣,“议长,你终于舍得拉人入会了。” 就连那一直昏昏欲睡的抱剑男子也不禁打起了精神,看着大厅的入口,似是有些期待。 大厅中四人等了片刻,便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回荡在甬道之中。 从来者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光济可以听出,此人当是一个不曾入道的凡人无误。 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大厅入口,引来了众人好奇的视线。 此人一身睡衣,脚下还踩着一双拖鞋,虽然面容也被隐藏在雾气之后,但头发前不遮眉,后不过颈,侧不过耳,一看便知道了他的大概来历。 张长史正在为自己梦中所见景象感到诧异,忽然便听见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又是穿越者,又是地球老乡!议长,你还能不能有点新意了?下次拉个土著进来罢!” “穿越者?我怎么会梦到这种东西,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张长史愣了愣,自言自语起来。 虽然他只是低声呢喃,但此方大厅中,一切念头话语都会被诸人知晓,所以他的话语也一同传入了光济等人耳中。 见到新人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光济挑了挑眉,看向会首:“这次的新人是在睡梦中被拉进来的?” 坐在主位的会首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他的现实身份是一个网文作者,正在构思一本穿越流小说。结果因为熬夜过多在睡梦中猝死。” “那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死法,”抱剑男子忍不住插入了话题,“比我当年见义勇为被捅死好多了。” “等等,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感觉不太对?” 张长史终于反应过来了当下状况,做梦可不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 于是他连忙左顾右盼,希望得到一个结果。 听到他话语,少女突然来了劲,故作冷漠道:“终于反应过来了吗?不错,你是这次来的人里素质最好的一个。” “等等,这次就他一个新人吧?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主神!” 无视了抱剑男子的吐槽,少女故意仰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张长史一眼,继续道: “这是一个游戏,谁制造了这个游戏已经不足为考,或许是诸神,也或许是恶魔,更可能是......哎呀!疼!” 刚才还一副冷漠高傲姿态的少女突地痛呼一声,抱着头恨恨地看着抱剑男子,如同炸了毛的猫咪。 抱剑男子放下手中的几枚石子,揉了揉额角无奈道:“别玩角色扮演了,说正事罢!” 少女哼了一声,这才看向张长史,沉声道:“这里是暗影议会,坐在上面的是我们的领袖古尔丹......” “那么,古尔丹,代价是什么?”张长史下意识地接了一句,然后便反应过来,不禁老脸一红。 “嗯,不错,新人很有天赋,不如和我学做菜吧!” 少女见新人能接住自己抛出的梗,于是转怒为喜,笑嘻嘻地道了一句。 光济终于看不下去,摆手打断了少女接二连三的玩梗,看向张长史,温声道:“你不必理她。她只不过是年纪尚小,玩心未定,借与你对话回忆故乡罢了。” 少女闻言轻哼一声,倒也没有说什么。 光济继续道:“至于此地,乃是我等平日聚会之所。你既然有缘来此,日后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张长史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呐呐道:“所以,我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有金手指了吗?” 得益于自己的写作爱好,很多网络小说中常见的桥段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什么灵气复苏、什么聊天群、什么幕后黑手流等等等等。 但少女却笑着打断了他的美梦:“可是,你现在已经死了呀!” 张长史这才想起先前那会首所言,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身:“我死了?” “不错。”光济补充道,“能被会首拉入聚会的,要么时日无多,要么已经死亡。总而言之,你与过去已再无瓜葛,还是专注来生罢。” “你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张长史心情有些复杂,只能借发问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大差不差。”光济回答道,“我是被查出患了重症后来到此地,得会首指点研习佛法,于死后转生至他方世界继续修行。” “而那边两个,”光济指了指少女和抱剑男子,“一个是见义勇为,一个是跳楼自杀。不过现在也在其他世界活了下来,有了全新的人生。” “让我缓缓......” 张长史有些懵逼,尽管他打心底并不相信光济所言,但是闹腾了这么半天也不见自己从梦中清醒,却又让他有些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于是张长史一个人默默走到了半截石柱旁边,靠着坐了下来,开始自闭。 “看来新人还是有些接受不能。”少女拍了拍手,“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待在那里罢。先进行我们的事情。” 坐在主位的会首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看向了少女:“你托我所寻的那几方世界,已经有些眉目了。” 少女闻言坐直了身子:“真的?那我什么时候能过去?” 会首慢条斯理道:“你如今作为神裔,天然与太阴有缘,托我所寻的世界也都是以神道为主。如今随时都可过去,你打算先去哪一个?” 听其所言,似乎搜索大千世界,帮人偷渡其中是一件很轻松的活计一样。 不过无论是光济,还是少女,亦或者抱剑男子,对会首所言都并无怀疑。 毕竟能发起这个聚会,帮助他们死后穿越到各个世界再活一世,无疑说明了这位会首的神通广大。 于是少女道:“议长有什么推荐吗?” 会首身边雾气缓缓流淌,其人沉默了一会,抬手在面前划过,便有数方世界虚影浮现在大厅之中,昭示内中详情。 “按你要求,这都是几方著名的神话世界,如希腊、北欧、苏美尔等。若是我来推荐,你不若先往苏美尔一游。” 少女若有所思,没有问其中原因,身子微微后仰,笑道:“也好。那一会就麻烦议长了。” 会首摆摆手,似乎在说无妨,而后又看向抱剑男子,发问道:“太白,你有什么要求?” 唤作太白的抱剑男子半倚半靠着石柱,懒散道: “劳烦会首了,帮我找一找以剑修为主的仙侠类世界,在下次聚会时给出选择就行。我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 会首将太白要求记下,最后看向光济,等待其人的发言。 光济思索叶家庄一行,发觉自家对敌手段还是有些匮乏。 毕竟他修行的十二因缘法乃是心修法门,在外行走全凭一盏灵灯护身。 这次叶家庄遇鬼,尽管最后轻松解决,但光济还是有所醒悟,他那盏灵灯破幻虽然容易,但属性偏向中正平和一流,若是碰见了一些阴邪之属的强横敌人,恐怕效果就有些不尽人意,无法发挥出最大威力了。 念及此处,光济对会首道:“敢问会首,我打算去寻找一种对魑魅魍魉之类极为克制的火焰,最好是玄阴之属。不知会首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会首顿了顿,确认道:“你是现在就要,还是等下次聚会再说?” 光济思及那杨三身上落下的求不得令牌,沉声道:“越快越好。” 会首沉吟了一会,伸手一挥,又是两方大千世界虚影出现在厅中空地上: “这里有两个去处,想必都合你所用。” “还请会首指教。” 会首点点头,轻笑道: “第一个世界中,有名为‘异火’的存在,或许是天降陨石中心所携带的那簇火苗,也或许是火山深处,被锻烧了千百年的的熔岩地火......目前为人所知的异火共有二十三种,各有其特性,还能相互融合,诞生全新的火焰,应该能对你起到作用。” “这不就是《斗破苍穹》嘛,‘这里是属于斗气的世界,没有花俏艳丽的魔法,有的,仅仅是繁衍到巅峰的斗气!’” 看似自闭,实则偷偷摸摸在旁听的张长史终于按捺不住吐槽之心,出声道。 “话说这方世界里有斗气化马吗?” “不好说,”一旁的少女双手抱胸,故作认真道,“这就看议长掌握的是哪个世界的坐标了。我曾经向议长提出去《诛仙》的世界玩,结果议长把我送到了《青云志》的世界去,要不是最后见到了一个唤作‘三九真人’的医仙,我还真以为自己来对地方了呢!” “还行......”张长史听得是囧囧有神,险些忘掉了自己如今身在何方,像是在和好友一起吐槽某些影视改编作品。 将两人对话听在耳里,哪怕是神秘的会首也不免有些无奈,其人轻咳一声道: “上次之事是个意外,这次绝对没问题。我可以用会首身份打包票,和尚若是去了那方世界,绝不会看见什么斗气化马、异马榜等莫名其妙的事物。” “还是说说另一方世界罢。”被少女和张长史这么一打岔,光济也是有些担心此事成真,于是转向了第二个选择。 “这一方世界,乃是我为自家而寻。”会首摇了摇头,还是为光济介绍起来,“水法中有所谓七大真水之论,我过去修行时从中所获良多。而今我有所成就,却是在追根溯源,探求此论出处。” “难道七大真水之论,便是出自这方世界吗?”同在一旁听会首介绍的太白好奇道。 “不错,”会首承认道,“此方世界修行合道之法,有四十九件先天纯阳至宝主持天道运化。而在具体修行上,又有四大流派之分、练气元神之别。其中除了七大真水外,亦有七大真火存在,更有从中演化出来的数十种奇妙火焰,功用各自不同。 “你若是去了这方世界,寻得那祭炼真火的法门,想必也能解决你目前所遇的问题。” “我懂了,这是《仙葫》!”旁听的少女灵机一动,从记忆中翻出了有关这方世界的信息,“千般法术,无穷大道,我只问一句,可得长生否?” 会首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少女所言,看向光济:“所以,你准备去哪方世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二章 魁杓入会,六识六根 会首所给出的两个选择,光济前世也都有所涉猎,如今回忆起来其中大致内容,一时半会儿却是有些拿之不定,遂看向另外三人,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 毕竟太白、少女二人入会还要早于他,是这个聚会的老资格成员。他们选择世界的经验,当能对光济有所借鉴。 而刚刚入会的新人张长史,据会首所言生前又是网文写手,想必在类似世界的选择上,也有几分话语权。 见他转头看来,少女眨了眨眼,彼此间的交情与默契让她领悟了光济的意思: “你想征询我的意见?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反正议长也没有说只能去一个吧?” “峨眉说得不错,”太白附和道,“而且不管是《斗破苍穹》的异火,还是《仙葫》的真火,都可两两融合,诞生出全新的火焰。你或许可以从此着手,采百家之长,融合出一缕符合自家心意的火种来。” 听闻峨眉和太白所言,光济不觉点头,二人所言确实有理。 毕竟他所需的是一种玄阴之属的火焰,与此同时又须得纯净无暇,没有邪戾之气蕴含其中。 如此才能对日后可能遇上的阴鬼尸魅一流起效。 若是他贸贸然选择了什么幽冥毒火、焚魂魔焰之类的邪道火种,届时将其施展开对敌,那是给对方送补品,还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光济对会首笑道:“不知会首是否允许此事?” 会首随便地点了点头,无所谓道:“可。” 正当光济准备就此定下时,忽然张长史打断了他的话语。 一身睡衣,趿拉着拖鞋的萌新穿越者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看向光济:“那个......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诶呀!你又砸我!”代号为峨眉的少女正想一句“不当讲”出口时,却被太白一块及时的飞石打断,剩下的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说你的,不用管她,那家伙就是一个人来疯。”太白扫了一眼犹自愤懑不平的少女,和颜悦色地对张长史道。 “就是,关于火焰融合的问题。”张长史组织了一下语言,看向光济,“《斗破苍穹》里的异火融合,要么有特殊功法如《焚诀》、《天火三玄变》之流,要么就跟炎族族长炎烬所做一样,凭借强大的火焰控制力融合出新型异火。 “而《仙葫》之中,修道人可以把两三种真火合练,或者用了别种法门,参杂某些真气,从而得到威力更大的真火。但这些火焰融合都是同一世界内的融合,如果是来自不同世界的火焰相融合的话,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新人多虑了,”光济笑了起来,“我那盏护身法灯虽然无品无级,但却别有一桩妙用,自能缓解不同火焰之间的冲突。我之所以敢寻觅其他世界的真火进行祭炼,便是心中已有应对。” “是我想多了。”张长史抓了抓头发,闭嘴不言。 “好了,”见他再无异议,会首拍了拍手,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太白他们三个的要求我已知悉,那现在便开始处理有关新人的问题罢。” “首先,”会首看向张长史,“新人是否要加入这个聚会。” “当然。”张长史也是逐渐缓过了劲,闻言便是一口答应下来。 正如史书所言“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既然有此奇遇摆在面前,他张长史要是还不加入的话,那可就对不起自己看过的那么多网络小说了。 再者,按这个神秘的会首所言,自己在现实中已经猝死了。要是不把握住眼前的机会,谁知道未来是怎样,转世投胎?还是身死魂灭? “既然如此,你可以为自己想一个代号了。” 太白在一旁补充道。 “代号?”张长史愣了一下,确实,在场众人彼此间的称呼的确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名字。 “不错,”太白颔首道,“毕竟参加这个聚会的,或多或少都是修行中人,知道自家真名的紧要。所以我们都起了一个代号,方便彼此称呼。” 他边说边指着其他几人道:“譬如那个人来疯,她的代号就是峨眉,而我则是太白。” “都是山名吗?”张长史发觉了盲点。 “并非如此,”光济笑呵呵地接过话语,“出家人与他俩不同,代号就是‘和尚’。” “等你下辈子不做和尚了看你怎么办!”峨眉嘲讽了一句。 他们对光济修行的十二因缘法知之甚详,毕竟当年光济就是从会首那里得到此法的。 光济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又对张长史道:“而会首本人,尽管我们称其为会首、议长,但他本人也有一个代号,唤作阳侯。” 张长史不自觉的点点头,将几人代号记载心里,而后便开始思考自己的代号是什么。 “不如,就叫魁杓罢!” 张长史想了想,确定了自己的代号。 “北斗七星吗,”会首闻言多看了他一眼,“倒也与你有缘,那就这样罢。” 天文典籍中有载,北斗第一星至第四为魁,第五至第七为杓。故魁杓亦指北斗七星。 张长史以魁杓为代号,便是在暗喻北斗。 “热烈欢迎魁杓加入我们!”少女峨眉兴奋地鼓起了掌,其他人跟着随便拍了几下,意思意思。 “好了,”会首抬手虚按,示意众人停下来,“关于太白他们三人,魁杓你已有所了解,此处就不耽搁时间了。我简要说一下这个聚会的目的,大致而言,是一个尝试,一个用来寻找一些帮手的尝试。” 张长史有些疑惑,送人穿越、从不同世界拉人......从眼下种种已经能看出会首的神通广大,就如无限流当中的主神一般。 如此人物,也需要在像自己一般的凡人中寻找帮手吗? 难道是在找代行者、使徒之类? “不要妄自菲薄,”会首看破了他的想法,轻笑道,“我之所以选择你们,那必然是因为你们身上有不凡之处,倘若能把握住某些机缘,日后走到我这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抚了张长史一句,会首接着道: “除了我个人的尝试之外,你们还可在此互通有无,组队搭伙。有我做担保,安全系数也会高上不少。” 张长史闻言偷眼看向光济等人,见他们并无异动,便知此事诸人皆心知肚明,眼下只是在给自己做介绍罢了。 会首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剩下的内容,你自可去请教太白、峨眉二人,我先把和尚送到那两方世界再说。” 光济闻言站起身子,对着会首微微躬身:“劳烦会首了。” 会首笑道:“你打算先去哪方世界?” “出家人以为,还是先往《仙葫》一行罢。” 光济言语甫一出口,眼前画面便是一变,古老破损的神庙大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野河滩,耳边水声轰鸣,想必离某条大河不远。 而会首、太白等人,皆无影无踪。 光济不觉咂了咂嘴,知道就在方才那一瞬,会首改天换地,悄无声息地将他送到了这方大千世界之中,只是送他来之前也不曾道明时间地点,让他一时半会儿却是有些茫然。 “也不知我这是在七凰界中,还是在天外星河的某颗地星上。” 本方大千世界中,与天地同时而生的有周天星辰,与周天星辰同时而生的又有先天四十八件纯阳至宝,以及许多先天元胎。 而这四十八件先天纯阳至宝,俱都是生有元灵之物,虽然已不生不灭,亘古长存,却有一点不好,便是要受到本体天性的限制。 倘若遇到了某些大法力,大神通之辈,极有可能被生生炼化,一身功果悉数为他人作了嫁衣。 故而这些先天纯阳至宝们,无不想着脱离本体宝壳,重新转世,成就不朽,乃至造化的法力。 其中便有几件先天纯阳至宝,彼此合力,开创了一方世界,唤作七凰界。 这几件先天纯阳至宝,又被称为创世七凰。 而在七凰界外,又有四天星宫与中央星河之说,四天星宫名为龙、凰、玄、武,据闻七凰便是凰宫的跟脚,也不知此言中有几分真实。 总而言之,界外星河按四宫之法而划,每一处星官都是数枚星辰聚集而成,其上亦有山川分布、生灵繁衍。 是以光济如今立在这条大河之畔,却是不知自家到底来到了何处地界,没有任何头绪。 “先寻处有人烟的地方问询一番罢。” 光济踌躇一阵,旋即迈步向前而行。 此方大千世界到底是有阳神驻世,能于弹指间开辟洞天小千,底蕴深厚,宇内元气充沛,与天地破碎后的九州大不相同。 以至于光济明明是个修心的缘觉乘弟子,走起路来却觉两腋生风,轻逸如飞,一步转出便是数丈、数十丈之遥。 甚至稍稍一纵,身下就有云雾缭绕,似乎随时会将他托起,升至天上。 也是他有变作中阴之身的经历,这才将将控制住了自己,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 “是了,我修行十二因缘法有成,若是以七凰界中玄门道家的修行境界来对比,绝不亚于练气七层的道基大修!难怪有如此表现。” 光济回忆了一番《仙葫》中的记载,初步确认了自家当前所处的位次。 此世修行虽有四大流派,但一应修行法门俱都脱胎自上古神魔之法,哪怕是道家十祖中的几位,曾经也是妖族的古老大圣一流。 其中玄门道家一派,以太极五行、八卦九宫、河洛星象为道理,勾通天地元气为根基,修成无穷手段,乘烟霞,御云气,逍遥自在。 而神宗魔门以追求上古神魔之力为目标。崇尚自然,不分善恶,任意所为,无拘无束。 至于释家佛门,则是认为肉身乃是渡世宝楫,神通悉足不假外求,自然拥有蕴涵无尽能量之宝藏,注重发掘人体自身潜能。 在成就金身之前,按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庵摩罗这九识划分境界,与玄门道家的练气九层一一对应。 不过对于光济而言,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境界,却是九州早有流传的、大小乘通说之法门。 而后面的末那识、阿赖耶识,则是大乘唯识家的观点。 若是以他所修行的十二因缘法门去对照的话,十二因缘中的现世五果之“根尘和合,与外境触”便足以诠释这六识之境了。 六识者,眼、耳、鼻、舌、身、意各有识也。谓依五根能见五尘,而为五识,于五尘境,而起分别,为第六识。 而六根未备之分位为名色;胎内六根具足之分位为六入;出胎后但有接触感觉以至二、三岁为止,其分位为触。 所谓“触”者,根、尘和合而成,指出胎后六根与一切外境之接触。 此等言论,《成唯识论》中皆有所载。 至于六识之上的末那识、阿赖耶识,分别为“五识能动反应起分别而取舍”、“对贪嗔贮藏所得之业”,是故后者又有“藏识”之名。 此二者却是和现世三因之中的“取”、“有”二分位相对应。而前者便是“念念不忘,妄求追取”之境的概称,也是光济而今有所体悟的一境。 “希望能在此世之中,将‘取’之分位修至完满罢。” 光济心底暗道一声,继续沿大河而下,向着下游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三章 漓江剑派,淮河之变 光济信步而行,沿河而下,行了约莫半日,便听得水声愈发浩大。 他绕过一处悬岩,突地眼前一亮,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便出现在眼前,两岸山峰延绵,嶙峋古怪。 而光济自己,正站在一处崖口,前方几步就是耸立的巉岩。 原来这条大河绵延至此,河道有了落差,于不远处形成了瀑布,光济顺河而下,至此却是路断了。 见此光济思忖道:“我这半日行来,所见尽是一副荒凉景色,也不曾见过渔人樵夫,更不知到了什么地界。如今路途愈发险峻,虽然于我无碍,只怕人迹更稀,倒不如换个方向再走一段?” 他初至此世,人生地不熟,虽然有寻找七大真火的需求在身,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故而他也没个确切目标,只是顺着心头一点灵觉感应随处乱走罢了。 正当光济准备折身回返时,却见三道清光划过天际,在空中虚虚一绕,又落了下来,显露出三道身影来。 只见这三人乃是一男两女,两个女子都是十六七岁的妙龄,那个男的却是个十三四岁大的顽童,脖颈上戴了一个白金的项圈。 虽然两名女子要比那男孩大上不少,但前后行走间,却是以这童子为尊。 其人被两名女子围在中间,瞅了光济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淮河附近走动?” 光济闻言心中一动,却也知道了这条大河的名字,继而有了几分猜想。 不过天下同名河流何其之多,光济也不敢贸然就下定结论,于是他单掌竖起行了一礼,低喧了一声佛号道:“出家人光济,未知几位檀主如何称呼?” 那为首的童子见他自坦佛门跟脚,不禁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看光济虽然立在怪石乱岩之间,身上却纤尘不染,一袭白色僧衣干净整洁,便知道他也是个修行人,不免轻哼了一声。 但那股骨子里的高傲感却是收起了不少。 这童子虽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他背后的两名女子却不似他这般小觑天下英雄。 其中一人迈前一步,笑容中隐含歉意: “原来是佛门的同道。我等乃是漓江剑派的弟子,如今奉师门之命前来寻找门中丢失重宝。若是有所冒犯,还望道友海涵。” 光济闻言若有所思,便主动和他们攀谈了几句,搞清了这三人的来路。 正如那女子所言,这二女一男俱都是漓江剑派出身,那童子是漓江剑派当代掌教阳伯符的亲子,唤作阳虎儿,小小年纪就有了炼罡的修为,离结成金丹只差一步。 而两名女弟子,分别叫做顾颦儿、李文芳,修为与阳虎儿在伯仲之间,也算是这一代弟子中较为出众的了。 需知此世道门练气分为胎动、入窍、感应、凝煞、炼罡、丹成、道基、脱劫、温养九大境界。 这三人年纪轻轻便有了炼罡一级的法力,确实难能可贵,没有坠了漓江剑派这道祖亲传的名头。 又因着光济走的是心修路子,虽然境界之高远不亚于本方世界的道基修士,但外人看去却是法力低微得紧。 先前阳虎儿三人见他风姿不凡,还以为他是佛门四宗、外道七宗这等大门派出来的弟子。 哪知当他们问起时,光济却极为坦承地告诉他们自己没甚跟脚,不过一寻常散修罢了。 漓江剑派乃是道门十祖之一,红发老祖的第四个弟子象山真人所创的法统,阳虎儿等人见光济竟是如此,那出身名门大派的架子又不由端了起来,话语间也不似方才那般客气。 “你虽不曾见过我门中重宝,我等却也不会让你轻松离去。”阳虎儿觑着光济道,“万一你将此事告知他人,或者自己打起了那走失之宝的主意,又当如何?” “所以还是劳烦道友陪我们走上一段罢,待事了之后,定当有所补偿。”顾颦儿在一旁出言附和,语调虽然柔软,但其中意思却是坚定不移。 到了此时,光济已是想起了这一段情节,知道漓江剑派那丢失之宝乃是一十三道天府真符之一的上元八景符,因着阳虎儿窃宝出门,大意之下被其走脱,才弄出这一遭来。 思及文中后续发展,光济心中却是一动,想起了某一桩事情来,于是也不恼那阳虎儿举止,闻言摇头道: “看来为证清白,出家人也只好陪三位檀主走上一遭了。” 却是打着跟在三人后面,静等那件事发生,好验证自家猜测的盘算。 于是四人说定,那阳虎儿三人复又驾起清光,腾至空中,却是想给“法力低微”的光济一个下马威看看。 而光济见状只是一瞧,便参透了他们遁法的几分路数,于是从袖中摸出一盏青铜小灯,拿在手里虚虚一晃,便有一朵火性内敛的红云从中飞出,将他托到了空中。 见他这副做派,漓江剑派三名弟子不由轻咦一声,对光济高看了一眼。 毕竟能御使法器飞遁,便证明光济修为并不似表现出来那么不堪,怕是有所隐藏。 而这也是佛门中人的一大特点,谁也不知道某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无名老僧,实际上却是即将修成庵摩罗识的佛门高人。 但与此同时,见光济是以法器飞遁而非正统佛门修者那般有佛光加身,阳虎儿三人便更是坐定了光济那外道散修的身份。 对此光济只能表示,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不知几位檀主,打算如何寻找门中丢失之宝?” 随着四人在云头上站定,光济当先出言,打听阳虎儿等人接下来的动作。 李文芳于是解释道:“那件重宝自生灵性,因而才从宗门中走脱。据长辈推算,那物正落在这一段淮河之中,只待我们寻到此处水域的水府总管,便可从其人那里得知消息。” 光济微微颔首,也不发表意见,只是跟在三人后面,随着他们向某一处水府所在赶去。 ...... 三日后,淮河畔一处险滩。 阳虎儿几人刚行至此处,便见一道身影从河中钻出,驾起一股旋风向着岸上赶去。 阳虎儿见其人身上水精之气浓郁,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淡薄的妖气随身,便知道这是异类修成的人身,该是此段水域的总管无误。 于是他伸手一抓,拿定了那人足下的旋风,挥手将其散去。 这水府总管刚上岸没多久,还未来得及飞出多远,足下的旋风便忽然散去,把他整个人摔了下来。 其人正在心中痛骂,便见到三道清光、一朵赤色火云落了下来,显露出阳虎儿三人和光济的身影。 那阳虎儿道明了自家来路,便威逼这条唤作李宫的鲤鱼精速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和顾颦儿、李文芳以及光济站在岸边,静候回音。 不一会,得了李宫回报,知道此段水域新近来了一个黄脸小子,强占了水府潜修,那阳虎儿便起了心思准备过去盘问一番。 于是其人对顾颦儿和李文芳道:“两位师姐,我去看看那个黄脸小子,你们分别往上下游去搜寻,这件宝物要紧,千万不能丢失了。” 说完也不看光济一眼,径自随李宫去了。 阳虎儿去后,顾颦儿与李文芳对视一眼,向着光济道:“这位道友,不知你打算如何?” 这几名漓江剑派的弟子虽然骄矜满腹,但本性纯良,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几日下来见光济安安分分,没有异动,便起了心思,打算请他为帮手,一并寻找那上元八景符。 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面对门规惩罚,哪怕是阳虎儿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也只能打起了寻找帮手的主意。 不过阳虎儿身为一派掌门之子,自幼受到万千宠爱,却是拉不下那个脸来,行此前倨后恭之事。 于是便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早走一步,任凭顾颦儿和李文芳自由发挥。 光济对这三人的小心思洞若观火,闻言便笑道:“若是几位檀主不弃,出家人或可也出上一份力。” “这是最好!”顾颦儿闻言一喜,便请光济以脚下所在为圆心,在周围搜寻便可。 而她则和李文芳按阳虎儿之言,各自往上下游去了。 见两人离开,光济摇了摇头,随意选定了一个方向,便自顾自离开了这方险滩。 他虽然知道这三人本性不坏,只是傲气难掩,但终究不愿与其多打交道,先前混在一处,也只是为了从他们口中得到附近大致地形罢了。 如今已然遂意,又有着光明正大离去的借口,自然说走就走,再不把阳虎儿等人放在心上。 光济离了四人分手之处,倒也没有走得太远,而是在某处山坳上就近寻了一块干净地方,便坐下来闭目等候。 他之所以要在淮河一段驻留不去,便是从记忆中得知,似乎此地有某种真火的线索,正合他所用。 于是这一坐便是数月时光过去,其间虽然那顾颦儿折回来了一次,打出漓江剑派的信号呼唤其他几人与她相会,但光济却不曾移步分毫。 哪怕明知此去会见到此世的主角,那蜡黄脸的焦飞也是如此。 毕竟他终究只是一个过客,待真火到手,自会离开此世。 既是如此,与主角打不打好关系,倒也不算什么要紧事了。 除非他光济来此是有求于那焦飞,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 又是一段时日过去,光济兀自安静修行,终于等到了变故发生。 这一日,淮河上空乌云滚滚,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修行之士皆是心中一凛,连光济也不能免俗。 他从定中醒来,抬眼看向空中,只见那团乌云煞是古怪,有云无雨,不见起风,覆压之处,没有半分凉爽,尽是闷热难耐之意。 于是心中知晓,这团乌云并非惯常水汽凝结,而是全由墨色火焰凝聚的一团火云。 这黑色火云在淮河上下游转了一圈,内中有隆隆的大喝发出: “蓝犁道人,你这老儿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新收的弟子挫骨扬灰,百般折磨,我要他百日不死,哀嚎不绝,看你可能忍得!” 山坳树荫之下,光济见此,不觉颔首道: “果然是竹山教的查双影,看来那团火云,便是五行阴煞地极真火了罢。若是从他口中得到那地极真火的下落,这《仙葫》之行,便不算虚度。” 本方大千世界中,有七大真火、十三宝焰之论,光济早已是打探清楚。 所谓七大真火者,乃是太阳太阴、乾焰地极、星辰真火、南明离火、三昧真火这七种真火。 其中太阴真火、地极真火,便是符合光济所求的两种火焰。 不过那太阴真火远在月宫之上,人间难寻,与其相比,反而是地极真火这等深藏地肺之中的火焰要好找上不少。 再加上光济记得清楚,那竹山教大长老查双影,便修有一门唤作“五行阴煞地极真火”的法术,此火位列十三宝焰之中,由地极真火与五行真气合练而成,是竹山教的不传之秘。 故而光济在此等候良久,便是为了从查双影口中得知与地极真火有关的消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四章 竹山恶人,打探消息 当竹山教大长老查双影驾驭黑色火云,在淮河上空威风凛凛之时,一处峭壁之上,漓江剑派三名弟子正立于此处,满脸不忿。 阳虎儿三人心中除了对查双影这般嚣张声势的不满外,还有一点,便是迟迟不曾找到那上元八景符的下落。 以至于他们心中怀疑,是否此物已经被人夺走,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若真是如此,待他们回了山门之后,一场责骂纠惩自然是免不了的,哪怕阳虎儿是掌门亲子也是一样。 “那蓝犁道人往哪里跑不好,偏偏也来到了这淮河一带。如今这方地界鱼龙混杂,我等的任务,怕是难以达成了。” 顾颦儿看向天上火云,忧心忡忡道。 “若是我父在此,岂能叫那查双影如此张狂!”阳虎儿却是哼了一声,犹自惦记着上空查双影的嚣张举措。 漓江剑派三人在此盘桓了约莫月余时光,正是苦苦追寻上元八景符而不得的时候,结果又听闻那蓝犁道人也来到了附近,因而有许多修行之人跟了过来,在此鼓噪生事,让他们无法安心寻找门中丢失重宝。 而且蓝犁道人身为神宗魔门的大高手,已然是练就神魔不死之躯,与玄门道家的元神真人是同一阶层的存在。 另外其人又自长安水陆大会上夺得了幻神法宝纯钧仙壶,此番消息传出,想必天下不少元神高人乃至于普通散修都会闻风而动,赶来这淮河附近。 这不,查双影这位竹山教大长老便是其中之一。 有数位元神真人并一群散修在此,这上元八景符,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念及此处,阳虎儿的脸不由黑了许多,看着高空那团覆压百里的黑色火云,低声咒骂道:“查老鬼这般作态,也配说是道门之人吗?” 竹山教虽然是玄门道家传承,但其修行法门中上古蛮荒色彩颇重,传闻与创世七凰中某一位有关,因而门中修者作风亦正亦邪,更近左道一流。 阳虎儿自诩根红苗正的道门真传,对此自是不喜。 正当漓江剑派三人心中愤愤,火云之中查双影逐渐失去耐心之时,忽然自山间平地有一朵赤云升起,向着黑色火云之中飞去。 同时又有话语回荡在天地间: “查道友,出家人有事商谈。未知道友可否与光济一见?” 阳虎儿等人见状,不由面上一惊: “那不是我等所认识的佛门弟子光济吗?他怎地主动去见那查老鬼了,莫非他二人彼此熟识?” 虽然上次集合时不见光济回返,但阳虎儿等人也只是以为他暂时离去了,便是有那么一缕认为其人是携宝潜逃的念头,也只是晃过就罢。 但如今眼见光济主动飞入黑色火云之中,阳虎儿心下便又惊又怒: “难道这人别有来历,先前所言都是在哄我?那上元八景符,会不会就在他手上?” 于是心中一动,一只传讯飞鹤被他放出,将自己猜测告知了门中长辈。 同时心中下了决定,待光济与查双影分别,定要上前好生盘问一番! 反正他除了上元八景符,还有另一道天府真符太清灵宝符在手,有此重宝在,丹成之下的修道人,不是他一合之敌。 而在黑色火云之上,与阳虎儿等人所想不同,查双影却更是奇怪。 黑色火云之中,一座白骨台巍然矗立,无数骷髅攀附其上,肢体扭曲,似是死前受过极大的折磨。 查双影立在白骨台上,身边不远缚着一个肥胖少年,看似受尽折磨,实则安安稳稳,眼中满是狡黠之意。 见一朵火云从山间升起,径自向着自己这方飞来,那少年面上一动,悄声道: “师父,可是那蓝犁道人忍不住了吗?” 查双影容貌极丑,一身阴煞之气遮掩不住,闻言冷笑道: “这可不是蓝犁道人的路数,既不合他功法,也不是他的性子。” 原来,方才这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对话,竟是在演戏。 不知为何,这肥胖的少年却是拜入了查双影门下,并且二人定计,由他扮演传言中蓝犁道人新收的那个弟子,查双影在旁佯作折磨,看能否把蓝犁道人逼出来。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个计划成功率委实不高,查双影也只是打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注意罢了。 那蓝犁道人既然能修至元神这等境界,岂会被这点小把戏所哄骗? 指不定就在哪里躲着,祭炼纯钧仙壶的同时,暗地里看师徒俩笑话呢。 见赤云飘至周前,查双影眼中精光闪烁,忽地一甩袖子,黑色火云之中摊开一条通路,将他和肥胖少年暴露在淮水两岸一众目光之下,迎接赤云主人入内。 “哈哈,远来是客。道友自来便是。” 于是火云散开,一身白衣的光济从中显露,托着一盏青铜小灯步入黑色火云之中,风轻云淡。 其人入内之后,云道一阵翻涌,旋即合拢,火云之中暂时沉默下来,留给外人无尽的遐想。 而在淮河两岸窥视的一众的正邪诸派,道门、杂家、佛宗修行之人,俱都是目光闪烁,将光济记了下来,准备事后打探此人来历。 行走在黑色火云之中,两侧云气翻滚,缕缕黑色火焰飘摇其上,散发着诡秘的吞噬之意,光济只觉自身魂魄似是受到吸引,有离体之相。 于是低喧一声佛号,稳固了心神。 “观这‘五行阴煞地极真火’的样子,果然与我所求的玄阴之属的火焰有些关联。” 光济暗赞一声,抬头看向不远处白骨台上的查双影,唱了个喏道: “出家人光济,见过查道友。” 查双影双目幽幽,细细打量了光济几下,突地开口道:“怪哉,我怎么看不出你的具体境界?如雾里观花,水中望月一般。” 他身为竹山教的大长老,五十多年前就突破了练气级数,成就了元神,放眼七凰界也是一等一的高人。 更兼又修成了门中几道大威力的术法,这才信心满满出山,打算来夺纯钧仙壶。 谁知先是撞上了一个老对头,两人之间狠狠斗了一场,那幻神法宝却被蓝犁道人捷足先登,后来一路追索,已是赶之不及,只得在此用计使诈,想赚蓝犁道人现身。 如今计谋未成,又遇见了光济,旋即发现也不能看穿其人根底,于是不由得心中打鼓,暗道自家莫非是流年不利,才接二连三的遇到挫折? 听闻查双影话语,光济合掌笑道:“出家人既然敢于与查道友相见,自是有些本事的。” 他战力虽不及查双影这等元神之辈,但修行之法与此世主流大不相同,任谁来了都要犹疑几下。 更兼光济有手中灵灯护体,虽然无品无级,但内中火力积蓄深厚,俱都是他慢慢积攒而来,融含光济云游四方所得的众多功德。 若是尽数放出,打还是打不过,但跑路还是可以的。 查双影眯着眼看了他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嗤了一声:“恐怕又是佛门哪个老不死的转了一世,前世功果犹在,只是法力一时不济罢?” 光济面露微笑,既不否定也不肯定,任由对方猜测。 “既是如此,”查双影双手拢在袖袍之中,“说出你的来意罢。” 光济低笑道:“只是为了向查道友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光济从身边火云上揪了一缕云气下来,上面黑色火焰犹自燃烧:“出家人想问查道友,可有关于地极真火的消息?” 见光济敢以肉身触碰五行阴煞地极真火,查双影先是瞳孔一缩,而后又听闻光济话语,面色陡然松缓下来,语气古怪道:“就这?” “仅此而已。”光济话语诚恳。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等事随便找人打听都可得到答案。”查双影哼了一声,“地极真火乃是道门修行凝煞一环所需的众多煞气之一,若是有修了火性功法的修士碰巧遇上并与自家真气相合,便能修成凝煞级数的法力,更能御使这种火焰。” 光济闻言不觉皱眉:“竟是地煞阴脉之气?” “不错,”查双影望了他一眼,“天罡地煞之气何其之多,你前世既是佛门跟脚,不知内情也是理所应当。怎地,此世要转作玄门道家了?我观你乘驭火云,难怪要寻求地极真火凝煞。” 光济闻言微微摇头,心中却是想透了其中道理。 “是了,所谓七大真火、七大真水之论只是后人附会,起码在这个时候,这些真火、真水也只是某些强横功法的附带产物,虽然也受到了追捧重视,但并不似后人那般过分看重,心心念念。” 比如此世与七大真火相对的七大真水,其中玄冥真水是魔门的《黑水真法》修炼有成后所得,而一元重水、天一真水这另外两种真水,则是天河剑派与漓江剑派这两大剑派门中功法的附带产物。 有此例在前,地极真火只是一种特殊的地煞之气,也就不觉奇怪了。 思及此处,光济抬头看向查双影:“那查道友可知哪里有地极真火分布?” 查双影闻言怪笑道:“嘿嘿,此等地煞之气,中土大陆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正是我竹山教山门所在。你若想寻地极真火凝煞,不如拜我为师,入我大教,自能一切顺遂,如何?” 却是他观光济跟脚不凡,一副良才美玉的资质,不觉又动了收徒的念头。 虽然他竹山教偏向左道,但终归是玄门道家一流,哪怕平日里名声不端,可只要放出风声去,自有一众散修哭着喊着要拜入门来。 即便不知光济前世是四大佛宗、外道七宗哪一家的弟子,但若是拜入竹山教中,也不算辱没了他。 这也就是查双影性情乖张,哪怕有人带艺投师、辗转学道,也不会鄙视其人。 若是搁在其他门派,早就不知传出多少风言风语了。 当然,查双影此话一出,光济还不觉怎地,那一旁的小胖子却是吓了一跳,叫道: “师父,师父!你若是收这位大师为徒,弟子又该如何自处?莫非是不要徒儿了吗?” 查双影闻言黑了脸,没好气地看了这胖少年一眼,道:“你急什么,若是他真入得门来,自然要奉你为师兄的。莫要给为师面上抹黑!” 可惜光济却无此意,闻言只是摇头: “查道友好意,出家人心领了。既然道友说中土大陆无此真火存在,想必海外也是有的。如此,出家人也只能出海一行了。” 如果海外也不曾遂愿,光济也只能放弃地极真火,转而去寻更为罕见的太阴真火了。 实在不行,还有《斗破苍穹》之中的几种火焰列为备选。 不过那时就不如眼下这般是最优选择了。 听了这话,查双影面色冷淡了不少,几番思量过后,终究没有出手,语气漠然道: “既是如此,还请道友速速离去罢。” 光济颔首称是,见其人放开一条出路,便又驾起赤云遁了出去,来到了黑色火云之外。 见黑色火云一阵翻涌,而后光济完好无损地从中走出,淮河两岸一众修士不由哗然,见状更是肯定了光济和查双影本就熟识的猜测。 于是一道蓝光升起,若水波荡漾,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道士从中走出,堵住光济去路,声音柔和道: “这位大师请了,不知那竹山教大长老与你是何关系?你二人方才聚会,又在谋划何事?” 一股咄咄逼人之感扑面而来,却是见光济“法力低微”,故而上前盘问。 光济还未开口,那悬在身后的黑色火云之中突有话语传出,如闷雷滚滚,在天际回荡: “兀那道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听老夫的事情?” 查双影躲在火云之内,一喝之下,却是使上了竹山教的摄魂邪法。 光济身前这少年道士顿觉全身一紧,魂魄就像是被一股丝线钓出了天灵盖一般,心中虽然大骇,却挣扎不得。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全身发火,再也驾驭不住遁光,从半空跌落摔倒了淮河之中,随着滚滚逝水东流而去了。 在场但凡有几分眼力的都能看出,此人是被查双影一言摄去了魂魄,真气顿时暴走,转为真火焚烧了肉身。 见查双影喜怒无常,在场众人同仇敌忾之下,也不由怒视起光济,将少年道士的死也记在了他头上。 而查双影所御的火云,得了一个这英俊少年的魂魄滋补,更是声势大涨,在空中舒卷不定,如活物般一吞一缩,令人发寒。 那胖少年躲在云中,见师父无缘无故便杀了一个修行人,不由心下发疑:“师父,你为何要杀了那人?” 查双影闻言笑道:“一来,刚才那光济只用肉身便敢直接触碰我这五行阴煞地极真火,我心下怀疑此火出了变故。如今找人试了试手,便知是那光济别有古怪,不亏为师刚才与他没有直接冲突。 “二来嘛,我虽无意与那光济为敌,但也趁此机会,将他与其他修士分割开来,坏了他的名声,让他被迫与我站在一处。不过这算计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其人应对,我却是不太看好。” 胖少年心下了然,总而言之,师父的意思就是,他既不想与那位僧人动手,又气不过对方态度,于是下手坑了其人一把。 至于那少年道士,也就是运气不好撞了上来,作了那无辜的牺牲品。 于是对修行界的风气又多了几分认知,心下哀叹道: “孟宽啊孟宽,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去学那焦大少求仙问道?如今拜了个爱拱火的师父,日后岂非平添了许多麻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五章 对敌飞剑,祸水东引 孟宽并不知道,他口中所言的焦飞焦大少,正是本次闹得沸沸扬扬的纯钧仙壶出世一事中,搅弄出好大声势的北宗魔门高手,蓝犁道人新收的弟子。 也就是他所扮演的对象。 而且其人机缘巧合之下还得到了漓江剑派所传两道天府真符之一的上元八景符,如今正在淮河水底的水府之中潜修,安安稳稳,没有半点露头的打算。 哪怕是这一段淮河两岸如此热闹,修行人来来去去,又有他孟宽在半空中惨叫连连,那焦飞也是打定了主意,只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可谓是深得稳中三昧,苟道真传。 当然,也有焦飞把孟宽当做了与后者声音相近的某人,并不以为孟宽会在此现身的因素在其中。 不然自家好友如此惨叫,他怎么样也会冒头来偷偷瞄上一眼。 至于又有何应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若是叫焦飞与查双影这等元神高人放对,那他是万万不肯的。 且不提孟宽这边心中如何戚戚,那一头,正要就此离去的光济却是被查双影谈笑杀人的凶厉手段给坑了一把。 那阳虎儿本就对他身份起疑,觉得其人无缘无故出现在淮河两岸,还早他们漓江剑派一步,恐怕那上元八景符真有可能被光济得到。 如今又见查双影痛下杀手,不由红了面皮,身边清光一绕,不顾李文芳、顾颦儿两人的阻拦,径自腾至半空,拦在了光济面前。 “你这妖僧,我原以为你虽非是佛门大派出身,但也是个正道的修士。谁知你竟和这竹山教大长老勾勾搭搭,害了那位道友的性命!我且问你,你当真不曾见过我门中丢失之宝的下落吗?” 好歹阳虎儿也有一份理智,没有当着众人之面将漓江剑派丢了上元八景符的消息传出,不然又将是一个轩然大波。 需知道,那上元八景符乃是道门十祖那等级数的人物所传下的符法,又经过了漓江剑派祖师象山真人之手洗练。 乃是道门最上乘的符法练就的符器,威力已经堪比最低层次的法宝。 寻常修士拿了,足以抵挡丹成一级的修士。 而若是阳虎儿这等道门真传御使的话,练气级数中,几无敌手。 光济见其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叱骂,心下先多了三分不喜,辛亏他修行佛法多年,犹自能按捺住火气,好声好气道: “好教道友知晓,出家人只是因缘际会方才来到这淮河左近,委实不曾见过贵派宝物。” 那阳虎儿冷冷一笑:“既是如此,你敢叫我遍搜全身上下,再随我回门中与长辈对质吗?” 听闻此言,光济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言语,那查双影所在的黑色火云中便传出怪笑之声: “道友,你也是累世修行的功果、佛门的高人,何必与这娃娃在此纠缠?要我说,他那门中宝物得了也就得了,不如干脆认下,而后将这娃娃捉住,再等他老子上门赔罪才是正理!” 却是查双影见阳虎儿对光济有意见,于是又架了其人一把,有心叫光济下不来台。 果不其然,阳虎儿这等自幼便被娇惯的人物一听,当即怒声斥道: “好,既然如此,却是怪不得我了!” 说完身边清光一绕,化作一只大手向着光济抓来。 光济见此叹息一声,打消了息事宁人的念头,同时也确实想给这不知好歹的熊孩子一个教训,于是一托手中青铜灯,其上烛火洒落,纷纷点点化作漫天星火,如蝴蝶般附着在了那只清光大手上。 光济手上这盏青铜灯,是他一身功德寄托之宝,虽然材料普通,无品无级,但却是其人的护道之宝,与光济修为、道途大有干系。 如今被光济催动,内中那一点功德灵火顿时大亮,牵引着外界诸多火蝶,如滚油入雪般将那只清光大手化得一干二净。 阳虎儿见此面色一紧,这只清光大手是他法力所化,有同为天府真符的太清灵宝符在手,捉拿取摄无不如意,如今还是第一次吃亏。 于是张口一吐,一道清光剑气射向光济面庞,被其人催动火蝶回返挡下。 一击无功,阳虎儿对着下面呼喝一声:“二位师姐上来助我!” 而后七窍五孔内俱都喷出清气,合作一道剑气虹光向着光济落去。 这便是漓江剑派中一门赫赫有名的功法,《天击盈水剑诀》。 此门功法有一宗特异之处,可将修行者一身的道家真气和五行水精之气熔炼成道门秘传的天一真水。 与号称万水统帅的玄冥真水不同,这天一真水虽无以水御水之能,但却有另一桩神异本事,能化和万物。 漓江剑派的弟子便是从此入手,等《天击盈水剑诀》修炼至天一真水满盈的地步,就会尝试以天一真水去化合一口上佳品质的飞剑,从而收入自身体内,届时运用飞剑无不顺心如意,比一般剑诀要轻松许多。 这本是丹成一级的本事,但漓江剑派弟子,往往在凝煞级数就能修成,更不用提阳虎儿这掌门亲子了。 而且他出身不凡,化合飞剑时所用的飞剑也是其母为他特意寻来,品质上乘。如今施展开来,让头一次面对飞剑的光济顿时有些束手束脚。 那顾颦儿和李文芳见阳虎儿面对光济犹能以弱击强,于是对视一眼,各自指挥着自家飞剑,向着光济围了过去。 三人本就是同门,纵然平时不曾在一起演练,但功法相通之下,配合间便更多了一份圆融如意,能互相弥补疏漏,逐渐便将光济裹在了一团清光之中。 远远望去,便见淮河空域之中,一枚清光大丹内有一团红光上下翻涌,想要闯出前者包围,却每每被三人合力挡了回去。 此过程中,阳虎儿所持的太清灵宝符发挥作用委实不小,可谓是全场最佳。 这太清灵宝符作为一十三道天府真符之一,没有别的妙用,只有一桩聚散化合的本事,可以拟化万物。 所谓灵者变化无方,宝者钦崇贵爱。太清灵宝符这桩变化自如的本事,便是应名而来。 再加上此符本质颇高,等同一件三十六重天罡禁制大圆满的虚灵法宝。 有此符在手,阳虎儿便相当于多了一口法宝级数的太清灵宝剑,故而能作为主力,接连挡下光济突围。 当然,其中也有光济行的是心修路子,又初来此世,没甚家底的缘故。 那五行阴煞地极真火所化的黑色火云之中,查双影老神在在地立在白骨台上看戏,孟宽则在一旁探头探脑的向下张望。 见光济处在守势下风,不由心中起疑,看向查双影道: “师父,那位大师为何会被几个小辈挡住,看起来颇为吃亏的样子?” 查双影嘿嘿一笑,解释道:“这光济和尚我虽不知具体来历,但想也能想出来,必是转劫的佛门僧人,前世起码是六识全开的境界。 “如今其人怕是恢复前世记忆不久,一身实力尚未臻至巅峰,虽然境界高远,但法力低微,因而会被那几个娃娃困住。还有一点就是,我观他应对飞剑有些生疏,恐怕无甚对敌经验,前世是个死修行的和尚,难怪会转劫重修。” 一番话语有理有据,若是光济在此,恐怕自己都会信了这查双影所言。 不过眼下他却无暇关注此事,虽然对查双影坑他一把的事记得清清楚楚,但光济心下明白,当务之急还是从阳虎儿等人的包围中脱出,毕竟论起持久来,他定非有太清灵宝符在手的阳虎儿对手。 于是哀叹一声,声音远远传播开来: “善哉善哉,今日之事归根结底是有查道友在其中作梗,而漓江剑派几位檀主又偏听偏信,欲要强逼出家人。既然如此,出家人也不好留手了。” 阳虎儿和顾颦儿、李文芳闻言心中一凛,前者的剑光倒是更迅疾了几分,而后二者却是有了迟顿,隐隐约约间有回防的意思,生怕光济使出什么大威力的手段来。 不过转瞬她们就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不待阳虎儿喝骂,赶忙把剑光落了回去,欲要再次包围住火蝶中的白衣僧人。 可惜光济却是不打算再给她们这个机会了。 见剑光纵横间有破绽出现,光济心下一动,一群火蝶顿时如流星般扑了过去,其上金纹闪耀,如雷霆般浩浩荡荡炸裂开来,冲击得剑圈明暗不定,几欲破碎。 刹那之间,清光剑圈之中有一片火海卷席开来,顾颦儿和李文芳飞剑受到冲击,连带着心神受损,于是口鼻溢血,身形一阵摇晃,不得已只能暂时收回剑光。 而阳虎儿则依旧一副无畏神色,御使着太清灵宝符所化的飞剑在火海之中四处穿梭,寻找光济真身。 噼啪! 忽然,火海外围处一蓬火焰炸起,将积攒功德消耗了不少的光济自其中走出,见状轻哼一声,挥手又是无数火蝶飞出,绵延不绝,将阳虎儿所在的那片天空尽数淹没。 阳虎儿心下暗骂一声,只能将太清灵宝符收回,化作清光大手将他和顾颦儿等人护住,打算硬扛过这波轰炸。 毕竟顾颦儿两人尚未从方才所受伤势中转过神来,来不及护住自身周全,只得由他保护。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群扑面而来的火蝶虽然也在身前爆裂开来,但威力却不似方才那般难以阻挡,平平无奇,被阳虎儿轻松挡下。 “不好,有诈!” 阳虎儿瞬间反应过来,刚要再度祭出太清灵宝符,忽然背后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接着便是视线尽头的黑色火云压了下来。 轰隆! 如天公擂鼓,又似地壳破裂,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当即让阳虎儿双耳流出鲜血,头脑嗡嗡,竟是暂时失聪了。 “这是...怎么回事?” 被震得晕晕乎乎的阳虎儿在空中勉强维持身形不坠,一手一个挟住了彻底晕眩过去的顾颦儿和李文芳,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不过他不清楚局势变化,那些在旁观战已久的其余修士却是将方才变故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就在刚才,光济一群火蝶将阳虎儿三人逼退,其人却并未趁机脱身离去,而是又凝聚出一群火蝶,向着淮河两岸山峦丘陵尽数扑了过去。 这第三波火蝶与第二波雷声大雨点小的火蝶不同,光济在其中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几如丙火神雷一般遇到就爆,硬生生在此段水域周围荡出了一方平地。 不知有多少潜伏其中的修士受了牵连,灰头土脸地从漫天尘霾中钻出,打算去寻那光济晦气。 但还不待他们动手,就见一处丘壑间有黑色虹光闪动,而那竹山教大长老查双影则兴奋出言,怪笑声在黑色火云之中回荡: “蓝犁老鬼,你终究是被逼出来了!快来受死!” 于是黑色火云覆压而下,与一道通天彻地的黑色虹光相撞,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震撼之声。 见蓝犁道人终于现身,其余人也没了找光济麻烦的心思,连忙出手,各自御使法宝,齐心协力向着蓝犁道人打去,却是打着要分上一杯羹的心思。 在五颜六色的漫天法宝光华照耀间,一缕附着在枯木之上的火焰猛地熊熊燃起,一身白色僧衣光洁不染的光济从中走出,看向了落在不远处的阳虎儿三人,低喧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虽然几位檀主是受了查双影蒙骗,但终究与出家人做过了一场,害光济耗费了不少功德。其间损失与赔偿,却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至于那查双影,日后出家人自会寻他了结此事因果,几位檀主不必担心。” 祸水东引,将正躲在淮河一带祭炼纯钧仙壶的蓝犁道人成功逼了出来,光济便知道一时半会儿没人会来打搅自己了。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得向阳虎儿等人收取些许利息才是,也算是给这个受尽万千宠爱,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熊孩子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教他知道一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心里如此盘算着,光济脸上笑容不由和善了几分,落在依旧头晕目眩的阳虎儿眼中,让他忽然有些发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六章 孟氏苍筤,收降真符 淮河之上的一场大战持续了两天一夜,其间不知有多少修行有成的练气修士身死,一缕魂魄自去投了轮回。 到了第二日傍晚,战况总算平息下来,但间隔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呼喝声响起,而后又是一通乱战,让躲在水府之中的焦飞听得头皮发紧,打消了现在就出去的主意。 “长生之路果然艰辛,这些人好不容易有了求仙的机缘,却为了一件身外之物,前来争夺,最后被像宰猪杀鸡一般弄死,何苦来哉!” 他在这里隔岸观火,犹自有闲心感叹。 而在淮河左岸的一株残损古槐之下,气氛却是凝重无比,隐隐间还有几分尴尬。 阳虎儿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眼中怒火熊熊,满身狼狈,与低着头颅的顾颦儿、李文芳两人立在两名女子身前,双拳握得咯吱咯吱作响,胸膛起伏不定。 “那、那妖僧如此辱我,我回去定要请父亲出手,将他贬入山门大狱之中,永世镇压!” 在他身前,一名脸上带着慵懒倦色,眼眸却是灿然如星的少女闻言抿嘴一笑,温和道: “阳虎儿师弟,当务之急还是将此事通报宗门,好让几位长老定夺。” 阳虎儿闻言却是身子一抖,似乎很不情愿。 另外一名双眉斜斜入鬓,凤眼含威,细腰纤如修束的女子见状皱眉出言: “阳师弟,此事非你私人之事。不但你受了那妖僧折辱,就连太清灵宝符也被那贼人夺了去。你此次出门,卷走门中唯二两道天府真符,却又尽数丢失。其中罪责,你想好如何向诸位长老坦承了吗?” 阳虎儿闻言又是一颤,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越师姐,孟师姐,还请给师弟宽容一段时间。我自去寻那妖僧,定要将两道真符从他手中夺回来!” 脸带倦色的少女摇头道:“且不说上元八景符是否真被那人夺去,毕竟只是你听竹山教查双影所言,光是太清灵宝符落在那光济手上,一来一去之间,你如何是其人对手?” 说到这里,少女似是想起了什么,疑问道:“对了,你可把真符的用法泄露出去了?” 不管是太清灵宝符还是上元八景符,都有一套独门口诀,这乃是漓江剑派的不传之秘。 若是无这套口诀在手,就算是真符落在眼前,外人也没有办法使动半点,只能徒呼奈何。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光济敢于拿走此符,自然有底气将其收服。 阳虎儿听得少女发问,闷声道:“没有,那妖僧将我制住后,夺去了太清灵宝符,而后......而后便自顾自离去了,不曾询问御使口诀。” 话语含糊,似是有所隐瞒。 少女眯起眼定定看了阳虎儿一会,忽然转头看向顾颦儿和李文芳,厉声喝道:“他所言可是当真?” 李文芳被这位实力强横的师姐一喝,顿时受了惊吓,身子一软便瘫了下来: “阳师弟所言不假,那妖僧将他挂在树上,搜出真符后又打了师弟几下屁股,说是替掌教真人管教管教这不肖子弟,后来就自行离开了......” 话语声愈来愈小,发现了自己说了某些不该说的话。 而阳虎儿则是面色通红如血,一脸羞愤。 脸含倦色的少女闻言眨了眨眼,知道自己无意间却是戳到了阳虎儿不愿见人的地方,于是摇摇头,偏转开了话题: “既是如此,那真符就还有夺回来的余地。阳师弟,此事你不用再管,自去回山门领罚。我和越师姐接下来会在外游历,搜索那僧人踪迹。” 阳虎儿闻言低声应了声是,不敢有任何异议,一身傲气难寻无踪。 他身前的两名女子乃是漓江剑派这一代最为出众的弟子之二,脸有慵懒倦色,双眸却灿然如星的少女唤作孟阗竹;而年纪略大,气质清冷的那个,则叫做越轻寒。 二人俱都是金丹大成,奠定道基的人物,是道门年轻一代的高手,与漓江剑派另外二人琉璃儿、岳瑜,共称为漓江剑派四大弟子。 越轻寒虽然年龄长上孟阗竹不少,修为亦有超出,但为人处事上却不如孟阗竹应对得当,所以二人凑在一块时,便是以孟阗竹为首,由她负责和其他人打交道。 正当孟阗竹和越轻寒打算和阳虎儿等人分别时,一直沉默的顾颦儿突然开口,瑟缩道: “好教两位师姐知晓,师妹却是无意间将御使真符的口诀传给了外人,不知可有后患?” 闻言孟阗竹面露讶然之色,而越轻寒却是皱起眉头,沉声道:“你传给了什么人?” “是天河剑派的一位师弟,”见两位师姐面色不好,顾颦儿心中一慌,连忙道明其中虚实,“那位师弟是天河剑派苏星河苏师叔生前新收下的弟子,那日在淮河边遇上,我等便想着请其作为帮手,一并寻找丢失真符。 “思及他若是真找到真符,我等一时半会儿又赶之不及,于是师妹便私下里传了他御使口诀......” 顾颦儿自知理亏,声音是越说越低。 太清灵宝符和上元八景符这两道天府真符乃是象山真人昔年所留,威力莫测,便是如今的漓江剑派掌教阳伯符也没有法力练就。 在漓江剑派中,只有遭遇大事,又没有修为合适的弟子能派出去充场面时,教中高层才会赐下一道真符。 凭此,便是才入门不久的弟子,也能有金丹大成的法力。 因着此事,漓江剑派弟子倒是人人都知道使用这两道真符的法诀,但这也不是顾颦儿大意之下将其直接传授给外人的理由! 孟阗竹想了一会,出言道: “此事确实是顾师妹你做得差了,我也不多说,回山后你自去向长老们请罚。至于那位天河剑派的师弟,我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其人谨小慎微,当不至于使我派口诀泄露。此事,也就这样罢。” 她却是不曾想到,上元八景符其实就落在焦飞手里,并且其人凭着顾颦儿所传口诀,成功将其收入囊中。 若是知道此事,恐怕孟阗竹一剑杀了顾颦儿的心思都有了。 见孟阗竹这边不打算追究,顾颦儿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思及回山后即将面临的惩罚,便再度愁眉苦脸起来。 三人对视一眼,天击盈水剑气在身边一引,化作清光腾起,自垂头丧气地去了。 目送三人离开,越轻寒回首看向孟阗竹,却见其人叹了一声,不由心下一动,发问道: “孟师妹为何叹气,可是不看好成功追回真符一事?” 孟阗竹点头道:“那光济夺了太清灵宝符去,又不曾向阳师弟盘问御使口诀,要么是打算给他一个教训,并无谋夺之心,要么便是有底气在才会如此。 “如今两道真符尽数丢失,就连御使口诀也泄露给外人知晓。虽然我方才说得轻巧,但是......” 她摇了摇头,分明不看好自己接下来的举动。 “中土广袤无边,那光济也无人知其跟脚,我们只能慢慢去寻了。” 越轻寒沉默一会,低声道:“此事终究是阳师弟的不是。” “那又如何,”孟阗竹看向她,“阳师弟身为掌门亲子,偏偏年纪又小,不晓得人情是非。在门中时便是仗着掌门喜爱四处树敌,如今出了门却还是这番作态。 “其实我对他弄丢天府真符一事,实在是半点都不感到惊讶。” 两人听了事情经过后便知,此事归根结底是阳虎儿先看低了那光济,又有查双影在其中挑拨,故而两人都下不来台,只得做上一场。 再加上阳虎儿的脾气确实不怎么样,那光济最后所言,代掌教真人管教管教其人,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算了,妄议他人终究不好。”孟阗竹叹了口气,“越师姐,你我就此别过,分头去寻那僧人罢。”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越轻寒微微点头。 于是二人各自驾起遁光,化作两道清虹飞向不同方向去了。 ...... 与九州淮水不同,七凰界中的淮河乃是李唐王朝国都长安附近,水量最为充沛的一条大河。 而爆发了修道人大战的这一段淮河水域,乃是自巫峡而起,至铃鼓峰为终。 那焦飞机缘巧合之下所入的河心水府,便是位于这五百里水域之中,其人后来所得的水府符诏,也是特指这段水域的管辖权。 光济那一日离了战场,溯游而上,来到了巫峡一旁的巫山县城中。 入了城,光济见自己一身僧衣颇为醒目,再加上这段时日他光济的名号已经逐渐流传开来,于是便恢复了俗家打扮,装作一个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耽玩林泉,周历峰岫,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不见半点心急。 光济之所以底气如此充足,不惧漓江剑派寻找,便是他来历非凡,天机模糊,难以推测的缘故。 因着他并非此世之人,又修行十二因缘法这与因果之道干系颇深的法门,就算是有人舍得数十年功力,以太乙神数这等先天神算去算他行踪,也只能望见一片混沌,不得真迹。 而若是去推算太清灵宝符的下落,且不说此道天府真符自带的遮蔽之效,单是如今光济将其镇压在自己护道法灯之中这一着,就能避开绝大多数人的推算。 毕竟那焦飞得了上元八景符,整日拿出来对敌修行,不曾刻意遮蔽天机,也不见漓江剑派之人顺藤摸瓜,寻到他头上去。 于是光济在巫山县中踌蹰月余,足迹周旋千余里,神墟灵迹、岩扃洞室,靡不临眺。 终于在这一日,心中有感,察觉到太清灵宝符已被彻底镇压,再无反抗之力,便翩翩然登临了一处层崖,走入了早已看好的一方石穴之中。 袖袍一挥,将内中灰尘扫净,一身素服华冠的光济便在洞穴中坐了下来,伸手一抹,一盏青铜小灯出现在面前,烛芯处有一点清光悬浮,隐约可见一道符箓虚影。 与上元八景符不同,上元八景符是道门十祖之一的红发老祖昔年机缘巧合之下练出一宗纯阳至宝上元八景楼,思及此物后辈弟子绝无可能重现,于是依其中禁制,创出了上元八景符法,授予门徒。 此符由此而来,因着上元八景楼内自成天地,分作八层,故而上元八景符也是少见的、道门一十三道天府真符中仅有的三道能开辟一方天地的妙法。 被象山真人书写出来,传于弟子,数百年祭炼不休,一点造化浸润之下,那道上元八景符已是生出了些微灵性,故而能从阳虎儿身边走脱,最后被焦飞得到。 而光济所得这道从阳虎儿手上勒索来的太清灵宝符却是不同,此符乃是一缕先天清气被象山真人所得,动用大手段打入符法而成,平日里便是一团清光模样,自能拟化成无数法宝对敌。 太清者,能伸能缩,能幽能明;清虚恬淡,无所不及,高远莫测。 灵宝者,变幻无方。天有灵化,神用不测;地有众宝,济养群品。 虽然也是天府真符一级的珍宝,但来历不同,威力、灵性自不似上元八景符那般强横。 在光济动用灵焰,日夜消磨之下,这道真符已是被消弭了反抗之能,对光济服服帖帖起来。 毕竟七凰界中功德之道不显,光济护身法灯中寄托的一身功德,实乃前所未见,不在此世窠臼之中,故而能破开真符禁制,将其摄服。 光济将青铜古灯拿在手中,放开烛火压制,那一点清光便从中落了下来,收敛起全身光华,化作一道古朴的杏黄符箓,被他拿在手中。 “虽然不知道御使此道真符的具体口诀,但在我一点功德灵火祭炼之下,还不是随我使唤。” 光济低笑一声,颇为自得。 真符到手,一篇经文从中流入心头。光济细细体悟,发现原来是一篇《太上灵宝天符经》,乃是昔年象山真人打入其中的符法,其中就记载有这道太清灵宝符的御使方法,以及祭炼温养手段。 毕竟此符只是象山真人所绘符箓,虽有其人法力存于其中,但不似真正法宝那般威力不失,若不常常温养,终有一日会变成废纸一张,再不复当年威能。 为了后辈弟子,象山真人特地留下一篇符法,可据此温养真符,使其威力不失,还有更上一层楼的可能。 光济参悟这篇法诀数日,摸透了内中关窍,便依此而行,开始祭炼起太清灵宝符来。 他移了一块巨石过来,闭了石穴,不虞外人打扰,如此三五日过去,按天符经中所记方略,终于将真符祭成,打上了自家一点烙印,收为己用。 幽暗石穴之中,闭目端坐的光济突然睁开双眼,手中捧着的那道杏黄符箓一个盘旋,化作一团清光大放光明,挂在光济脑后,照彻得四下通明。 随着光济念头转动,这团清光转变了姿态,化作飞剑、大手、长索,称心如意,御使灵活,盘旋在僧人身边,不见半点滞涩。 而这三种形态,也是阳虎儿惯常所用。 “这般却是太招摇了。我终究不是此物名正言顺的主人,若是学那阳虎儿一般,却是在自找麻烦。” 光济沉吟片刻,收了脑后清光,一眼瞥到青铜灯盏,展颜笑道:“有了!” 说着伸手一指,那团清光便扑到了青铜灯盏之上,与其相互化合,随着一阵变化,却是化作一方小巧玲珑的赤色玉壶,清光内敛、质地温润,被光济拿在手中。 “我夺了那漓江剑派重宝,估计他们正大索天下,寻找我之踪迹,”光济移开堵门巨石,从石穴中走出,素衣华冠,立于层崖之上,欣赏巫山景色,“倒不如换了身份,恢复俗家姓名,也方便我后续出海,寻找地极真火事宜。” 心思拿定,光济,或者说丁檠畅笑一声,从悬崖上下来,自往巫山县中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七章 峨眉听经,智光长老 光济暂时换作俗家打扮,施施然入了巫山县城,自去了先前落脚的客栈,打听了城中镖局所在,便出了客栈,往镖局行去。 时李唐国力隆盛,天下承平日久,西域、苗疆,乃至海外诸国都有使节商队不远万里,辛苦跋涉,来中原展望繁华。 再加上凡间又有江湖武林存在,一众州府彼此间交流也甚为频繁,是以哪怕巫山县这等小城,其中也是有押送镖局存在的。 按光济想法,眼下他在这一段淮河水域招惹了漓江剑派这等道门大宗,倒不如趁势南下,翻越秦巴山脉,入了蜀中,好避开后来的追索之人。 等到了成都府这等繁华大城之后,再转道向东,由水路乘船出海,去海外寻觅地极真火这道地煞阴脉的下落。 此番混作俗世之人,不与修行界扯上干系,自能最大程度地避开某些麻烦,免得再招惹了什么对头,平添几分波折。 其间唯一可虑的就是,他无有舆图在身,不识地理,也没有关于地极真火的任何线索,只是从查双影口中旁敲侧击而来,知道海外似有此种地煞阴脉存在。 “也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本就是碰运气的打算。实在不行,等到了海市,借着采买海图的时机,或可探寻一番。” 光济心中拿定主意,遂来到了巫山县中一家福威镖局当中。 七凰界中虽然不少地名与九州类似,但具体地理水文却是大不相同,比如此界四大水系,便是淮水、济水、黑水以及澜沧江,而非九州当中的河、江、黑、珠。 这淮水乃是李唐国都长安附近水量最为充沛的一条大河,巫山县位居上游,处于秦岭北侧山麓之中,有古道入蜀,险峻无比,却是川府与关中交流的重要路线。 这福威镖局,便是靠这条蜀道为生,押送蜀商货物、两地特产之类,赚他一、洪椿坪、仙峰寺、洗象池等,到达了峨眉金顶,智光长老修行所在的华藏寺之前。 立在山顶,光济放眼望去,只见山脉峰峦起伏,重岩叠翠;云鬟凝碧,鬓黛遥妆,巍峨之间不失秀丽。 几如女子轻扬螓首,露出两缕蛾眉一般,难怪唤作峨眉。 光济不禁赞了一句:“霁雪峨眉巅,铁索寒桥栈。古木参梵音,摩崖刻通天。峨眉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他话一出口,便听得耳边有苍老笑声道:“小友谬赞了。未知小朋友此来,有何事要向老衲讨教?” 光济不觉有异,回首看去,只见一位老僧站在人群之中,对自己抚掌而笑。 周围游人如织,更有许多僧人来去匆匆,忙着布置不久后讲经的会场,但都视那老僧如无物,只是行走间不自觉地避让开来。 光济于是笑道:“可是峨眉智光长老当面?” 那老僧点头道:“正是老衲,却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晚辈丁檠,见过智光长老。” “原来是丁小友,”智光长老温和道,“老衲方才于定中修行,忽然心有所感,知道有贵客登门。既是如此,还请小友随我入寺详谈。” 光济闻言心中一动,不曾想这老僧修为竟如此之高。 能在他登门时有所感应,恐怕已是开了阿赖耶识,快要凝聚金身的人物了。 正当光济准备答应下来时,忽然天际一道青白光华飞至,在空中虚虚绕了一圈,一道女声从中传出:“智光长老可在吗?晚辈漓江剑派孟阗竹,特来拜见。” 光济闻言心中一紧,抬眼却见智光长老有些踌躇,视线在自己身上和那道青白光华上来回打量,于是心中恍然,暗笑一声道: “难怪这智光长老能感应到我来,原来是他认错人了,把我当成了那位贵客。而实际上,该是这漓江剑派的孟阗竹才对。” 这智光长老显然也想到了此节,于是摇头自嘲一笑,撤了周身隐蔽术法,对周围惊讶的众人道:“不必惊慌,大家各归其位便是。这位女施主便由老衲来接待。” 而后又对空中的孟阗竹道:“既是漓江剑派高徒来访,还请入内一叙。” 末了又看向光济,失笑道:“原来是老衲闹了笑话,搞错了客人身份。也罢,小友既然有缘来此,不如也随我入寺,听一场经罢。” 光济本就打算混入寺中,听听那孟阗竹的来意,看是否与自身相关,见状便从善如流道: “本就是晚辈来得匆忙,幸蒙长老不弃,不敢再奢求其他。” 智光长老闻言摇了摇头,也不多言,只是让光济站在他身后,又挥手打出一记佛光在空中炸开,引了那孟阗竹下来,与二人相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八章 请托上门,未来金身 智光长老打出佛光,引了那孟阗竹下来相见,光济站在老僧身后,抬眼向这漓江剑派女弟子看去,将其真容纳入眼中。 孟阗竹那日离了淮水,四下里打探无果,正准备回返门中时,突然想起峨眉智光长老为人和善,交游广阔,与海外一位散仙向来交好。 那位散仙虽然不曾炼就元神,但却得了一件法宝,唤作太乙天遁阴阳鉴。 此宝便如那道门三大神算中的太乙神算一般,可以推算修道人的吉凶祸福。 她记起此事,便打算过来拜见智光长老,请其引荐一番,从而求上门去,好得到门中丢失的两道天府真符的下落。 反正漓江剑派若是有机会寻回两道天府真符,些许弥补功力损耗的丹药,定然不会吝啬。 孟阗竹今日依旧是作惯常装扮,穿了一身白色绢衣,脸上淡淡的慵懒倦色也不曾消去,灿然若星的一对眸子满是灵动之意。 她收了剑光下来,对着智光长老行了个万福礼,口中便道:“阗竹贸然来访,还请智光长老宽谅则个。” 这峨眉智光长老虽然不是佛门四家、外道七宗中任何一个门派出身,但其祖师也曾在释陀、龙迦二位佛门之祖座下听过经,算得上有一个记名弟子的位分。 再加上这老和尚修为精深,隐隐间有凝成未来星宿佛主金身的势头,若是真能功成,那也是堪比道家元神、魔门不死神魔一级的人物了。 而且那未来星宿佛主与和太乙天遁阴阳鉴的功效一般,都是推测过去未来、周天星斗、天人之争,乃至法力一切变化的法门。 若非智光长老修为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无法推算天府真符这等级数的事物,那孟阗竹也就不必舍近求远,去寻那海外散仙,直接恳请智光长老出手便是。 智光长老待孟阗竹行完礼后,方才笑道:“老衲今日却是不得空闲了,客人接二连三到来。也罢,你们都随我进来罢。” 孟阗竹又道了声叨扰,而后才好奇地看了一眼光济,跟着智光长老走进了华藏寺。 与道门、魔宗不同,此世佛门中人在收徒时,往往大开方便之门。 只要愿意投奔,不拘原本是什么跟脚来由,便统统收了,然后只传授最为粗浅的修行法门,让这些门徒或深山老林,或市井闹市,或异域番邦,或天涯海角的去自生自灭。 凡是最后能在滚滚红尘、万般险阻中打滚过来,于最粗浅法门中领悟无上妙谛者,必是大智慧,大毅力,大气运者,方能够广大佛门。 这座位于峨眉山,自己此生无望成道。 实在是这一步太过困难,不仅需要漫漫岁月的积累,还不知要多少机缘才能偶然突破。其中关隘,哪怕是智光长老这等佛法精湛的高人,也是无能为力。 要知道,自释陀、龙迦二祖往下,佛门第二代弟子中,唯有四大圣僧成就,与道门十祖、魔门五帝、旁门九大散仙这等人物相抗衡。 而第三代弟子中,修至第九识庵摩罗识的僧人其实不少,但能参悟佛门金身,成就佛门大士果位者,拢共也就是七人罢了。 怪不得佛门在七凰界中一直都处于弱势,甚至连旁门散仙都多有不如。 实在是修行此法,难以有所成就的缘故。 且说智光长老应下为孟阗竹推算漓江剑派所丢之宝的差使,于是放了自家护体小神通出来,四十余道佛光层层叠叠,自华藏寺中诞出,覆盖在峨眉山顶之上。 那山下来听经的凡人看了,不禁呼喝起来:“这便是‘峨眉金顶’了吗?果然是神仙所在,仙佛所居啊!” 就连华藏寺外的一众僧人看来,也有思慕佛法之意自心底生出,纷纷双手合十,低喧佛号。 而那四十多圈佛光被智光长老放出,先是在身外一个轮转,而后向内一合,化作一道五彩十色的护体神光浮在老僧头顶,内中有一尊佛陀虚影立起,作偈而歌曰: “以大圆觉为我伽蓝, 山河大地日月星辰。 身心安居平等性智,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这尊佛陀四面八臂,通体宛如金铸,散发无穷威严,似有无穷神通,若生无边智慧。 在茶室中二人看来,这尊静立不动的佛陀虚影,似乎处于千变万化之间,每一个瞬息,都位于不同的时空之中,无有一刻相同。 “这便是未来星宿佛主了,”孟阗竹赞叹道,“此佛位列佛门十八如来之一,与包罗万有的太乙天遁阴阳鉴不同,其只推演一件事情,把跟这件事情有关的因果,机缘,一口气斩断,只求结果,不问过程。所需的消耗便要比太乙天遁阴阳鉴小的多。” 亲眼见到智光长老冠绝练气层次的一身修为,孟阗竹不禁又多了几分信心。 若是其人真能把两道天府真符的下落推算出来,她也不必远赴海外,辗转寻人请托了。 就连光济见此,也不禁有些犹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预备着随时离去,免得被人纠缠住。 在心思不同的两人注视下,这尊未来星宿佛主身边星河转动,流光万千,指引着未来种种变化。 就在那星光绚烂之中,一点清光猛然浮起,明暗不定,散发出一股清灵变幻之意。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团光华浮现,内分八景八彩,如同自辟一方天地般,不入星河之中。 孟阗竹见此不禁喜道:“这正是我漓江剑派所失之宝的气息!还请长老出手,探得此物下落。” 那尊未来星宿佛主虚影点了点头,正准备依法施为,那点清光却猛然一转,融入星光之中,再无踪迹。 而那道八彩光华也将自身一裹,跳出星光范围消失不见了。 见到这副情形,光济眼皮跳了一跳,心下却松了口气。 而智光长老见状却是微微一叹,干脆无比地收了金身雏形,对孟阗竹摇头道:“老和尚实在修为不济,推算不得贵派那件宝物下落。” 孟阗竹疑问道:“长老何出此言?” 智光长老沉声道:“我方才窥得那件宝物一丝线索,然而一个恍惚,未来种种可能中便再无此物痕迹,就如同其离开了这方天地一般。” 见孟阗竹面露惊色,老僧又道:“如今老和尚是没法了,看来你只能去寻我那好友,请她动用太乙天遁阴阳鉴一试,或许还有几分功成可能。” 孟阗竹贝齿轻扣下唇,踌躇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既是这样,还请长老手书一封,我自出海去寻找长春子前辈。” 智光长老轻轻点头,转出茶室,不多时又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封信笺递给少女,笑道:“老和尚在信中为你说了些好话,你见了我那老友可要恭敬一些。除此之外,弥补她修为损耗的灵丹也必不可少。” 孟阗竹俯身一礼:“这些物事门中都有准备,阗竹先谢过长老了。” 语毕便接过信笺,对着旁观的光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急匆匆驾起遁光往东而去了。 目送其人远去,智光长老突然自言自语道:“这小丫头此去,定是失望而归了。” 光济心中一动,笑问道:“长老为何如此言语?” 老僧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亦是笑道: “老和尚先前推算时察觉了一桩隐秘,那漓江剑派所失之宝怕是其门中两道天府真符。此物不同于其他,乃是象山真人昔年亲手所作,若是外人贸然推算,很容易算到这位真人头上去。 “无论是老和尚还是长春女冠,都不得长生,没有信心能够控制推算过程,叫其避开象山真人;同样也没有能耐受得住其中反噬,自然会百般推诿,不敢应下此事。” 光济跟在智光长老身后出了茶室,一边往寺外行去,一边继续听其人道: “再者,老和尚所言非虚,那两道天府真符,起码有一道会经历许多波折,末了迎来物归原主之机,回归漓江剑派山门。” “那另一道呢?”光济闻言也不惊讶,继续问道。 “另一道,”智光长老转过身来,看着他,“端看丁小友你自家心意了。” 光济于是摇头一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出家人光济,见过智光长老。还望长老不计较光济隐藏身份的举动。” 智光长老先是回了一礼,然后笑道:“你得了那太清灵宝符,不寻个无人处躲藏,反而还隐藏真形,和漓江剑派的小丫头一起找到我门上来,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要在老和尚这里打探一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十九章 光济创法,自在心王 光济于是出言道:“听闻长老交游广阔,又一向乐善好施,故而特意来向长老讨教一件事。” “不知是何事?”智光长老摇头道,“先说好,老和尚可不知道如何收服那太清灵宝符。” “此事不劳长老费心,”光济道出了自家所需,“不知长老可否知道地极真火这道地煞阴脉的下落?” “地极真火?”智光长老微微皱眉,“你又不是玄门道家之人,寻此物有何用?” 光济诚恳道:“却是为了祭炼一桩宝物。” “原来如此。”智光长老轻轻颔首,也不知信了没有。 其人闭目回想一会,忽地展颜道:“是了,若那人所言无错,我倒是知道一处地极真火的下落。” 光济闻言一喜,连忙拱手道:“还请长老不吝告知。弟子日后必有厚报。” “慢来,”智光长老却是伸手一拦,微笑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替你在那孟丫头面前遮掩?老和尚与你非亲非故,若是将你行踪告知漓江剑派,换得丰厚报酬,岂不美哉?” 见老僧又提起先前之事,光济呼了口气,沉声道:“想必是长老另有考虑,恕弟子愚钝,不能参悟内中根由。” 现在想起来,光济发觉智光长老所言确实不错。 他与这老和尚非亲非故,而且其人分明知道他的身份,却又特意哄走了孟阗竹,没有将他揭发。 也不知这老和尚究竟有何打算。 智光长老似是看破了光济心中所想,于是娓娓道来,为他开释其中因缘。 “老和尚先前动用金身雏形,推算未来时,其实并没有依孟丫头所言,去算那两道天府真符的下落。” 智光长老修佛多年,人老成精,当孟阗竹向他请托,欲寻那长春子的时候,这老和尚心中就有所猜测。 若不是涉及到了元神级数的事物,孟阗竹根本就不必去寻那长春子动用太乙天遁阴阳鉴,直接请他出手岂不是更好? 故而老和尚后来以金身雏形推算的时候也就取了个巧,根本没有直接去推算那漓江剑派所丢之宝的下落,而是去推算最后一个接触过此宝的人是谁! “果不其然,我得到了两个结果。”智光长老一脸欣悦,似乎颇为得意,“其中一人如今位于西方,而另一人却就站在我眼前。” 当时得了这结果出来,老和尚心中一动,下意识又算了一下光济,谁知几十年功力投入其中,却是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只是隐隐约约心中有感,眼前这个年轻人,竟与自己未来成道有关! 听到这里,光济眉头一动,疑惑道:“弟子与长老未来成道有关?” “正是,”智光长老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我在你身上窥得了一个机缘,但究竟是何机缘,却是推算不出。于是老和尚私心想着,与你结个善缘便是。” 至此光济已是了然,难怪这老和尚要为自己回护,原来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所谓的证道机缘。 念及此处,他于是笑道:“既是如此,想必长老也就不吝告知出家人地极真火的下落了。” 见智光长老对自己亦有所求,光济腰杆硬了不少,言谈间恢复了出家人自称,却是连“弟子”都不用了。 智光长老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其上一点佛光绽放,内里一尊佛陀虚影端坐星河之中,观测未来种种可能。 “便是在与你谈话这阵,老和尚也不曾停下推算。”智光长老脸色略显恹恹,显然耗费不小,“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知你如何寻到地极真火。你若依言而行,当有八成可能顺心遂意。” “八成可能,倒也不小了......”光济沉吟片刻,抬头问道,“不知长老有何嘱托?” “你此去寻找地极真火,定然会收获与佛门有关之物。”智光长老直视着光济,“此物干系老和尚成道,你若是能将其赠予老和尚,那你我便算是结成约定了。” 光济闻言笑道:“出家人此去只为寻火,若真有佛门之物入手,定然再来拜会长老,自觉将其送上。” 随着他一言应下,光济只觉自己周身气息被摄了一缕去,缠绕在智光长老手中那尊金身雏形上,与冥冥中的因果报应有所纠葛。 倘若他出尔反尔,没有按今日所说行事,那么日后必有灾劫加身,以至于无法成道。 这便是那未来星宿佛主法门的一种应用了,涉及因果业报之论,若非他修行十二因缘法门,对此道甚是敏感,恐怕也不能感应到其中隐秘。 “好!”智光长老低喝一声,反掌收起了掌中佛光,坦承了自身方才所为,“老和尚刚刚以这尊金身雏形为证,结下了因果之约。若是你我二人中有一人毁诺,都要付出相应代价。” 光济倒是不虞此事,毕竟他非本方世界之人,只是一个过客,届时就算是拍拍屁股走了,这智光长老也不能拿他如何。 那所谓的因果报应更是无法寻到身处九州的他身上去。 不过如此作为,却有违光济为人处世的原则,故而他也没打算行毁约之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智光长老所为。 当然,若是这老和尚暗地里动了手段又不说出来,那光济对他的感官就要下降不少了,届时约定达成之后,会不会坑对方一把也是说不清的事。 见光济没有异议,智光长老于是笑道:“既是如此,你且在此暂留几日,刚好与那孟阗竹错开。待我讲经结束后,再与你相谈。” 光济闻言想了想,觉得其人所言倒也有些道理,又有契约加身,不必担忧其人出尔反尔,于是笑应道:“那出家人便稍作休憩,也好在此听长老讲论佛门大法。” “善。” 智光长老面露微笑,便唤了一名知客僧过来,命其带光济去客房休息。 于是随后几日,光济便在这峨眉山一切有部的论师众贤尊者,为破世亲菩萨所造《阿毗达磨俱舍论》而造,取雹摧草本之含义,名曰《俱舍雹论》。 谁知世亲菩萨遍览此论之后,称此论反而能发明我宗,因改名为《顺正理论》。 乃是小乘教派的重要经典,是宣扬有部宗义之书,也是研究大乘佛学之俱舍论不可或缺之著作。 所谓集起故名心者,即相当于第八识阿赖耶识;思量故名意者,即相当于第七识末那识;而了别故名识者,即相当于前六识。 光济这篇《自在心王法》便是从此着手,立下八识心王,一一修持,以至自在翛然、无十缠烦恼之境。 不过光济眼下也只是创出了“了别名识”这一层,后面两层还是他假想中的层次。 就跟乾坤大挪移的第七层一般,开创者自己也境界未到,只不过是凭着聪明,纵其想象,一通胡诌罢了。 至于与第九识庵摩罗识对应的那一层,光济自己更是半点头绪没有,只能想出一个八识合一,成就根源性智本体的名头。 而凝成金身之后,则被光济借鉴真言密教的观点,命名为无量识之境,同样是只有一个名头,没有半点实在东西。 即便如此,因着其中诸多佛理都是此世从未出现之新语,故而当光济请智光长老评鉴时,其人也是大吃一惊,只能在具体修行方法上指点一二,涉及到根本立意时,已是没有资格多说。 智光长老莫名有感,若是眼前这个作俗家打扮的年轻僧人将此法门彻底完善,并仗之修成金身,恐怕他便是佛门四大圣僧之后的第五人。 哪怕是释陀、龙迦二祖来了,也要客气称一句道友,而不敢压他一头。 毕竟光济两世修佛,一身佛学造诣,都是自地球、九州而来,自然不是此世佛门所能比较。 别的不说,这仙葫宇宙之中的佛门,连四谛、缘起、五蕴以及无常、无我都没有出现,更不要说什么三谛圆融、一念三千以及顿悟、十玄、六相、三观等等了。 其中差距,就如研究线性泛函分析的硕士和初次接触一元一次方程的小学生在数学领域的差距一样,不可以道理计。 《自在心王法》草创出来之后,光济便向智光长老告了声罪,准备着手修行一番,待有所成就后再出海寻找地极真火。 毕竟如今不比当初,他先是招惹了漓江剑派,马上又要远赴海外,哪怕有太清灵宝符护身,也得想个法子提升自身战力了。 这《自在心王法》,便是为此而创,同时,也是光济十二因缘法更进一步的重要资粮。 十二因缘者,指从“无明”到“老死”这一过程的十二个环节,因果相随,三世相续而无间断,使人流转于生死轮回大海,而不能得以出离。 光济修辟支佛乘,便得观察十二因缘,进而得到证悟而解脱生死、证果。 而且他行的又是分位缘起说的三世两重因果之道,须得三世修行才能证果,这一世的任务便是将现世三因悉数修成,等下一世承接了前世功果,先后修成“生”、“老死”之分位,便可得证辟支佛果,唤一声钵罗翳迦佛陀。 而《自在心王法》以唯识家的八识心王为根本立意,若是光济将其修至圆满,勘破“事理不二”之论,悟得“心王自在翛然,法性本无十缠”的道理,也就相当于他将现世三因已然尽数参透,只待下一世将第九层、第十层完善,便可着手证果了。 换句话来说,便是光济将自己日后道途划分出了不同的具体修行阶段,仿照仙葫宇宙之中的佛门修行之法创出了这么一篇《自在心王法》。 是专为其量身定做的证道妙法,不再似以往的十二因缘说那般空泛,无法可循,是将形而上的理论与具体的修行法门相结合的成果。 只要光济据此凝成金身,修成第十层的无量识,也就代表他功行圆满,于十二因缘之论上走到了尽头。 而眼下,光济已是要将这《自在心王法》的前六层,即“了别名识”这一部分悉数修成了。 毕竟他心境高远,这篇功法又是为他量身定做,创法时每一个细节都是他和智光长老一一讨论而来,故而能一日千里,于短短一旬之间修至第六识意识,等同玄门道家修成金丹的修士。 光济正在榻上结跏趺坐,忽然掌上青灯芯焰一跳,闭目端坐的俊秀年轻人脑后绽出一轮明光,色如圆月,皎白若雪,映照出立在门外的一道身影。 眼下尚未恢复僧人打扮的年轻人睁开双眼,内中神光烁烁,开口道: “依于六根,接于六尘,所生之识有六,谓之六识。识者了别之义,以能了别诸尘之故。心地持九识,修行于六识。譬从六窗观一猿,见其纵横来去、显隐出没,而觉唯有一识。” 房门自然大开,智光长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闻言若有所思道:“是故众生之身中唯有一识,此一识透过六根,知觉外界,而成六识?” “然也。”光济颔首微笑道,先前他正是感应到智光长老出现在门外,方才开口出言,以小乘教派中的六窗一猿之譬喻提点其人。 “难怪道友能将六识一并修成,他者都是次第修行,唯独道友是同时着手,修一便是修六。”智光长老面露恍然之色,言语间已是称光济为道友,视为同辈。 得益于光济为其讲解九州佛理之故,这修行了数百年的老和尚如今也是大有所获。 据其人自述,如今哪怕没有光济为他从海外带回机缘,如此再过百年,他亦有凝成金身的可能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章 真火下落,出海琉球 心有一棵菩提树,足下便生紫金莲。 见智光长老从门外走入室内,光济不见动作,足下忽然有一朵白莲绽放,托着他自榻上浮起,立在了地面之上。 这朵莲花并非真花,更不是什么佛门法器,实是此世佛门弟子修成身识后,便会自然而然获得的一种神通,唤作步步生莲神足通。 如今光济依仙葫宇宙佛门之法创出《自在心王法》,自然也有类似事物出现,神异莫名。 俊秀的年轻男子素衣华冠,脑后宝光明净,手中捧着一盏青灯,如豆灯火静静燃烧,脚下清莲犹自转动不休。 饶是智光长老修行多年,见了光济这副作态,也不禁暗赞一声,开口笑道:“老和尚耽于讲经,却是让道友一阵好等。” 光济摇头道:“长老不必如此,出家人在此盘桓旬日,所获良多,皆是有赖于长老讲经之功。” 若非在听智光长老讲经时心中有感,光济也无法创出自家的《自在心王法》,从而为日后十二因缘之道上的修行奠定最为坚实的基础。 而且光济初来此世,最开始为的是寻觅宇内七大先天真火之一的地极真火,好祭炼入自家护身法灯之内,提高己身战力。 毕竟他在莱霞鬼村当中除去那杨三少爷,得到一块刻有“求不得”字迹的神秘令牌后,心中就有所感应,知道自己将来定会和那金华府北永福寺的无印禅师做过一场。 未雨绸缪之下,才动了寻找克制阴邪鬼物之属的真火,以防万一的念头。 不过如今创出这篇《自在心王法》,依仙葫宇宙佛门的修行路数将了别六识尽数修成以后,光济战力大增,对那地极真火倒也不似以往那般迫切。 有固然好,没有亦无所谓。 一来二去之下,对出海之事也看得淡了不少,若非还惦记着与智光长老的约定,恐怕早就放弃这个计划了。 智光长老可不知道光济内心想法,这老和尚只道光济寻找地极真火是为了祭炼法器,如今迟迟不得功成,都是自家耽搁之故。 于是心下先多了三分歉意,闻言便道:“如今经会已毕,道友若是无其他事要做,自可扬帆出海,寻觅地极真火了。” 语毕便将自家所知的那道地极真火的下落告诉了光济。 “老和尚昔年在人间行走,曾经遇到过一位转世历劫当中的道友。我见其人虽然投胎转世却前尘不昧,不禁有些好奇,上前与其攀谈。” 智光长老面露回忆之色,缓缓道出一桩往事。 七凰界由创世七凰这等先天纯阳至宝元灵合力而造,其中天凰辟混沌,离凰定五行,羲凰化日,冥凰炼狱,娲凰造人,凤凰统帅天下飞禽走兽,丹凰催熟五谷化生万木,七凰之界由此而成。 而冥凰炼开一十九重魔狱,七凰界中才有天地轮回、生老病死,才有魂魄转世投胎一说。 无论是神宗魔门还是玄门道家,抑或是佛家旁门,但凡你是七凰界出身的跟脚,不拘仙凡,死后总归要往冥狱走上一遭,哪怕是修道之人夺舍投胎也有这一番经历。 入了冥狱之后,魂魄被冥凰打上烙印,前尘皆忘,就此归入天地轮回之中。 倘若是在阴世之中,讨了冥凰欢心,或许日后转世时便有些许便利,落地便知修持,较之常人更易踏上修行之道。 可哪怕第二世依旧入得修行之门,但能否回忆起前生记忆,还是模棱两可之事,自有许多波折生出。 成功之人,可以说是古往今来,万中无一了。 故而一众修行之士宁愿选择旁门杂家中那些有许多缺陷的另类长生之法,什么魂魄鬼仙、什么七杀元神,也不愿转世数次,以求来生得道。 这也是查双影见了光济颇为客气的原因,毕竟在其人看来,光济正是这么一位气运泼天之辈,能侥幸回忆起前世记忆,承接上辈子的功果。 这等人物,要么上辈子修为不低,要么就是有高深法门傍身,能打破阴世铁律,避开胎中之迷这一遭。 是以智光长老见到那人虽然年纪颇幼,但前尘已觉,便主动上前与其搭讪,准备交好一番。 这也是老和尚的性格,与人为善,交游颇广。 “那人自称是海外蛟王寺真宗和尚,乃是蛟龙出身,坐禅七百年后悟出一道法诀,修行有成,特来中土参悟佛门真传妙谛。不料遇上了些麻烦,只能转了一世,有赖于他所参悟的那道法诀,却是逃过了冥狱之行。” 哪怕距离当年二人相会已是过去近半百之久,但智光长老说起这位真宗和尚,依旧一脸赞叹神色。 “我向他请教那门法诀,真宗和尚却是以尚未完善,贸然传授恐有碍修行之故拒绝了我。然而他谈论起创法经过,却是提起了有关地极真火之事。” 据智光长老所言,那真宗和尚曾将平生一名对头用计诓住,镇压在了海外某处隐秘地界,借助地煞阴脉之力,锁住其肉身,使其脱困不得。 而真宗和尚借助的那道地煞阴脉,正是一道地极真火! 说至此处,光济已然了悟前因后果,若是智光长老所言不错,那真宗和尚及其对头,当是此世中的两名极为重要之人,涉及后世变迁,阴阳动乱。 而关于那智光长老所谓的成道机缘,光济也有所猜测,闻言便笑道:“长老之意,便是叫我去收了那道地极真火,放那人出来吗?” 智光长老道:“非也,老和尚之意,是请道友将那魔人彻底诛杀,而后再从容收取那道地煞阴脉。如此一来,不仅道友遂了自家心意,那真宗和尚也去了一名平生大敌,想必日后得知此事,也会对道友有所回报。” 光济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出家人便往那处地界一行。” 眼下他对那道地煞阴脉的兴趣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却是想要一观那真宗和尚以及被对方镇压那人的心思。 “善。”智光长老笑了笑,“岷江流经川府,道友可沿江而下,抵临长江。由此出海,行上数十万里,出了龙宫辖域后,有一方海外小国,唤作乌鸠国。此国附近有处云生角,便是真宗和尚昔年镇压对头所在。 “道友可在琉球海市购置海图,按图索骥,自能平安抵达。” 光济玩笑道:“老和尚将路线说得一清二楚,我还当老和尚会有海图赠上呢,没想到还要我自家添置,实在令人失望。” 智光长老哈哈一笑道:“我生平不曾出海,只在中原打转。方才所言,俱都是真宗和尚告知,老和尚转述而来罢了。” 光济本就是玩笑之语,闻言也不失望,在华藏寺又盘桓了几日,向智光长老讨教了几式佛门神通的运用之术后,便与其人告别,自下山去了。 此世佛门修行,不求外物,注重发掘人体自身潜能宝藏,认为肉身乃度世之宝楫,只要到了一定境界,神通本自具足,不假外求。 修成眼识的僧人,便能见常人所不能见,窥得水中四万八千虫,见千里之外,烛明鬼神,见真我本心。 耳识修成后,便能观一切音,发肤摩擦、血液流动、五脏鼓响之声皆能听闻,不偏听偏信。 而鼻识、舌识、身识修成后也各自有奇妙能力生出,俱都是随人体先天而来,虽然被列入佛门一百零八道小神通之中,但却别无他法成就,唯此一遭。 光济如今六识成就,堪堪等于道门练气士中金丹大成一级的存在,冯虚御风之下,不过一日就顺着岷江而下,飞临了长江,八日后就抵达了沿海地带。 这还是他有意放慢了速度,于路上习练术法、祭炼太清灵宝符的缘故。 东海广袤无边,放眼望去,尽是茫茫海水,见不到一处岛屿滩涂,非是熟练的老手,或者有详细海图在身的修士,便不能在这玉鉴琼田上自由来去。 光济到了沿海一座大城,并未急着出海,而是打探了一番,听闻此城有去往海外琉球国的船队,于是洒了一把金银出去,便被船队奉为上宾,登上一艘楼船,入住了上等的客房。 等他在客房中待了几日,便听得一声号子,这艘楼船便缓缓开动,与其他数艘楼船一起,组成了一只浩浩荡荡的船队,向着海外琉球国驶去。 ...... 比起天人大战后碎裂的九州,七凰界面积要更为庞大。 自中原往东,便是一望无尽的海域,其上分散着无数岛洲,最大者面积甚至不亚于中土,只是蛮荒未去,不适应人族居住罢了。 但即便如此,海外也有数百海国分布。 每个海国也就是占据了一个或者数个海岛不等,大小、人口虽不能跟中土相比,但是富庶却远胜中土。 什么珍珠玛瑙、宝石黄金、药材香料,俱都是中土稀缺之物,还有各种仙家奇巧之物,更是中土所无。 毕竟与占据了中原沃土的道门九大派和佛门四宗不同,不少散仙高人都在海外闲居,其中甚至包括旁门九大散仙与道门九派之一的大荒派。 其中离中原最远的那位散仙,已然是到了极东天柱边上,距离中土有六百万里之遥。 就算是能够腾云驾雾、御剑飞行的道门之士,没有个几年光景也来去不得一次。 这些修道之士因为资源不缺,磨砺不够,一颗道心便不如道门真传弟子那般坚定,常常沉迷于享乐之中,制造出无数机巧之物用来玩赏。 此类物事流传回中土,也同样受到了无数王公贵族追捧,千金难求。 而光济目前所去的琉球国,已经算是距离中土最近的一处海国了,其国物产富饶,国王又仰慕中土文化,曾派遣国中太子去大唐学习礼仪,并且自愿向大唐天子称臣。 每年都会有海船载满了珍珠、香料、珊瑚等海外特产,去向大唐天子朝贡。 故而也有不少海商打通了门路,在琉球和中土之间做起交易来。 “但要是跟琉球海市比起来,那琉球国也就不算什么了。” 坐在光济对面的,是一个大腹便便、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眼下正口若悬河,向光济介绍这海外风情。 “那琉球海市乃是在琉球国不远的一处礁堡之中,因为水文复杂,暗礁密布,哪怕其中渔获不少,但琉球国的渔民也甚少往那处捕鱼。” 这富员外说得唾沫星子乱溅,端起身前茶盏牛饮一口,又继续道: “既然人族不去,便有了妖族窥得那处地界方便,于是占了下来,开了一处海中集市。除了海中的妖族之外,也只有那些龙宫之人、海外散仙,或者持有道门高人符诏的海商才得入内。” 说到这里,富员外眼中满是艳羡神色。 “那海市中的货物,俱都是上好的精品,偶尔还会有仙家之物出现,每一件东西运回中原,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辈海商,哪怕能入得一次,也是死而无憾了。” 这富员外正是光济脚下这只船队的所有者,同样是一名海商,叫做沈万山。 他见光济出手大方,又兼谈吐不凡,于是故意上前攀谈,二人谈至海市一节,他便主动说起有关琉球海市的讯息。 光济见这沈万山对琉球海市如此推崇,于是笑道:“未知沈公可曾有幸入那琉球海市一窥?” 沈万山闻言摇头道:“丁公子切莫取笑我老沈了,我可没那资格进入琉球海市。听说要想进入琉球海市做生意,手下起码要有几座海国的本钱才可。那等大海商,便是和汉家天子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甚至享受上还有超出。 “和他们比起来,老沈也不过是赚个辛苦钱罢了。” 见沈万山自承不如,光济便不再多问,收了话题。 他如今尚未恢复僧人打扮,依旧是富家公子模样,用了原本姓名,伪称自己是中原游学的士子,听闻琉球与大唐交好,故而特地出海一游,见识海外风情。 那沈万山跑了这条海路数回,早已熟门熟路,见光济这般来历,也不去关心船队,整日里便和光济在一起谈论些诗词歌赋,品评世间大家,显然也是个爱好风雅之人。 如是在海上颠簸了数日,便见天边一处黑点出现,愈近愈大,渐渐化作一块陆地模样,却是琉球大岛到了。 琉球国的都城便坐落于此,其国疆域以琉球大岛为中心,囊括了周围六十余个有名称有人居住的岛屿,以及四百多个无名小岛。 沈万山见此行目的地已到,也回忆起了自家正事,向着光济匆匆告了声罪,便自去指挥船货搬运,打点琉球国官员去了。 光济也乐得轻松,在琉球国待了几日,于一众岛屿上来回游玩,见此国风土人情与大唐并无多少差别,一股子新鲜趣味也逐渐散了,于是足下升起清香白莲,自往琉球国东的那处礁堡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一章 四大海商,又遇故人 琉球国其实面积不大,与那些海外岛洲没有任何可比性,只是离中土最近,国主又钦慕汉家文化,年年派遣使者来朝,故而在大唐境内名声不小。 该国疆域呈东北——西南的走向,绵延两千余里,又分成八大岛域。 那琉球本岛,便位于西南端最下方,离中土最近,故而受闽地风俗影响颇深。 光济出了琉球本岛,一路向东北而行,等到了群岛中端时,又折向正东,不多时便远远望见了一处礁石林立的黑渊。 只见这处黑渊极其深广,无论是多大的船只也能驶入其中不虞搁浅,但内里礁石竦峙,大小不一,几有成千上万之多,故而水文复杂,暗流汹涌,难怪琉球渔民不愿来此打渔。 大小礁石之上,诸多化为人形的海族商人一个个穿着豪富,正殷勤向着过往客人招呼连连。 它们有的是驾船操舟而来,临时寻了块露出水面的礁石摆开摊子,就这么叫卖起来。 还有的明显是海市老人,将数块相连的庞然岛礁打通镂空,建成了类似殿宇一般的事物,正如人世皇宫一般,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当真是应了光济昔年所学文赋中的一句:卑者抗之,锐者夷之;宫殿楼台,杂出其中。谛观之,飞檐列栋,丹垩粉黛,莫不具焉。 光济隐去了足下莲花,落在入口一处礁石上,这上面正站着一个鱼头人身的水族妖怪,见他连忙招呼道: “这位客人请了,快来看看,上好的鲛绡啊!见火不焚,入水不濡,作衣衫最是合用!” 光济闻言感兴趣地看了看那鱼妖所言的鲛绡,只见摊位一角,几匹微微泛黄的白绢搁在那里,散发着稀薄的水精之气,勉强有些辟火入水的能耐,只是灵气波动极低,随便一道术法上去,就要变得破烂不堪。 于是笑道:“你这也算是上好的鲛绡吗?充其量算是个下下品!” 那鱼头妖怪见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也不动怒,呲起满口利齿对着光济一笑,解释道: “一看客人就是新来这琉球海市的,不晓得具体规矩。但凡在这市面上流通的鲛绡,基本都是这个水准,偶尔有几匹佳品出现,也被大手笔的客人第一时间买下了。如果看不上这几匹鲛绡,客人可自去四大商家那寻购。只不过嘛,嘿嘿,那价钱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见这鱼头妖怪振振有词,光济便顺着它的话往下道:“四大商家?不知这四大商家都是哪些,又有什么好东西?” 见一时半会儿没有生意上门,这妖怪也想偷个懒,于是殷勤地拉了光济到一旁坐下,话语间满是艳羡之意,就像是那沈万山谈起了坐拥数座海国的大海商一般: “四大商家,那可是这琉球海市上万商家中名气最大的四家,每家背后都是有海外散仙门派的背景,各自经营不同货物,件件都是奇珍,样样都是精品......” 四大海商中,万象门专营一切奇巧之物,是凡人海商采购的热门,如备受海外诸国追捧的画皮,便是此家特产。 那等物事是以海中奇鱼的鱼皮制成,经丹青妙手着笔,绘成种种姣好人面,只要往身上一披,稍作祭炼,便可变幻成画中模样,实在好玩得紧。 而另一家海云阁则是专售海船海图之物,海外气候多变,一年到头来也不知有多少海商船队倾覆,血本无归,故而生意兴隆,订单如雪花般纷飞,甚至还有外出访友的仙家不时来此采购,选择船胚,欲要祭炼飞舟法器。 剩下两家中,一家是贩卖海外珍珠宝物、奇兽海鱼的百珍坊,也有丹药灵草出售,同时还有些拍卖行的作用。 而最后一家真一阁却最是不凡,是旁门九大散仙之一黄龙真人传下来的道统,与东海龙宫向来亲善,专为修道之士提供服务,不与凡俗中人做生意。 若是想找些什么法器道诀、灵药灵丹、天材地宝之类的东西,除了在百珍坊捡漏之外,也只有真一阁可以去了。 听了这鱼头妖怪一番介绍,光济微微点头,对琉球海市多了几分了解,不过却没多少入内一观的意思: “我身上只得些许散碎金银,也没什么修道人所用的物事。日常开销是足够了,但若是想要在海市中采买些什么,便是捉襟见肘了。” 当然,他要是敢把太清灵宝符抵出去,瞬间便能腰缠万贯,大肆剁手,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但光济可不会做这等暴露自己身份的傻事,故而也就熄了心思,打算如先前一般,寻个去往乌鸠国的船队,搭个顺风车,然后半途下船,改道云生角。 正当他打算绕过琉球海市,往停在另一侧的诸多海商船队行去时,忽然一道细若蚊呐的声音传入了他耳朵,让他心中不由有些感叹: “可是丁道友吗?在下孟阗竹,请道友来此与我一晤。” “怎么又撞见了漓江剑派的人,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心中嘀咕了几句,光济不敢怠慢,低声喝道,“原来是孟道友,未知道友寻在下有何要事?” 他运起舌识神通,确保只有传音之人和自己听得分明,其他人无法窃听。 “待道友见到我,阗竹自会相告。” 光济闻言心下先提起了三分警惕,暗地里把太清灵宝符运起,做好随时都能暴起发难的准备,这才与那鱼头妖怪告别,依着孟阗竹传音指点,转入了礁堡外围的一处乱礁缝隙当中。 这处缝隙黯淡无光,内中泥泞潮湿,几叶墨绿的海草在其中生长,随着不时拍涌进来的海水一飘一摇。 光济转入其中,见内里没有任何身影,双眼一眯的同时脑后有纷纷扬扬六圈佛光出现,合作一轮明净宝光将他全身护住。 “孟道友,在下依言前来,还请道友现身相见!” 光济一声低喝,豁隙入口处突然有一道淡薄剑光飞入,落在泥泞之中,显露出孟阗竹的身影。 这位漓江剑派四大弟子之一的女弟子眼下的情况可说不上好,虽然面上慵懒倦色依旧,但却苍白如纸,灿若如星的眼眸也没了那股灵动之意,一身素白绢衣也是风尘仆仆,不似以往那般光洁,对光济苦笑道: “麻烦丁道友了,阗竹也是一时半会儿没有门路,方才念起了道友。还望道友看在智光长老的面上,拉阗竹一把。” 光济挑了挑眉,见其人并非是发现了自家身份,故而在此设下陷阱埋伏自己,心下不由一松,温言问道:“孟道友这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竟然要在此躲躲藏藏?” 孟阗竹叹了一声,将自己遭遇娓娓道来。 孟阗竹自峨眉智光长老处得了信物后,便急着扬帆出海,寻找海外散仙长春子,请其人动用太乙天遁阴阳鉴,推算门中两道天府真符的下落。 重任在身之下,她便不似光济这般优哉游哉,而是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海外元墨岛哀牢山寻到了海外散仙长春子。 “彼时长春子前辈行色匆匆,见阗竹求上门来,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的请求,”孟阗竹回忆起当日之事,面上露出悔意,“但我一时心高气傲,却是没有离去,依旧纠缠不休。” 那长春子身为法宝太乙天遁阴阳鉴的主人,自能推算己身祸福,趋吉避凶。 她那日行色匆匆,却是于前不久推算出了自家一名大敌新近出关,炼就了一柄大威力的飞剑,正气势汹汹的打上门来,故而生出躲避之心,打算外出避祸。 谁知却被孟阗竹给拦了下来,一时半会儿脱身不得。 “就是这么一会,长春子前辈的对头,海外散仙飞虎道人便赶到了哀牢山。阗竹见因是自身缘故才导致长春子前辈被大敌找上门来,故而自告奋勇将其拦下,好让长春子前辈从容离去。” 孟阗竹非是蠢笨之人,她之所以如此作为,便是有心让长春子欠她一个人情。 待她摆脱了飞虎道人后,自能求上门去,请其人为漓江剑派推算一番。 听至此节,光济看了一眼孟阗竹的狼狈模样,笑道:“见孟道友这般形容,便知后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道友所言无错。”孟阗竹蹙额轻叹。 哪怕飞虎道人是练气第九层温养的大修士,但孟阗竹心中亦有胜算,毕竟她本身便是练气第七层道基大修,又是道门真传出身,根基怎么也比飞虎道人这等海外散修来得浑厚。 但飞虎道人能不惧长春子手中法宝,信心满满地打上门来,自然也是有一份底气在。 “那飞虎道人新近降服了一头同等境界的飞天玉虎,将其精魄炼入了随身佩剑当中。对敌时将其放出,便等于多了一个同境界的帮手,而且心意相通,配合紧密。” 长春子修行木行之法,不善争斗,加之手中太乙天遁阴阳鉴也是有些偏科的法宝,长于推算万物变化而非攻伐,故而推算出此事后并无战意,遂匆匆忙忙卷了家当就走。 但孟阗竹不知内情,一头撞了上去,以练气七层的修为硬生生挡下了两名练气九层的攻势,虽然最终不敌落败,但也足以自豪了。 “只可惜我回过神后,长春子前辈已是行踪杳然,鸿飞冥冥。那飞虎道人见此便把一腔怒火撒在了阗竹身上,一路追杀至此,逼得我躲在了琉球海市之中,不敢泄露行藏。” 即便如此,那飞虎道人依旧不曾舒心,干脆就待在了这琉球海市附近,每日运起法力检索海市内外,不放过任何一个行踪可疑之人。 以至于孟阗竹耗光了身上疗伤丹药也无法离开海市,只能在外围礁石间寻了一处隐秘地带,布下宗门秘传阵法,在此与其对峙。 今日她正放出灵觉感应天地,忽然发现了光济的踪迹,思及二人在智光长老处曾有一面之缘,于是临时起意将其唤来,道明自身遭遇,请求帮助。 光济闻言摇了摇头,推诿道:“那飞虎道人是练气九层的大修,又有飞天玉虎相伴,哪怕丁某有意插手,也是无能为力。” 孟阗竹闻言道:“丁道友也不必太过自谦,我观道友修行佛法有成,起码是开了六识的境界,等若道门真传丹成。若是道友愿鼎力相助,阗竹日后自有厚报!” 厚报?什么厚报?莫非你还能说动漓江剑派,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太清灵宝符赠与我不成?光济心中取笑了一句,面上却作为难之色,依旧不允。 见光济不愿,孟阗竹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得叹了口气,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既然道友不愿,阗竹亦不强求,只是还有一件事麻烦道友。” 于是便提起另一件事,请光济去往真一阁,为她购置一些疗伤灵药,以及某些修补法器的材料。 光济思量一阵,勉强答应下来,只是转眼又道:“在下修行佛家法门,苦修不辍,却是身无长物......” “其中耗费自有阗竹支出。”孟阗竹一口应下,挥手抛出几个玉瓶,“这其中是一些中品仙丹,可用来增长修为,只是于阗竹伤势无益。丁道友可用其在真一阁换购其他事物。若有剩余,皆随道友自家处置。” 光济接过玉瓶,心念一动,却是运起脑后佛光在上面一刷,确定其上没有什么后手留存,这才将其收入袖中,对着孟阗竹点了点头,离开这道礁石豁隙,往海市中自去了。 见到他这副戒心满满,生怕将他当成替死鬼的作态,孟阗竹也是既好气又好笑,面露微愠道: “这丁檠真是可恶,他当我孟阗竹是海外散修这般的跟脚吗?我漓江剑派弟子说一不二,岂会出尔反尔?是了,也只有这般面厚心黑、道貌岸然的人物,才会夺得我派重宝,又一路逃出追索。” 伤势未愈的少女盘算了一会,似笑非笑道:“也罢,看在你施以援手的份上,这次便不计较你抢了阳虎儿师弟真符的事了。不过下次再见,定要好生较量一番!” 光济可不知道自己老底都被人掀开了去,只是孟阗竹这漓江剑派佳徒不知作何打算,秘而不宣罢了。 他有了孟阗竹所给的丹药,也不似以往那般囊中羞涩,底气足了不少,便绕回海市正门,施施然走入其中。 临进海市前他特意抬头望了一眼,凭着眼识神通,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头插翅飞虎在云间盘旋,打量四下海面。 于是对孟阗竹所言便再无疑虑,径自升起足下白莲,向着真一阁而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二章 明知取舍,第七识开 作为琉球海市中背景最深厚的一家海商,真一阁的门脸自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他们占据了海市中六块体积最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小岛的礁石,彼此间用一十三道金桥相连接,在上面营造宫室楼阁,又将岛礁本身掏空筑成洞室。 虽然僻处琉球海市东南一隅,却生出一股仙家妙境的韵味来。 光济足下白莲轻轻一转,便托着他来到了真一阁前,旋即便有一只全身青羽不杂,顾盼有神的凤头鹦哥飞了过来,双翅一展,在光济身前停下,笑言道: “客人来访,还请直上本阁。” 在这只开了灵智的鹦哥指点下,光济登上了一座形如楼阁,巍然屹立的礁石山。 这座礁石山被人以奇思妙想掏空,于其上建起一座石制楼阁,屋檐四角都挂满了刀剑、乐器、折扇、手帕之物,每一件上面都有法力波动,显然都是祭炼过的法器。 但在光济看来,这些法器品质却是有些忒低了,不要提相当于虚灵法宝的太清灵宝符,便是自家那盏无品无级的护身法灯,也要比这里的绝大多数法器高出一头来! 见光济微微摇头,并无采买意向,这座礁石楼阁中的一名值守童子,便托着手上白玉盘走了过来,微笑道:“客人可是嫌这些法器不如意?在下或可为客人介绍一番。” 见这童子话语殷勤,光济倒也没有拂了他好意,闻言单掌竖起行了一礼,轻笑道:“那就有劳这位仙童了。” “客人请随我来。”这名道装童子抿嘴一笑,便引了光济在这座礁石山上四处乱转起来,指着每件法器对其进行介绍。 经其人言语,光济这才知道了这些售卖法器的来历。 这些法器,大多都是以常用的禁制法术祭炼了三四重地煞禁制的胚胎,是那些大派弟子炼废了的法器,不合自家所用,便拿到这里废物回收再利用。 毕竟对某些贫困散修而言,这些法器也足堪使用了。 除此以外,也有部分是真一阁雇佣的炼器师炼制而出,特意在此悬挂售卖,要的就是一个薄利多销,维持真一阁的名声不堕。 “客人若想采买什么珍惜之物,便不要选择那些寻常法器,还得看我等手上的白玉盘。” 这名童子说着一托手中玉盘,让其在光济眼前晃了过去。 光济注意力旋即转移过来,问询道:“不知仙童手上这件法器,是个什么来路?” 这童子闻言便把笼在玉盘之上的白纱掀开,一对飞钩露了出来,故作矜持道: “此物是我真一阁中的一位前辈,仿了修行界中一桩赫赫有名的宝物炼制而出,只是不得原本祭炼手法,故而差了一筹,被发落到这里售卖,有个名讳唤作碧月寒光钩。” 光济注目看去,只见这对飞钩形制古朴,通体如碧玉妆成,又散发着阵阵寒气,十分不凡。 “这对碧月寒光钩,内有三重天罡禁制,相当于九重地煞禁制的法器了。客人若是有意,便请报出价格。” 玄门道家祭炼法器所用禁制,分为天罡、地煞两种,前者有三十六重,后者有七十二重,一重天罡禁制等于三重地煞禁制,故而以天罡禁制祭炼的法器要远远好于地煞法器。 若是将禁制祭炼到三十六重或者七十二重大圆满之境,便可尝试将其炼成法宝了。 不过这一步,不比修道人成就元神容易多少。 虽然这对飞钩用料上佳,日后潜力不凡,但光济还是摇了摇头,婉拒道: “此物虽好,却与我自家路数不合,便是买了也没多大用,还是看看别的罢。” 那童子见状也不气馁,将手中白纱重新合拢后便道: “我真一阁共分六层,坐落于不同岛礁之上,彼此以金桥连接。客人若是在本层不曾寻到心仪物事,便可往下一层而去,想必终会心满意足。” 光济了然地点了点头:“多谢仙童了。” 于是便离开了本层,通过金桥去到了位于另外一块礁石上的第二层中。 真一阁第一层是售卖法器,而第二层则是功法道术一流,其间布置与第一层大抵相同,只是多了一些断简残篇被陈设在各处,上面着一层轻纱笼了,让人无法看清内中所述。 而在这些散佚残篇前又另有一份注释,大略介绍了一下这些道法的名称与效果,让一应客人不至于没有任何头绪。 光济在这一层中随便走了走,亦是没有任何购买欲望,这一层中的道术大多是极为常见之物,偶有些许珍惜法门,也都残损严重,价值不大。 更兼光济如今已有自家的《自在心王法》可供修行,不再似原来那般只是个心修僧人,佛门根基已经打下,便不好再转修其他。 这些海外流传的旁门、道门术法,对他来说也只剩下了开阔眼界的作用。 许是见他在本层来回转悠就是不买,这一层的一众童子中便有一人迈步而出,捧着手上白玉盘走了过来,客气道:“未知客人有何需求,可否说与我听?” 光济闻言笑道:“仙童可知这一层有与佛门有关的事物吗?” 这童子身着绿衫,与本层其他童子打扮不同,显然是能做主之人。 他听了光济话语,沉吟一会后面上便露出为难之色: “好教客人知晓,本层确实没有收录佛门术法。毕竟海外修行还是以旁门和道家为主,即便是有外道七宗中的几家在海外立下根基,但也甚少有珍稀功法流传在外。” 此世佛门修行注重自悟,认为唯有从最粗浅的法门中领悟出佛法真谛者,方为载道之器。 故而即便是有佛门法诀在外流传,要么是没有资格被真一阁收录的,要么就是广传天下,唾手可得的。 也就是光济不是此世中人,故而不晓内情,不然他往长安、洛阳的寺院禅庵里随意走上一遭,便能收获许多。 光济闻言也不失望,反正便是真一阁中有存货,他也大概率买不下来,于是摇了摇头,就准备去往下一层。 那绿衫童子见光济无意购买,心中一动,却是招呼道:“客人可要看看我手上的这件事物?这可是祭炼一件纯阳法宝的口诀,错非是那件法宝已然被毁,这道法诀怕是还在我真一阁秘库之中落灰呢!” 光济闻言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 说完连第三层也不去,直接踏着金桥,去往了专售各种灵丹的第四层了。 那绿衫童子见光济看也不看,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怏怏地站回原位,叹声道:“看来这阴阳葫芦的祭炼口诀,是卖不出去了。” 说完也不管其他童子,径自往那一站,闭目养神去了。 而那一头,光济行在金桥之上,忽地失笑道:“你若是不主动推荐,我或许还有一些兴趣相询。但你自承此物难有用处,我便知道其中是什么东西了,既是如此,我又何必要它?” 随着光济修成六识,他前世早已模糊的一些记忆也逐渐浮上心头,虽然细节上还有些缺漏,但只要有个提示,便能回忆起七八分面貌来。 而那童子手上的物事,便是其中之一。 绿衫童子言语间提到,那道口诀甚为珍贵,只是它该派上用场的东西已经没了,不然便是在门中宝库密藏吃灰的待遇。 得此提示,光济便想起了此物根由,正是十大上古奇珍中阴阳葫芦的祭炼口诀。 昔年道魔两家,有十件名声最为响亮的纯阳法宝,无一不是祭炼上千年才得有成。 而那阴阳葫芦,便是其中之一。 阴阳葫芦内自成天地,乃是道门豢养道兵的两大至宝之一,和竹山教的都天玄冥策并列。 只可惜于千年前的一场天地大劫中,被人拿来抵御劫数,结果却落得个宝壳被毁,与先天神禁相融的法宝元灵消失不见的结果,才有这道法诀被真一阁拿出,在第二层售卖一事。 毕竟没了原本那件纯阳法宝,找不到那道先天神禁,便是依循祭炼口诀重新炼制一件,也不过是个天罡法器罢了,不知要有多少机缘才能将其炼成法宝,更不要说达到纯阳级数了。 所以这道法诀才在此落灰已久,直到后来被文中主角焦飞得去,方才大放异彩,对其助力良多。 而光济之所以没有将其买下,一来是身上没甚物事可以用来交换,毕竟那些孟阗竹所给的中品仙丹还得用来为其人购置疗伤丹药;二来便是此物对他用处不大,再加上耗时良久,倒不如就此扔下,任由其遇到命定之主。 毕竟他光济又不是眼皮子浅薄的人物,从未想过在此世大加搜刮,一开始也只是为了地极真火而来,后来哪怕另有奇遇,也是因缘际会,并非苦心造诣所得。 如果他见到什么好东西都要揣到自家怀里,何不直接去了西域通天河,潜入天河剑派,谋夺那七口无人认主的山河鼎之一? 要知道那可是先天纯阳至宝的九分之一,可以说是七凰界中除了创世七凰本体外最为珍贵的几件事物之一了。 再不然,也可以去极北之地,谋夺昔年北宗魔门的三件传承法宝,那也是一个极大的收获。 但是何必呢? 就以上面二者来说,昔年天河剑派郭祖师得了九口山河鼎,历经千余年也不过使其中两口认主,还有七口便搁在门派之中,其内自生法宝元灵,实力不亚于寻常元神,九鼎联合更有破空穿遁、挪移天地之能。 这等物事,岂是光济可以染指的? 而那北宗魔门的三件法宝,都要修习神宗魔门的真传方能发挥出最大效用,不是北宗弟子,或是得了其中法宝灵识认可,那也无法强夺。 光济毕竟是域外来客,又不似七凰界生灵一般有神魔血脉,能不能修习魔门真传还不一定,又何必自讨苦吃? 在天地大劫爆发之前,七凰界便是创世七凰的一盘棋罢了,光济有那神秘至极的会首在背后遮掩,自身又懂得谨慎行事,另外修为也不高,这才没有引起七凰注意。 如果他真那么跳,恐怕早就有羲凰阳神榜、冥凰生死簿破空而来,客气道一句:“还请道友上了榜单,签押姓名”了。 幸好光济向来知机,没有搞个大新闻的想法,又研习佛法,善能收束自家杂念,故而一路行来才顺风顺水,没有什么祸端。 当然,若是真有什么机缘天降,瞄准了他头上而来,那光济也不会客气,自会将其笑纳。 毕竟他是不惹事,又不是怕事! 心头想明白此点,光济忽地展颜一笑,身上气质微变,脑后隐隐有第七轮佛光绽出,只是若隐若现,还差了一点意思。 原来就在刚才,随着他勘破一重心障,自家在修行上却是更进一层,对于第七识末那识更多了几分明悟,十二因缘现世三因第二因“念念不忘,妄求追取”一境,也有所领会。 这一境于十二因缘中唤作“取”,何谓“取”? 便是妄取、追取之意。 在现世五果之中,修行者“根、尘和合而成触”,指降生后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与色、声、香、味、触、法这一切外境之接触,故而有眼识、耳识、鼻识等六识生出。 于违顺二种境界上,生起苦、乐二种感觉谓之“受”,此即为对外境所起的一种情绪。 若是对于五尘欲境,心生贪著,即为对外境起了一种贪染之心。 修行至此,便转入现世三因之中,为现世三因第一因,“爱”之分位。 也正是光济不久之前的境界。 “爱”之后,若遇喜欢之乐境则念念贪求,必尽心竭力以求得之而后已;遇所憎之苦境则念念厌离,必千方百计以图舍之而后已,此即为爱染欲境的一种趋求,即为“取”! 五识能动反应起分别而取舍,故为第七识末那识,又有说法称分别识。 当然,也有一说称分别识是意识的别称,谓于显识中分别五尘好恶等相,故名分别识。 随着光济勘破此着,他已经正式转入这一阶段的修行,由“爱”之分位晋入了“取”之分位当中。 只是此境修行不得圆满,故而代表末那识的佛光尚未诞出。 “一切众生,不能见于十二因缘,是故轮转生死苦趣。若有人见十二因缘者,即是见法,见法者即是见佛,见佛者即是佛性。” 光济叹了一声,随着他步入第七识,对于自己心中所求愈发明晰,除此之外皆可舍去,于是也没了在真一阁久待的心思,匆匆步入第四层,以孟阗竹所给仙丹换取了一些补益血气、固本培元的疗伤丹药后,便出了琉球海市,自往外围礁石行去。 “出家人依先前所约,为孟道友取了这些丹药来,剩余仙丹皆在此处,如数奉还,孟道友可自去了。” 光济也不再纠结隐藏身份之事,干脆无比地以出家人为自称,将数瓶丹药抛给了孟阗竹。 孟阗竹接过丹瓶,惊疑不定地看了光济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灿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阗竹再无事相求,丁道友好自为之。” 说着便将自身一扭,合作一道剑光,遁出这处礁石豁隙不见了。 光济见状低喧一声佛号,足下升起白莲,也自往海市一隅的一众凡人海商汇集之地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三章 池鱼堂燕,出手退敌 数日后,广袤蔚蓝之上,七八艘庞然楼船组成船队,缓缓离开了琉球海市。 在为首的一艘富丽堂皇有如皇宫的海船上,光济表情温和,正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谈论着什么。 这老者虽然年事已高,但脸庞光滑如玉,这是涂抹了海上一种滑膏后才会有的效果。 虽然此物价值不菲,同等重量下比之黄金犹贵十倍,但那些大海商们为了自家不受海风吹砺之苦,对此却是甘之若饴。 这名大海商言笑晏晏,对光济道:“大师若是再在海市盘桓几日,便可见到百珍坊数月一度的拍卖会。我接到消息,听说此次拍卖会上有龙宫贬黜外放为奴的水族出现,错过当真是可惜了。” 光济闻言轻笑道:“既是如此,雷先生又为何不留下来参会,反而趁此离去?” 唤作雷先生的大海商听了光济的话语,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哈,将此事糊弄过去。 光济也无心探究其中根由,只是附和着其人说笑。 这位雷先生,乃是琉球海市上万海商中最好的此事再与我无关呢?” 孟阗竹歉意地笑了笑,一出言便是石破天惊:“丁道友,你若是助我一臂之力将此人逼退,此后门中若遣人来追太清灵宝符,阗竹立誓绝不参加。” 光济闻言身子一滞,旋即回过神来轻笑一声,也不答话,只是运起佛光神通,将那头飞天玉虎困住,任由孟阗竹自去和飞虎道人厮杀。 这飞天玉虎本是飞虎道人用计赚了一头练气九层的妖王,将其精魄抽出,炼入随身法剑中而来。 如今被飞虎道人放出来攻杀,仰天怒吼一声,于是扇动两翼,生出无穷金光剑气随行,便合身扑来。 却不料光济不与它硬拼,脑后明净宝光飞出,虚虚一兜,便把这头飞天玉虎罩了进去。 这轮宝光是光济开了六识后领悟出的六门小神通合成,涉及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色香声味触法六尘,善能布下幻术,操纵敌人五感。 那飞天玉虎一头撞入其中,只见眼前一阵刺亮,再回过神时便已换了一方天地。 只见世界中央,有须弥山透过大海,矗立于地轮之上。 此山上下皆大,中央独小,日月即在山腰,又有四王天居山腰四面,忉利三十三天坐落山顶。 忉利天之上,则是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此四天唤作空居天,依云而住,与仞利天下依山而住的坚手天、持华鬘天等地居天相映成趣,又与仞利天、四天王天合称欲界六天。 再上则为色界十八天,及无色界四天。山根则是七重金山、七重香水海环绕之,每一重海间一重山,在第七重金山外有碱海,其上有四大部洲,碱海之外则是大铁围山。 而在须弥山顶,仞利三十三天正中的善见城内,有一尊身高万丈的俊美少年帝王头戴宝冠,身披璎珞,手持金刚杵,身骑六牙白象,看向飞天玉虎,冷喝道: “天外邪魔相犯,诸天眷属,随吾释提桓因外出应敌!” 于是一尊容貌殊丽的护法天人从其背后绕出,吹动法螺,又有十大侍卫天子率领一众天人结成军阵,向着这飞天玉虎冲杀而来。 这飞天玉虎本就是海外妖王精魄所化,眼皮子浅,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顿时唬得亡魂皆冒,嘤呜一声便绕着这须弥山逃窜开来,一时间完全忘记了自家是如何进入这方世界的。 那少年帝王见此得意一笑,双眸轻阖,一缕念头从中抽出,自往天外去了。 而在七凰界东海之上,光济掌上托着一轮明净宝光,内中一头飞天玉虎虚影若隐若现,隐成飞剑之貌,见状笑道: “不过是化出一方小世界的风景,就让这没见识的插翅虎一愣一愣。若是将三千大千世界尽数化出,岂非要让它当场降服,做个护法神兽?” 光济运起六识神通,轻轻松松将一头练气九层的虎妖精魄困住,这才抬头看向孟阗竹和飞虎道人的战场。 不出他意料,无了飞剑相助,那飞虎道人再也不是孟阗竹对手,被这个漓江剑派的女弟子杀得冷汗淋漓,只能凭借练气九层大修所独有的仙气相抗。 此世玄门道家修行,在练气第七层道基之时,会将毕生所学法术打入其中,化作自身道法根基,便是日后成道的基础。 也只有在这一步刻入道基之中的法术,日后才能修炼至元神级数;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便是成就了元神,那些法术也只能练至练气顶峰,无法突破元神一级。 故而在这一步上,得了真传的道门弟子自是要比旁门散修占便宜,他们铭刻入道基之中的法术无不是师门长辈千万次推敲而来,与本门道法相合,能发挥出莫大威力。 而那些散修遍寻真传无果,只能随便应付了事,许多法术甚至与自身心法相冲突,便是刻入了道基也没什么效果,更不要说以此对敌了。 这飞虎道人身为海外练气顶峰大修,虽不似平常散修那般落魄,但道基之中也没什么好法术,只有一门剑诀值得称道。 可是他飞剑已被光济困住,犹自在须弥幻景之中挣扎,又如何被他这个主人操纵,召回应敌? 故而再非孟阗竹这等道门大派弟子对手,左支右绌之下,随时都会落败。 这也是道门真传和旁门散修之间的差距,只要前者成就了金丹,后者很难再是前者的对手。 大派弟子面对同等境界的散修,以一当三、以一当五都是寻常,越级挑战更非难事。 光济困住了那柄飞剑,自忖已经算是对得起孟阗竹了,加之心底也有几分不情愿,便也不再插手,只是看着那两人厮杀。 而在他身下,雷先生等人的船队先是一阵惊慌,而后又见不曾波及到自家身上,也都纷纷安静下来,静等天上一战落下帷幕。 那雷先生看着孟阗竹和飞虎道人的斗法,眼神闪烁,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匆匆交代一句,便走入了船舱内部。 而在高空之上,随着一声怒喝,那飞虎道人狼狈凄惨地从剑圈之中飞出,右臂鲜血淋漓,咬牙道:“好,此次是我飞虎技不如人,日后再来讨教漓江弟子高招!” 说着也不看光济一眼,自化作一道流光去了。 其人去后,孟阗竹身影从空中飞下,踩着一朵白云落到了光济身旁,笑吟吟道:“丁道友,我们又见面了。” 光济叹声道:“出家人倒是宁愿不再与孟道友相见,不然准没好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四章 还符交易,龙迦谋算 孟阗竹闻言轻笑一声:“但对阗竹而言,丁道友每次出现的都是恰到好处呢!” 光济摇了摇头,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看了一眼脚下的楼船,客气道:“孟道友可要下去一叙?” “不必了,”孟阗竹玩笑道,“这点眼色阗竹还是有的,丁道友有话就问罢。” “那好,敢问孟道友是如何识得出家人真实身份的?”光济也不再客气,直接开口相询。 虽然在开了末那识后他对于隐藏身份之事已不再上心,但他自忖在之前面对孟阗竹时还是有好好伪装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竟然被其人发觉了真身。 幸好听孟阗竹所言,她似乎并未将自身存在告知漓江剑派,或许其中还有回旋的机会。 击退飞虎道人这名大敌,孟阗竹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倦怠神色,闻言笑道: “说实话,阗竹一开始也不曾想通此事,不然也不会出海寻找长春子前辈了。是在琉球海市外围,见丁道友展露佛门神通之后,方才有所明悟。” “敢问其详。” 孟阗竹解释道:“佛门中人大多注重苦行,除了一些所学颇杂的旁门散修外,很少会有佛门弟子在外展露修为,更不用提等同于道门成就金丹的开了第六识的高人了。” 也正是如此,孟阗竹在琉球海市见到“丁檠”出行间有六轮佛光随身,才把他和那个夺走了太清灵宝符的“光济”联系到了一起。 “上次与道友相见时,还是在峨眉智光长老处,而川府离淮河巫峡至铃鼓峰一段也是不远,‘光济’完全有可能在那里出现。” 说到这里,孟阗竹得意地抿嘴笑了一声。 “更兼阗竹当年下山游历时,曾在人间王朝做过几年礼官,也曾有个三品天师的册封。昔年海外高丽国遣使来朝,临去时,吏员扫除其暂居馆舍,得红烛半梃,其末端有红印篆文曰‘光济叟’。叟者,盖以命烛也。 “因为那名高丽使者文雅如中土贤士,有众多逸闻于朝野流传,这‘光济叟’也是其中一件。故而阗竹才能想通‘丁檠’和‘光济’之间的牵连。” “仅凭这几点,未免有些勉强了。”光济抽了抽嘴角,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这些连破绽都算不上的小细节而被揭穿的。 “对阗竹而言,这些就够了,”孟阗竹似乎很乐意看见光济难以接受的表情,“至于后来出言,则是因为阗竹自有办法确定道友真实身份。” 太清灵宝符和上元八景符两道天府真符,虽然是当年象山真人所留,品级堪比最低级的法宝,但是功效不过是给练气小辈护身而用。 方入门的弟子,御使此符,便有金丹大成的法力;炼罡、成丹的弟子御使此符,便可在练气级数中称雄。 所以因着这两道真符的特殊用处,漓江剑派弟子倒是人人都知道御使这两道真符的法诀。 “......不过只有靠得近了,才能凭借法诀察觉到太清灵宝符的下落。”孟阗竹娓娓道来,为光济开释其中根由。 虽然光济将这道太清灵宝符彻底纳入掌控之中后,得了一部《太上灵宝天符经》,也能使用、温养此符,但他并未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其中的根本禁制。 故而孟阗竹心中起疑之下,只是略略尝试了一下口诀,便确定了太清灵宝符就在“丁檠”身上,遂联想到“丁檠”和“光济”实乃一人。 即便她没有能力动摇光济对太清灵宝符的掌控,但是这些已经足够了。 “原来如此。” 轻叹口气将此事放过,光济手掌一翻,其上多出一盏青铜古灯,接着一团清光从灯芯中飘出,悬在二人中间,光华敛去,露出一张杏黄色古朴符箓。 “既然确定了太清灵宝符就在出家人身上,孟道友又待如何?” 光济目光炯炯,看着孟阗竹。 面对他的话语,孟阗竹脸上露出琢磨不透的笑容:“阗竹自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丁道友几次对我施以援手,我自不会与丁道友为敌。” 虽已揭破光济身份,但孟阗竹还是习惯以俗家姓名来称呼他。 “出于漓江剑派弟子本分,回归山门后阗竹自会将道友行踪告知长辈。但若是门中有令,阗竹也会设法推诿,不会再接下这个差事。” 孟阗竹笑意盈盈,秋水翦瞳,灿然若星,似乎心情极好。 而光济却无视了其人表情,沉吟一阵后突然道:“若是孟道友愿意助我一件事的话,这太清灵宝符还给漓江剑派也不是不行。” 反正光济如今一身佛门根基已然打下,而太清灵宝符又是以此世玄门道家的手段祭炼而成,佛道间有些冲突,对他作用也是不大。 仙葫宇宙的佛门,是释陀、龙迦这两大先天纯阳至宝元灵仿照上古神魔法门而创,只在七凰界中有所流传,与神宗魔门一般,注重打磨肉身,和讲求成就元神的玄门道家截然不同。 如果说佛魔并行还能有所助益的话,那佛道双修只会彼此干扰,令人分心。 而且这道天府真符也只能对练气级数有效,光济又记下了其中那篇《太上灵宝天符经》,若他日后修行有成,自可依葫芦画瓢,再绘制一张真符出来。 综合考量之下,光济便动了将此符还给漓江剑派的念头,毕竟搁在他手里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物归原主,顺便还可请孟阗竹帮自己做一件事。 毕竟他光济又不是什么举世皆敌的恶人,犯不着为自己添一个对头,哪怕他注定不会在此世久待也是一样。 见光济突然起意要将太清灵宝符还给漓江剑派,饶是孟阗竹一向聪慧,也没想到这个发展结果。 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她狐疑地看了光济好几眼,见其人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为自己视线所动,这才相信其人并非戏谑。 “不知丁道友遇上了什么麻烦,不如先说来听听?” 心头百千思绪转过,孟阗竹正色开口。 不论如何,既然有将太清灵宝符收回的机会,她若是白白放过,岂非辜负了师长们的培育与信任? “我本欲远赴海外,寻觅一道地煞阴脉炼制法器,后来又受智光长老所托,要前往云生角诛杀一位恶人......” 光济便将此事和盘托出,道明来龙去脉。 按智光长老所言,昔年真宗和尚和他镇压的那名唤作祖神荼的对头,都是练气第八层脱劫这一级的人物。 真宗和尚在镇压祖神荼后,成功修成佛门第九识庵摩罗识,随后便转世离开;而那祖神荼则被镇封在地煞阴脉之上,数十年动弹不得,日日苦熬,受地极真火灼烧。 其人心中怨恨可想而知。 “......为保险起见,还请孟道友随我一行,待那人伏诛后,出家人便将这道太清灵宝符还给道友,自此两不相欠。” 光济眉眼低垂,道出了如上话语。 而孟阗竹闻言一笑,挑出了他言语中的疏漏:“不愧是佛门弟子,修成了舌识,能言善道,舌绽莲花。本就是你强夺了阳虎儿师弟的真符,如今又以此要挟我随你诛杀魔头。既是如此,还好意思说两不相欠。” 这名漓江剑派的真传弟子顿了顿,又道:“但不得不承认,有收回太清灵宝符的机会在前,阗竹怎么样也是要尝试一番的。” 光济见状邀请道:“孟道友若是愿随出家人一行,那便下去一叙罢。” 孟阗竹瞅了一眼下方雷先生的船队,思量一会,还是点头应允道:“客随主便,丁道友,请了。” 光济低喧一声佛号,将太清灵宝符重新镇压在灯芯之中,脚下白莲微微一转,便将他送回了海船之上。 而孟阗竹也按落剑光,与他一同降在船上。 那雷先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笑意,拱手道:“原来是漓江剑派高足,能得仙子青眼,老夫蓬荜生辉啊!” 孟阗竹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多言,自去了给自己安排好的房间歇息。 很快,从突变中恢复过来的船队便再次启动,向着日出之地浩浩荡荡地行去,将那银三将军的庞大鱼尸弃置于此不顾,任由众多海鱼过来啮咬。 就在船队离去后不久,清朗天空之上,忽然黑风大炽,一道黑气如狼烟般笔直冲霄,内里有密密麻麻的符箓若隐若现,扭曲变化,竟然化成了一只奇异的小鸟。 这只小鸟眼中闪过一抹灵动之色,忽地张开鸟喙喳喳两声,周围的黑气倒卷而回,聚拢在小鸟身外,扭曲拉长,化作一名气势不凡,全身笼罩在玄色盔甲之内的少年武将。 这少年武将看着船队远去的方向,突地嘿了一声,身下生出滚滚黑气,托着他却是往西遁去了。 ...... 蜀中,峨眉,华藏寺。 装扮清简的禅房之中,智光长老坐在榻上,闭目冥思,身前摆放的却是一卷书籍,上面记载了关于《自在心王法》的些许只言片语,俱都是光济与他创法时无意所述。 “十二因缘、四圣谛、八识心王......”智光长老口中喃喃,“果然另有一番高论,比那真宗的旁门如意咒法更合我佛门真意。” 老和尚面露轻笑:“若是此篇道法完善,得其启发,或许我佛门金身之后的修行便不似现在这般困难了。” “果然是你的棋子,”忽然,一个威严冰冷的苍老声音传入禅房,“破盘子,你终于在永恒净土中待不下去,想要搅动风云了吗?” 禅房大门无风自开,全身被笼罩在玄色盔甲之中的少年武将走了进来,声音却极为老态。 智光长老见状不惊不怒,只是笑道:“和尚也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起码这位小朋友的到来,就不在我算计之中。” 少年武将闻言摊开右掌,一道漆黑火焰自上升腾而起。 火焰之中,一卷黑色的薄薄卷册一页页的翻开,众生名讳、悲欢离合俱都被清楚无比地展现出来,似乎无始无终。 “他不是七凰界的人种。”少年武将冷漠道,“一身佛门根基也不是你和那个老秤砣的路数。” 智光长老,或者说佛门二祖之一,先天纯阳至宝轮回盘元灵,开辟了永恒净土的龙迦道人叹了一声道:“不用怀疑,哪怕是其他几位道友仿照我佛门大法另创新传,也绝不会如此完善,隐隐间还要高我和释陀师兄一筹。” 此方宇宙之中,先后有四十八件先天纯阳至宝出世,其中的元古金铊和轮回盘两件,元灵走脱,自号释陀、龙迦,合力创出佛门一脉,一开极乐天境,一化永恒净土,是为七凰界中的佛门二祖。 这两件先天纯阳至宝把持佛门一脉,传下十八如来名号,但凡有凝成金身的佛门弟子,所成金身必是十八如来之一。 哪怕是某些大神通之士的仿照品,也逃不出两位老祖的窠臼,依然会被他们化入佛门当中。 就跟当年有佛子在道门十祖之一的斗法胜老祖座下听讲,悟出一篇凝结斗战胜佛主金身的法门一般,虽然十八如来中无有此佛名讳,但也被纳入了佛门真传,与十八如来同列。 龙迦可以打包票,此方宇宙开辟以来,他从未见过有如光济一般的佛门弟子,哪怕是几十年前的真宗和尚所创的七宝如意大咒,也只能算是旁门一脉,只有些微可能仗此成就金身。 “所以,他不是这方宇宙的人种!”少年武将眼中爆出两团精光,那苍老的声音中多了一抹激动,“是其他宇宙的来客!” “怎么,你想把他捉回去好生研究吗?”龙迦的脸上满是嘲笑之意,“如果是天凰道友在这里还有几分可能。凭你冥凰嘛,你敢确定他背后没有其他人?能隔着一方宇宙落子,那必然是造化及以上的存在。” 元神成就后,又有化身、法身、合道、纯阳、不朽、造化六个境界,佛门、魔宗亦有类似说法,就连法宝品级,也是依此而论。 创世七凰和佛门二祖身为先天纯阳至宝,甫一出世就有纯阳级数的法力,但只有证就造化,才能离开这方宇宙,另辟新天。 另外,佛门二祖所创佛法天生有缺,后辈佛子只到合道为止,两位老祖也是停滞不朽之境,并无更近一步的可能。 跟其他几位被天凰堵了造化之位,被困在不朽层次的道门老祖大不相同。 故而龙迦在看到光济的《自在心王法》后才会激动若斯,认为其将是佛门的第五位圣僧,甚至与他和释陀平辈论交。 实是《自在心王法》发展潜力极大,与此世修行讲求身合三千大道的道种法大不相同,有接续佛门前方断路的可能性。 借助少年武将之身来到现世的冥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嗤笑道:“所以你分神入世,为得就是点化其人,引导他加入你们佛门?你就不怕他背后那人找麻烦?” 龙迦老神在在道:“若是能为亿万佛子开启超脱之路,些许麻烦又算得了什么?不瞒你说,释陀师兄甚至与我合计,要把他的金铊宝壳送与那人,争取他为我佛门第三祖。” 龙迦曾经和释陀联手推算过,他二人身为不朽,如果想要开辟宇宙,证就造化,须得再有一位佛祖出世,三佛合力创世,方能一并证道。 这个机会本该在未来久远世后,不过如今光济降临此界,却是给他们窥到了一个机会。 若是能将其人拉拢入佛门,那日后释陀、龙迦成为造化的可能,便会大大增加。 冥凰闻言咧了咧嘴,轻喝道:“既然你也落子了,那你我两不相干便是,休得来干涉我家棋局。不然我便请出天凰大姐,与你师兄弟两人好生分说一番!” 龙迦老祖笑容可掬:“善。” ...... 某处神秘地界,盘坐金桥之上,身着太极道袍的道人打了个哈哈: “算计贫道的人,有没有问过贫道意见?你们这么会玩,看来贫道只能再请一位前辈过来,和你们好好玩一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五章 云生海角,七宝咒法 洪波浩荡浮元气,浴日涵空漭无际。 出了龙宫海域后,船队浩浩荡荡向东而行,前往乌鸠国,每日尽是海天一线的景色,不免有些厌烦。 偶有几块礁石、岛滩出现,便足以让船上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了。 好在海船上的水手们皆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对此毫无怨言。 毕竟路途平淡至此,从另一方面而言便意味着没有什么妖物、风暴来袭,这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大的乐事了。 而光济和孟阗竹两人更是不以为意,些许枯燥,如何能扰乱我辈修行人的心神? 如此数月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荒岛,一众水手下船补充淡水,而雷先生则客客气气地来到了光济身边。 “光济大师,”雷先生招呼道,“如果二位要往云生角一行,这个荒岛便是分别之地了。” 光济闻言望向天际,在偏北的海域,隐约可以看见一条洁白的云线铺陈在天边。 “那里就是云生角?” “不错,”雷先生介绍道,“那里成日里被云雾笼罩,又有乱礁密布,我等海商从来没有尝试进去过,故而内中情形如何,也是一无所知。” “这处地界我倒是听说过。”不远处眺望天际的孟阗竹突然开口道,“我门中有一位长辈,百年前出海游历,听闻此处景色奇异,特意入内一探。” “哦,不知孟道友有何见教?”光济看向孟阗竹。 “没什么好说的,”孟阗竹摇头道,“那位长辈只是说云生角中的白云水精之气极为充沛,是祭炼云遁法器的好材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记述。” 光济闻言不觉颔首,按智光长老所言,真宗和尚镇压祖神荼之事发生于数十年前,想必漓江剑派那位前辈来此时,这里只是景致瑰异,再无其他。 “既然目的地已到,我和孟道友也该离开了,”光济看向雷先生,“天涯有缘,行再相会。” “大师好走。” 雷先生客气送了一句,注视着光济和孟阗竹一踩白莲,一化剑光,向着天际遁去。 一名青袍供奉突然出现他背后,低声问道:“主家,为何不请这二位为帮手,我等成事可能想必会更大几分!” 雷先生脸上笑容转瞬消失不见,冷冷道:“且不说他们这等修行之辈是否愿意往乌鸠国而去,就说这两人,一者是漓江剑派弟子,另一人与前者平等论交。这等人物,我们用什么报酬来请他们出手?那乌鸠国主的位置,我还没坐上呢!” 雷先生光滑如玉的肌肤上隐现黑色纹路,模糊间构成了羽翼图案。 站在他身后的青袍供奉只是看了一眼,就不自觉地身子一颤,像是弱小的兽类面对正在捕食的天敌。 毕竟他不过是个练气第三层的低微散修罢了,要不然也不会给雷先生卖命。 “走罢,让他们开船。我隐姓埋名五十载,这次一定要把我当年失去的全部拿回来!” 鹤发童颜的大海商握紧双拳,低吼了一声,难掩心中激动。 而在这只船队头罢。” “哼,”峨眉山顶,一名正在对弈的玄盔少年武将哼了一声,“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等小动作,这便......” “道友给我一个面子可好?”坐在他对面的老僧笑了一声,出言打断,“好歹也是我佛门难得一见的天才,虽然不及那光济,但也是未来栋梁。” “也罢,看在你主动泄露消息给我的份上,”冥凰想了想,“不过蔑视轮回之罪还是要罚的。破盘子,这个真宗和尚借我一用,我要拿来试探一下徐完那厮。” “道友既然愿意为我和释陀师兄保密,和尚又如何会阻道友行事?只要让他正常轮回转世,参悟自家七宝咒法便可,道友大可拿去用。” “呵,那就这样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六章 护身七宝,降服心魔 蛟王寺虽以寺为名,也被认为是海外佛宗之一,但实际上,它并非佛门四宗、外道七宗中的任何一家。 也就是说,蛟王寺并未得过佛门真传,而是东鳞西爪、兼修并蓄,更近旁门杂家一般,故而才连个佛门外道的名号都没有。 当然,若是那个不知道身处何处的真宗和尚能将七宝如意大咒升华至元神级数,凝成佛主金身,成为此方宇宙佛门开辟以来二祖、四圣僧、七大士之后的第十四位佛门长生者。 那蛟王寺便会自动跻身于佛门真传之中,成为外道八宗之一。 而光济在参悟七宝咒法奥妙时,对于这个事实更是相信了几分。 那个惊才艳艳,创出前无古人的七宝如意大咒的真宗和尚,的确有可能凝成金身,成为佛门又一大士! 咒有善咒、恶咒之别。善咒,如为人治病,或用于护身之咒;恶咒,如咒诅他人,使之遭受灾害之咒。 “而这七宝如意大咒,不能简单以善咒、恶咒来区分,是佛是魔,只看本心。若是无法把控自身心持,沉迷其所带来的威能中,随时都有堕魔的风险。” 光济若有所悟,他身为缘觉乘弟子,也是正统的佛门跟脚,故而看得比孟阗竹还要清楚一些,察觉到了七宝如意大咒之中的隐患。 实际上,不论是仙葫宇宙还是九州的佛门,都有咒术引入佛法的记载。 《杂阿含经》就有典故︰优波先那为毒蛇所伤而死,临死而面色如常,没有什么变异。因此,佛为比丘们说防治毒蛇的咒语。 密宗中流传甚广的曼陀罗(mantra),除了轮圆具足、道场之译外,也有“密咒”之意。 而《四分律》卷三十更是有载︰“若学咒腹中虫病,若治宿食不消;若学书、学诵,若学世论为伏外道故;若学咒除毒,为自护,不以为活命,无犯”。 世尊禁止弟子修习咒术、以咒术谋生,仅允许以咒治病或护身。 种种关于咒术的记载于光济心中流过,他以此为据,试图勘破七宝如意大咒的精义,并将其融入自家的《自在心王法》中。 “七宝如意大咒,可以为护身之术,不可为修行之法。”心头想明白这点,光济取舍之心生出,不禁诵偈曰,“诸法从缘生,是法缘及尽。大沙门如实,亦说彼还灭。” 此偈一出,光济身外积蓄浓厚的佛光咒力悉数被引动,以他身前的护身法灯为根,一盏造型奇古的神灯具现而出,正是护身七宝之一的波罗神灯。 这盏神灯在创出此法的真宗和尚构思中,本该是七宝中最难凝结的一道,暗合蛟王寺的一道大威力术法波罗神焰,能克制一切邪门法术,调伏一切外道魔怨。 但光济有护身法灯为引,修成咒灵后凝聚的第一桩佛宝,便是这盏波罗神灯。 咒灵初成时,光济心中便有感应,似中土、海外诸国等地,都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咒力遥遥传来,催促着他修成下一道咒灵,凝聚下一桩佛宝。 得此助力,哪怕光济已然刻意放缓速度,还是在接下来的数月中将七道咒灵一一修成,开始着手凝聚佛宝,看得一旁的孟阗竹眉头大皱,生怕他沉迷其中,不自觉地堕入魔道。 “这法门过于邪性,我得想个法子告知门中长辈,让他们监察天下,警惕类似法诀流出。” 孟阗竹道心坚定,很快斩掉了心底诞出的同样修行七宝如意大咒的念头,反而趁此机会下定决心,回去后必要纠察人世,看看这七宝如意大咒的持咒佛门到底流传有多广! ......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修行之事,本就是一个寂寞枯燥的过程,不拘是在山中还是海上。 光济自那日参悟七宝咒法起,转眼便是大半年时间过去。 孟阗竹一开始还担忧他急于求成,以至于留下隐患,但后来见他不疾不徐,按部就班,慢慢地也就放下了心思,开始进行自家的修炼。 她修行漓江剑派真传《天击盈水剑诀》,如今身处东海之上,倒也有那么一份助力,日日打坐练气,积聚元丹真气,意图把道基修炼到圆融无暇之境。 而那祖神荼,每日里只是叫骂不止,不断喝骂将他困在此地的真宗和尚,偶然间还想以禁劾诅咒之术拘来一些海族生灵补益血精之气,却被早有先见之明的孟阗竹以飞剑除去,断绝其人念头。 于是祖神荼叫骂的对象中便又多了两个人。 这一日,孟阗竹正在入定修持,忽然听得一声玉槌击磬之响,如传三千世界,于是从定中醒来,睁眼看去。 只见与真宗遗骸面对面而坐的光济身上忽然有丝丝缕缕的佛光诞出,在这间海底石厅之中轮转不定,照耀得粗糙的石厅景色美轮美奂,连带着那些蛟龙遗骸都像是护法天龙一般。 “丁道友出关了?” 孟阗竹刚自语一句,便见光济身上佛光大盛,七件事物从中飞腾而起,落在光济身侧,各归其位。 俊秀僧人结跏趺坐,身下白莲清净无碍,背后轮宝光耀,旋转应导,威伏一切;头上又有如意宝伞高悬,背后立着接引神幢,其上刻遍经文,宏扬正法、消弭灾祸。 身前波罗神灯长明,象征修者灭除大暗,照世如灯;怀中搭着一杆菩提树枝,苍翠青绿,启迪智慧。 除此之外,还有一头六牙白象立在身侧,以表威灵,象征其人愿行广大。 金莲宝座、金刚经轮、如意宝伞、接引神幢、波罗神灯、菩提宝树、白象元神,这七样事物,便是修行七宝如意大咒所凝就的护身七宝,都被算入佛门一百零八道小神通中。 光济采撷七宝咒法精义,略作删改,将其融入自身所创《自在心王法》中,作为护身之术,又给这门自创功法增添了七门小神通。 连带着他修行有成的了别六识,共是一十三门小神通,一十三圈佛光。 孟阗竹见此不由略惊,心下暗道:“佛门之法果然方便,只是参悟了一道旁门法诀,便可引为己用,战力翻了一倍有余。虽然佛门不讲求金丹、道基的九品功果之分,但自身实力,亦可从神通数量上窥得一斑。” 于是开口道:“丁道友修行年余,想必有所成就。不知对上那祖神荼又有几分把握?” 光济长身而起,护身七宝化作流光一一融入脑后佛光,胸有成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出家人虽然境界不长,但是面对一个被镇压了数十年的祖神荼,已是不成问题了。” 他二人在此言语,也不曾藏着掖着,那不知被镇封在何处的祖神荼闻言顿时叫骂起来: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为参透了真宗贼秃留下来的东西,就能收拾你家爷爷了吗?” 光济轻笑一声:“东极教主切莫心急,出家人这便来寻你,届时手底下再见真章。” 说着收了那真宗舍利,便看向孟阗竹:“道友可还有其他事要做?” “阗竹别无他事,”孟阗竹先是应了一句,然后又忍不住提醒道,“丁道友,七宝咒法亦正亦邪,使用时切记要把持本心。” 光济颔首道:“此事出家人省的,待祖神荼之事了结后,定要觅地修行,重新洗练根基。” 于是二人原路返还,循着祖神荼的喝骂声来到了与真宗坐化之地相对的另一处乱礁之间。 无独有偶,此间礁石下居然也有一个潜藏的洞穴,一路曲折,通向地下颇深之处。 而在洞口则有一圈法力禁制,若有修士至此,便会生出百十来条的水龙盘旋在此,逼退来人。 这些水龙力量不大,却全由云生角海水构成,随分随合,别有一番妙用。 丹成以下的修士来此,根本闯不进去。 不过光济和孟阗竹也不用硬闯,前者只是祭起那枚真宗舍利,这道禁制便视他们如无物,径自放了过去,明显是真宗和尚昔年留下的后手。 随着石穴走向一路向下,待到眼前豁然开朗,二人便见到一个满头灰白乱发,浑身碧火纷飞的老者,正端坐在一块黑得极其古怪的大石头上,恶狠狠地看着自身。 “哼,一个小秃驴,一个小美人儿,就这也敢自称灭我祖神荼?” 光济懒得与他对言,二话不说便放出波罗神灯,其上飞出千百点灵焰,向着这位东极教教主祖神荼扑去。 那祖神荼没料到光济见面就开打,见状连忙祭起全身碧绿火焰,与波罗神灯上分化出的千百星火一一对上。 光济只是操纵着灵焰一碰,便感觉到一股极其疯癫的怨毒之意冲入心神,旋即又被他镇压下去,不起波澜。 “这东极教主的护身术法能影响心神,道友千万当心。”光济随口提点了孟阗竹一句,见其人应下,便继续与对方斗法。 而那头祖神荼见光济放出波罗神灯,言语中怨毒之意更重:“是波罗神灯!是真宗贼秃的那门道法!小贼秃,你可是真宗贼秃的弟子?嘿嘿,那你就要小心了,我那位师父可不是什么良善货色!” 关于东极教主祖神荼和蛟王寺僧人真宗之间的关系,光济和孟阗竹早已从真宗留言中知晓,闻言也不惊讶,只是继续御使波罗神灯和那漫天碧火碰撞泯灭。 见二者相持不下,光济得了个空,于是背后两圈佛光亮起,又有金刚经轮和六牙白象浮现,一者缓缓转动积蓄大法力,一者扬鼻长嘶一声,伸出前足向祖神荼踏去。 所谓六牙白象者,牙有利用如通之捷疾;象有大力,表法身荷负;无漏无染,称之为白。 凝聚了白象元神这桩护身佛宝,一举一动之间便有无穷大力生出,犹如龙象。 这头六牙白象一足踏出,祖神荼瞬间大惊,他可没想到眼前这个白衣贼秃竟然除了波罗神灯外还有其他护身佛宝,于是连忙操纵身外碧火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拦在象足之前。 光济见此伸手一指,背后金刚轮宝停止转动,其轮千辐,具足毂辋,众相圆净,舒妙光明。 一道小儿手臂粗细的清净佛光从中打出,后发先至,向着祖神荼身前的碧绿火网贯穿而去,佛光过处,白莲旋生旋灭,一股清净无碍、自在解脱之意散发开来。 祖神荼的碧绿火网与这道佛光相触,转瞬间便陷入了无生无灭之中,轰然溃散。 六牙白象再无阻碍,一足踏下,发出惊天震响,整座洞窟都被震得晃动连连。 而祖神荼口鼻溢血,全身发出骨骼折断之声,却偏偏端坐不倒,犹自怒视光济和孟阗竹二人 “丁道友,此人肉身是被禁制在这块黑岩之上,若是黑岩毁去,其人方能脱身。如今他动弹不得,无法避让,正是除魔时机。” 孟阗竹虽然不曾出手,但一直警惕着祖神荼的小动作,眼下看得分明,连忙提醒光济。 光济欣然应是,背后金刚轮宝继续转动,再度积蓄起先前一击来。 见光济攻防严谨,自己又被禁制在黑岩之上,轻易脱身不得,祖神荼心下不禁生出些许退缩之意,连忙叫道: “小师父,你我也算同门,为何要彼此相残?且听我一言,我有一门大法,乃是参悟了东极教和蛟王寺两家道法而来,你若是救我出来,我便将它传授给你。你将这门无上心魔大法和七宝如意大咒同修,定能注籍长生,做个逍遥散人!” 光济闻言喝道:“且不提出家人只是参悟了真宗和尚遗法,并未拜其为师。祖神荼,你也是海外一方大教之主、练气有成的高人,缘何行此前倨后恭之事?别让我等看不起你!” 祖神荼见光济心意甚坚,绝无放过自己的可能,不由怒上心头,狞笑道:“好,好,既是如此,老祖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就让你尝尝我心魔大咒的滋味!” 说着他双臂一展,身后腾起六道光华,洁白、赤红、幽蓝、金黄、纯黑、绚紫六色,再与自家身外的漫天碧火一合,化作一道七彩神光,浩浩荡荡的向光济刷来,直扑卤门。 “无上心魔破七宝,菩提园里燃红花!” 孟阗竹见势不好,正要奋起剑光拼命一搏,却突然眼前一花,一道杏黄符箓飞落头顶,化作一张宝伞顿开,垂落清光将她护住。 她微微一惊,连忙看向光济,却见其人脑后一十三道佛光悉数展开,如意七宝全现,金刚轮宝急急转动,如意宝伞垂落金光,接引神幢振动法音,又有菩提宝树落在地上生根发芽,六牙白象昂首长嘶...... 七桩佛宝加持在光济身上,将这方地下洞穴化作一方清净法界,本性无碍,远离一切烦恼障、所智障。 那道七色光华见状扭身一变,化作一道彩袍身影,漫头碧发,大喝道:“吾乃无上心魔祖神荼,兀那贼秃,纳命来!” “原来是七道心魔咒法合一,暂时挣脱了肉身束缚,魂魄出窍化作心魔之体对敌。”光济一眼看出其中诡秘,“祖神荼,如此一来你便等于放弃了自家肉壳,日后若不能成就元神,必然魂飞魄散。” 彩袍身影闻言喝道:“本座肉身已被真言贼秃与那块黑岩合在一处,若不能斩断下方地煞阴脉,吾便脱身不得。数十年来,吾一直在思考是否要放弃肉身,今日却是被你这贼秃逼迫至此! “话不多说,将你一身功力为我所用罢!” 虽然摆脱了禁制,但祖神荼心中知晓,若不能除去眼前大敌,将其一身修为掠夺为己用,他必然无法支持下去,迟早要沉沦七道心魔大咒之中。 若是他仅以一道心魔大咒作为魂魄寄托之体,将自己化作咒灵之身,或许还有维持神智的机会。 但那样一来,又绝对不是光济的对手。 毕竟他的心魔大咒乃是参考七宝咒法而来,二者同根同源,相生相克,七宝咒法有长生可能,心魔大咒又威力更甚。 如今光济护身七宝悉数凝成,他只凭一道练成的幽冥火咒和剩下六道咒灵,胜算本就不高,更不能有任何侥幸之心。 所以说是光济将他逼迫至此,实在半点不错。 光济心中也明悟此事,见状摇头道:“既是如此,便来我须弥世界之中罢。” 说完已经化作清净法界的海底洞穴一阵颤动,洞顶隆隆作响,石灰噗噗落下,一只似能捉拿日月的大手一把将洞穴掀开,一副巨灵面庞从中展露。 “吾乃北方天王毗沙门,今奉佛旨,降服天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七章 唯心幻景,第六魔王 北方多闻尊天王,普天身护法像。“毗沙门”者,梵文音译,意译为“多闻”。据须弥山天北方世界,尊手持慧伞,用以降伏魔众,护持众生修行资粮。 ...... 海底石窟被人连盖掀开,祖神荼满脸震惊地看去,只见头不上来。 导人向善,度化外道魔头为己用,似乎是七凰界佛门的正常作风? 光济生出此意,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你看。”光济并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只是招呼着孟阗竹看向北俱芦洲方向。 孟阗竹回过神来,便见光济显化的少年帝王身微微一晃,护身七宝中的如意宝伞和接引神幢浮现,二者融汇为一,化作一柄镶嵌有各种珍宝装饰的法幢慧伞,投入了正在降伏祖神荼的多闻天王手中。 “没有混元珍珠伞的魔礼红,如何算是四大天王?” 心底暗笑一声,光济看着多闻天王打开法幢慧伞,在手上不断转动。 伞下发出无穷吸力,将漫天七彩光华一一摄入其中,开始了与祖神荼的拔河战。 “孟道友,”光济唤了孟阗竹一声,手上多出一杆青翠的菩提枝,“劳烦你用此物去打那祖神荼一下,命他速速降伏。” 孟阗竹看了光济一眼,应了一声,接过菩提妙树便飞向北俱芦洲方向。 光济念头一动,下一瞬她就越过七重金山七重香水海,出现在了碱海之中的北方洲陆之上。 孟阗竹微微一惊,旋即按下心中念头,看向眼前战场。 只见一尊山岳巨灵脚踏大陆,头戴饰有黄金和宝石的宝冠,身子被珍贵的珠宝缀满,手上持着一杆胜幢,不断收摄着漫天七彩光华。 而由纯白、幽蓝、赤红、黄金、玄黑、绚紫、碧绿七道心魔咒法化作的七彩光华之中,前六者都被不断地摄入那柄法幢慧伞之内,唯独一道碧绿光华宁死不屈,上面浮现出祖神荼的面容,正在破口大骂,于无穷吸力之中左冲右突。 “无耻小儿,窥中本座弱点,竟然想一一剥离本座费尽千辛万苦练成的七道咒灵,可惜这道幽冥火咒本座已修至大成,你无处着手!” 祖神荼眼睛一转,看见了手持菩提妙树的孟阗竹,不禁怪笑一声: “嘿嘿,怎么,那无耻秃驴派你来给本座落井下石了?你若是助本座一臂之力,放本座离开,老夫说不得传你一道心魔咒灵,日后也在我身侧做个护法玉女!此乃你三世都修不来的福分!” 言语间自称不断改变,更有许多污言秽语夹杂其间。 孟阗竹皱起秀眉,心中一恼,于是也不多言,直接抛出手中菩提妙树,任由它落向祖神荼化作的那道碧绿光华之上。 菩提树善能使人觉醒开悟,有觉悟树的别称,正是克制祖神荼这等心魔之体的宝物。 祖神荼被当头砸中,一时间只觉有无穷妙理灌注心中,却都与自家所学冲突矛盾,令人心烦意乱,不禁慢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一瞬,一旁的多闻天王窥得时机,大喝一声,手中法幢慧伞吸力更甚,那祖神荼毫无反抗之下,便化作一道点点碧火伴身的惨绿光华被收入其间。 祖神荼被制服,其他残余的心魔咒灵便再无反抗可能,一时间漫天光彩尽归天王手中宝伞,很快须弥幻景之中便再无心魔咒力残存,妖氛为之一清。 那尊天王巨灵对着孟阗竹点了点头,周围光景一阵变换,稳定下来时便又到了帝释天所在的善见城宫殿之中。 光济所化的俊美少年帝王高居宝座之上,见孟阗竹回归,对着她笑了一下,伸手轻招,孟阗竹手中的菩提妙树便投入了他脑后佛光之中。 而多闻天王的法幢慧伞却悬在了宫殿之中,天王本人便如梦幻泡影般破灭成无数光点,自然湮灭。 见孟阗竹有些吃惊,光济解释道:“此天王尊是出世间护法,为北方多宝佛化现,是唯有八地菩萨及以上才能示现的护法身,我不过是临时捏造了这么一位天王出来罢了,没有我的操纵,自然会消散。” 刚才看似光济坐在善见城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实际上以帝释天形象与孟阗竹交谈的是他,作为多闻天王与祖神荼争斗的也是他,一心二用,难免力所不及。 如此才让孟阗竹持着他护身七宝之一的菩提妙树去干涉了一下战局,奠定了胜利之基。 孟阗竹听得懵懵懂懂,却也无意深究,只是看着悬在宫殿之中的法幢慧伞疑问道:“道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光济颔首道:“此方须弥幻景以识为本,唯心造就。祖神荼落败,便说明他已被幻景同化,再无反抗之能,道友看着便是。” 说完伸手一指,法幢慧伞分化,变回如意宝伞和接引神幢投入光济脑后佛光,显出了内里祖神荼身形。 其人不复先前彩衣,而是一身碧袍,连带着两颗眼珠子也是两点幽绿鬼火,盯着光济一声不吭。 而在他身侧,则是纯白、幽蓝、赤红、金黄、玄黑、绚紫六枚光点上下沉浮,俱都是心魔大咒的咒灵所化。 经过先前一番争斗,光济已经对心魔大咒有了几分了解,再加上本就有相关记忆存在,于是眼下胸有成竹道:“所谓心魔大咒,便是与七宝咒法相对而来,亦为七道。祖神荼,我说的可对?” 祖神荼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光济也不恼,当下指着六道咒灵一一辨明其中来由,同时也是为孟阗竹作介绍: “纯白咒灵,唤作菩提心咒,是极为纯粹,以至于无法容忍任何‘恶’存在的善;幽蓝咒灵,唤作五瘟总咒,是‘沮、丧、绝、灭、无’五种负面厌世情绪所化; “赤红咒灵,唤作千幻神咒,与五瘟总咒相对,是‘虚幻、美好、欺诈、哄骗、自欺欺人......’等念头所化;金黄咒灵为道心纯阳咒,乃是一股极度执拗,认死理不回头的念头所化......” 玄黑咒灵是无上心魔咒,又名金刚王咒,是七道心魔大咒之根本,其余六道大咒的演化之基,象征最为纯粹的“凶”,和菩提心咒相对。 绚紫咒灵是如意雷咒,乃是无穷愤怒所化,而祖神荼化合魂魄的碧绿咒灵幽冥火咒,却是一股怨恨凝结而成,象征着祖神荼遭了真宗和尚欺骗,被镇压海底数十年的不甘与愤懑。 “这些心魔大咒各有一道根本咒灵,能分化万千咒力,打入他人体内,操纵神智,掠夺一身功力为己用。祖神荼,我说的是也不是?” 随着光济一一辨明,祖神荼面色一阵变幻,最终冷笑道:“不愧是得了七宝咒法的贼秃,竟然能看出老夫咒灵奥秘,怎么样,是否心动了?只要你放老夫离开,除了幽冥火咒之外的六道咒灵都是你的!” 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未放弃脱逃的打算。 光济闻言失笑:“我要心魔大咒有何用,是有我自家功法强?还是修此咒法可得长生?” 如果说七宝如意大咒是旁门道法,仍有些微凝成金身的可能,而祖神荼所创的心魔大咒便只占了一个威力强横,再无摘得长生之果之机。 除非有人修习七道咒法之基的无上心魔咒,化魔为佛,改为金刚王咒,破斥外道,以见闻觉知心为真我,方能修成金身,将心魔之体化作佛主之身。 但能做到这等本事的,要么是本就为元神真仙、佛门大士一级的人物,要么就是不用心魔大咒也能成就元神、佛主的绝世天才,如何会自找麻烦,放着坦途大道不走,专挑崎岖小路? 被一语点破其中缺陷,祖神荼绿油油的面庞顿时白了几分,再也不言。 光济摇头道:“罢了,如今被我降伏,你不要再想什么逃脱之事了。安心得个魔波旬之名,作那第六天魔王,也算合你道途。” 说完伸手一指,祖神荼心魔之身当即炸开,幽冥火咒从中飞出,与其他六道咒灵汇到一处,而祖神荼魂魄之身残损不堪,随时都会魂飞魄散。 而下一瞬,有一道莫名光华自天而降,落在祖神荼魂魄之上,将其笼罩在内。 光华敛去,祖神荼身影再度浮现,却是换了一副打扮,有二目八臂,身乘白牛,腰挎黑刀,作偈曰: “若常有我者,彼悉是我所。一切悉属我,瞿昙何所之?” 瞿昙,一译乔达摩,为佛之代称,又可指和尚。 祖神荼得了须弥幻景演化出的欲界六天之力,无师自通,知晓了诸多九州佛门典故。 光济并不作回偈,直接道:“请六梵天主归天。” 祖神荼,或者说魔波旬哼了一声,一拍座下白牛,径自飞出宫殿,出了三十三仞利天,来到了欲界六天最高一层,大喝道: “此天为他化乐天,今我居此,宣告曰,此天众生不用自己乐具变现,而利用下天化作,假他之乐事,自在游戏,故曰他化自在!” 光济颔首而笑,看向一旁的孟阗竹道:“祖神荼之事已了,我等可以归去了。” 于是须弥幻景不再,海底石窟重现,周围一切如故,黑石上坐着祖神荼僵死的肉身,顶上洞盖完好无缺,没有任何大战痕迹。 见到这般情形,孟阗竹再回想先前多闻天王一手掀开石窟顶盖的景象,不觉恍然如梦。 “须弥同一梦,归来无馀说。道友法力,属实不可思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八章 地极真火,抽身而退 面对孟阗竹的夸赞,光济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应答,谈起了另一件事: “祖神荼已被出家人降伏,智光长老所求之物业已到手,此行功德圆满,可以离去了。” 光济沉吟片刻,用手一指,悬在孟阗竹头顶的太清灵宝符便收敛了全身清光,恢复杏黄符箓模样坠入她手里,被孟阗竹接住。 “出家人有言在先,孟道友若是随我来此,降伏祖神荼,这张太清灵宝符便物归原主,而今便是践行诺言的时候。” 孟阗竹收起失而复得的天府真符,看向光济,眼神复杂。 她自认在降伏祖神荼一事中出力不大,本以为光济会以此为借口拒绝还符,未曾想其人最后还是遵守了承诺,将太清灵宝符还给了她。 而她即便自觉有愧,但也没有办法拒绝,毕竟此乃宗门之物,非她一人所能做主。 再思及当初是其人将太清灵宝符从阳虎儿身上夺走,如今自己却又因为其人愿意还符而有些感激。 孟阗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一些羞恼之意自心底生出。 “......道友所为,果真让人难以评说。” 光济笑着摇了摇头,又谈起另一件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要托付给孟道友。” “何事?”孟阗竹微微一愣。 “道友回返宗门时可以往峨眉山走一遭,将七宝如意大咒传给智光长老,此乃出家人早先答应之事,如今却要劳烦道友走上一遭了。” 孟阗竹闻言皱起眉头:“道友为何不自己去做,偏要托付给阗竹?” 光济不慌不忙,拿出了早已打好的腹稿:“出家人心有所感,准备在此潜修一段时间,梳理自身功果,温故知新。此事预计耗时不短,故而只能拜托道友了。” 他并未哄骗孟阗竹,确实有类似念头,准备在此打磨根基,完缮《自在心王法》。 孟阗竹回忆起早先其人所言要觅地修行,洗练根基的话语,于是心下再无疑惑,颔首道:“智光长老德高望重,阗竹回返中原后必当再去拜访,顺带着为道友捎去问候。” “麻烦孟道友了。”光济脸上露出歉意,从袖中摸出一柄飞剑,“此物与我功法路数不合,如今赠与道友,权当对贵派的致歉。” 这正是飞虎道人的随身佩剑,名为玉虎,内中封禁了一头炼气第九层的飞天玉虎的精魄,本质奇佳。 此剑催运起来,便有一头插翅玉虎隐隐成型,威势无双,本是飞虎道人的心爱之物。 如今却被光济拿来借花献佛。 孟阗竹闻言定定看了光济好一会,终于忍不住道:“丁道友,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性格发生了变化。” 光济眉头一动:“有吗?” “道友先前性格如何阗竹并不清楚,单看现在的话,似乎并不像是会因为阳虎儿师弟出言不逊而夺去太清灵宝符的样子。”孟阗竹皱眉道。 她和光济在琉球海市外再逢时,光济还会对她的举止进行防备和揣测,而到了现在,其人又是归还天府真符,又是赠送玉虎剑,似乎有些......太过平和了。 若不是光济双眼澄澈,言语有度,她还以为其人是对自己有意思。 仔细想想,似乎就是对方从琉球海市中归来后,便出现了类似的迹象。 “按理说,此等交浅言深之语阗竹不该多言,”孟阗竹斟酌着话语,“但看在共同出海对敌的份上,阗竹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道友几句。” 眼下她看着光济,隐隐间就像看到了佛法精深的老僧一般,甚少在意身外之物,只顾一心打坐参禅。 “难道修行佛法还会改变自身性格?”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孟阗竹心中一惊,不禁细细思考起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但面对她的话语,光济却是不以为意: “缘受有爱,缘爱有取。凡夫之识取一切为我,成为我执,应生、老、死等人间苦、无常苦。反之,圣者因灭无明及渴爱,故人间苦亦灭。出家人开了末那识后,已是明知取舍,不入爱染欲境。些许无用之物,舍了也就舍了。” 孟阗竹定定地看了光济好一会,末了叹口气道:“道友既然自觉无碍,阗竹也不好多言。总之,丁道友好自为之罢。” 语毕便化作青白剑光飞腾而起,沿着原路冲出石窟,离开了云生角,却是并未收下那柄玉虎剑。 这座海底石窟之中,便只剩下了光济一人,以及祖神荼僵死的肉身。 “......我变了?”听了孟阗竹的提醒,光济沉吟了片刻,末了摇头道,“谁知道呢,说起来我竟然会对去峨眉拜见智光老和尚有种莫名的抵触。总觉得一但去了那里,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随手收起飞剑,僧人叹了口气,立在了黑色巨岩之前,伸手抛出一枚舍利,正是真宗和尚昔年所留。 “祖神荼魂魄被我化作六梵天主,这具肉身也无甚作用,不如直接毁去,免得再生什么隐患。” ...... 峨眉山,华藏寺。 龙迦老祖的一缕分神智光长老与冥凰念头化作的少年武将依旧在禅房之中对弈。 少年武将随手落下一枚黑子,轻笑道:“破盘子,你那有缘人心中有所警觉了,你打算如何去做?” 智光长老应了一枚白子,笑吟吟道:“老和尚从来不强迫他人,来也无妨,去也无妨。” “说得好听,”少年武将嗤笑道,“那是谁在暗中出手,刻意引导其人念头,令其开了末那识,继而生出了断尘缘之心?” 智光长老合眼道:“我佛门功法本就有类似功效,怎能说是老和尚刻意为之?反倒是冥凰道友,自家图谋被破,不知有何应对?” 少年武将哼了一声:“即便祖神荼不曾归入冥狱,日后我也有法子引发阴阳变乱,此事就不由破盘子你操心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引导你这位佛门三祖罢!” 若是光济在此,定然要眉头一挑,没想到此世将来那场阴阳变乱,万鬼返阳,拉开了五十年后天地大劫序幕的动乱,竟然早在冥凰预料之中。 他之所以收走心魔大咒的七道咒灵,毁去祖神荼肉身,抹掉其人遗留的一切痕迹,为的就是不让心魔大咒流传出去,掀起灾劫,以免生灵涂炭。 也算是不枉在此世走一遭。 却不料这本就是创世七凰定好的计划,借祖神荼之手将心魔大咒引入冥狱,继而导致万鬼生变,起兵叛乱打回阳世,从而让冥凰趁着阴阳不稳的时机脱去宝体,暗中转世。 创世七凰联手开辟七凰界,创造此界人种作为日后转世选择,视众生为牛马,毫无怜悯之心。 毕竟自家造物,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 光济的一番苦心,却是要白白做了无用功。 不过眼下他还不知此事,却是站在海底石窟之中,看着祖神荼的肉体被真宗舍利之中发出的佛光渐渐消磨干净。 没了祖神荼本人意识在其中主持,这具肉体再也无法抵抗真宗和尚的后手,很快便灰飞烟灭。 而那枚舍利也支撑不住,化作漫天光点飘散而开,渐渐隐没无痕。 只有一道咒力穿破洞顶,飞向不知名之地去了。 光济冥冥中看到了一位满脸褶皱,牛山濯濯的老僧对着自己点头微笑,二人对视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 祖神荼肉体被毁,其人身下那块黑色巨岩也再无用处,随着一声闷响,也是裂成了一地碎石,散落在石窟地面上。 而一道火口却是从中显露出来,内中火气隐隐,散发着浓厚的地煞阴气。 “这便是那道地极真火了,可惜对我已是无用了。” 光济摇了摇头,他本是为此火而来,谁知机缘巧合之下,自家创出了《自在心王法》这篇融汇了九州、七凰界两界佛理的高深法门,又先后得了真宗和尚创下的七宝如意大咒和祖神荼的七道咒灵。 自己的护身法灯,也被用来凝聚护身七宝之一的波罗神灯了,内里那点功德灵焰,也正在向波罗神焰转化。 这道地极真火,已是对他无用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光济叹了一句,“虽说孙承公半路却返,王子猷兴尽而归,但有始有终才算是功德圆满之举。如今已是到了地极真火面前,出家人倒也不吝于下去一探。” 于是脚踏白莲,手握宝伞,一步迈出,便顺着这道火口遁入了地下。 此道地煞阴脉存于地底九百一十三丈处,乃是阴浊之气所汇,结合了不知道什么事物,生成了这么一道地煞阴脉出来。 此世七十二种地煞阴脉,来历各不相同。 譬如真龙煞,此道地煞阴脉便是有真龙陨落于此,肉身尸变,遭了地浊之气污染,有煞气生出,便凝成了这么一道真龙煞出来。 而另一种唤作玄霜阴煞的地煞阴脉,却是冥狱中的阴气所化,用来杀灭逃往人世的阴魂,最是冰寒。 至于地极真火是何等成因,却是光济不能知悉的了。 他借了护身七宝之力往下,一口气遁入数百丈深的地底,眼前豁然洞开,只见浓厚无比的无数黑火翻腾,隐隐间散发出一股动人魂魄的吸力,和查双影御使的那团五行阴煞地极真火极为相似。 一股股灼灼热浪翻腾加身,光济撑着如意宝伞,垂落道道佛光,将这些火气尽数挡在身外,避免了对于自家肉身的侵袭。 寻常修道人若是被这股火气染上,定然会肉身僵死,有化作旱魃出世的可能。 “这道地煞阴脉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火力积蓄深厚,没有宣泄途径,只是被真宗和尚拿来镇压祖神荼,难怪有此等威势。” 蛟王寺和东极教也不是凝煞炼罡的路数,故而这道地煞阴脉对他们无用,其他人来此只会被祖神荼害了性命,故而千百年无人动用之下,方有如此表现。 光济打量了黑色火浪几眼,继续催动足下莲台,向着更深之处潜去。 他又下遁了数十丈,眼前景色又是一变,一根成人怀抱粗细的莹白骨骼出现在不远处,其上光辉流转,黑火依附,显然不是凡物。 黑火深处,还有几根类似的骨骼若隐若现,构成了某种巨兽的一部分身体结构。 “莫非是什么上古火兽的遗骸与地煞之气相合,方才造就了这道地煞阴脉出来?” 光济心中一动,沿着这根巨木般的骨骼向前遁去,顺藤摸瓜,摸索此物全貌。 终于,他在这地壳深处忙活了半个时辰,总算是搞清楚了这具骸骨的粗略形貌。 “似是某种天马的遗骸。” 一处地肺空洞之中,光济脚下白莲发出琉璃色佛光,将脚下不断逼近的黑火迫退,任由他打量眼前的巨兽尸骸。 先前光济身处地煞阴脉之中,未能窥得全貌,只是察觉到有一头异兽骸骨散落其间,随着火力不断游走,像是活物一般。 正是发觉了这点,光济才遁出了这道地极真火,来到了一处阴浊元气未曾凝结成沸浆岩层而留下的巨大空洞中,看见了这道地极真火的真形。 这道地极真火形似一头天马,身披纯黑流炎,面生六目,四蹄之下全是黑色烈焰。 天马形状的地煞阴脉头颅朝下,像是在钻入地肺更深处,而燃烧着熊熊黑火的马尾扬起,贯穿了地层,打通了一道通往海底的火口。 “就像是慌不择路,遁逃而来一般。” 得见此状,光济已然能初步断定,就跟真龙煞一般,这道地煞阴脉该是某种火兽死后尸骸所化,糅合了地浊之气,故而成形。 “确实是玄阴之属的纯净火焰,”光济叹了一句,“若我初来此世,见到此火,定然要将其收取。只可惜现在对我已无大用。” 有了《自在心王法》和护身七宝,一道地极真火,已是对光济没什么吸引力了。 “罢了,等出去之后,寻觅个海外荒岛修行年许,将末那识彻底修成后,便可择日离去了。” 亲眼见到自己初来此世时的目标,一桩心事了却,光济再无久留之意,脚下白莲一转,托着他向上离去。 正当他打算原路返回,沿着“马尾”击破的地壳缺口离开时,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一处异样,不禁转头看去。 只见被黑火遮掩住的一处岩层豁口内,一点温润红光幽幽闪烁,与周围黑火泾渭分明,却又黯淡无比,似乎随时都将熄灭。 若非光济这个角度,绝无看见这点红光的可能。 “那是什么?” 光济心生好奇,隔空一摄,一道流光从中飞起,落入他手中,其上红光闪烁了一下,旋即溃散,露出一个古朴香炉,三足两耳,上覆炉盖,似青铜制成;抛开炉盖不提,就如同一口小鼎一般。 光济顿了一下,运起些许佛光往中一送,只觉禁制重重,竟然是一件三十六层天罡禁制的大圆满法器! 只可惜内中并无灵性,不知是没能突破那一步还是多年来无人祭炼导致灵识消散,从法宝品阶跌了回来。 光济面色阴晴不定,看了看身下这道天马形状的地极真火,将香炉收入袖中,突然闭目钦祝,于心底呼唤起某人名讳。 下一瞬,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峨眉山顶的寺庙之中,正在得意的少年武将面色一黑,惊怒不定:“他离开了?他是怎么离开的?” 智光长老也是面色沉凝,半晌才道:“莫非是他背后那人出手了?” ...... 金桥之上,身着太极道袍的年轻道人站了起来,嘀咕道: “这小子总算是走了,我还以为他要在那里呆一辈子呢。罢了,接下来就该去上门要账了,算计了我的人还想当无事发生?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做的买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二十九章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光济去后,仙葫宇宙之外。 此方宇宙主体,乃是由龙、凰、玄、武四座星宫连带着中央星河构成的星辰宇宙。 这些星辰内蕴地陆,外裹天罡大气,形如鸡子,而创世七凰联手所辟的七凰界却又不太一样。 虽然也是宛如鸡子,从外面看去混沌一片,但内中却是一片大地,平坦辽阔,乃是天圆地方的构造,看起来颇为神异。 究其原因,则是因为七凰界本身便是在创世七凰中的天凰宝体,先天纯阳至宝天凰镜之上开辟而成,故而成为了这副模样。 而仙葫宇宙壁膜之外,本该是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内中清浊不分,五太未演,一切时空悉数不存。 但眼下却无端地有海潮澎湃之声响起,一片漫无边际的海洋骤然出现,又有一轮明月高高挂起,银白月光洒落,斜照碎银乱玉。 在宇宙之外的混沌中,开辟了一方天地出来。 海面之上,一位羽衣星冠,面如冠玉的少年茕茕孑立,飘忽若仙。 似乎立在这仙葫宇宙之外的只是一个影子,随时都会羽化离去一般。 少年驻足浪头,广袖飘飘,手上提着一卷画轴,开口叹道: “独在异乡为异客......” 话语幽幽,似是无情还有情。 正当这位体迅飞凫,飘忽若神的少年莫名出现于此,一副凭吊怀古的神态时,一道金桥自彼方架起,一路延伸,上面一名身穿太极道袍,头戴玉冠,腰挎长刀的年轻道人正快步行来,对少年道: “在下有事耽搁,却是劳陈教主久候了。” 少年眼神清澈,摇头道:“此事不碍。你辗转请托,让冥河道友传讯于我,不知有何事要论?” 年轻道人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仙葫宇宙,笑道: “在下近来神游诸天,无意中发现了这方宇宙。思及教主与我一般,俱都是以真水成道,间接受了此方宇宙恩泽。故而来问教主一句,可有意入内一游,看看昔年因果?” 少年教主听了此言,眉宇间毫无波动,只是道: “自离了蜀山后,这方宇宙我也曾寻觅了不少时日,只是始终功亏一篑,未能得见,后来也就放下了。今次你既邀我入内,那陈某就却之不恭了。” 这位陈教主说着伸出右手,掐算了一番,点头道: “既是如此,不若你我二人分神入内,传下水仙大教,行教化之事,也可泽被万代,另开一脉仙道气运。你待如何?” 年轻道人闻言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陈教主见状点了点头,扬起袖袍抖了一抖,便有一枚光点落入宇宙之中,追溯时光长河,化作一个道人去了七凰界西域的通天河畔,打坐修行。 “这通天河与中央星河相应,地底又有一道暗河血水伴生,正合我所用。”陈教主道,“故而我有心在此界传下天河大道,这道分神,便唤作苏相罢。” 苏相者,通天七子之一,天河剑派三法四诀中《天河正法》的开创者,元神真仙。 年轻道人见此低笑一声:“莫非冥河老祖也有意来此,插上一手?” 不然陈教主特意点出血河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陈教主轻轻点头,一个身着黑衣的白脸少年突然从他背后转出,笑容和善道:“小王你主动透露消息给我老人家,不就是打着这个算盘吗?老祖我这就应邀而来了。” 年轻道人见状眨眨眼,招呼道:“见过冥河老祖。” 冥河老祖摸了摸背后两柄长剑上的缨穗,点头微笑:“好说好说,小王你就是太客气了。要我说,你就是叫我和陈教主一声师伯、师叔,那也是合适的。” 年轻道人并不回应这个话题,转而道:“未知老祖降临此世,有何筹谋?” 冥河表情玩味:“自然是发扬光大我魔道教传了。嘿嘿,上一个盘古纪中,佛道两家欺我魔道无人,占了上风。这个盘古纪老祖我说什么都要把场子找回来!” 他看着眼前的宇宙,颔首道:“这方宇宙中可是有不少良才美玉,老祖我掐指一算,都与我魔道有缘!” 年轻道人笑了起来,他请这位诸天万界第一搅屎棍过来,不就是为了好好陪那佛门二祖、创世七凰玩上一场吗?好出了自家小弟被欺负的一口恶气。 “既是如此,还请老祖同教主一般,分神入世罢。” 冥河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小子就是爱玩这些有的没的,明明一只手就能覆灭的东西,偏要拉我和陈教主过来一同玩耍。罢了,螺蛳壳里做道场,方能显现出老祖我的本事。” 他也是伸手推算了一番,展颜道:“那通天河与其下血河我就不与教主争抢了。呵呵,那龙宫中的北冥星域,有一枚星辰唤作冥河星,正合我老人家名号,而且此星汇集七大真水,号称龙宫水祖。 “其内又有两口飞剑堕了先天,隐隐间有后天第一杀伐之宝的架势,一唤水祖,为七大真水之源头;另一口唤作斩龙,专克此世龙族一脉。 “也罢,这等好事岂能让给他人?这枚星辰,就是老祖我的了!” 说完也是一道分神入内,投入了冥河星中。 那枚被一条大河环绕整座星辰三匝的冥河星便突然多了一抹灵动神意,其上圆满的天罡大气一胀一缩,似是星辰本身在呼吸一般。 却是被冥河老祖分神融入其中,有以星辰之身成道的势头。 两位客人各自施展了手段,陈教主微微点头算是招呼一声,身影逐渐变淡,轮廓模糊,不一会便消失不见,连带着海上生明月之景一同隐去。 宇宙之外,便只剩下了年轻道人和白脸少年模样的冥河老祖,一者脚踏混沌,一者立于金桥之上。 冥河老祖打量了年轻道人几眼,开口笑道:“你找到几个‘影子’了?” 年轻道人回应道:“一个都没有,选定了一些疑似目标,还在观察当中。” “速度挺快啊,老祖我看了这么久,也才确定了一个目标,”冥河老祖挑了挑眉,“当初我也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你小子还真去做了。” 年轻道人摇了摇头:“若是我像老祖你一般,有天启、教主、亚当几位互相帮扶,那也不必如此大费苦心了。” “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此中感触,还得自己体悟才是。” 冥河老祖轻笑一声,身子一晃,便化作一道灵光隐入了混沌之中,亦是离开了这方地界。 年轻道人独自立在宇宙壁障之外,忽地伸手向内盖去,自言自语道:“你们几个便留给那小子自己处理罢,不过些许惩罚却是免不了的。” ...... 仙葫宇宙之内,七凰界外。 周围星辰上的生灵突然见到了一副此生难忘的奇景,一只遮天蔽日的庞大手掌突然从虚空出现,一掌盖向了远处悬浮着如鸡子一般的混沌世界。 这只手掌洁白如玉,散发着沉重的气息,掌前幽幽暗暗,周围虚空绽出道道裂隙,压破一切,天上地下,无坚不摧! 面对莫名来袭的这一掌,七凰界内旋即作出了反应,数股散发着纯阳甚至不朽之意的元气如涌泉般出现,齐心合力向着那一掌托去。 同时还有两团隐藏在七凰界最深处的世界,忽然光明绽放,有无穷梵唱之声与佛光亮起,一股庞大佛力围绕着一轮乌黑的圆盘,打向了洁白手掌。 然而面对这能覆灭一界的一掌,无论是创世七凰还是佛门二祖,所作的一切应对俱都成了无用之功。 创世七凰联手的一击一触即溃,如清风扑面般未曾带给洁白巨手任何影响,释陀、龙迦二祖以先天纯阳至宝轮回盘打出的一势甚至无法近前,远远的就被掌前的威势迫退出去,倒飞出了不知多少万里。 眼看着这只手掌之下即将一切不存,一团清冽光华忽地从七凰界中飞出,化作一道威风凛凛的女子身影,大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莫名犯我七凰界,难道当真要与我等不死不休吗?” 那洁白手掌不曾停顿,继续向下盖去,同时有一道清雅声音响起,传遍这一方寰宇:“不死不休,你们也配?” 那女子面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只手掌盖了下来,于是连忙遁回七凰界中,准备硬抗这一击。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挡下,但事到如今也无其他办法了。 这只洁白如玉的庞大手掌到了近前,忽然化掌为爪,一把捞起了七凰界,连带其背面的一十九重冥狱,以及隐藏其中的极乐天境和永恒净土。 清雅的声音再度响起:“小惩大诫,下不为例。” 说完将七凰界握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然后笑了一声:“走你!” 语毕便将七凰界一把抛了出去,如同孩童打水漂一般,注视着其飞离了这方虚空。 自始至终,七凰界中的生灵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没有任何察觉,哪怕是道门十祖、四大圣僧那等级数的人物也是一样。 只有创世七凰和佛门二祖感受到了那种不可言说的大恐怖,如见青天塌落,海沸日熄。 峨眉山顶华藏寺中,脸色晦暗难明的智光长老和少年武将面面相觑,末了叹息一声:“那真是元神造化之境所能达到的层次?” 少年武将苦笑一声:“哪怕是大姐也没能在那人手下走过一个回合,我等如何还会把那人视为造化?” 仙葫宇宙之外,年轻道人负手而立,轻笑一声:“我如何不是造化?只不过是另一条道路上的造化罢了,又唤作苦海的便是......” ...... 心底钦祝过后,眼前景色一变,再看时已经出现在了聚会大厅之中。 天光永恒的神庙废墟之中,残缺的石柱林立,纷乱的尘埃四处飞舞,将一道道投射下来的光线作为背景,无端地给人一股闲适之意。 光济吐了口气,只觉脑中一片清明,似乎某些东西随着他离开了仙葫宇宙后也不复存在。 “果然是受到了一些影响,”他面色沉凝,接着抬头看去,挑眉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其他人呢?” 光济所言正是向着一旁打瞌睡的太白而去,至于峨眉、魁杓以及神秘莫测的会首,眼下俱都不见踪迹。 太白睁了睁眼,百无聊赖道:“你走之后峨眉也去了她选择的世界,新人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了离开。刚才会首也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光济挑了挑眉:“所以你就在这里补觉?” 太白打了个哈哈:“没办法,最近实在是太累了,我连去某个世界放松的心思都没有。” 光济摇了摇头,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大厅正上方传来了声音:“和尚回来了?准备好去斗破苍穹的世界了吗?” 不知何时,浑身被笼罩在雾气中的会首出现在了座位上,一手托着下巴,言语中隐含笑意。 光济摇头道:“此事不急,出家人有一事想请教会首。” “说罢。”会首换了个姿势。 “出家人在仙葫宇宙之中,是否被某些存在注意到了?”光济沉声道。 会首轻笑一声,勾了勾手,那口形如小鼎的香炉从光济袖中飞了出来:“不错,这便是一件证据。” 光济皱眉道:“那我的言行是否也受到了影响?” 会首点点头:“你所遇到的智光长老其实是佛门二祖之一的龙迦化身,你主动送上门去,自然被对方注意到了异常之处。那老和尚有心把你引入佛门,让你成为佛门第三祖。再加上你又开了第七识末那识,取舍之念大盛,故而后来举止有些失常。” 他似乎一直在旁观光济的一举一动,对其人经历如掌上观纹。 太白在一旁听得有些咋舌:“怎么了,和尚差点被人给度化了,以后要正儿八经的一心修佛了?以前不是说学佛只是个过渡吗?” 光济没有理他,只是叹道:“现在想起来,当时所作所为确实不太合我本性。” 会首笑道:“仙葫宇宙佛门乃是先天纯阳至宝元古金铊和轮回盘的元灵所创,你又是在后者化身的帮助下创出了自家功法,暗地里被动了手脚、念头受人干涉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不必太过妄自菲薄。 “你若是心中仍不能释怀,待到日后修行有成,自可回去了结这段因果。嗯......如果释陀、龙迦二人还能撑到那时候的话。” 要知道那方宇宙现在可是有了陈教主和冥河的分神先后入驻,也不知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说不得就是什么梵魔灭世,释陀、龙迦二祖入灭抗魔,佛门式微,将于未来久远世后复兴的戏码。 毕竟陈教主在这方面可是熟手了。 光济自然不知道他去后仙葫宇宙发生的事情,闻言点头应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是应有之理。” 将其中来龙去脉讲清,会首再次问光济道:“如今你依照仙葫宇宙修行体系创出自家修行功法,对于真火、异火也不似先前那般有所需求。既是如此,是否放弃去往斗破苍穹世界的机会?” 光济思考一会,却是摇头道:“不,还请会首准允,出家人不日便往那方世界一行。” 会首没有反对,笑道:“既然你不愿放过这个机会,那我便为你保留。日后出发时,只需在心底钦祝便是。” 光济双手合十,低喧了一声佛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章 灵隐日常,狷狂道济 灵隐寺的一天,从监寺僧广亮中气十足的叫喊声开始。 大雄宝殿。 元空长老领着一众僧人齐聚于此,诵经礼拜,完成每日的早课。 今日是九月初一,灵隐寺众僧早早起来,不到卯时就抵达了寺内唤作觉皇殿的大雄宝殿,各自寻了空位坐下,开始低诵《楞严咒》。 灵隐寺的早课将《楞严咒》作为一堂功课,《大悲咒》、“十小咒”又作为一堂功课,平日里是轮流完成,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以及诸佛菩萨圣诞时才会将两堂功课一并完成。 除此之外,每年四月十三到七月十三这为期三个月的楞严会中,每日也要在设在寺中的楞严坛旁集诵楞严咒,祈保安居。 檐内风铃叮当奏响,梵呗禅唱相互应和。 食时已至,今日早课业已临到尾声,众僧将作为收尾的《心经》诵毕后,话,直接转过身看向元空长老,“方丈,庙中疯和尚不守清规,酒后乱性,犯了邪淫,还以清规律之!” 元空长老拍了拍额头,问光济道:“《禅门规式》对此何解?” 光济脸上笑意不减,回答道:“随事惩戒。重则集众捶摈;轻则罚钱、罚香、罚油,而榜示之。又摈出犯规者,还要将摈条实贴山门,鸣大鼓三通,以杖攻出。” 广亮满意地哼了一声,显然将道济迁单摈出最是合他心意。 摈出者,抽下挂搭衣物,摈令出院,以安清众。或有所犯,即以拄杖杖之,集众烧衣钵道具,遣逐从偏门出,以示耻辱。 若是按戒律从重来办,道济出家才不过半月,就会被赶出灵隐寺,勒令不准回山了。 元空长老闻言一滞,其实他本有心回护道济,毕竟他佛性深厚,知道此人来历不凡,乃是西天佛子降世,为普度众生而来。 但是此事不能明说,他又身为方丈不好开口,只得借光济之手暗示广亮。 谁知光济亦是知晓道济底细,知道其人绝不会被这点小事难住,于是故意开口架住老和尚,打算看道济如何应对。 如果将佛教看作一个跨国(世界)集团,那么身为降龙罗汉降世的道济就是总公司派人下基层调研(普度九州众生),而元空长老则是基层干部(灵隐寺住持)。 至于光济,则是得到了其他公司高层(会首)推荐,正在实习考察期间,等到考察期满(十二因缘悉数开悟),就可直接进入总公司,找一个闲职摸鱼(得辟支佛果)。 眼下光济想和道济开个玩笑,却是让元空长老这个基层干部有些为难。 无奈,老和尚只得开口道:“道济出家未久,想来寺中戒律还未熟悉。佛门五戒,杀、盗、淫、妄四者皆是性戒,唯独饮酒是遮戒。” 佛门相关戒律有载:圣未制前,造作无罪;由非正业,无妨福善。自制已后,尘染更深;妨乱修道,招世讥谤;故名遮也。 所言遮者,能遮正道,故言遮恶;前之性恶,能遮福故。亦可此恶为教遮而生,故名遮也。 在没有信仰佛教、未曾皈依佛门受戒前,饮酒并不算犯戒;而皈依佛门受戒之后,再做出类似行为才算犯戒,这就是遮戒的含义。 之所以把饮酒定为五戒中唯一的遮戒,是因为酒本身并无罪恶,只是喝酒后容易犯罪。 “道济先前所言只是同广亮你开个玩笑,并非刻意针对,实则只是犯了饮酒一戒罢了。”元空长老勉强斡旋了一番,“既是如此,且从轻处置罢。” 监寺僧广亮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方才勉强答应下来:“方丈开口,那便罚他下山化缘,不化回足额香油钱,不得回山。若还有下次,定当从重发落!” 元空长老点了点头,看向道济:“你可愿意?” 道济笑嘻嘻拱了拱手道:“老和尚回护得好,道济心服口服。” 元空长老叹了口气,看向其他人,温声道:“都散了罢,用朝食去。” 于是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广亮独自一人离开了大雄宝殿,剩下众僧则三三两两地搭伙走向了膳堂。 道济一脸可惜地捡起了地上的烧鸡,用油纸包好后再度塞入了怀中,笑着看了光济和元空长老一眼,哼着小曲去了: “尼姑寺里讲禅机,人俱笑我颠倒;娼妓家中说因果,我却自认风狂。唱小词,声声般若;饮美酒,碗碗曹溪......” “狂而疏,介而洁,着语不刋削,要未尽合准绳,往往超诣,有两晋名缁逸韵。”望着道济远去的背影,元空长老不觉作出了评断。 缁者,黑色僧衣,元空长老这是认为道济有魏晋南北朝的狂士风范。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光济笑道,“只是世人若冒然模仿,只会坠入魔道。” 元空长老看向光济:“老和尚一生收了多少个弟子,唯独你和道济最令人头疼。道济是饮酒食肉,欲令一切人生正信心,故常显不思议事。而你是......” 老方丈尚未说完,便见光济哈哈一笑,身子一纵便出了大雄宝殿,只有余音道:“老和尚不必多言,我心中自有分寸。” 元空长老笑骂一声:“好你个光济,须知道凡佛菩萨现身,若示同凡夫,唯以道德教化人,绝不显神通。若显神通,便不能在世间住。你仗着一身本领来去,小心跌了心持!” 光济自是把老和尚的话语抛在脑后,连膳堂也不去,自顾自回了山后禅院,闭了院门,这才从房中拿出了一口两耳三足的鼎状香炉。 他从仙葫宇宙回返,并未赶着去往斗破苍穹世界,而是在灵隐寺中调息了半月,将心境平复,其间一切修行之事全都抛在脑后。 直至今日,他察觉自身念头活泼灵动,确信天真本性已露,妄想思虑之念不存,这才开始查点仙葫宇宙一行的收获,并打算据此决定日后行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一章 查验收获,炼魔修心 经由仙葫世界一行,光济除了拥有了一身不凡的佛门修为,不再似以往那般只能凭护身法灯对敌外,还获得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物,价值不菲。 若他像那叶家庄的叶九娘一般,有系统傍身的话,现在面板上也该如流水般刷出大段大段的信息文字了。 【获得《太上灵宝天符经》(紫色品质)x1】 【获得《自在心王法》(淡金品质)x1】 【获得.......】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如果他还是什么轮回者、契约者的话,估计手头也会有一大笔奖励点、支线剧情之类的事物,可以用来提高自身战力。 不过那位会首显然没有类似想法,对方只是给光济等人提供了一个最基础的、沟通万界的机会,至于如何利用,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起码按光济所知,聚会中曾经有一位成员就想干些类似万界商人的活计,只可惜其人梦想尚未实现,就在某方世界遇上了强敌,不甘陨落了。 而对于那名代号“太华”的成员遭遇,会首本人却无动于衷,不作任何表态。 自那以后,就连最贪玩的峨眉也是勤奋了不少,生怕下一个遇见此事的就是自己。 话回正题。 竹影婆娑,光济立在翠篁之间,面前是一方石桌,其上搁着一口香炉与一柄飞剑。 这两样事物再加上七宝如意大咒、心魔咒法,以及早前提过的天符经和《自在心王法》,便是光济此行的全部收获。 《太上灵宝天符经》是光济从漓江剑派世代相传的两道天府真符中的太清灵宝符中参悟所得。 虽然这道天府真符已被光济还给了漓江剑派,但是这门记载绘制、祭炼、温养太清灵宝符的符经却是被他记在了心间。 只可惜在一十三道天府真符中,此符不过位居中游,并不算多么。 最后的两件法器,海外散仙飞虎道人的随身佩剑玉虎剑,以及光济在地极真火之中所得的这口三十六重天罡禁制大圆满的香炉,便是他查检的主要对象。 拿起玉虎剑,伸手在上面一弹,听着耳边隐隐的虎啸之声,年轻僧人摇头道:“是把好剑,可惜实在与我路数不合,真如鸡肋一般。” 仙葫宇宙的飞剑形制分成两种,一种是如玉虎剑这般,呈长条形,前端尖锐,后端安有短柄,两边有刃的锐器;另一种则是如金丸玉珠一般的剑丸。 前者用剑匣装载,后者用剑囊盛负。 除此之外,还有飞刀、飞针、飞钩之类的小众类别,御使方法亦有差异,但都被归入飞剑大类之中。 这柄玉虎剑是飞虎道人的随身佩剑,内有九重天罡禁制,又被封禁了一头炼气第九层的飞天玉虎精魄。 催运起来,便有一头插翅玉虎隐隐成型,更可放出去独自对敌,如同多了一个练气九层的帮手一般,确实不错。 彼时行为失常的光济曾有意将其赠与孟阗竹,却被其人婉拒,如今回想起来,也不禁摇头一笑,随手将其搁下。 “也罢,好歹是个稀罕物件,总不能随便乱扔吧?先收起来日后再说。” 实在不行,还可以将其收入须弥幻景之中,作为驻守南瞻部洲的增长天王手中宝剑,也不算浪费。 “而这口香炉,现在想想,怕不是有冥凰在背后干涉?” 光济把玩着拳头大小的香炉,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他当时乍得此宝,发觉其竟然是一件三十六重天罡禁制大圆满的法器,隐隐间似与神宗魔门的南宗道统有关,心下不由一惊,未曾多想便做出了立即返回的决定。 如今半月过去,不断复盘之后,光济可以初步认定,自己得到此物,确实与冥凰有关。 “我尝试用天符经中记载的法门去祭炼这口香炉,发现其中三十六重禁制圆满自洽,甚至还有法宝灵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足以说明此宝昔年是一件虚灵品级的法宝。” 只是因为长久无人祭炼,自身灵性消散,故而恢复了原状,跌落至圆满法器。 “不过也亏得这点,内中无有法宝灵识主持,对我祭炼毫无抵抗,我才能将其祭炼,据为己有。” 光济随手打入一道佛光,这口香炉炉盖顿时飞起,内部空间极为广阔,呈现暗红之色,似乎曾经有火种存在。 香炉内侧炉壁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蝇头小字,也正是看见了这些字迹,光济才能确定此物和神宗魔门有关,和冥凰有关。 只因其上记述的,赫然是仙葫宇宙七凰界中南宗魔门的七大传承! ...... 七凰界娲凰造人,仿上古神魔修行法门创出七十二道神魔真传,传于人族。 人族本来便是娲凰造身、冥凰塑魂,只是创世七凰觉得人族太过聪慧,担心人族修炼魔门真法渐渐不受控制,这才把七十二种真传一分为二,留在冥狱中三十六部,人间三十六部, 前者被称为冥狱三十六真传,后者被称为魔门三十六真传。 这七十二道真传中,数门真传组合起来,便能修成魔门十大神魔之一,与道门十祖、四大圣僧这等人物相媲美,所谓的魔门五帝,便是从此而来。 其中北宗魔门拥有仿照九大真龙而创的九道真传,能修成元始天魔真身;而东宗的传承则是从六大雷兽而来,六部真传相合,可以修成太上天魔。 至于剩下的天魔宗、西宗和南宗,传承都有缺失,除非七凰出手干涉,不然绝难修成阎魔天子、大自在天子和赤帝神躯。 而光济所得的这口香炉,内中南宗魔门的赤帝传承却是完完整整,没有任何缺失。 若说其背后没有冥凰落子,光济是万万不信的。 “现在想想,那道地极真火,恐怕就是南宗魔门高人死后尸身煞气所化,与真龙煞一般无二。” 南宗魔门传承自十大神魔之一的赤帝,分作七道真传,便是此世传言中的七大真火;七火合一,便能化作赤帝火主,统御天下万火。 地极真火便是其中之一,是上古火兽魔焰天马的伴生真火,后者也是南宗魔门七道神魔真传之一。 “兜兜转转,却又绕回了。” 光济不觉摇头,随手招出护身七宝之一的波罗神灯,将其中尚未转化成波罗神焰的功德灵焰悉数打入香炉之中,化作了其中火种。 得了一道火种入驻,这口香炉顿时发出赤色微光,蹲坐在炉盖之上的狻猊雕像七窍通红,似乎随时会活过来一般。 “暂且温养着罢,”光济心中拿定主意,“仙葫佛门本就是从神魔法门之中延伸而出,这南宗魔门的传承,对我来说并非无益。” 僧人心中有感,这十大神魔法门之一的赤帝传承,自己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查点完此行收获,光济顺势坐了下来,翠影摇曳间双眼轻阖,却是将自身注意力移入了须弥幻景之中。 降伏了祖神荼,将其人化作六梵天主魔波旬后,从其身上剥离开来的七道心魔大咒还被封在幻景之中,等待光济处理。 光济有意借心魔大咒之力磨砺己身,在无穷杂念侵袭之间将自身第七识末那识彻底修至圆满,超脱爱染欲境,出离苦乐轮回。 ...... 僧人的须弥幻景与正常的佛门须弥世界不同。 正统佛门世界观中,有小世界、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大千世界之分。 九山八海、一日月、四大部洲、六欲天、其上再覆以梵众天、梵辅天、大梵天这初禅三天,就是一个佛门小世界的组成部分。 一千个这样的小世界,上覆以少光天、无量光天、光音天这二禅三天,为一小千世界。 如此类推,一千个小千世界,上覆少净天、无量净天、遍净天这三禅三天,是为一中千世界;集一千中千世界,上覆以四禅九天及四空天,为一大千世界,又名三千大千世界。 四禅九天者,无云天、福生天、广果天、无想天、无烦天、无热天、善见天、善现天、色究竟天。其中前三天是凡夫天,第四天是外道天,后五天就是圣者天,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五不还天。 初禅、二禅、三禅、四禅合计十八天,即为色界十八天,此外亦有二十二天之分,大同而小异。 而四空天就是无色界四天:空无边天、识无边天、无所有天、非想非非想天,以其但有定果色,而无业果色,故通号之为无色界。 这是正统的佛门世界观。 而光济的须弥幻景之中,虽然只得九山八海四部洲等一个小世界的构架,但是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却俱都齐全无比,无一缺少,昭示着其人未来希图。 等到他成就佛陀果位,将须弥幻景化作自身佛国净土,便等于直接获得了一方大千世界雏形,不必再去往其他大千世界传播佛门教义,度化为自身净土。 不过眼下最优先的,还是处理心魔大咒之事。 须弥山顶,仞利天中。 光济以帝释天的形象坐在善见城宫殿之中,手中把玩着一团七彩雾气,这便是从祖神荼身中剥离出来的七道心魔大咒所化。 其中贪嗔痴三毒流传,衍化身口意三业及十恶邪见。 若是放之不管,足以将须弥幻景悉数魔染,化作五浊恶世。 “但若是专心清浄、屏去三毒,当能定意生慧,从而圆满‘取’之分位,将末那识彻底修成。” 早在前往仙葫宇宙之前,光济就对十二因缘法中“取”之分位有所领会,故而能在创出《自在心王法》后,凭借多年积累将前六识一蹴而就,又在琉球海市之中顺势开启了第七识。 按理说到了此节,光济自身的积累已是全部耗尽,若想将第七识圆满,开启阿赖耶识,非得经过一个长久的水磨功夫才行。 但在龙迦化身智光长老的刻意干涉下,他却是先后收获了七宝如意大咒和心魔大咒两道旁门绝顶咒法,于冥冥中窥得了一个将末那识修至圆满,晋入阿赖耶识的机会。 只不过机遇同时也伴随着风险,若不是光济借须弥幻景之力降伏了祖神荼,恐怕眼下早已入灭,更不要提什么圆满末那识的机会了。 心间思绪流转,光济所化的少年帝王微微一笑,手上用力,一把捏碎了七彩雾团,浓郁无比的心魔咒力从中飘扬开来,被禁锢在宫殿之中,无法离开。 雾气深处,似有无穷呢喃细语之声传出,充斥着怨毒、忿怒、执拗、凶厉之意,还有虚假的美好幻景呈现,潜移默化着降低着光济心防,令他生出厌弃之心,放弃无谓抵抗,主动被心魔同化,化作心魔之主。 心魔大咒是祖神荼被镇封在云生角数十年间,残害了无数海族生灵而成就。 其中的负面情绪皆是那些海族生灵死前残留,自生灵性,渴求着一个能统御它们的魔主。 如今祖神荼被化作魔波旬,七道咒灵主体都被光济禁锢在身周不得离去,心魔咒力逃窜无果之下,便将注意打在了光济身上,欲要将其化为心魔宿主,诱其入魔。 ...... 欲界六天顶端,他化自在天中,有魔天之宫坐落,纵广六千由旬。 宫墙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亦是七重,皆以黄金、琉璃、宝玉妆成,中有无数珍兽神鸟相和而鸣,令人心生欢乐贪爱,不愿离开。 一头巨龙模样的天魔盘卧此间,身如大船,眼如铜炉,舌如曳电,看着下方的善见城嗤笑道: “不自量力的秃驴,若是你死在这里,这须弥幻景可就无人主持了。届时我波旬亦有反客为主的机会,将这须弥幻景化作五浊恶世,说不得我还能登临色界之主的位置,化作大自在天,于三千大千世界之中得大自在!” 天魔眼中恶意深深,旋即又蛰伏下来,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 ...... 灵隐寺外,山道之中,跌跌撞撞下山化缘的道济忽然回头看去,目光越过大雄宝殿、华严殿,直入那座僻静禅院之中,看见了安座竹林之中的白衣僧人。 于是合掌赞道:“离诸名色相,实见如来藏。能转语成经,本心非傍样。光济师兄果是大智大勇之人,已然参透了金刚经中‘如理实见’之语,圆满末那识,开启藏识,不过手到擒来。” 语毕便不再多加关注,自往西湖边上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二章 卖女葬亲,上山请僧 离诸名色相,实见如来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 且说道济下了北高峰,沿山路来到西湖边上,正准备往临安城东门去,继续品尝那家同福客栈的美食。 那家客栈最近换了主家,被一个关中娘子盘了下来,又新招了个李姓大厨,手艺醇熟,吸引了众多老饕,道济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衣衫不整,歪歪倒倒的僧人沿着西湖漫步而行,突然却见不远处树林中有一人影晃动,解了腰间丝绦,不断地向树枝上抛去,似是要上吊自缢。 道济顿了顿,转步而行,三两步赶到那人不远处,故作唉声叹气道:“死了死了,一死就了。死了倒比活的好。和尚这就要上吊!” 言毕抬头便盯着这人,觍着脸凑过去道:“檀主打个商量如何,把你手中丝绦借我一用。和尚要上吊了!” 那人闻言心中犹疑,见道济一副邋遢模样,若痴若傻,于是问道:“小和尚,你为什么要寻短见?” 道济脸色一垮:“好教檀主知晓,和尚师父同和尚化了三年之久的善缘,日积月累,好不容易凑了五两银子,于是得了师傅之命,下山去买两身僧衣僧帽。 “谁知和尚最好喝酒,在酒馆之中,因为多贪了两杯酒,不知不觉间酩酊大醉,把五两银子给丢了!有心回庙见师父,又怕老和尚生气。于是越想越气,只觉无颜苟活世上,故来此上吊。” 说完便眼巴巴地看着那人手中丝绦,似乎想借来一用。 这人听了道济乱诌的一通话语,见其人一身不堪,竟然信以为真,又思及自身经历,不觉长叹一声,苦笑道: “小师父,你为了五两银子,倒也不至于死。反正董某亦是了无生趣之人,如今行将一死,囊内尚有些许散碎银钱,也约莫有个五六两。既是如此,权当周济小师父你了。” 说完抛出一个钱囊到济颠手上,内中零零散散,露出些许银两来。 济颠皱着眉头翻看了一下,摇头道: “你这银子不行,又碎又有成色潮点,可不如我那银子好,拿到成衣店去,怕是要被压价的。不然这样,我看你也是不想活了,万一死后尸身遭了禽兽啃啮,岂不是不得全尸?不如作一个整人情,舍了这身衣物给和尚,和尚也搭把手,到时候把你老人家一埋,岂非两全之事?” 这想上吊的人听了怒极反笑: “好你个疯和尚,你可真懂交情!董某好心好意接济你,送你几两银子,反烧纸引了鬼来!你算盘打得这么好,去放贷也活得来,还寻什么短见?” 济颠闻言面色一正,反问道:“那檀主又是为何寻短见呢?” 那人听了一愣,旋即叹了一声,见济颠眼中清明万分,哪里还有先前那副糊涂样,于是摇头道:“原来小师父是有心点化董某。可惜董某所失去的,却是比五六两碎银更多、更重要!” 于是靠着树滑坐下来,讲出了自身经历。 此人姓董名士宏,原籍浙江钱塘县人,父亲早年病逝,为人侍母至孝。 这董士宏是个鳏夫,妻子杜氏早死,只留下一个女儿小名玉姐,甚是伶俐。 玉姐八岁那年,董士宏因着老母病重,无钱采买医药,于是忍痛将幼女典给了一个顾姓进士家作使女,十年回赎,典银五十两。 谁知刚将幼女典给他人未多久,老母亲病情突然加重,一连七日不起,就这么去了。 董士宏办了丧葬典仪,有心接回女儿,却碍于当初契约无计可施,于是去了镇江府忍耐时光,重拾家传金匠手艺,积蓄薪资。 前不久终于攒够了纹银六十两,思及十年之期已到,于是赶回临安城,准备赎回女儿,为其另寻婆家。 “这不是好事?”济颠问道,“父女团聚,难道还有变故?” 董士宏垂泪涟涟,哀声道出了后续之事。 他从镇江府回到临安,就住在钱塘门外同福客栈中。次日带足银两,到了百家巷,却遍寻顾宅不见,一问他人,左右邻居都言:“顾老爷升了外任,不知在哪儿做官去了。现在的知县姓娄。” 董士宏乍听此言,如站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断缆崩舟,四处问了一遍,并不知顾大人如今住在哪里,也不知女儿下落。 于是浑浑噩噩出了钱塘门,在同福客栈对面的怡红酒楼吃了几杯闷酒,不知不觉间醉入梦乡。 醒来后出了酒店想要回寓,迷迷糊糊间走错道路,却是把银子也给丢了。 及至次日黎明酒醒,身边一摸,遍寻不见随身银两,又见四周树林隐隐绰绰,如恶鬼般张牙舞爪,索人性命。 越想越无滋味,心中暗忖:“反正女儿也不能见面了,自己不如一死,以了此生之孽冤。” 谁知刚下定决心上吊自缢,就被途经此地的道济看在眼中,于是佯作癫狂上前点化,使其人道出了心底烦忧。 听完来龙去脉,道济暗暗推算了一番,知道其人所言不虚,又见他平日行善,合该有贵人插手相助,于是拍手道: “善哉善哉,檀主不要着急。和尚且问你,银子丢失你就寻死,其实五六十两银子也算不了什么。我带你去把女儿找着,叫你父女相会,骨肉团圆好不好?” 董士宏听了此言,顾不上怀疑真假,连声道:“若师父能让董某和小女见面,便是抵了这条老命也无妨!” 道济笑嘻嘻道:“此事不急,其中还有一番隐情。你先和我回山,待我请个帮手下来,再去寻你女儿。” 董士宏唯唯诺诺,恭谨道:“敢问师父宝刹在哪里参修?贵上下怎么称呼?” 道济笑道:“和尚出家在西湖飞来峰灵隐寺,法名道济,人皆叫我济颠僧。我要请的那个帮手,乃是寺中一位师兄,有神通法力在身,有他相助,定无差错。” 于是沿原路返回,董士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见道济嬉笑怒骂,自在随心,于是认定了这果非凡人,当是有德大士,对于和女儿团圆之事也更相信几分。 西湖沿岸山地平缓,林青木秀,鸟鸣山幽,云飘雾浮,只是董士宏内心焦急,无心赏阅景致,对其视若无睹。 他跟着道济登临飞来峰,绕至山后,步步攀援石阶,却见山路尽头一间古寺庄严坐落,隐于深山老林之中,不惹尘埃,清净祥和。 今日依旧是小和尚志清守山,他见道济下山不久又回返灵隐寺,还带着一个面容悲戚的男子,于是上前问道:“道济师叔,你不是依了监寺惩戒,下山化缘去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道济于是笑道:“和尚下山碰见落难之人,于是将他带回山中指点一二。” 志清和尚狐疑地看了董士宏一眼,想起道济平日作风,欲要提醒其人几句,又见道济斜眼觑着自己,最后还是放弃了心中打算,双手合十喧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既是如此,还请这位檀主随道济师叔入内。” 董士宏心不在焉地还了一礼,跟着道济入了灵隐寺,向着后山走去。 灵隐寺作为禅宗五山之一,寺中布局以廊庑制为主,以佛殿为中心,构成“山门—佛殿—法堂—方丈”的南北轴线和“僧堂—佛殿一库院”的东西轴线,呈“申”字状布局。 从山门入寺,可见纵轴上五重大殿铺展开来,绵延至北高峰上。 道济带着董士宏一路前行,穿过天王殿、大雄宝殿、药师堂,从法堂左侧绕开,来到了华严殿侧后方的一座禅院之中。 这座禅院周围遍植翠竹,青瓦白墙掩映在竹影间,显得颇为幽静。 不过眼下却有一个小和尚立在院落之外,手上捧着一个食盒,如痴如醉地侧耳倾听着什么。 道济见状唤道:“志明,你在干什么?” 那小和尚回过神来,见状连忙道:“原来是道济师叔,膳堂那边见光济师叔今早不曾用餐,特令我来送早食。” 道济笑道:“既是如此,你为什么不进去?” 志明小和尚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我刚来到院子外,似乎听到光济师叔在内里诵经,不觉沉醉其间,一时间却是忘了正事。” 那董士宏在旁听得好奇,不知二人口中这位光济禅师有何神异,闻言便凝神细听。 果然,隐隐约约间有佛经从禅院中传出,却是在翻来覆去地重复《金刚经》中的第五品内容。 “须菩提,於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 不也,释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 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短短七十余字,落在董士宏耳中,却是让他恍然间似有所悟,但是回过头来,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领悟了什么,只是无端地有一股怅绪萦绕心头,难以忘怀。 道济看了二人一眼,哈哈大笑道: “恒审思量我相随,有情日夜镇昏迷,四惑八大相应起,六转呼为染净依。不动地前才舍藏,金刚道后异熟空,大圆无垢同时发,普照十方尘刹中。” 此偈是昔年玄奘法师所作《八识规矩颂》,分成四部分,道济和尚所念前四句出自第七识颂,后四句出自第八识颂。 他引用此偈,意在应和院落之中的诵经人,同时提点一旁的两位有缘人。 道济诵偈之声传入院内,其中诵经声一顿,旋即消失不见。 道济和尚不以为意,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正瞧见院中一角的三两枝绿竹间,白衣僧人闭目而坐,陷入沉思。 ...... 须弥幻景,善见城中。 宫殿内部七彩雾气飘摇,帝释天形象的光济安坐其间,静心诵经,忍受心魔拷问。 他意在借助心魔大咒之力,将自身七识修至圆满,晋入第八识阿赖耶识当中,进一步完善自家的《自在心王法》。 光济以十二因缘观为本,借鉴唯识学派的八识心王观点,仿照仙葫宇宙佛门修行体系创《自在心王法》。 此法初成时,囿于光济自身功行未至,只有前六层“了别名识”这一部分的功法,在他开了第七识末那识后,就开始着手创造“思量名意”这对应末那识层次的部分。 如今初见成效,正该一鼓作气,借心魔大咒之力将“集起名心”这最后一部分创出,开启阿赖耶识,晋入十二因缘中的“有”之分位。 “有”,即业,即有因有果。由前际因生后际果,业力牵引,因果不亡,遂演成三界轮回之事实,此为所作业力感报的一种规定。 而阿赖耶识,乃是对众生身口意行,造作业报的一种贮藏,循环不已,不生不灭,乃是如来藏的别称,能致令有情轮回生死,六趣受生、流转无尽。 光济陷入心魔大咒拷问之中,借助心魔咒力中夹杂的怨毒、忿怒、偏执等念头,不断体悟五尘欲境之中的众生贪念之心。 一切众生投入母体,心物和合而成胎,能辨名色。出胎之后,六根与六尘相触,而生六识。 于此境上,对一切外物生苦乐二情、爱厌之心,故有妄取之意。 由此生因,而后得果,其中业力牵引,恒而不审。不能通悟者,只得轮转生死苦趣之中,难以出离。 唯有观察思惟十二因缘者,方能得见其中真实,觉悟涅槃,证得“本来自性清净涅槃”之真如性,也即阿赖耶识、如来藏。 心中原本模糊的概念渐渐清晰,光济无视了周围心魔侵袭,不觉低诵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低诵声由小渐大,最终声如雷震,传遍须弥幻景,上至欲界第六天,下至四大部洲,甚至传出了须弥幻景,传到了光济真身所处的禅院之中,被前来送饭的志明听到。 善见城宫殿之中的七彩雾气不断减退,露出端坐其中的光济身影,其人眼下并非帝释天形象,而是恢复了自身真容。 逐渐的,他脑后又有一圈佛光诞出,象征着其人第七识已经修至圆满,末那识成就。 这道佛光与光济本身的一十三道佛光相合,化作一轮明净宝光悬在他脑后,大圆无垢,普照十方。 也正是此时,有声音从天外传来:“......大圆无垢同时发,普照十方尘刹中。” 光济欣然点头,意识离开须弥幻景,睁眼便见道济立在不远处,合掌笑道:“师兄佛性深厚,功行长足,看来颠和尚这次没白跑。” 光济挑眉道:“师弟不去下山化缘,寻到我这小院来,不知有什么事?” 道济笑嘻嘻道:“却是有一桩事要请师兄搭手,下山降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三章 藏识开启,分化二身(岁除快乐) 光济心下生疑,发问道:“师弟来历不凡,降魔之事,也还需要我出手吗?” 虽然他没有主动挑明,但是道济的身份两人早已心知肚明,是为西天降龙罗汉金身降世,奉佛旨普度群迷。 既是如此,何需光济出手相助,难道济颠自己一人还解决不了吗? 道济摇头道:“我佛昔年往摩揭陀国游化,不教诸比丘为婆罗门、长者子、居士而现神足上人法。不以神足、观察他心教度,而唯以教诫。此即为教诫神通。若以神足、观察他心神足教度,则易生毁谤正法之言。故和尚来此,并无太多神通,只是借罗汉堂中一缕佛性降世罢了。 “如今恰逢董生之事,和尚力所难及,只得央求师兄搭把手了。” 道济和尚所说的典故出自《佛说长阿含经》卷第十六,第三分坚固经第五。 彼时佛在那难陀城,波婆利掩次林中说法,有长者子名坚固来诣佛所,请佛陀为婆罗门、长者子、居士等显现神通,传扬正法。 佛陀不允,为其言说三神足之分。 三神足中前二者俱都与超凡之力挂钩,若佛陀以此宣扬佛法,则有未信者会将其归结于外物之上,日后若见其他神通之士彰显神异,自有异信生出,毁谤正法。 而若以言语教化,方能使众人生出皈依之心,诚心诚意,即为教诫神足。 佛陀以此之故,不敕诸比丘现神变化,但教弟子于空闲处静默思道,若有功德,当自覆藏;若有过失,当自发露。 这便是降龙罗汉降临九州,只有些许佛光神通护身的缘故。 而像光济这等以自我完善和解脱为宗旨的二乘弟子,对此却是妨碍不大,故而道济算得前因,便携董士宏回到灵隐寺,求到了光济头上。 光济闻言颔首,表示理解此事,同时心底一动,佛光运于双目,打量起道济来。 对方似有所觉,微微一笑,并不遮掩,大大方方将自身修为呈现出来。 只见貌似疯癫,实则大彻大悟的僧人头好说,不劳师兄费心。” 说完转头看着志明道:“来,把老韦扛着,跟师叔下山去吧!” 志明还未从光济展露佛光中回过神来,又听见道济此言,不由纳罕道:“道济师叔,你要这尊韦陀干什么?” “哪来那么多话,走着!”道济搬起韦陀往他肩上一放,径自带着董士宏去了。 志明一脸茫然,只得扛着韦陀跟了上去。 光济见此轻笑一声,自回了自家禅院,拿出那口携有仙葫宇宙南宗魔门传承的香炉思考起来。 他之所以答应道济点化韦陀,有部分原因便是为了这口香炉。 这口香炉作为一件从法宝级数跌落的大圆满法器,若是细心祭炼之下,有一定概率重新回到法宝级数,不过前提是要以火种不断温养,滋润其中的一点灵性。 光济将自家多年所得的功德灵焰,除了被转化成波罗神焰的一部分外,其余都送入了这口香炉之中,只是成效并不大。 若想加快这个过程,便得不断增强内中的火种威力。 光济点化韦驮天后,便放任道济将其带走下山,就是为了从中分润些许功德,好温养这口香炉。 “即便如此,也只是一个长久见效的法子。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来增强其内火种,比如与其他火种相合,增强火种潜力。” 光济曾打算以此方法提高护身法灯威力,不过后来一系列机缘加身,此事就这么放下了。 “看来斗破苍穹世界之行,势在必行。” 心头思绪转动,光济有了主意。 “我初开阿赖耶识,能略微干涉轮回之事,或许可以将一缕念头寄托在这口香炉上,将其祭炼成第二元神一类的事物。” 阿赖耶识又名藏识,以其有集藏、所藏、能藏之故。 此识含藏一切法种,并可据此如实变化出生五蕴十八界,与其同时同处运行。 所谓五蕴十八界,五蕴者,色、受、想、行、识;十八界者,六尘、六根、六识。 这是集藏、所藏的意思。 而能藏之意,便是末那识内执阿赖耶识及其所生的五蕴十八界为自我,以此造作新业,又将新业种含藏于阿赖耶识之中,由是循环不已。 修成阿赖耶识者,可据此分出另一个“自我”来,将其送入轮回,感悟众生百态。 这是正统佛门修者才有的能耐,似仙葫宇宙中那等连四谛、五蕴、缘起等基本佛门义理都不通,只知道修行神通术法的奇葩佛门,自然无法做到这点。 不过他们在修成金身后,可以如玄门道家一般修成身外化身、第二元神,变相拥有了类似能耐,只是第二元神无法继续修行下去。 而若是单修十二因缘法中的三世两重因果观,在“有”之分位这现世三因最后一因圆满后,也会有类似神异生出,好令修者感悟生死轮回,于来世修成“生”、“老死”这未来世二果。 光济如今动了分化第二元神的念头,除了想寻找火种,祭炼香炉外,还有一个想法便是想趁机维护佛性与自身本性间的平衡。 当初险些被龙迦老祖化身度化之事,他可是记忆犹新。 “再者,此举也有利于我观察思惟十二因缘,提高佛门修为......” 念头转动间,光济拿定了主意,于是脑后佛光呈现,分分合合,隐隐间众生悲欢离合、因果业报悉数呈现。 须弥幻景内部,四大部洲之东胜神洲海外某座竦峙岩山顶上,忽然一口香炉凭空坠下,紧接着出现了一个少年身影,眼神灵动,面带笑意。 少年看了周围光景一眼,忽地笑骂道:“好你个光济,怎么,是想把我比作猴头吗?” 此身是光济动用阿赖耶识,以香炉为本,参合自身所藏业报因缘,于须弥幻景之中四大假合而成,无父无母,天生地养。 光济将其搁在这东胜神洲的海外山岛之上,考斯普雷一把某个美猴王,也不是说不过去。 少年摇了摇头,他与光济二体一心,彼此并无高低之分,都属于“丁檠”的一部分,自然晓得对方心中在想什么,于是伸手一招,一口拳头大小的香炉从身中飞出,被他托在掌上。 这尊香炉如商周青铜鼎,炉身似三足圆鼎,炉盖蹲一狻猊,踏球张口,炉烟便从此而出。 虽然只是香炉模样,但是亦有丹鼎甚至是炉灶的效用。 少年把玩了这口香炉一会,笑吟吟道:“既是如此,我便恢复了俗家姓名,依旧唤作丁檠便是。” 少年丁檠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至于此身功法,便拣了南宗魔门七道真传之一修行罢,未来练就赤帝神魔之身,成就或许不在光济之下。” 南宗魔门七道真传修习七大真火,丁檠随意拣选了一部修行太阳真火的法门《郁仪赤景真章》,与北宗魔门的《太阳屠神策》相似,最高成就皆是拟化大日,焚天煮海,威能无穷。 不过丁檠并非七凰界人种,体内没有神魔血脉,若想修行此法,还得另有一番筹谋。 “此事可以放到轮回之后去做,反正届时两界相隔,时差有异,这点时间也就不值一提了。”少年丁檠心中暗忖。 他盘算了一番,发现没有什么疏漏,于是便在心中默默钦祝,请会首出手,将此身送往斗破苍穹世界。 于是眼前突然一花,会首身影突兀出现,看着自己笑道:“你倒是有一番巧思,一心化作二体......嗯,原来是打着这等算盘。既是如此,那我就给你一些帮助罢。” 丁檠俯身称谢,再抬起头时,周围天地已经改换,不复海岛风情。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望无际的漆黑树海,以及天边的一轮明月。 丁檠耸了耸肩,有了往仙葫世界一行的经历,他对眼前景象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借着月光分辨脚下道路,踉踉跄跄在林间跋涉起来。 此身虽然是光济以那口大圆满法器的香炉为本捏造而出,天生根基雄厚,但尚未修行,只是较之常人要强健不少,但要说什么冯虚御风之事,还是太过勉强了。 “也不知会首把我送到了什么地界......总之,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罢。” 淡淡话音在林间飘散,少年身形没入其中。 ...... 禅院之中,光济收回身周佛光,感应起丁檠的状况。 他以阿赖耶识重新造就一具四大假合之身,彼此间自有一重因果联系,只可惜两界时间流速差异过大,导致这种联系时断时续,难以感应完全。 “不过大致可以得出结论,彼方的时间流速,大约在此方百倍上下。” 也就说是,光济这里一日过去,丁檠便在那方世界度过了三月有余。 “既是如此,那便安心等待罢。” 低语一句,光济双眼轻阖,默默修行起来。 ...... 月明星稀,树海深沉如渊。 一处林间空地之中,一丛篝火跳跃不断,散发着温暖而刺目的光明。 丁檠将香炉收入体内,随手扔了几根枯枝上去,等待着天明。 如今已是他在树海跋涉中的第三天了,也不知会首动了什么念头,把他扔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三天下来,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当然,斗破苍穹世界的特产,魔兽的袭击却是必不可少的。 好在这里应该靠近树海外围,只有一些不入阶的低级魔兽来犯,被丁檠轻松挡下,反杀了一波。 此身虽然尚未正式修行,却可自如操纵那口香炉应敌,些许不入流的魔兽,还无法对丁檠造成伤害。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少年从怀中摸出一枚赤红色的晶石,举到眼前对着明月看去。 这枚晶石触手温热,有一股灼灼火气蕴藏其中,正是从魔兽手中得来的魔核。 这枚火系魔核是丁檠在树海中行走的三天中,见到的唯一一枚魔核,是从一条蛇形魔兽身上得来。 “有这枚魔核在,我修行的速度会快上不少。” 丁檠此身修行神宗魔门的道法,第一层要吸纳天地间火行之气,唤醒体内神魔血脉,炼成真气。 虽然他体内无有神魔血脉,但是却并不碍他吞吐火行之气。 而眼下手中的这枚魔核,正好可以替代火行之气,提供充裕的火属性能量,作为丁檠修炼所需。 “不过若想将第一层修成,非得具有神魔血脉不可。好在我得到的那口香炉本身材质就是神魔遗骸,只要设法将其引动......” 丁檠陷入沉思,推算起心中构想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四章 娶妻冲喜,妖物踪迹(新年大吉) 同福客栈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 入门先是一个长条木桌,占地不小,可是从来不待客,是客栈伙计们自家的地盘。 右侧整齐地摆放着五、六个方桌,这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大厅最里边,是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在换掌柜之前,上一任掌柜就立在这里,成天捧着一本旧书在看。 不过自从原来的尚儒客栈被一个关中娘子包下后,原来的掌柜吕书生就委屈做了账房,虽然还是成天见地立在这里,却也没多少时间看书了。 今儿正是九月初一,客栈早早地便开了门,穿着深红色交领衫裙的女掌柜就立在门口,不时地张望着远方。 虽然尚儒客栈改名同福客栈没多久,但周围的一些闲人都知道了新掌柜的性格,见状便笑道:“掌柜的,这是在等谁呢?谁又吃了饭没结账啊?” 掌柜的笑了笑,用关中口音的方言回应道:“莫撒,就似有个客人夜儿个莫回来,心急滴很。” “懂了,这是没结房钱!”有吃早点的客人一拍大腿,玩笑道。 掌柜的白了他们一眼,径自回到了柜台后面,正要对着原掌柜现账房吩咐两句,便听得外面一阵吵嚷声,隐隐间还有哄笑传来。 掌柜的心下好奇,于是出门远远望了一眼,只见不远处有三个人正往过行,一个衣衫不整的和尚走在最前方,大大咧咧,甩着膀子往前走;一个未老先衰的中年男子跟在他一侧,满脸愁苦,似是有什么郁结之事。 还有一个小和尚扛着一个威猛不凡的韦驮天檀木造像,跌跌撞撞地落在最后面,一溜小跑。 边跑边叫唤道:“道济师叔,您老人家慢一点,志明快跟不上了!” 有那过往的行人见了就笑:“众位,我瞧见过化缘和尚有拉大锁的,有打木鱼的,还没见过扛着一个韦陀爷满街乱跑的。” 走在最前面的邋遢和尚闻言哈哈大笑:“你没开眼,少说话,这是我们庙里在搬家。” 于是俱都哄笑起来,小和尚也涨红了脸,唯独那个中年男子没多大反应,只是不时地唉声叹气。 掌柜的见了那中年男子,心下一喜,回头便叫道:“老白,你去把那三个人叫进来,额有话要问。” 客栈跑堂闻言应了一声,立马窜出门去,不多时就带着三个人回了客栈。 邋遢和尚进了客栈就叫:“掌柜的,你家的烧鸡来一只,和尚吃了就走。” 这和尚也是熟客了,掌柜的见怪不怪,知道其人是个酒肉和尚,先是应了一声,示意跑堂去后厨下单,这才笑吟吟地看着中年男子道: “董先生,不知您昨晚去哪里了,一宿没回小店,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董士宏闻言勉强振作精神,答谢道:“劳烦佟掌柜挂念了,董某并无大碍,只是外出散心罢了。” 掌柜的闻言点头:“董先生没事就好,您的行礼还在客房放着,没人乱动。只不过,您当初只付了三天的房钱,如今时限已超,您看,是不是先把房费结一下?” “应该的。”董士宏自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伸手向怀中掏去,接着身子一滞,扭头看向了一旁的道济。 今早他在树林中上吊自缢时,已经把身上所有散碎银两送给了道济,眼下想要支付房费,却是有心无力了。 面对董士宏的视线,道济只是翻了个白眼,权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地和一旁的白姓跑堂搭讪,试图要几杯酒来。 董士宏收回视线,苦笑道:“掌柜的可否宽容些许时日,董某最近有要事在身,暂时无法支付房费。若是掌柜不愿,董某可将行礼为质,抵押在掌柜的这里。” 掌柜的眉头拧在一起,打量了董士宏好一会,尤其是在对方衣衫上的脏污之处——上吊时蹭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我给董先生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要是还结不了房钱,那我也没办法了。毕竟小本生意。” “佟掌柜仁慈。”董士宏叹了一声,要是三天之内还找不到自己女儿下落的话,他也没有活着的念头了,区区房钱,自然不放在心上。 他朝着掌柜的拱了拱手,回过头看向道济:“道济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寻小女?” 道济眼下咬着一块烧鸡,手里拿着酒壶,一旁的志明满脸无奈与担忧,闻言抬头道:“你急什么?不急!安心在这里坐着,和尚自有谋算。” 董士宏心中焦急,却又不好催促太过。 如今他将寻找女儿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僧人身上,闻言只得在此苦捱,时不时起身离桌,在客栈内来回踱步。 客栈掌柜的见状心生疑惑,于是私底下向着志明小和尚打听了来龙去脉,再看董士宏时便又多了几分同情,摇着头回柜台后面去了。 她虽然有心帮忙,却是无能为力,只能打定主意,这董士宏的房钱,大不了就免了罢。 待到道济酒足饭饱,日已三竿时,客栈之外突然传来吹吹打打之声,似乎是哪家新人迎亲,如今正打钱塘门外过。 道济这才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招呼了董士宏和志明小和尚一声,笑道:“走吧,带你们去瞧瞧热闹。” 于是三人出了客栈,只见一支迎亲队伍行在路上,一自己寻女一事中还有隐情,后来又回到灵隐寺请什么光济禅师出手相助,下山降妖。 如今自己女儿已经见到,莫非那降妖之事...... 果不其然,道济开口道:“老周啊,把你儿子的事说来听听,若真有妖孽弄事,我这就把它给办了!” 周景见这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和尚口出狂言,不由看向董士宏道:“这位是?” 董士宏连忙道:“这位是灵隐寺的道济师父。不久前我了无生念,准备自缢一死了之,还是道济师父将我救下,出言点化,指点我来贵府寻找小女,果然遂愿。” 虽然道济行事略显疯癫,但董士宏现在想来,却觉得对方是大智若愚,于是言语间更加恭敬。 周景闻言半信半疑,他为自己儿子寻找结亲对象,也是那日在友人家做客,被其支了一招,又见对方家里的丫鬟长得不错,于是讨了回来,权作结亲对象。 毕竟此事不算光明正大,讨个无甚背景的丫鬟给自己儿子冲喜,而非找什么正经人家出身的女子结亲,也算是留了点脸。 虽然此事大街小巷流传甚广,但那丫鬟的身世来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道济和尚却能指点董士宏来此寻女。 想来确实有几分能耐。 念及此处,老员外沉吟片刻,便道出了此中缘由。 周景之子唤作周志魁,今年二十有一,尚未有室,虽然容貌俊美,但每逢提亲却是高不成,低不就:小户人家他看不起,官宦人家看不起他。 ——“周半城”之名说得好听,也不过是个捐了员外郎的财主罢了,搁在这陪都临安中,其实并不算什么。 因此总未定亲,周员外对此甚是担忧。 最近周志魁忽然染病,在后花园书房调养,请了许多医家都说是阳气亏损,遵照医嘱服药便是。 但是吃药又不见效,反而病情有愈演愈烈之势,让周员外多了几分疑心。 心中烦闷之下,于是某天晚上挑了灯便往后花园去,看看儿子病体如何。 谁知他刚来到书斋门首就听到屋中有男女欢笑之声,于是周员外心中一动: “这必是不开眼的婆子、丫鬟勾引我儿作那苟且之事,败坏家风!更加重了这孽子病情,委实该罚!” 于是心中一动,来到窗棂外将纸窗湿破,往里一看,正见到屋中顺前檐炕上搭着小桌,一男一女在那里相拥私语。 周员外大怒之下就想冲进去揪了这女子出来,忽然对方把头一偏。 “我就见斗大一个蛇头对我吐了口信子,嘶嘶作响。”面对道济三人,周员外面色发白,握紧了扶手,“然后我儿忽然大叫一声翻倒在地,我冲进去一看,那妖怪却不见了踪迹。” 自那日起,周志魁便身染沉疴,卧床不起,一副药石无灵的架势。 而周员外恼怒孽子与妖物欢好之事,又终究心疼幼子,只得将此事隐瞒下来,暗中寻医问药。 “此中关乎我周府名声,我倒也没有外传的想法,只是谎称犬子得了重病,所以有人支招不如娶妻冲喜,没曾想却是碰上了董兄寻女之事。 “其实我倒也没有让新娘为犬子耽搁一生的想法,只想着此法若不起效,偷偷将人放了便是......” 但归根结底,是他儿子犯的孽,却要一个姑娘家付出自身名节,又恰被对方父亲寻上门来...... 周景自知理亏,说到一半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道济见状笑道:“看来你也是个明事理的,罢了,和尚就帮你一次,救了你这儿子,免得你日后再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多谢大师。” 周员外语调艰涩,眼中泪光隐隐,俯身拜了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五章 韦陀降妖,再得令牌 闻得道济愿意出手相助,周员外喜不自胜,当下便吩咐在房中摆酒。 少时家人擦抹桌案,杯盘碗著,将酒席摆上,道济并不谦让,大大咧咧就在正当中坐下,吃酒喝肉,好不快活。 而志明小和尚见他全然不顾佛门戒律,一脸无奈,只得捡些素菜吃了,勉强混了个肚饱。 待天已掌灯,周员外这才道:“若是道济师父用得舒服了,这便请移步后花园,看看这捉妖之事是怎么个章程。” 道济用袖子把嘴一抹,笑道:“吃饱喝足,也该为主人家办事了。志明,把韦陀扛着,今儿个降妖就看这位了。” 志明应了一声,他虽然对道济能否降妖心怀疑虑,却也知道此事不是挑明的好时机,于是连忙抗了韦陀跟出去,在道济身边低声道:“师叔,你有把握降伏那作怪的妖孽吗?” 道济仰头大笑三声,然后一拍志明肩膀,将个小和尚打了一个趔趄,这才低声道:“你信不过和尚我,总该信你光济师叔罢?” 志明一想也对,他可是亲眼见到光济师叔展露佛光,点化韦陀像的,于是安静下来,不再多言。 两人遂将董士宏撇下,任由其去寻自家女儿叙叙家常,便跟着周员外在一众家丁护卫下到了后花园。 周府向来有豪富之称,从花园布置中便可窥见一斑,只见花卉群芳,树木森森,楼台殿阁,水树凉亭,曲院雕栏,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 再往前走,花园后面便是白灰墙花瓦堆的三合小院,中有北房三间并东西配房各三间。 那周志魁周大公子近日里便在此处调养,恰有妖精作怪,寻上门来同他欢乐,一来二去之下,如今已是卧床不起了。 道济打量了这三合院一眼,笑道:“志明把韦陀爷放下,你与我去房中睄睄这位风流才子去!” 志明应了一声,将韦陀像端端正正地搁在院子中央,又俯身拜了拜,这才跟着道济往房中去了。 那周员外犹豫一会,点了三个家丁守在院外,也自去了房中。 到了屋内,见这屋子顺前檐炕,周志魁头向东、脚向西横躺着,面上焦黄,口唇发白。 周员外见此老泪纵横,虽然他闹心儿子和妖物有染,狠了心把他扔在这里不去看他,但周志魁依旧是他的老来子,自小疼到大,不然也不会为其人娶妻冲喜了。 老员外这么一哭,周围仆役都上来劝阻,许是屋中响动大了些,那周志魁似有所觉,睁了睁眼皮看了下周员外,嘴唇翕动几下,又把眼闭上了。 有那照顾的老婆子就过来说:“老爷,少爷近来白天昏昏沉沉,晚上又彻夜无眠,精神恍惚得很,但也心智清楚,只是说不得话。” 老员外闻言心中更是伤悲,忙看着道济道:“圣僧慈悲,还请救小儿一救。” 道济凑过来看了看这周志魁面相,边看边摇头道: “好家伙,堂堂一个风月散人、浪子班头,如今脸上也没了血色,抬头纹也开了,大眼极角也散了,鼻子翅发讪,耳朵梢也干了。按我说,倒不如让庙里放三堂焰口,合该我灵隐寺有些进账。” 施放焰口,能令饿鬼得度,也是对亡者追荐的佛事之一。 志明听了此言,见周府众人面色不好,连忙拽着道济袖子道:“师叔,佛经中都说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您老人家还是别出尔反尔,干干脆脆地施了妙手,请周公子回春罢。” 道济指着他鼻子笑道:“小和尚也在大和尚面前掉书袋?佛经中还说:‘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难量’。这周志魁在花园以邪招邪,做下这桩祸事,那是他的恶业果报,我老人家如何看得过去?” 周员外闻言连忙道:“圣僧放心,若是小儿得救,老夫定当严加管教......” 许下了诸多好话,这才说动了道济,令其人答应出手一试。 众人给道济让开道路,见他站在周志魁榻前,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终于掏出一块黑乎乎的药丸来,就往周志魁嘴里塞。 边塞边笑道:“此乃和尚的灵药,唤作要命丹,譬如有人病重该死,吃了我这药便能把命要回来,又叫做伸腿瞪眼丸。” 周员外见他手中那药丸黑似槟榔,一股异香直扑鼻间,于是信以为真,看着其把药丸向周志魁嘴里塞去。 周志魁虽然精神恍惚,实则心中明白,他早先在房中休息,便听得耳边一阵吵嚷,就知道是父亲来了。 后来听见一个和尚说要给自己放焰口,心下先有几分恼怒,不禁睁眼去看。 正见到道济在身上搓来搓去,似是洗澡搓泥灰一般搓出一枚黑丸子,还要往自己嘴里塞,于是要多恶心又多恶心,死命咬紧了牙关不愿张嘴。 道济见塞不进去,知道是周志魁心中不愿,于是指着他笑道:“你这不识好货的东西,可知我这伸腿瞪眼丸来历?须知道此药随身用不完,并非丸散与膏丹,人间杂症它全治,故名八宝伸腿瞪眼丸!” 说着用手一挑,周志魁不由把口张开,道济捏着下巴向上一托,他便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这伸腿瞪眼丸入肚,药引血走,血引气行,一时间五脏六腑都觉着清爽,身上如去了一座泰山。 于是一下翻身坐起,看向周员外道:“爹,是孩儿不孝!” 周员外大喜过望,正要出言,却见周志魁捂着肚腹往外一呕,一团黑气从嘴里冒出,散了个干净。 心中正疑,便听道济在旁幽幽道:“妖气散了,想必你那好儿媳马上就要找上门了。” 周员外闻言心中一紧,自然知晓道济所言“好儿媳”指的是什么,于是连忙道:“不知圣僧可有什么法子吗?”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狂风大作,有个女子声音在风中呜咽,如泣如诉:“周郎,你和我好夫妻恩德实在不浅,难道你就忘了这些日子的欢愉了吗?竟然打散你我孩子,枉送了一条性命......” 那周志魁闻言双眼发直,正要说些什么,只听得外面忽地一声雷响,如山崩地裂一般,霎时间清醒过来,指着房外喊道:“那,那妖孽过来了!” 道济懒洋洋地靠在一边,见房中众人都向着自己看来,一脸畏惧神色,于是笑道:“急什么,有老韦在外面,该担心的是你家未来主母。” 果不其然,那女子话语被那声巨响打断,气焰不由消退了不少,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忽见佛光一闪,打小院中飞出一个金甲天神,手中持着一杆降魔杵,向着自己兜头打来。 屋中众人又听见一声炸雷响起,然后便安静下来,再无声息。 渐渐的,又有秋虫切切之声自院中传出,像是在说明一切都已经过去,此事落下帷幕。 道济不顾旁人惊恐眼神,打开窗子向外望了望,忽然笑骂道:“老韦降完魔就跑了,却把和尚扔在这里,好不地道。” 志明闻言咧了咧嘴,心底腹诽起来:“不愧是道济师叔,胡搅蛮缠这一手当真熟练。广亮师伯叫他‘疯和尚’、‘颠和尚’还真不算错。” ...... 周府之事后来如何自有道济等人处置,单说灵隐寺内,佛海瞎堂中灯火摇曳,元空老和尚正坐在榻上,听了监寺广亮在那里絮絮叨叨。 “方丈,那道济今日哄了小和尚志明,竟然扛着庙中韦驮像下山去了。明日香客入寺进香,打天王殿中过,届时一望韦陀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广亮气得牙痒痒,这个道济,实在会给他找事。 元空长老摸着两缕白眉,无奈道:“先找个帷子遮起来再说罢,就说是韦驮像常年受香火熏染,金身陈旧,拿下山修补去了。” “这也不过一时之功,”广亮闷哼一声,“有颠和尚在寺内,日后此类事宜怕是还多着呢!” 元空长老笑着摇了摇头,提点道:“广亮,导物要在清心,正人固先正己,心正己立,而万物方能从化。你对道济偏见太深,却是有失公允了。” 广亮诺诺称是,老和尚佛法高深,昔年奉诏初住灵隐寺时,曾被当今圣上招入宫中奏对,禅学造诣名满天下。 如今开口提醒自己,他却是没什么可反驳的。 二人正在交谈间,忽然有一个洒扫和尚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叩门道:“方丈、监寺,韦、韦陀回来了!” “什么?”广亮不由一惊,“你且将内中详情速速说来!” 原来刚才这和尚正在天王殿洒扫,刚拾掇完了正殿,绕到弥勒菩萨后面,便看见空荡荡一个神位在那搁着,于是出言道: “唉,韦陀啊韦陀,你若真是有灵,不如早早归来,也免得明日香众上香,落了我灵隐寺面子去。” 谁知话音刚落,便见到眼前一道金光闪过,耳旁一声闷响,再看时庙中原来那座韦陀造像已经好端端地立在了原处。 “......只是还有一处不好,”这和尚吭哧了好一阵才道,“韦陀从原来的捧着降魔杵变成扛着降魔杵了。” 元空长老和广亮面面相觑,两人连忙带着这和尚来到天王殿后。 果不其然,只见一尊韦陀造像立在原位,降魔杵扛在肩上,若非其上有灵隐寺的标记,材质纹饰也是熟悉模样,两人还真不敢确定这就是自家的那尊韦陀。 “方丈,这可怎么办?”广亮定了定神,征询元空长老意见。 元空长老若有所思,看了山上一眼,笑道:“既是韦陀菩萨显灵,那就按他老人家意思办吧。” ——韦陀塑像有三种形式,分别代表不同的含义: 如果韦陀的降魔杵扛在肩上,则表示这个寺庙是大的寺庙,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三天;如果韦陀的降魔杵平端在手中,表示这个寺庙是中等规模寺庙,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一天; 如果韦陀的降魔杵杵在地上,表示这个寺庙是小寺庙,不能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也即不接受僧人挂单。 灵隐寺原先的韦陀造像是双手平端降魔杵,如今却变成了扛在肩上,加之又有老和尚发话,以后灵隐寺的规矩就要改一改了。 而这件事,最终也是要交由广亮来处理,谁让他是监寺呢?统理僧众杂事,进退威仪、戒腊资次、床历图帐,无不掌之。 这句话可不是说笑的。 元空长老交待了几句后,自回方丈禅堂去了,而监寺广亮一人立在天王殿中,看着威风凛凛,绣带飘扬的韦驮像,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摇着头离开了。 而在华严殿斜后方的竹林禅院之中,光济正注视着眼前横陈的一条蛇尸,目露沉思之色。 光济独处的禅院地方不算太大,但好歹也有些面积,如今这条妖蛇的尸首在这一摆,却是满满当当占据了小半个院子。 这妖蛇约有近十丈长短,黑黢黢的鳞片如铁甲般坚硬,更令人诧异的却是蛇身上还有一个美女头颅,芙蓉白面,百媚千娇,足可想见此妖生前是个何等惹人心热的货色。 光济看着蛇妖沉吟了片刻,忽然笑道:“是了,这怕就是江浙一带常有传闻的美女蛇了。” 光济前世曾在某位大家所作的散文集中见过类似记载,不过他到了此世后,妖魔鬼怪不知见了多少,却也从未见过这等物事,于是便抛之脑后了。 今日白昼里点化了韦陀,晚上却给自己带了这么一个“礼物”回来,确实有些令人惊诧。 “看来那周公子就是被这美女蛇唤了姓名,于是失了神智。” 光济心中了然,随手弹出一点火星将蛇尸烧了个干净,末了却有两件事物留下。 僧人心下好奇,于是用手一招,将两件事物摄到手中,头一件是个血红色的小珠子,内有一条活灵活现的蛇影游动。 光济一见便知是这蛇妖的全身功力以及血脉精华所凝,成就了类似于内丹一般的事物。 “虽然对我无用,却可以挂在房中,使蚊虫蛇鼠之物退避三舍,也算是个有趣的玩意儿。” 随手将此物用红线穿了,挂在窗棂之下,光济这才处理起第二件物事来。 只见此物是一枚令牌,上圆下方,刻五牙文,若垂露状,非金非玉,似是某种奇木制成,正面光洁无痕,隐隐却有字迹浮现,却是一个“病”字。 反面刻一坐虎,足踏恶鬼,作噬咬之状。 光济见此脸色一沉,反掌露出另一枚令牌来,同样的非金非玉,同样的形制外状,不过正面却是以阳文清晰无比地镌刻着“求不得”三字,正是光济从莱霞鬼村中所得。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光济喃喃道,“也不知这样的令牌,世间还有几件?那位无印禅师,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六章 炼药工会,少年丹师 黑岩城,是加玛帝国东部省份的一座大型城市。 此城处于魔兽山脉与帝国东境之间,是沟连二者的交通要地,商业甚为繁华,在加玛帝国的所有大型城市之中,都能名列前茅。 丁檠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最开始出现的地方,便是魔兽山脉外围,离此世人类活动范围不远的一片树海,故而才能安然无恙地从中走出。 他花了数日功夫出了树海,来到了一座地处魔兽山脉边缘的小镇,打听清楚了地理环境,这才搭上了去往黑岩城的商队,来到了这座雄伟城市之中。 并通过一系列手段,成功地在此安下身来。 ...... 清晨的初晖刚刚投射到窗外,丁檠已然从床上坐起,穿衣洗漱。 得益于他在某方面表现出来的天分,现如今的住所,其实是丁檠白嫖来的。 少年现今犹能回想起,那位将他安置在这栋二层小楼的老者初次见面时,脸上是一副何等精彩的模样。 “十六岁的炼药师,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丁檠摇了摇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拾掇完毕,出了大门向着一旁走去。 丁檠暂居的这栋小楼地理位置优越,出了门往右走上几步,便是一幢大气磅礴的奇形建筑物。 这幢建筑造型颇为别致,整个外形大致看来,像是这个世界所谓的“药鼎”。 而在建筑周遭,还有许多“通火口”一般的窗户;高高的房话,”希格斯会长摇头失笑,“主要就这两件事,其余的也没什么了。你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可以去干自己想干的了。” 于是丁檠出言告退,走前还礼貌地关了上门,正巧听见希格斯会长对自己学生弗兰克吩咐道: “雪魅那丫头成天吵着我要学炼药,刚好先天灵魂属性也合适,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眼下她年纪太幼,还不满十岁,你先替我带着,教她学一学基本的药性......” 雪魅是希格斯会长的孙女,丁檠也曾见过一次,是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遗传了家族的天生银发,听说斗气修炼资质也是不错。 不过他对其人并未上心,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便回到了藏书室,继续沉浸在阅读之中。 ...... 下午。 丁檠从炼药师工会出来,返回了自家寓所,来到了一间安静的房间中。 这是希格斯会长命人特意为他安排的私人炼药室,足以炼制一些低品的丹药。 丁檠最近一个月的生活花费,都是从这里赚出来的。 来到台子前,少年随手抄起案上的单子,看了一眼今天的炼药计划,这才开始准备炼药的步骤。 “一品丹药复伤丹,主材活气果、止血花......” 丁檠按照方子抓了药材来,随手一招便有一朵淡金色的火苗出现在掌上,正是他炼成的太阳真火雏形。 眼下他魔门真传第一层还未修成,这一朵火苗还当不得太阳真火之称,只能算是火苗雏形,大致等同于某些魔兽掌控的兽火。 少年将真火往炼药师工会统一提供的药鼎火口中一送,一蓬淡黄色的火焰便在药鼎中燃烧起来,开始升温。 此世的炼药师有天赋上的要求,非得是先天灵魂属性为火,其次在火属性之中,还必须夹杂一丝木气,以作炼药催化之效。 除此之外,还得是灵魂感知力极为出众之辈,才能掌控好炼药过程当中的火候,进而炼制出一炉丹药来。 光是火木二性的变异灵魂就不知难倒了多少人,更别提在此基础上还要更进一步的灵魂感知力了。 是以斗气大陆上的炼药师,向来都是凤毛麟角,难得一见。也因此造就了炼药师那尊贵得甚至有些畸形的地位。 不过,在丁檠看来,这些玩意儿都是虚的。 他虽然没有学习过仙葫宇宙玄门道家的炼丹手法,但南宗魔门传承中却有相关记述。 毕竟哪怕是魔门弟子,也是要服食导饵,以期助长功行的。 当然,这背后或许是冥凰安排的也不说定;不过他现在已是从陷阱中跳了出来,不必再为此费心,随意取用便是。 话说回来,南宗魔门传承当中的炼丹记述,可从来不似此世这般严苛,顶多是有些繁琐罢了。 对此,丁檠也只能归结为两世天地有异,法理不同的缘故。 反正对他来说,什么灵魂变异全都是不必要的,唯有一点,便是对于火候的掌控! 此世炼药师之所以需要斗气属性中那一缕木气,一来是为了催化药性,缩减时间;二来是为了稳定火焰,免得火候波动太大导致炸炉;三来便是为了提高自身火焰威力,达成木火相生之效。 而丁檠作为炉子精,又修习太阳真火法门,这些本领都似天生的一般,更不要说什么灵魂感知力了。 是以他才能冒领了炼药师的名头,顺顺利利地通过当时的炼药师考核,成功在黑岩城安下身来。 心头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丁檠暗忖道: “待这炉复伤丹炼完,须得以作为此身根基的香炉炼制一炉丹药试试手,最好按仙葫宇宙炼丹的法子来,也好在两种不同的炼丹术间找到共通之理,将之融会贯通。” 反正那口香炉大小如意,不仅能用来供香,当个手炉暖手、作为丹炉炼丹,甚至是当个乾坤法器存放一些杂物都是好的。 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七章 金华丹经,拜访古河 金丹之妙,在乎三大要: 一曰鼎器;二曰药物;三曰火候。 然鼎器有阴阳,药物有内外,火候有时节。三者实为金丹之枢要。 ——陈致虚《上阳子金丹大要》 ...... 丁檠眼下所炼的这炉复伤丹,用的药鼎是最由炼药师工会统一提供的普通药鼎,只有一个通火口。 炉身黝黑,经过多年药性熏染,不免带上了些许药材的清香。 而他所使用的药材,也是从炼药师工会中统一购买、品质一般、价格有些优惠的寻常药材罢了,并不是多么珍惜的东西。 故而炼药最为紧要的三个因素中,丁檠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自家的控火本事了。 药鼎内部温度已经在火焰的灼烧下来到了最适宜的那个点上,丁檠掌心真气一吐,内中还有些暴躁的淡黄色火焰很快老实下来。 他眼下并未使用自家炼成的太阳真火雏形,而是借助药鼎通火口附近掺杂的某些奇怪金属,将真火雏形转化成了常见的淡黄色炼药之火。 ——这几月来,他也曾借助炼药师工会的力量,搜罗了几本最普通的斗气功法,摸索出了一些斗气的性质,故而能做到这点,以真气催动药鼎中的火焰。 将火候控制在一个稳定的范围中后,丁檠从一旁抄起预先准备好的药材,将其投入了药鼎之中。 淡青色的活气果被火焰缓缓灼烧,果皮发皱、蜷缩,最终砰然炸裂,化作一小捧略微发黑的细小颗粒。 暗红色的止血花同样经历了这个过程,以一堆红白相间的粉末形状被丁檠从药鼎中取出,放到一个匣子中静置留用。 又处理了几样药材,丁檠这才将所有材料一股脑撒入了药鼎之中,开始合丹。 众多半成品在火焰中不住地翻滚,却又不曾被任何火焰真切地灼烧到,免得毁去了这一炉复伤丹。 未几,丁檠一敲药鼎侧壁,一枚拇指大小的暗青色丹药从中飞出,其上缭绕着一圈细小的赤色纹路,如同水面上逐渐扩散开来的涟漪,似有一种生命的活力。 丹纹。 只有当丹药的成色与光泽到了前者就一定比不上后者。 炼药术到了高深境地,也是能如炼丹之法一般,一炉百丹的。 两者殊途而同归,细细算起,也就是先难后易和先易后难的差别罢了。 丁檠将第二份炼制复伤丹的药材全部投入炉中,然后便坐了下来,只是时不时打出一道真气,护住炉中药材不被灼烧太过。 待到日头西斜时,他若有所觉,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炉中火候,估摸着差不多了,于是闭目存神,观想出一组共二十四道符箓,以真气将其勾勒出来,悬停在室内,静立不动。 这二十四道符箓是南宗魔门的秘传丹道法诀,与玄门道家的小诸天云禁真法并称于世,有个名讳唤作《金华冲碧密要》。 金华者,大丹之称;冲碧者,冲举碧蓝之天。 此道丹诀之名,前半部分表明大丹,后半部分表明服丹之效。 南宗魔门传承赤帝真身,操御天下万火,自然不愿让道门丹诀专美于前,故而前人苦心造诣推衍出这道法诀,不但能用来炼丹、炼器,甚至可以祭炼出一朵火云作为飞遁法器。 就如小诸天云禁真法一般,事事与其对标,非要争个高下出来。 此时炉中药材已被丁檠操控着火焰化合到了一起,混熔成块,形成了一个貌似坚硬实则柔软的不规则丹胚,如今正被炉火细细灼烧,药性内敛,没有丝毫丹香之味传出。 丁檠在心中默数了三下,只听得耳边传来细微的“噼啪”之声,便知道这一炉丹药火候已足,于是一指二十四道符箓,御使着它们化作一道金虹冲入炉中,其内立刻发出了爆豆一般的声响。 丁檠抄起几个玉瓶在炉口一晃,只见二十余枚复伤丹从炉中滴溜溜滚出,乖乖地钻入了玉瓶当中,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旋即隐没不见,再无泄露。 这二十余枚丹药中,有十来粒都呈浅青之色,还有五六枚暗青色品质上佳的复伤丹,甚至就连有丹纹的极品,也有那么两三颗。 与早先那一炉按照斗气大陆炼药术炼制而成的复伤丹,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毕竟丹炉不同,内中火种也是不同,更不要说丁檠所用的炼丹手法了。 “复伤丹我已是得心应手了,这炉拉丹的手法也恰到好处,差不多拉出来九成的丹,只有一成药性被挥发浪费了。好在最精华的部分却是没有漏下。” 丁檠对着光晃了晃手中的玉瓶,按成丹品质放好,转头却又失笑。 “只是耗时确实不短,这一炉丹,花了我两天的功夫。” 原来此时天色已晚,却是他回到自己寓所的第三天了。 若是早先希格斯会长交待的事情不变,那么他也没多少休息的时间了。 “不过现在精神头正好,自身真气也借炼丹之故浑厚了不少,一夜时间足矣。” 丁檠打了个哈欠,收起了丹炉,回到自己榻上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阳光射入窗户,照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床榻之上。 丁檠立在水池一侧,打理了一下自身容表,便出门向着炼药师工会行去。 进入了工会大厅,丁檠没有过多耽搁,直接来到了二楼,叩开了会长房间的大门。 此时会长希格斯,他的弟子弗兰克,还有另一人都在房中,见丁檠进来,于是点头道:“人都到齐了,我们走罢。” 于是四人浩浩荡荡出了房间,走到了一楼大厅之中。 工会之中的炼药师学徒和工作人员见到他们四人,不禁面露疑惑。 ——什么事竟然要工会之中唯二的两名四品炼药师和丁檠这位新近崭露头角的炼药天才一同外出,如此兴师动众? 那四人中唯一的一名三品炼药师奥托,见到众人这副表情,不禁有些郁闷: “丁小子,为什么这些人都只顾着看希格斯老师他们和你,把我给忽视了?” 他是希格斯会长的另一名弟子,弗兰克的师弟,是一名资深的三品炼药师,实力其实不在弗兰克之下,只是上次晋级考核时运气不好,抽到了难题,故而没能成功晋升。 丁檠闻言好笑道:“奥托先生,谁让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三品炼药师呢?” 虽然奥托在黑岩城分会中也是地位不凡,但那要看和谁比。 有希格斯、弗兰克两人在,他的风头自然要被分去大半,更不要说还有丁檠这个十六岁的正式炼药师了。 一般炼药师学徒,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炼药师,起码也要凝聚气旋,成为一名斗者,如此才能有充足的斗气去操纵药鼎之中的火焰。 而在成为斗者之后,他们还要经过一年左右的系统学习与实践,才能通过考核,成为正式炼药师。 也就是说,像丁檠这样的十六岁的一品炼药师,便说明其人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成为了一名正式斗者! 这等修炼天赋,在加玛帝国这个处于斗气大陆西北角的偏远国家中,足以掀起震动了。 奥托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心中并无怨气,只不过他为人风趣,性格诙谐,眼下只是挑起话头罢了。 闻言便笑道:“丁小子,你知道这次我们要去见哪位炼药前辈吗?” “哪一位?”丁檠佯作不知,好奇问道。 “丹王古河!”奥托脸色一正,淡淡吐出了一个名讳。 丹王古河,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加玛帝国乃至整个大陆西北域炼药界的第一人,无数强者争相巴结的对象。 其人不仅是一位六品炼药师,更是一位斗王强者,是加玛帝国十大强者之一。 在整个帝国中,只有寥寥几人能与他平等对话,其余人等皆要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冒犯之心。 虽然丁檠早就从原著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来者的身份,但他还是面上装出一副震惊神色,发挥出一身捧哏功力: “丹王古河?这等人物,怎么会来黑岩城?” 话语间还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抹激动之意,将一个炼药界新秀对大名鼎鼎的前辈的敬仰学了个十成十。 奥托对于他的态度很是看好,点头道:“此事不可外传。我告诉你,是因为咱们黑岩城中,有一位炼药师是古河的亲兄长!” “亲兄长?”丁檠继续捧哏。 “不错,他叫做古特......” 奥托身为会长希格斯的弟子,平日里也会帮着老师处理事务,对于黑岩城中的一众炼药师履历谙熟于心,眼下便不着痕迹与前面二人拉开了距离,为丁檠娓娓道来此中缘由。 古特是古河的亲兄长,兄弟二人昔年同时学习炼药术,也都展露了不凡的炼药天分,被同一位炼药大师收归门下。 不过比起专心炼药的弟弟古河,兄长古特却是更喜欢收藏各种天材异宝,以至于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身天赋。 但即便如此,日积月累之下,其人竟然也获得了三品炼药师的资格,足见本身天赋之不凡。 不过这古特古河兄弟二人间,却是一向有些不和。 弟弟古河不愿哥哥如此浪费天赋,苦口婆心劝其重归正道,并明里暗里给予了不少帮助。 兄长古特自觉有弟弟珠玉在前,自己学习炼药也没什么用,于是便更倾心于收集各种天材地宝,对于弟弟的劝说也是嗤之以鼻。 于是长久下来,兄弟二人终究产生了矛盾,古特卷起家当跑路,隐居黑岩城中,古河则每过一段时间都要赶到这里,劝哥哥回心转意。 但他越是这样,古特便越觉得他是惺惺作态,更是不待见古河。 甚至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古河的名字,他就会勃然大怒,瞬间翻脸与那人大吵一通。 “你想,有这么一个弟弟,不知多少人都上赶着拍他马屁,”奥托摇头道,“但是就是因为古特这个臭脾气,导致最后也没人去理他了,甚至我们黑岩城炼药师工会他都没有加入。” “还真是有些......”丁檠咂了咂嘴,没有什么好的形容词。 “不过嘛,”奥托脸上挂起笑容,“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位大神,我们黑岩城分会才能时不时地见到丹王他老人家,顺便得到一二指点。” 同时心照不宣地给予古特一些方便。 “丹王也是操心了。”丁檠眉毛一挑,低笑道。 “谁说不是呢。”奥托满意地一拍手,结束了这个话题,带着丁檠快步赶了上去,紧跟在希格斯和弗兰克后面。 这二人虽然明知道他和丁檠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小动作,却也无意拆穿,毕竟这也是在给丁檠交代一些内情,免得到时候有什么冒犯之处,引起古河不快,让黑岩城分会跟着倒霉。 希格斯和弗兰克甚至还有意放缓了速度,在黑岩城内来来回回转了十几条街道后,才在靠近城南的一处偏僻角落停了下来。 面前则是一座古怪的建筑物,陈旧破败间有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 “这就是古特的家了,丹王昨晚就抵达了这里,”希格斯低声道,“不过那时天色已晚,我们便定在今天来拜访他。” “原来是......轰——!” 丁檠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得耳边一声巨响,古特住所一面的窗户砰然炸裂,一堆杂物从中飞了出来,摔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扣响大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八章 丹王收徒,血脉调制 身为六品炼药师,享有“丹王”之名的古河,无论是气质还是举止,都与自家兄长古特截然不同。 古河面容成熟俊美,气质幽深从容,令人一看便知是身居高位,实力不凡之人。 而古特衣着邋遢,脸庞枯瘦苍老,表情凶厉,若非五官间与古河隐隐有些相似,恐怕无人会认为他俩是亲兄弟。 即便是有客人来访,古特也不曾给自家弟弟留面子,当着希格斯四人的面嘴中仍在嘟嘟囔囔:“老子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老子是不可能跟你回去,当什么屁的丹王之兄的!” 古河面上露出无奈神色,看向希格斯道:“希格斯会长,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个样子......” 希格斯会长看了一眼凌乱的房间,以及原本窗户所在处的那个破洞,明智地没有出言相询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闻言附和道:“哪里的话,令兄的性格,我们都清楚。” “实在是麻烦希格斯会长了。” 古河摇了摇头,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古特在黑岩城定居这么久,一些事恐怕早就传遍了此地炼药师工会,是以他才没有过多遮掩,在希格斯等人拜访时便直截了当地请客入内。 或许是打着在外人面前,古特能消停点的主意也说不定。 果然,见古河和希格斯会长这般客套,古特只是双眼一翻,不屑地哼了一声,抱着胸走出了房间,倒也没有继续出言讥讽。 希格斯会长见状心底一松,若是这兄弟两人当着自己一行人的面吵了起来,恐怕此行目标也就无法顺利达成了。 目送兄长离去,古河叹声道:“我此次前来,依旧是想请兄长随我返回帝国都城,离得近了也方便我照顾。可惜兄长还是这副执拗性子,不愿跟我走。” 希格斯会长没有出言,他作为一个外人,实在不好评判此事对错,若是交浅言深了,只会引起古河心中猜忌。 此时此刻,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人接茬,古河也不以为意,将注意力投到了希格斯身后的三人身上,含笑道:“这就是本次要我指点的人选吗?” 希格斯会长点了点头:“这是我们黑岩城分会中最为出色的三名炼药师,所以我将他们带了过来。” 看二人言语,似乎这已经成了一个惯例。 古河打量了弗兰克三人一眼,笑道:“弗兰克和奥托我都认识,听说弗兰克已经成为了四品炼药师,很不错。看来你有希望触摸到我所在的层次。” 弗兰克连忙躬身道:“丹王谬赞了,四品是个槛儿,哪怕老师都只是在这个层次驻留,我已经不敢奢望更高层次的风景了。” 古河略带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而是将视线投到了丁檠身上:“这个是?” 希格斯会长笑道:“这是我们黑岩城分会新发掘出来的一名天才,才十六岁就已经成为了正式炼药师。” 丁檠见希格斯提到自己,于是上前一步,轻笑着行了一礼:“丁檠见过丹王前辈。” “十六岁的正式炼药师?”古河顿时来了兴趣,“小家伙,敢不敢让我看看你的炼药本事?” 丁檠自无不可,于是几人换了个房间,来到了一楼古特平时所用的炼药室。 “既然是正式炼药师,那么常见的一品丹药应该也都掌握了,”立在炼药台前,古河笑道,“不如,炼上一炉蓄力丹如何?” 这个要求并不算苛刻,蓄力丹在一品丹药中,只能算是中游,能够让服用之人在短时间内得到力量上的增幅,甚是受到佣兵一流的喜爱。 不过对于一些新手炼药师而言,这枚丹药还是有些难度的。 古河用蓄力丹来考核丁檠,就是想验证希格斯会长的言论真实与否,眼前这个少年,是否真像他说得那么天才。 “十六岁的正式炼药师,嘿,如果是真的,”古河心底暗笑一声,“帝都中的那些老不死,恐怕都要动心了......” 在他的注视下,丁檠从炼药室的药柜中挑选出了炼制蓄力丹所需的药材,回到了炼药台前。 只拿了一份的量,看来信心不小......在场其余几人都是炼药师,目光一扫就看清了丁檠所拿的药材份量,心下各有评估。 不知何时,一脸桀骜神色的古特也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房中,靠着墙壁立在一旁,眼神晦暗莫名。 “准备好了?那就开始罢,时间控制在一炷香内。”希格斯看了一眼古河,开口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丁檠面前的药鼎顿时燃起了深黄色的火焰,炉火熊熊,热量却没有丝毫逸散,被完美地控制在药鼎之中。 “从火焰颜色看,这小子应该有五星斗者以上的实力了。”奥托嘀咕了一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丁檠炼药,其人考核时他并不在场。 “别说话,”弗兰克瞥了他一眼,“收声!” 奥托连忙闭紧嘴巴,看向丁檠的炼药手法。 只见其人动作不疾不徐,一举一动间皆带有一股轻松写意之感,数种药材被按部就班地投入炉中,进行着精华部分的提炼。 “小家伙还有所隐瞒,”古河突然低笑出声,“他的真实炼药实力,离二品也不远了。” 希格斯闻言脸上笑意更甚,附和道:“他是我们黑岩城分会天资最为出众之人,同时也是最勤奋的人。若非自身实力尚未抵达斗师之境,恐怕早就是二品炼药师了。” 二人交谈间用斗气布下了壁障,免得打扰到丁檠。 “这个小家伙的老师是谁,”古河突然问道,“能教出这么一位弟子,想来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希格斯摇头道:“不清楚,他登记时填写的老师叫做葛稚川,但我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人。想来是哪位隐居的炼药师罢。” 古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或许是其他国家的人。” 二人交谈间,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旁的香也已燃到了尾声。 到了最后,丁檠轻拍药鼎,一枚淡黄色的丹药从中震出,飞入了早已备好的玉瓶之中,被他抛向了奥托。 古河见状一招手,那支玉瓶转而投到了他手里,炼制完成的蓄力丹从中滚出,被他用斗气包裹着评鉴起来。 淡黄色的丹药上,一圈碧绿色的波纹鲜明无比,与丹药本身的颜色相映成趣。 “不错,”古河赞许道,“能炼制出丹纹,足以说明你的基础之扎实了。” 丁檠垂手而立,细听其人话语。 “不过我觉得,以下几个方面你还可以做到更好......” 见到如此良才美玉,古河不禁有些心动,于是出言指点了一番。 他身为加玛帝国炼药第一人,六品炼药师,即便丁檠有仙葫宇宙的炼丹技艺傍身,在他面前也多有不如。 高屋建瓴之下,只是三言两语便让丁檠大有收获,就连旁听的弗兰克和奥托,也是所获匪浅。 “......你若是在这几个方面补足了缺陷,想来一年之内就能尝试炼制二品丹药。” 虽然不知道丁檠的斗气修为具体如何,但古河还是下了如此评断。 斗气修为和炼药实力并非严格对应,不然他身为斗王,又是如何成为六品炼药师的? “谢丹王指点。” 丁檠心悦诚服地行了一礼,他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既然古河在炼药上比自己要强,又有心提点自己,那么自然是要专心听讲,而不是阳奉阴违。 见丁檠进退有度,知晓礼节,古河满意点头,旋即提出了一个建议:“小家伙,要不要成为我的弟子,跟着我学习炼药?” 一旁的弗兰克和奥托两眼一瞪,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发生,连忙使眼色让丁檠答应下来。 有丹王作为老师,丁檠在这加玛帝国,可以说是横着走了。 而希格斯更是抚须微笑,他之所以带丁檠前来拜访古河,就是抱着类似念头,觉得将丁檠留在黑岩城是埋没了这个天才,打算送他一程。 丁檠环视众人一眼,轻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弟子丁檠,见过老师。” 反正他来到这斗气大陆,除了培育自身真火外也无甚目标,将炼丹作为一个正式爱好也未尝不可。 既然如此,拜一个师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闭门造车是不可能有长足进步的。 丁檠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九州人士,对于门户之见并不似一般人那样看重。 而且他对古河观感不错,并没有什么抗拒之心,于是便一口答应下来,没有拂了其人好意,也不曾浪费希格斯的一片苦心。 毕竟希格斯会长对他照顾颇多,丁檠也非那等不谙世事的愣头青,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才算是不负对方心意。 古河闻言笑道:“很好,既然如此,你就准备一下,过几日便随我返回帝都罢。” 说着又看向希格斯:“希格斯会长,兄长这里,还是麻烦你多加照顾了。” 希格斯自无不应。 ...... 随后几日,丁檠搬离了那幢离炼药师工会极近的二层小楼,在古特的家中暂居下来。 面对弟弟新收的这名弟子,古特依旧没什么好声气,不过也没有出言驱离,似是默认了此事发生。 其间弗兰克和奥托二人又来拜访了一次,得到了古河几句指点,于是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回去消化自身所得了。 而丁檠则是在古河的指导下学习一些其人自创的丹方,并且继续修行南宗魔门真传的《郁仪赤景真章》,吞吐日精,修行太阳真火。 有古河这位六品炼药师的教导,丁檠对于自己的那个构想也更有几分把握,剩下的,便是不断的实验、改进与完善了。 ...... 出发前一日,古特家中。 一股凶猛的能量波动猛然自火焰中荡漾而出,转瞬间便是犹如一道涟漪般,从小屋之中扩散了出去。 随之出现的还有一股浓郁的丹香,萦绕在炼药室之中,经久不去。 二楼的房间内,古特哼了一声,用力搁下手中的水杯,自顾自翻了一页书,眼底满是心痛之色: “我的四阶魔核、我的高阶魔兽鲜血......可恶的臭小子,我等着你说好的报酬!” 而位于一楼的炼药室中,古河则立在炼药台前,熄灭了炉中火焰,将一枚赤色丹丸抛给了丁檠,笑道:“你这个丹方倒也有趣,不过你要这枚火丹有什么用?” 丁檠接过丹丸,将其小心收入玉瓶之中,方才出言回答:“这是弟子修行斗气时所必需的一种丹药,弟子之所以学习炼药术,也是为了以后方便自行炼制。” 古河挑了挑眉:“你这功法倒是稀奇,想来品阶不低。这枚丹药炼制手法繁琐,不仅需要一枚四阶蛇类魔兽的魔核,还要数十种火属性魔兽的鲜血,似乎有一些血脉调制的影子......” 他眯了眯眼:“看来我收的这个弟子,来历不凡啊。” 丁檠含笑不语,并未出言解释。 几日接触下来,他知道古河性情散漫,除了炼丹之外对其余事并不太上心,这才请其人出手,将自己推算出的一种丹方实现,不虞其人察觉什么破绽。 这是他参考了斗气大陆上的一些炼药术记载,以南宗魔门的功法为基础,推演而出的一种丹药,可以在体内模仿出近似的神魔血脉,从而引动香炉中的神魔遗痕,让自己成功修行魔宗真传。 至于古河从中发现的血脉调制手段的影子,也是因为丁檠参考了类似情况,故意展现给他看的。 斗气大陆辽阔无比,某些身怀特殊血脉的斗者在修炼斗气功法时,需要服用激发体内血脉的丹药,从而获得血脉上的跃升,好得到某些天赋神通,或者修炼相配的特殊斗技。 加玛帝国中最为常见的类似情况,便是东部塔戈尔大沙漠中生活的蛇人一族。 古河便是把丁檠归入了这一类情况之中。 见丁檠没有做进一步解释的打算,古河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道:“明天我们便返回帝都,你今晚好好休息,就不必修行斗气了。” 丁檠应了一声,返回了自己居住的房间之中,拿出了那枚新鲜出炉的火丹。 其实在他推算中,这枚丹药并不是第一选择对象,实在是因为品阶太高,已经摸到了五品丹药的边,不是当前的丁檠所能炼制的。 如果想要炼制这枚火丹,丁檠起码要掌握太阳真火才是;但是他之所以要炼制这枚火丹,正是为了帮助自己修成南宗魔门真传第一层,将体内真气化作太阳真火。 如此一来,岂非陷入了自相矛盾之中? 故而丁檠经过考虑,还是放弃了炼制这枚火丹,准备采用另一种方法,炼制一枚二品左右的替代丹药。 这个层次的丹药,若是以仙葫宇宙的炼丹术来进行炼制,丁檠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不过如此一来,或许会有某些缺憾,日后修行功法时不免遇到一些障碍。 好在机缘巧合之下,丁檠拜了丹王古河为师,有这位六品炼药师在,又有其兄古特收集的众多天材地宝,他才能从一开始就奠定最合适的基础,和七凰界中的人种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不过日后要想成就赤帝真身,仿照其他六种火兽血脉炼制的火丹也是必不可少。或者再去一次仙葫宇宙,寻找那些神魔......说起来,竹山教的查双影还欠我一份因果不曾了却呢!” 丁檠喃喃一句,将手中的赤红色丹丸一口吞了下去。 霎时间,一道火线贯入腹中,丁檠只觉四肢百骸都燃烧起来,如同被烈焰包围,一时只觉唇焦口燥,呼出的气流都带着滚烫的灼热气息。 恍惚间,一条身处烈焰之中的大蛇生出了双翼,扑向他噬咬而来。 这是那些作为火丹原材料的魔核和鲜血之中的残余力量的具现,被丁檠特意要求保存下来,正是为了调制一种符合南宗魔门真传的神魔血脉,激发香炉内的神魔遗骸之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三十九章 肥遗之力,前往云岚 仙葫宇宙七凰界中的七十二神魔真传中,一共有三种修炼太阳真火的法门。 其一在传承有元始天魔真身的北宗魔门手里,修炼《太阳屠神策》,化身太古火龙真形,可以修成太阳真火;其二是天魔宗和冥狱中有所流传的《太阳真火诀》,所炼成的不死神魔真身是上古异种火鸦,亦可以化作大日,有真火随身。 严格来说,这一部神魔真传乃是西宗魔门的道统,是修成大自在天子真身的九大神鸟真传之一,只可惜由于七凰干涉,西宗魔门真传不全,反而落到了天魔宗手里。 ——天魔宗传承阎魔天子真身,修行的十方地狱道需要七种不同的神魔真传组合而成,不拘是哪一支魔门道统的传承,只要是七十二神魔真传之一便可。 而最后一部能修成太阳真火的魔门真传,便是南宗魔门手中的《郁仪赤景真章》,与另一部修行太阴真火的《结璘黄景玉文》为南宗魔门最高深的两部真传,各自有一十三层境界,与北宗的《黑水真法》算作同一层次。 郁仪、结璘,日月之名也。 《郁仪赤景真章》所修成的神魔真身,便是上古七大火兽之一的肥遗。 也正是丁檠眼下调制血脉的模仿对象。 四品巅峰的火丹下肚,随着通体灼痛而来的是全身真气的躁动,丁檠只觉全身精气如沸,而那枚火丹之中的药力,就是泼入滚油之中的那一瓢沸水。 这枚火丹的原材料毕竟是斗气大陆上的魔兽,与仙葫宇宙之中的上古神魔截然不同,但它的到来,却是像一种催化剂般,开启了丁檠体内某个神秘的存在。 双目紧闭,盘膝而坐的少年身子突地一颤,腹下丹田处突然有一口香炉浮现,其上散发出一股晦涩莫名的诡秘波动,一道神魔虚影自其上浮现,钻入了丁檠体内。 这道神魔虚影六足四翼,如蛇似鸟,周身火气隐隐,如天上日精所化。 所到之处,水汽不存,大旱无雨。 其方一进入丁檠体内,他便觉一股灼热之感从脊椎骨直上脑海,连冲十二道关隘,再从泥丸宫沿着眉心滚落下来,遍及全身。 丁檠苦修数月,逐日增厚的真气本来都盘踞在周身窍穴之中,各自为政,此刻却忽然汇聚到一起,汇成了一缕金色的火焰,将他原本的真气尽数转化成了这种金色火焰。 得了火丹之助,他果如心中预想一般,将《郁仪赤景真章》第一层修成,体内的真气与积蓄的火力悉数化作了上古七大真火之一的太阳真火。 但其中出力最大的,却是已经成为丁檠本命法器的香炉。 少年睁开双眼,念头一动间周身便缭绕起了一层淡金色的火焰,缠绕在他身上,显得威严又可怖。 凝聚实火,非得是四品炼药师才能做到这一点。 与其相对应的,则是能斗气外放,化作斗气铠甲的大斗师! “现在的我,冒充个大斗师也不成问题了,只是不耐久战,稍稍拖延一阵就会显露老底。” 丁檠摇头失笑,收起了太阳真火。 “不过总归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日后修行神宗魔门真传,便再无阻碍了。” 他伸手一招,那口香炉出现在手中,被他一手握住,显得玲珑可爱。 “正如我所想,冥凰既然以这口香炉为棋子,那祂定然有法子叫我修成神宗魔门真传,而非不得其门而入。” 丁檠此身是光济以香炉为本,动用阿赖耶识捏合而出,类似于仙葫宇宙中第二元神一类的事物,对于香炉的来历自然是一清二楚。 这口香炉除了含有赤帝神魔传承之外,本身也是以上古七大火兽的骸骨炼制而成,便是体内没有七大火兽的神魔血脉,有这口炉子在,也能叫人无碍修行。 丁檠通过一枚火丹,激发了其中神魔虚影,将肥遗虚相纳入体内,从而成功获得了这种神魔血脉,能够继续修行南宗魔门真传。 这也是仙葫宇宙中神宗魔门传承功法的常见手段。 七凰界中有一位天鹏尊者,就是少时得了金翅大鹏鸟骸骨入体,从而脱胎换骨,得到了西宗魔门传承。 而丁檠日后修行剩下六部真传时,也得炼制其他六枚火丹才可。 毕竟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丁檠服用的这枚火丹,却是专门对着肥遗血脉而去的,无法引动其他几种神魔虚相。 “接下来的修行,便是不断提高肥遗血脉的浓度,运使自身真气,不断打磨肉身了。” 丁檠回想了一番功法内容,对日后修行有了成算。 “这样看来,火属性的天材地宝却是必不可少了。刚好我拜了丹王为师,学习炼药术,日后可以此为借口,搜集类似事物。” 少年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 “看来这步棋误打误撞是走对了。” ...... 次日,清晨。 饭厅之中,古特没好气地对着丁檠道:“臭小子,你昨晚在干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不知道我老人家睡眠浅吗?” 丁檠看了一眼古河,见其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于是念头一动,一层薄薄的淡金色纱衣笼罩全身。 古特眼皮一跳:“斗气纱衣!你进阶斗师了?动静怎么这么小?” 古河插嘴道:“昨晚的确有一股晦涩的能量波动传递开来,不过太过微弱,连我都忽略过去了。” 见到弟弟出言,古特面色一变,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古河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只是对丁檠笑道:“看来你昨晚是一鼓作气,成功突破了。那么二品丹药的学习也该提上日程了。” 丁檠点点头:“弟子正有此意。” “十六岁的二品炼药师,”古河眼中露出怀念之色,“就连当年的我,也是在二十岁才成为二品炼药师的。” 古特闷闷道:“早餐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赶紧走,别在我老人家这多待。对了小子,记得你欠我的东西。” 炼制那枚火丹时,不少材料都是从古特这里获得的,毕竟一枚四阶的蛇类魔兽魔核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到手的。 古河虽然不缺这个等级的魔核,但限定在蛇类的却是有些麻烦。 若非丁檠说动了古特,恐怕他突破第一层的时间还要拖后不少。 于是丁檠闻言便道:“师伯之助,晚辈铭记在心,日后定当为师伯寻来一种天材地宝,以慰师伯之心。” 古特面色和缓了不少,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丹王古河看了自家这位认死理的兄长一眼,叹了口气,便对丁檠道:“东西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我们就走罢。” 丁檠点头道:“已经准备好了,老师。” 古河闻言一滞,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带着丁檠走出了大门,将古特一人留在屋内。 面容凶厉的老者听着二人远去的脚步声,哼了一声,靠在了躺椅上,合上了双眼,陷入了小憩当中。 ...... 出了古特的家,古河带着丁檠向着位于城中心的飞行运输行走去。 他来黑岩城时,将自己的魔兽坐骑寄养在了飞行运输行,免得没有地方搁置。 凭着他丹王的身份,这等小事,没有人敢拒绝他。 二人缓缓前行,片刻后,便来到了城中心处,看到了那座坐落在一片广场上的低矮建筑物。 古河并未带着丁檠走入飞行运输行,而是直接向着广场走去, 广场一角,一头通体碧绿的巨大魔兽盘踞在那里,周围空空荡荡,凶煞之气肆意散发,让远处的飞行鸟兽止不住的发抖,不敢有任何动作。 ——后者并不属于魔兽的行列,只是一种体型庞大的飞鸟,性子温和,容易驯服,故而是飞行运输行的第一选择。 除此以外,飞行运输行还有一种一阶魔兽,专供炼药师乘坐。 但无论是哪一种,在丹王古河的坐骑面前,这些庞然大物都只能如案上鱼肉一般被随意处置。 那碧绿魔兽见到古河带着丁檠走来,满是残暴兽性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温顺之意,乖巧地伏下了身子,让古河踏了上去。 丁檠紧随其后,脚下一点,也飘然登上了魔兽。 古河吹了声口哨,碧绿魔兽长嘶一声,双翼用力,四爪一蹬,便飞上了高空,向着帝都翱翔而去,将一众瑟瑟发抖的魔兽和飞行鸟兽抛在身下。 “小绿是等同斗灵之境的四阶魔兽,最擅飞行。有它在,我们返回帝都用不了几天。” 古河立在魔兽身上最前方,随口道。 “等回到云岚宗后,你便随我拜见宗主和门中长老,而后安心学习炼药术罢。” 丁檠应声称是。 丹王古河是加玛帝国第一大势力云岚宗的众多长老之一。 因为其人的特殊身份,虽说是长老,其实更类似于供奉,平日里不怎么管事,只是一心钻研炼药。 如今丁檠成为他的弟子,在云岚宗中自然也有了超然地位。 古河看了一眼丁檠,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虽然这个弟子是带艺投师,而且身上还有诸多隐秘,但古河性情疏淡,对此并不在意。 只要丁檠诚于炼药,也没有背叛之心,那就足够了。 师徒二人一路无话,数日后,终于抵达了加玛帝国都城,加玛圣城附近。 远远地,视线尽头一座直插云霄的巍峨山峰兀然出现,如同一柄巨剑般屹立天地之间,其上白雪皑皑,为灰绿色的山峰妆点了几分色彩。 “那就是云岚山了,昔年这座山在斗气大陆上也是赫赫有名。山下几十里外,就是帝国都城所在。” 古河面露叹色,向着身后的丁檠介绍道。 如今的云岚宗,虽然仍是加玛帝国首屈一指的大势力,但和全盛之时比起来,却是差了太多。 云岚宗开山祖师云破天在世时,云岚宗可是整个斗气大陆闻名的势力,哪里像如今这般龟缩一处,只能在大陆西北域这处僻远之地称雄。 “但即便如此,云岚宗也是加玛帝国的无冕之王。”古河笑道,“若非宗门无意,加玛帝国早该改名云岚帝国了。” 丁檠注视着正在靠近的巍峨山峰,不禁叹道:“确实厉害,想必每代宗主为了发展宗门,所耗心血不小。” 只可惜因为招惹了此世主角,最后落得个“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下场,成为了主角萧炎崛起的踏脚石。 古河并不知道丁檠到底在感叹什么,闻言心底闪过一道倩影,脸上笑容更显柔和:“不错,尤其是当代宗主云韵,以女子之身执掌宗门,不知经过了多少磨难才有今天的地位。” 丁檠扭头看了一眼古河,摇了摇头,这位便宜老师也是个爱而不得之人,对云韵一往情深,最后却输给了萧炎。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出自《佛说妙色王因缘经》中的佛偈在他心中一晃而过,旋即被他抛在脑后。 “也不知现在的萧炎多大了,从希格斯会长的孙女雪魅才九岁来看,估计也就是一个刚开始修炼斗气没多久的小屁孩,还没有变成什么陨落的天才。” 想起原著中的那位炎帝,丁檠心头有些古怪。 “说起来‘炎帝’和‘赤帝’相比,哪个才是真正的万火统帅?” 思考着类似于“关公战秦琼”的问题,二人已经飞入了云岚山之中,身下的碧绿魔兽放缓了速度,在一片空阔的巨石广场上缓缓降落。 将碧绿魔兽仍在这里不管,稍后自有宗门弟子前来照顾,古河朝丁檠笑道:“走,带你去见过宗门中的几位长老。” 于是二人穿过广场,来到了一座巨石大殿之中,内里正有十几位身着白袍的老者四散分坐,与最上首的一名女子讨论着什么。 见到古河入内,一名老者住了嘴,抚须笑道:“丹王回来了,此次与令兄相见,不知可否如愿?” 古河好歹也是云岚宗长老之一,黑岩城一行,云岚宗中的其余长老都是知情人。 古河摇头道:“家兄依旧没有回心转意,此事日后还有的磨。”他看向身后的丁檠,“不过古某此次外出,倒是收了一名弟子,今日特意带过来拜见各位长老以及宗主大人。丁檠,还不过来见礼!” 丁檠从他背后走出,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腼腆神色,微微一礼道:“晚辈丁檠,见过宗主,见过各位长老。” 大殿最上方的女子嗯了一声,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既然是古河的弟子,那么自然是我云岚宗的一份子。稍后便自去宗门执事处领取一应事物罢。” 比如身份令牌、统一制式的宗门衣衫,还有每月的修行资源等。 “谢宗主。”丁檠目不斜视,闻言又是一拜。 “丹王收徒,是我云岚宗的喜事,”年纪最大的一位白袍老者含笑出言,“说不得我云岚宗日后会出现一名‘小丹王’呢!” “那就承大长老吉言了。”古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回应道。 看在他的面子上,一众长老自是不吝于对丁檠一番夸赞,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底细,但这也不妨碍他们讨好丹王。 寒暄过后,古河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丁檠侍立在侧,开始旁听云岚宗的这场高层会议。 “本代皇室胆子不小,明里暗里都在抵制我们云岚宗的发展。”大长老云棱继续起先前的议题,“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不可,”有长老出言反对,“我们云岚宗本就受到帝国各大势力的忌讳,若是冒然打击加玛皇室,只会将偏向我们的潜在盟友推往对方,最终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师出无名,事故不成。”第二位长老的发言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除非有什么借口,不然绝不能对加玛皇室动手。本代皇室之中的那个老妖怪,实在太麻烦了。” “说得有理,”云棱沉吟一会,赞同了大家的意见,“既然如此,我们只能拉拢其他势力,比如三大家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章 宗门谋略,未来定计 加玛帝国之中,除了云岚宗这个庞然大物和加玛皇室这个最高统治者之外,还有三大家族和炼药师工会这四大势力。 其中炼药师工会一向不掺和这些斗争,而且他们和古河关系不错,可以默认为中立势力。 而三大家族之中,米特尔家族经商,木家涉足军界,唯独纳兰家族地位有些尴尬,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身根基。 虽然实力不弱于其他两大家族,但总给人一种虚浮不稳之感。 纳兰家族自己也清楚这点,故而和米特尔家族向来亲善,有走到一处的迹象。 “听说纳兰家族族长纳兰肃的女儿纳兰嫣然,今年七岁,却已经展露出了不凡的斗气修炼资质。”有一名长老忽然出言,“或许可以请宗主出面,收其为徒......” 一时间,大殿中所有人都看向了最上首的那名女子,加玛帝国十大强者排面第三,云岚宗的第九代宗主,新近突破到斗皇级别的天之骄女: 云韵! 这位加玛帝国明面上唯二的斗皇强者今日一身素裙,一头青丝在脑后高高挽起如飞凤,美丽动人的容颜平静恬然,双眼微阖,一直在默默倾听着云岚宗各位长老的讨论。 闻得这名长老的提议,她睁开眸子,蛾眉轻蹙道: “我云岚宗行事,何必牵扯到一七岁女童身上?如果纳兰嫣然当真天资不凡,通过了我的考验,那我自会收其为徒。但是借此机会联合纳兰家族之事,未免有些不妥。” “宗主此言差矣,”出言的长老拱了拱手,“倘若纳兰嫣然真拜入了宗主座下,那纳兰家族在外人看来自是和我云岚宗站到了一处,此乃不可辩驳的事实。” 虽然这种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族不可能让女子登临家主之位,但是云岚宗这等宗门大派却是无所谓的。 如果纳兰嫣然真能成为云韵的弟子,那么她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少宗主。 只要纳兰家族眼不瞎,届时肯定会主动交好云岚宗,成为宗门的坚定盟友。 “所以最紧要的,便是纳兰嫣然能否得宗主青眼之事。” 云韵虽然性子恬淡,将宗门一应事务都下放给了宗门长老们处理,但她毕竟是斗皇强者,云岚宗的主心杆。 故而长老们也无意逼迫云韵收徒,还是在恭恭敬敬地征求其人意见。 云韵闻言轻叹一声,作出了决断:“少时了了,大未必佳。不管如何,将此事放在一个七岁女童身上还是太过儿戏了。且等上一段时日,看看那纳兰嫣然是否真有资格入我云岚宗门墙再说罢。” “尊宗主谕令。” 那名长老不再多言,行了一礼后便坐了下去。 云岚宗大长老云棱见此道: “宗主所言不错,我们不能光把希望寄托在三大家族身上。老夫有一个提议,我等可以扶植那些脱离宗门的外门弟子,授意他们在帝国各处发展势力,给他们一个外门执事的名分,好为宗门所用。 “若加玛皇室真要与宗门撕破面皮,我等只需振臂一呼,那些外门执事便会应声发动,帝国各处则糜烂不堪。以此为质,足叫加玛皇室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诸位长老闻言都不觉点头:“此计可行。” 而一直立在古河身后的丁檠也眯起了眼,暗自忖度起来: 原来云岚宗和加玛帝国皇室之间的矛盾,现在就开始彰显了吗? 难怪原著中萧炎如此轻易地说动众人联手铲除云岚宗,除了他实力压人、墙倒众人推等因素外,想来云岚宗和加玛皇室势如水火、两不相容的态度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有趣......”心中低语一句,丁檠继续旁观起大殿中的局势。 面对大长老云棱的建议,云韵思虑一会,最终还是点头表示认可:“大长老所言有理,我们确实该有所准备,免得加玛皇室欺人太甚。此事便交由大长老去做罢。” “云棱必尽心竭力,不负宗主期盼!” 云棱站起身来,面容郑重地对云韵一拜,承接了这个任务。 “今日议事便到此处,各位散了罢。” 又谈论了一些琐碎事宜后,云韵开口结束了本次宗门议事,挥退了一众长老,独自返回了宗主居所。 丁檠跟在古河身后,向着其人所居之处行去。 见少年面色沉静,似是在思考什么,古河轻笑道:“如何,对云岚宗的诸位长老有何观感?” 丁檠斟酌着言道:“诸位长老,皆是以宗门为家之人......” “哈哈哈,”古河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嗯,大长老云棱权欲心太重,什么事都想插一手;二长老智计百出,不过有时太过狠辣;三长老自视甚高,将宗门之外的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他们对云岚宗,都是忠心耿耿。” 古河望着云烟万状的宗门风景,低声感叹道:“若非宗主性子温和,用人不疑,将大部分事物都交给了长老们处理,恐怕宗主和长老之间早就产生矛盾了。” 丁檠点了点头,在刚才的议事中,他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云韵其实并不太关心云岚宗和加玛皇室之间的矛盾,或者说她不喜欢一众长老提出的应对措施。 但身为一宗之主,一些阴暗面却是不得不去面对,故而其人才勉强同意了诸如联合纳兰家族、在帝国各境扶持势力等方案。 恐怕原著中云韵对纳兰嫣然如此疼爱,也是有一份补偿心思在其中罢?将一个不谙世事、娇生惯养的贵女卷入势力倾轧之中什么的,对其来说未免太过无辜。 以云韵的性子,或许真有几分不忍。 所谓的纳兰家族嫡女、云岚宗少宗主,说起来好听,但若纳兰家族与云岚宗起了龃龉,那就里外不是人了。 若非有主角萧炎横空出世,提前引爆了云岚宗这个矛盾,等到云岚宗被一众大势力围攻之时,纳兰嫣然恐怕就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的牺牲品。 “宗主她老人家性情高洁,却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 思及原著中云韵的遭遇与下场,丁檠随口评判了一句。 古河闻言却是一愣,口中喃喃起来:“确实,不食人间烟火,超凡脱俗,这就是她的性子。若非老宗主当年直接指定她为下代宗主,恐怕她早就放弃继承宗主之位,入山隐修去了。” 眼神邈远,似乎回忆起了与那个女子初见时的情形。 丁檠闻言心中一动,没想到云韵接掌云岚宗还有这段缘由,竟然是老宗主云山直接指定的继承人。 若是恶意揣测云岚宗上代宗主云山的做法,恐怕让不通庶务的云韵上位,也是方便云山继续控制云岚宗,做“太上皇”的策略罢? 这个念头在心底转了转,但并未被丁檠说出来,以疏间亲,可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再者,这些阴谋诡计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丁檠不过是一个刚刚拜入古河门下的小小炼药师罢了,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去掺和这等事情。 还不如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再胡诌上一曲《桃花扇》呢! 师徒两人各自转动着不为人知的念头,忽然对上了眼,于是尴尬一笑,将此事略过,继续起先前的话题。 “......当然,这些事也轮不到你我师徒二人操心,”古河咳嗽一声,按下了心底那抹情愫,沉声道,“我们只要做好炼药师的本分就是了。” “老师教训得是,弟子明白了。” 丁檠面上毫无异色,闻言点头应是。 “前面便是我在宗门内的住所,”说话间,两人抵达了目的地,“你日后也就在这里住下罢。” 古河的住所位于云岚山中一处幽静山谷之内,一股清泉从山壁上飞泻而下,在谷中最深处汇成了一汪深潭,却是清澈见底,潭中的游鱼细石都可直视无碍。 几间茅屋坐落在青树翠蔓之间,屋后还有一小片药田,不少珍贵的药材各自占据了一块地盘,长势正好,可见是古河时常打理的结果。 “我之前不曾收徒,你是我的开山大弟子,”古河笑道,“日后打理药田便是你的职责了。”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丁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刚好还可借此机会熟悉此世药材性质,于是欣然应是,“此事交由弟子便是。” “嗯,”古河满意颔首,“对了,先前宗主曾让你去庶务长老那里领取物资,你切莫忘记了。” 见丁檠记下此事,他又笑道:“其他也没有什么事了,你便自去罢。记得,作为立身之基的炼药术修行不可荒废。” “是。”丁檠应了一声,快步向着谷外走去。 云岚宗的布局,早先古河已经介绍过了,眼下他一人外出倒也不虞迷路。 “既来之,则安之。在云岚宗内沉淀一段时光,待《郁仪赤景真章》晋入第三层后,便可外出寻觅某些特殊火种,培育太阳真火了。” 虽然丁檠才将第一层修成不久,但是有云岚宗这等庞然大物为依,丁檠有信心在三年之间修成前三层,凝聚成神魔分身。 届时他的炼药师造诣也会水涨船高,不说超越古河,但是真气充裕之下,炼制个四品丹药也不成问题。 十九岁的四品炼药师,原著中的萧炎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准而已。 而且有了神魔分身便等于多了一条命,届时也算是有了自保之力,可以在加玛帝国附近进行游历了。 “斗气大陆和九州的时间流速差异不过百倍,三年时间,想来光济那里也就过去了十天左右罢。” ......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三年时间可以让一个初次接触斗气的小童一飞冲天,成为远近闻名的天才;三年时间也可以让一个天才名声尽毁,被万人嗤笑,遍尝人情冷暖。 三年时间更可以让废柴涅槃重生,一朝崛起,横行天下。 而对丁檠来说,三年时间,已经足以让他在云岚宗乃至加玛圣城当中,拥有了一席之地。 ...... “柳师弟回山了!” 云岚宗山门处,一名身材挺拔的英俊少年面对守山弟子的招呼,含笑点头。 守山弟子面带羡慕地看了一眼其人胸口,一枚刻有银色波纹的小鼎状徽章正在那里熠熠生辉。 “柳师弟已经通过正式炼药师的考核了?十六岁的正式炼药师,不愧是古河长老的弟子!” 听到守山弟子恭维的话语,柳翎先是面露自矜之色,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摆手道:“不过是正式炼药师罢了,和师兄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守山弟子一愣,接着想起了那个名讳,脸上艳羡之色更重:“丁师兄啊,听说他前日里又炼制了一炉四品丹药叫什么三纹青灵丹,随手送给了几位经常见面的执事。那可是能够提升大斗师实力的丹药......” 柳翎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师兄虽然只比我大三岁,但炼药术上的实力却是我望尘莫及的。” 守山弟子正想赞同地点头,突然想起这是在捧一踩一,于是连忙正了正脸色,笑道:“不说别的了,柳师弟今儿回来得巧,刚好撞上了宗主她老人家收徒,可以去广场观礼。” “宗主收徒了?”柳翎一脸好奇,“男的女的,什么来历?” “听说是纳兰家族的小公主,”守山弟子消息灵通,“柳师弟要是现在就去广场上,或许还来得及见上一面。” 柳翎毕竟年少,好奇心颇重,闻言便告别了守山弟子,沿着通往山顶的漫漫石阶一路跑去,跑得气喘吁吁。 云岚宗山门前的这道青石阶梯极为有名,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一眼望去,宛如通天之梯,勾连宗门内各处建筑,是云岚宗弟子出行的主干道。 虽然柳翎已经凝聚了气旋,成为一名斗者,但攀爬如此之高的石阶,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好在他登山时遇到了一位师兄,看他实在疲惫,便带了他一程,大大缩短了登山时间。 当柳翎来到广场外围时,正看到众多宗门弟子环绕间,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一脸郑重地向着宗主大人拜了下去,贝齿轻叩下唇,努力装作大人模样,看起来可爱得紧。 少年面上不觉露出一抹笑意,忘记了疲劳,脚步轻快地回到了日常起居的山谷之中。 这座山谷在云岚宗中有个名讳,唤作丹谷,是几乎所有弟子梦寐以求,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入内长居的地界。 穿过狭窄的谷口,入眼是别有洞天的谷中风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药田规划齐整,内中所植药草郁郁葱葱,昭显着此间主人的用心。 而在一座美观大气的竹屋之前,一个穿着白色云岚宗制式长袍的年轻人正躺在竹椅上,手中逗着一只尺许来高,黄羽赤喙的鹑鸟。 在他的胸口处,古朴的圆鼎徽章表面,精心绘制着四条银色波纹。 柳翎跑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师、师兄,我感觉我恋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一章 一首两身,下山游历 年轻人闻言一愣,接着若有所思,直起身子笑道:“小翎也到年纪了,不知道看上了哪家的小姑娘,给师兄说来听听?” 柳翎有些扭捏,末了鼓起勇气道:“是宗主今天才收的弟子,纳兰家的小公主。” “呵呵,”年轻人玩味地打量了他几眼,依旧不忘逗弄手上的鹑鸟,“纳兰家的小公主?如果我没记错,人家今年才十岁罢?你都十六了,你怎么敢?” “但我就是觉得她可爱,”柳翎先是有些不好意思,接着抬头挺胸道,“而且这种事很常见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丁檠咧了咧嘴,有些无语,还是没忍住打击这个小师弟道:“那你知道纳兰家的小公主早就有婚约在身吗?指腹为婚哦!” “啊?”柳翎先是一愣,面上露出沮丧之色,接着又狐疑道,“师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又没去参加收徒大典。” “此中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丁檠笑容和善,摆手道,“对了,老师昨日外出访友了,这几日的药田就交给你来打理罢。” “又压榨我!”柳翎哼了一声,还是乖乖地拿起了药锄、小铲等工具,往药田那边去了。 “指腹为婚又怎样,盲婚哑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听着少年愤愤的声音,丁檠好笑道:“十六岁的中二少年还能对十岁的小萝莉一见钟情?未免太过早熟了罢?” 于是又安逸地躺了回去,在竹椅旁小几上搁着的瓷碟中随手撒了一把丹丸碎屑,身边那只黄羽赤喙的鹑鸟便扑扇着翅膀飞到了瓷碟上,啄食起丹屑来。 待一碟丹屑用尽,这只鹑鸟忽地摇身一变,化作了一条六足四翼的怪蛇,竟有丈许之长,乖巧地盘在丁檠身边,将他包围在内。 日光洒入丹谷,照耀在盘曲交结的蛇躯上,不时有零星的细小金色光点没入其中。 每当这时,怪蛇眼中就会露出人性化的舒适之色,身形也微不可见地膨胀了几分,鳞甲相互摩擦间,发出轻微的铮鸣之声,如金铁交击。 “仅靠吞吐日精修行,还是有些缓慢了,”丁檠抚摸着冰冷干燥的蛇躯,自言自语道,“如此下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将周身窍穴开辟完满。” 这头能在鹑鸟和怪蛇之间来回变幻的异兽,正是丁檠将南宗魔门真传《郁仪赤景真章》修行到第三层后凝聚而成的神魔分身——肥遗。 《山海经·西山经》有载:“有蛇焉,名曰肥【虫遗】,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有鸟焉,其状如鹑,黄身而赤喙,其名曰肥遗,食之已疠,可以杀虫”。 除此之外,北山经中也提到了一种同名异兽:“有蛇一首两身,名曰肥遗,见则其国大旱”。 《山海经》来历不详,成书也非一时,内容涉及太古神话时代,其中所述虽然荒诞瑰异,却也有几分参考价值。 丁檠也是在将肥遗分身练成后,参考了此经中的记载,方才明悟了这具肥遗之体拥有何等神通。 正如北山经中所述,“有蛇一首两身,名曰肥遗”。 肥遗这种上古异兽就跟著名的神兽鲲鹏一般,拥有两种不同的姿态。 当它以六足四翼的怪蛇姿态显现时,便是能引起旱灾的凶兽;而它若是变成了黄羽赤喙的鹑鸟模样,那就又是另外一番名声了。 《禽经》中提到“青凤谓之鶡,赤凤谓之鹑,黄凤谓之焉,白凤谓之肃,紫凤谓之鷟”,而《小学绀珠》亦有“五凤,赤者凤,黄者......”之语。 所谓鹑鸟,其实正是火凤的别名,同青鸾一般都是凤属的神禽。 “食之已疠,可以杀虫”,以鹑鸟姿态面世时,肥遗就成为了吉祥的瑞鸟,妖邪退避,百毒不侵。 不过丁檠眼下的这具神魔之体还只是以自身的太阳真火凝聚而成,尚未化作真实的生灵。 待他将《郁仪赤景真章》第三层修至大成后,肥遗体内便会生出周天之数的窍穴,继而再以神魔分身修炼功法第四层,将体内的肥遗血脉尽数挪移入神魔分身体内,使其窍穴、筋脉、骨血无不俱全,活脱脱成为了一个上古神魔的幼体。 这时,第四层便算大功告成了。 待《郁仪赤景真章》修至第四层后,倘若丁檠在对敌时肉身被毁,便可顺势将魂魄转入神魔分身之中。 因为二者本就是一体所出,自然也无夺舍之类的后遗症,可以无碍修行下去,以神魔之躯行走世间。 若是他顺风顺水地修至第五层,则可以将神魔分身与本体相融合,获得与作为血脉源头的那种神魔相同的寿元。 届时自身寿数过万,也算是变相的长生了。 更可在神魔之体与人身间变幻自如,随时切换。 这才是七凰界中神宗魔门一脉的最大优势。 展望了一番美好前景,丁檠打定了主意,自己也是时候下山游历,寻找开辟肥遗周身窍穴的机缘了。 “肥遗分身是我用太阳真火塑造而成,若是能吞噬其他强横火种,尽数化作太阳真火成长的资粮,开辟窍穴的速度便能大大加快。” 丁檠数月之前突破到了第三层,而后借助丹谷之中的药材炼制了不少火属性丹药,每天又将肥遗之身放出来吸收日华,如此近百日过去,也不过开辟了五六个窍穴出来。 距离第三层大成的周天之数,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好在此世有异火这等神妙之物存在,不然......” 丁檠笑了笑,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传来,于是懒懒出言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提着小桶的柳翎小心翼翼地避开肥遗盘卧的身躯,远远地对丁檠道:“师兄,你知不知道纳兰家小公主的婚约对象是谁?” 丁檠好笑道:“怎么,还没死心?” 柳翎使劲点了点头:“嗯,我要去亲眼看看那个家伙,看看他凭什么能和纳兰家的嫡女指腹为婚!” 丁檠捏着下巴,一脸回忆之色:“听说那人出身帝国东北省份的一个小城市乌坦城中,因为其人祖父当年和加玛家族的老爷子乃生死之交,因而定下了小辈间的婚事,指腹为婚。” 柳翎冷哼道:“小城市?那种连斗灵都没有的偏僻地方吗?” 一般而言,帝国境内的大型城市,比如黑岩城等,城主都会由斗王级别的强者担任,同时还会有数名斗灵强者驻守。 而那些不怎么出名的小城市,连斗灵很少有,撑死就是几位大斗师罢了,对于云岚宗、三大家族这等庞然大物来说,一根手指就足以将其碾压。 “这种地方,怎么会和纳兰家族扯上关系?” 见柳翎一脸不忿,丁檠想了想,突然笑道:“这样,要不我带你去那座城市逛逛,近距离观察一下那名婚约对象如何?” 刚好也可以看看,现年不过十一二岁的主角萧炎,又是何等模样。 柳翎闻言有些踌躇,显然没想到丁檠会提出这种建议:“这样好吗?我们和纳兰家族非亲非故,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 一副很想去又害怕出现意外的样子。 丁檠笑着摇了摇头:“你只用说去不去,其他事交给我来做便是。” “好,”柳翎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去!” 他自十四岁那年拜入云岚宗,侥幸得了丹王古河青眼,便开始在其人门下学习炼药之术,一晃便是两年过去。 两年时光中,他除了在云岚山中修炼,就是往加玛圣城中的炼药师工会总部一行,除此之外,很少享受世间繁华。 柳翎之所以一口答应了丁檠的提议,除了对那位“纳兰家族小公主的婚约对象”有几分好奇外,更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趁机外出好好游玩一次,不想再被憋在云岚山上,哪也去不得了。 丁檠也是知道柳翎心性未定,耐不得山中寂寞,而自己也即将下山游历,将他一人留在丹谷之中不甚放心,故而提出了这个建议,果然正中其人下怀。 “既是如此,”丁檠打了个哈欠,“你便去收拾自家东西罢,我们明天出发。” “好!”柳翎目光烁烁,敬畏地看了一眼盘曲在师兄周身的怪蛇,回到了自己房间之中,开始打包收拾起随身物品。 至于纳戒这等内蕴空间的神奇事物,他身为丹王弟子,自是不缺的。 ...... 次日,清晨。 丹谷之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与药田之中的药草清香混杂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 尺许高的鹑鸟立在肩膀上,一身云岚宗制式白袍的丁檠看着天色未明就醒来的柳翎摇头道:“行了,看你这副激动样子。不就是外出游历,有那么稀奇吗?” 柳翎眼底有些青黑,显然昨晚没有睡好,闻言嘿嘿笑了几声,没有应答。 他昨日晚间一时兴奋,将自己即将下山游历的消息告诉了几个玩得来的同门师兄弟,现在想想,不免有些心虚。 毕竟二人没有宗门长老手谕,自家师父古河也不知情,若非丁檠作为四品炼药师同样也是云岚宗众人交好的对象,想要下山还真没这么容易! 师兄弟二人出了丹谷,将守护阵法开启之后便向着云岚山下行去。 一路所遇的众多云岚宗弟子看见下山的二人后,都恭恭敬敬地上前问好,甚至某些执事也是如此作态。 柳翎一开始还是满脸得意洋洋,但偶然回头间却见丁檠风轻云淡,于是有所领悟,慢慢静下了心,不再似先前那般喜形于色。 二人沿着青石长阶一路向下,刚来到云岚山脚时,却听见远方大地传来隆隆震响之声,如惊涛拍岸,烟尘四起,人影绰绰。 “皇室又派兵了。” 丁檠拉着柳翎登上了一座小山坡,向着远方眺望,只见山脚平原上,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军帐呈环形四散开来,刚好拦在了云岚山通往加玛圣城的方向上。 眼下正有大队大队的黑色骑兵从圣城方向开拔,进驻军营。 而另一个方向,则是军容齐整的士兵们正在操练,呼喊着口号,摆出了军阵搏杀的动作。 柳翎一只手搭在额前,努力分辨着黑色骑兵的数量:“八百、一千六......差不多有三个骑兵营,加上原来就有的,皇室在宗门这里差不多部署了一个精锐军团了。” 丁檠摇了摇头:“昨天宗主才收纳兰家的小公主为徒,今天加玛皇室就增兵云岚山,这是在冷战,搞军备竞赛?” 柳翎虽然不太懂丁檠话语中的词汇含义,但也大致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忧心忡忡道:“师兄,皇室不会真和宗门开战罢?” 丁檠失笑道:“放心罢,打不起来的,”说着指了指身后,“只要这座‘山’一天未崩塌,那么山脚下的军团,就不会有任何的异动。” 话语中意味深长,也不知那个“山”,指的是云岚山,还是别的什么事物。 柳翎并未听出其中深意,只是回头看向背后直插云霄的巍峨山峰,眼中闪过一抹自豪神色:“师兄说得对,只要我们云岚宗还存在一天,加玛皇室就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丁檠微笑不语,带着柳翎走过了士兵们把手的关口,无视了那些精锐军人冷硬的表情,向着加玛圣城方向而去。 而在云岚山顶,宗门大殿之中。 素衣白裙的女子叹了口气,一众白袍长老冷笑连连。 “宗主,加玛皇室的态度您也看见了,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啊!”大长老云棱踏前一步,“以防最坏的可能发生,我们必须要采取动作了。” 云韵揉了揉额角:“大长老的意思是?” “我们在帝国各大城市派遣外门执事发展势力的计划实行得很不错,”云棱沉声道,“此时正该乘胜追击,进一步奠定胜利之基。老夫提议,宗门可以学习米特尔家族,在那些不出名的小城市也派遣一二弟子驻守,侵蚀加玛皇室对于地方的掌控权。” 云韵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位长老的话语打断了。 “老夫以为不然,”另一白袍长老摇头道,“加玛皇室毕竟占有大义名分,天然具备统治法理。我等若是与其争抢对于地方的控制权,只会疲于奔命,陷入手忙脚乱之中。五指伸开,总没有握紧拳头打人来得痛快。 “再者,我等毕竟是修行宗派,和米特尔家族这种靠商业起家的势力不同,没有那个人手也没有那个渠道,更不会如米特尔家族一般令加玛皇室感到放心,只怕会弄巧成拙。” 后者的话语得到了不少长老认可,云棱虽然身为长老院大长老,但是行事未免太过激进,有很多长老其实并不愿意与加玛皇室撕破面皮。 几百年都这么磕磕碰碰地过来了,又何妨这一次? 若非本代加玛皇室出了一位斗皇,底气足了不少,恐怕也不敢正面挑衅宗门。 云棱环视诸位长老一眼,将众人态度收入眼中,于是沉吟一会,点头道:“是老夫想得差了,没有考虑到这点。不过老夫依旧坚持先前的意见,只是具体派遣弟子驻守的城市数量,可以酌情减少一二。” 见他态度坚定,其余长老于是交头接耳,低声商量起来,片刻后才出声认可道:“先行挑选几座城市,命宗门内斗师境界以上的弟子前去驻守,作为对皇室态度的回应,同时也是一个试探。” 云棱点点头,看向上首位的云韵:“宗主以为如何?” 云韵默默地注视着一众长老,缓缓闭上了双眼:“可。” ...... 加玛皇室增兵云岚山第二天,云岚宗内部发出公告,斗师以上境界的弟子可自行报名,前往附录中的城市驻守,为宗门作贡献。 而长老院中给出的第一批城市名单,最引人注目的有三个,分别是石漠城、大岭城,以及乌坦城。 前者处在塔戈尔大沙漠东部外围,经常与沙漠中的蛇人一族交战,风险较大的同时也有不小的磨砺作用;大岭城位于加玛帝国西北省份,紧邻着那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帝国的魔兽山脉,商业活动极为频繁,在那里驻守的油水也十分丰厚。 至于最后的乌坦城,引人注目的因素很简单,无外乎是因为某个柳姓弟子吹嘘的时候不小心露了口风,以至于不少弟子都知道了此事: 宗主弟子的未婚夫,就是出身乌坦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二章 药材之城,暗流涌动 丁檠和柳翎是在路途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听到宗门要往部分小城市中派驻弟子时,二人并未太过惊讶,因为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自三年前宗门授意部分弟子脱离宗门,在一些大中型城市发展势力后,云岚宗停滞许久的势力范围终于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在某些城市中甚至比加玛皇室更具有话语权。 也是因着如此,加玛皇室最近几年才在明里暗里和云岚宗有些碰撞,不过总体上还是维持着一个均衡的态势,你来我往,却并未伤筋动骨。 如今宗主云韵收纳兰家嫡女纳兰嫣然为徒,给外界放出的信号便是有意和纳兰家族联手。 纳兰家族虽然不如米特尔家族、木家那般在商业、军界拥有绝对优势,但纳兰家老爷子也是帝国的狮心元帅,家族中更有几位出色子孙占据了帝国军界的高位。 其中也有皇室刻意扶持纳兰家,用来均衡木家的意思。 眼见得纳兰家似乎要涉足这滩浑水,加玛皇室自是不愿;增兵云岚山,除了要威慑云岚宗外,同时也是在敲打纳兰家。 这些弯弯绕,路途上丁檠早已为柳翎说了个分明,为少年揭开了帝国高层势力斗争的一角。 同时也提出了问题考验柳翎:“如果你是宗门高层,你会采取什么措施应对加玛皇室?” 宗门在部分小城市间派遣弟子驻守,进一步加深对于帝国地方的影响力,这个举动正是师兄弟联手推演的众多可能性之一。 “不过,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乌坦城这么受欢迎了......” 黑焰城的宗门驻地之中,丁檠斜着眼,手指敲打着薄薄的纸张,觑着柳翎。 而在他一旁,一名身穿月白长袍的宗门执事含笑回答道: “这是因为宗门中忽然有一个小道传言流出,据说宗主大人新收的弟子纳兰嫣然有一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就是乌坦城中的一个小家族的嫡子。宗门内很多人都对此感到好奇,想来宗门在乌坦城设立驻点,也有考察那个嫡子的意思罢。” 毕竟那可是少宗主预备役的未婚夫,如果可以的话,云岚宗当然想把那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细审查。 “是吗?”丁檠点了点头,“我和柳师弟下山游历,倒是耽搁了不少时间,消息有些滞后了,竟然没有听过这个传言。” 黑焰城坐落在帝国北部省份,距离东北省份的乌坦城不远,有着“药材之城”的美誉。 丁檠和柳翎从加玛圣城出发,前往乌坦城,这黑焰城便是其中的必经之处。 此城在帝国境内也算是一座大型城市,城主更是一位斗王强者,是早年云岚宗发展分支势力的对象之一,早早地就有宗门驻地在此扎下根来。 师兄弟二人到了黑焰城,丁檠有意在此停留一段时日,搜集火属性药材的同时,也好指点一下柳翎在炼药术上的修行。 作为丹王古河的开山大弟子,代师授徒可是应有之事,柳翎的炼药术也是他给打下的基础。 也正是有丁檠为榜样,耳濡目染之下,柳翎才没有长歪,没有原著中的许多小心思。 和这位葛姓执事又谈笑了几句,丁檠借口路途劳顿,亟需休息将其人打发离开,带着柳翎进入了专供云岚宗外出弟子修行的房间。 刚一合上房门,柳翎就主动低头认错:“师兄,我错了。” 丁檠挑了挑眉,玩味道:“你错了?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大嘴巴,将师兄告诉我的事当做炫耀的资本,在其他师兄师姐面前作为谈资......” 柳翎绞尽脑汁,磕磕绊绊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错,只是见方才丁檠觑着他,不免有些心慌,于是抢下认下错来,以表明自己态度。 果然,丁檠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闻言只是不轻不重地道:“既然你自知犯错,该干什么不用我说了罢?” “《药典》三十遍......”柳翎苦着脸应了一声。 《药典》是斗气大陆上流传最广的一部药材图谱大全,也是炼药师学徒最常翻阅的一本书籍,柳翎对此已是倒背如流。 将其抄上三十就是个纯粹的体力活罢了。 “行了,那你好好抄写罢,我去炼几炉药,下午再去黑焰城的炼药师工会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珍稀药材。” 随口吩咐了一声,丁檠走入了内室,准备开炉炼丹。 ...... 将案几上的东西移开,丁檠站在这间临时拾掇出来作为炼药室的房间中,从袖中摸出了那口藏有南宗魔门传承的香炉。 拳头大小的香炉刚一离手便迎风见长,化作一尊三尺来高的丹炉落在了案几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随着丁檠自身修为的不断精进,这口香炉也在逐渐恢复旧观,原先的青铜之色逐渐剥离,隐约能够看见其下丝丝缕缕的赤玉之色,令人爱不释手。 一口好的药鼎,可以大幅度提升炼药的成功率。 斗气大陆的药鼎,从最低级的一阶开始分成八个品阶层次,而八阶之上,则是整个大陆仅有十三尊的天鼎,又被称作天鼎榜。 虽然无缘得见天鼎榜上的那些药鼎,但是丁檠自觉这口被当做丹炉来使的香炉,绝对有位列天鼎榜上的资格! “炼药师们大多讲究以物换物,不过我身上的珍稀药材大都是火属性的,且早已预定给了肥遗之身。如果不炼制一些丹药作为钱资的话,恐怕找不到什么好东西。” 念及此处,丁檠在心中琢磨起来,自己到底该炼制什么丹药,以用来交换可能看得上眼的珍惜灵物。 “罢了,随意炼制几枚三纹青灵丹便是,最普通的那种,也足以让斗师甚至大斗师为之眼热了。” 片刻后,丁檠作出了决定,将一种种药材摆放在了案几上。 “青焰草、黑天麻......” 三纹青灵丹这种四品丹药丁檠在云岚宗中也炼制过几次,此时早已是轻车熟路。 驾轻就熟之下,他很快将所有药材提炼完毕,分门别类地装入了不同的玉瓶。 “毕竟是在外流通的丹药,就不用仙葫宇宙的炼丹之术了,此世的炼药术足矣。” 融丹的过程十分顺利,一炷香后,一股淡淡的丹香味从内室中发散开来,飘扬在云岚宗驻地之中。 正在抄写《药典》的柳翎搁下了手中的笔,深深地吸了一口四溢的丹香,喃喃道:“这股味道,是四品丹药?能稳定炼制这个水准的丹药,师兄想来在四品炼药师中也是极为靠前了。” 而驻地之中的执事们更是一脸惊喜,除了主事的葛执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丁檠和柳翎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是寻常下山游历的宗门弟子。 但眼下有丹香从房中传出,足以证明两人中有一位四品炼药师! ——四品丹药在成形之前,会产生一种各不相同的丹香,气味越浓,说明丹药品阶越高;而五品丹药则会有实质化的能量涟漪出现。 至于更在其上的六品,乃至七品,就不是这些执事所能知晓的了。 “好你个老葛,”有执事狠狠地拍了一把葛执事的肩膀,“有四品炼药师入住咱们驻地,你竟然还藏着掖着,难道是想独自交好那位大人,把我们几个撇在一边?” 哪怕是黑焰城中,四品炼药师也不过一掌之数,是这些云岚宗执事平时难以得见的大人物。 这些执事被外放到黑焰城中,也没有渠道获取三品以上的丹药,眼下见驻地之中竟然有一位四品炼药师,心中兴奋可想而知。 葛执事闻言苦笑道:“你们在想什么,知道那位大人是谁吗?那可是丹王古河的弟子,我们有什么本事去交好人家?不过是兢兢业业,人家怎么说,我们怎么做罢了。” 丁檠既然借口要休息,言下之意便是不见来客,葛执事自然领悟得了其中含义,于是不曾刻意宣扬此事。 “古河长老的弟子?”有人低呼一声,“莫非是那位‘小丹王’吗?” “正是,”见话已说开,葛执事也不再隐瞒,“人家带着小师弟下山游历,打算在黑焰城中停留一段时日,大家可要长点眼色,本分行事。” “我们知道了。”得了提点,一众执事俱都沉着应是,各自散去,各归其位。 其中一名执事回到自己屋中,思考了一会,很快拿出一张白纸将所见所闻记了下来,接着借口外出采购,来到了一家商行之中。 “沙执事,您来了!”热情的掌柜出来招呼,“今儿个要采购些什么东西?还是往常那些蔬果鲜肉?” 沙执事面无表情道:“驻地中来了两位大人物,老板这里有什么高品质的魔兽肉吗?” 掌柜想了想:“有!我们东家昨天买下了血灵驼、青眼鹿和地灵蛇这三种魔兽,您看您要哪一种?” 沙执事旋即道:“三种都要。” “三种都要?”掌柜沉吟了一下,“可以,但是这些魔兽肉价值挺高的,不好似以往那般到了年底统一结账。您看是不是先付一部分费用?” 沙执事从袖中摸出一张深黄色的卡片,递给了掌柜:“那就这样罢,速度快点。” 掌柜的“诶”了一声,接过金卡,手指略微蠕动了一下,很快将卡中的金币划走了一部分,又将卡片递了回去。 “您回去候着,我们一会儿就给您把魔兽肉送来。” 沙执事轻轻颔首,反身走出了商行。 商行掌柜看着其远去的背影,将握紧的拳头舒展开来,一张白色的小纸条落入了兜中。 “最高等级的情报,看来要立刻送上去了。” 片刻后,一名衣衫寻常的男子从商行后门悄悄走出,不引人注意地融入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向着城南而去。 在一个路口,他和一个膀大腰圆的佣兵撞到了一起,被对方痛打了一顿,自认倒霉地赶去了医馆。 而那名佣兵则是蛮横地环视了周围一眼,捏紧了手中的纸条,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折转了好几次,这张记载着云岚宗驻地情报的纸条终于被送到了一个阴鸷老者手里。 枯瘦的手指慢慢地展开纸张,将其上记载的消息仔细地看了一遍,而后掌心燃起火焰,将纸条化作灰烬。 “古河的弟子竟然来到了黑焰城,”苍老的嗓音中有些惊奇,也有一抹喜意,“没想到随手布下的网竟然能捞到货真价实的大鱼。” 老者古怪地笑了起来,声音如同夜枭般凄厉:“城主可是坚定的皇党,如果古河的弟子死在了这里,云岚宗会不会和加玛皇室开战呢?” ...... 内室大门开启,换了一身黑色长袍的丁檠从中走出,看了一眼仍在抄写《药典》的柳翎,笑道:“你是和我一起去炼药师工会,还是待在驻地之中?” 柳翎看了一眼丁檠打扮,撇了撇嘴道:“师兄你一副隐藏真容的样子,就别说带我出去的话了。” 丁檠满意地笑了笑:“不要乱跑。” 说着便走出了屋子,向着黑岩城的炼药师工会所在地行去。 柳翎轻哼了一声,继续抄写起眼前的书籍来。 ...... 形状有如药鼎般的古怪建筑,是炼药师工会的特色。 而作为药材之城的黑焰城,其中的工会驻地也更为庞大,堂而皇之地坐落在城中心,紧邻着有斗王坐镇的城主府。 丁檠摸了摸胸口的四品炼药师徽章,拉低了兜帽,在侍卫恭敬的注视下走入了工会大楼。 热闹的一楼大厅中,四处奔走的炼药师学徒、交付任务的佣兵、前来挑选药材的炼药师,人来人往,声如鼎沸,热闹非凡。 一名侍女见丁檠立在门口有些踌躇,面容又极为陌生,于是含笑迎上来道:“这位大人,不知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视线从丁檠胸口的炼药师徽章上划过,笑容愈发可亲。 丁檠轻轻颔首,直截了当地道明了来意:“贵分会的交易区在哪里?” 侍女面上露出了然之色,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几分,微笑道:“我们黑焰城分会的布局和工会总部一样,东区是交易区,南区是演示区,西区则是办公区,只有正式炼药师才能进入。” 丁檠对侍女的动作无动于衷,目光越过其人肩头,穿过人潮,看见了三扇大门立在大厅三侧,门扉轻掩,遮住了内中情形。 “我知道了,多谢。” 丁檠对着侍女点了点头,径自走向了左边的那扇大门。 那名侍女失落地叹了口气,站回了原位,不久后又凑到了另一名年轻的炼药师身前:“这位大人,有什么可以为您提供帮助的?” 这名炼药师脸上有着少许雀斑,看起来似乎有些羞涩,闻言呐呐道:“我,我想打听一下,工会里有没有空闲的高品炼药师,我有问题想请教。” 侍女含笑道:“您可以去南区,那里经常有炼药师当众炼药以供观摩,也会定期组织讨论活动。” 年轻炼药师的眼中似有光芒亮起:“当众炼药?工会中的那几位四品前辈也会出现吗?” 侍女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徽章,一道弯曲的银色波纹昭示了其人的身份。 视线转回,侍女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怜爱之意,掩口笑道:“那些大人物才不会随意出现呢,当众炼药的最多也就是二品级别的炼药师。” “那算了,我还是想想别的办法罢。” 见到年轻炼药师有些沮丧,侍女心底的怜惜之意愈发浓厚,她沉吟片刻,突然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位四品前辈的去向。你或许......可以去东区交易区看看。” 说完便走回了原位,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严格来说,随意泄露其他炼药师动向的侍女已经算是违背了工作条例,是要视情节轻重给予不同程度的惩罚的。 但她终究不愿见到年轻炼药师失望的表情,思量再三,还是暗暗提点了对方一句。 年轻炼药师惊喜地抬起头,向着侍女道了声谢,然后便急匆匆地走向了东区。 侍女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觉露出了笑容,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三章 兽火消息,荒街伏杀 东厅的交易区内,整齐地搭建着不少用青岗岩制作而成的方台。 方台之后,一些神态悠闲的炼药师懒散地坐在那里,台子上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材,以及玉瓶、卷轴等事物。 丁檠行走在其间,不时凑到一个方台面前去,和背后的炼药师攀谈几句,若是达成了交易意向,则一个掏出丹药,一个递出药材;若是没能谈妥,便友好分开,继续寻找起下一个目标。 “你这青灵丹虽然也是四品,但只是最低等级的一纹之丹,想要换我这株火心七叶花,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罢?” 面容苍白的老者瞄了丁檠手中的玉瓶一眼,捏着白须故作姿态。 丁檠摇头低笑:“火心七叶花虽然罕见,是用来提升血脉浓度,进行返祖的上好药材,只可惜对于普通人没什么用。而我这枚青灵丹虽然只有一纹,却能帮助斗师突破大斗师的门槛,而若是大斗师服用的话,更有少许几率能提升服用者一星的等级,并无药效反噬。 “两相比较下来,自然是我的丹药价值更高。” 面容苍白的老者哼哼唧唧道:“但是大斗师强者在此阶之中,唯有一次服用青灵丹的机会。你若是二纹的老夫说不得就换了,一纹的嘛......” 语调拉长,一副待价而沽的姿态。 丁檠不慌不忙,很享受这种讨价还价的乐趣,接过老者的话尾道:“炼药术博大精深,同样效果又不冲突的丹药又不是没有,比如那紫心破障丹。只要你多搜罗几种,总能达成所愿的。” “说得容易,”老者险些捏断了自己视若珍宝的胡子,“那丹药可是隔壁出云帝国炼药师工会的看家本领,若非当年丹王古河与他们赌斗获得了丹方,我们甚至连这个丹药都没听说过,哪是你说能弄来就能弄来的!” 丁檠咧了咧嘴,他自然不会告诉对方这种丹药自己就能炼,而是将话题导回了正轨: “丹药与药材毕竟不同,若想将火心七叶花炼制成丹,我还得往里倒贴好几种药材;而炼制这枚青灵丹本身的材料中就有几种不亚于火心七叶花,用来换你这株药材,已经是大材小用了。” 他和老者又你来我往了几句,打定了主意不松嘴,而那老者也确实眼热这枚普通品质的三纹青灵丹,若是能用这枚丹药为家族再培养出一位大斗师,那自己也无身后之忧了。 于是最终忍痛拍案道:“罢了,火心七叶花拿去,把丹药给我!” 一株或许一辈子也用不上的珍稀药草,和一个指日可待的大斗师,他自然分得清其中份量。 丁檠将装有青灵丹的小玉瓶递了过去,手在案上一抹,便将那株通体碧绿,唯有花蕊处如烈焰燃烧的七叶药草收入了袖中。 一条尺许长短的六足四翼怪蛇早就迫不及待,如今见药材到手,连忙从袖袍深处窜出,将其一口吞了下去,而后便懒洋洋地盘曲起来,蜷缩在丁檠袖中。 感受到从心底最深处泛上来的熨帖之感,丁檠满意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又被老者出言唤住。 那名老者打量了他胸前的徽章几眼,突然低声道:“小友请留步,老夫有一事相请。” 丁檠身形一顿,轻笑道:“老先生有何见教?” 那老者笑了笑,拈着白须道:“小友年纪轻轻就是四品炼药师,又能炼制三纹青灵丹这种少见丹药,想来师承不凡。” 丁檠微笑不语,默认了对方发言。 因为他戴着兜帽,将面容遮掩了大半,那老者并不能窥探到他的反应,于是自顾自道:“三纹青灵丹之名我也有所耳闻,若想炼制最高品级的三纹丹,非得要三种不同的火焰进行炼制方可。看小友的样子,显然没能搜集够三种火焰罢?” 丁檠心中一动,正视起了这个连炼药师徽章都没佩戴的老者,询问道:“老先生的意思是?” “老夫有一种兽火的下落,小友有没有意思?” “什么火?”丁檠来了兴趣,他的肥遗分身若想快速开辟周身窍穴,吞食各种火属灵物自是必不可少,这斗气大陆上的异火、兽火当然也被算在其中。 苍白面孔的老者面露笑意,从袖中摸出一个卷轴递了过去。 丁檠接过来打开一看,一头形如狼犬,通体缠绕着藤蔓的奇怪魔兽图像出现在了眼前;在这尊魔兽身边,还有一些桃红色的细小火焰缭绕。 “这是......”丁檠沉吟道,“奎木兽的桃花火?” “正是,”老者捧了他一句,“小友见识果然不凡。” 丁檠皱眉道:“奎木兽可是五阶魔兽,等同一名斗王强者,老先生若想打它的算盘,未免有些自大了。” 老者点头应是:“小友所言不错,不过老夫既然敢出此言论,定然是有所准备的。” 他看了周围一眼,见无人注意到他,于是自我介绍道:“老夫席尔瓦,四品炼药师,忝为这黑焰城城主府供奉。” 丁檠恍然,这席尔瓦的名头他自然听说过,是黑焰城五位四品炼药师之一,早早地就投靠了城主府,就连成为四品炼药师,也是得益于城主本人的大力扶持。 眼下其人自坦来历,显然是在向丁檠彰示自己背后的能量。 “莫非,老先生还能请黑焰城主出手不成?” 不得不说,丁檠有些心动了。 到了此节,席尔瓦却是卖起了关子:“此中详情,还得等小友确认加入此事后才能告知。老夫眼下只能告诉小友,对于那奎木兽,我等是势在必得!” 丁檠垂眼思索了一阵,开口道:“事关重大,我也不好一时间就下决断。不如等明日再给老先生一个回复?” 毕竟他非孤身在外,随身还带着柳翎这个拖油瓶;就算要掺和此事,也得先把后者安顿好才是。 席尔瓦想了想:“可,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好。”丁檠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在不远处,一个脸上有着少许雀斑的年轻炼药师将两人会面收入眼底,悄无声息地走了开来。 ...... “丹王的弟子,怎么会和席尔瓦那个老家伙搭上了线?”暗室之中,某人自言自语道,“如此一来,制定好的嫁祸计划还怎么实施?” “只能加快动作了,”另一道声音响起,“用我们的人,半路截杀罢。” “大人他会同意?”先前的声音质疑道。 “别忘了他老人家对丹王的恨意,”第二人充满了自信,“如果能让丹王在这里损失一个天才弟子,想来他老人家一定会同意的。” “......那就这样罢,目标是四品炼药师,斗气修为应该在斗师到大斗师之间。保险起见,你我一起出手。” “好,别忘了告知大人一声。” “不用你说。” ...... 交易区一行,可以说是收获满满,除了火心七叶花和桃花火的情报外,丁檠还用几枚三、四品的丹药换取了一些火属性药材。 将其尽数炼化之后,肥遗分身应该可以再炼开几个窍穴,进一步增长功行。 “这些药材都是小头,”出了炼药师工会大门,丁檠心中盘算道,“若是能吞噬了那五阶魔兽奎木兽体内的兽火,肥遗分身恐怕能一口气连开数十个窍穴;若是能吞噬一种异火,想必浑身窍穴开辟能超过......嗯?” 他忽然皱了皱眉,灵觉感应中,似乎有人在一旁偷窥自己。 “席尔瓦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丁檠脚步微沉,一缕太阳真火被他不着痕迹地打入了地底,自己则恍若无事地继续向着云岚宗驻地行去。 在他离开后,一条六足四翼的怪蛇从道路两旁的排水沟中游了出来,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眼中一抹冰寒彻骨的凶威杀意一闪而没。 “让我看看,是谁在打我的主意!” ...... 云岚宗驻地,客房之中。 柳翎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搁下了笔,开始揉捏起脖子来。 “三十遍《药典》还差一半,今天是写不完了,等明天罢!”少年站起身子,在房中来回踱步,“休息一会,然后开始今天的炼药。” 作为一名炼药师,时常进行炼药,保持手感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柳翎这种以炼药为主的专职炼药师。 故而在丁檠的帮助下,他数年前就制定好了每日的作息安排,并一直坚持到现在。 “师兄说去炼药师工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晚饭我就不等他了!” 柳翎自得其乐地笑了笑,出门向着驻地中的伙房行去。 在占地不算庞大的云岚宗驻地一角,一座三合小院中,浓郁的食物香气早已传遍了周围几处院落,吸引来了众多好奇的目光。 有那相熟的执事便向着立在门口的那人招呼道:“老沙,今儿个是发了什么疯,整了这一桌好菜?” 沙执事冷硬的面庞上扯出一抹笑意:“还不是为了客房中那两位,趁机让大家沾点油水。” “有心了,”那人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人家吃肉,我们喝汤,足够了。” 一众被饭香味勾引来的执事立在伙房门口谈笑,而不远处柳翎也走了过来。 沙执事眼中闪过一抹晦色,对着其人颔首道:“柳师弟。” 柳翎面露好奇,朝着伙房之中探头探脑道:“沙师兄,这是在做什么饭,闻着好香啊!” 沙执事回答道:“和我们相熟的一家商行今日到了几种珍稀魔兽肉,我特意去预定了一部分,分别是血灵驼、青眼鹿和地灵蛇,这三种魔兽肉食用后可以活络全身气血,有助于斗气修炼。” 柳翎恍然点头:“原来如此,多谢沙执事了。” 沙执事没有应答,直接转身进了伙房。 有另一名执事过来拍了拍柳翎的肩膀,笑道:“柳师弟切莫上心,老沙他就是这样一个面冷心热的人,看似不讲情理,实则乐于助人。也正因为他这个脾气,我们才放心让他负责采买事宜。” 柳翎笑着点头,表示并不在意。 片刻后,沙执事从院落中走出,将一个食盒递给了柳翎,吩咐道:“三道菜,焦溜驼峰、口蘑鹿肉、清炖蛇羹,不够还有。你师兄的那份还在灶上热着,等他回来后说一声就会送过去。” 柳翎接过饭盒,感受着其中满满当当的份量,对于沙执事感官更好,闻言点头道:“我明白了,会转告师兄的。” 言毕便提着食盒走回了客房之中,准备据案大嚼。 一顿风卷残云,杯盘狼藉之后,柳翎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炼制一炉丹药,打磨自身斗气时,忽然眠意上头,困乏欲睡。 于是他摸了摸袖口,打了个哈欠,便倚着桌子沉沉睡去。 半炷香后,客房的大门被人推开,换了一身深黛色夜行服的沙执事走入房中,看着熟睡的柳翎叹了口气,将其人抗上肩,脚下用力,便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院墙,走出了云岚宗驻地。 “虽然对无辜少年下手有违我本意,但怪也只能怪你是丹王的弟子了。” 薄薄的斗气纱衣笼罩全身,沙执事辨明了方向,向着某条偏僻街道赶去。 而在柳翎袖中,一个被揉开了口子的香包正散发着淡淡的药材气味,经久不散。 ...... 天色将晚,残阳如血。 丁檠拐过一处街角,站住了身子。 在不远处,几名膀大腰圆的佣兵正百无聊赖地靠着墙壁聊天,没有携带武器,倒像是一群惹是生非的小混混。 不过从他们闪烁的眼神来看,显然演技上没怎么下功夫。 丁檠叹了口气,继续迈步前行,暗地里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然,当他走到那几个佣兵身侧的时候,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子,”佣兵视线在丁檠露出兜帽的光洁下巴上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组织语言,“有金币没?给哥几个花花!” 丁檠皱着眉头掀开了兜帽,指着胸前的炼药师徽章疑问道:“你们难道,不认得这个东西吗?” 佣兵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又吞咽了一口唾沫,声线有些颤抖:“嘿嘿,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年轻的四品炼药师?你这徽章,是假的吧?” 丁檠打量了一众佣兵一眼,叹息道:“原来是一群弃子,注定要送死的货色。让我想想,莫非你们身份有异?会让我招惹到什么大势力,从而让背后之人名正言顺的出手?” 闻言佣兵面色一紧,忽然暴喝道:“动手!” 在他背后,剩余四名佣兵身上涌出颜色各异的斗气,面容狰狞地向着丁檠扑来。 而头领则合身向着丁檠抱去,似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面对合击之势,丁檠抬手揉了揉额角,自言自语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啊......” 话音未落,一蓬金色火焰突然在二人之间炸开,如有灵性般主动扑向了头领,一瞬间就将对方变成了一个火人。 凄烈的叫喊声传遍了整个街道,却没有人探出头来看上哪怕一眼。 丁檠动作不停,伸手一抹,仍未散去的火焰顺势铺展开来,化作一道淡淡的火幕盖向后面四人,自己则抽身而退,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面对瞬间将队长化作灰烬的淡金色火焰,剩下四名佣兵脸上露出悲愤之色,两侧之人同时打滚向着一旁闪避,剩下二人则抱头蜷缩,意图冲破火幕,冲到丁檠身前。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丁檠只是用手一勾,那道火幕便被他扯了回去,化作一条火焰长鞭被他挥动,狠狠抽打在中间两人身上。 凶猛的火力透过衣物传入体内,两人嘶吼一声,同样化作灰烬落在地上,连一滴鲜血都不曾剩下。 “只要死不见尸,没有对证,想来你们的谋算就破了一半吧?” 丁檠好整以暇地挽了挽袖口,看着惊恐无比的剩余两个人,开口笑问道。 “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亮出来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四章 栽赃陷害,困兽犹斗 丁檠和光济虽然二体一心,但行事作风终究不同。 光济恪守佛门戒律,若是其人在这里,最多只是让这几名佣兵失去反抗能力,而后再慢慢盘问幕后黑手,绝非如今的尸骨无存下场。 但丁檠修行神宗魔门真传,发掘肥遗血脉之中潜藏的力量,那股来自上古神魔的无情和蔑视众生的冷漠,也就不可避免地被他感应到了些许,受到了沾染。 见三名同伴只是一瞬就被杀死,剩下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惊恐之意化作了坚定,一人咬牙出言道:“你不该留我们一条命的。” “嗯?” 在丁檠好奇的注视下,两人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根烟花,发射到了高空之中,在黯淡的暮色中绽出两抹绚烂的光彩。 隐隐的,远处传来骚动,似有大队人马向着这里赶来。 一人冷笑道:“这是黑焰城城主卫队特制的信号弹,我说过了,你既然能把我们一瞬间杀死,就不应该再留我二人一条性命!” 丁檠了然点头,却又摊手道:“可是若不留两个活口,我又该从哪里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呢?” 纵然即将面对黑焰城城主的卫队,他也没有丝毫惧意,只是笑道:“你看,现在我就知道了一些情报,比如你们和黑焰城官方势力有着联系。” 于是两名幸存者闭口不言,一副引颈就戮的架势。 丁檠吐了口气,一道淡金色火焰从手中流出,被他抽打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焦痕: “行了,你们安心去罢。至于其他人,我很快就会把他们送下去陪你们的。” 语毕长鞭一抖,化作一道残影抽向了再无反抗之意的两人。 “住手!” 火鞭临身之际,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一道澎湃的斗气掌力狠狠打向了丁檠,却是抱着攻敌所必救的主意。 “城主卫队统领在此,谁敢放肆!” 丁檠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身形突然如灵蛇游动般前窜,一个滑步就靠近了前方两人,同时避开了那一记力大势沉的劈空掌力。 手中长鞭缩回,化作一抹火线在尚未反应过来的两人脖颈上一绕,狠狠一勒,两名幸存的佣兵或者说城主卫士便当场身死,尸首委顿在地。 做完这一切,丁檠才从容不迫地转回身子,看向身后那人。 街道拐角处,一个粗眉壮汉站在那里,身着灰衫,青色的斗气如狂风般缭绕全身,化作一副粗犷的铠甲。 见丁檠当着他的面还痛下杀手,脸上顿时阴云密布:“杀害我黑焰城城主亲卫,不管你是谁,今天都要给个交代!” 丁檠脸上露出讥讽之色,他早先留下的后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自称“城主卫队统领”的男子其实早就赶到了这里,只是一直秘而不宣,直到最后关头才装作一副刚刚赶来的样子,出声留人。 “何必呢,”丁檠抬头直视对方,“既然早就作出决定要对我下手,又为何一脸无辜,在此惺惺作态?” 粗眉汉子闻言脸色稍变,却依旧嘴硬道:“胡搅蛮缠,死到临头还倒打一耙,看来今天是留你不得!” 丁檠侧耳听了听不断逼近的骚动之声,忽然挑眉道:“想来你是在拖延时间,等城主卫队赶来将我一举拿下?” 穿着黑袍的炼药师拉起了兜帽,将真容隐藏起来:“很抱歉,我懒得陪你玩下去了。” 粗眉汉子眉头一动,一拳向着丁檠打了过来:“想跑?给我留下来!” 拳头之上狂风大作,犹如旋风一般牵扯着丁檠寸步难行。 但他只是冷笑着打了个响指,一道成人怀抱粗细的火柱便从地上喷涌而出,仰天长啸,发出嘶鸣之声。 粗眉汉子头皮发麻,生死之间磨砺出的灵觉不断提醒着眼前这道火柱的危险。 他抽身暴退,一直退到了街角方才暂且安心,看向了面前的敌人。 只见一条三丈长短的六足四翼怪蛇盘曲在街道之间,一缕缕淡金色的火焰缠绕周身上下,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势。 先前那道粗大的火柱,正是它体外缭绕的火焰。 “四阶魔兽......”粗眉汉子满脸凝重神色,再无心思去注意丁檠踪迹,“丹王弟子竟然有这么一条魔兽护身,我们却没有任何情报。” 怪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张口便是一股浓郁的金色火焰喷向对方,而后背部四翼闪动,竟然冲向了赶来的城主卫队。 这些城主亲卫不过斗师实力,被这条怪蛇一冲,当即人仰马翻,死伤一片。 粗眉汉子有心回身追赶,却被那一团凭空燃烧,毫无熄灭之意的金色火焰阻挡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 “该死!”粗眉汉子一边绕过那团火焰,一边低声咒骂道,“事情闹大了。” “怎么?你竟然会怕这种事?我还以为你们手眼通天呢!” 一道轻笑声突然在他身侧响起,丁檠不知何时从太阳真火中探出了半个身子,一柄通体金黄的火焰长枪被他持在手中,悄无声息地刺入了粗眉汉子后心。 看着粗眉汉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丁檠手上用力,一股火劲透过长枪打入对方体内,将五脏六腑都搅成了焦炭。 “斗气化武,你、你是斗灵!??” 粗眉汉子挣扎着说出了遗言,而后不甘地瘫软下来,再无声息。 丁檠手中长枪一摆,看向几条街之外,若有所思道:“还有几个幸存者看见了我真容,却是不能留了,免得再引出后患。” 他伸手一招,肥遗分身从火焰怪蛇中破体而出,有些萎靡地飞了回来。 “这些太阳真火便留在这里吸引注意力罢,”丁檠看了一眼徒具其型,而无神意在内的庞大蛇躯,“只是有些浪费了。” 轻叹一声,黑色身影隐入了阴影之中,再无踪迹。 最后一抹斜阳也没入了天际,夜晚彻底降临。 ...... 数条街之外,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一路小跑,向着城主府所在方向赶去。 在这块街区之中,如他这般匆忙的行人并不少见,实在是不远处的动静太过醒目了,不少住户都着急忙慌地从家里跑出来,向着安全区域转移。 男子的身影混杂在其中,一点儿也不显眼。 “老黎估计是死定了,”他边跑边盘算道,“那条怪蛇太过凶悍,在四阶魔兽中也是首屈一指,除了城主之外,估计其他人单打独斗都不是它的对手。” 男子眉头紧皱,握紧了拳头。 “组织内一共就我和老黎两个大斗师,如今折了一个,复仇的计划遥遥无期,难道真要让大人出手?可他老人家也只是斗灵而已,无法越过那条怪蛇强杀丹王弟子。” 男子心中如此思考着。 “或许能以今晚之事为借口,请城主出手?或者发布通缉令,让他们在黑焰城中寸步难行......但是云岚宗的弟子怎么可能会被通缉?哪怕现在云岚宗与皇室不睦,这种彻底撕破脸的事皇室也不会去做。” 心中思绪不断,消瘦男子折过了一个街角,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已经有所防备的城主府。 只要能躲入其中,自己的安全就算是暂时有了保障,不虞性命之忧。 但他却突然站住了脚,口中发干,面露苦色。 在他前方几步开外的距离,丁檠拉开了兜帽,轻笑道:“怎么不跑了?” 男子看了一眼盘曲在丁檠肩头的肥遗分身,叹了口气道:“根本跑不掉,也就懒得费那功夫了。” “你倒是看得清楚,”丁檠挑了挑眉,“既然如此,能告诉我你们的真实身份吗?” 男子苦笑道:“告诉了你,我能活下去?” 丁檠想了想:“不能。” “是了,”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淡淡的寒冰斗气从他身上逸散开来,“那我还是拼死一搏罢。” 丁檠将肥遗分身取下,握在手中,稍稍一抖,一柄蛇矛出现在手中,矛尖分叉如巨蟒张口,又似雀鸟开喙,散发着淡淡火光。 他单手提矛,另一只手向着男子招了招,示意对方放马过来。 消瘦男子闻言一愣:“塔戈尔大沙漠蛇人一族的秘法?你是人蛇混血?” 丁檠轻嗤一声,一矛刺出,男子连忙举剑去架,意图格开这一矛。 而丁檠只是单手用力,握住尾镦一抖,矛尖顿时分化出无数光影,轻而易举地晃过了对方的软剑,矛影归一,刺入了右胸,贯穿而过。 “你的心脏,我就收下了。” 说完用力一抖,将尸体震脱,而后便隐入了黑暗之中,向着云岚宗驻地行去。 “这一场乱子,应该落下帷幕了......吧?” ...... 扛着昏睡过去的柳翎,一身深黛色夜行服的沙执事站住了脚,立在一座二层小楼楼顶,看着两条街外与一众城主卫队厮杀的怪蛇,不禁踌躇起来: “本来是想以这个少年为人质,令那丁檠有所顾忌、束手就擒的,没想到却成了现在这样。” 他看着那条在人群中夭矫纵姿的火焰巨蟒,眼神闪烁不定:“如果再耽搁下去,恐怕城主都会被惊动,那就打草惊蛇了。” 思虑一会,沙执事调整了一下柳翎的姿势,准备暂且不与同伴汇合,而是将柳翎送到一个隐秘地点隐藏起来,观望一下后续反应再说。 他将昏迷之中的柳翎换了个肩膀扛着,视线无意间掠过了其人的袖口,突然惊疑不定起来:“这个是......” 他伸手一拽,从少年袖口处撕下了一个缝制紧实的香囊,拿在手里借着月光打量起来。 昏暗的夜色下,可以清晰的看见,香囊口已经被扯开了一个小口,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不断从中挥发出来,经久不散。 “这是驱虫的药材,”沙执事略一辨认,便知道了药材来历,“但是这个口子......不好!” 他突然将柳翎摔向一旁,自己则闪身躲避。 不知何时,看似昏睡的少年手中多出了一把短匕,而沙执事的左肋增添了一道不浅的伤痕,连他的斗气纱衣都没能防下这一刀。 柳翎借助抛摔之势在楼顶打了个滚,站起身子和沙执事对峙起来。 而后者面色阴晴不定,捂着伤口低声道:“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柳翎咧了咧嘴:“刚醒没多久,大叔,是不是很惊喜?” “呵,你还是太心急了,若是继续忍耐下去而非暴起发难,恐怕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沙执事喘了口气,盯着柳翎有些颤抖的手,“现在药效还没过罢,你确定自己能正常行动了?” 柳翎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自己握着短匕的右手,故作淡定道:“大叔,我可是炼药师,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伪装?” 沙执事闻言一滞,俯下了身子,像是随时都会出手。 柳翎将匕首对准了他,同时调动起体内斗气,希望能快点摆脱迷药的影响。 沙执事所言不错,他现在确实还没有完全恢复,身子还有些疲软,头脑一阵阵发晕,虽然趁对方不备留下了伤口,但以现在的状态去应对一名斗师,还是太过勉强了。 “若非醒来之后无论是呼吸和心跳都无法伪装成昏迷的样子,而这家伙又发现了我留给师兄的记号,我何必要孤注一掷?” 心底抱怨了一句,柳翎不敢有丝毫放松,轻咬舌尖,保持自身清醒。 而另一头,沙执事视线越过柳翎,看向不远处的战局,那条气势凶猛的怪蛇已经被前赴后继的城主卫队击溃,化作一团金色火焰彻底泯灭。 而那些卫队则四散开来,追查贼人痕迹,扩大搜索范围。 “不能拖下去了。” 沙执事鼓动斗气,暂时闭合了伤口,一步跨出,伸手抓向柳翎。 柳翎瞳孔一缩,不假思索地向后一跃,跳出了楼顶,摔倒在了街道上。 跳楼的疼痛暂时压过了眩晕之感,少年不敢有丝毫耽搁,立马侧身一滚,然后手足并用地向着大街之上跑去,跑向云岚宗驻地方向。 下一瞬,闷响声传出,沙执事的身影出现在了地面上,怒哼一声,一脚击向柳翎后心。 耳旁风声呼啸,柳翎紧咬牙关将部分能够调动的斗气聚集在背部,硬受了这一击。 一口鲜血喷出,体内斗气应激之下终于活泼了不少,全身上下的酸麻无力之感不断消退。 他抿着嘴唇,手中匕首一闪,从腰间的药囊上一划而过,一蓬绿色雾气炸开,阻碍在二人之间。 沙执事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避开绿雾,继续追赶柳翎。 就是这一个变向的工夫,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不少。 柳翎趁机从怀中掏出三枚丹丸,当做暗器掷向对方,丹丸在空中就已经爆开,纷纷扬扬的碎屑当头盖向沙执事。 沙执事低吼一声,被柳翎接二连三的小花招弄得心烦意乱,体内斗气狂涌,淡绿色的斗气纱衣愈发厚实,以至于将口鼻都包裹在内,而后便一头撞入了丹雾之中。 但与此同时,骤然强烈起来的斗气波动也引起了正在向这个方向搜寻的城主卫队的警觉。 可以清晰地听见,有急促的哨声响起,紧跟其后的便是三三两两的脚步声。 “是谁在那里!” 无视了耳边传来的呼喊之声,沙执事眼中闪过杀意,一爪抓向了柳翎的天灵盖,内中剑气吞吐不定,似有鹰啼之声响彻耳畔。 玄阶低级斗技,烈鹰爪! 这是沙执事的底牌,若非没有把握抓捕柳翎,杀心已起,打算将其人当场击杀,他也不会用出这门大威力的斗技! ——此世的斗气修炼功法与斗技,都以“天、地、玄、黄”的品阶来划分品质,每一阶中还有若干小等级。 似烈鹰爪这等斗技,已经可以作为一个小型佣兵团的镇团之宝了。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爪,抛掷完丹药尚未来得及转身的柳翎瞳孔瞬间紧缩。 他低吼一声,狠狠地刺出了手中的短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五章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次日,黑焰城,云岚宗驻地。 安静的客房中,柳翎坐在榻上,赤裸着上身,正在给自己涂抹外敷的药物。 而丁檠立在一旁,掌上燃烧着火焰,缓缓烘焙着某些有利于伤势恢复的药材。 他看着神色恹恹的柳翎,语中满是赞赏之意: “能在一名斗师手下支撑那么久,还成功逃出生天。小翎,你很不错。” 柳翎龇牙咧嘴地给自己身上的伤口上药,闻言也有些自得: “若不是老师送我的那把用天外陨石锻造的匕首锋锐无比,且一定程度上能够无视斗气防御,恐怕我也不是沙执事的对手。” 丁檠见柳翎并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觉微微颔首,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现在城中风声紧张,我们不可能大肆抓捕沙执事,以免被有心人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引起黑焰城官方势力的注意,故而只能暗地里慢慢搜寻了。” 毕竟无论起因为何,丁檠都已经对黑焰城士兵下了杀手,此时不好再大张旗鼓,不然岂不是不打自招? 柳翎叹了口气: “要是师兄你早一点发现我,说不定还能根据我在沙执事身上留下的气味标记找到他。现在他估计早就清理干净了。” 丁檠熄灭了火焰,将炮制好的药材和其他几种混合到一起,调配成一种泛着碧绿之色的药膏,扔给了柳翎,这才笑道: “你小子倒是贪心,当时要是我扔下你不管,径自去追杀沙执事,恐怕你早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了,也不看看自身情况。” 他昨晚返回云岚宗驻地,却没在客房之中见到柳翎踪影,反而嗅到了柳翎身上的特殊香囊气味——师兄弟二人约定好的危险求教信号。 于是便将此事和自己遇袭之事联系到一起,顺着气味一路追踪而去,并在三条街外发现了倒在血泊之中,昏迷不醒的柳翎。 因着不见敌踪,而柳翎伤势又实在严重,他只能先将柳翎带回驻地进行救治,将其人性命保下再说其他。 想起此事,柳翎也是有些后怕: “当时我和沙执事的鹰爪斗技硬抗了一把,以匕首刺穿了他的右手,而我也被打成重伤。若非有城主亲卫及时赶来,沙执事中毒后也无力补刀,恐怕我也支撑不到师兄你来救我。” 即便如此,因为不知城主卫队是敌是友,柳翎谨慎起见,还要拖着重伤之躯与一众士兵捉迷藏。 好不容易将他们摆脱后,便因为大量失血、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 少年一脸气愤,捏紧了拳头: “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若是让我知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我一定要狠狠报复他们!” 丁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还是先养好伤再说罢,至于袭击者的来历,我倒是有所猜测,以后再告诉你。” 见他似是要转身离开,柳翎有些惊慌:“师兄,你要去哪儿?” 丁檠好笑道:“放心,我哪也不去,就是在房外吩咐那些执事们一声。” 柳翎这才安下了心,闭目入定,内视观察起自己体内经脉的受损状况,试图调动斗气进行温养。 而丁檠则走出了客房,站在了院中。 在他面前,是云岚宗在黑焰城驻地的所有执事,以葛执事为首,小心翼翼地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位丹王弟子发怒。 丁檠环视了众人一眼,语气淡漠:“让你们进行自查,有什么结果吗?” 葛执事擦着冷汗上前一步,低声道: “沙河的房间我们已经搜索过了,没有任何线索。其他几位执事我们也进行了自查自纠,能保证都是对宗门忠心耿耿之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 对于这些宗门执事,柳翎重伤之事丁檠并未藏着掖着,而是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们,沙执事勾结外人,试图袭杀宗门弟子,命他们自证清白。 这才有了众执事汇聚在客房之外,等待丁檠质询的场景。 听了葛执事赌咒发誓的话语,丁檠冷笑一声:“都是对宗门忠心耿耿之人?那沙河算什么?” 葛执事苦着脸解释道: “沙河他,唉,他是黑焰城本地人,毕竟宗门在此开设驻地,总要有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在,便于我们进行打点。而当初招人时,我们也是审查过身家来历的,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收入驻地之中。” 而且沙河面冷心热,安分守己,数年如一日的完成驻地事务,没有任何异动。 日久天长之下,他们也就放下了心。 “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是被突然收买,那就是从一开始便潜伏在宗门驻地之中?还晃过了你们所有人?”丁檠反问道。 葛执事苦涩道:“是。” 云岚宗大肆扩张,在帝国各境设立驻地,被有心人安插探子是免不了的事,此事不管是宗门高层还是他们这些外门执事对此都心知肚明。 可就算如此,眼下出了沙执事这档子事,一个监察不力的罪名却是免不了的。 丁檠也知道这点,看着眼前一众颤颤巍巍的执事,漠然道: “此事我没有决断之权,只能等宗门处理,你们自去罢。这段日子加强驻地内的监管工作,我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葛执事闻言,面容似是衰老了几分,带着众执事对他俯身一拜,无言散开。 丁檠摇了摇头,回到了客房之中,见柳翎闭目入定,便也没有打扰其人,而是恢复了昨日打扮,一袭黑袍,悄无声息地出了驻地,向着炼药师工会行去。 “与席尔瓦的约定估计是要作废了,不过还可趁机打探一下风声,好做出应对。” 黑袍渺渺,消失在街角。 ...... 炼药师工会,西厅。 丁檠和面色苍白的席尔瓦走在通往二层的楼梯上,后者苦笑道:“小友,谋划奎木兽一事已经作废了,你就当我从未提起过此事罢。” 丁檠佯装不解道:“为什么?老先生你昨天可是信心满满,拍着胸脯向我打包票的啊。” 他刚来到炼药师工会,还没有前往东厅交易区,就撞见了席尔瓦,被其人拉着向位于西厅的办公区走去。 由于今天两人都佩戴了四品炼药师的徽章,守在办公区入口的四名士兵并未阻拦二人,但还是登记了姓名才放他们离开。 ——与昨天相比,炼药师工会内的守卫兵士数量多了一倍,精神面貌也与以往不同,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显然是黑焰城军队中的精锐。 席尔瓦没有回答,而是带着他走到了一间宽敞无人的屋子中,待俩人落座,这才苦笑道:“昨晚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丁檠皱眉道:“你是说,昨晚全城的大搜检?” 席尔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昨晚的搜检是为了抓捕某个人。昨天傍晚有斗灵强者在城内出手,毁掉了两条街道,前来阻止的城主卫队死伤近半百。城主勃然大怒,故而才下令搜检。” 丁檠眸子微沉:“可这跟炼药师工会有什么关系?” 席尔瓦叹了口气: “那个斗灵强者用一种特殊火焰召唤出了一条火炎怪蛇,有四阶魔兽的实力,就连城主亲卫统领黎盼都死在了那里。能做到这种事的,善于御火的炼药师嫌疑很大。” 说到这里,席尔瓦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丁檠表情变化。 而丁檠则是皱起了眉头:“斗灵强者召唤四阶魔兽?这是某种特殊斗技的效果?” 席尔瓦收回视线: “不错,城主听了回报后断定,应该是塔戈尔大沙漠的蛇人一族,也不知道他们潜入黑焰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蛇人族?”丁檠显然没想到这口锅竟然飞了这么远,“塔戈尔大沙漠可是在帝国东境,他们来北部省份会有什么事?” “谁知道呢,”席尔瓦也是赞同出言,“早就听说蛇人族的一些强者能够将魔兽的灵魂抽离出来,借助秘法修炼成一种特殊斗技。这种斗技不仅能够保存下魔兽生前的大半实力,而且还能在主人的驱使下变得悍不畏死。 “也正因如此,城主才认为是蛇人族的强者潜入了黑焰城。” “原来如此,”丁檠一脸凝重,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既然这样,我和老先生是无缘合作了。” 席尔瓦也是面露感慨神色: “发生这种事情,城主肯定抽不开身,我也不能私自外出,得随时听候城主命令。小友若真对奎木兽的兽火有意,不如在此等候一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下去后再说。” 丁檠摇头道:“我还有事在身,不好在此久留,最多半个月就要离开了。” 黑焰城内情势未明,不是久留之地,有半个月时间,柳翎的伤势应该能恢复大半,不碍日常活动了。 席尔瓦一摊手:“那就算了,此事强求不来。” 丁檠点头表示赞同,二人又聊了一阵,谈了谈炼药上的事,各自都有些收获。 约莫半个时辰后,丁檠估摸柳翎应该从定中醒来,于是便出言告辞。 席尔瓦没有过多挽留,客气几句后就将他送出了西厅,自己回到了办公区内,回到了两人对话的房间之中。 本该空旷无人的房间内,一名龙骧虎步,穿着帝国军服的高大男子背手而立,站在窗前。 席尔瓦一脸恭敬地低下头:“城主,已经将那人送走了。” 黑焰城城主“嗯”了一声,语气低沉:“席尔瓦,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昨晚的肇事者?” 席尔瓦回想了一番丁檠的表现,踌躇道: “按理来说,其人身为四品炼药师,又来历神秘,确实有可能引发昨晚骚动,但先前他与我对谈时,神色自若,对我的刻意试探也没有反应,实在说不好。” 黑焰城城主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知道他的来历,他是丹王古河的弟子、有着‘小丹王’之称的丁檠,眼下正和自己师弟柳翎在外游历。” “原来是他,”席尔瓦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他似乎没有理由出手,应该可以排除嫌疑了。” 黑焰城城主冷笑一声:“这可说不好,我还接到了一个消息,昨晚柳翎在外遇袭,重伤垂死。” 席尔瓦皱起眉头:“大人的意思是?” 黑焰城城主伸手抚摸着窗棂,语气飘渺: “再看看罢,这黑焰城的某些人,也该清一清了。呵呵,死去的就安心躺在棺材里好了,老想诈尸算什么事!” 席尔瓦闻言心中一凛,结合平日里城主有意无意泄露的某些消息,算是弄清楚了城主的态度。 “大人的意思是......” “想来此事结束后,”城主轻笑道,“我黑焰城这摊浑水也会变清了。” ...... “席尔瓦那个老家伙,似是对我起了疑心。”丁檠面色沉静地走在东厅的交易区中,没有急着离开,以免露出什么马脚。 “不过他应该也只是怀疑,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打算。” 丁檠回想了一番自身表现,淡定地走在方台之间,跟一个在此寻找心仪药材之物的炼药师没什么区别。 虽然有与空气斗智斗勇的嫌疑,但为了保险,这种事丁檠是从不嫌多的。 在交易区逛了一会,他叹了口气,似乎在对一无所获感到不满,而后便折返身子,准备离开。 正当他走到东厅与大厅相通的大门时,一个脸上有少许雀斑的年轻炼药师忧心忡忡地从一旁走过,无意间看见了丁檠身影。 于是面色一变,压低了头颅匆匆离开。 而在他身后,丁檠眉头一挑,回头看向了这名年轻炼药师,面上露出回忆之色。 “这个炼药师,似乎有些面善?” ...... 年轻炼药师步伐匆忙地走过交易区,从侧门离开了炼药师工会,来到了黑焰城东城区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上。 在走进一家旅店前,他机敏地回头张望了一番,见无人跟踪,这才走了进去。 年轻炼药师的身影消失后,脱掉了黑袍的丁檠从对面店铺走出,摇着头走入了这家旅店。 甫一进入旅店,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便迎了上来:“这位客人,小店客满了。” “客满了?”丁檠扫视了一圈空荡无人的大堂,“那就算了,本来还想找个旅店休息一下的。” “实在对不住,”老板点头哈腰道,“外面还有几家旅店,您可以换一家看看。” “嗯。”丁檠点点头,离开了旅店。 目送其人离去,老板松了口气,回到了柜台后面,坐了下来。 而在他视线的盲区,一条六足四翼的怪蛇爬过了柜台下方,进入了走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六章 昔年怨仇,传道之念 每当丁檠运使神魔分身时,都能感觉到自身魂魄似是一分为二,一半留在躯壳内继续运转《郁仪赤景真章》;而另一半则和太阳真火相融汇,化身肥遗,窥测世间。 这种一心二体的感觉和他与光济之间的联系并不一样。 严格来说,丁檠此身更接近于佛门三身中的应身,而肥遗分身则是丁檠的化身。 虽然丁檠不显佛形,不修佛法,但大致关系,还是与其有些相似的。 ...... 一来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二来丁檠也没有确定那个年轻炼药师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确实与他和柳翎遇袭之事有所联系。 故而在与旅店老板谈话时,丁檠便暗中放出了肥遗分身,操控其潜入旅店之中,搜集线索。 而自己则在外隐藏起来,默默等候。 管他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最起码,这个年轻炼药师给他的熟悉感却是做不得假的。 他和柳翎初至黑焰城不久,无亲无故,能给他面善之感的人,怎么想都有问题。 ....... 旅店二层,最偏僻的一间客房。 沙执事脸色略有苍白地躺在离窗户不远的床上,而年轻炼药师则立在桌子旁边,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 “外面情况如何了?” 沙执事脸上殊无血色,但依旧关心黑焰城中的局势。 年轻炼药师捧着一小碗药汁走过来,侍奉其服下,这才低声回应道: “昨晚的袭击被定性为蛇人族斗灵强者的行动,但也有人认为起码有某位三品以上的炼药师涉足其中,今天炼药师工会已经戒严了。” 沙执事皱起了眉头:“云岚宗驻地那里呢?有什么消息?” “外松内紧,”年轻炼药师言简意赅地回答道,“那些执事看起来很发愁,但不是特别惊怒。” “也就是说,”沙执事面露沉思,“柳翎活下来了。” 年轻炼药师抿了抿嘴,道出了自身见闻: “我从炼药师工会回来时,看见了丹王的大弟子,他正在交易区游荡,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沙执事面色一变:“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不等年轻炼药师答话,他强撑着从床上跳下:“走,立刻转移!” “可是你伤还没好,体内还有毒......”年轻炼药师看起来有些犹豫。 “顾不得这些了,”沙执事一脸沉重,“丹王大弟子可是斗灵强者,你以为你能瞒得过他?再耽搁一阵,他恐怕就找上门来了!” 言毕便拖着伤势未愈的躯体准备开门。 年轻炼药师咬紧了下唇,不再多言,搀扶着沙执事往门外走去。 出了房间,二人面色一变,只见一条六足四翼的怪蛇盘曲在走廊中央,堵住了离开的道路,冷漠的眼中闪过一抹人性化的笑意,似是在嘲笑二人。 沙执事和年轻炼药师不自觉地向房间内退去,而怪蛇则不断向前,步步紧逼,直到将二人迫回房内,它才施施然地爬了进来。 尾巴一甩,还不忘把门关上。 沙执事脸色灰暗,昨晚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么一条六足四翼的火炎大蛇覆灭了城主亲卫大半,就连组织内的高层成员、城主亲卫统领黎盼,一名大斗师,都死在了那里。 自己两人不过一斗师一斗者,如何在对方手下存活? 除非...... 砰——! 正当沙执事心思百转间,窗户那里突然传来破碎声音。 年轻炼药师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色身影翻入了房中,和怪蛇成夹击之势,将自己二人包围在内。 这道白色身影,不是丁檠还能是谁? 他从窗外进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轻松自在,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床上坐下,这才对沙执事笑道: “沙河沙执事,能在这里见到你,可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沙执事叹了口气,示意年轻炼药师放下戒备,低声下气道: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望阁下看在小女不曾作恶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丁檠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年轻炼药师,笑道:“这是你女儿?女扮男装,是为了打探情报?” “正是,”沙执事没有任何隐瞒,“除了跟踪阁下,将阁下踪迹通知给其他人以外,她没有参与任何事。” “难怪我见她面善,想来是在我身边出现过好几次了。”丁檠点点头,“说说吧,你们费尽心思埋伏我,又绑架我师弟,到底是为了什么?” 沙执事苦笑道:“其实是,为了向尊师复仇。” “向老师复仇?”丁檠来了兴致,“你们和老师有什么仇怨?”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彼时我还是一个小童......” 在加玛帝国乃至大陆西北域中,古河这个“丹王”的名头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但他之所以能获得这个称号,也是一步一步,真刀真枪打出来的,绝非被人轻轻松松吹捧而来。 当古河尚未成为六品炼药师时,曾经和一名炼药师比斗炼药之术,最终获胜。 而那名炼药师落败后心有不甘,却是请出了家族中闭关的斗王老祖,前去追杀古河。 古河当时已经是斗灵巅峰,且战且逃之下,终于在生死之间突破了斗王之境,炼药术也水涨船高,成为了六品炼药师。 六品炼药师的地位自是不必多说,古河晋阶之后,直接花费大人情从云岚宗请动了三位斗王,八名斗灵,于对方祭祖之日将那个炼药师的家族一朝覆灭,烧成白地。 除了一些不在族地之中,侥幸逃过一劫的族人外,那个家族再无任何幸存人士。 也是从那天起,丹王古河才正式加入云岚宗,成为了长老院中的一员。 “我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自然要向丹王复仇,”沙执事低声笑道,声音如夜枭般凄厉,“故而在唯一的一名大斗师带领下,我们在黑焰城隐藏起来,改姓换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丹王一个狠的......” “而我和小翎途经此地,却是主动送上门来了!”丁檠恍然大悟。 “数十年蛰伏,很多族人的心气已经被磨灭了,”沙执事抬头看向丁檠,“我们甚至都快要放弃复仇的念头了,毕竟每一个族人都是宝贵的财富,实在不能轻易浪费。 “但就在这个关口,你们师兄弟二人却是来到了这黑焰城中,让我们觉得丹王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要派弟子前来将我们彻底剿灭,犁庭扫穴。 “于是我们决定拼死一搏,将一些不知情的族人尽数转移出黑焰城,剩下的族人都打定主意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丁檠看向一旁泪流满面的年轻炼药师:“那她呢?” “小筱的母亲拥有部分蛇人血脉,小筱也继承了蛇人族有关魅惑的能力,平常在情报搜集上出力颇多,”沙执事眼中露出痛惜之色,“我让她离开时她却死命不从,一定要留下来帮助我。” 丁檠叹了口气:“你们之中,实力最高的是谁?” 沙执事已然没有战意,眼下所为都是为了求丁檠放过自己女儿,故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实力最高的就是当日带我们来到黑焰城的那位大人,如今他已经是一名七星斗灵。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大斗师,都死在了昨晚的混战之中。” 丁檠盯着沙执事的眸子,确认其人没有任何说谎迹象,这才继续道:“那个斗灵的下落?” “城南市场区最右边的店铺......”沙执事交待得清清楚楚。 将情报记在心中,丁檠沉吟片刻,开口道: “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如果你成功办成了此事,我便不杀你女儿;甚至你若是办成此事后还活着,我也不会再对你出手。当然,小翎要是决定不放过你的话,我亦不会拒绝他。” 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柳翎若是放不下这口气,决意要和沙执事分个生死的话,丁檠也不会刻意阻拦。 毕竟沙执事和柳翎放在一起比较,远近亲疏不同,丁檠对他们的态度自然也不同。 沙执事闻言眼中一亮,似有求生的火焰燃起:“什么事?”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半个月后的下午,将那名斗灵强者引到黑焰城东城门之外,”丁檠笑了起来,“如果你能做到,我便遵守诺言,不杀你父女二人;如果你做不到......” 他看向一旁沉默的年轻炼药师,其意不言自明。 沙执事咬了咬牙:“好,我会去做的。” 丁檠满意点了点头,抛下了一个小玉瓶: “这里有瓶解毒丸,可以驱除你体内的毒素,让你在半个月内恢复战斗力。而你的女儿在这十几天中,便要作为人质待在我身边。” 沙执事看了一眼女儿,闭上了眼:“我明白了。” 丁檠轻轻颔首,看向一旁的年轻炼药师:“走罢。” 女扮男装的沙筱紧抿着嘴,不情不愿地跟在了丁檠后面。 二人来到旅店大堂,本来无所事事的老板看见两人从二楼下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丁檠懒得去理会对方,自顾自带着沙筱离开了。 旅店老板正踌躇间,忽然眼角余光瞥到沙执事的身影,连忙凑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去到楼上的?” 沙执事眼中闪过一抹歉意,忽然出手扼住了老板喉咙,斗气灌注手臂,不给对方任何挣扎的余地: “老哥,对不住了。小筱是我活在世上的唯一念想,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旅店老板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在沙执事愈发用力的手臂下无能为力,最终抽搐了几下,身体瘫软了下来。 将尸首扔下,伤势未愈的沙执事靠着柜台喘息了半天,才跌跌撞撞地走入了一间杂物间,再出来时手上已经提了一桶火油。 ...... 半个时辰后,这座旅店燃起了大火,整栋房屋都被付之一炬,姗姗来迟的城卫军只从其中抢救出了一名因为吸入浓烟过多而昏迷的伤者,将他送到医馆之中安顿下来。 除此以外,再无生还之人。 而在云岚宗驻地,客房之中。 面对着一脸倔强的沙筱,已经从丁檠那里知悉了内情的柳翎皱着眉头:“师兄的意思,是让我放那沙执事一马?” 丁檠摇头道:“不,此事由你自己决定。正如我所说,如果他达成了约定,我便不会对他出手;但与此同时,也不会阻止你向他挑战。” 柳翎面色沉凝:“我明白了。” “我们再在黑焰城待半个月等你伤愈,然后再将此事彻底了结,届时就可以离开了。” “不用通知老师吗?”柳翎想起另一个问题,“好歹是老师当年的仇家。” “我已经让葛执事他们给宗门传讯了,”丁檠轻笑道,“不过敌人只是一名斗灵,犯不上惊动老师。” 他将《郁仪赤景真章》修炼到了第三层,无论是自身还是神魔分身的战力都约等于斗气大陆上的斗灵强者,还是斗技、斗气功法都极为不凡的那种。 以二敌一之下,除非对方已经突破了斗王,能斗气化翼翱翔高空,否则绝非丁檠对手。 “师兄你有信心就好。”柳翎见此不再质疑,转而对着一旁的沙筱道,“放心罢,如果你父亲真能如约而行,我是不会杀他的。” 沙筱闻言依旧沉默,但一直紧绷的身子却放松了不少。 丁檠则微微颔首,心底感叹道: “对比起原著中那个性子阴柔,只会无能狂怒的柳翎来,眼前的小师弟倒是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教导,算是配得上丹王弟子的名头了。” 原著之中,无论是主角萧炎还是一众男性配角,给人的观感总是戾气太重,似乎天底下一应美好事物都该为自己所有,只要有半点不顺心之事便会打生打死,毫无爱惜性命之意。 而且经常为了一些谈判可以解决的事情便血溅三尺,似乎修行斗气就是为了争勇斗狠,不求性命超脱。 初看时只觉快意恩仇,细品却觉得过于暴戾。 “莫非这就是‘斗气’的副作用?”丁檠心底忍不住琢磨起来,“也不知我要是在这个世界传播佛门教义,讲论大乘菩萨道,又会如何?” 虽然光济是二乘弟子,但对于菩萨乘修者的六度波罗蜜之法亦是有所了解,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也能讲得头头是道。 毕竟汉传佛教受大乘法影响颇深,虽然也有成实宗、俱舍宗这等小乘教派,但是很快就衰落了,反而成就了律宗这等大乘宗派。 “或许可以试一试?在此世传下佛门思想,不涉及具体修行之术。说不定千百年后,就有后人以此为根本,演化出一脉别传?” 丁檠像是碰到了新玩具的熊孩子一般,得意地笑了起来。 “让我想想,得找一个合适目标才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七章 观想之法,击杀黑手 随后的十几天中,一切如常,和平如故。 丁檠和柳翎没有再遇到任何袭击,而沙执事那里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其女沙筱每天都会在云岚宗驻地中来回打转,但又被几位得了命令的执事看管起来,不许她迈出大门一步。 柳翎曾经想安慰对方,却被一顿冷讥热嘲给赶了回来,于是也懒得再搭理其人,只是冷眼旁观。 而黑焰城城主府那边,与丁檠算得上熟识的席尔瓦不知怎地竟然寻到了云岚宗驻地来,与丁檠密谈了一次,而后便告辞离开。 想来丁檠虽然每次去炼药师工会时都会遮掩身份,但估计早已被有心人发现了真身。 不然席尔瓦这城主府供奉也不会找上门了。 当柳翎问起其人来意时,丁檠只是笑道: “无妨,只是他代表城主上门,想邀我往城主府一晤,被我婉拒了而已。” 柳翎不禁有些疑惑:“这样真的好吗?好歹这里还是黑焰城,而且城主更是一名斗王。” 丁檠不以为意道: “此事城主府方面已经和我们达成了默契,我们打算引蛇出洞,永绝后患;而城主府方面则想清扫黑焰城的阴影,将整座城池纳入掌控之中。 “值此蜜月期,他们对这点冒犯不会放在心上。” 柳翎虽然还有些担心,但见丁檠智珠在握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丁檠这段时日所忙活的一件事上。 “师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制作丹方?” 客房之中,柳翎看着丁檠一脸凝重地在一幅淡金色卷轴上绘制着什么,不禁小声询问道。 “什么丹方要花这么长时间?” 丁檠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落下了一笔,将一尊华台形状勾勒出来,而后满意地吐了口气,收起浸透了魂魄之力的黑笔,方才笑道: “不过是以书写丹方的方式,绘制一幅观想图罢了。” “观想图?”柳翎好奇地凑上来看了一眼,却是毫无所得,只能看见一朵八瓣莲花上隐隐绰绰有九道身影,衣饰奇怪,些什么,身下马车却突然一震,停止了前行,车外有喝骂之声传来。 “怎么回事?”老者眉头皱起,“小河,你去外面看看!” “是。”低低应了一声,沙执事连忙出了马车,然后就看见丁檠站在不远处,被三叔的亲信们团团围住。 他福至心灵,将头伸回车厢:“三叔,那个丹王的大弟子追上来了,就在前面堵着!” “什么?”老者闻言又惊又喜,顾不得多想,连忙化作一道黑影扑了出来,一爪击向丁檠的天灵盖,“丹王弟子,纳命来!” 丁檠早有预料般抽身而退,从身后突地摸出一柄淡金色蛇矛,只是一挥,就迫退了包围住他的一众亲信。 这柄蛇矛杆长一丈,矛尖长八寸,通体镌刻蛇纹;刃开双锋,作游蛇形状,矛尖分叉如巨蟒张口,又似雀鸟开喙。 一缕缕的金色火焰缭绕其上,散发着不凡的威势。 被丁檠单手握住,一矛刺向老者心口。 阴鸷老者见此毫无惧意,身上漆黑色斗气狂涌而出,化作一副闪烁着冰冷光泽的厚实铠甲,几如实物一般,毫无虚幻之感。 “斗气化武,老夫也会!” 丁檠见状手上一抖,矛尖分化出无数光影,将阴鸷老者的上半身全部笼罩其中,如雨打梨花,纷纷扬扬中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老者见状面色陡然扭曲,大喝道:“烈鹰爪!” 于是一爪按下,体外似有一头神鹰仰天嘶啼,接着便如猛禽扑食般抓出了众多矛影之中的唯一一道实体,将蛇矛向着自身用劲一拽,却是打着闯入内圈,与丁檠近身交战的意图。 矛身的太阳真火瞬间将他手铠烧穿融化,却被源源不竭的斗气隔绝开来,无法伤害到老者的肉体。 “小子,我要以你头颅祭我族中先人之灵!” “废话真多!” 丁檠冷哼一声,一掌拍出,用力击打在矛杆之上。 蛇矛顿时剧震,震开了老者紧握的手,而后被丁檠反向握住,以矛镦为刃,在空中身侧划出一个大圆,狠狠捅向了老者。 “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的?” 风声呼啸,势大力沉的蛇矛弯如新月,划过虚空,隐隐间留下了一道黑痕。 这东去的道路上更是一片狼藉,坑洼不断,烟尘四起。 而那些亲信都被二人交手间带起的劲风远远掀飞出去,无法靠近。 老者瞳孔剧缩,自知这一击绝无可能用肉身硬抗,于是抽身而退,如狡猾的猛禽一般飞上高空,伺机而动,蓄势待发地看着下方盘曲起来的灵蛇。 丁檠一击落空,却毫不气馁,手中蛇矛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以腰为轴,调动起全身大力,将蛇矛狠狠贯了出去! 郁仪真章是神宗魔门道统,第一层修成便有数千斤的臂力,如今丁檠已是第三层的修为,一身庞然大力犹在其上。 这一矛被他当做投枪来使,当真是快如闪电,眨眼间便跨过场中距离,射到了老者身前。 就像是盘曲于地的灵蛇突然张口喷出毒液,向着天上猛禽激射而出。 阴鸷老者只觉眼前一花,那柄沉重的蛇矛就已经到了眼前,他刚想侧身闪躲,下方丁檠心念一动,蛇矛之上燃起太阳真火,眨眼间却变成了一条数丈有余的六足四翼怪蛇。 肥遗分身背后四翼拍打,只是一瞬就缠上了老者身躯,没有给对方反抗的机会,蛇首变幻为鹑鸟之状,在其人咽喉处轻轻一啄。 于是风息、鹰坠,数十载恩怨,至此了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上架感言 下午接到责编通知,说可以上架了,问我是明天上架还是下月1号。 思考了一下,选择了明天。 一来2月只有28天,两个选择之间只有3天差距,也差不了多少; 二来今年学校正常开学,时间定在了下月2号,1号要收拾行李,也没时间码字。 而且明天还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上架,讨个好彩头也不错。 —— 谈谈本书写作历程。 这本书其实早在去年8月底就有了腹稿,追过上本书《蓬莱水仙》的读者都知道,去年8月份因为实在感到疲惫,当时差点切书。 好在最后还是没舍得这么做,继续写了下去。 《烛行录》一书,就是那时有了开头七千多字。 当时是抱着换换心态的想法写的,也没怎么打磨,设定也就是随便做了做,更不要说大纲什么了。 直到老书完结后,才发现还有这么一个设定,于是捡起来继续动笔。 嗯,现在二十多万字下来,不得不说,这本书已经和我原先的构想相去甚远,可以说是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最开始,只打算将“僧人”作为一个噱头,或者说一个过渡,不会让丁檠始终保持僧人的身份。 但由于个人较真的性格,文中涉及了不少佛门知识和典故,吸引了众多读者的同时,也让我舍不得就这么付之东流。 所以修改了大纲,在“光济”之外,增加了“丁檠”这个形象,那些与佛门无关的剧情,就可以安排在“丁檠”身上了。 这是幻穿给我的启发。 —— 再说说剧情中一些有争议的地方。 前三章的捉狐就不提了,书评区那个以执法为喻的帖子我一直都有关注。 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反正我的心情就跟阅读理解选文的作者一样。 好家伙,还能这么想.jpg 毕竟是小半年前写的开头了,那时候我在想什么自己都忘了(摊手 原型是聊斋中的某一篇,不过没有后来那些弯弯绕,只是孙老翁捉狐未果就戛然而止,后来狐精报复等剧情都是我狗尾续貂。 叶九娘的故事取材自聊斋中的《公孙九娘》,除了几个名字外基本没有关系,是用来进一步拓展世界观的。 系统什么的,都是大纲中早就规划好的东西,如果觉得突兀,就是我笔力不足。 在故事背景中,大九州遭遇天人大战,洲陆破碎,故而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有,叶九娘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从某方面而言,光济也是类似情况。 在后面的小倩、白蛇等剧情中,也会如此安排。 接下来的仙葫、济公剧情,是为了丰富本卷内容,而同福客栈的出现则是一个彩蛋,日后不会深挖。 斗破这一块的话,算我失策了,反响不如意料中好。 争取在十章以内完结这部分剧情,回归九州。 —— 更新部分。 说点实在的。 上架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早上七点那一更挪到12点15分,然后算上这段时间以来的打赏、月票,再加更四章,凑足20000字。 12点30之前更新完。 每章都在4000字以上,算得上量大管饱了。 毕竟马上就要开学了,我毕论还没来得及写,你们总要给我留点存货罢? 我可不想上架第一个月,连全勤都恰不到。 而且3月份教资面试成绩也要出来了,如果侥幸得过,到时候还会加更一章的。 这是发书那天就说好的事情,我不会食言的。 —— 关于首订成绩。 我向来是不虑胜先虑败的。 现在收藏一万二,我已经预设好了只有几十个订阅的心理准备。 毕竟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当然,这东西还是越高越好。 赚钱嘛,不寒碜。 —— 最后是正儿八经的感谢部分。 感谢贰贰三三三、太穷道尊、化蝶天涯、鱼丸大战番薯丸、不想打野、牵线沐偶、浮生若梦醉千秋、544455af、赵倩俐031002、玉九千、原初道尊、少你了、浮屠两生、风刮过冷、西门大官人3、天下满桃柳、一仓粟、书友170308095920687、书友161211131358140、紫薇太易、夜夜笙歌歌123、心碎月残......等书友的大力支持。 虽然平时在章末都有提到,但现在还是再说一次,谢谢各位了。 感谢责编培根大大的支持,感谢阿布、苍雷、小林子等群友的支持。 自惭菲薄,感激不尽。 咸鱼作者静川敬上。 2021/2/2519:37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八章 天才少年,夜探萧家 “斗者,一星!” 望着测验魔石碑上闪亮得甚至有些刺眼的四个大字,十一岁的少年风轻云淡地转过头去,看着训练场中表情凝固的族人,嘴角扬起一抹嚣张的笑意。 “不过如此......” “萧炎少爷,一星斗者!” 一旁的测验员满脸震撼,赞叹不已地将少年的成绩大声报了出来,确认此事无误。 “啧,十一岁就凝聚斗之气旋成为斗者,萧炎少爷的修炼天赋恐怖如斯!”训练场中的一众少年少女目露狂热。 “莫说是在乌坦城,哪怕是在加玛帝国,这等天资也是百年难遇!绝对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了!” 训练场左边的观礼台上,有家族中的长老含笑看向坐在主位的中年人。 “族长,萧炎这孩子的修炼速度,我萧家近百年来都是头一例啊!” 萧家族长萧战更是面露喜色:“四岁炼气,十岁突破九段斗之气,仅仅一年就成为斗者,我儿萧炎,有斗皇之姿啊!” 他这话有意用上了斗气,话音飘扬,在训练场中传播开来,一众族人都心悦诚服地点头赞同。 唯有一名穿着紫色衣裙的少女立在人群外围,嘴角噙笑。 “斗皇吗?看来萧族果然是没落了......不过萧炎哥哥的资质,确实很厉害。” 比测验碑下的少年还小上一岁的少女微笑着不发一言,心中如是想到。 “萧炎少爷,您可以下去了。”测验员毕恭毕敬地对着少年开口,“接下来,就是其他族人的测试了。” “嗯。”萧炎淡淡看了对方一眼,自顾自让开了位置,在一众族人敬畏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看来萧炎这孩子,已经让族中这一代心服口服了。” 观礼台上,二长老萧鹰一脸和蔼,转头对族长萧战道。 “就是这个性子......”萧战揉着额角,有些心累,“太过冷漠了,全族上下,能与炎儿好好交流的不超过五个。” “哎,话不能这样说,”一旁的三长老也是笑吟吟地插嘴道,不见平日里半点暴躁,“天才嘛,总是要特立独行的。” 大长老虽然没有出言,但也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虽然他们三位长老代表了萧家内部的不同派系,平日里在某些事务上经常和族长萧战针锋相对。 但是面对这样一位天才少年,他们也感到与有荣焉。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萧来。 当然,私下里对自己子孙感到不争气,进而一番痛骂总是免不了的。 这个时候,萧炎就成了他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哈哈,”萧战畅快地笑了两声,“不说了,不说了,继续看其他人的测验罢。” “善。”三位长老俱都笑着点头,将注意力移向了下方的训练场。 得了他们示意,测验员深吸口气,继续起先前的流程来。 “下一个,萧玉!” 测试一切如常地进行着,虽然再未出现萧炎那等打破了记录的轰动场景,但也有几名不错的族人出现,令台上三位长老脸上笑意更重。 因为这其中有不少都是他们的直系后代,或者是偏向他们这一房的。 ...... 夕阳斜坠,天色渐暮。 正当萧家这每年一度的斗气修炼进度检测仪式缓慢进行,逐渐到了尾声时,一位青衫老者步履匆忙地登上了高台,吸引了不少无所事事的族人的注意。 “那是...墨管家?”有年轻的族人低低出声,“他来干什么?” 虽然场中大部分人都已经检测完了这一年的斗气修炼进度,成绩也被登记入册,但是他们并不能自由离去,待会儿还得听观礼台上的族中高层评点。 整个家族中,能无视这条规定的只有萧炎一人,其人早在检测完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百无聊赖之下,突然到来的墨管家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墨管家只听从族长之命,莫非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也有人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安。 而在高台之上,随着墨管家凑在耳边低语了几句后,族长萧战脸色一变,似惊似喜,忙不迭地从前者手中拿过了一张信笺,将其展在眼前。 “好!” 萧战突然低喝一声,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见大伙一脸疑惑地看来,他面上笑容遮掩不住地将手中信笺递了出去: “明日将有贵客来访,我们须得好生准备一番了。” 大长老疑惑地接过信笺,看向其上所书内容,接着瞪大了双眼:“云岚宗要来人拜访我萧家?” ...... 乌坦城,西城区的一家旅店。 如约而行,将沙筱放归给其父沙河的师兄弟二人正在客房之中休息。 柳翎趴在窗边,好奇地注视着下方人来人往的街道:“师兄,这乌坦城,怎么没见帝国的士兵啊?” 丁檠将一些丹药碎屑喂给了以鹑鸟姿态现世的肥遗分身,闻言不以为意道: “乌坦城算是一个自治领,由这里三大家族手下的卫队负责城防,帝国官方势力在这里话语权不大,更兼乌坦城没有什么特别的产出,于是也就对此不怎么上心了。只要三大家族按时收缴税款,乌坦城就是帝国的一份子。 “这是帝国境内不少小型城市常见的状况,不然你以为宗门选择这些城市设立驻地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抢占加玛皇室疏忽的地方嘛。” “原来还有这重意思,”柳翎恍然大悟,“难怪乌坦城里连个城主府都没有,感情是当地三大家族把持了整个城池。” “嗯,萧家、加列家族、奥巴家族,这就是乌坦城中的三大家族了,”丁檠早就打听过了城内情况,对乌坦局势谙熟于心,“萧家就是与纳兰家缔结了婚约的家族,我今天已经投过拜帖了,明天就可以上门拜访。” “师兄做事果然周到!”柳翎及时送上一记马屁。 跟着丁檠在外游历了这么久,还经历过生死搏杀,他如今已然成熟了不少,心底对纳兰嫣然的爱慕也减退了几分。 毕竟两人年纪差距实在太大,搁在六七年后还好,现在一个不过十岁,另一个也才十六,总感觉怪怪的。 对于自己心底莫名其妙地对纳兰嫣然有好感一事,柳翎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丹药了。 不过他还是对那个神秘的婚约者有些好奇,不知对方有什么资格配得上纳兰家的小公主。 那可是加玛帝国的三大家族之一,族中有斗王老祖坐镇,可不是什么乌坦城三大家族能媲美的! “多想无益,明天见上一面就知道了。” 柳翎放下了心底的好奇心,洗漱过后就沉沉睡去。 毕竟只是十六岁的少年,旅途劳顿,实在疲乏得紧,故而沾枕即眠,哪怕有斗气缓解困乏也是一样。 斗气斗气,顾名思义便是于争斗一途大有助益的能量,而非那些长于调养的异种能量;再加上丁檠为了锻炼他,建议他在路途中不断使用斗气加持自己,将斗气早早消耗一空。 故而方有如此表现。 见柳翎果如自己预想中沾枕即眠,丁檠满意地点了点头,换上了一袭将真容隐藏得严严实实的黑袍,准备夜探萧家。 他倒不是对萧家怀有什么恶意,只是纯粹对这个远古八族之一,祖上出现过斗帝,曾经的不定。只是那样一来,前面的结论就又说不通了,莫非是老草吃嫩牛......” 丁檠低笑一声,离开了旅店,向着萧家族地所在行去。 ...... 明月高悬,漫天繁星环拱在侧。 萧家族地后山,一块巨岩之巅,萧炎斜倚其上,漆黑的眸子眺望着悬崖峭壁对面云深雾绕的山峦——魔兽山脉。 “乌坦城还是太小了,”这名斗气修炼天才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进魔兽山脉历练,想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身为萧家的小少爷,又是未来注定不凡的年轻斗者,他要想出乌坦城都得经过父亲以及几位长老允许,就这还得有几名护卫跟随。 若是想进魔兽山脉,那还得再等一段时日。 “这就是天才的烦恼~” 自得一句,萧炎翻身跳下巨岩,拍了拍手上尘土,双手枕在脑后,向着家族之中走去。 “今天当着家族中大部分人面宣告了我突破之事,想来明天就可以去斗气阁挑选功法了。” 虽然斗气阁只有在成人仪式举行后才能进入,但对天才来说,总是有特例的。 萧家总不能就让萧炎什么斗气功法都不修炼,一直等到四年之后举行了成人仪式再说罢? 那未免也太浪费了。 “天才的特权~” 哼着怪模怪样的调子,萧炎下了后山,准备返回自己房中。 “萧炎哥哥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呢!” 忽然间,一道清雅柔和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紫衣少女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歪了歪头。 萧炎循声看去,脸上笑意真切了许多:“薰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薰儿声音有些稚嫩,却是有条有理,逻辑分明: “萧炎哥哥你平时最喜欢一个人待在后山上,找你找不到的话,在这里等最容易了。” “我有这么好懂吗?”萧炎摸了摸鼻子,转开了话题,“薰儿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萧炎哥哥了?”萧薰儿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见萧炎苦笑起来,这才道明了自身来意,“族内通知了一件事,明天有贵客来访,让你明天一早在大厅等待。” “贵客,”萧炎心中好奇,“什么贵客?” “薰儿也不清楚,”萧薰儿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可能是什么大势力派来的人罢。不久前,米特尔家族不是在城里建立了拍卖行吗,听说乌坦城有可能趁此机会成为帝国境内的大型城市呢!” “不过是借助地利罢了,”萧炎失笑道,“乌坦城靠近魔兽山脉,有一定的地理优势,再加上又有米特尔家族这等大势力的干涉,所以才有可能在未来几年成为大型城市。 “但即便如此,也是忝陪末座罢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乌坦城内实力最高之人也不过是三大家族中的几名大斗师,连一名斗灵都没有,如何和那些有斗王强者坐镇的大型城市相较? 再怎么着,也得有位斗灵罢! 所以对这个早有耳闻的传言,萧炎一向是嗤之以鼻。 “萧炎哥哥懂的真多。”萧薰儿眼中闪过异彩,不客气地赞美起来。 被一个女人夸赞,哪怕对方是萝莉,男人也是会开心的,萧炎自不例外。 他哈哈一笑,心底则感谢起前世高中的地理老师。 毕竟城市区位因素什么的,自己也是有好好听讲过的。 ...... 一对少年男女言笑晏晏,回到了萧家族地之中。 此时夜色渐深,乌坦城中星星点点,皆是寻常灯火,却如天河倒坠,铺展人间,一副安宁喜乐模样。 “萧炎哥哥,明天见。”萧薰儿微笑着向萧炎告别。 “好的薰儿,明天见。”萧炎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他对那个所谓的“贵客”也有几分好奇。 于是两人分开,各自向着不同方向走去。 萧薰儿一人走在幽静的道路上,忽然若有所觉,眼中一抹金色火焰闪过,看向了不远处。 前方一侧,屋檐下的阴影之中,一个全身上下都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神秘人正默默地站在那里,带着手套的右手一抛一接地把玩着一枚翠绿的玉片,大概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八分之一左右。 “你是什么人?”萧薰儿轻喝道,“鬼鬼祟祟潜入萧家,意欲何为?” 神秘人古怪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如同咽喉受过不可治愈的伤势一般:“意欲何为?嘿嘿,你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什么。” 萧薰儿眼神一凛,明明只是十一岁的少女,眼下却无端地有一股威势发散,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般,执掌生杀大权。 她视线转动,看向了神秘人手中一抛一接的翠绿玉片:“这就是那枚‘古玉’?” 神秘人怪笑道:“你想要吗?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这枚‘古玉’就是你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四十九章 偷梁换柱,血赚不亏 长夜如水,月光似霜。 萧炎一人走在路上,忽地有些疑惑:“奇怪,眼下不算深夜,为什么这么安静?” 少年警觉地抬起了头,只见道路两旁的房屋之中虽然灯火通明,却毫无声响,如鬼域一般,散发着诡秘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 萧炎咽了口唾沫,现在想想,似乎从他与萧薰儿自后山下来后,就再未见过那些到处都是的族人了。 或许一开始还能用今天日子不同,是检测斗气修炼进度的时间,作为借口糊弄过去。 但眼下这副情形,怎么想都不正常。 “有趣,你个小娃娃也能发现不对?” 忽然,一道怪笑自不远处响起,一个全身上下都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神秘人缓缓地从一处花坛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看向萧炎。 萧炎瞳孔一缩,不假思索地向后暴退。 “没用的,你逃不掉的。”神秘人声音嘶哑,如喉咙受过重伤一般,“区区一名斗者,蝼蚁一般的家伙,也想跑出我的手掌心?” 随着他话语落下,站在原地背对着他的萧炎满脸震惊地回过头来,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 以他斗者级别的速度,神秘人说完这一句话的功夫,自己应该早就跑到了这条道路出口才对。 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原地不曾移动分毫? “你到底是什么人?”萧炎心中惶恐,他还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力量,“潜入我萧家,有什么阴谋诡计?” 神秘人不见动作,但下一瞬身影就出现在了萧炎眼前,几乎与他面贴着面。 而从兜帽下面望去,映入萧炎眼中的却是浓郁无比的黑暗。 就像这个神秘人是袍子成精,兜帽下面没有任何事物一般。 “远古八族之一的萧族,竟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可悲!” “远古八族,那是什么东西?”萧炎心中疑惑,远古八族什么的,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至于萧族,不过就是萧家的别称罢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要装神弄鬼,快快道明来意!不然别逼我不客气!” 输人不输阵,作为天才的萧炎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奇诡的状况,见状便梗着脖子斗起了气。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想知道?”神秘人古怪地笑了起来,声音如两块锈蚀的铁片相互摩擦,“那就跟我来罢!你会得偿所愿的。” 说完便自顾自地向着另一条道路走去,无视了紧握双拳的萧炎。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话不客气,但萧炎并不傻,自己很明显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而家族中的其他人眼下也情况不明。 当务之急,便是跟着这个怪人,打探出对方的身份、来意,以及其他人的状况。 然后才有暇考虑别的什么。 念及此处,萧炎一咬牙,连忙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 神秘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古怪笑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萧炎来时道路转过了一个街角,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紫衣少女正与另一个同样打扮的神秘人相互对峙。 “薰儿!”萧炎顿时一惊,想也不想就一拳打向侧前方的神秘人,“你们要对薰儿做什么?” 一拳击出,明明已经打在了对方身上,萧炎却觉这一拳轻飘飘的毫不受力,如同击在空处一般。 拳劲一涌而出,如开闸放水,险些没让自己受伤。 对方硬接了一拳,却是毫无波动,只是怪笑道:“你听就完事了。” 萧炎无奈,只得跟着神秘人向着萧薰儿走去,而后者却毫无所觉,只是看着另一个神秘人。 随着距离拉近,萧炎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嘿嘿,你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什么。” ...... “这就是那枚‘古玉’?” “你想要吗?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这枚‘古玉’就是你的了。” ...... “薰儿......”萧炎低声呼唤起紫衣少女的名字,从二人对话来看,薰儿在家族之中,似乎别有用意? 萧炎知道萧薰儿并非萧家之人,而是自幼被寄养在萧家,与他一同长大。 平日里哪怕是脾气再臭的长老,见了萧薰儿也是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冒犯。 足见其人身份之神秘。 不过萧薰儿也不曾凭着这点胡作非为,虽然对家族中大部分人都不假辞色,却也是客客气气,温言温语之中带着一抹冷漠疏离。 除了在他萧炎面前。 然而眼前的画面,却是让萧炎怀疑起了,这个妹妹一样的少女,是否真有表面上表露出来的这么简单。 ...... “这枚古玉,是萧族先祖所留,由当代族长保管。”女皇一般的紫衣少女漠然道,“如今古玉被你得到,那萧叔叔呢?” 她面前的神秘人哑着嗓子笑道: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萧家与你不过是祖上的那一点情分罢了,而这枚古玉才是你来到萧家的真实目的。眼下你不想着从我这里得到古玉,反而在考虑外人?” “外人?”萧薰儿抬起眼看着神秘人,金色的火焰逐渐开始燃烧,“萧炎哥哥的父亲,萧族的族长,怎么能算外人?” “......”神秘人沉默了一下,“有趣,所以你不想要这枚古玉了?” “我当然想要,”萧薰儿冷漠的脸上露出笑意,眼中金色的火焰愈发炽盛,“等我将你打倒,我会将这枚古玉还给萧叔叔的。” 神秘人哂然一笑:“就凭你?十岁的小女娃?” “能不能做到,你试试就知道了。”萧薰儿纤指轻弹,一根金色的火焰利刺在指间凝聚出来,向着神秘人激射而出。 而下一瞬,少女的面色变化了。 因为在她对面,神秘人身前也有一蓬金色的火焰如花朵般在空中绽放,如金色闪电般的火焰利刺刚刚来到对方身旁,就被这蓬金色火焰吞没进去,毫无波澜。 “这就是异火榜上排名第四的金帝焚天炎?”神秘人轻笑道,“这个实力,未免也太弱了罢。莫非你身上只有一道分体,而非异火本体?” 萧薰儿微微退后了一步:“知道这么多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秘人“啧”了一声:“只是一道分体的话,就没什么用了。” 他突然把手一扬,那枚碧绿色的玉片被抛了过来:“罢了,这东西就送给你了,我很期待你的选择,嘿嘿......” 话音未落,身影便鸿飞冥冥,消失不见。 萧薰儿不敢大意,缭绕着金色火焰的素手接住了玉片,看着其上那个不断游走的光点,她闭眼感应了一下,表情古怪道: “竟然是真的,那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薰儿......” 身后突然传来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女身子一僵,转过身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不远处的萧炎。 对方面容凝重:“薰儿,你究竟是谁?那枚玉片又是什么东西?” “萧炎哥哥,你听我解释......” 不知何时,萧家族地已经从先前的诡异寂静中恢复过来,再度变回了平日里的状态。 萧薰儿和萧炎对视一眼,听见不远处的房屋中有说话声传出,知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于是少女叹息一声: “萧炎哥哥,跟我来吧,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萧炎面色沉静,点了点头,跟着萧薰儿向着后山走去,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来历不凡的薰儿、神秘的黑袍人、萧家历代族长传承的玉片、所谓的“金帝焚天炎”...... 今天晚上,他像是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远比平日里的斗气大陆要来得神秘,也更为危险。 “薰儿啊薰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的低叹声遥遥地从风中传来,飘荡在萧家上空。 ...... 萧家族地中最高的一座建筑物顶端,丁檠坐在那里,看着下面的那对少男少女,轻笑起来: “也不知道提前得知一切的萧炎,又会有怎样的人生轨迹。感觉废柴崛起、退婚流的剧本,可以改一改了。” 在他身侧,放着一口古拙的香炉,一条六足四翼的怪蛇正盘踞其上,口吐金焰,熏烤着其中的一枚丹丸。 先前丁檠正是用一枚以仙葫宇宙炼丹术炼制的迷丹,使得整个族地中的人都昏睡了过去,上至几名大斗师,下至没有修炼斗气的普通人,无一例外。 为后面一手导演的舞台剧,腾出了空间。 而眼下他则是在使用解药,将一切复归寻常。 以他的丹道造诣,足以保证除了两位主角之外,所有人都对此毫无所觉,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这口香炉终于发挥了一次香器的作用,真是不容易。”丁檠调笑一句,待香炉中的丹丸挥发干净后,便将其收起,反掌亮出了另一件物事。 在他手上,一枚漆黑的古朴戒指被安安静静地搁在掌中,没有任何异动。 “今晚的收获,真不错啊~” ...... 夜已深,萧炎晕晕乎乎地回到了自己房中,还没从萧薰儿告诉他的惊天大秘中回过神来。 “我们萧家,竟然有如此强横的来头吗?” 远古八族、帝玉、异火......纵然萧薰儿明显多有顾忌,不肯讲述太多,但萧炎也大致了解了不少秘辛,只觉眼界一下子扩展了不少。 “今晚那个神秘人,恐怕起码有斗灵以上的实力吧?” 按薰儿所言,她晚上动用了秘法,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了离大斗师一步之遥的地步,但依旧不是那人对手。 由此便能管中窥豹,得见一斑了。 “这样想想,能拿出这种秘法的古族,又是什么水准?而曾与之并列的萧家,又该何等威风?难怪最开始那个神秘人说我们萧家竟沦落至此,想来对方也是什么大势力的人物罢?” 萧炎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不断回想着方才短暂的经历。 他和萧薰儿在后山上谈了许久,弄清楚了少女的来历。 “薰儿是远古八族之一‘古族’的成员,与我们萧家当年曾有盟约。她父亲为了给她一个童年,特意把她送来了我们萧家,同时也是为了寻找这枚古玉。” 萧炎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绿色的玉片,上面正有一个光点缓缓游动。 “传说这枚玉片共有八枚,远古八族各得其一,八枚凑齐便可开启一个惊世宝藏,全大陆都要为之震动的那种!” 萧炎苦笑起来。 “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而且薰儿还把它还给了我,嘱托我趁父亲不注意将其放回原位,明显对这枚古玉没有谋夺之心。” 也正因如此,萧炎才放下了心中那抹刚刚升起的隔阂与陌生之意,相信薰儿对自己并无恶意。 “也不知道薰儿会不会因为此举受到古族责难......” 少年喃喃道。 至于所谓的“金帝焚天炎”,萧薰儿也向他解释了一下,是世间所谓“异火榜”上的奇物,全大陆只有二十三种的神秘火焰之一。 也是萧薰儿的防身手段之一。 由此亦可看出古族的财大气粗,若非萧薰儿实力太差,还无法很好地掌控这种火焰,恐怕在她身上的早就不是分体而是异火本体了。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那个神秘人的来历,”少年皱着眉头思考起来,“薰儿曾有怀疑,听对方那明显是知情人的话语,要么是他们古族中的另一派,要么是远古八族的另外几家...... “啊,好麻烦!这不是我这个年纪该承受的东西!” 少年抱着脑袋在床上打了个滚,正如萧薰儿的态度所表现出来的一般,这些东西对目前的萧炎来说还太过遥远了,根本不是他应该接触到的。 若非今夜那个神秘人有意带他在一旁偷听,他同什么远古八族、什么古玉就跟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难道我还得感谢那个神秘人?” 脑中冒出一个啼笑皆非的念头,萧炎伸手捂住了额头,看看自己有没有发烧烧坏了脑子。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他忽然一愣,盯着右手上的戒指看了起来。 这枚黑色的戒指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虽然样式古朴,而且不清楚是什么材料,但萧炎却很是珍惜。 怎么说都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之人的遗物。 “感觉这枚戒指似乎对我的斗气,产生了吸引力?” 少年皱起了眉头,将戒指摘了下来,摸着上面的模糊纹路,有些犹豫不定。 “难道是我凝聚了斗之气旋,成功突破到斗者的缘故?” 萧炎沉思了一会,尝试着将一道斗气输入其中,他已经成功晋级斗者,虽然尚不能将如大斗师一般斗气外放,但是将其蕴于掌上,保持一个外放的势头却是可以做到的。 随着他集中心神,掌上逐渐亮起了乳白色的光晕,如风中残烛一般微不可察,若非现在是深夜,房中又未点灯,恐怕萧炎自己都看不到这抹黯淡的白光。 “如果我已经开始修行功法,体内的无属性斗气早就转化成功法属性了。” 萧炎心中清楚,他的灵魂属性是火属性,最适合自己的功法也应该是火属性。 事实上,在他的房间中,就放着一卷黄阶中级的火属性斗气功法。 虽然不是萧家最好的火系功法、黄阶高级的《炼火焚》,却也是其父萧战为他特意寻来,让他用来提前熟悉斗者阶段斗气修行的。 对于某个族长的开后门行为,三位长老也是视而不见,默认了此事发生。 “让我看看,是不是真如我预想中那般.....” 萧炎此时已经将远古八族、古玉、异火这些事抛在了脑后,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掌心的黑色古朴戒指上。 毕竟那些事情离他太远,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眼下自己也算是获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遇,价值好几万金币的那种。 果不其然,随着萧炎将黑色戒指按在了掌心,与乳白色的无属性斗气相接触,他掌心的斗气竟然暂时打破了窍穴的阻碍,分出一道流入了戒指之中。 黑色的古朴戒指之上光芒一闪,而后一道淡金色的卷轴出现在萧炎面前,被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 “我猜对了,是纳戒!” 少年兴奋的低呼一声,这等如前世所阅网文中空间戒指一般的奇物,除了来历神秘的薰儿以外,整个萧家中也只有自己父亲萧战和大长老两人拥有。 而这枚母亲的遗物,竟然是第三枚! 并且萧家上下都知道这枚戒指的来历,任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一枚纳戒,这代表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其戴在手上,而非藏着掖着。 “对了,还有这幅卷轴。” 萧炎将纳戒珍而重之地戴在手上,转眼又想起了另一个物事,连忙看向卷轴背面,借着洒入屋中的月光读出了上面的一行小字: “地阶低级功法,《中台八叶院》。我艹,是地阶功法!赚了!血赚!” 少年狂喜的声音传出屋子,回荡在小院之中。 屋顶上的黑袍男子则摸着右手食指上如出一辙的黑色古朴戒指,闻言连连点头: “对对对,你血赚,我血亏,差点亏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章 贵客登门,满座皆惊 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萧炎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面容。 看着眼周那一圈淡淡的乌青之色,精神反而奕奕的少年拍了拍额头:“希望没人能看出来吧,不然总感有些丢脸。” 虽然一晚上没睡,翻来覆去地抱着那卷地阶功法在研究,但萧炎并未忘记,今天萧家还将有贵客前来拜访,自己必须要出席才是。 “这卷《中台八叶院》也是火属性功法,等今天之事结束后,我就可以着手修行了。对了,还要从父亲那里旁敲侧击一下,看他知不知道母亲这枚戒指的来历。” 手上的黑色戒指从四岁那年起,已经陪伴自己七年了,但萧炎却从未发现过这枚戒指竟然是一枚纳戒,而记忆中的母亲也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这让萧炎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并未产生什么怀疑。 毕竟斗气大陆广袤无边,宗派林立,不知有多少前人宝藏、准备传功的白胡子老头等在悬崖下面、山洞之中。 而自己作为天才,手上的戒指中藏有一卷地阶功法,还是恰合自己属性的功法,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 更别提萧家祖上来历不凡,曾是远古了。 按薰儿的说法,整个加玛帝国加起来,都不够除了萧家外的七族随便一个打的。 这等庞然大物,有高深功法、斗技传世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萧家作为其中之一,总不可能什么都没剩下罢? 萧炎甚至心中怀疑,这枚戒指就是萧家之物,只不过被自己父亲借花献佛,赠给了母亲。 “如果真是那样,倒也是巧了!” 手指感受着戒指传来的冰凉之意,少年吐了口气,迈出了大门。 出了房间,一名青衫老者站在院中,显然等候多时:“三少爷,可以去大厅了。其他两位少爷都已经到了。” 萧炎轻轻点了点头,恢复了那副天才惯用的冷淡表情:“两位兄长回来了?” 他的两个哥哥一名萧鼎,一名萧厉,与萧炎是一母所出,彼此间关系尚佳。 而且二人斗气修炼资质也是不错,虽然与萧炎相比还是差了不少,但仗着年长几岁,如今也已经成为了一名斗者,在乌坦城中的萧家坊市坐镇。 也正因如此,昨天萧炎才没有见到两人。 毕竟一年一度的斗气修炼进度检测仪式,还是以尚未成就斗者的族人为主,一但凝聚斗之气旋,突破斗者,下一次就不必再来考核了。 面对萧炎的表情,墨管家早已熟悉,闻言笑道:“正是,两位少爷一大早就回了族地,如今正在迎客大厅等候。” 萧炎默默点头,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竟然能让两位斗者暂且离开坊市回归家族,足见父亲对于今日来访之人的看重。 “贵客”,到底有多“贵”? 跟着墨管家从后院穿过,两人最后在肃穆的迎客大厅外停了下来。 老管家恭敬地叩响了门,待内中人出声后,方才轻轻推门而入,引萧炎入内。 迎客大厅很是宽敞,眼下纵然有数十人处于其中,也并不显得拥挤。 坐在最上方左侧的,自然是族长萧战,而他一旁的位置眼下还空着,表明客人尚未到来。 萧战的右手下方,三位长老依序而坐,身后则站着萧家年轻一代中比较出彩的小辈,都是三位长老的直系后代。 而大厅右侧,则是家族中其他一些掌握话语权的族人的位置,萧炎的两位兄长也在其间,如今见萧炎进来,对他点头示意。 一处靠窗角落,一名紫衣少女更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却能将大厅中所有人的动作收入眼中,目含笑意,看着萧炎。 “父亲。”迈步上前,萧炎对着最上方的萧战行了一礼。 “炎儿来了,”萧战面上露出笑容,“客人已经快到了,你就站在我右手边,等会礼貌一些。” “是。”萧炎随意点了点头,立在了萧战一侧,眼观鼻鼻观心,无视了其他人的视线。 虽然他不像其他族人一般有座椅坐着,但族长一侧的位置,却是更受人注意,也是萧家默认的少族长之位。 如今萧战当着贵客到来之际作出表态,已然相当于宣告全族,确定了下一代族长是谁! 大厅中的族人面面相觑,见几名长老面色淡然,于是也就没有任何意见。 反正萧炎的天赋族内都清楚,他被确立为少族长,自没有人敢反对。 而萧炎这边,他还没有领会父亲的深意,只是觉得这样沉默的站着,自己昨晚熬夜的疲惫恐怕有些难以压抑,届时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睡着了,那可就有些丢脸了。 正当他准备偷偷摸摸打个哈欠时,忽然墨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云岚宗弟子丁檠携师弟柳翎,前来拜访乌坦城萧家。” “请!”族长萧战连忙坐正了身子,微微前俯,沉声请贵客入内。 原来是云岚宗,确实算是贵客了......一旁的萧炎也来了精神,心底转动着念头。 不过他们来我萧家有什么事? 尚未等萧炎想清楚,迎客大厅的门已被墨管家打开,一名穿着月白袍服的俊逸青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衣衫的英俊少年。 二人袍服的袖口处,都绣着一道云彩形状的银剑,昭告了他们的身份。 “云岚宗高徒来访,我萧家蓬荜生辉啊!”萧战哈哈一笑,起身迎接来客。 其他族人也都从座位上离开,站了起来,表示尊敬。 “萧族长客气了,我师兄弟二人下山游历,途径乌坦城,自然是要前来拜访萧族长的。” 俊逸青年轻笑道,话语令人如沐春风,十分快慰。 “客气了,客气了,”萧战连连摆手,“请。” 于是青年在上首右侧空位落座,他背后的少年则和萧炎一样,站在了青年身后。 但是大厅中还是有不少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少年身上,只因在他的胸口处,清晰无比地绘着三颗金星,除此之外,还挂着一枚刻有银色波纹的鼎状徽章。 三星斗者! 一品炼药师! 不少识货的族人暗自咋舌,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竟然在成为斗者之外还是一名正式炼药师,足见其人天赋之高绝了。 想来比起萧炎,亦是毫不逊色。 而萧炎的注意力自然也被吸引过去,心中有些吃惊:“这就是云岚宗弟子的水准吗?果然是我坐井观天了,唉,乌坦城还是太小了......” “等等!”萧炎忽然一愣,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楚看见,这名少年对身前那名青年十分尊敬,双手乖巧地垂在身侧,脚尖并拢,没有任何小动作。 “有这么出众的师弟,这位师兄又是何等惊才艳艳,才能将其压住,令其心悦诚服?” 萧炎只是略微一想,就有些惊讶。 而在他出神时,萧战已经和丁檠聊了起来。 “能培养出二位高徒,想必尊师也是高人,不知他老人家名讳是?” 萧战看着丁檠身后的柳翎,笑容和善无比。 “家师古河,被世人尊为丹王。”丁檠并无遮掩意向,光明正大地道出了来历。 “丹王之徒?” 这比云岚宗弟子的身份更令人震动,一时间大厅中议论纷纷,就连窗边的紫衣少女都好奇地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神色。 “难怪,难怪。” 萧战喃喃道,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 未等他继续发言,丁檠便抢先道: “我与师弟昨天抵达乌坦城,甫一进城便听闻城中传扬一天才之名,是乌坦城三大家族萧家之人,唤作萧炎。于是心生好奇,故而下帖来拜,不知可否一见?” 他身后的柳翎暗地里撇了撇嘴,师兄果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己二人哪里听闻萧炎之名了?昨天一入城就急急忙忙找旅店歇息,连乌坦城都没有好好逛过,怎么可能如他所言? 不过那个萧炎,不出意外的话,就是...... 柳翎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不远处的十一岁少年,认真了不少。 凭借过人的灵魂感知力,他可以察觉到,对方看似年幼,实则也是一名斗者了。 “小小一个乌坦城都有如此俊才,以往我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啊!” 柳翎不由如是想到,却是对萧炎多了一些认可。 而在另一边,听闻柳翎吹捧,萧战面上露出骄傲神色:“哪里的话。炎儿,快来见过这两位丹王弟子。” 萧炎闻言从萧战身后走出,小脸肃穆,行礼道:“萧家萧炎,见过二位。” 看着这个昨晚就已经见过面的此世主角,丁檠故作陌生地点点头: “原来这就是萧家远近闻名的天才,听说已经是斗者了?不错,很...咦?” 话语未尽,突然轻咦一声,脸上刻意流露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神色。 “怎么了?丁先生,可是炎儿身上哪里不合适?” 萧战心中一紧,连忙出言相询。 大厅中其他人也都看向丁檠,目光中的意味各不相同。 在众人注视下,丁檠神情自若道:“无事,只是突然发现这位萧炎小朋友,天生灵魂力量较之常人更为出众罢了。” 萧炎闻言眉头一颤,没想到对方只是一眼就看出了自身异常,令他有些不自在。 他最开始修炼斗气时就有所察觉,可能是因为身为穿越者的缘故,自己的灵魂竟然比之常人要强上许多。 也正因如此,他才拥有了一身优异的斗气修炼资质,才拥有了少年天才之名。 “原来是这样,”萧战舒了口气,“这是好事。” 他身为大斗师,自然知道天生灵魂力量强大的好处,心下不免一喜。 “唔,如果他是万中无一的灵魂变异资质,同时拥有火木两种属性,或许能成为炼药师也说不定。” 丁檠“随口”补充了一句。 “炼药师......” 不仅是族长萧战,就连大厅中的其他人闻言也先是目露震惊之意,而后又有些艳羡。 炼药师这等尊贵存在,整个乌坦城中也不过一人罢了,还是米特尔家族派到此地的驻守,平日里三大家族的族长见了其都得客客气气,毕恭毕敬。 如果萧炎能成为炼药师的话...... “丁先生此言当真?”脾气最为急躁的三长老当先出言发问。 丁檠尚未回答,他身后的柳翎就按不住抢答道:“我师兄可是四品炼药师,他所言岂能有假?” “四品炼药师......” 大厅之中先是沉默,然后瞬间哗然。 那可是整个帝国中,也不过半百之数的大人物!数量甚至比斗王强者还要少!而且能成为四品,说明炼药师本身也有大斗师起步的战力。 这等存在,无论放在帝国境内哪个势力中都足以成为座上宾了。 看着上首那个笑意温和的青年,萧家众人心底都暗暗摇头。 此子竟恐怖如斯...... 丁檠见状看了柳翎一眼,似乎怪其多嘴,而后才含笑道: “方才所言不过猜测罢了,毕竟我可没有一眼看穿他人灵魂属性的能耐。” “也是......”萧战附和了一句,身为一族之长,他自然早早地就检测过了自己三子的灵魂属性。 虽然是火属性没错,但很可惜,并没有那至关重要的一缕木气。 “或许可以换个精度更高的检测水晶,毕竟族中的那个已经有些老旧了......”心有不甘之下,萧战开始考虑起要不要出把血,以及又该如何说服那些顽固长老。 如果萧炎叨天之幸,真的有成为炼药师资格的话,他们萧家也算是先人庇佑了。 借着这个话题,丁檠和萧战谈笑了好一阵。 终于,在杯中茶水换过一遍后,丁檠谈起了正事: “萧族长可知,我云岚宗宗主大人不久前收了一位弟子?” “此事有所耳闻,”萧战点点头,“这应该是云韵宗主的第一个弟子罢?有很大可能成为云岚宗的少宗主。” “不错,”丁檠扫了萧战背后的萧炎一眼,“而那名弟子,是纳兰家的嫡女,名叫纳兰嫣然。” “纳兰嫣然?纳兰老爷子的孙女纳兰嫣然?”萧战先是一怔,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看向背后的儿子,“是那个与炎儿......” “看来萧族长也记得,”丁檠轻轻颔首,“正是与萧炎小朋友指腹为婚的纳兰嫣然。”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柳翎: “宗主收徒后不久,纳兰家千金有婚约在身的消息就传遍了宗门,我这师弟心生好奇,央我带他前来看看纳兰家小公主的未婚夫究竟如何。冒昧打扰,还望萧族长海涵。” 柳翎闻言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而一旁的萧炎早已天雷滚滚,被雷得外焦里嫩。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也同样是首次知晓,对方竟然是帝国三大家族之一的纳兰家族嫡女,还是云岚宗宗主的大弟子。 这还真是......令人又惊又怕啊! 少年叹了口气,环视了一眼大厅,不出意料地发现绝大多数族人都是一副震惊模样,只有三位长老仍能保持淡定,想来也是知情人士。 而他莫名其妙关注的萧薰儿那边,紫衣少女已经皱起了眉头,看着厅中上首笑意温煦的丁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脸上满是凝重神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一章 柳萧作赌,四年之期 “没曾想纳兰侄女竟然有如此机缘,”听了丁檠一番话语过后,萧战却是皱起了眉头,“如此算来,岂非我萧家高攀了?” 柳翎闻言咧了咧嘴,就算纳兰嫣然没有拜宗主大人为师,以其纳兰家千金的身份,难道乌坦城萧家与其结亲不算高攀? 这等世家订立婚姻,还不是求一个门当户对? 区区乌坦城萧家,连一名斗灵都没有,若非老家主与纳兰家的那位老爷子是生死之交,哪里会有这般幸事? 丁檠则是笑着开口: “所以这个消息在宗门传出后,不少弟子都心生好奇,想要看看纳兰家千金的未婚夫究竟是何方神圣。呵呵,我和师弟自然也不能免俗。” 萧战心中思绪转动,沉吟片刻后试探道:“既是如此,未知二位对犬子观感如何?” 他眼下已经明白过来,似乎云岚宗内部,对萧家有些轻视。 而眼前的两人,就成为了他打探对方态度的最佳渠道,故而话语间客气了不少。 “萧族长不必如此,”丁檠摆手道,“令郎天资,哪怕放在我云岚宗内也是少有。若是他能继续保持这个势头,在十五岁左右成为大斗师,想必有些人也是无话可说的。” 萧炎如今十一岁,刚刚成为斗者,要想在十五六岁的年纪突破大斗师,也就是说他起码得保持一年晋级五次的修炼速度。 虽然他原著中十五岁被退婚,十八岁上云岚时已然从三段斗之气跃升到大斗师实力,但那是建立在有药尘教导,修炼《焚诀》吞噬异火的前提上。 眼下药尘存身的骨炎戒已经被丁檠暗中截胡,萧炎自然也没了“天才陨落”之厄与后续的一系列机缘。 能不能继续保持原著中的记录,丁檠也是有些好奇。 毕竟纳兰嫣然十五岁时也不过三星斗者,而三年之约到来时亦是成为了一名大斗师,斗气修为犹在彼时的萧炎之上。 可见对于真正的天才来说,只要有充足的资源,三年时光从斗者到大斗师,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举动。 考虑到眼下萧炎实在年幼,丁檠还贴心地给他多留了一年时间,说了个四年时间。 尊老爱幼,说的就是他了。 “毕竟宗主大人之前从未收徒,纳兰嫣然是她老人家的首徒。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纳兰嫣然很有可能是未来云岚宗的继承人。”柳翎插嘴道。 “我云岚宗门风严厉,若是萧家的小少爷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想必这婚约之事,也就无从谈起了!” 丁檠侧过头看了柳翎一眼,却也没有出言反对。 “十五岁那年成为大斗师吗?我会的!” 萧战尚未开口,一旁的萧炎却是按捺不住,抢先回答道。 虽然他对什么纳兰家的小公主没有兴趣,但是名义上那可是自己的未婚妻! 身为一个男人,自然无法容忍别人对此指指点点。 于是毫不客气地看向柳翎: “我今年十一岁,已经成为了一名斗者。离十五岁还有四年,成为大斗师对我而言易如反掌!但是你呢?十六岁的三星斗者,给你四年时间,你能成为大斗师吗?” 柳翎脸色一僵:“你!我有何不能?” 丁檠无奈地摇了摇头,莫非柳翎天生与萧炎看不对眼?明明自己已经将他调教得差不多了,怎么二人一见面还是掐起来了。 不过总比原著中那副阴柔性子好,最起码什么想法都摆在明面上,没有一些鬼蜮伎俩,也不会无能狂怒。 他在此神游天外,柳翎则是和萧炎打起了赌。 毕竟也是少年人,血气方刚,受不得刺激。 “好,既然如此,你和我不如打个赌,”柳翎走到萧炎身前,俯视着对方,“就按师兄说的,你若是在十五岁成为大斗师,而我四年后做不到的话,就算你赢了;若是我做到了你没有,就算你输!” 萧炎笑了起来:“赢定的事,为何不敢赌?赌注是什么?” 柳翎想了想: “你要是赢了,我送你一枚四品丹药,绝对用得上的那种!你若是输了,就送我一枚四阶魔核,要火属性的!” 他本来想换个更大的赌注,比如请自己老师出手为对方炼制丹药之类的,赌注对等之下,绝对可以让萧炎大出血,乃至整个萧家都要倾家荡产。 但话到嘴边,突然记起了丁檠对他的教导,知道自己不能慷他人之慨,只能退而求其次,重新说了一个。 反正对小小的乌坦城萧家而言,这种级别的赌注也足够了。 “怎么样,你敢吗?” “你身为丹王弟子,想来身上丹药也绝对是上品货色,”萧炎也是心中豪气顿发,“好,我跟你赌了!” 至于自己输了的可能性,他从没想过。 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六岁,两个少年快言快语,当着萧家高层的面定下了赌约,没有给其他人插嘴的机会。 见萧战有意出言阻止,丁檠却是打断道: “萧族长无妨,反正是他俩的事情,便由他们自己去解决罢。刚好小翎最近有些惫懒,有赌约刺激,想必也能勤快几分。” 萧战见丁檠面上并无怒意,反而一脸风轻云淡,沉思一会,也就答应下来: “既然丁先生有意,那此事就这样罢,炎儿也是被赞誉声遮住了眼,心中有些骄矜。有此事逼迫,对他也有好处。” 这并非原著中上门退婚那种不给人脸的羞辱之举,而是两个小一辈少年的意气之争,萧战作为一族之长,自然能辨明其中利害。 一枚四阶魔核,只要肯伤筋动骨,萧家还是能拿出来的。 如果能让萧炎在未来四年继续保持这种突飞猛进的修炼速度,绝对是一件划得来的事情。 于是欣然应下,看着萧炎和柳翎找来纸笔,郑重地拟定赌约,一式二份,每人保管一份。 “乌坦城还是太小了,浅水养不了真龙。如今此事发生,也算是开阔了炎儿眼界,该让他走出去了。” 柳翎收好赌约,对着萧炎冷哼一声: “先提醒你一声,别说我占了便宜。你们萧家不过是乌坦城中的一个家族罢了,能有什么好的斗气功法?怕是连玄阶功法都没见过!没有好的斗气功法,就算你天资再高,也要被拖后腿!” 这才是柳翎敢于和萧炎打赌的底气,他身为丹王弟子,功法、丹药自是不缺,如果这还不能超过萧炎,他宁肯一头撞死! 萧炎一挑眉:“这你就不用费心了!” 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他心中轻笑起来。 眼前的柳翎,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卷火属性的地阶功法,这等事物,哪怕是加玛帝国之中都不多见。 绝对不是他柳翎所能接触到的! “你那枚四品丹药,我拿定了!” “大话谁不会说,我劝你还是现在就开始攒钱,准备购买魔核罢。等我成为四品炼药师,一定会用这枚魔核炼制丹药的!” 柳翎亦是不服输,仗着身高优势俯视萧炎。 “哼!” “哼!” 对视良久,二人转开目光,走回了自己位置。 而大厅中的萧家众人早就被这个赌约吸引了心神,私下里议论纷纷。 不过看好萧炎的却是不多。 正如柳翎所言,他们这个小家族,如何跟云岚宗门人、丹王弟子比拼修行资源? 别的不说,家族中最高品阶的火属性功法是什么货色他们还不知道吗? 黄阶高级罢了! 而柳翎呢?想来起码是玄阶中级的功法罢,高级也说不定。 “小炎子这个举动,可就有些不智了。”萧炎的大兄萧鼎对着二兄萧厉道,“下去后劝劝小炎子罢。” “劝?怎么劝?”萧厉一翻眼,“小炎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三头魔兽都拉不回来的那种!要我说,我们还是准备攒钱,给他购买魔核罢。” “四阶魔核,那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各自寻思起来。 “萧炎哥哥......”窗边的紫衣少女则是看着萧战背后的少年,纤指轻弹,一卷通体呈火玉之色的古朴卷轴出现在手中,被衣物遮掩起来,未被他人发现。 “刚好还在头疼这卷《弄炎决》该怎么给萧炎哥哥,如今倒是有机会送上门了。” ...... 萧战挽留之下,丁檠和柳翎在萧家用过了午餐,方才告辞离去。 据二人所言,他们会在乌坦城驻留一段时日,因为宗门不久后将会在此设立驻地,他们正好作为前哨。 这又是一个惊天消息,云岚宗要在乌坦城设立驻地,足以对现在的乌坦局势造成冲击。 提前得知这件事,对萧家日后的安排影响不小,或许可以趁机获利,交好云岚宗,一举压过其他两个家族。 怎么说还有萧炎和纳兰嫣然的关系在,而且丁檠似乎对萧家观感也是不错。 萧家可以说已经拥有了一定优势,剩下的就是如何将优势转化成切实的利益了。 故而将丁檠和柳翎送出萧家大门后,萧战就急匆匆地往会议厅行去,准备和几位长老讨论一番。 把握住这个机会,他们萧家也能乘风而起了! “父亲!” 萧战刚刚走到会议厅不远处,便听见了萧炎的呼唤声。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萧炎,话语间隐含歉意: “炎儿,有什么事待会再说,父亲有事和几位长老商量,暂时没有时间。” 他以为萧炎要和自己讨论上午赌约一事,于是抢先开口,准备先应付过去再说。 “等一下,父亲,”萧炎赶了上来,“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萧战随口道。 “这枚母亲的遗戒,”萧炎举起手,让那枚黑色戒指映入萧战视界,“是从哪里来的?” “这枚戒指?”萧战一愣,板起脸轻咳一声,“是我们萧家之物,当年被我送与你母亲作为定情之物。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父亲!” 果然是萧家祖上传承下来的功法...... 心中猜想得到确认,萧炎顿时一喜,对于那卷《中台八叶院》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就此放下,忙不迭地跑向了后山。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萧战摇了摇头,摸着额角吐了口气,“还好没让他知道这是当年我在地摊上随手买的东西,不然指不定整出什么事来......” 目中闪过一抹温柔神色,似是想起了心底的那个女子,萧战脸色一肃,推开会议厅大门走了进去。 “云岚宗要在乌坦城设立驻地,这个机会,我们萧家一定要把握住!” “族长说得不错,眼下云岚宗与我们关系尚可,丁先生今日话语间也隐约透露了扶持意向,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让加列家族和奥巴家族占了便宜!” ...... 萧家族地,后山。 萧炎走在山道上,准备寻找一处隐秘地界,开始修炼《中台八叶院》。 作为一卷地阶低级的火属性功法,他绝对不能让这卷功法的消息流传出去,以免为萧家引来灾祸。 萧薰儿口中那个涉及到全大陆的宝藏已经够引人眼热了,他可不想再多生事端。 “若是能与云岚宗交好的话,或许能让一些有心人忌惮几分?” 心中转着一些异想天开的念头,萧炎转过了一处弯道,准备去后山的一个隐秘山洞中进行修炼。 那里只有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可以通行,只要自己遮掩一番,定然无人打扰! “萧炎哥哥!” 正当少年信心满满时,一道柔和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将他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怎么是薰儿你?”萧炎转过身子,“有什么事吗?” 紫色衣裙的少女立在一株枝干虬劲的苍木下,如同一瀑紫荆花,又像是山间的霞云,明媚不可方物。 “萧炎哥哥,”萧薰儿走了过来,盯着他的双眼道,“你今天和那个柳翎打赌,有把握吗?” “当然,”萧炎顿时来了劲,“不过四年突破到大斗师罢了,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有地阶功法在手,纵然其他方面差了不少,但在斗气修炼速率,以及斗气雄浑程度这几个方面,他肯定大大超过柳翎。 输都不知道怎么输! “萧炎哥哥有信心就好,”萧薰儿柔声道,同时手掌一翻,一方玉盒出现在手上,“薰儿已经为萧炎哥哥准备好了一枚四阶魔核,萧炎哥哥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 “薰儿......”萧炎内心有些感动,没想到少女竟然如此支持自己。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这枚魔核派上用场的!” “嗯,我相信萧炎哥哥,”萧薰儿轻笑起来,“不过最开始修炼斗气的话,功法等级越高,对日后的好处也越大。家族中的那卷《炼火焚》,品阶还是太低了。” 背着的素手从身后伸出,掌中横放着一卷火玉之色的古朴卷轴。 “这是火属性的玄阶高级功法《弄炎决》,”萧薰儿轻声道,“萧炎哥哥若是修炼这卷功法的话,最起码和柳翎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少女贝齿轻咬下唇,如果不是碍于族规,地阶以上功法不得轻授的话,她肯定就拿出更高品阶的功法来了。 然而面对她的好意,萧炎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谢薰儿了,不过大可不必如此,我有更好的功法。” 萧薰儿有些受伤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狐疑:“更好的功法?萧炎哥哥莫不是抹不开面子,故意在骗薰儿?” “哪里的话。”萧炎讪讪笑了两声,思量再三,还是将一卷淡金色卷轴拿了出来。 自从昨天夜里和萧薰儿共同应对那个神秘黑袍人,又从她那里得知了不少隐秘后,萧炎也知道眼前的少女来历不凡,一卷地阶功法,恐怕还无法引起对方兴趣。 而且他也有把握,萧薰儿只会为此感到高兴,不会多想,他也愿意告诉对方一些秘密。 “你看,这才是我真正的斗气修炼功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二章 不动金刚,菩提树踪 “地阶低级功法,《中台八叶院》......” 薰儿接过淡金色的卷轴,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才把它递还给萧炎。 “萧炎哥哥是如何得到这卷功法的?” 少女并未为萧炎感到高兴,反而小脸上满是凝重神色,沉声道。 “这卷功法,”萧炎摸着鼻子嘿嘿笑了起来,“是我在母亲的遗戒中发现的。” “遗戒?”薰儿脸色一僵,显然没想到萧炎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不错,”萧炎摸着手上的黑色戒指,“我也是昨晚才发现,这其实是我萧家祖传的一枚纳戒,这卷功法也不知被存放在里面多久了。 “当年父亲发现此物后,将其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母亲,而母亲去后,这枚戒指就落到了我手里,并且被我发现了其中隐藏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薰儿松了口气,似是放下了某件心事,“以萧家当年的实力,有这么一卷功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放到现在就有点危险了,萧炎哥哥,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没有,除了薰儿你,我谁都没说!” 萧炎脸色一肃,他也是清楚其中计较,自不会随意到处宣扬。 “那就好。”薰儿轻声道,“既然萧炎哥哥你有了更好的选择,薰儿也就放心了。” 紫衣少女退开几步,含笑看着萧炎。 “薰儿相信,以萧炎哥哥的天资,再配合这卷功法,超过那个柳翎绝对不是问题!” “那就借薰儿吉言了!” 萧炎哈哈一笑,同紫衣少女告别,向着后山的隐秘地界行去。 在他身后,萧薰儿蹙起蛾眉,陷入沉思: “这卷功法出现的时机有些巧了,而且我也不曾听说过萧族有这么一卷功法......不过萧族好歹也曾与我族齐名,有些不为人知的底蕴,倒也说得过去......” 少女叹了口气,向着族地之中行去。 “大概是萧炎哥哥的机缘到了。” ...... 后山峭壁,一处长宽高不过数尺的低矮山洞,萧炎盘膝而坐,郑重其事地打开了功法卷轴。 入眼所见,却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八叶莲华,位宝相庄严的佛陀或者菩萨,共同拱卫着中央一尊身成黄金色,头戴五佛宝冠,目露悲悯之色的菩萨。 “这是......”萧炎轻咦了一声,“这个世界也有佛门流传吗?” 老实说,看到这幅八叶九尊图后,他心底一时间竟然有些亲近,并无多少抗拒之意。 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地球和斗气大陆出现了共同的事物,让他起了思乡之情。 “是了,佛门有‘三千大千世界’之论,或许地球和斗气大陆,都是大千世界之一。那些传说中的佛陀菩萨,活动范围并不局限在一颗星球上。” 胡乱猜测了一把,萧炎将注意力集中在八叶九尊图正中的那尊金色菩萨身上。 九尊佛菩萨像里,只有这尊给他一股真实不虚之意,仿佛随时都会从画中走出来,成为真切的生灵一般。 如同看到了天上的大日,普放光明,遍照人间。 其余八尊佛菩萨像,与其相比就像是这尊菩萨的陪衬一般,令人不自觉地忽视了其他。 当萧炎将注意力转于其上后,忽然头脑微微晕眩,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信息流入了脑海,被他获知。 “要想修炼这卷《中台八叶院》,还得进行一个测试?” 不得不说,这倒是让萧炎起了好奇心,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挑人的功法,而从信息中来看,这更像是功法创造者留下的一道意念,历经千百载岁月冲刷依旧不磨。 整卷《中台八叶院》,不立文字,不依经卷,除了这么一副八叶九尊图,再无其他。 “也不知我何时才能到达这种境界。” 萧炎一时竟有些艳羡,但很快调整了心态,准备按信息所言,检测自身有没有修炼这卷功法的资格。 “‘数出入之息,停止心想散乱’吗?感觉也没什么难的。” 依照所说的“数息观”之法,萧炎很快就摄于一境,杂念不生,陷入了深层次的冥想之中。 这种事情,但凡来个开始修炼斗气的普通人,都能轻松做到。 “是我太高估这卷功法了?” 萧炎正在疑惑,突觉眼前一亮,自己似是来到了一朵遮天覆日的庞大莲花之前,如蚂蚁般渺小。 而在这尊白莲华台上,一尊通身金黄的菩萨正结跏趺坐,首戴发髻,身缠轻妙之衣,双手仰置,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两拇指相触,置于脐下。 目露慈悲地看着自己。 “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幻境!”萧炎惊讶出声。 他抬头与那尊菩萨对视,只觉就如先前获得“数息观”的修行方法一般,又是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入自身脑海,分门别类地堆叠在一起,化作自身记忆。 “......一切行无常,一切法无我,涅槃寂灭...... “......无常为空门,空为无生门...... “至此世界,名‘娑婆’,以金刚庄严为际,依种种色风轮所持莲华网住...... “一曰除暗遍明;二曰众务成办;三曰光无生灭,故名大日如来...... “一切诸佛菩萨本地及普门示现之根本总德......” 萧炎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大日如来像!是大悲胎藏界曼荼罗中台第一院的八叶九尊绘图,另外的四尊佛陀四尊菩萨代表了大日如来的四智四行! “我竟然得到了密宗胎藏界的最高传承,《大日如来观想法》!” 少年意识从幻境中抽离,将心神沉入下丹田之中。 在小腹位置,一轮巴掌大小的青黑色气旋正在缓缓旋转,而在气旋的外围,还包裹着一层类似星云状的同色能量气体,只是浅淡了不少,如同琉璃。 似是蕴含着无匹的热量。 这正是修炼《中台八叶院》所成就的不动明王斗气,修至高深地步者,还可以将自身化作不动金刚法身,又名丈六金身,身心坚固如金刚,无可撼动! 萧炎的理解就是,修行这门功法后,不但肉体强韧程度大大提高,甚至还能对灵魂起到保护作用,更有特殊的变身形态,让战力更上一层楼。 而他先前沉浸于幻境之中,接受大日如来传承时,已是不知不觉地将这门功法修炼成功了。 将自己体内的无属性斗气转换成了不动明王斗气。 “不动明王是奉大日如来教令,示现忿怒形降伏一切恶魔的使者,难怪是火属性的功法......” 少年自语一句,站起身子,只觉自身心中充满了战天战地的豪情。 “修行这门功法,不但要斗、要战,还要胜!更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萧炎哈哈一笑,出了山洞,向着族地行去。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卷《中台八叶院》,就是我的龙门啊!” 随着少年离去,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事物被触动了。 ...... 中州,东北边境,莽荒古域最外围。 一座冷清城镇之中。 街道空空荡荡,几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坐在两侧的房屋门口,百无聊赖地谈天论地。 “哥几个近日收获如何?”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低笑道,“宰了几个新人?” “能有几个?”有人不屑地反问道,“这莽荒镇紧靠莽荒古域这等号称人族禁地的凶险地带,斗尊之下的存在来了有死无生。这么凶险的地方,会有几个新人来此?” “总有一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嘛,”有人打趣道,“比如天轮子你,不就是为了一枚八品丹药,招惹了一个半圣级别的老不死,被逼得逃到了这里。” 那天轮子闷哼一声:“那可是八色丹雷的珍稀货色,搁在中州也是难得一见了。除了当年的药尘,还有几人能炼制出来? “而且若非我当机立断,服下了那枚丹药,我能从半圣手下逃出生天?” “你从半圣嘴里夺食,得到了一枚八品丹药,还成功逃脱了,但这一切值得吗?” 先前那人嘲笑道。 “还不是被困在这莽荒镇,连头都不敢露?” “闭嘴!”天轮子脸上露出羞怒之色,显然对方的话语戳到了他心中的痛点。 “最起码比你强,调戏了七转斗尊的妻子,被对方一路追杀进莽荒镇,斗尊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正当几个闲得无聊之人在这扯淡时,忽然天边有异象显露。 从那莽荒镇外的漆黑古林方向,有一股极其特殊的清气如波浪一般,陡然自莽荒古域深处升起,于天空之中席卷而开,最后远远的扩散出去。 所过之处,百兽偃服、群禽退避,终年虎咆龙吟的莽荒古域一时间竟安静若斯,再无半点声息。 天轮子等人见此先是一愣,而后一缕清气传入鼻间,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幅画面。 广袤无垠的黑色荒凉大地之上,一头头血色凶兽仰天咆哮,牢牢守护住一株虬干苍劲的翠绿古树。 这株古树枝干如黄白琉璃,叶如三角状卵形,顶端有尾尖;果似扁球,花藏其中。 荫如穹庐,笼罩四野。 似乎亘古通今,天地之间,唯此一木。 “这是......”察觉到这株古树上那种淡淡的、令人开悟的气息,天轮子皱眉沉吟,于回忆中翻看着诸多阅读过的古籍,“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东西......” “古树、令人开悟、智慧......智慧树!”有人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这是菩提古树!是菩提古树出世了!” “什么?菩提古树!”一众人先是恍然大悟,然后目露狂热。 斗气大陆之上,天材地宝无数,但菩提古树之名,足以位列前三! 传闻此树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历经千年才长成一道树轮,待得其拥有百轮时,这种神树方算成熟。 据说此树有三宝,一是菩提心,二是菩提子,三是菩提树下一参悟。 菩提心能让人立地成圣,菩提子可以助长斗气修为,而在菩提树下参悟,更是会让人具有踏入斗帝之境的潜力! 这等神物,如何不让人心动? 简直令人疯狂! “是菩提树...菩提树......” 有人口中念叨着,忽然纵身而起,撕破空间,向着莽荒古域深处穿遁而去。 掌握空间之力,这明显是一位斗尊强者! “有人抢先一步!快跟上!” “菩提古树是我的!” 天轮子等人不肯让步,争先恐后地各展神通,向着莽荒古域之中赶去。 利字当头,他们已是忘了眼前的这座漆黑密林,以及更深处的断涧、山脉,在这片大陆上究竟拥有何等的名声。 “人族禁区”四字,可是用鲜血铸成的! ...... 莽荒镇外,是一座弥漫着古老气息的原始森林。 散发着淡淡腐朽气息的古树皆有数百丈庞大,如同层叠起伏的矮岭一般坐落于此,构成了一个蛮荒的王国。 越过嗜血的密林,又是一道数百丈宽广的断涧天渊,如天斧挥落,分割两界。 在瘴气四溢的天涧之后,又是一片连绵无尽的山脉,峻岭高达万仞,如巨龙盘曲,蕴藏着天地初辟之时的莽莽之意。 这才是真正的莽荒古域! 至于那些遍布毒虫雾瘴的天涧、密林,都不过是莽荒古域的外围附属地带罢了。 所谓的人族禁地、生灵禁区,说的便是这座山脉,以及更深处的险地。 那些在外界难得一见的斗尊级数的凶兽,在这里不说俯仰皆是,但也不能算作凤毛麟角、千载难逢。 只要在这里好运地活下去,总能见到一些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强横凶兽出现在眼前。 也不知这算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随着菩提古树出世,莽荒古域之中的绝大部分凶兽都像是受到了召唤,不约而同地向着山脉最深处赶去,彼此间安安分分,哪怕是天敌相见也绝无争斗之心。 这些凶兽集结在一片黑色的辽阔荒原之上,彼此间相安无事,远望山脉之外,似乎是在等待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而在凶兽大军最深处,一片空白地带,一株庞然古木屹立于此,树荫遮天蔽日,似能笼罩一方城市。 当极远之地的一名少年开始修炼奇遇所得的斗气功法时,这株不知存活了多少岁月的神木突然轻轻一颤,一股浓郁无比的清气自树冠之上传播开来,接天连地,向着外界扩散而去。 淡淡的意识波动在树荫之间萦绕,道出了那个来自久远世前的词汇: “佛?” ...... 大陆西北,加玛帝国,乌坦城中。 丁檠眉头一动,忽然心中有感,似乎有什么与自己关系极大之物出现了。 虽然此身不修佛法,不显佛形,但归根结底《中台八叶院》还是由丁檠所创,故而菩提古树出世时,心中也有一份感应。 “奇怪,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非是哪种异火就在附近?” 丁檠心中疑惑,却又摸不着头脑,于是摇了摇头不去管它,只是回到房间,从手上褪下了一枚黑色戒指。 “从萧炎那里得来这枚骨炎戒,本来是想唤醒沉睡的药尘,与其做交易,得到对方手中的骨灵冷火,好让太阳真火吞噬,提升我郁仪真章的修为。” 丁檠面露难色。 “谁知现在竟然卡在了第一步,我无法唤醒对方?” 他敲着太阳穴苦笑起来:“莫非要把此物带回九州,让光济来处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三章 药尘苏醒,复生五法 在丁檠印象中,藏身于骨炎戒中的药尘共有过三次沉睡。 第一次便是被其徒韩枫背叛,发生了弑师之事。 药尘死后灵魂被其炼化的骨灵冷火火种护下,藏身于骨炎戒中,并历经辗转,来到了萧炎手里。 然后又在其人突破斗者后暗自吸纳了他三年斗之气,方才从沉睡中苏醒。 第二次是在塔戈尔大沙漠那段剧情中,与天蛇府斗皇大战时,药尘为了帮助萧炎完成自创斗技“佛怒火莲”,灵魂力量消磨殆尽,不得不依靠沉睡进行修养。 并于帝都举办的炼药师大会期间,得益于七幻青灵涎之助,被萧炎唤醒。 最后一次则是萧炎在吞噬陨落心炎这种异火时,为了解救自己弟子,药尘不得不以再次陷入沉睡为代价,动用异火挡住了陨落心炎对萧炎的吞噬。 而萧炎为师复仇,击毙弑师者韩枫后,才炼制了能修复灵魂的奇特药液,再度唤醒药老。 “如此来看,若想唤醒现在的药尘,要么以七幻青灵涎这等能修复灵魂的奇物来唤醒,要么就得以大量的纯净天地能量来施加一个长期的缓慢刺激。” 萧炎被药尘吞噬斗气,从天才陨落成废柴,就是因为后面这种结果。 在丁檠看来,现在的药尘离被韩枫背叛已经过去了十数载光阴,灵魂哪怕有所削弱估计也已经自然恢复,能保持意识的清醒。 之所以不曾苏醒,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刺激。 “七幻青灵涎这等事物不好搞,纯净的天地能量对我而言却非难事。” 丁檠思索了一下,从袖中摸出香炉,而后升起炉火,往其中投入了诸多药材。 皆是那种属性中正平和,蕴含元气充沛的药材。 以仙葫宇宙的丹道和九州医家观点来看,大致属于“君臣佐使”中的后二者。 先是以真火缓慢烘焙药材,而后又化开了一枚冰属性魔核,得到了一滩乳白色的寒冷液体。 丁檠将那些药性被充分发掘出来的药材悉数投入了液体之中,将其染上一抹青意,继续用太阳真火进行煅烧。 最后再将其放置冷却,等其中的火燥之气彻底退去后,才将黑色戒指放入了这团巴掌大小的青白色灵液当中。 骨炎戒身为高级纳戒,认主之后对于一应外来者的操纵皆有自动护主之能。 不过面对这一团药液,这枚戒指却无任何反抗意向,似乎能察觉到这种东西能对戒指中那个沉睡的灵魂有所帮助,于是乖巧温顺地被灵液包裹起来。 古戒之上,一抹极其微弱的诡异毫光突地一亮,眨眼便逝,却被丁檠收入眼底。 “看来起作用了。” 丁檠笑了笑,寻来一个阔口罐子将灵液连同戒指装了进去。 “就这么搁着罢,等会再去米特尔家族在乌坦城的拍卖场看看,补充一些药材。” 顺便和此地的主事人沟通一下,为云岚宗日后在此地的驻地发展做好铺垫。 正当丁檠准备往房外行去,一只手已经放在了门上时,一声叹息传入了他耳中。 “唉,小娃娃费尽心思将老夫从他人手里骗来,又意图将老夫唤醒,不知有什么打算?” 丁檠身形一顿,眼中闪过惊色,回身看向那枚戒指。 只见不知何时,漆黑的古朴戒指已经在空中悬浮而起,一道透明如烟的苍老人影则飘荡在上方,无悲无喜地看着自己。 丁檠有些意外,但还是及时反映过来,伸手一挥,一股淡金色的火焰将整个房间包裹在内,隐没于墙壁之中。 老者见状笑了笑: “奇特的火焰,是某种异火还是高阶兽火?不过这点小把戏,我若是想走,你是拦不住的。” “我明白,”既然药尘意料之外地提前苏醒,那自己的计划也要跟着变一变了,电光火石间丁檠作出决断,“此举不过是防止外人打扰罢了,毕竟前辈也不想冒然泄露自己踪迹罢?” “你认得我?”老者的声音沉了下去。 丁檠心中戒备,但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前辈既然知道我是如何得来前辈存身戒指的,就该联想到我对前辈有所了解,不然绝不至于去哄骗一个十一岁的娃娃。” 老者闻言自嘲一声: “嘿,我还以为你是见到了一个强者沉睡中的灵魂,于是心中起意罢了。不过若非你以炼药手段帮我补充了不少能量,想来我还无法显形于人前。” 说到这里,对方语气和缓了不少:“既然你说你认得我,不如简单说一说,也好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哄骗老夫。” 丁檠轻笑一声,看来药尘刚从沉睡中苏醒,对尘世依旧抱有警惕之心。 于是笑道:“前辈既然有意,我也只好奉陪了。据我所知,斗气大陆上有‘一殿一塔二宗三谷四方阁’之称,其中有个势力叫做星陨阁......” 老者不觉点头:“你竟然真认得老夫,倒不像是加玛帝国这等小地方所能培育出来的。” 哪知丁檠话未说尽:“除此之外,大陆上还有八个祖上出过斗帝的家族,被称作远古八族,其中有个药族......” “够了!” 老者面色一沉,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冲击得四方墙壁上都有金色火焰燃起,如烛火般摇曳不定。 “......这些事就不必再说了。” 昔年被逐出药族之事,一直是药尘心中最深的一根刺,每当这根刺被拨动时,他那多年的心性修养都会荡然无存。 若非看在丁檠炼制灵液,为他补充元气的份上,他绝对不会对其人有什么好声色。 而在药尘正对面,丁檠风轻云淡,视其一身气势于无物,只是隐隐间面上流露慈悲之意,像是换了一个人。 “好教前辈知晓,晚辈其实并无恶意。说这些话的意思不过是,或许在某些关于前辈的事情上,晚辈比前辈您自己还要清楚。” 思及记忆中某些似是而非的记载,丁檠不由稍稍点了一句。 药尘并未听出丁檠话语中的潜台词,只当其人是在表示已经知晓了他的跟脚,于是默然不语,半晌才道: “我在这枚戒指当中待了很久了,几日前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灵魂力量自外界传来,方才从沉睡中苏醒,看见了一个灵魂波动很强的娃娃。 “我原以为他能助我完成心愿,于是打算暗地里考察几日,谁曾想却被你小子横插一手,将我寄身的戒指从他那里强取豪夺而来。” 话语间虽然不甚客气,却也显得亲近了几分。 在药尘看来,丁檠能清楚知晓自身来历,说不定便是和哪个老朋友有些关系。 一念之差,却是将他当做了自家晚辈子侄。 丁檠闻言恍然,原来药尘是在萧炎首次突破斗者时感受到外界灵魂刺激方才苏醒,随后的三年,都是他对萧炎的刻意磨砺罢了。 难怪萧炎十五岁那年二人初次见面,药尘一言不合便提起收徒之事。 按理说经历了被韩枫背叛一事后,在此类事件上药尘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甫一见面就提出收徒拜师,实在太过散漫随意了。 现在想想,却是药尘早将萧炎心性看在眼中,一直等待了三年方才现身。 趁着萧炎被退婚后,万念俱灰之时给予了对方希望,从而让其人对他心服口服。 啧,吃一堑长一智,说的就是这样的人罢。 药尘见丁檠不作应答,以为对方正在沉思,于是接着道: “你既然知道老夫身份,说不得便是哪个老朋友的弟子。既是如此,看在你将我唤醒的份上,我便允你一事,凡是老夫力所能及之事,绝无推辞。” 在药尘想来,“大陆第一炼药师”的一个承诺,已经足以偿还对方的恩情了。 丁檠也知道这个承诺的份量,不过这与他心中谋划却是有些不符。 药尘意图用一个承诺了结此事,丁檠却不想放走这么完美的一个工具人。 须知道,药尘全盛时期不但拥有冠绝斗尊层次的战力,炼药术造诣更是触摸到了九品之境,搁在整座大陆上,也没有多少人能与他相争。 更不用提对方知道诸多大陆秘闻、丹方记载、异火消息了。 若是能得药尘全力帮助,丁檠有信心在这方世界将郁仪真章修炼到不死神魔之体成就的境界,说不得还能再打通空间通道,前往更上层的所谓《大主宰》世界去逛上一圈。 于是开口道:“此事不忙,晚辈倒是有一事想请教前辈。” “何事?” “前辈可有复生的念头?” 药尘面色一变,仔细打量起了面前的丁檠:“小子,你是什么来历?老夫可不记得哪个老朋友能调教出你这等小辈。” 丁檠眨了眨眼:“晚辈不过是一个旅者罢了,与前辈心中所想的那些大势力,并无任何瓜葛。” “是吗?”药尘半信半疑地哼了一声,显然没把丁檠话语放到心里去。 “你有法子助我复活?” 丁檠笑而不语。 药尘现在的状态,说好听点叫做灵魂之体、魂魄之身,说难听点就是孤魂野鬼。 若非对方身为炼药师,又曾是斗尊强者,灵魂力量较之常人要强出许多,恐怕也无法保持这种状态。 而要摆脱这种状态,成功获得一具肉身,也是难之又难,实属不易。 全大陆上,只有远古的魂族及其附属的魂殿算得上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能将已死之人的灵魂复活。 若是药尘请托到他们那里去,看在“大陆第一炼药师”的名头上,想来魂族也不会随意拒绝。 当然,更有可能是主动送入虎口,被魂族趁机控制住,变成一个工具人。 而且药尘当年陨落之事,便有魂殿之人在其中惹是生非,连带着药尘对魂族感官也是极差。 故而这个选择对药尘来说,绝对是下下之选。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方法,便是修习药尘那卷珍藏已久的《焚诀》,以融合后的异火,锻造出一具全新的肉身。 若是没有丁檠插手,药尘依旧与萧炎相见,一切如原著中那般发展下去后。 药尘未来复活的方法,便是采取的这种了。 至于丁檠这边,他所修习的神宗魔门道传与肉身紧密相干。 仙葫宇宙七凰界中,还从未听说过有修炼魔门道传不需要肉体的修士。 就连冥凰座下的冥土鬼将,也是有冥凰用鬼气为他们凝聚肉体,方才得以修炼。 故而他现在是无法帮助药尘复活的。 而光济那里,佛门不说灵肉二元,不讲灵魂不灭,就算有因果报应和轮回之事,那也是所谓的业力在起作用。 《大庄严论》中有载:“从于过去烦恼诸业,得现在身,及以诸根;从今现在复造诸业,以是因缘,得未来身及以诸根”。 并以一喻譬之:“譬如谷子,众缘和合,故得生芽,然此种子,实不生芽,种子灭故,芽便增长。子灭故不常,芽生故不断”。 虽复无我,业报不失。 也就是净土宗的盛行,方才在汉地佛教中产生了救渡亡灵的相关仪式。 严格来说,佛教只承认中阴身和因缘果报的存在,而不是灵魂。 所谓的“鬼”,是六道之一,也是一种特殊生灵,有饮食繁衍之举,与灵魂完全不同。 若是有人死去,或者魂魄离体如叶九娘之流,在道人看来是灵肉两分,而在僧人眼中,却都是有情五蕴之身,灵肉无别。 光济能创造丁檠此身,也是因为他开了阿赖耶识后可以造作诸业,干涉轮回,变相达成了创造生命的举动。 绝非所谓的分化魂魄,练就第二元神。 不过光济得自仙葫宇宙的佛门外道之法《七宝如意大咒》,却是可以被魂体修习,有返阳可能。 原著中曾有一头独角雷兕,就是失却肉体后转修此法,从而逃过冥狱之行。 故而在光济看来,仙葫宇宙中的佛门,当真是一朵奇葩,与正统佛门似是而非。 按理来说,如果传授药尘佛门经义或者七宝咒法,对方是有可能以魂体修行,重新凝结肉身的。 但是对于药尘会不会选择这种方法,丁檠却不报太大期望。 毕竟两世天地不同,法理有异,谁知道药尘这种斗气大陆土著能否修行由七凰界人种创造的七宝咒法。 而若是正儿八经地从头开始学佛,让药尘理解什么叫有情众生,什么叫五蕴八苦,什么叫十二缘起、阿赖耶识,那更是个漫长的活计。 所以丁檠干脆什么都不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任凭药尘在那里胡思乱想。 实在不行,还能叫光济过来,将药尘收入须弥幻景。 反正幻景之中的一切事物俱由光济唯心造就,在其中让药尘重新拥有一具肉身也是轻轻松松。 只是那样一来,药尘也就轻易出不得须弥幻景了,就跟已经成为六梵天主的祖神荼一样。 丁檠在这里胡思乱想,药尘却不像他那般轻松。 身影虚幻的老者心中清楚,不提对方能否真能如话语中暗示的那样,可以让自己复活。 对方所讨要的代价,绝对不菲。 毕竟这副吃定了自己的样子,可是装不出来的。 念及此处,药尘笑了起来,声音苍老: “小子,不得不说,你这句话戳到我心底了。不过你我素昧平生,初次见面便交浅言深,实在让老夫不放心。” “前辈的意思是?” “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无处可去,不如暂且跟在你小子身边,看看你是不是真有此能耐罢!” 顺便也是评估丁檠心性,以防又是个韩枫那种的白眼狼。 丁檠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能让昔年大陆炼药第一的药尊者在旁跟随,晚辈自然不会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四章 萧家来人,适逢其会 针对药尘复活一事,丁檠想出了五种方法,各有优劣。 下下之选是寻找魂殿或者魂族,以药尘当年遭遇来看,此法显然是要被排除的。 比这稍强一些的是修习光济从七凰界所得的《七宝如意大咒》,化作仙葫宇宙所谓的“鬼仙”。 不过不能保证成功率,有极大可能失败。 中法是由光济出手,将药尘收入须弥幻景,使其成就如六梵天主祖神荼一般的幻景附属生灵。 虽然能保证万无一失,但药尘怕是无法忍受这种生死被操于他人之手的下场。 不自由,毋宁死。 此言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中上之法则是寻找一个天资高绝的炼药师修习《焚诀》,而后再寻觅数种异火加以吞噬融合,以融合后的异火配合其余珍稀材料,为药尘锻烧出一具全新的肉体。 不过且不说寻找异火是何等困难之事,恐怕也无人会愿意去修习一卷黄阶低级的斗气功法,只为了那渺茫的一线未来。 毕竟谁都不是那个沉寂了三年又遭遇退婚之辱的废柴萧炎。 恐怕就是现在的萧炎来了,他也不会去修习这卷成功率万中无一的功法。 自家的《中台八叶院》不香吗?不动明王尊、大日如来观想法不香吗? 而最上之法,便是由药尘跟随光济学习佛法,通达五蕴八苦,明悟四大假合,如《智度论》中的利婆多尊者一般,知道什么叫灵肉无别、什么叫众缘和合。 届时自然能以魂体凝结肉体,成功复活。 但是丁檠敢打包票、拍着胸脯说此事能成,药尘却不一定会相信。 冰霜难与夏虫语,晦朔岂容朝菌知。 总不能强求一个斗气大陆的土著发愿行善、饶益有情,皈依佛门罢? 况且那等佛门境界也不是人人都能修成的。 光济历经两世,又有诸多机缘,也不过就是这个层次罢了。 故而丁檠没有细说,药尘也没有追问,似是陷入了犹豫之中。 一晃眼,便是数日时光过去了。 ...... 这一日,颇具雏形的云岚宗乌坦城驻地。 一间静室之中,炉火熊熊。 丁檠看着丹鼎中翻滚的药材,不时打出一道记载于《金华冲碧密要》之中的魔门符箓篆字,护住其中药材不被烘焙太过。 一旁飘在空中的药尘看得眉头紧皱: “胡闹,简直是胡闹!这样也能炼药? “不提纯药材中的精华成分,直接囫囵吞枣地全部投入炉中,以你现在的炼药实力来看,这简直是毁了这一炉药!” 丁檠嘴角含笑,摇头道: “前辈话可不要说太满,炼丹与炼药各有高下,绝非可以随意贬斥的。” “哼,那我就看看你这炉药如何炼成功!” 药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以他的目光自然能够看出,丁檠现在的炼药术差不多已经摸着了五品的槛儿。 假以时日,又将是一颗冉冉升起的炼药界新星。 但这绝不是他在此瞎捣鼓的借口! “就算你这炼药手法别有门道,但你过于沉迷,只会浪费了一身天赋。”药尘沉默地看了一会,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眼下这一炉聚气散,虽然有些难度,但以你的炼药术来看,绝对可以炼制成功。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炉中一点丹香也没有,明显是失败了!” 言语中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丁檠不以为意,随手打出一道由众多细小符箓组成的流光,然后才漫不经心道: “前辈何必如此心急,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下定语啊!” “不见棺材不掉泪。” 药尘叹了一口气,他本来在骨炎戒内待得好好的,实在闲极无聊就想出来看看,刚好看见丁檠升起炉火准备炼丹。 于是心下好奇旁观了一阵,见其人所用手法怪异,大违此世炼药常理。 故而出言指点,却被丁檠一一反驳回来。 曾经的药尊者如何受得住这口气? 于是也不回骨炎戒,誓要在此亲眼见证丁檠的失败,而后好好嘲笑一番,将其人掰回正道。 其本就是一个炼药如痴的性子,如今却是这股癫狂劲上来了。 洪炉烈火,炽炎翕赫; 烟示及黔,焰不假碧。 时间缓缓流逝,炉中的真火已然纯青如柱,显是火候已足。 丁檠开了炉门,却见内中一股丹气如小龙般来回游走,震动不休。 一旁的药尘见此不禁轻咦一声,显然没想到一炉四品丹药还能被整出这些花活来。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清楚,虽然那股丹气尚未成丹,口鼻之间也不见丹香,但其中药性之精纯犹胜于其他炼药师炼制出来的成丹。 而且份量也远远超出。 “奇怪,难道这种炼药手法真的有用?”药尘有些跃跃欲试,“这小家伙到底是哪个势力走出来的年轻人?我却从未听过有如此神奇的炼药术。” 亲眼见到这炉聚气散即将成丹,药尘放下了心中偏见,开始认真琢磨起丁檠所用手法的奥秘。 他在这头陷入沉思,那边丁檠也即将大功告成。 眼见得所有药材都化合混一,丹气如云似雾,风起云涌,丁檠也不耽搁,二十四道金华禁制被一并打出,化作一道金光投入了丹炉之中。 于是炉中传出钟磬清鸣之音,数十枚光点飞了出来,被丁檠眼疾手快地拿出玉盒盛住。 略略一查,却是有二十来粒之多。 药尘探过头瞅了一样,啧啧称奇道: “品质极佳,有丹纹的上品一枚;次之三枚;再次九枚,另有无药性的杂丹十余枚。 “小子,你这一炉聚气散,,萧族长有事上门,不知所为何事?” 萧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 “呵呵,上回听了丁先生一言,萧某心有触动,下去后特意寻到了一枚精度更高的灵魂属性检测水晶,打算看看炎儿这孩子有没有炼药师资质。” 丁檠闻言恍然:“看令郎这番模样,显然是......” “承丁先生吉言,”萧战喜气洋洋,“炎儿果然是那万中无一的灵魂变异资质,天生火木双属性,只不过木属性占比太小,以往才未能检测而出。” “那就恭喜令郎了。” 丁檠看来一眼萧炎,毫无意外地察觉到其人已经开始修炼《中台八叶院》,于是脸上笑意更重。 “不过要想成为炼药师,灵魂感知力也是重中之重,不然哪怕天生火木双属性,也是有些不够。” 萧战闻言出声道:“此事我们亦是知晓,此次前来拜访,就是想请丁先生您看看,这孩子到底能不能成为炼药师。” 说完拍了拍萧炎后背,让他走到丁檠面前。 【不用看了,这小家伙可以成为炼药师!】 丁檠尚未开口,心底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正是药尘。 闻言心中一动,丁檠故意传出心念:【前辈此言,可是有意收此人为徒?】 谁知药尘却是否决道: 【我没这打算,之所以出声提醒你,是因为我寄身的戒指曾被这小家伙戴过几年,我也是得益于他突破斗者时的灵魂波动从而于沉睡中苏醒。如今点出这小家伙可以成为炼药师,给他一个光明未来,也算两不相欠了。】 毕竟药尘刚刚苏醒就被丁檠从萧炎身边骗离,尚未考察清楚其人心性; 再加上他今天又从丁檠手中见到了一条与大陆上炼药术截然不同的全新道路,眼下正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自然再无收徒意向。 至于复活之事,反正丁檠这小子不是说也有办法助自己复活吗? 所以药尘就更不急了。 丁檠虽不清楚药尘的具体心理活动,但也能大概猜测一二,于是轻笑一声,不去管沉寂下去的药老,只是看着萧战道: “令郎灵魂力量天生强大,远超常人。按理来说,灵魂感知力也不会太差,应该是符合炼药师资质要求的。” 萧战父子面上刚流露出喜色,丁檠又道:“但具体如何,还得亲身实践一番。” 他转过身对柳翎道:“小翎,把你的药鼎拿出来,让人尝试一番。” 柳翎看着一脸好奇与期待的萧炎,心中无端升起了一股紧迫之意。 斗气修炼一途上天资横溢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要来抢占自己在炼药术上的高地? 纳兰家千金的未婚夫,这个小城市中小家族的嫡子,当真就这么天才? 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但碍于丁檠发言,柳翎还是一挥手,指上纳戒光芒闪动,一尊古朴厚重,通体赤红的药鼎落在了会客厅地面上。 “喏,你小心一点,别把我的药鼎搞坏了。” 柳翎不放心地嘱咐起萧炎。 而丁檠心底,却是听见了药尘的一声轻咦: 【好庞大的灵魂力量,丁小子,有个高品炼药师在外面,应该就是你那所谓的师父,丹王古河罢。】 ...... 驻地之外,从黑焰城赶来的古河含笑看向院中,身后跟着数名月白色长袍的云岚宗弟子。 “小檠和小翎这是在干什么?咦,那个少年的灵魂波动好强,简直是个天生的炼药师!” 古河踌躇片刻,转身笑道: “你们小声一点,不要惊扰到驻地中的弟子,让我看看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几位弟子无言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五章 三徒入门,提前别离 乌坦城中,云岚宗驻地。 会客厅。 萧炎一脸凝重地站在通体赤红的药鼎面前,看着这个二尺来高的大家伙,心中有些忐忑。 虽然丁檠有言在先,他天生灵魂力量庞大,相携之下灵魂感知力应该也不会差。 但萧炎还是有些紧张,生怕在这最后一个关口出了什么岔子。 “九十九拜都过来了,就差这一哆嗦了!” 萧炎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看向丁檠:“我应该怎么做?” 丁檠尚未开口,柳翎抢先道: “让我来说!首先,把你的手按在火口上,然后向鼎中输送斗气。” 萧炎瞄了丁檠一眼,见其人微微点头,于是依言而行。 伸手触摸到冰冷的鼎壁,萧炎吐出一口杂气,排清了心中思绪,体内那轮青黑色的气旋微微波动,一股股琉璃色斗气喷涌而出,最后将掌心照得略微泛青。 【有趣......】 “咦,这是什么斗气?” 萧战、柳翎等人还好,一直在用灵魂之力关注此地的药尘和古河却是先后出声,有些惊疑不定。 在二人感应中,鼎旁少年手中的斗气虽然不是常见火属斗气的赤黄二色,但是却给人一种灼痛之感,似能直入灵魂深处。 “这小家伙也不一般啊。” 古河自言自语了一句,继续暗中观察。 虽然萧炎并非大斗师,无法斗气外放,但琉璃色的斗气在掌心积蓄了一段时间后,如同撞开了某个阻塞,竟然从掌心窜出,经由火口,钻进了药鼎内部。 扑! 一声轻响,一蓬淡黄色的火焰在药鼎之中燃烧起来,翻滚不休。 掌中生火,萧炎下意识地一缩,却并未感受到被火焰灼烧的痛楚,入手依旧是一片冰凉。 于是放下心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炉中的火焰,问柳翎道:“然后我该怎么做?” 柳翎心中则微微一惊:“竟然初学炼药,第一次就能转化出火焰了!” 炼药师学徒在升起炉火尝试炼药时,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 一般而言,资质优异的炼药师学徒的这个成功率,大概在七成左右。 这还是整个学徒阶段的平均值。 首次转化火焰时,成功率更是不到四成。 柳翎自己当初也是尝试了三五次后,方才成功的。 就这也受到了古河的夸奖。 “莫非这萧炎还真是个炼药天才?” 柳翎定了定神,继续道:“现在就是考验你灵魂感知力的时候了!沉神感知,控制体内的那一丝木属性,然后将其灌注进药鼎中,使斗气之火转化成炼药之火。” 在几人注视下,萧炎闭上双眼,定息凝神,以自身灵魂之力不断在体内搜寻那一缕微弱的木气。 有修行观想法带来的经验,这一步比他人速度更快。 连一炷细香都尚未燃过一半,其人便睁眼看向炉火,一指点出,摁在了另外的火口上。 一缕浅绿色的气流如先前一般,从指尖喷涌,注入药鼎之中。 木火相生,得了萧炎体内木气之助,药鼎中的火焰顿时温和下来,且火力不减,比之方才更显持久。 “可以停下来了。”丁檠开言道,“看来萧炎小朋友确实有成为炼药师的资格,灵魂感知力已经算是极为优秀了。” 无论是升火还是控火,都属于炼药师学徒中的佼佼者。 萧炎闻言收回了双手,药鼎中的火焰自然熄灭。 其人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赤红色的药鼎,嘀咕道:“感觉蛮简单的。” 这句无心之言传入柳翎耳中,刺得他差点没跳起来: “简单?等你用炉火提纯药材的时候就知道简不简单了!哼,灵魂感知力强不代表一切都强!” 萧炎瞥了对方一眼,切了一声,懒得反驳。 毕竟他对炼药确实了解不多,不好在专业人士面前大放厥词。 而且他还希望能从丁檠这里得到一些指点,自然是要给对方师弟留面子的。 看着身材挺拔,如院中小树的儿子,萧战眼中流露出温煦之意,向丁檠道:“其实此次前来拜访丁先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什么事?”丁檠心中有所预料,接住了对方的话题。 “炎儿天资尚可,但自幼长于乌坦城中,不识天地之大,”萧战叹声道,“我怕长久下去,会荒废了他这一身资质,所以有意请丁先生指点炎儿一二。” 萧战看向萧炎:“若是炎儿能有幸拜入丁先生门中,学习炼药之术,自是更好不过了。” 丁檠闻言挑了挑眉。 怎么,我拿走了药尘寄身的骨炎戒,其人的责任就要我来承担? 他刚想出言婉拒,忽然会客厅外传来笑声: “小檠尚未出师,让他收徒,却是为难他了。” 容貌英俊,气质幽深从容的丹王古河走入厅中,身后跟着数名月白色袍服弟子,袖口俱都绣有一道云彩银剑。 而在他们左臂上,还有一枚刻有斧钺之纹的徽章。 正是云岚宗的执法堂弟子。 见古河到来,丁檠和柳翎俱都起身拜见:“弟子见过老师。” 萧战也诚惶诚恐地带着萧炎问候道:“乌坦城萧家萧战,携幼子萧炎,见过丹王。” 古河面带笑意,点点头示意众人落座。 他看了一眼萧炎,赞许道:“灵魂之力确实不错,比小翎当年强多了。” 柳翎闻言一僵,却也无从反驳。 不管是斗气修炼还是炼药天分,萧炎确实要比他强。 承认这种事的气量,他柳翎好歹还是有的。 但怕就怕...... 果然,柳翎心中念头刚起,古河就摸着下巴对萧战道:“方才所见,萧族长似乎想让令郎拜小檠为师?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成为小檠的小师弟罢,我再收一个徒弟。” 萧战顿时喜上眉梢:“丹王有意,这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立刻带着懵懵懂懂的萧炎告辞,言说明日在萧家举行拜师仪式,届时将此消息昭告全城。 古河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命人将萧家父子送出门外。 临出门时,萧炎还是一脸懵逼,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过是想在丁先生那里学点东西,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丹王的弟子、丁先生的同门? 这就是天才的待遇吗?爱了爱了。 而驻地之内,柳翎亦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问古河道:“老师,你怎么会收那个萧家的小少爷为弟子?” 古河笑道:“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如见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乃是一件快事。 “而且那萧炎入门后,小檠作为大师兄,自然要代师授徒,如此也算是变相达成了对方本意。毕竟我看小檠也没有收徒的意思。” 正是因为看穿了此点,古河才突然出声,表明踪迹。 而且他对于萧炎的天资,确实有些心动。 故而起意收其人为徒。 正如方才话中所言,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此言还是当年他收柳翎为徒时,丁檠所说。 古河觉得颇合自家胃口,于是就堂而皇之地拿了过来。 你这句话不错,但下一秒就是我的了.jpg “老师,小翎这是在担心自己的赌约,”丁檠笑着接过话题,“如今萧炎拜您为师,也算和小翎站在了同一个,他没有任何优势了。” 既然古河要收徒,那就让他去收,丁檠没有任何意见。 没有了《焚诀》这能进化的神奇功法,却修习了《中台八叶院》这上限极高的密宗真传;没有了大陆炼药第一的药尘为师,但又提前三年拜入了加玛帝国炼药第一人古河座下。 丁檠也想知道,魔改后的萧炎又会有何等成就,能不能继续如原著一般,攀至斗气大陆的最高峰。 “赌约?什么赌约?”古河好奇道。 柳萧作赌之事仅限于小范围流传,见证者都是萧家当日在场的核心人士,自然不会随意外传。 而且古河抵达乌坦城不久,自然还不清楚此事。 于是丁檠解释道:“小翎和萧炎小朋友前些日子打赌,以四年为期,看谁先突破至大斗师,输者给赢者一枚四品丹药或者四阶魔核。” “那要是不输不赢呢?比如都突破了或者都没突破。” 有执法堂弟子好奇道。 “那就算平局,庄家通吃。”丁檠含笑看了对方一眼,“魔核和丹药都是我的。” “等等,师兄,赌约里没这条吧?” 柳翎一脸惊愕,怀疑丁檠在背刺自己。 “开个玩笑罢了。” 丁檠摆摆手。 莫说是四年后,就是现在,寻常的四品丹药和同阶魔核,也已不被他放在眼中了。 自然不会去抢小孩子糖吃。 “原来是这样,”古河听了二人赌约详情,突然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嘛,如果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光明正大地战胜对方,想来无论是谁都会输得心服口服罢?” “我宁肯让他输得不服气,继续和我打赌......” 柳翎嘀咕了一句。 古河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视了二弟子的一时气言,只是笑道:“好了,暂且歇息去罢,等到明日,我们便去萧家举行收徒仪式。” 有执法弟子出言道:“长老,此事可要告知宗门一声?” 古河想了想,笑道:“通知他们一声罢,好歹也是云韵宗主弟子的未婚夫,如今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那执法弟子信服道:“等长老收萧炎为徒后,其人和纳兰师妹也算是门当户对,如此也可进一步拉进宗门和纳兰家的关系。 “长老当真是深谋远虑!” 毕竟哪怕纳兰家老爷子和萧炎祖父关系再怎么好,纳兰嫣然嫁给萧炎那也算下嫁,总归对纳兰家名声不美。 如今丹王收萧炎为徒,便是给了纳兰家一个面子,让他们有台阶可下。 只要纳兰家主事人没打算悔婚,且能想明白这些弯弯绕,自然是要承古河的情。 那就等于变相承了云岚宗的情,谁让古河是云岚宗长老呢? 云岚宗和纳兰家的关系进一步拉近,纳兰家的名声没有受损,古河也多了一个心仪的弟子,萧炎更是有幸拜师丹王。 人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除了对纳兰嫣然怀有别样心思的柳翎。 古河讪讪地笑了笑,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都是这名执法弟子的脑补罢了。 不过...... 云韵的徒弟是纳兰嫣然,自己的徒弟是萧炎;萧炎是纳兰嫣然的未婚夫,自己是...... 古河想至此节,心情顿时欣悦起来,眼角眉梢俱都流露出笑意: “通知宗门,此事就不必大张旗鼓了,免得帝国皇室又有应激之举。” “是!”执法弟子心悦诚服,“长老果然为宗门着想,不慕名利。” 一直旁观的丁檠叹了口气,这个结果似乎也不错。 想着便瞅了一眼柳翎,其人眼下还在考虑赌约之事,也不知何时才能回过神来,察觉到萧炎拜师丹王对自己恋情的打击。 这波啊,这波是引狼入室。 ...... 萧家族地。 萧炎跟着父亲返回萧家,目送父亲急匆匆地走进议事厅,召集几位长老前来探讨自己拜师丹王之事。 “反正明天我就是个牵线木偶,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罢了。” 对于明天的情形早有准备,萧炎也懒得再听一堆大人们喋喋不休,而是自顾自地去了族地后山。 不得不说,还是这里清静。 萧炎躺在山不出什么话来。 只觉近几日因奇遇不断而来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心中空落落的,有些惆怅。 “如果萧炎哥哥以后能成为斗宗,或许可以来中州寻找薰儿,”萧薰儿抿了抿嘴,对萧炎道,“薰儿会等着萧炎哥哥的。” “......我会来的。” 言语苍白且无力,心情无可名状,萧炎只能盯着少女的双眼,一字一顿,沉声道: “我一定会去找薰儿你的!” “那就说定了!” 萧薰儿突然凑了过来,萧炎眼前一花,香风一闪,只觉嘴唇上有什么柔软事物一触即收,令人回味无穷。 “萧炎哥哥,再见。” “......” 少年无言以对,少女脚下的影子突然拉长,一名面色黝黑的老者从中升起,意味不明地打量了萧炎一眼,对萧薰儿道:“小姐,该走了。” “我知道了,凌老。”萧薰儿应了一声,又看了萧炎一眼,跟着老者沉入了影子之中。 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山顶,萧炎默然,半晌才低声道: “薰儿,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六章 离开乌坦,收取紫火 次日的萧炎拜师仪式,过程乏善可陈。 毕竟萧家的影响力仅限于乌坦城及周边几个小城池,无法和云岚宗这等庞然大物相比。 故而对丁檠等人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当年柳翎拜师时,那场面可比现在大多了。 整个拜师仪式中,唯一有意思的,还是前来观礼的乌坦城中其余两大家族家主那精彩的脸色。 如今萧炎正式拜师丹王古河,婚约对象又是纳兰家的千金、云岚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萧家已经可以说是起飞了。 加列家族和奥巴家族,再也无法与萧家相提并论。 因着这件事,萧战和几位萧家长老一整天脸上都挂着笑容,不再似以往那般不怒自威,看起来亲切了不少。 除此之外,萧炎在拜师仪式中也是有些魂不守舍。 不过人们都觉得这是少年心性未定,乍逢喜事之下的自然表现,因而并不在意。 ...... 萧家族地之中。 “小~师~弟~”看着萧炎,柳翎故意拖长了音调,占足了嘴巴上的便宜,“你确定要和我们去加玛圣城,返回宗门?” 萧炎回首看去,父亲目含殷切地看着自己,其他族人脸上挂满了艳羡的表情,就连一直和父亲看不对眼的三大长老,也都颔首微笑,示意自己不必牵挂。 “小炎子,你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乌坦城对你来说,还是太小了!” 萧炎大兄萧鼎微笑出言,二兄萧厉在旁连连点头。 “你走之后,我和大哥也要出门游历了,就跟薰儿那小妮子一样。” 萧薰儿离去一事,萧家内部的统一解释是外出游历,有专人保护。 对于少女的深厚背景,萧家之中也有部分人有所耳闻。 如今知晓此事,自然没有疑惑。 “......薰儿,”低低念了一声少女的名字,萧炎抬起头,目露坚定之色,“我决定了,我要跟着老师去加玛圣城,去帝国的都城所在!” 如此才能开阔眼界,才能知晓天下之大、英才之多。 才能......达成与少女的约定。 “既然如此,炎儿你就安心地去罢,”萧战微笑着叹了口气,接着看向古河,“丹王阁下,劳您费心了。” “无妨,”古河含笑道,“这都是分内之事。” 于是萧家众人与萧炎告别,依依不舍地将古河等人送出了萧家大门。 他们本来想一直将古河等人送到北门的,但古河却说另有要事,须得先往东门一行,故而就此打住。 与族人告别后,萧炎有些感伤,但还是很快遮掩过去,看向古河: “老师,我们接下来去哪?” 古河沉吟片刻后道: “按理来说,你初学炼药术,应该要潜心学习一年左右的药材知识,在丹谷内学习是最佳选择。 “不过我接下来还得先后去黑岩城、黑焰城一行,一时间却是无法立刻返回宗门。” 古河先前从席尔瓦那里要来了奎木兽的下落,正打算为二弟子柳翎谋求一份兽火,故而要往黑焰城走一遭。 至于黑岩城,自然是要去看望自家兄长古特了。 是以他才说无法立刻返回宗门。 “这样的话,我跟着大师兄学习也是可以的。” 萧炎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建议。 他对丁檠观感不错,如果是对方代师授课的话,也不是不行。 至于和自己不太对头的柳翎? 那还是算了吧。 “小檠他还有别的事,不会和我们同行,”古河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从东门走?正是为了送你大师兄一程。” 丁檠在旁微笑不语。 他带着柳翎在外晃荡了大半年,已经过足了保姆瘾。 如今古河找到了他们,丁檠当机立断提出要进魔兽山脉游历,其中太过危险,不能带柳翎进入。 故而将其交给了古河,自己无事一身轻。 思及丁檠的实力,古河倒也同意了他的选择,没有多加干涉。 所以接下来的路程,便是丁檠一人独行了。 也方便他去谋求一些机缘。 比如与大日有关的某种兽火。 “原来是这样......” 萧炎点头表示理解。 “那我还是跟着老师您罢,反正学习炼药术也不一定要限于某个地方。” “也好,”古河想了想,还是觉得有自己教授,萧炎才能打下一个不错的炼药术根基,“小翎,你呢?” “我也要跟着老师!”柳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开口。 他和萧炎还有一个赌约在呢,如今萧炎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小师弟,要是输给了对方,那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绝对不能让老师偏心萧炎! 从小师弟变成二师兄的柳翎心中发狠。 “那就这样罢。” 言谈间,师徒四人已经抵达了乌坦城东门。 远望着东去的大道,视线尽头,灰青色的魔兽山脉清晰可见,如同一条横卧天际的长龙,起伏不定。 “小檠你有什么计划吗?”古河看向丁檠。 他知道这个大弟子来历非凡,身上隐秘颇多,如今决意一人外出游历,定然有所准备。 丁檠笑道:“弟子打算用半年时间横穿魔兽山脉,然后前往塔戈尔大沙漠苦修一段时间。” 这正是原著中萧炎的游历路线,也是丁檠和骨炎戒中的药老探讨后的选择。 “加起来差不多一年时间?”古河想了想,“你不打算参加半年后的炼药师大赛了?” 当年丁檠还在黑岩城的时候,黑岩城炼药师分会会长希格斯曾告诉过他加玛帝国炼药师大赛的情况。 这个赛事每四年举行一次,彼时刚举行完不久,被一位复姓百里的四品炼药师摘得桂冠。 希格斯会长希望丁檠能参加下一次大会,为他们黑岩城分会带来荣耀。 此事古河也是知晓内情的。 如今离上一届炼药师大会差不多过去了三年半,算算时间,距下一届的举办也不远了。 丁檠想了想:“弟子现在的炼药术,比之那些老牌分会会长也不差了,去参加这种赛事,算不算炸鱼塘?” “这有什么,”古河不在意地哼了一声,“你年龄达标,实力够格,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当年参加炼药师大赛的时候,与你差不多,也不见有人来阻拦我。” “既是如此,我如果有空,会去看看的。” 丁檠应了一声。 不过他心中有数,自己极有可能无法参加本次炼药师大赛。 毕竟与魔兽山脉的那些珍稀药材、塔戈尔大沙漠中的青莲地心火相比,一个炼药师大赛冠军的名头,不过是虚名罢了。 至于作为奖励的炼药师工会名誉长老之位,以及随机的高阶药材、魔核、丹方。 丁檠更是看不上眼。 好歹自己也是丹王弟子,更有药尘这等大陆炼药第一人随身。 不说视之如泥沙,弃掷逦迤,但也不会太过上心。 “唉,随你罢,”古河自然听出了丁檠话语中的潜台词,于是摇头道,“反正还有小翎和小炎子,一开始就没指望你。” 丁檠笑了笑,师徒四人又笑谈了片刻,他便向古河、柳翎以及萧炎告辞,自向东去了。 而剩余三人则转道向北,往黑岩城而行。 ...... 月光如水,星辉似瀑。 深蓝的夜幕下,丁檠靠着一株古木,面前是跃动的篝火,在周围地面上涂抹出群魔乱舞一般的影画。 这里是魔兽山脉东部外围,也是离乌坦城最近的一处山脉入口。 丁檠与古河等人分别后,选定了此处为目的地,徒步而来。 他的目标,是魔兽山脉东部的王者,六阶魔兽,紫晶翼狮王! “你眼下不过斗灵实力,去打六阶魔兽的注意,是不是有些自不量力了?”虚幻透明的药尘身影从戒指中钻出,看着丁檠,一脸无奈道。 “饭要一口一口吃,修行之路也要一步一步走。我可不想还没来得及复活,你小子就死了。” 丁檠挑了挑眉:“您老人家这意思,是下决心了?” 药尘自那日从丁檠口中得知复活之事后,再也没谈起过相关事宜,只是有事没事同丁檠交流一番仙葫宇宙丹道与斗气大陆炼药术之间差异,如同将此事已然忘却一般。 当然,丁檠知道对方绝对不会遗忘这种切身之事。 但药尘不提,丁檠也乐得装作不知。 其人这种举动,正是表明了心中踌躇,这可是绝对的卖方市场。 现在药尘主动谈起相关之事,丁檠心中便知,眼前的老者已经忍不住了。 药尘咳嗽一声:“你小子虽然古怪得紧,一身炼药之术另辟蹊径,连我也看不出具体来历,但却是老夫复活的最佳选择。 “你有什么想要的,便说出来罢,我尽力满足,权当是定金了。” 药尘观察了丁檠数日,心中愈发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打算与丁檠正式商谈一次。 考虑到保密、炼药造诣、性格等诸多因素,丁檠确实是他现下所能找到的最佳人选了。 更何况还有仙葫宇宙炼丹之法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不由他不心动。 至于对方可能的背叛,药尘亦是有所准备,只希望不要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然哪怕成功脱身,他也要元气大伤。 丁檠闻言笑道:“既然前辈主动开言,那我就狮子大张口了。” 药尘眉毛颤了一下,突然有些后悔。 ...... 数月后,魔兽山脉东部核心。 一座巨大山峦之顶,一股极为惊人的气势突然自高空中爆发出来,如烈日般毫无忌惮的肆意蔓延,像是在挑衅某人。 下方山峰顶部的洞穴之中,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响起,如雷霆震吼,让本就心惊胆战的其余魔兽更是嘤呜一声,向着外围逃窜。 竟然有想不开的人类来打扰东部山脉的王者? 难道他们不清楚那位王者的威名吗? 猛烈的能量波动如涟漪般在东部山脉核心地域散开,惊动了不少四阶、五阶的魔兽。 这些已开灵智的凶悍存在眼中闪过犹豫神色,有的跃上树梢、山巅,准备旁观这场兽生难遇的大战;有的则潜伏回巢穴,生怕殃及池鱼。 而在山下密林之中,丁檠右手从一头拥有人类大斗师实力的三阶魔兽头颅中收回,带起一抹血腥,看向了高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随着话音落下,又是一声怒雷般的咆哮,一头近有三丈长的魔兽从山洞之中振翅飞出,悬停在高天之上。 狮首、独角、翼翅; 周身缭绕紫火,强健四肢上附满了晶石。 正是六阶魔兽,紫晶翼狮王! 等同于人族斗皇的强横魔兽背后双翼扇动,足踏虚空,顶上火红色的螺旋尖角有紫光积蓄。 紫晶翼狮王盯着对面的黑袍身影:“神秘的强者,你为什么来打扰本王的休息?” 泛着奇异紫光的血色兽瞳中满是凝重神色。 紫晶翼狮王能够模糊感受到,对面那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中,究竟蕴含着何等惊天动地的伟力! “说出你的来意!” “呵呵,”苍老的笑声从黑袍下面传出,隐隐间有些无奈,“老夫受人之托,前来拦住狮王半刻钟。” “拦住我?” 紫晶翼狮王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回头看向巢穴,正见一道黑影闪进洞口,深入山腹之中。 东部山脉的王者顿时勃然大怒: “该死的人类。竟然敢打我孩儿的主意!”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产下后代这件机密之事的,但事已至此,紫晶翼狮王也无暇多想,立刻化作一道光影遁回巢穴。 但下一瞬,一片白色火海于眼前张开,拦住了它的去路。 药尘立在火海之中,摇头道:“还真让那小子说中了,奇怪,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思绪无果之下,昔年的斗尊强者手掌一挥,身后火海掀起浪涛,向着紫晶翼狮王覆压而下。 “抱歉,狮王还是在此陪我稍候片刻罢。” “人类,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浓郁的紫色火焰犹如喷泉一般从紫晶翼狮王全身涌出,将它包裹在内。 四只粗壮的脚爪狠狠踏在虚空,引得山脉都为之一颤。 六阶魔兽化作一座三层小楼般的巨大火球,狠狠撞向了上空的白色火海。 “我孩儿若是有丝毫损伤,我誓必杀你!” ...... 轰——! 巨响声传入山洞,引起阵阵灰尘落下,震颤不休。 丁檠走在散落着紫色晶块的洞穴之中,如履平地。 “紫晶翼狮王这种魔兽,与天上大日有关,身上的紫火可以从阳光中汲取能量,在烈日下威力更强。 “若是肥遗之身能够吞噬炼化原著中提到过的伴生紫晶源的话,届时属性相合,想来自身窍穴能多炼开不少,一朝圆满怕也非难事。” 默默计算着时间,丁檠在一处岔道口停了下来。 召出肥遗分身,丁檠闭目感应了一下两条甬道的状况,而后一人一蛇分散行动。 随着甬道的不断深入,周围空间逐渐开阔。 不多时,一方石厅展露在丁檠面前。 如同小山般堆叠起来的紫色晶石上,一头与外界的紫晶翼狮王如出一辙的小号紫晶翼狮王正蹲在那里,机敏地四处张望。 相较于其母那庞大的身体,这头小兽不过丈许长高,实力也仅仅是三阶罢了。 故而丁檠压根没把它放在眼中,见自己走错了路,便回头转身,与肥遗分身汇合。 而小紫晶翼狮王正因为嗅到了陌生的气息,从沉睡中醒来打量四周,便见到一个黑衣人在不远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恍若无事地转身离开。 当即咆哮一声,扑了上去,一爪拍向对方的后心。 下一瞬,小紫晶翼狮王眼前一花,背部传来剧痛,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躺在了黑衣人身前,被对方嫌弃地一脚踢到旁边。 “没打算找你事,你还自己送上门了?” 丁檠拍了拍手,未曾理会一脸懵逼的小紫晶翼狮王,径自往出口行去。 而在另一头岔路尽头,丈许长短的六足四翼怪蛇看着眼前足球大小的紫色球体,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其蛇吞而入。 然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蛇身蠕动间,一缕缕金色的太阳真火从鳞甲间逸散而出,周围紫气缭绕,如祥云映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七章 肥遗化铠,前往黑岩 此行目标到手,丁檠施施然出了洞穴。 看着高天之上遮云蔽日的紫火与白炎,他笑了一声,开口道:“前辈,此间事已了,我等可以离去了!” 声音悠悠,回荡在山峰附近,萦绕不息。 空中的药老闻言一滞,摇头道: “你小子真是不给我省心,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走,还撩拨那狮王干什么?” 正如他所言,紫晶翼狮王乍闻此语,再见那黑袍人是从巢穴中走出,想来自家孩儿定是凶多吉少,于是双眸之中血光彻底满溢,怒吼道: “人类,你欺我母子太甚!” 咆哮之声响彻天地,引得一众魔兽向外逃窜,其间不乏斗王级别的五阶魔兽。 紫晶翼狮王身上紫光陡然大盛,如水般向着头上独角汇聚而去,如同一轮紫阳落在了那里,甚至盖过了天上的烈日。 在丁檠感应中,那轮紫阳似是沟通了天上的大日,从天外摄取来了一股莫名的能量,使自身的下一击得到了极大的增幅。 “小子,你把狮王惹急了。”药尘的声音传入丁檠心底,“紫晶翼狮王皮糙肉厚,不惧秘法反噬,如今用了增幅之法,这一击差不多有高阶斗皇的威力了。 “你要是还不走,定然有死无生!” 丁檠了然点头:“晚辈明白。” 说着便朝高空之上的紫晶翼狮王道: “狮王不必如此,你那孩儿安然无恙,不信可自行查看。” 见那紫芒大炽的狮子动作一缓,又接着道:“丁某此来,只为借狮王的伴生紫晶源一用,如今心愿得偿,日后定有回报。” 毕竟紫晶翼狮王和自己孩子在这里安安生生,人类畏其威名也不敢前来打扰。 如今狮在家中卧,祸从天上来。 还没外出就被人给劫了! 丁檠和药尘莫名其妙打上门来,后者拦住了紫晶翼狮王,前者取走了对小紫晶翼狮王成长至关重要的伴生紫晶源。 真可谓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故而丁檠才开口立约,言明日后自有回报。 再怎么说,伴生紫晶源也是紫晶翼狮王自家之物,不是什么“有德者居之”的天材地宝。 以丁檠承袭自光济的性格,当然会记下这一段因果。 哪怕对方是魔兽也是一样。 以佛门观点来看,都算是五蕴染着缠绵的有情众生。 丁檠许下诺言,再不多言,身边肥遗之身变化成鹑鸟模样,身形膨胀,转眼间变成一头可容一人乘坐的神禽,威风凛凛,顾盼生辉。 周身金焰缭绕,紫气弥漫,却是正在炼化吞入体内的伴生紫晶源,故而有这般表现。 丁檠乘在鹑鸟身上,双翅一震便飞离了这座山峰,向着早先预定好的隐秘地带赶去。 虽然紫晶翼狮王想要阻拦,但一来心忧自家孩儿状况,二来有药尘挡在前方,却是无功而返,只能目视丁檠离去。 “人类,本王记住你了!” ...... 数百里开外,一座飞瀑下的岩石上。 丁檠安座于此,一条六足四翼的怪蛇盘曲身边。 蛇身不断胀缩,一缕缕紫气不断从周身弥漫而出,又被吸纳入体,构成了一个循环。 “你这护身灵兽吞了那伴生紫晶源,有什么好处吗?” 轻飘飘的药尘在丁檠身边显露身形,好奇地看着肥遗之体,不禁疑问出声。 “能在蛇雀之间来回变化的魔兽,我还从未听说过。” 丁檠笑道:“具体的说了前辈怕也听不懂,只要知道炼化此物后对它进益颇大便是了。” 药尘撇了撇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已经逐渐发现了丁檠身上的异常,无论是修行功法还是炼药之术,以及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的一些讯息,都与此世人族斗气修炼一途格格不入。 就像是......就像是并非斗气大陆上的生灵一般! 这个念头方一冒出,药尘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笑,打消了这个玩笑般的想法。 “怎么可能,怕是这小子来历不凡,是哪个古老族群的后代罢了,说不得就是远古天蛇的后裔孑遗......说起来,那条怪蛇的状态,和蛇人族强者的伴生灵魂也很像,莫非这小子是哪个蛇人族强者的私生子?” 反正不太可能是纯正的人族。 药尘叹了口气,心中却放松了不少。 如果丁檠真如他所想那般是某个隐世族群的后裔,身家绝对不菲,想来也不会谋夺自己这个斗尊灵魂,自己复活的可能便又大了几分。 心绪萦绕之下,药尘也懒得再去看丁檠炼化伴生紫晶源之举了,化作一抹流光便飞回了骨炎戒,准备休息一段时间。 毕竟以灵魂之体挡住一头六阶魔兽,哪怕他当年曾是斗尊巅峰的人物,也不能说一点消耗也没有。 “还是有肉身才更方便,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复活啊!”戒指之中的药老低叹一声,“小家伙,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 转眼便是七八日过去,随着炼化的进度大大加快,肥遗之身也有了显著变化。 身量从原本的丈许长短暴增至近有十丈,粗细也膨胀了不少,就像从蛇变成了蟒一般。 伴生紫晶源毕竟是紫晶翼狮王在产下小兽时一同孕育之物,内中所含能量精纯无比。 当小紫晶翼狮王成长到四阶后,只需将其吞噬炼化,便可一跃成为五阶魔兽,堪比人类斗王强者。 原著中的萧炎只是嘬了几口洒出来的紫晶源,就险些突破了斗师。 更不用提将一整个伴生紫晶源都吞入腹中的肥遗了。 肥遗之身本质是一道太阳真火造就而成,炼化紫晶源的过程就相当于以伴生紫晶源来培育太阳真火,故而也谈不上什么肉身不够强韧,会被反噬之论。 得此之助,肥遗体内炼开的窍穴,从之前的六十三处一跃成为如今的三百余处,离周天之数圆满也差不多了。 “伴生紫晶源尚未炼化完毕,还剩了约莫十之一二的份量,想来郁仪真章的修为更上一层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丁檠心中思量。 “伴生紫晶源蕴含的能量比我想得多出了不少,不知道那些经过千百年沉淀而出的异火,又有何等威能?” 原著中萧炎吞噬异火时,都是只取了一道核心火种吞噬炼化,那些异火本身自带的庞大天地能量,不是被消磨干净,就是挥发泯灭。 即便如此,每每吞噬一种异火都能让萧炎的斗气修为进行一个飞跃。 可想而知那些异火全盛之期拥有何等能耐了。 “啧,这么说来,我的计划是不是还不够保险?” 心间划过一道思绪,丁檠正想再全盘推演一下自身计划,忽然冥冥中灵光一现,心有所感。 知晓肥遗之身突破之期已至,正该一鼓作气,晋入郁仪真章第四层。 于是收拢心思,陷入定境,全力炼化所剩不多的伴生紫晶源。 伴生紫晶源是火属性的灵物,贴合高天烈日之兆。 以仙葫宇宙的修行之语来讲,便是蕴含了极为纯厚的大日火精之气,正合肥遗修炼。 在丁檠加速炼化之下,肥遗之身连破玄关,成功将最后几处窍穴尽数凝练出来。 而当这条由太阳真火造就的肥遗全身上下窍穴被尽数炼通后,六足四翼的怪蛇,或者说巨蟒猛然振翅腾飞,于高空之中一声长啸,通身发出噼啪之声,如爆竹炸响。 以周天大穴为原点,有经络筋脉蔓延至全身,搭建起了一条勾连外界的天地之桥。 下方丁檠念头一动,方圆数里之内的水汽尽数不存,如烈阳降落,河流干涸,土地龟裂如网。 他身旁的飞瀑和深潭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片刻后就只余一道细流涓涓不断。 “一念之间影响周围数里天象,”丁檠自语一句,“怎么感觉那紫晶翼狮王的表现力还不如郁仪真章第四层?” 丁檠心念又是一动,飞旋在高空之上的肥遗张口一吸,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如深夜的大漠一般干燥寒冷,没有半点热量。 天地间的火力悉数被肥遗吞噬干净,再无任何遗留。 本来郁郁葱葱的山林先后经历了这一番温差极大的折磨,枝叶发黄发枯,瞬间蔫了下来,与视线尽头依旧苍翠的林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山林间的寻常野兽和魔兽更是战战兢兢地爬伏在地,安静如鸡。 “看来以后突破得找个荒僻之地进行了,六足四翼的肥遗之体毕竟是灾兽一流,随意觅地突破的话,极易殃及无辜。” 念及此节,丁檠从袖中摸出丹炉,准备开炉炼丹,补益这一方天地的元气,调理地脉。 ...... 三日后。 丁檠屈指轻弹,面前的炉鼎轰然洞开。 数十枚紫黑色的丹药冲上云霄,炸碎成丹雾于高空逸散开来。 俄而云集风起,雷鸣雨下。 药力混融在天雨之中,深入地下,滋润起已经失去养分的干涸土壤。 以鹑鸟之姿现世的肥遗也于高天之上拍打双翼,于空中起舞,调动天地间的能量在此聚集。 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草木郁盛,百鸟相鸣。 群花吐蕊,苍林返青; 野溪竞流,天山一色。 经过丁檠施展手段,这方因他郁仪真章突破而损毁的地界不仅恢复了原来模样,而且还有所增益。 搁在七凰界中,也算是一座不大不小的灵山福地了。 “郁仪真章修行上古神魔肥遗真形,吞吐大日之精,为恶则是灾兽,为善便化瑞鸟。” 经此一遭,丁檠心有所悟。 “便如天上真阳一般,连绵阴雨后的一抹温煦晨光,与盛夏时节终日的曝晒,虽然都是大日本体,给人感受却截然不同。” 将一缕感悟收入心中,丁檠试演了一番第四层的郁仪真章,习练纯熟后,那条十数丈长的肥遗便化作尺许长短,融入了丁檠肉身之中。 “此事圆满落幕,可以准备去塔戈尔大沙漠了。” 丁檠翻出地图,规划起日后行程。 “唔,刚好可以往黑岩城一行,看看希格斯会长他们。对了,还欠了老师兄长一份人情没还,刚好可以趁此机会了结此事。” 决定好路线后,丁檠并未急着离去,而是打算在此再潜修一段时间,将神宗魔门道传第四层的一个标志性事物修成后,再离开魔兽山脉。 ...... 七凰界中,神宗魔门由创世七凰而创,仿上古神魔之躯修行。 一但突破到第十层神魔真身之境,便等于将自己修成了那等捉日拿月,挟山超海的神魔本尊。 第一层唤醒/吸纳神魔血脉,修成魔门真气; 第二层运使真气,淬炼肉身; 第三层炼气成形,开辟窍穴; 第四层真气化铠,分身不死; 第五层分身融合,寿元万载...... 丁檠突破郁仪真章第四层,又在魔兽山脉之中潜修数月有余,终于将自己体内的肥遗血脉与肥遗分身相融合。 使得肥遗分身在生出周身窍穴、经络筋脉之后,体内又育诞出了一缕肥遗精血,开始有骨髓血肉诞生。 这一步便是神宗魔门第四层的修炼之法,培育分身体内的神魔血脉,直至大成。 也就是他体内的肥遗血脉自一开始就是外来之物,与肉身本源之间天然有一份隔阂。 不然绝不至于如此轻松如意。 当然,经过眼下这一遭,那些肥遗血脉已经跟丁檠本身精血彻底融合,浑然天成。 神宗魔门之法,便是唤醒人身的上古神魔血脉,通过种种手段抽离出原本躯体,再经过法力淬炼、滋养、壮大之后,再跟人身紧密结合起来。 这才是神宗魔门真传。 ...... 立在山崖之上,丁檠深吸口气,将肥遗分身召回体内。 经过数月潜修,肥遗分身再不复原先那一团纯净的太阳真火,通身窍穴、血肉、筋骨生长,已经有了几分神魔气象。 随着肥遗分身入体,其自然化作太阳真火收入丁檠丹田之中。 那里有一口香炉沉浮,与丁檠气息相应。 而肥遗体内的神魔血脉又跟丁檠真身水乳融合,化而为一。 只是一个呼吸,丁檠肌肤上就生出一层鳞甲来,手臂、脖颈,都有一层赤金二色混杂的蛇鳞生出,如金铁相击般发出铮鸣之声。 背后更是有一对火焰般的羽翼自肩胛骨部位生出,宽有丈许,上附片片雉羽,如凤翼般垂落万千火星,如花似绒,美不胜收。 丁檠伸出右手,并掌成刀,在空中轻轻划过,便有淡红色痕迹烙下,经久不散。 “这还只是一个雏形,第四层尚未圆满,不然的话......” 怪蛇姿态的肥遗可是有六足四翼的! 丁檠念头一动,背后双翼拍打,下一瞬就出现在高空之上,向着山脉之外飞去。 “修成第四层后,我也有了翱翔高空之能,不必动用神通术法,犹如天生本领一般了。” 丁檠心中畅快,不禁长啸一声,如闷雷般在高空回荡,引得无数生灵昂首望天。 骨炎戒中,药尘咂了咂嘴,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斗气化翼?斗王?不到半年提升了一阶,这小子不会真是什么魔兽幼崽吧?好运地吞食了化形草,以至于我都看不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八章 抵达大漠,跨服聊天 加玛帝国东部省份,黑岩城。 丁檠从炼药师工会大门走出,对着一旁的奥托笑道: “却是我忘了时间,前来拜访希格斯会长,没曾想他们已经往圣城去了。” 三年过去,胸口的炼药师徽章也多出了第四道银色条纹,一身蓝色炼药师袍服的奥托在护卫敬畏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开口道: “四年一届的炼药师大会开幕在即,帝国各地的分会长都要赶赴圣城,老师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前不久丹王阁下曾携二徒来访,他们最后是一起离开的。” 丁檠了然:“老师确实说过要来黑岩城,没想到是和我前后脚到。” “你不参赛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奥托面露惋惜,“老师当初为此可是很失望的。” 丁檠好歹是在黑岩城分会参加的炼药师考核,虽然最后拜入了丹王古河门下,但帝国炼药师工会的档案中却也不会有所删改。 如果丁檠能夺得本次大会冠军的话,黑岩城分会的名声自能水涨船高。 对日后发展大有助益。 “没办法,在魔兽山脉中潜修,一时间却是忘了日期。”丁檠略略解释了一下。 奥托闻言面露疑色:“在魔兽山脉潜修?你不知道前些日子魔兽山脉的暴动吗?” 见丁檠一脸疑惑,奥托解释道: “看来你小子还真是好运!数月之前,魔兽山脉东部山脉突然暴动,大批魔兽闯出山脉,在外盘桓数十日方才回返。 “那段日子里,药材和魔核的成交价上涨了不少,咱们黑岩城分会的不少药材供应都受到了影响。” 丁檠闻言皱起眉头: “大批魔兽闯出山脉?那山脉外围的城镇有没有遇袭?死伤如何?” 按奥托描述,那些魔兽怕是被暴怒的紫晶翼狮王迁怒,从而逃离东部山脉核心,如涟漪一般不断向外扩散,导致最外围的低阶魔兽无处可去,只能离开山脉。 如果处理不好,引得魔兽攻城之事发生,岂不是算丁檠一份? “说来也怪,”奥托随口道,“那些魔兽以低阶为主,虽然出了山脉,却并无太多袭击人类聚居地的,只是聚拢在山脉外围恋栈不去。 “除了某些被魔核和金币蒙蔽了双眼,想要发笔横财的佣兵外,没有多少人死亡。” “那就好。”丁檠舒了口气,又问道,“除此之外,最近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却是抱着打听新闻的想法。 “最近的新鲜事,”奥托陷入沉吟,“除了炼药师大赛之外也没什么了,对了,你那个新入门的小师弟也算是一个热门。” “还有呢?” “还有的话,听说沙漠中的那些蛇人又有些不安分了,好像半年前还潜入了帝国北部省份,在某个城市中大闹了一通。” 黑焰城还真把这口锅扣在蛇人族头上了? 丁檠心底闪过一道念头,旋即就将其抛之脑后,和奥托向着古特寓所走去。 既然希格斯等人不在黑岩城,丁檠也就没打算在炼药师工会中过多停留,准备拜访完古特后,就前往塔戈尔大沙漠,收取青莲地心火。 ...... “古特那家伙像是和丹王阁下杠上了。” 二人穿梭在黑岩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中,奥托介绍道。 “丹王阁下不久前离开后,古特立刻换了个地址,你要是按几年前的记忆去找,绝对走错门。” 他的话语中满是艳羡之意: “你不知道,古特搬家那天我去搭了把手。啧啧啧,那家伙房子里的好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 奥托夸张地摇着头,带着丁檠拐入了一条隐藏在繁华商业街后面的小巷,敲响了巷口一座低矮建筑的大门。 过了片刻,面容凶厉的古特打开了房门,瞅着奥托道:“你又来了?” 奥托笑了笑,还未来得及开口,古特便冷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看上了老子这一屋子的宝贝。不过你放心,我哪怕把它们都给扔了,也不会送你一件!” 说完就准备合上大门,同时还哼哼唧唧道:“你要是再有事没事就来打搅老子,老子就在屋子里装上机关,绝对有你好受的!” 丁檠见状连忙伸手按在门上,笑道:“师伯可还曾记得师侄?” 古特下意识要狠狠关上大门,却推之不动,见状稍稍一愣,看向丁檠: “你是......那个拿走老子四阶魔核和高阶魔兽鲜血的小子!怎么,是来还账的?老子还以为你小子早忘球了!” 丁檠摇头道:“师伯,不如放我二人进去再谈?” 古特看了一眼后面一脸陪笑的奥托,嘴角抽动了几下,末了还是怏怏地松开了房门,转身离开: “进来说罢。” 于是丁檠和奥托鱼贯入内,进入了古特的新居中。 居所内虽然干净,但陈设却凌乱不堪,桌椅歪斜,显然主人搬入后没心思好好收拾。 古特引着二人到了一间空荡荡只有几张椅子的房间坐下,确保两人不会看见自己珍藏的任何事物后,方才急躁道: “小子,你躲了老子三年差不多四年了,每次你那老师来找老子时都不见你小子身影,怎么,这次终于舍得过来了?” 丁檠对于古特的臭脾气心知肚明,闻言只是从袖中掏出一方玉盒,笑道: “此物便是师侄赠与师伯之物,以偿当年的魔核之情。” 古特眼神一凝,飞快地接过玉盒,当着两人面便将其打开。 只见玉盒内部静静地躺着一块深紫色的奇石,上有天生九窍,彼此间互相连通,带有一股异香,令闻者飘飘欲仙。 古特见状先是茫然,而后若有所思,对着两人抛下一句:“在这等一会。” 然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片刻后,他抱着一本大部头书籍闯入了房中,对着丁檠终于露出了好脸色: “你小子,还真有你的,这种东西也能搞到? “嘿嘿,‘幽元云母’,数千载毒瘴所凝之物,看似平凡无奇,但只需用斗气催发,便可轻松毒毙毫无防备的斗灵强者,堪比高品毒丹!” 古特喜不自胜,手舞足蹈。 “更妙的是,根据产地不同、毒瘴成分不同,每一块幽元云母的毒性也各不相同,天底下绝无两块相同之物!小子,你这块幽元云母是在何处得到的?” “魔兽山脉核心地带的一处山谷。”丁檠含笑应道。 他途径此地时,见山谷之中雾气斑斓,死气弥漫,毫无生机。 于是艺高人大胆,仗着鹑鸟之姿祛辟百毒之能深入谷中一探,最后得到了这块奇石。 并在药尘指点下知晓了此物来历。 于是心中起意,打算以此偿还当年古特借出的四阶魔核和高阶魔兽鲜血。 “原来是魔兽山脉,难怪,加玛帝国境内除了那里也不可能有别的地方出现这种事物了。” 古特放下手中书籍,搓了搓手,一点斗气火焰出现在指尖上,向着玉盒之中的幽元云母点去。 似乎要激发内中毒性,确认品质高低。 “住手!”奥托见状立刻出言阻止,“你他娘的是想自杀吗?” 他见古特一脸狂热地道出此物来历时就心觉不妙,眼下连忙大喝道:“就算你要试,也得等我离开再说!” “那你们还在这待着干什么?走啊!我又没拦着。” 古特闻言眼皮一翻,毫不客气的开口赶人。 说着身上就升腾起淡黄色的斗气,化作一副结实的面铠护住自己口鼻。 “赶紧走,别待着!” 丁檠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提醒道:“师伯,不知此物可合你心意否?” “合,太合了,”古特声音略显沉闷,却并不混浊,“小子,我这里还有五阶的魔核你要不要?只要你再给我找一块幽元云母过来,我老早就想试试两块云母的毒素混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了......” 丁檠尚未开口,奥托就连忙拉着他手向屋外走去,似乎背后有斗王级数的魔兽追赶。 “你可千万别答应,我可不想哪天早上醒来,发现整个黑岩城都被毒瘴覆盖了。” “放心,我可不似师伯那般,分不清轻重。” “希望如此,”奥托叹了口气,“唉,接下来一段时日,得加紧对于这里的监控了。等古特将那块云母研究得心满意足,收入自己宝库不放出来后,我才能安心。”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如今会长希格斯和副会长弗兰克都不在黑岩城,他奥托就成了实际上的主事人。 这监控古特的重担,自然也就落在了他头上。 不然谁喜欢往脾气那么臭的人家里接二连三地跑啊? 真以为他奥托是馋古特收藏的那些天材地宝? 虽然不能说没有,但绝非主要原因。 还不是因为古特家里的危险品实在太多,一个弄不好,小半个黑岩城都要遭重。 面对喋喋不休的奥托,丁檠看似洗耳恭听,实则神游天外。 直到对方意犹未尽地住了口,方才出言告辞。 “你要走?”奥托闻言一愣,“也好,我就不留你了,毕竟现在实在太忙,根本没有时间。” 虽然有心让丁檠在黑岩城多留一段时间,指点一下分会中的炼药师。 但一来自己最近实在忙碌无暇,二来奥托也看出丁檠有事在身,故而不曾出言挽留。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塔戈尔大沙漠,”丁檠笑着回答,“在魔兽山脉中有所奇遇,得了前人一张藏宝图,正指向塔戈尔大沙漠之中。” 奥托闻言提醒道:“注意安全,先前给你说过,沙漠中的蛇人最近又不安分起来了。” “我明白,”丁檠点头表示理解对方好意,“而且宗门在那里也有驻地,有什么事也方便求援。” 不过凭丁檠一身实力,到时候是谁向谁求援还说不定的。 “是了,”奥托一拍额头,“我都忘了你还是云岚宗弟子了。” 于是两人在飞行运输行附近告别,奥托目送丁檠登上了专供炼药师乘坐的飞行魔兽方才离开。 这些庞然大物腹部悬着数座木制小屋,都是以一种轻灵木材制成,同时又不失坚固,旨在为一众炼药师们提供最为优质的服务。 进入了密闭的空间,药尘的身影晃晃悠悠地从戒指中飘出来,看着他笑道: “你好歹也是斗王了,怎么还选择乘坐飞行魔兽,而非自己赶路?” 丁檠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又不赶时间,慢慢过去就是了,何必如此急迫?” 药尘只是随口一说,也无心在这个话题过多纠缠,另起话题道: “你那个九转还丹的构想有些意思,和三纹青灵丹这种四品丹药很像,我这段时间推演了一下,确实有一些实现的可能。” 丁檠点了点头,和药尘探讨起炼药术来。 他们两人之间的沟通模式便是这样,丁檠提出仙葫宇宙炼丹的手法,而药尘则尝试以斗气大陆的炼药术来模拟实现。 交流间,彼此都感到所获良多。 于是恍惚间数日过去,丁檠沉浸其中,不觉时间流逝。 直到窗外风声减弱,木屋微微一震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抵达了此行目的地,塔戈尔大沙漠外围城市,石漠城。 从木屋中出来,丁檠看着四周较之帝国内境更显古朴厚重的建筑,以及随处可见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出言道: “边境风情,果然与内陆不同。” 石漠城坐落于沙漠之中,城中建筑多是厚墙、小窗,如此才能适应当地白天炎热,昼夜温差大的气候。 城中来来往往的居民也多戴头巾,身穿宽大白袍,或者干脆赤着膀子,露出黝黑泛红的皮肤与健壮的肉体;而女子则是裹胸、短裙、轻纱,水蛇般动人的腰肢一扭一扭。 与加玛帝国其他地方风物截然不同。 药尘在丁檠心底开口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丁檠闭目回忆了一番自身记忆,低语道:“我印象之中,那朵异火应该在石漠城东部偏南的地域,接下来便是慢慢搜寻了。” 药尘意味不明地笑道: “塔戈尔大沙漠藏有异火之事流传已久,我当年都来过这里探寻,却毫无所得。你小子还真是手眼通天啊,也不知还有多少隐秘藏着掖着,不肯轻易泄露。” 他旁观丁檠行动许久,只觉对方行动颇有计划性,一举一动都锁定了明确目标。 而且从不落空。 这不免让他心生怀疑。 最终却只能归结于丁檠出身不凡,疑似传说中的远古天蛇或者蛇人族强者后裔,故而方有这般表现。 如今丁檠又信誓旦旦地指出了异火的具体所在,药尘便更加确信自家猜想。 倘若丁檠真是蛇人族出身,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谁能比生活在塔戈尔大沙漠的蛇人一族更清楚这片生命禁区呢? 而且蛇人族性喜阴寒,居住在塔戈尔大沙漠中也是无奈之选,与异火这等狂暴而极具毁灭之物更是天生犯冲。 骨灵冷火、水云火炎那等性质特殊的异火虽然属性与蛇人族血脉相近,但性质亦是如此。 蛇人族强者发现了异火之后秘而不宣,既不收取也不愿拱手让与他人,实在是很合理的一件事。 “所以你小子打算如何在蛇人族强者眼皮子底下收取异火?” 莫非是要自承来历,以亲族身份压人? 药尘心中满是八卦,好奇道。 “蛇人族?关他们什么事?”丁檠被药尘的发言问得发懵,“我们又不去蛇人族所在,只是在沙漠外围晃一晃罢了。” 按时间来看,现在美杜莎女王还没有得到青莲地心火。 丁檠一开始就不觉得此事会和蛇人族扯上关系。 “原来如此,你是想隐秘行动,趁蛇人族力量分散之时行事吗?” 药尘会错了意,了然道。 “这么理解倒也没错。”丁檠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二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谈了一会,出了城,向着石漠城东南方向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五十九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千七大章) 塔戈尔大沙漠腹地。 随着不断地靠近蛇人族领地范围,千篇一律的黄沙之中,逐渐有巨大的崩岩散布。 蛇人族越是重要的部落周围,这种平平无奇的岩石也就越多。 而在蛇人族女王美杜莎所在的中央神殿之外,因风化开裂而显得奇形怪状的岩石已经密集到了如同石林一般的地步。 灰白色完全盖过了一望无际的金黄,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每当黄昏到来,余晖斜照,石林被镀上金红的镶边,影子被拉长、转淡,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些岩石就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格外庄严而肃穆。 传说美杜莎女王的视线可以将生命化作岩石。 从这种瑰丽莫名的景色来看,或许有几分可信度。 ...... 越过高大的城墙与巡视森严的蛇人守卫,城市的正中央是一座宽广豪奢的大殿。 而在大殿正上方的紫色水晶王座上,一道曼妙的身影正盘曲其上,挑动着殿中一众蛇人强者的心弦。 而在大殿之中,除了站在隐秘角落,面色冷漠、服饰怪异的女王亲卫之外,还有数名蛇人族强者各立一处,讨论着族内事宜。 “我手下的探子回报说,位于加玛帝国北部省份的黑焰城,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一名身材妖娆的蛇女笑吟吟道,视线看向对面一名身材壮硕的男性蛇人。 “差不多半年前,黑焰城内发生了一起骚动,据传一名斗灵级别的蛇人突然袭击南城区,最终被赶来的城主亲卫迫退。 “墨巴斯,你怎么看?” 男性蛇人闻言皱起眉头,声音中杂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冷: “我们墨蛇部落,没有斗灵外出。” “那还真是奇怪了,”先前的蛇女继续道,“你们墨蛇部落离加玛帝国最近,如果不是你们的话,还能是谁呢?” 殿中其余几名蛇人部落之主也纷纷出言表示并不知情。 “想来是加玛帝国内部的栽赃陷害?”有人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黑焰城城主一向主战,当年也曾与我族强者有过交手。” “黑焰城主叫什么来着?”名为墨巴斯的墨蛇部落统领回忆道,“太弱了,我没有印象。” “不知道。” “没关注。” 其余人一同摇头。 “好了,”此时,紫色水晶王座上的身影淡淡出言,话语间毫无波动,“此次唤诸位统领前来,不是为了这点小事的。” 在一众蛇人统领满怀敬意与爱慕的注视下,蛇人族女王美杜莎自王座上起身,身下的紫色蛇尾微微摆动,从高台上游了下来。 腰若扶柳,肌如凝脂,散发着极其强烈的魅惑之意。 “月媚,把你得到的消息告诉诸位统领。” “是,”最先出言的蛇女应了一声,转向其他统领,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似是在嘲讽什么人,“我们的人前些日子‘不小心’截获了一份情报,其中提到云岚宗在沙漠外围的人族城市设立驻地,似乎要对我族下手。” “云岚宗?他们和加玛皇室合作了?” “没有,”月媚解释道,“最近加玛皇室和云岚宗之间争斗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平衡,二者都在争夺对于地方的掌控权。而云岚宗在加玛帝国东部一向实力薄弱,本次在石漠城设立据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云岚宗的人主动送上门来,”墨巴斯狞笑道,“我们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当年蛇人族曾有意向沙漠之外发展,寻找一块靠近魔兽山脉,适宜蛇人居住的地方。 但彼时的云岚宗宗主云山应加玛皇室之邀,亲自出手,阻挠蛇人族扩张,甚至击杀了蛇人族八大统领中的好几位。 最后与美杜莎女王大战一场,方才从容退去。 现在的几名统领,都是从那之后补上来的。 而墨巴斯则是经历了当年那一场大战,故而闻讯便有些意动。 “这份情报来得蹊跷,”月媚冷静道,“似乎是有人要借刀杀人,我不赞同此事。” “你们的意思呢?” 美杜莎女王看向其他统领,美目弯弯,神色玩味,谁也看不出这位王者心中又有如何成算。 “云岚宗与我族积怨深重,只是一向不在加玛帝国东境发展,我族鞭长莫及。如今有此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这是赞同墨巴斯言论的。 “但万一此举是故意引我等上钩,设下陷阱准备埋伏又如何?” 亦有人心有犹疑。 毕竟月媚话中语意分明,这份情报可信度存疑。 一众蛇人强者讨论了半晌,最终得出结论,决定镇之以静,以不变应万变。 虽然墨巴斯等人有些不满,但也在美杜莎的注视下安分下来,没有争辩。 众人离去时,墨巴斯和月媚走在一起,二人一个负责对外争战,一个负责情报搜集,在蛇人族八大统领中关系尚算紧密。 “女王陛下近年来是越发慵懒了,大小事务都交由我等决议,”月媚话语间有些忧虑,“也不知女王陛下能否迈过那道界限。” 自云山闭关,云韵接掌云岚宗并突破斗皇后,加玛帝国明面上的高级战力在一个短暂的真空期后再度对蛇人族产生了优势。 哪怕是斗皇巅峰的美杜莎,在同时面对云韵和加玛皇室守护者那个老怪物时,也不敢说能轻松战胜。 所以数年之前,美杜莎女王就开始逐渐将事务下放,自己则尝试晋入斗宗之境。 若是她能突破斗皇层次,蛇人族的高层战力则会占据绝对优势,届时加玛帝国也不敢太过强硬,一些事情就有的谈了。 “女王陛下哪怕不突破斗宗,也是大陆西北这一片地域的最强者!”墨巴斯对美杜莎抱有一种狂热的信任,“我等只需为陛下处理好一切就够了。” 月媚咧了咧嘴,她就知道是这样子。 蛇人族八大统领中,墨巴斯对美杜莎女王的爱慕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始终没有得到后者的回应罢了。 “不说这个了,关于云岚宗的动作,你我还要合计一下。” ...... 注视着几位蛇人族统领的离去,美杜莎收起了脸上笑意,回到了神殿后殿。 早就在此等候的亲卫首领迎上来:“陛下,可要准备沐浴?” “不了,”美杜莎摇摇头,“本王要去见四位长老一面。” “是。” 两人穿过重重回廊,行过中庭,经过一片湖泊,终于在几间古朴的石砌小屋面前停了下来。 亲卫首领代替美杜莎扣响了门环:“长老,女王陛下到了。” “进来罢。” 敲门声落下,石屋之中,也是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美杜莎没有迟疑,径自走了进去,反手将房门合拢,阻隔了屋中景象。 亲卫首领退至一旁,如普通卫队成员一般站起岗来。 “族长又要离开了?” 屋中,四名周身散发着阴寒之意的蛇人族老妪并肩而坐,最左之人看向美杜莎道。 “是,”美杜莎低头,狭长的淡紫色眸子中闪过决意,“此次出行,族内之事依旧拜托四位长老了。” “我等当年迁徙至塔戈尔大沙漠,就是听闻这里有异火存在,对美杜莎一脉的进化有极大助力。”最左的老妪继续道,“不过这多年下来,却没有任何发现。” “先前搜寻方向,都是集中在西、北两处,此次本王打算换一个方向搜寻。” “异火乃天地所成,若是有意隐藏,哪怕斗宗来了都毫无所得,族长不必太过上心,”右二的老妪笑道,“以族长当年底蕴,突破斗宗本是水到渠成之事。” “话不能这么说,”美杜莎反驳道,“我族如今看似安稳,实则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若本王不能尽快突破斗宗,保持蛇人族在大陆上的话语权,总有一日会面临灾祸的。 “毕竟,加玛帝国的云山也闭关不少年了。” 四名老妪一齐沉默,最终左一的老妪低声道:“族长此去,把握如何?” “本王的伴生灵魂是六阶魔兽紫幽炎蛇,这种魔兽是为数不多的火属性蛇类魔兽,对异火天生有些感应。 “沙漠西部和北部已经被本王先后排除,若是本次所选方向真有异火存在,应该可以发现。” “族长打算去哪边?南部还是东部?” “南部,”美杜莎先是回答道,然后突然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不,东部。东部靠近加玛帝国,以前我族心怀忌惮,没有过多干预,那里存在异火的概率应该会大些。” “既然如此,族长或许可以往石漠城东南侧附近一行。” 最右侧一直沉默的一名老妪突然开口,一双浑浊的眸子看着美杜莎。 “老身当年也曾寻觅过塔格尔大沙漠之中的异火,得到过几个疑似地点,如今只有石漠城外的一处未被查明过,或许族长所求便应在此处。” “承三长老吉言了。” ...... 石漠城外,东南方位。 一座沙丘上,丁檠闭目盘坐。 药尘虚幻的身影飘在他身侧,疑问道:“小子,你确定这样真的有效?” 丁檠点了点头:“只要这里真有异火存在,我迟早能发现它。” “总感觉不太靠谱的样子。” 药尘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多说。 他和丁檠抵达石漠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却不见丁檠仔细寻找异火,每日只是将那条六足四翼的奇怪魔兽放出去自由活动,而后本人在此枯坐。 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 “我当年在陨神冰原可不是这样的......”药尘嘟囔了一声,不过也是有些心虚。 关于自己是如何获得骨灵冷火这种异火的,他总感觉记忆中有些对不上号,似乎缺失了什么东西。 不过那一场场惨烈的斗争可不是假的,以斗王之身迎战斗宗、在雪原之中苦熬八年...... 每每回想起其中经历,药尘都跟做了一场噩梦一般,醒来之后冷汗淋漓。 丁檠闻言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 他当年阅读《斗破苍穹》时,曾看过一篇关于药尘的外传,对于药尘是如何获得骨灵冷火的,或许比他自己还清楚。 正如二人初次见面时丁檠所言那般。 而且丁檠郁仪真章修为已至第四层,肥遗之体初步化作生灵,成为丁檠与外界大天地沟通的一座桥梁。 正是因为有肥遗之体存在,丁檠才能一念之间改换周围数里天象。 若以斗气大陆上的修炼境界来论的话,大量调动外界同属性能量,起码也是斗皇才能做到的事情! 以肥遗这等神魔之体对天地能量的敏锐感应,寻找异火最是合适不过。 “咦,有了!” 心绪流转间,丁檠突地出声,吸引了药尘的注意力。 在外游荡的肥遗分身方才突然有消息传回,似是发现了某些与异火相关的踪迹。 “什么有了,你找到异火了?”一旁的药尘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急切。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丁檠只是在此枯坐了十几天,就真的发现了异火的踪迹。 难道那条怪蛇比自己想得还要有用? 丁檠没有多言,闭目感应片刻,突地伸手一招。 一条庞然巨蟒从他所待的沙丘不远处拔地而起,带起漫天沙尘,如同下了一场沙雨。 大小如意的肥遗分身被丁檠收回体内,他招呼了药尘一声,便经由肥遗分身所开辟出的通道,深入了沙海之底。 通道两侧的散碎砂砾被肥遗身上自带的太阳真火烧融凝固,一时半会儿倒也不虞坍塌。 而且大漠之中天气变幻莫测,不消片刻这个洞口就会被风沙逐渐掩埋,故而也不用担心可能到来的不速之客。 漆黑的通道里,药尘的身影散发出点点微光。 老者灵魂之力发散,瞬息就将通道尽头的景象纳入心底。 于是对丁檠道:“在我感应中,底端乃是一片岩浆海,其中似乎还有生命迹象,你可要注意一点。” 虽然他清楚丁檠实力,知晓那些感应中的生命无法对其人造成威胁,但还是开口提点了一句。 这里可是沙海地底,足下就是岩浆。 若是一个不慎,引发沙海崩塌,哪怕丁檠是斗王也要葬身于此! 丁檠了然点头,足下用力,轻轻一蹬,就化作一道影子射入通道深处。 视线末端,有一抹微弱的暗红色闪烁着光亮。 ...... 终年不见天日的地底洞穴之中,却并非毫无光明的黑渊。 冷凝而成的岩石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暗红色海洋。 黏稠的液体微微地鼓涌着,偶尔有个气泡炸裂,升腾起袅袅的烟气。 流金一般的岩浆沉积在这个宽广地穴的底端,一条四五丈长的蛇形魔兽在其中如鱼得水,自由穿梭,将只有暗红微光闪烁的半凝固熔浆重新融化,扩张着岩浆海的面积。 两个头颅彼此配合得亲密无间,蛇眸中满是嗜血之意。 “双头火灵蛇,以岩浆为食,眼下这条不过四阶,可是在这岩浆海中可与五阶魔兽为敌。” 药尘的话语传到隐于暗中的丁檠耳边。 “小子,这里无缘无故地出现一片岩浆海,还诞生了双头火灵蛇这种异兽,绝对是有异火才能做到。看这幅样子,应该是龟灵地火、火山石焰、青莲地心火这三种异火之一。” 药尘如数家珍道。 “你若将其击败后收服,应该能从它那里得到异火的相关踪迹。这种魔兽栖息于岩浆之中,对于异火绝对有印象。” 丁檠闻言摇头:“有些不妥,这双头火灵蛇在岩浆海中可与斗王争锋。我虽然不惧,但若是大打出手,很容易把自己陷在地底,还是免了罢。” “那你打算怎么找?偌大的岩浆海,你要是慢慢搜寻过去,岂不是要耽搁个三年五载?”药尘疑问道。 对于那条双头火灵蛇,也没有太过上心。 毕竟这里两人中的随便一人,都有致其于死地的实力。 只是担心放开手脚的话,引发岩浆海暴动,不仅自身遇险,还会牵连地表的石漠城。 “我试试,或许可以不动手。” 丁檠沉吟片刻,召出了肥遗分身,尽自己所能将所有太阳真火悉数融入其中,将其体型放至最大,足有近二十丈之长。 那双头火灵蛇在肥遗面前,就跟一个幼儿一般。 突然出现的巨大怪蛇自然是惊动了岩浆之中的蛇形魔兽,双头火灵蛇见到这么一条庞然大物出现在面前,眼中的凶狠嗜血之意瞬间消失不见,头颅低垂,表示臣服。 不单是体型庞大,双头火灵蛇可以清晰地察觉到,眼前的巨蛇体内蕴含着无匹的热量,与这片岩浆海的契合度甚至还在自己之上。 如果对方有意,杀死自己也不过一念之间。 “妥了!” 蛇身之上,丁檠笑了一声,成功威慑住双头火灵蛇,然后将岩浆海纳入自身掌控之中。 接下来哪怕对方再有反意,开战后也会被自己轻松擒下,不会引起太大变故。 “告诉我,此处是否有特殊的火焰存在......” 六足四翼的肥遗穿遁在岩浆之中,如同在温泉中沐浴一般,抬起头颅,俯视着双头火灵蛇,传递出意念波动。 双头火灵蛇眼中闪过一抹敬畏神色,嘶鸣一声,扭头钻入岩浆之中,似是向着地穴之底下潜。 “跟上去!”药尘连忙提醒道,同时对丁檠更是高看一眼。 看肥遗能如此轻易地威慑住双头火灵蛇,想必其绝对是某种高阶魔兽的后裔。 “蛇人族内部可不曾听说有这等伴生灵魂,天蛇府也没见过类似记载,丁小子应该是某种古老隐世族群后裔无误了。” 药尘咂摸着嘴,体表缭绕上白色火焰,护住自己灵魂之体不被灼烧。 这片岩浆海成因似与异火有关,哪怕是他也不敢拿大。 丁檠操控肥遗分身跟着双头火灵蛇一路下潜,周身的太阳真火如遇干柴,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岩浆之中的莫名能量,补益自身。 所过之处,赤金化作暗红,竟有凝固迹象。 “若是在此修行一段时日,郁仪真章第四层大成,突破第五层也不是不可能。” 丁檠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随着不断深入,那股蕴含在岩浆之中的莫名能量愈发浓郁,而丁檠视界之中的岩浆也逐渐染上了一抹青意。 岩浆温度几乎成倍增高。 若非丁檠有太阳真火护持自身,不然绝无可能继续深入。 “快到了,”药尘的声音从戒指中传出,“我能感受到,前方有一个庞大的火源存在,整片岩浆海都是因为它而诞生!” 前方的双头火灵蛇轻嘶一声,速度逐渐减弱,有些畏缩地退到了肥遗分身之后,如同躲藏在大人背后的幼童一般,探头探脑。 而在丁檠视线末端,一团青色光芒正在岩浆之中游走不定,如有灵性一般。 仔细看去,当中一朵青色莲花温婉而立,莲芯处一缕火焰缓缓升腾燃烧。 青莲地心火。 ...... 塔戈尔大沙漠东部外围,石漠城东南。 空间微微扭曲,下一刻,一袭紫色锦袍的妖娆美女蛇从中出现,眼眸扫视过下方沙海,锁定了某处地界。 晶莹如玉的素手轻轻一拂,连绵起伏的沙丘如同被抹过一般,平整如砖石。 一个幽深的洞口暴露出来,散发着隐隐的火气。 美杜莎女王面上露出微笑,霎时间美艳不可方物: “终于,找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十章 菩提树至,光济降临(六千大章) 地穴之底,岩浆海中。 双头火灵蛇畏忌地不敢再靠前一步,死死躲在青色光芒笼罩范围之外,生怕沾染到一丝。 庞大的肥遗舒展蛇躯,将青莲地心火所在的岩浆全部包围起来,拦住了所有可能的去路。 而那朵青色的莲花依旧在熔岩之中沉浮,其下的根茎上布满了触须,以一个近乎贪婪的速度,吞噬着周围的火属性能量。 同时又轻轻摇曳,逸散出点点青色微光,融入到周围的岩浆当中去。 保持着这片熔岩海不会因冷却而凝固。 不然按这个势头,哪怕这片深藏于沙漠之底的岩浆海再怎么庞大,也架不住青莲地心火千年如一日的汲取吸收。 这也正是丁檠先前感受到的,夹杂在岩浆中的莫名能量。 对他的肥遗分身大有补益。 “青莲地心火,异火榜第十九,诞于大地深处,长于熔岩之中。十年孕灵、百年成形、千年化莲,大成之时,其色偏青,莲心生一簇青火,故名青莲火,又叫青莲地心火。” 一股浓郁的白色火焰从丁檠手上腾起,化作一个活灵活现的头颅,嘴唇一开一合,正是药尘模样。 “小子,你真是好运。” 哪怕是药尘自己,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异火,故而按捺不住近距离观察的情绪,借助骨灵冷火显形,护住了自己的灵魂之体。 “这朵青莲地心火尚处于莲台之中,不似其他异火那么狂暴,只要你拆下莲台,便可成功收走异火,再找个安全地方慢慢炼化便是。”药尘出言指点。 丁檠点头表示明白,心念一动,庞大的肥遗分身融入体内。 下一瞬,他全身蔓延起烈火般的鳞片,背后一对火焰羽翼招展,却是显化了肥遗铠。 然后一步迈入了青色光圈之中。 见丁檠如此动作,那条双头火灵蛇眼中闪过一抹敬畏,然后嘶鸣一声,反身向着岩浆上层游去。 它虽然碍于肥遗之身的威慑力,不敢趁机逃窜,但离那奇怪的光晕远一点还是可以的。 大不了等那怪人从其中出来,它再上前迎接。 当然,要是那怪人一去不回,自然最好。 灵智不亚于寻常人的魔兽心中如此盘算,同时摆动身体,尽量远离那团给着自己天敌之感的青色光晕。 忽然,它身子一空,游进了一个岩浆内部的空穴之中。 双头火灵蛇当即盘起身子,蛇信嘶嘶作响,感知起这方地界。 这种空穴在岩浆海内部很是常见,因为某些因素,会有部分岩浆逸散出大量气体并早于周围岩浆冷凝,而后又被包裹在熔流之中,从而形成了一处空穴。 这些空洞中往往会有一些珍稀的天材地宝,甚至还会有生命迹象出现。 双头火灵蛇自己,也是出生在这么一处空穴之中,后来又经常在这等地界内捕食其他双头火灵蛇幼体,对此很是熟悉。 眼下闯入了这一处以灰白色为主的空穴中,自然要依故智行事。 然而它尚未来得及反应,七八丈长的巨大蛇身就腾空而起,斗大的蛇颅被一双纤纤素手捧在了掌中。 一名穿着紫色锦袍的妖娆女子立在它身前,下半身的淡紫色蛇尾愉悦地摆动着。 “你,知道本王在找什么吧?” 来自血脉和灵魂深处的威压让双头火灵蛇明智地放弃了反抗的念头,这个像是某种同类的奇怪生物给它的感觉,可比刚才的那个厉害多了! “如果你带本王回到你来的地方,本王就不杀你。” ...... 进入青色光芒所笼罩的范围中后,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了不少,与先前相比,足以称得上是“凉爽”了。 丁檠心中知晓,这是因为青莲地心火在不断收摄着周围的热量,故而产生了类似情况。 如今在他面前,一朵如青玉雕琢而成的八叶莲华正兀自绽放,中间三尺左右的莲台上星星点点,孕育着一些莲子。 而在青莲底部,一根三丈有余的细长根茎正左右摇摆,努力汲取着岩浆之中的养分。 整朵青莲就这样悬浮在这地下的岩浆海中,如浮萍般四处飘荡。 若是没有双头火灵蛇这正儿八经的地头蛇带路,丁檠要想找到这朵青莲,哪怕是他和药尘合力,也要耗费个三年五载才差不多。 “这朵青莲地心火差不多已经生长到了最完美的阶段,若是再给其百年时光,说不定还会孕育出灵智,能和其他生命进行交流。” 药尘赞叹道。 “你小心点,看一下莲台之中的莲心火灵性如何。” 丁檠应了一声,背后双翼一扇,避过了那根细长的根茎,来到了青色莲华侧上方,看向了莲台内部。 在视线末端,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之上,一缕青色的火苗正缓缓升腾着。 不时微微跳跃一下,凝聚成莲花之状,或是化作一条细小的青色火焰小蛇,在空洞中来回盘旋。 看起来温顺可爱。 “果然,”药尘确认了先前所想,“这朵青莲火灵性十足,若是将其炼化,对炼药师来说好处不尽。 “你接下来按我说的去做。” 依着药尘所言,丁檠翻出几个空置的玉瓶、玉匣等玉器,以太阳真火将其烧融提纯,最后凝固成了一柄修长的羊脂白玉刀。 “这青莲乃是天地奇物,凡铁沾之即化,想要将之切割开来,必须需要用精纯的玉器,才能使得它不被玷污。” 手起刀落,莲花与根茎分离,连带着莲心之中的异火一起,被丁檠以炉子收了进去。 这个过程中,青莲火一如既往的温顺安然,没有任何反抗迹象。 至于那根莲茎,不用药尘提醒丁檠也没打算将其带走。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天生地养之灵物,不该就此断绝。 “也不知道你小子要这青莲地心火有何用,你那金色火焰本就不下于它,这青莲火给你,简直是明珠暗投。” 指点丁檠收取了青莲地心火,药尘犹自有些不满。 丁檠笑而不语,走出了逐渐隐没的青色光晕范围,准备原路返回。 “咦?” 环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那条双头火灵蛇的身影,丁檠没有太放在心上。 反而药尘在戒指中似是发现了什么,惊讶出声道: “小子,当心!” 下一瞬,数条庞大的能量巨蛇从一旁窜出,向着丁檠当头噬咬而下! 丁檠眼神一缩,身边太阳真火瞬间暴涨,将周围的岩浆排斥出数丈范围。 那些能量巨蛇在接触到真火的瞬间,就形体破灭,化作了斑斓的能量湾流,返回了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手中。 美艳的女子看了一眼丁檠身边的金色火焰,动容道:“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收服异火了?” 丁檠无心理会其人话语,面色沉重,吐出了那个威镇沙漠周边诸国的名讳: “美杜莎女王!” 同时也看见了那条如鸵鸟一般躲在美杜莎身后双头火灵蛇。 畏畏缩缩,顾头不顾腚。 美杜莎面上露出迷人的微笑,轻轻摆了摆手,双头火灵蛇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嘶,反身游入了岩浆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却是打定了主意,当这两个奇怪家伙离开之前,它是不打算出来了。 “人类,本王苦心谋划十余年的异火,就这么被你截胡了,”美杜莎抚了一下耳边垂落的青丝,“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丁檠摊了摊手:“难不成,女王还想从我这里要回去不成?” “不可以吗?”美杜莎嘴唇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虽然你身上有些古怪,但也并非是本王的对手。” 丁檠叹了口气,有些苦恼。 现在的美杜莎女王实力在斗皇巅峰,自己加上药尘应该能打一个五五开,让对方知难而退。 不过眼下环境不对,哪怕自己占据了地利,也要考虑到引发地震、熔岩喷发等后果。 “不知陛下寻求异火所为何事?说不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美杜莎女王的眸子冷了下来: “不必了,你对本王最大的帮助便是心甘情愿地交出异火,抹去灵魂印记。” 丁檠见对方视线在自己体表的太阳真火之上打转,嘴角不由一抽,知道对方是误会了。 正要说些什么,美杜莎却没了耐心,喜怒无常的性格占据了上风。 “或许,你是要本王自己来取?” 下一刻,丁檠脚下传来莫名触感,灰白色的石层从他落足处升起,凝固了岩浆,攀爬上了丁檠的双腿。 丁檠冷哼一声,体表鳞甲一颤,顿时一层石粉从身下飘起。 同时也打消了此事善了的心思。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终究不能做到光济那样啊......” 丁檠冷笑一声,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美杜莎见此并无惊讶,身下蛇尾一摆,化作一道鞭影就抽向了身后。 砰——! 沉闷的响声传来。 丁檠手握丈八蛇矛,全身被太阳真火缭绕,与蛇尾碰撞在了一起。 劲风传递开来,周围的岩浆顿时炸裂,如珠落玉盘一般,在这处空间之中来回溅跃。 美杜莎眉头一皱,与对方手中武器碰撞的刹那,一股烈阳般的灼热传入了自身体内,让她想起了弱小之时直接暴露在大日之下的感觉。 十分不喜。 “此处环境对本王不利,得速战速决了。” 念及此处,美杜莎探出右手,纤纤玉指上喷涌出幽紫色斗气,凝化成五条体型不亚于双头火灵蛇的能量巨蛇,扑向了丁檠。 同时欺身上前,手上结出印诀,一掌击向了丁檠头颅。 面对美杜莎的攻势,丁檠微微俯身,身边真火缭绕,分化出数条火蟒,将那些能量巨蛇一一挡下,同时一矛刺向对方心口,却是要凭借武器优势攻敌所必救。 丁檠手中蛇矛长约一丈,此时一矛捅出,避实击虚,美杜莎积蓄的劲力尚未达到也是个斗尊灵魂,而且还拥有主观意识,极易产生唯心层次上的动摇,导致自身存在根基被坏去。 开玩笑的说,就是药尘这个“强观察者”,有可能使自身的“灵肉二象性”被确定下来,并且依其人主观上的怀疑被迫“塌缩”成灵魂状态。 信则有,不信则无。 光济也不可能在保留对方主观意识和实力的前提下,永久改变药尘灵魂之体的色相。 能做到眼下这般有限制的复活,已经算他佛法精深了。 不过对药尘来说,有活动范围限制的复活,业已足够,不能贪求更多。 听了光济解释,药尘依旧无法遏制心中激动:“这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其人突然看向不远处陷入幻境的美杜莎:“她呢?你打算如何处置?” 药尘已经隐隐察觉到眼前的“丁檠”和之前那个丁檠的差异,尽管面容一模一样,可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给人的感觉,都截然不同。 虽然有心询问,但见对方悠然自若的样子,倒也知趣地不作深究,只是问询起对于美杜莎的处理结果。 “一个斗皇巅峰的蛇人族女王,如今我已经复活,随手也就灭了。” “不必如此,”光济看向面前的碧绿枝桠,“她既然有缘得见菩提古树,那便是她的机缘,出家人不必强做恶人。” 说着轻喝一声:“醒来!” 于是美杜莎身子一颤,惊疑不定地退后了几步,方才看见了药尘和光济二人。 “人类,是你救了本王?”美杜莎眯起双眼,“你怎么变成光头了?” 光济微笑不语,一步跨出,身形沉入青玉地面消失不见,却是直接往菩提古树主干那里去了。 眼下露出来的,不过是菩提古树的冰山一角罢了。 若是其显出全貌,这片岩浆海都要被挤上地表沙漠。 也就是菩提古树能在地心之中游走,方才悄无声息地从中州来到大陆西北,追寻感应中的“佛”。 光济也是通晓了其中因缘,故而降临了这方世界,决意仿佛祖故事,在菩提树下参悟一番。 美杜莎眼中火气一闪,正想跨前一步,忽然身子一颤。 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和蔼的人族老者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放过你,不过老夫可不会纵容你离去,还是乖乖和我们走一趟罢。” 话语虽然客气,但那股美杜莎生平仅见的庞大气势可不是说笑的。 于是沉默不语,任凭药尘划破空间,带着她追上了光济。 只是心中震惊: “操御空间之力,莫非是传说中的斗尊?加玛帝国这等地方,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人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十一章 魔头作乱,火烧灵隐 灵隐寺作为禅宗寺院,日常作息和其他宗派庙观略有差异。 丑时鸡鸣,起香、坐禅,待到寅时寺内击鼓鸣钟,开静之后,便前往大殿或者佛堂做早课。 早课持续约莫一个时辰,辰时早课结束后,便可往斋堂过堂用早斋。 结斋之后,出坡普请,下田劳动。 此乃禅宗“农禅并举”之言。 而灵隐寺的土地来源则是以朝廷赐田、信众施捐为主。 毕竟本朝禁止寺观买卖土地,而灵隐寺作为昔年高宗进香之所、江南禅宗五山之冠,自然要以身作则,为天下寺院表率。 除此之外,寺内僧人自行于山间开垦的山田地也是这些香火田的组成部分之一,同样也是众僧每日普请的去处。 等到日中,过午斋,然后坐午板香。 下午做晚课,然后药食晚粥,稍作休息,便迎来了晚上的坐香禅修。 毕竟禅宗有“农禅并举”之言,僧人自耕自食,劳动量大,也就顺理成章地放弃了“日中一食”、“过午不食”之戒。 虽然也有佃户存在,但那些佃户只负责朝廷的赐田以及富户的捐田,和灵隐寺自行开垦的山中荒地无关。 静修结束后,有半个时辰左右的自习时间,容寺中僧人处理杂物琐事。 待到亥时便开大静,全寺僧人吹烛歇息。 此时寺中灯火俱灭,通常而言,再不见半点光源。 不过在这九月十五的夜晚,丁檠站在禅院门口向下望去,却正看见一处建筑内灯火不熄,长烛直到天明。 于是结合光济临走时所言,心中明悟: “道济上次往周宅降妖,无意间又搅乱了某人的一桩布置,因而幕后黑手来灵隐寺报复,欲要火烧大碑楼,为道济设下一劫。 “此事光济亦涉身其中,我也不好袖手旁观。待此劫过后,便该下山直捣黄龙,犁庭扫穴了!” 丁檠返回屋中,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两块令牌,皆是上圆下方,刻五牙文,如垂露一般。 材质非金非玉,似是某种奇木制成。 正面镌有字迹,一个为清晰无比的“求不得”,另一个是模模糊糊的“病”字;而反面刻一坐虎,足踏恶鬼,成噬咬之状。 形制颇似汉时虎符,不过亦有变动。 “莫非是有人豢养妖魔鬼物,于各地落子布局?” 丁檠心头灵光一闪,有所猜测。 “看来此事不能耽搁了。” 他将两枚令牌收好,而后看向寺中僧房所在,在他感应中,有一抹阴寒诡谲之气自寺外飞来,隐入了大众僧人起居所在,似是要借体附形。 丁檠想了想,从袖中摸出香炉,屈指在其上一弹,一股无形涟漪传播开来,将全寺上下笼罩其中。 “肥遗分身尚在炼化青莲地心火,无法全力出手。为免打草惊蛇之下,还是如此做最为保险。” 丁檠将香炉抛向禅院之中,任其迎风见涨,化作一口沉重的圆鼎落在砖石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鼎盖之上,足踏玉珠的狻猊七窍通红,隐隐间又带有一抹青意,显然内里的青莲地心火面对肥遗分身的炼化,不怎么安分。 丁檠不甚在意地瞅了一眼,伸手一招,被光济挂在窗下的一枚赤红玉珠便飞了过来,被他反掌握住,溜溜达达地向山下走去。 “这枚血丹是那美女蛇所遗,对于追寻敌踪亦有帮助,将其带上自然无错。” ...... 道济白日里在临安城内度了一苏一赵两个大户人家,救治了两家的老太太,却也不要报酬,只是对两家老爷面授机宜了一番。 见得天色将晚,不顾赵、苏二人殷切挽留,自顾自回山去了。 临出城之前,还在同福客栈打了一葫芦酒,又要了一只烧鸡,吃吃喝喝地就上了山。 待入了灵隐寺,又见寺内众僧都在坐香禅修,更是没去凑那个热闹,而是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大碑楼前。 大碑楼,“碑”音通“悲”,又名大悲楼。 殿内供着阿弥陀佛左胁侍,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四周另供奉八十四尊全堂佛像,皆是莲花宝座,慈眉善目。 回廊有石柱栏杆护持,檐梁上刻绘佛经故事,金碧辉煌。 除此之外,亦有灵隐寺建寺以来,历朝历代所搜集的佛经石刻,以及皇室、诸多信众赐物捐赠时所立的功德碑。 比如真宗年间所赐的“景德灵隐禅寺”,高宗时期所赐的“灵隐寺崇恩显亲禅寺”等名,皆有碑文刻记,存留至今。 包括现今方丈元空长老,被官家诏宣奏对,后赐号“瞎堂禅师”一事,同样有碑文记载,藏于大碑楼中。 可以说是灵隐寺的门脸所在。 而道济哼着小曲,一溜歪斜,脚步跄狂地就钻了进去。 抬头正见高有二丈八尺九寸的大悲观音菩萨造像面露慈悲地看着自己。 千手各持念珠、**、金莲、净瓶、弓箭等物,又结施胜印,表解救饿鬼,施众生各种成就之意。 忽然醉意上涌,于是佛眼惺忪,摇头失笑,作偈一首: “一手动时千手动, 一眼观时千眼观。 既是名为观自在, 何须拈弄几多般?” 说完便不再正眼去看,只是颠颠倒倒地找了一根立柱,靠着其坐了下来,不多时身子一倒,便响起了鼾声。 哪怕是不久后全寺钟鼓俱鸣,开大静也未曾吵醒他。 而这一切,都被一道黑影收入眼中。 这黑影虚虚荡荡,面容模糊,周围还有阴风缠绕,明显是魔头鬼魅一流。 它看着道济陷入沉睡,于是思量道: “这僧人看似痴狂,实则修为不凡,周身有三光相护,不然也不会被主上察觉,命我等姐妹外出寻踪。” 当日道济往周员外家降妖,所携的一尊韦陀造像乃是光济点化而成,蕴有其人一道护身佛光。 彼时妖物来犯,袭击周府,引得韦陀自主应激显化,以佛光将其灭杀。 却是被幕后主使察觉到了痕迹,知道有高人出手,消灭了自身一枚棋子。 心中警觉之下,遂命麾下一众黑影外出打探当日情形。 这黑影来到临安城,在太平街周府附近盘桓了数日,昼伏夜出,总算搞清楚了当日来龙去脉,知道是灵隐寺济颠僧下山化缘,化着化着就化到了周府,顺便除去了一条蛇妖。 于是回禀主上,得了命令,潜入灵隐寺,要暗害道济。 此时见道济在大碑楼内酣睡,黑影心中忌惮,不敢直面对方,于是心思一转,想出了一个法子: “常言道水火无情,我若是以阴灵之身伪装成寺中僧人,而后火烧大碑楼,趁这和尚全无防备之时将其烧死在内,岂不美哉? “既除去了一名大敌,又损毁了灵隐寺财物,届时再故意泄露行藏,引起灵隐寺众僧猜忌,坏去这一方清净宝刹。想来主上知道,也要夸我一声伶俐。” 于是主意拿定,轻飘飘飞向了僧房寮舍,准备找一个合适的附体对象。 待这黑影离开后,睡得正香的道济翻了个身子,侧脸对着殿外,口中犹自喃喃: “好、好酒!若...若是用小火一温,就、就更妙了!” ...... 夜深忽觉腹痛,躺在榻上的小和尚志清诶呦一声,捂着肚子爬了起来。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如今天气转凉,怕是受了些寒气,难怪最近不太舒服。” 志清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榻,没有惊醒僧寮中的其他师兄弟,开了屋门,一溜小跑,奔向了厕所。 ——佛门谓之曰“雪隐”、“圊园”等。 片刻后,一身轻松的志清从茅厕中走了出来,打着哈欠返回僧房。 经过一处花圃时,突然眼角一道黑影闪过。 睡眼朦胧的志清先是一惊,然后揉了揉眼,见四下里寂静无人,不闻虫切之声,于是有些心慌,不觉加快了脚步。 而在他身后,一张栩栩如生的杏黄色纸人已是悄无声息地贴伏在了背上,跟着他回到了僧房之中。 等到志清躺回榻上,再度陷入梦乡中后,他背后的纸人忽地一个鼓胀,脱离了志清,变作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和尚,翻身下了床。 这个“志清”双眼漆黑如墨,面色略显苍白,嘴唇鲜红欲滴,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大大咧咧地就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可惜房中众僧都睡得正香,没人发现其人举动。 待到“志清”离开之后,僧房的木门再度被推开,把玩着一枚红色珠子的丁檠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熟睡的志清,伸手一弹,一枚丹丸从袖中飞出,落入其人口内,于无意识中被志清吞咽入腹。 “得此一丸,足以让你三年之中不染病邪之气,也算是慰劳你小子了。” 睡梦中的志清犹然不觉,只是眉心之处萦绕的一缕晦暗之气已然消失无踪。 丁檠此举,正是为了帮志清消去被鬼物借去一口生气的后果。 “那个魔头倒也算计颇多,下手之际还不忘栽赃陷害一把志清小和尚,也不知还有什么花样。” ...... 广亮身为监寺,地位尊崇,自然不会和寻常僧人住在统一的僧房之中,而是别有居处。 他睡眠较浅,夜半忽然听到门扉处传来衣物摩擦之声,似有人在外向内偷窥,于是猛然惊觉,却佯装不知,静静等待那人潜入屋中。 过了片刻,果然听得“吱呀”一声,监寺寮的房门被推开,然后传来脚步之声,一直走向屋后。 广亮心中一警,他身为监寺,不但掌管灵隐寺中的纲领职事,而且亦有库头、庄主之责,总揽寺院庶务,是住持方丈的左膀右臂。 他的监寺寮也在寺院库房之前,后屋直通仓储,什么粮油香烛、法物经书、账库金银等等,都归他管辖。 如今夜半有人摸入监寺寮中,不往他卧房来,而是径自去了后屋,莫非是要做梁上君子,行鸡鸣狗盗之事? 于是悄无声息地披衣起身,穿上了罗汉鞋,待到门外脚步声越去越远后,便开了房门,缀在了后面,准备来一个捉贼拿赃! 前面那小贼怕是为了遮掩踪迹,手中不曾持着灯盏,但广亮借着少许月色,依旧看出来那是寺中低辈僧人所穿的黑色海青大袍。 “好家伙,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广亮心中气愤,“待我将其捉住,定然要去法堂击鼓,榜状牌示,将此人逐出灵隐寺!” 然后一路尾随,看着那贼头贼脑的身影一路摸向了后院一间厢房之中。 广亮心中默算,忽地一惊:“那里是存储香油烛火所在,这小贼是要干什么?” 于是赶步上前,正见那道身影抱着一口小瓮走出厢房,于是劈手将其夺下,借着月光一照,眉头大皱:“志清,竟然是你!” 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小和尚,竟然当了小偷小摸的贼人?! “志清”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原来是监寺师叔。” 广亮一脸怒色:“你半夜不睡觉,偷入库房作甚?” “志清”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找香油。” “所为何事?” “火烧大碑楼。” “火烧大碑楼?”广亮先是惊诧至极地反问一声,然后嗓门顿时高了起来,“好你个志清,你自幼父母双亡,老和尚慈悲将你带入庙中,管你三餐饭饱,教你思惟修习,谁知今日竟想做下这等恶事! “走,随我去见老和尚,去见寺内众僧,让他们看看你是何等歹毒心肠!” 说着捏住“志清”手腕,伸手一拽,却是拉之不动,反而打了个趔趄。 于是惊疑回头,正看见“志清”嘴唇一个开合,一股黑烟从中冒出,喷了自己一头一脸。 一时只觉头脑晕眩,昏昏沉沉间听见有言语在耳边回响: “去大碑楼放火,烧死恶僧道济~去大碑楼放火,烧死恶僧道济~” 心中嗔念顿时大作,回想起道济入寺以来种种癫狂举动,违慢清规,目无戒律,喝酒吃肉,行事不端。 故而一点无明火高涨,按捺不住,便对“志清”道: “走,搬上香油,随我去大碑楼放火!今日要让他道济知道什么叫做佛也有火!” “志清”诡笑着应了一声,便和广亮寻了个扁担,挑着几瓮上好的香油去了。 待到二人去后,丁檠自屋檐阴影下转出,啧啧道: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广亮这话倒是不错,如今他为防家贼,倒是心贼作祟,妄动无明,日后贼子生贼孙,怕是无有了结了。” 昔年缘观禅师与学僧问答,谈及家贼难防时如何? 禅师答曰: “识得不为冤。” 认识、了解; 变化、运用。 明晰六贼来由,内外存乎一心,又何必去防? 广亮作为监寺,本来就对“颠和尚”道济看不过眼,认为其有碍灵隐寺名声,心中自有一份偏见。 如今被“志清”引动六贼,尘染本性,却是忘了自身戒律,对道济起了杀心。 “不过这鬼物配合自身术法,寥寥数语便能迷惑广亮,似乎亦与佛门有关,擅长在人心念头上下功夫。” 丁檠突然皱了皱眉,却是摸索到了敌人的几分跟脚。 “是烦恼魔,还是蕴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十二章 广亮遭贬,扶桑僧人 凡引星星之火,勾出离部无情。 随风照耀显威能,烈焰腾空势猛。 只听忽忽声响,冲霄密布烟升。 漫天遍地赤通红,画阁雕梁无影。 ...... 广亮和“志清”两个抬着几大瓮香油从库院出来,一路来到大碑楼前,见其中灯火通明,于是笑道: “道济目无戒律,私自点灯,如今被烧死也是应该,怪不得别人。” 说着趴在暗处偷眼瞧去,见道济仰卧楼中,睡得正香,没有半点警觉。 “志清”见此道: “监寺师叔,你我小心行事,将这些香油洒遍大碑楼周围。此楼多以木制,定然遭不住火舌舐动,届时哪怕不能烧死道济,也可凭浓烟和楼宇崩塌将他困死在内!” 哪怕道济及时醒觉,要动用神通脱身,有自己在,也可拦他一拦。 自我感觉良好的“志清”如是想到。 广亮正要依言行事,心头一缕清明闪过,踌躇道: “大碑楼好歹是我灵隐寺门脸所在,岂能如此被毁,与那颠和尚陪葬?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他对灵隐寺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既然能为此害死“有碍寺容”的道济,如今临到头来,自然也不忍将大碑楼付之一炬。 “志清”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口唇一开一合,缕缕黑烟窜出,被广亮吸入肺腑: “监寺师叔怎地如此畏首畏尾,须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道济如此得老和尚宠爱,难保日后还能遇上类似机会。” 广亮眼神一厉: “你说得是,那就动手?” “动手!” 于是一人一鬼轻手轻脚地将香油沿着大碑楼倒了一圈,又搬柴运草,堵在了大碑楼门口。 末了再去其他佛堂取了一盏灯烛过来,轻轻一触,便引燃了那些上好的香油。 霎时火起,只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风随火势,火逞风威。 烟灰如柱般冲天而上,直达九层楼高,把个大碑楼烧得处处通红,间或有爆鸣之声突地炸响,又有砖石开裂崩倒之音夹在其中,如雷霆闷响,惊醒了全寺僧人。 “志清”和广亮正心中得意,忽然听到大叫之声: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道济还在大碑楼内睡觉呐!” 转眼望去,却见自花圃之中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呲着一口白牙对自己坏笑。 不是道济还能是谁? 那“志清”面色一变,转身就走,却被一道金光刷下,化作一张栩栩如生的纸人落在地上,兀自颤动不休。 “志清”现了原形,神通术法自然被破,广亮一个激灵醒来,却对自己所作所为毫无察觉,只是看着道济怒声喝道: “颠和尚,你偷入库院,是想偷什么东西?” 道济咧嘴笑道: “师兄怕是睡昏了头,这哪里是什么监寺寮、佛库院,此乃大碑楼是也!师兄还不组织全寺僧人救火?” 说着用手一指,广亮便觉一侧有灼热之感袭来,烟气逼人。 顿时察觉不对,瞪了道济一眼:“下去后再跟你说!” 然后便回身招呼起来,命众僧挑担运水,压制大碑楼火势。 又亲身上阵,披着沾水的僧衣闯入大碑楼,拯救其中碑文印刻。 道济窥了个空子,用手一招,地上那张纸人便被他捏在手里,揣入袖中,笑嘻嘻地往一旁去了。 远离火场,转至一处偏僻角落,道济旁若无人,拍手笑道: “好一场火,好一场大火,且烧它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有人在旁问道: “这火因和尚而起,难道和尚心中就不愧疚吗?” 道济连连摇头: “和尚不愧疚,正所谓‘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此火是小人作祟,为昔日和尚在周府降妖一事而来。若是和尚因此愧疚,日后遭遇不平之事便袖手旁观,那才是真愧疚! “而且全寺众僧赖你相护,不会有所损伤。和尚既知此事后果,又下定决心去做,自然无惭无愧。” 丁檠从一旁走出,摇头道: “只是可惜了那些木梁石瓦、雕龙刻凤,若是重建此楼,不知花费又要几许,又要多少人力。” 道济却是胸有成竹,似是早有应对: “此事不碍,这是和尚的因果,日后也是由和尚来承担。你有你要了结的因果,和尚也有和尚要受的业报。” 丁檠了然,伸手道: “既是如此,还请和尚把我的因果交出来。” “好说好说,”道济嬉笑上前,将纸人拍在了丁檠手里,“这事就拜托你了。” 丁檠接过纸人,打量了两眼,忽然开口道: “此物善能勾动人心三毒,恼害受术者身心,似是四魔之一的烦恼魔寄托之物。如此说来,那幕后主使者亦与佛门有关?” 能以一张裁剪出来的纸人接引外魔,非是对佛法有所了解之人,很难做到。 不过这张纸人似乎亦与符箓咒劾之术有关,隐隐间还有些巫蛊之术的影子,想来制作此物者应该更近旁门左道一流。 道济似笑非笑道: “这纸人确实藏了些佛门手段,若从此着手,当可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丁檠微微颔首,结合众多线索,已然隐约把握住了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 “此事耽误不得,丁某这便动身,去金华府看看。” “去罢,”道济咂摸了一下嘴,“你下山了,和尚也在山上呆不久了。唉,昨天才回寺,明天就要离开,倒也是一个劳碌命!” 丁檠摇头失笑,没有再说什么,便和道济分别。 道济一人站在此处,忽然来了兴致,摇头晃脑吟诵道: “无名一点起逡巡, 大厦千间尽作尘。 非是我佛不灵感, 故要楼台一度新。” 说说笑笑,也自往大雄宝殿去了。 ...... 丑时初至,鸡鸣方起。 灰头土脸的灵隐寺众僧便都在大雄宝殿聚集,交头接耳,低语纷纷。 “听说是疯和尚道济在楼上睡觉,无意中打翻了烛盏,火烧帘帷,方才造下这桩祸端。” “辛亏我佛保佑,除却大碑楼被毁以外,寺中财产无有损失。” “是啊,连那些救火的师兄弟们也没有大碍,只是浓烟呛人,喘咳连连罢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立在释迦牟尼莲花坐像下的元空长老叹了口气,眉宇间显得憔悴了不少,对一旁疲惫万分的监寺僧道: “广亮,寺中损失如何?统计出来了吗?” 广亮出列,双掌合十回应道: “回老和尚话,此次寺中失火,大碑楼主体被毁,须得重建;内中所奉观世音菩萨金身受烟火熏燎,有些变形,也要重塑。幸而抢救及时,诸多碑文法物俱都被抢救而出,没有大碍。 “且大碑楼独自成阁,与寺中剩余建筑无有连接,故而不至于殃及其他。 “寺中众僧在火场救援时更是无有伤亡,连拥挤踩踏之事也不曾发生。” 元空长老顿时舒了口气: “罪过,罪过。大碑楼失火,而众僧保全性命,此乃不幸中的万幸。” 他见广亮嘴唇动了动,于是出言道:“广亮,你有何要说的?” 广亮吸了口气,继续道: “回老和尚,广亮身为监寺,此次大碑楼失火,亦有失察之责,还请老和尚惩诫。” 元空长老沉吟片刻,点头道: “既是如此,便罚去你监寺之职,改为副寺,一应待遇随之减去,以儆效尤。” 广亮俯身一礼:“弟子受罚。” 监寺,又名监院,此职总领院门诸事,负责寺院庶务,是一处敕差住持丛林内的三把手。 能压其一头的,只有当家老和尚和都监二人。 都监是方丈任命寺中执事时的顾问,若有执事不称职或违犯清规,都监都有权力向方丈建议撤换,甚至可令其迁单。 其位次尚在监寺之上。 而灵隐寺的都监,便是光济本人。 此职上辅住持,下助监院,但在日常工作中很少管事,通常是由一位做过多年监院的长老担任。 光济能任此职,也是元空长老破例而为。 不久前广亮对道济发难,指责其人不守清规戒律,元空老和尚便向光济问询该如何处理。 这便是都监的建议权。 而眼下广亮改任的副寺一职,则是监寺的副手。 凡有监寺僧不及照管之处,都由副寺处置。 不过广亮任监寺时,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根本没有副寺发挥的余地,故而此职不曾有人担任。 如今他虽然退了下来,改任副寺一职,但看元空长老的意思,似乎也没有重新任命一位监寺的打算。 想来到时候寺中一应庶务,依旧还是广亮独自操持。 毕竟在众僧看来,大碑楼失火一事,实与广亮无关,反而其人救火有功,两件事相抵都算亏欠他了。 广亮领受了副寺一职,面色毫无变化,继续道: “除此之外,大碑楼失火一事由济颠而起,理应治罪。” 此言一出,众僧都看向一处,道济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那里,闻言抬头看向众人,嘿嘿一笑。 众僧见此不禁有些怨忿。 他们不知内情,自然以为是道济在大碑楼中贪睡,打翻灯盏,方有失火一事发生。 就连广亮本人也是受了外魔操纵,神思恍惚间忘却了自身所作所为,一股脑地将事情全推到了道济身上。 如今见道济毫无悔改之意,自然心中不忿。 “国有王法,庙有清规。灵隐寺依禅门规式而定律,作息自有法度。寺中一人点灯,众人都点灯,遵时循刻吃斋睡觉、上香静修。 “济颠灯火不熄,连夜点灯大碑楼,凡火接引天火,酿成祸端,再加上之前又屡犯清规,理应治罪于他,行肃众之事!” 广亮此言尚算客气,只是认为是道济无意中失火,还没定他一个故意纵火之罪。 但话里话外,都表明了一个意思: 砸毁道济衣钵戒牒,逐出庙外,不准为僧! 上次光是携带酒肉入寺,广亮就动了将其逐出灵隐寺的念头,只是元空长老有心回护,单单罚其下山化缘,不化回足额银钱不准回山。 但后来道济下山晃荡了几日,此事也就渐渐淡去了,倒也无人还记得他至今不曾募化足额。 如今又导致大碑楼失火,此乃大过,哪怕是元空长老也无话可说。 老和尚叹了口气,刚想问询都监意见,却没看见光济身影,问了众僧后方才知道,其人如今不在寺中,似是又下山云游去了。 于是默然片刻,开口道:“道济,你可知错?” 道济上前问讯一礼,点头道:“大碑楼失火,确实因弟子而起,弟子知错。” “既是如此,你打算如何悔过?” 元空长老和广亮一齐看向道济,后者目光炯炯,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将其迁单摒出之意。 道济环视殿内众僧一眼,若有所思: “弟子愿以百日为期,募化重修大碑楼。” 众僧议论纷纷,以百日为期限,化缘重修一座大碑楼,确实有些难度。 道济说出此言,足见其人心诚。 “你若做不到呢?”广亮突然发问,“我突然想起,上次罚你下山化缘,迄今也不见你带回足额香油钱。难道这次又是如此,欲凭言语诳人?” 道济笑着唱了个喏: “若是做不到,弟子情愿被收回戒牒、迁单离寺,摒出僧团、撤销僧籍。” “好!”广亮击掌道,“我也不多要,你若是能在三月之内化回白银一千两,此事便放你一马!若是期满不见银钱,届时再算上你前次化缘未果之事,必将你摈令出院!” 自几十年前那场战乱后,天下物价渐涨,米价高至二、三贯一石; 而绢价、布价亦是如此,贱者每匹不过四、五百文,而贵者一贯,乃至四、五贯亦是常理。 为平抑物价,朝廷便在货币换算上动起了脑子,规定一贯铜钱以七百五十文为足,不复前朝八百文之例。 而军中匠人,如今一天所得不过两百钱,若想养家糊口,赡养老幼,三百钱以上才算宽裕。 至于银价嘛,视成色好坏,每两作钱二或三贯。 广亮所言白银千两,便是要道济化回约莫三千贯铜钱。 相当于十五户寻常人家一年的开支。 这还是修建大碑楼主体的花费,那些珍贵的石碑法物都幸免于难,不必重制。 若是将这些算上,估计还要翻倍。 道济默算片刻,知道广亮所言不虚,于是欣然应诺: “那便依广亮师兄所言。” 二人击掌为誓,又请寺中众僧为见证,约定此中条款。 见道济干脆利落地应下重修大碑楼一事,广亮扯了扯嘴,便挥散了一众僧人。 正准备下去处理后续事宜时,忽听得看守山门的两个门头僧静明、静安来报,言说临安知县派人来见,于是不敢怠慢,通知了当家老和尚一声,便整理了一下仪容,匆匆走向山门处的会客禅房。 等到了禅房,除却县衙的一个幕僚外,却还有两个云水僧立在一旁,风尘仆仆,一脸肃然。 见广亮进来,都以生硬的汉语喧诵佛号。 广亮愣了一愣,先是回了一礼,然后又唤来知客僧摆茶,这才看向那幕僚,开口笑道: “未知父母官遣阁下来此,有何要事?” 那幕僚笑着指了一下一旁的两个云水僧,介绍道: “这二位是日本国僧人觉阿、金庆,乘商船西渡,来我朝礼佛。此事已然知悉朝廷,二位大师千里迢迢而来,有意在灵隐寺听禅学法,故而知县大人令我带两位大师来此,并通知贵寺一声。” 广亮心中一动,颔首道: “弘扬上善,广播佛田,此乃大功德之事。我灵隐寺自然不会拒绝,必当尽心竭力,教导两位外邦友僧禅宗经义。” “那就好,”幕僚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于是便将觉阿、金庆二人托付给广亮,独自下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十三章 适赴金华 金华府城距临安城不远,约莫三百里路。 寻常人家出行,若是有车架代步,轻装简行,也就是四、五天光景。 其实严格来说,金华之名乃是俗称,因此地上应天星,乃金星与婺女分野所在,故名金华。 而在官方文件中,此地唤作婺州,处于两浙东路管辖之下。 ——本朝地方行政区划基本上是两级制,府、州、军、监为一级,县为一级;而府州军监以上的大区称“路”,比如两浙东路之下,便辖有三府四州。 至于陪都临安所在,却是在两浙西路范围之中。 州、府之意大致相同,不过后者较之前者地位要特殊一些; “军”多设在沿边地区,兼领县政,形同州级; “监”为管理本朝官府经营的矿冶、铸钱、牧马、制盐等区而设,兼理民事。 在丁檠记忆中,此世情形与地球南宋初期大致相同,就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只是在地球历史上,自“建炎南渡”之后,宋廷南迁,高宗赵构于应天府即位,改元建炎,重建宋朝。 后人以此为界,将宋朝划分为北宋、南宋两个阶段。 而在九州历史上,靖康之难还没来得及发生,便迎来了上界天人之战。 此战波及甚广,大九州四分五裂,灾异频发。 彼时的“宋钦宗”赵恒尚未来得及登临大宝,就在一场宫廷动乱中连同其父徽宗赵佶一并身亡。 于是徽宗之妃,龙德宫贤妃韦氏当机立断,力推自己儿子康王——时任检校太尉、定武军节度使的赵构上位,方才有了后来的高宗。 据丁檠所知,似乎当年宫变之事还与仁宗年间,一洪姓太尉在龙虎山放走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这一百单八个魔君一事有关。 那一百单八个魔星于哲宗绍圣年间下凡入世,并在徽宗政和三年借天地大变之机掀起王朝杀劫,险些倾覆九州汉统。 幸赖各大仙山福地之中的潜修之辈纷纷出世,方才平定这一场祸端。 而那些个前辈高人,也因为一系列变故被迫飞升天阙,只有寥寥几位方才得以留存,以便照拂人间。 如那金山寺法海禅师、九松山灵空长老,以及道门的紫霞真人李涵龄,都是此中大德之士,可与黑山老妖,以及另外几个名声赫赫的外道魔头相抗衡。 话归正题。 高宗于开封府即位后,并未如地球历史上所作一般迁都临安,而是驻跸建康,另设三京两都之制: 南京应天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 以建康为“行在所”,又称临安为“行都”。 毕竟那时天下未靖,白昼星现、日食地震等灾厄之事频发不休,人心惶恐不定。 高宗设三京两都之制,也是为了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从日后发展来看,此举也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有所助益。 ...... 丁檠离了灵隐寺,一路向婺州州城也就是人们惯常所言的金华府城而来。 四、五天的路程,他九月十五半夜从灵隐寺出发,路上歇了一宿,十七日早上便遥遥望见了金华府的城墙。 临安城在金华府东北方向,而丁檠的目标则在金华府城外,按那杨三少爷所言,是金华府北的永福寺中。 不过丁檠并没有急着往永福寺去,而是先准备入城打听一番,做好万全准备再深入虎穴。 毕竟他现在肥遗分身还忙于炼化青莲地心火,自身实力在九州之中也不算上层。 若是光济来此,自可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而换了他来,只能小心翼翼引蛇出洞,还得防止打草惊蛇了。 入城后,丁檠扮作一个寻佛访道的富家公子,向人打听四周可有上香去处。 果不其然,有人向他推荐了北郭的永福寺,还特意指出其内有一位大德无印禅师,佛法高深,善以符水咒枣之术治病,言语间对其颇为信服。 丁檠闻言心中偷笑,咒枣之术乃是道门法师所惯用的法术,后来在旁门之中也有所流传,而正经的佛门弟子从来不屑于使用此法。 那无印禅师以此术治病救人,竟然还被不少百姓追捧,足见都是一群不通佛典的随信之人。 当他以此言提醒对方时,那茶馆的说书先生反而一脸嘲讽神色,取笑道: “你可知那永福寺是何等来历?那可是与临安府西湖灵隐寺一脉所出的佛门大寺,传承久远,岂是你这等俗人可以随口诋毁的?” 丁檠一脸问号。 西湖外确实也有一座永福寺,与灵隐寺一般,都是昔年晋僧慧理开山创建的十座道场之一,坐落于飞来峰呼猿洞对面的形胜山下。 因为与灵隐寺靠得极近,彼此间不过几里路程,故而两寺众僧都相熟识,一些个诸如园头、监收等职位,甚至是两寺共通,择同一人担任! 可这跟金华府的永福寺有什么关系? 按理来说,此处最为著名的佛寺不该是双林寺吗? 好歹也是禅宗五山十刹之一,与福州雪峰寺、苏州万寿寺、台州国清寺等同一地位。 那国清寺中的性空长老,亦是佛法高深之人,昔年还收了道济为记名弟子。 怎么这双林寺就如此不出名,还被一个不知所谓的金华永福寺压过一头? 丁檠心中好奇,无视了说书先生话语间的鄙薄之意,开口道: “我早年间常听闻金华府双林寺乃是禅宗宝刹、清净佛土,号称‘震旦国中,庄严第一’,不知永福寺与其比起来又如何?” 那说书先生愣了愣,看了一眼丁檠,见他一脸诚恳好奇模样,不似有意呛声,方才正色回答道: “双林寺自是要高出那永福寺一头的。可是近些年来永福寺声名愈盛,明里暗里都在抢占双林寺的风头,也不见双林寺的大师们对此有什么反应,看起来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 “你说,这岂不是代表双林寺怕了那永福寺?” 丁檠闻言心中有谱,又与那说书先生攀谈了几句,问了问周围可有什么风景名胜,得到了满意回答后,便离开了那茶楼,准备出城一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十四章 兰若永福 离了金华府城,向北而行不过片刻,便见一座佛塔半截露出林木,遥遥矗立在一座山头上。 周遭香火缭绕,如烟似雾,映衬得如山间仙境一般。 又有佛钟传响,广播四方。 丁檠凭着过人耳力侧耳细听,还能听见禅唱隐隐,不绝于缕。 便知是此行目的地了。 虽然这永福寺看似选址上佳,周遭林木葱郁,是个游山玩水、放松情绪的上等去处。 可是有一点不好,便是随着不断靠近寺庙,天色陡然间就暗了下来。 大日虽然未被密布的彤云遮掩,却也凄凄惨惨戚戚地不见半点温度,如同大雪初降后的寒冬白昼一般。 一轮如白纸剪成的圆日挂在天上,好似一个单纯的贴图装饰,不觉有丝毫热量。 丁檠见状了然道: “此地阴气杂乱不堪,地脉中隐含枉死之相,该是有乱葬岗存在,怨气冲天,以至于影响了天象。 “那永福寺据此而建,想来......” 他不觉摇了摇头:“鬼知道寺中僧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丁檠修行郁仪真章,如今已能召唤出肥遗之铠,修为精进之下,哪怕是人身状态也觉醒了不少神通异能。 比如什么通幽破妄的瞳术、聚兽调禽的戏法,都自然而然地被他获知并熟练运用。 所以永福寺外被人布设的幻术对他不曾起到任何作用。 若是寻常凡人乃至一些道行低微,尚在练气的修道之士来了,也只会认为这是一座具足庄严的禅宗佛刹,隐于山林之中,不惹俗世尘埃。 而丁檠只是一瞅,便看穿了其中虚实,知晓此地定然为阴鬼之属所盘踞,伪装成佛门寺院唬骗周围百姓,搜集香火愿力,甚至偷掠血食,行淫祀之事。 “说起来,此地位于金华城北,又有妖鬼行踪,莫非接下来是‘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的剧本?” 丁檠忽然心中一动。 兰若者,乃“阿兰若”之省称,源自梵语aranya之音译,原意是指森林。 后引申为寂净、无苦恼烦乱之处,也泛指一般的佛寺。 《大智度论》中有载:阿兰若即远离处,离村最近二里,能远益善。去村一拘卢舍。 也就是说,阿兰若是远离人烟的地方,最近的聚居点也要与其有两里地的距离,越远越好;一般而言,都是一拘卢舍的距离。 所谓一拘卢舍,即一鼓声传播之距。 这永福寺坐落于金华府城北郊,僻静山林之中,若以兰若代称,乃是十分合理的用法。 “如果那永福寺真是所谓的‘兰若寺’,岂不是还和黑山老妖那等人物扯上了关系?” 丁檠脚步一顿,又再度迈步向前。 “管他呢,若真是什么劳什子的倩女幽魂,区区一树妖姥姥,随手也就灭了!哪怕是黑山亲至,有光济撑腰,我倒也不惧!” 而且也没必要为了心中一个猜想去大惊小怪。 万一不是这回事呢? 毕竟他可不曾记得倩女幽魂中有过一位“无印禅师”。 丁檠拿定主意,心中再无踌躇。 不管那永福寺是什么龙潭虎穴,他都决心要去瞧瞧其中究竟,了却这一段因果。 于是穿林而入,沿着荒废山道一路迤逦而上,七拐八弯,来到了永福寺大门之前。 寺中殿塔壮丽,屋舍齐整,然而蓬蒿荒草之物丛生,甚至能盖过大半个身子去,显然少有人来。 主体建筑不多,只得一座大雄宝殿,其侧后方的万佛塔,以及左右两侧的僧舍寮房。 布局有些古怪。 东西僧舍,窗扉虚掩,轻轻一碰便尘灰漫天飞腾,呛人得紧;唯独寺南有一小舍,看起来要干净一些,似是有人在此停留过。 大殿东面角落,长有一丛修篁,台阶之下,又有一方莲池。 长势俱都不错,只是丁檠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心生不喜。 “我一路沿山道而上,兜兜转转,最终却是从寺庙北面而入,也就是说,这座荒寺是坐南朝北,不利于采光。” 丁檠打量了一下天象,随着他走入寺内,天色愈发昏暗,铅云低垂,似是要横压而下。 “寺庙本身所在就别有异处,寺中建制更与俗世不同,极易积蓄阴晦之气,藏污纳垢。就连那些修竹野藕,也是吸满了阴气而生,看似葱郁,实则常人误触,定要大病三日。” 丁檠皱了皱眉,念头一动,天际乌云便散开一块,露出一道空隙。 一缕金阳洒入,直射寺院之中,所过之处,阴气蒸腾,景色扭曲,在丁檠眼前展露出一副诡异荒诞的景色。 屋舍崩塌,殿阁破败,就连大雄宝殿之中的佛像也没了踪迹,一尊黑黢黢的古怪雕像堂而皇之地坐在其上,尖牙利嘴,一脸狞笑。 而万佛塔所在的方向,不见佛塔本身形制,只有一抹微弱金光亮起,虽有禅声响起,但时断时续,似乎难以长久。 丁檠注视片刻,似有所悟,于是回首看向身后,所见景色又不相同。 双溪似带,群山如屏。 一方清净佛土坐落山腰平台之上,钟声悠扬,香火旺盛。 屋宇楼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之能事,其中善男善女络绎不绝,脸上俱都带着平和的笑容,向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说着什么。 那牛山濯濯的老僧身披绯色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头戴五佛法冠,两缕白眉垂在脸侧,眼中似蕴琉璃。 活脱脱一个在世罗汉,高僧大德! 当丁檠看向他时,对方若有所觉,抬眼回望,眉头先是一紧,接着露出一个血腥诡秘的狞笑。 下一瞬,天边金阳消失,铅云重新掩盖了这一方苍穹。 丁檠身边也恢复了原本景象,依旧是那殿塔壮丽却蓬蒿没人的荒废寺庙,四周寂静无声,比之方才,却是更多了一份诡异与不安。 “好一处愁云冷日、鬼域佛堂。”丁檠脸色沉凝,方才惊鸿一瞥中,他已然看出了这间荒寺的几分隐秘。 “借香火念头、阴晦鬼气,硬生生将整座永福寺划分出三个层次,常人及低微散修所见是外层,庄严恢弘,以便收集信仰愿力;如我这般的修士则是看到了第二层,发觉此地早已被妖魔一流占据,并非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实际上,真正的永福寺坐落在第三层,不仅是外面两层的核心、依托,更是那幕后黑手本尊所在。若非其人似乎被某事绊住,无心他顾,想来我也不能轻易发现。 “啧,老千层饼了。” 事到如今丁檠自然知晓,自己大意之下,却是陷入了对方专门为此准备的陷阱之中。 而且方才借天上真阳之力贯穿内外两层,试图脱身的举动,也是惊动了其人。 想来再过不久,自己就该迎来一波接一波的袭击了。 “看来这‘无印禅师’比我所想的还要麻烦,起码是人仙一流的人物,或许已近地仙也说不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十五章 神笔偃师,皆汇于此 金华府城。 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背着书箧,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中,打量着两旁的旅舍客栈,心中略有叹息。 “本次秋闱因故延期,直到九月下旬方才举行,如今府城房价高昂,我却是手头紧张,无处可去了。” 自本朝开始,科举考试制度正式分为州试、省试和殿试三级。 乡试由各地州、府主持考试本地人,一般在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 不过本次乡试听闻有舞弊之事发生,试题内容泄露,甚至还涉及到了朝堂争龙之事,故而官家勃然大怒,责令各地乡试时间推迟,从重清查。 数十日过去,金华府城大大小小的客栈以及对外出租的闲置小院都已然住满了前来应考的秀才生员。 虽然房价日益上涨,却也没有多少人轻言放弃。 毕竟从治平三年,英宗在位时朝廷就正式规定每三年举行一次科举。 若是此次不中,就得再等三年。 谁会想不开临阵退缩? “话虽如此,却是没给我们这些后来者留下余地啊!” 这书生叹了一句,他亦是婺州本地人,自幼攻读诗书,有意仕途。 不过前段日子家中有事耽搁,未能及时成行。 本来他都放弃了本次秋闱,谁知不久后便接到同窗消息,言说乡试推迟一月。 故而动了念头,打算前来赴考。 不过由于他接到传信时尚在外地游玩,动身匆忙,身上所带钱资不多,现在却是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两袖空空,囊中羞涩。 “难不成要临时画点银钱出来,应付过去?” 书生环顾四周,见街道上熙熙攘攘,无人注意于他,于是悄悄握住了袖中一管白毫。 “不,君子慎其独也,诚其意者毋自欺。我若是以伪造的银钱骗人,如何算得上是君子之行?” 书生神色一正,打消了心中杂念,将那管白毫笔放回了原位。 “只是这样一来,我又该在何处落脚呢?” 他正苦恼间,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了路人谈笑之声: “......那永福寺风景倒也不错,虽然香火鼎盛,可是地方僻远,林壑幽美、水云静闲,不如你我寻个时间前去进香,顺便也可游赏一番。” “可,反正那地方离城不远,撑死不过半日路程,你我明天一早便动身如何?” “行啊!就这么说定了......” 话语声渐行渐远,书生却是得到了提示,一下子豁然开朗。 “是了,府城之中屋舍价昂,我却可以在城外暂居啊!不过是路途远近的问题罢了,我有神笔在手,倒也不必为此挂怀。” 书生自得一笑,寻了个路人打听清楚永福寺所在,于是出了北门,找了处无人地界,于袖中珍而重之地摸出了一管白毫大笔。 笔锋尖、齐、圆、健,呈羊脂之色,看不出是狼毫还是羊毫;笔管则显黑金二色,材质非竹非木,亦是来路不明。 书生执笔在手,挥毫太虚,腕部转动,竟然就这么凭空勾勒起来。 那白毫大笔分明没有沾墨,但笔锋所过之处却又有淡淡黑色痕迹留存,经久不散。 不多时便有一匹栩栩如生的骏马出现在书生身前,瘦骨铜声,昂首扬蹄,难辨虚实。 色如华而赤,却是周王八骏之一的骅骝图像。 书生吐了口气,执笔往前重重一顿,为这骅骝双目点睛。 唏律律——! 一笔落下,骅骝由虚转实,前蹄高高扬起,打了个响鼻,接着又侧首看向书生,用头向他拱去,看起来十分亲密。 书生拍了拍马背,翻身上马,动作熟练,一看这种事就没少干。 “骅骝,麻烦你了。” 书生附在马耳边低语了几句,骅骝一声长嘶,向着永福寺方向奔去。 怒行追疾风,忽忽跨九州。 辙迹古所到,山川略能周。 远远地,一座超拔于山林之中的九层佛塔已然在望,金碧辉煌,屹峙云际之中,玲珑可梯。 ...... 城中,某家客栈。 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脚步匆忙地上了楼,推门便见自家小姐斜倚床榻之上,身侧放一小几,其上搁满了一些精巧的木制机关。 婢女言语间略带埋怨:“小姐,是您说出来散心的,怎么一到金华府又赖在客栈之中,哪也不去?” 那小姐拿起几个零件在手中摆弄,不多时一只活灵活现的木鸢便出现在手中,被她随意地搁在一侧,转头看向婢女,笑道: “金华府适逢乡试,城中人来人往,有什么好看的?” 婢女为小姐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道: “可是让您往永福寺上香还愿您也不去,当初夫人为了小姐您,可是跑遍了周围府州,什么万寿寺、双林寺、永福寺都供奉了佛前明灯。现在您身体大好,正该一一还愿才对。” 小姐接过茶盏,轻笑道:“急什么,你我初至金华府,路途劳顿,且歇上几日再说。” 见婢女还要说些什么,小姐伸手拦了下来,吩咐道: “罢了,此事暂且不提,你去问问小二热水烧好了没有,我想沐浴了。” “是。”婢女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随意寻了个借口赶走婢女,这不过碧玉年华的小姐叹了口气,似笑非笑道: “吃一堑长一智,我明知永福寺有问题怎么可能还主动送上门去?上次若非丁家哥哥适逢其会救了我一命,恐怕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叶九娘纤指一挑,那架木鸢双翅拍合,在屋中振翼飞绕,最终停在了少女肩膀上。 “系统,打开任务面板。” 叶九娘低唤一声,眼前便升起一张蔚蓝色的光幕。 【姓名:叶月缘 身份:昆仑偃师 修为:炼精化气之“精气相合,丹胎初成” ...... 主线任务:精进修为 任务介绍: 古有天、神、地、人、鬼五仙之说,功行满足,受天书以霞举,是曰天仙;谢绝尘俗以返三山,乃曰神仙;地仙长生驻世,人仙多安少病;不入轮回、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者曰鬼仙。 如今天地破碎,天仙无影,神仙匿迹,地仙难寻,唯有人仙入世行走,护佑一地安宁。请尽快将此身修为提升到人仙之境,结成偃道金丹,开始炼气化神的修行。 当前进度:未完成 任务奖励:人仙级别机关造物*1 ...... 支线任务:了却因果 任务介绍: 不久前你被小人暗害,魂魄离体,陷入昏睡,幸得一位世交搭救,方才逃过一劫。之后你多方打听,终于得知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金华府北永福寺的无印禅师。 你下定决心要给对方一个教训,然而对方实力并非目前的你所能企及,无奈之下,只得行虎卧荒丘之举,潜伏爪牙,暗自忍受。 请在成为人仙之后完成此任务。 当前进度:未解锁 任务奖励:解锁后查看 ...... 支线任务:兰若之会 任务介绍: 金华府北郭有一座兰若寺,是你耳熟能详的地方,如今那里将有一场降妖除魔的大战上演,或许有你捡些便宜的余地。 彻底击杀盘踞金华府北为祸一方的树妖姥姥! 提示:敌人实力高强,可联合其他人一同进行。 当前进度:未接受 任务奖励:任意机关造物升级一次】 “兰若寺,倩女幽魂吗?”盯着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任务面板,叶月缘陷入沉思,“如果我所料不错,那燕赤霞起码是一位剑修人仙,而树妖姥姥则与其伯仲之间,虽然占有地利,却也无法奈何其人。 “再排除掉宁采臣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如故事中那般说动女鬼小倩相助,想来击杀树妖姥姥并非难事。” 少女心中盘算清楚得失,意念一动,那光幕上的“未接受”三字就变成了“未完成”。 “接下来就是寻个空隙,独自外出了。” ...... 骅骝绝代无,晚去犹见画。 萧然千里姿,耸立亦閒暇。 及至山下,见山路曲折陡峻,书生便下了马,用力一拍,威风凛凛的骅骝就化作一团墨迹飞回了袖中白毫笔锋上,隐没无踪。 扶了扶身后书箧,书生迈开步伐,沿路而上。 待到山路尽处,便见一座缀满枯黄藤葛的牌坊矗立此处,背后又是弯弯曲曲的石阶,林木枝桠之间隐约可见一角飞檐。 显然这座牌坊便是寺院山门所在,又唤作三解脱门,寓意入此门后所见皆空,不着于相,无作无欲。 书生打量着年久失修的山门,见上面匾额处字迹模糊不清,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攀登。 终于到了寺内,却见寺中虽然屋舍齐整,但杂草满地,显然荒废已久。 “奇怪,这永福寺不是香火旺盛,有不少人前来游赏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书生皱了皱眉,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 “莫非我走岔路了?这里不是永福寺?” 他漫步在寺院内部,见左右僧房寮舍落灰已久,功德池中朵朵拳头大小的白莲虽然盛放,池中却浮满了绿萍,口鼻之间一股腥臭味道弥漫,显然是死水一潭。 “看来确实是一间荒寺。” 书生了然,绕过功德池,捡了一根竹竿敲打着身前蓬蒿,驱除可能存在的蛇虫。 然而一阵忙活下来,也不见有什么虫豸毒蛇钻出,似乎寺中除了厚重的灰尘以外再无其他。 “罢了,虽然是荒寺,但看起来屋宇也算坚固,足以遮风挡雨。而且此地幽静,也适合我在此温书复习,还不用付与主人家财资,又省下一笔银钱。” 说完便向着南边一间小舍走去,环目四顾,唯独那间单独成栋的房子比较干净,足以容身。 到了南屋之前,书生轻咦一声,快步上前,从门扉上撕下了一张褪了色的帛布,上面用浓淡不一的劣墨淡淡写了几行字迹,似是以手沾墨,书就而成。 笔迹清逸疏淡,足见留笔者书法造诣之不凡。 “此间无房主,仆亦侨居南舍。若有来者能甘荒落,旦晚相谈,幸甚。” 一旁的地面上还散落着几块同色的帛布,以及数枚开裂的墨块,似乎是留书之人从大雄宝殿之中翻出来的。 书生了然道: “原来这间屋子已然有人暂居了,也好,我重选一间便是。” 他看了看,选了西边的厢房,将书箧搁在房中,又藉藁代床,支板作几,很快便收拾出了一间简单的起居之处,大有在此久居之意。 正当书生将自己未来几日的住处收拾妥当之时,忽然屋外传来一声巨响,余音隆隆,似是什么建筑发生了崩塌。 书生急匆匆出门去看,却见寺庙一侧的那座九层佛塔已然被笼罩在一团烟尘之中,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是佛塔塌了吗?”书生吸了口气,“本来还打算在那里登高远眺的,未曾想却成了这副样子。” 于是准备绕过去一探究竟,谁知刚准备出门,便见到一个士子打扮的人脚步匆忙地返回殿后院落,手上还握着什么东西。 书生微微一愣,上前见礼道:“这位兄台,在下宁采臣,不知如何称呼?” 那士子闻言一愣,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若有所思道: “原来是宁兄,在下丁檠,幸会,幸会。” “丁兄可是在南舍留书之人?”宁采臣见其往南边走去,于是跟了上去,好奇道。 “不错,”丁檠笑道,“我在这座荒寺已然待了三日,宁兄还是我近日所见的第一个活人。” 他在“活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似乎有意暗示什么。 不过宁采臣并未听出对方话中深意,只是疑惑道:“丁兄你也是赴府城赶考,眼下在这荒寺暂居吗?” 丁檠愣了一下:“啊,是,没错。” “太好了,既然如此,你我今晚不如促膝长谈,也算是温书复习了。丁兄以为如何?” 宁采臣心中欣喜,这座寺庙四面山林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他初至此地还好,但在此待了一段时间后,便觉其境过清,恐非久居之地。 若是一人僻居于此,心中迟早会生出孤单寂寞之意,有碍心神,但若是有同伴相陪,自然又是不同了。 见他话语殷切,丁檠想了一会,倒也点头应了下来,只是突地发问道: “近来天气不佳,彤云密布,难辨月色,宁兄可还记得距开考还有几日吗?” 宁采臣默算了一下:“开考是九月二十三,今日是十七,还有六天。” “原来是这样,我险些记混了时日。” 丁檠微微颔首,眼神邈远,不清楚其人在想些什么。 二人站得近了,宁采臣眼尖,便看见对方手里握着一尊小小的铁铸金涂塔,形制与先前所见的九层佛塔十分相似,于是笑道: “方才寺外佛塔无故坍塌,不久后便见丁兄返回,莫非是去佛塔寻宝了吗?” 丁檠闻言笑容莫名,伸手示意道: “这三日来我也是闲极无事,故而今日入佛塔一探,却是无意中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消息,引得佛塔不稳,即将崩塌。最终叨天之幸,及时逃了出来。 “至于这座金涂塔,却是随手抓住的小玩意,不值几个钱。” “原来是这样,”宁采臣了然道,“死里逃生,丁兄面色犹然不改,果然是大勇之人。” “宁兄谬赞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十六章 密宗种字 到了晚间时分,天上的厚重云层难得散去,露出了一轮皎洁玉盘。 月明高洁,清光似水。 连带着荒芜的院落、废池之中的白莲也在月光映衬下显得雅致了不少,不似白日那般颓然。 丁檠和宁采臣二人促膝殿廊,待到相对词竭之时,便拱手分别,各自归寝。 回到南舍之中,丁檠回想起今日经历,突然失笑道: “怎么感觉是我取代了燕赤霞的戏份?” 他信手拿过床头案几上的铁铸涂金塔,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又自语道: “不过这宁采臣竟然能来到第二层永福寺,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看其人模样,也不像是敌方伪装而成,倒像是懵懵懂懂间误入此地,至今不曾发觉异处。” 丁檠啧了一声:“若真是如此,倒还真算他倒霉了!” 他不再关注此事,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铁铸涂金塔上来。 丁檠调动体内一缕真火法力灌入其中,小小的九层宝塔瞬间光芒大作,无数种子字从光芒中浮现,整座涂金塔都似以这些密宗咒语组成的一般。 “果然是密宗之物,”丁檠皱眉辨认光芒中上下沉浮、四处游走的种字,“‘hrih’、‘vam’、‘kam’......好家伙,不仅有阿弥陀佛的种子字,甚至还有地水火风空五大的通种子文字吗?看起来倒像是东密那边的东西,不过或许是前朝古物也说不定。” 种子字,又作种字,是指密教中表示佛、菩萨等诸尊所说真言之梵字,也是真言者修字轮观的观照对象。 之所以称其为种子字,是因为此字具有“自一字可生多字,多字复可赅摄于一字”之意。 也就是说,每一个种字都具有不同的含义,须得根据语境和上下文联系,方能理解其中深意。 有时仅仅是一个种字,可能就包含了一段密宗经文甚至是神通传承,若是不能勘破其中所藏,便毫无所得。 所谓“若能於一字专注行观,修诸行愿,即能於一切行愿皆得圆满”,便是此意了。 而丁檠眼下所得的这座铁铸涂金塔,被他用法力激发其中禁制后,整座佛塔都逸散成了无数种字,组合成佛陀、莲花、宝杵等物,在他面前变化连连。 “第二层的佛塔是以密宗种字构建出来的佛门禁制,想来最外层的佛塔应该只是一个单纯的躯壳罢了,至于这件佛门法器的灵性所在,应该就是核心层我所看见的那抹微弱佛光了。” 丁檠心中作出猜测。 将佛塔一拆为三,藏于有相无相之间,隐现随心,端的是奇妙无比。 “如此一来,这座永福寺的大致情况我也能揣摩出一二了,无外乎是昔年有佛门高人在此设建佛寺,镇压妖魔。如今妖孽即将脱身,欲行鸠占鹊巢之事。” 他被困在这第二层的永福寺中一连数日,直到今日见到了宁采臣,才隐约察觉到此地时间流速和外界并不相通。 越是靠近核心地带,时间流速也就越快。 而若想从第二层脱身,去往外层或者核心地带,倒也没有那么容易。 丁檠被困的这段时间,每隔半日都有大群鬼物来袭,自寺北乱葬岗而起,寻着生人气味而来,掠夺血肉。 以丁檠观之,乱葬岗中的那株白杨树,恐怕便是这第二层永福寺的主持者,也即所谓的“树妖姥姥”。 其人实力,很明显达到了人仙一流,而且手下又有诸多鬼物为伥,实在是个麻烦的对手。 再加上这第二层永福寺中阴晦之气大盛,白昼天光都是自外层投影而来,丁檠体内的真火法力得不到补充,此消彼长之下,他若是冒然对上那树妖姥姥,恐怕也讨不得好! “不过我现在取得了这座铁铸涂金塔,能略微打开一个通往外层的口子,虽然脱身依旧不行,但却可以借此勾连天地元气,补益自身,有久战之力。” 也是第二层中的佛塔脱离了妖魔掌握,今夜才有清辉入户,不似前几夜一般浮云蔽月,难见分明。 丁檠略一起意,手中的佛门种字便自由组合起来,化作六寸高一个玉石灯檠被他提在手里。 此灯形制古雅,灯头结着三色火焰,一者淡金似日,一者纯青化莲,还有一者却明澈如琉璃,净无瑕秽。 “此灯不如唤作散花檠?也算合我名讳。” 丁檠玩笑一句,提灯便往寺外走去,准备趁热打铁,将那“树妖姥姥”除去,打开通往核心层的门户。 临出寺院时,丁檠看了一眼宁采臣所在的西厢,手中灯火分出一点光影,将整间厢房笼罩在内。 “这几日我也除去了不少鬼物,使得那树妖姥姥元气大伤,如今宁采臣误入此间,想必今晚便有阴鬼前来掠夺精血。 “既是如此,不如护他一次,免得殃及无辜。” 而且宁采臣身为凡人,竟然能来到这第二层永福寺,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丁檠在其房外设下禁制,也是为了起到监察之效,以防自己大意之下被人背刺。 说得不好听些,他甚至有以宁采臣为诱饵,引蛇出洞,避实就虚的想法。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刚一出现,就被丁檠按了下去。 他还不至于做这么没品的事情。 ...... 永福寺,外层。 当丁檠将铁铸涂金塔打散成佛门种字,将其组合成“散花檠”时,金碧辉煌,香客纷纭的永福寺中,一名老僧皱起了眉头。 “方丈,知州家的老太太前来进香,想请您过去一叙。那杨家的夫人也在一旁。” 一个穿着青灰色僧衣的小沙弥对着方丈堂中的老僧禀报道。 “我知道了,”金华府永福寺住持,无印禅师慈眉善目地一笑,“你先去待客,老衲稍后就去。” “是。”小沙弥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待其离去后,无印禅师的面色阴沉下来,言语间有些气急败坏: “第二层中的密印万佛塔已经为对方所夺,想来那一层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放那人进去!” 他月余前定中窥得天机,自知有一场劫数将临,推算之下知晓此劫应在临安府方向,于是吩咐下去,命手下各做准备。 谁知前几日忽然有感,这场劫数愈演愈烈,甚至自己有陨落之兆,不得已只能启用了一件后手,将永福寺布置得杀机深藏,静待大敌上门。 “......罢了,实在不行只能动用本尊,可惜我数十年苦功竟被如此浪费,果然是劫数不由人。” 无印禅师眼神闪烁,准备起应对方案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十七章 方相驱鬼 宁采臣躺在以草秸干藁搭成的简陋床榻之上,只觉浑身都不得劲,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苏子有言‘月色入户,欣然起行’,今夜月色尚好,不如去寻丁兄学古人秉烛夜游,‘相与步于中庭’,也算一桩快事。” 于是翻身从床上坐起,披上衣衫推门入院,穿过丛生的荒草和长满野藕的功德池,来到了南舍之前。 伸手叩门三下,轻声唤道:“丁兄,丁兄?” 然而房中并无人应答。 宁采臣先是一愣,旋即为此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也是,如今夜半时分,想来丁兄正在熟睡,他又不似我一般初至荒寺还有些不习惯。眼下我冒然来访,却是扰人清梦了。” 见此熄了心中兴致,反身踱回西厢之中,在床上和衣而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 接着又从床头的箱箧之中拿出书卷,借着明亮的月色翻看了一会,渐觉无趣,遂将其放了回去。 枯坐片刻,宁采臣无聊之下正准备强行入睡,忽闻屋北传来喧闹之声,初闻如有女眷喁喁,细察又像似逢难之人对月自白心事,如泣如诉。 宁采臣闻声一愣,心中顿时起疑: “我白日里入寺时也曾看过周围环境,知晓四下无人,唯独一间孤寺坐落山中,寺中更是不见人迹。 “如今这深更半夜忽然有异声传出,莫非是蛇精狐魅一流在此作怪?” 警惕之下,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床榻,从权作枕头的包袱之中取出一管白毫大笔,执在胸前,靠近了屋北的石墙。 墙上有一扇石窗,上面原本应该刻着某些草木之类的图案,但随着这座荒寺被废弃,上面的石刻也在风吹雨打之下逐渐被消磨,如今已是模糊一片,不辨原形了。 宁采臣小心翼翼地伏在窗下,偷眼向外瞄去,却见墙外夜雾渺渺,有一道身影在外不住徘徊,间或传来哀叹之声,似乎在作出一个至关重要的决断。 他神色一紧,手中的白毫笔已然落在了石墙之上,似乎随时都能一气呵成,在此挥毫泼墨。 这根白毫笔,也是宁采臣敢于孤身在外,夜宿深山老林之中的底气。 不过宁采臣尚未想好如何对待墙外那道莫名身影,对方却是先有了动作。 夜雾散去,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露出真容,品貌端严,姿容美丽,秀而且艳,风雅宜人。 只是柳眉轻蹙,似有心事萦怀。 那女子吸了口气,迈步向着西厢房走来,然而尚未靠近,宁采臣所住的厢房之上便腾起一圈金光,如白昼大日显形,照耀在了那女子身上。 被这金光一照,那女子面色一白,身上顿时漫起一阵黑烟,不自觉地往后退却,身影都透明了几分,显然并非活人。 宁采臣透过石窗窥见此景,于是凛然道: “果然是见不得人的腌臜鬼物,白日不敢出来作乱,却在夜间图谋害人!” 手中白毫轻转,笔锋闪烁微光,转瞬间就在北墙石壁之上绘出一副栩栩如生的人像。 所绘者乃是一个庞然大汉,头戴黄金面具,上刻四目,身披熊罴之皮,玄衣朱裳,右手持短戟,左手执盾,其上刻有以汉隶书就的“方相”二字。 这大汉轻轻一跃,便从石墙上跳了下来,低头看了宁采臣一眼,旋即又看向房外,冷哼一声便推门而出。 那女鬼正在踌躇,却见西厢房门打开,一个充满了勇悍之意的健壮大汉从中走出,不由微惊: “这厢房之外被高人设下禁制,若是其中之人自己不愿出来,我也难得伤其分毫。可是这汉子又是怎么回事?按我所知,内中明明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才对!” 她尚未来得及细想,那汉子便一戟向她刺来。 分明只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短戟,但当戟刃朝向自身时,这女鬼面色一白,似是看见了天敌,魂体都有所不稳。 那大汉递出手中短戟,口中同时随之大喝,声调奇诡,呕哑嘲哳,其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荒凉之感,似是上古先民以此为咒,行傩仪之事: “追恶凶,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后者为粮!” 语中所述虽然血腥残忍,但又带有一股神圣之意,生人闻之喜,鬼物听之惧。 那女鬼闻言先是一惊,险些没被短戟穿胸而过。 其身形一荡,远远退到了一旁,面上是止不住的惶恐与后怕: “十二兽吃鬼歌,你是方相氏!逐疫驱鬼之神!” 那汉子闻言不答,只是面容变化,头上生出双角,黄金面具上的四目鼓起,口唇之间又有犬牙外呲,显出一副凶相来。 然后又用短戟敲击左手持着的盾牌,冷喝道: “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汝为魅!” 女鬼闻言大惊,只觉冥冥之中自身那“貌美的鬼”这个概念被瞬间放大并确定下来,成为了方相氏口中的“魅”。 只待对方脸上的面具换成“雄伯”的傩面后,自己便会成为对方的食物,再无还手之力,如案上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于是连忙出言: “尊神容禀,贱婢有一言相告,此间绝无害人之心,反而有助人求活之意。” 那方相氏闻言身形一顿,背后却突然冒出半个脑袋,不是宁采臣还能是谁? 宁采臣躲在方相氏身后,将自己护地严严实实,若有所思道: “你说你无害人之心,反而要助人求活,此言何意?” 女鬼见此来不及细思对方和方相氏之间的关系,只是将自己来历道出,好取信于人: “敢叫这位公子知晓,妾身名为聂小倩,自幼父母双亡,十八岁那年又不幸夭殂,被葬在这永福寺北的一片乱葬岗中。 “谁知那里有妖物潜伏,小倩死后不得安宁,被那妖魔唤醒,委身其下,历役贱务,甚至觍颜向人,以几分薄柳之姿引诱过往男子,令其被妖魔害了性命,实非自身所愿。” 宁采臣闻言皱眉道: “这么说你今夜来此,想来也是打着类似念头了?想要引诱我和丁兄?” “公子冤枉小倩了,两位俱非凡俗中人,岂是小倩所能伤害的。”聂小倩微微一福,“此中因果,还请小倩为公子细细道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聊斋记事 第六十八章 五鬼长生,一朝而灭 荒寺后院之中,二男一女三人相对而立。 宁采臣躲在被他画出来的方相氏背后,一手提着白毫大笔,一手展开衣袂,随时都能动笔作画。 一脸慎重模样。 而在院落另一端,女鬼聂小倩看着将宁采臣护得严严实实的方相氏,生不起任何偷袭的念头,只是无力道: “约莫半月之前,那乱葬岗中的妖魔突然召集我等,言说不日将有大敌来犯,要早做准备。 “在那位‘姥姥’指点下,妾身等人花了数日功夫设立阵法,将这座永福寺隐藏起来,不教外人所见。” “等等,”宁采臣忍不住打断道,“什么叫‘不教外人所见’,难道我不是人?” “妾身并无此意,”小倩解释道,“按‘姥姥’所言,她老人家将一座永福寺拆分成三座,寻常人只能看见普通的永福寺,而像公子这般的异人则能看见并进入第二座永福寺。 “至于第三座永福寺中又是什么状况,就并非我等所能知晓的了。” 宁采臣皱起眉头: “按你所言,那妖魔作出这等大事,那原本的永福寺中上上下下几百号僧人,难道就无人察觉吗?” 小倩脸上露出古怪笑意: “公子可知永福寺中的当家住持无印和尚,实则就是姥姥她老人家的一具分身罢了。不然我等过去在何处寻找血食? “还不是以永福寺为饵,引诱那些前来进香的香客主动送上门来;或者假借神佛之名,索要供奉。” “竟是如此!”宁采臣顿时一惊,皱眉道,“光天化日之下,妖物竟敢如此大胆,莫非无人来管吗?” “怎么没人来管?”小倩指着南舍道,“这不就有人来了吗?” “你是说......丁兄?” 宁采臣这才意识到,刚刚方相氏和聂小倩在院落中对峙,南舍之中却没有半点反应,就连灯烛都不曾点亮。 “不错,”聂小倩先是确认了宁采臣猜测,然后又道,“其实过去如何妾身也不清楚,只是听姥姥所言,过去曾有神祇监察人世,又有修行之人下山行走,纠索一应不法。 “彼时的九州,方是人族乐土,绝无半点妖魔相犯。 “不过随着一场大变故的发生,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如今的九州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在背地里各种妖邪之物都蠢蠢欲动,各施手段,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怎会如此......”宁采臣眉头大皱,不过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身前之事上来,“你说丁兄他是为此而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倩面上露出忌惮之色: “公子切勿多问,妾身只能告诉公子,那是一位连姥姥都惧怕的修行之士。在此盘桓数日,若非姥姥占据地利,恐怕早就被那位除去了。” “既然如此,你今夜为何要过来,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闻丁檠威名若斯,宁采臣心中不觉有些放松,于是开口调笑。 谁知聂小倩一脸惭愧: “妾身本是偷偷来此,准备求那位先生施以援手,救妾身脱离苦海。却不曾想招惹到了公子头上,实在是阴差阳错,羞人得紧。” 宁采臣能够听出来,此言半真半假,并非其人真实所想,不过他也懒得挑明,只是击掌道: “那还真是不巧,丁兄似乎不在此处。” 聂小倩面露苦笑: “妾身也发觉了,想来是那位高人今夜外出降魔,却是和小倩错过了。” 她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似是接到了什么传讯,对宁采臣道: “不好了,那位高人打上门了,如今姥姥召集我等回去,却是不能在此久待。” 说着便转身欲走,宁采臣连忙唤住: “且慢,我既知此事,如何能袖手旁观?” 说完撩起衣袂向身前方相氏一盖,后者便化作一副墨色淋漓的图像被摄入衣袂之中,面容凶恶,便如那钟馗一般。 接着又挥动白豪笔,凭空作画,再度绘出骅骝之像,翻身上马,对小倩道: “宁某有心为民除害,还望姑娘在前带路。” 却是仍未放下对其人的警惕之心。 小倩见状先是一愣,接着轻轻点头,身影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寺院北方。 宁采臣拍马跟在其后,手中抓着白毫大笔,眼中露出决意。 “按此女所言,如今世道沉沦,妖魔四起。我既学圣人之道,又有幸得异人相授神笔,理当安邦辅国,护佑人族。 “那第一步,便从这金华府永福寺开始!” …… 寺北荒山之中。 荒坟累累,枯骨撑棺; 白杨舞叶,风雨啾啾。 一名身着绯衣,头插蓬沓的鲐背龙钟老妪站在坟墓之间,身边鬼影绰绰,看着手提一点如豆灯火的丁檠,狞笑道: “狂妄的小子,白日里才取了密印万佛塔,夜间就急匆匆打上门来,真以为姥姥我怕你不成?” 丁檠闻言笑道: “你若是不怕我,不如亲身上前来攻,也不必在此大放厥词,徒费口舌。” 那老妪古怪地笑了一笑: “果然是狂妄之人,老身在此占据地利,何必与你近身搏杀?丫头们,起阵!” 周围的那些个荒坟顿时炸裂,一股股黑烟从中喷薄而出,结成罗网罩向丁檠,意欲侵染他的肉身,败坏其人精血。 又有一具具骷髅僵尸从棺中爬起,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身上缭绕着点点蓝绿色磷火。 若是大意沾染上身,便如附骨之疽一般沾之不灭,非得割肉自损方能将其摆脱。 “我观你小子也有个人仙的修行,若是死在我这大阵之下,想来也能成为飞僵,化作姥姥手下一员大将。” 丁檠哂笑一声,手中灯火分成三道,一朵青焰化莲护住自身不被阴晦之气所污,一道金炎作剑逼退四面八方的来敌。 又有一点琉璃之光安稳不动,感应三层永福寺方位,贯通内外,为他接引外界天阳,补益自身法力。 随着丁檠动用这桩密宗佛宝,隐隐之间,其人背后显化一尊持剑明仙之相,那柄金炎所化的大日法剑更是如虎添翼,在尸骸中来回穿梭,触者皆灰飞而去。 老妪见此面色冷然: “好一位持明乘修者,难怪有底气图谋这尊密印万佛塔。看来老身若不亲自上阵,还真能叫你走脱了去!” 于是伸手一招,乱坟岗正中那株有独木成林之势的白杨木突然拔地而起,掀得地面震颤,不少坟墓崩塌,露出当中歪斜的棺木来。 白杨木落入老妪手中,上面有六十三道万鬼通冥禁制闪烁黑色微光,化作一柄龙头拐杖抽向丁檠头颅。 丁檠伸手招回大日法剑,向上一架,竟然接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只是重心一沉,脚步不由后错,看起来有些勉强。 金炎与鬼木相接,其间阴阳二气冲突激荡,发出霹雳炸响之声。 老妪张嘴厉啸,身周阴风震吼,如千鬼冤哭,万尸咆哮,惨惨戚戚,双臂又忽地伸长,似灵蛇,如藤蔓,一爪掀向了丁檠的天灵盖。 “来得好!” 丁檠双目一瞪,剑光瞬间暴涨摆脱木拐,而后一轮大日陡然自乱坟岗中升起,如明灯照世,荡涤四方,驱逐开这坟土之上笼罩的阴云。 虽然因为肥遗分身在炼化青莲地心火不能动用全力,但丁檠怎么说也是将郁仪真章修至第五层的神宗魔门道传,力达千钧。 怎么可能会接不住老妪的一拐? 无非是示人以弱,诱敌深入罢了。 如今见老妪果然上当,立刻脱去伪装,剑光煌煌,似大日自九霄而落,只是一剑便将老妪穿了个透心凉。 剑气所至,天地同光。 整座乱坟岗都被余波荡平,其中所藏阴鬼、骷髅、僵尸也都化作尘土,细细密密在地上铺了一层。 而丁檠身前的老妪更是身子僵死,四肢百骸都有细小的木屑落下,腹部贯穿处更是一片焦黑,显露出木质纹理,如烟熏火燎之后的干枯树木一般。 “嗯?” 丁檠敏锐发觉不对,反手一剑将其身子削开,连带着持拐的手臂坠落在地,露出其内的一具扭曲白骨,外面裹着一层木椁,贴合紧密,没有半点空隙。 “将树葬之人祭炼成化身,或者说是借物代形?这都能让你跑掉?” 话音刚落,大地再度传来猛烈的晃动,周围的树木纷纷倒伏,地面上条条裂纹绽出,大块大块的土石塌陷下去,似乎其下存在着一个无底大洞。 整座乱葬岗都开始往其中坠落,烟尘滚滚,轰鸣之声不断。 丁檠身子一纵,飘然落在数十丈开外,看着一株擎天巨树从地底钻出,蜷缩的枝叶舒展开来,如饥似渴地吞噬着周围逸散的阴气。 正是方才老妪手中那根白杨木拐扎根的地方。 这巨木枝桠扭曲,似是几种不同的树木强行拼合而成,主干上龟裂纵横,隐隐间构成了一张苍老面庞。 枝叶间黑乎乎地挂满了罐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倒像是鸟类搭建而成的巢穴,只是莫名有些惊悚,像是人头。 一只只双目血红的乌鸦从其中探首看向丁檠,目光阴毒,令人不寒而栗。 “柳、槐、杨、桑、楝,”丁檠将组成这株巨木的元素一一辨认出来,“原来是以五鬼之木铸就长生之躯,这就是你的脱困之法?我倒是小看你了。” 树干上的苍老面庞嘴唇一开一合道: “你看出来了多少?” “截止到目前为止,八九成总是有了。” 丁檠伸手在剑上一弹,发出铮鸣之声。 “除了不知道你本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尊万佛塔又是从何而来的以外,其余的都能猜出来。” “你知道的太多了,”先前的老妪声音如今已然变得不男不女,话语间带着隆隆回响,“能逼我动用这具长生体,小辈,你足以自傲了。” “长生驻世,不死于人间。你若是真能脱困而出,再得祭炼完满的五鬼木为助,或许真能一鼓作气突破至地仙之境。”丁檠冷笑道。 “可你现在未竟全功,凭着一个半吊子的五鬼木体,也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说着一剑挥出,歪歪斜斜,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难以捉摸。 剑光黯淡如暮,夕阳低垂,金炎火性悉数内敛,轻飘飘一剑刺向了巨脸正中。 面对这一剑,缝合尸一般的诡异五鬼木郑重以待,一根根黑影如鞭子一般抽向剑光,攒簇成一点,与其正面相撞。 悄无声息间,剑光消失,黑影寸寸断裂,尚未落地便化作片片灰烬,飘到了刚刚赶来的宁采臣脚下。 他来不及向丁檠打招呼,见状便大喝一声道: “卒岁大傩,驱除群厉;桃弧棘矢,所发无臬;飞砾雨散,刚瘅必毙!” 古老的咒文出口,金面四目、玄衣朱裳的方相氏便自他衣袂之上跳出,手中不再执戟持盾,而是张开了一张桃木大弓,上搭一羽棘刺长箭,遥遥对准巨树。 腰间还挂着一只土鼓。 “错断食巨,吾当鼓且射之!” 土鼓不击自响,鼓声沉闷,震慑闻者心神。 神人张手发羽,棘箭散如流星,笼罩了巨木树干上下。 丁檠见此来不及惊讶,又是一剑挥出。 不同于先前那一剑火性内敛,这一剑煌煌如日,真火之力化作剑气,泼洒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裹挟起风雷之声,剑脊之上烟云倒挂,向着巨木当头劈落。 树冠之中的无数乌鸟本想振翅而飞,为巨木挡下那流星般的箭光。 但鼓声响起之时,一只只都瞠目结舌,羽毛凌乱,无法有任何动作。 其间有一只乌鸟伸头探爪,见此眼中闪过一抹喜意,瞳孔中映显一道女子身影,正是聂小倩本人所化。 她看着棘箭击中一根根护在树干之前的枝桠, 看着那些枝桠委顿在地,再起不能,后至的剑锋之前再无阻挡, 看着丁檠一剑斩落,如滚汤泼雪般的轻松写意,将巨木竖着一分为二。 乌鸟兴奋地啼叫一声,身上绽起圈圈黑光,竟然摆脱了鼓声带来的僵直,抓住身下瓦罐般的巢穴飞向宁采臣,丢到其人身前,口吐人言道: “还请公子帮妾身护住此物,日后必有厚报!” 下一瞬,巨木之间丝丝缕缕的金光绽起,如雨后虹霓一般美轮美奂。 姿态扭曲的五鬼之木轰然倒塌,向着地下塌陷而回,其间的乌鸟也被困巢穴之中,随之沉入了地底。 唯有一道流光从中飞起,露出绯衣蓬沓的老妪虚幻身形,向着丁檠怨恨发言: “你断我脱困之望,毁我长生之途。今日有你没我!” 说着便打开一条通道,钻了进去。 可以看见其后乃是一片倾塌破败的废墟,一尊恶形恶貌的雕像被光明正大地供奉在其间,与周围隐隐约约、时断时续的禅唱声相抗。 而老妪的元神遁入其中后,那尊雕像便似活了过来,看着丁檠一脸怨恨,似有不共戴天之仇。 丁檠摇头道: “好家伙,斩了你两次还没完,你这条命简直比偷油婆还硬。我看你也别叫姥姥了,改名老鼠算了!” “油嘴滑舌的小子,我在这里等着你来,”那雕像手中结出一个奇诡印诀,开口道,“你若是将我杀死,自可安然离去;若是杀不了我,就在这陪着本座再过上几百年罢!” 说着通道闭合,化作一点微光隐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