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娘子》 无衣卷 第1章香,真香 大燕天成十年,六月初十。 陈婵夏快步急行,赶在酉时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都关了门,只剩巡检司衙门灯火通明。 衙门偏房撤了桌椅,正中临时搭了个台子,上面盖着白布,阵阵血腥味从布下渗出。 婵夏掀开白布。 尸体独有的腥气霎时在空中蔓延开来。 白的红的,烂乎乎的,一堆肉挤在一起,断手从台子上滚了下来,落在地上。 婵夏身后的小吏见此状一个没忍住,捂着嘴干呕,这也太惨不忍睹了! 主位上,满脸络腮胡豹头环眼的赵义瞪了眼那个吓吐的小吏,转脸对婵夏粗声命令: “限你三个时辰内将这具尸身缝合完整,做不好,你连同这一屋子狗官都要挨板子。” 站立在赵义身边的巡检司主官并一众官吏齐刷刷发出抽气声。 台上这具,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烂肉,再剁得碎点,包饺子也够了。 除手脚头颅尸身都成了碎块,限时缝合,未免过于苛刻。 赵义见婵夏只盯着自己傻看,当小仵作吓傻了,冷笑道: “做不到?” 一旁的师爷给婵夏使了个眼色,婵夏这才回神。 她倒是不是被眼前这摊肉吓到。 婵夏前世阅尸无数,就算是凌迟处死的,跟在督主身边也看了不少,眼前这具尸身还不算最惨的死法。 她是被赵义的脸惊到了。 这是她前世熟人啊! 婵夏对着赵义施礼道: “小的缝合时不喜有人叨扰,可否让其他人回避?” 主官等人拼命点头,说得好! 那尸块初见风奇臭无比,好在阿夏身有异香,只站在那一会,屋内尸臭便被中和了去。 虽不必受尸臭刺鼻之苦,可面对这么一大堆肉,谁能不怕? “大人,此地交由阿夏即可,大人移步上房,下官让醉仙楼送些好酒好菜,大人舟车劳顿,稍事休息?”主官堆笑。 “酒囊饭袋,人命关天还想着吃喝?”赵义用力拍了下椅背,屋里稀里哗啦跪一地。 主官瑟瑟发抖,马屁拍马腿上了,也不知哪句得罪了这位狂躁的大人。 赵义看这一屋子谄媚嘴脸心烦,大手一挥:“滚滚滚,都给老子滚!” 主官等人落荒而逃,走出去好远才擦擦额头冷汗。 这凶神恶煞般的赵大人,在俩时辰前背着一袋子血肉模糊的烂肉,踢开已经要关门的巡检司大门,扬言要找最好的仵作缝合烂肉,否则便治罪全衙门。 想到凶神恶煞的赵义,主官心有余悸。 “阿夏能应付得来吗?” “他出身仵作世家,三代皆是仵作,虽才入行,却有他阿爹陈团头的举荐信,定是没问题的。” 师爷嘴上夸婵夏,心里却也没底。 本县仵作见那臭气熏天的烂肉俩眼一翻晕过去了,主官只能飞鸽传书,请州府出了名的仵作团头连夜赶来。 谁知仵作团头没来,来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说他阿爹有要事过不来。 这位仵作世家出来的阿夏,天生一副笑面,身有异香,能耐大不大暂且不知,香是真香,身上也不知有股什么味,好闻的紧。 主官和师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阿夏身上,毕竟找不到替代人选,这厂卫来的大人,属实狂躁... “对了师爷,你可有看清大人令牌?他是厂卫哪位公公手下?” “大人进门便要打要杀,那牌子晃的太快,学生跪迎还来不及,哪敢正眼看啊...” 主官愁眉苦脸,他这小小巡检司,怎就惹上厂卫的人呢。 屋内,赵义虎视眈眈地看着婵夏。 他始终不信这个比娘们还好看的仵作是个有本事的。 婵夏解开身后的大包裹,取净水净手,含姜片于舌下,台下置火盆烧苍术皂角。 取略小于女子面纱的白帕子,两端绳勾住耳朵,遮挡口鼻。 白色帽扣在头顶,拽紧绳端,所有发髻覆在帽下。 套上白色大布袍,戴羊肠所制轻薄手套,周身上下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在外。 这打扮在仵作行可谓闻所未闻。 赵义一个健步窜过去揪着婵夏的领子。 “你捂得这般严实作甚,嫌弃我义弟?!” 婵夏淡定推开他。 “莫要误会,这护具是防止验尸者,汗水头发等沾染逝者。” 赵义将信将疑:“状元两只笔,泼皮零件多...若糊弄了事,定不饶你!” 婵夏淡定捡起地上断手,挥着断手冲着赵义比了比,赵义吞吞口水,看那青黑色的断手,自觉退后。 这小仵作,怪邪门的哩。 闹腾的噪音消失了,婵夏这才有条不紊地给尸块分起类来。 赵义等了半天,不见她缝合,只在那挑挑拣拣。 只恨这小子把他义弟当成肉铺案板上的肉,挑肥拣瘦。 正待咆哮—— “肃静,越聒噪越慢。”婵夏未卜先知。 赵义郁火堵心,索性挪步窗前,眺望黑沉沉的夜。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赵义的泪水淹没在寂静的雨中。 木板上的,是他的义弟王二。 前日,他还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眼前,与他把酒言欢,展望未来。 只等着战事平息,解甲归田,回乡讨个媳妇,生个胖娃娃。 一转眼,便是阴阳相隔,连个全尸都没落上... 北燕讲究全尸入土,来世方可转世为人。 赵义只盼着小仵作能快点缝好,早些让义弟入土为安。 赵义抹掉脸上泪水,一转身,差点没气死。 “你怎把我义弟遗骸扔在地上?!” 他只一分神的功夫,婵夏便将骨肉分了堆。 除摆放在台子上的那些,地上又铺了张油皮纸,上面又放置了堆。 知道的这是仵作缝尸,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肉铺。 屠户大甩卖,好肉论堆卖。 赵义冲过去,双目赤红,抽出佩刀抵在婵夏的脖颈威胁: “捡起来,全都给我缝回去,即刻!” 却听那小仵作不慌不忙: “你义弟生前可是个人?” 赵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小子是活腻歪了? “当然是人!” “可是长了一头两躯、四条腿、还有一条尾巴?” “长成那样还是人?” “你也知长成那样不是人...那你为何让我把人和半只狗的肉,统统缝在一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章遇到黑吃黑 赵义看向她脚边那堆肉。 细看,好像真的...不是人。 “这种剥了皮的小块狗肉你认不出,勉强说得过去,可这都能混进来...”婵夏抓起完整的狗后腿,“眼力真让在下佩服。” 赵义惭愧。 昨晚他摸黑到乱葬岗给义弟收尸,要躲看守,不敢点灯,摸到手感差不多的一股脑都装袋子里。 “这只狗应该是我义弟养的大黄,皮让人剥走了,黑灯瞎火我摸着都差不多...” 婵夏一手一块肉,仔细给他讲解区别。 “人肉质感发涩,狗肉粗糙,肌肉纹理颜色气味区别非常大,闭眼也可分辨。” 赵义陡然生凉。 人肉与狗肉从她嘴里说出来,竟别无二致。 他这般壮汉看了这一堆骨肉都心生畏惧,小仵作冷静的近乎骇人,不知摸了多少残肉断手。 “传我仵作行的督...于铁蛋曾对我说过,死不过是生的另类转换,开棺验尸当保持冷静,勿忘所学,这便是最大慈悲。” 赵义听不懂,又不想表现出没见识的样子,转移话题道: “为何这狗只有一半,被剥皮不见狗头——难道这是什么邪门法术,让我义弟王二永世不得超生?!” “想多了。若遇荒年,易子而食,人肉不如狗肉贵。”婵夏把两块肉各自放回原位。 “狗皮被剥去留做膏药,狗头骨烧灰可入药治马疮,可惜这忠犬,明明有机会逃过此劫,却因护主心切,被一起斩杀了。” “护主而死?” 这四个字勾起了婵夏的感伤。 她前世便是为了护着督主,被狗皇帝的追兵一箭穿心,再睁眼便回到了八年前,此时她才十四岁。 从此厂卫督主少了个忠心狗腿,青州即将多个德艺双磬童叟无欺的好仵作。 面前躺着的这具碎尸,便是她重生后接手的第一案。 剩半截的忠犬让婵夏联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处理忠犬遗骸格外细致。 “这狗的后腿结实强壮,能留在军营做犬辅,必是充满灵气威风大狗,你义弟出事时,它若不冲上前,那些人也不会动它。” 闪电透窗,衬得婵夏如神明一般,难以揣测。 赵义听“军营”二字骇然失色,一颗心七上八下砰砰乱跳,手摸刀柄。 他只字未提军营,小仵作却直言“军营犬辅”,难道,这小仵作看出自己并非来自厂卫的校尉,只是来自军营的小把总?! 他冒充厂卫之事若被告发,难逃一死,不如—— 天边响起惊雷,震得赵义一激灵,灭口念头一闪而过。 “军爷,你冒名顶替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想堵我口不用麻烦刀剑,用银钱收买即可,我很好收买的。” 素手细如葱白,裹在手套里好似沁血白玉,弯针在灯下泛着阵阵寒光,穿梭在支离破碎的骨肉间,带出一串血线。 燃烧的苍术余烟袅袅,少年音质清冷,像清泉划过山涧,说得赵义透心凉——这小仵作不仅看穿了他的身份,还猜到他的心思? “有现银最好,无现银也可赊账,若实在过意不去,把马留给我,也是不挑的。” “乡土特产,药草、鸡蛋、花布...统统不挑,皆可做利银抵债。我与人做事最是公道,童叟无欺,明码实价。” 若不是此时场景过于诡异,只听这口气,赵义还以为遇到个讨债的泼皮。 就差把他身上衣物剥下来抵债,这贪财性子,不去赌庄做讨债的,实在屈才。 “你到底是谁?” “我是天下第二仵作。”第一自然是师父于铁蛋了。 婵夏嘴上说着,针却不停,残肢被她巧手修复,初现雏形。 赵义暗自摸了摸囊中羞涩的银袋子,徒生烦恼。 银钱不够暂且不提,倘若仵作日后嘴不牢,说出去...自己还是难逃一死——还是灭口好。 “若我把你冒名顶替的事儿张扬出去,按大燕律,我替你缝尸已属同犯,也要一并挨板子,有钱不赚非要奔着挨板子使劲,我还没那么傻。” 赵义脸青青白白,小心翼翼探测:“你真不懂读心术?” “你义弟是英雄好汉,你动我便是滥杀无辜,丢你义弟的脸,英雄怎可与狗熊称兄道弟?你既执意灭口,先对着你这英雄义弟恩断义绝,绝完了便灭我口罢。” 婵夏双手抱住王二头颅,举至赵义眼前,无比真诚: “来,冲着你义弟,割袍断义,与其绝交,然后给我来个白刀进红刀出。” 赵义被她损的燥了个大红脸:“我只是想想,又没真拿你如何——你怎知我义弟是英雄好汉?怎知我,知我...” 并非来自厂卫而是军营? 赵义心有千万疑问。 他自认装得他天衣无缝,连巡检司那些人都被他瞒了去,小仵作怎识破的? “一个问题,二两银子。” 婵夏将头颅放回,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二。 赵义一时语凝,他在军营任把总,一年不过十两俸禄,这贪财仵作一开口便是二两。 验尸水平是否天下第二不得而知,脸皮倒是天下第一厚! “先说...你怎知到我真实身份的?” “你这一身的确是厂卫绣衣使所穿,鞋却不对,绣衣使校尉以下,办差必穿草鞋,校尉以上皆是黑底白靴,你这种尖头黑靴,是军营把总以上才会穿的,这是破绽一。” “难道还有别的破绽?”赵义问完便后悔,二两没了! “多谢军爷支持我这童叟无欺的小买卖,再说这第二疑点。来时路过马棚,看你的马正低头吃草,通体如墨,身姿矫健,身有伤痕,又被骟过。一看就是战场上下来的战马——你真不把战马抵给我吗?” 赵义只当听不到这厚脸皮的勒索。 “厂卫绣衣使配乘马,剪鬃束尾无需骟,下次你再想装厂卫的人,记得做戏足点。” “既你一开始便识破我,为何不当着狗官告发我?” “告发你对我没好处,毕竟我现在属实是穷...军爷,你不问问我怎知道,你义弟是忠臣好汉被人残害么?” 婵夏眼巴巴地看着赵义,眼里露出贫穷的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3章假厂卫遇假仵作 赵义摸了摸瘪瘪的钱袋,咬紧牙关,扭头不语。 竟然不上钩...婵夏眸色淡了淡。 “王二,年方十六,出色弓箭手,战场奋勇杀敌战功卓著,没死在鞑子的铁蹄下,却因得罪人,死后惨遭车裂,后又补了数刀。” 赵义愕然失色:“你认得我义弟?!” “承蒙军爷惠顾!” 在赵义萌生一拳撂倒婵夏念头前,婵夏解释: “耻骨联合面看年龄最是准确,北方寒冷成长较晚1年,结合牙齿磨损程度断定年龄在16,前后误差不超过2年。你若有所怀疑,我当场烧一段尸骨骨质,称重——” 赵义强装威严,前面说的都听不懂,烧骨头这个听懂了! “大可不必!”挫骨扬灰?! “那你如何知道,他是出色弓箭手——这算上一个问题细化,不能单算。”被坑了几次,赵义总算灵了些。 “茧子,他三指下皆有厚茧,小指却只有一点,这是极好的握弓手势。” 婵夏指了指还未来得及缝合的腹部,那里有条深深伤疤。 “这道伤便是他骁勇善战的证据,给他疗伤的郎中水平不高,这肉竟还有两处缝在外面——我缝亡者都没这般粗糙。” 缝成这样,督主会不给她晚饭吃的。 每一个童叟无欺的好仵作背后,都站着督主这般魔鬼教头。 “王二义胆忠肝,连养的狗都是好样的,只叹好人无好报...若是正常死亡,军营的缝尸匠便能将他安置好,何须你冒充厂卫找巡检司?” 若真是厂卫的人,要找也是县衙,找不到巡检司。 巡检司属于地方最小机构,以缉盗为主,比不上县衙人多,主官无品小官,没见过世面,好糊弄。 赵义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距离这最近的军营便是北直隶军了,监军太监据我所知是个混货,王二怕是得罪了狗太监才遭了殃吧?好在尸身虽散,创口边缘却无明显收缩现象,身无抵抗伤也无约束伤,他在车裂前就已经死了,死后遭车裂,未受太多苦痛。” “我义弟并非死于车裂?那他因何而死?” “毒。两眼突出、鼻孔可见黑色瘀血、嘴唇破裂、两耳肿大、指甲漆黑,许是有人见不得狗太监残害忠良,提前送他上路。” 赵义嚎啕大哭: “贤弟!你死得惨啊!” 婵夏一口一个狗太监拉近彼此距离。 “我与义弟同为北直隶军把总,他不慎将监军太监挂在棚顶的‘宝贝’碰落,惹怒那狗阉人,随便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车裂后又命人乱刀砍碎。 昔日奋勇杀敌军功在身的王二死无全尸,害他的阉狗却逍遥,天理何在! 赵义难以抑制,嘶吼出心底郁结。 “天道不公!阉狗不得——”好死还没说出口。 后脑一痛,赵义转身,婵夏手持灯台。 “你暗算我...” “我是救你。” 伸手将晕过去的赵义推到一旁的椅子上。 “冒名顶替还敢嚣张乱喊,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傻...” 若不是看在前世交情,她也懒得出手帮这个憨憨。 雨下了一夜总算停了。 黎明的曙光洒在城楼上,随着鼓声响起,四面城门同时打开。 灯油燃尽人未眠。 忙碌了整晚的婵夏伸了个懒腰。 正待出去吸两口新鲜空气,忽听外面压着嗓饱含怒意的呼唤。 “陈婵夏!你给我死出来!” 婵夏往桌底看去,想钻,已然来不及了。 门被踢开,进来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瘦小枯干穿蓑衣,手里拎着个油纸包。 见到婵夏不由分说,抓着油纸包就往她身上招呼。 “你胆儿也忒肥了!” 婵夏哎呦一声惨叫:“阿爹!手下留情!” 陈四听她叫得好似杀猪,火头更甚:“喊什么,油饼砸人又不疼!” “我刚缝完尸,还没换衣清理尸毒,疼倒是不疼,可这饼就不能吃了...” 陈四忙把油纸包挪老远,贪财嘴脸与婵夏如出一辙。 “快去清洗,等会再算账!”陈四瞪了眼这胆大包天的丫头。 婵夏冲他嘿嘿一笑,去了后院。 从井里摇上一桶拔凉水,脱下沾血的罩衣,先是用清汁凝露仔细涂手脸消毒,再以清水香胰子反复洗净。 后院没人,她便解开发髻,满头青丝垂落,仔细涂抹凝露,以免沾染尸毒。 陈四过来,正看到闺女披头散发坐在玉兰树下的石凳上,吹兰芬馥,笑眼弯弯,满园盎然生机,全被她的瑰姿艳逸盖了去。 陈四吓得心一拧,三步并两步冲过来。 压着嗓子训斥:“死丫头,你不要命了?” “又没人看到,怕啥...”婵夏不慌不忙地把头发窝成鬏,取了俩崭新的布巾包上,美娇娘又成了面冠如玉小郎君。 “让人看到你女扮男装冒充仵作,不仅你要挨板子,阿爹我数十载的声誉也毁于一旦...” 陈四窝火。 这几日青州鼓腹含和,他这团头做得清闲,昨晚吃了几盏酒提早睡下。 醒来发现女儿留了纸条。 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竟拦下飞鸽伪造他的举荐信,独自去了县城。 陈四急了满嘴燎泡,冒雨急行,城门一开便冲进来找闺女。 闺女俩月前从树上摔下来,醒来便转了性子。 非得闹腾要做仵作,每逢他验尸她都要跟着,这次更是胆大,竟伪造他的举荐信,女扮男装就过来了! 这一路,想的都是闺女身份被拆穿被打个半死的画面,恨不得两肋生翅飞进城。 见她屁事没有还一副作死的样子,担忧化为愤怒,抡起拳头就要锤她,看她那酷似她死去娘的脸,又下不去手。 拳头停在空中,举也不是,落也不是。 “阿爹别气了,我回去做好吃的。”婵夏笑嘻嘻地放下陈四的手,就知道阿爹是个嘴硬心软的。 “别以为炖酱骨我便不气了。” “再加一份鱼圆,我亲自钓溪鱼。” 陈四吞吞口水,努力装作不在乎。 “你一女子怎好碰这些枯骨烂肉?我刚看你缝的那具尸,这种碎尸莫说你这般的新手,便是阿爹我这十几年的老仵作,也未必缝的好,好在你糊弄过去了...那鱼圆做得多些,上次都不够塞牙缝。” “傻阿爹,若不是为救你命,我何苦女扮男装跑这么远...”婵夏小声嘀咕。 她重生已俩月有余,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找督主,就是放心不下阿爹。 前世,阿爹就是这时间前后死的。 准确的说,再过五天,六月十六,阿爹前世的死期就要到了。 留给婵夏力挽狂澜的时间,只剩最后五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4章谁也不想留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婵夏都想不明白阿爹因何而死。 前世,六月十六云遮月,阿爹生辰,她煮了寿面,没等到阿爹归来。 只等来了衙役破门而入。 不仅带来了阿爹已经被杖毙的噩耗,还将她捆入教坊司做苦役。 身为贱籍仵作之女,进了教坊司也没资格做接客的女乐,只能在后厨做苦役,人下人中的下人。 跟阿爹有些交情的捕头,趁着四下无人对她说了实话。 阿爹查案得罪了人,据说是位身份了不得的大人物。 原本没想打死他,罚杖刑八十,不曾想陈四身子太虚,只受了一半便死了。 那大人物便把气迁怒到阿爹唯一的亲人婵夏身上,把年仅十四的婵夏送教坊司做劳役。 几年后,婵夏傍上督主,想重审阿爹的案子。 知府以及当年一众知道内情的,要么畏罪自尽要么举家搬走,案宗也离奇失踪。 阿爹之死就成了悬案。 重生后,她时刻跟着阿爹,就想找出前世阿爹之死的真相。 可俩月过去了,阿爹事事谨小慎微,看不出得罪人的迹象。 昨日接到飞鸽传书,婵夏本以为信中所书的“大人物”便是害死阿爹的真凶,忙,蛮横训斥,主官便更加坚信,自己这小小巡检司,承受了次生死大考。 多亏青州来的仵作父子解了燃眉之急,等送走大人,必要好好“口头”表扬一番。 来时的战马已被套了个板车,王二和忠犬一并放在上面,眼看赵义就要脱身。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 “这...快去看看,何人击鼓。”主官心里好大一个啊呸。 怎出这种岔子? 大人看了,宛若他辖区治安多差似的。 “大人,长平县一带就属这里最太平,巡检司最受百姓爱戴,至多不过是些鸡毛蒜皮鸡鸣狗盗的小事,不劳大人费心,莫要耽误大人行程。” 婵夏机灵开口,赢得主官赞许一瞥。 不亏是团头之子,有前途! “也好。”赵义心比主官还慌,是非之地,他也不想多留哇。 “求大人给小民做主啊,出了人命呐!人命关天呐!”一声声哀嚎从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穿墙而入,“我是城东孙家娘子,我官人在厂卫当差,闹出人命,厂卫绝不会坐视不理!” 主官、赵义、婵夏,同时一惊,思想神同步。 啖狗粪的,岂不是走不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5章谁闻谁说香 厅堂里几人心中都像是揣了兔子,砰砰乱跳。 “大人借一步说话。” 婵夏把主官带到一边,小声说了几句。 主官面色严峻,看赵义多了几丝警惕与不安。 赵义握紧刀把,手心满是惊出来的汗。 他觉得主官看他的眼神不对,不知仵作小公子与他说了什么,实在不行,只能杀出去了... 好在,主官听婵夏说完,只说这案情重大,巡检司无裁量权,转到县衙。 这番话给了赵义台阶,他连连说是,赶着车离开巡检司。 “这次多亏阿夏提点,今日事——”主官看向婵夏。 “大人宽心,我与阿爹只当没来过。” 主官长舒一口气,等婵夏父女离开后嘀咕:“阿夏这般通透之人,竟出身仵作世家,实在是可惜了...” 父女俩出了城,行至小树林前,赵义窜出来。 他骑马先行一步,特意等着婵夏父女。 “多亏夏兄弟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六两。” ...赵义的手僵住,摸了半天,只掏出两角碎银,婵夏一挥手。 “先欠着,以后连本带利送到城内,我阿爹是青州团头,随便打听就能找到。” 赵义酝酿满腹感谢之词,全被她“连本带利”噎回来了。 “你与那主官说了什么,他何以痛快放你我出城?” “我对他说,你身份似有可疑,但我不确定。” “!!!!”赵义合不拢嘴,下意识地看身后,就怕窜出来一堆追兵。 这小仵作到底是敌是友?! “不用看,不会有追兵。” “恕在下愚钝,你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巡检司乃无品小官,无权无势,若你真是冒名顶替,他不通知县衙,擅自传书招你我过来,便是渎职之罪。若你不是冒名顶替,得罪厂卫,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没造成损失,不声张,这事便过去了。 她与巡检司主官说的那几句,既保全赵义,也让她和陈四不担风险。 “夏兄弟智慧过人,有勇有谋,在下佩服。” “以后有困难来找我。”婵夏回的痛快,“童叟无欺,收费合理。” 陈四默默转身,不忍直视。 赵义嘴角抽抽,想起被连环坑银钱支配的恐惧来。 “我这就去安葬义弟,后会有期。” 婵夏叫住了他。 赵义只见眼前一绿,接过她丢过来的一抹绿。 这是...芫荽?? “你捡尸块手上染了味道,用这个搓洗,一日数次,可去味...这个就不收钱了。” 这些去除异味的物品,仵作都是随身携带的。 赵义将手放在鼻下仔细闻。 “没有异味啊?” “你闻不到,别人能闻到,照我说的做吧。” “你能闻到阿夏身上的香吗?”陈四问。 赵义更困惑了,啥香啊? 陈四明白了。 此人天生嗅觉丧失,闻不到尸臭,也闻不出女儿的香。 婵夏却不意外,赵义前世就是没有嗅觉的。 与赵义告别,父女俩继续赶路。 陈四嘟囔。 “这女婿算是招不成了,不过也罢,我闺女这般香甜,配他这没有嗅觉的不过是牛嚼牡丹,不成也好...只是咱家那二十多亩地也不知何时才能弄完。” 眼看壮劳力飞走了,哎。 “好多人说我香,我自己却闻不出,阿爹,我身上到底什么味啊?”婵夏疑惑。 陈四摇头:“具体我也说不太好,不似花香那么腻,不似果香那般甜,初闻似薄荷般清爽,细品又似雨后树叶般清新,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总之,混在一起是很清爽好闻的味道。 说起这个,陈四想起来了。 时逢盛夏,若仵作验尸,身上必然沾染尸臭味,味道之强烈,反复搓洗都难以去除。 他今日踏入阿夏缝尸的房间,竟没嗅到半点异味,难道...女儿身上异香能中和那股味道? 之前他没留意,细想却有迹可寻! 他验尸换下来的衣服,经女儿浆洗后,半点异味都没有,其他仵作哪怕是熏染除臭后,身上的味道也是很难消除。 他只当女儿洗的仔细,现这俩月案情较少也没太在意,必是她身上的奇香起了作用。 陈四眼睛一亮,这般天赋异禀...不去嫁给杀猪的,实在是可惜了! 若那杀猪的刘二知道女儿身上这异香,能中和掉肉铺的血腥气,定不会嫌弃闺女能吃了... 想到嫁女有望,陈四喜上眉梢,找机会定要与屠户详谈一二。 抓紧谈,等入秋农忙了,那二十亩地...还有希望! 婵夏不知陈四又惦记着让她嫁人之事。 她想到巡检司门口那喊冤妇人王氏,眉心紧了紧。 按着正常流程,县里仵作查验完了,再由知府派阿爹这种州府仵作过来复验。 她为了带阿爹快些脱身,刻意回避了新出的那桩命案,以免让知府发觉她和父亲来过长平县。 路过孙家,她着意问了路人几句。 死者是孙家独子,据说家中招贼被害,头部变形,颈项血肉模糊。 她虽未亲眼见一眼那死者,却知这般大案,少不了要阿爹再跑一趟了。 只怕这几日还有的忙。 距离阿爹死期越来越近,任何细节都不能错过,若阿爹再来长平县验尸,她还要跟着,以防不测。 “阿爹,回去若有人问起你我昨夜去了哪,你只说亲戚家有事急着过去帮忙,莫提巡检司。” 陈四颔首,利害关系他懂,守口如瓶,不仅能明哲保身,还能卖巡检司主官个人情。 “三伯父一家问起,你也不要说。”婵夏又叮嘱了两句。 “你三伯父是我们唯一的血亲,告诉他无妨吧?” “你嫌命长就跟他说,三伯父一家...呵呵。”婵夏想到前世阿爹死后三伯父一家的所作所为,眼里一片冷冽。 陈四看她不高兴了,便不再提这茬,父女二人加快步伐,穿小路朝着首城方向前行。 俩人走了没一会,黑色骏马飞驰而过,越过婵夏刚刚停留的位置,又退了回来。 男人从马上跳下来,鼻翼微动,一双利眸环视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 什么味道,竟如此好闻? 他天生嗅觉敏锐异于常人,这种气味他还是头回闻到。 找不到气味来源,男人继续赶路,那抹独特清香,却深深烙印在心里,挥之不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6章好一个兄弟情深 刚到家没一会,府衙便传陈四过去。 为了长平县那桩新案,不过这次查验的,不是陈四。 “让三伯父去?他能看出什么?”婵夏惊诧。 陈四出身仵作世家,兄弟二人全都做了仵作。 陈三入行比弟弟晚,学艺不精没当上团头,这种大案,怎么能让陈三去呢? 陈四满面愁容。 “知府大人是想让我去,但你三伯父抢了去,与我私下说是你三伯母想吃长平县的蜜饯。刚好顺路带些回来。” “他跟三伯母不合,哪会这么好心带什么蜜饯,还不是想着春满楼的翠儿。” 长平县春满楼的花娘翠儿,跟三伯父有些交情,那边的案情,三伯父跑的比兔子都快。 “不可妄议尊长...我提点了他,要他仔细查看,你三伯父入行眼看就要满三年了,过了这三年无纰漏可拿赏银,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出差池。” “你这好意全都被三伯父当了驴肝肺,他只会觉得你想削减他赏银。” 仵作三年不出错,便可视情况得到赏银。 如陈四这般屡破大案的,能得到十两,陈三这种只破小案的,能拿六两。 陈四知兄弟学艺不精,只派简单小案给弟弟,案情小出错少。 陈四一番好意,陈三却不领情,只当弟弟是故意刁难,不让他拿多赏银。 “我与他到底是血浓于水。” 婵夏撇嘴,兄弟处不好,一样反目。 没有血缘的兄弟,未必不情深。 赵义出生入死只为抢回义弟尸身。这样的兄弟情难得可贵。 反观她三伯父,跟阿爹一奶同胞,却不见半点手足情深。 前世阿爹被打死,她被送入教坊司做苦役,临行跪求三伯父安葬阿爹,三伯父竟不管。 还在官府查家之前,卷走了家中所有值钱财物。 最后跟阿爹共事的捕头帮忙,安葬了阿爹。 婵夏想到三伯父没好印象,巴不得不往来。 前世三伯父没去长平县,她昨晚的行动,改变了前世轨迹。 若阿爹的死真跟长平县新案有关,三伯父怕是要倒霉...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婵夏只盼三伯父别牵连到阿爹。 转天,烈阳高照,正逢三伏,路上行人甚少,府内无差,陈四闲在家。 婵夏煮了绿豆汤,放在井里镇凉,父女俩围坐树下,品着清心润肺的汤。 “你三伯父该回来了吧...” “四叔救我爹,出事了!”陈三的长子福子跑了进来。 见到陈四便跪地哭诉。 长平县来了人,说陈三冲撞亡人,中了邪煞晕厥不醒,陈三媳妇没了主意,请陈四出山帮忙。 婵夏听福子讲完,大概明白几分。 三伯母舍不得就要到手的六两赏银,不报知府,跑过来找阿爹求助。 三伯父醒来,功劳皆是三伯父的,与阿爹无关。 三伯父醒不来,阿爹便要惹上一身麻烦。 好一个“兄弟情深”... 婵夏猜心慈人憨的阿爹不会坐视不管。 “阿爹你上报知府,领了公文你我一同前往长平县。” “还要上报知府?你这一耽搁,我爹若是没命了如何是好?”福子怒斥。 “你爹的命是命,我爹的命便不是命了?若此时有了案情,我阿爹岂不是要担个渎职之罪?” “眼下太平的很,哪来那么多的案情...” 正争辩着,府衙来了人。 城内李家香铺出了命案,要陈四过去查看。 福子面如土色,陈四左右为难。 “阿爹,我去长平县,你跟着知府查案,既能解三伯父燃眉之急,又不耽误知府查案。” 婵夏叮嘱陈四,一定不要隐瞒,告诉知府她为查案方便女扮男装,以防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情况紧急,知府就算再昏庸也不会怪罪。 “你一个黄毛丫头能顶什么事儿?”福子质疑。 “不服就自己想辙。”要饭还嫌馊,说的便是这种人。 福子不吭声了。 中煞这般晦气的事儿,没几个会出手帮忙。 陈四不想让婵夏去。 婵夏这俩月看了些家传之书,昨日缝尸做的也很好,但眼下这事儿比缝尸棘手多了。 不仅要处理陈三中煞,还要在陈三醒来前,配合知县查案验尸。 即便是陈四亲自去,也没多少把握。 陈四脱不开身,只能让他手底老仵作带着婵夏,先去应个急,等他这边忙完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借了辆驴车,婵夏跟着仵作老王赶赴长平县,福子也跟着,一行人快马加鞭赶赴长平县义庄。 福子胆小,不敢进义庄。 婵夏便让他守着驴车,她跟着老王头进去。 义庄空旷的长廊步步回音,身后凉风阵阵。 这天说来也怪,出门时还是清空万里,进了长平县便是乌云密布,虽才下午,天却阴沉沉的,颇有几分诡谲之气。 仵作老王入行二十余载,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却还是胆战心惊。 此番又是为了陈三中煞之事,更多了几分忌讳,越往义庄里面走越不安。 “阿夏,我过了暑气,腹痛难耐...”老王突然停下,捂着肚子哼哼。 这一路他喝了婵夏三碗绿豆汤,吃了半个炊饼,生龙活虎,哪有半点过暑气的样子。 婵夏一看便知老王是装的。 阿爹让老王过来,老王不好驳阿爹面子,便想了这么招金婵脱壳。 “王伯既然不想进,我便一人进好了。” 婵夏笑不到唇畔,一双笑眼璀璨如烟火般明媚,看穿一切。 老王被她看得心虚,借口肚子疼跑了出去。 出了义庄,老王擦了擦额上冷汗,小声嘀咕。 “这陈团头到底是怎么养的娃,竟没半点姑娘样,这种地方来了也是面不改色,怪不得嫁不出去...” 一匹黑色骏马飞驰而来,扬了老王一脸土。 马上端坐一人,头戴一顶黑色帷帽遮着,看不见脸,却能感到扑面气势。 老王被这凌厉之气压得低下头,那马贴着他奔过,黑色衣袍被风卷起,露出悬挂在腰间的象牙腰牌。 惊鸿一瞥,却也足以让老王看清上面的弯月梅花图,霎时惊出一身凉汗。 厂卫的人! 老王想到还在义庄里的婵夏,不由得一激灵。 这案情竟惊动厂卫的人,稍有不慎便会招至灭顶之灾,陈团头那个胆大的女儿,这次怕是不好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7章蠢出新花样 停尸厅在长廊尽头。 新案尚未查明,死者孙虎便被送到了义庄,只等州府仵作复验完毕,再抬回孙家收敛下葬。 停尸厅合着门,门上贴着黄符,请了供桌上着香,烟雾缭绕,阴森骇人。 门口站着的小吏正苦着脸守着,时不时还要念两声佛号。 见婵夏缓步进来,小吏忙迎了上来。 婵夏拱手道:“这位小哥,我是青州陈团头派过来的,这是我的举荐信——” “可把你盼来了,死者就在里面,你快点查验,越快越好!” 小吏听说是州府仵作,公文都不查验,只催婵夏快些查验。 婵夏扫过香案黄符,眉头微皱。 验官受验尸公文后,不可与和尚道士接触。 长平县这是把陈三晕过去当做撞煞处理,视规矩不存在。 若她还是前世那般的身份,巡视发现这般坏了规矩的,必然要斥责几句,眼下她身份尴尬,也只当看不见。 小吏再三催促婵夏验尸,婵夏却不急。 进了停尸厅环顾四周,又去隔壁看昏睡的三伯父。 陈三脸青嘴紫,躺在木板上闭着双眼,时不时说上几句胡话,乍一看真像是中了煞。 “你还是先把尸验了吧,我也好回去交差。”小吏见她不慌不忙,忍不住催促。 “你不把昨晚发生的事讲清楚,我贸然验尸,若再有‘邪煞’,你就不是回不了家那么简单了。” 小吏只觉得眼前这个小仵作年纪不大,说话也是笑眼弯弯,却颇有几分威严,不敢怠慢,把案情讲述一遍。 死者孙虎是孙家包子铺的长子,其父孙大义在厂卫当差,常年不在家。 其母王氏蒸的一手好包子,在长平县远近闻名,靠着蒸包子起家,生意做得十分红火,雇了些人扩大了规模。 王氏做了掌柜不需事事亲力亲为,余下精力照料独子孙虎。 孙虎十六岁考中秀才,正为秋闱做准备。 昨日清晨,王氏见儿子读书的书居虚掩,推开就见孙虎倒在血泊中,身亡有一段时间了。 王氏忙去巡检司敲鼓鸣冤,巡检司接到大案后不敢耽搁,第一时间送到县衙。 知县命人仔细查过孙家,孙虎书斋内无贵重物品,只是随身玉佩被拽走。 本县仵作查过后,判定有贼人入室盗窃,被孙虎发现后,索性灭口。 州府派来的仵作,也就是陈三,查了一半还没得出结论,便中了“邪煞”晕厥不醒,复验暂未完成。 “哎,这案子怕是要成悬案了。”小吏煞有其事地摇头。 “哦?” “长平县最近流寇猖獗,好几家都被流寇洗劫过,想必孙秀才也是被这伙盗贼盯上了,流寇无人见过真容,又四处逃窜,到哪儿捉他们?只可怜王氏苦苦将儿子抚育长大,遭此横祸,公堂上哭晕几次,可怜人呐...” 不止小吏,长平县上下都觉得这是个悬案。 找州府仵作复验不过是走个流程,哪曾想陈三验尸晕厥。 “小仵作,你说会不会是孙秀才冤魂未散,才害得那大仵作中煞?”小吏压低声音,唯恐冲撞亡者。 “昨晚仵作是怎么晕过去的?” “知县大人带着县丞亲临义庄,带着仵作查验——” “在哪儿验的尸?”婵夏打断。 “原是在义庄外的空地,后来起了风,灯火摇曳看不清,大人便命人抬回了大厅。查到一半,仵作突然倒地不起,知县请了神婆做了法事,仵作这一睡便是一天。” 婵夏垂眸思索。 “当时大人站在什么位置?” “额...”小吏没想到她会问这么多,一时语凝,随手指了下,“就那里...让你查验尸身,你问我这么多做什么?”小吏被她问烦了。 婵夏勾起嘴角,这一笑看得小吏恍惚。 虽知仵作是个男子,可笑起来竟如此好看... “你撒谎。昨晚真实情况是,起风后,尸体抬回大厅,大人提前走了。” 《大燕律·刑部》规定,凡出命案,知县要亲往验看。 长平县知县找神婆在先,私自离开在后,无视律法,小吏畏惧知县,故意撒谎。 小吏惊慌失措,脱口而出:“你如何知道的?” 婵夏笑而不语。 如果按着小吏所说,知县站的位置距离死者很近,知县也得倒下,怎能只倒了陈三一个? “小公子你莫要说出去,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儿...”小吏连连求饶。 “此事与你无关,我不会说出去。你去禀大人,让他派个书吏过来帮我记录,对了,还要请小哥帮个忙。” 小吏被婵夏抓住了把柄,对她言听计从。 “劳烦小哥先去外面的驴车内取些绿豆水过来,按着这个方子,帮我抓些药来,药费问外面那个叫福子的拿。” 婵夏转了一圈,便猜到三伯父为何会昏迷不醒。 根本没有什么灵异撞煞。 三伯父这纯粹是...蠢的。 夏日验尸多选择室外,纵有尸臭空气流通,也不妨事。 若遇特殊情况挪到室内验尸,必须开窗通气,以防闻多了尸臭中毒。 她刚看过验尸大厅,几个窗户都是关着的,仅留一扇天窗。 天窗她刚看了两眼,仅留一丝缝隙,风吹不进来,室内尸气浓度到达一定程度... 活活熏中毒。 不怪阿爹平日不敢委派大案给三伯父。 婵夏早就知道三伯水平不咋地,但没想到他竟会蠢到这种地步。 常识都不懂,闻所未闻,足以记载仵作史册的蠢。 陈家先祖若知后辈里竟混进来这么个蠢货,不知会不会梦训他。 小吏领了命往外跑,差点撞上黑衣人。 “你谁啊?”小吏问。 带着帷帽的黑衣人掏出令牌。 小吏刚来没几天,不识字,也没见过大人物,令牌认不大清,只当是县衙派来的。 扭头对着厅里喊: “小仵作,书吏来了——行,你赶紧进去吧,我还要忙着抓药...” 转身又朝着外跑去。 黑衣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弯月梅花令牌,皱眉,书吏是个什么鬼... 长廊通向停尸厅,越往里走,香味便越浓。 在满是怪味的义庄,这股清香如一道骄阳劈开长空。 黑衣人驻足,神色略诧异,这个味道,不就是他在路上闻到的那个吗? 婵夏清脆悦耳的声音,透过长长的走廊传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8章不知哪位同行这般倒霉 “有劳书吏记录了。” 黑衣人被误认为书吏,也不解释,踏步进了厅内。 婵夏换好了装。 罩衣套好,口罩和手套都戴了两层。 所有窗户都推开,陈三那种蠢到晕的错误,在她这是不会出现的。 转身,正看到黑衣人进来。 高大身影步入厅内,遮住了不多的光线,造成了大片光影,婵夏有些恍惚。 这人的身形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书吏大哥,这尸身放置近两天,虽暂时未膨胀,却也冲得很,你那帷帽遮不得多少气味,我包里有崭新蒸煮过的护具,你多戴两层。” 黑衣人看她这打扮,黑眸有一丝惊讶闪过,她这种打扮,可不是这时代仵作才有的。 打开包裹,黑衣人眸色深沉,取出一个口罩,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眼熟... “细绳挂在耳后,松紧可调,书吏也不要嫌热,今日这尸必须要戴两层,手套也是,一层都隔不住这味儿。”婵夏以为他不会用,特意详解用法。 见黑衣人迟迟不动,以为他是怕了。 “若你不想靠近,便退在门口,我说你记录便是。” 黑衣人退了出去。 婵夏心说这汉子还挺有意思,长得人高马大的,竟如此胆小。 门口的香味淡了许多,黑衣人终于确定,那好闻的清香,就是从里面的女仵作身上传来的。 不仅如此,就连尸身原有的气味,也被中和许多。 婵夏一转身,发现男人又进来了。 头上的黑斗笠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戴着她做的口罩,静静地伫立在她身边。 走路无声,她竟不知他何时来到她的身后,看来是个练家子。 “纸笔。”男人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十分沙哑,像是砂砾抹的院墙,粗糙低沉,让人听着不适。 “你是喉咙不舒服吗?我这有清咽利喉丸,五十文一盒,两盒一疗程,按疗程服用有奇效。”婵夏对着男人露出灿烂又不失贫穷地笑。 她口罩外的双眸弯弯,眼神狡黠,男人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 “不必。” 推销不成,婵夏也不恼,凭她前世坑遍厂卫无敌手的功力,早晚能从他身上赚一笔,就没有一个人,能一毛不拔地从她身边经过。 婵夏仔细打量这高个书吏,头发茂盛——生发丸是推销不出去了,口鼻皆被挡着,只露一双眼。 突然,婵夏眼睛一亮。 视线落在男人左眼那道疤痕上。 那疤痕贯穿了左眼,没入口罩。 “兄台,你这疤痕——” “不必。”男人猜到她要说什么,提前打断。 “我为人童叟无欺,价格合理,最是看不惯世间疾苦...”婵夏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生肌去腐膏,我送一疗程给你...不收银钱,你用着好,再来找我买便是。” “不验了?”男人受不了她这连环推销,比了比面前的棺椁。 雁过拔毛,说的就是这钻钱眼里的小丫头了。 “好嘞,准备验尸。” 婵夏点燃苍术皂角,从火盆迈过去。 男人的黑眸微眯,专注地看着她接下来的操作。 “验,尸体口眼开——我插播两句,你别写进去,兄台,观人者先看眼,胸有正气,则眸子瞭,你眼睛上那道疤,碍眼的狠,就好比明净的湖面让人尿了一道黄...” 男人双唇微抿,眼里有一丝厉意闪过,什么破比喻! “用我的生肌去腐膏,数日定能还你绝世容颜。” 这一番话让她说的三分玩笑七分真,难辨她真正用意是何。 男人不接茬,婵夏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孙虎身上。 “验,死者男,年十八,身长五尺三寸。头部变形,头髻散乱、两手微握。颈部伤处若干、见白骨、有血污,皮肉卷凸。” 男人手执狼毫小笔,快速记录。 “头骨遭重物击打数次变形,颈部被利刃割破,尸斑较浅,说明生前出血巨大,被钝器击头或是割喉,都可造成死亡,可视为合并伤,你写的仔细写,不要漏掉任何一处细节。” 婵夏对上那双疤痕眼,只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压得她喘不上气。 忙别开双眼,低头借口查看死者,以此缓解这黑衣人带给她的压迫感。 “这段不用记...颈部这伤痕创口一角钝一角锐,这倒好判定,必是菜刀一类的刀具造成的,可敲他头部的重物,到底是什么呢?”婵夏自言自语,反复查看孙虎头部。 “头骨已然变形,说明这重物有些重量,却不是斧背、棍棒砖石等平整之物,头皮创口大小不同,有平整的,也有不平整的,这到底是用什么砸成这样的?什么物件,有平整又有不平整的?只可惜前面的仵作把伤口清理了,要不还能找到更多信息...” “真凶又为何带了两件凶器犯案呢?先把人砸个半死不活,又拿菜刀切脖...多大的仇恨...” 她自言自语,百思不得其解,黑衣人却把她说的每一件都听了进去,眼底满是赞许。 这丫头虽看似贪财欢脱,查验起来却十分老道,他见过的仵作不下几十个,没有一位有她这般的能力。 虽不用解剖,从头到尾查一圈却也花费了不少时辰。 有时她只看不说,黑衣人便静静伫立她身后,俩人明明是头回合作,却像是有多年默契般。 终于,婵夏做出总结。 “死者身亡不超过二十四时辰,尸僵未散。为重物敲头后遭利器割喉身亡,颈处宽三分深七分,砍断血脉,创口一角钝一角锐,怀疑作案工具为菜刀,头部作案工具暂且不明,是为熟人作案。记完了吗?” 黑衣人收笔,颔首,眼里有满意之色。 “外面皆传此案是流寇作案,你却判定熟人作案,依据是什么?” 婵夏大义凛然摆手拒绝: “我们仵作行是有师承的,违背师承随便乱传,我那授业老恩师于铁蛋会痛心疾首的!” “所以?”男人默默记下她说的授业恩师。 于铁蛋...听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名字。 “一两银子,才肯把师门密不外传的绝技说与你听。” ...男人同情于铁蛋一会。 不知哪位同行这般倒霉,收这么个钱串子当徒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9章好,很好 “你买我一盒治疤痕的生肌膏五十文,我把师门不外传的验尸秘籍送你一个当添头。” 男人不堪其扰,从钱袋里摸出五十文扔给婵夏。 婵夏紧盯着他的钱袋,看清里面都是些散碎银角,还有些面值不大的宝钞。 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叹息。 她卖货是假,探此人身份是真。 此人虽未露正脸,身上气质却绝非书吏所有。 她本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冒充书吏过来看热闹,可此人出手抠抠搜搜钱袋还没钱,不像是那大富大贵之人... 屋内陷入沉寂。 一双男女不动声色相互试探,彼此都不愿让对方发现自己底牌。 “真凶是否是流寇暂且不知,但一定是孙秀才见过的熟人,依据就是...” 婵夏指了下死者脖颈。 “之所以说是熟人作案,皆是因为这几道浅痕。死者脖颈有多处划伤,且划伤多集中一两处,血液流动方向朝下,可见是人已倒下后,又被连划数刀,若只是见财起意,不至于下此狠手。” 真相只有一个。 凶手是死者熟人。 头部先是被重物重击,人倒地后,又以菜刀连划数下,就是要确保人无生还可能。 查验后,婵夏倒是觉得陈三被熏晕的很是时候。 这案子若是让陈三复验,定会稀里糊涂按着流寇处理,让真凶逍遥法外,亡者难以安息,她来的刚好。 “泼醋,熏衣。” 黑衣人挑眉,她在命令他? “逗你玩呢,我自己来。” 婵夏摘掉双层手套,取出醋,泼在还燃烧的苍术上。 霎时轻烟起,婵夏从火盆上跨过去,烟雾熏在身上,便算是消毒。 “案情已经查明,接下来,该说说兄台你了——”婵夏忽然收敛笑意,正色道,“兄台,你并非县衙书吏,冒充书吏扰乱本仵作查案,你胆儿也忒大了。” “所以?” 男子对她能辨明自己身份并不意外。 她能查出孙秀才案件是熟人作案,眼力绝非常人能比。 婵夏嘎巴两下嘴,暗示的这般明显,他还不明白? “兄台,我很好收买的,不要二两不要一两,只需五十文茶水钱,我只当没见过你。” 暗示不成,便换成明示。 她用这招曾轻易拿下过赵义。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不似赵义那般好糊弄。 “哦?”男人好笑地看着她,不慌不忙,“我的确不是书吏。可你也不是仵作。大燕虽不乏女仵作,但青州在册的,却是没有。” 婵夏脸色一变。 她自认伪装万无一失,这人怎么看出她是女子的?! “你究竟是何人?” 男人转身,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手里抛起一物又接住,正是她包裹里的药瓶。 她随身带了好几种常见药,有合适的就推销下,也是为了今后攒够盘缠找督主做准备。 这黑衣人不知何时拿了她的药... 婵夏突觉不妙,低头清点,眼前一黑,扯着嗓子喊道: “兄台你拿错了!那是大活络丹不是治疤痕的...你回来!你拿的那个要五百文!!!我这是小本生意啊!” 挑着最贵的拿!不厚道!不讲武德! 清脆的控诉回荡长空,经久不消。 阴云不知何时散去了,暖阳普照大地,午后的金光洒满大地。 骏马飞驰,男人伸手扯掉脸上的伪装,帷帽遮挡了俊朗绝伦的脸庞,想到那满身香味的丫头急得跳脚的模样,薄唇轻勾。 治疤痕和治嗓子的药,大可不必。 那疤痕原本就是做出来的伪装,声音也是吃了特殊的药丸变哑的。 男人右手握着的小药瓶,标签以小楷写了一行字,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落款是阿夏。 他此番乔装前来,便是想着为孙秀才讨回公道。 不曾想,这小小的长平县,竟藏龙卧虎,有这么号厉害的仵作。 还是个身有异香的女仵作。 “阿夏么...名字不错。”男人顺手收好药瓶,催马离去。 婵夏满脸凄色,握紧双拳,咬牙切齿。 “混球...大活络丹成本就八十文啊,才给我五十文...” 她赔本了! 从前世到今生,从未有过!! 亏了三十文!!!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莫说是个身份不明的,前世就算是督主,想从她这得到真诚的赞美,那也是要给赏银的! “下次别让我遇到你...”婵夏咬牙发誓。 小吏进来了,满脸钦佩。 “小仵作,你那药方真有效,老仵作醒来了!咦,书吏哪儿去了?” “他不是书吏。” “啊?”小吏满头问号,难道还有人冒充书吏不成?图啥?看死人有瘾? “此人若不是来自三法司,便是来自厂卫..他便装查案不想声张,我这次表现尚可,应该是合格了,他不会为难知县,也不想声张。为免麻烦,你只当没见过他。” “可是大人真的...不会为难我们吗?”小吏唯恐被抓去打板子。 “不会,此人虽然狡诈不要脸还坑我钱...”婵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嘀咕,对上小吏疑惑的眼后才清清嗓子,正色道。 “这位大人是清官,秉公办事,不会连累你我。” 看他那穷酸钱袋,便知此人还算廉洁,不至于为难手下人,处在这种位置上的人,稍微有点歪心眼,也不至于连她那几十文都坑...嘤。 婵夏一开始还以为此人是个公子哥。 验尸时,他表现的也十分平静,司空见惯的样子。 期间,他几次试探婵夏所用的仵作手段,全被她师承不可外传噎回去了。 就像是看了话本对查案邢狱事有兴趣,跑过来过眼瘾凑热闹的。 真正让婵夏确定他身份,却是他指出她是女儿身。 离开时,更是清楚指出,青州在册没有女仵作,口吻笃定。 能够知道青州仵作在册名单,并熟悉狱事的,不是三法司来的,便是厂卫的。 赵义那是冒名顶替,这位坑了她三十文钱的爷,才是真正微服私访来的。 “我想起来了,他那令牌好像跟我们的不太一样,我着急抓药没仔细看...就记得令牌上,有朵梅花。” “牌子是什么颜色的?” “有些泛白,不是寻常材质。” “象牙材质,还好官不大...厂卫的校尉,好,很好。”婵夏笑了。 小吏一激灵,小仵作这是吓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0章团结的一家人 婵夏高兴。 是厂卫的就好办了。 她早晚会回到督主身边,皆时,定要把那坏蛋坑她三十文再坑回来,翻倍赚回来。 虽然那黑衣人看着就不好对付的样子,可再过两年督主就要上位了。 届时,厂卫除了督主,也就她说的算了... 婵夏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女子报仇两年不晚,走着瞧! “你确定,孙虎之死系熟人作案?” “是。” “若你查验有误,莫说是你,连你父亲一并都要受牵累。”肥头胖耳的知县压着火又问了遍。 “大人问你话呢,想好再说!”巡检司主官接茬,顺势给婵夏使了个眼色。 人是在巡检司辖区报的案,所以巡检司也在场。 “小的确定,孙虎案就是熟人作案。” 婵夏的回答让知县肥脸上的肉抖了抖,看这多事的小仵作心生不满。 婵夏垂眸,装作看不到巡检司的暗示。 若定为流寇作案,便可结案,只等着猴年马月捉了流寇敷衍了事,捉不到流寇也不碍事。 若是熟人作案,排查耗时费力,捉不到真凶便算是知县的一笔糊涂账,影响政绩。 知县贪图省事,明知案件有疑点却视而不见。 这胖老头子坏得很。 “小的时常听家父提起大人,说大人乃凤毛麟角,百里挑一...不,万里难寻。”的昏官。 婵夏见他眉心舒展,便继续说下去。 “只是大人在长平县任职多年,小的替大人心有不平。” 知县的表情变了,头不自觉地微微点着。 督主有教她一种名为“微表情”的秘术,可从细微表情里洞察对方心思。 前世她用这套秘术察言观色,溜须拍马,卖货赚银钱,引得督主怒其不争,说她用屠龙刀切西瓜。 这会倒是物尽其用了。 若一人连续点头且不知自,便是对对方话的高度认可,看来这头肥官不满足只做个知县,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死者孙虎的父亲在厂卫任职,虽只是番役,到底是厂卫的人...若大人能查明此案真相,替死者查冤,替长平百姓除恶,不失为一桩佳话。” 后面都是客套的虚话,前面那句,才是要害。 一旁的师爷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对知县说道:“大人,学生听闻孙义前段时间立了功得到了不少赏银,升役长也是有可能的。” “立什么功?” “听说好像是救了位掌事公公,具体是哪位不得而知...” 但厂卫里的公公,随便出来一位,也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知县三角眼瞪圆,这般大事怎不早些提醒? 升了役长手里便有了人马,每月抽签则定所辖地盘,若是孙义升了役长,那来日也可能抽到长平县,少不了要有关联,这可得罪不起。 更何况孙义还巴上了某位掌事公公,真要是案件查不明白,回来收拾他小小知县,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白利害关系后,知县一反之前的不耐,正色问婵夏: “你可有十足把握?” “请大人允许小的跟随大人去孙家查看现场。”婵夏适时提醒。 给了知县面子,无邀功之嫌。 顺利让知县卸除了对她的防备,一行人浩浩荡荡赶赴孙家。 这一路婵夏满心不悦。 若不是孙父刚好有些来路,这案子仅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力扭转乾坤。 人命关天却抵不过贪官眼里的一个“利”字。 眼下皇帝御驾亲征,宦官把持朝政,卖官鬻爵,地方官大多数都是长平知县这般货色。 上到朝堂,下至知府知县,就没几个做人事儿的。 各地冤假错案屡见不鲜,时局动荡,百姓如风中絮,聚散不由己。 仵作虽有满腹断案才华,遇不到明主也无处施展,不过是贪官污吏的手眼,无发言权,好多良知早就被利益拉扯的变了形。 这种混乱局面,直到两年后督主上位后才渐有好转,在那之前,不知还有多少冤假错案。 把家事料理完,早些找到督主,有人撑腰,她才能救更多的人...顺便赚点小钱。 想到那极具侮辱的三十文,婵夏咬了咬牙,头一个就要赚那黑衣人的。 孙家起了灵堂,大门口支起了报丧鼓。 孙虎这会已经从义庄抬回来了,离着老远就听到灵堂内传来的悲泣哭喊。 王氏白发人送黑发人,哭晕了几次,孙虎尚未成亲,灵堂之事全由孙虎的二叔孙勇主持。 孙勇与孙虎的父亲孙义是亲兄弟,孙勇夫妻开了个酒馆挨着王氏开的包子铺,两家不仅铺面挨着,住的院子也是相邻。 孙义在厂卫当差赶不回来,出了这样的事,王氏伤心欲绝无心主事,孙勇夫妻替嫂子王氏操办孙虎葬礼。 见知县带人过来,孙勇忙迎了上来。 孙勇个头还没婵夏高,瘦小枯干三角眼里满是精明,知道大人是过来查案的,恭维话说个不停,都是歌颂知县的。 婵夏在边上听得犯了瞌睡,她虽也经常赞美人,但却比孙勇这个马屁精含蓄多了。 孙勇把知县这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青天在世,百官楷模,滔滔不绝。 鼓吹完知县,又变着花样的夸孙氏一族宗脉团结,家里亲眷有困难皆是携手共度,若不是灵棚还在,这看着口气倒像是误入了表彰大会。 孙勇马屁拍的没完没了,婵夏屡屡看天——青天白日,咋就不下一道惊雷劈下来,砸死这个胡说八道的呢。 一个身着丧服的五六岁的小童跑过来,撞到了婵夏身上,跌坐在地,香囊也撞了出来。 这种香囊好多小孩都会携带,里面装满了蚌壳粉,用来吸汗,保持皮肤干爽,防生痱。 婵夏捡起香囊,看了眼上面精致的绣工,还给了那小童。 “赶紧把孩子领走,莫要耽误大人办差!”孙勇忙让人把孩子抱走,满脸堆笑对知县解释。 “这是我孙子,让大人见笑了。” 孙勇又是好通夸,夸够了领着众人去了丧居查看。 途经灵棚,婵夏着意停下多看了几眼,孙家请了不少道士做道场,祭品摆满了卓。 知县见婵夏看灵棚,便停下问道。 “可有发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1章关系不一般 “大人,我随家父查验,见多了道场仪式,可这孙家的道场做的格外大呢,怕是要花不少银钱吧?”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还真是。 寻常人家大多都不设道场,就算有,也仅以猪头、羊头等供奉,以此象征整只。 这孙家道场供奉了整头牛,看体型还不是小牛,是身形强健的公牛。 格外隆重。 “官爷有所不知,家兄只有这么一个子嗣,可怜我那大侄英年早逝,死得又是那般凄惨...”孙勇擦擦眼角。 “我这做叔父的也不能为他做什么,葬礼办得隆重些,也好助他早登极乐...” 眼泪决堤湿了衣袖,见人伤心闻者落泪,只有婵夏眯着眼,越过那一整头牛,视线落在灵堂里的一个女眷身上。 那是...! 婵夏看的,是位身着细麻大功丧服的小娘子,看着二十出头。 “那位小娘子,可是孙掌柜的儿媳?”婵夏提起儿媳俩字时,着意加了重音,听着意味深长。 大功丧服是五服内为堂兄弟或是出嫁姐妹和姑母所穿丧服,未出五服即为亲。 孙勇正在那抹眼角,被这突兀的一句问到了,下意识地颔首,不解地看向婵夏。 他也不知婵夏到底是干什么的。 见她跟在知县身边,未穿衙役服,穿的朴实无华,看着像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知县大人对他另眼相看... 孙勇不敢怠慢,忙回道:“正是小民的长媳。我侄儿孙虎未曾娶妻,小民便让自家儿媳过来帮忙招待女眷,我那儿媳还年轻,如有不周,还望小公子及时提点。” 婵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孙勇,看得孙勇一阵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公子,看人的眼神好犀利... “孙掌柜刚说的不错,你们孙家还真是...家庭齐一和睦,很是不错。” 孙勇额头隐约有汗珠浸出,干笑了两声,岔过这个话题,领着一行人进了死者生前住的院子。 婵夏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院外打量。 孙家是二进院,院子分内外两重,死者日常起居都在住宅,外宅设书斋用作读书。 窗边种了好些竹子,茂密的竹子随风轻展,抖出一片忧郁的绿纱。 曾经,有个少年或许就坐在窗前,就着摇曳的烛火看着外面翠竹,想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如今,翠竹依旧在,少年却躺在冰冷的棺木里,那些本该属于他的璀璨年华,终究被穷凶极恶的歹人所害... “儿啊!我苦命的儿!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这么做了,老天爷你不长眼啊,为什么让我这糟老婆子苟活于世,啊!” 凄厉的哭声从远及近,声声凄厉,催人断肠。 婵夏回神,看向远处。 中年妇人在人的搀扶下朝着她哭喊而来。 婵夏差点没认出来,这就是昨日清晨见过的王氏。 才一宿而已,王氏就像是苍老了几岁似的,眼睛哭的肿似核桃,声音沙哑,走了几步踉跄着朝前倒去,她身边的妇人忙扶着她。 “嫂子,知县大人带人亲自过来了,一定能查出是谁害了虎子,你节哀,一会见了大人莫要失态...”扶着王氏的妇人劝道。 王氏强忍悲伤,跟着人进了院,与婵夏擦肩而过。 白发人送黑发人,婵夏一阵难过,她就见不得这种场面。 她前世看过无数凶案现场,验尸时她总能保持冷静,不带有任何情绪起伏,无论尸身损毁多严重,她都能面不改色的查验完毕。 人死后尸身于她来说便是活计是差事,冷静面对便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 可每次见到死者亲人,浓郁的悲恸都让她感到沉重,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不免悲痛。 昨日清晨,王氏还是衣着光鲜的妇人,满腔悲愤的敲鼓鸣冤,今日就成了万念俱灰的模样。 接受亲人不在是漫长的过程,王氏今日的难过,不过是漫长余生的一个缩影,还会有更多思念儿子的苦痛等着她。 “阿夏,你怎么不进去?”巡检司出来,正婵夏对着竹子发呆。 “我酝酿一下情绪,大人你怎么也出来了?” “哎,王氏哭得凄厉,我于心不忍...”巡检司因赵义之事,对婵夏印象很好、 趁着这个机会问道,“我听你刚跟孙掌柜说的话,好像话里有话?” “孙勇跟他儿媳...关系不一般。” “哈?!!!”巡检司大惊失色,这是咋看出来的?! “孙勇腰间系了个符袋,你注意了没?” 不同于官员随身携带的官符,孙勇带的是辟邪用的符咒。 “那符袋上的绣工,与刚小童的香囊绣工是同一手法,针脚一模一样。” “额,仅凭这就说人家...不妥吧?一家人,儿媳帮公爹做些针线活也很正常吧?” 女子针线活的好坏,直接决定她在婆家的地位,寻常百姓一家老小的针线活都是儿媳来做,区区一个符袋,又能代表什么呢? “公爹符袋上的绳丝线的结扣,与儿媳身上的彩绦打法一致,这种打法颇为新颖,我只在这家看过,刚孙勇娘子扶着王氏过来,我又看了她的,与那俩人不同。” 贴身物品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打理,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我与孙勇对话,提起他儿媳时,他眉毛紧缩嘴唇歪斜,内心极度恐慌焦虑,这不该是正常反应,不信一会找个人问下,昨日孙勇娘子一定没与孙勇住在一起。” 刚好过来个杂役,婵夏把人叫住,随便几句便问出来了。 前两日孙勇娘子康氏与孙勇起了口角,康氏这两日都宿在王氏这,正逢王氏家出了大事儿,便没回去。 孙勇腰上的绳结便是儿媳亲手系上的。 巡检司倒吸一口气:“还以为这孙家兄弟恭举家和睦,想不到竟是这般...呸!不过奸出妇人口,她不告咱们也只能当没这回事...眼下还是查孙虎死因要紧。” 到阿夏之前所说,巡检司压低声音好奇问道:“阿夏,你说害孙虎的人是熟人,这会孙家亲友皆在此,这里面会不会有真凶?” 自从听完婵夏那番话后,巡检司看这里每一个人都像是可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2章真凶就是他,是他,就是他! “这里有没有真凶,一验便知。”婵夏抚弄了下翠竹叶。 “我方才看了眼,现场已做过清理,看不出任何痕迹,怕是白来一趟...” “雁过尚且留声,现场岂能无痕?”这句是督主挂在嘴边的,也是婵夏的信条。 她倒要看看这“齐一和睦”的孙家,还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读书人书斋讲究“雅室何须大”,不求豪华占地大,只求雅致。 孙虎的这件书斋便是如此。 室内仅有一桌一椅一盏灯,再就是满满几架书,地方不大,地上裁剪的别出心裁的小盆景素而不寂,一看就是用心读书之人的房间。 地上的血迹全都被擦了去,屋内桌椅摆放整齐,乍一看就像是普通书斋,很难想象这里曾发生过那么可怕的命案。 婵夏进门溜达了两圈,视线锁定某处,眼眯了起来。 她知道死者头部是用何物敲击成那样了。 这屋里,少了一个重要物件,而那个物件,很有可能成为破案关键。 婵夏看着墙上的字画,落款正是孙虎。 “这字...” 一屋子霎时安静,集体看向她。 婵夏挨个扫过众人,把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着重看了其中两人后,又把视线挪到纸上。 “字写得真好,笔势雄健,一看便是饱读诗书,学问渊博。” 王氏的表情从期望变成失望,捂着嘴哭声从指间传来。 “我儿死的冤啊,还望大人为我儿查明真相...” 知县忙看向婵夏,深深的谴责,查案夸什么死者? 勾起王氏的伤心事,哭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婵夏只当看不到知县的疯狂谴责,转头问王氏: “你把当天看到的听到的,都讲给我听,越详细越好。” “昨日卯时,我晨起路过虎子院,见屋门虚掩着,叫他两声没人应,我推门进来就见虎子倒在那里——” 王氏用手指着知县站着的位置,知县脸上胖肉抖了两下,嗖地挪到边上,只觉似乎有阴气作祟后背发凉。 “他就仰面倒在地上,人都僵了...” “案发前一晚,你们可有听到书斋有异响?” “不曾,那日说来也怪,我睡得格外沉,什么也没听到。” 王氏哭得说不下去,站在她边上的妇人忙扶她。 “嫂子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啊!知县大人英明神武如青天在世,一定能捉到流寇替虎子报仇!” “你是谁?”婵夏明知故问。 妇人堆笑:“我是孙勇家的康氏。” “康娘子的手是怎么了?” 众人看过去,只见康氏右手虎口有指甲盖大小的新伤。 “切菜时不小心划到的。”康氏心虚的挪开眼。 婵夏没有继续问下去,只在屋里转来转去。 大燕仵作验尸全都是在知县或是知府的指挥下,她这般自己查案的还是独一份。 知县站在一旁只觉尴尬,不说点什么好像很奇怪似的,随口问了几个婵夏听起来很傻的问题。 诸如孙义几时回来,有没有给孙义送信...全都是与本案无关的,完美避开了一个好知县该有的职业水准。 王氏只顾伤心哭泣,孙勇夫妇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知县的提问,孙勇趁大人问康氏时,小声问边上的师爷,得知婵夏不过是个小小仵作,神色又缓和下来。 “夫人,你仔细看看这房内,可有少了什么物件?”婵夏问王氏。 “我儿书斋从不放金银玉石,这屋内并无值钱物件,就我儿身上的玉佩被夺了去。” “不,还少了一个重要物件,香炉。” 王氏醍醐灌顶,对,香炉没了。 “书生可无金银不可无香,啜茗焚香,令意思爽畅,然后读书,如此雅致的书斋,怎会少了香炉?” 焚香是文人雅习,不仅安神醒脑,一炷香烧完便可知时间,妙处甚多。 “那伙贼人真是可恶,连个破香炉都不放过!”孙勇咬牙道。 “别把什么过错都推到流寇身上,流寇顶着如此大的风险闯民宅,放着主宅的金银细软不去偷抢,非跑到书斋跟个书生过不去,费那么大力气把人谋害,就为偷个香炉?” 婵夏一番话铿锵有力,孙虎不出声了,双唇紧闭,神态略显慌乱。 “我之前验尸时,便疑惑死者头部是用什么重物敲击,头部创口有钝器痕迹,也有利器痕迹,来到现场才发现,就是香炉。” 香炉多为铜器所制,有一定重量,底部平整,盖子却会铸成各种吉祥形状,真凶双手握着香炉从下往上来回敲击死者头部,死者头部便同时出现利器和钝器敲击的痕迹。 婵夏说完,只等着知县发号施令。 奈何此人不是一般的迟钝,她都说得如此明显了,知县还憨憨的等她说下文,一副不开窍的迟钝样。 “那香炉有一定重量,凶手不会抱着香炉逃跑,必定丢弃在这附近。”婵夏心里鄙夷肥官,他这种智商,在督主面前活不过俩时辰。 “搜查全院!”知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忙命衙役寻找。 不一会,衙役抱着个鎏金錾花铜熏香炉进来了,这是在井底发现的。 表面作过鎏金处理,盖钮为一端坐的狮子,左脚踩一绣球,活灵活现,整体颇有重量。 与婵夏想的一模一样。 王氏痛哭出声,她知儿子不喜身外之物唯独嗜香,着意寻来送儿子祝他早日金榜题名,不成想就是这个,断送了儿子性命。 “嫂嫂莫要伤心,仔细哭坏了身子,等大人捉到流寇,虎子在九泉之下也就能安息了。”孙勇安抚。 “孙虎被害并非流寇所谓,害他的真凶,是熟人。”婵夏开口打断孙勇。 王氏闻言哭声骤停,冲过来问道:“你说我儿并非被流寇所害?!” “是,大人已经查清楚了一切,是熟人作案。”婵夏笃定,她又有了新收获。 王氏噗通跪地,哭着磕头:“求大人主持公道!” 知县嘴角抽抽,略带委屈地看着婵夏,宛若再说:本官何时查清一切了? “熟人?怎么可能?!”孙勇情绪激昂。 “我孙家虽未商贾却广结善缘,在长平县口碑素来不错,我嫂嫂为人更是和善,年前洪灾,我嫂嫂还施粥济民,谁人不知?怎能有那狠心的,害我侄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3章真凶不止一个 婵夏冷笑着看着孙勇: “是啊,我也想问,怎么就有那狠心的人...若我说,这熟人不是街坊四邻,而是亲戚,岂不更骇人听闻?” 屋内哗然一片,孙勇指着婵夏骂道: “区区一个仵作,大人还没说话,你竟敢血口喷人?!” 说罢噗通跪地痛哭出声: “大人替我孙家主持公道啊!我孙家家风森严,容不得一个仵作诋毁啊,这事若不说清楚,岂不是损我孙家清誉?!” 康氏也跪下哭道: “此事若不查明,全族如何有脸面在长平待下去?若传出我孙家有着谋财害命之人,我孙氏女儿如何出嫁,我孙氏男儿如何立足?” “请大人明鉴!这仵作污蔑我全族,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孙氏全族都没脸活下去了!” 这夫妇一唱一和,哭得好像是自家死了人,就连王氏都看向婵夏,迟疑道: “这位公子,你会不会看错了?” 婵夏看着孙勇夫妇嗤笑: “你们这般会演,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侄儿被害都没哭的这么伤心,一听家族名誉受损,倒是激动异常。” “大人早在验尸时便知是熟人作案,此案疑点诸多,大人明察秋毫不愿草菅人命,特意带我重回案发现场,我遵循大人的意思仔细查看,果然发现了新的疑点。” 知县手捋胡须,这话他接不下去,毕竟他...啥也不知道。 查案的这会功夫内,院内外围了不少问声过来看热闹的,交头接耳。 有个老者分人群进来,正是孙家宗族耆老。 “大人,我孙家几代从未出过手足相残之事,这位仵作所说可有依据?是否存在误会?” 院外响起一片声浪,皆是孙家旁亲抱打不平。 宗族里若真有了谋害至亲的贼人,对宗族还是有不小的影响。 最直接的,便是男女婚配,耽误声誉,难寻好人家,众人情绪激动,一定要讨个说法。 “大人,可否允小的把当日案情重演一遍?” “允!”知县继续捋胡子,你开心就好不要问本官~ “案发当天,下了场雨。” 当时的长平县巡检司衙门内,有位童叟无欺的小仵作,正在替赵义的义弟缝合尸身。 而距离巡检司不远的孙家,孙秀才听着雨焚香夜读,不知不觉就看到了丑时。 雨渐渐停了,香炉里的香也成了灰烬。 孙秀才起身,正待回住宅休息,却听院外有人喊他。 时逢深夜,声音不大,又是熟人,所以后宅听不到。 孙秀才放人进来,俩人进了书斋。 “灯已经熄了,孙秀才想点灯,那人却抄起香炉,对着他的后脑,用力砸下,因为是熟人,孙秀才全然不设防,他捂着重创的头,惊诧转身。” 婵夏边说边模仿孙秀才的动作,并示意巡检司拿着香炉配合她,朝着她的头部比下。 “就是这样正面砸下去,香炉底部砸得头骨变形,香炉盖子又划破了皮,孙秀才仰面倒下。” “可死者脖子上的划痕,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凶手的残忍之处,他怕孙秀才死不彻底,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菜刀,对着孙秀才的脖子反复切割。” “为何不一开始就用刀砍?” “那是因为孙秀才人高马大,又是壮年,若开始便用刀,很可能打不过,且一刀下去不能致死,高喊必会引人注意,当时黑灯瞎火,孙秀才又背对着真凶,给了真凶下手机会。” “把孙秀才打倒后,又反复切割,所以孙秀才脖子上才会有多道伤痕,对方是抱着置他于死地的目的过来的。” “你说的不过是牵强附会,简直是漏洞百出!凶手怎会知道孙虎书房内有重物?又怎能笃定一击将人打倒?他就不怕失手被人发现?” 耆老沉着脸听完,指出疑点。 婵夏颔首。 “对,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直到我看到了康氏虎口伤痕,我才想明白——康氏,你手上的伤痕并不是切菜所致,你为何撒谎?!” 婵夏突然提高声音,吓得康氏一个头磕在地上不起,抖如筛糠,话都不会说了。 “她手上的分明是穿刺伤,并不是切伤,右手持刀根本不可能切到右手虎口!伤口与香炉顶端狮尾口合相符!” 知县听了半天热闹,总算是找到依据能彻底听懂的了。 “将这歹毒康氏带回去,先打她三十大板,就看她招不招!” “大人,冤枉啊,冤枉!”康氏猛地抬头,想说些什么,眼前却是一黑。 孙勇冲过来打了她一下。 “贱人!虎子是你眼看着长大的,你怎如此恶毒?!你这样让冲儿和月娘如何做人?” 冲儿和月娘是孙勇和康氏的俩孩子,康氏听到这俩名字后犹如霜打的茄子,俩眼无神,正正地看着前方。 突然她喊道:“是,都是我一人做的!那孙虎企图对我...民妇这才失了心智,都是我一人所为!” 说罢竟站起来,冲着墙用力撞去,这是想自我了断。 婵夏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拽住, 康氏一心求死力气大的惊人,婵夏踹了她膝弯,康氏单腿跪下,俩衙役忙上前制住了她。 “弟妹,怎会是弟妹...”王氏已惊得语无伦次。 “既是这毒妇所为,我只当休书一封,让她已死谢罪!” 孙勇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恨不得让康氏原地去世,才能平了心头怨恨。 “犯下滔天大错自然要付出代价,但要认罪的,可不止是康氏一人,康氏,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 “都是民妇一人做的,要杀便杀吧。”康氏万念俱灰。 “看来你是想一人承担全部了,我猜是为了你那俩孩子...这倒让我想起了守宫,守宫遇到危险,会断尾逃跑以求保命,你现在便是那被舍弃的尾巴,你想保全自己孩儿...” 婵夏见康氏咬紧牙关,这是要抵死不招,索性上前,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康氏惊愕抬头看向孙勇,视线挪到他腰间系的符袋...视线瞬间转为仇恨。 “他这般对你,你还要为了他,死扛到底吗?”婵夏的声音轻轻传入康氏耳畔,掀起阵阵涟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4章吊人胃口不厚道 婵夏把孙勇跟儿媳之间的事儿,偷偷告诉了康氏。 “大人,是他,是他杀了孙虎!”康氏尖叫着指着孙勇,眼里满是仇恨。 “不要听这个毒妇的一面之词,她这是临死拖我做垫背的!” 孙勇奋力辩驳,甚至想站起来毒打康氏,却被衙役拦着,动弹不得。 “大人,孙勇与孙义两兄弟素来交好,也没听说他与侄儿不睦,怎会无缘无故对侄儿下狠手?”耆老开口。 婵夏心里呸了口。 康氏认罪时,这老头子可没开口,换做孙勇,马上跳出来。 推个女子出去,塞封休书断绝关系便想保全整个宗族,还真是好大一张脸。 “你在无中生有,你血口喷人,你毫无证据!仅凭这毒妇一面之词,怎能证明我害了侄儿?” 孙勇垂死挣扎,势要把赖账进行到底。 “证据?好,今儿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婵夏走到墙上的画前,指着她一进门就夸赞的画说道: “这画里,藏有孙虎的冤屈!” 众人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这画有何不妥。 这画的是墨竹,竹叶画的十分生动,浓淡枯湿,巧妙搭配,明明只是水墨画,却让人看出竹子的超然独立。 画是好画,可跟案件有何关联? “这里。”婵夏的手指着竹节中部一段,正是浓墨渐淡的位置。 “啊?有个指痕?!”巡检司最先看出了问题。 不仔细看很难看出,黑色的竹节有一段颜色不大协调,正是那不协调的一段上,有一枚指痕。 “凶手谋害孙虎后,手上染了血,此时他脑中一片空白,情绪难以平息,站起身时无意识地按了下墙,刚好按在这竹节上,黑灯瞎火竹子又是黑色,他便以为天衣无缝。” 殊不知,就是这无意的一抓,留下了关键证据。 “大人,世人皆知指纹每人皆不同,那些不会写字的人,按下指印便可作为依据凭证,古籍里关于指纹破案的例子也不算罕见,早在数百年前,就有仵作以此断案,只要查明这画上的指印是否出自孙勇,案件自可大白。” 孙勇闻言也不喊冤了,不停磕头,嘴里喊着大人饶命,不查也知就是他所为。 屋内外哗然一片。 王氏在短短的时间内,情绪剧烈起伏。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竟然是孙勇夫妇合谋害死了她的孩子,嘴里念叨着为什么,俩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事情到了这步,孙勇知狡辩已无用,唯恐知县对他严刑拷问,只能老老实实交代。 他对侄儿孙虎有了杀心,便哄骗康氏,骗她说想从嫂嫂家弄些钱财出来。 康氏跟王氏借住两天,伺机在饭菜里下蒙汗药,皆时把一切都推到流寇身上,便能瞒天过海。 这两口子酒馆就开在王氏隔壁,因缺斤短两生意每况愈下,看着王氏包子铺做的红火,早已心生怨恨。 那天王氏请的婆子家中有事,跟王氏告了假,家里只有康氏王氏还有孙虎,康氏觉得这是下手的好机会,便在饭菜内下了药。 哪知当日只有王氏吃了提前睡下,孙虎胃口不佳没吃,读书到深夜。 孙勇知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机会,以后怕是难有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孙虎请他进书斋点灯的功夫,用孙虎房内的香炉将他砸倒。 孙虎当时双目圆瞪,看着孙勇,仿佛在问为何,孙勇怕他喊人,索性用带来的刀连续划,直到孙虎彻底断气。 康氏听到有动静过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她以为孙勇只想图财,倒卖些东西出去,不成想孙勇从一开始便是笃定主意,要至孙虎于死地。 虽然康氏不想看到这一幕,可她毕竟下了药,也算同谋,声张出去她也难逃干系,只能帮着孙勇善后,将香炉扔到井内,并把现场归整一番。 康氏慌乱中,被香炉盖戳破了虎口。 “从我进来看到灵棚供桌上的整牛,我便觉得不太对。供奉整头公牛,且牛头扭向丧居,不像是为了逝者祈福,倒像是为了震慑冤魂。” 她走的地方多,知道的风土民情也多。 虽然长平县没有这个讲究,但有的地方却是有这个说法的。 “现场宗族那么多帮忙之人,只有你夫妇二人挂着符袋,孙勇更是做贼心虚,一口一个齐家和睦混淆视听,让我想不注意你都难。” 最主要的是,孙勇跟他儿媳之间的关系,引得婵夏猜想。 人一旦没了底线,那一切便皆有可能。 “后面康氏的伤口,更是让我笃定你夫妇与此案有干系。” “可是你怎知他们夫妇合伙,而不是康氏一人?”知县问出所有人的猜测。 “不是我,是大人你想到的,大人英明!”婵夏带头喊了一嗓子。 屋内外瞬间一片附和声。 大人笑得尴尬又不失礼貌,所以,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小仵作话说一半,吊人胃口,不厚道啊! 这答案一直到婵夏离开长平县衙都没告诉知县,憋得知县抓心挠肝,又不好意思直问。 毕竟婵夏把破案的功劳都算在了他的头上,这件事很快传遍了长平县,现在百姓无人不夸知县英明神武。 至于具体是怎么英明...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夸就是了。 隔天清晨,婵夏背着来时的小包裹,踏上了回程。 “夏兄弟!” 巡检司追了上来。 通过这两次与婵夏接触,巡检司已经对她颇为尊敬,称呼都变了。 “你就这么走回去?” “嗯。”来时坐驴车。 陈三醒来后,招呼都没跟她打一个,领着福子坐车回去了。 也不知是气她抢了他风头,还是觉得被尸毒熏晕丢人没脸见婵夏,总之,跑了。 “大人找我何事?” “嗨,别叫我大人了,我这无品小官算什么大人...私底下你就喊我仇大哥吧,我对夏兄弟真是佩服之至,孙虎之死已经彻底告破,只是我心中有所疑惑,还请夏兄弟帮我答疑解惑,孙勇为何要害亲侄儿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5章信督主保平安 婵夏叹息,恰逢一阵风吹过,回首刚好能望到孙家随风飘扬的丧藩。 白色狭长的旗帜,无论看多少次,依然觉得沉重。 “怎么了夏兄弟?”巡检司见她面色沉重,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虽然过会大人升堂,严刑拷打孙勇,必然能得到答案。 但巡检司实在是耐不住心底好奇。 此案之恶劣,超出想象。 与其等大人升堂审问等真相等的抓心挠肝,还不如问夏兄弟。 巡检司觉得婵夏一定早就看出了真相,只是婵夏此刻的表情,让他有些不解。 夏兄弟面对一堆碎肉,也没有过这般迷茫,配上他这细皮嫩肉的小脸,哪怕同为男子看了也会心生不舍。 “仇大人啊...你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时觉得,一个人已经很倒霉了,偏偏还有更悲惨的事儿等着她,就比如...王氏。” 婵夏之所以急着回去,就是不想留在此地看王氏悲痛欲绝。 她能做的都做完了,破案解了孙虎的冤屈,别的就无能为力了。 不如提早一步走,以免看到王氏过于悲伤感同身受。 “王氏真是个可怜人呐,中年丧子,哎...” “不,她还会更可怜...” “还能更可怜?!儿子都没了,还能怎么个可怜法?” 婵夏不再说话,从兜里摸了一瓶药丸出来,丢给仇大人。 “我看你是个勤勉好官,这盒药丸有疏肝解郁的功效,一会你替我转交给王氏吧,让她保重身体...但我估计,她是听不进去了。” 仇大人手握药盒,看着盒子底部的夏字,一头问号。 夏兄弟这是啥意思? 啊,还是没有告诉他答案,好心急! 仇大人跳着脚地看着婵夏渐行渐远,心里的小人咆哮,话说清楚再走,孙勇为何杀害侄儿呢? 孙家兄弟从未有过不睦,王氏又与人为善,与孙勇夫妇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孙勇会突然下手,只有一个可能。 “想吃绝户啊...”婵夏仰头看,今日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可她的心却是阴雨绵绵,为可怜的王氏,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孙义一定是出事了,很可能,孙义已经死了。 消息提前到了孙勇那,孙勇这才动了邪念。 兄长已死,孙虎已经成年,家中一切都归孙虎所有。 可若孙虎这唯一的男丁不在了,只剩下王氏,那便不同了。 孙家族中长辈会对这笔家产重新分配,王氏名下无子只能得到很小的一部分。 孙勇一家会得到一大部分,房产铺面银钱,就是这些,让孙勇失去了人性。 婵夏猜到了一切,心里同情王氏,却又对眼下这种局面无能为力。 她只是仵作,她可以替死者伸冤,却无法改变活人的命运。 那些畏惧亡者的人都该看看,这些活着的恶人,才是最可怕的。 “若真有神明便好了,我倒是想问问满天神佛,为什么好人没好报,王氏一生行善积德,怎就落这么个结局...哎,要是督主在就好了...” 每逢这时,她都会特别思念督主。 如果督主在,看到这样惨剧,一定会想办法出手帮助王氏,起码让她不被孙家族老们算计,让她安稳过完后半辈子... 与其求神拜佛,不如拜拜督主,婵夏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念叨,督主啊督主,甭管您老人家此刻在哪个娘娘宫里混日子呢,保佑王氏逢凶化吉吧。 ... “阿嚏!”黑衣人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不知谁在背地里念他。 此时,他正盘腿坐在县衙房梁之上,无人察觉有这么个神秘人,默默观察着一切。 升堂,审讯。 孙勇自知难逃一死,很快就说出谋害侄儿的缘由。 竟是因为孙义死在任职之上,那信没传到王氏手上,被他拦了下来。 看到厂卫报丧的消息,孙勇本想告诉王氏母子,刚好看到官府张贴的抓流寇的告示。 邪念油然而生。 如果,孙义唯一的独子不在的话,财产就是他的了。 更何况流寇作乱,推给流寇,便是神不知鬼不觉。 恶念疯狂增长,贪婪战胜了一切。 王氏听到丈夫不在人世又晕了过去。 一个妇人,在短短几天当中,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已经超越了承受极限。 就连知县这般贪婪之人也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让王氏听下去,命人扶她下去好生休养着。 王氏是晕了醒醒了哭,黑衣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一路跟随王氏回了家,正待黑衣人准备找机会动手时,巡检司的仇大人来了。 仇大人抓心挠肝的等听后续,听到王氏的悲惨遭遇后,这才明白为何婵夏会有那般悲伤的表情。 真是人间惨剧,惨不忍睹。 他过来是给王氏送药,正是婵夏留下来的,虽然他与婵夏一般都有恻隐之心,却无法改变王氏接下来的命运,只能跑跑腿,送点药,尽点心意。 黑衣人眼看着仇大人把药交给跟随王氏的老婆子,那小瓶看着有点眼熟。 那贪财的小丫头倒是有心。 看着很贪,实则很有底线。 不像有的人满口仁义礼智信,做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婆子把药拿进屋放在桌上,见王氏哭得凄厉,擦擦眼角劝了几句便退出去了。 王氏哭了一会,站起来,从柜子里抽出一条白绫,踩着凳子系在房梁上,满脸决然。 丈夫死了,儿子又被害了。 现在害死儿子的凶手已经落网,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 王氏正准备悬梁自尽,突觉得头晕目眩,天地旋转,只看到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 “你...是...”王氏话未说完,便已被黑衣人接住,放置在罗汉床上。 “我用了一些会让人神智缓慢的药,但你的五感皆在,可以听到我的声音,看到我的存在,放松精神,不要害怕,看着我的眼...” 在药物的作用下,王氏只觉得自己被这轻缓的声音指引着,他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忘掉你所经历的一切,当你听到弹指声,再睁开眼时,你便拥有新的人生,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忘掉吧...” “忘记了...”王氏陷入催眠,缓缓的重复他的话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6章值得一会 少倾,屋到吃东西,爷您又是一天没好好用膳了,到了地方,我找个酒楼带你好好吃一顿吧?” 毛番拓伸手要去接黑衣人手里的瓷瓶,却抓了个寂寞。 “我还有事,你去送她。” 黑衣人跳下马车,吹了个口哨,跟在马车后面的黑色骏马跑了过来,黑衣人翻身上马。 毛番拓俩眼呆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爷已经骑着走远了。 “少爷你不能丢下我啊!没剩几日了!文书房选拔马上结束了,你得赶在那之前回京——要按时用膳啊!” 一连串的叮咛,也不知那位任性的听进去了几句,毛番拓满脸落寞。 又是被主子嫌弃并甩掉的一天...哎。 黑衣人把玩着手上的药瓶,仿佛闻到了药瓶主人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竟有了进食的念头。 他这厌食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年代又没有心理医生能够治疗他,他尝试调了些药,却效果不大。 不知怎的,闻着那丫头身上的清香,他的症状便会缓解。 青州女仵作阿夏...值得一会。 “任天堂,走,咱们去青州!”黑衣人拍了下爱马,快马加鞭朝着青州方向前去。 ... 婵夏回家时,陈四还没回来,看来州府衙门的案件也很棘手。 她烧了水,泡了个澡,里面加了几位消除疲劳的药材,去除查案后的疲惫。 这也是前世留下的习惯。 每个案件背后,都藏着不同人的伤心和难过。 开棺验尸后带回来的情绪,不可留到隔夜,日积月累便会得一种名为“抑郁症”的疾病。 这抑郁症到底是什么,婵夏不得而知,只听督主说,那是一种会让人失去生的希望的可怕疾病。 不恋这尘世间的纷纷扰扰,不恋美食,不恋美景,也不恋这世间最踏实可靠的小钱钱,什么都不恋。 不能吃好吃的,不能攒小钱钱,这对婵夏来说太过残酷。 所以她每次遇到难以纾解的心结,便认真的泡个澡,再做点好吃的,泡完吃完便要忘掉烦心事。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得活下去才能帮更多孙虎那样的可怜人。 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裳,去肉铺割了些肉,准备做顿好的犒劳辛苦的阿爹。 不知屠户今日受了什么刺激,见到婵夏一个劲儿的傻笑,肉给的也格外多了些,还白送了两根大骨说给她熬汤用。 婵夏被屠户笑的莫名其妙。 猜是阿爹跟人家说了什么,等阿爹忙完回来可得跟他讲清楚,不要随便乱点鸳鸯谱。 大骨熬汤,又做了个酱汁肉,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香气四溢。 婵夏用汤匙尝了下咸淡,美得很,正想感慨生活的美好,就听院外传来尖锐的骂声。 “陈婵夏你个死丫头,滚出来受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7章苍天有眼督主显灵了 一个高颧骨尖嘴猴腮的妇人踹开了大门,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双手叉腰,站在院中骂道: “陈婵夏你个死丫头,滚出来!” “三伯母来了,有失远迎,哎呀,三伯母今天的钗发真好看啊~”婵夏笑呵呵的出来。 此时的婵夏已经换了女装,布裙荆钗难掩姿容秀丽。 徐徐夏风拂过院内开的娇艳的月季,人比花娇。 沐浴洗去了她的疲惫,看着神清气爽,灵慧的模样看在三伯母眼里,心火更加旺盛。 “你这烂了舌头的,竟害你三伯父出了那么大的丑,黑心肝的东西!”李氏指着婵夏便骂。 陈三去验尸,被尸臭熏的中了毒,被拉回来躺了半日, 这会刚好些,李氏迫不及待登门骂婵夏。 “三伯母此言差矣,三伯父出那么大的丑是他自己学艺不精,关我何事?” 婵夏一看三伯母这架势便猜到了。 一定是衙门那边收到信儿了。 虽然她努力把功劳都推到了肥知县身上,长平县那边破了案后,给知府送结果时大概提了她一嘴。 对大人们来说不过寥寥几个字,对陈三的影响却是巨大。 最直观的,便是赏银没了。 任职期间出这种巨大纰漏,别说六两,一两都没有。 若不是婵夏及时纠正失误,真把陈三中毒事件当成撞煞,对地方百姓的影响是巨大的——这是衙门来人训斥陈三的话。 至于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把赏银扣下来留作它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陈三一家丢了赏银,肝火旺盛,把这一切归咎到婵夏身上。 这才有了李氏上门闹事这一幕。 “你这坏了心肝的东西,自家伯父你也要这般的坑,你就不怕老天落个雷劈死你!”李氏骂起便是没完。 但她词汇量贫瘠,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婵夏耐着性子听了会,转身进了厨房。 李氏骂得正是起劲,锲而不舍的追进去骂,见她掀开锅盖,扑鼻就是一阵菜香。 “你个——咕噜。”没憋住,吞了吞口水。 婵夏盖上锅盖,又给自己倒了碗井水镇着的绿豆汤,喝得那叫一个酣畅。 李氏说得正是口干舌燥,看她喝得这般香甜,只觉得口齿生津。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长辈进来这么久,竟连口水都不知道给。” 婵夏听她说“没娘养”的,眼色暗了暗,放下空碗。 转身取了个瓜,边切边介绍: “我亲自挑的甜瓜,甜得齁嗓子,用井水镇了许久,吃一口凉心舒体,这炎炎夏日吃上一口,可真是赛过活神仙。” 咕噜。 又是好大一声吞口水声。 李氏下意识地伸手要接瓜,却见婵夏张大嘴——也不知她那樱桃大的嘴是怎么张的那么大的,嗷呜一口,半个瓜进去了。 在李氏愤恨的眼神中,咔咔两口,剩下的也吞入肚中。 畅快地一抹嘴,气人的来一句: “真甜。” 李氏的怒火达到极致,上来就要推婵夏,婵夏侧身躲过。 “三伯母若真觉得是我害了三伯父,就与我去衙门说理,看知府大人如何裁决?在我家闹有何用,要闹就闹个大的,你击鼓鸣冤去吧。” “你...!你竟然忤逆长辈?!”李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拿身份压人。 心里却觉得很是奇怪。 老四家的这个赔钱货,平日里只知道吃喝,也不见她有什么主意,怎么突然又会验尸又伶牙俐齿了? “三伯母可真是贤妻啊,为了三伯父的事儿跑到我这骂...” 婵夏啧啧两声,她锅中的肉要熟了,真不想留这么个骂骂咧咧的在这下饭,速战速决。 换了个李氏能听懂的方式跟她亲切沟通: “你就不好奇么,你男人这俩月频繁跑长平县?家中银钱可有少了不见?” 李氏被她吸引了注意,她越是好奇,婵夏越是吊她胃口。 慢吞吞的切瓜,这次是小口小口吃,一口白牙咔嚓陷入脆生生的瓜里,等得李氏好生焦虑,催了她三次。 “他跟春满楼的翠儿好上了。” 李氏双目圆瞪,有这种事?婵夏沉重点头。 “你回去搜搜,他身上或许有翠儿送的信物,翠儿年岁大了,就想着早些找人赎身,广结良缘...绣了好多香包送出去。” “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婵夏微微一笑,递上手里的瓜: “她的绣线和花样都是我从青州带过去的,我与阿爹往返多地,帮人带货,童叟无欺,明码实价,三伯母以后要带什么,尽管开口,来,吃个瓜吧。” 李氏大受打击,脸一阵青一阵白,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家老头喝花酒的事儿。 顾不上跟婵夏扯皮,匆忙离去。 婵夏挥舞手帕送她:“家人,常来玩啊~” 陈四从外面满脸憔悴的进来,看到嫂子脚步匆忙,跟她打招呼也不应。 “这是怎么了?”陈四问。 “没什么,她就在我这吃了个瓜。” 婵夏见阿爹眼眶泛青,双目满是红血丝,猜他查案没休息好,忙催着他去洗漱沐浴。 陈四洗去一身疲惫,婵夏把香气四溢的饭菜端上来。 “我吃些瓜解解乏吧,肉实在吃不进去了...” “阿爹这是遇到棘手的案件了?” 陈四颔首,岂止是棘手,这是烫手。 “李家香铺的小公子在河沟里让人捞出来了,都成绿色的了,肿得面目全非,知府大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竟跟着我一起去看了现场...” 知府素来懒政,有这种案件能躲多远就多远,昨日也不知是怎么心血来潮,竟然去了现场。 结果倒了血霉了。 “我明明已经提醒过大人,这种膨胀的尸身一定要轻拿轻放,他还嫌我唠叨,斥责了我一顿,结果...” “炸了?”婵夏挑眉,老天难道开眼了,让那狗官迸一身? 陈四苦着脸点头。 “起尸时,抬着的衙役被石子绊了一下,肠子和粪便全都炸开了,大人现在还在盛怒当中。” 据说请了好几个神婆过去,这会估计还在拼命擦洗呢。 婵夏双手合十,小声叨咕。 “苍天有眼,督主显灵了,恶人有恶报...” “你嘟囔什么呢?” “没啥,我又开始相信正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8章意不意外 狗官前世害得阿爹死于非命,对婵夏来说跟仇人也没什么区别。 听狗官倒霉,婵夏神清气爽,胃口大开。 “所以,人都涨成巨人观了,你们是怎么认出是李家小公子的?”婵夏问。 “巨人观?这是什么新鲜词?不过倒是很形象,尸身肿成那样,还真是挺像巨人的——等你吃完再说吧。” 陈四一想到那画面就反胃。 做了这么多年仵作,最怕的就是这种胀得变形的尸身。 人死几天后,尸身后涨成怪物状。 眼球外凸跟个怪物似的,皮肤变绿,舌头突出,手脚皮脱落,就连那不能写的位置,也能涨成球似的。 稍有磕碰就会炸开,皆时腹中肠子连同粪便一起往外迸... 陈四又是一激灵。 “别啊,话说一半多吊胃口,边吃边说。”婵夏被这新案勾起了兴趣。 别看她平时总吊人胃口,话说一半,但换成她自己被人吊可不行,不吃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儿大...” 发现沟里飘着人的是教坊司的司乐甄教习,甄教习的窗户就对着那条河沟,开窗时总觉得有异味,发现了有漂浮物。 “人已经肿得辨别不出模样了,还是他家里人过来,看衣服和配饰辨别出来的,他母亲当场就晕过去了,案子现在也没个头绪,可怜甄教习无辜受了惊吓...” 陈四想着甄教习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多了抹怜惜,一抬头就见闺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陈四忙端起碗,掩饰地往嘴里扒拉饭菜。 “阿爹...甄教习跟你很熟?” “胡说!不熟,绝对不熟!” “哦...不熟。” 婵夏的眼神看得陈四越发心慌,低头一通猛吃。 全然忘了自己刚说过的没胃口不想吃,就差把心虚二字刻在脸上。 “甄教习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吧?弹了一手好琴,性子是冷了些,见人也不喜说话,说不定是个母夜叉,啧,平日里没少打手底下的姑娘吧?” “胡说八道!这都是哪儿听到的?!甄教习为人最是正直,若不是她家中出事,那也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怎就成了母夜叉?她就是看着冷,其实心挺好——” 陈四说了一半,看到闺女笑得跟小狐狸似的,老脸一热,呸! 被这小崽子套了话去。 “不熟?”婵夏揶揄。 陈四被闺女戳破心事,长叹一声,平添几分伤感。 “她家里没出事的时候,我去她家验过尸,那时她还没出阁,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她家里出事...哎,提这干嘛。” 进教坊司哪一个不是有段伤心事,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怪不得呢...原来是她啊...” 婵夏若有所思。 逻辑对上了。 阿爹前世出事后,她也被捆送去了教坊司,因为出身太低,不可能做女乐,只能在后厨帮忙做劳役。 在那种地方,又是这般卑微的出身,她应该过的很惨才是。 但除了伙食差点,也没人欺负她。 那些凶神恶煞的护院打手没有一个打她的歪主意的,这才让她平安等到督主带她出去。 督主提过一嘴,她命里有贵人却不肯说是谁。 现在想来,贵人大概就是甄教习了。 几年后,甄教习升任教坊司左司乐,手里还是有些权限的。 护个杂役还是没问题的,这么想来,甄教习算是她的贵人了。 “既然甄教习受到了惊吓,我这有瓶刚做的柏子养心丸,你回头给她送去吧。” 婵夏一番善意,陈四却造了个大红脸。 “我跟她可真不熟,你别多想!” “哦,那药我就放这了,等你熟的时候再送。” 婵夏把药品放在一边,陈四唯恐她继续问下去,便把话题岔到长平县案件上。 听婵夏说完案件始末,陈四摇头叹息。 “孙勇夫妻就为了这些身外之物,竟然残害侄儿,真是丧尽天良,兄弟本该同气连枝,竟起邪念,真是罪不可赦。” “若世人都能遵守礼法,也没咱们这些仵作什么事了,兄道友弟道恭不过是理想罢了,你好比你和三伯父...” 婵夏以为,三伯父一家跟孙勇,也只差了一个恶人的胆儿了。 若给三伯父一颗恶人的胆儿,再把三伯父放在孙家那个处境当中,也不是什么好饼。 很多人没有作恶,并不是因为心善,只是缺少环境和胆识。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到你三伯父了?” “没啥,只是提醒你最近小心些,三伯父丢了赏银,怕是要背地里对你使坏。” 陈四有心想训斥女儿几句,又觉得三哥的确是心胸狭隘之人。 此番赏银没了,心中有气也是正常。 思来想去,陈四从柜子里翻了了二两出来。 “一会把这个给你三伯母送去吧,她心火旺盛,你少说几句。” 婵夏笑嘻嘻的接过钱袋,转身出门直奔百草房。 三两不是小数目。 她阿爹已是仵作的头目了,一年不过八两,算上赏银,也不过十一两一年。 父女俩省吃俭用再加上城外那二十多亩地,勉强温饱。 把钱送给白眼狼,婵夏是一万个不愿意。 眼下知府被巨人观迸了一身正是闹心,阿爹等人的工食银怕是要拖延发放了。 与其把钱送给三伯母一家,还不如给她买些药材回去做药丸卖,贴补家用顺便攒见督主的路费。 提起药丸,婵夏小心肝颤了颤。 这两日她连送好几次了,还被那可恶的刀疤男坑了三十文卖赔一次,银钱没赚几个,闹一肚子气... 心里把那刀疤男唾弃个半死,到了百草房门前,就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里面出来。 冤家路窄!!! 这不就是坑了她三十文巨款的刀疤男吗? 带着帷帽也认识! 婵夏刚想叫住他,却见他拎着一堆药材翻身上马,朝着城中方向前去。 婵夏装作没事儿人似的进了药铺,把自己需要的药材报给掌柜的,趁着人家抓药的功夫,快速把记档拽到眼前看。 她原是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坑了她三十文巨款遭了报应。 脚底生脓头上长疮什么的,从药材里便可窥探一二。 可看了药材后,婵夏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了。 这... 这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19章吃瓜误事 药铺掌柜的把婵夏需要的药材一一包好,还不忘好奇打探: “阿夏,你要这些药材做何用?” 阿夏最近问他要的这些药材太过杂了,之前都没见陈团头买这些。 “我阿爹验尸时需要的,具体我也不方便说。” 婵夏说得模糊。 掌柜的知人家仵作世家看重师承,有些秘法不便细说,只能压下心底好奇,自言自语: “难道刚那位爷,也是你们仵作行的?没听说过来新人啊,你们所用药材,好多都相似。” 这就是婵夏惊讶的原因。 她注意到,刀疤男买的这些草药,与她相似度极高,难道他也会制药丸? 成药丸并不罕见,只是医药典籍里记载的方剂数以千记,种类繁杂,良莠不齐。 更多人还是喜欢找郎中把脉抓些汤剂,药量配比随时增加。 不过婵夏做的药丸却不一样。 她手里这些药丸配方都是督主教的,适合绝大多数人。 有的是督主家乡带过来的,也有督主遍访名医整理的,所有药丸皆有大量临床实践,确保药丸的安全。 婵夏前世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搓丸子。 搓完了按着心情贩卖,看到不顺眼的多卖些银钱——狗皇帝曾经就以五百两黄金从她这买过一瓶补阳小药丸。 难道,刀疤男也有搓丸子的爱好? 婵夏无法断定那家伙搓丸子的水平如何,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刀疤男必然深谙药理。 这样想来便更觉得他面目可憎——挑着她最贵的药丸拿,就是诚心占便宜! “对了阿夏,你可曾听你父亲说李家香铺小公子的案情?” 这会药铺没什么人,掌柜的便跟婵夏唠起了八卦。 “我阿爹刚回来,累得闷头就睡,我只听说了一嘴,惨不忍睹...” “谁说不是呢,现在整条街闹得沸沸扬扬,都在说这件事,真凶一日不落网,城内便一日不得安宁啊。” 俩人正闲聊着,知府府内的大丫鬟紫雀过来抓药,说是受了惊吓。 知府见了巨人观,回来后一病不起。 知府夫人觉得此事不吉,请了神婆过来做道场。 这神婆也是混货,让府内下人弄只活鸡,咔嚓一刀,拎着鸡一路滴血,把府内围了一圈。 光杀鸡还不够,又整了只黑狗放血,府内鸡飞狗跳。 “也该着我倒霉,我是夫人房内大丫鬟,夫人信不过旁人,便让我过去盯着,目睹杀鸡宰狗,看完就觉得心悸气短,还有些犯恶心,这才过来抓点药。” 掌柜的面露难色。 “坐堂的大夫今日刚好有事不在...” “紫雀姐姐要是信得过我,便抓了茯苓桂枝甘草回去,加些大枣熬汤,一副便好。”婵夏开口。 紫雀看婵夏有些面熟,上一眼下一眼打量。 “你是——?” “这是陈团头家的闺女阿夏。”掌柜的介绍。 紫雀闻言脸色大变,犹如遇到什么污浊之物退后好几步,小声念了句晦气,扭头便走。 婵夏早就习惯了,也没往心里去。 仵作与死人打交道,寻常人只当他们不吉,不愿意来往也是正常。 倒是掌柜的看不过去了。 “不过是个丫鬟,竟也狗眼看人低。” “无妨,她一会回来,你按着我说的把药抓给她就是。” “你怎知她一定会去而复返,还用你的药方?” “杏林阁掌柜今日有事,门落着锁,她绕一圈还是得回来。” 城内离得近的药房就两家,除了百草房便是杏林阁。 掌柜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团头之女,真是厉害。 “她那般嫌弃你,你还肯帮她?” 婵夏笑而不语。 世人对仵作的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她生这份气,只怕早就气死了。 出了百草房,婵夏一路琢磨着在药房打探到的消息。 那紫雀出了给她几个白眼,还带了些有价值的消息。 知府府内此刻忙着设道场必然是混乱不堪,狗官心情不爽,想必这几日少不得要找事撒气,阿爹这几日能称病告假是最好的。 距离前世阿爹死期只有两日了。 这几日婵夏连续处理了赵义和长平县孙家案情,却不知这两件是否与前世阿爹死因有关。 眼下只剩下李家公子离奇死亡事件,只要她不让阿爹出去,便能躲过一劫。 婵夏灵光一现,又折回了百草房。 “掌柜的,巴豆给我抓一些。” ... “哎,好端端的怎么腹泻不止...”陈四捂着肚子,第五次奔向茅房。 “你是不是背着我吃瓜凉着了?”始作俑者站在院子里,一边将药渣埋在树下销毁证据,一边假惺惺地问陈四。 陈四蹲在茅房反思,他就吃一个瓜而已,不至于拉成这样啊... “陈团头在吗?” 陈四闻声正想站起来,一声响亮屁响让他又蹲了下去。 只听婵夏问道:“赵捕头有什么事儿吗?我阿爹贪凉吃多了瓜,常拉不起...” 陈四老脸一热,这小兔崽子... “老赵,我马上出来!” 赵捕头刚想说好,只听隔空传来好大一声屁... 婵夏摊手。 她说什么来着,拉着呢! 隔了好一会,陈四扶着肚子弯着腰,满脸菜色的出来。 “有案子了,大人让你快点过去。” “我这就拿家伙跟你一起——砰!” 场面一度尴尬。 陈四纵然心系案情,可也抵不过人有三急,捂着肚子脸都快憋成菠菜色了。 赵捕头只能看着他又窜向茅房,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陈三那还病着,陈团头又...” 赵捕头听着茅房那头响声不断你,心里嘀咕,这吃了多少瓜拉成这样啊。 吃瓜误事! “赵捕头,案件很急吗?”婵夏问。 “能不急吗?香铺小公子的真凶还没查出来,这又出了起命案,如此短的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出事,大人都要气死了。” 这话有一定水分。 狗官这会还在家沐浴焚香开坛做法祛身上那股味儿呢,根本没空管什么案情不案情的。 婵夏猜应该是狗官给手底下人下了死命令,要求限期破案,他根本不会到现场。 “赵捕头,既是人命大于天,我阿爹的情况你也看...听到了,不如我代阿爹走一趟现场,你也好与大人交差,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0章长得好看就可以胡说八道 “且慢!” 陈四提了裤子匆忙出来。 “你在家待着,查案岂是儿戏,轮不到你这黄毛丫头——砰!” 赵捕头强行冷着脸,作为一名有威严的捕头,他轻易是不可笑的。 一定要忍住。 “陈团头既然身子不爽,让阿夏带你走一趟吧,大人不在,同知大人也是好说话的,总不能一人不出吧?” “其他仵作呢,老王?” 陈四脚尖朝着茅房方向使劲,强忍腹痛,顺势瞪婵夏。 本想警告这丫头不要胡作非为强出头,奈何一声声屁响削弱了严父的威严。 “老王从长平县回来后也告了病假,陈团头你就不要谦虚了,阿夏在长平县破了孙家大案,大人对她赞赏有加,都知道你养了个好女儿,后继有人。这件事交给她一定没问题的。” “老赵啊,我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跟我看了几次便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实则啥也不是...她若有何纰漏,你可一定要帮她美言几句。” “陈团头你就放心吧,阿夏去不过是做些查看,真正判定案情还是由同知大人来做。” 赵捕头这番安抚还不如不说。 陈四做了这么多年团头,州府这些大人都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 知府与同知除了官职不同,本质上都是同类人。 同知虽没知府那般昏庸,却也是个拎不清的,查案断案是一点不会的,倒是官场上那些事儿门清,搜刮民脂民膏有一套。 陈四不想让女儿过于出风头,唯恐她引祸上身。 奈何屡次突发状况,纵有千万不愿,也只能让她去。 忍着腹痛又对赵捕头好通叮嘱,差点没当众丢丑,这才冲进茅厕。 “你阿爹倒是关心你。”赵捕头出门说道。 “嗯。”婵夏眼里蒙上一层暖意。 谁对她好,她再清楚不过。 阿爹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要护阿爹性命无忧。 对不起阿爹...婵夏回眸看了眼家的方向。 下巴豆实属无奈,等熬过这个坎儿,她一定多做些好吃的给阿爹补补。 路上,赵捕头把案情简单的说了下。 死者是一个货郎在城内一条偏僻胡同发现的。 发现时尸身已经僵了,货郎吓了个半死,忙跑去报官。 知府大人昨日刚被巨人观炸了一身,正在家开道场去霉气,这案件便由同知大人带着仵作查验现场。 婵夏赶到胡同时,同知还没到场,外圈未满了闻声而来看热闹的百姓,赵捕头带着婵夏过去。 青州州县同名,作为州府首城,比起其他县繁荣富庶,大大小小的院落背靠背,排列有序,为了方便出行,院落之间留的过道变成了胡同。 有案情的这条胡同比较偏,这里原是有两家人住着的,后来因故都搬走了,这条胡同就鲜有人来了。 若不是这货郎想找地方便,也不会发现这隐蔽之地竟躺了具尸体。 长长的胡同内,上面的墙壁洒满阳光,地面被墙壁遮着漆黑一片。 黑与白,明与暗,泾渭分明。 阳光照不进的角落黑压压的,一具男尸横在地上,衙役围着不让路人靠近,赵捕头带着婵夏过来问手下。 “告示都贴出去了吗?有没有人来认领?” “已经贴出去了,还无人认领。” “阿夏,你可看出些什么?”赵捕头问婵夏。 婵夏左三圈右三圈的围着死者查看,转头对赵捕头说道: “去赌场打听下,这人很可能是个牧猪奴。” 牧猪奴就是赌棍的意思。 距离这不远还真有家赌坊,赵捕头正待命手下过去查看,人群里有个人喊了声: “这不是癞子周吗?他俩时辰前刚从我们那离开,没想到啊...” 说话的,正是赌坊的杂役,说是杂役,其实就是打手。 赵捕头让他进来,这打手看了又看,确认就是经常出入赌坊的癞子周。 这癞子周不务正业,嗜赌好博,也没个正当营生,平日偷鸡摸狗,手里有点闲钱便直奔赌坊,不输到最后一个子儿都没有,绝不出门,不是个好饼。 赵捕头对婵夏是彻底佩服了,周围百姓也发出阵阵呼声,这小仵作,神了! “阿夏,你是怎么看出他是个牧猪奴的?” “看鞋子。他穿了双泥基。” 这种泥基,鞋底以木头打造,非常高,是穷苦人家下雨时穿的雨鞋。 不仅可以过水路,走泥地也很稳。 “昨日青州是个大晴天,前日晚上下得雨,今日又是艳阳高照,他定是前日出的门,尸僵未扩散全身,说明死亡不超过俩时辰,什么人会在外混俩宿一天?除了商贩猎户,便只剩下赌徒了。” 死者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商贩猎人,那便是赌徒了。 “厉害了!” “这姑娘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啊?这就是陈团头的独女,不愧是仵作世家出来的...” 赞美从四面八方传来。 赵捕头吃惊之余暗忖,阿夏这般实力,隐有超过其父的架势,其他仵作与她比,不值一提。 他跟陈四常有合作,对陈四的水平也算有了解,中规中矩,查验仔细。 但也没有做到阿夏这般观察细致,阿夏断定死者身份时,甚至没有半分犹豫。 假以时日,这绝对是把验尸好手,只可惜身为女子,怕是难以得到大人重用... “这般喧闹做甚?” 斥责传来,人群被衙役分开,同知皱着眉,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眼带不善地扫过婵夏,不悦道:“为何有个女子?” “回大人的话,陈团头病了过不来,这是他的独女阿夏。” “见过大人。” “放肆!这陈团头越发没规矩了,大案在前,竟让个女子过来,耽误正事他那三两重的骨头赔得起吗?” 婵夏听同知这过于刁钻的口吻,猜是百姓夸她的声音让这狗官听了去,这家伙心生不满,拿她泄火耍官威。 对于这种混账玩意,顺毛夸一通就完事了。 “大人教训极是,家父听闻是与同知大人查案,恨不得要爬着过来。”就怕不爬过来这老杀才胡乱断案,啧。 “为何要爬?” “腹泻不止双腿无力,大人可派人去我家查看,绝无半点虚言,是我拦着家父,坚决不让他与大人见面。” 同知双目迸射寒光,她是活腻了吗? 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些,长得好看就能胡说八道为所欲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1章全凭想象 “家父若只是过了暑气还好,哪管他是虚脱也不会放过大人——不会放过跟大人查案的天赐良机。可若他是肠辟...” 会传染的哦。 同知瞬间退后两步,看婵夏的眼神满是忌惮。 “我与家父并未同吃,大人请放心,若大人实在信不过我,便找我父亲来——” “算了,就你吧。” 同知退后几步还嫌不够,退了又退,站了个他自认安全的地方,指挥婵夏开始查验。 “验,死者男,死者口眼开——”同知没啥感情的念道。 婵夏戴着手套查验尸体的手一顿,无语地看着死者眼睛位置的窟窿。 睁眼说瞎话,大概说的就是同知吧? “大人,死者双目被挖走了,不存在眼开。”她冷漠开口。 同知抻着脖子往死者方向看了眼,随机厌恶撇开头。 哪来的贼人如此歹毒,把眼睛挖走干嘛?害得他台词白背了。 婵夏心里小人已经在喷火了。 怕见尸体你验个毛球? 不会验就滚到边上,安静地做一坨不存在的空气,交给她自己验不行么? 非得站在边上不懂装懂,满嘴瞎哔哔! “即是双目被挖你为何不早上报?” 同知把一切都推到婵夏身上,扭头叮嘱书吏好好做记录。 “验,死者衣物无破损——” 婵夏低头,与死者前襟上的破洞相顾两无言。 所以,这位同知大人断案不用看,全凭想象? “仵作,将死者衣物去掉!”同知命令,周围人群发出一片嘘声。 众人对仵作行皆是面上恭敬心里唾弃,大多数人宁愿饿死都不愿吃仵作这口饭,不仅不吉,且手总碰触蛆身烂肉,众人都觉脏的狠。 陈四在青州无人不知,都知他早年丧妻,膝下无儿只有个女儿,这会见陈团头的女儿竟如此彪悍。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扒男子的衣物,虽是个死男,那也是男女有别啊。 婵夏心里清楚,这就是同知故意给她难堪。 他看都不敢看一眼,脱不脱死者衣服也没多大意义,说这么一句,就是想败坏她的名声,但这家伙是小瞧婵夏了。 她根本不在乎。 三下五除二便将衣服去掉。 同知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干脆,见婵夏扒掉上衣还要继续扒,现场惊呼一片,忙制止。 “够了,停手。” 现场议论纷纷,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竟然做这种事,太不像话。 紫雀拎着药混在人群里看热闹,正如婵夏所料,她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百草房用了婵夏说的药方子。 看到婵夏众目睽睽下给一男尸去衣,紫雀嫌弃的嘴都要撇到耳根子后面了,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这以后可如何嫁人?生在仵作家里,已经是很下贱了,竟还做这种腌臜的活计,呸!” 马上有人附和,紫雀为了让婵夏能听到,故意提高音量: “真是败坏女子的名声,就这种下贱坯子,以后就该包了头发去做姑子,只怕佛祖都不愿意收这些下贱的仵作。” 边上,黑衣人静静伫立,紫雀这番偏见一字不落的落入他的耳中。 紫雀左一句“下贱仵作”右一句“见不得人”,她多说一句,男子帷帽下的黑眸便黯上一分,随意看了紫雀一瞥。 紫雀正跟周围人混在一起热切讨论,只觉得身后一凉。 回头见一个高大带帷帽的男子,脸一热,忙把头转了回来,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一定是她太过美貌,引人注意了。 那黑衣人全身捂的那般严实,大热天却连个头都不愿意露出来,可别是个拐子,若把她掳走可如何是好? 紫雀被黑衣人瞪得安静了一会,不过当她意识到黑衣人不再看她后,便又跟周围的人一起声讨起婵夏来。 声音不算小,婵夏也能听到一些。 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婵夏,没人能读懂他复杂的黑眸里到底是怎样一番情绪。 根深蒂固的偏见又岂止是现在,就算是在他的那个时代,高度包容,男女平等,人人皆受教育,可依然有一部分人对法医有着偏见,握一下手都不肯。 而此刻,在这个对女子本就不友好的时代,一群人围观验尸,没人关心是谁残害死者,却对帮助查验的女孩议论纷纷。 黑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婵夏,她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愤怒,失控,伤心,亦或是自卑。 这些被人非议和歧视后该有的反应,她一个也没有。 只是专注的查验,宛若周围一切都不存在,她的眼神是专注的,查验是仔细的。 正如上次见她时那般,进入工作状态便心无旁骛,对周围一切非议充耳不闻。 黑衣人眼神渐渐转为欣赏,不过婵夏也不是所有时间都是冷静的。 在同知连续说了好几句废话,甚至开始胡说八道自顾自的让书吏记录时,那双漂亮的笑眼里满是无奈。 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她下弯的嘴角,这丫头心里怕是很郁闷吧。 岂止是郁闷,婵夏真挚问候同知祖宗十九代。 她在这查验,那蠢货躲老远,不看死者,也不听她意见,大嘴跟个粪门似的,噗呲噗呲往外喷胡话。 “死者身中数刀,刀口合与长平县上报流寇刀口合相符,必是身揣银两被流寇所害,查验完毕。” 同知趾高气扬地问书吏:“都记上了吗?” 书吏司空见惯,回了个是,暗忖大人这凭想象查案...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呢。 婵夏已经要吐了。 同知在那哔哔哔哔了一通,脑补了一系列死者情况,没有一句是对得上的。 明明只有腹部被刺了一下,创口还不是刀伤,他张嘴胡诌个身中数刀,还特么的强行与流寇扯在一起。 流寇简直成了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简直委屈死了好么! 分明是同知嫌麻烦,懒得管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是怎么死的,也懒得追查真凶,直接扣到流寇身上,胡乱把案子一结就算了事。 身揣银两就更是胡说八道了,死者是个赌徒,绝不会带着银两出赌坊,编故事都不合理。 怪不得大燕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有这些混蛋玩意,不换才怪。 婵夏抬头看晴天,遗憾的小表情落入黑衣人的眼里,看的他嘴角上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2章小的可不能做那事儿 虽然婵夏一句话没说,但他就是能猜到她此刻的心思。 她大概在想,天怎就不落个雷劈死这个老杀才? 黑衣人正全神贯注的看婵夏的反应,不知死活的紫雀又嚷嚷开了。 “这些仵作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此生投个下贱坯子,来生也要当牛做马不成人,脏死了...” 黑衣人眼一眯,紫雀只觉得更冷了。 这番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婵夏耳中,她只当听不见,收拾好工具——准备的那些工具,竟一个也没用上。 同知大人这脑补破案的“独门绝技”,倒是省材料。 同知带着人先走,婵夏跟在后面,路过紫雀的时候她驻足,俩人隔了有一丈远。 “没有仵作,很多案情永远都不会有真相,愿你永远都用不到我们这些仵作佬。” 等紫雀明白过什么意思之后,婵夏已经走远了。 气得她一跺脚。 “竟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诅咒我!” 这些小插曲婵夏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都在死者赖子周身上。 赖子周以赌为生,女人也被他输出去了。 膝下无儿无女,父母双亡,独自居住,死了也没个收尸的。 同知强行把事儿推到流寇身上,这案子已经算结案了。 因无家人收尸,赖子周被抬到了义庄,只等着稍晚一些送到乱葬岗埋下。 婵夏跟着衙役一同进了义庄,这几个衙役平日里跟她父亲关系都不错。 婵夏趁机打探了下陈四在衙门当差情况。 得到的都是赞美。 陈团头技艺高超,平日里又广结善缘,人缘不差。 衙门中的老爷们对他不说另眼相看,却也无微词,一切都正常。 暂时找不到阿爹前世死因,婵夏便把话题转移到案件上。 “几位叔伯,我想留下查看下尸身,不知是否方便?你们也知道,我刚入行没多久,见的尸身比较少,缺乏经验...” “你改日来吧,这儿的人都认识你,随便谁都会放你进来的,今日真是不方便。” “为何?难道有什么机密?”婵夏问。 “那倒不是,这不,赵家小公子的尸身还停在这呢,臭气熏天,炸了以后肠破肚流的,还生了蛆虫,你身为弱女子,看了这怪渗人的,不如改天,等赵小公子案子结了入土为安,你再过来,尸体不有的是么,想看什么时候都有。” 这些衙役全是一番好意,为婵夏着想。 赵小公子已经涨成了巨人观,眼凸肚破,肠子流了满地,满身脏污尚未清理,谁看了都觉得害怕。 “无妨,我们做这行,这类尸身也少不了要见识一下,刚好可以看下,若是征求他家人同意,我还可帮着缝一下尸身。” “真的?!那感情好,赵家出三两银子,想请人把他儿子缝回去,本来就该你阿爹来做,他还病了,你能做自然是好的。” 听到有银子可赚,婵夏并没表现出过多的惊喜,脸上反倒多了丝凝重。 活人的钱她赚得开心,死人的钱,却是一分都不想要。 她前世从不关心阿爹在衙门的差事,李家公子的案件,跟赖子周的案件,这些她都没有印象。 但是她依稀记得,自己被送入教坊司做苦役时,青州出了好几起恶性案件。 全都说是流寇所为。 当时婵夏家中巨变,每天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对这些传闻也不太在意。 今日跟同知查案,看他如此胡乱断案,婵夏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后面那些恶性案件,有没有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也就是说,青州有连环案件。 为了证实这个推断,婵夏刻意留下来,想再给赖子周查验一番。 青州的停尸厅比长平县要大上许多,里面除了赖子周,便是停放在最里面的李家小公子了。 婵夏戴上口罩,并不急着查验,而是拿出纸笔,在上面快速记录。 “验,死者男,年三十,身长四尺九寸。腰腹处衣物有破损,伤宽三分深两寸。死者双目被剜,颈部有扼痕,指甲青紫,嘴唇青紫...眼睛被挖暂时看不到眼睑出血点,但从面部出血点看,这是被人掐死的吧?” 这都是她刚在外面粗略查看出来的,比起同知那份“全靠想象”出来的“话本”验尸记录,她这个才是正统查验。 把手套戴上,婵夏开始认真查验,越查神色越复杂。 腹部被刺了一下,但没有出血,也没有生活反应。 “腹部这是死后伤啊...伤口没有外翻,也没有流血,谁在他死后还来这么一下?倒是脖子上的扼痕,是致命原因,眼睛也是死后挖出来的...所以,眼睛被挖走干嘛去了?为啥挖了眼睛后,还要肚子来这么不疼不痒的戳一下?这啥凶器戳的啊,创口窄而深...手上还有咬痕,什么情况?” 婵夏越发觉得这案件扑朔迷离,围着死者绕来绕去。 “他身上的几处伤,不是一人所为。”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婵夏一蹦多高。 人吓人吓死人哦! 黑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也不知看了多久。 更让婵夏郁闷的是,这家伙摘了帷帽,戴好了口罩,那口罩看着还挺眼熟... 不就是她的么!!!! 所以,这货偷摸潜进来不知道多久了,用了她的护具,还跟看猴戏似的站在她身后,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嗓子... “这位官爷,你上次拿了我的药没给够银子,这回又跑过来打扰我验尸,你可真是——” 婵夏阴阳怪气只说一半,便被黑衣人手里的银锭晃了眼。 “你可真是英明神武盖世无双,官爷,您的光芒照耀四方,令这义庄蓬荜生辉啊。” 黑衣人嘴角抽了两下,反手一转,银锭收入袖中。 “你跑过来耍猴?我喊人了啊!”婵夏瞬间变了个嘴脸,不给银钱还扯什么蛋? “你这变脸本领不去唱戏倒是屈才。”男人慢条斯理,“这银子给你可以——” “仔细一看,大人还真是耐看,越看越俊朗。大人你只管吩咐,让小的做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就是她了。 这毫不掩饰的贪婪小模样,倒是博他一笑。 “本官要在青州待上几天,这几日你陪着我,等我离开,这二十两就是你的。” 婵夏退后两步,防备地看着他,义正言辞。 “大人,小的虽然是仵作出身,但小的可不能做那种事!” 卖技术,不卖那啥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3章也不接受别的 区区二十两,就想买她...! 怎么可能! 婵夏用唾弃的眼神看着他,宛若他要再敢叨叨一句,她就抽刀子跟他玩命。 黑衣人额头青筋跳了跳,抽出腰牌扔给她。 “你是宫里来的...不是厂卫?那你之前的厂卫腰牌?” “是我随从的。” 他之前在厂卫任职,后来调入宫中。 毛番拓是他昔日部下,也是他家里派给他的。 婵夏接过这银质腰牌,看一眼,提神醒脑。 银牌上有云纹,正面就三个大字:都知监 背后有编号。 旁人见这令牌,必然毛骨悚然,这意味着令牌主人来自宫廷,是位掌事公公。 但婵夏看到这牌子,第一反应却是同情。 她倒不是歧视阉人,毕竟她偶像督主也...咳咳。 都知监虽为十二监之一,却是最没有地位的,随驾前导警跸,说白了就是御前清理道的,非常没有前途,进去后,几乎就没有升职可能。 仵作行在世人眼里是个下作行当,都知监在阉人眼里,便是个下作地方,一点油水都没有的清水破地儿。 “这下你放心了?”他把腰牌展示给她,就是要她知道,他是不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的。 殊不知,婵夏的表情更古怪了,上一眼下一眼的看他,看得黑衣人莫名其妙。 “这位官...公公,我也不接受...其他的...” 她吞吞吐吐,他更加疑惑,用眼神询问她。 “就工具...也不行。” ... 须臾,他面红耳赤,看着眼前这大言不惭的女人,好半天才吐出俩字: “无耻!” 若非亲眼所见,真难以相信,这般虎狼之词,竟然是从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咦,难道公公您不是那种人?”婵夏看他耳根都泛红了,这场景似曾相识? 根据她前世对宦官的了解,这些人虽然身体残缺,但那些花花心思可一点不少。 前世督主送了她一套据说根据他家乡的刀具,那套刀具非常特别,与大燕仵作用的有很大区别,他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那一晚,俩人在屋好商量啊!这位公公我看你谈吐不凡,骨骼清奇,一看就是福泽深厚的,不是那种贪图我美貌的下贱坯子。” 黑衣人脚步踉跄了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儿算是开眼了。 “我刚那都是玩笑话不能当真,你来说说,这银子怎么个赚法。” 二十两对她现在来说可谓是天文数字,有了这笔钱,就算后续有掌控不了的情况,她也能带着阿爹跑路,只要凑够盘缠上京,找到督主还愁没靠山么。 她现在巴结的可不是公公,是命啊! “我在青州的这些日子,你给我做助手,配合我查案,这样便——”刚想说可,闻到那扑鼻香气,又顿住,加了句,“我用膳时,你跟着。” “还要陪吃?我可是有原则的女子,若传出去,如何嫁人?” ...她当街扒男尸衣服时,可没考虑过嫁人的事吧...男人嘴角轻抽。 “再加十两。” “包您满意!公公要不您再加十两,我给您煮饭都行。” “不必。” 婵夏在心里盘算。 这买卖,她只赚不亏。 只要陪着他查案用膳,便有三十两进账,进可攻退可守,天赐良机啊。 只是她还没被钱财冲昏头脑,保持了一丝冷静。 “据我所知,都知监并不负责查案,你为何要插手青州案件?” 婵夏对宫中宦官腰牌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都知监的头,也就是掌印太监是四品太监,手下还有佥书、掌司等。 他这编号肯定不是掌印太监,很可能是五品的佥书,最次也是六品的掌司。 这种品阶的宦官,在宫里大小也是个人物,都知监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跑到地方查案,八竿子都打不着的。 婵夏跟他有过接触,知道此人深谙邢狱之事,还以为他是厂卫或是三法司,想不到竟然是宫里的宦官,这并不符合逻辑。 “多嘴,扣一两,不该问的不要问。” “!!!!”只剩下二十九两了! 婵夏肉疼,小心翼翼问道:“我若真诚赞美你一番,你能把一两还我吗?” “不能。” “...”婵夏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 “查案是知府的事,你这样插手不合规矩吧——我可是为了你着想啊,处处为你思量,这不能扣钱的。” “扣一两,理由是...”他口罩下的嘴泛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能看出他心情不错,“不信任雇主。” “!!!!”婵夏突然就明白赵义当初被她糊弄钱是怎样的心情了。 “怎么,你心有不甘?不愿当我助手?”他挑眉。 “没、有!”看在二十八两的份上,婵夏从牙缝里挤出俩字。 “很好。退到一旁做记录。”他抽出一副手套戴上,看这架势,是要亲自验尸。 婵夏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人。 大燕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肯亲手碰触尸体的,都是像同知那般,指挥仵作,她还以为他雇自己,也是想借着她的手验尸,避免脏了他的手。 可这位...撸袖子自己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4章这是案中案 任何带品的官员,都不会亲手触碰亡者。 至多是站在仵作边上,指挥仵作来查。 能看上几眼自行分析的,已经是的,目前为止她只发现督主这么说过,万一此人是督主政敌,说出去会添麻烦。 “单手把成年男子扼喉而死,可见真凶力气惊人,等下我会测量痕迹,以此推测对方身高体重,你仔细记下。” 这感觉,真像是回到了当初,督主带着她一起查案。 她当时并不想做仵作,学起来也是三心二意,总是记错,每每她走神溜号书写错误,督主都会突然点到她,答错就扣她鸡腿... 多么甜酸的一段往事。 “...你有记吗?我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啥?”婵夏从回忆里跳出来。 “扣一两。” “...”突然觉得督主人还不错,毕竟一两银子能买好多鸡腿! 婵夏不敢分心,专注记录。 “腹部伤,你看像是什么造成的?”他问。 被扣钱多了,婵夏也变得精神起来,马上回道:“创口窄且深,还是呈直线的,头是尖头...我有想过是簪子,但似乎过细了些?” 婵夏脑中浮现三伯母那张胖脸,上次见她时,三伯母头上戴了个钗... “单股钗?”婵夏灵光一现。 “为何是单股?”男人问。 女子发钗都是两股。 “青州这一代有个风俗,女子若与心上人分开,便取下发钗,一分为二,一半增给对方一半自留,待到重逢日便合在一起。” 俩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兴奋的光芒。 就是这个! “眼部创口与腹部不同,是为不同工具造成,眼部创口为两头锐的匕首所致,腹部是单头直钗所致,同一人带两种凶器的可能比较小,所以——” 婵夏俩眼放亮,神采飞扬:“有人在他死后,路过在他肚子上补了一下,这人极有可能是个女子!” “哦?为何不是男子?” “创口深度,若是男子,创口应该会更深一些才是,但我不明白,什么女子发现死尸后不惊慌失措,还能过来补一下?动机是什么?” 婵夏突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道?! “这赖子周,生前该不会戏弄过什么良家女子吧?” 只有这种可能,否则女子见到这种情况,怎可能不跑回家而是抽出发钗补一下泄愤? “出去,买些吃食回来。”男人吩咐,“剩下的我来。” 男人见她站着不动,从兜里掏出碎银,婵夏拿了钱这才出去。 人是出去了,可并不急着走,她很好奇男人支开她要做什么。 只见黑衣人脱下死者裤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刀来,婵夏倒吸一口气,把人家那啥给切了!!! “不想扣银子就快点走,这不是你能看的。” 略带警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早就猜到这丫头会偷窥。 婵夏撇嘴。 不就是切个那啥吗? 至于这么小气的不让她看么? 话说,切那啥这种奇特的验尸术,督主也做过,其实婵夏也很想试试,但是每次有这种情况,督主都会撵她出来不让看。 解剖男子那个位置,可以断定死者生前有无同房,婵夏明白原理却苦无实践。 抠门,看一眼又不会如何,这是怕她学了去,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她就是个被师父耽误发展的小神童啊,哎。 婵夏摇摇头,这才认命的跑腿去了。 义庄内的黑衣人确认她真的离开了,这才低头解剖。 这丫头还没及笄,又没有亲娘跟着,对男女有别还不太明白,若真让她看了去,传出去对她不利... 虽然他严重怀疑,这丫头彪悍的性子就算不看这些,也嫁不出去。 想到婵夏验尸时老练的状态,男人叹息。 可惜生错了年代,这丫头倒是做法医的料子。 婵夏健步如飞,以最快的速度买齐,就想快点回来,万一能看一眼呢。 结果回来时,黑衣人已经查验完,缝合完毕了。 “你的猜测没错,他在死前的确有同房。” 听到这个消息后,婵夏先是呆滞片刻,然后冲到赖子周尸体面前仔细查看。 看到他手上的一处咬痕之后,婵夏的表情一点点冷凝。 这处伤她一开始便注意到了,也有做过记录,她想过各种情况,唯独没想到... 这案子竟然是个案中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5章身残志坚 在胡同里验尸时,赌坊的打手说赖子周离开有俩时辰了,婵夏见到他时,他尸僵刚形成。 按着这时间推算,赖子周从赌场里出来,便与女子发生了关系,完事后又遇到真凶被害。 而那与他有过关系的女子,又在他被害后返回来,给他肚子来了一下。 活该。 “以赖子周的窘迫状况,他去不起花街柳巷,这附近又没有暗门子,只有一种可能,他强迫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情急之下咬了他的手,对他恨之入骨,发现他被害之后,用发钗戳了他泄愤。” 他说出婵夏心中所想,却见婵夏用一种很复杂的神色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 婵夏其实很想问——您身为公公,为何对青州的花街柳巷暗门子分布情况如此熟悉? 不过考虑到这家伙动不动就扣钱,这番猜测只能憋在心里。 “我是觉得,您可真是...”身残志坚? 看在那二十七两的份上,婵夏保持保持了沉默。 看她这小表情,也知心里没揣好坏,男人也不与她计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案,你觉得还有必要查下去吗?” 婵夏思索片刻,摇头。 “同知已经结案。我想不想查都没人会在乎。可你若真想听我的意见,我便告诉你,要查的。” “就算死者是恶人,你也要查下去吗?用恶人的死亡真相,去换一个良家女子的生死,你觉得值吗?” “赖子周残害良家女子,他死有余辜。但害死赖子周的人,是否出于正义还有待查证,若此人并非替天行道只是乱起杀心,不把真凶查出来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若查出真凶后,被赖子周糟蹋的女子寻了短见,又该如何?”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先查下去,总有办法保护受害女子又不让真凶逍遥法外。” “如果没有你,我想查也不能查,同知结案我想翻案得罪了人,不仅找不出真凶,我自己也得死,但你在,我就要查。” “我师父说过,与人为善不可过自己能力之所及,我活着,才有机会救更多人,我死了世间冤魂就又多了一个。” “你师父何在?”就是那个叫于铁蛋的,他记得。 “他此刻应该...” 婵夏有心想跟他打听宫中情况,看看督主在哪儿当差。 又不清楚眼前这位爷的底细,贸然问怕有风险。 她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看在他眼里,变成了她那位铁蛋师父已经仙逝。 “节哀。” “你若把扣我的那三两银子补上,我或许会好过一些...我师父他含辛茹苦传道受业,他若看到你这般克扣我,必是痛心疾首的。” 婵夏说得情真意切,偷摸抬眼皮看他,见这家伙面无表情,缓缓转身。 眼见着他摘了手套拎着食盒朝外走,婵夏不得不接受沉重现实。 这家伙,一丁点同理心都没有。 “还不跟上,你想扣钱?”他停在门口催促。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停尸厅,在井边洗了手。 婵夏找了个借口,跑出去躲到没人角落,把揣在身上的清汁凝露拿出来仔细消毒。 这已经是多年习惯了,碰触尸身后必须要消。 并非是她舍不得给那黑衣人用,实在是督主家乡这些用品以及专有名词太过独特,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说,就是不想给他添一丁点麻烦。 “拖拖拉拉,女人就是麻烦。”于瑾等了半天不见婵夏回来,坐在院子中望天。 这院子位于义庄后身,远离停尸厅,没有那些怪异的味道,只有青草混合花香,若不是知道前面就是义庄,倒也不失为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虽然他刚刚还没验巨人观那具,但那种味道冲得应该全厅都是,就算是开着窗通气,身上衣物难免沾染味道,难以去除。 脱下罩衣后,竟然全然无味。 看来他之前推断的没错,那丫头身上自带的香气能中和尸体的氨、硫化氢等强刺激味道。 具体是什么原理暂不得而知,但对于仵作行来说,真可谓是天赋异禀。 食盒里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明明已经饿了,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明知道自己应该吃一些摄取能量,可见着饭就是不想吃。 于瑾顺手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里面的凝露,缓缓擦着手,皱着眉头看着食盒,宛若上刑一般。 看到婵夏回来,他将瓶子收好,示意婵夏坐下。 草地上铺了个席子,俩人席地而坐。 公公她见得多了,大多都很阴柔,讨论起皮肤保养香脂水粉头头是道,少数不那么阴柔的也缺乏男子雄壮之气,眼前这位却不同,他若不说自己是公公,没人会信。 婵夏还是头回看到他摘下口罩和帽子的模样,怎么形容他这长相呢... 其貌不扬,太过普通,扔人堆里都认不出那种长相,也就左眼上的疤还有点辨识度。 但就是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长相,却自带一股威严之气,尤其是那一双利眼,里面满是正气。 婵夏前世也看过不少达官显贵,朝堂上那些大臣见到她都要巴结着,跟眼前的这位公公比,倒是逊色许多。 她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就好像早就认识似的。 俩人配合验尸也是默契得很,她和阿爹出门,都没有跟他的这般默契。 但这张平凡的脸,的确是没有任何印象...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更有种后背毛毛的感觉。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用这看似波澜不惊的表情,考她一些乱七八糟的尸检题,答不出来就扣她一个鸡腿。 这家伙明明跟督主一点也不像,督主比他俊一百倍,为何总会在他身上看到督主的影子呢? “花无百样红,人狗不相同...”婵夏默念几句。 压下那诡异的感觉,看在银子的份上,殷切的打开食盒。 “这是我们青州最有名的炙鸭,皮酥肉美,卷着薄饼和葱丝最是美味不过,大人尝尝看,还有这个!这个必须隆重介绍!炸烧骨!青州特产,还有这...” 一道道在他看来十分油腻的菜,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成了珍馐佳肴,一双笑眼盯着菜,一脸馋相。 于瑾本不喜欢这些肉食,可听她介绍的那么认真,竟觉得这小丫头还挺下饭的,两天未进食,突然就有了想吃东西的渴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6章女孩不要吃那么多肉 为了报复被扣的三两巨款,以及之前亏的那三十文血汗钱,婵夏一点都没客气。 照着他给的钱买,一文钱都没给他剩下,买的全都是她喜欢吃且吃不起的。 本以为这阴阳怪气的家伙会想方设法折腾她,不给她饭吃,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大方,邀她一起坐下跟他一起吃。 婵夏忙活这么久,肚子早就饿了,毫不客气地坐下,借着给人家介绍地方特产的机会一通狂吃。 于瑾厌食症由来已久,如果不是身体承受不住,他是不会吃东西的,却被婵夏这股对食物异常狂热的挚爱所牵动,跟着也吃了一些。 婵夏一口气吃了好几个饼,转头一看,于瑾手里还握着刚那个饼,细嚼慢咽,比她还像个女子。 “怎么不说了?”他抬头。 太监说话素来是阴阳怪气,婵夏难以断定此人的脾气秉性,不知他这话背后是否有陷阱,稍停顿才说道。 “食不言...怕耽误你用膳。” “嗯,继续。” “...”跟阴阳怪气的人相处好难啊,到底是让她继续说呢,还是继续不说呢? 婵夏感觉自己跟这家伙相处,宛若在被扣银子的边缘徘徊,着实不易。 察觉他又在用那种“答不对问题就扣钱”的眼神看她,婵夏清清嗓子,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 “我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官拜何职呢?” “王堇,都知监右少监。” 右少监!!!婵夏嘴里的卷饼差点掉了。 好家伙,这厮来路竟比她想的还要厉害。 她以为他最厉害也不过是五品佥书,想不到他竟然是从四品的少监,都知监里除了掌印太监,就属他说得算。 “很惊讶?” 她不吃了,他便停下,觉得有些饱了。 “不...” 婵夏头脑短暂空白后,迅速做出判断。 知府也分等级,青州知府属于下府知府,官拜从四品,跟眼前这位阴阳怪气的少监是同级,但熟识官场的人都懂,宦官权势决不能以品级来论。 同样的从四品,知府等狗官见了宦官必须要毕恭毕敬,见了面也是要点头哈腰。 哪怕这位爷只是十二监里最寒碜的那个部门,可毕竟是御前行走得罪不起,知府也要给他个面子。 这不就是意味着... 抱大腿,这三个字跳跃在婵夏脑中。 她家马上就要大难临头,有这等金光灿灿的腿摆在面前,不抱上岂不是辜负她昔日厂卫第一狗腿的尊严?! “你对宦官是否有何偏见?”她呆滞时间有些过长,让于瑾的神色渐冷。 世人皆对宦官从来都是表面恭敬背地里咒骂,如果她也这般想,便也没有继续相处的必要了。 “都是人,能有什么偏见?一样是爹生娘养的,就像我,出生在仵作世家便常让人白眼,尽管我什么都没做,依然有人瞧不起我,那又如何?” 她还能因别人看不起她,就自暴自弃,觉得过得低人一等? “我看你也不是拘于身份的人,我便壮着胆跟你说上几句——” “你这胆子...还用壮?”他扫了眼食盒。 三分之二都进了她的腹中,吃东西时一点没见外。 “不要在意细节,我只说我自己。我家隔壁院是做吹手的,你知道吹手是什么吧?就是红白喜事吹拉弹唱的,那家姑娘,与我自**好,我们一起长大的。” 吹手与仵作一样,同为下九流,地位也不比仵作高到哪儿去。 俩女孩一起长大,平日里有什么心事都在一起说,两家大人也常有往来,素来交好。 “俩月前,她要出阁,我为了给她做一罐百花膏,爬到树上取刺槐花摔了下来。” 就是那一摔,让她重生了。 百花膏做好了送了出去,闺中密友嫁人了,却一杯喜酒都没请她阿爹喝。 两家自此断了往来,前几日在路上见到,她老远就绕开婵夏,摆明了话都不想说。 “她嫁了户好人家,脱离了下九流,就不能再与我家来往,我送她的香膏,怕是也被扔了吧。” “你不气?” “昨日的我感谢她与我走过的四时,今夕我虽与她虽是路人,却依然希望她过得更好,昨日与今夕终究是两段不同的人生,做人不能只朝后看。” “这也是你师父教你的?” “他没那么说过,但他是那么做的。” 婵夏一直觉得,督主对做太监这事是意难平的,要不他怎么会疯狂暗示自己...利其器? 切都切了,只能是勇敢面对新生了,多励志。 婵夏以为眼前的这位王公公跟督主似的,又在纠结出身问题,现身说法后眼巴巴的看着他,看在她这般真诚的份上,扣她的银钱是不是该涨涨了? 却见他只慢条斯理地擦手,那双眼也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赏银无望了...白煽情了! “请公公赎罪,小的光顾着敬仰你那过人的能力,竟忘记公公您尊贵的身份,还望赎罪。” 婵夏吞下最后一口肉,十分恭敬道。 “你刚刚吃的欢实的时候,倒是没看出要赎罪的样子。”他好笑的扫她一眼,吃完了才想起身份差距,真是颇有诚意呢。 “小的也是揣测公公心思,一会公公怕是还要验李家香铺小公子吧?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帮着您搬运。” 说的是义正言辞,一股浩然之气,说得于瑾啼笑皆非。 “我还要感谢你能吃?” “都是小的应该做的!”她笃定眼前这厮不会跟她计较。 这般厚脸皮,倒着实是下饭,于瑾眉目舒缓。 他在这个世界见过很多人,从没有一个跟她这般对他,比他身份低的怕他,视他为洪水猛兽,比他身份尊贵的唾弃他宦官的身份,只有她,敢跟他抢吃食,满嘴恭敬,眼神却清明。 “既然公公您胃口不佳,这最后一块烧骨——”婵夏喜笑颜开,准备以浩然正气大义凛然地吃了这最后一块烧骨。 “女孩子不要吃那么多肉。”他拍掉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在她痛心疾首的眼神中,慢条斯理的吃下最后一块。 食物瞬间席卷味蕾,许是她那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太过下饭,于瑾头一回感受到吃饭也不是那么痛苦。 “不算很好吃,炸的有些老。”他撂筷。 “...”咋不噎死你,婵夏忿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7章被发现了 锦衣娘子无衣卷第27章被发现了“这就是你说的,对我满满的敬意?” 停尸厅内,于瑾挑眉。 吃了他的饭,拒不干活? 棺材盖都是他亲自掀的。 “我觉得大人单手掀棺材盖的姿势风姿潇洒,不忍错过这等仰望大人的机会。” 真诚赞美那是张口就来。 于瑾哼了声,懒得拆穿她。 李家小公子的尸身经过半宿的停放,腐败更为严重。 开馆那冲鼻子的味儿霎时布满全厅,就连婵夏这行走的人形香炉都不能将这个味道全部中和掉。 浑身上下全都是腐败绿斑,整个人膨胀了一圈,口鼻还有泡沫状的血水,肠子散在外面。 意识到婵夏过于沉默,于瑾开口道:“害怕就出去。” 正常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必然会感到不适,他只觉得她天赋异禀,却忘了,她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私心想着等验完尸给她测试下心理状况,如果丫头怕了,便将她催眠了... “倒不是恐惧。我认得他的...” 婵夏看着尸体佩戴的玉佩,悲痛感骤然袭来。 原来他就是李家小公子... 她刚重生回来时,跟着阿爹去河边验尸,口渴难耐想讨口水喝,附近商户都嫌弃她,觉得仵作不详,只有这位面冠如玉的小公子亲手送来一碗凉茶,当时他身上就戴着这块玉佩。 她只知他是附近商户,却不知他就是李家小公子。 “他是你的心上人?出去,我来查。” 于瑾意识到这总欢蹦乱跳的小丫头过于沉静,误会了她与死者的关系。 做这行,难免会遇到这种情况。 查验的死者与自己相识,冲击感会加倍,悲伤也是加倍。 “他当时没有嫌弃我是仵作,我现在也不会嫌弃他...” 婵夏看着眼球突出模样骇人的死者,脑中浮现出他活着时的模样。 那么温和的小公子,竟成了这般模样,想到害他的人还在逍遥法外,压下心底的难过。 “我亲自来,不劳大人动手。” 刚还偷奸耍滑,连棺材盖都懒得揭的女人正色起来。 巨人观几乎是每个仵作噩梦般的存在,隔着两层手套都能感受到那滑溜溜的手感,连于瑾这般的老手都十分头疼。 身材娇小的女孩就站在这样一具尸体面前,冷静查验。 清澈的眼神与周围晦暗的环境成为鲜明对比,专注,认真。 这般明亮又干净的眼眸,他只在几岁的孩童身上见过。 按着命相角度看,若人成年后还能保持这样清澈的眼神,内心便是比较纯粹难能可贵,对生活永保童心。 这丫头无论做任何事,都是这般纯粹,认真查验,认真用膳,就连坑钱与偷懒时,都是那么认真... 于瑾莫名嫉妒,嫉妒复杂的土壤里,竟长出这么颗纯粹的小苗。 但他更是好奇。 好奇她长大后,见过繁华似锦,是否还能保留这样一颗纯粹的心? 也好奇,那个叫于铁蛋的人,究竟是用怎样的方法,才能教出这样一位特别又纯粹的孩子... “人已经腐败变色了,死因不太好找。除了腹部炸开的,我暂时没找到致命伤。” 死者是在河沟被人发现的,又是盛夏,加速了尸体腐败速度,只凭肉眼,很难找出死者的致死原因。 “可若是落水,他生前必然奋力挣扎,指甲里会有泥沙,死者指甲干净,绝不可能是死于意外。” 婵夏担心衙门找不到真凶按着落水意外身亡处理,故意试探。 “此事有我在,没人敢胡乱结案。”听出她言下之意,他给了她笃定的回答。 婵夏犹如吃了定心丸,转头对他认真道:“多谢。” 她对他说过那么多长串赞美,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这俩字来的真心。 他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死者跟赖子周都是被人扼喉窒息而死,手指发绀,这里,有蛆,”婵夏比了下死者颈部。 那里有一处细小伤口,与赖子周被扼住的位置相同。 盛夏仅四个时辰苍蝇便可产卵孵化,蝇类喜欢潮湿的环境,除了口鼻和炸开的腹部,脖子上竟也有。 脖子上有一处细小创口,婵夏夹出里面的虫,放在托盘上,又从腹部炸开的口那取了一条,长度是不一样的。 “夏日,蛆虫每日长不到一分,颈部取出来的已有两分半长,腹部却刚孵化,因为死者是在水里被发现的,要算上水流和翻动情况,由此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在四天左右。” 婵夏算了下时间,也就是在她去长平县缝合尸体的前一天,有人扼死了李家小公子,将他抛在水中。 “我想知道,死者与赖子周案是否为同一人所致,唯一的办法就是...剖尸。” 她要剖开死者颈部,查看出血点,再与赖子周的对比,从而算出受力点,若一样,便很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假设真凶是同一人,他在残害李公子时准备尚不充分,徒手便把人扼死,几天后有了经验,再寻赖子周做目标,便知道要带手套,以免指甲掐到肉里留下痕迹。 此时已经是下午,剖解死者尸体必须要征得死者家人同意,李家香铺距离义庄有一段距离,只能等明天继续查验。 婵夏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两起案件的联系。 赖子周是无业混混,以赌为生,生前还可能害过一位良家女子。 李公子为人温和,不与人结怨,在周围口风也颇为不错。 这俩人有什么交叉点,会引来凶手对他们下手呢? 婵夏心中有事,走路也不看着,差点撞到树上,于瑾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婵夏扭头对他道谢。 这一幕,正落在陈四眼里。 陈四把肠子都要倒空了,好容易才止泻。 等不到女儿归家便一路找了过来,离着老远便看到女儿跟一高壮男子走在一起。 陈四的眼里迸射出万道金光,三步并两步,蹭地窜了过来,怒吼一声: “你是谁?!为何与我女儿在一起?!” 一双眼上下打量,着重在于瑾的腰身多停留了片刻,好,很好。 这腰凭他多年看死人的经验,孔武有力,一看便像是能耕二十亩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8章不行不可能不同意 锦衣娘子无衣卷第28章不行不可能不同意“阿爹,他是——” “我问你了吗?” 于瑾默默掏出他的腰牌,陈四定睛一看。 “都知监来的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当眼前这位壮汉是哪个衙门的捕头。 等他反应过来这三字意味什么,霎时一股凉气从头到脚,再看于瑾,眼中满是惊恐以及...惋惜。 人高马大的...竟然是位公公? 二十亩地是没有希望了。 婵夏看阿爹那眼神,便知道阿爹又想着推销自己,好在这位王公公虽然阴阳怪气脾气古怪,却是个不计较身份的,要不阿爹这么用眼神冒犯人家,一颗脑袋都不够人家砍的。 “这是都知监的左少监王公公。” “左少监...监?!”陈四的眼睛瞬间大了一倍。 半辈子都没全睁开的三角眼都瞪圆了,退后两步,倒吸一口气,噗通跪倒在地。 陈四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俩腿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满脑子就一行大字:十二监的公公为何会来青州?还跟自己女儿到了一起? 陈四越发心事重重,看婵夏也多了几丝她暂且不懂的焦虑。 婵夏情绪到是稳定,王公公虽然阴阳怪气脾气古怪,却不是个仗势欺人的,阿爹那么失礼他也没计较。 这种平和的心情,却在见到自家院乱七八糟的景象时破灭了。 “家里招贼了?” 院内被翻了个乱七八糟。 婵夏冲到井边,痛心疾首的发现,她出门前冰镇的几个瓜没了! 早晨炖好的肉也不翼而飞。 这是哪里来的毛贼,专门朝着人家吃食下手?! “你三伯父来过...我倒是没问你,让你给送去的银子哪儿去了?” 陈四出门找闺女前,陈三来过,在他这大闹一场。 “没了,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他到底是长辈,你这样下他面子,以后如何往来?” 婵夏看着乱糟糟的院子,想着两天后阿爹的生辰,心情沉重了起来。 “阿爹,倘若有天,我们离开青州...你可会不适?” “离开?你怎会问这个?” “就随口一问。” “陈家的根就在青州,衙门那边也不可能放我们离开,想都不要想——如果是因为你三伯父的事儿,你且宽心,他过几日便忘了。” 陈四以为女儿是因为陈三来家闹的事儿才这么说。 殊不知,婵夏此刻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距离阿爹生辰,只剩两天。 距离前世真相,也只有一步之遥。 来自十二监的王公公,神秘的连环案真凶,狗急跳墙的三伯父...一切都与前世的轨迹不同。 她竭尽全力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如果还不能改变前世结局,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 带着阿爹远走高飞... “阿爹跟你说个好事儿。” “啥?” “我把你八字给巧娘她相公看了,你猜怎么着?他说你是百年不遇的旺夫益子相啊!” 巧娘就是婵夏一起长大的隔壁丫头,嫁了人都躲着婵夏一家的。 “...那巧娘她相公看的还真不准,我有些担心巧娘以后没饭吃了,这半吊子手艺,还敢出来给人卜卦?” 前世国师倒是给她卜过一卦,说她命格不凡,若非嫁人中之龙,寻常命格的男子镇不住她的,便是注定当天煞孤星,还蛮准的。 “我那不是给了他一两银子么...咳!”陈四不小心说走嘴了。 婵夏一口气好悬没上来。 一两银子!钱多烧手吗? “阿爹你是多想把我嫁出去?” 怪不得她买肉时屠户对她笑得那般诡异,原来是阿爹背后鼓捣的。 买通巧娘相公,对外散播她旺夫益子,为的就是快些把她推销出去! “不趁着现在,难道等你留成老姑娘?还好你跟巧娘自幼便好,有她鼎力相助,你一定能顺利嫁出去。” 陈四觉得自己太机智了,这么好的主意都想得到。 “她若真跟我好,也不会收银子了...一两...” 婵夏心疼银子,陈四却是十分得意。 只有女儿能嫁人,多少钱都使得。 这一晚,陈四做梦都是女儿嫁了屠户,家里二十亩地有人更,女儿有吃不完的肉,甚好。 转天陈四起了个大早,刻意挑着人多的茶馆溜达,想知道自己那一两银子花的有没有效果。 兴致勃勃的出门,怒气冲冲的回来。 “太过分了!”陈四一脚踹在木门上。 婵夏正在烙饼,距离她跟王公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点,她得把阿爹一天的吃食做出来。 “怎么了?” “外面竟然传你当街扒男尸衣服,说你不守妇德,还说你从小就是——可气死我了!” 陈四想到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从小?”婵夏饶有兴致,“都说什么了?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简直是不堪入耳,竟然说你从小就对陌生男子流口水,说你为了多看些男人才做了仵作!” 一两银子白花了。 他好不容易才帮女儿营造了个好名声,这下全完了。 “你这以后可如何嫁人?都说不让你插手这些,你非不听,现在惹出了祸端,如何是好...” 陈四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同知故意刁难,闺女服个软也不会闹成这样。 现在全青州的人都知道了,也不知这消息怎会传的这么快。 “嫁人有什么好的?天下男子多薄幸,你看三伯父那种歪瓜裂枣,人穷志短还喝花酒呢,嫁这种人还不如当姑子去。” “呸!你这么说对得起你死去的阿娘吗?点娘啊,我对不住你啊,女儿离经叛道,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于瑾站在院外,听着里面父女斗嘴,正想着这一家人可是够热闹的,就听里面传来婵夏清脆的声音。 “如果让我选啊,嫁给三伯父那种没担当的废物,还不如找个靠谱的公公相伴一生呢。”就比如督主啊,督主就很好。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除了少点零件...不重要。 陈四僵了片刻,突然发出让院外的于瑾石化的咆哮: “昨天那个公公是不是诱拐你了?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29章豁然开朗 “莫说他就是个从四品的少监,就是来日成了四品太监,那也是不行的!” 陈四劈头盖脸一通训。 “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咱们出身不好,也没指望你能招个上门女婿回来,可你也不能自甘堕落,这种话都说出来!” 自家这条件,嫁个正常人是不可能了。 但下九流里,也有些不错的行当啊,比如屠户就不错,有吃不完的肉。 “嫁给公公怎么就是自甘堕落了?公公就没好人了?” “你你你,我要被你气死了,正常男人怎么会进宫——进宫好啊...”陈四差点咬到舌头。 门口那黑影是? 陈四把眼睛看成斗鸡状,也没能把于瑾看消失了。 俩眼一翻,陈四晕过去了。 晕前想的是,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没有什么比吐槽宦官,宦官从天而降更令人绝望的事儿了。 婵夏也没想到他会过来,俩人约好在义庄见面的,这家伙竟然摸着她家找过来了? “那,那啥,我阿爹他没有恶意,不针对你...”她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场面极度尴尬。 他就站在那,用黑漆漆的双眸看着她,看得婵夏也有学阿爹晕过去的冲动。 度过了漫长的等待,他幽幽开口道:“你在烙饼?” “...” “很香。” 婵夏下意识端起盘子:“要吃吗?” ... 陈四心悸难平,脑子一片混沌,宛若做了个什么可怕的噩梦。 醒来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就见着那吃饼男女。 噩梦里的公公跑出来了,站在他家院子里吃饼... 陈四俩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等他再醒过来,院子里已经没人了,枕边留有一张纸条,是婵夏留给他的。 阿爹,我跟王公公去义庄了,饼在锅里,晚上回来,不用找我了,底下还有她画的鬼脸。 陈四反反复复把纸条看了好几遍。 确定公公不会迁怒,这才放宽心长舒一口气。 可静下心来一琢磨,女儿那番惊世骇俗的“找个公公过日子”的言论,坐卧不宁。 “让婵儿跟个公公在一起,这不等于羊入虎口么...” 有心想去义庄守着,可一想到王公公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大热天的后背吓得直冒白毛汗。 “让你嫁人,可没想过嫁给这种...哎,那王公公也是,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是耕二十亩地不费劲的...好端端的进什么宫啊!” 一声喟叹,哎。 婵夏此时正带着于瑾去了李家香铺。 李家香铺这两天家有丧事,铺面关着,大门紧闭,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 婵夏扣门,李家的小丫鬟开门,听说是仵作来了,忙进去叫人。 没一会,李家主母在俩丫鬟的搀扶下出来了,李母鬓角都白了些,眼睛肿成核桃。 听婵夏要解剖儿子,李母有些踌躇,边上的李家大公子劝了一会,李母这才同意。 婵夏又问了关于李小公子生前最后一天的事儿,李家众人一一作答。 李家几代人都在青州,主营香料生意,生意做得不大不小,平时从不与人结怨,不存在仇家。 李家大公子与弟弟平时感情也很不错,弟弟出事后,官府把事情推到酒后落水,李家大公子百般不信。 他弟弟平时性格温和,很少饮酒,怎么可能喝到神志不清掉水里淹死? 婵夏请李大公子带她去死者故居看看,想从中看看有无线索。 看了一圈,依然没有收获。 李小公子生活很简单,如果一定要找个与众不同的,便是他十分喜欢制香。 有一整个房间都装满了他的香料,他死后李家人伤心,房间命人保持原样,桌上还留着一瓶香料。 随意地放在那,仿佛制香的人随时会回来一般。 婵夏开瓶轻嗅,忍不住赞道:“好香。” 这不是放香炉里点燃的熏香,是一种香丸,放在香薰球内可随身佩戴。 “我从没闻过这般特别的香,有海洋的清新,凉凉的,夏日佩戴真是再好不过。”婵夏前世也是吃过见过的。 只是督主好像不喜欢人工合成的香味,不让她用香,但宫廷的香师她也见的多了去了,还没有一个能调出这般清新好闻的香味。 这李小公子太过可惜了,如果他不死,凭他在调香方面的造诣,出头也是早晚的。 于瑾站在她边上,闻了一下,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味儿,比不上她身上半点好闻。 婵夏把盖子扣上,于瑾紧皱的眉头才松开。 “你若喜欢,这瓶便送你,这是我弟弟死前调配的最后一种香,本想着用它参加京城的制香大会...哎,造化弄人。” 查案多了,悲欢离合看的也多了,李家大公子真情实感让婵夏十分感动,把这瓶香仔细的收好。 李家大公子本想跟着婵夏于瑾一起去义庄,婵夏拦着不让他看。 亲人那般惨烈,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不看最好。 从李家出来,这一路婵夏都沉默。 “你对死人比对活人冷静多了。”于瑾打破沉寂。 “嗯...因为死人的苦他说不出来,活人的痛我看得到。”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做仵作?” “我做仵作一开始并不是因为爱好,就是为了活下去。” 当时她跟个小可怜似的,无依无靠,督主带她从教坊司出来,也不管她是否喜欢验尸,就把她带在身边,她为了活下去,也只能跟着学。 “在这个时代,女子想要活下去有很多种方法,比如听你阿爹的,嫁人也可以生存下去。” “嗯,好赖都可以活...我要是没遇到那个人,我也这么想,好死不如赖活着,混呗,可是不一样呢。” 婵夏抬头,认真的看着他:“你有没有很想保护的东西?我有。” 阿爹,督主,她都想守护着。 “我太渺小了,能做的事真的很少,但如果我把我唯一能做的做好,能让我离我要保护的人更近一些,那就做吧,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一次走一小步,总有一天,她能挪到自己想去地方。 “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他重复。 他一直很迷茫。 从一个光明的世界突然穿越到这一团糟的古代,眼看着朝纲混乱,礼崩乐坏,却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从厂卫到都知监,都是令人绝望的存在。 正是迷茫之际,这个对他来说还是个孩子的丫头给了他这样一份清新的回答,豁然开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30章打脸来得太快 “王公公,我看你比我年长几岁,我厚着脸皮跟你套个近乎,叫你一声王大哥。” “嗯。” “虽然我不知你来青州所为何事,但我看出你有心事。” “怎话怎解?” “对查冤验尸有兴趣的,一定是心存正气的人,这是我师父于铁蛋说过的,你身居高位,还能静下心跟我一起查案,足可见你不一般,可你越是这样,在宫中便会越迷茫。” 身边一群狗官,就这么一个出淤泥不染的,不痛苦才怪呢。 “但是做人总是要有希望的,你怎知未来不会有一道光出现,照亮黑暗?” 就比如她的偶像,督主大人! 这时间正是大燕最乱的阶段。 皇帝听信宦官谗言,御驾亲征。 宦官把持朝政,各地官员都想着搂金敛财,宫里宦官也分了几派争斗不休,也正是因为有此混乱的局面,她阿爹才会死的不明不白。 但是两年后,督主便要上台了。 届时会有大手笔改制,力挽狂澜,而她前世,正是陪着他一起见证了改革的艰难。 虽然最后督主遭到了狗皇帝的猜忌,但他与她联手建立的制度却留了下来。 就算她和督主都不在了,只要狗皇帝脑袋不进水,不去改督主留下来的那套合理制度,朝廷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混乱。 “你看李家小公子还有赖子周,他们就算是想看看明夕的改变,也没了机会,你若好好活着,未来一定会救更多人。” 这番话她不能说一点私心没有,阿爹那未知的大难即将临头,她也盼着家中有个可以依靠的靠山。 但更多的却是真情实感。 说完,她眼巴巴的看着,等着他给点表示。 “王大哥,天高云淡,你看天边那朵云,像不像你扣我的三两银子?” 她这般声情并茂,怎么也得值三两吧? “不像,我决定再扣你一两,理由是,啰嗦。” “!!!!!” 婵夏大受打击,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铁石心肠,怜香惜玉懂不懂啊?我这小可怜的银钱你都忍心扣,你也太...” 婵夏捂着头,怒视这个狠心的家伙。 “喂,义庄的方向不是那边啊,你去哪儿?”她看他走的方向不对,忙跟上他追着问。 “接下来我不陪你查了,你自己完成。” “你要去哪?” “回宫。”如她所愿,救更多的人。 “哦...哎,你把饼拿着,路上吃。”婵夏解下随身带的包递给他。 俩人素未平生,也只剩这点朴实情感了。 他接过包。 干干巴巴的告了别,婵夏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小伤感。 跟他相处时间不多。 她能感觉到他的嗓音不是本身的声音,具体是吃药还是生病才变成那样也不得而知。 就是这么个陌生的人,却处处透着熟悉的感觉。 尤其是他走了以后,觉得少点什么... 带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义庄,一阵小风吹过,婵夏一激灵。 二十七两... 就算最后他嘴贱扣了自己一两,那还剩下二十六两! 她的钱! 婵夏悔不当初,早知自己那番励志的彩虹屁把人熏走了,她就保留点功力啊。 这下好了,半天白忙了,他还吃了自己那么多饼...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给督主积德了...” 婵夏正叨咕着,陈四跑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包裹。 “我路上遇到了王公公,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婵夏看包裹不大,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个钱袋! 婵夏瞬间精神,拿起钱袋倒出来,喜笑颜开。 “这王公公很是讲究啊,哈哈哈哈!” 二十六两,一文不少。 陈四看到这么多钱都傻了。 第一反应是—— “死丫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我是不会同意你跟他在一起的!” 婵夏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呢?人家看得上我吗?” 除了钱袋,包裹里还有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小盒果子,散发着奢华精致的气息,绝非是她那俩饼能比的。 “这难道不是定情物?”陈四越看越可疑。 那王公公若不是图谋不轨,干嘛又是送银钱又是送点心的? “谁家定情物送这玩意啊,又不是什么贵重的——咦?!” 果匣分两层,上层装满了果子,下层只有一块牌子。 牌子不大,只有婵夏半个巴掌大。 婵夏心跳骤然加速,这,这是? 这牌子银鎏金,正面就一个大字:通 背面写着牌子出处,这是厂卫颁发的。 陈四从没见过这等宝物,抻着脖子仔细看,唯恐看到什么情情爱爱的。 看了半天只有个通字...啥玩意啊? 婵夏激动不已,拿着牌子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厂卫的特通令啊,见牌如见人。” “啥意思?”陈四这等底层草民,根本不懂这东西的妙用。 婵夏正想跟他解释一下,突见远处来了一伙人,马蹄扬起地上尘土,黄蒙蒙一片。 同知领着一队人马,奔着义庄过来了。 陈四夸道: “同知大人这是过来复验的吧?他平时最讨厌这些不洁之物,今儿倒是勤快...” 太阳这是打哪儿出来了?难得啊。 同知带着人将婵夏父女围在其中,婵夏一看这架势就不对。 “来啊!把这对贼人给我拿下!”同知指着陈四父女喊道。 陈四左顾右盼,贼人在哪儿呢? “慢着!大人,你凭什么抓我们?”婵夏朗声问。 “本官接到密报,青州团头陈四,与流寇相勾结,收受财物,故意将流寇害死的赖子周、李檀两位死者重新查验,现奉命将你二人拿下!” 陈四这才明白,同知过来不是查案的,是抓自己和女儿的?! 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嘴里喊着冤枉。 婵夏站得笔直,眼里清明一片。 原来前世阿爹就是这么死的... 什么得罪大人物全都是借口托词。 真正的死因,就藏在同知的这句话里,接到密报.... 阿爹被人算计了,根本没有什么大人物。 “大人,你说我阿爹与流寇勾结,可有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你站在这义庄,不就是证据?本官已经结案说明了这是流寇闹事,你非得查,你自己查还则罢了,你还带着人一起查,可有人亲眼所有!不是与流寇勾结是什么?你举个破牌作甚,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31章能说人话否 鎏金的牌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婵夏唯恐他看不清,又把背面反过来,让他看仔细。 缉事厂 这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同知大脑一片空白,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又仔细查看了下面那行小字。 这是由厂卫掌刑千户发的通行令。 掌刑千户虽然只是五品,权势却大的惊人。 不用三法司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这块令牌赋予使用者随意稽查的权限。 莫说是民间狱事,就是婵夏拿着这牌子查知府府内,也是没问题的。 同知比知府还小一级,看到这牌子,怎能不肝颤。 “你是从哪弄到的这块通行令的?” “昨日与我一同验尸的那位大人——哦,就是你怀疑是流寇的那个,他给我的。” “是,当时小民是在茶馆附近收的,有很多人都看到了。”陈四出来作证。 同知脸煞白。 “我何时怀疑大人了?咳咳,不要乱说话!” “大人咳得如此厉害,哪是偶感风寒?” “呃,是...”不是也得说是。 婵夏顺手从包袱里取出一瓶药,满脸真诚:“我这有治疗风寒的药,只要二两银子,童叟无欺价格合理。” 同知使了个眼色,跟着他的随从忙把银子递过去,婵夏笑呵呵收好银子,把手里的瓷瓶递过去,拱手失礼。 “多谢大人照顾我这童叟无欺的小买卖。这案件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厂卫那边——”同知含蓄地看着她,意思是说,你钱也收了... “大人收了我的药,只管安心养病便是,案件水落石出,厂卫那边自然会记大人的功劳。” 俩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同知一挥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配合查案?以后你们几个,就听她差遣了,她让做什么做就是了。” 主要是忌惮她手里那块令牌,得罪不起。 婵夏比了下边上,示意同知借一步说话。 俩人站在边上说了几句,陈四经过这么大的刺激,整个人都是木呆呆的。 同知的脸色由警惕紧张变得和缓自然,陈四猜女儿打消了他的猜忌。 可陈四却无法从婵夏脸上读到她此刻的心情。 这说明...女儿比同知心里还有底气,游刃有余啊。陈四感觉有点不认识这个孩子了。 等同知走了,陈四把女儿拽到一边询问。 “你到底跟大人说了什么?还有,你那瓶药丸,前几天我还看你十几文卖给春满楼的翠儿,你竟敢跟大人开价二两?” 从来只有同知搜刮别人的份,女儿今儿这是老虎头上拔毛啊。 “药装在瓶子里,决定它价值的不是药材的成本,而是买它的人。” “...”能说两句听得懂的人话否? “春满楼的翠儿手里紧,十几文对她来说也不算少了。同知富得流油,二两以下说出去,岂不是丢了他老人家的身份?” 陈四勉强明白了,这不就是...宰肥羊? “你这么算计他,不怕他日后找我们麻烦?” “他不敢,也不会。我若分文不取,他才真要睡不着觉,届时我们在青州,反倒是不安全。” 这些官场上的道道,陈四不懂,忐忑地看女儿发横财。 “你这孩子,怎么胆子越来越大,我只看你最近做的这些事,心里总是不安。” 一桩桩一件件,感觉女儿越来越大胆。 “你胆子倒是小,不还是被人惦记上了?阿爹,你刚才听得真切,同知无缘无故怎会找到我们?” 婵夏这一说,陈四才想起来,对啊... “有人告密?谁?” 他在青州是出了名的好人,无论是衙门内外,还是街坊四邻,谁能跟他过不去? “难道...是之前我查验得罪了人?不对啊...让我查出来的恶人都伏法了啊。”越想越迷茫。 “是三伯父。”婵夏不忍看老爹费脑力,直接公布了答案。 陈四愣住。 “三伯父找到了同知,告发我与流寇勾结。” 婵夏刚跟同知说的便是这个。 这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她从重生那一刻,便不断地查找前世阿爹死的真相。 一开始的查找方向便是“阿爹得罪的大人物”。 经历了几次重大案情后,逐渐过滤。 排除了假的厂卫,跟真的厂卫公公又相处了半天。 万万没想到,阿爹死因竟是这个。 兄弟。 不仅婵夏惊讶,陈四也傻了。 好半天愣在那,双目茫然,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 “弄错了吧...你三伯父为啥跟咱们过不去...不可能的...” 他三哥一开始做的不是仵作,实在是做啥啥不行,没了别的活路才过来当仵作的。 陈四自认从没做过对不起哥哥的事,甚至利用职务之便,安排给哥哥的都是简单不容易出错的。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告发婵夏,不就等同告发自己吗? 亲兄弟手足情深,怎会无缘无故就做这种害人的事? “原因有很多,他对你必然早就有所不满,积怨颇深,这次赏银事件催生了矛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伯父就没打算让你我活着。” “除了这次告密,还有关于我当街验尸的事,怎会那么快传遍?” “我们是亲兄弟,你还在襁褓时,你三伯母还抱着你...不行,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陈四情绪激动往外走。 “这会三伯父应该已经被提到衙门了,你直接去衙门,拿着这块通行证跟大人求情,让他少打几杖。” 陈四接过通行证,马不停蹄地朝着衙门跑。 殊不知,婵夏刚刚早就跟同知串通一气了。 陈三谎报,差点牵累到同知,按着同知的意思,是要打八十棍,跟前世的陈四一样。 婵夏料到打八十棍人非死即残,便跟同知商量好,先不要打。 等陈四过去了,让陈四求情,打三十棍。 这样陈三才会记得弟弟的好,以后也不敢放肆,这等恩威并施的手段,陈四永远也学不来。 “真正的恶人远比不上反目的兄弟杀伤力更大...阿爹你学不会不要紧。” 她懂,她会,这就够了。 那块令牌,留给她的不仅是一份活下去的底气,还告诉她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32章只争来早与来迟 婵夏一直觉得,这个王公公身上有很多谜团。 他来自十二监,身为从四品的少监,本可以在宫里享着清闲,却跑到青州看她验尸。 他对刑狱了如指掌,甚至有更胜她一筹的验尸技巧。 答案都在他留给她的那块通行令上。 他说过,他是由厂卫调入都知监的,所以手里有通行令牌。 这位公公,之前在厂卫必是掌管刑狱方面的,手里握有实权,却在权力争斗中成了牺牲品,被调入了十二监。 从五品,变成了从四品。 看似升官,手里却已经没有实权了。 明升暗降。 所以他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却在听了她那番高谈阔论后,重新燃起了斗志,匆忙离去。 他选择长平县,不是偶然,是有极强的目的。 他是被长平县孙秀才案件吸引过来的。 婵夏想到,之前在长平县,师爷曾经对知县说过一嘴,孙秀才的父亲孙义在活着的时候,曾经救过厂卫的一个掌事公公。 想必王堇就是被孙义父亲救下的公公。 就为了偿还这份恩情,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长平县。 听起来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真有人做。 “回头一定要好好跟阿爹讲讲这个事儿,谁说宦官都是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 婵夏从王堇留给她的点心盒里捏起一块果子,入口即化,甜入心扉。 这是她重生以来最痛快的一天。 不只是因为查到了害死阿爹的凶手,更是因为她从这个王公公身上看到了一种极好的象征。 “这是不是就是督主说过的...能量守恒定律?世间万物,善恶其实是有循环的。” 督主说的很多话,她都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都仔细记在心里,遇到合适的机缘自然懂了,就比如此刻。 孙义帮助过王堇,这才引得王堇过来替他伸张正义,而机缘巧合,她从王堇手里拿到了通行令牌。 有了这块牌子,她不仅能保住阿爹,也能救更多人。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婵夏吞下最后一块果子,走进义庄。 李小公子解剖结果跟婵夏预想的一样。 虽然尸身胀得面目全非,但皮下出血点还是能查到的,通过比对,确认了与赖子周脖子上的扼痕一样。 凶手是同一人所为。 凶手先是将李小公子残害,又把目标对准赖子周,俩人死亡时间间隔了五天。 这俩死者一个在沟里被发现,一个在罕见人烟的胡同,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俩人生前也没交集。 唯一的线索,便是赖子周生前祸害的那个女子,她很有可能目睹了凶手残害赖子周,找到那个女子案件便能告破。 从义庄出来,就看见一道人影站在树下,一袭青衫,风吹过便有香味飘过来。 “李公子?”婵夏认出来了,这是李家大公子。 他身上的香味与婵夏收到的那瓶香一样,想必是思念亡弟,特意佩在身上。 “夏姑娘,可有发现?” 婵夏摇头,李钰眼里满是浓浓的失望。 “不过我该查的都查完了,你们可以准备李小公子的后事了。” 与李钰道别后,婵夏回到家。 陈四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抱着一坛酒狂饮。 “真的是他...他怎么能这样...” 婵夏见他双目赤红,舌头也有些大,看来是醉了。 “三伯父害咱们的动机是什么啊?” 动机说来也是荒诞。 陈三跟春满楼的翠儿好上了,正赶上翠儿年纪大了,想找人赎身,绕了一圈相中陈三了,陈三也被她迷住了。 翠儿这种大龄庸脂俗粉,无才无貌,赎身也要二十两。 这对陈三这种底层贱役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原本陈三盘算着得到官府赏银10两,再来软磨硬泡陈四,凑钱过去,不成想出了差池。 赏银没拿到,又有婵夏拦着不让陈四贴补他,两家结怨。 本着他过不好陈四也别想舒坦的缺德加冒烟精神,他跑到同知那告密。 目的就是要打陈四几十板子,以此出心头恶气。 陈四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说完,抓起酒坛子狠狠灌了两口。 “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害我,害我也罢了,还想害我闺女...若婵夏有事,我以后如何面对点娘在天之灵...” 陈四趴在石桌上睡了,婵夏搀扶他进屋。 想着他醒来宿醉难受,家里又没醒酒药材,她便去了百草坊抓药。 顺便打探了下陈三那边的情况,打了三十板子,人抬回去了,命是保住了,不过怕是要卧床休息很久了,仵作这差事也丢了,以后一家人的生计都是问题。 活该。 婵夏一点也不同情陈三。 前世的情况,她大概也推断出来了。 前世是阿爹去的长平县,陈三留在衙门陪着知府验李家小公子。 就陈三那半吊子水平,肯定想不到提醒知府巨人观有可能炸,李小公子炸了以后,知府迁怒于陈三,扣了他的赏银。 陈三满腹怨恨,把责任推到陈四身上,随便找了个借口告密,害得陈四被打丧命。 陈四死后,陈三不仅没有半点愧疚,趁机吞并了陈四的家产,卖了陈四的家产赎了翠儿,连陈四的后事都不办。 陈三虽一开始并不想让弟弟死,但他后续做的每一步,都是罪大恶极,这种恶人,婵夏以为留他一条命已经是行善积德,又怎会出手帮他。 抓了醒酒药,回程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婵夏回头,只见一年轻小妇人站在她身后,满面憔悴,婵夏差点没认出来。 “巧娘?” 这便是她儿时的那位闺中密友,嫁给算命的巧娘,陈四找她男人谎称婵夏八字旺夫,她男人收了陈四一两银子。 婵夏现在看巧娘,脸上仿佛印着俩大字:一两 “阿夏,你近日...可还好?”巧娘吞吞吐吐。 “好啊,你呢?”婵夏见四下无人,心里好笑。 巧娘怕是跟了她好久,一直到没人的地方才敢跟她搭话。也是,人家现在是正经人家的娘子,跟她这仵作说话,是要保持点距离。 “我也还好,我来是想跟你说...”巧娘欲言又止,满脸难色。 婵夏一眼就明白了,嘴角挂着敷衍的笑,眼却一点点冷下来,一开口,便是让巧娘不寒而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33章走着走着就散了 “你我自幼一起长大,看在这份交情的份上,你散播我对着男子流口水的事,我不与你计较。” 这一句说的是语调和缓,在这闷热的酷夏,硬是说出了巧娘一身冷汗。 “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巧娘眼神游弋,强撑着辩驳。 “我儿时对着卖糖葫芦的流口水,这件事只有你经常拿来取笑我,下次再想搞一个人,记得聪明些,别用只有你知我知的事。” 婵夏很平静地说出真相。 阿爹怒气冲冲的说这件事时,她就已经猜到了是谁在背后搞鬼。 “陈三被打,我阿爹拿了通行令出来,这件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你怕我有权后找你麻烦,故意来我跟前探听虚实——没必要的。” 巧娘被她这三两句说的挂不住脸,脸一会青一会白。 “我不是存心害你的,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哪成想被紫雀听了去,她满世界嚷嚷,这才...阿夏,你我自幼相识,看在这个情分上——” “哎,那不是柳师爷吗?”婵夏冲着她身后喊。 巧娘马上退后好几步,保持着跟婵夏的距离,宛若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回头发现没有人,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自幼相识,情分?”婵夏似笑非笑,笑不达眼底。 巧娘惭愧低头,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造了个大红脸。 等她抬起头,再想与婵夏说什么,却见婵夏已经转身走了。 “阿夏——” “这一次饶了你,是因为看在你我自幼相识的情分上,但若有下次...”婵夏转身,那犀利的双眸让巧娘畏惧地退后两步。 “顺便说一句,用诽谤我的方式融入新的环境,这是最差的一种手段。抹不掉你的出身,还只能吸引到紫雀那样人品的朋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品德高尚的妇人见巧娘这般诋毁儿时故友,嘴上不会说什么,却会自发保持距离。 也只有紫雀那种爱嚼舌头的才能被吸引了去。 “今日你们聚在一起拿我说笑,来日她就能跟他人取笑你。别等到被坑了才发现自己交友不慎,好自为之。” 巧娘这个朋友,她算是彻底失去了。 前世婵夏为了巧娘的疏离难过了很久。 今生却是大不相同。 走出闺阁,她看到了更广袤的天地,心境大不相同。 缘分天注定,有的人只能陪着自己走一段路,过了这段便是陌路人。 这世上无时不刻都有人在承受死别的痛苦,与那些痛失所爱的人比,这些不值得放在心上的人,错过便错过,不要过多的难过。 巧娘心有余悸,脑子里总是浮现婵夏那双犀利的眼,浑浑噩噩朝着家的方向走。 有人拍了她肩头一下,巧娘吓了一大跳。 “想什么呢?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你都没发现。” 看到身后站着的是紫雀,巧娘这才松了口气。 “打探到了吗?她可有发现什么?”紫雀压低声音问。 “她早就知道是你我传出去的...只是不予计较罢了。” 巧娘把刚刚见到婵夏的事儿讲给紫雀听。 “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以后不要在背地里说她的闲话了...她手里有厂卫的牌子,若真要追究,你我都不会有好日子。” 紫雀嗤笑,不以为然: “身份有什么不一样的?就算有那牌子,她也不过是个贱役家的孩子,就没听过厂卫有女番子。” “总之...不要再说她了,她自从树上摔下来,性子就不大一样了,我也害怕得狠。” 巧娘做贼心虚四处张望。 总觉得身后有人似的,婵夏那一眼给了她极大的阴影。 “你就是胆小,还怕她能吃了咱们——你去过李家香铺?” 紫雀鼻翼煽动,敏锐地嗅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巧娘摇头: “我家官人今日吃了酒,我一整日没敢出门,见阿夏还是趁着官人睡着了,就怕醒来又要斥责我...” 她也只敢在婵夏面前装得婚后美满,实则一肚子苦水。 她嫁的这位一吃酒便要耍酒疯,拿她撒气,动辄打骂。 巧娘跟紫雀告别,刚进院,院内便响起了打骂声,不一会便传来巧娘的哭声。 “还真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紫雀幸灾乐祸地站在墙外听着巧娘的哭声。 “蠢货说她没去过李家香铺,那便是陈婵夏去过,她竟还有脸去李家香铺...” 紫雀咬牙,眼里隐有凶光,满是仇恨。 转过天陈四果真如婵夏所料那般,宿醉未散,抱着头哼唧难受。 好在衙门今天无事,刚好在家修养一天。 婵夏故意把醒酒汤弄得十分苦,就该让阿爹长些教训,动不动便借酒消愁,本就不硬朗的小身子骨都熬坏了。 婵夏在院子里搓药丸子,眼尖的看着福子过来了,拎着扫帚就冲出院子,不等他开口便是一通狂揍。 “我要见四叔!”福子是受了他爹娘的嘱托过来找陈四赔不是的。 陈三挨了打又丢了差事,一家人捉襟见肘,三伯母只能厚着脸皮让儿子过来。 福子被婵夏用扫帚抽了两下,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 可想着爹娘说的,四叔不原谅便要一直跪在门口,只能硬着头皮,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四叔!我来给您赔不是了!” 婵夏眉头一挑,这一家子死皮不要脸的。 差点把她和阿爹坑死,一转头跑过来惺惺作态,让街坊四邻看着,倒像是她家不容人似的。 “打断骨头连着筋,我阿爹也不是有心的,还望四叔见谅!”福子扯着嗓子嗷嗷喊。 婵夏左顾右盼,眼见着邻居家的大黄狗溜达过来,眼睛一亮。 “大黄,咬他!” 这狗跟婵夏处的还不错,听到婵夏口令,汪汪着奔着福子冲了过去。 福子来时想过各种情况,唯独不包括眼前这种,吓得嗷一嗓子蹦起来多高。 人在前面跑,狗在后面追,一道黄烟永相随。 婵夏啧啧两声,福子那俩小短腿,跑起来还挺快呢。 “什么声音?”陈四扶着额头出来,他在屋内只听一阵嚷嚷。 “过来个疯子,让狗咬走了。” 婵夏把陈四打发进屋,心里却生出一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34章好一个孝顺女儿 阿爹的脾气,婵夏最是了解。 耳根子软,又过于重视手足之情。 哪怕是陈三那种烂到流脓多出来的六指手足,阿爹也是割舍不掉的。 这次她撵走福子,下次呢? 若是陈三能下床了,拖着颤颤巍巍的病体,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哀嚎,假惺惺地落几滴眼泪,阿爹准会原谅他。 身边有这等小人作祟,未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婵夏本就有意带着陈四离开青州赶赴京城。 之前是为了筹盘缠,现在她从王公公手里拿到了二十六两,又从同知那坑了二两,省些花,到京城也是够用的。 她做事不喜半途而废,只等着把赖子周和李小公子的案子查完再上路。 正愁不知如何劝阿爹离开故土,陈三一家刚好可以成为契机。 婵夏勾起嘴角,计上心头。 借口说买针线出了门,出门直奔赌坊。 赌虽然不是正经行当,却衍生了许多相关的职业。 就在赌坊不远,有一处阴凉地,支了个破草棚。 几个衣衫褴褛眼神凶狠的混混歪七扭八地躺在棚子外,用贪婪的眼神盯着赌坊的方向。 一阵香风袭来,为首的那个混混抬头。 就见面前站了个俊俏姑娘,容貌出众,那一双笑眼不说话也是笑眯眯的模样,好看又讨喜。 混混头眯起眼,这丫头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开始起哄,一股脑地围了上来。 寻常家的姑娘,遇到这么多混混,早就吓得捂着脸跑了。 眼前这位却是不同,到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巍然不动,对这些满脸轻薄的混混视若不见。 “敢问可是张局头?”来人正是婵夏,抱拳拱手,对混混头使了个标准江湖见面礼。 看的混混头一愣,随即嘲讽:“好久没人这么唤我了...你倒是胆儿大。” 这混混头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有些功夫傍身,之前在赌坊里当局头,后来得了种怪病,被赌坊辞了出来。 索性做起了倒地的营生,领着一伙混混守在赌坊外,见有肥羊,便冲到赌坊倒地不起,任凭打手打骂皆不还口,不给钱绝对不起来。 这位混混头,时不时拿刀剪一块自己腿上的肉做押宝赌资,遇到这种不要命的主儿,赌徒们也只能乖乖往外拿银子,是个狠人。 “跟张局头谈一笔买卖。” 其他混混发出荤笑声,不堪入耳的话讲个不停,混混张抬手,声音瞬间消了下去。 “就冲你叫我一声张局头,看得起张某人,请!”混混张比了下草棚。 婵夏跟着他进了棚,不急着谈事,先掏出一瓶药,递在混混张面前。 “这是刀口药,可止血生肌,张局头腿上的伤用这个能好的快些。” 混混张刚跟人赌了一局,割了腿上的肉正隐隐作痛,见药也不客气,抓过来便洒,龇牙咧嘴疼了一阵,低头再看,血竟止住了,患处也没那么痛了。 “果真是好药,说罢,你找我何事?” “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事情办妥后,我给你这个。”婵夏又掏出个小瓶。 “区区一瓶刀口药,竟要收买我?”混混张嗤之以鼻,心里却对婵夏刮目相看。 这女子来到这种险地竟面不改色,全然不见一丝恐惧,不愧是团头之女,胆识过人。 “这瓶不是刀口药,是...治疗你旧疾的。张局头昔日也是青州出了名的英雄好汉,难道你就不想找回昔日的威风,重新做回局头?” 混混张瞬间坐直:“你能医得了我的旧疾?!” 他这旧疾平时右下腹隐隐作痛,发病时疼痛难耐,甚至腰也会疼的直不起来。 吃了很多汤药不起效果,就是因为疾病拖累才混到今日这步惨景,听婵夏能治,自然是不胜欣喜。 “这药只是缓解你的不适,真想去根,还要做个简单的小手术。” “售书是何物” 就是把你肚子剖开一小段,切除发炎的阑尾,自然痊愈。 别问阑尾是啥,问了就是督主教的,她也是死记硬背...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说出来会吓死人的。 “总之,我可以医你,你信我便跟我合作,不信只当我没来过。” “我信,你要我做什么?”混混张被疾病困扰许久,听到有转机,毫不犹豫就答应婵夏。 “很简单,我要你...带着人,堵我阿爹,吓唬他,但不要动手,见一回吓一回,吓到我说可以为止。” 这就是婵夏想出来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虽然这听起来是个馊主意,却是可以让阿爹挪地方唯一的办法。 她离开青州,必然不可能把自家天真傻老头独自丢下。 就阿爹这脑力,她若不在早晚让陈三等人坑死。 她若以后跟督主干大事儿,阿爹就是她唯一的软肋,让别有用心的人控制了阿爹,后患无穷。 带着身边,不仅能尽一份孝心,也是护阿爹的命。 婵夏自导自演这么一出,刚好推到陈三一家头上。 混混张听完后沉默良久,看婵夏好半天,神色复杂。 “陈团头...好似也没多少家产吧?” 这是误以为婵夏要把陈四气死,谋得财产。 “也不对啊...你父亲还有兄弟,你害死你爹,也无法拿到全部家产...” 混混张倒吸一口气:“难道那你除了谋害亲爹,还想连你三伯父一起——” 比了个咔嚓的手势,看婵夏的表情都变成了怒其不争,卿本佳人,怎可如此心狠! “张局头以后若不想做这行,去给江湖小报写话本,也是极好的。” 混混张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也不用这样夸赞我,我会不好意思的。不是,我要说啥来着?” “...”这想象力,不去写江湖小报是屈才了。 婵夏花了一点时间,好容易才把混混张从那些惊天脑洞中拽回来。 “...所以,你只要吓唬你阿爹,不要伤害他本人?”混混张听得一阵晕眩,这图啥嘞? “具体原因你不需要知道,只要按着我说的做就可以。” “所以你只是找我吓唬你阿爹...那之前那个给了银子,让我打你和你阿爹的,又是谁?我有点乱啊...” 嗯?! 婵夏瞬间精神,有人比她先一步找到了混混张,要对她和阿爹下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35章报恩还是报仇 “夏姑娘,做我们这行的,最是讲诚信,我与那人有约在先,本不该泄露他的信息...只是...” 混混张满脸为难。 若婵夏是用钱收买他,他还能抗住不说,可婵夏用治疗顽疾做交换... 这谁能扛得住啊! “之前,有人先你一步找到我,给了我这个,让我带兄弟们找你和你阿爹的麻烦,把你们撵出青州。” 混混张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 这纸不大,看似是从整张纸上裁下来的。 上面的字迹很是一般,甚至有些难看。 打陈四和陈馋夏。 婵字还写错了... “可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 “他带着一不定,这就是此案的突破口。 婵夏跟混混张约定好了,等她阿爹一出门,混混张便围着阿爹恐吓。 婵夏自以为她这个局做得天衣无缝,不成想,出岔子了。 陈四在家萎靡了半上午,下午衙门来信要他去一趟。 婵夏捉摸着混混张怕是要行动了,便在家门口等着。 如果阿爹受到了惊吓,她正好趁机提出搬家进京。 傍晚,陈四回来了,可不是一个人。 “赵义?你怎么来了?!” 跟陈四一起回来,还有赵义,就是冒充厂卫找婵夏缝合尸体那个二愣子。 “我是专程过来感谢夏兄弟的——咦,夏兄弟,你怎么穿着女装?” 赵义看着女装打扮的婵夏,大吃一惊。 “我本就是女子,那日是为了方便。” 赵义原是准备了一肚子感谢的话。 没想到恩人竟然是个女人,还是漂亮女人,瞬间不自在了,低着头,一张黑脸红扑扑的,满是赧然。 “多亏了赵把总,若不是他,我这次可是惨了。” 陈四回忆起刚刚的事,心有余悸。 他刚从衙门出来没一会,就被一群蒙着面的混混围住。 扬言要让他在青州混不下去。 千钧一发,赵义及时路过,打跑了混混。 “赵把总可真是及时雨——咦,阿夏你怎么了?” 陈四见女儿捂着额头,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关切地问。 婵夏心里的小人山呼海啸。 这个赵义! 到底是报恩来了还是报仇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非得挑着混混张下手的时候来。 她全盘计划都被这个莽撞人打乱了! “你还不谢谢人家?”陈四催女儿。 “我、谢、谢、你!”婵夏咬牙,“赵把总你这次来待不了多久吧?” 最好马上就走,省的留在这碍事! “本是待不了多久的。” 婵夏大喜,送你离开千里之外,赶紧走吧。 “不过,陈团头似乎得罪了人,我多留几天,把人找出来再走也不迟,你们孤儿寡父的,容易让人欺负了。” “...”孤儿寡父是什么破形容? 婵夏恨不得仰天长啸,这个赵义是专门跟她过不去的么。 “阿爹,你来下。”婵夏把陈四叫到一旁,取出几角碎银塞给他。 “赵把总难得来一趟,你带他去酒楼好生款待。” 陈四接过银子,思想渐渐不受控制。 女儿素来把银钱看得紧,如此大方...这怕不是对赵义有好感吧? 婵夏没空揣测陈四的心思,打发走这俩碍事的,直奔混混张的草棚。 混混张被赵义揍了一通,婵夏来时他正在面对着草棚,双目呆滞。 “夏姑娘,你说我是否不适合做个恶人?”混混张胖头肿脸地说道。 配合一阵穿堂风,颇有几分沧桑的味道。 此情此景很是凄凉,但婵夏莫名有点想笑。 赵义这是下手多狠,把混混张打得怀疑人生,面壁思考未来呢。 “善与恶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张局头也是生活所迫,算不上恶人。只是依我愚见,你这倒地营生并非长久之计。” 混混张沉重点头: “经此一战,我也有金盆洗手的打算,等帮你做完这件事后,我就找个地方种田安家,再也不做这些鸡鸣狗盗的事儿了。” 婵夏暗自感慨,督主说的没错。 以暴制暴虽然会带来损害,在某种特定环境下却是防止更大损失的保障,让人觉悟的不是道德约束,而是更硬的拳头。 “我来便是要对你说这个,关于你我约定,暂时不要行动。” 赵义在青州一天,张局头就不能出现。 张局头面露尬色,欲言又止。 婵夏明白他要说什么。 “张局头是想问你旧疾的事?” 张局头惭愧低头。 被赵义揍过后,他有些上火,旧疾隐有发作的迹象,肚子丝丝拉拉的痛。 只是没给夏姑娘把事儿办明白,又不好直接开口。 “明日丑时,你避开人来义庄找我,寅时四刻,让你兄弟过来俩人接你,必须要避开人,且不可与外人提及此事。” “义庄?!”张局头后背发凉,大半夜的去义庄,多吓人。 “怎么,不敢?” 给活人开膛剖腹截取阑尾,必须要挑着没人的地方,张局头连个固定居所都没有,婵夏也只能想到义庄。 “好,义庄就义庄!”张局头为了去除顽疾,只能咬牙同意。 俩人正在说着话,进来个小弟。 “老大,那个带帷帽的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婵夏为之一振,来了! 那个让张局头打她和她阿爹的神秘人竟然自投罗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36章成也是香败也是香 婵夏命混混张不要声张,等那人靠近便将其拿下。 她倒要看看,谁这么坏的心,想要置她和阿爹于死地。 草棚虽有帘子阻隔,却是四面透风,婵夏把缝隙扒开一些,刚好可以看到外面。 此时天近黄昏,四周泛起了烟气,那道黑影踩着烟气缓缓而来。 身高六尺五寸,身材中等,一身黑衣带着帷帽,黑底布靴,雌雄难辨。 来人行至混混张十米处,突然停下。 左顾右盼,黑色的帷帽垂下的皂纱泛起涟漪,转身就跑。 混混张愣了下,拔腿追。 不一会,混混张灰头土脸地回来,对婵夏愧疚道: “夏姑娘,前方有官轿过市,我们不能冲撞,只看她朝着北边跑了...这家伙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抓她?” 莫非那人未卜先知? “这件事不怪你,是对手太狡猾,我低估她了——明日义庄见,从现在起不要进食,水也不要喝。” 婵夏匆忙丢下句,朝着神秘人离开的方向前进。 刚走到路口,便见一顶四人抬的官轿,声势浩大招摇过市。 百姓们纷纷避让。 “轿中不知是哪位大人?怎么这个时辰还出来?” “知府大人的庶子吴勇,平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出来。” “这是去哪儿啊?” “出门抢姑娘呗......”人群中有个半大孩子回了句,被他阿爹踹了一脚捂着嘴拖走。 孩子快言快语说出了大家不敢说的。 婵夏听着百姓们的对话,心知这轿中必是纨绔。 官轿使用有严格的规定,仅限于官员本人和其妻子、母亲使用。 一个庶子敢用官轿,且搞得满城皆知,足可见其嚣张程度。 这么一耽搁,想原路追黑衣人是不可能的了。 北边胡同通往北城区,那有大片民居,可主路只有一条。 抄近路,从酒肆后院翻墙过去,说不定可以追上。 酒肆里,陈四使劲灌赵义酒,看喝得差不多了,切入正题: “你别看我家阿夏出身低了些,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真可谓是贤良淑德旺夫益子——” 陈四推销闺女口干舌燥,突然鼻翼煽动,这香味?! 陈四暗道不妙,转过身,正看着婵夏拎着裙子踩着酒肆后院的酱缸爬墙。 小二追在她后面嚷嚷:“这位姑娘,你可不能这样啊!” “陈团头,你口中的贤良淑德...可是那位?”赵义闻声看过去,比了比婵夏。 婵夏对他挥挥手:“吃好喝好啊!” “姑娘,你踩坏了我们的萝卜,你不能就这么走!”小二使劲嚷嚷。 婵夏骑在墙头指向陈四:“我阿爹在那——阿爹,给钱!” 翻身落地,完美。 赵义竖起大拇指夸道:“陈团头,我记得夏姑娘说她一顿能吃三张饼来着?夏姑娘这饭真不白吃呢。” 这么高的墙,说翻就翻了,寻常女子可做不到。 陈四快晕过去了,并不想要这种“赞美”! 婵夏翻墙后一路狂奔,跑到主路,正遇到一路小跑过来的黑衣人,时间刚刚好。 四目相对,黑衣人撒丫子就跑,婵夏紧追不舍。 你追我赶进了小巷。 这一片屋舍密集,住了不少人家。 黑衣人窜入一片大树后,踪迹不见。 大树后有几户人家,婵夏记得巧娘嫁的那户人家也在这片。 此时天已彻底黑下来了,婵夏不方便继续查,只能先撤退。 回到家,婵夏拿出黑衣人写给混混张的纸条反复查看。 这纸条她一开始看便觉得不是普通纸,今天那黑衣人引她去巧娘家,她便已经猜到那人的身份了。 只是现在还有个谜团等待她解开,那黑衣人是怎么知道她在草棚内的? “陈婵夏!你个死丫头!” 陈四骂骂咧咧地进来。 “赵把总不在意你出身贱役,还说能找人帮你把贱籍抹去,这分明是对你有意思,我正跟他夸你贤良淑德,你偏就这时候跑去翻墙!” “他那是欠了我六两银子,想用这个抵账,六两银子换个假身份,怎么想也是咱们亏...” 她要对赵义有意思,前世就在一起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前世俩人朝夕相处多年都没半点火花出来。 “赵把总父母双亡你嫁过去不用侍奉婆母,还不嫌弃你体带异香,这你都不嫁,你想嫁神仙?” “阿爹,你之前还嫌弃他鼻子不好使?” 陈四干咳两声,以此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上次那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么、 赵把总自投罗网送上门,看在那二十亩良田的份上,一切缺点都不叫事。 嫁给莽撞人赵义,也比那个少零件的王公公强啊。 提及女儿身上的异香,陈四想起个事儿来。 “你不要戴李家小公子做的那个香了,死人的东西戴在身上不吉利,你自身体香遇到那个香后混合成的香气过于浓郁,就连赵把总这鼻子失灵的也闻到了。” 婵夏走后,赵义还问他可有闻到什么香气。 “我自己闻不到啊。”婵夏把挂在腰间的香薰球取下来,凑到鼻子前才能嗅到一丝芳香。 “味道大的很,顺着风就能闻到,如果不是这个香味,我也不会发现你在翻墙!” 婵夏一拍头,怪不得呢! 她还纳闷那黑衣人是怎么发现她的,一定是她身上的香味过于明显。 “既然是我的香气破坏了计划,那就用香气引她上钩吧...”婵夏小声嘀咕。 “你在那念叨什么呢?”陈四问。 “没什么——阿爹,我给你熬解酒茶吧?” “你若是能保持这般贤惠便好了,安心嫁人相夫教子,不要总往外跑,到底是个姑娘家,总这样胡闹没人娶你可如何是好?” 婵夏背对着陈四,听着那充满父爱的叨念,从怀里摸出药包,均匀地洒在解酒茶内。 片刻后,婵夏对着昏睡过去的陈四,愧疚道: “阿爹,女儿又要让你失望了。” 贤良淑德的女子是不会给亲爹屡次下药的。 转身没入月色中,眼里满是决然。 谁敢动她在乎的人,她就灭了谁,这是她重生后就立下的毒誓。 若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她要这贤良淑德有何用? 是时候解决掉那个企图害阿爹的女人了。 无衣卷 第37章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 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 大燕实行宵禁,过了二更天,除了集中赌坊和花街的里坊不受控制,其他一律禁止夜间行动。 到了五更天,鼓报响了城门开启,才可恢复出行。 婵夏到达白天黑衣人消失的那片民居时,刚好二更天。 街上黑压压一片。 过了二更在街上随便乱晃,被巡夜的更夫抓到至少打三十板子。 更夫拎着写着“更”字的灯笼,灯笼上挂着铜锣边敲边喊:“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更夫走远,婵夏跳下来,翻身跳进了巧娘家后院。 这翻墙技术已经不止一次被督主嘲笑造型难看,但对婵夏来说,能在她需要时起到作用就是有价值的。 巧娘家的灯熄灭了,屋内还有声响,两口子俩正在说话。 准确的说,正在吵架。 “贱妇!是不是你偷了家里的银钱?钱怎么都没了?”算卦先生醉醺醺的声音伴随着巴掌声,在夜晚听来格外明显。 紧接着是巧娘的哭声。 “官人你都拿去喝酒了,我真的没拿!” “饭菜做得猪食一般,娶你何用!” 婵夏在外听得直皱眉。 这被巧娘家视为大好良缘,改变出身的婚姻,听起来并不美满。 算卦的喜好喝大酒,喝醉了就找茬打巧娘。 婵夏想到上次见巧娘时,她脸上无伤,可神态却是憔悴的,想必这杀才动手时避开了脸,挑着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真是个渣滓。 婵夏本想等他们入睡后再下手,巧娘一声比一声惨的哭声让她改变了主意。 从怀里取出几根香,戳破窗户纸点燃戳进去,没一会屋里便没了声音。 婵夏把香取出来熄灭,提前服下解药带上口罩,用刀片拨开门栓,悄无声息地摸了进去。 断的案多了,这些毛贼手段她都会。 这家只有夫妻二人,全被婵夏用迷香撂倒。 巧娘躺在地上,露出来的胳膊没有一块是好地方,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算卦的栽在床上,手里还握着根手臂粗的木棍,如果婵夏不及时把人放倒,他必然打得更凶。 “渣滓。”婵夏对着算卦的骂了句。 再怎么说,巧娘也是跟她一起长大。 若不是查案要紧,婵夏真想收拾这挨打女人的渣滓。 婵夏点了灯,屋里屋外仔细查看,最后在后院的树枝上找到了一点线索。 在婵夏跳进来的位置,有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线头。 想必是黑衣人翻进来躲婵夏时,被树枝刮到了衣服。 这是故意要把婵夏的思路引到巧娘身上。 婵夏找到证据后,再次回到屋内,巧娘夫妻还沉睡着,婵夏看着地上遍体鳞伤的巧娘叹了口气: “你这是何苦...” 如果不是急着改变出身,巧娘怎么会嫁到这样的人家。 为了跟过去的卑微划清界限,巧娘连婵夏这个儿时朋友都能当垫脚石,本想着踩着婵夏就能融入新生活。 不成想,巧娘在不知不觉间,也成了人家的垫脚石。 那黑衣人就是故意引婵夏过来的,想把一切推到巧娘身上。 婵夏从巧娘身上翻出一方帕子,将帕子在她随身佩戴的熏香球上来回摩擦,确定沾染了这个味道后,悄无声息地放回去。 那黑衣人凭着婵夏的香味逃跑,婵夏要用香味扳回一局。 虽然她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但根据阿爹所说,她佩戴了李家小公子做的熏香球,香气更浓,留香持久,只是过于香,反倒是不如她原来的体香耐闻。 突然,婵夏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放置的针线盒里。 这里面装着巧娘的针线,还有她缝了一半的女红,婵夏伸手去摸,摸出个小盒子。 百花膏,盒底还有婵夏亲手写的百年好合几个字。 这是婵夏送巧娘的出嫁礼物,就是为了做这个从树上摔下来,她才有机会重生。 本以为巧娘把这个扔了,没想到被她藏在了针线盒里,木盒已经被磨的发亮,里面的香膏却没少。 或许在无数个挨打后的夜里,巧娘就是坐在桌前,看着酩酊大醉猪一样的男人,摸着木盒,回想着她出嫁前的生活。 过了垂泪的夜晚,咽泪装欢。 “阿夏,我对不起你...” 巧娘呓语,婵夏放下木盒。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俩小姑娘坐在一起,歪七扭八地绣着花,想着以后的人生。 “喜欢打女人是吗...”婵夏抽出银针,对着算卦的某处露出贼笑。 戳爆它~~~ 脑中,督主那浩然正气的脸突然浮现,仿佛对她说,不可。 婵夏收针,有点遗憾。 “不让我戳蛋,那来点补药,总没毛病了吧?” 找到酒坛子,从怀里掏出随身的药包,翻来找去,有了~ 这种药调理女人最是好,无论多狂躁的女子,服了这个以后都能缓和情绪。 婵夏把一整瓶药均匀地撒在酒坛子里,微微一笑。 “要按疗程服用哦。” 喝不出个性格和顺的“公公”,算她白跟督主混这么多年! 出来,正待翻墙,却听到外面有小小声的谈话。 俩更夫巡夜遇到了,正在院外歇脚聊天。 俩更夫声音压得很低。 婵夏只隔了一堵墙,勉强能听到一些,声音太小了。 “我梦到了赖子周了,空着俩没眼珠的黑洞瞅着我,给我吓醒了,哥,你说赖子周是不是埋怨咱们不帮他鸣冤?听说厂卫大人相好的正查这案,要不咱们找她说说?” 厂卫...相好的?!该不会说她吧? 她手里有令牌的事儿,已经传成这么邪乎了吗? “嘘,你不要命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厂卫的再厉害也是天高皇帝远,还能大得过二公子?你敢乱说,咱就得跟赖子周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明天给赖子周烧些纸钱念叨念叨,不是不帮他,二公子咱也得罪不起啊...眼看就三更了,别说这个怪渗人的。” 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出没。 俩更夫同时觉得背后一凉,不敢再提这茬。 等更夫走了,婵夏翻了出来,若有所思。 更夫巡夜,肯定是看到了什么,却不敢说出来。 婵夏本来是布局抓黑衣人的,这个是意外收获。 正琢磨着该如何找更夫打听二公子的事儿,突然肩膀一沉。 有人按住了她的肩。 无衣卷 第38章没那么简单 婵夏手快速翻转,系在手腕上的袖箭嗖地发射。 身后的人侧身闪过,婵夏准备再补一发。 “是我。” 赵义看着入木三分的铁钉心有余悸。 他要是反应慢点,这会应该已经倒在地上了。 “赵把总你这玩笑开得有些大,差点被你吓死。” “...谁吓谁啊?!”赵义看着被戳了个洞的树,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受惊的人呢。 “都是为了查案。”没这些傍身她也不会独自出门。 “用迷香查案?”赵义还从没见过这么胡来查案的。 恕他直言,江洋大盗出来作案,家伙式儿也没这么全。 “不要在意细节——赵把总宵禁后出行,又是为何?” 婵夏把话题转到赵义身上。 “我追贼一路过来的,贼没追到,倒是看到了你翻人家院子...” 赵义不习惯青州闷热的天气,睡不着,躲过巡夜的,到河边想洗个澡。 刚到河边,就见俩黑衣壮汉,扛着个布袋子飞奔而过,他一路追过来,到这一片人就没了。 “我看那俩黑衣人身手矫捷是练家子,说不定是流寇。” 都传青州一代流寇作乱,赵义只恨自己没及时把贼追上,为民除害。 却见婵夏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这是从河边到这代的地形。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婵夏用树枝在地上戳了几个点。 “这几条街都有更夫来回巡逻,这一代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家里不见得有多少钱财,你若是流寇,会选择在这样的地带犯事儿?钱少风险大,傻子才来。” “依夏姑娘之见,不是流寇是什么呢?” “问更夫,他们会知道。” “更夫遇到坏人,为何不敲锣?!”赵义觉得婵夏在异想天开。 “若是遇到你般无权无势无来路的,更夫自然要敲,遇到旁的就说不准了。平日里两个更夫就算是偶遇,也只会在路口短暂交汇,刚那俩却是坐那聊了好半天,懂?” 婵夏听赵义说完前因后果,心里便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赵义懵懵懂懂,跟着婵夏走。 走出去十多米,赵义一拍脑袋。 “你是说,其中一个更夫所辖区域有问题,他故意避开让黑衣人通过,跑到这里了?” “嗯,这反应速度——” “夏姑娘这般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赵义挠挠头。 婵夏叹息。 为啥有人明明这么普通,却如此自信呢? “我是说,你这反应速度再慢点,我都快追到了。” 俩人说话间,已经距离其中一个更夫不远了,隐隐能看到更夫手里的灯火摇曳。 “夏姑娘,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更夫遇到坏人故意躲开,怕是那俩坏人来路不一般,如果我们这么过去,他必然不会跟我们说实情。” 赵义本想证明下自己也不是婵夏想的那般迟钝,却见婵夏用打量大牲口的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他。 看得赵义心里一阵发毛。 “我记得,你还欠我六两银子?给你个还利银的好机会,一会你按我说的做...”婵夏压低声音,如此这般的交代。 更夫跟同伴分开后,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 他频繁回头望,心里嘀咕一定要给赖子周烧点纸,怪渗人的。 黑漆漆的夜,突然响起男人凄惨的声音: “我死的好惨啊...” “谁!”更夫手里的锣落在地上,吓得一蹦多高。 心里正是有鬼,整这么一下谁受得了。 落在地上的灯笼突然熄灭。 更夫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在地上爬,爬两步,就见树上“飘”着一道身影。 没了灯光,今晚又没有月亮,看不太清,只看是个男子的身形,头发披散在脸上。 “我是赖子周啊,你为何不救我...” “赖子周,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是二公子,你找他索命,不要找我啊!我没办法啊——啊!” 更夫眼见着那鬼影飘下来,落在他面前,伸着手朝着他走来。 更夫腿软得挪不动地方,尿都吓出来了。 “我要你给我偿命!” “我只是个打更的,二公子可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我若替你伸冤我自己也会没命,求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嗯,那我就放过你了。”婵夏从树后走出。 更夫知道自己上当了,转身想跑,鬼影挡在他面前,将遮着脸的头发拂开,正是赵义。 “你们到底是谁?装神弄鬼作甚?” 婵夏戴着口罩,让人无法看清她的容颜,只有那双黑眸在黑暗中泛着寒光: “我是谁不重要,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我绕你一命,否则,就送你见真鬼去!” 更夫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我说,我都说!” 在婵夏的威逼利诱下,更夫和盘托出。 这事要从俩月前,青州一桩离奇案件说起。 卖花张老汉有个刚及笄的闺女,生得如花似玉,模样很好,被知府家的二公子吴勇看上了。 吴勇强抢民女,姑娘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张老汉告状无门被打发回来,一气之下收拾行囊上京告状。 人一去不归,一个月前尸身在山上被发现,被啃的只剩个头了。 “众人只当张老汉上京翻山遇到了猛兽,直到几天前,赖子周跟我们几个喝多了说走嘴了。” 赖子周这等赌徒,经常夜间行走,跟更夫关系都不错,偶尔聚在一起吃酒吹牛。 癞子周喝多了对更夫说走嘴了,说那张老汉是被他推下悬崖摔死后才被野兽啃的,而指使赖子周做这丧尽天良事儿的,正是吴勇。 “知道这件事的就我们几个喝酒的,赖子周死的那般惨,我们哥几个也总觉得良心不安,大侠饶命啊,不是我们不想管,实在是二公子只手遮天,我们说了也没用。” 人家爹就是青州最大的官儿,告谁去啊。 “今晚的俩黑衣人,你为何要放走?”婵夏接着问。 “那是二公子的护院,打更人都认得的,平日里二公子看上谁家姑娘就捆回去,受害姑娘们也不敢声张...我们巡夜看到二公子的护院,都是绕开走,以免惹火上身。” “竟然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人?!” 不等婵夏说话,赵义火冒三丈了。 这简直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太猖獗了! 婵夏垂眸,听起来赖子周的死是跟二公子有关。 但从她与王公公尸检赖子周和李小公子的结果看,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无衣卷 第39章伤害不大 “目无王法,实在可恶!” 放走更夫,赵义一拳锤向树干。 “你把树锤断了也无济于事,浪费体力。” 赵义怒道: “难道你听着不生气?亏我把你当兄弟,以为你虽然贪财市侩,却是个心有大义的人,想不到你也这般冷漠,见死不救!” “只当我赵义不认识你这冷血之人!” 赵义猛地抬头,婵夏已经走很远了,那方向不是回家的。 “罗里吧嗦的,等你喊完了,那混账早就把事儿办成了。” 婵夏的声音穿透黑暗。 赵义忙追上婵夏,堆笑道:“就知道夏姑娘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 “不,我是个贪财又市侩的人,我决定多收你些利银。” 赵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突然,他疑惑地抬起头问婵夏: “夏姑娘,我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呢,就好像我们很久以前就这样相处过。” 婵夏笑而不语。 今生她是没有跟赵义共事过。 但前世这种事儿,她、赵义还有彩凝没少做。 赵义前世得督主赏识,以护卫首领的身份跟在督主身边,不过督主那谪仙一般的存在,也不需要别人保护,赵义更多时间是跟着婵夏。 彩凝是督主派到婵夏身边的女护卫。 京城里的纨绔势力错综复杂,有的一时半刻没那么快绳之以法,婵夏就领着赵义和彩凝出去打闷棍。 倒是勾起她的回忆来了。 “夏姑娘,咱们到哪儿找人去?”赵义问。 “那混账不可能把人带回知府府邸,他在这附近一定有外宅。” 青州南城区有几处深宅大院,都是富贵人家。 婵夏猜吴勇的外宅就在那边,否则护院不会挑着这条路走。 “话虽如此,那么多院落等咱们一间间找过去,怕是来不及了...” “自然是不用咱们找他。”婵夏抬起手,赵义大吃一惊。 “你什么时候把更夫的锣给顺来了?” 这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查案的。 爬墙、溜门撬锁、打闷棍、顺手牵羊、狮子大开口...她一人能抵半个贼窝的战斗力! “哪来那么多废话?一会到了地方,你就这样...”婵夏嘀嘀咕咕,赵义面带难色。 “在下大小也是个把总,你让我装神弄鬼也就罢了,这纵火会不会太过了?” “不救人了?” 婵夏一句就把赵义噎回去了。 须臾,黑烟缭绕,赵义气沉丹田,婵夏一通狂敲锣。 “走水了!” 俩人弄了堆柴火点燃,火势不大,烟却鼓捣出不少,配合这惊悚的锣声,硬是鼓捣出了声势浩大的场面来。 黑漆漆的长街,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 婵夏边跑边敲,势必要把整条街都敲起来。 不一会,便有家丁拎着水桶跑了出来。 几家同时出来人,只见长街浓烟滚滚,家丁们奔跑寻找着火点,婵夏和赵义混在人群中观望。 突然,赵义指着其中一个人:“是他!” 街角,一个黑衣壮汉正探头探脑,没有灭火的意思,只是打探情况。 一条街都被婵夏敲了起来,那黑衣壮汉也没留意自己被人盯上了,确认火势不大,急于跟自己主子汇报,并没留意婵夏和赵义一路跟了过来。 “二公子并无大碍,只是一点小火情。”黑衣人隔着门汇报。 对屋内传来女子呜咽声只当听不到。 屋内,吴勇敞着衣衫,一步步走向被捆的女子。 “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吴勇舔舔嘴角,笑得十分无耻。 刚那一声走水十分扫兴,好在火势不大,他还可以继续。 女子眼看着这恶人一步步靠近,睁大的眼里满是恐惧。 就在吴勇身上的衣服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吴勇也倒在了地上。 被捆的女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门开了,进来俩人,可当她想看清来人是什么样,眼皮却一点点沉了起来。 “先救人。”婵夏指挥赵义把晕过去的女子扛起来。 外面的护院被赵义搞定了,吴勇被婵夏用迷香撂倒。 “他怎么办?” 赵义踹了地上的吴勇一脚。 “就这么放过他,实在不甘。” “年轻人肝火不要那么旺盛,凡事都要平常心。” 婵夏边说边掏火折子,眼角的余光瞥了地上的二公子:“你看,他那么小,依然顽强地活着呢。”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咦?你说什么?” “不重要,重要的是...”婵夏把灯油泼在桌子上,先是点燃了二公子的衣服,再去点桌子。 火光映衬下,婵夏露出个菩萨般地笑。 “应该让更多的人,看到二公子的顽强啊!还愣着干嘛?就给他这样架出去捆院子里,连同他那俩护院——护院的衣服也扒了。” “为何?”赵义被她这神奇的操作惊到不知说什么。 往前五百年往后五百年,出不了这样一位奇女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正常人衬托二公子的顽强,等他们醒来后,感情一定会更好的。”才怪。 赵义以为,他要是二公子,受了这般奇耻大辱,怕是没脸活下去了。 火彻底烧起来还要一点时间,刚好够赵义捆人。 婵夏退后两步看看,摇头。 少了一抹灵魂。 从包里掏出纸笔,刷刷几笔,分别贴在吴勇和他俩护院身上。 “大、中、小?”赵义读了出来。 婵夏觉得不妥,提笔,在把那个小划掉。 重新写上俩字:特小 赵义对婵夏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一阵锣声过后,行侠仗义二人组带着被救下来的女子从后院撤退。 至于救火的人们是如何闯进来,看到丑态百出的二公子又是作何反应,赵义不得而知。 吴勇的脸是彻底丢尽了,短时间内能不能人道都不一定。 但对婵夏来说,眼下的这点惩戒远远不够。 若更夫所说都是真的,这个吴勇就该绳之以法,斩首示众。 只是赖子周和李小公子的案件还未破,暂时还要留着吴勇这条狗命。 把那受害女子送回去,叮嘱她早些搬家,以免被吴勇报复,折腾这么一圈,也快到了五更天。 “夏姑娘真是让在下佩服,今日之事,你做得太漂亮了。”赵义想到那行侠仗义的过程便热血沸腾。 “赵把总,我这还有个让你偿还六两欠债的机会。” 无衣卷 第40章捉到黑衣人 陈四起床只觉得头晕沉沉的。 再一看,竟已是晌午了,脑袋嗡一下炸了。 他就算再贪杯,也不至于睡到这时辰才起来,难道—— 桌前,茶杯底下压着气死爹不偿命的纸条: 阿爹,我又给你下药了,晚上见~ 陈四气结,这丫头也太胡来了! 上次药他,跑出去缝尸块。 这次又药他! 也不知这丫头干什么去了,真是胡闹。 好在今日无案。 陈四想着出门找闺女,路过客栈时,正好看到赵义行色匆匆。 “赵把总!” 赵义听到他的声音,脸色变得古怪,蹭地钻进客栈,唯恐慢点陈四就会追上来。 陈四莫名:“赵把总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还想约他晚上继续喝两杯呢。” 赵义看不到陈四追上来,这才长舒一口气。 呼,还好躲过去了~ 要不陈团头跟他打听起夏姑娘的事儿,他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呢。 抬手敲了敲门,压低声音:“夏姑娘,是我。” 门打开一条缝,赵义闪身进门,被婵夏的打扮吓了一跳。 “夏姑娘,你这是...?” 婵夏穿着白色罩衣,头上戴着同色布巾,身上还沾了红色的血渍,最触目惊心的,是她手上沾血的刀子。 赵义被她吓得脸色煞白,视线挪到床铺上躺着的那人身上。 颤抖着手指向婵夏: “夏姑娘,在下虽然欠了你银钱,可大小也是个把总,你让我带人回来我照做了,可你竟将他残忍杀害,你这也太...太...” 俩人搞定了吴勇之后,婵夏让他去赌坊外把混混张打晕扛回来。 赵义已经习惯了她这不走寻常路的查案方式,没多想就把人带回来了。 人带回来了,婵夏又把他支到巧娘家门前盯着,直到晌午目标出现,赵义才回来。 回来就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婵夏伸了个懒腰,越过傻眼的赵义,来到了床前。 混混张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腰腹缠着白色的布带子。 赵义追过来,低头一看,盆子里那红呼呼的一截...!!! “你竟然还把他肠子切了?!”何其残忍! “这不是肠子,是阑尾。”婵夏把切下的阑尾用刀戳起来,凑到赵义面前让他看仔细。 “正常的阑尾会比较细,这个有水肿是生病的表现,不切的话,人会活活痛死。” 赵义哪里听得进去,急得在屋内来回转悠。 “你闯大祸了,投案也难逃一死...我帮你把人扛来,也是同犯,我也跑不掉,可我义弟的仇还没报,我不能死啊...” 婵夏把沾了血的罩衣脱下,手术工具全部整理好,顺口说道: “把我交给官府,将功赎罪?” “我赵义拿你当兄弟,怎可做出背叛兄弟之事?”咬牙,“你走,我来扛下这一切,左右我的命是你救下的,夏姑娘只要清明时到我和我义弟的坟头,烧些纸钱送些酒便可!” “哎呦...”混混张哼唧。 “咦?你没死?”赵义冲过去看,的确是喘气的,还活着! “我这是在哪儿...夏姑娘?”混混张的麻沸散劲儿还没过,脑袋有些迟缓。 “计划有变,我提前给你医治,你的旧疾已去,不过要卧床几日,这间房我包下来给你静养,按时吃药,恢复一段时日便可与常人无异。” 混混张想起身跪下,被婵夏拦住。 “仔细抻着刀口。” “姑娘大恩大德,再下无以回报——”混混张感激涕零。 “六两。治病按你我约定不收费,客栈和药费以后还我。” “呃...张某囊中羞涩...” 赵义在边上差点说出真相:客栈一天二百文,药是婵夏开的方子,他抓回来的,一副不过几十文... 六两可谓是天价了。 “我与人最是公道,童叟无欺,支持分期还钱,利银合理。” 赵义感觉这一幕是如此熟悉! 夏姑娘只要一说“童叟无欺”准没好事! 这不就是当初忽悠他那一套么!还是这套说辞,没变! “病好后找个正经营生,一年半载便能还上了,你是有债在身的人,好好活着,别回赌场混吃等死了,我可不想你没还完钱人就死了。” 混混张晕过去了。 不知是感动的,还是因背负巨额债务吓的。 “夏姑娘,您这是怕他再走老路不学好吗?” 赵义总算明白过来了,只觉得婵夏身上泛着莹莹圣洁光辉,晃眼。 “我只是个贪财又市侩的仵作。”婵夏皮笑肉不笑。 赵义不敢说话了,夏姑娘可真是...记仇啊。 他与她争辩时说了她一句,她记到现在! “让你盯着的事,如何了?”婵夏问。 “我照着你说的,一步步设局,果然在巧娘家门前,看到了你说的那个姑娘去找她。” 很好,鱼上钩了。婵夏心满意足。 接下来,就等到天黑过去收网了。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让我装富商找巧娘的丈夫,还骗他说,有高价看风水?” “还有,你是如何猜到,巧娘丈夫今日会找木匠的?” “还有——” 赵义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婵夏让他做什么他都照做,事情的结果,也跟婵夏预料的一模一样。 但他想不明白,这都是为什么。 “一个问题,二两。”婵夏笑呵呵地伸手。 赵义嘴角抽了又抽,婵夏不逗他了。 “你帮我做事都没收我钱,我回答几个问题又怎好要你银子?这些疑惑,等晚上我捉到人后,再一一给你解答,都是兄弟。” 赵义大受感动。 夏姑娘拿他当兄弟呢! 婵夏看他这一脸憨憨样,有点于心不忍。 这傻大个莽撞人就没发现,自己又抓他当免费壮丁吗? 晚上,婵夏打算捉黑衣人,赵义跟着她能省点力气。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婵夏选了青州最好的酒楼,宴请赵义。 俩人饱餐一通后暂时分开,约好了二更后巧娘家门前老树汇合。 到了二更天,婵夏先到了地方,藏在树后等着赵义。 时间一点点过去。 赵义还没到。 婵夏正琢磨这是个什么情况,突然看到正前方,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过来了。 那黑影来到巧娘家正门前,左顾右盼,看四下无人,掏出火折子,正准备点火烧巧娘家,就觉得肩膀一沉。 “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人家放火,你这是要烤山药呢,还是...想灭口?神秘的黑衣人,不,我应该叫你,紫雀姑娘?” 无衣卷 第41章真相大白 跑到巧娘家门前纵火的,不是别人,正是紫雀。 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婵夏就在她身后。 “你,你——”紫雀差点被突然出现的婵夏吓掉了魂儿。 “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是吗?那是因为,我心中有个疑惑一直解不开,紫雀姑娘,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让混混张打我?” 紫雀奋力挣扎,却被婵夏牢牢按住。 婵夏生来一副笑面,无论做任何事看着都像是笑,可她明明嘴角是上扬的,眼神却是冰冷,让紫雀不寒而栗。 “我陈婵夏行走江湖,自认童叟无欺,与人为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阿爹陈四更是从不与人结仇,你为何要赶尽杀绝,让我们父女在青州待不下去?” 紫雀原本还是双唇紧闭,一副不想配合的状态,可听到婵夏说“童叟无欺与人为善”,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你与人为善?呸!你分明是为虎作伥!你与狗官勾结,草菅人命,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眼里除了钱,还有别的吗?” “哦?看来姑娘是话里有话了,不妨说来听听,我所查哪个案子,让姑娘不满,觉得我父女俩收了不干净的钱?” “你少在这惺惺作态!你若没有收黑钱,为何有银钱收买巧娘一家?若不是你收买了巧娘,从她嘴里问出了我,你怎可能守在这?” “你看到巧娘一家突然变得阔绰,以为巧娘一家必然收了我的银钱,正因收了我的钱才会出卖你,所以你深夜来到巧娘家纵火,报复。” 紫雀仇视着婵夏,她以为婵夏说得,便是事情的真相。 婵夏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怎么跟个小傻子似的?我挖个陷阱,你就朴实地跳进来了,你可知,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设置好的圈套?巧娘根本没有出卖你,我也没有给她一文钱。” 从来只有她赚别人银钱的份,别人想从她这挖点钱出去,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想到这,婵夏分心痛苦了下。 赵义这个吃了她饭却无故罢工的混账,说好的俩人一起抓人呢? 这种解释事件来龙去脉的活儿,难道不该是赵义来做吗? “她身上有你的香味,你们在一起必然是彻夜长谈,否则怎会她沾染了你的气息?而且长谈过后,她家里就有钱了,难道不是她出卖我换来的?”紫雀以为婵夏在狡辩。 “她什么都没说。香味是我故意蹭上去的,巧娘家有钱的消息,也是我刻意放出去的。” 白天,婵夏让赵义冒充富商家的管家,找了巧娘相公,骗他富商要迁祖坟,给他口头承诺了一笔不菲的酬劳。 接着,婵夏让赵义提前一步来到木匠家,与木匠等人散播巧娘相公发了笔横财的消息。 她潜入巧娘家时,看到桌上有本《宅经》,摊开的那页刚好与木柜有关,而刚好摆放的木柜空出来了。 婵夏猜巧娘相公是想添木柜换风水,便让赵义先一步到木匠家。 果然,巧娘相公来了。 人都有先入为主的特点,提前散布消息的好处就是,哪怕巧娘相公并没有给木匠付定金,木匠也会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已经发财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紫雀耳朵里。 紫雀这会本就是做贼心虚,有点风吹草动都警惕的很,马上跑到巧娘这求证。 她进巧娘家,也被赵义暗中观察到了。 紫雀找巧娘,原也不完全相信巧娘会出卖她,也想问巧娘是否是有别的来钱路子。 可靠近巧娘就闻到巧娘身上那独特的气味——不就是陈婵夏身上的味道吗? 各种细节,环环相扣。 紫雀自以为她是明察秋毫,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所有的“细节”,都是婵夏算计出来的。 “我不信,你骗我,根本就是你狡辩...” 紫雀听完来龙去脉后,整个人都疯癫了。 关于陈婵夏,紫雀也打听了许多。 知道她出身仵作世家,近一段时间开始接手她阿爹的衣钵,做了仵作。 她手握厂卫通行令,可出入任何案发现场,有人说,她可能跟厂卫的某位大人好上了。 但关于婵夏,更多的还是她食量惊人的传闻。 据说她一顿饭能吃好几张饼。 在紫雀的心里,婵夏无疑是个饭桶草包。 与那些狗官别无二致,除了能吃。 此时的婵夏,稳如山,目光深邃,哪里见得半点饭桶的模样。 紫雀只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才明白,自己遇到了高人。 “若我愿意,我随时可以把你扭送官府,但我深夜单独见你,便是要问个仔细,你为何要这样害我?”婵夏问。 “你活该!赖子周是不是你查验的?李家小公子是不是你查验的?你若没有跟官府勾结,你怎会胡乱结案?让好人死的不瞑目,还给坏人撑腰,你该死!” 紫雀说完,趁着婵夏不注意,一口咬在婵夏手上,转身就跑。 婵夏抓起脖子上的吹箭,对准紫雀的方向。 她浑身上下都是机关,都是凭着前世记忆做出来的。 前世,她经常陪着督主查大案,死里逃生的次数多了,督主便给她做了这些防身用品,以此保证她的安全。 但同时也对她有过训诫,这些装备仅用来查案自保以及捉坏人,不可惹是生非。 紫雀雇佣混混张,意图谋害她和阿爹在先。 狗急跳墙,企图纵火烧巧娘一家在后。 这两点随便拿出来一条,都够得上“坏人”的标准。 可就在婵夏吹箭对准紫雀,准备吹下撂倒她时,婵夏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咬痕。 这是...? 婵夏盯着咬痕分心的功夫,紫雀已经跑远,但婵夏并非不能捉她。 除了吹箭,她还有射程更远的袖箭,足够撂倒紫雀。 但那个威力过大,发出去就算避开要害,也会重创。 婵夏并不想用袖箭伤紫雀。 就是因为,她手上这枚咬痕。 “怪不得你那么恨赖子周,怪不得你迁怒于我,原来,你就是那个被赖子周祸害的女子...紫雀。” 婵夏看着紫雀的背影低语。 案件到了这一步,近乎要真相大白了。 无衣卷 第42章又是这个大混球 紫雀已经跑远了。 婵夏掏出随身带的小本,这是她查案纪录用的。 这里面纪录了赖子周和李小公子详细的验尸结果,其中有一页,便是手绘的齿痕。 那是赖子周手上的齿痕。 天热,就算未结案,也不会让尸体在义庄停留很久。 为了方便后续查案,每一个细节,都被婵夏纪录在册。 赖子周的尸身是她和王公公一起查验的。 解剖后证实赖子周死前曾与女子同房,根据地点以及他手上的齿痕,俩人推断出,那女子并非自愿。 赖子周刚强迫完那女子,真凶便出现,将其锁喉,挖去双目。 女子在赖子周死后返回,又在他肚子上用单钗补了一下。 赖子周手上的齿痕,与婵夏此刻手上的齿痕,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紫雀,就是被赖子周祸害的那名女子。 婵夏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到了很多细节。 比如,她给赖子周验尸时,紫雀在人群中表现出了激动的情绪,带头骂她。 又比如,婵夏在药房遇到紫雀,她在抓受惊药,她自称看了开坛做法杀狗宰鸡见血害怕。 但这是谎言。 一个敢深夜独自出来纵火的女人,怎么可能因为杀只鸡就吓出病来? 真正的原因,就是紫雀因为赖子周的事情,受到了惊吓。 紫雀一定是看到了真凶的模样。 如果能撬开她的嘴,真凶便会浮出水面了。 严刑拷打,固然能撬开紫雀的嘴,但紫雀经过这么一折腾,能不能有脸活下去都不一定。 她可是在督主面前发过誓的。 她师承与别人不同,不磕头不奉茶,但要对着她最重要的东西,也就是银子宣誓。 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要以维护大局促进公平公正、保障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 紫雀纵然有错,但罪不至死。 这可不是她心慈手软不想对紫雀下手。 实在是督主当初拿出一叠银票,让她对着钱宣誓,若她违背誓言,她将贫穷到死,与心爱的小钱钱说再见。 “看来还是要换个方法,哎...” 案件查到这个程度,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二公子。 就算连环案与二公子无关,他手里也有好几条枉死的无辜人的性命。 只是要查这个二公子,绝非易事。 转过天,婵夏一起床,便看到她阿爹虎着脸坐在院中。 “早啊~阿爹!” “陈婵夏你这逆女,竟屡次给我下药!”陈四昨天找女儿都要疯了。 这丫头早出晚归,一整天没堵到她。 为了怕她今日又像昨日那般跑的没影,陈四一早堵着门,就连房后都拴着从邻居家借来的狗。 天罗地网,让这丫头插翅难飞。 “别气了,我做鱼圆给你吃?”婵夏笑嘻嘻。 “你不要每次闯祸都拿鱼圆来搪塞我——现在刚清晨,你去哪儿钓鱼?”陈四本想冷酷到底的。 只是想到阿夏的好厨艺,忍不住吞口水。 “我晚上给你做嘛。”婵夏看他不太满意,又加了句,“我现在买豆花给你吃,就买你最喜欢的豆腐西施?” 又是好大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陈四为了保持做爹的尊严,转过身装作自己还很生气的样子。 婵夏闷笑。 “外面都传我贪吃,像阿爹你吧?” “胡说,我何时贪吃了?再说你又不是——”陈四及时止住,表情一下黯然下来。 “我不是什么啊?”婵夏绕到他跟前问。 “没什么——死丫头!我什么时候喜欢豆腐西施来着?!我只是喜欢她家的豆花!”陈四反应过来了。 婵夏耸肩:“承认贪吃了?” 小狐狸崽子!陈四语凝。 “好吧,阿爹不喜欢豆腐西施,阿爹只是对教纺司甄教习...特别欣赏。哎,我上次留给你的那瓶压惊的药,甄教习吃的可还好?” 陈四老脸一红,转过身不去看她。 “好啦,我这就去给阿爹买一碗热乎乎的豆花回来。” 城东豆腐西施家的豆花实在是美味。 王二做得一手好豆腐,又娶了个勤快又漂亮的娘子,小夫妻的生意红火,远近闻名。 陈四最喜欢吃他家的豆花,婵夏惹恼他就买豆花哄他,特别好使。 婵夏正往外走,赵捕头形色匆忙地进来。 “陈团头,要劳烦你走一趟了。” “何事?” “城东王二家出了命案,豆腐西施谋害亲夫,悬梁自尽了。” 陈四父女大吃一惊,尤其是婵夏。 “这怎可能?豆腐西施跟她相公素来恩爱,这城中百姓无人不晓,赵捕头你也经常光顾,应该知道的。” 查案必要查明动机。 豆腐西施没有谋害亲夫的动机。 “这...夏姑娘,此案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妙,让陈团头走一趟结案便是。” 赵捕头吞吞吐吐的态度让婵夏觉得可疑。 “赵捕头,难道你知道些什么内幕?” 赵捕头眼神闪躲,只挑着他想说的讲给婵夏。 今晨过了时辰还不见王二夫妻出来,食客们便去了后院。 发现王二倒在井边,豆腐西施衣衫不整地悬梁。 “案件是大人亲查的,大人说结案,陈团头只过去画个押便是了。”赵捕头催促。 陈四跟他合作多年,见赵捕头这样,心里便已经猜到几分。 心里默念了句造孽啊,这才跟着赵捕头离开。 “想瞒着我啊...”婵夏撇嘴,不带她去,她就自己去喽。 豆腐坊外围满了围观的乡亲。 知府破天荒早早来到了现场,只等陈四来。 陈四来了,师爷把笔递过来,示意陈四签字画押。 明明陈四没有查验,上面却已经写好了案情,陈四心里念着造孽,提笔就要写。 “且慢。” 陈四听到这一声,头皮嗡一下。 转头,就见他内个不省心的逆女迈着四方步进来了,心头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来——死丫头从哪儿冒出来的? 婵夏投给陈四一个顽皮的眼神,她抄小路过来,比阿爹速度快。 在等待阿爹的过程中,她还顺势问了几个邻居,了解了下案情。 怪不得知府急着结案,邻居们昨晚有人看到二公子带人去了豆腐西施家,转过天豆腐西施夫妻俩便惨死。 说跟二公子没关系,鬼才信。 知府看到婵夏,心头飘过三个大字:啖狗粪! 她怎么来了? “大人,我奉厂卫的命过来监督我阿爹,大人不会有意见吧?” 婵夏掏出王公公留给她的万能令牌,笑容可掬。 知府盯着婵夏头顶的房梁,若这玩意掉下来砸死她便好了。 “大人小心!” 似乎感应到了知府内心独白,知府脑袋一热。 一坨鸟粪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知府的脸上。 无衣卷 第43章婵夏拽上天 知府心里诅咒婵夏被房梁砸死。 没召唤出个房梁,弄来只鸟。 不偏不倚在他头顶来那么一泼。 两旁人捉鸟的捉鸟,给大人擦拭的擦拭。 婵夏不顾陈四疯狂暗示的眼眸,踱步来到死者面前。 地上已经躺着两具尸体了。 男的那个正是王二,女的盖着布,应是衣衫不整,以此避嫌。 婵夏每天都会路过这小夫妻俩的摊子。 前日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儿就这般冰冷地躺着。 婵夏带上手套,跨过还燃着的火盆,蹲下查验。 “你来干什么,赶紧回去!”陈四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吴勇造的孽,陈四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来。 见婵夏搅和进来了,陈四满心焦虑。 一旦女儿推翻了大人查验,父女二人必将惹祸上身。 婵夏手里握有令牌也无济于事。 在人家地盘,出个“意外”弄死俩人,并非多困难的事。 陈四相信凭闺女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懂个中利害,签字画押赶紧走人才是明哲保身的最好选择。 “死者王二,男,二十二岁,身长五尺二寸,眼角鼻孔有黑色淤血——” 婵夏话还没说完,陈四便抢道:“身无明显外伤,可见是中毒所致。” 背对着知府,陈四的眼睛都要眨抽筋了,只盼闺女能看懂自己暗示,别继续说下去了。 “非也。生前中毒者,肤色多为青黑,有的身体可见小疱,两耳肿大,肚腹膨胀十指漆黑,可王二指甲并非漆黑,身体更为青白色,与生前中毒者有天壤之别。” 陈四绝望的闭眼。 这个忤逆女! 她说的这些家传之书上都有记载,他怎会不知? 现在重点不是王二是否被豆腐西施毒死,而是大人想说他怎么死,他就得怎么死! “大人,陈团头,也就是我爹,他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查案不仔细,我看应该取消他团头之位,换有才之人当。” “死丫头,你!”陈四憋不住站起来,刚想骂,就见婵夏掏出令牌,在他面前比。 一个通行令,硬是让她用出了虎符的效果。 厂卫的权势就是这般大。 陈四当然知道闺女这牌子怎么来的,却不能拆穿她。 好悬没晕过去。 做了十几年的仵作,熬死了俩团头,好容易升到这个位置,被忤逆女一句话搞没了! 知府皮笑肉不笑道:“依夏姑娘的意思,王二死因为何?若不是中毒,怎会全身上下无半点伤痕?” “人死后身体会变成青白色,不好查验伤痕,但仵作就是要让那死人开口。大人稍等。” 婵夏从包里掏出葱白,扔给陈四。 “劳烦阿爹帮忙。” 陈四正在气头上哀悼自己那丢掉的团头之位,听这忤逆女竟敢命令他,赌气转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前任团头,这是你将功赎罪的好机会。”婵夏先装模作样来一句。 凑过去,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阿爹,这是救你命,照做,回去我给你三倍的鱼圆。” 救命?! 陈四脸色煞白,有心想问又不方便说话,只能配合婵夏。 葱白拍碎涂在王二身上,以醋蘸着纸覆盖其上。 婵夏看阿爹熟练操作,心里满是得意。 要的就是这效果。 狗官想把责任推给阿爹,然后找机会灭口。 她当众使唤阿爹,便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她阿爹并非不能查验,只是没有查验的机会,受狗官要挟。 陈四看时间差不多了,取下纸,周围一片惊呼。 王二身上出现了多出痕迹,婵夏指着伤处说道:“大人请看,王二是遭人活活打死,那豆腐西施身材瘦小,怎会有这般力气将丈夫活活锤至筋脉断裂而亡?” 知府嘴角含笑,眼里却带着杀气。 “夏姑娘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还有何发现?” 婵夏就当没看到知府眼底的杀气,又走到豆腐西施前,把布掀开看了眼,眉头霎时皱起。 看了眼豆腐西施的后颈,又走进案发的房间,四处打量。 脑中马上模拟出昨晚的场景。 吴勇带着人闯进来,先是命手下按着王二,当着王二的面××了豆腐西施,又将夫妻二人分别弄死。 一个伪装成被妻下毒,另一个伪装成畏罪自尽。 吴勇这个王八羔子,就活该天打雷劈。 “大人,豆腐西施并非自缢,她是被人活活勒死后,再悬挂在房梁上的,凶手手段之残忍,行为之恶劣,简直是闻所未闻。” 陈四俩眼一黑,好悬没晕过去。 完了,全完了。他父女二人怕是无法活着出青州了。 “哦?夏姑娘只看一眼,便可知豆腐西施并非自缢?你可有凭证?若口说无凭,胡言乱语,即便你是厂卫下派青州的,本官也不能放任你胡说八道。” 俩人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婵夏不慌不忙:“适才我进房间,见房梁上悬挂绳子未撤,地上却无板凳,大人,这豆腐西施难道是蹦着把头套在绳子上?” “啊,我想起来了,是衙役把椅子搬到了一边。”书吏上前打圆场。 婵夏冷笑:“且不说豆腐西施家所有桌椅我皆看过,没有一把是豆腐西施站在上面能高过悬空处的,就说她脖子上的索痕,也与自缢不同,前任团头,你来说!” 又被女儿点到名的陈四心一横,左右已经得罪了大人,那就得罪到底吧。 他这满腔才华,终究是藏不住了! “豆腐西施颈后有两道索痕,一道黑,一道白,正常自缢只有一道索痕交于左右耳后。” 婵夏故作惊讶,“看来前任团头卸任后,这头脑马上清醒起来,也不知为何?” 在场围观百姓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陈团头并非查不出来,只是不能说,至于为什么不能说,大家心知肚明。 “大人明见,伪装上吊者,颈部必有两道索痕,底下那道为黑,是以致死所致,上面那道为白,人死血液停止流动,挂在房梁上就会呈现白色。大人,这并非夫妻矛盾导致的命案,这是一起见色起意灭口大案!” 婵夏停顿片刻,勾起嘴角,直视着知府。 “众人皆是爹生娘养,是什么样的恶毒之人,养出了这样天打五雷轰的混账王八羔子?!这王八羔子的父亲,莫不是个天打雷劈杀千刀的老王八?” 无衣卷 第44章流寇又来背黑锅 婵夏这番话一出,现场鸦雀无声。 知府纵然是官场老油条,听到这毫不掩饰的挑衅,脸色也变得阴沉下来。 边上的师爷等人噤若寒蝉。 “看来,夏姑娘是要彻查此案了?”知府沉默片刻,开口道。 “大人见谅,不是小的要查,实则是厂卫公公有令,命小的在青州地界查明一切,若小的不奉命行事,只怕公公怪罪。” “不知赐令牌给你的,是厂卫哪位大人?”这问题不仅知府好奇,在座所有人都好奇。 只知陈婵夏手里有块通行令,却不知颁令牌给她的到底是哪一位。 按常理,知府早就该过问,只是一直没见着婵夏,今儿婵夏跟他杠起来,摆明了要针对他,自然要彻查到底。 “自然是掌刑千户魏公公。”婵夏早就做过功课。 她知道,给她令牌的王堇已经进了十二监,离开了厂卫,她早就料到有人会问起,故意打听了厂卫几个掌事的名字。 掌刑千户不一定是公公,只是这个魏公公刚好是净过身的。 知府眼带困惑,魏公公...? 不应该啊。 他打点关系时,也没少给魏公公上礼。 不至于弄个相好的为难自己。 知府坚信婵夏就是厂卫相好的,眼下的案情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婵夏坚持要查,便是要跟他作对。 “本官有些疲惫,这里就劳烦夏姑娘了。” 知府匆忙回府,当务之急,他要查明魏公公那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派婵夏为难他,备上一份厚礼,总有转圜余地。 等知府走了,婵夏命人把王二夫妻的尸体拉回义庄,陈四忙把她拽到没人的地方。 “死丫头!你把天捅破了!你可知——” “我知道,凶手就是二公子吴勇,有多名百姓可作证,昨日见到吴勇带人闯入豆腐西施家。” 人证物证都在,吴勇是无法逃脱的。 陈四急得直跺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就是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做的,又如何?知府会用尽一切办法保他,我们父女二人性命难保,不如现在收拾细软早些离开,还来得及!” “现在走,我们父女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若留下来查明冤案,还有一线生机,阿爹,你想的太简单了。” 婵夏把事情分析给陈四听。 虽然知府查案素来混账,查不清的案子多了去了,之前几次都是阿爹稀里糊涂画押了事。 可这一次不同。 涉及到吴勇,若有天东窗事发,知府必然会把阿爹推出去当替罪羊。 甚至不用等到东窗事发,这案子结了以后,随便制造个“意外”,阿爹也活不下去。 “令牌的来路,你知我知,狗官不知,我们现在走,就等同告诉他,我们心虚。他必然派兵追杀我们。” 婵夏的分析让陈四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才明白,原来闺女看似鲁莽的行为,却是夹缝中求生存,是唯一的生路。 “可这件事若查到吴勇身上,知府必然不能坐以待毙,届时你我二人该如何自保?” “如果我没猜错,知府着急回去,必然是要与魏公公通气,信鸽来往需要一天时间,只要我们在一天之内,查明案情,我自有办法带着证据脱身。” 留给她的时间,只有一天了。 陈四虽心慌,却也只能听婵夏的,走一步算一步。 父女俩到了这步田地,已是命悬一线,再无后路了。 “哎,怪只怪仵作命贱言轻,若我们不是仵作,只做个寻常百姓,种田耕地,有怎会如此艰难?”陈四满心凄凉。 “三百六十五行,有些职业总是要有人去做的。都贪生怕死,这世界真理何在?” 俩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义庄。 王二夫妻的死因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查找细节。 功夫不负有心人,婵夏在豆腐西施的指甲里发现了一些皮屑,这就说明她生前曾奋力反抗,抓伤了吴勇。 “走,找吴勇去。”婵夏心里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突发情况出现了。 吴勇死了。 知府的人仓皇过来报告,让婵夏父女快些赶赴教纺司河畔。 到现场时,就见知府家的小娘哭成了泪人,知府在边上暴跳如雷。 不仅婵夏父女,连陈三等仵作也到了现场。 “夏姑娘,你总算来了,快进去看看吧!”赵捕头迎上来。 这等大案,其他仵作加一起都不如婵夏父女。 婵夏分人群进去,就见吴勇的尸身横在地上,双目被挖,竟与赖子周当初一模一样。 连环案的真凶又出现了! 婵夏正准备查吴勇,他竟就这么死了... 跟着吴勇的俩护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陈述情况。 吴勇今日在教纺司听曲,觉得屋内过于沉闷,便出来溜达。 到河边说是内急,俩护院就守在树林外,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出来。 等他们进来,就看到吴勇已经死了。 双目被剜,发现时尸身还没凉透。 “我们二人在外隔着也不远,里面真一点响声都没有,也不知公子为何突然就被害...” “昨晚你们俩在哪儿?”婵夏问。 俩护院嘎一下,硬是把哭泣声噎了回去。 这跟二公子被害...有关系吗? “手伸出来,我看看。”婵夏命令。 知府凑过来,面色严峻:“你怀疑,是他们杀害了勇儿?” 婵夏做了个嘘的手势。 知府勃然大怒。 “你们俩,还不快点!” 俩护院把手伸出来,婵夏看了几眼。 右边的正常。 左边的护院又高又壮,拳头也比寻常人大,右拳小拇指和无名指中间肿了起来。 婵夏的眼眸冷了几分。 “打人打到软组织挫伤,你可以的。” 这个护院,就是活活锤死王二的真凶。 知府不知道婵夏查的是这个,听到这句马上命人把护院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护院叫声传入云霄。 “依夏姑娘之见,加害我儿的,就是这狂徒?”知府问。 婵夏这才把视线挪到吴勇身上,勾起一抹冷笑。 “是流寇。” “什么?” “令公子与之前赖子周死相一模一样,按着同知大人的结论,这是流寇所为,大人现在就可以结案了。” 抬头看苍天,“流寇”可曾绕过谁! 无衣卷 第45章干饭人干饭魂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案子不可能是流寇做的。 婵夏就这么说,知府也拿她没办法。 婵夏不配合,知府只能命陈三等仵作过来查验。 这些人水平加一起都比不上陈四父女的一半,查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关键来。 吴勇的亲娘宋姨娘哭得死去活来。 婵夏就在边上冷眼看着。 她亲临无数案发现场,见识过无数死者家属悲痛的哭声,唯有眼前这个,让她半点同情都没有。 能养出吴勇这般穷凶极恶之人,宋姨娘难辞其咎。 还有知府。 若在吴勇行为出现偏差时,俩人及时制止纠正,也许吴勇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 卖花父女的惨死、豆腐西施夫妻的冤屈,都是吴勇一手造成的。 如今吴勇也成了受害者,死无全尸,婵夏只觉这是活该。 宋姨娘趴在儿子身上哭了半天,跪着爬到知府脚边苦苦哀求。 知府被她哭得实在没辙,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婵夏父女身上。 “陈四!本官限你们一日内破案,如不能破案,本官就让陈三吃不了兜着走!来啊,先把陈三拿下!” 知府不敢动婵夏,只能拿陈三威胁陈四,都知道陈四最重兄弟情。 陈三被带下去,一路鬼哭狼嚎。 婵夏内心毫无波动,陈四紧张个半死。 “阿夏,这可如何是好?眼下一点眉目都没有,就一天时间,找不到真凶你三伯父可就完了。” 到哪儿变个真凶出来啊? 赖子周的案子查了这么久,毫无头绪,现在又来个吴勇二公子,真让人头大。 “查不出来就说是流寇呗,赖子周是贱人,吴勇也是贱人,凭什么赖子周那个贱人就是流寇所害,吴勇就要单独找真凶?难道贱和贱之间,还要分出个最贱?” 陈四急得长叹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耍嘴皮子?” 婵夏看阿爹是真动肝火了,怕他急出病来,从兜里掏出瓶疏肝解郁的药丸扔给陈四。 “阿爹就剩这么一个兄弟了,纵然有千万不好那也是一奶同胞,你若袖手旁观,我就自己来!” “行了,我又没说不帮你,你先吃点药消消火。” 婵夏终究是舍不得阿爹,跟着陈四在案发现场仔细查验起来。 这真凶出手十分利索,现场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除了河边半个鞋印,就只有地上点点血迹了。 “这就奇了怪了,这么大个活人,又是被锁喉又是被剜眼,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唔!”陈四正说着,就觉得身后一阵风。 婵夏站在陈四的身后,左手捂着陈四的嘴,右手绕过来掐住陈四的脖子。 “看,就是这么做的。我比你矮,这个动作做得不太顺畅,根据吴勇的身高,我可以推算出凶手大概的高度。” 婵夏松开手,陈四连咳好几声,差点没被这丫头吓死。 吴勇在河畔小树林方便,裤带还没提好,便遭遇了真凶从后捂嘴锁喉。 “身材魁梧六尺八寸朝上,这里虽不是闹市区,却也算不得多僻静,让衙役贴告示悬赏,总有看到的。” 这种身高实在很少见,说不定会有人看到。 “只怕是看到了也没人愿意说...说不定城内百姓正吃顺心面条庆祝...” 陈四比较悲观。 吴勇这等恶人死有余辜,城内百姓无不对其咬牙切齿,这货死了,大家庆祝还来不及。 尤其是那些家有女儿的,吴勇活着时人人自危。 危害一方的大恶人就这么死了,百姓们只怕是要把那真凶当成替天行道的英雄好汉,看到也不会说。 “这真凶倒是有点意思,除了头一个死的李小公子,剩下俩被害者都是无恶不作的坏人,难道这真凶在替天行道,把自己当英雄了?” 婵夏自言自语。 如果没有李小公子,只看赖子周和吴勇,这俩都是死了都不无辜的坏人。 婵夏确信这三人是被同一凶手所害,三人全都是因被锁喉窒息而死,但不同之处就在于,后面那俩恶人的眼睛被剜走了。 但李小公子的眼睛却还在。 “阿夏,你说为什么这真凶要把吴勇的眼珠子挖走?”陈四问。 “猎手喜欢在屋内悬挂猎物的首级,这类连环案的真凶也是如此,在制造案件的间隙,会带走一些‘战利品’,这些‘战利品’会给他提供持续的享受。” 督主后期办学,所授课程就有一课单独讲这些连环案件凶手。 “最常见的战利品是死者的衣物和头发。但也有头颅、脚、眼睛,甚至是人皮,上次查赖子周我已经怀疑真凶就是这类,这次吴勇的死相证实了我的猜测。” 陈四被这重口味的普及刺激的倒吸一口气,狐疑道:“咱家家传密集里,可有记载你说的?” “没有,我也是听公公说的。” 正如陈四预料的那般,告示贴出去,却没有百姓过来提供线索。 甭管有没有人看到,吴勇死了全城都在鸟悄庆祝,婵夏和陈四查这个案子,反倒是被人诟病。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毫无收获。 中午婵夏饿了,本想买几个饼充饥,饼摊老伯看到是她,虎着脸不卖,顺势转身喊了一嗓子: “陈团头领着他闺女过来了!” 原本热闹的一条街瞬间安静下来,那些卖吃的店家有默契的关门。 一个拎着菜篮子路过的老头,在经过婵夏身边时,对着地上呸了一口。 婵夏哭笑不得。 看来这个吴勇真是不招人待见,谁查他的案,百姓就恨谁。 这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但这肚子,也是真饿。 “夏姑娘,你怎么在这?”赵义从酒馆里出来,看着婵夏热情挥手。 “别提了——快,给我来一斤酱牛肉四张大饼。”婵夏看到他眼睛一亮。 饭有着落了。 “我喝酒的功夫,整个酒馆都在议论你...夏姑娘,大家骂得可难听了,要不你别查了——” 赵义还想跟她说几句。 婵夏把他踢进酒馆,天塌下来也得等她干完饭再说。 等了好半天,赵义拎着食盒出来了,婵夏眼睛一亮,正准备伸手接。 “找到了,夏姑娘快点跟我回衙门,真凶找到了!”赵捕头带着人跑过来,他是专程过来找婵夏的。 “夏姑娘,你应该很开心吧?都没用一天就破案了!” 不!她不开心!她的酱牛肉还有四张大饼! 婵夏眼巴巴的看着赵义手里的食盒。阿爹闹心没有胃口,但她有啊! 无衣卷 第46章小心眼的婵夏 婵夏这一路都在想着,牛肉卷大饼,那该是如何的美味。 “夏姑娘,你对李家大公子是连环案凶手的事,有何高见?” 赵捕头见她一路都在沉思,以为她在想案情。 “我更正你一下,在案情没有查清之前,他至多是个嫌疑人,真凶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呢。” 婵夏把心从大饼卷牛肉上收回来。 赵捕头嘴里的“真凶”,指的是李家香铺的大公子李钰。 李钰是第一个受害者的亲兄弟,婵夏见过他。 这次赵捕头带来的消息,便是有百姓举报,说是在案发时看到了李家大公子在河边行走。 就在案发不远的地方,有人捡到了李家大公子遗失的香囊。 婵夏查验现场时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有人提前捡走了。 这是耐不住知府破案的压力,才交了出来。 “真凶必然是他啊,如果不是他,他为何看到我们过去时,转头就跑?分明是做贼心虚,我问他案发时在哪儿,他也吞吞吐吐说不清。” 赵捕头坚信,李钰就是真凶。 “这会人已经在审问了,想必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也算是告慰三位亡者在天之灵了。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谋害亲弟弟呢?” 赵捕头自言自语,认定了李钰就是真凶。 婵夏把头又转向道路两旁的炙鸭店。 刚出炉的炙鸭香气四溢,皮酥流油。 赵捕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也跟着飞到炙鸭上。 其实在找婵夏的路上,他定了一只鸭,只等着结案后,回家时再拿。 片成薄片,卷饼,再来壶烧刀子,美得很。 “赵捕头,你可听过尸身蜡化?尸身长时间在水分充足的土壤或是密封较好的地方,停止腐化,形成尸蜡的部位,有白色或黄色的脂蜡物,有油腻感——哦,有些像炙鸭。” 婵夏说得轻描淡写,硬是把赵捕头恶心到了。 晚上这顿炙鸭他是没胃口吃了。 准确的说,以后看到炙鸭,心里都有阴影了。 快到衙门,赵捕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夏姑娘这是...跟自己生气了? 她怎会无缘无故说这个恶心自己呢? 婵夏的确是故意的。 她已经提醒赵捕头两次了,在没有结案前,不要轻易说出真凶二字。 屡教不改,是要吃些苦头的,她就是这么的小心眼。 堂上,李家大公子已经受了一回刑了。 本是玉树临风的公子,披头散发不成人形,跪都跪不稳,只能匍匐在堂上。 “李钰,你还不把残害我儿的事从实招来?!” 知府把惊堂木一拍,李钰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知府为儿子报仇心切,情急下抓起签筒,抽出里面的红头签便要扔。 一共有三个签筒,每个筒里签头都是不一样的颜色。 白色签每签一板子,黑头五板子,红头十板子,为最重。 眼看知府抽出四支红头签,扬手就要扔,这四十大板若真打了,不死也要残。 “手下留人!”婵夏及时赶到。 见李钰趴在那,气若游丝,心道不好,忙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俩小丸子塞李钰口中。 李钰哼唧了一声,幽幽转醒,醒来就看婵夏正关切的看着他。 “夏姑娘...劳烦你跟我爹娘转告一声,就说儿子不孝,不能给父母颐养天年...” 李钰话里已经透出了求死的心思了。 落在知府这狗官手里,各种酷刑来一圈,还不如死了痛快。 “李公子,死很容易,难得却是活下去,你爹娘已经没了个儿子,你若也去了,二老怕是也活不长。” 李钰闻言痛哭流涕,如今这般田地,他就算想活又如何,狗官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他,上来就是一通打。 吃了婵夏的药,李钰感觉有些力气了,直起腰,张嘴对着知府就要骂:“你这狗——唔!” 婵夏又给他塞了个药丸,压低声音:“想活就闭嘴。” 若骂人就能解决问题,她能站在知府家房顶上骂个三天三夜。 她能真诚赞美,也能真诚怼人,一颗真心,纯粹到底。 李钰听她话里似乎有转圜之地,眼里迸出生的希望,跪在那不说话了。 婵夏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大胆陈婵夏,你竟然阻挠本官查案?” “大人,板子打出去容易,收回来难,严刑拷打必有冤狱,若真把人打死了,令公子的案子只怕永远都要石沉大海了。” “你的意思是,李钰不是本案真凶?” 婵夏视线扫了一圈,对准一个衙役,挥手示意衙役过来。 “大人,这衙役的身形与令公子相仿,让李钰站起来一试便知。” 李钰缓了一会,勉强站起来,婵夏扶着他,让他站在衙役身后。 “大人且看,李钰的身高根本无法做到从后锁喉。” 从后捂嘴锁喉这个动作,需要有一定身高差,李钰不具备这个条件。 “也许是他垫着脚!”知府觉得李钰有推脱不开的干系。 婵夏摇头。 “本案真凶对锁喉有着近乎狂热的痴迷,三名死者无一例外都是被锁喉致死,若李钰真是凶手,为了达成目的,他宁愿绕到死者面前实施锁喉,也不会垫脚发力。” 婵夏举起李钰的手,展示出他干净污垢的手。 “我查验过吴勇的尸体,脖子上有明显的指甲掐过得痕迹,若真是李公子所为,他指甲缝里必将留有痕迹,当然,你可以说他清洗过,但是比对指甲痕迹,就会发现不是一人所为。” 知府沉默片刻,把婵夏所说一一琢磨一遍,最后得出个结论,他可能...打错人了。 “纵然不是李钰所为,他在那出没形迹可疑,也许他与那凶手是一伙的,来啊,先把李钰收监,陈婵夏,你已经浪费了两个时辰了,还剩十个时辰,你查不出本官依然不会放过陈三。” 婵夏心里翻了个大大白眼,陈三那祸害,就算被打死了她都不心疼。 李钰下狱,婵夏支开狱卒跟他单独聊了几句。 李钰感恩婵夏救他一命,婵夏问他什么,他便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是我梦到亡弟心悸难平,就到亡弟出事的河畔散步,我带了他生前最后研发的香,想放在河边祭奠他,谁知刚到河边就觉得不对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47章有反转哦 李钰把他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因弟弟托梦心悸难平,独自来到弟弟出事的那条河畔,走了一半,就觉得身后一阵阴凉。 “我总觉得身后有人,几次回头,却不见人影,就在我疑惑自己是否撞了邪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敲晕了我。” “等我再醒来,发现吴勇已经死了,就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我起初以为他睡着了...不成想他已经断气了。” 李钰回想这一段时,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婵夏把他的反应观察在眼里。 被剜眼的尸身正常人看了会恐惧,这是正常的反应。 “你见他时,他的尸身可还柔软?” “还是软的,我试探他鼻息时摸了下。” “可还记得是什么时辰?” “我出来是巳时五刻,醒来发现吴勇死了,跑回家刚好是午时。” 婵夏算了下时间,李钰关于这部分的陈述,是没有问题的。 人死后,尸僵会在半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之间形成。 他是第一个发现吴勇尸体的人,因害怕承担责任先行跑回家。 等跟着吴勇的护院发现吴勇时,李钰已经溜走不见。 这中间有个时间差,很是奇特。 “从你出门到再次回家,中间隔了三刻,扣除路上花费的一刻左右,你至少晕厥超过两刻时间。” 婵夏整理出清晰的时间线,这里的疑点还是有不少。 “李公子,你没有对我说实话。现在能帮你脱险,以及帮你弟弟查明真凶的,只有我,你若对我藏着掖着,对你没好处。” 李钰脸变得僵硬起来,手握成拳,随即又松开,看婵夏的眼神充满复杂。 有惊讶,有惊恐,还有一丝丝欣赏。 婵夏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李公子,我与你接触不多,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成年男子有这般清澈眼神的,并不多。” 婵夏的一番话,让李钰惭愧低头。 “如你所言的话,你晕过去至少两刻,这两刻时间内,为何吴勇的护院不过来查看?非要等到你走后,护院们才发现吴勇的尸身,这很反常,不是吗?” 那俩护院常年跟着吴勇。 吴勇在树林里单独待了那么久,他们怎可能不进去查看一下? “夏姑娘,你真是...哎,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便不瞒你了。” 李钰见瞒不过婵夏,便想说出事情。 婵夏却是抬起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李钰正是不解,却听婵夏说道: “所以,你想毛遂自荐,卖二公子一些特殊的香料?就是让女子主动投怀的那种香。” “啥...?!”李钰疑惑。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他怎可能助纣为虐,卖那种坑人的东西? “你知道二公子四处收罗女人,而你家刚好研制‘香料’,你想卖香给二公子,对吗?” 婵夏故意把“香料”俩字咬得极重。 李钰心一紧,听明白婵夏是在暗示他。 “你的那种香,能够将人迷晕,方便二公子抢女人,但这种事说出去,你家的生意便没法做下去了,所以大人审问你时,你才死活不说是么?” “这...”并不是! 婵夏对他挤眼睛,李钰明白了。 隔墙有耳。 心里霎时充满对婵夏的感恩。 夏姑娘真是聪慧过人,她看穿了一切,却不拆穿他。 一语双关,查案的同时,顺手救了他一命。 聪慧过人的婵夏,让李钰肃然起敬。 “你只要告诉我,是‘香料’,对不对?”婵夏再次强调香料二字。 李钰点头。 果然,跟她猜的一样。婵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我还有个疑惑,你的香囊是何时不见的,你可还有印象?”婵夏问。 “这个说来我也觉得奇怪,我那香囊昨日就掉落不见了,可却在今日被人在河边发现,我也奇怪...” 在河岸附近发现的香囊,也是知府判定李钰有罪的依据。 “你且放宽心,最多半日,我便能让你出去。”婵夏想走。 李钰叫住了她。 “夏姑娘!若我能平安出去,你,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啥?!”婵夏心头一个大雷劈过。 她是很认真的帮他保命,这家伙竟存着这般心思? “愿意愿意!我们是一万个愿意的!”陈四激动地窜了进来,双手握着李钰的手。 一双老眼饱含激动的泪。 “李公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是听到了——赵把总,你也听到了吧?” 如果不是此地场景不对,陈四真想大吼两声。 呦呵~ 他家阿夏遇到好姻缘了~~ “是,我也听到了。”跟着陈四一起来的赵义点头。 婵夏满头黑线,对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阿爹说道:“阿爹,你想的也太多了,我和他怎么可能?” “你闭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得到你说话吗?李公子你放心,我们婵夏一定有本事让你出来。” 陈四笑成一朵花。 虽然他之前看好赵把总,但姻缘么,总是要比对一番。 赵义是个兵鲁子,李公子可是正经人家,家底殷实,选女婿的话,自然是李公子啊! 告别李钰,婵夏等人往外走,果不其然看到知府的人一闪而过。 她就知道知府一定会派人偷听,所以才引导着李钰说话谨慎,想必这番谈话过后,知府对李钰的顾虑会打消一些。 婵夏所有的心思都在案情上,陈四的心思都在嫁女儿上。 只差哼个小曲儿庆祝一番了。 “我说我眼皮子怎么总跳呢,原来是家有喜事,哈哈哈。”陈四高兴道。 “陈团头,你前几日还有心将阿夏许配给我呢?”赵义打趣道。 婵夏皱眉。 陈四摆手:“哎,赵把总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家阿夏云英未嫁,你这玩笑开不得,再说李公子又是个儒雅的,阿夏嫁过去定能夫妻和睦。” 最主要的是,李家家底殷实,不怕阿夏的好胃口吃垮他们家啊。 “阿爹,李钰是个君子,但绝不是你想的那般儒雅。”婵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陈四。 “怎么可能?城中谁人不知,李家大公子兄友弟恭,待人最是宽厚?” “那你可知这个宽厚的李钰,为何来到河畔?”婵夏看四处无人,这才说出真相。 “他想杀吴勇,虽然未遂,还倒霉的被人当成替死鬼,但确确实实起了杀心,是他用特殊的香料把吴勇的俩护院撂倒,如果不是真凶把他打晕,那么杀吴勇的人,就是他了。” “啥玩意?!!” 无衣卷 第48章这口饭是恰不上了 乘龙快婿,突然成了一个准备谋人性命的坏蛋。 这打击对陈四可不是一丁半点的大。 婵夏把她在李钰身上的发现讲给陈四和赵义听。 李钰对婵夏说的过程全都对,唯独隐瞒了他去河边的动机。 “李钰家里是卖香料的,他用迷香牵制了俩护卫,本想对吴勇下狠手,却被真凶打晕,成了替罪羊。” “李钰为何要对吴勇起了杀心?”陈四问。 “必然是跟他弟弟死有关,隔墙有耳我不便打探,只能等他出来后再问他。” “这件事不是李钰所为,那他的香囊为何出现在案发现场?”赵义问。 “香囊的秘密我还没解开。” 陈四愁眉苦脸:“这不是白跑一趟吗?” “不是白跑,我已经知道一些线索,也想好如何破案了。” “夏姑娘,不知你从李钰身上得到的线索是什么?赵某愿助你一臂之力。”赵义摩拳擦掌。 “帮我去买四个大饼一斤牛肉,送到衙门停尸房内,我要边吃边查。” “我已经用过膳了,买这么多浪费。”陈四说。 “是我一个人吃的...你们这样看我作甚?不是我能吃,是那家的大饼太小了!” 陈四沉默,不忍拆穿闺女——大家可都是去过饼店吃过饭的,饼多大心里一点数没有? 赵义被婵夏支去买饼,陈四父女来到衙门后院。 知府单独开辟了间房停放吴勇尸体,为了防止尸身腐败太快,弄了几盆珍贵的冰块。 一进门就能感受到凉意。 婵夏盯着那一盆冰,叹了口气。 “我想吃冰镇酸梅汤一夏天了,买不起冰,馋到现在,他倒是独自享用这么大一盆。” 有个有权势的爹,就是不一样。 只可惜,知府再权势通天,也不能让纨绔活过来。 “有时候我觉得人生真是不公平,生来便分了三六九等,真正的公平就是死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工夫感慨这个?你从李钰身上找到的线索是什么?”陈四追问。 “香囊。” 李钰说香囊昨日就丢了,可却在现场发现,只有一个解释,是真凶把香囊丢在河畔,故意引人查李钰。 婵夏刚说完,外面就响起衙役的声音。 “夏姑娘在吗?大人让我送证物过来,方便姑娘查案。” 证物就是群众在河边发现的李钰的香囊。 衙役不仅带来了李钰遗失的香囊,还领了个人过来。 “这就是送香囊过来的,大人让我一并交给你。” 跟着衙役过来的是个瘦小枯干的男人,被绳子捆着,看到婵夏后噗通跪下。 “夏姑娘救命啊!我是冤枉的!跟我没关啊!” 婵夏看他有点面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我是小六啊,我大哥是张局头,你还救他一命呢!”小六这么一说,婵夏想起来了。 张局头就是得了阑尾炎的混混,她查案之余,顺手帮混混张做了个手术。 小六的确是混混张身边的人。 “怎么是你?”婵夏示意他起来说话。 “我给大哥去王家药铺抓药,回来时穿树林走近路,看到河畔有个香囊就捡起来了,本想卖了换点酒,哪知这跟命案扯上关联了,我真是冤枉的啊!” 这香囊并不是布做的,而是老银镶蓝,里面镂空装香料,富贵人家才能用。 李家做香料生意,佩戴这种香囊可以有更好的扩香效果。 这香囊价格不便宜,小六捡到后起了贪心,想要拿去典当。 可这款式太过特殊,当铺掌柜的一下认出来这是李钰的。 “当铺掌柜问我哪儿来的,我一时说不出,正想换一家当铺,就听伙计说了嘴河边发现了二公子...我赶紧来衙门上交。” 结果到衙门就被扣下了,也不让他走,关小黑屋,也不给饭... 小六说得凄凄惨惨,肚子还配合的咕咕两声。 “张局头养伤的客栈跟河边还有段距离,你为何舍弃近一点的百草房,非得挑着远的王家药铺去?”婵夏问。 “百草房今日关门了,我着急抓药只能来王家药铺,夏姑娘,是你对我大哥说的,药不能停。” 陈四在边上听着,敏锐捕捉到关键词。 “你什么时候跟混混张扯上关系了?!”他虽嫁女心切,可这种来路不干净的男人,是万万不能让闺女接近的! “我查案呢,你别打岔。”婵夏把陈四推到一边,继续问小六。 “你捡到香囊时,二公子的尸身何在?” “我路过时真的什么都没有,就一个香囊,我真没看到二公子啊,夏姑娘你放过我吧,我是无辜的!” 婵夏看他的反应不像是说谎,便让衙役给他松绑。 小六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他这肚子一叫,勾得婵夏也饿,只盼赵义快点回来。 这家伙买饼也不知道买到什么地方去了,恰口饭怎么这么难? 婵夏拿着香囊反复查看,她总觉得哪儿不太对,看了一会发现问题了。 “小六,你捡到香囊没动过里面的东西吗?” “没啊,我光顾着看这材质是老银子了。”没卖钱,还被抓过来关小黑屋,小六觉得自己太难了。 “不是你动的,那就是别人动的...” 婵夏从里面抽出几根干瘪的植物。 “这不是香艾叶吗?有什么奇怪的?过端午时,你不也给我缝了个香艾叶的丑荷包吗?”陈四凑过来问。 闺女的绣工奇差无比,他收到那荷包后,虽然很感动,却一次没带出去。 并不是他不喜欢,实在是...带上这玩意招摇过市,所有人都知道他闺女女红奇差,闺女很难嫁出去。 “什么叫丑荷包?那是我用心缝的!”当年她给督主缝荷包比给阿爹缝的那个还丑,督主他老人不一样走哪儿都带着? “寻常人家用香艾叶再正常不过,可李钰带香艾叶,那就是反常,别忘了,他家里做什么的?” 一个做香料生意的,怎么可能不用自家研发的香丸,而用寻常的香艾叶? 边上的衙役一直听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夏姑娘,你别听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他说百草房关门,根本是一派胡言,我家娘子刚还去过,买了金疮药给我送来——这香囊里的香料,分明是他换的!” 李家香铺的香丸,随便一颗也不便宜,香艾叶才几个钱? “我冤枉啊!是紫雀姑娘跟我说百草房关门了,我才绕路来这边的!夏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有半句谎言,让我天打五雷轰!” 无衣卷 第49章都懂的 紫雀。 这个名字出现在这个时间,绝不是偶然。 “行了,放他回去吧。”婵夏对衙役说道。 “可是大人那边还没发话呢。” “就说是为了查案,大人会理解的。” 婵夏放走了小六,过了好一会,赵义才回来。 “夏姑娘,你的饼。”赵义把饼递给婵夏,见她反复把玩香囊,吐槽。 “我就想不明白,好端端个汉子,怎会用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 “赵把总不喜欢这种款式?”婵夏举起来,烧蓝老银,香囊的正中镂空雕了个“钰”字。 怪不得当铺掌柜一眼便能认出来香囊的主人,也只有小六这种不识字的,才会傻乎乎的拿去典当。 “我是个大老粗,用不得这些,也只有李钰那个娘娘腔才喜欢,刺鼻的很。” 赵义满脸嫌弃。 婵夏手里的饼落在地上。 赵义忙上前,在饼落地的一瞬间,快手接住。 “赵把总好身手!”陈四夸赞,不浪费粮食,素来是他陈家的家训。 婵夏上下打量赵义,给赵义看得退后两步,小心翼翼地问。 “夏姑娘,你这样看我作甚?” “赵把总,你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这么在乎形象,很可疑...”婵夏围着赵义转,对他的装扮给与点评。 “换了新的蒲鞋,头发梳得板正了,衣服也整洁了,只是...”婵夏鼻翼煽动了两下,“你身上的酒气未免太重了,仔细把姑娘吓跑了。” “他才来青州几天,又不常住,哪来的心上人——咦惹!”陈四忽然想到什么,倒吸一口气。 赵义怕不是...去教纺司找姑娘了吧? 捯饬的流光水滑,身上还有酒气,这不就是去喝花酒了么? 都是男人,他懂的! 陈四看赵义的眼神,多了几丝痛心疾首。 本以为李钰跟阿夏是不成了,赵义还能做个后补的,毕竟之前他对阿夏赞不绝口的。 真想不到,赵义竟也是那种逛窑子的男人! “说起这个,我想到之前约你跟我查案,你无故爽约——这是看中我们青州哪位花娘了?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赵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僵硬地转移话题,“酱牛肉没有了,凑活吃春饼吧。” “哎呀,你买这个做什么,我家阿夏最受不了春饼的油腻。”陈四说道。 春饼各地做法都不同,青州这边以面皮卷肉为主,有牛肉羊肉还有各种蔬菜的,吃时还要过一下油,婵夏嫌油腻,很少吃。 “这是我最喜欢的吃的豆芽菜卷,不油腻,很是爽口。”赵义解释。 陈四心底又是喟叹一声。 只看赵义这个汉子,也是粗中有细,可惜了,竟喝花酒! 陈四偷眼看婵夏,见她也是神色复杂,猜闺女跟自己想的一样,心中不由得老泪纵横。 点娘!你在天之灵为何不保佑女儿桃花朵朵开! 为何看上阿夏的男人,要么缺点零件,比如之前的王公公,要么是缺点人品,比如李家大公子。 还有眼前这个缺心眼的赵义,好端端的你逛什么窑子... 只一眨眼的功夫,陈四的思绪百转千回,硬是憋出了春花秋月何时有的惆怅叹息。 “既然是你给我的,那我便吃吧。”芽菜春饼婵夏只吃了俩,依照她的饭量来说,属实有些少。 陈四眨掉眼角的泪,看给他闺女惆怅的,食不下咽啊。 “还剩俩个,你吃吧。”婵夏把剩下的春饼递给赵义,赵义毫不犹豫地接过。 “好吃吗?” “嗯。”赵义点头。 这一幕看在陈四眼里,真真儿是痛彻心扉。 这吃的哪里是春饼,这吃的,是他闺女那一去不回头的姻缘啊~ 闺女这是咽泪装欢呢吧? “豆芽菜又叫如意菜,赵把总...赵义,你听说过如意菜的传说吗?”婵夏问。 “吃个豆芽而已,还要什么传说?”赵义几口就吃完一个,意犹未尽,最后一个也吃了。 “乞巧节时,巧妇将各种豆子于瓷器内,以水浸泡,生芽数寸,意在‘种生’,以祈求生子。”婵夏看向远方。 多愁善感的陈四实在控制不住情绪,背过身,默默擦掉眼角的泪水。 闺女何等可怜啊,连祈子这种话都说出口了,真是伤感。 陈四深吸一口气,他决定了。 不就是喝个花酒么,为了这可歌可泣的爱情,他决定帮女儿好好管教赵义,让赵义以后不再去便是。 再说男子在外,难免有个逢场作戏,这不是阻拦女儿婚姻的理由——毕竟阿夏都把祈子说出来了,她一定是动了真情。 婵夏的确是动了真情。 但不是陈四想的那种。 婵夏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 “赵义,若有天你与姑娘成亲,第一个孩子你会取什么名字?” 赵义想了想,答道:“虎子——哎,夏姑娘,你怎么突然伤心起来了?” 赵义见婵夏眼里有点点水痕,从没见这姑娘如此难过。 “没什么,我想到了昔日的故友,他...跟你一样。” 虎子,赵义前世的儿子还真叫虎子。 那孩子还追着婵夏叫姑姑来着,嘴特别甜,婵夏不忙的时候,也会带着他一起吃吃喝喝,是个胖墩墩的孩子。 “那啥,我觉得第一个孩子叫铁蛋也不错。”陈四的话硬是把悲伤的气氛扭转了。 “铁蛋?那不成,那是夏姑娘的师承。”于铁蛋么,他听过! “你何时有了师承——哎,你去哪儿啊?”陈四看婵夏往外走,忙追问。 “我去找紫雀。” “我跟着你一起去。”陈四想跟着女儿一起出门。 “不必,你去看看三伯父吧。” “你不是不喜欢我与你三伯父来往?”今儿这太阳是打哪儿出来的?陈四不适应。 “因为...我有些理解你的感受了。”婵夏小声说道。 “什么?”陈四没听清。 “没什么,紫雀就是解决案情的关键,我这就去找他——赵义,你要跟着我一起去吗?那女人很可能看过真凶,我担心她对我不利。” “我...自然要一起去。”赵义迟疑了下,还是同意了。 知府家距离这不远,走路不到一刻就能到。 只是这一路对婵夏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心如油煎。 无衣卷 第50章为何越陷越深 婵夏心中有千万思绪,体现在脸上,便满是愁苦。 “夏姑娘,你好像有心事?”赵义问。 “嗯,想起个事儿来。赵义啊,若有一天,让你在道义和信念二者中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自然选道义,好男儿义薄云天,活得便是个义字。正如你,夏姑娘是我的兄弟,我便会舍命保护你,你怎会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你冲入乱葬岗,抢你义弟的残骸,还有你...” 前世以及今生,对她陈婵夏的照顾。 前世赵义作为护卫队长,常陪着婵夏出生入死查案,也曾几次救婵夏。 今生俩人一起查案时,赵义也说过类似的话。 赵义是真把婵夏当兄弟对待。 俩人说话间,已经来到知府宅邸后院门前,婵夏驻足。 “赵义,你想知道我在道义和信念二者中,会做如何选择吗?” 赵义突然捂着肚子,表情痛苦。 “夏姑娘,我好像吃坏了肚子,等会再说——!” 婵夏看着他窜出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我选信念。” 督主曾经教导她,端正的信念便是立足之根本。 掌刑名之柄,查天下冤狱,心中若无信念支撑,便如知府、同知等人那般,只为一己私利,便可制造无数冤假错案。 婵夏抬头看了眼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谜团等着她解开了,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人物,就是紫雀。 “夏姑娘,你怎么来了?” 师爷从后门出来,看到婵夏上前招呼。 “我找府内的大丫鬟紫雀有事,师爷可曾看到?” “紫雀啊,这丫头告假了,夫人刚还在骂她——我只是刚好路过听夫人说那么一嘴,府中白事她还这时跑出去。” 师爷眼神闪躲,欲盖弥彰的解释了句。 “哦,那就没事了。”婵夏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站住,状似无意道,“我听阿爹说过,师爷跟夫人是...” 雷雨将至,天儿正是闷热,师爷却被婵夏这句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没晕过去。 “是同乡。”婵夏大喘气,隔了少许才把话说完。 同乡二字,被她说得百转千回,多少带了那么一点意思。 师爷尴尬,笑容僵硬:“是啊,同乡,哈哈,同乡。” “不错,知府大人果然是眼光过人,有师爷陪伴左右,可真是...好呢。”婵夏意味深长。 师爷被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她下一句就迸出一句什么让他掉脑袋的话来。 好在,婵夏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师爷看着她的背影,擦擦吓出来的冷汗,小声嘀咕:“这总跟死人打交道的眼神就是吓人,好像能看懂我的心事似的。” 婵夏有一双笑眼,平时看着讨人喜欢。 可一旦认真起来,那眼神便得机具穿透力,犀利无比。 如师爷这般心底有鬼的,不敢与她对视。 “我还是与夫人知会一生吧,总觉得陈婵夏好像知道了我和夫人的关系...”师爷暗忖,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 他跟陈婵夏不过见了几次,她怎么可能知道他跟夫人交往过...深? “算了,还是不说了,别自己吓唬自己。”师爷又收回腿。 脸上挂着“知府大人死了儿子,犹如我自己死了亲爹”一般的伤痛,心里却是美滋滋地乐开了花。 知府痛失爱子,这些日子必然是伤心难耐,没空管内宅的那些事。 他岂不是多了与夫人交往过...深的机会? 师爷脑补自己和夫人那如胶似漆的甜蜜往事,差点笑了出来,很快就把对婵夏的顾虑抛在脑后。 婵夏离开知府家,脸上挂着看透一切的冷笑。 她的确是知道师爷跟知府的原配有那么一腿。 前世,她在督主授权下调查阿爹死亡真相时,知府畏罪死了,他的原配就是卷了家财跟师爷跑了。 知府多年宠妾灭妻,这位夫人怕是也积怨已久,找到机会便跟心上人双宿双飞。 只是知府手下师爷好几个,具体哪一个跟夫人相好她还真不记得了。 今儿见师爷从后门出来,又欲盖弥彰画蛇添足的强调了他跟夫人没关系,婵夏这才把这段想起来。 天越发阴沉了,一场雨即将来临。 婵夏走在街上,看到卖春饼的摊主正在仓惶收摊,她驻足看。 一个衙役跑过来,似乎是想赶在收摊前买些回去。 不远处,俩同样身着衙役服的男子站在路边,在等那衙役买完,结伴而行。 这一幕似曾相识。 婵夏的眼前飘起了薄雾,想到了前世。 查案归来,她和赵义便是站在路边,看着喜欢吃春饼的彩凝跑过去买。 每每此时,她和赵义都是满脸嫌弃。 她其实非常讨厌吃春饼。 赵义也是。 婵夏仰望天空,头一次感觉到,带着前世的记忆,竟然是这般痛苦。 若她没有这般洞察力,再愚钝些,或者没有前世的记忆,那该多好。 她以为她的重生是为了保护督主,保护阿爹,保护身边所有在乎的人,可是老天为何要给她出这么个难题呢。 “虎子,姑姑这次怕是对不住你了...” 脸上有凉凉的液体滑落。 婵夏以为是雨来了,其实,是她的泪。 ... 李家祖坟新添了一座。 正是李小公子的坟,刚入殓没多久,土还是新的。 紫雀跪在坟前,痛哭着想点燃纸钱。 这会已经飘了细雨,纸钱被雨淋湿,怎么点也不着。 紫雀失声大哭: “阿蛮,你可是怪我心狠?连我的纸钱你都不收?可我也是被逼无奈,我得活下去啊。” 李小公子的小名,正是阿蛮。 “既然对他一往情深,为何要算计他最在乎的人?” 这声音幽幽传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问候。 紫雀吓得跳了起来,左顾右盼。 “谁?不要在那装神弄鬼,出来!” 四周只有风声,并没有人。 突然,一阵风吹了过来。 雨落在泥土里散发出清新的气息,伴随着一股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 紫雀突然明白了,发疯似的大喊:“陈婵夏,是不是你?你出来!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一把红色油纸伞劈开阴沉的雨雾,婵夏手持红色油纸伞,缓步从林子里走出来。 “紫雀姑娘,我已经放你一次了,你为何还不收手,反而越陷越深?” 无衣卷 第51章夏姑娘她白切黑 婵夏手快速翻转,系在手腕上的袖箭嗖地发射。 身后的人侧身闪过,婵夏准备再补一发。 “是我。” 赵义看着入木三分的铁钉心有余悸。 他要是反应慢点,这会应该已经倒在地上了。 “赵把总你这玩笑开得有些大,差点被你吓死。” “...谁吓谁啊?!”赵义看着被戳了个洞的树,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受惊的人呢。 “都是为了查案。”没这些傍身她也不会独自出门。 “用迷香查案?”赵义还从没见过这么胡来查案的。 恕他直言,江洋大盗出来作案,家伙式儿也没这么全。 “不要在意细节——赵把总宵禁后出行,又是为何?” 婵夏把话题转到赵义身上。 “我追贼一路过来的,贼没追到,倒是看到了你翻人家院子...” 赵义不习惯青州闷热的天气,睡不着,躲过巡夜的,到河边想洗个澡。 刚到河边,就见俩黑衣壮汉,扛着个布袋子飞奔而过,他一路追过来,到这一片人就没了。 “我看那俩黑衣人身手矫捷是练家子,说不定是流寇。” 都传青州一代流寇作乱,赵义只恨自己没及时把贼追上,为民除害。 却见婵夏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这是从河边到这代的地形。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婵夏用树枝在地上戳了几个点。 “这几条街都有更夫来回巡逻,这一代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家里不见得有多少钱财,你若是流寇,会选择在这样的地带犯事儿?钱少风险大,傻子才来。” “依夏姑娘之见,不是流寇是什么呢?” “问更夫,他们会知道。” “更夫遇到坏人,为何不敲锣?!”赵义觉得婵夏在异想天开。 “若是遇到你般无权无势无来路的,更夫自然要敲,遇到旁的就说不准了。平日里两个更夫就算是偶遇,也只会在路口短暂交汇,刚那俩却是坐那聊了好半天,懂?” 婵夏听赵义说完前因后果,心里便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赵义懵懵懂懂,跟着婵夏走。 走出去十多米,赵义一拍脑袋。 “你是说,其中一个更夫所辖区域有问题,他故意避开让黑衣人通过,跑到这里了?” “嗯,这反应速度——” “夏姑娘这般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赵义挠挠头。 婵夏叹息。 为啥有人明明这么普通,却如此自信呢? “我是说,你这反应速度再慢点,我都快追到了。” 俩人说话间,已经距离其中一个更夫不远了,隐隐能看到更夫手里的灯火摇曳。 “夏姑娘,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更夫遇到坏人故意躲开,怕是那俩坏人来路不一般,如果我们这么过去,他必然不会跟我们说实情。” 赵义本想证明下自己也不是婵夏想的那般迟钝,却见婵夏用打量大牲口的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他。 看得赵义心里一阵发毛。 “我记得,你还欠我六两银子?给你个还利银的好机会,一会你按我说的做...”婵夏压低声音,如此这般的交代。 更夫跟同伴分开后,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 他频繁回头望,心里嘀咕一定要给赖子周烧点纸,怪渗人的。 黑漆漆的夜,突然响起男人凄惨的声音: “我死的好惨啊...” “谁!”更夫手里的锣落在地上,吓得一蹦多高。 心里正是有鬼,整这么一下谁受得了。 落在地上的灯笼突然熄灭。 更夫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在地上爬,爬两步,就见树上“飘”着一道身影。 没了灯光,今晚又没有月亮,看不太清,只看是个男子的身形,头发披散在脸上。 “我是赖子周啊,你为何不救我...” “赖子周,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是二公子,你找他索命,不要找我啊!我没办法啊——啊!” 更夫眼见着那鬼影飘下来,落在他面前,伸着手朝着他走来。 更夫腿软得挪不动地方,尿都吓出来了。 “我要你给我偿命!” “我只是个打更的,二公子可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我若替你伸冤我自己也会没命,求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嗯,那我就放过你了。”婵夏从树后走出。 更夫知道自己上当了,转身想跑,鬼影挡在他面前,将遮着脸的头发拂开,正是赵义。 “你们到底是谁?装神弄鬼作甚?” 婵夏戴着口罩,让人无法看清她的容颜,只有那双黑眸在黑暗中泛着寒光: “我是谁不重要,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我绕你一命,否则,就送你见真鬼去!” 更夫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我说,我都说!” 在婵夏的威逼利诱下,更夫和盘托出。 这事要从俩月前,青州一桩离奇案件说起。 卖花张老汉有个刚及笄的闺女,生得如花似玉,模样很好,被知府家的二公子吴勇看上了。 吴勇强抢民女,姑娘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张老汉告状无门被打发回来,一气之下收拾行囊上京告状。 人一去不归,一个月前尸身在山上被发现,被啃的只剩个头了。 “众人只当张老汉上京翻山遇到了猛兽,直到几天前,赖子周跟我们几个喝多了说走嘴了。” 赖子周这等赌徒,经常夜间行走,跟更夫关系都不错,偶尔聚在一起吃酒吹牛。 癞子周喝多了对更夫说走嘴了,说那张老汉是被他推下悬崖摔死后才被野兽啃的,而指使赖子周做这丧尽天良事儿的,正是吴勇。 “知道这件事的就我们几个喝酒的,赖子周死的那般惨,我们哥几个也总觉得良心不安,大侠饶命啊,不是我们不想管,实在是二公子只手遮天,我们说了也没用。” 人家爹就是青州最大的官儿,告谁去啊。 “今晚的俩黑衣人,你为何要放走?”婵夏接着问。 “那是二公子的护院,打更人都认得的,平日里二公子看上谁家姑娘就捆回去,受害姑娘们也不敢声张...我们巡夜看到二公子的护院,都是绕开走,以免惹火上身。” “竟然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人?!” 不等婵夏说话,赵义火冒三丈了。 这简直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太猖獗了! 婵夏垂眸,听起来赖子周的死是跟二公子有关。 但从她与王公公尸检赖子周和李小公子的结果看,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衣卷 第52章很真诚的逗你玩 “你现在唯一的选择,便是与我合作,想过没,真凶若知道你看到他了,会将你怎样?” 婵夏说着,将手缓缓地掐在紫雀的脖子上。 冰凉的手指碰触到紫雀的肌肤,霎时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你看过他行凶,想必也看到了,他徒手掐死赖子周的画面,就是这个位置...用我们专业点的术语讲,这是甲状软骨。” 婵夏的手搭在紫雀的脖子上,明明一点力气都没用,却让紫雀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压迫感。 “你可知,赖子周死前,会听到他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吗?” 婵夏贴在紫雀耳畔,以惟妙惟肖的口技模仿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只有骨折的人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绝对是一种诡异的感受。 “啊!我不知道,不是我杀的他!!!” 紫雀被婵夏弄的彻底精神崩溃了。 婵夏松开手,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她。 “我知道不是你,否则那日我也不会放你走。” 短暂的麻药劲儿已经过去,紫雀却动弹不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仰视婵夏。 婵夏微微弯腰,用不轻不重的声音缓缓道: “把你看到的,全部告诉我。”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的...夏姑娘,你放过我吧,我,我,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我说出来就是一尸两命,你不会这般不近人情吧!” 紫雀捂着自己的肚子,苦苦哀求。 有孕?! 婵夏抓起她的手,搭在脉上。 还真有了。 “怪不得李钰会被你教唆...我明白了。你除了骗他吴勇是杀害他弟弟的凶手之外,你还骗他,你肚子里有了李小公子的孩子!” 紫雀被她说的面色惨白,却依然嘴硬道:“我,我这是阿蛮的孩子,是他的...” “是你爹了个爪!” 婵夏突然提高音量,指着李小公子的墓碑道: “当着亡者的面撒谎,你是要天打雷劈?” 似乎是配合婵夏,一声惊雷,宛若劈在耳畔。 紫雀不敢再说话了。 这孩子的确不是李小公子的,但她想不明白,婵夏是怎么知道的? 李钰一看她拿出单钗,又听她苦苦诉说,还有李小公子送她的香料,便相信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李小公子的。 但婵夏却轻而易举地说出真相,紫雀百思不得其解。 “李小公子涉世不深,被你这满嘴谎言的黑心女骗子骗了感情,这倒不奇怪,但依他的为人,怎会在你未过门之前,就与你发生关系?” 婵夏的话让紫雀脸更白了。 “紫雀,我劝你做人要善良点,不是所有老实人都该着你欺负。他生前你骗他的感情,他死了,你还要把野孩子赖在他的头上,甚至引他的兄长去送死。” “我,我为何要引李钰去送死?这对我有何好处...”紫雀辩解。 “好处自然是不少。若李钰死了,李家香铺的财产自然是落在你肚子里的野种手里,你算准了李钰为人重情,知道李家有后,他必然会为了弟弟不顾一切寻仇。” 紫雀的做法,有些类似婵夏之前在长平县破的孙家惨案。 那孙家案子,凶手也是为了利益,残忍将侄儿杀害。 “孙家的案子传的沸沸扬扬,倒是给你了灵感,我不得不说,你算计的可真是够好的。” 紫雀虽然只是个女子,但心思重城府深,心狠手辣,为了利益不顾一切。 单凭她受辱后,还敢折回去对着赖子周的肚子来那么一下,这胆识便已经超过寻常人。 “你腹中孩子,到底是赖子周的,还是...吴勇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跟二公子...?!”紫雀差点以为婵夏会读心术。 婵夏嗤笑。 吴勇这种沉迷女x的祸害,家里的丫鬟只怕被他祸害个遍,紫雀长得又算是丫鬟里的佼佼者,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紫雀,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脑力很有信心?今儿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天外有天,你我不妨打个赌。” “赌什么?” “赌我是否能猜到你下一步的打算。我若赢了,你便回到我一个问题,我若猜不对,便放你走,我只当今日没看过你,你所做的一切恶行,我也不会揭穿你。” “好,你说,我下一步作何打算?”紫雀问,脸上的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 她自信这个赌,婵夏不会赢。 无论婵夏说什么,她只管说不对便是。 “你一开始借刀杀人除掉李钰,无论李钰是死在真凶手里,亦或是被当成真凶除掉,李家的财产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但情况有变,李钰被我救下,所以你下一步——” 婵夏停顿,紫雀屏住呼吸。 “你会找到知府,告诉他,你有了吴勇的孩子,你会找府中其他人作证,证实你与吴勇有过关系,吴勇已死,他膝下无子,知府必会善待你腹中孩儿。” 紫雀万万没想到,婵夏竟然能说出她的打算,整个人都呆了。 她自诩谋略无双,却不知她的一切作为在婵夏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不值一提。 “你说的不对,我不是那么打算的,我打算一个人离开府邸,抚养这孩儿...”紫雀强词夺理。 可是当她话说出口后,却见婵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没猜对我心中所想,现在该按着约定,放我走。” 紫雀勉强站起身,迈着哆嗦的腿想离开这里。 她觉得婵夏实在是过于邪门,竟然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简直犹如鬼魅一般,恐怖如斯。 “既然你觉得我猜的不对,那我便找知府大人,还有李家父母谈一谈你的事,哦,还有巧娘的相公,如果他们知道你的恶性,你还能活着出青州吗?” 紫雀停下。 “你骗我?!” 紫雀明白了,什么赌局,分明是婵夏故意耍她。 “不,我是真诚的...逗你玩。” 婵夏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扣在紫雀身上,任由她折腾,也逃不出婵夏的掌控。 “陈婵夏是我输了,真凶我看到了,他就是——” “是谁不用你说,我已经知道了。” 紫雀双目圆瞪,脸上仿佛刻着三个大字:你逗我? 既然陈婵夏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为何还在这耍她大半天? “我要问你的,是另外一件事。” 无衣卷 第53章真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转为毛毛细雨。 青石板路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打着红伞的女子缓缓的踏着石板路走来。 鞋尖儿踏出阵阵水花。 “夏姑娘!你去哪儿了!” 赵义冲过来,关切地问,眼里满是关切。 婵夏对上他清澈的眼眸,脸上的悲戚更重了几分。 “我找了你半天,也不见你归来,可真是急煞我了。” “赵义,你来青州也有些时日了,我却没有款待过你,上次你有事没来,这次不要推辞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距离破案期限只有不到半天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走吧。” 赵义总觉得婵夏哪儿不一样了。 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双不笑也微弯的漂亮眼眸,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了。 “你哭过?” 婵夏的眼泛着红,神色看着也十分悲伤。 “嗯,我心中有一难解的心结,想要跟你喝上两杯,赵义,我们还是兄弟吗?” 赵义闻言马上撇开心中顾虑,豪迈道: “自然是兄弟的,夏姑娘你虽是个女子,可在我心里你已经超越了男女,是我赵义非常敬仰的人,走,咱们这就叫上你阿爹,我们不醉不归!” “不用叫我阿爹,就你我。” “这...” 前一秒还豪情满怀的赵义瞬间踌躇起来。 他这鲁莽的倒无所谓,可夏姑娘还没嫁人,名声要紧。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本就该纵怀天地间,酒醒明月下。怎么,你怕月娘知道,不肯许你?” 赵义脸一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跟月娘不过是同乡,不是你说的那般——你怎么知道月娘?” “我知道的比你还要多。”婵夏幽幽地看着他。 她恨自己知道的这么多。 月娘就是赵义前世的娘子,很是温柔贤惠,就是出身不大好。 “你脚上的蒲鞋,也是她亲手编给你的吧?” 赵义忙摆手。 “鞋是她做的,可我真跟她不是那种关系,嗨,就是我想有,也赎不出她啊。” 月娘是京城教纺司的官妓,进了这种地方,有钱也赎不出来。 前世赵义也是跟了督主后,由督主做主放了月娘的贱籍,让她跟赵义在一起,几年后俩人生了个儿子,叫虎子。 “不过京城与青州两地相隔甚远,你是如何知道月娘的?”赵义好奇地问。 他总觉得夏姑娘身上有很多秘密,像是神人一般能预知未来。 “你会知道答案的,很快。” 俩人去了酒楼,要了个雅房,婵夏点了一桌酒菜,异常丰富。 赵义不断地吞口水,乖乖,这一桌子少说得五俩银子吧?已经要超过他欠婵夏的银子了。 “夏姑娘,我们不要这般铺张吧,还是...你有什么事要让我做的吗?”赵义小心翼翼的问。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个举着义弟头颅让他宣誓的婵夏,用了多么凶残的手段坑了他六两巨款。 夏姑娘对银钱的执着,那就好比蜜蜂对蜂蜜,蜣螂对粪球... 突然这般大方,真让他惶恐啊! “喝酒吃菜便是,你还担心我付不起银钱?”婵夏举起酒杯。 “这地方我还是头回来,青州的纨绔们倒是喜欢,菜做得一般,环境倒是素雅,就连用的香料,也是精心挑选过的熏陆香。” 香价值不菲,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只一点就能令满室留香,香气浓郁。 “啥味儿啊?”赵义闻了半天,一点味都闻不到。 “甜蜜又带有一丝干果的香甜。” “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你忘了,我闻不到的。”赵义只心疼这桌菜钱。 菜做得如此一般,价格却不菲,怕是很多都加在这些没用的玩意上了。 “是啊,你是闻不到任何味道的赵义,所以你闻不到你义弟尸块的血腥,还是我给你几颗芫荽,让你反复搓手去掉味道。” 赵义被她说的勾起了初见时的回忆,举起酒杯: “夏姑娘对我大恩,我赵义永生难忘,你就是我赵义的大恩人,你愿与我做兄弟,便是看得起我赵义。” 婵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脸上已经有几分绯红,但眼神却越发清明。 “赵义,我陈婵夏对你发誓,有生之年,我一定带月娘出教纺司,无论用任何办法,我都会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赵义激动地掉落酒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夏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有办法带月娘出来?” “现在没有,但未来一定会有。” 赵义跪地就要拜,情绪激动。 “夏姑娘若真能救出月娘,我赵义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你要多少银钱都行!” 婵夏伸手搀扶,不让他拜。 “赵义,你说的没错,我陈婵夏就是个贪财的仵作,我做任何事都求人回报,这次自然也不是白帮你。” 之前,俩人合伙救混混张的时候,赵义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小声骂她一句贪财,婵夏一直记得。 “夏姑娘你说这个可真是羞煞我也。”赵义造了个大红脸,“我那是不知道你的为人,夏姑娘你只是不拘小节,看似贪财,可你心中有大义,绝非是寻常人能比。” “对了,这次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亦或是要我欠你多少银钱?” “我要从你身上拿走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命。” 赵义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夏姑娘,你这玩笑开的也忒大了,我赵义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你想让我带你父女离开就直说。” 他以为婵夏破不了这个案,想要连夜带着陈四开溜。 “我早就想好了,你若今晚还查不到真凶,我就冒死带着你和你父亲出城。哪怕九死一生,拼出我这条老命,也要送你们出去。” 他说得情真意切,婵夏能看出他不是在说大话。 赵义真是这么想的。 这个男人,从她见他第一面开始,就有着一颗义气的心。 “凶手已经找到了。” “咦?找到了?在哪儿?我这就把那人拿下,你也好与陈团头高枕无忧,免得夜长梦多!”赵义喜不自胜。 却见婵夏满眼悲哀的看着他。 “凶手,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无衣卷 第54章难以抉择 赵义听婵夏说凶手就在眼前,腾地站起来,抽出腰上的佩刀,左顾右盼。 “谁?在哪儿?!” “就在,这里。” 婵夏从腰上取下钱袋,取出一枚由蜡密封好的丸子。 “这不是个香丸吗?夏姑娘,咱们现在不是找真凶吗?你拿这个作甚?” 赵义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就是个丸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真凶需要捏碎这个丸子才会出现。赵义,记得我对你的承诺,我,陈婵夏,一定会带月娘出教纺司,你就安心的走吧。” 婵夏说罢,捏碎香丸。 “李小公子生前研发的最后一种香,李钰给了我两枚,一枚我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参加香料大赛,还有一枚,便在这了。” 这香的味道特别的霸道,平时婵夏佩戴,都是用香薰球装着,释放的味道有限。 被她独特的体香中和后,形成一种新的味道。 但这次不同。 婵夏是近距离,当着赵义捏碎的。 捏随后,味道瞬间在房内蔓延。 浓烈的味道瞬间充满房间,在这短暂的瞬间,压过了婵夏自带的体香。 “李小公子这香丸,到底用了什么原材料,我不得而知,据李钰说,他尝试用了些舶来品,本想用这香一举成名,却不成想,这香夺走了他的性命。” 赵义原还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婵夏说话,可随着香味越发浓郁,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头也越来越低。 “我猜,这香料里,一定有什么配方,可以刺激到你,所以才让你做了那些事,我说的对吗,赵义?” 赵义抬起头,眼里不负刚刚的单纯,表情也变了些许。 他看着婵夏,眼神满是复杂。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夏姑娘,你知道我闻不到任何气味的,这香到底什么味道,我并不知道。” “哦,是吗?” 婵夏弹了个响指,紫雀推门而入,看到赵义的脸后,紫雀发出一声尖叫。 “啊!!陈婵夏,你又坑我!” 转身就要跑,却觉得肩膀一麻。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麻药。 紫雀俩眼一黑,完了,她命不久已! 婵夏对她说,只要她来酒楼,便不去告发她,否则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做得那些事。 紫雀信以为真,带着她这些年攒下的银钱过来,企图收买婵夏。 却不成想,一推门就看到了这张让她魂飞魄散的脸。 婵夏将她推到椅子上做好,紫雀受麻药控制不能动,只能惊悚地看着赵义,满脸恐惧。 “他,他,他,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就觉得浑身都在冰窖一般。 婵夏做了个嘘的手势,抽出自己的帕子塞在紫雀嘴里。 喊得所有人都知道,那就很麻烦了。 紫雀双目圆瞪,被堵着嘴还呜呜的发出呼声。 婵夏举起手,对着她脖子砍了下,紫雀俩眼一翻晕过去了。 “碍事儿的睡着了,没人阻碍你我谈话了。”婵夏收回手,慢条斯理地举起酒杯。 宛若她什么也没做,还是刚刚吃席的状态。 赵义见到她这般举动,眼神越发矛盾。 “怎样,她在,你还要装下去吗?赵义,不,你不是赵义,敢问这位自诩英雄豪杰除暴安良的壮士,姓氏名谁?” “你不怕我,杀了你,还有她?”赵义问,他手里的佩刀泛着寒光。 婵夏不慌不忙地喝着酒。 面对威胁,面不改色心不跳。 “壮士手下,除了李小公子之外,全都是该死的恶徒,我陈婵夏走得正行的端,死人从我手上过的多了去了,鬼敲门我都不怕,你若真对我下得去手,就来吧。” 赵义放下手里的佩刀,大笑三声。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陈婵夏,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竟然能找到我!不错,我不是赵义,我是虎子。” 如果紫雀醒着,一定会被眼前的一幕吓死。 赵义的表情,神态,甚至声音,全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是鬼附体。 若婵夏没有被督主教导过,她也会觉得赵义是疯了,亦或是鬼上了身。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存在?” 虎子坐下,抓起酒杯本想饮上一口,觉得太小,索性扔掉,直接抱着酒坛畅饮。 “我师承里有一课,讲得便是一种特殊的疾病,叫做多重人格,可能对你来说有些复杂。” “简单的说,就是一具身体里,有两个以上的灵魂,他们独立存在,行为大不相同,赵义是主人格,虎子是副人格。赵义不知道有你,你却知道,有赵义。” “分裂出来的人格犹如潜伏在赵义灵魂里的一个观察者,受到刺激便会出现,我之前被于铁蛋罚写了蛮多的病例,却唯独没有你这种,闻到香料才会出现。” 婵夏举起手里的香料,就是这个。 赵义平时是没有嗅觉的,但当他闻到这个香时,就会觉醒。 “最开始的李小公子便是最无辜的,他只不过因为带了配香,唤醒了你,枉死在你的手下,随后你仓惶离去,赵义觉醒,回到军营抢他义弟的尸身。” 时间线被婵夏清晰地梳理出来。 在她与赵义的第一面之前,虎子已经失手杀害了李小公子。 “后来,赵义来到青州办事,偶遇赖子周强迫紫雀,紫雀身上带着李小公子的香,这香味,又把你召唤出来了。” “你嫉恶如仇,想要替天行道,你对你认为有罪的人下手,所有你认为有罪的,都会剜去双眼留作纪念,这也是吴勇和赖子周都没了双眸,李小公子却留有全尸的理由。” “你是何时发现这一切的?我看你与赵义相处很是自然,并没有露出半点端倪。” 婵夏长叹一声。 “我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我之前隐约已经察觉到赵义不太对劲,只是因为我与他的兄弟情,没有往那方面去想。直到今日,你装成赵义与我一同查案,这才露出了破绽,我那时便知道真凶是你。” 前世她与赵义相处的时间太久,久到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赵义,哪怕赵义的身形与真凶完全符合,她也不曾怀疑他。 “我去找紫雀,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那一刻我多希望是我的误判,但紫雀的回答与我想的一样,赵义啊,不,虎子,你为何给我出这般难题,让我在义气与信念中,难以抉择?” 无衣卷 第55章何罪之有 “若赵义不是我兄弟,我不会如此为难。虎子,你给我出了一道几乎没有答案的难题。” 婵夏举杯,宛若她面前不是一个手上三条命的恶人,只是个寻常老友。 她娓娓道来,语调平和。 “赵义是我兄弟,他为人单纯,豪爽义气,身上更肩负血海深仇,你做的那些事,都与他无关。” 婵夏话锋一转。 “但你所犯下的恶行,每一条都是死罪,我若放过你,便违背了我的信念。” 她查案多年,唯独没遇到过这么为难的案情。 “死罪?我何罪之有?那些恶徒,若我不去铲除,他们还会祸害多少无辜的人?那赖子周,欺辱妇人,又谋害了卖花老汉,他不该死?” “该死。”婵夏平静道。 “还有那吴勇,仗着父亲是知府,危害一方,他手里的命,又岂止一条?夏姑娘,他不该死吗?” “该死。” 虎子看婵夏的眼神,满满的爱慕,就知道她是自己的知己。 “既然都该死,我又何罪之有?”他从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事。 “你父女既在这青州待不下去,何不与我同行?只要不让赵义出来,我便是你最好的选择,你验尸查案,那些律法之内能制裁的,你来查,那些律法外查不到的,我来处理,何不快哉?” 婵夏的眼眸暗了暗,虎子继续说。 “眼下正逢乱世,各地民不聊生,如吴勇这般恶人比比皆是,阳光总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黑暗之处,便该是由我这样的处理才是。” 虎子自诩他了解婵夏,他给的条件,婵夏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夏姑娘,我比赵义了解你,我知你贪婪的表象下,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你看不惯吴勇的所为,你鄙夷赖子周的罪行,你嫉恶如仇与我何其相似,更何况你父亲连屠户都能视为乘龙快婿,我不比那屠户更好?” “说完了?”婵夏放下酒杯。 “说完了,便听我几句。虎子,我与你从本质上便是不同的,甚至你与赵义,本质上也不同。” “有何不同?!”虎子不解。 “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你,你就不想问问我,我是如何发现你不是赵义的吗?” 这点虎子也想不明白。 对啊,她是怎么发现的? 他自诩伪装成赵义是没人能发现的,他装赵义时,声音都是模仿赵义的。 “如果我没猜错,你之前便出现了一次,那一次,我翻墙追紫雀,你在酒馆与我阿爹喝酒。” “那次我因奔跑,香味混合的效果削弱,你说了句,好香。” 赵义是没有嗅觉的,怎么能闻到味道? 陈四回来后,想要撮合婵夏和赵义,特意拿赵义夸她香说事儿。 “我心里觉得疑惑,但并未多想,直到今日,我给吴勇验尸,让赵义去买吃的,其实那时的赵义,就是刚掐死吴勇没多久的你。”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破绽百出啊。首先让我怀疑你的第一点,是你一眼就认出,我拿着的香囊是李钰的。” “这有何怀疑?那香囊上的钰字如此明显。” “可是赵义,不认识字啊。” 虎子一愣。 婵夏自顾自地说道:“你们这种情况,我师父说过,会有一定概率出现无法解释的现象,分类出来的人格突然会说别的方言,又或是懂一些主人格不懂的事物,赵义不识字但你竟然认识。” “那也许是公堂上我看到的呢?”虎子不相信,一个香囊就让他露出马脚。 “这香囊在公堂上只是摆在案上,狗官让李钰辨认时,也只是放在托盘上给他看,围观的人不可能看清楚全貌。” “你说这是李钰的香囊,我就已经怀疑你了。” 身形一致,又有作案时间,还能认出李钰的香囊。 这一条条的巧合凑在一起,给了婵夏当头一棒。 “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是你,因为正如我所言,我比赵义,还了解赵义。” 她前世相处多年的伙伴啊。 出生入死,一起查案。 甚至赵义的儿子,虎子,她也是抱过的。 说来也是巧,赵义的儿子,竟然也叫虎子,也许主人格冥冥之中也曾预感到,虎子这俩字有不一样的意义。 “我虽然怀疑你,但我同时也怀疑我自己。我怀疑我想错了,但你很快,又出了破绽。” “我为了试探你,故意将饼滑落,你伸手接的一瞬间,我知道,没有希望了,就是你。” “你身上的酒味浓郁,实则是为了掩饰血腥味用酒擦拭而至。你换了新的蒲鞋,就是想掩饰你与现场留下的鞋印一致的事实,而你的指甲盖形状,也与留在吴勇脖子上的一致。你低头看下,你中指指甲是扁平的。” 这样的指甲很少见,比寻常人宽上一些,应该是年少时受过伤所致。 “你就在我身边,可我从来没仔细看过你的手,可真是当局者迷。” 婵夏苦笑。 多年的伙伴,她竟没有一次是注意到他的手指甲,好容易发现不同,却是因为查案,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所以我师父才会说我,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他说我时我还不服,现在看,我与他在观察力上,还有一定差距。” “不,并不是你的问题,是你太信任赵义了。”虎子听她分析经过,不仅不恼,甚至看她的眼神更加痴迷。 这般睿智的女子,才是他要找的灵魂伴侣啊! “从我知道真相后,我就开始难过,但我同时也想不明白,为何你会判若两人,我所知道的赵义,并不是这种人,直到,这个给我最后的启发。” 婵夏比了比桌上的菜。 “我特意要了道金针芽菜,你说过,你最喜欢吃豆芽。” 虎子大喜,特意记得他的喜好,难道夏姑娘同意跟他勇闯天涯了? “你没发现,赵义一口没动吗?赵义不吃豆芽,一口都不吃。” 喜欢吃豆芽的是彩凝。 每次查案回来,都是彩凝买春饼,她和赵义就等在边上。 “我想到了多重人格,但我心底还有个困惑,那就是为何你只出现在特定时间,刺激你出现的到底是什么,这个困惑是紫雀给我解答的。” 无衣卷 第56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整件事带给婵夏的,除了巨大的震惊,还有个困惑。 前世虎子人格是没有出现的,起码她跟赵义共事多年,他没有出现过。 如果有虎子人格,就算能瞒得过婵夏,也逃不过督主的眼。 督主的观察力,已经达到了非人境界。 婵夏跟着他学艺,开棺验尸,查案推理,做药搓丸子,都学了几成。 可唯独两样没学到。 一个是督主的秘术催眠术,她学了几次都不成,督主说她的声音条件不适合,便放弃了。 还有便是这观察力。 她比寻常仵作观察的仔细点,但比督主差很多。 所以连带着微表情这块学的也是个皮毛。 督主常常怒其不争,说她没有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学习上。 每天除了吃就是赚钱,可谓是非常不务正业了。 甚至还弄了个什么绕口令贴她门上,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吃饭得用盆。 奇耻大辱! 那家伙经常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但婵夏依稀觉得,干饭人这三字不是赞美她的。 婵夏学艺不精察觉不到虎子的存在,这是可能的。 但婵夏坚信,虎子一定没有在督主面前出现过。 这就说明,能诱发虎子出来,一定是有特定原因。 “于是我想到了李钰的香囊。香囊里原本是李小公子做的香丸,但被发现时却只有香艾叶。” 作为发现证物的小六出现了,引出了紫雀。 婵夏断定,紫雀掌握了赵义变虎子的方法,于是找紫雀。 经过她“友好”“不失友善”的询问,紫雀总算说出了真相。 “紫雀讲了案发当天全部经过。赖子周欺负她时,赵义路过突然晕倒,等醒来声音表情都变了,徒手就把赖子周掐死了,掐死抠眼后,扔下她离去。” 寻常女子见到这个估计早就吓傻了。 但紫雀是个黑心肝的,胆识过人也坏的惊人,越是缺乏道德底线的人,胆儿就越大。 她早就被吴勇祸害了,也不存在为了贞洁去死的想法。 摊在地上装死,确认虎子走了后,去给赖子周补了几下。 补完了紫雀仓惶离去,后来她在街上无意间看到赵义,发现他行为举止与掐人时完全不同。 “紫雀的脑袋真是够聪明,她猜到了那天你可能是鬼附体了,甚至从你对着她说好香,猜到了可能是香料引你出来的。” 多重人格的概念别人不知道,依紫雀看,这就是鬼附体。 紫雀的存在成为本案最大的变数。 这女人的难缠甚至超出了婵夏的预料,她小心谋划,步步为营,每次出手都是狠招。 仅凭赵义前后不同,以及虎子对她身上香味的反应,便能想到香味可“招鬼”。 这就很厉害了。 这就是督主常说的,不要把坏人想的脸谱化,也不要把人想的太简单。 哪怕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要谨慎揣测她的内心,人的地位跟智商有时关联并不是很大。 她见过蠢笨如猪靠着送礼买官上去的高官,也见紫雀这般城府极深的丫鬟。 而往往就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制造的麻烦让查案人员难以应付。 紫雀就是这样的恐怖存在。 她想谋得李家的财产,用腹中孩子做幌子,哄李钰找吴勇寻仇。 又用香囊的味道引虎子出来,害死吴勇。 这个连环计狠毒之处就在于,无论虎子有没有来,吴勇都会死。 紫雀无论如何都是最大赢家。 只是紫雀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般倒霉。 遇到了婵夏这种顶级仵作,任何的细节都逃不出婵夏的眼。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婵夏的功力要远超紫雀,不止一点。 “我问紫雀的问题便是,李钰的香囊,内芯是谁换的。她说不是她,那我就知道是你了。你不满足只在香气出现时存在,你想随时随地都能出来。” 婵夏此时不知道的是,她的推理几乎是完美的,唯独有一点她猜错了。 那就是,前世的督主,是知道虎子的存在的——这是后话。 眼下,虎子对婵夏的推理心服口服。 “夏姑娘你环环相扣,真是令我佩服。你既坐在这与我说半天,便是表明了你的态度,何不与我一同结伴,做一对快意恩仇的夫妻?” “虎子,我说过,你与赵义不同,你与我也不同,我们不可能结伴的。” “有何不同?你我同样嫉恶如仇,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去杀了那狗知府,让那狗官不能再祸害一方。然后带你和陈四离开这里。” “这便是我说的不同,虎子,知府该死,可他轮不到你杀,你若杀他,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他的死受牵累?” “这...?” “知府乃地方命官,他若无缘被害,上面一定派人追查到底,你是可以跑,他府内的侍卫家丁则会被连累,轻则仗刑,重则斩首,每一条命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破裂。” “你以为你是正义,殊不知,建立在无辜之人命上的正义,算不上真正的正义。” “难道你就任由这狗官在这为非作歹?!”虎子用不理解的眼眸看着她,如果她真这么想,就太令他失望了! “方法有很多,快慢都有,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太虚无缥缈,等到他的报应来也太晚,但你完全可以做得轻一点,比如之前我去巧娘家里查案,她丈夫就有殴打女人的恶习。” 虎子听得入了迷。 “我若取他性命,只是一根针的功夫。”婵夏身上有两根淬了剧毒的针。 不过督主说过,非到万分紧急,不可用这种方法,她到目前为止,还没用过。 “可我若取了他的狗命,巧娘该如何活下去?且不说他的恶行罪不至死,就说我本人,无论出于任何动机,也没有资格去害别人性命。” “所以你是如何做的?” “我给他的酒里,放了一种药物,那药女子吃了调经理气,男人吃了也会舒缓情绪,但副作用也很大。” 就...那啥不行,吃的越多,越不行,吃它个把月,跟巧娘做姐妹都行。 “妙啊...”虎子甘拜下风,真不愧是夏姑娘呢。 “话再说回来,吴勇该死,赖子周该死,那李小公子,也该死吗?” 提到李小公子,虎子的脸一下暗了下来。 无衣卷 第57章对不起了,兄弟 “我并没想过要取他命的...” 他出来时就已经失去理智,也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做了什么,等回过神,李小公子已经被他掐死了。 “你可曾看过他的父母?李夫人一宿白头,悲伤欲绝。李家香铺多日不曾营业,还有李钰。” “我没杀李钰!我只是打晕他!他没有做错事,我是知道的。”虎子辩解。 “是,你不杀他,他却差点因你而死,你把他打晕在那,弄死吴勇,拿走玉佩里的香料,那你可曾想过,他会替你而死吗?” 虎子低头,小声说道:“我想过的,若要问斩他,我总有机会劫下他的。” 婵夏呵呵一笑,不以为然。 “这案子涉及到狗官爱子,他着急复仇,怎可能把案子递交到三法司审核?活活打死甚至凌迟,都是有可能的,无论是你想的不周全或是故意而为之,李钰没我必死无疑。” 也许说虎子不考虑李钰是有些夸大,但起码李钰的死活在虎子心里,并不算很重。 “你一心想着除暴安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不择手段,可你在无形中,也伤害了许多人。” 李家已经死了个儿子了,若再没一个,二老的希望必将会落在紫雀肚子里的孩子上。 就紫雀这种一肚子坏水的,一定有很多种方法害死李家夫妻。 到时李家满门都灭,虎子难逃干系。 “都是这祸害...”虎子被婵夏说得抬不起头,只能把怒气转移到紫雀身上。 有些他认为没问题的东西,从婵夏嘴里说出来,他竟也不是十分确定。 “我这就掐死她,省得她危害人间!” 虎子伸出手,对着紫雀的脖子就要使劲,此时的虎子已经没有了跟婵夏谈话时的冷静。 他双目变得赤红,表情也变得扭曲。 婵夏的手悄无声息的按住袖口的袖箭。 只要虎子一动手,她就把他撂倒。 这就是婵夏不准备放过虎子的理由之一。 虎子这个人格太不稳定。 虽然他本身是为了除暴安良分裂出来的,但从他一出来就掐死李小公子来看,虎子的人格不稳定。 未来随时都有可能对普通人下手。 而用香料作为引子引虎子出来,又有极强的风险。 香料的浓度多少会催发他失控? 香料与别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又对他又什么影响? 这些婵夏都不知道。 而研制这个香的李小公子已经死了。 这就意味着虎子随时都可能成为不安定因素。 婵夏忍着对兄弟的不舍,举起袖箭对准虎子。 就在虎子的手碰触到紫雀的咽喉的瞬间,婵夏及时出手。 但她万万没想到,虎子竟然侧身躲了过去。 “呵呵呵,夏姑娘,你太低估我了,赵义都能躲过去的袖箭,我又怎会躲不开?” 虎子满脸鬼气,对着婵夏阴森森地笑。 婵夏再想补发,已经来不及了。 俩人距离实在太近,赵义本身又是练家子,分裂出来的虎子比赵义还厉害,婵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虎子窜到婵夏跟前,伸手扣住她的下颌。 婵夏甚至能嗅到他身上传出来的酒气。 “夏姑娘,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你的心太狠了...你不愿与我走,我便强与你做了夫妻,到那时,你不走也得走!” 说罢,虎子伸手要扯婵夏的衣服。 婵夏双眼紧闭。 握紧右手,在她的手上,有一枚戒指。 这戒指里,有她最后的保命机关,正是那淬了毒的针。 只要一针下去,虎子必死无疑。 可赵义,也会因此而死去。 从没犹豫过的婵夏,此时犹豫了。 就在她犹豫的几秒内,虎子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婵夏听到了咔嚓的声音。 正是她模仿给紫雀听的骨折的声音。 就是因为这几秒的迟疑,她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夏姑娘,你浑身都是机关,我不得不防,不过你可真是招人喜欢...” 虎子的手指划过婵夏的脸颊。 就是这双手,连续掐死几人。 婵夏额头冷汗沁出,却是一言不发,平日里看似最圆滑的她,骨子里却有常人不具备的韧性。 这次是玩脱了吗... 婵夏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前世死前的一幕了。 督主抱着中箭的她,红着眼问她。 馋猫,你是不是傻,是不是不知道疼? 他说这话的时候,泪水是落在她的脸颊上的。 其实督主错了。 她也会疼。 前世替他挡箭的时候疼,现在也会。 只是她觉得值,就那么做了。 “你又在想于铁蛋?我不准!我不准你对他有爱慕之情,你该是我的!”虎子看她手都骨折了,眼神却飘像远方,气的扣紧她的下巴,狠狠威胁。 他再用力一些,婵夏的下巴说不定会碎。 “我,他?”婵夏连疼都顾不上了。 这疯子胡言乱语什么呢? “赵义那是个傻的,他看不出来,我却是看得真切。你每每提到这个于铁蛋,眼里的光芒都与看别人不同,分明是爱慕许久!” 不给婵夏回答的机会,陷入疯癫的虎子被刺激的乱了心智,手下滑到婵夏的脖子上,眼也越发红,眼珠子像是要掉下来似的。 “我不准,我不准你喜欢别的男人,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的手越来越用力,突然,他松开手,表情痛苦。 婵夏看到他的左手扣住了右手,表情狰狞,跪在地上来回打滚。 “夏姑娘,兄弟,快走...” 竟然是赵义的声音。 死里逃生的婵夏眼圈泛红,终究是没能忍住泪水的下滑。 那一声兄弟,穿越了时空,跨过了生死。 赵义竟然会在婵夏命悬一线时,跳出来压制住了虎子的人格。 就在这满屋子会激发虎子神智的香料中,赵义克服一切的跑出来了。 只因为,婵夏是他的兄弟。 婵夏流着泪,忍着右手的疼,用左手扣住右手的袖箭扳机,哭着对准赵义: “对不住了,兄弟...” 赵义在最后一刻想的都是救婵夏。 婵夏却不得不这么做。 若情义遇到信念,受伤的必然是情义。 这一下打在赵义的身上,痛在了婵夏的心上。 她重生的目的,是要守护家人,保护她在乎的每一个人。 可这个案件,却让婵夏陷入了两难。 无衣卷 第58章成全她吧 虎子又或是赵义,就这样被婵夏的袖箭击中。 “夏姑娘,你——” 赵义这句话没说完,头一栽,晕倒在地。 劫后余生的婵夏缓缓滑落,坐在地上。 看着晕过去的赵义,又看看紫雀。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紫雀醒来,看到倒在地上的赵义,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啊!!!” “闭嘴。”婵夏冷冷的看着紫雀。 紫雀指着赵义,哆哆嗦嗦。 “去,找知府,案子破了。”婵夏闭眼道。 紫雀转身就跑,唯恐慢一点,赵义就会醒来。 婵夏找出绳索,将赵义捆牢固。 从桌上抄起酒坛子,朝着赵义的头泼去。 赵义醒来,看着婵夏,眼神一片混沌,搞不清状况。 “夏姑娘?” 婵夏拿起剩下的香料,放在赵义的鼻子下。 赵义头垂下,再睁眼,已经是被她唤醒的虎子。 “最毒莫过妇人心!我倾心于你,你竟然害我?” 虎子的声音里,除了愤怒,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惹事的是你,被绳之以法的也该是你,不是赵义。” 婵夏坐在椅子上,抽根针,戳了右臂一下,麻痹胳膊的知觉后,单手固定骨折的位置。 虎子从没见过对自己下手这般狠的女子。 紫雀这样的妇人固然狠毒,可紫雀的狠,都是对外。 婵夏不止对外人狠,对她自己一样狠。 刚刚那般折磨她,她竟没坑半声,这会又自顾自地接骨,莫非这女人察觉不到痛? “我杀了那么多恶人,只因误杀一个李小公子,你就要将我送给狗官,那你可知,多少无辜冤魂,都是因为那狗官而死?!” “很多。” 单凭一针不足以屏蔽掉所有的痛,婵夏抓起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借着微醺的醉意,快速接骨。 看着她把断掉的胳膊推来推去,虎子一激灵,看着都疼。 这女人果然够狠。 婵夏总算是把手臂简单处理上了,慢条斯理道: “狗官的账,我自然是要算的,只是现在我要处理的是你。” 虎子不忿地叫嚣:“你简直是非不分!狗官暂且不提,紫雀为非作歹,你竟也要留着她?” 眼前的这个女人,放过了所有恶人,唯独抓了他?! 婵夏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我犯不着跟你解释。” 赵义是她兄弟,但虎子不是。 无论他行凶的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对无辜的人出手,就不值得她去原谅。 “你不是想要替代赵义吗,我成全你。” 婵夏把最后一块香料放在李钰的香囊里,将香囊的缝隙调整到最大,确保里面的香味能够持久散发。 “你要做什么?”虎子眼看着婵夏把香囊系在他腰上。 “要你接受李小公子的报复。”婵夏将他的嘴用帕子堵上。 虎子看着婵夏的眼满是仇恨,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婵夏毫不在乎。 想要弄死她的各路牛鬼蛇神多了去了,所有被她查到的真凶都不想放过她。 虎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那些仇视她的人加在一起,绕青州一圈也够了。 婵夏淡定地取出头罩套在他头上,隔着布都能感受到他愤怒的情绪。 “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你排不上号!” 布套震动了下,虎子要被她气死了。 衙役冲了进来。 “夏姑娘,这是?”赵捕头一马当先,就想看看制造了这么多大案的恶人长什么样。 却只见地上蒙着脸的一大坨。 “此人甚是邪门,不要去动他的面罩,否则...”婵夏勾起一抹阴森森的笑。 赵捕头吓得一激灵。 忙凑过去问婵夏。 “夏姑娘,难道这案情真与邪门歪道有关?” “不想死的都别去看他的脸。” 这一句压下所有人的好奇心,算了,等案件开审,公堂上再看吧。 “紫雀,我有话与你说。” 紫雀现在对婵夏满是忌惮。 唯恐她揭自己的老底,只能战战兢兢跟着婵夏到了个没人的地方。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真心忏悔,便去李家说明情况,恳求李钰的原谅,弥补他仗刑之苦,然后永远离开青州,再不回来,我既往不咎。” 紫雀噗通一下跪下。 “夏姑娘你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我不能离开这里啊!” “哦?你父亲高寿?”婵夏垂眸,遮去眼底的阴冷。 “他老人家已经六十了,若跟李家私下道歉也无妨,可你让我离开知府府,我做不到啊!” 紫雀哭得涕泪纵横,说得楚楚可怜。 若婵夏意志薄弱些,便被她糊弄过去,只当眼前的是个可怜人。 婵夏对她的谎言,毫无波澜。 紫雀的父亲,早就死了。 她娘家只剩下继母,与她感情素来不睦很少往来。 紫雀这种人为了得到利益,谎言素来挂在嘴边,张嘴就来,得罪了她便不择手段取人性命。 这种人放出去,早晚会危害更多的人,是个祸害。 紫雀看她不语,以为婵夏动了恻隐之心,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求。 “夏姑娘,求你看在我一路艰辛的份上,放过我吧!我腹中还怀着孩子啊!这是吴勇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啊!” 紫雀说到吴勇的孩子时,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贪婪的光。 “看来,你是执意要放弃这最后的机会了。”婵夏低语。 “夏姑娘,求求你了,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做任何坏事了,你放我一条生路吧!”紫雀苦苦哀求。 “紫雀,你这些招式用在男人身上好用,于我却毫无意义,你不想离开青州,只是放不下对荣华的贪念,你想把你肚子里赖子周的孩子,张冠李戴给吴勇,飞上枝头。” 紫雀面色发白,她所有的心思在婵夏面前都无所遁形。 “我的孩子,真的是吴勇的...” “你想要说孩子是吴勇的,尽管说,我不拆穿你,还会让虎子闭嘴不提你与赖子周的事,让你顺利成为吴勇孩子的娘,只是,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她已经多次给紫雀生还的机会,可紫雀执迷不悟,非得在满门抄斩的名单上,加上一人。 成全她便是。 无衣卷 第59章这般真诚 “什么条件?”紫雀为了利益,可以答应婵夏一切要求。 “你只要隐瞒下你与赖子周的那段,照实说出你所见即可。” “你这么做到底为何?”陈婵夏难道真好心的“帮”她吗? “不该问的,别问。”婵夏眸色如冰,“路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未来不会后悔。” “我不后悔,我会报答你的!” 紫雀嘴里说着感谢,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来了。 这个陈婵夏知道她太多的秘密,这女人留不得。 等她取得大人的信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干掉陈婵夏,还有她那个碍眼的爹。 “想要找人灭我口就省省吧。你动不了我,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死在你这种对手手里,对我而言是一种耻辱。” 紫雀瑟缩了下,被婵夏猜中心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都是这么尴尬... 越是这样,越要杀了陈婵夏,紫雀在心中暗下毒誓。 婵夏把紫雀的恶毒眼神收入眼底,看紫雀却带着丝怜悯。 她给了紫雀那么多次机会。 可紫雀非得要挑着唯一的死路去走。 督主说,不允许她钓鱼式破案。 她这应该...不算违规吧? 毕竟她可没有引导紫雀做选择,她还“百般阻拦”了呢。 紫雀自己主动作死,真的与她无关...吧~ ...... 轰动青州的几桩大案就这么破了。 所有百姓都想看看制造这么多大案的真凶长什么样。 一窝蜂的冲到衙门前。 却见衙门口贴了黄纸,开了神坛在边上做法,大门紧闭。 几个衙役守着门,这案件竟不打算公开审理。 百姓们好奇地问衙役,想要从衙役口中得到真凶的模样。 回答他们的,永远都只有几个字。 不想死的,别看。 更有那细心的发现,所有衙役全都佩戴了黄符辟邪。 这般操作,给百姓们留有无限遐想,给这个案件蒙上一层神秘的外衣。 本案与鬼神有关,这流言很快在百姓中散播开来,这正是婵夏想要的效果。 她在来时路上,状似无意地“提点”了赵捕头几句。 赵捕头的办事效率不错,造成的效果比婵夏想象中的还要好。 府衙后院,知府正在问婵夏。 “不能公开审案也就罢了,怎么连他的模样也不能看?” “此人为鬼上身,命格不硬的没有道士跟在身边,看必遭其反噬。对吧,紫雀?”婵夏问紫雀。 紫雀连连点头,把婵夏让她说的话讲述一遍。 紫雀隐瞒了赖子周对她做的那番恶行,只说这人路过时的种种表现。 如何从正常人转为疯癫的状态,说得是活灵活现。 知府自从被李小公子的巨人观喷了以后,每晚都做噩梦。 和尚道士几乎常住他府内,对这些鬼神之说本就深信不疑。 听紫雀说完经过后,竟也有几分可信之处。 马上把他府内的道士招过来一探究竟。 不一会,道士来了,看着有点眼熟。 婵夏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长平县那个给孙家开坛做法的道士吗? “大人,贫道今日掐指一算,只觉得衙门内妖气冲天,这里怕是有千年的蛇精。” 知府大惊失色。 “那依道长之见,应该作何处理?” “大人莫慌,先让我算算。” 假道士装模作样的念了几句,左三圈右三圈的转悠,时不时还要停下掐指算算。 婵夏一看他掐指的那个手法,放心了。 掐的都不对,一看就是二百五。 真是得道的高人,也不能跟知府这种杂碎在一起。 假道士掐算了好半天,面色严峻地对知府说道: “大人,这蟒蛇精道行颇深,不可轻举妄动。必须要等我开坛做法后,才能做下一步打算,否则二公子很难得以超生啊。” 婵夏在心底把这句话翻译了下:要救你儿子,得加钱。 假道士嘀咕了一段不知所谓的“咒语”后,这才掀开虎子的面罩。 面罩下虎子面容扭曲,对着婵夏一通呜嗷呜嗷,骂骂咧咧的声音被堵得模糊不清。 知府倒吸一口气,果然鬼气十足,不像是个正常人! 越发相信道长的话了。 “既是如此,便劳烦道长了!” 一切都在婵夏预料当中。 她暗示了赵捕头,虎子是个“千年蟒精”,后面的一切,都是按着婵夏预料的那般。 府衙后院支起了法坛。 虎子重新被扣上面罩,被捆在木桩上,任由那道士比比划划。 道士在婵夏的暗示下,把虎子好通折磨。 又是泼狗血,又是贴一身符,最后甚至把虎子捆在柴火上架空烤。 现场只有几位受害者的家属以及一些衙役。 婵夏站在边上冷眼旁观。 虎子的嘴被她堵上了,耳朵却能听。 他听不到大家对他“除暴安良”的赞许。 只有李家夫妻和吴勇小娘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一盆狗血泼在了虎子身上,隔着面罩看世界都是蒙上了一层红。 李夫人情绪激动冲了上来,被俩衙役拦着才停住。 “可恶的狂徒,竟敢残害我儿!你把面罩摘下来,让我看看你长了一张怎样的脸!” 李夫人哭嚎的声响彻云霄。 婵夏走到虎子跟前,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现在还认为你‘只是’错手一次便也无妨吗?要不要我把你面罩摘下来,让这些人看一眼你?” “既然你自诩英雄,英雄应该不怕露脸才是。” 她的声音那么轻,却让虎子从无畏惧的心,有了一丝恐惧。 亲耳听到李夫人的哭声,虎子也有了悔意。 他无颜面对死者家属。 “大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婵夏问知府。 “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此等妖孽若交给三法司复查再斩首,折腾一圈总要个把月,留这等妖孽在牢里,难免夜长梦多,既然道长已经开坛做法完毕,不如择吉时将妖孽火烧了,如何?” 知府一听,觉得此法甚妙,当即同意。 作为仵作,她已经做完了她该做的一切。 她查到了真凶,也用自己的方法,让真凶感到了悔意。 顺便还给紫雀这般满肚子坏水的女人,找了个“好归宿”。 其心之善,善到婵夏自己都觉得,该啃几只鸡腿奖励一下自己。 完成了使命,接下来,便是要替她的兄弟做些什么了。 无衣卷 第60章千钧一发(求首订) “真是想不到,赵把总,他竟然是...!哎!” 陈四发出第五十次叹息。 从婵夏口中知道赵义就是连环案的真凶,陈四就维持着同样的表情,张着嘴背着手,在屋内来回溜达。 溜达几步,便要停下来,叹息一番。 “不是赵义,是他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虎子。”婵夏盘腿坐在小桌前,桌板上堆满各种药材香料。 她正带着口罩配药。 “你确定没有差错?有没有弄错的可能?” 婵夏放下手里的药叹了口气。 “阿爹,你已经反复问我几十次了,那验尸结果就在那,你不会自己比对他的指甲形状与死者脖子上的掐痕?” 其实陈四也知道,如果不是有万分把握,女儿是不会这么说的。 可心里还是难免叹息。 一起喝过酒的,竟然是真凶。 他还想让赵义做他女婿来着...哎! “我这什么眼光,给你看上的不是想要行凶的,就是已经行凶的,哎...” 陈四又转悠了两圈,意难平。 围着婵夏叨叨。 “我怎么觉得这案子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若真是如你所说,赵义是得了怪病,身体里有两个灵魂,那个坏的灵魂作奸犯科,为什么要赵大兄弟跟着一起死?” 婵夏放下手中器皿,对着陈四咦了一声。 “阿爹,依你的迂腐,能说出这句话,实属不易啊!” 陈四刚开始还没琢磨过来,走了两步,察觉出不对来。 “什么叫我很迂腐?!”这是有闺女对阿爹该有的态度吗?! 婵夏给他一个眼神,让陈四自己体会去。 “我只是觉得,赵把总属实是有点冤。又不是他做的,却让他跟着一起受牵累,只是放了赵把总吧,又怕他以后再犯,这案子属实是有点棘手...” 陈四纠结不已。 “知府已经决定明日午时将他捆去烧了,我就算替他抱不平也无济于事了,哎,等明天我找人扎些纸马纸房子烧给他吧,可怜他无父无母的...” 陈四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替赵义想想。 见婵夏还在那闷头鼓捣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从衙门回来就摆弄这些,难道你就不替赵把总惋惜?” “阿爹,你挡着我的光了,配方错了很麻烦耶...”婵夏放下量杯,无奈地说道。 “你这狠心的女娃!你就没想过你与赵把总相识一场,为他抄些经书烧了也好,鼓捣这些药丸子,能有什么作用?” “所谓烧纸马纸房子,不过宽慰的是活人的愧疚罢了,有那时间,不如为他做些实事。” “实事?你弄这些造型奇怪的药丸子,能为他做什么实事?” “这可不是药丸子,这作用大了去呢,不信阿爹你看这个...” 婵夏掏出火折子将药点燃,香雾冉冉而起,在空中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陈四抻着脖子看:“我怎么觉得,你这玩意有点像迷香,就是形状不同——” 话音未落,眼皮子越来越沉,身子朝着边上栽去。 婵夏快手扶着他,往他嘴里塞了颗解药,把香熄灭。 陈四过了一会醒来,坐在那俩眼呆滞,隔了一会反应过来,暴跳如雷。 “死丫头!你药我!你又药我!!!” 这是他第几次被闺女用药放倒了! 还有,这些旁门左道的玩意,谁教他的? 陈四怀疑,他闺女熟练掌握了至少三种以上不同用法的药,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哪有闺女田挑着自己阿爹做试验的? “哎呀,我这不是掩饰下效果给你看么,阿爹你看,只要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为赵义做点实事了。” 婵夏比了比桌子,那上面已经有一排她新搓的药了。 全都做成半个拇指大小的塔状,顶头部分有个芯子,每个芯子长短都不同。 “阿爹你看,这都是趁着你昏睡的时间做出来的,你大概晕了半刻,我们家空间密封,你离得近,效果比较好,但用在监牢的话,这一颗可不够,所以我们要点燃,每一个狱卒附近放一个。” 婵夏算了下,青州重监区共有三层防守。 一路药过去,这些便也足够。 “你算这个干吗——难道,你要劫囚?!”陈四声音骤然提高,怕人听到,又压低声音。 “死丫头,你不要命了?!” 这可是死罪! “放心,我算过了,这些狱卒也都畏惧鬼神之说,不敢离他监牢太近,劫他比劫别人容易的多。到时候我们一路出城,赶在城门关之前出去就完事了。” 陈四要晕了。 “你是疯了吗?你既要放他,为何又要捉他?这不就是脱——”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这样的词汇自然不能对着女儿说,陈四硬生生地憋回去。 “怎么会多此一举?我捉的是虎子,我的目的就是让虎子认罪,我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我救的是我兄弟赵义,两者有矛盾吗?” 婵夏把东西收好。 陈四急得团团转,闺女每天都在作死,他可如何是好。 “不行,风险太大,一旦失手你我都得死,再说放走了赵义,你我将去何方?这偌大的青州毕竟是你成长的地方,地大物又博——” “还有甄教习?”婵夏说出他最不舍的地方。 陈四闹了个大红脸。 虽然他是真舍不得甄教习...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儿为了赵义,要冒险营救还要舍家弃业,这会不会太过了? “阿爹啊,赵义救过我,如果不是赵义及时出现,现在的我不知还能否站着跟你说话。” 婵夏想到赵义冲出来制止虎子的那一幕,心里还是很难过。 “我不喜欢被人欺负,可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他既然救我,我就不能不管他。” 婵夏自认她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又怎会铤而走险。 陈四心乱如麻,正愁如何劝婵夏,突然听外面人生嘈杂,院子里突然进来好多人。 好多官兵都是全副武装,为首的知府领着一个没见过的人站在队伍中央,被人层层保护着。 婵夏看到知府领着的那人装扮,脑袋嗡一下。 知府领着的那人,上青衣,下赤罗,头戴冠帽,脚踩白底靴,身后背着一杆长枪。 “厂卫的掌刑千户...”婵夏在一瞬间就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能穿成这个制式,并让知府点头哈腰巴结的,只有厂卫的掌刑千户了。 婵夏千算万算,以为万无一失。 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出了岔子。 老天似乎没有站在她这边,刚好有这么个锦衣卫千户,溜达到了青州。 她假厂卫相好的身份,怕是要被拆穿了。 无衣卷 第60章千钧一发(求首订) “真是想不到,赵把总,他竟然是...!哎!” 陈四发出第五十次叹息。 从婵夏口中知道赵义就是连环案的真凶,陈四就维持着同样的表情,张着嘴背着手,在屋内来回溜达。 溜达几步,便要停下来,叹息一番。 “不是赵义,是他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虎子。”婵夏盘腿坐在小桌前,桌板上堆满各种药材香料。 她正带着口罩配药。 “你确定没有差错?有没有弄错的可能?” 婵夏放下手里的药叹了口气。 “阿爹,你已经反复问我几十次了,那验尸结果就在那,你不会自己比对他的指甲形状与死者脖子上的掐痕?” 其实陈四也知道,如果不是有万分把握,女儿是不会这么说的。 可心里还是难免叹息。 一起喝过酒的,竟然是真凶。 他还想让赵义做他女婿来着...哎! “我这什么眼光,给你看上的不是想要行凶的,就是已经行凶的,哎...” 陈四又转悠了两圈,意难平。 围着婵夏叨叨。 “我怎么觉得这案子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若真是如你所说,赵义是得了怪病,身体里有两个灵魂,那个坏的灵魂作奸犯科,为什么要赵大兄弟跟着一起死?” 婵夏放下手中器皿,对着陈四咦了一声。 “阿爹,依你的迂腐,能说出这句话,实属不易啊!” 陈四刚开始还没琢磨过来,走了两步,察觉出不对来。 “什么叫我很迂腐?!”这是有闺女对阿爹该有的态度吗?! 婵夏给他一个眼神,让陈四自己体会去。 “我只是觉得,赵把总属实是有点冤。又不是他做的,却让他跟着一起受牵累,只是放了赵把总吧,又怕他以后再犯,这案子属实是有点棘手...” 陈四纠结不已。 “知府已经决定明日午时将他捆去烧了,我就算替他抱不平也无济于事了,哎,等明天我找人扎些纸马纸房子烧给他吧,可怜他无父无母的...” 陈四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替赵义想想。 见婵夏还在那闷头鼓捣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从衙门回来就摆弄这些,难道你就不替赵把总惋惜?” “阿爹,你挡着我的光了,配方错了很麻烦耶...”婵夏放下量杯,无奈地说道。 “你这狠心的女娃!你就没想过你与赵把总相识一场,为他抄些经书烧了也好,鼓捣这些药丸子,能有什么作用?” “所谓烧纸马纸房子,不过宽慰的是活人的愧疚罢了,有那时间,不如为他做些实事。” “实事?你弄这些造型奇怪的药丸子,能为他做什么实事?” “这可不是药丸子,这作用大了去呢,不信阿爹你看这个...” 婵夏掏出火折子将药点燃,香雾冉冉而起,在空中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陈四抻着脖子看:“我怎么觉得,你这玩意有点像迷香,就是形状不同——” 话音未落,眼皮子越来越沉,身子朝着边上栽去。 婵夏快手扶着他,往他嘴里塞了颗解药,把香熄灭。 陈四过了一会醒来,坐在那俩眼呆滞,隔了一会反应过来,暴跳如雷。 “死丫头!你药我!你又药我!!!” 这是他第几次被闺女用药放倒了! 还有,这些旁门左道的玩意,谁教他的? 陈四怀疑,他闺女熟练掌握了至少三种以上不同用法的药,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哪有闺女田挑着自己阿爹做试验的? “哎呀,我这不是掩饰下效果给你看么,阿爹你看,只要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为赵义做点实事了。” 婵夏比了比桌子,那上面已经有一排她新搓的药了。 全都做成半个拇指大小的塔状,顶头部分有个芯子,每个芯子长短都不同。 “阿爹你看,这都是趁着你昏睡的时间做出来的,你大概晕了半刻,我们家空间密封,你离得近,效果比较好,但用在监牢的话,这一颗可不够,所以我们要点燃,每一个狱卒附近放一个。” 婵夏算了下,青州重监区共有三层防守。 一路药过去,这些便也足够。 “你算这个干吗——难道,你要劫囚?!”陈四声音骤然提高,怕人听到,又压低声音。 “死丫头,你不要命了?!” 这可是死罪! “放心,我算过了,这些狱卒也都畏惧鬼神之说,不敢离他监牢太近,劫他比劫别人容易的多。到时候我们一路出城,赶在城门关之前出去就完事了。” 陈四要晕了。 “你是疯了吗?你既要放他,为何又要捉他?这不就是脱——”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这样的词汇自然不能对着女儿说,陈四硬生生地憋回去。 “怎么会多此一举?我捉的是虎子,我的目的就是让虎子认罪,我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我救的是我兄弟赵义,两者有矛盾吗?” 婵夏把东西收好。 陈四急得团团转,闺女每天都在作死,他可如何是好。 “不行,风险太大,一旦失手你我都得死,再说放走了赵义,你我将去何方?这偌大的青州毕竟是你成长的地方,地大物又博——” “还有甄教习?”婵夏说出他最不舍的地方。 陈四闹了个大红脸。 虽然他是真舍不得甄教习...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儿为了赵义,要冒险营救还要舍家弃业,这会不会太过了? “阿爹啊,赵义救过我,如果不是赵义及时出现,现在的我不知还能否站着跟你说话。” 婵夏想到赵义冲出来制止虎子的那一幕,心里还是很难过。 “我不喜欢被人欺负,可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他既然救我,我就不能不管他。” 婵夏自认她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又怎会铤而走险。 陈四心乱如麻,正愁如何劝婵夏,突然听外面人生嘈杂,院子里突然进来好多人。 好多官兵都是全副武装,为首的知府领着一个没见过的人站在队伍中央,被人层层保护着。 婵夏看到知府领着的那人装扮,脑袋嗡一下。 知府领着的那人,上青衣,下赤罗,头戴冠帽,脚踩白底靴,身后背着一杆长枪。 “厂卫的掌刑千户...”婵夏在一瞬间就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能穿成这个制式,并让知府点头哈腰巴结的,只有厂卫的掌刑千户了。 婵夏千算万算,以为万无一失。 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出了岔子。 老天似乎没有站在她这边,刚好有这么个锦衣卫千户,溜达到了青州。 她假厂卫相好的身份,怕是要被拆穿了。 无衣卷 第61章他来了他来了(求首订) 婵夏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 先击溃虎子人格的心理防线,让他不要再出来,成全她的信念。 再劫囚把赵义放出来,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成全她的义气。 可就在这只差一点点就成功的时刻,出了纰漏。 一个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了。 厂卫的真掌刑千户,刚好查案路过青州。 知府本以为婵夏是千户的外室,上来就一通夸婵夏,夸完婵夏又夸千户眼光好。 养在外面的外室优秀,那就是大人优秀啊。 马屁拍马腿上了,千户大怒。 令牌都不是他发的,哪来的外室? 这才带了人,怒气腾腾的过来找婵夏算账。 “告诉他们,你令牌是王公公发的,会不会放过咱们?” 陈四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放过的概率不大,还是想想怎么跑路吧。” 婵夏推着他快速来到后门,一开门,后门也都是人。 “那牌子是王公公给的,让他们找王公公去啊!”陈四都要哭了。 赵捕头带人进来了。 “陈婵夏,大人请你出去!” 不同于之前几次请婵夏父女查案时的客气,此时的赵捕头,语气冰冷无情,公事公办。 只是看婵夏父女的眼神,带了丝同情。 陈四哆嗦的手探向迷香,被婵夏按住。 这种香需要在密封房间内才有效,这院子现在里外都是人。 用这玩意逃生,不等香点燃,弓箭手就会把她父女二人戳成筛子。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婵夏带着陈四来到院子里。 “大胆刁民还不认罪!”知府眼里冒着火花,恨不得现在就把婵夏凌迟了。 这可恶的女人,竟满口谎言! 害得他在厂卫千户面前出尽了洋相。 “民女不知何罪之有?”婵夏回道。 “你手里的令牌到底是怎么来的?还不从实招来?!当着千户大人的面,你敢有半句谎言,定要你皮开肉绽!” 婵夏心里直翻白眼。 这话说的,不等于放屁吗? 她就是说实话,也是要皮开肉绽的。 这些人根本没有打算放过她。 “大人明鉴,令牌的确是有位公公赐予我的,民女只是按着他的意思查案,不知民女犯了何罪?” 千户本来是想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冒充厂卫,看完后顺手剁了就完事了。 他们厂卫出来办事,不需要奏请三法司,可直接动刑。 可见到婵夏这张俊俏小脸时,千户眼睛一亮。 这小姑娘,长得相当可以啊。 “你把头抬起来!” 婵夏抬头,趁机打量千户。 只见来人獐头鼠目,眼神飘忽,长得难看,眼神也很不端正,确定是前世没见过的。 她前世在厂卫虽然没有正式官职,但实权却相当于厂卫的二把手。 除了督主就是她说了算。 厂卫所有挂号的千户白户她都见过,没有这位。 看他长的不像好人,婵夏猜他应该早就被督主拿下了。 千户舔舔嘴角,越发觉得这小姑娘长的太甜太美太好看了,京城教纺司的头牌都没有她来得俊俏。 一身粗衣都难掩其出众的气质。 “你长得倒是不错,多大了?” 婵夏一听这不怀好意的提问,心里就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了。 嘴角紧抿不回。 “哦?看来倒是有几分脾气,来啊!把她身边的那个老头拿下!”千户吩咐。 他提审别的犯事官员,看到有长得好看的小姑娘,难免要收用一番,再送教纺司。 遇到性子特别烈的,就抓她家人,当着面行刑。 再刚烈的姑娘也会屈服。 厂卫的那些刑法,婵夏是知道的,一个比一个恶心。 眼看这些人冲过来,架着陈四,婵夏开口。 “民女今年十四,尚未及笄。” “正当妙龄,不错不错。”千户手捋八字胡,笑得不怀好意。 知府知道这是要做什么,马上命手下人背过身去,不该看的别看! 陈四见状噗通跪下。 “求大人饶命!小女的通行令真不是伪造的,是有个叫王堇的公公赐给她的,请大人明察!” “胡说八道!我厂卫就那么几个掌事公公,这会他们都在战场上,陪着圣上御驾亲征,哪有功夫给你们发什么通行令?!” 厂卫掌事的,必然是公公。 但手下的千户就不一定是不是了。 刚好皇帝心血来潮御驾亲征,那几个狗腿太监一窝蜂的跟了去,一个公公也没剩。 “更何况,我在厂卫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哪位掌事公公姓王?” “王公公原本在厂卫,后来去了都知监。”婵夏赌上最后的机会。 “都知监也没有姓王的公公!”千户稍愣了下,心里倒是飘出一张不苟言笑的俊脸来。 从厂卫升到都知监的,的确是有那么一位。 可那位也不姓王啊。 再说,那位平日不近女色,又冷酷无情的,不收银子不收女人,男人也是不要的。 那种油盐不进的性子,怎么可能跑到这小小的青州,跟个女仵作好上了? “大胆刁民,竟敢满口谎言,看本官不好好惩罚你这张说谎的小油嘴的!” 千户一边走向婵夏,一边舔嘴角。 他手下早就见怪不怪了,大人就喜欢当着众人面...那样。 “大人冤枉!”陈四想要阻止,被人拖走,嘴也被堵上了。 婵夏手里的毒针已经准备好了。 她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若这混账真敢动自己,她就灭了这家伙,再灭了知府,要死也要拖俩贪官污吏做垫背的! “我劝你三思,令牌是王堇发给我的,你动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小姑娘,下次撒谎选个合适的理由,且不说都知监没有王堇,就算真有你说的那个人,他也不会理你,不信你叫一声,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呀?” 一双猪蹄,对准婵夏的衣领探过去。 婵夏银针蓄势待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外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 “郑七,你怀疑本官发出去的令牌是假的?” 声音不大,却让千户的猪蹄冻结住,吓得颤抖不已。 不会吧...? 那位,真的来了? 婵夏也不敢相信,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这声音...督主?! 无衣卷 第62章参见于公公 督主的声音,婵夏是绝对不会认错。 他的音质非常好听。 平时说话总是冷冷的,但如果他心情好,没那么冷的时候,就像是融化寒冰的暖阳。 柔柔的语调带着阳刚之气,听着会上瘾,特别好听。 督主这俩字在婵夏脑海飘过,整个人都要沸腾了。 理智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她来不及思考为何督主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甚至分不清,这是幻想还是现实。 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那人,才会在生死攸关之际,听到了他的声音。 人群分开,一道黑色的身影,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只跟着一个侍卫,仅仅俩人,却带来了排山倒海般的压力。 “参见于公公!” 千户带过来的人认出了来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知府的人不知道这是干嘛的,但听着叫公公,猜不是一般人,跟着也跪下。 于瑾置若罔闻,面无表情的穿过跪了一地的人群。 视线落在婵夏身上,眸色柔了柔。 一别几日,这丫头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身上的香味还是那么的好闻。 婵夏捂着嘴,是他!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张脸! 俊美绝伦,眉如墨画,眼似寒星,抬眼间,眼角眉梢皆正气,冷而不傲,简而不俗。 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尤其是有那绿豆眼千户和无耻的知府对比着,更是浩气凛然,正容亢色。 于瑾只看到她呆呆的站在那,捂着嘴眼里满是泪,只当是丫头吓坏了。 心底倒是松了口气。 还好他过来的及时,再晚一点,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瑾站在婵夏的身前,看到他熟悉的肩膀,婵夏哭的更厉害了。 这一刻,她想到了前世,他也是总这样把她挡在身后。 她还没跋山涉水的去找他,他就这样出现了,但他为什么会来自己家呢? 婵夏噙着泪看他。 “郑七,你好大的胆子!”于瑾的随从毛番拓发难道。 郑七跪在地上辩驳。 “我是真不知道她就是您的外——”外室这俩字,对上于瑾的冰眸,硬生生憋回去了。 想到这位公公平日里最忌讳这些,忙硬生生改口:“小的是真不知道她是您的人啊!” “你是怀疑大人发出去的令牌有假?”毛番拓把眼一瞪,正准备给大人搬椅子,却见婵夏已经做了。 他还以为少爷挂念的女人是个大姑娘,毕竟少爷可是绕路都要来青州的。 见了面才发现,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么,年纪不大,倒是很有眼力见。 于瑾掀披风坐下,气场十足。 “把你刚刚要做的,再做一遍。” “下官没有什么要做的,就是,就是...”就是看小姑娘长得漂亮,想当众有辱斯文一番。 没辱成,还把于公公召唤来了。 “郑七,你身为掌刑千户,目无法纪,胡作非为,罪不可恕,收回腰牌,押送回京听候发落。”于瑾沉声道。 郑七原以为只是训斥一顿便完事了,收腰牌不就等于剥了他的官职吗?! 郑七把腰直起来,不忿道: “于公公,咱们敬你一句,那是因为你是十二监的人,可十二监再厉害,也管不到我厂卫的事儿吧?你革我的职,督主回来,只怕是没法交代。” 郑七不服,他靠山可是厂卫督主魏公公!就不信于瑾敢动魏公公的人! 婵夏翻了个白眼,眼角的余光看到毛番拓也在翻呢。在鄙夷魏公公这块,俩人倒是很同步。 在婵夏心里,厂卫现任秉笔太监魏公公,根本配不上“督主”这么尊贵的称呼。 于瑾掏出怀里的金牌。 郑七的眼珠子差点调出来。 竟然是文书房派下来的钦差。 想不到才个把月的功夫,于瑾已然从都知监进了文书房。 品阶不便,但是手里的实权,却是今时不同往日。 “公公饶命啊!”郑七这才知道厉害,不断的磕着头。 于瑾一挥手,从院墙外翻进来十几个暗卫,直接把郑七捆了去。 婵夏心里直呼过瘾。 不愧是她的偶像,一出马便把这为非作歹的混账拿下。 陈四被松了绑,站到婵夏身边,小声问婵夏: “给你令牌的不是王公公吗?这位公公又是何方神圣?” “具体哪里出了差池不知道,但你记得,这是好人,大好人,大大的好人,就足够了。” 婵夏也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督主来了,对她自是有无尽的好处。 她再也不用夹着尾巴做人了! “于公公饶命,下官是受郑千户的胁迫才跟着过来的,下官在青州一带勤政爱民,有目共睹,下官是冤枉的!” 知府见于瑾一出场就拿下了郑七,马上撇清关系。 虽然他的品阶只比于瑾低半级,但文书房出来的钦差权力大的吓人,办个知府跟捏死只蚂蚁差不都。 “督——于大人,民女有冤情要诉!”婵夏站了出来,跪在知府边上。 “起来说话。”于瑾示意婵夏站起来,却不提让知府起来。 “谢大人。”纵然公公听起来更尊贵一些,但她就不那么叫。 “民女要替青州卖花张老汉父女、豆腐坊小夫妻,还有一些民女尚未查到的案件里的等等受害人,状告青州知府吴凉教子无方,纵子行凶!” 婵夏从怀里掏出小本,双手递上。 这里面纪录了她所有查过案情的详细纪录。 “青州近一年来,凡有破不开查不明的狱事,青州知府与同知等贪官,一并将案情推到流寇身上,在职期间,冤假错案无数,全都是流寇所为,还请大人明察!” 于瑾翻看婵夏的手记,这里面工工整整详细纪录了她经手的每一个案件。 大事小情,条理分明,图文并茂,证据确凿。 知府见婵夏当着于瑾的面揭他老底,一时语凝,突然灵光一现。 “她这是无中生有,只因她背着公公您,在外面养汉子!为了怕我揭穿她,故意栽赃陷害!下官最近在查连环案,捉到一名叫虎子的真凶,这虎子,就是她在外养的汉子!” 到底是多年的老油条,在这性命攸关之际,真就让他想到了个脱身的“好办法”。 看婵夏看于瑾的眼神,分明是久别见到小情郎的反应。 既然是公公的相好,那便拿她与赵义来说事儿。 是个男人就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在外有人,就算公公已经不算是完整的男人,那也是听不得的。 婵夏还来不及说,陈四不干了,跳出来抗议。 无衣卷 第63章很是不对 “大人!这狗官血口喷人!青州谁人不知我家阿夏温良贤淑,德艺双馨?” 陈四这与事实大相径庭的无脑吹,让于瑾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 德艺双馨...这丫头还算是靠谱。 短短数日,案情梳理的如此明了,她的确是个人才。 但温良贤淑是什么鬼? 于瑾想到她跟自己抢吃的时,豪气万分的模样了。 她距离温良贤淑相聚也不算太远,也就跟孙悟空取经的路途,差不多吧。 “最直观的证据,我闺女要真养汉子,我家那二十亩良田为何还没人耕?” 陈四丢出杀手锏,二十亩良田! “陈团头不用激动,本官不会听信一面之词,你起来说话。” “大人你有所不知,我阿爹因查案过于严谨,挡了知府的路,知府把我阿爹团头的职位都撤了,我们父女俩实在是冤啊~~~~”婵夏添油加醋。 知府鼻子好悬没气歪。 不带这么不要脸的! “明明是她自己撤的陈四的团头之位,跟下官无关!” “哦?一个仵作之女,无官无品,拿什么撤?更何况,陈团头是她父亲,哪有子女撤父亲的职?” 于瑾的一番话,堵得知府无话可说,有苦难言。 “陈团头放心,若真冤枉了你,我给你恢复原职便是。” 知府委屈成一坨,到底谁才是“被冤枉”的那个? 他算看出来了,这个于公公就是站在他相好的那边说话。 “大人,你只看民女的笔记,便可知一二。那日,阿爹跟我一同给豆腐西施查验...” 婵夏把笔记翻到豆腐西施案那一页。 将当时的案情讲述一遍,瞒下她撤陈四职的那段,督主这么懂验尸之道,拿这个说服他,就是最好证据。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就因为我阿爹怀疑这不是流寇作案,想要查下去,知府就把我阿爹撤了!” 知府有心想辩驳几句,对上于瑾冷冰冰的脸,忙把头又垂下。 于瑾虽然没有亲临案件现场,但见婵夏的笔记,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判断,谁是谁非一幕了然。 “大胆吴凉,该当何罪!” “公公!我真是被冤枉的,分明是她偷奸养汉,她那相好的犯下滔天大罪,为了替那个叫虎子的掩饰罪行,故意栽赃陷害我的!” 知府回答不出于瑾的灵魂发问,只能把话题往虎子身上引。 “你亲自查的虎子连环案?”于瑾不慌不忙地合上婵夏的笔记,交到她手上。 “是,一切都是下官亲力亲为...”知府硬着头皮回答。 “很好,既然是你亲力亲为查的案,那便由你诉清案情,在虎子连环案中,几名死者的致死原因。” “呃...?”这玩意谁记得住,那么长。 “死亡时间?” “死亡和身体损伤的关系?” 婵夏看着知府面如菜色,差点没笑出声来。 虽然她对督主有事儿没事儿考一下的行为,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但看他考别人,还是很爽的。 知府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谎言不攻自破。 这会天不算热,跪在地上的知府身后的衣服却被汗打透了。 “时间还早,你便在那好好想想该怎么说,这些年你犯下的诸多罪状,一一说明,我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于瑾的话让知府陷入了冰窖。 婵夏趁机给于瑾倒了杯凉茶。 “大人,这是我亲自调配的凉茶。” 毛番拓看婵夏的眼神都是忌惮且痛心疾首的——卿本佳人,奈何如此会巴结人? 他才是少爷的贴身侍卫!这些都该是他做的,这小丫头抢了他的活! 不过很快,毛番拓又有点幸灾乐祸。 小丫头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他家少爷可能是苦夏,一整天不吃不喝,这种贫民喝的凉茶,他怎么会喝——咦,他喝了? 不是一口,是一大杯,都喝了。 “我加了薄荷和甘草,清热去火,大人舟车劳顿,最是合适。”婵夏笑眼弯弯。 “嗯,下次甘草可以少一钱。” 毛番拓听到少爷说“下次”,下巴都要掉了。 “好,下次我再多加些桂花糖。”婵夏不知他要来,要是知道是他,肯定按着他喜欢的口味来。 那边吴凉还跪着呢,这俩就公然的“打情骂俏”起来。 毛番拓觉得自己少爷第一狗腿的身份怕是要不保,忍不住站出来说道: “我家少爷根本不喜欢吃甜食,桂花糖什么的,大可不必!” 婵夏与毛番拓对视一眼,马上从对方神态中得出一个关键信息: 对面的那丫头(那家伙)是抢自己第一狗腿位置的! 婵夏前世没见过毛番拓,也不知道这憨憨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她根本没把毛番拓放在眼里。 这种毛手毛脚不懂看督主眼色的货,督主一定忍他很久了。 督主不喜欢吃甜食,但桂花糖他是一定喜欢的!尤其是婵夏秘制桂花糖! 前世她的糖盒子总会不翼而飞,她怀疑是督主偷糖,只是没证据罢了。 毕竟搜集这种证据,罚写什么的说来就来啊... 婵夏的视线挪到于瑾脸上,感觉他比前世还要瘦,脸上的棱角太过分明,一看就是没好好吃饭。 好想给他补补啊... 毛番拓不着痕迹地挡在她前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姑娘,你耽误我家少爷查案了。” “如果不是你跳出来打断我,大人现在已经查完了。大人你说是吧?” “吴凉,你想好了?”大人并不想理这俩二货。 跪在地上的知府凄凄然。 为啥于公公手下俩狗腿掐架,倒霉的是他这个无辜之人? 知府绞尽脑汁也没想好,想不出该找什么关系,压制这个不请自来的于公公。 官场纵横,总有相互牵制的,但这位于公公,好像真没什么弱点和软肋。 于瑾在厂卫当掌刑千户,便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多少人绞尽脑汁才把他弄到都知监去,本以为清水衙门能让这家伙消停点。 哪成想他竟然从都知监那种鬼地方来了个咸鱼翻身?! 进了文书房,那权力比掌刑千户可大多了!真正的权力中心啊! “既然无话可说,便是她说的一切都属实。摘掉吴凉的乌纱帽,与郑七一同押回京,听候发落!” 毛番拓刚想上前,却见有人先一步了,又是这个争宠的丫头! 不对,很是不对! 无衣卷 第64章瞒不过他 婵夏一高兴,把自己现在跟于瑾还没关系的事儿给忘了。 还当她是于瑾贴身徒弟呢,直接过去把吴凉的帽子摘了。 “吴凉,你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吧?作恶多端必自毙,善恶有报是天理!” 最后这一句,婵夏说得神清气爽。 在这厮手下忍气吞声憋屈这么久,总算是有机会说出这句,爽! 毛番拓莫名的憋屈,这种活儿,原本是他来做的! 忙看向少爷,眼巴巴的等着少爷斥责几句,这丫头如此没规矩,你就不管管? “碍事。”于瑾说道。 毛番拓连连点头。 于瑾冷眼扫向他:“我说的是你。” 毛番拓僵。 他做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做哇!!! 少爷总是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他经常莫名其妙的得罪了少爷,就比如现在! 过足了瘾的婵夏回来,看毛番拓满脸憋闷,忍不住提点道: “你挡着大人的视线了啊。” 督主最喜欢观察各类人不同的表情,以此研究各种人在不同场景下的反应。 这个结论是婵夏跟着他一年后才得出来的。 寻常人哪敢跟婵夏似的,有事没事就盯着他的脸看? 普通人敢盯着督主看,绝对会被暗卫当成刺客抓去胖揍一顿。 也只有她有特权,可以肆无忌惮的想看就看。 督主刚刚一定很想看吴凉的微表情吧? 毛番拓这么大一坨,刚好把督主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不给他来个灵魂提问地狱三联考,已经是很好了。 毛番拓风中凌乱。 他身为一个贴身侍卫,竟然还没个陌生丫头了解自己主子? 婵夏好心提点,不仅没帮到他,还让毛番拓觉得倍儿受打击! 婵夏看毛番拓这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猜督主不罚他,很可能是他太笨,考什么都不会。 吴凉被带走了,婵夏家的院子恢复了宁静。 “少爷,该启程了。”毛番拓迫不及待想离开这有狗腿丫头的地方。 “去驿站。”于瑾开口。 “我马上把任天堂牵过来。”毛番拓愉快地起身。 “我说的,是你。” 毛番拓迈出去的一只脚停在半空中,所以,他这是被少爷嫌弃,撵走了吗? “噗嗤!”婵夏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憋不住。 督主原来对笨到考不了试的人,是这样处罚的啊,眼不见心不烦? “少爷,那你去哪儿?我们还要赶路,路上耽搁不得,来这边已经耽误了些时日了,如果误了时辰——” “你,带路。”于瑾过滤了随从聒噪的声音,看向婵夏。 “等我一下!”婵夏马上跑进屋。 把桌上的迷香全都藏起来,又装了壶凉茶,以防万一,把验尸的工具箱也背上。 “牢里比较干燥,带壶凉茶比较方便。”婵夏对于瑾解释。 他颔首,示意她带路。 俩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留下陈四和毛番拓僵在远处。 “我家少爷说要去哪儿了吗?”毛番拓大受打击。 “并没有。”陈四也茫然的摇头。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少爷要去哪的,而且还敢让少爷等她?” 毛番拓悲哀的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狗腿小丫头可能真的比他更懂少爷的心。 “会骑马吗?”于瑾问。 婵夏颔首。 毛番拓追出来时,就看到两匹马绝尘而去。 “不带我也就算了,神神道道的去哪儿也不说也就算了,为何...还把我的马给她了?!!” “毛护卫,我的马给你?”暗卫队长过来说道。 “不、需、要!”毛番拓咬牙,深吸一口气。 忍一忍,左右小屁精丫头顶多再跟少爷待半天,明天以后就没人抢他这第一心腹的位置,也没人抢他的马了... “你倒是养了个好闺女,我且问你,你闺女什么时候跟我家少爷认识的?”毛番拓阴阳怪气地问陈四。 陈四比他还莫名其妙。 他连出来的这位俊的不像公公的男人都没见过,谁知道这俩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还有...他家阿夏,啥时候会骑马了?! 从于瑾出现在这个院里的那一刻,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一白一黑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穿过闹市,引来百姓的驻足议论。 “那不是陈团头的闺女吗?” “跟她在一起的这个公子是谁啊?” 婵夏把这些议论都听了进去,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他专挑着闹市走。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等回头他要不带她走,她可就有话说了。 “你知道我要去哪?”于瑾问。 “府衙监牢看虎子嘛,我看大人看我笔记时,表情专注,在案件详情那一页看得格外久,猜大人必然深谙此道,这般大案,大人怎会不亲自查看?”婵夏说得是严丝合缝。 其实她内心真实想法是:跟你那么多年,被你考得外焦里嫩,若你痴迷查案验尸的嗜好都不懂,以后还怎么在狗腿圈当老大? “府衙监牢需要绕这么远?” 婵夏的小心机被人家直白的指出来,她心里一激灵,全凭多年练出来的厚脸皮强词夺理道: “想带你看看青州百姓的日常,也好方便大人查案判断。” 于瑾自然能听出来这丫头没说实话,也不跟她计较。 只是觉得,她对他的态度,跟正常人很是不同。 他上次来用的是假身份,声音和外貌都做了伪装,丫头表面恭敬,实则油腔滑调,逮到机会就要从他身上捞点好处,就连他的饼都不放过... 这次他用了自己本来的身份,丫头表面恭敬,可眼里却透着一股亲切,似乎对他颇有了解,完全不似对陌生人的态度。 若不是上次他用假身份接近过这丫头,单凭她这般反常的表现,足以让他有理由怀疑她的动机和来历,怀疑她是否是敌对势力派来的卧底。 他琢磨婵夏的时候,婵夏也在琢磨他。 督主的观察力细致入微,想要瞒着他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连她绕路有企图这种小心思,他都能一下看出来。 这么大个活人重生了,带着一身他教的验尸本事,相处久了他能看不出来? 该怎样委婉又不失真诚,对他说明她的真实身份呢? 最重要的是,不耽误她在他心里,第一狗腿的位置,这个划重点。 婵夏灵光一现,有了。 无衣卷 第65章咱俩猜个迷啊 到了衙门,婵夏并没有急着带他见赵义,只是站在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 “民女有一事相求,又惶恐大人的身份,不敢直言。” 于瑾挑眉。 “有话直说。” 婵夏要的便是他这句。 “那我就说了。里面关着的那个人,略有特殊。” 关于虎子连环案,婵夏纪录的已经很详细了。 她现在说的是她和赵义的关系。 “他与我是多年固友,且身负血海深仇,但却因得了怪病而不能控制自我,这个案子让我很棘手,所以想请大人给我指一条明路。” “多年固友?”于瑾敏锐捕捉关键词。 这小丫头才多大,“多年”俩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很是违和。 “这就是我留给大人待解的迷了,看你能不能猜得中。” 于瑾素来喜欢考人,这次换婵夏来考他了。 这的确是引起了于瑾的注意,他跟着婵夏一起来到监牢。 一路上,婵夏都在观察,正如她所料,负责看押虎子的狱卒很少。 略带遗憾呐,如果督主没来,她这会应该已经把人劫出去了。 “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猜到了? “你家院子里有淡淡的迷香残留,而你的指甲里也存了些药渣,可见若我不来,你便要胡来。” “那是我为了查案方便做的迷香,又不一定要用到这里。”婵夏努力给自己挽尊。 “哦?那你为何一路眼睛专门盯着关卡看?进来前还有意无意地算了下府衙和这边的距离——所以,你在计算援兵的速度。” 于瑾这一双火眼金睛充分证明了一个事儿,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撒谎,瞒不过他的。 婵夏被戳穿了,挺开心的拍拍手。 “不愧是你,你已经离真相靠近了一步了。” 于瑾好笑,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依她现在的年龄,能够想到环环相扣的方法对付他,也算是很厉害了。 有了这两步铺垫,于瑾在见到虎子时,也是格外用心。 虎子被吊在牢房里,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你终于来了。”虎子抬头看向婵夏,满眼复杂。 对于这个抓他进来的丫头,他说不清楚是喜欢多一点还是恨一点,又或是两者都有。 “我带个朋友过来看你,大人,他就是——小心!”婵夏话说一半,看到墙角窜出来一只老鼠。 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撵走。 她记得督主非常讨厌老鼠,据说当年为了学艺弄死了过多的老鼠,以至于看到老鼠就闹心。 “没事吧?”婵夏扭头问于瑾。 于瑾的视线淡淡的落在房梁上,宛若再说,本大人怎会畏惧这区区的小老鼠? “你是于铁蛋!”虎子从俩人的互动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婵夏看这个男人的时候,眼神分明与她说于铁蛋时一模一样! “于...铁蛋?”那不就是小丫头的师父么? “哈哈,他瞎说呢。”婵夏干笑两声。 她光顾着想用赵义来提示督主了,把乱给人家起外号这事儿忘记了。 “我没瞎说!他就是你那心上人于铁蛋,教你验尸技巧并把你培养的一肚子鬼心眼的坏蛋!”虎子拼命地扯动铁链。 恨不得现在就能挣脱铁链,过去给于铁蛋来个锁喉杀。 如果不是这家伙把婵夏教成这样,他也不至于被抓到这个地方受这个罪! 舍不得动夏姑娘,还舍不得掐于铁蛋吗? “于铁蛋!你是个男人就把我放下来!” “他还真不是个男人——”婵夏收到于瑾扫过来的视线,求生欲瞬间上线,“他是男神仙!” “什么神仙把你教得这般诡计多端?于铁蛋!放我下来!” 于瑾从怀里抽出一根针,对着虎子戳了下。 虎子浑身都麻了,他瞪着眼看着婵夏,那表情分明再说:还说他不是你师父! 这俩阴人的手段都一模一样! 甚至虎子有种感觉,婵夏用的麻药,跟这个铁蛋一模一样! “再敢咆哮,让你一个礼拜说不出话来!”婵夏对着虎子威胁道。 于瑾收回藏在掌心的针,诧异地看了眼婵夏,她怎么知道,自己下一步就打算让虎子消音一会的? “这是我给你的第二个线索。”婵夏顽皮地丢他眨眨眼。 虎子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伤害。 “你们能不能出去,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的?” “哪有,我们是非常正当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种。”婵夏不说还好,一说更让人往那方面去想了。 “啊!”虎子发出沉闷的喊声,还不如砍了他的头来得痛快,不要这么折磨他好么! 下一秒,他的声音就消失在于瑾的银针当中。 婵夏摊手。 “我说啥来着?”别挑衅督主的耐心,不验尸的时候,他的忍耐并没有一颗黄豆大。 “这里留给你了,我出去放风。”婵夏说罢便识趣地走了出去。 她知道督主会用他自己的方法来判定虎子是否是双重人格,而这套秘术,他是不会想让别人看到的。 “我让你出去了吗?”于瑾问。 婵夏看了眼他,无奈道:“...我要是不出去,倒下的就该是我了,我还是跟您省根针吧。” 于瑾看她的表情没变,只是嘴角翘了下,婵夏见状,脚底抹油,以最快的速度开溜。 好家伙,就说他忍耐没黄豆大吧,不过就是猜对了他的心事,这就要收拾她? 于瑾看着婵夏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丫头对他,会不会有些太过了解了? 她能猜到他要做什么,甚至对他的脾气秉性也颇为了解。 就好像俩人已经认识“多年”。 于瑾想到婵夏之前说她和赵义“多年”相识时的表情,直觉告诉他,这个“多年”,也是个重要线索。 可若说俩人是多年交情,他上次只换了个外貌,站在她面前她都没认出来,以及他这次来,她的诸多反应,都很反常。 诸多反常,隐隐约约似乎在暗示他什么。 于瑾把视线落在虎子身上。 答案,很可能就在他这里。 无衣卷 第66章花样讨好他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于瑾出来时,已经是俩时辰后了。 婵夏正拿着胡萝卜喂马,看起来跟任天堂相处的极为愉快。 这让于瑾有些诧异,他的任天堂除了他没有什么人能靠近。 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婵夏抬头,看到是他后,马上弯腰露出个笑。 这是瞬间产生的表情,绝不是装出来,也不是只见过几面就能培养出来的。 这丫头真的跟自己很熟,但他却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于瑾想到催眠虎子得出的那些信息,再看婵夏,只觉得这丫头像是一个巨大的谜。 真相就在一步之遥,却被层层云雾包裹着,勾着他一直探索。 于瑾勾起一抹笑。 她说的对,她的确是他截止到目前为止,遇到过最大的挑战。 “如何?我判断的没有错吧?”婵夏问于瑾,“他是被‘鬼’附体了吧?” 她的笔记里写的是鬼附体,没有写双重人格。 除了督主和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双重人格是什么意思,婵夏表面大大咧咧,做事却是小心谨慎。 “你觉得,这世界有鬼神之说吗?”于瑾不答反问。 上次他化名王堇过来陪着丫头验尸,她能坐在停尸房外面大咧咧地吃饭,当时验的还是巨人观,怎么看也不像是信鬼神的。 “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你高兴就好。”婵夏小声嘀咕。 这是送命题,她才不要回答呢。 如果她说没有,等督主发现她是重生的以后,就会罚她抄写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理由是跟他撒谎,他最讨厌别人骗他。 如果她说有,等督主发现她是重生的以后,还是会罚她,理由是,验尸之人当敬畏鬼神但不可信鬼神,要坚定信仰,巴拉巴拉...至少罚她抄几十遍仵作宣言。 这答案很是巧妙,完美的避开了于瑾的雷区,这让于瑾对她更加好奇了。 “天热,你喝点凉茶嘛。”婵夏把水壶递过去,掏出个木质杯子说道,“我准备的杯子,没人用过。” 她知道督主特别喜欢干净,没事拎着个瓶子做手消。 如果是别人用过的,他就不会再用了。 而且这家伙的味蕾似乎也特别发达,一旦餐具刷不干净,让他尝到一丁点的油星,那是分分钟甩脸子看的。 于瑾没有接过杯子,只是幽幽的看着她。 “你很懂得揣摩我的心思,深谙我的喜好。” 他穿过来也有几年时间了。 毛番拓跟着他这么久,还是没有办法摸清他的喜好,笨得要命。 “嘿嘿,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呢,说不定我们在另外一个时空遇到过。” 婵夏有意无意地暗示着他。 她相信,依照他的聪慧,用不了多久就能猜到。 与其直白的告诉他,嘿,我是你上辈子的徒弟,你身边唯一的狗腿子,不如等他自己发现。 听她说另一个时空,于瑾的眼眸暗了暗。 “你对任天堂这个名字,有什么看法?舞力全开和健身环你更喜欢哪一个?” “啥???”前面那句婵夏听懂了,后面那俩什么开,什么环的,是啥玩意? 她在短时间内做出回应,眼眸没有闪躲,没有迟疑,于瑾确认,这丫头不是他的穿越老乡。 这就越发奇怪了。 能够了解他的喜好,却不是穿越而来,这丫头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谜团?越来越有意思了。于瑾玩味地看着婵夏。 “你打算如何处置虎子?”婵夏已经成功地勾起了他的兴趣,便不再揪着她的来历不撒手,顺势把话题转移到虎子身上。 “他这种情况,叫做多重人格,属于一种精神方面的疾病,按着大燕律,理当问斩。” 婵夏听到多重人格几个字时,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动。 这是属于她和他之间的小暗号,没人听得懂,他来了,她也就不是一个人了。 “大燕律是大燕律,你是你,我问的是你想怎么做?” 她很自然地与他对话。 这种口吻,倒是让于瑾很新鲜。 好久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了。 那些仇视他的人,巴不得弄死他,上位者看不起太监,下位的仰视他,连正常说话都做不到,语带恭敬,听多了让人腻得慌。 在这样一个压抑的氛围中,丫头的出现,清新脱俗,很是令他愉悦。 “你这是对我说话的态度,嗯?”于瑾问。 “我看大人你也是性情中人,我若是跟你那蠢如石头脑袋的随从似的,你这会早就走了,不如自在点,而且你刚不是说了么,正常说话就行。” 婵夏对他看似质问的口吻一点也不慌。 督主生气不是这样的,他这点冷气,也只能吓唬吓唬外面那些人,比如,毛番拓那个不如她机灵的——婵夏在夸自己的同时,还不忘踩狗腿竞争者一脚。 “倒是有几分机灵劲。”于瑾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见他端着不肯说对虎子的处决,婵夏眼珠一转。 “大人,你还没吃过青州特产吧?我带你吃去吧。” “收买我?”于瑾挑眉,这丫头就差钻钱眼里去了,能让她说出请客,属实难得。 “大人这一身正气冲云霄的,哪儿是那种轻易被收买的?我这不是想尽尽孝心么,就吃我们这最有名的炙鸭吧。” 于瑾的厌食症由来已久,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没好过,这几天已经靠着营养丸维持了,本来对食物是没有什么渴望的。 但是看她笑得真诚,闻着她身上清甜的气息,竟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油腻。” 婵夏眼睛一亮,有门啊! “炙鸭不成,那就...我亲自做几个小炒给你如何?还是算了吧,我阿爹在家呢,这可不是我没诚意,实在是条件不允许。” “你的诚意,就这么点?我看虎子还是秋后问斩吧。”于瑾风轻云淡地说。 “别!有话好商量!”婵夏心里吐槽这家伙假公济私,想吃就直说呗,摆什么谱! 一个时辰后,婵夏端上最后一道菜,站在于瑾身边,搓着手干笑: “大人,您还满意不?虎子的事儿,你看...?” 知府一众亲眷站在屋外,瑟瑟发抖。 这突然闯到人家,掏出个通行证,牛气冲天的借用厨房是几个意思? 无衣卷 第67章投其所好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对于青州知府吴凉的家人来说,这一天注定是悲催且难忘的。 吴凉被抓了去,全府一众女眷全都慌了神。 最惨的便是那紫雀了。 她前脚刚跟吴凉哭诉她有了吴勇的孩子,后脚吴凉便被抓了起来。 紫雀正想着趁乱偷点细软出去,远离这纷扰之地,吴勇的小娘带人闯了进来。 二话不说,便把她捆了起来。 对吴勇的小娘来说,紫雀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失去儿子的母亲已经濒临癫狂状态。 任凭紫雀怎么哀求,她都要捆着紫雀,声称直到她把孩子生下来才肯松开她。 在那之前,吃喝拉撒,都得在这间屋子里。 吴凉的发妻王氏此时已经顾不上吴勇小娘那疯狂的举动了。 她正在为吴凉的事儿发愁,不知该找谁来救吴凉出来。 婵夏便是这时带着于瑾闯进来的。 王氏已然吓坏了,还以为这俩人是抄家来的。 结果婵夏只是亮出了通行令,说要用厨房。 吴家众人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怠慢了,只能任由她登堂入室。 王氏本想过来试探几句,想着若能收买这位文书房下来的钦差大人便最好了。 奈何婵夏一句话把她噎回去了:夫人是怕大人不知道吴凉贪赃受贿么,上赶着给大人送人头? 于是,吴家众人不敢妄动了,只能远远的看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夫人,婵夏姑娘端上来一道鸳鸯炸肚。” 王氏脸煞白,鸳鸯...这怕不是暗示她,只抓吴凉一个不够,还要再把她也抓进去,凑一个“鸳鸯双宿”? “夫人,婵夏姑娘端上来一道三鲜笋!” 王氏又吓了一跳,这莫不是暗示她,连她的嫡长子也要抓紧去?三鲜! “夫人,婵夏姑娘这回端了蜜千刀上来——夫人?!” 夫人晕过去了。 吓的。 这难道是暗示她,要千刀万剐?! 其实王氏真想多了。 蝉夏就是按着于瑾的口味,做了几道他喜欢的菜品。 吴凉这家伙极为奢侈,厨房里的材料十分充足,足够婵夏大展身手。 最重要的是,来这个地方用膳,不仅环境优美,还一文钱都不用花,甚好。 “尝尝看,合不合胃口?不合适我再去做。” 婵夏笑呵呵地问。 看他没什么反应,便转身要走。 “坐下。”于瑾命令道。 她身上的香气特别好闻,可以令他产生食欲,离开这香味,菜再好也是索然无味。 “可是我还想做个桂花糖耶。”她有看过,厨房里的食材可以做。 “女人吃的东西,有什么可做的?”于瑾嗤笑,示意她坐下,等婵夏坐下了,他才状似无意道,“那种东西,吃了饭再去做也来得及。” 若不是场合不对,婵夏一定会大笑出声,装什么装!想吃就直说,男人吃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瑾跟婵夏给人的感觉刚好相反。 婵夏是天生笑面,平时不笑也像是笑。 于瑾则是生来严肃,吃饭时也严肃。 王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悠悠转醒,正好看到于瑾用那过于严肃的表情说道: “砍的不够多。” 王夫人俩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完了,她全家好不了! 砍一个倆的还不够多,要几个才是多?! “是,我下次改进——咦,外面是不是有人晕倒了?” 婵夏好奇地抻脖子。 “无关紧要。”于瑾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 他不过点评了下婵夏做的鱼,便有人心虚晕倒。 再看这府邸,修葺的极尽奢华,有好几处已然越制。 看来这吴家的猫腻还不少,回去是要好好彻查一番。 婵夏眼力见极好,一会给他剥虾,一会挑鱼刺,等到于瑾心满意足地撂下筷子,婵夏才开口。 “饭大人也用过了,那虎子的事儿?” 就差把“吃人家的嘴短”这几个字贴脸上了。 许久不曾吃得这般畅快的于瑾心情不错,便也不再逗婵夏,痛快道: “赵义按着大燕律,理当问斩,但因他犯事时,已经失去自我意识,所犯罪行皆为分裂人格虎子所为,所以——” 婵夏聚精会神的等着他后半句。 等了半天,于瑾不开口,只端着茶杯在那品茶,吊足了婵夏的胃口。 “我还会做桂花糖,甜而不腻的桂花糖!我还会做很多开胃小菜!”婵夏催促道。 “放肆!你当我是那贪嘴之人?且桂花糖这种女子喜欢之物,本官怎会有兴趣?”于瑾放下茶杯,怒斥。 “是,我错了。”婵夏低头,心里淬了好大一口,默念:是,你不喜欢,不喜欢你还总偷我的糖?! 看她认错态度良好,且提出的条件也还算吸引人,于瑾总算把后半句说出来。 “就按你的意思做好了。成全赵义的心愿,也成全你的义气...傻乎乎的义气。” 婵夏嘿嘿地笑了两声,突然觉得哪儿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她还以为自己的想法神不知鬼不觉呢,想不到,督主已经看穿了一切。 于瑾是不会回答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的,只是端着茶杯,慢条斯理道: “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出发。” “啥?”为啥还要半个时辰,不是应该马上行动吗? 婵夏的心现在已经飞到监牢,只想快点带赵义出来。 “桂花糖,本官念你破案有功的份上,给你半个时辰。” “...”想吃就直说,绕这么大一圈,也不嫌累得慌。 “你在腹诽本官?”于瑾挑眉。 “不,我在感谢大人你的英明神武。”婵夏露出狗腿一笑。 这句倒是真心的,难得他能支持她的想法。 她的想法,可能别人看来属实是不可思议,但他却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虽然在这个同意的过程中,某人夹带私货,混了些吃食,但瑕不掩瑜,他依然是婵夏心中的完美男人。 就算喜欢吃桂花糖,也不损坏他高大的形象。 半个时辰后,于瑾吩咐提审虎子,将其带出监牢。 整个青州现在他最大,知府被抓后,同知吓得一病不起,剩下一众官吏无人敢过问,只能任由他把虎子带了出来。 从监牢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昏睡的虎子。 取下了香囊,再醒来就已经是赵义了。 马车出了城,朝着北直隶的方向一路前进。 无衣卷 第68章一切的谜底都解开了 毛番拓和陈四赶着车,陈四提心吊胆,竖着耳朵听马车里的动静。 直到现在,陈四还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文书房来的钦差公公,以及身负几条人命的赵义,还有他那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这三个身份南辕北辙的人,为何会在同一辆马车里坐着? 更可怕的是,陈四看到,婵夏竟然给赵义松了绑,这要是等他醒来,还有个好? 陈四长叹一声,怎一个心烦了得。 “阿爹,我没事的,你别叹息了,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叹了七八次了。”婵夏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话音刚落,变成婵夏嘶了一声。 她不小心碰到了手。 于瑾眉头一皱,拽过她的衣袖,拉开看到缠着的白布,面色一凛。 “你受伤了?!” “已经处理过了...”她的手被虎子折断了,她自己接了回去,又用麻醉针顶着,也察觉不出有什么,这会药劲过了,才察觉出疼来。 “胡闹!手都这样了,还骑马做饭?!” 于瑾这才明白,她上马和上菜时,只用了一只手,原来这只竟然伤得如此重。 “饭不还是做给你吃了...”婵夏小小声。 “强词夺理——受了这种伤还敢胡来,你师父没好好教你骨伤后遗症?” 在于瑾看来,她这种胡闹的行为,等同于自残。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他教他的,我做我的。” “很好,等手好以后,《正骨心经》抄写一遍交给我。教不会的,罚便记住了。” “???”婵夏无比委屈。 她都重生了啊,他怎么还罚她? 这一招吃遍天下是吧! “回头我就往桂花糖里吐口水...” 她小声的嘀咕,于瑾眼一眯。 还有空顽皮,说明功课还是不重,也许罚抄一遍不够。 “放肆!”毛番拓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这丫头也太不像话了。 跟大人坐在一辆车里,毫不避嫌,这他也就忍了。 跟大人说话毫无恭敬之意,不顾大人的身份,他也忍了。 可说话竟敢如此没规矩,连大人的玩笑也敢开,这他就不能忍了。 “聒噪。”于瑾不悦。 “听到没?大人嫌你聒噪,还不出来驾车!”毛番拓趾高气扬。 “我是说你。” “...!!!”少爷,你变了! 北直隶军营距离青州有一段距离,也得三四个时辰才能到。 车一路晃悠着,于瑾闭目养神,婵夏便给他说着青州的风土人情。 他很少回应,却也没出声打断她。 婵夏对他的脾气秉性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对这些民俗之事很有兴趣,可能也是职业习惯。 婵夏前世有机会就去搜罗各地民俗给他听,这投其所好的能耐,毛番拓再修炼十年也达不到。 “距离青州不远的栗州,当地有个奇怪的风俗,腊月过后不久,便要举行驱鬼仪式,要选一个鬼月出生的女子,带着赤鬼面具扮鬼,任由弓箭手射,周围百姓吹笙击鼓以此庆祝,视为吉召。” 于瑾睁开眼:“每年都举行这种仪式?” 那岂不是要枉死很多无辜的妇人? “是,每年都有,古书记载,最早都是要把赤鬼穿心的,近几十年改了风俗,去了箭头,包着布,打在人身上也不会要命,人人都争当赤鬼哩。” 鬼月出生的人总会被视为阴气太重,这种仪式相传可以化凶为吉,所以到了驱赤鬼前夕,总会有姑娘抢着做赤鬼。 于瑾闭上眼,表示他知道了。 只要不出人命,愚昧一些便随他们去吧。 婵夏正待讲下一个民俗,突然,外面马蹄声四起。 “少爷!有刺客!” 毛番拓喊道。 婵夏把头探出去一看,好家伙,来了不少人呢。 全都蒙着面,骑着马飞驰而来。 眨眼的功夫,就把马车围了起来。 婵夏不等于瑾发话,直接跳了出去。 来了十多个人,全都蒙面,黑衣打扮,为首的是个彪形大汉。 “一个活口都不要留,杀!” “喂,你好好的护院不当,非得跑过来做这担风险的事儿,值得吗?蒙着脸我也认识你。” 婵夏一语揭穿来者的身份。 正是吴勇的护院之一。 被拆穿身份后,护院摘下面罩凶道: “陈婵夏,怪只怪你管了不该管的事儿,跟了不该跟的人,我这就送你上路!” 说罢抽刀,劈头盖脸对着婵夏就砍。 刀还没碰到婵夏,人便以直挺挺的朝着后方摔倒,后脑勺着地。 于瑾收手,吹了下他手腕上的袖箭。 “不想死的,滚。” “吴凉已经垮了,你们何必再担风险替王氏办这掉脑袋的差事?” 婵夏劝道。 这些人都是王氏派过来,做最后无畏的挣扎。 “废话那么多,弟兄们,上!”另外一个蒙面人开口道,众人一窝蜂地涌上来。 婵夏见状不再犹豫,袖箭连续三发,轻松弄倒三人。 于瑾从车内出来,看到她手上跟自己同款的袖箭后,眼眸暗了暗。 这个是他刚穿过来那年,根据现代机械学原理,在大型袖箭的基础上加以改良的。 组装都是他亲自完成的,图纸只有他才有。 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会用。 别说她不是从现代穿过来的,就算是穿越老乡,她也做不到能跟他思维同步这么神。 任何巧合的背后,都有各自的因果。 “你上车,别下来。”于瑾把婵夏推到身后,抽出腰里藏着的软剑,跟毛番拓一起对抗刺客。 陈四在马车上瑟瑟发抖,他真的只想安静的做个小仵作,为何世界一夜就变了天,嘤! “阿爹,你用这个。”婵夏从包里摸出个比袖箭大一圈的梅花筒。 “扳机扣这里,对准坏人,可别误伤自己人。” 梅花筒一下能发出五发,就算陈四准头掌握不好,也能帮上点忙。 “你从哪儿弄这些玩意的!!!”陈四惊叹,他闺女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弄了这么多稀罕玩意! “我师父亲自给我的图纸,我自己让铁匠打的零件,没时间解释了,快!” 这一句,刚好落在了于瑾的耳朵里。 师父... 于瑾想到他催眠虎子时,听到的那些话。 一切的谜底都解开了。 无衣卷 第69章师徒相认 十几个追兵几乎就在一瞬间,倒下一半。 婵夏跟于瑾配合默契,他挡在前面,婵夏在后面放箭。 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好,转身就跑。 毛番拓提剑要追。 于瑾叫住他。 穷寇莫追。 “你没事吧?啊,你受伤了!”婵夏惊呼。 “不妨事。”于瑾的手臂被划破一点皮肉伤。 “我给你包扎!”婵夏顺手掏出她的药包,找出凝露给他消毒。 这个凝露又是只有他才掌握的技术,丫头的身份呼之欲出。 “你的师傅到底是谁?”上了车,于瑾沉声问。 “…你。准确的说,是前世的你——你先别忙着罚我抄写无神论信仰啥的,听我把话说完。” 于瑾挑眉。 “你师傅经常罚你?” “也不经常,一个月一两次?唉,我也能理解,就跟女子月信心情不好似的,每个月总有几天压力大的时候,我愿为师傅分忧解难。” 婵夏自诩拍了个马屁。 于瑾被她这破比喻气的眯了眯眼。 等确定她说的都是真的以后,先罚她默写几遍尊师重道经。 “我不确定那是一场梦还是我真实经历过,就从树上掉下来后,脑子里就有很多记忆。” “我知道听起来会有些荒诞,但我相信只要我找到你,你会信我。” “为何?” “因为我对你有足够的了解,是你,就一定会信我。” “其实,我一开始是有想过瞒着你,可你那双眼跟会读人心似的,我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与其等到那时彼此离心,让外人钻了空子,不如现在就告诉你。” 她这一身本领全都是传承他,所有验尸手段与工具皆为他传,除非她永远不见他,否则被发现只是早晚的问题。 “你可以选择信我,也可以觉得我说的过于荒诞,要杀要剐都随便你。” 婵夏从手上褪下戒指,交到他的手上。 “这是你教我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你觉得我另有所图,就用这个了断我。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想什么时候收都行。” 依然是那双清澈的眼眸,径直地看着于瑾。 正如于瑾一开始判断她的那般,这就是个非常干净的姑娘,纯粹的不掺杂一丝的杂质。 她坑钱的时候是用心的坑,她验尸的时候也是用心的验,她对待师父和友人的态度,也是如此。 “毒针成本高,用在你身上倒是浪费了。”于瑾握着她的手,顺势把戒指给她戴了回去。 随即皱眉。 “我有画过这么难看的图案吗?”这戒指是铁质,毫无美感,不符合他的审美。 “我已经很努力还原了...再说原来的是银子和宝石造的嘛,银子那么贵,我哪儿舍得用——咦,你信我了?!” 婵夏眼睛一亮。 还以为要花费一番心思他才肯信她呢,毕竟她的这番经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荒诞离奇。 结果,就这么信了? 于瑾若没有穿越来的经历,婵夏说这番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本身就是穿越而来的,丫头的气质和品行,的确是他会中意的类型,一身所学又与他高度相符,想不信也难。 婵夏之前铺垫的那些,也不是白费功夫,于瑾顺着她的线索一路查下来,很自然的想到了真相。 丫头的前世遇到了他。 而他的今生,遇到了有前世记忆的她。 兜兜转转,该见面的总会见。 于瑾还有很多话想问她,问问在她那个时空里,他是怎样一个存在,她为何又会重生,是谁害死了她。 但眼下,于瑾有一个更严肃的问题要问: “解释下,于铁蛋?” 正在那高兴的婵夏宛若被点穴,缓缓地看向他,尴尬又不失狗腿地笑: “那是我对师父你深深的崇拜与敬仰啊~” 回答她的,是于瑾弹在她额头用力的一下: “罚你三个月俸禄,并背写人体解剖学一遍。” “我啥时候有俸禄了——啊!” 婵夏后知后觉,嘿嘿傻笑两声。 督主这是要带她一起走了,还有俸禄呢! “师父,我看你今天又帅了许多,玉树临风,回眸一笑百媚生,万里春光不如你...所以这么好的师父就不要扣我那微薄的俸禄了!我给你背写两遍,不,五遍!” 只要不扣钱,一切都好说。 婵夏努力发挥她彩虹屁的特质,搜刮她能想到的一切赞美词,也甭管是用来形容女子还是男子的,夸就是了。 “师父,那人体解剖学可是你密不外传的技术啊,就换三月俸禄过分吗?要不我再把你教我的基础医学也抄一遍,你不是常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吗?这么好的生产力,换不来三月俸禄吗?” 于瑾的嘴角抽了又抽,钻钱眼里的丫头。 他从现代带过来的先进技术...是让她用来搞笑的吗?! 虎子还睡着。 劫后余生的陈四瘫软在车辙上,好半天才缓和过来。 推开车帘想看看闺女怎样,却看到让他恼火的一幕。 婵夏和于瑾的座位已经发生了变化。 之前俩人是面对面的坐着,这会竟并排坐在一起。 不仅如此,头凑的也近。 闺女俩眼星光熠熠,从兜里掏出糖递到于瑾的嘴边... 陈四不敢继续看下去了,放下帘子,咽泪装欢。 完了,闺女这是命里缺蛋啊,这辈子注定跟太监纠缠不清了。 在婵夏的心里,师徒相认应该执手相看泪眼。 督主难道不该握着她的手夸一句,我的好大儿...好徒儿啊~你重生后马上来找为师,为师很欣慰! 结果上来就因为起了个外号,罚写还扣钱。 婵夏嘟着嘴,脸上写满了不爽。 眼看就要到军营了,隐约听到军鼓阵阵。 于瑾皱眉,这时间开战,属实反常,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北直隶这一仗的结果如何?” “你的爱徒正在失忆中...是不是因为被罚了钱,记忆出了问题?”婵夏抱着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头被重重的砸了下,婵夏哎呦一声,捂着头,大眼睛愤怒地看着他。 下一秒,眼睛弯弯。 “谢督主赏赐~”顺手接,不,是抢过银袋子,以最快的速度收好,就怕慢一点他就收回去了。 “我不是督主。”于瑾蹙眉,这种称呼让外人听到,等于制造麻烦。 “马上就是了——这一仗,我军大败,魏老阉狗会死在战场上,你就是下一任的督主。” 她就是督主身边的头号狗腿! 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她来了~ 无衣卷 第70章是救驾还是刺杀 婵夏笑靥如花,时不时偷偷摸下银袋子。 倍儿有安全感。 督主果真如前世一般,对她出手从来没抠门过。 虽然嘴上总是罚她,但该给她吃的,该赏的赏,她的吃穿用度永远是最好的。 所以婵夏始终坚信一个真理:跟着督主有肉吃。 “可有办法阻挡大军溃败?”于瑾问。 婵夏正色道: “其实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宗帝轻信权阉魏晨,朝廷内外混乱不堪,溃败是必然而不是偶然。这一仗,神仙下凡都没办法挽回。” 这番话,她也只敢当着他的面说。 骂皇帝骂得如此顺口的,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在外不可胡言乱语。”于瑾警告。 “你又不是外人,你是内人——师父。”婵夏及时改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内人好像是形容妻子的? “别的不说,只说这阉狗魏晨,他难道不该死吗?多少忠臣良将都死在他的手里了,就连这御驾亲征的馊主意,也是他出来的,他死有余辜。” 其实婵夏从前世到今生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宗帝要御驾亲征。 安心地在皇城做他的逍遥皇帝,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不好么? 偏要听魏晨的怂恿,跑过来玩什么御驾亲征,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敌军的战斗力。 结果丢了一大块领土不说,后面还惹了那么多的麻烦。 她前世自从跟着督主后,督主几乎都在收拾宗帝留下的烂摊子。 “我前世认识你是两年后,这两年我没接触朝堂,细节说不清。但我知道,这一仗输的极惨,魏晨死无全尸,我只当他糟了天谴,活该。”婵夏想了下,又补充了句。 “不过魏党余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大概用了两年时间才全部铲除。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魏晨就是现任厂卫督主,也是于瑾的仇人。 于瑾从婵夏嘴里得到这个消息,不可谓不震惊。 他本想手刃仇人,却不成想仇人的死期已近。 婵夏提供的重大信息让于瑾陷入了深思。 片刻后,于瑾突然开口。 “你有什么目的?” 婵夏后背一凉,装作满不在乎地问: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你明知这一仗会输,却亲自送赵义过来,这很反常。若你只是想成全赵义,只让他自己走便是,为何要送他过来?” 于瑾停顿了下:“我觉得,你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于瑾笃定,如果没有这些阴差阳错的意外,婵夏自己救出了赵义,依然会送他来到战场,而且是跟着他一起来。 “我就是想...我想救驾么,对,救驾有功,然后就能去京城找你了,谁知道你自己来了,你说巧不巧,哈哈。” 婵夏干笑两声。 有这种火眼金睛的师父,也是一种痛苦啊,想瞒着他都很困难。 好在她急中生智编出来的这套谎言,于瑾暂时信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此时天已近黄昏。 天边一片火红火红的火烧云,像是将士们献血染红一般。 婵夏心提到嗓子眼,想到她一会的行动,越发紧张起来。 督主猜的没错。 她来,除了是成全赵义,也是有她自己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则是关乎着她能不能逆天改命。 什么都可以告诉督主,唯独这个不能,做不好,那是要掉脑袋的。 婵夏正琢磨着,毛番拓喊了起来。 “少爷!有溃兵!” 于瑾和婵夏跳出车外,只见前方一小股穿着盔甲的士兵正在朝着这边快速跑来。 看人数不下几十人。 于瑾跳下马车定睛一看,瞬间倒吸一口气。 “圣上?!” 一群士兵护着个穿着金盔铠甲的中年男人,正是御驾亲征的宗帝。 遥望着宗帝,只见他歪戴着金盔,灰头土脸,一副狼狈的样子。 边上还跟着监军太监,也就是赵义的仇人。 没看到魏晨,按着婵夏提供的信息,魏晨此刻大概已经惨死敌军阵下,死无全尸。 从这个溃兵护着宗帝的态势看,我军应该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局势不可控制了。 于瑾抽剑,正待冲上去护驾,却觉得肩膀一麻。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婵夏,婵夏满脸愧疚。 “师父,你不能过去,追兵太多,我们过去也是送死,狗皇帝昏庸无道死多少次都活该,但你要活着。” “混蛋!”于瑾没想到刚认的徒弟就这么阴他。 还是用他给的道具! “毛番拓!把你家少爷扶到车上,带着我阿爹,马上走!” 婵夏命令道。 “那你呢?”毛番拓问。 婵夏从于瑾的手里接过他的剑:“我去建功立业去了,谁也别挡着我发财!” 毛番拓眼角有些湿润。 婵夏这哪里是发财,她是送死去了啊。 “快走别墨迹,把赵义给我卸下来,泼醒他,然后带着我师父和我阿爹赶紧走,我师父少一根头发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婵夏喊完,便冲向溃兵的方向。 “夏姑娘,若你能平安回来,我老毛绝对不再跟你争了!”毛番拓含着泪扶起于瑾。 回头望了眼那个勇往直前的姑娘,心里满是钦佩。 原来女子认真起来,也有不输儿郎的气度。 婵夏一路拿着剑摸向溃兵的方向,借着树林和掩藏自己的身形,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举起手里的袖箭,对准了宗帝的头。 她不是来救驾的。 她是来杀这个狗皇帝的。 如果不是这个狗皇帝,督主和她前世也不会落到那步田地。 她今儿就要逆天改命,弄死这个狗皇帝,让他再无翻盘的机会。 之所以把督主弄晕,便是不想让他卷入这场风波。 她可以死,但是他必须要活着,只有他活着,他才能救更多的人。 婵夏抱着一击必中的决心,笃定主意,她今儿就算死在这,也不能让宗帝活着! 袖箭的射程不够,她必须要等到宗帝跑过来时才能下手。 眼看着宗帝越来越近,婵夏也做好了准备,一个意外发生了。 “你,干什么的?”一把长枪,抵在了婵夏的腰上。 婵夏一听这口音,便知不好。 是敌军! 无衣卷 第71章了无牵挂 有个敌军提前埋伏到这,只等着伏击。 刚好跟婵夏遇上了。 婵夏只顾着刺杀宗帝,没留意身后有人,被人家用长枪顶着腰。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枪尖那冰凉的寒意。 “自己人!”婵夏模仿着对方的口音,还好她多少也懂几句番语。 关键时刻还真派上用场了。 “你是哪部分的?”对方听到她的口音,略迟疑。 军中并没有女子,且这打扮分明是大燕百姓,但她口音听着又不像大燕的。 “我是潜入大燕的探子。”婵夏随口胡说。 对方似乎正在辨别她话是真是假,枪也松了些,婵夏趁机侧身闪过对方的长枪,抬手就是一箭。 箭结结实实地打到了对方的肩头,但人却没倒。 坏了,这家伙穿着盔甲啊! “满嘴谎言的女人!”那人被激怒,拎着枪就要刺婵夏。 婵夏本来就不擅武艺,发暗器还凑合,让她跟人对打就很困难了,尤其是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战士,用的又是长兵器。 婵夏一个回合坚持下来都很困难。 她的剑对上人家的枪,手臂都麻了,剑直接弹出去了。 眼看着对方的长枪对准她刺了过来。 婵夏闭眼,没有等到预期的疼。 睁开眼,就见赵义单手握住枪柄。 “快走!”赵义喊道。 婵夏捡起掉落的剑,扔给赵义。 赵义接过剑,与那男子对打起来。 婵夏转身,再去寻找宗帝,却发现前方已经打乱了套。 敌军与溃兵混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根本找不到宗帝在哪儿。 婵夏心急如焚。 难道,她还是来迟一步吗? 前世,宗帝就是被敌军掳走囚禁起来。 宗帝被俘后,肖太后在阁老王棋提议下,废宗帝,立四王周启烨为帝,也就是燕成帝。 成帝十分赞许督主的能力,与督主联手改革,一路整治朝纲,这才有了后面数年的盛世太平。 但谁能想到,这个杀千刀的宗帝,被关了几年后,又被营救了回来。 旧帝回归,新帝又不肯退位,新旧二帝相互斗法,宗帝为了折成帝羽翼,便把目标对准了督主。 偏偏成帝身子不争气,染了怪疾突然暴毙,宗帝复辟称帝,头一件事,便是找人围剿督主。 婵夏就是在那一仗时,为了保护于瑾中箭身亡。 从她重生回来到现在,她没有一刻不是想着前世的憋屈账。 宗帝必死! 只有这个昏庸无道的狗皇帝死了,督主和她才能过上平静的小日子。 眼下就是刺杀宗帝最好的时机,只要宗帝死了,自然不存在日后回归一说,成帝继位,督主才会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前方黄沙一片,人仰马翻,加上天色渐晚,她根本看不清。 再往前就脱离安全地带了,婵夏知道自己贸然向前,很可能没办法全身而退。 说不定就死在这里了。 她制定计划的时候,并没想过自己会死,如果能活她当然愿意活着。 不过算起来,她一个人死换督主平安喜乐,换大燕盛世太平,不亏。 战场短兵相见,打成一片。 婵夏越靠近,越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 尸横遍野,战况惨烈。 她搜寻着宗帝,也看到了大燕将士们最后的反击。 一个士兵被戳中的心脏,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看着天空,似乎死不瞑目。 战士沙场死,铁马金戈人未还。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多少好儿郎,为了守护河山,把血洒在了疆土上。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宗帝,把战场当成儿戏,只当这是他彰显个人英雄主义的机会,北直隶军溃败,很大责任都在宗帝,以及他宠信的魏晨和监军太监。 仵作验尸,对尸体早就司空见惯,可面对得了尸体,却无法痛快的接受死亡。 到这样的环境里,看到一具具死状惨烈的将士,悲怆之情油然而生。 她改变不了战争。 她只能尽力斩断一切混乱的根源。 婵夏一路摸索,终于,她看到了宗帝。 宗帝的头盔掉了,被几个敌军掳了去,正在鬼哭狼嚎地喊着救驾。 婵夏举箭,对着宗帝的头打过去。 “快救朕!朕赐你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宗帝这会吓破了胆子,看到冲过来一个,只顾着呼喊救命。 他做梦也想不到,御驾亲征竟然会落得被敌军俘虏的下场。 短箭撕破长空,奔着宗帝的头打过去,距离宗帝最近的敌军竟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以他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一箭! “爱卿快救朕!”宗帝看倒下一个追兵,宛若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只当婵夏是救驾来的。 婵夏恶心个半死。 举箭继续打,此时敌军弓箭手已经发现了她,几个弓箭手乱箭齐发,瞄准婵夏。 婵夏排空心思,继续瞄准,这一箭打到了宗帝的肩上,宗帝一声惨叫。 “爱卿你打偏了,准点!小心朕灭你九族!”宗帝吱哇乱叫。 婵夏自己的左腿也中了一箭。 听到狗皇帝死到临头还在那大放厥词,婵夏举箭,再次对准。 只要一下,再一下,她就能取狗皇帝性命。 “小心!” 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婵夏身后传来。 赵义从身后扑了过来,抱住了婵夏。 “小丫头,这次是要说再见了。”赵义的嘴角留下一丝血痕。 “如果有来生,我得不到你就要毁掉你...今生欠你的,都还给你了。” 这声音...不是赵义,是虎子! 婵夏一惊,忙用手去摸他的背后。 虎子的背后,有好几支箭。 那原本都该打在婵夏身上的。 “虎子!”婵夏没想到虎子的人格竟然会在没有香料催化的情况下出来。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保护自己。 虎子的眼缓缓合上。 嘴角却是挂着一抹心满意足地微笑。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婵夏叮嘱: “好好活...多救一些人,只当弥补我的过错...夏姑娘,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婵夏找来李家夫妻,让受害者家属的痛哭声摧毁了虎子心中善与恶罪与罚。 但在最后一刻,他做了他想做的事。 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他曾经喜欢的女孩,哪怕这个女孩一心想送他伏法。 他总算,做对了一件事,虎子闭上眼,心满意足地想。 婵夏的眼里布满了泪水,她忍着痛从包里掏出药,想要给虎子处理伤口。 “兄弟,给我一支麻醉针。要麻醉一些疼但人保持清醒的那种。” 这声音,是赵义?! 无衣卷 第72章忠义两全 “你现在要先处理伤口。” “时间不多了,我要去做我该做的,是兄弟你就成全我!”赵义双目瞪着前方,监军跟宗帝一样,都被敌军俘虏了。 那是害他义弟的仇人。 “快!”赵义咆哮。 婵夏看他箭已经穿的很深,全凭信念支撑。 婵夏忍着心中痛苦,给他扎了一针,赵义哈哈大笑,说了声谢谢兄弟,转身冲向敌军。 婵夏拔出腿上箭,给自己也扎了一针,紧随赵义的步伐。 刀光剑影在她眼里已经成了慢动作,她看着赵义挥舞长枪,刺了一个又一个,她自己也不知道砍了几人,也不知道自己挨了几下。 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婵夏的体力也耗竭殆尽。 “放肆,你竟敢,咱家砍了你的头——啊!”伴随着监军太监一声惨叫,赵义的长枪刺入了他的心脏。 “哈哈哈哈!” 婵夏听到了赵义的笑声,看着他拎着枪再次冲入敌军。 赵义此生已经没有遗憾了,最大的仇,他已经报了。 现在该是他赵义尽忠的时刻了,多杀一个敌军,便是赚到了。 也不知道他弄倒了多少敌军,终于,一杆枪,戳到了他心口的位置,赵义握着枪头,面带微笑的倒下。 为义弟报仇,成全了他的义。 奋勇杀敌,成全了他的忠。 此生没有什么遗憾了。 婵夏不管不顾地冲上前,袖箭发完了便用梅花镖,她清楚地看到自己打中了宗帝两下。 但都不是要害处。 该死的,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受各种因素干扰,她的准头是有限的。 突然,天起狂风。 卷起地上尘沙,马上就是沙尘暴了。 婵夏的眼前一片模糊,她的体力也透支到了极限,身上多处伤口,失血过多,又被恶劣天气影响,看不清前方。 她只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她的身体越发沉重,眼皮渐渐的沉了下去。 不知道宗帝有没有被她打死。 就这样死在这,不甘心呐... 意识模糊之际,婵夏仿佛感受到一双结实的臂膀将她抱起。 耳畔传来督主喟叹的声音。 “胡闹...” 婵夏在一片黑暗中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到前世,督主坐在书房,挑灯批奏折,她站在一旁研磨,趁着他不注意,偷吃几口他的点心。 杏仁粥的香气仿佛萦绕鼻息。 “督主,杏仁粥,涮锅子,烧籽鹅...” 婵夏缓缓睁开眼,对上于瑾漆黑的双眸。 “醒了?”于瑾冷冷地看着她。 这个馋丫头,梦里还不忘了吃。 毫无徘徊在生死线的自觉。 “我怎么在这——嘶!”婵夏一动,浑身都疼。 “不想死就不要乱动,我从没见过你这般胡闹的人。”于瑾依然是语调冰冷,不过给她盖被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看到她面色苍白的脸,于瑾眼眸微暗。 她能活下来,真是生命的奇迹,全身中箭四处,划伤七处,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如果不是遇到他这样懂得现代医学的,她是必死无疑了。 “啊,我的脸!”婵夏摸了下脸,脸也有伤! “现在才知道怕了?”于瑾本想吓唬她,告诉她毁容了,可看小丫头一副很在乎的样子,终究是没办法下狠心。 “你的脸没事,只要不胡来,不会留疤。” 婵夏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没有我这张盛世美颜,师父你以后肯定罚我更厉害。” 她严重怀疑,师父是对她的笑没有抵抗力,以前她闯祸,只要对着师父撒娇憨笑,多半不会重罚。 没有了容貌,师父得扣她多少小钱钱啊! 于瑾刚压下去的怒火,被她一句又挑了起来。 “你脑子里每天都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竟然敢暗算我,然后跑去送死!” 如果不是他抗药性比较好,提早一些醒来,她和赵义都得死得透透的。 “我跑去的时候可没想死!好死不如赖活着!那不是情况有变化么...” 婵夏还委屈呢。 她从重生到去战场前,压根都没想死啊。 活着多好,有吃有喝有帅哥...帅哥就是督主! 只是情况就那样,没有留给她更多的选择。 “你...”于瑾咬牙,若不是看在她浑身都是伤的份上,现在就要重罚这个不知死活的。 “看来我命不该绝啊——对了,狗皇帝呢?!” 婵夏想着自己打在狗皇帝身上那几箭,也不知道弄没弄死。 “被俘了,现在直隶军大乱,朝廷派了使臣过来,只怕是要割地议和,以求换回皇帝。” 于瑾的回答让婵夏面无血色,闭着眼,心中满是愤然。 如果没有那阵突如其来的沙尘暴,狗皇帝应该已经死在她的箭下了。 只恨苍天,为何站在狗皇帝那边,为何帮狗皇帝续命。 “你去战场,真的是为了救驾吗?”于瑾问。 这丫头一口一个狗皇帝,一毫无半点恭敬可言,怎么可能舍命救驾? “都是天意。”婵夏蔫巴巴地说道,但很快,她又重拾信心。 一次不成,还有二次,还有无数次。 错过了这次暗杀机会,等到狗皇帝五年后被迎回来,软禁在皇宫,她还有机会下手! 只要赶在新帝暴疾发作前把宗帝干掉,她就能逆天改命了。 狗皇帝还有五年才被迎回来,回来后又被新帝软禁了三年,八年的时间,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一丁点下手的机会。 “你在谋划什么?”于瑾觉得她似乎在酝酿一个大的计划,但她又不想告诉他。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还不是为了你,婵夏嗔责地看了他一眼,就好像俩人还是前世那般亲密无间。 “再有一次这般胡闹,你就给我从哪儿来滚哪儿去,不要跟着我了。”于瑾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像是被揪了一下。 他之所以选择相信婵夏,也有一部分原因,源自她看他的眼神。 像极了新生儿看待母亲那般,纯净透明,全然的信任。 “嘿嘿,就知道师父最疼我,不会跟我计较,还有,赵义他?”婵夏想到了赵义奋勇杀敌,也想到了虎子替自己挡箭。 “你只当他死了,不要再过问。” “啊?!你把他救活了?!”婵夏不敢置信,她亲眼看到赵义身上多处伤,最致命的,就是他心口那一枪吧? 于瑾掏出一个物件,放在婵夏面前,婵夏捂嘴,眼泪瞬间落下。 无衣卷 第73章严格管教是不可能的 于瑾的手里,是一枚变了形的银质香囊。 遭受了外力打击,通体已经变形。 正是李小公子的那枚。 “赵义把这个戴在了身上,关键时刻救了他。” 婵夏不信鬼神,可这一刻,她宁愿相信,是有的。 冥冥之中,或许是李小公子的英灵原谅了赵义,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在关键时刻,救了赵义一命。 “可是赵义戴这个香囊,不就是说明——”婵夏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于瑾点头。 “他接受了一部分虎子的记忆。” “啊!” 这正是婵夏最怕也最不愿意见到的一种情况。 她之所以要送赵义来战场,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结局。 赵义多半会在这一仗中,为国捐躯,但对赵义本人来说,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赵义生性忠厚,讲义气,若有天让他知道,他曾经分裂出一个病态的人格,害死那么多人,依照赵义的脾气,他活不下去的。 所以婵夏想着成全他,却不曾想,赵义还是接受了虎子的记忆。 “我是不是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婵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 她担心虎子会再次出来危害百姓,可又无法当机立断的送自己兄弟上刑场。 就想着要两全其美,到头来,终究是演变成了最坏的情况。 “不,你处置没有问题。”于瑾给了婵夏极大的肯定。 虽然在他的时代,精神病患者发病后犯事可以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但那是建立在医疗技术发达的基础上。 有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也有相对完善的体系监督。 但丫头并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她依据的是大燕律,按着大燕律,赵义是无法得到全尸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能选择出这一条折中的办法,护着百姓也成全兄弟,已经是很难得的。 “你放心,我对他做了些处置,他关于这段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世上再无虎子,也没有赵义,有的只是个平凡的村夫。只是你此生,不能再见他。” 丫头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可以。 催眠术在这种情况下,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于瑾刻意吩咐毛番拓,送赵义到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重新开始,只要不刺激他,他或许可以安稳的渡过下半生。 他会随时监控赵义的情况,如果有问题及时干预,毕竟...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啊!还是你靠得住啊,哈哈哈哈,我怎么把你的秘术给忘了——”婵夏乐过头,乐极生悲,笑得浑身都疼。 她只顾现在困境中,却忘了督主的催眠秘术,这可是帮了很大忙的,只可惜她不会... 婵夏眼珠转转,计上心头。 “师父,你教我催眠吧,以前的你可夸我,是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不见的奇才呢。” 于瑾好笑的看着她在那自吹自擂,等她足足夸了她自己一刻口干舌燥后,才不慌不忙地戳穿她的谎言。 “你学不来。” “!!!”婵夏还以为他会比较好糊弄呢。 不是没有前世的记忆吗?怎么还说出跟前世一样的话? “我可能说前五百年后五百年这样的话,但一定是用作贬义。” “!!!” 还真被他说中了。 督主原话是,前五百年后五百年找不到她这样厚脸皮的丫头了。 婵夏不知这句话的出处,只觉得用词甚好,便挪到这个地方。 一下子被戳穿了! “还以为比你多点记忆就能占点便宜呢,啊呀...”婵夏躺在那哼哼唧唧,跟聪明人相处好痛苦啊。 于瑾端来杏仁粥,香气瞬间转移了婵夏的惆怅。 乖巧地张开嘴等着督主投食。 还真是心有灵犀,梦里梦到跟他一起吃杏仁粥,醒来就看到了~ 于瑾把粥吹了又吹,婵夏的小.嘴张了又张,等得都着急了,却见他嘴一张,自己吃了。 吃了... 婵夏痛心疾首。 “你这么大个督主,好意思吃我的粥吗?!我还是病人呢?我这么可怜呢?” “还跑不跑了?”于瑾又是一口,一口白牙,气得婵夏肝儿颤。 “我那不是为了你吗?” “死不知悔改。” 于瑾把粥放在距离她不到两寸的地方。 让她看得见闻得到,就是吃不着。 “师父我错了,我诚信悔改!”看在粥的份上,婵夏认错了。 于瑾也不知该庆幸这丫头天赋异禀,还是惆怅她要吃不要脸。 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哪里有胃口吃东西,她可倒好。 睡了一天,梦里都是念叨着各种吃食流口水。 “你发誓——对着食物发誓,再擅自主张胡作非为,就让你后半生只有粥没有菜。” “酱菜也不给?!”婵夏倒吸一口气。 于瑾眯眼,罪人还敢讨价还价? “以后我不擅自主张了!”她会在心底,认真的跟自己合计,合计完了再去杀狗皇帝~ 于瑾不知她的那些小算盘,不过从她滴溜溜乱转的大眼里,猜到了这丫头肯定在琢磨鬼主意。 喟叹一声,换了个勺子小口的喂她。 婵夏这记吃不记打的,天大的忧愁,一碗杏仁粥就化解了。 于瑾看她跟个小猫似的进食,喟叹一声。 他前世一定是很宠溺这个丫头。 看她这死皮不要脸的模样,也不怕他,跟他顶嘴耍无赖,让他喂食,吃的倍儿欢。 如果不是十分溺爱,怕是养不出这样的脾气来。 只恨前世的自己,为何不管得严一些,省的她找到机会就要惹是生非。 于瑾现在都很难忘记,自己在一片尸骸里看到被血染红的她,那是怎样一种心情。 就像是千辛万苦寻觅到的珍宝,一眨眼的功夫,掉落在滚滚黄沙里,遍寻不见。 好在丫头命大,还是救回来了。 于瑾下定决心,他要加强对婵夏的管教,纠正她胡作非为的习惯,前世他是怎么宠婵夏的他管不着。 但是今生,必须要对她严格管教。 斯巴达式教育! 于瑾下定决心,一低头,就看到婵夏闪闪发亮的大眼睛,舔着嘴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你又要干嘛?” “还想吃小酱菜...” “胡闹!受重伤怎么可能吃这些?!”严厉的师父,必须要保证原则。 “我就吃一口,实在是想吃嘛,师父,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就让我吃一口,要不舔一下也行啊...哎,浑身疼啊!”婵夏躺在那就哼哼。 前一秒还坚持原则斯巴达式教育的于瑾,终究是耐不住她哼唧。 “只有酱瓜,且半口,不能再多!” 无衣卷 第74章影响全局的大事件 几天后,婵夏身上的伤好了一些,总算是渡过了危险期。 这几日一行人在青州外的一个庄子里住下,婵夏卧床期间再没见到于瑾。 他整日早出晚归,婵夏只能从她身上换药情况猜测,他应该是在她睡着后过来的。 有几处伤在腹部,婵夏一想到他给自己换药的场面,难免会有些害羞。 虽然督主常说,在仵作眼里,人只有活人与死人两种,不能因男女有别而羞于下手。 估计她在他眼里,也就是一堆器官组成的活人而已。 但人家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呢,被他看到多不好意思。 尤其是这些日卧床,她肚子上多了一丢丢肉...咳咳。 这几日,陈四一直陪着女儿说话,也给她带来了很多外面的消息。 这段时间外面很乱。 宗帝御驾亲征被敌军捉了去,这消息虽然是封锁的,但是婵夏等人去过边界,知道内情。 百姓们虽然被蒙在鼓里,但听闻朝廷不断派人议和,由此可见边界战况必将不乐观。 青州知府吴凉被捉后,暂时还没有主事者,各地知县有作为者尚且能维持城内秩序井然,有那不作为的,城里的秩序渐渐混乱起来,流寇越发猖獗。 婵夏虽看不到朝堂情况,但从阿爹反馈回来的地方状况,不难猜到朝堂此刻必然是一片混乱。 督主早出晚归,肯定也是在忙这些。 按着前世的时间顺序走,督主应该是俩年后才能成为厂卫的秉笔太监,而这两年的空闲时间,婵夏前世刚好在教纺司,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只记得这两年内,秉笔太监的位置一直空着,各地很是混乱。 婵夏有心想晚点睡,撑到他回来,跟他好好谈谈,但身上的伤势过重,熬不了多久就会睡着。 连续一周与督主错过,婵夏总算想明白一件事,她之所以这么困,很可能是晚上那碗汤药有助眠的作用。 于是这天,她趁着阿爹不注意,一碗药都倒入了花盆里。 果然,不困了。 丑时三刻,婵夏的房门被推开。 一身疲惫的于瑾从外走了进来,一抬眼,就看到婵夏靠在软垫上,头一点一点的,像是要睡着了。 听到声音,婵夏一激灵,抬头看到于瑾,对着他嘿嘿一笑。 “师傅~” 于瑾眉头一皱,鼻翼动了两下。 这房间内,除了婵夏身上特有的香气,便是浓郁的中药味。 “胡闹!为什么不喝药?!”于瑾斥责,走过去用手搭在她的额头,还好不热。 婵夏没想到这家伙竟如此敏锐,狗鼻子? “我喝了啊。” “那药有助眠的作用,你如果喝了,绝对撑不到现在。”他无情的拆穿。 “啊,一定是我对师父的担忧冲淡了药效,这是徒儿对师父一片情深啊!!!”婵夏睁着眼睛说瞎话,声情并茂。 于瑾闻了一下,径直地走到花盆前,用指尖戳了下湿润的土,眉头轻挑。 “你对我情深,还是对花盆情深?” 很好,不仅偷着倒掉药,还敢走这么远,这丫头是真仗着她有伤在身,他不敢罚她? 这一瞬间,于瑾不禁产生了斯巴达式教育的想法,徒弟就是不能惯,看看,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早知道我撑着走几步倒在窗户外面好了...”婵夏小声嘀咕,接收到于瑾严厉的眼神后,瞬间改口。 “师父,你看你教我的犯罪心理学说的多对啊!大部分人犯被抓后,都不会对自己的错误产生忏悔心理,他们只会后悔自己不谨慎一些,后悔自己不该被捉到——啊,我师父神准的预言到了我的行为!” 于瑾嘴角抽了抽,她这个活宝...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师父你扣我俸禄,你罚我抄书,你怎么罚我都行,你跟我说几句话吧,你不说我休息不好,伤情一样不容易好的。” 婵夏眼巴巴地看着他,眼底那深深的信任之光让于瑾想罚她的话全都憋在嗓子里,终究是化为一声长叹。 “越发不懂规矩,明日再这般胡来,我定会——” “扔徒弟警告么,我懂。”婵夏抢他一步说出。 前世他三天两口喊着扔徒弟,逐出师门,也没见他哪次真下去手了。 在婵夏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磨人功下,于瑾还是简单的跟她说了下外面的局势。 这几日朝廷连续派了三批议和的队伍,但谈判始终不顺利。 肖太后作为宗帝的生母,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赎回宗帝,支持她的便是把持朝政的阉党,皆为魏晨余党。 魏晨虽然死了,但余下的势力皆在。 文书房除了于瑾,其他众太监皆为魏晨余党。 而朝中以王琪为首的三公等朝臣,却是主张废旧帝,另立新帝,其中又以六皇子周启麟呼声最高。 现在朝廷分了两派,时局动荡,争执不下。 婵夏听完后,只觉得哪儿不对。 “怎么是六皇子?四皇子哪儿去了?” 新帝明明是四皇子周启烨,也是后来的燕成帝。 这也是督主的伯乐,跟督主配合的极好。 “四皇子生母早逝,又称病抱恙闭门不见,看来是要韬光养晦。” 三公主张立新帝,太师王琪、太保符辙支持六皇子,太傅梅显保持中立。 于瑾已经从婵夏口中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了,所以他猜梅显必然是支持四皇子,这几日他已经与梅显取得联系。 只是这个过程稍微有些曲折,于瑾不想让养病的婵夏过于操心,也就不与她细说。 “我总觉得我忽略了什么,等我想一想...”婵夏低头自言自语,“我记得这个时间我好像因为逃走被捉,腿被打断了,养病的时候听姑娘们说过一嘴...” 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只是那时的她因为阿爹去世自己经历坎坷而忽略了。 婵夏努力回忆,于瑾却从她的话里得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你前世这时间在哪里?”谁把丫头的腿打断了? “还能哪儿,教纺司呗,还是那种不能接客只能做杂役没有鸡腿吃的...啊,我想起来了。” 婵夏一拍头,她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大事件。 在议和期间,发生了一件极为重大的悬案,这件事很可能会影响督主。 一抬头,却看到于瑾正幽幽地看着她。 无衣卷 第75章失败的画龙点睛 “不能吃鸡腿,你很遗憾?”于瑾眯着眼问她。 婵夏干笑两声。 她那时还小么,也没有个亲娘教,不知道接客是啥,就看到人家姑娘有鸡腿她只有大白菜心里不平衡。 “回头再跟你算账,现在要说的是,你骗我。” 之前俩人刚相认的时候,于瑾问过她,在俩人相认之前她在做什么。 婵夏只说她家中出事,她被卖了当杂役。 今日她这是情急之下说走嘴了。 婵夏干笑两声。 “也不全是骗你啊,本来就是杂役么,只是地方不对...不过我真没受多大委屈的,我这性格,到哪儿也屈不到的,再说我仵作世家的身份,在那种地方反倒成了保护。” 教纺司那种地方,于瑾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再刚烈的姑娘进去,也会被治的服服帖帖,那些不老实的,都死在里面了。 一想到丫头曾经吃过那么多苦,于瑾心就像是被刀狠狠割了一下。 “我不跟你说就是担心你多想嘛...哎,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教纺司有个教习嬷嬷姓甄,她跟我阿爹有交情,她一直罩着我嘛,我也就刚进去的时候挨了几顿打。” 于瑾追问了几个关于甄教习的问题,看婵夏回答的都没问题,知道她没骗自己,这才放心。 不过自己的徒弟曾经在教纺司挨过打,这事儿于瑾记下了,虽然知道那都是前世的事儿,但想到这个地方,总是有股莫名的不爽。 以至于他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拿教纺司开刀,这都是后话。 “这些旁支细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就是这次议和谈判,将会发生一件大事。” 教纺司的消息总是比外界快上许多。 能来教纺司作乐的都不是寻常百姓,多为有品官员,从他们口中,姑娘们总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婵夏虽为杂役,却因嘴甜人勤快还有后台的缘故,很受姑娘们喜欢,所以她也能从姑娘们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婵夏正待说,就听外面传来毛番拓的声音。 “少爷,八百里加急!” “进。” 毛番拓送来一封密信,于瑾拆开后,只扫了一眼,便把信纸递给婵夏。 “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个?” 婵夏接过信纸,骇然失色。 “正是,但查这件案子的人,明明不是你!” 历史改变了。 密信是正在议和的太师王琪发来的。 议和进展不顺利,拉特使臣狮子大开口。 以宗帝被俘做条件,要求大燕割地议和,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拉特使臣头目鲁特突然被刺身亡。 这件事激怒了拉特部族,坚信是大燕使臣刺杀了鲁特,声称要以血还血,议和被迫中止。 现在对方限期三天破鲁特死亡真相,否则便要举兵屠城。 “去查这个案子的明明是闻人染,怎么会是你...”婵夏面无血色,突然,她想到了。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她,督主才被卷入这件事的。 前世督主并没有来青州救她,直接去了别的地方,距离前线比较远,太师只能派闻人染过去。 但因为她的重生,导致了历史的改变,督主为了救她特意在青州停留。 大理寺隶属三法司,专门掌管刑狱案件的审理,大理寺卿闻人染查案了得,与督主几乎是齐名的。 对太师而言,谁近就选择谁,于瑾这会就在青州,比闻人染更快到达前线,自然要调他过去。 “不要去!”婵夏拽着他的袖子,祈求道,“你只说你病重,或说你有事走不开——要不,我们一起跑吧。” 于瑾看她神色有异,便让毛番拓先出去。 婵夏拽着他就不撒手,死活不让他去。 “督主,这案子是非太多,谁去都不会有好结果的,无论你能否查明真相,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前世只听姑娘们说了一嘴,闻人染查明了案情是由太师手下门客所为,门客被凌迟处死,王琪也被太后罢黜。 拉特大军虽然退了,闻人染也在不久后以通敌名义斩首示众。 这件事成为废旧帝立新帝的导火索,正因双方在扯皮案件的过程中耗费了一些时日,给大燕争取了搬兵时间,逼着敌方撤军。 从大局上看,闻人染是拯救百姓的功臣。 但从朝堂党争的角度看,这个查案的角色无论是谁去,都注定是几派争斗下的牺牲品,不得好下场。 婵夏焦虑地把她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给于瑾。 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太师的一盘棋。 太师想扶持六皇子继位,故意弄这么一出,想要激怒敌军,宁愿以一座城池的百姓性命换六皇子继位。 闻人染的断案水平一定是猜到了这点,他选择了拯救百姓,得罪了太师一党。 太师遭太后党罢黜,六皇子余党势力却在,不断弹劾,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闻人染其斩首。 “我们只是查案的,为什么要卷入这些党争当中?这个案子爱给谁给谁,反正你不要去。” 此时的婵夏心中并无太多大义,她只想着自己眼前的这点小情。 “就因为我是你的师父,所以你才百般阻拦?”于瑾听完后,对婵夏发出深深一问。 “你不止是我师父——”婵夏看他的态度,像是非去不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还喜欢我呢!于瑾我本来想给你留点面子等你自己发现的,这是你逼我说的!” “我...喜欢你?!”于瑾果真被她丢出来的重磅消息震慑住了。 虽然在大燕,女子十四便可嫁人为妇,但在他那个年代,十四岁还只是个中学生。 按着婵夏所说,俩人前世见面是两年后,那时的婵夏已经十六,但对于瑾来说,不过是从初中生变成高中生的区别。 打死于瑾也不相信,前世的他竟然会对这么小的姑娘动心。 “没错!你前世就是深爱我不能自己!你喜欢我就得对我负责,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得负责!” 婵夏为了留住他,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看于瑾已经陷入深思,她再接再厉。 “我都不嫌弃你是公公,你还犹豫什么?” 这句本来是想画龙点睛,不成想力气太大,把龙眼睛戳瞎了。 陷入深思的于瑾豁然开朗,伸出手用麻醉针将婵夏弄晕。 将她放平,盖好被子,对着昏睡的轻叹。 “傻丫头,编个什么谎言不好,非得说这个,你要不说,我说不定还会信你...我之前到底是没把你教明白,等我回来后,定好好教你。” 前提是,他能活着回来。 无衣卷 第76章误会大发了 婵夏醒来时,于瑾已经不在了。 在她的枕边,有一个盒子。 打开,里面一叠银票,还有京城的地契,以及一些银两。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腰牌。 这个腰牌婵夏从没见过。 看起来很像是抽象鹿的图腾,鹿角是燃烧的火焰。 好像是世家的姓氏图腾。 在大燕有很多世家,每个世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图腾。 除了这些,还有一封信。 婵夏将信展开,里面只有一句话。 三日内若我不归,便拿着令牌命毛番拓带你离开,越远越好。 落款是,师:瑾。 言简意赅,一看就是督主的风格。 婵夏最喜钱财,然而看到这一箱后却是勃然大怒。 他这不就是交代后事吗?! 她连女子的名节都不在乎了,对他说了那番掏心挖肺的话,合着他一句没听进去? 不仅没听进去,还把她弄晕,自己跑了! “姓于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胡闹?!我胡闹随了谁?!还不是像你!” 婵夏对着空气一通咆哮。 她本就是旧伤未愈,动了肝火后浑身都疼。 “夏姑娘,您怎么了?!”毛番拓从外面闯了进来。 看到婵夏跟疯了似的捶箱子。 “你为什么还在?”婵夏转头怒问。 “少爷让我跟着你——” “他让你跟你就跟着?!你最该保护的是他不是我!” 婵夏吼罢就要起身,偏偏伤口疼得厉害,又躺了回去。 毛番拓见她如此胡来,只能斗胆上前劝道。 “夏姑娘,我们少爷临行前叮嘱我,这三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出这个门半步。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婵夏怒极攻心,抬手就要打袖箭。 却发现袖箭没了... “您就别废力气了,少爷把您所有的防身工具都收起来了,三天后才能给您。” 婵夏怒发冲冠。 好一个于瑾! “他走多久了?”婵夏问。 “走了有六个时辰了。” 婵夏越发来气,他竟然对她用了这么重的药。 按着他的爱马任天堂的脚程,他此刻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她就算追过去也拦不住他了。 让她在这坐以待毙等三天,那是不能够的。 婵夏坐在那想对策,毛番拓拍拍手,外面进来个面无表情的女子,手里端着个托盘。 “这位是暗卫彩凝,是少爷从府内调过来的,彩凝,以后你就跟着夏姑娘,少爷吩咐,夏姑娘的命令就等同他的,除了三天不能出房间,其他随意。” 婵夏抬头,正看到一个面瘫脸,身着男装,不苟言笑的样子。 “夏姑娘好。”彩凝一板一眼地说道。 如果不熟悉她的人,看到她这般严肃,多数会以为她是个不近人情的姑娘,但对婵夏来说,这是她的老熟人了。 前世彩凝和赵义一直跟着婵夏查案,婵夏跟她的交情最好,说是主仆,跟姐妹差不多。 彩凝武艺高强,在暗卫中地位颇高,很受于瑾器重。 于瑾把彩凝和毛番拓都留给她,这就是为了婵夏婵夏能够在乱世中安稳地活下去。 “这是少爷临行前吩咐我给姑娘准备的。”彩凝把餐盘放到婵夏面前。 上面全都是婵夏喜欢吃的食物。 这几日于瑾严格控制婵夏的饮食,这是算着她可以吃一些了,掐着日子送过来的。 挑着这个节骨眼,也有安抚她情绪的意思。 婵夏并没有一丁点的被安抚,反而觉得被深深的冒犯了。 他当她是三岁孩子?给点吃的就能够安抚她受伤的心? 婵夏盯着餐盘,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她越发觉得命运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环,将她圈在其中。 前世她差不多在这个时间前后被打断了腿。 今生她明明已经不在教纺司,却依然身受重伤。 她努力逆天改命,明明已经要杀了狗皇帝,老天却刮来一阵黄沙,救了那狗皇帝一命。 现在又是因为她,将她最重要的人置身险地。 “彩凝啊,你信因果循环好人好报吗?”婵夏问。 “不信。”彩凝言简意赅。 这的确像是于瑾会带出来的性格。 “我倒是希望好人有好报。”婵夏低语。 她和督主前世查了那么多冤案,救了那么多的人,难道就不配得到一个好报吗? 她不图自己能长命百岁,只盼着于瑾能够得个善终,哪怕把她的那份功德记在他头上也好啊。 “如果这次我没办法救他出来,我以后见庙就偷香油钱!”婵夏恶狠狠地说道。 彩凝面瘫脸有了一丝丝裂痕。 这位夏姑娘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偷香油钱这种事儿她也敢说,这难道是要威胁神佛不成? “夏姑娘,你有访客。” 毛番拓在外通报。 “谁啊?” “是李家香铺的公子李钰。” “请他进来。” 婵夏听到李钰后,眼睛一亮。 她刚念叨偷香油钱,马上就有转机了,神佛显灵了! “夏姑娘!”李钰见到婵夏跪地就拜。 “你怎么来了?” “我是看到陈团头,跟他打听才知道你在这,特意过来拜谢恩人。” 婵夏让他坐下说话,打发毛番拓出去,打听起青州的情况来。 青州暂无知府调任,朝廷倒是派过来一个代理知府,刚上任一天,还不知道后续能否控制乱局。 城内秩序比较混乱,流寇趁机犯案,李家香铺因此暂时关闭,全家躲到城外的庄子避祸。 刚好遇到了陈四,一打听婵夏也在,李钰忙过来答谢恩人。 李钰知道婵夏大病未愈,只当她是为了查弟弟的案子,被狗官吴凉的人迫害,心中愧疚难耐。 又见婵夏虽气血虚弱面色苍白,但一张俏脸更显我见犹怜,心中不由起了爱慕之情。 跟婵夏说了几句后,李钰垂头,有些赧然道: “夏姑娘,其实我上次说过的事——” 之前他曾问过婵夏,可愿嫁他。 历经生死磨难后,李钰对出身看得已经十分淡了。 婵夏的魅力足以打消她仵作世家出身带来的负面影响。 现在他的心如故,只盼夏姑娘能给个答复。 “报答我是吧?现在就给你个机会,李钰,你帮我弄些香料过来,可好?” 婵夏打断他。 李钰心漏跳了一拍,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 “夏姑娘你说,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弄来。” 无衣卷 第77章送上门的肥羊 “你们少爷只说不让我出门,没说不让我摆弄香料吧?” 婵夏坐在桌前,桌上摊着各式香料。 毛番拓拿起两株香料放在鼻尖闻了闻,就是普通的香料。 “那您不能坐太久。” 婵夏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这些都是她让李钰找来的。 一刻钟后,站在门外的毛番拓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身子一栽,倒在地上。 婵夏扶着墙,缓慢地从屋内踱了出来。 于瑾若知道,前世罚她背的那些防身迷香配比方子,被她用到这种地方,一定会很郁闷。 婵夏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就是师父罚她抄书到手抽筋,她也要赶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她浑身都是外伤,虽然大部分都是皮肉伤,只有右手是伤着骨头的,但动一下浑身都疼,只能扎几针暂时麻痹下。 尽管如此,走起路来还是十分缓慢。 陈四在另外一间房,婵夏轻手轻脚的来到马棚,正待牵匹马出来,只觉得肩膀一沉。 彩凝面瘫地站在她身后。 婵夏心一惊。 李钰给的香料只能做迷香,她的麻醉针什么的都弄不出来,这要是被抓回去,就前功尽弃了。 “我驾车,你不能骑马。”彩凝拎出个包裹递给婵夏。 婵夏打开,里面竟然都是督主没收的防身器具。 “你...?” “我父亲生前,是长安寺的正一派道士。”彩凝面无表情强调。 “所以夏姑娘,香油钱,你不能拿的。” 婵夏噗嗤一声乐了。 彩凝果真跟前世一样的脾气,冰冷的外表下蕴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与毛躁粗心的毛番拓不同,彩凝早就猜到婵夏要做什么,隐忍不发,只等婵夏行动时,助她一臂之力。 “你就不怕我师父回来罚你?” “我父亲的冤案是少爷查破的,我彩家32口的性命都是少爷救的,他要罚就罚去吧。” 彩凝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这段婵夏前世倒是从没听过。 只知道彩凝对于瑾十分忠心,于瑾把她分到婵夏这,她便死心塌地跟着婵夏。 在某种意义上讲,彩凝跟婵夏报恩的心态都是一样的,可能这也是俩性格南辕北辙的姑娘能一见如故的原因。 彩凝驾车,一路赶赴两军交界处。 这一路婵夏都在用针控制自己的伤情,尽管彩凝已经把车驾得很稳了,但难免有颠簸,刚长上的伤口有的都裂开了。 这些全都顾不上,只顾着赶路。 临近前线还有一段距离时,彩凝突然停车。 “夏姑娘,前面躺着个人。” 婵夏把头探出车外,就见马路中间躺着个年轻男子,面朝下,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不知死活。 “下去看一下。” 已经临近前线,寻常百姓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婵夏从马车上挪下来,在彩凝的搀扶下来到这人的身边。 “还活着,没有外伤,可能是饿晕了。”彩凝试探了下鼻息说道。 可是当婵夏看到这年轻男子的脸时,婵夏大惊失色。 这是...?! “我留下些水和食物,咱们快点走吧。这可能是逃难过来的流民。”彩凝说道。 “他可不是什么流民...彩凝,把人扶到车上。”婵夏喃喃自语。 这个让婵夏大吃一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称病不出的四皇子周启烨,未来的燕成帝。 他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边界,显然是有所预谋的,这也符合婵夏和于瑾对他韬光养晦的判断。 四皇子给外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但真正不争的,怎么可能会悄无声息地等到六皇子党和太后党鹬蚌相争后,他来个渔翁得利? 原来四皇子对外称病期间,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边界。 婵夏甚至有理由怀疑,使臣被刺事件,与四皇子或许也有关联。 无论如何,既然是遇到了,那就不能错过机会,抱上这条金光闪闪的大腿,说不定能救督主。 周启烨在一阵晃动中醒来。 只觉得扑鼻一阵异香,清新淡雅,安抚心中烦躁。 睁开眼,便看到一个笑面的姑娘,一时间有些看呆。 “我这是...死了吗?” “地府里哪有我这么讨喜的鬼差?” “公子你晕倒在路边,我刚好路过便救了你,你脉象平稳不似染恶疾,只是有些虚弱,我已经让人熬了些药膳粥,公子慢用。” 周启烨脸一热,有些赧然道:“我与家丁走散,在这荒郊野岭走了一整日,体力不支...多谢姑娘搭救,敢问姑娘可是郎中?” 宫里的美人多了去了,他府内也有不少姿色尚佳的姬妾,只是从没见过如眼前姑娘这般香气四溢的,浑身都散发着生机勃勃的生命力,让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这就是天生讨喜脸,也说不出她比别的佳人好看在哪儿,就是看着舒服,心旷神怡。 “我不是郎中,我是仵作,不过请公子放心,这粥是我家姐姐熬的,没有过我的手。” 仵作!!! 周启烨心里一惊。 大燕虽也有些女仵作,但他印象里,做这行的应该是满身阴气的妇人,长成这样的俏佳人竟然是与死人打交道的,真是不可思议。 “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没有嫌弃姑娘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 婵夏知道他不会嫌弃仵作。 前世他之所以器重督主,有很大程度就是因为督主善查案。 燕成帝总要留督主去书房说话,听督主讲讲各地案情,后来督主公务繁忙,便由婵夏代替,挑着些刺激的案情讲给他听。 但盛世哪来那么多刺激的案情可讲,多数是些毫无悬念的案子,这可满足不了燕成帝。 婵夏为了投其所好,专门跑到瓦舍听人说书。 简单的案情经她口中说出,都能变成惊险悬疑大案,添油加醋,胡编乱造,在事实的基础上夸大十倍,还特别喜欢卡剧情。 凭这个无中生有的本事,从燕成帝那坑了不少赏赐。 深受督主不齿且唾弃,说婵夏是仵作行的耻辱。 查案她比不上督主,但论起溜须拍马投其所好,十个督主也比不上一个婵夏。 所以婵夏一看到周启烨,就觉得此人脸上宛若刻了俩大字:肥羊。 许是婵夏看周启烨的眼神太过闪亮,给周启烨看得一阵不安,吞吞口水道: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这战火连天的,你为何来此地?” 婵夏就等着他问这个,肥羊自己送上门了,她要是不把握机会,那就白活两辈子了。 无衣卷 第78章大显身手 “我是来边界找我师父的。” 婵夏故意留给他一个悬念。 周启烨果然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了。 两军谈判,她师父到底是谁,怎会来到此地呢? 这姑娘自称是仵作,那她师父多数也与这个相关,看她穿得虽然朴素,与赶车女子以姐妹自称。 但能用得上这样马车的,必然不会是寻常人家,赶车女子又对她多为恭敬。 寻常仵作是不可能有这个待遇的。 婵夏看他已经陷入沉思,知道他上钩了,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来边界所为何事啊?眼下可是不太平,我看你像是个读书人,这样跑过来可是很危险的。” “在下郑启,来此地是为了寻人。”周是国姓,周启烨选择了化名,他还在思考婵夏的来历。 “敢问姑娘的师父姓氏名谁,我也好看看是否相识。” “家师姓于,不过是京城散人,只怕公子难以相识。” 于...善于查案,难道是他? 周启烨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于瑾。 于瑾在厂卫担任掌刑千户时,他就有所耳闻,知道这是个铁面无私罕见的宦官。 周启烨自幼在宫廷长大,对这些阉人并无好感,印象里如魏晨那般的权阉,多为奸佞狡诈,阴阳怪气。 于瑾却是个例外。 他出身世家。 年幼时家族因卷入政治纠纷被落了罪,他以罪臣后代的身份充入宫中。 虽为宦官却生得一身正气,进了厂卫后更是建功无数,被提为掌刑千户。 后因阉党内部斗争,他又被派往十二监,不到半年又凭借自身过硬的实力进入文书房。 在宦官这个行当里,也算是响当当的传奇人物了。 周启烨常年在封地未曾与于瑾见过,于瑾被调入宫里后又一直没遇到。 这次边界悬案太师派了于瑾出马,周启烨运筹帷幄之际,也想趁机会会这个太监里的传奇人物,试探下他的立场。 若能为他所用,这必然是员猛将,只是若不能为他所用,被老六或是太后那边争取到,也必将成为祸患。 婵夏只见周启烨眼睛不断地朝着右上方看,猜他正在心中构建未来战略。 不由得感慨起帝王的心累来。 别人随便一句话就要想半天,也怪不得帝王多早逝。 这燕成帝看着平易近人,实则城府极深,前世多数就是想太多活活把自己累死了。 周启烨不知婵夏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只当遇到于瑾的徒弟是个机会,想从婵夏这打探些于瑾的消息。 在他看来,婵夏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是年纪不大的女子,最是天真烂漫,从她嘴里得到的消息最为可信。 笃定主意,周启烨便赖上了婵夏,要与她一同前往边界,婵夏看破不说破,任由他跟着。 车行至前方,就见一群大燕士兵打扮的人围成一圈。 似乎发生了争执。 婵夏下车,马上有士兵拎着长枪对准婵夏盘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 婵夏拿出通行令:“我乃文书房于瑾的徒弟陈婵夏,这次过来是奉我师命,助我师父查案的。” 彩凝也跟着掏出她的令牌,这些士兵查验令牌真伪后也不敢怠慢,让她们先在此稍事休息,等通报后再放她们进去。 “敢问小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婵夏比了下被士兵包围的一众百姓。 “这些人形迹可疑,自称是附近村子的百姓,但我们怀疑这里面很可能混入了番邦的探子,只能先控制起来,等上面查明后再做处置。” 士兵话音刚落,那些人里马上传来一阵喊冤声,此起彼伏一阵冤枉。 “我们真是这附近村子的村民,实则是家中死了人,发丧途径这,军爷说我们是番邦探子,我们属实是冤枉啊!”为首的那名壮汉声泪俱下。 他身后一群穿着孝袍的跟着哭喊,这些人说着地道的大燕话,没有番邦口音。 这么看来,的确像是寻常百姓。 “亡者何在?”婵夏问。 壮汉领着婵夏来到棺材前,推开棺椁,里面果然躺着一名青年男子。 “这是我胞弟,我们都是这附近村子的村民,只因卷入战乱,敌军闯入了村子,砍死了我胞弟,我们忍痛发丧,又被怀疑是探子,我们冤枉啊!” 婵夏示意彩凝把她的工具箱拿来,取出手套带上。 周启烨看她熟练验尸,这才相信她真是仵作行,看这么漂亮的女仵作查验,还真是新奇体验。 “死者腹部被刀砍中腹主动脉,喷射出大量血迹,是为致命伤。”婵夏按了两下对方的腹部,很快就得出死因。 大燕十人为一帐,这里刚好有两帐的士兵,看婵夏验尸熟练,为首的帐头恭敬地对婵夏说道: “姑娘即为于公公的高徒,想必验尸必然是极准的,若真是百姓,我们放行便是了。” 婵夏抬手,示意不急。 “暂且不急,等我继续查验。” 婵夏掰开死者的嘴,看了两眼,摇头。 “你们并非村民。把他们扣起来!” 婵夏一声令下,士兵们马上将这伙人控制住。 为首的那个壮汉不服道: “都传于公公铁面无私断案如神,为何他的徒弟会如此草菅人命,只看了眼牙便污蔑我们是探子,什么铁面无私,我看就是酒囊饭袋,阉人走狗!” “放肆!”帐头抬腿就踹,文书房的公公岂能是这些人能辱骂的。 婵夏眯眼,抬手制止。 “既然你死鸭子嘴硬,我分析给你听便是。” 她眼角余光看到周启烨也竖着耳朵听,知道这是自己展示师门实力的时刻,解释的也格外详细起来。 她可杀,督主不可辱,事关师父的尊严,她必须要说个清楚,让这些敌军死个心服口服。 也好让未来的皇帝听清楚,她师父是人才,大大的人才! “死者腹部伤为叠伤,刺中腹动脉致死伤创口深而窄,是为我大燕特有长枪所致,你们为了瞒天过海,在他死后又用拉特大刀补了一下,企图制造他是为番军所害之假象,但生前伤与死后伤有很大不同,这是疑点一。” “那疑点二,又是什么?”周启烨听得津津有味,正是入迷,却见婵夏卡着不说,忍不住催促。 “疑点二,便是死者的牙齿了。” 无衣卷 第79章督主越气她越浪 “牙齿?”周启烨与士兵们围上前看。 一口黄牙,也不豁口也不少的,看不出异常。 “拉特是游牧民族,大军出行,多以肉干补充体力,常啃食坚硬的肉干,牙齿的耗损会大于寻常百姓,且犬牙会尖一些。” “只凭牙尖一些便说我们是敌军?那是我们村子附近果子多,啃果子磨出来的!”壮汉继续狡辩。 “既是如此,我便让你心服口服。” 婵夏取出刀,一刀下去,周启烨俩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毫无心理准备,直接就切上了?! 婵夏心无旁骛,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死者的胃,时间紧迫,也顾不上解剖术式是否符合查验标准,先切了再说。 “死者胃部尚有不消化的肉干,从数量上看还不少,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能吃到这个,还说你们不是番邦探子?” 婵夏举起刀,上面戳着一块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肉干。 “每个人消化食物的时间皆不同,大抵在一到俩时辰间,肉干这类不好消化的时间尚且长些。饱餐一顿跑过来当探子,时间刚好对的上!” 周启烨好容易忍住见血的眩晕感,一抬头又看到她那明晃晃的刀子滴滴答答的落血,与她精致的容颜形成鲜明的反差,又是一阵反胃。 实在受不住,捂着嘴到一旁吐去了。 佳人虽美,却只可远观,属实凶残,凶残至极! 周启烨往后很多年时常会想到婵夏当着众人面无表情地验尸场景,那把带着血的刀,几乎成了他的重大心理阴影,这是后话。 于瑾亲自赶过来时,就看见他那从不省心的“爱徒”,正蹲在棺材前,当众解剖。 就这一瞬间,于瑾觉得自己血压升高许多。 他唯恐她不安全,特意留她在家。 她可倒好,巴巴地凑过来,伤势未愈就在那验尸。 “于公公!”有士兵发现了于瑾,忙恭敬行礼。 谁也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足可见这位姑娘在于公公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师父!”婵夏挥舞刀,热情打招呼。 于瑾分人群走了进来,用冷冽地视线从婵夏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腹部上。 隔着衣服,但他知道,那有一道刀痕。 想也知道舟车劳顿,又蹲在那验尸,刀口必然是裂开了。 “回去再跟你算账。”于瑾又把视线挪到彩凝身上,脸色一沉,用与对婵夏截然不同的口吻冰冷道,“还有你。” 他就是看彩凝沉稳才把她调过来照顾婵夏。 结果婵夏就跟有魔力似的,把他最稳重的属下也给带跑偏了,任由婵夏胡闹。 想也知道,如果不是彩凝帮忙,婵夏不可能跑到这。 “师父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别说彩凝姐姐,都是我胁迫她的。”婵夏还挺讲义气。 “你一年的俸禄都没了。” 于瑾看她面色苍白,也不忍罚得太重,不罚又觉得这丫头属实不像话。 看婵夏一副捡了大便宜的嘚瑟嘴脸,于瑾又冷冷的补充了句。 “并罚你半年不吃肉。” 婵夏的笑僵在脸上,眼前一黑。 “这也太...狠了。” 也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伤口发炎,俩眼一翻,晕了。 于瑾伸手将她抱住,在一众士兵惊诧的眼神中拦腰抱着她朝着自己的账内走去。 彩凝伸手想接,却被于瑾拒绝。 对于婵夏这种厚脸皮的干饭人来说,不让她吃肉,这绝对是天大的惩罚,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师父,我错了...涮肉,不要走...叫花鸡腿给我留着...” 婵夏梦到了一堆美食围着她跳舞,她伸出手,那些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于瑾放大的俊脸,对着她冷漠地命令。 “半年不吃肉。” “啊!”婵夏惊醒,下意识就要坐起来,头咣当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 等她意识到,那个“东西”正是于瑾高贵的头颅时,整个人都凌乱了。 “师父...你没事吧?” 于瑾正是给她做检查,哪知这丫头睡慌了,小脑袋不大但撞起人来还挺疼。 又不能伸手去揉,只能幽幽地瞪着这丫头。 婵夏自知有错,缩着肩膀小声道: “师父我错了,你罚我吧,只要不把我踢出师门,都随你...”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乍一看好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不看她做的那些事儿,只看这张脸,谁能想到她胆儿有多大呢。 “你现在知道怕了?”于瑾强迫自己不去心软,不去看她可怜巴巴的脸。 “就算你让我重来,我还是要过来的,师父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你竟然弄晕我!” 婵夏在瞬间完成了从小可怜到理直气壮的转变,给于瑾都气乐了。 “你这是指责我?我是师父还是你是师父?” “你是师父,但师父也有不对的地方,你错了还不让我说吗?你说扣我俸禄就扣,你说不让我吃肉,我也...” 本想说照做,恰好空中飘来一阵烤肉香,成功的把婵夏的豪言壮语憋了回去,吞吞口水,肚子配合地咕噜一声。 “不让你吃肉,你也照做?”于瑾嘲讽。 “这不重要,暂且不提...我人都过来了,你总不能再给我打晕了送回去吧?再说,我这次来也不是没有收获,我遇到了——” 婵夏突然把四皇子想起来了。 “师父,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公子你看到了吗?” 于瑾点头,那人在他抱婵夏离开后也跟着走了。 “他是——” “我知道。” 婵夏合不拢嘴,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与他父亲和兄弟有几分相似,且佩戴的香囊出自司制局。” 虽然在外人眼里,不过是普通的香囊,但绣工瞒不过于瑾的利眸。 于瑾一个照面就猜到对方的身份了,自然也能猜到婵夏为何不顾身体虚弱,当众验尸。 她不是为了她自己。 她是为了他。 徒弟尚且如此了得,师父想必只会更高,这一幕会给四皇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虽然她一心想着他,但于瑾并不希望看到她这样。 尤其是她体力耗竭面色苍白地躺在那时,他宁愿她不要过来。 “师父,你现在就算把我送走也来不及了,我已经让他印象深刻了。对了,使臣遇刺案,你查的如何了?” 她已经把师父得罪了,那就得罪的再彻底一些。 死猪不怕开水烫,督主越气她越浪! 无衣卷 第80章婵夏要被凌迟了 “案件我已经有了思路,明日只等验尸后便可得结案。” 婵夏被他这不上不下的一句弄的心痒难耐。 追着他问到底是什么进展,于瑾就是不说。 她这会倒是能体验到前世燕成帝被她卡案情不上不下的那种心情了。 “那你明天查验让我跟着呗?” 婵夏退而求其次,他不说,她自己看还不行么。 “你还戴罪中,不可前去。”于瑾看她被自己吊的心急,这才有种出口恶气的感觉。 对付这种不听话的徒弟,就该这般教训她。 婵夏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他猛地转身,她就改舔嘴角,一副很馋的嘴脸。 “你哪里有女儿家的样子?”于瑾叹息。 那个时空的自己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收这么个麻烦的丫头。 “我要是跟大家闺秀似的,你也不会收我啊,到哪儿找我这么任打认罚的好徒弟?师父,你就告诉我吧,别卖关子了——师父,别走~” 婵夏伸手,却挽不回于瑾头也不回的背影。 躺在那嘟着嘴生闷气。 她一来就查获了奸细,他连句表扬都没有,就知道冷着脸训她。 躺了一会,突然觉得哪儿不太对。 脸一热。 这是督主的帐子吧? 前线条件艰苦,都是宿在帐子里,看这帐子空间够大,虽然内部简单,却也有桌案纸笔,还有临时搭建的床榻,不像是寻常士兵所能住的。 于瑾端着餐盘回来,就看她捂着红扑扑的脸颊,大眼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在那憋坏水。 “师父,我这一身清誉可算是没有了。”婵夏突然想到俩人临别前的那番对话来了。 “哦,所以?” “我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在众目睽睽下被你抱起来了,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 “然后?”于瑾蹙眉。 想到她之前胡扯那个时空的他对她一往情深来了。 这丫头不会又要胡编乱造吧? “我都嫁不出去了,你还忍心不让我吃肉吗?”婵夏绕着弯地说出了她真正的打算。 于瑾太阳穴跳了两下,有种无力的感觉。 “你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就只值几块肉?!” “怎么是几块呢?你一罚就是半年,这半年我得少吃多少?我内心那潺潺不断的痛苦,怎么也得抵半年吧?” 看他不语,婵夏伸手,比了个五的手势:“那抵五个月也行啊!” 于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你除了吃,还会什么?” “我会验尸!是你不让我验!”理直气壮。 “你就没想过收敛下性子,将来嫁个好人家?”她出身是不高,但到底是他的嫡传弟子。 将来他做主,给丫头找个靠谱的好人家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儿,总好过她跟着他卷入这些朝堂上的血雨腥风。 “我这样的嫁给谁啊?你让我在家相夫教子我又做不到,毕竟都是你教的...” 于瑾挑眉,这是讹上他了? “师父我认真的,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我的位置就是跟着你,你要是跟谁有仇,就把我嫁过去,搅和的他家宅不宁好了。” 于瑾哼了声,还算她有点自知之明。 丫头的婚姻大事的确是该慎重思量。 他自然愿意身边有个这样全能又懂他的助手,只是长久下去怕误了她,只能是先走一步看一步。 等他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总之,明日过后,事情自然会告一段落,在这期间你不要出这个帐子,安心养伤。” 婵夏看他气定神闲,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完全的把握,不像是装出来的。 悬着一路的心这才放下。 也怪她钻了牛角尖,看前世闻人染处理此案不落好结果,便以为督主也会重蹈覆辙。 这会看到他了,心里倒是踏实了。 督主不是闻人染,他的水平远在闻人染之上。 “不愧是我敬仰的师父,就知道你能化险为夷。”婵夏真诚地放了个彩虹屁,“我师父天下第一!” 她不夸还好,这一夸,勾起了于瑾的回忆。 “天下第一的,难道不是于铁蛋?” 婵夏眨眨眼,满脸尴尬。 这家伙为何如此记仇? 于铁蛋的梗算是过不去了吧。 于瑾伸手敲了她头一下,半是训斥半是宠溺道: “伤没好就满处乱晃,等落下一身病,没地方哭鼻子去,看你长得小不隆冬跟个小冬瓜似的,落下伤就是浑身创口的小冬瓜。” 婵夏倒吸一口气。 好恶毒! “我还在长身体呢,以后我会长这么高!”她伸手比了下,趁机讨价还价,“师父,请看在你还在长身体的徒儿尚且年幼的份上,那半年的肉——师父,你回来啊!好商量!” 婵夏捶着枕头,痛心疾首小声嘀咕: “我这不还是为了你好么,俗话说没什么就起什么,以名补形,我又没给你起名叫木蛋,挑了个最硬的,你生什么气啊...” 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至于这么计较么! 稍晚一些,彩凝端来一碗粥,婵夏扒拉两下,看到粥底有几颗肉粒,这才破涕为笑。 就知道师父嘴硬心软,怎么可能不给长身体的她吃肉啊。 “师父去哪儿了?” “少爷去了大帐内商谈明日查验的细节,让你不要等他了。” “他没罚你吧?” “只扣了一个月例银。” 婵夏长舒一口气,没连累到彩凝便好。 “你放心,等我好起来,我想办法从他那搜刮点东西,补偿给你。” 彩凝目不斜视,宛若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连香油钱都敢惦记的夏姑娘,从她嘴里说出惊世骇俗之语都不奇怪。 于瑾果然如他所说,整夜未归。 婵夏躺在他的塌上,安稳的睡到天明。 刚睁开眼,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彩凝,发生了什么?” 婵夏打着哈欠问。 彩凝从账外冲进来,面瘫脸上满是慌乱,婵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瞬间精神。 “夏姑娘,我带你快些离开,出大事了。” 彩凝来不及解释,过来扶起婵夏就要往外撤,还没走到帐子口,一行全副武装的战士从外一窝蜂地涌入。 人群分开,一个带着官帽身穿铠甲的老者走了出来。 正是太师王琪。 “你就是于瑾的徒弟?” “是我。” “来人,把她拿下,拎到阵前凌迟处死!” 无衣卷 第81章并没有呢 太师王琪领兵闯入帐内,一开口便是要将婵夏凌迟。 彩凝闻言抽刀,士兵们集体举枪,将婵夏主仆二人困在其中。 气氛剑拔弩张。 “彩凝,把刀放下,以和为贵。”婵夏看这架势,猜到督主那边应该是出事了。 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横祸,她也不慌,沉稳的像是换了个人。 彩凝习惯了看婵夏平日里嬉皮笑脸,突然见她严肃起来,眼前有些模糊,恍惚间,仿佛在婵夏身上看到了于瑾的影子。 不拘小节,大事临危不乱,这才是婵夏真正的实力。 “太师,你若要小的性命随时可以,但起码让我做个明白鬼,我犯了什么错,需要凌迟处死?”婵夏不疾不徐道。 她这般表现倒是让王琪有些意外。 他只听人说了嘴,于瑾收了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做徒弟,就在他的帐中。 “你师父于瑾临阵脱逃,说好了今日可查验鲁特尸身,还案情一个真相,到了时辰却踪迹不见,不是临阵脱逃还是什么?” 婵夏蹙眉。 说于瑾会临阵脱逃,那是打死她也不会信的。 她有前世记忆,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师鼓捣出来的。 太师贼喊捉贼,大概是督主掌握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被这老贼控制在什么地方。 老贼想要提她出去,把一切都推在她的身上,以此平息敌军怒意。 这发展跟前世完全不同。 一定是督主的实力令太师畏惧,甚至不敢让他查验,便使出如此奸诈的手段。 想明白这一切的婵夏心里狠狠呸了太师好几口,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你现在就算把我凌迟了,也很难平息事态,毫无意义。”婵夏上前一步,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案件真凶到底是谁,天知地知,太师或许也知道一些。” 这句让太师徒然生凉。 他只当于瑾是个难缠的,想不到他教出来的徒弟也是如此。 “我师父若回来看到我死了,他会做什么我还真不敢保证。” 婵夏是在赌。 她赌督主还活着,若督主已死,王琪听她这么说,必然直接灭口。 但,没有。 “你究竟要说什么?” 王琪的态度让婵夏长舒一口气,她猜对了。 督主一定没死,老贼忌惮督主掌握了证据,担心督主回来后把他捅出去,暂时不敢拿她怎样。 这些权衡之术皆是前世修来,此时刚好用上。 “太师,我师父不在,还有我。我可以代替我师父来验使臣的尸身,若我查验有误,贻误战机,你再将我凌迟也不迟。” 太师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竟敢跟他这般谈条件,一时竟摸不准她的来意,只是看着她的脸,越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尤其是她游刃有余地讲条件时,更有那万夫不当之勇,全然不似一个女子该有的魄力。 “你拜师于瑾前,家住何地?” “小的青州人士,家中几代皆为仵作,自幼耳濡目染又得师父真传,自信可查验无误。” 青州...太师不记得青州有熟人,只当那一晃而过的熟悉感是他多虑。 “太师,此女狡诈多端,她的话不可轻信啊!”王琪身边有一男子劝道。 婵夏猜他就是那个对时臣下手的门客,此时开口,必然是心虚。 “我的查验只会对你有利,绝无坏处,事已至此,何不给我个机会,也给太师你一个机会?路行此处,你我皆无回头路。” 婵夏的这番话说到了太师心里去了。 他请于瑾来,本以为可以凭借他与于瑾父族的关系,让于瑾听他的差遣。 不成想于瑾是个油盐不进的,难以拿捏,太师骑虎难下,不得不出了个下策,让于瑾在关键时刻消失。 推婵夏出去死其实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只是做个样子给人看。 但婵夏真的非常会谈判,这一番话,每一句都说到了太师的心里。 眼下太师已经处于劣势,于瑾的出现搅乱了他的布局,他本想以使臣之死激敌军举兵攻城,借此扶持六皇子继位。 奈何于瑾抓住了他的命门,让太师的计划不能顺利实施。 左右为难之际,婵夏的这番话,刚好可解太师燃眉之急。 “你可有十足把握说服使臣?稍有差池,必是尸横遍野,不仅你死无全尸,你的全族也会受到牵累。” 婵夏听太师这般装模作样的话,心里好大一声呸。 臭不要脸的,这老东西明明就是存着挑起战争的心思,很有可能是被督主抓到了把柄才会放弃原计划。 话让他这么一说,倒显得老东西忧国忧民起来。 婵夏真希望于瑾此刻在身边,就该让督主听听这老东西臭不要脸的一番话,省的督主总说她脸皮天下第一厚。 跟这些老狐狸比起来,她这脸皮还真不够看的。 “行与不行,只需我一验便知——彩凝,把我师父的验尸工具箱搬来,里面的工具务必一件不少。” 太师将信将疑,亲自带领婵夏赶赴停尸帐,为了怕她耍花招,派了十多人紧盯着,确保她插翅难飞。 这一路彩凝都跟着婵夏,趁人不注意,小声问婵夏: “夏姑娘,你可有十足把握?” “并没有呢。” 彩凝这才知道,原来婵夏刚刚都是装出来的。 不由得替婵夏担忧起来。 她虽有些拳脚傍身,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这么多人监视下,她也没有把握带着夏姑娘全身而退。 也不知少爷此时身在何方... 比起彩凝的忧心忡忡,婵夏却是越显沉稳。 督主昨日与她说的那番话,成了她此时的调查方向。 婵夏确信,督主是有十足把握可以全身而退,他对她说,只要验尸,便能破目前死局。 事已至此,她只能相信督主的判断,顺着他的线索查下去。 停尸帐就设置在谈判处,单独开辟了一块空地,外面已经围了许多番邦士兵。 婵夏看到人家战士的那股士气,再看己方这低迷的气势,心里一阵苍凉。 怪不得大燕会节节败退,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 刚刚还对着婵夏百般威风的太师,见到敌方谈判将领,犹如耗子见了猫,满脸堆笑上前。 “鲁将军,让您久等了,我们查验的到了。” 鲁将军身高过人,一双豹子眼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婵夏身上。 “就她?大胆!我看你们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弄个黄毛丫头出来,想敷衍了事?!” 无衣卷 第82章一个也不放过 “行与不行全要试过才知——将军,你最近可常莫名心悸,胸闷气短?” 比起太师卑躬屈膝的讨好态度,婵夏显得冷静许多。 只一句话,便稳住了暴怒中的鲁将军。 “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下师承于瑾,于瑾乃大燕第一的查案高手,这些自然一看便知。” 婵夏注意到鲁将军耳垂有一道褶皱,这就是督主所说的,冠心沟。 出现这种症状的人,很有可能存在心脑血管方面的问题,但不是绝对的。 婵夏还综合了他发紫的嘴唇,浮肿的脸颊等面相做出了判断。 “这问题可严重?”游牧民族医疗水平有限。 之前鲁将军也听闻大燕的医术十分了得,但亲眼见到还是头回。 “说严重很严重,说不严重,也就是几幅药的问题,等我先查验死者后,再与你说此事。” 婵夏成功地挑起了对方对她的兴趣。 鲁将军不敢再轻慢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婵夏这一路都在盘算,拉特乃番邦蛮夷之地,物产贫瘠。 农作物在那无法生长,粮食吃完便要过来掠夺,挑起战事。 这次只怕也是想多抢些粮食物资回去,活捉宗帝这个二百五,估计拉特首领也是想不到的。 战事消耗的不止是大燕的国力,拉特同样损失惨重,继续打下去,只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若无使臣死亡事件干扰,拉特至多是多要些粮食物产,未必想挑起战事,只要她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他们必不会屠城。 但若她查出的结果不能安抚拉特将领,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说不定真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婵夏深吸一口气,跨步进了帐子。 帐内弥漫着尸体独有的腐臭气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药草的味道。 婵夏一闻便知道,督主提前做过防腐处理。 此时气温正高,若不是这样,尸体的腐败速度会加速。 他虽然不在身边,但他留下的痕迹,缓解了婵夏的压力。 师父与她同在。 师父保佑她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掀开白布,惨不忍睹。 死者头骨正中凹陷变形,身上、手臂,全都是刀伤。 鲁将军见到亡者悲拗一声:“弟弟啊,你死的好惨啊!” 原来是亲兄弟,怪不得他看大燕使臣的眼里满是仇恨。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弟弟,今日若不能把凶手交出来,我必血洗城池,让你们全都给我弟弟殉葬!” “安静。”婵夏抬手,制止狂躁的鲁将军,“将军为弟探索真相的心意我能理解,但你咆哮灵堂除了干扰我查明真相,对你弟弟毫无益处。” “你们这些大燕走狗,只会偏袒你们自己人,还能替我可怜的弟弟说话不成?”鲁将军一见弟弟尸身惨烈,便控制不住情绪。 刚在门口被婵夏用计稳住的情绪,又濒临失控。 “我纠正你一句话,我是大燕子民不假,但我同时也是一名仵作,我师父常教我,仵作便是要替死者言,捍生者权,若死者都蒙冤,生者如何捍卫自己的尊严?” 太师等大燕议和使臣见婵夏对待外族首领毫无敬意,噤若寒蝉,只怪于瑾收了个不懂规矩的乡下野丫头。 这般莽撞,如果激怒了使臣如何是好? 婵夏并非莽撞,她恰恰是看了鲁将军的面相分析了他说话的方式后,选择了最恰当的沟通方式。 这种带兵的武将,最厌恶奴颜媚骨的人。 双方立场注定了彼此不能愉快相处,与其做让对方鄙视的“狗”,不如做让对方仇恨的“人”。 婵夏这一番铿锵有力的怼,让鲁将军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跟我这般说话,你就不怕我举兵攻城?” 此话一出,屋内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太师等人差点没晕过去。 婵夏却依然是挺直腰杆——虽然这个动作看起来让她气场十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伤口又裂开了。 疼是留给自己的,展现在外人面前,只能是铮铮铁骨。 只为她是督主的徒弟,无论到任何时候,都不能给督主丢脸。 “你若要攻城,现在就去!你用上万无辜百姓的血埋葬你弟弟死亡的真相,除了我和我师父,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能查出真相,你有种现在杀了我!” 婵夏用比鲁将军还硬气的口吻说道。 鲁将军身后一众拉特士兵闻言纷纷抽出刀,随时都准备上来把婵夏剁成肉泥。 婵夏身后的彩凝也抽出剑,心里却是对婵夏钦佩无比的。 这一刻的婵夏,彻底绽放出她的绝世芳华。 “你好大的胆子。”鲁将军咬着牙说,俩牛一般的大眼,瞪得几乎要凸出来。 寻常人只看一眼这样凶残面相的人,都会心悸难耐。 但婵夏只是淡定自若地推开他。 “人的脾气与能力是对应的,我有足够的实力支撑我的傲骨,鲁将军想要的是令弟死亡的真相,而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 前面把人气得半死,后面一句又把局势挽救回来,鲁将军的怒火神奇一般的消退一半。 再看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她不同他印象中大燕女子那般柔弱,甚至也不似大燕男子那般,她更像是草原儿女,身上自带一股豪气。 “你且先验着,若你没有你吹嘘的这般神,你一样会死!”鲁将军话是如此,但言语之间已经不似刚刚那般狂妄,多少带了一点点钦佩。 “人人都会死,早晚而已,我来到这世上,就没想过会活着离开——你也是一样,还有你们。” 婵夏挨个扫过一圈,被她看过的人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感觉被她看过的人,都已经死了一般。 仵作验尸时的眼神,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住的。 “彩凝,过来纪录,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记下来。” 婵夏打开于瑾的专用工具箱,把里面所有的东西一一看了一遍。 于瑾的工具箱,比婵夏的精致了不知道多少倍,尤其是那套与众不同的手术刀。 婵夏轻轻摸过,这早晚是她的。 这是属于她的战场,这是属于她的战役,若她失败,她身后的这座城池便会血流成河。 但她,是不会失败的。 无衣卷 第83章青州有女名婵夏 婵夏前世也算是查验无数。 但在敌军包围下,被刀剑抵着,还是头回。 在巨大的压力包围下,婵夏依然慢条斯理,闲庭信步,往前走了一步。 仔细查验一番,又脱下死者的鞋袜看了又看。 “验,死者男,身高六尺,口眼闭合,双手拳缩。” “胡说,我弟身长六尺二寸!”鲁将军打断婵夏。 婵夏看着他两秒,突然笑了。 这个笑,日后被彩凝记在了她的《夏姑娘日常记录》里。 有书为证: 青州有女名婵夏,性喜钱,见肥羊者,必露灿烂笑,笑得越灿烂,肥羊给的银钱便越多,凡被夏姑娘以灿烂真诚微笑对待者,无不痛快掏银钱,督主也不例外。 但这会,彩凝还不懂婵夏宰肥羊前的这个标志一笑,只觉得夏姑娘笑得好美。 “鲁将军可愿与我赌上一赌?我们现场测量,我若判断没错,你给我五百两,我若判断有误,你砍我一只手,如何?” 太师好悬没晕过去。 见过胡闹的,没见过这般胡闹的,这是什么场合,怎敢提这种放肆要求? “休得无礼!” 婵夏对太师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太师,你保持安静就好,我替大燕查验那是我身为臣民该做的,但我与鲁将军的打赌是自愿的——哦,鲁将军不敢?那就算了。” “本将军怎会不敢?来人,取绳尺过来!” “顺便拿五百两,我只收现银,不要银票。”婵夏悠哉。 鲁将军根本不信她的话,他弟弟多高他怎会不知道? 可反复测量,跟婵夏说得丝毫不差,换了工具换了人测量,还是一样。 “多谢鲁将军支持我这童叟无欺的小生意,盛惠盛惠——彩凝,收钱。” “怎么可能,怎么会...?”鲁将军一阵迷茫。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那就不是婵夏了。 她查验基本功可是学了多少年的,怎么可能出错? 活人的身高早晚都不相同,更何况是死人? 别说这是完整的尸身,就算是碎了的,她也会用长骨等信息推断死者身高。 根据死因不同,死者的身高与生前或有不同,有的会缩一些,有的看起来更长一些,因人而异。 非得拿这三两寸的事儿跟仵作抬杠,不就是上赶着送钱么。 “鲁将军,我继续查验了,欢迎你随时提出异议。” 彩凝拿着笔的手一顿,她怎么觉得,夏姑娘言下之意是,有钱嫌多你就继续找茬吧? “死者左手开放性伤三处、腹部五处、伤口创角皆锐,伤痕皆在一寸左右,颅骨中间有凹陷,是为钝器所伤。” “就是你们这些可恶的燕贼,用钝器敲死了我弟弟!”鲁将军咆哮。 “他的死因并非头部这处,而是...这里。”婵夏带着手套的手滑至死者的右上腹部。 那里完好无损,没有开放性的伤口,不过仔细看,有淤痕,很轻微。 “这?”鲁将军以及众人都很惊讶,就连大燕这边的使臣都觉得婵夏在胡说八道。 有人偷偷跟太师低语: “找个女人查验本就不靠谱,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她好歹也编造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借口啊!” “就是,头都变形了还说不是因为那个死的,竟然随便指了个地方就说是致死伤?皮都没破!” “来人!把这胡说八道的女人给我拿下!”鲁将军气道。 “慢着!”婵夏举手,“一千两,鲁将军,我们继续来赌,我以我这条命跟你赌一千两,他的致死伤就是这里。” 彩凝都替她捏一把冷汗。 夏姑娘这次的确无法令人信服。 这尸身那么多伤处,头都变形了,她却非得指着一个没有半点伤口的地方说是死因,谁也不会信她的啊! “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事实,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他身上的这些痕迹,用我们行话讲,叫做开放性创口。简单的说,就是你能看到的,血往外流,肌肉或是骨头漏出来的。” 与督主相认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隐藏督主那些独特术语了,这些大燕仵作从不用过的名词,想说多少都随便,反正她是有师承的人。 “这几处开放性创口全都避开要害,切刺入不深,不至于致死,头部这一下钝器击打看似严重,但其脑组织出血不会很严重,颅脑损伤不至于死亡。” “你有透视眼?你又不曾打开他的脑子,怎么能看到里面?” “这个问题非常好。”婵夏再次露出她童叟无欺地笑,一千两已经对她招手了。 “在我查验之前,我师父已经先验过,世人皆知我师父查案天下第一,他若怀疑颅脑为致死伤,一定会提前准备开颅工具,但我没看到他准备。” 彩凝这才明白,原来少爷跟夏姑娘的默契,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怪不得离开帐子时,夏姑娘叮嘱,少爷的工具一件不许少。 夏姑娘只看工具是什么,就知道少爷要查什么,这种默契已经不需要言语沟通便可心领神会。 更让彩凝惊讶的是,平时看着不拘小节的夏姑娘不仅胆大,心还如此细腻。 “我师父没有准备开颅的线锯和手摇钻,解剖刀却是磨过,说明他只想动身体以下的位置,我师父心小如豆...心细如发,他不可能犯下少带工具的错误。” 婵夏一不小心,把自己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说完了就觉得有点凉,左顾右盼,没发现异常。 呼,吓死她了,还以为督主在哪个角落里暗中观察。 这要是听到她吐槽他,3遍以上罚写是跑不掉的。 “可就这么一处小小的痕迹,怎么可能就让这么壮的一个汉子死于非命?”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痕迹,我师门有种独特的叫法,皮下出血。你以为它没有破口不严重,但打开这处,便是暗藏玄机,鲁将军,一千两买一个真相,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试试?” “你要如何试?” “解剖!打开他的腹腔,你会发现满满的血。” “什么?你这燕贼,竟想让我弟弟死无全尸?!” 无衣卷 第84章童叟无欺好姑娘 婵夏转身对着死者拜了拜。 “我帮不了你,你哥舍不得一千两。” 这句羞辱极强,已经被婵夏气昏头脑的鲁将军上前一步抓着婵夏的衣领,就觉得指尖一麻,半条手臂瞬间没了知觉。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忘了提醒你了,我领子上有一根毒针,我师父知道我貌美如花,怕有那贼人对我有非分之想,特意给我弄了这么个机关...哎呀,谁让你抓我的?” “把这个妖女千刀万剐!”鲁将军的手下大吼一声,一群士兵拉着兵器就要冲。 “我看你们谁敢!往前一步,我让他马上死这!都给我退后!” 众人不敢上前。 大燕众人的心忽上忽下,完全摸不清婵夏要做什么。 被她吓了个魂飞魄散。 这丫头到底是哪一波的,为何不按招出牌? “这就是你们这些燕狗的真实意图?企图弄死我,扭转局面?!” “你想多了。我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赚那一千两,将军且放心,你安静地站在那看我解剖,等我查完,你自然可恢复自由——但我不接受赊账,一千两,我要现银。” 这一番话不仅让拉特使臣们不敢轻举妄动,也让大燕使臣们一头雾水。 谁也不知道这丫头下一步要做什么。 婵夏制住了鲁将军后,低头开始快速开腹,大概是一千两即将到手比较亢奋,话也多了起来。 “你们看我查验厉害吧,我师父更厉害,但这个厉害的人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徒弟呢?实则是我过于优秀,当然,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我师父太矫情。” “少爷怎么矫情了?”也只有彩凝还有心思问一句。 “他这人吧,看着总是面无表情吧?其实内心丰富,心小如豆,记仇啊,你稍微有一点做的他不满意,他不会嘴上告诉你,他会想方设法的罚你,罚到你自己想明白为止,就比如这个解剖如何下刀。” 婵夏用手术刀比了几下: “寻常仵作解剖,一刀划下去就完了,管它横着切还是竖着切,我家里几代仵作,都是这么验的。到他那就不行,这是天大的罪过哦!” 明明是杀气腾腾一触即发的场面,因为婵夏单方面的吐槽变得诡异起来。 “在他那,解剖术式分为4大类,每一类都要对应不同的情况,光拿刀我就练了一个礼拜才符合他的要求,看到没?解剖刀应与皮肤表面垂直,力度要适当,我又练了一个礼拜!练不好就不给我吃鸡腿,谁家仵作跟他似的事儿多?” 人都已经死了,仵作们查验谁还管那么多,什么创缘平整啊,什么不许破坏内部器官组织啊,一堆破事。 “就他那套啰里八嗦的规定,我祖上那些出色仵作没一个能完成的,也只有我,少吃了几个礼拜鸡腿就学会了...哎,鲁将军,看在我这般优秀的份上,一千两你不亏的。” “当然,我对师父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所以他害得我少吃了三十多个鸡腿的事儿,我早就忘记了。” 彩凝虽然没听懂她说的那些专业术语。 但是却听出三十多个鸡腿背后那深深的怨念——太可怕了,竟然连多少个都记得这么清楚,夏姑娘记仇也随少爷吧? “你们看我赚银钱容易,却不知道,每一两银子的背后,都蕴藏了无数我被于铁蛋狠狠虐待的辛酸往事啊!”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啊?!”鲁将军听得血往上撞,恨不得单手掐死她,可是当他看到他弟弟被打开的腹腔内的满腹鲜血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屋内众人无不哗然。 “这是为何?”鲁将军迫不及待地问。 那些看得到的伤口加在一起,还没有这腹内的血液多。 “一千两,盛惠。”婵夏伸手。 不给钱就想知道答案,不存在的。 “我们将军身上的毒你先解了!” “什么毒?我们友好谈判,下毒那种影响邦交的事我能做吗?不过就是小小麻醉针,现在药效已过,将军可随意活动。” 鲁将军活动了下,还真是。 再看婵夏,只觉得此女深不可测。 她进门之前就已经做好机关,说明她已经算到自己可能会抓她衣领,这是多可怕的洞察力? 鲁将军想多了。 婵夏这是广发撒网重点捞鱼,浑身上下都是机关,只是他刚好碰到一个。 鲁将军迫于知道事情的真相,忙命手下人再送一千两过来。 三十个银锭整齐地摆在彩凝身边,一个五十两,婵夏的快乐屋内所有人都肉眼可见。 “彩凝,先把银子收好——以后你跟我出来,一定要准备个大点的口袋,方便装银子,记住,我们不收银票,只收银锭或是金锭。” 时局动荡,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让人有安全感。 众人的内心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女人是惯犯吧? 出门查案拿着袋子收钱,会不会太嚣张? “众人莫要多想,我师门有规矩,要我童叟无欺做个好姑娘,我查验从不收费,只是敢挑衅我的权威的,都要自愿与我打赌,他们逢赌必输,不能怪我。” 自愿...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她刚把鲁将军一针戳麻的场景。 呵呵,信你个鬼。 就连大燕这边的众人,也都鄙夷婵夏这个财迷。 都知道于公公出身世家,家道中落之前也是贵公子,按说也是吃过见过的,为何会收这么个钱串子做徒弟? 但很快,众人全都被婵夏的推断所折服,于瑾收婵夏,自然是看中她的能力。 婵夏说话间,已经清理完死者腹腔内所有出血,抓起肝脏展示给众人看。 “肝脏破裂,大出血致死。” “那他身上的那些创口?” “自己砍的。” “一派胡言!就算你能证明我弟弟是死于肝脏破裂,他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砍自己?按着你这种诡辩方式,岂不是说我弟弟是自己砍死了自己,跟你们大燕无关?” “没错,死者还真是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与我大燕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 这番话一出来,屋内炸开了锅。 大燕这边也都懵了。 这么胡诌八扯...也可以? 无衣卷 第85章答案就是六月雪 太师听婵夏说完,第一反应是看向他的门客。 那眼神分明再问,你不是亲口说,是你刺杀了鲁特吗?! 门客则是心虚低下头。 拉特使臣无不暴怒,喧哗一片。 “胡说八道!” “燕狗推卸责任!” “弄了个妖女胡说八道!” “杀了她们!” 拉特这边群情激愤,大燕这边倒是异常安静。 婵夏提出的这种假设过于离奇,让大燕诸人想帮她说话都无从开口。 按着婵夏的说法,鲁特的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是内脏离奇破碎大出血,又自己砍了自己数刀,甚至把头都撞变形... “鲁将军,你看着你输给我的这一千五百两,你仔细看着,你已经判定失误好多次了,难道你还要继续输下去吗?” 婵夏的一番话,让鲁将军盛怒的情绪稍微冷却了下。 “从我一进门,你就开始不断质疑我,结果又如何?”眼前的这堆银元宝便是证据。 “你说我弟弟是自己杀了自己,你有什么证据?他身上的刀口,全都是来自这把刀!而这把刀,正是出自你们大燕!” 鲁将军命人取来一把匕首,那上面的血迹还在。 太师认出来了。 这的确是门客的匕首。 还是他亲自准备的。 就是要让拉特人一看就知道是大燕的,这样才好方便挑起战争。 也就是因为这把匕首,让太师坚信,门客已经刺杀了使臣。 “刀口与死者身上的创口吻合,他的确是用这把刀戳伤的自己。”婵夏点头。 “你也承认了!还说不是你们的人做的?!” “刀是我们的,但伤真的是他自己划的,不信且看这个。” 婵夏指着鲁特身上的刀伤。 “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但都是这样呈现平行状长短不一的创口,且右臂上有雾状喷射血渍,符合试切创的特点。” “试切创?” “有自尽倾向的人,在正式动刀之前,由于各种矛盾心情,可能会尝试轻微切割,我们管这种称之为试切创,鲁特身上的这几处就符合试切创的特点。” “就凭几个创口就敢妄加揣测,那你怎知不是你大燕的歹毒刺客切的?” “判断死因是非常复杂的过程,仅凭这个当然不够,你且仔细看鲁特的衣着,他身上并无约束伤,衣服完整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身上没有抵抗伤。” “...”能吐人言否? 众人集体茫然小豆眼,这夏姑娘说的话单独一句都能听懂,组合起来为啥那么复杂? “举个简单的例子——彩凝,劳烦你与我比试一下,请你不要拿武器。” 婵夏抽出彩凝的剑,对着彩凝刺过去。 彩凝赤手空拳,下意识地抬手肘挡。 “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大家请看。当赤手空拳的人突然遭到袭击时,会下意识地用手阻挡凶器,也有可能想抢夺凶器,所以抵抗伤多数出现在手掌、指关节、胳膊上。” “抵抗伤虽然不能百分百断定是他杀,但多处抵抗伤的出现一定会作为他杀的依据,试想,鲁特这般的高手,若真遇刺客,怎会毫无抵抗,任由人随便切割?” 婵夏指着鲁特左手臂的伤处:“这几处创口全都是从左下到右上,创口呈现鱼尾形,鲁将军与死者差不多身高,我若是刺客,我必要贴着你才能划出这样的创口。”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 “试问一个成熟刺客,他怎会放弃要害,冒险接近如此强悍的鲁特,只为了划手臂几道?切割咽喉俨然效率更快,角度也更好。” 综合婵夏说的刀口走向以及位置,还有血渍分布,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他身上的伤,全都是他自己切出来的。请鲁特的贴身近卫过来,我问几句话便可知我推断没错。” 近卫很快就过来了。 “发现鲁特时,他的帐内可有打斗痕迹?” “将军出事后,帐内一片狼藉,我命人不准靠近,迄今仍保持原状。” “诸位请随我来,我将当日场景还原便是——彩凝,收好咱们的银子,不要弄丢了。” 众人随着婵夏一起过去,鲁特的帐内还维持着原状,桌子掀翻在地,地上有血痕。 “诸位,尽管这里很乱,但是不难看出这里并无打斗痕迹,只有鲁特自己将桌子掀翻,才会有这种痕迹,试问拉特数一数二的勇士,怎会在刺客来时毫无抵抗,乖乖地站在这任由人划?” 尽管婵夏说得合情合理,但现场众人还是不服,尤其是鲁将军。 “将军若是不信,便与彩凝比试一下便知。” 鲁将军接过婵夏扔过来的匕首,正是死者划伤自己的那一把。 彩凝为难地看向婵夏,婵夏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去吧,我让师傅给你加鸡腿。” 彩凝苦不堪言,她又不喜欢鸡腿! 尽管如此,还是硬着头皮跟鲁将军过起招来。 彩凝身手不俗,但鲁将军毕竟是久经沙场,一招一式都异样凶残,几个回合下来,彩凝已经招架不住了。 眼看着鲁将军挥舞匕首刺向彩凝,彩凝心说不好,吾命休矣! 却听一声闷响。 帐子顶掉了下来,刚好落在了地上。 还好没砸到人。 “可以了,我要证明的就是这个,死者与将军身高相差不多,这般身高在有限的空间内挥拳施腿,且不说动静很大,即便是这帐子也是受不住的,若真有刺客,怎会外面的人没有听到异样声响?” 婵夏比了比鲁将军的长臂,众人恍然。 还真是。 这种身高的人待在帐子里,行走虽不至于撞到头,但打斗起来必然会造成如现在这般的损伤。 “可是,我弟弟为何会自寻短见呢?”鲁将军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婵夏的演示,他已经渐渐接受了婵夏的说法,只是心中还有些疑惑不曾解开。 “六月雪。”婵夏公布答案。 “什么?”众人不解。 彩凝却是恍然大悟。 “夏姑娘,你说的,是那种叫六月雪的花吗?!” “正是,这附近应该有六月雪,找到这种花,便可知他为何自尽。” 无衣卷 第86章悲痛万分的婵夏 婵夏口中说的六月雪,是一种植物。 高约三尺,细轻荫,此时正是花期,开白色小花,并不香,有一种淡淡的臭气。 她这么一说,有人想起来了。 “距离军营不远的溪边的确有这么一种花,将军出事前的确去过溪边,当时说是酒后烦躁,想要出去走走,回来后没多久就出事了。” “鲁将军可否愿意再与我赌一局,你弟弟必然在溪边摔了一跤,地上或许还留有当时的痕迹。” “我要亲自查看!”鲁将军这次学聪明了,不提打赌这茬了。 毕竟,一千五百两已经没有了。 众人再来次来到溪边,还好这两日不曾下雨,这位置平时也不会有士兵过来,现场保留的相对比较完整。 “找六月雪,六月雪花丛前,必然有痕迹,地上或许会有凸出的石子。” 按着婵夏的提示,众人很快找到了她说的地方。 半干的地面上,的确有长长一道痕迹,像是滑倒的痕迹,花丛压倒了半边,花丛里,有一块拳头大的凸起石头。 “现场虽然没有留下血的痕迹,但这里就是第一现场,我来演示一下,案发前一日下了雨,地面泥泞,鲁特喝了酒,心情烦躁,想要来河边走一走。” 婵夏边说边模仿,走到痕迹前,作势摔倒。 “酒劲让他脚下不稳,地面让他滑了出去,摔入了花田,所以他的鞋底有泥,鞋袜间却夹了几片六月雪的花瓣。”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婵夏验尸时脱死者鞋袜竟有这般发现。 “他摔倒后,肝脏的位置刚好卡在了石头上。就是那一下,让他的肝脏破裂了,很讽刺是吧?战场上刀光剑影都躲过去了,偏偏死在这块石头上了。” 婵夏认真的解释:“肝脏其实是很脆弱的,如果你们跟着我们解剖会发现,肝脏附近的血管是很多的,遇到外力很容易破裂出血。” 哪怕是这种身高过人的壮汉,他的肝脏也不会比寻常人更结实。 “可如你所说,我弟弟伤到了内部脏器,那为何还能自己走回去?事发当天,很多人都跟他见过面。” “这就是很可悲的地方了。好多人摔破内脏后,不会立刻发现,只当是普通磕伤,往往是在几个时辰后,才会发现越来越痛,当天鲁特站起来后,以为自己没问题,回到军营。” “那匕首是怎么回事?” “他可能是在什么地方随手捡到的。”婵夏看向太师的门客,门客紧张地擦擦冷汗。 “鲁特捡到匕首后,以为有人要刺杀他,精神高度紧张,一个时辰后,巨大的疼痛让他产生了幻觉,他掀翻了桌子,开始用刀在自己身上乱画。甚至疼到用桌上的酒壶砸头。” “啊,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我娘子生娃时就疼的抽她自己耳光,等她生完后我问她,她已然不记得这段了。” 有人喊了句。 “这......” 鲁将军纵然觉得这理由过于牵强,但在各种证据面前,也不得不相信他弟弟是因为肝脏破裂痛死的。 “既然如此,我大燕便可摆脱嫌疑了,将军也该快些让死者入土为安,我们也好坐下来好好谈谈议和之事。” 太师虽然也听了个迷迷糊糊,却想抓住机会,快点把谈判进行下去。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拿下!我要用燕狗的血给我弟弟陪葬!” 鲁将军大吼一声。 他不管弟弟是怎么死的,他现在就想让这屋子里的人都陪葬。 一群士兵围过来,情况一触即发。 “不好了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鲁将军大吃一惊,婵夏勾起嘴角。 “将军,这下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了吗?” 她就知道,督主没事。 太师等人面面相觑,外面的援军到底哪儿来的? 并没有人下命令过来,那人到底是那一拨的? “彩凝,把钱收好了,千万别让我师父看到,等出去了咱们俩分钱——”婵夏正在叮嘱着,就听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逆徒,还不过来。” 婵夏小脸瞬间垮下来了。 完了完了,督主一定是听到了。 婵夏迅速从一堆银锭里摸了一个塞自己袖子里,在彩凝瞠目结舌的表情里抓着银锭袋子,满脸写着“高兴”地走出帐外。 于瑾一身戎装,腰挎宝剑,屹立在帐外。 婵夏忍着滴血的心把袋子递过去。 “师父,这都是徒儿我认真查验得到的银锭,请师父笑纳。” 心里的小人已经伸出了无处安放的小手手,督主,您老人家不缺钱啊,别拿啊! “嗯,表现尚可,为师就收下了。”于瑾淡定地接过袋子,扔给身后的人。 彩凝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夏姑娘,夏姑娘脸是肉眼可见的白啊。 于瑾伸出手,宠溺地刮了下婵夏的鼻子:“可怜见的,累坏了吧?” 不,我是疼,心疼的疼!婵夏眼泪汪汪地看着银袋子。 督主,你变了! 前世的你抓到人家偷摸赚外快,顶多是二一添作五,现在的你何以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全都吞了啊啊啊! “扶她下去休息。”于瑾一挥手,心痛欲绝的婵夏就被彩凝扶走了。 三步一回头,两步一落泪,这一幕刚好看到领兵过来支援的四皇子周启烨的眼中。 周启烨不由得感慨,于瑾收了个好徒弟啊,不仅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看到师父后还这么担心她师父的安慰! 看看给姑娘着急的,眼眶都红了,频频回首望于瑾,怎一个孝顺了得! “四,四皇子?!”太师看到周启烨后,脸都绿了。 看看于瑾,再看看周启烨,以及四皇子身后的大燕精兵,太师绝望不已。 原来于瑾说的是真的。 太师原本想秘密除掉于瑾,让他人间蒸发。 于瑾却告诉太师,六皇子在他手里,太师这才不敢将于瑾灭口,只能秘密关押着。 现在于瑾不仅顺利脱身,还跟四皇子在一起,六皇子只怕是彻底没希望了。 看这些精兵强将便知四皇子预谋已久,只等此时出手,又得到于瑾师徒这般能人异士,太师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跟太师一样怀揣着悲痛心情的,还有婵夏。 无衣卷 第87章他一直都在 “夏姑娘,你别哭了...少爷说不定会把银子还给你的。”彩凝递上手帕。 婵夏回到帐内,哭了有一会了。 知道的这是上交了银钱,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亲人。 “不,你不了解他,他叫我逆徒的时候,就是很生气,我肯定得罪他了,呜呜。” 婵夏用力擤鼻涕,哭得伤心。 她打赌,督主一定是听到她让彩凝藏钱了。 这么想来,她白忙一场。 “不会吧?夏姑娘你表现的这般好,少爷也该给你赏赐才是,怎会得罪他呢?” “不,于铁蛋心小如豆,让我想想看我啥时候得罪他——啊!” 婵夏一拍脑子。 “他在,他一定早就在!” 也许,是她吐槽于铁蛋心小如豆时。 也许,是她叫于铁蛋时。 怪不得师父一出场,就用刀子眼剜她。 怪不得她在里面说师父坏话时,总觉得后背冒凉风。 婵夏想明白这一切后,顿觉那一千四百五十两银子长了翅膀飞走了。 督主的脾气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真是睚眦必报。 乱起外号已经是大罪了,还敢当着那么多人说他老人家教学过于严谨。 婵夏眼前一黑,掰着手指头算啊算。 “夏姑娘,你算什么呢?” “看看他扣我几个月银钱了...” 婵夏把袖子里窝藏的那腚银子拿出来,又是蹭又是摸,心里这才平衡。 还好她有备无患。 “藏起来,藏哪儿呢...”婵夏一会揣腰间一会藏鞋里。 感觉哪儿都不踏实。 她师父有个斩草除根的习惯。 回头他发现少了五十两,肯定还要与她清算的。 “对了夏姑娘,你刚刚与拉特人说的那些案情经过,都是真的吗?鲁特真是肝脏破裂后,疼的自己划自己吗?” 彩凝觉得婵夏太小题大做了,少爷出身名门,出手阔绰,怎么可能连区区五十两都不放过。 “疼痛会让人抓狂,但不至于自己划自己。” 婵夏一边说一边找地方藏银子,只能带身上,帐子待不了多久的,只怕是一会督主回来就要走了。 “啊?你没有说实情?!”彩凝大吃一惊。 “不,我只是在事实的基础上,隐瞒了一部分。我是仵作,仵作怎可不说实话?” 督主可是让她对着银子发誓的,无论给谁查验,决不可说谎,所以她这次说的都是真话,只是没有说完而已,不违背誓言。 “那全部的事情经过,到底是怎样的呢?”彩凝迫不及待地问。 婵夏正待回答,帐外突然传来了通报声。 “夏姑娘,四皇子殿下请你过去回话。” 四皇子! 大肥羊! 婵夏眼睛突然又亮起来了。 哈哈,她怎么把肥羊也在的事儿给忘记了! 她立了这么大功,四皇子好意思不给点赏赐吗? 于是,彩凝又见着婵夏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擦干脸上的眼泪,斗志昂扬,一扫刚刚的颓废。 “夏姑娘,你还没对我说案情详细经过呢?” “跟着我一起去,不仅能听完案情,还能...嘿嘿嘿。”婵夏舔舔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 彩凝一激灵,夏姑娘这个童叟无欺的笑,好眼熟,且格外灿烂?! 周启烨端坐在帐内,于瑾站在他的身旁,婵夏进来后只看这俩人的脸色就能猜到。 谈判成了,四皇子稳了。 这局太师与太后之间的博弈,被四皇子率大军打破了。 大燕怕是要换天了。 婵夏看破局势,却依然装作惊讶地问道: “郑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于瑾好笑地看着她在那演戏,小家伙装起来还挺像真的。 “这位是咱们四皇子殿下。”边上的小太监说道。 婵夏浮夸地吸了口气,慢慢悠悠地要跪,那动作慢的连于瑾都看不过去了。 可以说,毫无诚意了。 “请殿下赎罪,我这孽徒因身负重伤,行动不便,冒犯了殿下。” “无妨,免礼赐座,夏姑娘,这次你立下功劳,本王不知如何赏赐你是好?” 婵夏忙做出大义凛然的状。 “我师父常教导我,努力查案是本分,最后一滴血都得留在大燕疆土内,这都是理所当然,原来您就是四皇子殿下,我师父时常与我夸您,说您雄才大略,韬光养晦,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最后这一番红果果的彩虹屁,听得于瑾嘴角抽搐。 四皇子倒是听了神色和悦,嘴上谦虚,通体舒畅。 于瑾找到他时,他是有几分顾虑的,担心这是太后等人使出的离间计。 不过于瑾师徒联手巧破奇案,帮了四皇子大忙,又见婵夏如此真情流露,对这对师徒信任也多了几分。 “于公公,你倒是带出了个好徒弟。”四皇子夸道。 “殿下谬赞,不过是个不懂规矩的丫头,上不得台面。” “这次你们平定风波有功,这功劳本王替你们记着,只是本王心中,对鲁特的死因也有疑惑。” 四皇子已经听使臣讲了婵夏神乎其神的破案经过。 意犹未尽,有些细节还想听一听。 婵夏马上露出童叟无欺地笑,对肥羊送上门的行为表示满意,嘴上偏还要推辞一番。 “我师父在这,我怎好班门弄斧,我这笨嘴拙舌也怕讲不明白,说得深了浅了不合适。” 于瑾心里好笑,她这话哪里是讲给四皇子听的? 分明是变着法的暗示他,让他不要挡她财路。 把她的话通俗点理解便是:师父,我要开始忽悠了,你不能拆穿我! 婵夏清清嗓子,开始了她前世最擅长的事儿。 “正所谓,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龙争虎斗!只说那日,一场细雨过后天气闷热...” 彩凝听得一头雾水,这开场白怎么那么熟悉——这不是茶馆里说书先生的定场诗吗? “这军营里,有一将军名为鲁特,自幼家贫,父母早亡,十岁上一双鞋都没穿过——” “夏姑娘,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四皇子问。 婵夏抬手对着于瑾的方向作揖: “这都是我授业老恩师教导的好哇,只要我师徒看过的尸身,他自幼经历便无所遁形,我师徒愿为四皇子殿下肝脑涂地,只是这师门秘技都是我师父多年经验所得,就这么说出来...” 于瑾默默侧过身,不忍直视。 丫头的话翻译过来:想知道,得加钱? 她得亏生在古代,这要是在他那时代,不去当保健品讲师给老头老太太发鸡蛋都是屈才。 好好一个四皇子,竟被她忽忽悠悠忽悠懵了! 无衣卷 第88章彩虹屁精的最高境界 四皇子一听,是人家师门秘技,肃然起敬。 忙命人奉上茶果,再三保证绝不外传。 婵夏看他已经上钩了,便在那插播了一刻钟她师门秘技有多神奇,巴拉巴拉的。 于瑾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坐着听她在那忽悠。 听了一会索性别过脸去,实在是没脸听。 婵夏开启狗血彩虹屁双重技能,硬是说到四皇子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赏赐给于瑾,这才停止了吹嘘师门,把话题引到鲁特身上。 “我是看过他的脚掌后发现的。鲁特的脚十分宽大,对比他本人的身高,脚已然过大,上面还有厚厚的茧子,必定是常年光脚所致,游牧民族并无光脚习俗,必然是家中无长者,连双鞋都没人做。” 四皇子恍然大悟,这么一个细节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于公公真乃神人也! 婵夏这张嘴,三分都能吹成十分,于瑾那一套秘技本就有十分,经她这么一加工,便出神入化了。 “也正因如此,鲁将军与他相依为命,才会情绪狂躁,寻常仵作过去查验,只怕是白刀子红刀子出,我按着师父教授的‘一激二安三交代’方法,才能全身而退。” 想知道这一激二安三交代是啥吗?拿赏银来啊! 婵夏就差把卡剧情换赏银写脸上了。 这幅奸商嘴脸让于瑾忍不住开口道: “你按着我的方法,让人家差点剁成包子馅?如果四皇子不及时赶到,你,太师,所有使臣,全都要死!” 婵夏奸商笑凝结,痛心疾首地看着师父。 你是哪边的?! 没看到她再忽悠几句,四皇子便要掏钱了吗? 她怎么会有这种背地里捅徒弟的师父? 但婵夏作为厂卫第一狗腿,自然不会被于瑾问住,只见她起身,对着四皇子深深叩拜,满脸真诚: “这是殿下雄才大略用兵应变啊!这是帝王将相圣光照耀!这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夏姑娘快快请起!分明是你福泽深厚,命不该绝,之前见你便觉有缘,想来也是你的福分。” 这一番彩虹屁吹到了四皇子心里,婵夏用的,可都是形容帝王的。 这马屁拍得虽过于直白,但在当下的环境下,也不失为表达她和于瑾的态度。 四皇子霎时如被灌了老酒的青蛙一般,通体舒畅,看于瑾和婵夏也多了几丝亲近。 于瑾嘴角抽了抽,这个小马屁精... 回去一定要给她立规矩,拍马屁只代表她自己便是,不要把他也捎带上。 “夏姑娘,你接着说,你用师门独有秘技稳定住局面后,又是如何细致入微查明案情的,那太师的门客,究竟在本案中占据了什么样的地位?” “门客与本案的关联那不是我这小小仵作说的算的,还是要殿下亲断才是,我只说我一点点不成熟的推断,你觉得对就对,错就当是我这小女子讲的一段故事。” 四皇子这般精明之人,马上听出她这是暗示有内情,事关朝堂争斗,这姑娘胆大心细,不便直说。 四皇子使了个眼色,手下人全都退出帐外,彩凝虽听得津津有味,却也只能跟着一起退出。 帐内只剩下婵夏师徒和四皇子三人。 婵夏这才说道。 “我师门有训,凡查验不得有误,无论与谁查验,不得谎报,所以我与使臣所言,句句属实。” “啊,也就是说,鲁特真是自己疼的砍自己?”四皇子满脸失落。 等了这么半天真相,就这? “自然不是,我师门还有训,凡事通则达,人命关天。”婵夏看向于瑾,于瑾挑眉。 他不信自己前世啰嗦了这么多,这些师门训话,都是丫头自己添油加醋鼓捣出来的吧? 她这不就是暗示自己,她都是按着他的意思做的,可不能罚她么。 小丫头,猴精猴精的,于瑾嘴角上扬。 “到底是什么,你快是说啊!”四皇子被吊足了胃口,催促道。 “我隐瞒了后半段的真相,那日鲁特摔坏了肝脏后,一路回营地,门客趁人不注意潜伏在他帐周围,放了迷香后,以为鲁特晕了,拎着匕首进去,却看到鲁特是清醒的。” “鲁特是因剧烈疼痛才保持清醒的,门客吓破了胆,丢掉了匕首退出去,可那迷香的药效却还在,鲁特一方面觉得昏沉,一方面怕出事,便用匕首做试切创,保持冷静。” 终究是死于内脏破裂。 “这些你都是如何发现的?!” “鲁特所有试切创都避开了要害,真正想要自尽之人的试切创多数在致命伤周围分布,亏得我英明神武的师父没在现场,拉特也没有我师父这般神人,否则我当场就会被揭穿。” 这一段被婵夏讲述的是精彩纷呈,到了结尾,还不忘精准地扣题,把“我师门天下无双”的理念,深深植入到四皇子的脑中。 四皇子听得是大呼过瘾,忙命人端来一盘赏赐,婵夏看到上面的金银珠宝心里的小爪子已经往外伸了,为顾全大局咬着后槽牙强忍着。 “查案本是我师徒分内之事,殿下赐我们金银珠宝,不如我厚着脸皮问殿下要个恩情。” “哦?你想要什么?” “我师父刚直不阿,愿为殿下分忧解难,只是查案过程难免得罪小人,若殿下能赐我们两块免死金牌,也好让我们为殿下分忧解难,肝脑涂地,惩恶扬善。” “我只是闲散皇子,金银珠宝尚且好说,这免死金牌——”他也没权发啊。 “殿下明人不说暗话,至多十日,天下易主,区区两块金牌还是使得的,若殿下不信,便与我打个赌,小的愿意以性命相赌,若殿下问鼎天下,这盘中金银双倍赐我,若不能我便不信世间正道,愿以命祭真理,如何?” 于瑾嘴角又是抽了抽,所以这丫头绕了一圈,还惦记那一盘子金银呢?还翻倍呢。 四皇子没见过婵夏是如何坑鲁将军的,于瑾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婵夏开始验尸时他就已经赶到了,本想暗中保护她,却见识到了什么叫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 周启烨却是非常吃这一套的。 婵夏这番态度出来,他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说两句好。 坑了人家两块金牌,又提前许了双倍金银,还在未来皇帝心里留下了忠心不二的印象。 马屁拍到婵夏这个境界,也算是可以了。 无衣卷 第89章你是人间一道光 “师父,我越发觉得你是真理你是正义你是人间一道光。”婵夏抱着宝箱,坐在马车里傻笑。 周启烨那一盘子赏赐,最后还是给了婵夏。 剩下的一半等着他日与金牌一起,指日可待。 于瑾冷眼看着财迷数钱。 这一路,她反复数了数次。 “再摸下去,指纹怕是都要磨平了。” 他就没见过这般爱财的人。 “师父,你可是教过我的,皮肤代谢是有周期的,指纹就算是磨损过些时日一样会长回来的,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钱财啊,嘿嘿。” 婵夏三句不离钱,抱着她的百宝箱笑靥如花。 “财迷心窍。”于瑾唤她过来,查看她身上的伤势,顺便换药。 “哎!轻点!” 婵夏龇牙咧嘴,之前查验鲁特尸身已经是用针控制着,也不觉得如何,现在走一步都觉得浑身疼。 “忍着点。” “师父,看在我身负重伤还心系百姓的份上,你把扣我的一千五百两还给我吧?要不,还一半也行啊,你看我跟着你进京,我要置办宅子吧?还有啊,车马总要备一些吧,还要置装...” 婵夏掰着手指一样样数:“我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己,你出入御前,我这头号狗腿也不好丢了你的面子,总要体面些。” “一千四百五十两,你,私藏了五十两。”于瑾好整以暇。 婵夏干笑两声,扭头对着赶车的彩凝说道:“彩凝啊,你说这鲁将军长得人高马大人模狗样的,怎么还能做出少给银钱这么不要脸的事?” 彩凝悄无声息,不知心底可有鄙夷婵夏。 于瑾突然伸出手,掀开婵夏的帽子,从里面摸出那枚银锭。 修长的手指捏着银锭放在她的眼前。 人赃并获。 婵夏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琢磨的地方,竟被他一眼识破,倒吸一口气。 不假思索,一口咬上他的手背。 于瑾的手背上多了一个整齐的小牙印,手指一松,银锭落在婵夏的掌心。 “属狗的?”于瑾揉着被她咬过的地方。 却见婵夏抓着银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从领口塞了进去,就卡在了...里! 于瑾白皙的面皮上瞬间浮现一抹红,指着眼前的无赖,后者洋洋得意,挺胸抬头。 那脸上就差写上一行大字:有本事你来拿啊! “胡闹!你还有没有个姑娘家的样了?”于瑾把头转到一边,不想看这个赖皮脸。 婵夏笑嘻嘻地把头凑到他跟前,略带得意道:“师父,你吃肉我喝汤,那一千四百五十两归你,这五十两总要留给我买些脂粉,我到底是个女儿家,也得描眉画眼的!” 于瑾嘴角抽了又抽,跟这个货在一起,他早晚会颜面神经失调。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女儿家?!” 谁家未出阁的女子,会把银子塞在...里! “货真价实!”婵夏好骄傲地挺胸,从督主那抢了五十两,心情舒畅! “宅院车马我都替你准备好了,这些你自己留着傍身。”于瑾逗够了她,将从她那没收过来的银袋子扔给她。 一千四百五十两,一分不少。 婵夏僵住,失而复得的银钱并没有让她欣喜若狂,而是警惕地退后,再退后,直到后背抵着马车壁才停下。 借着,她快速从包里掏出一颗药丸放嘴里,双手还做了个防御的造型。 “我吃解药了,你扎我是没用的!你是不是又要对我下手?!” “胡扯。”于瑾被她的行为弄得很是无语,略心虚地收好夹在指间的银针。 “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么心眼小的男人,如果不是心虚交代后事,你是不会给我银子的,说!你这次又要干嘛,你是又要甩了我吗?” 已经被他扎过一次,婵夏俨然是经验丰富了。 于瑾心里懊恼,这小家伙在不该聪明的时候,倒是很聪明。 他的确是要把她弄晕送走,却被她猜了出来。 “师父,通过这次查验,你应该清楚我的实力,我跟在你身边不会拖你后腿的,你带着我吧,不能每次有情况都把我送走啊!” 婵夏心一横,把银袋子连同那一箱珠宝都推到他面前,手伸到领口,在于瑾不可思议地注视下,把她窝藏的五十两一并拿出来,带着她体温的银锭跟这堆钱财放在一起。 “都给你,别送我走。” 这小丫头,贪婪的时候六亲不认,认真的时候却让人倍加窝心。 于瑾见她已经猜出来,便不再瞒她。 “我与四皇子这次进京,虽有大军支持,却不能说十拿九稳。你跟着我必将是险象环生,这次使臣之死案件后,世人皆知你是我嫡传弟子,一旦交手,你将成为所有人的目标。” “所以,你就是嫌弃我,嫌弃我没用,是,我是挺没用的...” 婵夏沮丧。 她除了擅长彩虹屁和查验尸体之外,朝堂之事一窍不通,又不似彩凝那般身怀武艺,四皇子要改朝换代,她这样的角色,也只能当弃子了。 “不,你很有用,你对我很重要,不仅是对我,对整个大燕,乃至仵作发展史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婵夏抬头,含着泪看着他,委屈的眼神像是被遗弃的小可怜。 于瑾没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如果我与四皇子失败了,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传人,我传授给你的那些查验本领,你要继续传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救更多的人,你若活着,我的精神便是与这世界共存的。” “师父...”婵夏一个没憋住,眼泪落了下来。 “大姑娘了,不能哭。”于瑾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我根本不想做仵作,我对你罚我的那些根本没有兴趣,我就想,就想...” 婵夏泣不成声。 她只想守着她在乎的人过日子,她就想她阿爹跟督主都是好好的,是活着的。 查验什么的,都是他一厢情愿教她的,说她是做这行的奇才,可她根本不喜欢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天下不平,这世间便小得放不下一个真理,这些事总有人要做的。况且这次我交给你的任务,你若做得好,我便有更大的胜算,你可愿帮我?” 无衣卷 第90章很是可疑 帮他? 婵夏怔住。 哪怕是前世,督主也不曾用这么正式的口吻请求过他。 他总是那样不可一世高高在上,他像神一样无所不能。 但是他此刻,却是很认真地对她提出请求。 “你说,我去做。” 婵夏擦干眼泪,用坚定地口吻回道。 她甚至没有问他,要她做的是什么。 于瑾看着她这样,竟有些羡慕起前世的自己来了。 那个时空的自己,到底对这丫头做了什么,才让她这般死心塌地? “四皇子已经拿到了北直隶军的虎符,但想必太后不会轻易退步,魏王周惩封地距离京城最近,且魏王在此次皇位争夺战里并未表现出明显态度,太后与四皇子都想争取到他的支持。” “你让我搞定周惩?我想想...他应该快死了,明年会有暴疾,不治而亡。” 婵夏努力在前世记忆里搜索,总算是把这位英年早逝的王爷想起来了。 “魏王是宗帝最小的弟弟,颇受宗帝喜爱,在皇室里算是骁勇善战的,只是身子不大好,宗帝御驾亲征他极力反对,因此被训斥罚俸命他闭门思过,不知是否这个原因,让他肝郁气滞,早早就死了。” 婵夏说出她对这位早死的王爷印象。 因为她与师父的相认,今生发生的一切已经与前世不同了,但她记得前世有种说法,关于督主和魏王的。 “之前有人说,如果不是魏王偶然暴疾英年早逝,你不可能顺利接管厂卫,也有很多人假设,如果魏王一直活着,你是否还能权倾朝野——我觉得这纯属放屁。” 在婵夏心里,就算魏王一直活着,也不可能是督主的对手,于瑾在她心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你放心,我这就过去,先给他来一通真诚赞美,用我三寸不烂舌把他拿下,要是拿不下,我就下药,我打闷棍,我捆他家人,我威胁——” 于瑾前一刻还在感动她全心全意的维护,听到后面简直是乱七八糟。 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无奈道: “你是执法者,不是江洋大盗,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想都不要想。” “那你让我过去干嘛?” “根据可靠消息,魏王妃离奇暴毙,魏王正悬赏破案,他与王妃伉俪情深,只要你能查明案情,或许能得到魏王助力。” “查案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查个明明白白,不砸你的招牌!师父,我...我还有点用吧?” 婵夏小声问。 咚! 于瑾长指弹在她的额头上。 “废话。”他挑中的人,怎会是废物? 婵夏摸着额头,破涕为笑。 车队在进京前分道扬镳,于瑾把任天堂留给婵夏,跟着四皇子以及大军朝着京城出发。 “夏姑娘,我还以为你会跟少爷大闹一场呢。”彩凝说道。 婵夏对于瑾的恭敬永远只留在嘴上,生气起来直呼其名,还敢乱起外号。 “我这般温和醇厚的姑娘,怎么可能跟个泼妇似的——彩凝,你不用把嘴张得那么大,苍蝇都要飞进去了。” 婵夏抬头望天,“他现在已经很难了,我又怎舍得再让他为难。” 她去查魏王妃的案件,师父在朝堂才能有更大发挥。 “你就不担心少爷?” “我不担心,我给他留了纸条,他看了一定能拼尽全力活下去。” 彩凝肃然起敬。 夏姑娘留给少爷的字条,必然是十分激励的文字吧? 这么关键的信息,一定要记录在《夏姑娘日常记录里》! ... 马车里已经没有了婵夏的身影,但她的清香却留在了车内。 于瑾掏出婵夏留给他的锦囊,沉甸甸的。 打开,里面是一小袋桂花糖。 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婵夏龙飞凤舞的字迹: 你若死了,我就怎么误人子弟怎么来,还要告诉世人,都是你留下来的,让你死都不得安生。 这种威胁口吻,莫说在这个尊师重道的世界,即便是拿到他曾经所在的时代,他带的那些研究生,也没有一个敢这般对他说话。 婵夏是很神奇的存在,超越时代的存在,既忠心又大胆,对外巧舌如簧,对他百无禁忌。 她与旁人最大不同,便是他提出一个方向,旁人还在迟疑是否可完成时,她已经冲上去了。 无论对错,不管真假。 的确像是他带了多年养出来的。 只是... 于瑾捻起一颗桂花糖放在口中,嘴角微微上扬。 下次一定要告诉她,不要送这种女孩吃的糖给他,甜死了。 ... 魏王的封地毗邻京城,封地丰饶,土地肥沃,百姓安居乐业,足可见宗帝对这位弟弟是有多宠爱。 婵夏一路过来,城内秩序井然,可见这位魏王还是有些能耐的。 前世她跟着督主时,魏王已经不在了,对魏王的了解并不算多。 “彩凝,魏王的事儿,你知道多少?”婵夏记得彩凝极擅长收集资料,有些秘史她都知道。 “知道一些传闻,只是不知真假。” 彩凝掏出她随身携带的小本,翻了翻,翻到魏王那一页,开始汇报给婵夏听。 “魏王早些年骁勇善战,一直戍边,只是因圣上宠信权阉魏晨,几次上书,惹怒了圣上,夺了他的兵权,让他在封地做个闲散王爷,年初圣上御驾亲征,魏王更是极力阻拦,被圣上用砚台砸破了头。” “魏王的后院,一直在宫内被津津乐道,他现在的王妃,就是姑娘要调查的那位死者,是他的表妹,也就是先皇贵妃的侄女,俩人青梅竹马。” “王妃子嗣稀薄,入府多年仅有一女,王爷听从太妃旨意,又迎娶了两位侧妃。” 彩凝翻页,继续介绍: “侧妃入府多年一直不曾有孕,有一个好容易怀上了,到六个月又小产了,宫内都传说王妃善妒,给侧妃灌了红花汤。” “王爷膝下只有一位嫡女?”婵夏问。 “除嫡女,王爷有庶子二位、庶女一位,都是府内夫人张氏所出。” 王爷可有正妻一位,侧妃两位,夫人若干,夫人相当于寻常人家的小妾,良妾都算不上,上不得宗谱。 “嫡女与庶子女的年龄你可有记载?”婵夏问。 彩凝摇头,她的宫廷秘闻还没有记载的那般详细。 “在进王府之前,把这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给我弄来,还有,这位生了三孩子的夫人张氏的资料,也要给我。” “你查这个做什么?”彩凝疑惑。 “外界都传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但我怎么觉得,这话有水分?” 一正俩侧,谁都没生个儿子出来。 偏偏是从四品的夫人,膝下三子,很是可疑。 无衣卷 第91章情蛊害人 婵夏并不急着进王爷府。 先找了家生意兴旺的酒楼,等上菜的功夫,彩凝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便把婵夏想知道的都打探到了。 “王爷府内郡主年方十四,县主十三,世子十二,小公子十岁。” “夫人生的孩子也能当世子?” “听说圣上原本是想从宗族里过继个,但遭到了王爷的反对,只说世子与王妃投缘,将世子记在了王妃名下,当是嫡子对待。” “王爷专宠王妃的事迹在宫内广为流传,夫人张氏也是生不逢时,明明肚子很争气,熬了这么多年,却依然只是个从四品夫人,侧妃都没当上,孩子都被抢走了,所以...” 彩凝压低声音对婵夏说道: “外面都传,是张氏痛恨王妃夺子之仇,对王妃痛下毒手。” “生不逢时?”婵夏摇晃茶盏,茶汤摇曳。 “是,外面都说张氏不受王爷待见,王妃在世时几次想抬张氏,给她个贵嫔的位份,都被王爷拦了下来,大宗正院那名都没挂上。” 可见有多不受宠爱了。 长子被册为世子,生母竟连个贵嫔都没熬上,怎一个惨字了得。 “哦?是么?不受待见的人,可以连续生三孩子?那魏王可真是牙口好,什么都下得去嘴,啧。” 婵夏将已经凉掉的茶一饮而尽。 “也有人传闻说张氏懂外族蛊术,善于控制人心,王爷就是被她下了蛊,王妃死的离奇,也是她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哎,夏姑娘,你说这世界上真有蛊吗?” 彩凝好奇地问。 她总听人说起神乎其神的蛊术,说是可以控制人的思想,可害人于无形,更有那传说中的情蛊,可让男子专情一人不变。 据说蛊术都是婆婆传给儿媳,那些蛊婆看人不顺眼,便会下蛊害人。 种了蛊找郎中是没有用的,除非是找蛊婆。 “蛊毒的传说一直都有,传闻是将十几种毒物放在桶内,不喂食,任由他们自相残杀,直到最后一条,这一条便是聚集十几种毒物的毒性,便是蛊毒。” 婵夏说道。 “我经手的案件里,与蛊有关的,有这么多。”婵夏比了个五的手势。 “但很遗憾,这五起蛊毒案至多是让人拉肚子、晕厥,还有一起直接毒死的,但控制人思想的那种活蛊和传说中的情蛊,我没见过。” 督主破的跟蛊毒有关的案件比她多,但也没见过传说中的情蛊。 “所以,情蛊是不存在的吗...”彩凝有些失落道。 “你很期待它存在吗?咦,彩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你告诉我啊,我下不了情蛊,但我可以给你下点别的药!” 婵夏俩眼发亮:“咱们这关系,我卖你药半价!童叟无欺——” “夏姑娘你莫要胡说,我哪来的什么喜欢的人!”彩凝这面瘫脸终于出现了巨大裂痕,整张脸都红透了。 婵夏瞪大眼,真的有啊! 话说前世彩凝可是一直没许人,想不到这么早人家心里就有人了,会是谁呢? “你该不会偷偷爱慕我师父吧?那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没办法给他下药,他会弄死我的。”婵夏摆手。 彩凝的脸瞬间变白,吓得。 “夏姑娘少爷的玩笑开不得!” 哦,看起来不是督主。婵夏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督主这般冰块脸还是不要凑彩凝这种面瘫脸,俩在一起怪渗人的。 “夏姑娘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告诉少爷,你今日连续说了他一炷香的坏话。”彩凝怕她继续追问,放出杀手锏。 婵夏瞬间安静了。 俩人对视一眼,只当一切没发生过,婵夏把话题转到蛊毒上。 “你问我蛊毒到底存不存在,我只能这么回复你,必然是有,但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神,起码我没遇到过。” 对待这种未曾见过的事物,婵夏谨遵于瑾的教导。 不全盘否认,也不承认其存在,谨慎对待所有未知案件,不刚愎自用也不盲信。 “那张氏若不是个蛊婆,没有下情蛊,她便是跟你一样,擅长制药?要不怎么生下三个孩子?”彩凝自言自语。 婵夏刚想说话,就听楼梯那传来一声巨响。 刚还招待过婵夏的店小二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来,一路滚到下面。 婵夏马上起身,过去查看。 “你没事吧?” “多谢姑娘,无妨...姑娘莫要管我,快些闪开。”小二哼唧着想要爬起来,婵夏看他行动迟缓,担心他摔着内脏。 伸手想要给他诊脉。 “小心!”小二推开婵夏。 一个花瓶从上扔了下来,落在小二的胳膊上。 若不是小二推开婵夏,受伤的便是婵夏了。 “光天化日,谁这般蛮横?”婵夏抬头看向楼上。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站在楼梯上,他身后的随从叫嚣道: “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丫头片子?不想死赶紧让开!” “天下人管天下事,他做了什么,你们要下这么重的狠手?”婵夏无视小二递过来的眼色,冷冷地问道。 “他不长眼睛,冒犯了我家主子,与你无关赶紧让开!” “我端热茶过去他们嫌烫,我端凉茶又说我怠慢,我端了不凉不热的,又说生长得碍眼...”小二哽咽,他今日一定是出门不利,遇到了这个找茬的活阎王。 “张公子,这就是个不长眼睛的蠢货,我定好生管教着,您消消气,这顿算小的孝敬您的。”掌柜的一看是活阎王,忙上前打着圆场。 “放肆!本公子岂是在乎区区一顿饭的,王掌柜,你那如花似玉的闺女怎么没见着?让她出来给大爷弹个曲儿听听,大爷我心情一好,便绕了这个狗奴才。” 掌柜的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这才明白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公子饶命啊,小女已经许了人家,下个月就要出阁,这万万不可啊!” 肥头大耳的张公子正想发飙,突然看到台阶下的婵夏了。 眼睛一亮,舔舔嘴角,冲着婵夏贼笑道: “台下的这位姑娘倒是很面善啊,不如上来,与我说说话谈谈心,我心情一好,便放了这个蠢货。” 一群人笑成一片,不怀好意。 彩凝拍桌而起。 “放肆!” 婵夏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无衣卷 第92章真爱无敌 “呦?那还有个姑娘呢?怎么,你也想上来跟爷一起喝酒?来啊!” 彩凝的手搭在软剑上,若不是婵夏给她使了眼色,早就冲上去了。 掌柜的压低声音对婵夏说道: “姑娘,你们姐妹是外地的吧?这位张公子是王爷的家臣,跋扈的很,别趟这趟浑水,快些跑吧!” 王爷的家臣?! 这几个字成功地引起婵夏的主意。 “想请我们姐妹喝酒?好啊,那就喝着,彩凝,走,上去。” 张公子脸上的肉颤了三颤,他没想到还有这般配合的小姑娘。 “公子,可别是遇到了女胡子,寻常人家的姑娘哪会这般?”随从压低声音说道。 “俩小姑娘还能上天不成?先吃了再说!”张公子色迷心窍,对着婵夏俊俏的小脸流口水。 “王掌柜,我与两位姑娘聊天,无论有何声响,都不得让外人叨扰,可曾听清?” “这...”掌柜的眼看着婵夏跟彩凝上楼进雅房,冷汗都出来了。 唯恐自己店内闹出什么大事来,却又不敢驳张公子的话,只能干着急。 酒楼内其他食客议论纷纷。 “这俩女子怕不是傻的吧?看打扮也不似那花街柳巷出来的,怎敢与那混世魔王待在一室,名节全毁啊!” “就是啊,那混世魔王仗着妹妹在王府做夫人,素来嚣张跋扈,今日两位姑娘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听楼上雅房内传来张公子的声音。 “啊!” 众人大吃一惊,这不是张公子的声音吗? 掌柜的迟疑,有心想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又想到张公子不准他上去打扰,左右为难之际,又听上面传来张公子的喊叫。 “爽,是真爽!” 虽然声音凄厉,但喊的内容却让众人了然。 哦... 呸!不要脸! 诸食客待不下去了,纷纷离场,只留下掌柜的和小二愁眉苦脸。 在他们的店内,发生了这样的“恶行”,于心有愧呐! 楼上雅房内,的确是在上演一出恶行,不过并不是掌柜的想象的那般。 张公子和他的俩随从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彩凝的剑横在他们眼前。 婵夏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从桌上撕下来的鸡腿,津津有味地啃着。 “喊啊,别停,继续——让我听到你们的喊声,爽不爽?” “爽...”张公子带着颤音回道。 他此刻十分后悔没有听手下的劝告。 这俩看似文弱的姑娘比胡子还要凶残!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那个,看着笑眯眯很讨喜的模样,他不过是想摸一下她的小脸。 还没碰到,手就麻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这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姑娘饶命,你要多少银子,我找我妹妹拿给你,我妹妹是魏王夫人,你要多少钱我们都有,千万留小的一条命。” “哦?夫人?!”婵夏啃鸡腿的手一顿,看了彩凝一眼。 正愁没查案思路,这不就送上门了么。 彩凝把剑往前送了送,张公子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凉,吓得差点尿裤子。 “夫人那是王府贵人,世子生母,怎会有你这样窝囊的哥哥?你定是撒谎!”彩凝训斥。 “我真没撒谎,你看,我有牌子,我有王府的牌子!”张公子哆哆嗦嗦地取出随身令牌,递了过去。 “你在王府所任何职?”婵夏查了下牌子,的确是王府的人。 “小的是王府外管事的,不过只挂个闲职,在这城内有自己的宅子和铺面...姑娘你要多少只管开口,我有钱的。” 彩凝冷笑,“不过是个王府管事的,竟然让人喊你公子,好大的排场!” “全凭王爷宠爱...姑娘,我到底是王爷家臣,你若只图财我给你便是,真闹出人命,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张公子摸不透婵夏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软硬兼施,盼着快点脱身。 “你叫什么名字?张氏与你是亲兄妹吗?” “小的叫张三,家妹张兰,与我一奶同胞。” “你祖籍何方?”婵夏继续问,“外面都传你妹妹善巫蛊之术,迷惑王爷,害死王妃,可有此事啊?” 张三听她突然提起这个,骇然失色。 “这绝对是污蔑!我与家妹虽是苗地而来,那害人的玩意却是一窍不通的,王爷垂怜那是家妹的福气,怎会跟巫蛊有关?家妹生性娇弱,更不可能做出谋害王妃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哦...苗地来的,可我听你的口音,不怎么像那边的呢。” “苗地之大,口音各不相同,有些差异也是自然。”张三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那倒也是,我与师父倒是去过几次,苗地真是得天独厚景色怡人,酸汤鱼、糯米饭,现在想来还流口水,对了,有个寨子口音的确跟你很像,叫什么来着...” 婵夏啃着鸡腿,做沉思状。 “叫北寨吧?你们那是不是有一种千花茶?沁人心脾啊,喝一口,余香不散。” “是是是,姑娘好记忆,你放了我,改日我请你喝千花茶。” 张三为了脱身,顺着婵夏往下说。 “既然是王府家臣,那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彩凝,收剑放他们走吧。” 彩凝虽然不明白婵夏为何只问了俩问题就要放人,却还是照做了。 张三只当是王爷的名号震慑了这俩女土匪,脱身后屁滚尿流往外跑。 “站住。” 婵夏喊道。 “是你说要请吃饭的,账结完再走,还有,损坏酒楼的物件、小二的医药费,一并给了,彩凝看着他,给完钱再让他走。” “是!” 婵夏慢条斯理地吃,这一桌子美食,张三等人还一口没动呢,暴殄天物可不好。 彩凝办差回来,婵夏热情招呼。 “赶紧吃,吃完了,王府的人差不多就该来接咱们了,正好省了咱们找过去。” “夏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问张三的那些话,有什么深意吗?” “给我的线索还是蛮多的,首先,张氏的确不懂巫蛊之术,因为她和张三,根本不是苗地的人,其次,你收集的情报有误,王爷绝不是布宠爱张氏,恰恰相反,张氏可能才是他的最爱。” “啥?!”彩凝惊讶,这都是怎么查出来的? 无衣卷 第93章童叟无欺好姑娘 “我的确去过苗地,那边的口音也有很多,说什么样的都有,我只是随口一问,张三很紧张,他不心虚紧张什么?” “于是,我故意用北寨试探他,还提起了千花茶,这两样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会知道,的确存在。” “所以,你到底怎么发现他不是苗地人?” “做贼心虚的人,话通常特别多,你跟我查案久了就会发现,那些办了坏事又十分自信的人,一定会找你罗里吧嗦说一堆,就比如张三。” 婵夏只提了一句千花茶,他便多嘴,说要请婵夏喝。 “那千花茶制作复杂,要用到冬瓜与柚子皮,切成手指大笑,在上面雕刻诸多花样,我去的时候还心血来潮,给我师父雕刻了许多,还被他嘲笑我笨手笨脚,雕的啥也不是。” “这...与张三祖籍有何关联?” “这千花茶是人家那边男女互表心意时送的,都是女子送心上人的,他却说要请我喝,我这般吓他,他可能对我有好感吗?” 最高明的审讯,便是要在七分真话里,掺杂三分试探。 婵夏说出来的地名和特产都对,但张三只懂皮毛,很快就露出了马脚。 彩凝恍然大悟,原来几句话就能透出这么多的消息,夏姑娘果然深得少爷真传。 “还是夏姑娘你比较好,少爷查案从不与旁人解释,若这次是少爷来查,我也只能看得一头雾水,夏姑娘你这一解释,我便——等会。” 彩凝突然觉得哪儿不太对。 “夏姑娘,你说,你亲自雕刻了千花茶,送少爷?!” “嗯,还被嘲笑了呢,嗨,我这般心胸宽广的人,是不会跟他计较的。”她也就是偷偷往督主茶杯里呸了几口,仅此而已。 “可那不是...送给心上人的?!”彩凝抓住了重点。 “我师父又不能成亲,估计也没有姑娘送他,我这不是看他一直盯着人家的茶杯看,看他可怜才...” 送了个爱心徒儿茶,还让他笑了个半死。 不就是柚子皮上雕个花吗?她就是弄条龙凤上去,喝进去不还是那个味儿吗? 彩凝瞠目结舌,欲言又止,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想到婵夏这记仇的性子与少爷如初一辙,强行憋了回去。 只等没人时,默默记在她的小本上。 “那你又是如何看出,张氏才是王爷心头之人呢?可这完全说不通啊,若王爷真喜爱她,她怎可能只是个夫人?” “具体为何暂且不知,等我们进了王府一探究竟,早晚真相大白,魏王对张氏兄妹,绝对是恩宠有加,张三不过是个外管事的,却在城内作威作福。” 寻常管事的出来,外人只会称他为“张管事的”,可从掌柜的到路人,所有人见了张三都要尊一句张公子。 “看掌柜的对他的态度,张三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自己也说,他在城内有田产铺面,莫说一个外管事的,即便是大管事,也不见得有这般体面吧?” “若他妹妹真不受宠,他定会夹着尾巴做人,怎敢如此招摇?你看边疆正乱,可魏王封地却是祥和一片,可见着魏王不是那昏庸的,若不是刻意纵容,他怎会放任一个不受宠的小妾家人如此嚣张?” “他身上所穿衣物,材质与四皇子的香囊是一样的,看似不起眼,却是司制局出品,寻常人分辨不出,只当是一般绸缎。我之前也分不出,还是师父提点才记住。” 婵夏上次见四皇子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是于瑾提醒后,她才记住了这种布料。 活学活用,刚好用在这。 “一个家臣都能用上司制局,整件衣服皆是,说他妹妹不受宠,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这...我越来越糊涂了,如果魏王真的宠爱张氏,爱屋及乌对张三也极好,那为何还要夺了她的孩子给王妃?直接升她的位份岂不是更快?” 大燕有立嫡的规矩。 但王府这般情况,正妃无所出,从庶子中挑一位继承,也是合乎规矩的,只是世子生母若只是夫人,出身是有些过低了,至少也要升个贵嫔才说得过去。 不升张氏位份,还要夺她的儿子,魏王的宠爱真让人觉得扑朔迷离。 婵夏有种预感,也许破案关键,就在魏王这反常的举动当中。 “彩凝啊,你知道‘锦衣夜行’的意思吗?”婵夏自问自答,“我知道的。” 穿着华丽的衣服在夜里行走,低调的不让人看到。 “你不能因为月色下的锦衣无人看到,便以为它不贵重,就如张氏...” 也比如前世的婵夏。 督主没有给过她正式的官职,但朝野上下谁都知道,她说出去的话就等同于瑾的意思,没人敢惹。 婵夏话音刚落,便听到街上一阵喧哗,推开窗,正看到一群身着铠甲的士兵正朝着酒楼跑来,很快,这里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我师父此时派我来,是多明智的选择。一个外管事在外受了气,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便有士兵前来撑腰,好一个魏王。” 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士兵平时既战时,只怕是京城稍有个风吹草动,魏王这就会有所响应了。 “昔日的大燕战神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再强的人,也难免有拎不清的时候,战神的家事,可真是够乱的——彩凝,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就赌魏王爱惨了张氏?” 彩凝冷着脸回绝。 “夏姑娘,兔子不吃窝边草。”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出兵过来,张氏兄妹在魏王心里的地位,的确是不一般,夏姑娘,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你也要跟我赌...” 言下之意:都是自己人,你好意思坑我银钱吗? 婵夏干笑两声。 “我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话说回来,魏王封地富庶,宠妾哥哥都能穿司制局,这么个阔气的人儿...” “我明白了,布袋子我也会提前准备好。” 彩凝看婵夏那招牌笑又出来了,马上了然。 只收现银,不要银票,布袋子不求最好,只求能装。 童叟无欺的好姑娘婵夏,这是又要坑人去了。 无衣卷 第94章密室悬案 “佟守备,那俩女贼就在这里面,就是她们想要谋财害命!” 张三对领头的守备说道。 “来啊!把这里围起来,苍蝇都不许飞出去!”佟守备一声令下,整个酒楼都被围了起来。 掌柜的吓得忙出来迎接,其他食客见识不好也纷纷离去,霎时人去楼空。 寂静一片,突听楼上雅房内传来一女子不慌不忙的声音。 “小二,这的酱鸡做的属实不错,再让厨房准备一份带走,留着晚上吃。” 张三一听,头发毛都要竖起来了。 “佟守备,就是这个女子!” 婵夏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好听清脆,听着就是个活泼的。 “楼上女贼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出来束手就擒!”佟守备喊话。 只听楼上一阵清脆笑声。 一个女子缓步从楼梯下来,她身上独有一股异香,由远及近,劈开这凝重的氛围,配上脸上灿烂地笑,闲庭信步,不见半分紧张。 “是她!这女子不知有何妖法,说不定会蛊术,我一碰到她就不能动了。”张三指着婵夏告状。 此时的张三,已不是刚刚那般低眉顺眼的嘴脸,跋扈嚣张,恨不得现在就把婵夏拖回他的府上,先x再x,x够了再x! 本以为佟守备会站在他这边,却见前一刻还杀气凛然的守备,目瞪口呆地看着婵夏,准确的说,是看着婵夏身后彩凝手里的令牌。 “这位是文书房于瑾于公公的弟子陈婵夏,奉于公公的命过来协助王爷调查府内案件。”彩凝冷着脸自报家门,冷酷的表情与婵夏笑呵呵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是王爷请我们过来的,看来王爷府内的外管事,对我们夏姑娘颇有微词?” 张三的下巴都要掉了。 不是女贼? 于公公是谁,他这种身份的人还不知道。 不过文书房三个大字,那可是明晃晃的招牌。 蓝批奏折可不是闹着玩的,王爷都得给几分面子,更何况张三这种家臣。 “张外管事的好大的官威啊,真让小女子我叹为观止。”婵夏笑呵呵地走到张三面前,张三噗通一下跪下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姑娘不要见怪,我该死,我该死!”张三开始抽自己嘴巴。 这一幕看在掌柜的等人眼里,十分过瘾。 “听闻王爷爱民如子,想不到手下的管事竟如此跋扈,人家好好的酒楼开门做生意,被你们这一闹,人仰马翻,不知王爷看了,是否会心痛啊?” 婵夏这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守备忙命人给掌柜的拿了银子,顺便狠狠瞪了眼张三。 这眼神分明再说,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丢尽了王爷的脸,婵夏把守备的反应看在眼里,玩味地勾起嘴角。 看来,王爷手下的这些精兵强将对张家兄妹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这次出兵,多数也是被迫无奈。 “佟守备,我这一路看城内秩序井然,怎不见军民着素服?” 魏王妃属郡王妃,属命妇从一品,按着大燕律,要设御祭一坛,城内军民要素服五日,哭临五日才能除服,眼下才不足三日,城内便看不出任何痕迹,属实反常。 “王爷说眼下国难当头,城内不好大办,只在府内设了灵棚,一切从简,只许城内官眷府内祭奠,出殡时路边不设祭棚。” 这解释听起来是站得住脚,皇帝都让人抓了去,魏王这大操大办却有不妥。 若无张三在酒楼闹那么一出,婵夏还真以为这个魏王是个明主。 婵夏看聊的差不多了,把话题切入正题。 “我看佟守备一身杀气,威武不凡,想必当日在军营里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你擅用长枪,臂力过人。” “姑娘这都能看出来?!”佟守备霎时对婵夏起了敬意。 “我看你手上茧子分布,像是善用枪的,且守备双臂比旁人粗,必定是臂力过人,我没别的能耐,跟师父学了些查案断人的本领,若王爷戍边,有守备这等精兵强将,或许北直隶的惨剧也不会发生。” 这番话说得已然是在僭越边缘徘徊了,却说到了佟守备的心里。 “若王爷领兵,怎会有天子被俘这等耻辱!”佟守备咬牙。 “佟守备这般的战将,看宅护院也算是屈才,我都替你不值。” “姑娘这番话真是令我汗颜,我刚从军营回来时,心里也是这般想,本以为我这能耐看宅护院定能让王爷高枕无忧,怎知防火防贼防盗,却没防住那巫蛊妖术、歪门邪道...” 佟守备深深叹了口气,满脸愁容。 “守备可是为了娘娘离奇死亡的事儿揪心?”婵夏看火候差不多了,把话切入正题。 “正是,事情过去两天了,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娘娘到底是因何而死,王爷问起来,我也是无颜面对...” 佟守备自诩是见过世面的,战场上出生入死都不在话下,可就是王府这一亩三分地上,一个大活人离奇死亡,原因迄今不明。 真是让他心郁难舒,觉得愧对王爷的信任。 “当天可是你当值?” “正是,我亲自带队,我还记得当天所有的细节...” 佟守备对婵夏的印象极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天前,下了场雨。 佟守备记得非常清楚,王爷叮嘱边界不宁,让他们查得勤快些。 所以那几日,府内的守卫比平时还要森严。 “我清楚地记得,那间绣楼是我亲自带队路过的,院落是落着锁的,明明没有任何声响异常,可转天就发现了王妃死在了里面...” “为何外面都在传,王妃是中了煞,被邪所害?” “绣楼在王府西侧最里面的院子,是座二层阁楼,之前郡主在里面弹琴绣花,后来有个丫鬟死在里面,里面常有离奇事件发生,郡主也因此大病一场,王爷找道士做了法,绣楼也封了。” 说是风水出了问题,只待择吉日拆了绣楼,这段时间一直封着。 不成想,王妃就死在了里面。 “因为刚下过雨,晨起丫鬟婆子路过绣楼,看到绣楼前留了一串脚印,便找了护院开了门,就看到王妃趴在桌上,后背插着一把刀,血染一地,已断气多时,王爷找了仵作过来,证实那串脚印是王妃自己留下的。” 这案子过于离奇。 婵夏听明白了。 这绣楼是个密室,又找不到真凶留下的半点痕迹。 所以被传成中煞悬案。 无衣卷 第95章市井村妇 “夏姑娘,你师出门名,依你所看,这世上真有邪煞鬼魂害人吗?” “有没有的,还要我去验一下才知,不过我师父常说一句话。” “什么?” “人道鬼恐怖,鬼懂人心毒。” 不怕恶鬼来害人,只怕是有人装神弄鬼。 烈阳高照,晒得绿树干干巴巴。 婵夏离着老远便看到王府院墙内白幡簇簇,大白的灯笼高高挂着。 门口站着的当差的全都穿着最重的丧服,一片肃静。 此时已近下午,来吊唁的官眷不多,外头只零星几辆马车候着。 魏王此时正在巡营,佟守备领着婵夏进府,让她稍事等候。 不一会,一个穿着丧服的年轻女子带着管事婆子过来。 王妃骤然离世,这位杨侧妃暂时掌家。 “难为于公公还想着咱们王爷,妾身真是感激不尽...” 这杨侧妃生得是瘦小枯干,弱柳扶风,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抹抹眼角,看着像是要晕过去似的。 “节哀顺变,仔细伤了身子。” 婵夏看她的确是气血两亏之相,看来这位侧妃杨侧妃的确是个病秧子。 “姐姐!姐姐你这身子刚好,怎好出来受累,这待客之事交由我就好。” 婵夏闻声看过去,一个妖艳的女子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与杨侧妃一样的丧服打扮,头上却多了支剔透的玉簪,眼波流转,举手投足皆风情。 “这位是王爷的侧妃赵侧妃,与杨侧妃不合,之前魏王带着她们进宫面圣,俩人还撕了一架。”彩凝压低声音在婵夏耳边说道。 这些宫廷秘史,巨细靡遗地记录在彩凝的小本本上。 两位虽然是侧妃,却也是入了皇家大宗正院族谱的,都有自己的封号,属命妇从二品,婵夏见了她们也是要见礼的。 “这位便是文书房派过来的吧,竟然是个姑娘,于瑾可还是当年的样子,不拘一格呢。” 赵侧妃见婵夏酸溜溜道,上一眼下一眼看她: “说来,我与于瑾还是同乡呢,一别多年,他竟然落魄到需要收女子做徒弟的地步,啧,还是这种乡下丫头。” 杨侧妃蹙眉,气喘吁吁辩驳: “妹妹,这是文书房派过来查案的,你说话可要仔细些——夏姑娘,你莫要见怪,妹妹她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 “用不着你装好人!不过就是个太监派过来查案的,你怕她作甚?” “你这...”杨侧妃脸一白,忙忌惮地看向婵夏。 婵夏端着茶盏缓缓吹着,宛若不曾听到赵侧妃的冲撞。 “茶不错。” “夏姑娘喜欢便是这茶的福气——彩月。”杨侧妃给身旁侍女一个眼色,马上有人去准备。 “这魏王府果然是水土养人,两位侧妃貌美如花,说话也是如黄鹂鸟一般好听,我回去后,一定会如实跟我师父禀报,一字不差。” 婵夏抬头,对赵侧妃皮笑肉不笑。 杨氏埋怨地瞪了眼赵氏,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文书房的太监也敢得罪? “想告状随你,我就不信他于瑾翅膀硬了还敢动我不成?”赵侧妃一甩衣袖。 婵夏转头对彩凝说道:“魏王眼光真是独特。” 这般心直口快的女子,留在府内竟然没给魏王府招来满门抄斩的祸端,这是祖宗庇佑吧? 彩凝用只有她和婵夏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位赵侧妃,当年曾与少爷指腹为婚,后来少爷家道中落,婚事不了了之,她娘家为了巴结王爷,把她送过来当侧妃。” 督主的八卦!!! 婵夏瞬间精神起来,怪不得这赵侧妃见到她便跟炸了毛似的。 还有这种往事! “你去回了于瑾,我们魏王府的事儿,还轮不到他一个太监来管!” “住口!”刚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杨氏突然站起来,对着赵氏的脸用力地甩下一巴掌。 “哎呀?”婵夏放下茶杯,看得目不转睛。 “你竟然敢打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的!”赵氏不甘示弱,伸手还击。 俩人的侍女见状纷纷上前,挠成一团。 婵夏看得津津有味,彩凝更是以最快的速度掏出她随身的小本,奋笔疾书,唯恐错过精彩细节。 “都住手!” 两位侧妃忙停下,屋内瞬间跪了一片。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从外走了进来,蓄着胡子,高大魁梧,看着颇具威严,正是魏王周惩。 “成何体统!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滚回去闭门思过!”魏王对着俩侧妃骂道。 刚还挠成一团的俩侧妃见到魏王,犹如耗子见了猫,吓得瑟瑟发抖,话都不敢回一句,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 婵夏放下茶盏,不慌不忙拜道。 “见过魏王殿下。” “让你见笑了。”魏王一挥手,两个侧妃带着人一窝蜂地出了门,厅堂内霎时亮堂起来。 “家师派我过来协助王爷,我只管查案,别的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 婵夏心里又坏心地补充了句,她是没看到,但彩凝有没有记下来,那就不归她管了。 魏王颔首。 “本王与你师父也算是故交,他这般器重你,想必你不会令本王失望,四喜,你带着夏姑娘去绣楼,夏姑娘需要什么,尽管直说便是。” “多谢王爷。” 大管事带着婵夏彩凝走向绣楼,魏王朝着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忙跟了上去。 “这魏王侧妃怎么跟市井村妇似的?比传闻中还不像话。”彩凝压低声音对婵夏说道。 莫说是王府,就是寻常小官家的后宅,也没有这么没规矩的,当着客人就敢撕,尤其是那个赵侧妃,开口闭口太监如何,十分没规矩。 “是啊,挺反常的——彩凝啊,你听过这句话没,反常就是妖。” 婵夏的口吻让彩凝有些疑惑,感觉夏姑娘好像从两位侧妃身上发现了什么。 有心想问,偏偏身边跟着魏王的人。 “四喜管事,府内侧妃以前也是这样...一团和气吗?”婵夏问。 管事叹了口气。 “并不是的,王妃过世后,两位侧妃伤心过度,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性情也与往日大不相同,本来王爷是让她们在后宅养着的,今日不知怎么都跑了出来——姑娘见笑了。” “哦?难道两位侧妃也中了煞?” 无衣卷 第96章沦为药托 四喜管事听婵夏说中煞,脸色大变。 “姑娘可莫要在王爷面前提起这个,避讳的很呐。” 临近绣楼,入眼便是两座大石狮子,那狮子表情凶狠,不似一般常见的。 绣楼门楣上铜镜高悬,周边园林八卦葫芦、过门咒随处可见。 全都是挡煞之物,婵夏一看便知。 魏王嘴里说着不信煞,身体诚实的很。 四喜一路观察着婵夏的反应。 外界都知于瑾断案如神,他的嫡传弟子想必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这位笑呵呵的姑娘能查出个什么来。 “想必府内做一场法事,要不少银钱吧?” 四喜脚步一绊,差点没摔着。 大名鼎鼎的于公公的徒弟,就这? 彩凝面瘫脸绷不住了,无奈地扶额,夏姑娘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啊。 “我为人热心,最是见不得人受苦,两位侧妃怕是受了惊扰,说是中煞未免过于不吉...这是我亲自调配的大补气丸,那真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侧妃服用再好不过。” 四喜僵住,这不是街上卖狗皮膏药惯用的说辞? “这大补气丸,集数十种名贵中草药,是我师门密不外传的配方,谁用都说好,看在我师父跟王爷是故交的份上,我只收个成本价——并非我不能送药,实则是师门有规定。药是要结缘出去,不利于苦主治病。” 彩凝痛苦转身,咳了两声。 若不是见过婵夏的令牌,四喜是怎么也不敢置信,于瑾那金字招牌竟会拿来卖药。 “这两瓶只收纹银二十两,是不是童叟无欺啊?”婵夏还在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的药丸。 四喜强忍着面部抽搐,从银袋里掏出银票。 婵夏摆手。 “师门有规定,只收现银,不收银票。” “八匹,去取现银来!”四喜咬着牙强撑着笑脸不垮,换来家丁拿钱。 “盛惠盛惠。这两瓶大补气丸你收好了,给两位侧妃用上,白天用白瓷瓶身体好,晚上用黑瓷瓶睡得香,连服七日,药到病除,什么煞不煞的,包你痊愈。” 婵夏笑着递上瓷瓶,四喜严重怀疑这是哪来的江湖骗子,打着于公公的旗号过来招摇撞骗了。 他之前也曾随王爷进京,于公公也是见过的。 那可真是太监里的一股清流,为人刚正不阿,人品贵重,王爷对他都是赞许有加。 怎么收了这样一个徒弟,跟卖假药似的上不得台面...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 “绣楼已经封锁了,这脚印也保留了下来,姑娘请看。”四喜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道。 这两日天气甚好,地面已经全干了,只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鞋印。 “仵作来查验过,这鞋印与王妃的绣鞋吻合,证实了事发当日王妃是自己走进去的,可怪就怪在,这楼王爷已经下令封锁不许人进,王妃怎会夜半独行至此?她的贴身女使管事婆子也说,王妃当日早早歇着。”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一起中煞离奇悬案。 一个本该歇着的尊贵王妃,雨夜独行来到撞煞的绣楼,当晚就离奇死在了里面,真是疑点重重,除了中煞别无解释。 “四喜管事,你靠近这绣楼,可有心悸难耐的感觉?会不会觉得浑身发冷,后背阴凉?”婵夏突然压低声音。 四喜本来就不愿意来这地方,被婵夏这么一吓唬,就觉得后背徒然生凉,刚好一阵凉风吹过,四喜一激灵。 “还真是有些阴气逼人...” “那你一定是需要...这个!”婵夏从包里掏出一瓶药,满脸真诚,“丹参滴丸,活血化瘀,有理气止痛之效,特别适合胸闷心刺痛等症状。” 彩凝无声叹息,又来了... 四喜硬着头皮接过来。 “你含10颗在舌下,感受下,立竿见影。” 面对婵夏当场推销,四喜心里默默流泪,又不敢驳婵夏,毕竟人家是文书房于公公的嫡传弟子。 只能忍着心里的恐惧,哆嗦着手接过,在婵夏的瞩目下,取了十颗含在舌下。 心里默默念着,王爷啊,我四喜可是尽忠了,这要是被这邪门姑娘的药弄死了,王爷你可要替小的做主啊... 四喜忐忐忑忑,只觉得那药苦不堪言,甚是难吃,入口即化,放舌下没一会就全都融化。 四喜闭着眼,等了一会,身体并无不适,原本郁结的心一下变得舒适起来。 原本心悸胸疼的症状全都不见,四喜这才惊觉,人家姑娘不是卖假药的! “多谢姑娘!我此刻觉得十分舒适,多谢姑娘赐药!” “咳咳!”彩凝干咳了两声,四喜也是人精,马上想起来了。 “这药多少银子?我定不会让姑娘违背师门指示。” “这瓶成本十两银子,你我投缘,这瓶便是我送你了。” 彩凝瞪大眼,夏姑娘这是受了多大打击才能说出这般违心之语。 四喜忙拱手,连连道谢。 “姑娘,你说我这怪疾,可是因为中煞?”四喜压低声音,小声问。 “是,也不是,你伸手我看下。” 四喜以为这姑娘还懂看手相,忙把手摊开给她看。 婵夏看了眼,四喜的小指特别短,寻常人小手指长度可达四指第一个关节处,他这比寻常人短一截。 且手指自然并拢时,中指有明显指缝。 “你家高堂可有喘正或是结代脉、心痛者?” 这一堆症状,如果让督主来形容,就一句话概括:心脏病 四喜大吃一惊。 “我老父亲常有心痛,服了很多药,御医也是看过的,皆无效果,姑娘怎知?” 因为你面相手相都显示你有遗传性心脏病,督主教了好多次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婵夏笑而不语,只心里默念。 “敢问姑娘,可有药方医治我老父亲?” “此证治不如防,平日要注意饮食,作息亦有规律,回头我写在纸上,药丸用这个。”婵夏又摸出一瓶药。 四喜感激涕零,接过药连连道谢。 婵夏踩了彩凝一下,彩凝忙咳嗽两声。 四喜明白,忙命人取了五十两银子过来,跪求婵夏收下。 彩凝看婵夏收银子,心里既踏实又有点悲哀。 踏实的是,夏姑娘没有反常,她依然是爱钱如命,刚刚那招不过是欲擒故纵。 悲哀的是,她堂堂暗卫首领,竟有天要沦落成为夏姑娘的药托...哎。 无衣卷 第97章于铁蛋你这杀才 绣楼大门推开的刹那,一团黑色的东西铺面而来。 惊得众人一身冷汗。 婵夏侧身闪过,看清楚黑团实则是只老鸹。 老鸹被视为不吉之鸟,它的出现给绣楼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影。 四喜吞吞口水,硬着头皮带着婵夏往里走。 “自打仵作查验,说是可能中煞撞邪后,王爷便命人封了这里,不曾有人来过,一切都维持着原样。” “于铁蛋你这杀才,又骗我...”婵夏闻言咬牙。 “夏姑娘?”彩凝疑惑,好端端的,骂少爷作甚? “回去跟他算账。” 婵夏从见到王爷的那一刻便有疑惑,王爷说他与于瑾是故交,师父却说跟王爷不熟。 这俩人必然是有一个撒谎的。 王爷俩侧妃犹如市井泼妇般吵闹,她目睹一切,王爷却只字不提,可见他并没把自己当外人。 案发两天,一直封锁现场等师父过来,更是印证这一点。 也就是说,魏王跟于瑾早有联系,俩人交情不说多深,但肯定不浅便是了。 于瑾把她送过来,说是查案获得魏王助力,实则是与魏王讲好,一旦兵变失败,便让魏王护着婵夏,让她性命无忧。 婵夏就在这一瞬间想明白很多事,心里对那个遇到事儿就把她送走的于铁蛋百般埋怨。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王妃出事后,王府内经常有老鸹出现,找人驱逐也没有效果,哎,也不知是不是邪煞作祟...” 四喜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爷避讳说这些,可管得住嘴管不住心,府内都传遍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异像,府内邪煞之谈才会越传越胜。 “民间有传闻,老鸹头上过,无灾必有祸,彩凝,你家乡对付老鸹有何妙法?” “出门如果遇到老鸹叫,便要朝着地上吐一口唾沫,念一句‘乾元亨利贞’五字真言,即可破解。” 彩凝话音刚落,就看着四喜朝着地上用力吐了口,嘴里念叨着五字真言。 这邪煞传闻,可是让府内人人草木皆兵了。 “若此法能宽人心也是好的,只是吐唾沫这法子太粗俗了,若赶上时疫盛行,人人随地乱吐,让时疫传播的更快,岂不是坐实了老鸹不吉的说辞?” 四喜尴尬,吐出去了,也收不回来了啊... “对比民间吐口水念咒,我师门有种更简单便捷的法子。”婵夏掏出一袋粉。 “一袋粉兑一盆水,命人喷洒在老鸹常出没的地方,半个时辰起效。” 老鸹喜食腐肉,嗅觉灵敏,哪儿有死人就出现在哪儿,所以被人们视为不吉。 若只是偶尔遇见纯属偶然,王府内突然来这么多,想必是有什么气味吸引了它们,越是这样,婵夏越相信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必定是弄了什么吸引老鸹的东西在府内,从细节上带给府内诸人心理压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朝着邪煞的方向去想。 督主说过,越是这种情况,越要相信科学的力量。 这种药粉兑水后会发出鸟类不喜欢的味道,比念什么真言有效多了。 四喜经过婵夏“神药”治疗后对她的话越发相信,忙命人照做。 婵夏让彩凝记录下脚印的数据,大小,深浅,全都记下。 “夏姑娘,难道王妃真是自己走进来的?可她半夜来这作甚?有没有可能凶手穿着王妃的鞋,扛着王妃一路进了绣楼?” “现在下结论尚早,但从脚印深浅来看,凶手若是扛着王妃,脚印不会这般浅,且若是凶手带着王妃进来,他出去的脚印何在?” 只凭几个脚印,婵夏也无法得出更多的信息,还要到里面看更多的细节才知。 绣楼院内,景致如故,草木葱茏,百花绽放,几只蝴蝶翩翩飞舞。 若不是墙上贴的符纸过于刺眼,谁也想不到,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这绣楼是何时开始有奇异事件发生的?”婵夏问。 “之前这里是小郡主绣花读书的地方,一直用的好好,可自打那件事后,这楼里怪事就不断。” “那件事?什么事?”婵夏问。 四喜脸一变,看起来很是为难,吞吞吐吐道: “也没什么,就是服侍小郡主的丫鬟从楼上摔了下来。自打那以后,绣楼常有各种怪事发生。” 先是院中百年老树一夜枯死。 后又平地出现很多毒蛇异虫。 夜半无人时,会突然有灯火亮起,可当护院们进来查看,又却是无人。 小郡主更是时常病着,不是头疼就是腹痛,王爷请郎中,又查不出什么问题。 丫鬟婆子在绣楼待久了,也头晕目眩。 就因为这些怪象不断,王爷才下令封绣楼,打算择日重建。 绣楼被封才没多久,王妃又离奇死在里面。 “也就是说,绣楼只给郡主一人使用,我记得府内还有两位小姐吧?” 郡主是王妃所出,剩下两位庶女是张氏所出,并无封号。 “两位小姐养在夫人的院中,这边很少过来。” “大管事,前院有事,夫人让你过去一趟。”小厮跑过来,看着很匆忙的样子。 “大管事若有急事不妨先去,这里我二人查看足矣。”婵夏说道。 四喜忙拱手,喊来佟守备,请他陪着婵夏,匆忙撤出院子,若非王爷命令,这里他是半步都不想进的。 婵夏将彩凝拽到一边。 “管事嘴里说的‘那件事’,你可有耳闻?” 彩凝掏出小本,翻到刚写的那一页。 “我之前在酒楼出去打探过,四喜说的‘那件事’大概就是小郡主推了丫鬟,害丫鬟落下残疾的事儿。” “坊间都传,小郡主娇蛮任性,为人恶毒,常打骂下人,那丫鬟不知因何得罪了她,她便把丫鬟推了下去,王妃为了掩饰,对外只说那丫鬟是病死的。” 从那以后,绣楼各种诡异事接连不断地发生。 王府内的下人都传,说是丫鬟阴魂不散。 “王妃这次惨死在绣楼,一种说法是,张氏为了报抢儿子的仇,用了蛊煞让王妃惨死,另一种说法,便是这丫鬟索命了,夏姑娘,你觉得呢——夏姑娘,你这样看我作甚?” 无衣卷 第98章真凶就在这里 彩凝被婵夏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庆幸你这是跟着我,胡说八道我不扣你银钱,这要是跟着我师父,你完了。” 于瑾是最讨厌办案时听到鬼神之说的。 蛊术这种可能存在的,在于瑾面前说说也就算了。 可若说鬼神,于瑾不罚才怪呢。 彩凝跟着婵夏进了绣楼,佟守备给婵夏详细介绍。 “这绣楼共有两层,四面回廊,南面是小郡主的绣房,北面是小姐的琴房。” “彩凝,把这里的结构画下来,我要全部的地形图,每一个房间都不要放过。” “发现王妃的,就是这正堂了。” 佟守备带着婵夏来到正堂,这里采光不同其他几处房间,比较阴暗,进出绣楼必须要过正堂。 上好的檀木精琢的家具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镂空的雕花明瓦窗把阳光切的稀碎,外面的烈日暖阳照不到这里。 婵夏站在正堂中间向上看,竟觉这里像是一处牢笼。 “当时王妃就是趴在这里。”佟守备带着婵夏来到正堂的桌案处。 方正的檀木桌椅背后是一块匾额 “霁月清风,好字。”婵夏驻足观望,只觉得这字题的大气磅礴,唯独不像是绣楼该有的名字。 “这是王妃亲书,请人做了匾额。” “有时独醉,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唯有明月。好一片孤独寂寞的慈母心...”婵夏喃喃。 这位王妃生前一定是希望她的独女,可以过上恬静美好的日子。 “这匾额下的画,也是王妃画的?” 婵夏看到匾额下悬着几幅字画,画得是山石,笔墨浑厚,意境清新,能看出功底不俗。 只是黑白一片中,几朵血渍晕染,像是悬崖绝壁上开出的生命之花。 “这是小郡主画作,上面还染上了王妃的血...” 王妃的尸体已经抬入灵堂。 光润平整的方砖地面上,一道道干涸的血渍蜿蜒曲折,深红色接近浅褐色的痕迹,像是将浅色的方砖从中劈开。 “这流了多少的血,才会有这么大的痕迹?”婵夏弯腰查看,只觉得这血渍的颜色与她寻常所见不太一样。 “佟守备,可否劳烦你模仿下当天发现王妃时的场景?” 佟守备是练武之人,胆子比较大也就照做了,这要是换做四喜,一定跑的比兔子还快。 佟守备坐在椅子上,身子趴在桌上,头侧枕着一只手臂,另外一只手垂落. “我们进来时,王妃就是这样的姿势,后背正中插着一把刀,那血顺着刀身子流了一地,王爷不让清理,这里便保留了原样。” 绣楼只有一个进出口。 除了正堂,绣楼各处并无痕迹。 “真凶有没有可能是从窗户爬进来的?”彩凝问。 婵夏走到窗前,用手指轻划上面的灰尘, “不可能。” 这灰尘至少超过五日未曾打理。 “这明瓦窗是用蚌壳打磨,镶嵌在雕花窗户上,轻薄透亮,价值不菲,只这小小一片,便够寻常人家一年吃穿。” “王爷素来宠爱小郡主,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哦?呵呵。我师父也挺宠爱我,可他给我的房间里,从不用这玩意。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对眼睛不好,这明瓦再名贵再透亮,它采光度也不好,纵使屋外阳光明媚,屋内昏暗如黄昏斜阳,达官贵人追求这般朦胧的意境,可我师父常说,意境那种东西不过是吃饱了撑的鼓捣出来的玩意,身体健康才是一切的本钱。” 这屋子布置的华贵气派,可处处透着死气沉沉,那块“霁月清风”的匾额挂在这,成了莫大的讽刺。 佟守备忙低头,装作没听到她这般言论。 这夏姑娘也忒耿直,这是暗讽王爷对小郡主关注不够吗? “只有进来的脚印,没有出去的,全屋封闭,正如我之前推测的,这是一间密室,全屋只有这里,有一缝隙。” 婵夏的手指了明瓦窗的一角,那里有米粒大小的裂痕。 “除非凶手能从这地方变成苍蝇飞出去,否则能进出这里的,只有门。” 婵夏重新回到桌前,用手拿起桌上的青花烛台。 红色的蜡油流出瀑布一般的形状,一根红蜡烧得只剩最后一点点,从头烧到尾。 “这绣楼是谁在照看着?” 佟守备叫来一个老妈子,婵夏指着烛台问。 “这烛台是这里的吗?” “正是。” “里面的蜡烛,可是你亲手摆放的?” “是老婆子我放的。” “可是整根红烛?” “府内用的,皆是库房发放的豆烛,并无红色——咦,姑娘你这么一说我老婆子倒是想起来了,这豆烛蜡油怎会是红色?” 婵夏这么一问,众人才察觉不对。 王府内都是最好的豆烛,仅供宗室使用,寻常百姓家是见不得的,这种蜡烛燃烧起来温度低,不仅更耐燃,还会散发淡淡的幽香,价值不菲。 但现场留下来的,却是红烛的痕迹。 “彩凝,取样,纪录,去查这红烛的来源,这红烛多数是真凶带过来的,无缘无故换掉蜡烛,这必有隐情。” 佟守备佩服不已。 “不愧是于公公的弟子,只来这么一会功夫,便有如此大的发现。” 婵夏沉默。 这屋子里就这么几件东西,那么大个烛台摆在那,之前来查验的竟然没发现? 并不是她陈婵夏多优秀,实在是同行衬托... “这屋内线索属实是少了些。”彩凝感慨。 一个除了烛台便是血渍的密室现场,这案子怎么破? “是,之前朝廷也派了提刑官过来,还有州府的几个仵作也都来了,都说线索过少...疑似中煞。”佟守备附和。 “不,本案与中煞毫无关系,这是一桩典型的密室杀人案,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用了什么手法害死王妃了,只是动机,我还要查证。” 婵夏的话让众人一惊,她只来看几眼,就已经有线索了?! “走,去灵堂。” “夏姑娘,你该不会是想...开馆验尸吧?!” “不查验,何来真相?” “可这...惊扰亡者,王爷能同意吗?” “不同意也得同意,真凶就在他这后宅当中,不让我开棺,我拿什么查案?!” 无衣卷 第99章一团混乱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小厮把他暗中观察到的,一一回禀给魏王。 包括婵夏是怎么卖药给大管事,又是如何处理府内老鸹过多。 “她真亲口说了,真凶在我后宅当中这样的话?!”魏王皱眉。 “小的不敢谎报,夏姑娘就是这么笃定说的。” 魏王陷入深思,戴着玉扳指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轻敲。 “到底是于瑾带出来的徒弟,是有些真才实学...只是这品性,不知随了谁。” 魏王想到于瑾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眼眸微眯。 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于瑾冷情寡欲,无论是银钱美女权势都不能令他动摇。 这样的人,为何会带出一个财迷心窍几十两都不放过的徒弟? “把四喜叫来。” 没一会,四喜过来了。 “那药,你可按着她的吩咐撒下去了?效果如何?”魏王问。 四喜不敢隐瞒,如实答道: “已经撒下去了,夏姑娘说半个时辰起效,这还不到时间,不过却有不少鸟儿飞了出去,其中便有些老鸹。” 看来是有效果的。 “她给你的药可还在?”魏王问。 四喜忙把几个瓷瓶掏出来,除了他自己的,还有那号称“白天不瞌睡晚上睡得香”的黑白瓶。 “夏姑娘说,这两瓶给两位侧妃,保准药到病除...可小的不敢冒然送药,正想回禀王爷呢。” 魏王打开瓶盖,闻了闻,皱眉,这味道是如此的熟悉。 倒出一颗,摊在掌心,用水化开。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拿去给两位侧妃,说是我赐的。” “小的斗胆问一句,这里是什么药?”四喜见王爷好像认得这药,好奇问了嘴。 “多嘴。” “是,小的这就送药——还有,夏姑娘想要开馆验尸,我该如何回复?” “不准动刀,其它随她去。” 有个小厮进来通报:“禀王爷,张夫人说她心悸不适,想要见王爷,正在外头候着呢。” 魏王眉头紧锁,顺手从瓶子里倒出几颗药丸。 “这个给她,让她回去吃,本王正忙,没空见她。” 四喜见状暗自疑惑,王爷还从没对张夫人这般冷淡,这是怎么了? 等四喜出去了,魏王从匣子里取出一个药瓶。 倒出来,是几颗与婵夏瓷瓶里一模一样的药丸。 “好一个于瑾,你那徒儿,倒是把你这缺德蔫坏的手段学了透彻,什么白天不瞌睡晚上睡得香...” 昔日,魏王找于瑾,请他给自己筹谋划策指条明路,那个沉默寡言的于公公,便是掏了这么个瓶子给他。 只说是按疗程服用,药到病除。 后来证实,这就是几颗健胃消食丸,吃了让人胃口大开。 魏王这才明白,于瑾那个蔫坏的,用此药暗讽他庸人自扰,吃饱了撑的,自寻烦恼。 这会婵夏又用跟她师父一模一样的手段,拿这玩意给他的两位侧妃,她这已经不是暗示,她这是明示! 明示魏王,你后宅都是些吃饱了撑的没病装病的。 “果真是什么人收什么徒弟,损到没边儿...” 张氏捧着心口,摇摇欲坠。 “王爷当真不见我?” “是,夫人请回去静养,这是王爷赐给你的药,说是专治夫人的病。”四喜递上药丸。 张氏从未受过这般冷落,拧着手帕,惨白着脸问身边的丫鬟。 “王爷可是怀疑我?外面都传是我下了蛊...” “夫人莫要多想,仔细身子,王爷自是不信的,这不,专程从文书房请了办差官调查此事,府内可是传遍了,这位办差官很是了得,随便出手便除掉了府内盘踞不散的老鸹呢。” “办差官...现在何处?” “说是正赶往灵堂,要开棺验尸呢,听闻办差管师从本朝神探于公公,有她出手,夫人的冤屈一定能洗清——夫人,您脸色好苍白,没事吧?” 丫鬟见张氏好端端的突然白了脸,满脸惊悚状,忙关切问。 张氏孱弱地挥挥手:“我累了,扶我回去歇着。” 断案如神的办差官,她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虽说是国难当头一切从简,但比起寻常人家也是恣意奢华。 停灵室前,大小几十个和尚正在诵经行香,超度亡者,婵夏还没走近,便听到那咿咿呀呀的诵经声。 院内香火缭绕,一众丫鬟小厮正烧着纸,时不时传出阵阵的哭嚎声。 放眼望过去,白洼洼一片孝仆。 “郡主,你已经守着一天了,再这样下去身子该垮了,王妃若天上有灵看到你这样该心痛了——啊,郡主晕过去了,快找太医!” 灵前传来一阵骚乱。 婵夏分人群进去。 就见着一个婆子扶着个年轻姑娘,浑身素白,已然晕过去了,正是郡主。 婵夏看到她的脸时,先是一愣,下意识地低喃:“是她啊...” “我来试试。”婵夏将手搭在郡主的脉上。 果然,郡主脉象似乎哪儿不对,婵夏的眉头紧锁,换了只手继续诊脉。 “你谁啊?”扶着郡主的那个婆子见婵夏一身打扮不似府内中人,语调霎时硬了起来。 “这是文书房派过来的办差官夏姑娘。”彩凝报家门。 这婆子一听文书房,脸沉了下来,伸手推开婵夏。 “你这查验死者的,怎能碰咱们金枝玉叶的郡主?” “放肆!”彩凝怒斥,小小一个婆子竟敢如此嚣张? 怪不得外界都传这小郡主嚣张跋扈,看她手下之人什么德行便知流言非假。 “无妨。人家不愿让我看,也不要勉强,早些找太医,或许还能救回来。” 婵夏松手,退后一步。跟她预料的一样,沫儿还是如前世一般,身染怪毒。 婆子勃然大怒:“你竟然诅咒郡主?” “是不是诅咒等太医来了便知,彩凝,与我开棺。” 原本查案是奉师命,现在就算没有师父命令,她也要把案子查明白。 原来那个嚣张跋扈的郡主,就是沫儿... “住手!不准你惊扰娘娘!”婆子站起身,被佟守备等人拦下。 “钟妈妈,这位是文书房派来的办差官,你别耽误人家查案。” “什么文书房?呸!都跟那西跨院的狐媚子是一路货,害死我们娘娘的你不去查,倒是跑到这惊扰亡者了?!” 无衣卷 第100章现场 婆子喊得声嘶力竭,婵夏视若无睹。 金丝楠木,抑菌、坚硬、防腐好,是为棺中极品,价值不菲,仅供皇家使用。 但再珍贵,那也是用来装亡者的。 棺椁被层层打开,终于露出了逝去的王妃娘娘真容。 王妃很瘦弱,略有脱相,却不难看出曾经也是倾国绝色,气质如兰,正像是她的墨宝那般,肝胆皆冰雪,孤傲超群。 婵夏见过很多贵妇,大抵过的好不好看脸就能知晓一二,这王妃年纪不大,却有深深的皱眉纹,死后也不得舒展。 身着命妇朝服,棺内有大量珍贵的珠钗头面,极尽奢华之能事,最珍贵的,便是那金累丝楼台顶簪。 亭台楼阁皆用金线缠绕而成,楼台外是花团锦簇,楼台内细节都做得栩栩如生,门窗皆可打开。 只这么一顶簪,便可抵万金,更何况棺内其他陪葬,无不奢华精美。 王妃葬礼虽一切从简,陪葬物却都是按着制式走的,也不知是魏王对发妻还有几丝真情,还是恐落人口舌。 婵夏只扫了几眼陪葬品,便把注意力放在死者身上。 边上的婆子喊得声嘶力竭,什么难听骂什么,见无法阻拦婵夏,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娘娘!老奴没用啊!你活着时老奴阻止不了贱人害你,现在你死了也不得安宁,老奴这就随你去,也省的你黄泉路上孤单寂寞!” 说罢,竟挣脱押着她的人,奋力朝着柱子奔去。 婵夏抬手,一根麻醉针发出去,这婆子就觉得身子一麻,噗通跪在地上。 “你对我施展了什么妖法?” “安静,你家娘娘想必生前很信任你,现在她走了,郡主还小,你若跟王妃去了,留郡主一人独活,这是娘娘的本意?” 这一句比什么都好使,婆子不闹腾了,跪在地上掩面抽泣。 许是她闹腾的太过厉害,晕过去的郡主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到母妃的棺材让人打开了,郡主跟疯了似的冲过去。 “你这恶人!你要对我母妃做什么?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郡主,这位是文书房过来查案的——” “把她给我拉下去砍了!” 郡主的声音是沙哑的,这两日哭得厉害喉咙坏了,喊叫起来让人听得难受,一开口便是要打要杀。 真如外界传的那般,是个泼辣女子。 “吵吵闹闹对你无益,只会加重你身上的毒发作。”婵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原来沫儿也曾这样年轻,原来她还有这样的家世,可从没听她提起过。 “毒?什么毒?”郡主愣住。 “太医马上就到,让他替你诊脉便知,我查验亡者还行,医术这块也不算特别精通,只能诊出你种了慢性毒,具体是什么我说不准。”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全部哗然。 郡主这千金之体,养尊处优,怎会身中奇毒? 刚好太医赶来,反复诊脉,倒吸一口凉气。 “郡主脉像细微,急促而凌乱,是气不运血,似是中毒脉象。” 与婵夏说的不谋而合。 婆子这才信了婵夏的话,惊慌失措。 “是谁要害郡主?!定是那西跨院的贱人,害死了娘娘,连娘娘唯一的骨血也不放过!” “不知妈妈口中的西跨院指的是——?”婵夏问。 “钟妈妈,休得胡言乱语!”四喜匆忙赶来,呵斥了婆子,扭头对婵夏解释道,“这钟妈妈是娘娘的陪嫁,一直在娘娘院子当管事,娘娘薨了,她伤心说胡话,你莫要听她的风言风语。” 四喜命人把钟妈妈带下去,钟妈妈的哭声回荡在灵堂上空,久久不散。 郡主听闻自己中了毒,又见贴身的管事妈妈被押了下去,气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又晕了过去。 灵堂内乱做一团,都去忙活郡主。 只有婵夏,把注意力专注放在查验上。 “彩凝,不要看了,记。” “是!”彩凝回神,掏出本笔,只是耳朵还竖着,不想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这魏王府,比想象中的还要混乱。 那钟妈妈明显是话里有话,一切都指向了西跨院,回头她得查查,西跨院里住得到底是哪一位... “验,死者口眼开,双手微握,手上无伤,身无骨损,脑、顶门、等要害皆无损,其后背有刀伤一处,刀口宽三分深八分,砍断血脉,视为致命伤。” “全身就一处伤处,且一刀致命...彩凝,你不觉得反常吗?” “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对了,夏姑娘,天这般热,这过了快三天了,娘娘怎还如生前一般?” 彩凝当暗卫的时候,也曾暗中看过于瑾查验,简单的常识她还知道的。 寻常尸身,莫说三天,就是几个时辰过去,也会有异味,天热腐坏速度更是。 之前在军营查的那个使臣,也是两三天,就算是于瑾做过防腐处理,还是难免有腐烂的味道。 但王妃是一丁点都没腐败,静静地躺在那,宛若睡着一般。 “说的没错,这的确很反常,但,比起这个,还有更大的疑点,继续记——验,死者伤处皮肉紧缩,创口皮肉血多色鲜,是为生前刃伤。” 婵夏摘下手套,拿下口罩,对着彩凝说道。 “这才是最矛盾的地方。” 死者浑身上下就一处致命伤,还是生前所致,绝非死后再补。 无试切创,无抵抗伤,一刀毙命。 等于凶手从后一刀将其致死,期间王妃并无挣扎,也无喊叫,束手就擒。 这不符合常理。 若是那凶手藏匿在王妃身后,用刀戳入,在极短的时间内,王妃必然会有反应,不可能毫无挣扎。 只要有挣扎过的痕迹,婵夏必然能察觉。 但她浑身上下无抵抗伤,十个指甲干干净净,不曾有抓挠痕迹。 “这么说,此案姑娘也毫无头绪吗?”彩凝疑惑。 刚在现场,夏姑娘明明是胸有成竹,感觉她光凭痕迹都能分析出案情。 可为何见了王妃查验后,却是满脸为难? “还原此案并非难事,难的是...”婵夏摇摇头,“我心中还有些困惑不曾解开。” 无衣卷 第101章我们的原则是收了坚决不退 四喜上前道:“天也不早了,姑娘舟车劳顿也是疲惫,不如今日就查到这,明儿在继续?” “有劳大管事。” 婵夏主仆被安置在挨着后花园的春希堂。 四喜命俩丫鬟过来伺候着,王府的丫鬟都生的比旁人家俊俏,也十分有眼力见,不等婵夏吩咐,便备好了热水花瓣供婵夏沐浴。 婵夏泡了个澡洗去疲惫,等她出来时,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的彩凝已经有了收获。 “夏姑娘,西跨院住的人我已经打探出来了,你猜是谁?” “张氏——这种简单的问题可以直接过了,说说郡主现在怎样了?” 婵夏捏起一块茶点,王府的大厨就是不一样,茶果都做得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她觉得于瑾可能会喜欢。 回去之前,定要问了做法,试着给督主做。 分开半日,也不知他现在到了京城没。 “夏姑娘,你早就知道是西跨院住的是张氏?!” “唔,对呀。” 彩凝:... “没关系嘛,西跨院跟郡主住的地方又不算很远,你就当捎带着绕一圈了。” “夏姑娘你料事如神这点真是像极了少爷,我的确是全府绕了一圈。郡主那边王爷去看过,说是种了一种怪毒,太医那边暂时无解,只能先控制着。” 小郡主虽然跋扈,恶名在外,细想却是个可怜孩子。 生母被人害死,凶手还没找到,郡主又被下了毒,暂时无解。 “如果少爷在,可否能调制解药出来?”彩凝问。 婵夏递给她一块茶点。 “我师父又不是神,不可能什么都能办得到。。” 督主虽有各类常见病处方,对这种罕见的毒却不见得有解,业精于专,师徒二人对死人这块比较熟,活人之事却不太好弄。 若是督主能解,前世就解了。 何须让沫儿受尽病痛折磨,活活脱了相。 “彩凝,你只看郡主为人,觉得她怎样?照实说,不许隐瞒。” “这...属下远远看着,她在院内大吵大闹,还摔了东西,却如传闻那般。” 外界都传郡主被王妃娘娘宠得嚣张跋扈,所有贵胄圈无人不知。 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却还没定亲,那些巴结王爷的王妃看不上,看得上的又被郡主刁蛮的名声吓得望而却步。 “根据我之前收集的情报,原本王爷是意属忠国公家的孙子,忠国公听闻连夜与尚书家的千金结了亲,唯恐慢一点便让王爷捉了去。” 女子名声坏到这个地步的,也是罕见。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许只是别人想让你听到的。”婵夏高深莫测地说了句。 “郡主闹脾气时,刚好被王爷看到,王爷当着郡主隐忍不发,出了门大发雷霆,狠狠斥责了郡主身边的一众丫鬟婆子。” 婵夏嘲讽道:“她晕倒时,王爷不来,她为亲娘哭哑了嗓子,王爷不来,她发脾气时王爷却刚好出现,可真是够巧的。” “夏姑娘,你是觉得——有人故意引王爷去的?会是谁呢?” “自然是那些不想让她好过的,彩凝啊,有时你也不要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尤其是本案,这府里每一个你所见到的人,都未必是她们表现出的那个样子,包括王爷。” 丫鬟就进来通报。 “夏姑娘,王爷请你去听雨轩一聚。” 彩凝正要跟着,婵夏却把她按在椅子上。 “你就留下继续吃茶果喝新茶,一会有人过来,甭管是给你送礼还是跟你套近乎,你一律应着——哦对了,若有人送你礼物钱财,只管收着不必上交,若是问起案情,你便一问三不知,总之,我们原则就一个。” “什么?” “收了的银钱,坚决不退。” “...” ... 婵夏到时,王府内的灯已然点起来了。 白惨惨的灯笼露出一股森森的气息。 听雨轩内,魏王背对着窗户,负手而立。 “本王叫你来,一是问问案情,二则是——”魏王转过身,长叹一声。 仅半日不见,像是沧桑了许多。 “若王爷想让我彻查郡主被毒一事,但我师父让我来,只查王妃,师命不可违,还望王爷见谅。” “说出你的条件。” “两千两纹银,只收现银,不要银票,最重要的是——” 魏王皱眉,他还没见过这般见钱眼开的女子,魏王以为她必要提出什么过分条件。 “重要的是,此事万万不能让我师父知道。” 魏王没想到她竟提出这样的条件,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我师父的为人,魏王你应该知晓一二,若只我为钱查案,回去必要重罚。” “你倒是爽快。” 魏王哼了声,贪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也是罕见。 婵夏笑道:“水至清则无鱼,我虽爱财,却不取那不义之财,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本就是凭本事吃饭,王爷若觉得我不值这些,便当我没说过。” 她了解这些达官贵人。 心里瞧不起她这贪财之辈,却是更愿意与她合作,银货两讫,总好过欠下人情。 果然,魏王虽眼带不屑,蔑视她这见钱眼开只为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的,却还是命人取了银子过来。 就见婵夏熟练地掏出个大布口袋,将银子一股脑地装了进去,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王爷这般爽快,我便买一送一。” 魏王不解。 “除了彻查郡主被毒一事,我再送王爷个免费开棺验尸,不,验骨。” “你要验谁?” “从绣楼跌下来的那个丫鬟,算起来,她这会应该已经成为白骨了。” “你查她做什么?我只让你查是谁给郡主下毒以及爱妃死亡真相,谁让你多管闲事?” 王爷沉下脸,声音骤然变冷,身上也有杀气释出。 沙场归来的人,平时不怒尚有余威,这生起气来,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寻常人只看一眼便要瑟瑟发抖。 但婵夏并不是寻常人。 “闲事?事关郡主闺誉,怎能是闲事?王爷若不让我查,郡主害死人的谣言便永远不会停,你只封得住人口,管得住人心吗?我这平头百姓尚且有所耳闻,可见郡主害死丫鬟的谣言早就人尽皆知!” “谣言?你是说...?!” 无衣卷 第102章盛惠盛惠 “没错,丫鬟绝不可能是郡主害死的,我与郡主今生只有一面之缘,我尚且能相信她,怎么,王爷身为人父,也要同外人一道怀疑你自己的女儿?!” 婵夏掷地有声,无视王爷散发出的阵阵杀气。 “沫儿是被冤枉的...?你能查清?!”魏王激动道,“你有几成把握?” 若开棺验骨没有结论,那沫儿的声誉岂不全毁? 对比王爷的急迫,婵夏却是目光如水,带了几分嘲讽地反问。 “王爷现在知道急了?事发时,若王爷能找到我师父这般的断案高手查验,郡主又怎会被传得那般难听?” 寻常人这么质问王爷,那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但魏王不怒,反是被婵夏说得低下了头,深深叹息。 “我当时正忙,无暇后院这些琐事,只交给王妃处理,也不知怎会闹成这样...” 婵夏看他这样,心里好大一个呸。 若真是王妃处理,事情绝不会闹成这样。 只怕王爷口中的“忙”便是与那张氏鬼混了,看他这一脸心虚的样子,啊呸! 王爷提及此事,不免心虚,拿眼观看,却见婵夏眼观鼻鼻观心,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有种此女正在唾弃他的感觉... 魏王忙挥去自己这诡异想法,对婵夏命令道: “若你查明此事,本王重重有赏,可若你稀里糊涂,耽误了郡主的声誉,你师父也救不了你。” “我说这是赠送,便不会收你钱这是其一,其二...” 婵夏站起身,头也不回朝着外走去。 “我说十成把握,便是万无一失,耽误郡主声誉的,从来不是我。” 婵夏只听身后一声响,她不屑地撇嘴。 外面还传郡主狂躁,也不知随了谁。 这王爷得亏前世病死的早。 真就是让他活到了督主掌权时代,他也不是督主对手。 只看这不禁气的德行,哪比得上督主半分? 她气督主的时候多了去了,也没见督主哪次摔东西撒过气。 顺手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朝着屋内扔过去。 “王爷,盛惠,这药权当是送你的。” 正在砸笔洗撒气的魏王顺势接过,鼻子差点没气歪。 白天不瞌睡,晚上睡得香?! 这死丫头,这是骂他吃饱了撑的?! 这损死人不偿命的德行,像极了于瑾那个坏坯子,一模一样! 咣当! 屋内又是好大一声。 婵夏翻了个白眼,看,她说什么来着? 就这么沉不住气的兵鲁子,拿什么跟她心中谪仙督主比? 不值一提! 从听雨轩出来,婵夏并没急着回去,而是绕道去了灵堂。 “你怎么又来了?”钟妈妈见着是婵夏,把脸一沉。 这妖女是如何冲撞王妃,又是如何给她下针,这些她都没忘! “我来看看郡主。”婵夏一眼就看到跪在灵前的那抹身影。 “用不着你假惺惺,你与西跨院都是一伙的,我们郡主用不着你惺惺作态!” 婵夏上下打量她。 “钟妈妈,你是娘娘的陪嫁,娘娘把你放在郡主跟前,必然是对你信赖有加,我不信你是那没脑子的,妈妈你且冷静想,我若与西跨院是一伙的,为何刚好让你的人看到?” 钟妈妈被婵夏说得一愣,跪在灵前的那个小小身子慢慢转了过来。 “郡主,外面皆传你刁蛮任性,你若忍下这口气,王妃就算死也是不瞑目的!你要这么一直忍下去吗?” 周沫儿闻言勾起一抹苦笑,全无往日刁蛮:“我忍或是不忍,有何不同?你们不都那么想吗?就连...” 就连父王,都是那么想的。 想到之前父王过来时,看到她的那抹眼神,周沫儿只觉心如刀割。 “你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我那贴身护卫远在京城都知道你恶名在外。” 钟妈妈横眉怒目,这是过来找揍的?说得是什么浑话! “你与我说这个,有何用意?”周沫儿站起身,缓步走向婵夏。 婵夏跨步,附在她耳旁低声说道:“明日清晨,我会开棺验那死去的丫鬟,你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便过来看——若你不战而退,便不用来了。” 周沫儿握紧的手微微颤抖,一双美目流露出各种情绪。 有惊诧,有猜疑,当这一切都褪.去后,她的眼里变成一片空洞。 “何必做这无用功,人死了那么久,只怕是成了白骨,再验有何用?” “谁告诉你,白骨就不能验了?且不说半年不一定会白骨化,就算真是一堆枯骨,我一样能验!” 只不过是,验出来的信息有限,难度稍微大一些。 “你真的可以...?”周沫儿眼里迸射出期待的光芒,激动地伸出手,按住婵夏的肩膀。 瘦小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为了方便我查验,请你把案发当天的事,巨细靡遗地讲给我,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周沫儿迟疑。 钟妈妈上前拽开婵夏。 “郡主,你不要轻信,谁知道她是不是过来套话的?” “郡主若有难处不便讲,也无妨,我明日开棺一样能查出来。” 婵夏转身,正要出去。 “留步。”周沫儿叫住婵夏,“可否与我找地方详谈?” “郡主?!”钟妈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灵堂不远,有座湖,湖上有一凉亭。 晚风拂过垂下的轻纱,带来阵阵凉意。 “那日,桃红弄断了我的金绣线,我朝她发了好通火。”周沫儿看向远方回忆着当天的情景。 “那是我打算绣给我母妃的生辰贺礼,总觉得断了不吉利,我说了她几句,她突然朝我诡谲一笑,然后身子向后栽去,我眼看着她从倚栏处翻下去...” 周沫儿打了个冷颤,她到现在都无法忘记,桃红死前那一笑有多恐怖。 表情狰狞,像是鬼附体。 “你是否也觉得我在狡辩?好好一个人,怎会仰面朝天地从楼上摔下去?我眼看着她后脑着地,流了好多血,她一直在笑...” “所有人都觉得我在撒谎,都以为是我推她下去,就连来查验的仵作也...” “你确定,她是后脑着地?” “是,好多人亲眼所见,可唯独我与她单独相处时,没人看到。” “她是怎么笑的,可否画下来给我看看?” 无衣卷 第103章全盘皆恶人 ‘后脑着地必是被人推’,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 周沫儿见婵夏没有跟其他人一般,惴惴不安的心稍稍宽了宽。 忙命钟妈妈取笔墨来,她一边回想一边画,只画了几笔,便心悸难忍,冷汗直流,手哆哆嗦嗦画不下去了。 “郡主,我知对你而言,当时的场景必定是骇人恐怖的,让你画死者等于勾起你痛苦的回忆,你若进行不下去,便不要勉强。” 婵夏按着周沫儿哆嗦的手,心疼地看着她。 抛开郡主金枝玉叶的身份,这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四的女子,从小娇生惯养,突然让她看到这么一出,必然是吓坏了。 “你信我?”周沫儿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 “我若不信你,也不会让你画她。” “好,我画!”周沫儿咬牙,强忍着畏惧感,认真地在纸上勾勒起来。 周沫儿的丹青经过母亲指导,水平不俗。 婵夏在边上看了感慨,关键时刻掌握一门技艺是多重要,说不定哪天就能救自己一命呢? 钟妈妈擦擦眼角,不忍看郡主这般痛苦。 “钟妈妈,想必你也看过死者,你帮郡主看一下,她画的可对?” 婵夏怕周沫儿因过于恐惧画得失真,便让钟妈妈跟着一起看。 钟妈妈凑过去看了看,比了比嘴角。 “这嘴角扯得再大些,眼睛也要更圆些。” 又唤来郡主的贴身女使跟着一起看,皆说的与钟妈妈一致。 很快,周沫儿画好了。 “就是这样。”周沫儿心悸难平,眼前晕厥,她本就中了毒,气血亏得厉害,又经历情绪大起大落,有些撑不住了。 “你们确定是这样吗?”婵夏拎着画问了一圈,得到了肯定答案。 “这张脸,鬼气十足啊,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表情,你们看,人在笑的时候,嘴角和颧骨的肌肉便跟着运动,眼部肌肉受到压迫会眯着,像我这样。” 婵夏做了个示范,女使们跟着学,还真是。 “假笑的人眼睛是不会有变化的,可是你们看画中人的眼睛,瞪得特别大,甚至额头都起了变化,出现了褶皱,她这嘴已经扯到了极限,可无论扯多大都不会让额头有变化。” 婵夏用手指了指画中人的额头。 “你的意思是——” “郡主,感谢你提供的线索,这个表情对我很重要,明儿一早请务必到现场。” “你把话说明白点,可急死个人了——我们郡主到底能不能洗刷冤屈?”钟妈妈抓心挠肝。 “清者自清,钟妈妈不必担心,郡主,这画我拿回去研究了。你早点歇着,哦,对了,这个。” 婵夏掏出个小瓶子递给她。 “虽然我解不了你的毒,但这个药可以减轻你的痛苦,太医的汤药其实效果也差不多,不过不好喝,我这个丸药更好吞服。” 周沫儿接过她的瓶子,怔怔地看着婵夏离开。 “这丫头到底是敌是友?我怎么觉得她透着一股怪劲儿,郡主啊,她给的东西你可不要吃,待明日开棺,咱看看她到底有没有用在——郡主?!你怎么吃了?!” 钟妈妈惊呼。 周沫儿吞下婵夏给的药丸,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最坏的情况不过如此。” 因为无挂碍,所以也没有再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婵夏这边耽搁了许久,急坏了彩凝。 看婵夏回来,彩凝才松了口气。 “夏姑娘,你去哪儿了?” “去转了一圈——彩凝,你看这个,有什么感觉?” 婵夏把手里的画作递给彩凝,彩凝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一股鬼气扑面而来。 “这是...辟邪画?” “你为何觉得这是辟邪画?” “寻常人怎会有这般诡异的表情?如鬼一般扭曲!” 虽然无人见过鬼的模样,但大抵就是这样了,面目狰狞,表情扭曲,眉目夸张,不同于正常人。 “这是人,准确地说,是人造出来的‘鬼’,明日我便带你去看她的真面目。对了,我走后,可有什么异常?” 说起这个,彩凝不由得佩服起婵夏来。 “夏姑娘,你可真是料事如神,你刚走没一会,西跨院便来了人,说是我同乡...” 张氏打发了丫鬟过来,与彩凝攀附关系,又是送彩凝胭脂水粉,又是套彩凝话。 “你怎么做的?” “我按着姑娘的吩咐,给我的物件一并收着,不该说的一字未提。” 白拿人家好处,这种事彩凝认识婵夏前,是绝对不会做的。 “不错,吃了不吐,这就是咱们的传统,你一定要发扬传统,才能在我和我师父跟前过得长久。” “...”这是什么不要脸的传统!彩凝腹诽。 “对了,夏姑娘,你说这张氏是不是做贼心虚,怕咱们查出什么,才百般的套咱们话?” 婵夏点头,又摇头。 “是,也不是。彩凝,你听你少爷说过,查案时最怕遇到的情况吗?” “什么?”少爷也不跟她说话啊——彩凝想了下,这句话应该更正为“少爷也不跟夏姑娘以外的人说话啊”。 于瑾也只有面对婵夏时才能说几句。 与外人相处,于瑾的心事,也只能靠猜,还是猜不出来的那种。 这样想来,还是夏姑娘好,虽然歪理一堆,但她会解释她所做的每一件事... “我师父说过,查案时最怕的一种情况,便是全盘皆恶人。” “全盘...皆恶人?!”彩凝还是头回听说。 婵夏语重心长,拍拍她的肩膀。 “恭喜你,中大奖了。这王府就是这种情况,坦白说,我查案这么多年,全恶人的案件,我总共也没遇到过三件。不过用都是恶人的说法不太准确,应该说...这个案件里,没有无辜的人。” “...”没人想要这种奖励!彩凝的内心是咆哮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夏姑娘说的是啥。 但是,记下来准没错,总有天她能看懂。 转过天,艳阳高照。 彩凝背上婵夏的工具箱,跟着她往外走。 好的暗卫是不会多嘴的,除非...忍不住? 彩凝见王府外备好了车马,浩浩荡荡的车队。 大管事四喜亲自候着,伺候着婵夏上马车。 “夏姑娘,这是去哪儿?”彩凝忍不住问道。 她好像还看到了...王爷?! 那骑着黑色战马走在最显眼位置的,不正是魏王吗? “带你去见那个人造鬼啊。” 无衣卷 第104章墙倒众人推 彩凝以为婵夏说的是活人。 可车队浩浩荡荡的穿过闹市,来到了郊区,越走越偏。 最后来到一处林子。 车停了下来,四喜过来通报。 “夏姑娘,咱们到地方了。这里就是埋葬桃红的地方,她自幼被卖入府,已经联系不到她的家人,便葬在这处。” “有劳大管事带路。” 婵夏从马车上下来。 府内家丁拿着铁镐,一通挖,很快,一口简单的棺材露了出来。 这片树林已经被王府家丁包围着,可住在这附近的百姓们看到这阵仗觉得好奇,围在外面看着。 魏王冷着脸站在棺材前看着婵夏,他到现在还不知,自己这一步做的是对还是错。 “可以开始了。”魏王对婵夏命令道。 这时有个白胡子老者分开家丁走了进来,对魏王跪拜。 “草民拜见各位大人。” “你是何人?”婵夏问。 “草民是这个村子的族老,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不知各位大人是打哪儿来?所为何事啊?” 这老人是当地族老,见来了这么多人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过来查问下。 他也不认得王爷,也不知这些人来自何方,但看穿着官府,猜是衙门过来的。 魏王皱眉,正想让他退下,婵夏却先他一步开口。 “民风淳朴,好的很啊,老人家,我还真有事请你帮忙。” “姑娘请讲。” “把乡亲们都叫过来,离近点看,也当是做个见证。” 魏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有心斥责婵夏自作主张,可话已经被婵夏说了出去,也只能看着婵夏把村民们都放进来。 “各位乡亲父老,我们是魏王府的,今日来此,并非是扰乱乡亲们的安宁,实则是有桩悬案要破,乡亲们刚好做个见证。” 婵夏朗声。 魏王黑着脸。 乡亲们交头接耳。 这地方素来太平,民风也很淳朴,从没有过大案发生。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前所未有。 听说是魏王府,百姓们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直喊王爷千岁。 “乡亲们,你们在此地久居,外面的事儿不知道你们听了多少,眼下世道正乱,可咱们这地界我一路看过来,太平祥和,说是夜不闭户也不为过吧?” 提及此事,族老骄傲地仰起头。 “自是,我们村从没有发生过鸡鸣狗盗的事儿,全是仰仗王爷的恩泽。” “王爷治理有方,爱民如子,颇受爱戴,只是王爷现在也有烦心事,各位若愿意回馈王爷,只当给我们做个见证。” “姑娘你说,只要我们能做的,自当是为王爷肝脑涂地!” “好,那我就说了。半年前,有人污蔑郡主害死了丫鬟,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给王爷和郡主带来不小的困扰,我今日来,便是要开馆验尸,验那丫鬟的真正死因,各位乡亲们给做个见证。” 轿内,周沫儿听着婵夏的慷慨沉词,闭上眼,不敢想象外面的乡亲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个婵夏姑娘也太能说了,跟这些山野村夫说这个有何用?劳师动众的过来,只怕是没有真才实学,反倒是让人看了笑话...”钟妈妈絮絮叨叨。 这一路她就没看好过婵夏,就觉得事情都过去半年了,这时又大张旗鼓的查验,若真能还郡主清白还好。 若差不明白,郡主就会成为笑柄,这以后还如何嫁人? “请姑娘尽管查还郡主清白!我村三十几户,全都不相信郡主做过这样的事!”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周沫儿睁开眼,掀开帘子一角。 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噗通跪在地上。 “民妇就住在村里,民妇儿子的命就是郡主救的,民妇听街上沸沸扬扬都在传郡主不是,可我从不信,我们全村都不信,之前民妇的丈夫在街上替郡主争辩了几句,还被打伤了腿,全村都可以作证!” “是,是有这么回事!” 婵夏这抛砖引玉,还带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婵夏来了兴致,忙追问。 “大婶起来说话,你与我细细说来,郡主是如何救你儿子命的?你男人又是被谁打的?” “那是一年前,民妇的儿子贪玩,冲撞了张公子的马匹,被张公子一鞭子抽了过去,若不是郡主路过制止,民妇的儿子就...” 这女人这么一说,周沫儿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过了就忘。 “张公子?可是张三,张外管事的?”婵夏循循善诱。 “就是那杀才!民妇全家感谢郡主,半年前,街上都传郡主害死丫鬟,民妇的男人气不过,争辩了几句,便被人毒打一顿,差点落下残疾。” “你们是如何争辩的?” “民妇的男人听他们议论郡主,就上去说,郡主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我们这样贫民的孩子她尚且能救,府内丫鬟都是相处多年的,怎说推就推?再不济,打发卖了也成啊,哦,对了。” 这女人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人前日死,转过天全城都在议论。民妇年轻时也给大户人家做过帮佣,深宅大院的规矩也懂一些,富贵人家死个丫鬟,随便找个理由埋了就是,都是签了死契的,官府都不管,怎传到外面就有鼻子有眼的,说郡主虐待丫鬟致死?” 婵夏赞许点头,魏王恍然,他之前怎么没想到? “大婶真乃智者,只在府内帮佣一段时间,便能想到这么多,可见你知恩图报,心里一直念着郡主的好,这人啊,就是如此,心里有谁,便会一直想着她,您说是吧?” 婵夏笑呵呵地看着魏王,最后一句,是冲着他问的。 这话听起来是夸大婶,实则是照着魏王的脸来了个无形的巴掌——只受郡主一点小恩之人都能心系郡主,你这亲爹可真是“称职”呢。 “大婶,你可知道是谁打了你男人?” “是张公子的人!”大婶咬牙道,化成灰她都记得那张脸!“我男人腿现在还落了残疾,下雨就疼。” “这...张外管事的人怎会无缘无故对你家官人动手?” 问话的,竟然是四喜。 婵夏坏坏一笑,看来这位张外管事,平日里也没少得罪人呐。 无衣卷 第105章各执一词 四喜跟着魏王多年,一看就是机灵的。 挑着这个时机开口,俨然是最合适的,一句话就足以把张三锤死,锤个不能翻身。 “我们原也不知那是张公子的人,也是后来无意中撞见的,那人见我男人替郡主说话,不由分说便上来打人,他还散播了许多郡主的谣言出去。” “你可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婵夏突然严厉起来,“那张公子身为王府外管事的,是王爷的家臣,若你污蔑他,口说无凭,仔细王爷治你的罪!” 那妇人吓得磕头慌乱道:“民妇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劈!就算是日后受到了张公子的打击报复,民妇也不怕!” 婵夏这才哈哈笑道。 “大婶,王爷在此,没人敢动你们夫妇半根头发丝,乡亲们便是见证!日后这夫妻俩若遭到报复,王爷不会放过他的!”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站在婵夏身边那个威风凛凛的男子,竟然就是魏王本人。 一时间跪倒大片,口中直呼王爷千岁。 彩凝等人则是心中暗挑大拇指。 夏姑娘可真是有手段。 她看似是恐吓这妇人,实则是保全她全家,做事缜密,不愧是于瑾亲口承认的嫡传弟子。 魏王心中此时有说不出的复杂感。 从头到尾,他都被婵夏牵着鼻子走。 只能先让百姓起来,扭头吩咐婵夏。 “你可以开始了。” “是,王爷圣明。”婵夏恭维道。 王爷心里好大一个呸,圣明?还能胜过你的算计? “痛快!”马车里的钟妈妈酣畅淋漓地来了句,“我看那西跨院的狐媚子还拿什么作威作福!这叫人在做天在看,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是婵夏姑娘有勇有谋,跟因果报应又有何干。”郡主眼里燃烧起期待的火苗。 目不转睛地看着婵夏的方向。 这案件由婵夏来查,她莫名的心安。 彩凝燃起了火盆,婵夏开始换装。 魏王看她这一身装扮,眯起了眼。 果真是于瑾带的徒弟,这行头都跟于瑾如出一辙。 “咦?这不是...少爷的刀?”彩凝发现打开箱子,发现里面的工具已经不是婵夏原来那套了。 “姑娘,你,你?”偷少爷的工具? 婵夏骄傲地仰头:“他亲手送我的!” 这是俩人临别前,于瑾亲自交给她的。 比前世可早了好几年呢。 “开棺!”婵夏戴好口罩,一声令下。 棺盖缓缓被推开,有那胆小的忙别开眼。 “果然已经白骨化了...这有点反常呢。”婵夏看了眼,有些遗憾道。 棺内只有一具白骨,连层皮都没留下。 “正常应该多久呢?”彩凝问。 “一般情况,埋在泥土内的尸身需要三、四年才会白骨化,暴露在空气里,那就要看温度了,夏季最快10日也有可能,春秋一月有余,冬季数月,当时安葬桃红的人在吗?”婵夏问。 四喜边上的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回夏姑娘的话,小的叫魏九,在前院当差,当初是四喜管事让小的办这件事,从采买棺材到下葬,都是小的全程监办的。” “魏九,我且问你,桃红下葬时,身上可有腐烂?” “并没有,不过小的还记得,起棺时发生了怪事。现在想来也是恐怖。当时装棺时,桃红的表情十分恐怖,面目狰狞,像是厉鬼附体,给她抬入棺中后,她双目竟然流下黑色的眼泪,吓的我们魂不附体...” 魏九想到那一幕,不由得打个哆嗦,当时大家都觉得这是闹鬼了,回来后还找了道士做法呢。 “让你验骨,你扯这些作甚?”魏王不悦,扯到灵异,就不免让人想到死不瞑目,这不还是指向郡主害人,阴魂不散么。 婵夏就跟没听到似的,让彩凝取出郡主画得那张图。 “你看清楚了,桃红安葬时,可是这幅表情?” “不太一样,当时她的嘴角不是笑的,是垂下来的,额头也没有那么多褶皱,不过眼睛倒是瞪得很圆。”魏九回道。 “你是说,本郡主画的话不对?” 原本还在马车里的周沫儿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就站在魏九的身后。 “沫儿,你下来作甚?”魏王眉头一皱。 “此时关乎女儿的声誉,女儿愿与夏姑娘一道探寻真相,清者自清!”周沫儿站得笔直,她身后的钟妈妈则是对魏九斥道。 “你这泼才胡说八道,那桃红死时我们可都是看过的,正是郡主画的这般。” “小的不敢撒谎,再说当日参与安葬的人也都看到了!” “是啊...” 双方各执一词,婵夏出声打断。 “不用争辩了,你们说的都对,钟妈妈等人看到的桃红,的确是这个样子,而魏九看到的,正如他所说,这也是桃红为何埋在土内如此快白骨化的理由!” 众人一起看向婵夏。 “你是说,人死后还有表情变化?!”魏王不信,难道这真是闹鬼不成? “人死后肌肉会在短时间内变得僵硬,也会发生轻度收缩,这就是尸僵现象,也是我们仵作行推断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正常死亡的,面部表情是先松弛,再僵硬,所以表情会有少许变化。” 婵夏指向白骨:“但变化的如此之快的,却一定是非正常原因。” “验,白骨一副,手足头齐全,没有皮肉,肠胃。” 婵夏距离棺材有一段距离说道。 彩凝从她的状态中感受到了婵夏不同寻常的谨慎,她紧跟着婵夏,手握着笔快速纪录。 人群里有人小小声说道: “我见仵作验过白骨,接下来啊,她就该说了,尸骨已过多日,无法查验死因!是为无凭检验。就会用标签把每一块骨头标记好是什么,再然后,可就是要蒸骨验尸了!挖个大坑把骨头弄进去,跟炖骨头汤一样,我见过!” 婵夏抬头,看向说话那人的方向。 隔着口罩,彩凝仿佛感受到了夏姑娘那“童叟无欺”地笑容,忙挡在婵夏眼前。 “夏姑娘,那是百姓,没有钱与你赌的...” 真怕夏姑娘微微一笑,来一句“你可愿与我赌一局”? 无衣卷 第106章放过排骨汤和鸡肉吧 “蒸骨验尸,是我朝仵作惯用的手法,选晴朗日子,将骸骨做上标记,标明这是何处的骸骨,挖地窖一个,以柴炭烧至地红,去火候,用酒与醋泼洒,趁热将骨放进去,盖上草盖,蒸骨一个时辰。” 婵夏认真解释。 众人听的似懂非懂。 “若遇阴天,便用煮骨法,炭火煮醋,多放盐,白梅与骨头一道煮,后用水洗,对着日头照,其伤痕自见。所以,那位小哥你说的,不是蒸骨验尸,是煮骨验尸。” 众人这才明白。 “我要说的是——各位在家煮骨头汤,若放些醋进去,食疗效果更甚,若有紫苏梅子放两个,也是极好的。” 众人皆沉默。 听她这么一说,好多人这辈子都不想再喝骨头汤了。 “所以,你是要煮骨还是蒸骨?”魏王迫不及待问。 “都不必。蒸骨也好,煮骨也好,都是为了让尸身上的伤痕显示出来,以此判断死亡原因,这幅死因已经很明确了,不需查验。” 她只是听到人家说“骨头汤”有感而发,认真地给大家解释下烹饪小技巧。 “死因明确?!” 众人抻着脖子遥遥地看着那一堆白骨,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这骨头好像有点黑啊?”不知是谁说了句。 “哎,你不知道,男人的骨头白,女人的骨头黑,我听仵作说过的。” 这段对话传入婵夏耳中。 “那位说的,对也不对。所为男子骨白女子骨黑,寻常骸骨只凭肉眼鉴别未必准确,要煮过断火比较,黑一些的便是女子,各位若是煮鸡便可以发现——” 彩凝一激灵。 夏姑娘这是祸害完骨头汤,又来祸害鸡?跟着这样的主子,她以后还能否愉快吃肉? “众所周知,鸡也分很多种,若是自家放养满山跑吃虫的鸡,那骨头便是细而硬发白,因为山上吃虫钙质充足,反之,圈养的鸡便是粗而软发黑的骨头。女子产子时,大量钙质流失,所以骨质较男子疏松,煮过后自然会黑些。” 钙质是什么众人都不知,只觉得她说的头头是道。 “当年我师傅为了教我这个,拿了两只鸡腿让我分辨,所以我记得格外深刻。” 彩凝闻言心中腹诽,少爷真是让她比较吗? “我记得非常清晰,师父问我可曾领悟了什么?我说,跑山鸡的肉更香,炖蘑菇甚好,圈养肉嫩,炸制更香,师父当时的表情深感惊诧,可能也是没见过我这般悟性高强的女子。” 彩凝再腹诽,怕不是看她喜欢吃鸡腿,想要夏姑娘少吃些?寻常人听到这个谁还有胃口? 能从骨头的颜色联想到烹饪做法,少爷那深感诧异的神色,怕不是赞美吧...? “骨头颜色若是不用煮便肉眼可见的黑,多数是中毒所致,所以死者并非死于摔伤,而是毒。这个,便是证据。” 婵夏掏出那张郡主手绘桃红生前表情图。 “正因中毒,所以桃红在生前有诸多反常举动,比如表情诡异,神色亢奋,最后甚至从楼上跳下来。” 众人看图,一片骇然,这图画得也太渗人了。 “可我怎么听说,中毒后,人的尸身长久不坏呢...”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婵夏朝着声音的方向看,是王府家丁那边传来的。 这时开口,多数是西跨院派过来的细作,想把案情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引导。 “请这位说话的小哥上前,就是你!”婵夏指了下。 被她点到名的那个哆哆嗦嗦地上前。 “小的家守着大山,听村里的老人们讲,误食毒草死亡的人,尸身不易腐坏,埋在地下,栩栩如生,犹如睡着一般。” “哦,你们村里老人很懂么,既然你认为这并非中毒而死,便请你帮我把骸骨取出来,我来查她‘真正’的死因。” 婵夏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家丁瑟瑟发抖,额头有大颗的汗珠划过。 “天又不冷,你哆嗦什么?来,取啊!”婵夏突然提高音量。 她平时总是笑意盈盈,很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刻。 那家丁忽然站起身想跑。 彩凝手疾眼快,抽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家丁噗通跪下,面如土色。 这么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人,只听婵夏冷冷道: “你既然不认为这是毒,为何不敢碰触?” “小的自幼胆小,见不得这些骸骨...” “哦,彩凝,把他眼睛蒙住,我不让你看便是。” 彩凝抽出布条蒙住家丁的眼,婵夏抓着他的胳膊拖着他走。 这家丁只觉得手掌被扣着,摸了块冷冰冰的骨头。 他发出一声惨叫,毫不犹豫地挣脱婵夏,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朝着自己咽喉刺去。 那剑已经划破一点皮肤了,婵夏的针再慢一点,这人便是要自戕身亡了。 短剑落地,发出闷闷的声音。 那家丁瘫在地上,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婵夏在千钧一发之际,用麻针制止了他的行为。 彩凝看家丁嘴动了下,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他的下颌,顺势塞了块布进去。 “他想咬舌自尽!” 暗卫对这些套路熟悉的很,很容易制止。 “不过就是摸下骸骨,为何你又是寻短见,又是要咬舌的?” 婵夏这话说出来,所有人这才察觉,这家丁的行为,是有些过激了。 “寻常人若只是怕见骸骨,断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而他只碰了一下,便寻死觅活,答案只有一个——他知道桃红是死于一种特殊的毒。” 婵夏不慌不忙地抽下家丁眼上的布条,解释道: “有种名为‘阎罗笑’的毒,中此毒会让人产生幻觉,表情诡异,死后尸体加速腐烂,不过半年,化为白骨,白骨留余毒,徒手触碰,死。你若不是知道,为何如此恐惧?” 家丁双眼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婵夏摊手。 “你若跟我一样常年查案便会熟悉一个规律,查案过程中话最多的那个,有很大概率是因为心虚。” 也就是督主常说的,坏人死于废话多。 婵夏举起一根手骨挥了挥:“这是我随身携带的手骨模型,怎样,触感跟真的一样吧?” 家丁看看婵夏手里的手骨,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棺材,这才明白,他被这个狡猾的女人骗了! 她根本就是诈他,她带他摸的,根本不是桃红的骸骨,而是个假的! “哦,对了,我再跟大家说个常识——” “夏姑娘,你放过大家的吃食吧!”彩凝出声打断,夏姑娘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连续祸害了骨头汤和炖鸡,这又要祸害啥? 无衣卷 第107章郡主安好 “这次要说的跟吃无关,我说的是这个咬舌自尽的事儿。” 婵夏比了下被她气得半死的家丁。 “大家看到了,这贼人被我识破后,一度想咬舌,虽然瓦舍说书的以及绘本里常用‘咬舌自尽’这种死法,但作为仵作,我想奉劝大家,一定不要选择这种死法。” “我们也见过很多舌头断掉的人依然可以存活的例子,现实中用这种方法,死的概率是很小的,来,大家看。” 婵夏用了一个小棍把家丁嘴上的布扒拉开,撬开他的嘴,给大家演示: “舌头上虽有不少血管,但是想要达到死亡效果,失血量必须要达到总血量的三成,仅凭舌头上血管这些出血量,还没等流那么多血,便已经凝固了,疼是真疼,但疼不死,所以你说你傻不傻?” 家丁满脸通红,竟被婵夏气得一口气没上来,俩眼一翻,晕过去了。 “咱们平时一定不要做坏事,否则就跟他似的。” 婵夏的这番热切讲说引来一片叫好声。 虽然她说的好多形容词大家都听不懂,但总觉得这种抓坏人方法很过瘾呢,看这个年轻的姑娘气坏人,比瓦舍听书还过瘾。 “王爷,现在我已经证明了桃红是死于阎罗笑的毒,下毒之人就算不是眼前的这个贼人,他也一定知道些内幕,只要回去审问便知一二。” “带下去!”魏王一声令下,那晕过去的家丁便被五花大绑,嘴里也不用塞东西了。 就算他再醒过来也不会用咬舌这种蠢到家的方式死了。 “当然,我若只有这些证据,只怕是有人说我屈打成招,随便找个替死鬼,所以,我还有另外的法子证明桃红是死于毒。” “请姑娘快快查验!”郡主身边的钟妈妈激动道。 钟妈妈目睹了婵夏巧施小计抓贼人,心里一万个痛快,只盼着婵夏快快洗刷郡主的冤屈。 “不急,我还有话对王爷说。” 婵夏从箱子里取出一副手套戴上,带完了还嫌不够,又找了一副更大的套在外面。 “王爷,这手套是用鲨鱼之皮做的,隔绝效果极好,只是成本很贵,我师父遍寻五湖四海,找遍了能人异士,才得了这么两幅,我用这个取了毒骨,这手套也要一并烧掉,实在是损失惨重——” 彩凝默默翻译了下婵夏这一大段,归根到底三个字:得加钱 魏王额角青筋跳了两下,忍了又忍,勾了勾手,婵夏上前。 魏王压低声音,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这是兕的皮,根本不是什么鲨鱼皮。而且,是我送你师父的,整整三大块!” 婵夏眨眨眼,哎呀,没忽悠住? “大概是我记错了,哎,师门宝物实在是多,东西多,容易记杂啊...” 被拆穿后还能如此淡定,这脸皮的厚度真不是一般人。 “多谢王爷赏赐的三块皮料,我代替我师父收下了,日后一定会用这个救更多的人。” 魏王在一瞬间产生了掐死婵夏的冲动。 于瑾到底是从哪儿找的这么不要脸的徒弟?! 婵夏戴好手套后不再开玩笑,专注地取出一小块骸骨,放在隔火的铁板上煅烧成灰。 “正常人的骨灰呈现灰白色,中毒的骨灰为绿色,如果桃红如外界传的那般,是被郡主推下楼致死,她的骨灰应该是灰白色,反之,便是绿色。” 彩凝这才知道,为何开棺后,夏姑娘表现的那般谨慎。 婵夏从昨天拿到郡主画的图后,便已经知道桃红的死因了。 今日开棺,不过是为了堵众口悠悠。 婵夏将骨灰展示给大家。 周沫儿眼泪瞬间落下,虽有帷帽阻隔,但从她微微颤抖的身子不难猜到她此刻激动的情绪。 泛着绿色的骨灰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请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也好还郡主个清白。以及,这桃红的骸骨今日必须焚烧,骸骨埋在地下,一旦棺木腐烂,毒素会渗入土地,恐对周围百姓不利。” 婵夏脱下手上的两幅手套,一并扔入棺中。 熊熊大火,火势冲天。 有毒的骸骨被烧成灰烬,粉碎了郡主跋扈的谣言。 “王爷,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做我们这行惯了,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都是真实的,有时候听的多了,便不自觉地带了偏见看人,看得自然不准。” “你在暗示本王什么?”魏王质问。 “我什么也没暗示,只是请王爷好好想一想,平时都是哪些人,在王爷耳边常念郡主的不好?” 婵夏看着魏王,看他沉默不语,心里用力呸了口。 好大一个渣爹! “我阿爹不似王爷这般权势通天,不过就是个小小仵作团头,我家没男丁,阿爹便把我当成儿子养,我开蒙时,他总会站在我身后,看我写字念书,写得好夸赞一番,有时还会买糖葫芦给我,写得不好,也少不了要挨几下手板。不知王爷也曾如我阿爹一般,站在郡主身后,看她功课做的如何?” 婵夏收拾好自己的工具箱,倒出消毒凝露仔细清洗手。 “王爷若有空,不妨看看郡主的书画,真真是好。尤其是郡主的画,小小年纪,竟然画工如此深沉。” 魏王不解地看着婵夏,不知她为何这样说。 “我师父常说,从一个人的书画作品中,可以窥视到一部分她的内心,能把画做得如此深沉的人,她的内心,又能坏到哪儿去?” 魏王呆在那。 明明女儿就在身判,他却不敢转身看一眼。 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感,在此刻浮上心头。 或许,他这个爹当的,从一开始就是不合格的。 “夏姑娘!”周沫儿叫住婵夏。 想要对婵夏说什么,未语泪先流。 千言万语,皆在这颗颗泪水当中。 婵夏没有转身,只是挥挥手: “郡主,你不需谢我,你父王是给过我银子的,银钱两讫,互不相干,我是个仵作,你还是少与我来往。” 她前世与那个孤苦伶仃的周沫儿是好友,那是因为周沫儿是督主收留的孤女,身世不明,身染奇毒。 婵夏经常去她房里找她玩,看着她画画,偶尔也会让她画点花样子,婵夏照着绣,大多是绣的不成样子。 但那是周沫儿,不是郡主。 今生的郡主,不能再像往日那般与婵夏秉烛夜话。 但也无妨。 郡主安好,婵夏便是晴天。 无衣卷 第108章光明正大 婵夏查明了桃红的死因,在王府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西跨院内,张氏正在责骂屋内的婆子。 “让你去打探消息,这东西也送了,怎连开棺验骨的事儿都没查出来?” 被责骂的婆子满腹委屈,跪在地上抹眼泪道: “我看跟着她的那个丫头木讷憨厚,给她东西二话没说便收下了,那曾想,她是...” 吃了不吐,这种人实属罕见啊! 寻常人收了东西,多少会透个一两句。 若是不便说,东西自也不会拿。 哪里有这种人,东西照收,消息不放? “你现在说这些一文不值!王爷已经查到了桃红的死因,怕是很快就会怀疑到咱们头上了!” 张氏心如火烧,压低声音问婆子: “赖二家里安置好了?” “夫人且宽心,他的家人都在咱们手里,料他也不敢乱说。” “夫人,王爷朝咱们这边来了。”丫鬟进来禀报。 张氏忙命婆子起来,对着镜子查点妆容,她早就料到王爷会来找她,提前命丫鬟给她的妆容做得素气一些,看着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魏王怒气腾腾地进来,张氏忙起身相迎。 “王爷今日怎么有空——啊!” 魏王一把拽着她的衣襟,张氏惊呼一声,本就涂得略白的脸更显憔悴。 “贱人!桃红到底是因何而死?那赖二可都招了,说他亲自给桃红下了药,他是你哥的手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赖二正是被婵夏揪出来的那个家丁。 “什么赖二?赖二是谁?贱妾常年足不出户,不曾知晓前院那些事,也与哥哥有些时日不见了,可是哥哥惹了什么祸端?” 魏王本来是一肚子火想要找张氏算,可见她惨白着脸,说几句话就要喘一下,又起了恻隐之心。 松开张氏,张氏咳嗽两声,身旁的丫鬟婆子忙扶着她。 “夫人也该用药了,药都凉了。”丫鬟端了一碗药过来。 魏王见状忙问:“怎还病了?” “还不是我们夫人忙着给娘娘抄写地藏经,连夜写熬坏了身子——” “不许说!多嘴!不是告诉你们不要在王爷面前说这个吗?”张氏扭头,骂了两句。 丫鬟抹着眼角哭道: “夫人今日骂我也要说的,自从娘娘过世后,夫人常对我们说,娘娘在世时没少照拂,也不能替她做些什么,唯有多抄写经文烧了去,可夫人的身子本来就弱,没日没夜的抄写哪儿受的住啊!” 另外一个丫鬟抱来一堆经书,一股脑地放在魏王面前。 “王爷且看,这都是我们夫人抄的。” 张氏抹着眼泪,哭道: “贱妾多亏王爷和王妃收留才得以苟活,贱妾的哥哥又是个憨傻的,容易受人教唆,贱妾在后宅内日日担心他给王爷惹祸,只得多抄写经书,祈求家宅安宁。” 魏王听丫鬟说张氏抄经累病,心里火气已经消了几分,又看张氏哭起来梨花一枝春带雨,别有一番风情,火又少了几分,声也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你是说,你哥哥做的那些,你全然不知?” “哥哥他在外可是惹了什么事?” “你哥哥院里的下人给桃红下了药,害得桃红药效发作死在沫儿面前,不仅吓坏了沫儿,也让沫儿背上了苛待下人的恶名。” 张氏摇摇欲坠,满脸的惊恐。 “这,这,这怎么可能?!我哥哥虽然憨傻,可却是没有坏心的,他不可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儿,定是那叫赖二的自己与桃红有过节,下毒谋害,与我哥哥无关啊!” 张氏哭着抓着魏王的衣袖: “王爷,你是知道我与世无争的,我不求名分,只求能陪伴在王爷身边,王爷的家人都是贱妾的主子,我只有恭敬,不敢有二心啊!” “这...” 魏王看她哭得嗓子沙哑,喘得又厉害,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来时的质疑已经忘了几分。 突然,张氏推开魏王,朝着柱子跑。 “既然王爷怀疑我,我这就撞死在这,以死明志!” “夫人,不要啊!”丫鬟婆子集体扑了上来,拽胳膊的拦着腰的,乱作一团。 张氏伸着手臂够向柱子,哭喊着:“让我死了吧!王爷已然不信我了,我活着还有何用!” “好了,轻轻你这又是何苦,本王信你便是。”魏王看她执意寻死,心里顾虑打消,忙上前搂着她。 丫鬟婆子识趣地退下,张氏靠在魏王的怀里,抽抽搭搭: “王爷,让我死了吧,没有王爷的宠爱,我活着还有何用!” “尽说些浑话,你死了,我到哪儿找你这么个妙人?乖肉,让爷吃个嘴儿!” 魏王一看到她就觉得浑身都疼的紧,忍不住嘟着嘴亲。 “不要啊,娘娘的头七还没过呢,我们这样,传出去只怕——”张氏嘴上拒绝着,一双手臂却是如水蛇一般缠了过去。 魏王被她撩得心里痒痒,直接抱起她,朝着帐内走去。 “在你房内说什么丧气话,你若不想,本王走就是了。” “你敢!你要是走了,以后就不让你进门!” 九桃熏炉,香雾渺渺。 若烟一般的轻纱床幔荡漾,人影绰绰。 屋顶上,婵夏面无表情地盘腿坐着,听着底下传来的不堪声响,用力啃了口鸡腿。 “夏姑娘,你这偷听又偷看的...少爷知道该生气了。”彩凝苦口婆心地劝道。 顺着掀开的琉璃瓦缝看底下那一对,努力地记住时间地点姿势人物等关键信息,只等着劝这位啃鸡腿的姑娘快点悬崖勒马,不要看这些好姑娘不该看的。 早些收手,彩凝也好快点回房,把这惊雷滚滚的一幕纪录在她的小本上。 “怎么能是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婵夏啃完一个鸡腿还觉不够,又掏出油纸,撕下另外一只腿继续啃。 “我这都是为了破案需要,若不是提早埋伏在这,怎能把张氏这个死女人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贱样看透?还有魏王这个死不要脸的。” “谨言慎行啊!”彩凝听她一开口就骂了王爷,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种话,心里骂就好了,说出来多不合适! 记下来也行啊! 无衣卷 第109章王爷就是大肥羊 婵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早早地守在屋顶上,让彩凝把瓦弄个缝隙,刚好够看到张氏鼓捣的那些小把戏。 “彩凝,回头在你小本上写一句,魏王领兵打仗有一套,后宅如一团乱麻...就这种女人都搞不定的货,也配称战神?拿什么跟我师父比...”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婵夏一直对流言耿耿于怀,总有人把督主跟魏王放在一起比,活着的人永远也争不过死了的。 人死了,功绩永远定格,剩下的,便是人们给他加上的想象。 说他是龙他就是龙,说他是虫就是虫。 “少爷也没有后宅啊。”彩凝回道。 夏姑娘似乎忘了,少爷是个宦官呢。 “那是他洁身自好,他就是想...‘利其器’,就算是抬十个八个回来,后宅一样管理的顺顺当当,才不会有这般糟心的事儿。” “何为‘利其器’?”彩凝不耻下问。 婵夏顺着缝隙往下看,魏王和张氏正是忘乎所以时,音质俱佳。 “就...字面上的意思了,少点什么,补个假的...咳,差不多的。” 彩凝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哎,彩凝啊,你认识司珍局的吧?有没有好的玉器师父给我介绍一个,我准备重金打造一份礼物给师父,他老人家的生辰也快到了。” “不行!绝对不行!”彩凝脸一红,她要是敢配合夏姑娘鼓捣这些,少爷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 “哎,别走啊,商量下!”婵夏看彩凝蹦跶下去了,站在瓦片上一脸莫名。 “我就是想亲手设计个玉佩给督主啊,至于吓成这样么?” 开棺验骨后,婵夏的能力彻底被承认,就连之前对她将信将疑的魏王也对她另眼相看。 “夏姑娘,王爷派四喜过来问,王妃的案子你查的如何了?”彩凝问。 距离验骨一天过去了,婵夏就窝在房间里吃吃喝喝,也不去灵堂查验。 “急什么?王妃要停灵数月,又不急着下葬,且让我缓缓——你就回四喜,说我掐指一算,今日并非查案好日子,明儿再说,这进贡的瓜挺好,等咱走时给师父带点。” 婵夏边吃边说。 在她来查验之前,王妃是没有任何防腐措施的,就是为了方便仵作纪录,只有婵夏这边说查好了,王爷才能找人做防腐,并套上水晶棺,也就是冰棺。 皇室停灵时间与寻常人不同,要停够八月,这些防腐若不做,唯恐尸体腐败,所以魏王心急,一个劲儿地派人来催。 魏王越急,婵夏这边越不慌。 转过天。 “四喜又过来催,问你可有进展?说实在是不能再等了。” “不等也得等,我师父托梦给我,说今日也不能开棺——我发现王府的茶也格外的香甜,等走时记得带上一些给师父。” 四喜将婵夏的回答告诉魏王,魏王勃然大怒。 “这都三日过去了,她再推脱人都要烂在棺材里了!还有,她师父好好的活着呢,托什么梦?!” 这个死丫头就差把“胡说八道”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一只信鸽停在窗前,四喜解下绑在脚上的小竹筒交给魏王。 魏王从中抽出信,正是于瑾写来的。 上面就一行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魏王气得将纸条揉成一团。 怪不得婵夏在他府内横行霸道的。 有这么个无条件护犊子的师父在身后撑腰,她不嚣张才怪呢。 于瑾这哪里是千里传书,他这分明是给他徒弟撑腰,告诉魏王,若不信任婵夏判断,便不要求他。 现在不要求,以后也不要求。 敢怀疑他于瑾的徒弟,那他魏王府的事儿,以后跟于瑾毫无瓜葛。 “再给她一日时间,明日再不查案,她师父也救不了她!” 魏王骂骂咧咧,他以为是婵夏给于瑾发了求救信,于瑾才飞鸽传书的。 其实并没有。 婵夏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点“微不足道”小事分于瑾的心。 是彩凝看婵夏一直气王爷,担心婵夏继续这么气下去会惹祸端,这才弄了飞鸽传书,请于瑾帮忙劝劝婵夏。 于瑾不仅没有劝婵夏,还一纸传书到王爷这。 翻译过来就一个意思,信不着,我们就撤。 没有消除王爷的怒火,还火上浇了油。 一转眼,又是一天。 四喜早早地守在婵夏的院前,苦着脸等着问这姑奶奶今日可否查验,王妃还等着做防腐呐。 丫鬟出来,用比四喜还苦的脸,哆哆嗦嗦地递上一张纸条。 “夏姑娘主仆二人一早就出了门,临出门前让我转交这个给您。” 四喜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呼吸不畅,头晕目眩。 上面就一行字: 天气甚好,出去走走,王妃暂不会腐坏,请王爷放心。 放心个鬼!!!四喜心里的小人已经要喷火了。 他完全不敢想象,王爷看到这纸条后,会是作何反应。 此时的婵夏正愉快地在城内畅游,手里抓着一大把吃食。 “这个好吃啊,彩凝你试试。”婵夏把手里的糖糕递到彩凝嘴边。 “夏姑娘,我们出来也有一会了,王爷那——” “啊,那是灌浆馒头吗?我要吃!”婵夏丢下彩凝美滋滋地排队去了。 有了王爷这个大肥羊给与的金钱支持,她现在也实现了吃食自由,想买就买想吃就吃。 彩凝苦哈哈地跟在婵夏身后,看着她一路吃一路买,愁眉不展。 继续这么玩下去,王爷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夏姑娘? 还有,夏姑娘每日这么能吃,为何见她总是那么瘦呢... “吃的差不多了。”终于,婵夏很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彩凝大喜,正待问她是否要回府,就听婵夏说道: “是时候看看城内义庄了。” “???”彩凝一头问号。 王府里躺着那么大个死人你不查验,跑到义庄看别的死人? “师父若是微服私访,到一个地方肯定先去义庄,地方官是否称职,只看义庄便可知一二,死人有时候比活人靠谱多了。” 彩凝其实想说,刀都悬在头顶了,你再不回去,只怕义庄躺的就是你了。 “记住我说的,死人比活人靠谱,这义庄咱还非得去一趟。” 无衣卷 第110章不会有好下场 魏王封地富庶,义庄建得也比旁处完善。 分为太平房和长生屋,太平房内停放遗体,长生屋放棺材,有专人看管。 听闻婵夏是王爷府出来查案的,看管义庄的老者不敢怠慢。 婵夏客气道:“老伯,我看你这收拾的干净,气味也不重,可见这会没几具尸身吧?” 老者拱手。 “姑娘说的极是,这会有两具都停在长生屋内,都是来这经商客死异乡,只等着家人过来认领。” 越是富庶的城镇,经商的便越多,有些外地的死在这,便会先停在义庄,只等着老家来人运回去,讲究个落叶归根。 “官衙仵作都来验过,一个是正常病死的,一个是...哎,年纪轻轻的,太不知节制了。” “哦?可否带我看看?”婵夏起了兴致。 老伯带着婵夏进了长生屋,来到一具棺材前,看婵夏是个姑娘,忍不住劝道: “姑娘,这你看...不合适吧?” 婵夏接过彩凝递过来的手套带上。 “我是仵作,对我们这行来说不分男女,只有生死。” 说罢,直接把棺内死者的裤子褪了去,看了眼,彩凝马上别过脸,这,这也... “嗯,的确是死于脱阳。” “姑娘好眼力,只看一眼便知,我们这的仵作也是盘问了许久,说是死在飘香楼,跟他在一起的姑娘都吓坏了。” “作过死这很好分辨的,男子精气耗尽,死于妇人身上,真则阳不衰,假则萎。看这大片尸斑,死了有四个时辰以上了。” 婵夏摇摇头,对彩凝说道:“这具死亡时间太短,用不到——也别说用不到,等回头给那个渣爹看看,以儆效尤。” 婵夏口中的渣爹,自然就是魏王了。 就该给那个媳妇死了没几天就急着跟小妾鬼混的渣滓看看,不节制,这就是下场! 彩凝已经习惯了婵夏一贯的大不敬,权当没听到就是了。 “另一具何在?” 老者带婵夏来到另一具棺材前,还没开盖,便闻到了刺鼻的味道。 “姑娘,这具可不同刚刚那个,有几天了,且没做过防腐...” 婵夏推开棺材盖,看了一眼里面的死者,已经开始腐败,气味很重。 “这位掌柜的生前在城内该是有不小的营生,只可惜宠妾灭妻,死时原配不在身旁,亲儿子不肯原谅他,小妾大抵是卷钱跑了,这一生拼搏,终究是错付了。” “姑娘你怎知...?!”老伯看婵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姑娘只看一眼,便推测到死者的情况?神人也! “是老伯你告诉我的啊,你说这两具都是经商客死异乡,经商之人手里多少得有些银钱,他身着寻常买卖人的绸缎华服,可见生前不差钱,可死后用的是最次的棺材,停了几日,防腐也不做,只有一种可能。” “他老家应该是有正头娘子,在经商地又纳了妾,大多商人都是如此,人死在异乡,妾不主持后事卷钱跑路,他才落得这般下场。” 祖籍必须要有管家娘子,主持中馈,养儿育女,负责家族祭祀。 在经商地另外成家,大燕不允许平妻两头大的出现,所以这些商人们在异地只能纳妾。 说是妾,可与正头娘子待遇也相差不多,上头又没正房压制着,日子大多过得都很滋润。 反倒是老家的正房,常年见不到自己男人,操持家务,虚度年华,老得格外快些。 “别的暂且不提,就说王掌柜的宠妾灭妻,亲儿子不肯原谅他,这姑娘又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他身上的衣服是他死当天穿的常服,死后竟无人给他换送老服,亲子必不在身边,看他的模样,该是四十朝上,这般年纪长子正该是带在身边,或是历练,或是督学,不带便说明他心里没有祖籍的家。” 老伯连连点头。 “姑娘你全都说对了,这王掌柜在城内开当铺,活着的时候是何等风光,只是听闻他待老家的发妻很是苛刻,前几年还能看到他家娘子领着孩子过来寻他要钱,被二房用水泼了出去。” 老伯长叹一声。 “谁能想到,王掌柜死后竟这般不体面,他那爱妾卷了铺面跟伙计跑了,已经托人给老家送去信了,到现在还没人过来,这尸身已经腐败,至多留一日,再无人认领,也只能拉去乱葬岗了。” 生前那般风光的人,死后竟沦落到这步田地,世事无常啊。 “那倒不必。明日将这两口棺材一并送到魏王府,事成魏王自会出一笔丧葬费,只当是他帮我忙,我给的回馈吧。” 出了义庄,彩凝欲言又止。 “夏姑娘,你该不会是想告诉王爷,宠妾灭妻没有好下场吧?” 如果只是这样,王爷只怕是恼羞成怒,直接砍了夏姑娘吧? “宠妾灭妻的确不会有好下场,那个渣爹自有天收,只是这俩棺材,还真是有大用场。” “那王掌柜的还好说,那个死的不体面的...要不别带了吧?姑娘你毕竟还没嫁人,就这么当众展示那个...不好的。” 彩凝就差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了。 你这么放纵,少爷知道了会高兴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是仵作,仵作眼里没有男女。你们所避嫌的那些器官,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个查案时必看的部位,仅此而已。” 彩凝觉得这句话很深奥,暂时听不懂,忙拿出小本,奋笔疾书记录下来,一抬头,看到婵夏又跑到摊位前买吃的去了。 “夏姑娘,你不能吃了,这么吃会吃坏身子的!”彩凝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婵夏继续吃下去。 “快来彩凝!这有你最喜欢的芽菜春饼!” 彩凝听到芽菜春饼,下意识地吞吞口水。 “还热着呢,哇,好好吃!比青州的好吃多了,快来!” 好吧,以后再纠正夏姑娘这过好的胃口,等吃完这个饼的...彩凝奔向婵夏。 心头不由得浮出个疑惑,夏姑娘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个的? “啊,那边还有卖蜜饯的,买些桃子蜜饯回去,郡主会喜欢。”婵夏眼睛一亮。 “夏姑娘,你怎么知道郡主和我喜欢的吃食?”彩凝问。 “可能是,前世的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吧。” 无衣卷 第111章师父的八卦不听白不听 天边一片火烧云,黄昏美景无限好。 只是守候在婵夏院外的四喜,无暇欣赏这美景。 他焦虑地踱步,就差把院前的青石磨穿了。 终于,婵夏主仆二人翩然而至。 四喜忙迎了上去。 “夏姑娘,你可回来了。” “四喜大管事,今儿气色不错啊,可见我给你的药你有按时吃。” “是,我倒是一直吃着,只是王爷那——”王爷已经气得要砍人了。 “王爷没有吃我给他的白加黑组合吗?这可不行,你告诉他日日吃着,且不能断啊。还有,给你家尊长的药,可曾送到?” “还没呢,正想着过两日送。” “别过两日了,现在马上送,早吃早安心啊。”婵夏语重心长,说话间,已经抬腿跨进了院子。 “多谢夏姑娘提示——不对,王爷叫我来催姑娘,敢问姑娘明日可否查验?” 被婵夏绕进去的四喜总算是想到正事儿了。 再想追问,彩凝已经关了院子门,婵夏清脆的声音透过院门传来。 “天黑不开棺,白天背后莫说人,天黑不要讨论鬼,一切等明儿再说。” 四喜急得一跺脚,艾玛,她要是继续这么拖下去,王爷会把自己变成鬼的! 任凭四喜是如何催,王爷是如何怒,都挡不住婵夏好心情。 吃饱饱,心情好,泡了个花瓣澡,顺便感慨下王府的奢华生活。 “这栀子花清香扑鼻,对保养皮肤是极好的,制药也是不错,彩凝啊——”婵夏一开口,在外面候着的彩凝便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我一会给姑娘多取些来。” 见惯了夏姑娘连吃带拿的风格,彩凝觉得自己的脸皮也越发厚了。 “不过说起泡澡,这栀子花不过尔尔,我倒是想起赵侧妃身上的依兰花香,那可真是清香扑鼻,让人闻过就难忘,想必也是个爱花之人呐。” 彩凝沉默,在心底不由得盘算起来,夏姑娘这是否话里有话?难道是暗示自己,夜探赵侧妃的院子,偷依兰花? 彩凝想象着自己穿着夜行衣,潜入赵侧妃的府内的画面。 昔日的暗卫队长,今日的坑蒙拐骗吃了不吐,想想也是沧桑。 “不过我问过丫鬟,这府内只有杨侧妃的院子才有依兰花,这俩人偏偏表现的不合,真是让人觉得有趣呢。” 彩凝听到婵夏说这个,又把穿着夜行衣偷花的想象,默默切换到杨侧妃的院子。 婵夏换了新衣裳出来,栀子花的香气很快被她身上的体香所化解,彩凝吞吐道: “夏姑娘,你本来已经很香了,没必要...”去偷人家花吧? “我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的,不过我能闻到别人身上的气味儿,也能闻到尸体的味道,有时候香气和臭气,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你不觉得有趣吗?” 彩凝沉默,偷花什么的,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思。 “夏姑娘,赵侧妃来了,就在院子外,您要见吗?”丫鬟来报。 婵夏眼睛一亮。 “快请她进来——彩凝啊,你的小本可以准备好了,提供你家少爷秘史的人来了,我可等了她好几天哇!” 彩凝再次沉默。 夏姑娘这蠢蠢欲动的愉悦到底是哪儿来的? 她是真不怕少爷一怒之下撕了她啊...少爷的情史,那也是能随便听的吗? “属下突然想到夏姑娘买给小郡主的礼物还在,属下这就送去。”彩凝马不停蹄往外走。 唯恐听到不该听的,被于瑾发配边疆。 “机会难得,不听白不听啊~你真不听吗?”婵夏伸出小手手,却挽留不住彩凝那匆忙的脚步。 唯恐走慢点听到不该听的,少爷对旁人的忍耐可没有他对夏姑娘的百万分之一。 赵侧妃只带了一个随身的丫鬟,进来时刚好看到婵夏毫无形象,披头散发,伸着手挽留彩凝。 赵侧妃眉头微皱,看婵夏满眼的不赞同。 这种粗俗女子,进王府当丫鬟都未必合乎规矩,于瑾到底是什么眼光,才留这种野丫头在身边? “我等你许久,你倒是沉得住气。”婵夏见赵侧妃也不行礼,笑嘻嘻道。 赵侧妃不悦。 “你见本侧妃竟敢不行礼?” “若是见侧妃,自然是要行礼的,只是我与王府侧妃之间也没什么话需要等到这时来说,想必你这会来找我,也不是以侧妃的身份吧?” 赵侧妃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 “你倒是聪明。” 抬手,示意丫鬟出去。 屋内只剩下婵夏和赵侧妃,婵夏端起茶盏轻啜,赵侧妃趁机仔细端详她。 茶雾映衬下的婵夏,头发随意地披散着,身上只着白色中衣,会客竟穿成这样,哪怕是会见女客,也要穿戴整齐才是。 真真的不懂规矩。 可若说婵夏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吧,可她又自带一股贵气,若不看她不得体的穿着,只看婵夏品茗,说是大家闺秀也有人信。 粗俗与优雅,贵气与随意,截然不同的特质出现在她一人身上,竟毫无违和感。 “你来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虽然我挺好看。”婵夏朝着赵侧妃抛了个飞眼。 这可是当年她混教纺司时,跟花魁学到的绝招,一双眼顾盼生辉,看得赵侧妃心漏跳了一拍,双颊微微泛红,好半天才别开脸。 “不懂规矩的野丫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又不想学你一般嫁给规矩,锦衣玉食地被这偌大的王府困顿一生。” 她还是喜欢外面的世界,有吃有喝有帅哥,帅哥就是于铁蛋。 “你当我愿意嫁入这里?若不是你那杀千刀的师父...”赵侧妃提起于瑾,表情变得扭曲,一双玉手握成拳,咬牙切齿。 “我师父如何?”婵夏来了兴致,饶有兴致地问。 她就等着这段“师父与赵侧妃不得不说的秘史”呢,若有点茶果能边吃边听,就更完美了。 赵侧妃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着婵夏,她来就是想给于瑾的徒弟找麻烦的,这些陈年往事她并没有打算说。 婵夏看她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心里好奇的小爪子挠啊挠。 “不如我们交换条件,你和杨珍儿的事儿我不告诉王爷,作为交换,你把你和我师父的事儿,给我讲讲呗?” 咔嚓,赵侧妃的杯子落在地上,满脸惊骇地看着婵夏。 无衣卷 第112章这颗花蛋啊 赵侧妃满脸骇然,看着婵夏的眼神就像是看怪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污蔑本侧妃,仔细王爷砍你的头!” “我是污蔑还是事实,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觉得我污蔑你,我们现在就能找王爷说去。” 婵夏作势要走。 赵侧妃情急之下拽着她的袖子。 婵夏反手握着她的手,赵侧妃脸腾地红了。 “这小手平时用什么泡的啊,又细又软,只可惜王爷他暴殄天物,身边这么多美人儿,却只喜欢带毒的那一个,也不怪你们姐妹...哎,我懂。” 婵夏的话让赵侧妃原本泛红的脸又变白,惊悚地看着婵夏。 “你果真像极了那怪物于瑾,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发觉别人的秘密。” “多谢赞美,能够像我师父,是我毕生追求的目标。” 赵侧妃语凝,她并不是夸她!这丫头的脸皮为何如此厚? “你是如何发现的?我与珍儿并非是你想的那般不堪,我们就是,就是...” 抱团取暖,在这偌大的华丽牢笼里相依为命,情同姐妹,可能...比姐妹还好那么一些。 这番话,赵侧妃无论如何都不想当着婵夏说出来,因为她是于瑾的徒弟。 若让于瑾知道,自己背弃婚约,过的是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只怕会笑死。 “你与她如何与我无关,我也没有嘴碎的习惯,也不会对外说,包括我师父。若你问我如何知道的,只能说,你们表现的太过刻意了。” 婵夏刚来王府,两位侧妃便当众撕扯了起来。 这种事莫要说是王府,即便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也不会有。 俩侧妃生怕婵夏看不到她们不合似的,非得跑出来打一架,这就很刻意。 “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你们这样提示我是为何?直到四喜对我说,你二人平时不是这样,只是王妃死后才这般,疑似中煞,那时我还想不明白,直到我查验了娘娘的尸身,一切的谜底便解开了。” 婵夏摇摇头,叹息道: “娘娘在世时,想必对你和杨氏‘义结金兰’的事儿应该知道吧?她知道,却没有处理你们,具体为何我不知道,但你们的确是用自己的方式回馈了娘娘,你们当着我面打架,便是要成全娘娘。” 赵侧妃双目圆瞪,双唇颤抖,心砰砰乱跳,好半天才道: “你,你,你已经知道娘娘她——?!” “我是仵作,便是要死人开口,娘娘的尸身已经告诉了我太多。” 赵侧妃闻言不再犹豫,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对婵夏苦苦哀求道: “你是他的徒弟,我是知道他的,他虽然是个杀千刀的不近人情毫无感情,可他也是铁面无私,娘娘这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就成全娘娘吧!” 婵夏伸手扶起她,赵侧妃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势必要婵夏同意才肯起来。 “我是仵作,查验是我的使命,我在师父面前发过毒誓,一切案情不可有隐瞒,不得徇私舞弊。” 赵侧妃这般骄傲的人,竟然为了王妃下跪求婵夏,可见这位王妃在世时必然是颇有威信,礼贤下士,哪怕是对王爷的诸位妃妾也做到了以礼相待。 婵夏在王府内待了几日,从下人们的反应里也能猜到些王妃在世时的风采,加上前世与郡主周沫儿的私情,令婵夏左右为难,无法做结案的理由。 听婵夏提起于瑾,赵侧妃突然激动起来。 “他个背信弃义的疯子,他有何资格这般要求你?娘娘的事你必须要帮我,这是你师父欠我的!若不是他,我怎会来到这个鬼地方,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你先起来说话。”婵夏强行把她弄起来,按在椅子上。 “我师父怎么欠了你?你仔细说与我听。” “我与你于瑾那个杀千刀的,在娘胎里便是指腹为婚,这件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婵夏颔首,她也是听彩凝说才知道,督主可从没跟她说过这些。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与他自幼便相识,他待我极好,只待我及笄便可成亲...旁人只当我是因他被抄家才与他划清了界限,实则我们两家在他被抄家之前就已经解除了婚约。” “难道另有隐情?” 婵夏记得彩凝说,是这位赵侧妃嫌弃督主家道中落,宁愿嫁到王府当侧妃,也不愿意下嫁给督主。 “是他对不起我的!他,他,他混蛋!”赵侧妃握紧双拳,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回忆起她毕生耻辱,只恨不能吃于瑾的肉,喝光他的血! “我师父也不近女色,他不至于对你如何吧?”婵夏看她这反映倒吸一口气。 难道师父入宫前也曾“年少轻狂”? “他现在入宫当了太监,自然是不近女色,当年他可是夸过我的,他夸我,彩云易散,霁月难逢。” 霁月便是赵侧妃的闺名了。 她到现在也无法忘记,当年那白衣飘飘的少年,站在依兰树下,对着她柔情蜜意,那年的花格外的香甜。 每每想到那时花香,心里的惆怅与怨恨便无处安放。 婵夏吞吞口水,想不到啊,于铁蛋当年竟还是颗花花蛋! 这些酸溜溜的话,怎么看也不像是他嘴里说出来的啊! 他咋不夸她呢,一句也没有夸过!总是敲她头喊她馋猫,怎么对别的女子就这般好? 一股酸溜溜的气儿从心底往外冒,婵夏暗暗骂了好几句于铁蛋你不是个好蛋,这才把酸溜溜的情绪压住。 “既然他对着你诗词歌赋什么的,你为何要解除婚约?” “那是因为,他从马上落下后,性情大变,我好心去看他,他竟然,竟然...” 婵夏满脸严肃:“他怎么了?” 那颗花蛋若敢对赵霁月做什么,她不介意把他所有的茶水里都下一遍巴豆,帮助他老人家清热解毒! “他竟然说不认识我,我担忧是他摔坏了头,想用手试探下,他不仅甩开我害我撞墙,还尖酸刻薄说地府怎么会用我这般丑的女鬼当差,他骂我丑!!!!” 赵霁月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的,被昔日的小情郎翻脸不认人也就算了,竟还说她丑! 无衣卷 第113章尊重死亡还是尊重真相 “我师父不可能一次说那么多个字,你污蔑他老人家呢吧?” 婵夏听完赵霁月痛苦回忆,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再说了,他最忌讳提什么鬼神之说,他怎么可能说地府?” “他原话是,人?鬼差?好丑。” 赵霁月用五个字,生动地还原了于瑾当时的反应。 虽然话只有几个字,可脸上嫌弃的表情却是让人有无限遐想。 侮辱极强。 “恩,这是我师父的风格。”婵夏确定地点头。 赵霁月悲从心起,又哭了一阵,沉痛哀悼她那一去不回头的少年郎。 “我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好端端的一下变成那样,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摔坏了头,过些日便好,谁知他身子好了以后,避我如洪水猛兽,每每见我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 刚好于家那时已经有落魄的迹象,她家里顺水推舟退掉婚约,赵霁月赌气嫁入了王府。 “解除婚约当日,我还特意约他,想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他肯如原来那般待我,我宁愿找祖父求情,我费尽心思才见他一面,可他,他却...” 想到伤心事,赵霁月泣不成声。 “他对你说什么了?”婵夏心里啧啧两声,于铁蛋这狠心的,到底说什么给人家姑娘伤成这般? “他对我说,你谁?” 姑娘家千言万语,被这狠心的男人俩字噎回去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的? 从此赵霁月意难平,多年过去了,想一阵气一阵。 “自从我嫁入王府,王爷很少进我的院子,我甚至怀疑王爷都不记得我这个人。” 嫁过来数年,单独跟王爷相处的日子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长夜漫漫,怎一个凄凉了得。 “珍儿也是,她小产没了孩子,王爷都不曾看她一眼,若不是娘娘生前对我们姐妹多照顾,只怕是我们不死也要疯了。” 府内下人也都是势利的,她们这般无宠又无子嗣娘家又远在千里之外的,若不是娘娘平时关照,哪儿有她们的好日子。 “这大渣男真是作孽...”婵夏看赵霁月哭成泪人,起了恻隐之心,在心里再把魏王骂了一通。 他若想当那痴情男子,只娶那毒妇相互祸害便好。 娶这么多女人过门,又不去珍惜她们,一丁点怜爱也不曾给,任由这花一般的女子虚度大好年华,成了那郁郁园中柳,随风飘摇。 “娘娘待我们恩重如山,本以为我们姐妹就要在娘娘的照耀下在这宅子里无悲无喜,相伴到老,现在娘娘走了...” 赵霁月泣不成声,此时的她倒是情真意切。 王妃死了,侧妃们比王爷都伤心,说不定魏王哪天死了,这俩侧妃都没王妃不在哭得这般难过。 “我和珍儿空有侧妃之名,并无实权,珍儿虽得了王爷的恩典暂行管家之权,可这府内上下都被西跨院的贱人把持着,对外她那个哥哥张三更是手握大权,根本没人听我们的。” 赵霁月擦擦脸上的泪水,对婵夏哀求道: “并非我和珍儿故意演戏戏弄你,我与你师父虽有些恩怨,但我不曾想过要报复他,我和珍儿手无实权,只能用这样蠢笨的法子帮娘娘实现心愿,求你一定要成全我们。” 只有她和杨氏装成中煞,王爷才会惩治西跨院那个贱人。 如果婵夏执意要断案,那俩位侧妃的努力便前功尽弃了。 婵夏心有千千结。 王妃密室死亡的案子其实并不复杂。 复杂的是,她没办法结案。 人情和法理混在一起,她自然是愿意站在赵霁月和郡主这边。 只是那样就违背了她对督主发下的毒誓。 “你若不答应我,我今日就跪在这里。”赵霁月再次跪倒。 婵夏伸手,不去搀扶,只是在她水嫩的脸上轻轻摸了下。 “你是个好的,是我师父对不住你,哎。” 赵霁月只觉得脖子一麻,眼前越来越模糊,身子一栽,睡在地上。 “彩凝!”婵夏高呼。 彩凝应声而入。 “送赵侧妃回去——等会。” 婵夏起身,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一个小瓶,这是她自己提取的花露,虽比不上香丸那么香,却也留香持久。 把瓷瓶放在赵霁月身上,相信赵霁月那般聪明,应该能想到她的用意。 婵夏之所以轻松看出赵霁月和杨珍儿并非不合,正是因为她身上的依兰花香。 经过婵夏这般暗示后,这俩人以后必然会更加仔细,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她们的关系。 “我宣誓,我自愿成为于瑾的弟子,认同于瑾的价值观,秉公执法,恪尽职守,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 婵夏喃喃的低语回荡在空旷的室内。 这是她拜师时,被于瑾要求对着银票发下的誓言。 “怀悲悯之心,尊重死亡和真相...” 婵夏把这句反复念了两遍,最后气得拍桌子,怒: “这什么破誓词?这个案子,尊重死亡和尊重真相根本是相互矛盾的,于铁蛋你让我咋办?” 也不给她加银子,也不奖励她鸡腿。 还让她处理这种左右为难的案件! 选择了真相,便是对不起死者。 选择了尊重死者,真相便永远石沉大海。 突然,婵夏眼睛一亮。 有了。 “感谢王妃娘娘给我‘无中生有’的灵感,机智如我,督主就算知道也不会惩罚我,嘿嘿嘿...” 婵夏贼笑几声,计上心头。 彩凝送完赵侧妃,进屋就见到夏姑娘满脸坏笑,围着屋子转圈圈,一看就是在酝酿什么坏水。 彩凝心中一凛,心道夏姑娘不会又琢磨让她偷王府什么花啊草的吧? “彩凝啊,你帮我个忙呗。” 婵夏趴在彩凝耳边,如此这般。 彩凝刚开始还能保持冷静,听到后面,嘴角抽了又抽。 “这,这不太好吧?少爷不会罚你,可我就...”不知道怎么死了。 彩凝满脸为难,心道少爷派夏姑娘来明明是查案的,怎么夏姑娘案子不查,还想制造案件? “你不说我不说,他拿什么知道?好彩凝,你帮我吧?之前你也收了西跨院的礼,我师父知道一样会罚你的,咱不告诉他,他不就永远不知道了吗?不知道的,便视为不存在!” 彩凝想吐血——收礼的事儿,难道不是你教唆的?! 拿来威胁她,良心何在! 无衣卷 第114章不如依旧依旧 “彩凝你听我给你分析啊,你顺着我来,我赚银子有你一份,你跑我师父那告密,咱俩都要挨罚...已然这般,不如依旧依旧...” 婵夏此刻的表情,可以说十分无赖了。 彩凝面瘫脸已然是挂不住了。 “我可不是威胁你啊,咱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毕竟我那春饼卷芽菜,你吃的也挺欢实。” “夏姑娘。”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像是个查案的办差官,更像是个混混?” “多谢夸奖,我师父也总是夸我做人灵活,我也这么觉得。” 少爷他并没有夸奖你,彩凝面瘫脸出现了一丝丝幽怨的裂痕。 早知道夏姑娘的春饼卷芽菜吃了是这般下场,她一定...多吃一个。 左右不过是...依旧依旧了。 此时的皇城,火把染红了夜空。 于瑾骑着马位列两军阵前,四皇子与太后这名义上的母子已经撕破了脸皮。 这最后一仗看似毫无悬念,周启烨已经掌控了全局、 但于瑾知道,就算四皇子登基顺利,这对名义母子的战役不过刚刚开始。 想来,阿夏在魏王府也有段时日了,差不多该接她回来了。 想到那个自带喜感的丫头,于瑾绷紧的神经有所缓和,他已经两天未曾合眼,也没有好好进膳。 那个啰里八嗦的小丫头知道了,又该追着他念叨了。 每每此时,于瑾都怀疑她才是师父,对他哪见得有半点尊重? “少爷,你可是在想夏姑娘?” 跟在于瑾边上的毛番拓看于瑾嘴角微扬,眼神看向远方,猜定是想夏姑娘。 也只有想夏姑娘时,少爷才会有一点淡淡的表情。 于瑾没有回答,却也不曾反驳,毛番拓明白,这就是默认了。 “少爷请放心,彩凝办事素来沉稳,武艺又高强,有她跟在夏姑娘身边,定不会有闪失。” 于瑾喟叹一声。 “只怕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彩凝,再见面也被她带跑偏了去。” 胡天胡地,明明是个查案的,却比贼还像贼,连未来的天子都敢敲上一笔。 魏王这赫赫有名的战神也被她折磨的天天飞鸽传书,可见丫头把人家府内折腾的不轻。 于瑾严重怀疑这丫头是作精转世,却完全不反省她那一身通天本领都是他亲手交出来的—— 真要是背锅,那也是前世的他惯出来的,跟今生的自己何干? “少爷你胡说什么呢,我对彩凝可不是那种想法。”毛番拓红了一张脸,皮太黑,也看不出来。 不过心底却是有些担忧。 夏姑娘那般...超乎寻常的性子,不会真把彩凝带坏吧? 想到彩凝某天也会面无表情地对自己说,她是个童叟无欺的好姑娘,要不要赌上一局....毛番拓吓得一激灵。 赶紧把脑中那可怕的想象甩出去,这种不吉利的事儿,还是不想为妙。 此时的彩凝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趴在西跨院正房的屋顶上,静候屋里熄灯。 若她知道,自己这一身能耐,有天会被夏姑娘用来坑蒙拐骗,她一定...多吃个卷饼。 带着森森的怨念,彩凝终于等到了张氏房内熄灯。 值夜的丫鬟守在外面,就觉得一阵香风吹来,眼前渐渐模糊,不一会靠在柱子上睡了过去。 彩凝收好婵夏给的迷香,真没想到,她堂堂的暗卫有天也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回去后定要拿小本仔细记上,都是夏姑娘怂恿的,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暗卫,没有一丝丝改变,不过就是吃了个春饼卷芽菜,节操就这么随风而逝,哎... 悄无声息地落入院内,按着婵夏吩咐的,将准备好的药丸偷偷塞到了张氏房内的床底下。 来无影去无踪,黑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空里。 夜风袭来,昏睡的丫鬟一激灵醒了,吓得忙左顾右盼,还好,没人发现自己打盹。 天亮了。 魏王亲自来到婵夏的院前,一早便过来,就恐这个女人再找什么借口拖延。 婵夏来王府已经五天过去了。 距离魏王妃死,八天过去了。 魏王笃定主意,今儿无论是押还是捆,也要把婵夏押送到灵堂去。 院门紧闭着,魏王想着过去几天被婵夏左拖右拖混过去的时间,心头一股无名火。 “把院子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能让它飞出去!” 魏王刚说完,就听院内一阵惊天锣响,如此近距离的敲锣声,惊得魏王一跳。 大门打开,婵夏威风八面地从里面出来,嘴上叼着个果子,彩凝面无表情地拎着锣在她身后敲。 跟着夏姑娘后,羞耻心什么的,渐渐就没了。 “呦,早啊,这不是英明神武的魏王吗?”婵夏故作惊讶。 “你打算何时查验?!”魏王青筋跳了跳,看着彩凝手里的锣。 这女人又在玩什么花样? “等我算算。”婵夏叼着果子,煞有其事地在那掐指。 魏王看她又在那掐,气得七窍生烟,她该不会又要说,今儿非黄道吉日,不能查验吧? 如果真敢那么糊弄自己,甭管她是谁的徒弟,一律拖出去暴打,欺人太甚! “青龙、天德、玉堂、司命、明堂、金匮,六神值日,黄道吉日,大吉。” 婵夏放下手,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 “今儿就结案,哦,还有郡主中毒一事,一并结案。” 此话一出,成功憋回了魏王即将脱口而出的咒骂。 “结......案?!” 她查验了吗就结? 一个下人跑过来,趴在四喜耳边嘀嘀咕咕,四喜脸色大变。 “撵他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日子,晦气!”四喜压低声音说道。 这俩人的对话明明只有彼此听到,婵夏却朗声道。 “放他进来,我请来的。” “夏姑娘,你?”四喜有些懵。 刚下人说的,是外面来了个老者,拉着车,上面放着一口棺材,说是过来送死人的。 四喜正觉得晦气无比,王府这案情还没查清,弄这么个玩意过来,真是不吉。 “我从义庄特意找的,请他进来。” “这——”四喜看向王爷。 “王爷,若信不过我,我这不结案走便是——还请王爷把之前承诺的银钱一并查清,共是两千两。” 婵夏再次露出童叟无欺地笑,真诚道: “我师门规矩,你毁约,我可以不查,但是钱是要收的。” 无衣卷 第115章损不损呐 在婵夏之前,还没人敢像她这般,开口问大燕战神要钱,且理不直气也壮。 婵夏这也算是前无古人的厚脸皮了。 “若你说不出个一二,你师父也保不了你。”魏王压下揍她一顿的冲动,黑着脸道。 “还不放人进来?没听见你们王爷已经允了?”婵夏一转头就对四喜说道。 四喜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看王爷虽满脸愠色,却没开口反驳胆大包天的夏姑娘,这才转身命下人放人。 “将棺材挪到灵堂前。”婵夏云淡风轻,路过魏王时停下,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王爷,我纠正你两件事。第一,我是仵作,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只有能查到的真相,以及查不到的,没有一二,第二,这世上没有我师父保不住的人,除非,他不想保。” 前几日婵夏对魏王虽不见有多恭敬,却也装装样子。 今日这已经是公然挑衅魏王了。 魏王的怒火压了又压,双目鹰隼一般紧紧锁着婵夏。 须臾,魏王缓缓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嗜血地笑。 “那就拭目以待了,夏姑娘。” 最后三个字,让他说得阴森悱恻,所有魏王身边的人都看得出,王爷此刻不爽,很是不爽! 划水混日子了好几日的文书房办差官,今日终于要查验了。 王爷后宅的几个女人听到消息,早早地在灵堂候着,郡主也拖着中毒的娇.躯来到灵堂。 当魏王黑着脸带着婵夏等人过来时,赵霁月的心咯噔一下。 王爷看起来,情绪很糟糕啊。 再看夏姑娘,赵霁月懵。 这...? 夏姑娘这红光满面的,竟不受半点王爷情绪的影响。 准确的说,从夏姑娘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对王爷的恭敬,悠闲自在,知道的这是来查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逛园子看景来的。 给她把团扇就能扑蝶似的。 下人们将从义庄运过来的棺材抬过来。 婵夏开始套上罩衣,彩凝开始点苍术盆。 “彩凝,烧断肠草,不要烧苍术,今儿咱是要解邪煞,这断肠草药效足。” 这简单的一句说出来,在场诸位的脸色各不相同。 有人迫不及待地想看婵夏查验,根本不在乎她要烧什么——比如王爷和郡主。 也有那焦虑等待结果的——比如王爷俩侧妃。 只有那张氏,听到断肠草三个字,面色惨白,眼带畏惧,有意无意地朝着院外看去,似乎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张氏强忍着心里的恐惧,朝着彩凝的方向看过去,见她真拿出几棵干枯的断肠草扔火盆里,霎时脸色更白了。 婵夏把众人的反应意一一看在眼里,见张氏摇摇欲坠,一副要晕厥的样子,婵夏突然提高音量: “关门,一个也不准放出去,今儿不管是身子虚弱还是要晕倒想提前离场的,谁迈出去半步,谁就是嫌疑人!” 这一句喊出来,张氏又不摇晃了,勉强站好,看婵夏的眼里迸射出深深的敌意。 这死丫头损不损啊!她分明是故意的! “让我掐指算算...”婵夏又在那装神弄鬼。 “你又鼓捣什么?”魏王黑着脸问。 “我在算八字啊,张夫人,你站的那个位置是凶位。请你站到这个位置来。”婵夏比下了。 张氏定睛一看,婵夏让她站的位置,正是下风处。 那断肠草烧起来的烟雾全都顺着风飘到那个位置。 有心想拒绝,婵夏嘿嘿一笑。 “若夫人不敢站,那嫌疑人可能就是你了。” “你有何依据?”魏王见她开口闭口就是嫌疑人,感觉此女破案十分不靠谱。 像是跑过来胡诌八扯的,查案风格跟她师父截然不同。 于瑾查案,虽也有诸多让人看不懂的举措,但一看便是行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精。 这丫头是胡说八道,东拉西扯,嘻嘻哈哈犹如儿戏。 “我师父他老人家托梦给我的,他就让我这么做。”婵夏大言不惭。 彩凝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夏姑娘,少爷还活着呢。” “活着更要托梦了,遇此梦犹如我师父亲临现场,怎么,张夫人你是不敢?你心虚?” “臣妾与于公公是同乡,倒是听过于公公天赋异禀,夏姑娘所言或是属实。”赵侧妃开口。 “妹妹所言甚是,臣妾也听人说起过。”杨侧妃帮腔。 王爷见自己俩侧妃罕见的统一口径,配合着婵夏的胡说八道,冷笑一声: “你们俩今日倒是齐心。” “这正说明我的断肠草有奇效啊,专解煞毒呢。” 婵夏的话差点没让张氏把牙咬碎了。 这妖女,睁着眼睛说瞎话! 断肠草根本解不了煞毒,相反,这是一种剧毒。 这种毒草服用后肠子会变黑,甚至粘连到一起。 用了这种毒草,人会腹痛不止,只有死路一条。 燃烧后,毒草的药效虽弱,可吸多了还是会对身体有损害的。 张氏本想借着晕倒离开,婵夏却让人封了门放了狠话,还让她站在下风处... “怎么,张夫人不愿意?难道张夫人你比我还懂草药?”婵夏故作惊讶状。 赵、张两位侧妃幸灾乐祸地看着张夫人,只觉得神清气爽,出了口恶气。 张夫人委屈巴巴地看着王爷,却见魏王今日不似在她房中那般痴迷,冷着脸道: “按着她说的做。” 王爷都发话了,张氏只能硬着头皮缓缓走到婵夏指定的位置,她尽量屏住呼吸,让自己少吸几口。 “彩凝,你是怎么当差的?这烟雾这般小,如何起到效果?” 婵夏对彩凝说道。 彩凝在张氏近乎绝望的眼神中,换下自己手里的小扇子,换上了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的超大号扇子。 对着张氏一通狂扇,霎时一大坨烟雾奔着张氏而来,张氏憋不住气,咳嗽几口,一不留神吸了好多烟进去,脸都要绿了。 婵夏带着口罩凑过来,突然贴向张氏,故作惊讶道: “张夫人,你脸色好难看啊?你是中煞了吗?快,多吸几口!” 你这该死的丫头,损不损啊?!明明是你用毒烟呛的!张氏内心咆哮。 脸上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悦,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只能强撑着,盼着这不按套路出牌的野丫头快点让这出闹剧落幕。 无衣卷 第116章夏姑娘是科普小能手 众目睽睽下,张氏明知道这是毒烟,还不能动半步,眼看着彩凝把烟全都扇向自己,张氏心里问候了婵夏祖宗十八代。 好容易那毒烟渐消,张氏大喜过望,以为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 却见婵夏又在那掐指。 张氏:被掐指一算支配的恐惧! “啊,只有这一种俨然是不够的,彩凝,再取番木鳖烧一下!” 听婵夏又掏出一种毒草出来,张氏忍无可忍。 “夏姑娘,你这是查案还是害人?这番木鳖若是烧了,这院子里可还有活人?你把王爷和郡主置于何地?” “想不到妹妹竞还是个熟识草药的人呢,竟连这毒草都认识?”赵霁月做惊讶状。 一旁的杨珍儿也跟上节奏,用帕子捂着嘴道: “是啊,昔日娘娘在时,还特意当着咱们姐妹问过,可有人认药草,当时妹妹可是否认的快呢。” 婵夏拍手。 “不错,王爷身边有这么个熟悉毒草药理的妙人儿,可真真是好,百毒不侵啊!” 最后几个字,让婵夏说得是百转千回,讽刺十足。 张氏噗通跪下,眼泪说来就来。 “王爷明察!臣妾这是心系王爷,知道郡主身染奇毒后连夜翻了医书,这才认得的!这夏姑娘拿了有毒的草来烧,臣妾怕王爷有危险,这才忍不住开口的!” “哦,郡主身染毒的事儿不过才几日,张夫人便已经能熟练地认出这么多种有毒的草药了,高,真是高,我当初也是死记硬背了数月,才勉强做到分辨。” 这其中,因为认错被师父罚了多少次,少吃了多少鸡腿才记住? “臣妾对王爷一番真心日月可鉴啊王爷!”张氏哭成了泪人。 赵霁月翻了个白眼,不屑地用帕子捂着嘴,小声道:“这是又要撞墙寻死了吧?” 张氏本想站起来,使出她撞墙本事,被赵霁月一句怼在那,只能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爷多看了赵霁月一眼,他这侧妃平日里给他肤浅泼辣的印象,今日就像是换了个人。 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戳张氏软肋,哪里还有平时肤浅模样? “满园鲜花,若是爱花之人来看,那可真是朵朵不同,每一朵都有它自己的故事,可若是那不懂花的人看,不过是庸俗有余,雅致不足——我只是看这院子郁郁葱茏有感而发,王爷您可千万别多想。” 等你查完就弄死你——王爷阴森森地磨牙。 这女子也忒放肆了,仗着有她师父撑腰,便不把他放在眼里,屡次出言不逊。 婵夏感受到王爷身上的杀气,却不以为然。 顺手从兜里抽出一根银针,奔着张氏走过去。 “张夫人对王爷可真是一片痴情,用情至深竟晕过去了,不过无妨,我这一针下去,包治百病。” 不疼不要小钱钱。 赵、张二人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极度愉悦的神色,今儿对她们来说,可真是个黄道吉日。 “慢着!”开口的,竟然是郡主周沫儿。 周沫儿从婵夏一进院便站在一旁看足了猴戏,这会终于按捺不住开口。 “夏姑娘,请把针给我。” “沫儿?”魏王惊讶。 “父王,孩儿这几日也钻研医术,也学了些让人清醒的针灸呢。”周沫儿正色道,看向魏王的神色里,竟有淡淡的不屑。 既然张夫人几日便能钻研“精通”毒草,那她为何不能几日“精通”针灸? 婵夏对此喜闻乐见,欢实地递上银针,故意大声叮嘱: “郡主,你可看准了,这针灸可不是闹着玩的,戳错地方轻则麻痹出血,重则瘫痪失明。” 郡主用力颔首,看婵夏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感激,接,不,是抢过银针,顺着婵夏的眼眸看过去。 婵夏的眼神盯着的那个位置虽不是死穴,戳下去也足够人疼上一阵,郡主读懂了她的疯狂暗示,对着那一处使劲戳下去。 “啊!”张氏跳了起来,众人只看一股小血流喷了出来,这情景十分壮观。 “孩儿学艺不精,可能扎错了地方,请父王恕罪。”周沫儿十分愉快道。 郡主这愉快心情已经难以压制,周围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是故意的。 伺候她的钟妈妈更是欣慰地擦擦眼角,自从王妃走后,她好久没看到郡主这般愉悦了。 魏王唇角向下弯,一双利眸扫过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除了他和张氏,所有人的快乐都掩饰不住。 落在看热闹最欢实的婵夏身上,魏王的眼眸越发冷冽。 若不是这妖孽的到来,他还真不知,自己的后院竟是这般热闹。 这哪里是什么开棺结案,这已然成了墙倒众人推,大型庆典现场,若是来几个歌舞伎,他后院的这些女人,连同他的女儿,只怕是会喝酒庆祝吧? 张氏双目几乎喷火,仇视地看着这些幸灾乐祸的人,尤其是笑得口罩都搁不住的婵夏。 这妖孽便是罪魁祸首,一切祸端都缘起于她! “既然夫人已经醒了,那我便开始查验了。”婵夏无视张氏那怨毒的眼神,没有急着进灵堂。 来到义庄借来的棺材前,谨慎推开棺材盖。 盖子一开,死者王掌柜的遗容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霎时院子里弥漫一股刺鼻的臭味。 距离婵夏去义庄不过一天时间,死者腐败程度更重了,气味也更加刺鼻。 有几个家丁头回闻到这股臭味,一个没憋住,捂着嘴吐了出来。 “这是我从义庄借来的尸身,死者病故,死亡时间刚好与娘娘相差不多,请各位看好了这具尸身的腐坏程度。” 婵夏拿起一根小树枝,给众人当场做起了解说。 “人死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会出现腐臭味,正如我眼前的这具尸身这般,虽然我身上的异香会冲淡这浓郁的味道,但开棺的一瞬间,你们应该闻到了。” 岂止是闻到,简直是印象深刻!众人面带菜色,不知婵夏这是要表达什么。 “为什么死者会有尸臭?那是因为人死后,脏器会被细菌和微生物所侵蚀,身体的蛋白质和脂质也会发生分解,形成这独特的尸臭味,每个人皆是如此,可娘娘与这棺内死者死亡时间如此接近,为何娘娘不曾腐臭?答案只有一个。” 无衣卷 第117章掌中之物 婵夏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了张氏身上。 “中毒。” 此言一出,张氏脸色大变。 “娘娘明明是死于背后刺伤,这都是众人亲眼所见的,更何况那日血流满地,现在绣楼痕迹还留着呢!” 在张氏看来,婵夏是故意挖坑,想要把王妃的死推到她身上的。 前面张氏刚暴露她懂毒草,现在就说王妃中了毒,不傻的人都能听懂她的暗示。 “我现在又没说是你下的毒,你急什么?”婵夏问。 张氏语凝。 “我之所以说娘娘中毒,是有理可依的。诸位随我来。” 婵夏来到王妃的棺椁前,再次开棺,棺内的王妃娘娘并无腐败迹象,也没什么异味。 “没有做过防腐,却依然能保持原貌,这便是中毒的特征之一,我师父说过,有的毒能让尸身保存千百年不腐。当然,某些患有胃肠疾病的,死后也会因没有腐烂基础而保持尸身不腐,娘娘并不属于这类。” “你既说娘娘是中毒而死,为何不用银针一试究竟?”张氏继续狡辩。 婵夏等的就是她这句,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让彩凝心惊胆战地童叟无欺式微笑。 “你确定,让我银针试毒?” “王爷!请您为臣妾做主啊!这夏姑娘口口声声说娘娘是因毒而死,这就是让所有人都怀疑臣妾啊,事到如今,只有请夏姑娘以银针试毒,还臣妾清白!” 张氏哭得声泪俱下,宛若魏王不同意她马上来个原地去世。 “王爷,臣妾听人说过,哪怕是聚集在深处的毒也能用热熏的方法银针试毒啊!” 婵夏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彩凝原本还担心张氏会蒙混过关,可见夏姑娘这表情就知道,稳了。 “既然你要银针试毒,那便试好了——张夫人,你可莫要后悔啊。” 婵夏见鱼儿咬钩了,便精神抖擞地命彩凝准备热糟和热醋。 所谓的热熏银针试毒,就是用热糟和热醋从下腹往上热敷死者,目的是用热气把毒气熏上来,再用银钗探入死者喉咙里。 如果银钗变成黑色,便说明死者是中毒而死。 这并不是婵夏师门技法,是大燕仵作惯用的手段,婵夏的阿爹陈四便精通这个。 张氏的眼里满是得意。 看婵夏开始热敷王妃,心里开始盘算。 只要这可恶的女办差官没办法让银针变色,她就可以洗清嫌疑,并反咬一口,说这个夏姑娘是个草包。 污蔑王爷爱妾,不死也要打残她! 张氏正想着,就见婵夏走向赵霁月。 “侧妃可否借个银簪给我?” “用我的!”张氏顺手把头上的簪拔下来,唯恐婵夏跟这个赵霁月是一伙的,怕她们在簪上做手脚。 “张夫人很是积极么,既然你提供了银簪,便由你亲自验吧,省得一会说我动手脚。” 婵夏拽着彩凝退到王爷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氏自信地走向死者,毫不犹豫地把发簪塞入王妃口中。 张氏心里明白,自己这番举动肯定会让魏王心生质疑,毕竟她平日里表现出的都是柔弱不堪的形象,今日连死者都敢验,王爷必然是有所怀疑的。 不过张氏着急干掉婵夏,宁愿过后再去与王爷解释,也要亲自动手。 她不想留给婵夏一丁点的机会。 带着十二分的自信,张氏取出银簪,得意道: “看,根本没有变色——啊!!!” 银簪竟然是黑色的。 众人哗然。 还真是中毒了! 张氏吓得手一哆嗦,银簪掉在地上,噗通一声跪倒,嘴里大喊冤枉。 “王爷!臣妾真的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啊!一定是夏姑娘动了手脚!” 婵夏无辜地摊手。 “簪是你的簪,验是你来验,我为了避嫌退后这么多步,王爷可以作证。” 魏王勃然大怒。 “张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臣妾是冤枉的啊,臣妾不知道啊!”张氏吓得瑟瑟发抖,这什么情况? “来人!搜这毒妇的院子,为我母妃报仇!”郡主喊道。 马上有人去抄张氏的院子,不一会,有护院带着盒子回来了。 “在夫人的床下发现了这个!” 张氏一看,满眼问号。 她是擅长用毒,可这个盒子真不是她的啊! 对这盒子十分眼熟的彩凝抬头看云彩,哎呀,今天的云,可真白啊~ 婵夏打开盒子,拿银针往里面的丸子上戳了下,银针迅速变黑! “除了娘娘,郡主也中了毒吧?”婵夏说道。 如果于瑾在现场,一定能听出来,婵夏在玩文字游戏。 她说郡主中了毒,可没说郡主的毒是张氏下的,这会说这个所有人都会想,这就是张氏做的。 这就是语言博大精深之处,婵夏对此颇为得意。 督主不让她查验时撒谎,她可没撒谎,不算违背誓言~ “张氏,你为何要谋害王妃?”魏王怒斥。 张氏此刻内心无比委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王妃所中的毒根本不是这种,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臣妾!” “哦,娘娘中的不是这种毒,那是哪种啊?”婵夏抓住重点。 张氏一时答不出这犀利问题,慌得一批。 “我怎知王妃中的何种毒?但想必娘娘平时饮食都是有专人试毒的,如中毒怎会试不出来?” 婵夏拍手。 “不错,逻辑成立,合情合理,那么问题就来了,你明知道娘娘饮食有专人试毒,为何还要让我用银针试毒?除非你早就知道,娘娘的毒,银针试不出来!” 张氏这才知道,自己被婵夏绕进去了。 无力地瘫坐在地。 婵夏勾起嘴角: “开棺验尸这只是我功课的一部分,忘了告诉你了,审讯也是我的课程之一。张氏,你机关算计,却也是败在太聪明上,从你踏入这院子起,你就已经是我的掌中之物了。没错,这盒子里的毒丸不是你的,你不会用这种银针能试探出来的药,所以你才敢亲自银针试毒!” 婵夏转向王爷,铿锵有力: “王爷,案情已经全部明了,张氏下毒谋害娘娘,她用了一种银针试探不出的慢性毒,只要审问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便能找到突破口!” “银针试不出?可那簪子分明变了色,陈婵夏,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王有些不明白。” 无衣卷 第118章夏姑娘的谋略 不止魏王疑惑,这院子里别的人也是一头雾水的。 夏姑娘说,找到的毒丸不是张氏的。 还说娘娘中的是一种银针试探不出来的毒。 可张氏用簪子检验,簪子的确是变了色的,这又作何解释? 婵夏浮现一抹古怪地笑。 “各位,以银制品试毒是我大燕仵作人人皆会的技能,但我师父却是反复强调过,银针试毒并不靠谱。” 婵夏取出银针,让彩凝把她的包拿过来,取了几种药出来,分别放在水里,挨个用银针试探。 “你们眼前的这三碗水里,分别放着三种不同的毒,只有一个是银针能试探出来的,知道为何吗?” 一院子的懵逼脸。 “能让银针变黑的毒,都是含有硫化物的——别问我那是啥,师父就让我这么背的,你们可以理解为是毒的一种成分。” 众人继续懵逼脸,虽然听不懂,但夏姑娘正在试针,三个针只有一个变黑。 彩凝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三只耗子,婵夏用筷子挨个沾了碗里的水,分别喂耗子,很快,三只伸腿死了。 包括那两碗银针试不出来的。 “所以银针试毒只能试出一部分含硫的毒,这道理我懂,毒妇张氏也懂,所以她给王妃用的,是一种试探不出来的毒,从她一进院子起,我就用毒草试探她。” 婵夏走到火盆前,把盆子举起来,众人这才发现这盆子是个阴阳盆。 看似烧的是毒草,其实毒草丢进去都到了另一边,根本没点燃,彩凝烧的,不过是别的无害的药草。 “我要引她露出马脚,却不能拿诸位的性命开玩笑,毒草是早就换下来的,当我试探出张氏深谙毒草时,我又开始诱导她,让她亲口说出银簪试毒。” “簪子可是你提前做了手脚?”魏王问。 婵夏摇头。 “簪子我没动,这涉及到另外一个知识点。诸位请看。” 婵夏取下赵霁月头上的银簪,来到从义庄借来的尸体前,用跟查验王妃一样的方式,先热敷,再把簪子探进去。 取出来,簪子竟也是黑的!! ”死者王掌柜是病死的,并非中毒,簪子一样能变色的。这便是我说的另外一个知识点,银簪遇到硫就会变色,人死后本就会产生硫化物,验谁,谁都是黑的。“ 督主的技术起码要领先寻常仵作几百年,这套银簪验毒的技法仵作们用了几百年,结果竟是不准的。 众人虽然不知道硫是啥玩意,但婵夏的演示大家都看明白了。 “所以我才说,张氏太聪明,反倒是误了她自己。她以为她给娘娘用的毒活着的时候银针试不出,死后也一样试不出,却不知人只要死了,身体就会发生变化。” “好,很好!”魏王气得握紧双拳,上前踹了张氏一脚,“本王竟不知,自己的后院里竟还有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你为何要谋害王妃?” “王爷,我是给娘娘用了毒,可我没想她这么快就死,娘娘死因另有蹊跷,王爷不要被眼前的妖女所迷惑了!” 张氏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后路,破釜沉舟。 “求王爷为娘娘做主!”赵张两位侧妃跪地齐声道。 郡主也跟着跪下。 “求父王做主!” “来人!把这毒妇压下去,本王要亲自审问她!她院里的人一并捆了,逐一审问!”魏王怒道。 “王爷!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啊!”张氏哭喊着,很快就被拖下去了。 婵夏郑重其事地合上娘娘的棺材,认真地拜了拜。 “娘娘的心愿我已完成,一路走好。” 这案子便算是结了。 起码表面上算是结了。 婵夏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王府。 来的时候只带了查验工具,走的时候装了一大包从王府顺来的东西。 吃的喝的用的,甚至是花瓣。 只要婵夏看上的,一并带走。 “夏姑娘,魏王好像还欠了您两千两银子,您不去要了吗?” 彩凝看婵夏把茶叶罐里的茶叶都带走,唯独不提那两千两的事儿,感到很奇怪。 “无功不受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只查明了娘娘的毒是谁下的,郡主的毒,我可没查,自然是不能收银子的。” “啊?郡主的毒,不是张氏所下?那是——?”彩凝一头问号。 婵夏拍拍她肩膀。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这个案子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全员恶人,这府内没有无辜的人。” 张氏仗着王爷的宠爱,谋害娘娘,这是恶人。 王爷宠妾灭妻,放纵小妾,不是好饼。 两位侧妃明着不和,暗地里“义结金兰”超越常人的感情,这也有悖常理。 郡主么...也不那么无辜。 “夏姑娘,郡主来了。” 周沫儿带人过来了,见婵夏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有些不舍道: “你这么快就走了吗?不等着父王审问那毒妇吗?” “等不等没有意义,你父王会让那毒妇死于‘暴疾‘,真相会随着她的死永远埋没,有的人就愿意装睡,你叫不醒的。” 就比如魏王。 明知道张氏大逆不道,却不会公开处决她。 只能秘密弄死,对外说是得了恶疾。 这也是为了保全世子。 生母作恶多端传出去,王爷唯一的儿子也难有好下场。张氏死的越快对王爷来说越好,只怕是不一会便要死了吧。 达官贵人们在乎的不是真相,而是他们想要达到最大利益的平衡点。 婵夏早就习惯了。 “你帮我母妃查了真相,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说来也怪,你我虽相识不久,我却觉得像是认识你好多年似的,真是舍不得。” 周沫儿拽着婵夏的手,不舍道。 “既然是舍不得,那郡主便答应我一件事吧。” “你说,是要银子还是首饰。” 周沫儿知道这夏姑娘是个贪财的主儿,伺候她的丫鬟说,夏姑娘就差把这屋内的东西一并包走了——连桌上的灯油都没放过。 婵夏让丫鬟婆子都出去,连同彩凝也一起赶了出去。 等屋内只有她和周沫儿俩人时才说道: “那毒,以后你别用了。自己下药毒自己,玩不好小命就要搭进去了,虽然你是为了你母妃才这么做的,可你更应该清楚,你母妃是为了你好好的活下去,她才去死的。” 无衣卷 第119章折她翅膀,全族遭殃 周沫儿惊恐万状。 “嘘。”婵夏比了个嘘的手势。 “虽然我们彩凝武艺高强,能够保证没有人偷听,但这样的事,总归是低调些好。” “你怎会,怎会——”周沫儿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以为自己给自己下毒的事儿,神不知鬼不觉。 就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不知道。 婵夏怎么会知道的? “掌管狱事,总少不了要问个犯事动机,你服毒的目的便是要把让你父王怀疑到张氏头上,可你却忽略了,张氏没有毒害你的动机,张氏毒你母妃,是怨恨她夺了自己的儿子,可她没有理由毒你。” 郡主是金枝玉叶,可终究是个女人,早晚要嫁出去。 毒死郡主,对张氏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引来怀疑。 “仅仅是这个?” 婵夏笑而不语。 当然不止是这个。 “你母妃中的毒与你中的毒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完全相同,这种慢性毒我是没有办法解的,不过我猜,毒性需要长期累积,你现在悬崖勒马停止用药,还是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这毒会上瘾,停下就浑身难受,必须要加大药量,直到身体衰竭而死,我从用药那天起,便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左右不过是黄土白骨,找我母妃团聚罢了。” 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搭在周沫儿的肩上,那暖暖的热度透过衣料传递给周沫儿,让她冰冻的心渐渐变暖。 “意志可以创造奇迹,你只要熬过戒药的前俩月,去掉药瘾,再配合我给你的药压制毒性,活下去的概率还是很大的,若是能提早找到解药,假以时日以正常人的姿态活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前世的周沫儿便是被督主捆在椅子上,熬了俩月去掉了药瘾。 不过毒已入五脏六腑,想要根治已经不可能了,只能维持。 这一世,周沫儿中毒期限较短,希望还是很大的。 “我做不到的,活着太累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周沫儿捂着脸,惊诧地看着婵夏。 婵夏收回手。 “替你母妃打的,娘娘宁愿选择这样的方式自残,便是要让你努力活下去,就算是再苦再难,你也要坚持下去,周沫儿,你可曾背过《蓼莪》?” 周沫儿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还从未有人打过她,婵夏是头一个。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婵夏幽幽的声音,念着父母对子女最深沉的爱意。 “或许在你心中,你母妃不在,你父王又对你不闻不问,你觉得自己无父可依,无母可靠,不知该如何生存下去,你可曾想过,你母妃对你的养育之恩,犹如苍天浩荡,她知自己已无生还希望,便设计了这么个局,只为了让你活下去。” 婵夏娓娓道来,周沫儿的眼泪如珍珠般簌簌掉落。 婵夏的每一句,都戳痛了她的心。 “娘娘用她余数不多的性命,替她最爱的女儿扫清了障碍张氏,却扫不清她女儿心底的哀愁,若你真就这么死了,你有脸面对娘娘吗?” “娘!”周沫儿捂着脸放声大哭。 最爱她的那个人已不在人间,这苦寒的世间,终究是要她一个人面对。 “就算是再痛苦,也要走下去,就算是在绝望,也要等待明天,在你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前的每一天,都要让自己活得有意义,因为你的路,是最爱你的人用血铺就而成。” 婵夏留下两瓶药,转身离开,周沫儿只听婵夏的声音越来越远。 “当你觉得人间不值得时,便去绣楼坐坐吧,看看你母妃留给你的那些山石画,坐在她生命最后弥留的地方,你想着她,她便不会消失,永远与你同在。” 彩凝拎着巨大包裹跟在婵夏身后,心里有好多不解想问。 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夏姑娘,王爷有请。” 佟守备带着一大堆侍卫进来,将婵夏和彩凝围在其中。 “案子结了,我也该走了,有什么事,让他找我师父去。” “夏姑娘,请!”佟守备不肯让步,嘴上说着请,但眼神里的杀意却是呼之欲出。 “卸磨杀驴?”婵夏轻扯嘴角。 还真像是魏王那个巨大的渣滓会做的事。 佟守备已然不是初见时跟婵夏滔滔不绝的模样,此时的他,不过是听命行事的杀器,魏王指哪儿他便打哪儿。 “请!”佟守备抽剑对着婵夏的咽喉。 “回去告诉魏王,他的这份‘盛情’,我记下了。还有——”婵夏用两根手指夹着剑尖,向边上偏了偏。 “我非常不喜欢别人用剑对着我,下次有机会再见,记得别再犯浑了。” 佟守备握剑的手挪了挪,掌心有汗沁出。 他眼前的姑娘俨然是知道他们的来意是什么的,却没有半点惊惶。 拿着剑的人惴惴不安,手无寸铁的姑娘气定神闲。 “放她走。”周沫儿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郡主,王爷有令——” “放肆!”一个茶盏从屋内扔了出来,婵夏顺手接住,放在呆如木鸡的佟守备头上。 佟守备滑稽地定格,俩眼向上看,好像翻白眼。 “别惹郡主,良言忠告。” 说罢,手指放在唇畔吹了下,任天堂闻声奔来,婵夏翻身上马,转身对着屋里朗声道: “后会有期了,郡主。” “仔细点,别死了。”周沫儿带着鼻音的声音传来,婵夏哈哈大笑。 她这小生活有滋有味的,还真舍不得死。 “郡主,五日内别出院,府内无论发生什么都莫管。”婵夏喊完便带着彩凝扬长而去。 她早就猜到魏王这小肚鸡肠的要收拾她,早有准备。 眼看着婵夏主仆离去,佟守备想追又忌惮郡主,只能亲自回禀魏王。 “王爷,要派人追吗?出了府,郡主看不到的。” 魏王摊开手,信鸽落在掌心。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折她翅膀,全族遭殃 魏王双手用力,无辜的信鸽被迁怒,断了气。 “放她走。” 他不过想略施小惩,吓唬那没规矩的丫头一下,顺便跟于瑾开了个玩笑,这小气的家伙便威胁要灭他全族。 好一个护犊子的于瑾! 无衣卷 第120章撑腰的师父来了 “彩凝,让你撒的药可有撒均匀?” “是。” 一白一黑两匹马,晃晃悠悠地出了城。 婵夏欣赏着城外绿树,心情就像天边的晚霞,日日如此,无悲无喜。 “并非是我睚眦必报,你看那魏王恩将仇报,我本可以大方原谅,实则是我师门有规矩,跟人撕架赢了无功但输了必须要罚,我也是听从师命呢~” “...姑娘,少爷真说过这话?”彩凝严重怀疑。 婵夏嘴里的少爷好像跟她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严重怀疑是夏姑娘自己戏多,把一切都丢到少爷头上。 “不信你去问他啊~”婵夏好开心。 想到魏王要连续五日住在“鸟巢”里,她就好愉快。 只可惜看不到王府内“百鸟朝凤”的画面,略感遗憾。 她早就知道这小肚鸡肠的魏王憋着坏水,她查出了他的“心头肉”张氏,他便要报复婵夏给张氏出气。 所以提前让彩凝在府内撒满了药粉。 她能驱鸟,也能招鸟,药效五日,五日内,王府将会被鸟围攻,估计鸟粪什么的都得糊满园,何等壮观。 除了郡主住的地方没撒,别的地方让婵夏嚯嚯个遍。 就是这么记仇,就是这么解气。 “彩凝,你不要被你家少爷严肃的外表所迷惑,其实他内心戏比你还丰富呢,你看他鸟悄的不说话的时候,多数在心里憋着坏水呢。”婵夏吐槽于瑾欢乐多。 “又在胡说八道。” 这凭空出现的声音让婵夏差点从马上落下来。 这,这?! 一道黑色身影从林子里缓步而出,身形消瘦,英俊的侧脸被晚霞披上一层金光。 正是于瑾。 “啊!我那挚爱无比的师父啊!”婵夏出于心虚,彩虹屁说来就来。 “不准蹦!”于瑾在她跳下马之前提前出声。 丫头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看她这上蹿下跳生龙活虎的样子,便知她根本没有把伤当回事。 婵夏眼睛一亮,对啊,她还是半个伤者呢! 来王府前,她可是浑身是伤,这几日在王府好吃好喝地养着,已经好了个大半,但介于吐槽于瑾被他听到了,婵夏马上“虚弱”地咳嗽两声。 “师父,我浑身都疼啊。” “你说我坏话时,可没见半分不适。” 于瑾冷哼一声,他可都听到了。 亏他事情一忙完就快马加鞭地过来,担心丫头吃亏。 这丫头可倒好,大言不惭地跟他的属下说他的坏话,精神头好得很。 婵夏干笑两声,看了眼彩凝,看,她说啥来着,于铁蛋心眼就是小!后者垂头,假装看不到她。 彩凝一看到于瑾,马上恢复暗卫队长该有的沉稳干练,下马行礼,顺便与那个胆大包天的夏姑娘划清界限。 毛番拓赶着车出来,于瑾扶着婵夏上车,顺势给她诊了个脉。 “恢复的还不错,可见没少吃。”于瑾顺势掐了她脸蛋一下,竟然还长了点肉。 “主要是破案费脑子啊,师父你是不知道,魏王的家事比乱麻还乱,我这日夜苦思,天天犯愁,为了不负师父的名声,脑细胞都烧死了多少,只能补补。” “你说。”于瑾看向彩凝。 彩凝略迟疑,在夏姑娘和少爷之间,果断选择了保命。 “姑娘只在到府第一日和最后一日查了案,且每次不超过半时辰,现场勘查用了不足一刻钟,剩下时间不是在吃就是睡,还逛了街...” 什么日夜苦思,不存在的。 “哦,费脑?”于瑾冷笑。 “彩凝!!!”婵夏痛心疾首,“看你生得浓眉大眼,也是一脸正气,怎这么意志不坚定,出卖我啊?” “你少在那恐吓,你在王府的所作所为,魏王已经传书给我,好一个彻夜查案,我再晚来一日,你怕是要把人家府邸弄翻了。” “那老渣男还好意思腆着胖脸告状?”婵夏小声嘀咕。 老渣男这三字,显然是取悦了于瑾,他勾起嘴角。 “那老渣男还想纳你为妾。” “!!!”婵夏差点没恶心吐了,什么玩意! “他恩将仇报啊?!我给他清了后院,他竟敢馋我身子?!” “咳咳!”赶车的毛番拓被婵夏如此直白的话刺激的咳嗽两声。 于瑾也是嘴角抽了抽,看了看她还没发育完全的身子。 “你想多了,他大概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慢慢报复着。” “师父你不会答应吧?我看您正当壮年,正是英明神武的年岁,不至于这么早就糊涂了吧?” 于瑾敲了她头一下,给她敲得龇牙咧嘴才收手。 “自然是不能。”这般的祸害,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踏实——于瑾暗忖。 “他抢你爱徒,你就这么绕过他?”婵夏表示不信,“你没给他下十斤巴豆拉死他?” “胡扯,查案薄拿来。”于瑾要检查徒弟功课了。 婵夏让彩凝拿查案薄给于瑾,她自己在那掰着手指头推理。 “不对,你要是能放过他就不是你了,我为了出气还撒他满府招鸟粉呢。” 于瑾专注翻记录,假装没听到“招鸟粉”这三字。 “王府内又没有你的人,你当面下巴豆是不可能的——所以,师父,你在飞鸽传书的纸上撒了巴豆粉吧?” 于瑾停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一会,幽幽道: “回去抄药理。” “???”一言不合就罚写? “巴豆粉撒在纸上,他若不沾唾液,如何起效?” “也是。”婵夏低头反省,她低估了于铁蛋的胸怀? 这家伙不记仇了? 巴豆粉自然是不能用的,但他用了一种痒痒药粉,洒在纸上,若配以鸽子血做药瘾,效果加倍。 估计那魏王这会正泡手呢,越泡越痒。 这种事儿,于瑾不会告诉婵夏。 他的徒弟,怎可能给那种拎不清的老男人当妾?明媒正娶于瑾都觉得他不配,老渣男智商这块是硬伤。 “这就是你查的案子?王妃是被张氏下毒,她背上的刀只字不提?” 于瑾挑眉。 婵夏嘿嘿笑,她早就知道师父火眼金睛不似那昏庸的魏王那般好骗。 “不愧是我师父啊,师父您这智慧与山河日月同辉,王府那么多人都被我忽悠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张氏下毒身上,没有一个人提刀的事儿,不愧是您!” “少拍马屁,说吧,你真正的结案定论是什么?” 婵夏从包里取出了药水,均匀地洒在纸上。 原本只有半夜结案定语的纸上,瞬间浮现出大段大段隐藏的字迹。 “能用眼睛看到的结案定语,那是尊重死者,撒了药水才能看到的,是尊重真相,你要求的,我都做到了。” 无衣卷 第121章人家富贵花 “明矾水写字,干后无色,遇水显色,师父你看你教我的,我一个也没忘。”婵夏使劲显呗。 唯恐说得少了,他那又来个抄书警告。 “油嘴滑舌。”于瑾斥道,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是和悦的。 虽然他和悦时,也仅仅是眸子微弯,在外人眼里还是那张面瘫脸,但婵夏就是知道,他此刻一定是心情还不错。 看来自己这夯实的基本功救了她呀,师父对她的处置并无不满。 彩凝略显惊讶。 夏姑娘这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字? 前面的纪录都是彩凝做的,她根本不知道后面还有字,看样子是婵夏自己写的,那么问题就来了—— “夏姑娘,你什么时候从我这把本顺走的?” 能够从暗卫身上,悄无声息地拿到本子,写完了再放回去。 这夏姑娘怕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吧? “不要在意细节!”婵夏打马虎眼。 查看记录的于瑾头也不抬道:“她可有请你吃东西?” “有的。”春饼卷芽菜,还少吃一张呢,根本不饱! “便是那前后了。” 婵夏痛苦地看着于瑾,拆人老底,你不厚道! 彩凝默。 以后夏姑娘请吃什么,她绝对不接。 “我第一次开棺验王妃时,就发现了问题——所以师父啊,不要在乎查验时间长短,你要看质量啊!” 婵夏还惦记彩凝告状的事儿呢。 她两次开棺,前后加在一起都没一个时辰,但那般明显,也不需要多看啊。 “根据佟守备介绍,发现王妃时,她的尸身保持趴在桌子上的状态,并无抵抗创,可她后背的刀没入极深,墙上的字画还有迸溅的血渍,哪怕是熟睡之人被人从背后刺入,也不可能毫无反应,这是疑点一。” “地上的血渍颜色偏浅,且失血量过多,若全都是血,与王妃的死状不符,这是疑点二。” “疑点三,是绣楼的明瓦窗上的小洞。给郡主用的明瓦价值连城,怎可能留个破洞在上面?那洞虽不大,却足够一条结实的线穿过去,我猜可能是天蚕丝。” “最后的疑点,便是那桌上的红烛,师父你看,王府用的都是这种豆脂做的蜡烛,可好闻了,我给你带了些,以后你伏案夜读金x梅就用这个吧。” 婵夏从包里取出好几根豆烛。 于瑾眉头拧起来。 “你连人家蜡烛都偷?!” 他为何会教出这般混账的徒弟?没见过世面! “还有,我什么时候看x瓶梅了?!” 彩凝有些羡慕地看他们师徒日常贫嘴,能够这般跟少爷说话还没被弄死的,也只有夏姑娘了吧? 以及,少爷看xx梅的事儿,也要默默记小本子里。 “看啥不重要,都是为了查案需要么——重点是这个蜡烛被换过。案发现场留下的,是新婚时才会用的喜蜡。” “这是为何?”彩凝好奇。 “豆烛虽好,却不耐燃,若用豆烛,只怕是达不成效果,所以换了更耐燃的红烛,正所谓洞房昨夜停红烛,这红烛一燃便是一宿,足够了。” “...”一句没听懂,彩凝更迷糊了。 于瑾抬头,又补充了句:“嫌疑人选择红烛,除你所说的耐燃之外,或许还存在一定心理因素。” “是的,她在生命最后一刻,或许想到的新婚时看到的红烛,哪个新娘不盼着一双龙凤红烛一起燃尽,象征着与夫婿白头到老,只可惜走的时候就留一根,哎。” “...”这师徒二人交流是靠意念么?为何一句人话不说?彩凝觉得更迷糊了。 “所以,娘娘背后的刀,到底是谁捅的?还有,为何绣楼外,只有娘娘一人的脚印?那真凶到底怎么跑出绣楼还不留痕迹呢?”彩凝问出她的疑惑。 求不做人的夏姑娘答疑解惑,且不要拽着沉稳的少爷一起不做人! “刀?自然是凶手的,脚印,也是凶手的。” “那凶手到底是谁?” “很明显了啊,就是娘娘本人啊。” 彩凝眼睛骤然瞪圆,怎么可能? 她尝试着用手就够自己的后背。 想要保持趴着的造型,在后背给自己来一刀,这是多么有难度的事儿啊! “夏姑娘,若是王妃自己想不开,她何必在后背上戳刀啊,哪儿有人自尽选择那种地方?” “还记得我们查使臣案吗?尽管使臣身上多处伤,但的确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娘娘这个案子与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处,世人太喜欢以主观意识判断案情了。” 仵作验尸,其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便是要判断是他伤还是自戕。 “常见的案情中,多以他伤伪装自戕或是意外,但以自戕伪装他伤的案子,也是有的。不能以伤处离奇便判断是他伤所致,还要分析现场情况,综合判断。” “可是娘娘不是被张氏下毒?” “毒是早就下的,也是促成她死因的契机,张氏积年累月给王妃下毒,王妃发现时,早就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她自知自己必死无疑,她死后,王府早晚落入张氏手中,届时郡主处境堪忧。” 说到这,婵夏停顿了下,感慨。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娘娘慈母之心虽令人动容,但教养子女这块,还是弱了许多,比不上我师父。” “哦?”于瑾被这猝不及防的彩虹屁呛了下。 “我行走各处,从未吃过亏,全是师父教育的好,谁打我便要打回去,身处王府,怎可将子女养得不谙世事,区区一个张氏就把阖府弄得乌烟瘴气,换我是郡主,三副药她就跟世间说再见了。” “...”彩凝默默脑补了下。 夏姑娘这战斗力,放在任何一个宅子里去斗,还真是落不了下风,一手毒用得出神入化的,一言不合就放药。 别人养娃都是人间富贵花,少爷养了个浑身带毒的霸王花... 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无仅有了。 “哦,换做是你,药死一个张氏,然后呢?”于瑾问。 “再把渣爹药死啊,顺手把张三也给药死,师父你看,祸害们都去阴曹地府团聚了,留下郡主和娘娘幸福地在一起,多好。” “大燕律回去抄五遍,动不动把毒人这种恶毒念头挂在嘴边,不成体统。” 婵夏地笑僵住,彩凝欣慰。 还好,少爷还是那个少爷,没让夏姑娘带跑偏,却听于瑾又补充了句。 “下些泻药毒个半死便是足以,害人性命是要偿命的。” 无衣卷 第122章还算合理 彩凝恍惚。 她大概有些明白,夏姑娘这彪悍的性子随了谁了。 真没想到,少爷竟然是这样的少爷! “下毒药人家满门这种事我只是开玩笑的,哪儿能当真呢,师父你那罚写大燕律也是开玩笑的吧?” 婵夏殷勤地从兜里掏出桂花糖,取一颗递给于瑾。 于瑾把头转到一边,以此表示对她贿赂的无视。 “师父,那王府里的人虽然烂透了,可花草长得好啊,我特意取了些花瓣回来——” “你不仅偷了蜡烛,还拿了花?”于瑾大概明白,魏王为何提起婵夏就咬牙切齿了。 “花烂在院子里也是浪费啊,给咱不是能物尽其用吗?回去我弄点带香味的凝露孝敬你,你用的一点香味都没有,哪里符合你人间富贵花——那啥的气质。” “不要给我用那些女人的玩意!” “花瓣不止做凝露,还能做糖呢...” 婵夏小小声。 于瑾耳朵动了下,没接茬。 “少爷也不会吃女子才吃的花果糖。”彩凝说完觉得有点冷——哪来的杀气? “做不好吃他肯定不吃啊。”婵夏接茬,放心吧督主,人家手艺好着呢! “所以,娘娘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手法自戕呢?”彩凝表示,并不想继续这个危险话题。 彩凝唯恐于瑾迁怒于自己,还是谈论案情比较踏实。 “那日,一场细雨,一个身份显贵却心情凄凉的女子,缓缓走在泥泞的路上,绣楼前的路已经有些时日未曾修葺了,脚印留在了上面。” “走到门前,她停顿片刻,推开这扇门,她生命就走到了终点,心中怎能没有悔恨?” “不要用你的主观意识揣测死者,哪来的那么多心理描述?她死的时候你在现场了?” 于瑾皱眉,这丫头总是把案情当成评书讲,满满的恶趣味。 “师父你这就不如当今圣上了,我要是这般跟他说,他肯定俩眼放光给我赏钱。”婵夏撇嘴,一板一眼的于铁蛋! 彩凝心头一惊,当今圣上? 大燕变天了? “师父能过来找我,自然是改朝换代了,而且你看他这穿的多浪,事儿不成哪儿能穿成这样?这不是重点,我说哪儿去了?哦,对了,娘娘心中满是悔恨,她可能想着周惩你这个老王八羔子,年龄一大把了,老腰子也不中用了,竟还敢跟那狐媚子搅和到一起。” “咳!”外面传来了毛番拓的闷咳声。 毛番拓偷摸听了半天正是听的过瘾时,本想保持沉默。 奈何还是被婵夏那句惊人的“老腰子不中用”给炸出来了。 于瑾犯愁地揉揉太阳穴。 “师父,你替我拒绝他是多么明智的决策啊,根据我侧面观察,这个魏王八成是透支了,你别看他能打仗带兵打仗,但他脑袋空空腰子还不行,鬼才要给这种老王八羔子做妾,我呸!” 绕这么大一圈骂魏王,全都是因为魏王想让她做妾。 于瑾又觉得她骂得也不是太过分,还算合理。 “王妃留在地上的脚印我看过,深浅跟她的体重是吻合的,当日若是有人背着她进去,鞋印会更深一些,若是凶手提前埋伏在绣楼里,害了王妃再穿着她的鞋倒着走出来,那娘娘脚上就不会有沾着泥的鞋,我从看到鞋印时,便已起了疑。” “当我看到地上大量异常的血渍以及王妃背后上的伤还有墙上的血渍,我就已经猜到了她用什么样的方式自尽,桌上的红烛也印证了这一点。” “但我还有个疑惑,她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把最后一点痕迹抹掉呢?直到我看到窗户上的孔。师父,我的评书能继续说下去吧?” 鉴于阿夏对于差点成了“老腰子不中用”的老男人妾的愤怒,于瑾决定对她添油加醋式的案情解说不予点评。 “王妃在心底骂够了老王八羔子,关上院门,独自进了绣楼。这里,是她唯一的爱女学艺消磨时间的地方,若无那老男人宠妾灭妻,或许郡主还能在这里留下更多愉快的痕迹,王妃擦掉脸上的泪水,心底骂了句周惩你不是人,你死不死啊,骂完后,这才动手布置起来。” “她先是取出早就磨好的利刀,以天蚕丝缠绕牢靠,那天蚕丝是之前与红烛一并准备好的,另一头已经提前穿过孔洞,以挂画的画轴做支撑,线的另一端坠上个冰块,冰块下放摆放红烛,点燃红烛,服下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物,带着老王八羔子你不是人的残念,以及闺女你要好好活下去的祝福,面带微笑地睡下。” 彩凝已经合不拢嘴,下意识地看向于瑾。 “除了她自己添油加醋画蛇添足的那些心理描述,其他基本属实。”于瑾说道。 他已经仔细看过婵夏用明矾水写的那段隐藏的话。 里面有对案发现场的详细描述和记载,婵夏的推理是成立的。 地上之所以有那么多的血渍,是混入了大量的水,那水全是冰块被蜡烛融化后出来的,与王妃身上的血混在一起,稀释了血渍。 婵夏很想解剖,验证下娘娘胃里的残留,看看是什么安眠药物效力如此强,但她敬重这份母爱,不想破坏娘娘的尸身,也不想见着郡主难过的表情。 “安眠药的方子我回头写给你。”于瑾看婵夏满脸遗憾,猜到她想什么。 婵夏眼睛一亮,连声道谢,顺手抽一颗糖强行塞他嘴里,还是督主疼她啊。 彩凝对这俩人不说人话就能沟通的模式已经麻木了,呵呵。 “临近清晨,佟守备带着人路过绣楼,发现异常带人闯了进来,因为看到刀在后背,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有人行凶,后面又有了乌鸦围府、有来无回的脚印、还有两位侧妃的卖力演出,这才有了中煞的传闻。” “魏王这老王八羔子做梦也想不到,他欲盖弥彰地给张氏兄妹弄了个苗地的假身份,却成了王妃制造中煞传闻陷害张氏的机会。” 知道魏王还敢打自己主意,敬语都不用了,一口一个老王八羔子,好过瘾。 “魏王给张氏兄妹造假身份,说他们是苗地的,这肯定与魏王不提张氏位份有关。” “之前说过,王妃曾一度想提张氏为贵嫔,被王爷拒绝了,区区的夫人是不需要上大宗正院的,但提了贵嫔,大宗正院那就要登记在册上了皇家玉蝶,届时张氏的身份,就瞒不住了,我说的对吧,师父?” “嗯。” “不过虽然我深得师父真传,英明神武并完美地解决了案件,可我心底,还有两个未解之谜,等待师父揭开。” 无衣卷 第123章合伙不做人事儿 婵夏一番毫不掩饰地真诚赞美自己后,说出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张氏兄妹真正的身份了。我猜师父你跟那老王八羔子交情还算可以,你大概能知道。” 从婵夏见张三第一面就猜到了。 张三绝不可能是苗地之人。 无论是口音还是风俗,都对不上。 “贵嫔跟夫人只差一级,但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贵嫔能够上大宗正院,便是正式入了皇家族谱,上了玉碟。 夫人却不用记在族谱上,一级之差,天壤之别。 王爷那么宠爱张氏,唯一的世子也是跟张氏所出。 连张氏那个纨绔哥哥也得到了重用,一个族谱都上不去的小妾,活得比王妃娘娘还滋润。 最后甚至把娘娘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以死给郡主换一条生路,足可见王府上下已被张氏攥在手心。 不让张氏上族谱,不是不宠爱,恰恰是一种保护。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张氏的来路有蹊跷。 放纵小妾到这种程度,婵夏只觉得喊他一句老王八羔子都是便宜了他。 “张氏的身份,不可说。” 于瑾的回复给婵夏透出了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这件事督主是知道的。 第二,牵扯比较广,为了保护她,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不想说的,问便是没用了,婵夏自觉跳过这个话题。 “第二件我解不开的迷,我想不明白线是怎么收走的。我反复问过佟守备,案发现场的确没有发现其他物件,那天蚕丝或是别的线,用过后哪儿去了?我有两种猜想,但都不确定。” “说来听听。” “我一开始以为有帮凶,线的那一头是人拿着,比如,娘娘的贴身丫鬟婆子之类的,但我觉得不大可能,也想过是否佟守备的人里面,有王妃的内应,进去后把线收走,可我见佟守备双目清澈,一表人才,不像是睁眼说瞎话的。” 主子在里面寻死觅活,那边捏着线等着收,这得多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哦?对那个佟什么玩意的,印象很好?”听了这么一大串,于瑾的注意力就在这上面了。 回去就要查查,这个佟守备到底长什么样,究竟是怎么个“一表人才”法,真是令人好奇呢...呵呵。 “还行吧,就觉得他身上有战士的气质,挺飒爽的。”就是有点不懂变通,走的时候还拿剑对着自己脖子呢。 婵夏还不知道她这一句给佟守备招来多大的麻烦,继续往下说。 “排除人为的抽线,我又琢磨,把线的一段绑在车轴上,等马车一动,线就能收回来,但后院哪来的马车呢?” 所以线哪儿去了,婵夏一直没想明白。 “鸟。” “啊!”婵夏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进府时那么多老鸹呢! “...”彩凝一脸无奈。 这俩人从说一大串别人听不懂的神秘语言,到现在一个字就能明白对方意思,越发不做人事了。 “到底咋回事了?可憋死我了。”毛番拓实在是控制不住,从外面喊了一嗓子。 哪有这么吊人胃口的?听婵夏和少爷对话,能活活把人憋死。 “毛兄弟啊,你听你嗓子最近有些干哑——” “夏姑娘,您要卖什么药给我都行,只要您能解释明白,怎么都行啊!”毛番拓迫不及待。 这听书听得正是痛快,眼看就要结局了,不告诉人家可真是抓心挠肝啊。 仗着跟着于瑾出生入死多次,也好腆着脸问问夏姑娘,省得憋着难受。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的奸诈认钱?我卡着不说,难道就是为了糊弄你几个打赏不成?” “是的。”回答她的,是于瑾。 “哪有啊,我只是想叮嘱他嗓子不舒服多喝水,不是要卖药啊。”婵夏觉得自己有点冤呢。 她就是想卡剧情糊弄点打赏,那也是等新帝问起时再卡啊,毕竟新帝给的多呢。 “师父告诉我,是老鸹帮助了王妃。在老鸹身上绑好线的一头,然后将其用药迷晕,等药效过去,鸟醒来,飞走便能抽走线。” 好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这王妃算得怎这么恰到好处?”毛番拓有些不敢置信。 “必然是试探无数次,算准了时间行事,包括冰块需要多久能消融,路径,鸟的药量...等等,再有就是老天帮忙,刚好那天没有出现纰漏,只能说,母爱使人力量无穷。” 在生命最后一刻,拼尽全力也想除掉对手,排除万难算计着一切。 “这可真是...后院女人多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毛番拓咋舌。 “可怕的不是女人,是那个老王八羔子,谁不曾天真烂漫过?要不是那老王八羔子亲小人,也不会惹这么多是非出来。” 婵夏感慨道。 王妃也好,两位侧妃也罢,初入王府时谁都是花样年华,是老王八羔子打破了平衡,造成了这一切。 想到侧妃,婵夏又想起个事儿来。 “那个,师父啊...你还记得赵霁月吗?” “谁?” 于瑾第一反应,翻翻手里的本,看看有没有个同名死者。 隔了好一会才皱眉道:“有点耳熟。” “师父,你过目不忘吧?怎么连跟你定亲过的女子都记不住了?” “哦。” 看这样子,的确是刚想起来。 “她对你好像...”婵夏本来说,对你阴影颇深,看于瑾这死面瘫脸,话到嘴边又变了。“她现在变得挺好看的,不丑。” 督主那一句“好丑”,给人留下了一生的阴影。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于瑾刺激到了,还是在王府太寂寞了,连男人都不喜欢了,何等悲哀。 婵夏觉得自己该替赵霁月说几句。 “哦。”于瑾敷衍了句,表示他知道了,内心想法是——丑不丑跟他有什么关系?但很快,他皱起眉头,表情严肃。 婵夏以为这家伙终于反省他曾经的毒舌了,却见他用很深邃地眼神看着她。 “你该不会...卖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美容产品给她吧?” 婵夏扶额,指望督主反省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要想! “可是我心里还是很不平衡。王妃死的那么惨,两位侧妃深宅寂寞,郡主又中了毒,始作俑者老王八羔子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婵夏意难平。 “他命不久已。”于瑾说道。 无衣卷 第124章故人之难 虽然前世婵夏也知道,魏王用不了两年就会死。 但她记得,魏王是身染了暴疾。 现在时间相隔这么久,督主竟然用笃定的口吻说魏王活不长了。 “难道,魏王的暴疾是——” 婵夏想到王妃中的毒,恍恍惚惚就有些明白了。 “他知道吗?” “你会告诉一个身患绝症的人他没有多少时日了吗?”于瑾反问。 “可是府内郎中请平安脉的时候,竟没有发现,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毒——啊!怪不得他一见到张氏就火急火燎的,这毒是跟男女之事有关吧?” 婵夏一下就明白了。 怪不得之前她在房顶上看,魏王表现的那么奇怪,娘娘头七都没过,他就跟张氏鬼混上了。 那迫不及待难以自持的德行,与魏王在外的名声相悖。 张氏一定是用了什么促进男子情绪的药物,而这种药物积年累月的对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这也就是魏王暴疾的真相。 婵夏感觉自己破解了个未解之谜,十分开心,却没发现于瑾的眼眯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他火急火燎的,嗯?” 呃...婵夏僵,偷偷拽了下彩凝的衣袖。 “夏姑娘命属下上房揭瓦,亲自看到的,看了大概有一刻钟,饶有兴致,期间还啃了俩鸡腿。”彩凝和盘托出。 叛徒!!!婵夏痛心疾首地瞪着彩凝,把吃人家卷饼吐出来! “哦,很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于瑾冷冷地看着婵夏,这么点小岁数,竟还有这种癖好。 “那个,破案需要啊,是你说的,查案无关男女呢,那不过就是几片肉——唔!” 于瑾听不下去了,顺手把糖怼她嘴里。 回去再收拾她! 婵夏瞪彩凝,彩凝眼观鼻,假装看不到。 虽然夏姑娘整蛊手段很多,但是少爷俨然是更可怕一些。 “以后再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就跟你的鸡腿告别吧,永别。”于瑾丢下深沉的警告。 婵夏倒吸一口气,这惩罚有些大啊! 于瑾看她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这才稍有平衡,从兜里取出一物,敲了她的头一下。 “这是什么?咦?” 是一个银质的小香球,可以随身携带,上面刻着魁首二字,背面有制香大会颁发的字样。 “你送去京城参赛的李小公子的遗香,不负众望拔得头筹。”于瑾顺路取了回来。 丫头举家迁往京城前,刚好可以回青州准备一番,也好把这个送给李家人。 “因为这香牵扯了多少人命,哎。”婵夏想到赵义那个连环案,还是很感伤。 这荣誉来得迟了些,也算是告慰李小公子在天之灵吧。 回青州后,婵夏先去了李小公子的墓前,将这枚小香球摆在坟前。 天空适时飘起了细雨,一把红油纸伞悄无声息地遮在婵夏的头上。 “甄教习?” 婵夏转身,却见身后站着一女子。 三十出头的模样,素色皂衫,配同色角巾儿,这便是教纺司女子出门时标准打扮。 大燕对教纺司诸人穿着有严格规定,越制将会受到严厉处罚。 教纺司内女子出门,必着皂杉,男子必须裹青头巾,上至花魁女乐,下至杂役粗使,全都如此。 这里面都是犯事大臣的家眷,女子若出自这里,世世代代皆为妓,很难翻身。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的缘故,甄教习的眉宇间总挂着一抹化不开的轻愁,颇有几分惹人怜爱的余味。 “看身影像是你,许久不见。”甄教习的声音有些清冷,配上这绵绵细雨,让人后背生凉。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甄教习可好?”婵夏始终记挂着前世的恩情。 前世若无甄教习照顾着,在教纺司那种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她很难独善其身。 “好与不好,与我没有半点差别。”甄教习的眼看向远处的林子,婵夏觉得她的眼神很是飘忽,像是看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我和阿爹就要搬到京城去了,也不知还能否有见面的机会。” 婵夏知道,阿爹对这个风韵犹存又总是冷冷淡淡的甄教习是有点不一样的心思。 经此一别,也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 甄教习闻言收回眼,看着婵夏,好半天才点头。 “也好,山高海阔,人间烟火,你随他远离是非,也是你的机缘。” 这番话说得婵夏一头雾水。 她今生只在查案时与甄教习接触了两次,算不得有多深的交情。 甄教习这话说的,却像是认识婵夏许久,对她家的事再熟悉不过似的。 “对了,上次我阿爹给你的药差不多吃完了吧?我再取些给你,李小公子的案子让你受了惊吓,怕是伤到了心脉,需要好生调养一阵,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婵夏说罢转身跑向雨中。 于瑾的马车就停在半山腰等着她,婵夏需要穿一条小路下山,李家祖坟在设在了山里。 “师父,药包给我!”婵夏靠近马车就喊道。 于瑾看她身上淋了半湿,不悦道。 “没带伞?” 她上山时他已经叮嘱过她,看云像是要降雨,让她带着伞。 婵夏干笑两声,她嫌麻烦没带呢。 “你取药做甚?” “遇到个故人,她也在这祭拜,我怕以后见不到她了,拿些保养身子的药给她。” “夏姑娘,你上山祭拜都能卖几瓶药出去?”毛番拓打趣。 于瑾是蹙眉看天,这种天,什么人会上山祭拜呢——他这二乎乎的徒弟不算。 “我也不是什么钱都赚的,小郡主那两千两我就没要——虽然真是肉疼。” 婵夏在魏王府难得高风亮节一次。 为了郡主这前世的友人,两千两巨银她都没要,现在想想心肝还拧着疼呢。 甄教习前世帮她那么多,今生送她几瓶药怎么能收银子呢。 “我与你一同前去。”于瑾觉得事有蹊跷,抽出油伞,跟着婵夏上山。 李小公子的墓前,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孤单地放在那,默默地承受着风吹雨淋。 伞的主人却已不见踪迹。 “咦?刚还在这呢,人呢?”婵夏左顾右盼。 于瑾扫了下四周,沉声道: “分头找,出事了。” 无衣卷 第125章那念念不忘的鸡腿啊 坟地在山里,刚好处在一个四通八达有很多条岔路的位置。 这山也不算小,就云锦和婵夏师徒二人,想要短时间内搜山是不可能的。 车在半山腰,婵夏来回往返也耗费了些时间。 耽搁下来,也不知甄教习去向何方。 于瑾和婵夏分头寻找,这会雨势转大,地上的痕迹都被冲了去,很难根据痕迹找。 又或许甄教习走的时候故意挑着有草的地方走,给搜救增加了难度。 婵夏沿着其中一条路找了半天也没见人影。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单凭手里的这把伞已经遮不住了,索性把伞折在身后别好,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站在烟雨蒙蒙中思考。 突然,婵夏灵光一现。 她想到甄教习看着树林,目光幽远。 树林与她所在的位置是两个方向,婵夏拔足狂奔,进了林子好通找,就在她以为搜寻无果时,她抬眼看到了。 吊在树上的女子,衣衫早就被雨打湿,身体随着风缓缓摇动。 “甄教习!”婵夏冲上去。 这人自缢已经有段时间了,摸脚踝都是凉了。 “师父!师父!”婵夏喊了几嗓子,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啊,这个于铁蛋,用你的时候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婵夏努力回想,遇到自缢的怎么救来着? 她验尸这块学的还算可以,救人这块背得滚瓜烂熟,没实践过。 毕竟等她赶过去时,大部分尸体都僵了。 “若遇自缢者,从早到晚虽冷尚可救,若心下有余温犹可救...问题是,我拿啥救啊!!!” 婵夏一边背口诀一边抱着甄教习的腰,她记得师父强调过,遇到这种上吊刚断气的,一定不能把绳子剪断,要把人抱下来。 婵夏这小胳膊小腿的,平时抬个平躺的死人都吃力,这会让她把上吊的人放下来,简直是要了小命了。 “啊!”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艾玛,太不容易了。”婵夏勉强稳住,把甄教习平放在地上,用手探了下鼻息,果然断气了。 眼合唇黑,绳子勒在喉结上,所以嘴唇是闭合的,舌头抵着牙齿没有伸出来。 婵夏伸手探向甄教习的衣服内,确认心下尚有余温。 婵夏双手掌根重叠,十指相扣,掌心翘起,以髋关节为支点,垂直向下用力,对着甄教习的两胸之间有节奏的按压。 “督主说要先心肺复苏,多少次来着?20?30?啊,督主教的这玩意跟阿爹教的不一样啊,学太多都学杂了...” 婵夏一边按一边抱怨。 “30次。” “谢谢——啊!”婵夏一回头,就见着被她吐槽的那个男人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她身后。 “不要分心,继续。”于瑾听到她声音就赶过来了。 刚好目睹大型学渣翻车现场。 “力度不够,加大力量再做四个回合。” 有他在边上指导,婵夏果然做得很顺利,一番心肺复苏后,甄教习有了微弱的脉搏。 “师父,有反应了!”婵夏惊喜道。 她在做心肺复苏时,于瑾已经从药箱里取好了药粉。 “让开。” 婵夏退到一边,见于瑾用皂角等药粉灌入笔管内,吹两鼻孔,甄教习眼缓缓睁开。 “这个算是抢救及时,再晚些发现,人就算活了,脑也会死亡。”于瑾起身收拾工具,不慌不忙地做起了消毒,顺便秋后算账。 “自己学的不到位,还敢抱怨?” “我是仵作又不是大夫,能背几条这个就不错了...”婵夏小小声辩解。 “不许找客观理由。” 甄教习意识渐渐恢复,看到于瑾训婵夏,从期待的眼神变成失落。 “你...咳咳!”甄教习的嗓子说不出话。 “绳子压迫了颈部的喉软骨,你短时间内喉咙会很痛,尽量不要说话。”于瑾说道。 婵夏取出水袋,小口喂了几口,甄教习润了润喉咙,总算是好过一些。 “你这是何苦呢?有什么困难吗?”婵夏问。 她阿爹要是看到甄教习寻短见,指不定多痛苦呢。 甄教习双唇紧抿,沉默不语。 婵夏看她这般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把她送回教纺司,这一路甄教习都保持沉默,闭着眼万念俱灰的样子。 到了地方,婵夏掀开车帘,看着教纺司那熟悉的牌匾,真有隔世之感。 “我送你进去。”婵夏想替甄教习圆一下慌。 在这种地方,命不由人,甄教习能够独自外出,说明管事的奉銮对她应该是颇为信任,可若是知道她在外寻了短见,只怕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坐着。”于瑾把婵夏按回去。 这种地方他半步都不想让她沾。 最后还是毛番拓把人送回去,只说路上遇到她偶发时疾,需要静养几日,管事的对甄教习也如婵夏预料的那般信任,不疑有他只让她回房好生养着。 “回头让毛番拓抓几幅官桂汤给她送来吧,我阿爹说缢死救醒后,喝这个最好。”婵夏看着教纺司数十年如一日的门匾,眼神有些迷离。 于瑾以为她想到了前世在这里面不愉快的记忆,刚想说几句,就见她鼻翼动了动: “今日后厨定是卤了鸡腿,好香。” 于瑾嘴角抽了抽,他就不该有安慰这种吃货的心思。 “要不你在这等我一会,我下去偷几个鸡腿就上来——师父你是不知道啊,教纺司的鸡腿,好吃啊。只有红一点的姑娘才有,杂役是没有的!” 前世不让她吃鸡腿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于瑾嘴角再抽。 刚好毛番拓回来了,于瑾马上命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婵夏颇为遗憾地转头,一看再看,这没出息的模样成功惹恼了于瑾。 “就为了几个鸡腿,这种鬼地方也想进?” “真好吃...但是再好吃的鸡腿,也是无法让我出卖我的尊严的。”在于瑾严厉地眼神下,婵夏僵硬地说道。 这是有多不情愿...赶车的毛番拓都听出来了。 “但偷鸡腿跟出卖尊严那是俩回事啊。”婵夏小小声嘀咕,“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啊,这段时间你那么辛苦,肯定没有好好用膳。” 柳暗花明,于瑾气不起来了。 无衣卷 第126章积德和本分 “偷这种没品的话,以后不要说了。”于瑾沉声道,“毛番拓!” “属下在。” “买两个鸡腿。” “哪有来这种地方买鸡腿的...” “坐下喝壶茶,听个曲——哎,你点柳芽儿吧,她唱的昆曲那叫一个绝。”婵夏给他出谋划策。 为了买俩鸡腿,也是煞费苦心。 毛番拓脸都绿了,这要是让彩凝姑娘知道了,她会相信自己是为了买俩鸡腿跑教纺司听曲喝茶吗? 求助地看于瑾,盼着于瑾能训婵夏两句。 却见于瑾闭目养神,关键时刻装听不到。 少爷,你变了!!!毛番拓心里山呼海啸。 夏姑娘去偷鸡腿少爷说她没品,自己去逛窑子少爷当听不到,要不要这般区别对待啊! 一盏茶后,毛番拓拎着个油纸包黑着脸从里面出来,婵夏眉开眼笑地接过来。 于瑾一把拍掉她的爪子。 “洗手。” “又没验尸,怕什么啊。”婵夏闻着这味儿就馋。 在于瑾嫌弃地眼神下,随便用凝露敷衍地擦两下,抓起一个就啃。 “好吃~”这心心念念许久的鸡腿,果然是跟记忆中一般美味。 “师父你也尝尝,特别好吃。”婵夏把她咬过的凑到于瑾唇畔,于瑾嫌弃地挪开脸。 这种油腻腻的玩意,也只有她会喜欢。 “你尝尝嘛,我最喜欢的食物也想分享给你。” 这是句有魔力的话,还是尝了口。 “好吃吗?”婵夏俩眼亮晶晶的。 其实还好。 对于瑾这种严重厌食症患者来说,能让他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这个傻丫头过于单纯地笑。 很是下饭。 “多吃点啊,晚上就住我家,别去客栈了,你也住不习惯的,我做大餐给你,难得清闲两日,也没有案件发生——” “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唔?”婵夏叼着鸡腿看着他。 “不吉。” “咦?!你也会信这个?!” 于瑾蹙眉。 他来这世界前是法医。 最忌讳的,便是在当值时说没有案件很清闲,没有案子。 倒也不是迷信,只是做这行久了,发现个规律,只要喊了清闲,必然是案件不断。 且都是大案。 所有行业都盼着能多点“业绩”,唯有他们这行,越闲越好,没人盼着有命案。 “不好了!!出人命了!”街边传来一阵呼喊声。 于瑾看了眼婵夏,婵夏用手拍了下嘴,不会这么灵吧? “记得,下次不要说了。”屡次不爽,这是他从业多年经验之谈。 婵夏点头如捣蒜,她记住了! 于瑾命毛番拓停车,婵夏拎着箱子跟在他身后。 毛番拓看着这俩一前一后的,嘎巴两下嘴。 这种事,寻常仵作查便是了,少爷这等身份,总往这些晦气的地方凑...不合适吧? 还有夏姑娘也是。 少爷已经奏请圣上,替她和她父亲脱了贱籍,能不再碰这些枯骨烂肉还不躲远点,少爷往前凑,她跟得那么欢,这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寻常人看到死了人,巴不得躲远远的,这俩人不去上前看看手都痒痒吧? 路边躺着个女子看着年岁不大,硕大的肚子撑得粗布裙鼓了起来,竟是个孕妇。 边上站着个中年女人,正在与呼救的路人争辩。 “喊什么人,我儿媳妇还没死呢。” “大婶,这是怎么了?”婵夏问。 “地上的是我儿媳妇,与人争执了几句,突然就倒在地上,呼气急促,没一会就死了过去,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啊!!!” 中年女人说道最后哭了起来,哭声响彻云霄,只是脸上没有泪水,一双眼滴溜乱转,看着有几分贼气。 于瑾正欲摸一下孕妇的脉搏,那中年女人忙喊道: “这是哪家的爷儿啊,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对我儿媳妇做甚!我已经喊了家里人,很快就抬回去。” 言下之意,谁也不要动。 “师父,我来吧。”婵夏替下于瑾,在中年女人不友善地眼神中俯身查看。 “你干什么的?把我儿媳妇碰坏,你可担待不起。”中年女人说罢就要上来拉婵夏。 婵夏用吃了鸡腿没洗的油腻小手手在她面前比了下。 “大婶,我是仵作,这手刚抓过尸油,你看,还油着呢。” 中年女人脸色骤变,忙退后两步,唯恐慢点就被婵夏沾染了晦气。 于瑾蹙眉,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性子随了谁? 婵夏铲除了障碍,伸手把了下脉,又探了下女子的鼻息。 “鼻息微弱,脉搏紊乱,师父,能下针吗?” “目测胎儿过五月有余,可。” 婵夏取出银针,几针下去,孕妇悠然转醒。 原来只是动了胎气,一口气没上来,下了针后很快就醒了。 婵夏等她稳定些,才将孕妇扶起。 那中年女人早在孕妇眼皮活动时便想遛,见于瑾一直盯着婵夏,便悄无声息地退后,再退后,转身就跑。 没跑两步,腿一麻,跪倒在地。 于瑾头都没回,只是收回对准女人的手,那手上,有一个跟婵夏袖箭差不多的小物件,正是他发出去的麻醉针。 中年女人不知自己是被于瑾的麻醉针打中,只当是恶疾突发,撑着起来,拖着麻痹的腿单腿想跑。 围观的群众都在欢呼,有人赞道: “仵作也能救人,厉害啊。” “这不是陈团头家的阿夏吗?” “各位乡亲,我这刚拜了师父,跟师傅回来看师父常教导我,我们这行除了验死人也有救死方,师父说查案是本分,为百姓排忧同样是积德。” 只要有于瑾在身旁,婵夏分分钟能化身为正义小能手,时刻注意着提升师父的美誉度。 这与生俱来的狗腿体质,让围观的毛番拓自愧不如。 “现在我积德完了,也该是尽尽本分了——那强掳孕母谎称是孕妇婆母的人贩何在?!”婵夏喊道。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被她的话震慑到了。 当街掳人,那便是犯了略卖人的罪行,也就是俗称的,人贩子,按着大燕律可是要受凌迟之刑的。 眼下虽然有买卖人口的牙婆,但人牙子过手的都是有合法途径的,这人贩子做的是略卖人的勾当,卖的都是坑蒙拐骗来的,按律是要重罚的。 “在这。”于瑾指了下,人群瞬间开了一条路,露出那正单腿蹦的中年女人。 无衣卷 第127章倒打一耙 婵夏看了眼中年女人,她已经蹦出去一段距离了,看这个姿势就知道于瑾对她做了什么。 婵夏心里嘀咕一句,师父蔫吧坏啊。 她敢打赌,督主打中这女人后,故意让她单腿蹦一段距离,然后在女人以为自己脱险后,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 给人希望,再亲手撕碎,夺笋啊! “都看我做甚?没见过脚麻的吗?”中年女人被发现后,脸上有丝慌乱,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婵夏一看她这状态就猜到了,这是个惯犯。 “跟我们去衙门交代你当街略卖人的罪行吧。”婵夏说道。 略卖人,这几个字让中年女人脸色大变,这种凌迟重罪,是坚决不能承认的。 于是中年女人开始左顾右盼,婵夏则是和于瑾交换了个眼神。 略卖人这种勾当很少有单独行动的,看来还有同党,于瑾给婵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她等等。 婵夏微颔首,知道督主只是要抓团伙,她负责引同伙出来。 “你红口白牙污蔑好人!我不过是跟我自家儿媳妇说上几句,怎就成了略卖人?”中年女人强词夺理。 “姑娘救我,我根本不认得她!我不过是出来走走,她便拽着我不撒手,我与她争执间腹痛难忍,这才晕过去!” 那孕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婵夏看她大着肚子心有不忍,忙扶她起来。 中年女人单腿蹦到孕妇跟前,抬手就要打她。 这也是惯用手段。 寻常人平白无故挨一巴掌,会有短时间眩晕状态,这时再趁乱掳走。 婵夏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我教育自家儿媳妇,你少多管闲事!”中年女人被婵夏按着没法打,便对着孕妇喊道: “你顶撞婆母,当街忤逆尊长,你等着吃休书吧!大家伙评评理!我自家的儿媳妇,我怎就管教不得?现在的女子太多都没有妇德了,仗着怀了孩子便不侍婆母,在家说了她几句,便跑出来,竟然还勾结外人说我是略卖人的,略卖人可是重罪,你们可有谁看过这般不孝的儿媳?” 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婵夏和中年女人各执一词,众人难以分辨谁说的是真。 这也是人贩惯用手段之一,若遇到反抗者,先打其脸,再一口咬死与其相识,只说是闹了别扭不认人,要带回去收拾。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围观众人见到这样的,多数不敢上前管。 “不是的,我根本不认识她啊!我与夫君来此地看望亲戚,我不过出来走走透气的功夫,她便冲过来要带我走,我真不认识她啊!” “造孽啊!竟然有儿媳不认婆母的!我不过就是数落她几句,她便要置我于死地啊,这是仗着有孕胡作非为啊!” 突然,中年女人抹了一把脸,用一种决然地表情说道: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也瞒不住了,实则是这个贱妇勾结外男被我撞破,我念着她怀了我们家的骨肉,想等孩子生出来再休她出门,不成想贱妇先下手!” “我没有,没有——”孕妇是个实在的,遇到这样的诬陷干着急说不出话来。 “不急,我来帮你,你先稳定下情绪,为了腹中孩儿,不要情绪激动。”婵夏安抚道。 孕妇满眼无助地看着婵夏,她听到周围议论纷纷,只觉得自己百口难辩。 于这百十人中,也只有婵夏是愿意帮她的,婵夏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趁着婵夏安抚孕妇的功夫,这人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对周围群众说这孕妇是如何不守妇道,如何顶撞婆母的。 无论在任何朝代,不守妇道这种事都为世情所不容,尤其是大燕,提及这等丑事,那真是人人喊打。 舆论很快就被人贩控制住了。 中年妇女眼里露出一丝得意。 这套说辞,她们在各地都用,早就背了个滚瓜烂熟,自信无人能敌。 又见婵夏生得如花似玉,长了个讨喜的脸,虽然她自称是仵作晦气了点,又没有身孕——人贩的眼神溜到婵夏的肚子上,略有遗憾。 眼下,孕妇可是顶级货,能够卖个好价。 不过婵夏这般长得漂亮的,也是好卖的,随便捆了去,找个烟花柳巷卖了,几十两也是有的。 至于跟着婵夏的于瑾——人贩看了眼于瑾,见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心里有些突突。 也不知这锦衣男子是做什么的,看衣着像是大户人家,不过身边没家丁跟着,应该还算好对付。 人贩给人群里站着的几个人个眼色,用下巴比了比婵夏的方向。 于瑾眯眼,哦豁? “你俩根本就是勾结好的,你正是与她勾搭那男人的妹妹,否则为何这般帮她?”中年女人指着婵夏。 “这是怎么回事??”人群里出来几个彪形大汉,各个膀大腰圆。 中年女人指着婵夏和孕妇。 “这俩人沆瀣一气!把她们一起带回去,我要到族老那分辨一二,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中年女人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止孕妇,婵夏她也想卖。 “的确是没有王法。”于瑾看同伙都站出来了,这才适时开口,站了出来。 从怀里摸出令牌,周围百姓一片茫然。 掏出个啥玩意啊?这都是底层百姓,认字的都没几个,更何况令牌这种物件寻常人哪里见得。 “厂卫办差官在此,还不跪下!”婵夏吆喝一嗓子。 周围百姓听到厂卫二字闻风丧胆,稀里哗啦跪一片。 几个人贩傻了,厂,厂卫? “你拿个假令牌吓唬谁呢?快把人带回去!”女人贩喊道,只是眼里已经有了慌乱。 令牌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惹事儿肯定是真的。 他们只想安静地卖个人,不想得罪厂卫啊! 这些人呼啦围了上来,想要拽婵夏和孕妇速战速决,有人抽出刀,对着于瑾扑了过来! 一支利箭穿过人群,嗖地打在袭击于瑾的人身上,那人应声倒地。 而围着婵夏的那几个,连婵夏的头发丝都没碰到,一个个东倒西歪躺在地上。 于瑾收回手里的袖箭,不值一提。 婵夏干巴巴地摸摸自己一发未出的袖箭,督主,你好歹给人家留一个啊,让她也过过瘾啊! 无衣卷 第128章智商是用那啥换来的 “属下来迟。”毛番拓拎着箭过来。 “把这些人,捆去官衙。”于瑾比了下地上这一伙人。 “多谢几位恩公救命之恩!”孕妇感动的想跪下,婵夏忙扶着她。 “这位小娘子,你这动了胎气,快去抓几幅安胎药回去后好好养着吧!” 孕妇千恩万谢。 就在此时,跑进来个满头大汗的男子,看到孕妇安然无恙才长舒一口气。 “娘子!这是怎么了?” 孕妇见自己官人来了,这才哭着上前,讲述自己这惊险遭遇。 “我娘子根本不认得这人,这也不是我家老母亲!”男子的这番话证实了人贩的身份。 百姓们还跪在那呢,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这到底咋回事啊? “乡亲们,都起来吧,这些都是她的同党,我与师父现在就把他们捆去官府。”婵夏对大家说道。 “夏姑娘,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是怎么一眼看出她是贩子的?”有人问道。 “这其实不难判断,这位小娘子身怀有孕,若她真是小娘子的婆母,就算是为她腹中孩儿,也会紧张万分,可我见她贼眉鼠眼,甚至阻止路人呼救,摆明了不想张扬。此乃疑点一。” 若是一家人,有孕的儿媳倒在地,那喊得最大声的,一定是她的家人,只盼着多来些人帮助。 又怎能阻止路人呼喊? “疑点二,她口口声声说儿媳与人发生争执,却不见争执之人,有悖常理,各位试想,若有人冲撞你家人,你会如何?” “自然是拽着,不让他走,若见官也好说个一二!”有人回道。 “正是,退一万步说,她若是慌乱中把始作俑者放走,那也该是把孕妇送到郎中那才是,她竟对我说‘找人抬回去’,怎可能是一家?最明显的,是这俩人的穿着。” 众人顺着婵夏所说看过去。 “这人贩裙摆有泥,衣服脏污,一看便是日夜兼程,衣服都来不及换下,这孕妇却是衣着干净,怎可能是一家人?” 众人恍然,赞誉一片。 “不愧是夏姑娘,只看几眼便抓到这些可恶贼人。” “师父教的好。”婵夏时刻不忘增加师门美誉度。 就算她师门现在只有俩人,也要制造出千万人的效果,气势一定要打出来。 刚好捕快过来,领头的正是婵夏的老熟人赵捕头。 婵夏把案情简单介绍下,赵捕头忙率部下给于瑾行礼。 “人带回去,命代理知府仔细查问。” “是!” 等婵夏和于瑾走后,百姓才敢上前问赵捕头。 “赵捕头,跟夏姑娘在一起的那位大人什么来路?” “这位大人——”赵捕头想到于瑾三言两语拿下上任知府的名场面了,“贵不可言。” “难道,他就是夏姑娘的那位相——”好字没说出口,及时憋回去。 围观诸人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破案了。 都知道陈团头的独女阿夏跟厂卫某位大人“关系颇深”,疑似是人家的外室。 今儿可算是见到正主了! “我想到了,上次夏姑娘还跟着他骑马过闹市呢!”自诩破案的围观群众+2 “可是,我怎么听夏姑娘喊他师父?” “掩人耳目呗,这些都不是咱们能议论的,都散了吧。”有人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没多久,夏姑娘携厂卫相好的衣锦还乡,并当街抓到人贩团伙的事迹很快就在青州城内传遍了。 只有婵夏师徒没听到。 婵夏带着于瑾回了她家,离家数日,再回来小院里的花都枯萎了,还生了些草。 毛番拓一看到这破败的小院,满脸嫌弃。 “少爷,要不咱还是去客栈吧?”少爷这金贵的,哪儿能纡尊降贵住这种底层小老百姓的破院子啊。 “你,走。”于瑾对毛番拓说。 “好嘞!属下这就把马牵过来。” “他让你自己住客栈啊,也好,我家就两间房,总不能让你跟师父睡一铺,你翻个身都能把我师父砸死。” 婵夏看看毛番拓这膀大腰圆的体格子,很中肯道。 于瑾蹙眉,毛番拓吓一身冷汗。 “夏姑娘你可莫要开这种玩笑!” 他这身份哪儿敢跟少爷一铺,还砸死少爷...少爷一个眼神都能给他冻僵好么! 毛番拓转身就想跑。 “站住。” 毛番拓心里一喜,少爷改变主意,不住这破地方了吧? 转身刚想说牵马,却见于瑾已经朝着屋门方向走,毛番拓满脸疑惑,话只说一半,你不厚道啊! “买些食材回来。”婵夏接于瑾的下句,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要做什么。 “我家园子里的菜都干死了,你买些青菜、肉...哦,河鱼也要来一尾。” “不要。”于瑾冷冷道。 毛番拓连连点头,对啊,咱去住客栈吧,不要住这种破地方。 “他是说不要河鱼——这不要听他的,鱼挑着那新鲜的买。” “不、要!”于瑾声音强硬,吓得毛番拓一激灵。 少爷这是生气了吗?! 忙用眼神暗示婵夏,你可别继续说了,惹少爷生气后果很可怕的。 夏姑娘这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少爷平日里吃东西极为挑剔,宫廷美食他都难得动几筷子,夏姑娘还挑着他最讨厌的菜说,也不怪少爷不高兴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鱼刺,也不喜腥气,我做鱼圆给你,保准好吃的,行了去吧——对了,你记得跟肉铺的屠户提一句我的名字,他会多给些。” 在婵夏的眼里,于瑾不仅挑食还特别懒,带刺的带壳的一律不吃。 这种货长这么大还没饿死,真是生命的奇迹。 屠户——这俩字飘到于瑾耳朵里,他怎么记得,陈四之前特别盼着婵夏嫁屠户? “不要猪肉。” “哦,那换成牛肉,去北面牛肉铺子也提我的名字。” 于瑾莫名不爽——这青州到底有多少个想娶阿夏的屠户? 毛番拓迈着怀疑人生的步伐出门,他不知自己该惊讶少爷竟然放弃客栈住这种破房子,还是该惊讶少爷肯听夏姑娘的吃鱼。 这不是他平日里熟悉的少爷! “你不要总挑食,瘦得跟个棍似的,一阵风就把你吹跑了,光长得高有啥用?你看看人家魏王,跟你差不多高,比你壮多了,都能装下俩你了,那腰,这么老粗!” 婵夏看看眼前这跟瘦高竹棍,督主的智商是用身上的肉换来的。 “哦,看得很清楚?他还哪儿比我好?” “呃...” 铁蛋没蛋啊,这是自卑了吧? 于是婵夏灵光一现,自作聪明地来了句。 无衣卷 第129章不是同一人 “心经里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所以?” “那魏王就是‘颠倒’的太多了,才把小命给颠倒没了,你看您这...色即是空的,这是要涅槃的节奏啊!” 婵夏变着法地把话说出来。 言下之意,魏王光哪儿哪儿都粗有啥用,一样是小命不保。 变着法地安抚下于铁蛋没蛋的痛苦。 于瑾嘴角抽了抽,终究是没忍住。 “佛祖若知你这般扭曲其意,只怕是不能度你。” “佛不度我,你度我就行。” 婵夏嘿嘿一笑,把他推到自己房间。 “你就在这看看书,我给你熬点凉茶,等着饭得了吃就成了,我阿爹那房间还乱着,我很快就收拾好的。” 上次来的匆忙,于瑾也没顾得上仔细看看。 这会闲下来,坐在她的闺房里,左顾右盼,只一个想法。 是真小。 就一铺炕,上有个炕桌,桌上摆着大小的药笸箩。 于瑾能想象,她闲下来时,必然是盘腿坐着,毫无形象,专注地搓药丸子。 一瓶瓶地分装好,然后再兴致勃勃地逮谁卖谁。 这就是被仵作行耽误的奸商。 边上还有放着她配药的册子,于瑾翻看了几页,大多数都是他这出去的方子,也有他没见过的,估计是未来他会搜集的。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从一个女孩身上,现在的自己,跟未来的“自己”隔空对话一般。 她的身上有太多未来的自己留下的痕迹,看到她,就好像看到未来的自己。 这样的感觉,很是微妙。 于瑾随手拿起个药瓶,倒出一颗,用水摊开,放在鼻尖轻嗅了下。 “我可没偷工减料!” 婵夏端着煮好的凉茶过来,刚好看到他视察。 “嗯,是挺足的,犀角这么珍贵的药材,也没有用水牛角来替代,还算你实诚。”于瑾满意点头。 她鼓捣这些药的时候,手里的银钱不多,最贵的药材都没有偷工减料,也是难得。 “你教我的,宁愿卖的时候多坑一些银子,也不能再药上缩减成本,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若贵点卖至多是奸商,可若药材克扣便有可能害人性命,贻误病情,赚钱也是要讲良心的。” 于瑾叹了口气。 “我怎会多教你多坑人银子?” 她到底擅自加了多少条“师门密训”?! “你是没直说,可你也默许了!”婵夏倍儿骄傲地说道,“有时你看到那非常欠收拾的人,还会帮我高抬药价呢。” 打破她前世销售记录成交的药,多数是卖给了王公贵胄,娘娘贵人什么的,好几次都是督主开口提的价呢。 “这种事以后不要提了,我不是他,也不可能帮你做这种坑钱的勾当。” 婵夏的笑僵在脸上。 看于瑾的神色有些茫然。 “这世上有很多超出科学认知的存在,可能在你眼里,同一灵魂,便是同一人,但我不这么认为。哪怕是同一个灵魂,转世后拥有不一样的回忆,那便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婵夏很朴实地摇头。 他长得是督主的脸,他有督主的性格,他跟督主一样,无论身居何位,都沉迷查案验尸,甚至挑食的死德性都跟督主一样,不是他还会是谁? “我举个例子给你,你且看这个。” 于瑾用现成的药材搓了个药丸,然后捏碎。 “成分没变,还是那些,你可以理解为,这便是灵魂转世。”再重新团起来。 “可这一个,已经不是刚刚那一个了。” 若按着轮回因果来理解,人的身体便是容器,灵魂转世,便是打碎了容器,再重新捏一个,就像他手里的药丸。 成分还是一样的,或许也会跟婵夏这般,拥有前世的记忆。 但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她口中怀念甚至是执迷的那个“督主”,是他于瑾,又不是他于瑾。 于瑾知道这番话对她来说,过于残忍。 但他依然要说。 她眼底那纯然的信任与毫无保留,是属于与她有过一世风雨的于瑾。 俩人身上有彼此熟悉的感觉,他透过她感悟未来的自己,她透过他看未来的他。 但那不该是彼此该有的相处方式。 “我不明白,不都一样吗?捏碎了再揉起来,这有啥区别?而且...洗手了吗?” 不洗手捏药丸子,这可是督主眼里的重罪,是要被罚的。 婵夏刚说完,突然就明白了。 “你是他,你也不是他,你到底是不是他...” 她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可又说不太清楚。 “你口里的那个他不是我,不要从我身上,去找寻他的影子。我与你并没有那些患难的经历,你说的那些回忆,全都不属于我。” 催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成长,这是很残酷的事情。 但于瑾做了。 不喜欢她看他的时候,想的是另外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未来的他。 “可是,你无法确定未来能否活下去的时候,你把所有的钱财留给了我。” 她重生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找他,然后改变俩人未来的命运。 他也在逼宫生死关头,把他的身家都给了她。 她以为他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然后,现在风平浪静了,他又把俩人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我看中的,是你身上的知识传承,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技术。你若活着,可以救很多人。” 他与这世界的家人毫无感情,若真论亲近,还是有跟他一样技术的婵夏更亲些。 婵夏退后一步,微微侧头,认真思忖。 “你,不,他,他曾经教过我一个词,形容一个人利用完另一个人后,无情地抛弃,拔什么无情。” 中间那个她想不起来的词,于瑾是不会跟她说的。 “想不起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拔什么无情。”婵夏此刻的表情摆明了她很生气。 俩人相处这么多天下来,于瑾还是头回看到她真正生气。 不同于她来军营找他时的那种生气,是一种从里到外,完完全全的不爽。 “晚饭你自己做,我突然觉得我浑身都疼。”心是最疼的。 最好吃的小鱼圆也不给他吃,一口也不给。 无衣卷 第130章信仰坍塌 “夏姑娘,食材买回来了。”毛番拓一进院,就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感觉了。 不对,很是不对。 从来都是笑脸示人的夏姑娘,手拎斧子,犹如泄恨一般,使劲劈柴。 闻声看向他,眼里的杀气与手中斧子交相呼应,斧子在阳光下反射渗人地光。 毛番拓被这凛冽的杀气吓得退后一步。 于瑾从房里出来,也是一张黑漆漆的脸。 毛番拓凭直觉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儿,也不敢逗留,放下食材转身就走。 差点撞到身后名的人。 “夏姑娘,真的是你!”李钰站在门口,惊喜道。 “我听人说你回来了,过来碰碰运气,还真是你。” “是你!”毛番拓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在乡下庄子里送了夏姑娘不少香料的那个公子吗?! 正是用他送的材料,婵夏做出了迷香把毛番拓撂倒,跑出去找于瑾,也害得毛番拓被于瑾一通训斥。 “那日与你在庄子分别,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李钰看到婵夏,眼里有重逢的喜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婵夏招呼李钰进院坐下,转身进屋取凉茶出来。 路过那个拔x无情的于瑾,婵夏没好气道:“大人,你挡路了。” 于瑾嘴角抿了抿,这丫头改口可真快。 眼睛盯着婵夏手里的壶,这个凉茶,难道不是给他一个人准备的? “李公子,请用茶。”婵夏自顾自地越过挡门还不让路的家伙。 李钰痴痴地看着婵夏,数日不见,夏姑娘好像更美了。 “近日可还好?”婵夏寒暄。 “托福,家里一切都好,这几日城内秩序井然,我和家人从城外的庄子搬了回来,家里的铺子也正常营业了。” “那就好,对了,你弟弟的遗作我拿去参赛,果然是得了头奖,我已经到坟前告知你弟弟,告慰他在天之灵。” 俩人聊了起来。 从于瑾的角度看过去,年轻的女子与俊美的少年,在巨大的树下相谈甚欢,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俩人身上。 少年看她的眼神,有着藏不住的喜爱,真真是极好的画面。 阳光晃得于瑾眼微微刺痛,他转身隔绝那耀眼的阳光,也隔绝那相谈甚欢的小儿女。 阳光刚刚好,只是阳光下的于瑾,已经不那么年轻了。 李钰看于瑾进了屋,这才压着嗓子道: “夏姑娘,那位大人,他——” 外面已经传开了,夏姑娘带着她厂卫相好的回来,李钰是一万个不信的。 若不与婵夏相处,不了解她的为人,听风就是雨也就罢了。 可他与婵夏,到底是有过恩情的,婵夏于他有救命之恩,又查了他弟弟的冤案,李钰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外面那些谗言。 “他曾经是我师傅,不过就在刚刚,人家嫌弃我身份低下,不屑当我师傅,给我逐出师门了。” 婵夏一想到那家伙急于撇清关系的表情,心里还窝着一股火。 还没走远的于瑾听到这句驻足,有心想回一句,他何时逐她了? 这丫头也忒会自己加戏了,他不过提那么一嘴,她就脑补出一堆,身份低下这种不成立的幌子也被她脑补出来了。 于瑾转身瞪她一眼,婵夏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回瞪着他,俩人的视线对在一起,噼里啪啦。 夹在中间的李钰却是极高兴的。 “我就知道夏姑娘你不是那种人——夏姑娘,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婵夏一愣。 今天之前,她一直坚信自己会跟着督主,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可是今天以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跟着他,人家已经摆明了不要她套近乎,人家也不承认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于瑾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眸暗了暗,出了门,走向毛番拓。 “你去哪儿?”婵夏脱口而出。 “去客栈。” 婵夏觉得心里好像什么东西塌下来了。 眼里酸酸的,心也胀胀的。 她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督主是不会让她难过的。 督主也绝不会给她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眼前的这个,真的不是督主。 婵夏眼里的泪水眼看就要落下来了,她握紧双拳,作为一个目标明确的重生者,她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坚定的信念以及信仰,塌了。 “夏姑娘,陈团头何时回来?我也好与我父母说一下,也好定个吉日找媒婆上门——” 李钰兴致勃勃道。 他从上一次分开到现在,心里想的都是这件事。 婵夏连他说什么都没听进去,她眼里全都是于瑾的背影。 于瑾却是听得真切。 停下脚步等着她的答复。 虽然这少年郎商贾的身份是低了些,可他看她的眼神却是真的喜欢。 若她愿意留下,做个商人妇,过平淡又幸福的日子,他便准备份厚厚的嫁妆,也算是替前世的自己送上些心意。 可她若是不愿意...又是否能跟他重新回到权力的中心,共享那本不该属于她的风雨。 “夏姑娘?”李钰没等到她的答复,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于瑾看向爱马任天堂,错过了含着泪看着他背影的婵夏。 如果没有那奔跑而来的人,或许他就和这个拥有他未来的姑娘,从此天各一方了。 “阿夏!你在,太好了,阿夏啊,出大事了!” 跑过来的,正是陈三。 婵夏的三伯父,之前因陷害陈四父女,婵夏已经跟他不相往来,这次回来也没想要拜会他。 “有事?”婵夏将马上落下的泪水憋回去,有些不耐地看着陈三。 陈三呼呼直喘地跑来,看到正要上马离去的于瑾,不由分说跪在于瑾马前。 “求大人做主啊!看在阿夏的面上,请大人做主啊!” “你先起来。”婵夏看陈三这般焦虑,猜他应该是遇到难事了,却又不想让自己的极品亲戚麻烦到于瑾。 这家伙已经把话说得那般绝对,让她不要套近乎,她的家人又过来纠缠,这成什么了? “何事?” “我那怀着身孕的小妾被人掳走了,请大人看在我们婵夏伺候您一场的份上,派人把她救回来吧?” “小妾?你什么时候还纳妾了?” “何人掳走的?”于瑾松开握着缰绳的手,重新站到了婵夏的身旁。 无衣卷 第131章老房子着火 陈三当初因妒恨陈四,陷害陈四父女不成,丢了差事,又被打了三十大板,两家本该老死也不相往来的。 婵夏父女离开青州的这段时间,陈三家里却发生了一件事儿。 春满楼的老鸨把就剩一口气的翠儿送过来了。 陈三原有个相好的,就是春满楼的翠儿。 翠儿得了一种怪病,吃了很多药也没好,老鸨觉得死在春满楼当个孤魂野鬼也怪可怜的,也怕楼里死人晦气,趁着还有一口气,给陈三送来了。 想着翠儿没病的时候跟陈三走的最近,图得便是陈三等翠儿死后能给她个埋身之地,老鸨只收了一两银子象征地意思了下,就这么的,翠儿留在了陈三家。 到底是命不该绝,在陈三家昏迷了三天,身子竟一点点好了,更让陈三没想到的是,翠儿竟是带着肚子过来的,到他家就已经有孕近四个月了。 婵夏听到这,欲言又止。 其实她想问三伯父,确定那孩子是他的吗? 春满楼也不是什么高档次的地方,里面的姑娘面对的都是陈三这种贩夫走卒,姑娘们赚的便是个“薄利多销”,往来恩客那么多,到底孩子是谁的真说不清。 可见陈三那笃定的样子,婵夏又不好泼他冷水。 “我三伯母竟然也愿意容她?” “那贱妇知道我惹上官司后,领着福子回了娘家,我现在孤身一人,全靠着翠儿照顾着,请大人做主,一定帮我寻她回来啊。” 婵夏想到陈三前世今生害她阿爹,图的也是把阿爹的家产据为己有,好迎翠儿过门。 这会看陈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看样子是动了些真情的。 “你可知是何人掳走她?可有报官?”于瑾问。 “已经报了官,可官府都说她是自己跑的,只因翠儿出身不好,可这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 “翠儿的籍契还在我这,且家里的银钱还都在,她若要走,也该是毁了籍契卷了银钱才是,可她什么都没带,连我买给她的银镯,她都没带,家里还有她给腹中孩儿做了一半的小衣裳...” 陈三泣不成声,婵夏看他这样不由感慨一句: “这上了岁数的老男人动起真情,还真像是老房子着了火。”一发不可收拾。 家里都困难成那鸟样了,还买镯子讨翠儿欢心呢。 “这就奇怪了,那翠儿说到底,年岁大模样出身皆不好,还身怀有孕,这样的女子,即便是拐子也是不愿意收的。” 院里的李钰走过来说道: “这大人就有所不知了,青州这段时日,已经失踪几个身怀有孕的妇人了——夏姑娘,你对紫雀可有印象?” 紫雀,正是虎子连环案中一个重要角色,做了不少错事,也曾给婵夏带来一些麻烦。 “她怎样了?”婵夏问。 “吴府落败后,她几次想跑出去,被打断腿囚禁起来,说是要等她生下吴家后裔再处置她,可前日,她消失不见了。” “腿都断了,怎么跑的?” “这正是离奇之处,若不是青州这段时间已经消失了四、五位有孕妇人,还真当她是受不了吴家的胁迫跑了出去,现在想来,可能跟你三伯家的小妾一样,被抓了去吧。” 于瑾和婵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路上遇到的抢孕妇事件。 来时遇到的那个妇人,年纪尚轻,又算有些姿色,所以于瑾和婵夏只当拐子拐她是看中了她的姿色。 现在想来,或许跟孕妇的身份有关。 “监牢!”婵夏马上想到线索。 只要审问那伙拐子,定能找到些线索出来。 顺藤摸瓜,说不定这拐孕妇的案件便可告破了。 “走!”于瑾翻身上马,他本意是让婵夏骑毛番拓的马。 婵夏却会错意,不及思索,踩着马鞍就跟他同骑一匹。 感觉到他的身子僵了下,婵夏催道: “还等什么呢?快点啊!” “夏姑娘,你我的事——哎!”李钰眼看着于瑾带着婵夏走了,急得直跺脚。 正说着议亲的事呢,怎么偏偏在这时走呢? “这就算师徒也要讲究个授受不亲啊,更何况...不都给夏姑娘逐出师门了吗?” 李钰满心失落,小声牢骚。 于瑾这一路都在想两个问题。 与孕妇相关的案子,以及身后那个不请自来的小丫头。 然后,他有了个并不算愉悦的发现。 这是他在查案途中唯一分心的一次。 不仅是分心,想她的比例,甚至已经超过了对案件本身的关注。 从前世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可以分走他专注的心,除了她。 “你不怕他多想吗?”于瑾开口。 “谁?” “跟你谈婚论嫁的那个男人。”如果不是陈三闯进来,只怕是这俩人就要原地定亲了,呵呵。 “...?” 一只白净的小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于瑾的额头。 “也不烧啊,这咋还说上胡话了?”她啥时候跟人谈婚论嫁了? 她一直在跟他很认真地生气好么。 “你那李公子,很认真地跟你求亲,别说你没听到。” “艾玛!!!”婵夏吓得一激灵,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还好于瑾手疾眼快,反手按着她的腰,婵夏这才稳住。 拍了拍心口。 “不要在我骑马的时候,说这么吓人的事。” “你不想?” “之前就已经拒绝他一次了,我跟他又没仇,我嫁过去干嘛啊?李公子可是个好人。” 天上,遮了日头的云朵缓缓散开,于瑾的声音稍带不悦。 “你家现在已经不在籍了,何必如此卑微?” “咦?啥时候脱籍了?” “前日。你和你阿爹现在都是良籍,认真算起来,也该是他配不上你。” 区区一个商贾人家,哪来的底气轻视他的徒弟? “哦,这是早就打算踢我出去呢?您这处心积虑的跟我撇清关系,生怕我和我阿爹缠着你?” 婵夏越想越气,索性使劲用头撞他一下。 “不许乱动!”他警告。 “左右已经被你逐出师门了,我还怕再得罪你吗?” 秉持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婵夏照着他结实的后背,狠狠地锤下。 无衣卷 第132章胡乱加戏 有的人,表面上尊一句师父,背地里指不定是憋着什么坏水,就比如婵夏。 于瑾觉得后背都要被这丫头撞青了,练过铁头功? “我什么时候逐你出师门了?”明明都是她自己加戏,随便脑补。 “你说过的话不承认是吧?好,那我就与你分辨一二,是谁说的,不是他?” “是我。” “是谁说的,你与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还拿个丸子捏碎了又团起来的?” “是我。” 婵夏气焰更甚,拿手指头使劲戳他。 “是谁说,不可能帮我做坑钱的勾当?!” 钱都不让赚,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止是说,也要这么做,不可以坑钱。” “还不是要赶我走!!!”婵夏做出结案陈词。 就差拍下惊堂木喊一嗓子大胆于铁蛋,你还不认罪! 好想再给他来一记无情的铁头功。 “从头到尾,我有说过要赶你走的话吗?” “那你还住客栈去!”她说是不给他做饭,只是嘴上说说,又不可能真饿着他。 “你与那李公子谈婚论嫁的,我待着不走,等他误会你?你若有好姻缘,总好过跟着我劳心费神。” 婵夏愣了片刻,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好像进入了个误区。 他只是澄清,他不是她心里的那个督主,可没说不要她。 他说好过跟着她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面冷心软总是替她着想的于瑾。 “你说你不是他的时候,好残忍。”她吸吸鼻子,一提这个就想哭。 “我本来就不是。你把对他的感情用到我身上,本就是对你不公平。” 婵夏总觉得他这番话哪儿不太对,可一时间百感交集,千万情绪涌上心头,又不知该怎样回他。 沉默间,俩人已经来到了青州监牢。 于瑾亮了牌子,刚进去,还没走到关押拐子团伙的牢房,就听前方传来狱卒的喊声。 “不好了!死人了!” 师徒二人赶过去。 青州监牢高度有限,于瑾这样身高进去,勉强站直,就是怕囚犯在里自缢。 可这死的妇人,用的的活套头,就是大小可伸缩的绳套,双膝跪在地上,绳套悬在梁上,竟也吊死了。 正是之前在街上遇到抢孕妇的那个。 狱卒们把人放下来,婵夏上前摸了下妇人的心口,对着于瑾摇头。 “师父,人都僵了。” 她之前救下的甄教习虽也是上吊断气,却因心口尚有余温,还能救回来,这个人都僵了。 只怕是死了有段时间了。 于瑾伸手,摸了下挂着绳套的房梁,几个指头干净无尘。 又见死者颈部勒痕呈白痕,并非寻常自缢呈现的紫赤色,心里已有判断。 “师父,这妇人大小便失禁,可这勒痕分明是——”婵夏也看出问题,正想说什么,却见于瑾对她摇了摇头。 婵夏马上了然,话到嘴边憋回去。 “真是罪有应得,略卖人已然是凌迟大罪,这么死了倒也便宜她了。” “下官来迟,还请公公恕罪。” 青州代理知府匆匆赶来,带着一堆手下给于瑾施礼。 新帝登基大典还未办,于瑾这勤王有功的大太监却早已名扬四海。 “我并非奉皇命公办,只是路过顺便看看,知府不必多礼。”于瑾淡淡道。 “下官今日刚听有此案,还来不及升堂,这妇人便畏罪自尽,还惊动了公公大驾,下官惶恐。” “本也没多大的事,只是我这不争气的徒儿——”于瑾看了眼婵夏,扯了扯嘴角,“非得记恨这妇人想卖她之事,拽着我过来给她撑腰。” 婵夏脑筋转得快,于瑾这么一说,她便马上叉腰,做出气鼓鼓的样子。 “这刁妇竟想当街卖我,这全天下谁人不知我阿夏是于公公的爱徒?卖我,她也配!死倒是便宜她了。不过我说啊,你也忒失职了,这么大的活人吊死好半天才发现?” “是是是,姑娘教训的极是。” 知府低眉顺眼,拿眼皮偷偷打量于瑾,见他满脸宠溺地看着婵夏,确像是传闻说的那般。 这俩人名为师徒,实则...啧啧。 “这妇人的同党还在,姑娘若不解气,不如由下官带你过去?” 婵夏看于瑾,见他垂眸,心里了然。 装作不耐地挥挥手。 “卖我的是她又不是那些人,本姑娘现在也不是那贱籍的仵作了,哪儿能什么贱民都亲自看?你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吧,师父,咱别在这待了,走吧?” “人既已死,我们也不好逗留。”于瑾对知府寒暄。 “下官受于老大人的提携,此次又是受公公举荐才能来青州上任,感激在心。公公既来我青州地界,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下官备了薄酒,还请公公赏脸。” “那不成!他都答应我要吃我做的鱼圆了,跟你喝酒我的鱼圆咋办?对吧,师父?”婵夏直接缠上于瑾的手臂,全然不顾这些人的诧异。 “改日再聚吧,我这不成器的徒儿让你见笑了。”于瑾眯了眯眼,婵夏就跟看不见似的,缠得更紧。 这丫头,总是胡乱加戏,于瑾压下心底无奈。 与知府告别,俩人出了监狱,一直到上马前,婵夏还保持着粘人精的造型。 “松开,已经没人看了。”于瑾示意她先上马,被她用头锤出心理阴影了,以后再也不能让她坐在他后面—— 等会,这句有语病。应该是,以后再也不要跟她骑同一匹马! “你以后还想嫁人吗?越发没规矩!”确认没人跟着,于瑾才训斥。 他只让她想办法脱身,没让她用这种不像话的方式。 他敢打赌,用不了半日,他跟爱徒之间腻腻呼呼的事,必然会传遍半个官场,几日后便是满朝皆知。 说不定此时的知府,已经飞鸽传书给于府诸人,告诉他们,自己吃了这窝边草。 “我嫁人去了,谁跟着你查案啊?怎样,我配合的不错吧?” 婵夏带着邀功的口吻跟他嘚瑟。 “配合的尚可,但胡乱加戏这点必须要改。” 婵夏只听赞美,后面那句自动忽略,得意道: “我可是一眼就看出,那妇人分明是死后才挂上去的,脖子上的勒痕颜色根本不对嘛,你用手摸梁是干净的,更是证明这一点。是可你一看我,我就知道不能说了,可惜逗留时间太短,我还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死的呢。” “不用想了,她死于缺氧性窒息。” 无衣卷 第133章跟自己较劲很开心 “缺氧性窒息?” “他有没有跟你详细讲过,自缢的四个致死机制?”于瑾问。 婵夏点头又摇头。 “说过一嘴,但也没有很细致。” 前世她跟督主时,督主正忙着朝堂政务,查案验尸都是他的业余爱好,好多都是一下带过。 婵夏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要背的也多,有些细节不算很精通。 于瑾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那我来讲给你听。” 并非有意跟未来的自己比,只是想在这个姑娘身上,留下些属于他自己的痕迹。 路边,一只野狗正伸着后腿在墙角尿地盘,做着圈地运动。 马上,于瑾也做着差不多的圈地运动,思想上的圈地,那也是圈。 “自缢会造成四个后果,窒息、血管压迫造成的大脑缺血。。” “大脑是对缺氧极为敏锐的器官,血流中断仅眨眼几次的功夫就可失去意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脑死亡。” 以陈四为代表的仵作都是以代代相传的仵作指南为依据,那里面写了很多错误的知识,就比如,自缢从白天到晚上还有救,如果是晚上到白天多数救不回来。 这么写,给很多人一种错误的认知,认为吊一天还有救。 事实就是,自缢这种事千万不要尝试,几分钟就能让脑死亡。 “除了这两种常见的,自缢还可能会造成颈动脉神经受刺激,他给你讲过什么是颈动脉窦吗?” “颈部动脉血管壁上的特殊区域?” “正是,自缢时绳索会刺激管控心脏的颈动脉窦,通过神经反射作用导致心脏骤停——他讲过吗?”于瑾孜孜不倦地做着圈地运动,且不自知。 “呃,然后?”婵夏有些不明白,这家伙干嘛一句一比较? 跟自己较劲很开心? “除了上述三种情况,自缢还会有颈椎或是脊髓损伤,而这四种情况在死亡过程中,往往是共同作用的——回去后把我教给你的,抄写五遍,明天交给我。” 必须要强调,是他教。 不是未来的那个督主教的。 这是有本质不同的。 “我稍微有点混乱,你等我整理下思路——所以,那妇人不是自缢而亡,却死于缺氧性窒息,也就是说,她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嗯。” 孺子可教,不愧是受过他“精密”一对一教学的,“不精密”教学的,俨然就是未来的他了。 秉持着再忙也不能穷教育,且跟自己较劲的津津乐道的于瑾,又详细地给她讲了讲。 “灭口这妇人的,俨然是知晓你我精通狱事,怕我们查出她并非自缢,故意捂住她口鼻,所以死者呈现出状态,有很多都类似自缢。” 比如,大小便失控、口唇青紫、指甲青紫。 若来的不是婵夏和于瑾这个级别的仵作,只是陈四那一级的,或许真会蒙混过关。 “那你为何不让我去审她的同伙?” “没有必要。” 他和婵夏进去不足一盏茶,知府就赶来了。 可见是早有准备。 就是想在于瑾面前演这一出大戏。 知府主动提同伙,是试探于瑾,看他是否真的对案件有兴趣。 既是如此,想必早就有准备。 “那些同伙,要么已经被威胁不准说实情,要么,就是根本不知情,真正知情的妇人已被灭口,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 于瑾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大些。 婵夏认同他的看法。 “这些拐子自知犯得都是大罪,有时为了分担风险,只有头目才会知道些内情,其他不过是跑腿办事的,想必也不会知道什么。只是这代理知府才来青州数日,怎也...” 于瑾不用看她此刻的表情,也能猜到丫头正斜着眼睛看他。 大概是觉得他选的人不对。 上一任知府是他拿下的,这代理知府也是他调过来的,在任不过数日,便出了这样的纰漏,丫头肯定是觉得他用非其人。 “我听那代理知府的口吻,跟你好像很亲近似的?我还以为你用人都跟你一个路子的,怎么也有这种奸诈之人?” 婵夏又小声嘟囔了句:“你连我高价卖药都管,那这代理知府都毁灭证人了,你咋不管?” “他亲近的不是我,是我父亲。”这身体名义上的父亲,算起来还不如婵夏跟他更亲近一些。 “咦,你不是父母双亡吗?!你以前...他都没跟我提过他家里的事!” 前世督主可从不提他家里的事儿,动不动就目视远方,摆出一副“再也回不去”的表情。 搞得婵夏也一直当他父母双亡。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他连这都没跟你说?还以为你多招他待见。” 于瑾就差来一句,我们不一样,他自认比未来的自己更高端一些。 “怪不得毛番拓和彩凝都叫你少爷...原来还真有老爷啊?你家里干啥的?不会也是官宦人家吧?也不对啊,什么官宦人家能把孩子送进宫当公公?” “心不怎么好的官宦人家。” “哦。”婵夏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以后我有机会见到他们,肯定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 看代理知府巴结的嘴脸,想必他口中的“于老大人”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可再了不得,也不该把亲生骨肉送宫里啊。 “我手指头划破一下都疼的不行,你那...多疼啊。” 无论是有什么理由,把于瑾送进去当太监,这事儿婵夏就是很不爽。 “傻乎乎的。”于瑾敲了她一下。 “我才不傻呢,我精着呢,若刚才不是我,是毛番拓在,早就露馅了吧?” 婵夏对自己的表现可满意了,这世上找不到比她更懂得配合于瑾的人了。 他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想要她做什么。 “你觉得,他能看出死者死亡真相?” “呃,是难为他了...” 婵夏想到毛番拓,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你真要是把我撵去嫁人,就毛番拓那样的大老粗跟着你,也没人懂你,你这一天一句话都说不上,我看着也心疼啊。” “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他?”于瑾勒马。 无衣卷 第134章占于公公便宜的成就达成 “啥?”婵夏懵。 “你能分辨牵动你情绪的人是谁吗?” “你真没伤寒?”婵夏愈发怀疑这家伙脑壳是烧迷糊了。 “...” 婵夏从马上下来,于瑾抿紧嘴角。 她这是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 就见婵夏跑了几步,又折回来。 “带银子了吗?” 于瑾摸出银袋扔给她,婵夏从里面挑了块碎银,然后一路撒欢地跑向街边的小吃摊。 没一会,抱着俩个纸袋回来,满脸满足。 “看,咱们运气多好啊,刚做好的银丝糖,青州就这个老伯的最好吃,可是年纪大了,也不知还能做多久,我这离开青州跟你走,下次再回来还不知他在不在。” 婵夏把细如龙须的糖丝放在他的口中,入口即化。 她还是要跟他走,目的明确,不留下嫁人。 “府内的厨子,也还行。”于瑾觉得,这糖属实是甜。 “也还好吧,清汤寡水的...”婵夏想到她前世入府时,府内的小厨房那叫一个寡淡。 严重怀疑督主那么瘦,就是小厨房的厨艺太差了,她做的饭他都挺赏脸的。 “这次不会。”他和他,还是有区别的。 “那感情好,就让厨子把我喂的胖点,然后我再来喂你嘛,瘦成排骨似的...走,回去做鱼圆了。” 于瑾不屑地扯扯嘴角。 他根本不喜欢吃鱼。 不过看在她这么努力推销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地吃几个吧。 这一吃,就是半盆。 于瑾看着面前空掉的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吃了这么多。 婵夏做了几个菜,全都出乎意料地对他胃口。 不仅是菜做的好,就连她身上的香气,也有效缓解了他因厌食症产生的烦躁情绪。 尽管在于瑾看来,这一顿已经是他用的最多的一顿饭了。 但对婵夏而言,并不满意。 “猫都比你吃的多。这也太少了,连我一半的饭量都没有。” “...能跟你饭量媲美的,也只有毛番拓了。”于瑾上次跟她在一起吃饭,这丫头还没全放开,吃的比较克制。 今天这敞开吃一顿,还真是让于瑾刮目相看。 “得亏那李公子没娶你回去,否则只有一个铺面,怎么养活你?”这么能吃,也不知道肉都长到哪儿去了。 “也是啊...哈哈哈,所以我才说不要祸害人家么。”婵夏哈哈大笑,于瑾看着她的笑脸一阵恍惚。 真是个单纯的丫头。 “吃饱了?”于瑾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这丫头还真是胃口好的让人羡慕。 “八成饱,晚饭也不好吃的太多。”婵夏摸摸肚子,自认很克制地说道。 “早些休息。”于瑾严重怀疑,这丫头的胃里有个黑洞,吃一切。 是夜。 周围的住户都熄了灯,于瑾看婵夏那屋没动静了,起身整理好,刚推门,就见一个人影蹲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瓜,啃得津津有味。 “嘿,我连衣服都换好了。”婵夏比了比自己身上的黑色衣服,又展示了下手里的工具箱。 就知道他会行动,早早的等着呢。 于瑾喟叹一声,虽然他百般不愿跟未来的自己扯上关系,但事实就是,婵夏对他极为了解。 “带我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婵夏两眼亮晶晶,亮到于瑾不忍拒绝她。 “箱子放回去,不需要验尸。” 婵夏欢呼一声,知道他同意了。 “你是如何猜到我会晚上行动的?”于瑾问。 “白天你拦着我查案,那是不想打草惊蛇,你这样的性子,有案子跳到你眼皮底下让你忍住不查,就好比狗见了骨头不吃,猫看到肉不咬——哎呦!” 婵夏捂着额头,怒瞪着他。 “你是想被巡街的看到?”她指控,一言不合就敲头,逮到机会就敲她几下,“你怎么不去敲毛番拓?你怎么不敲彩凝?” “呆瓜的手感敲起来更好。” 于瑾看了眼她手里的瓜,这丫头好像很喜欢吃瓜,逮到机会就啃一个。 “!!!”婵夏深吸一口气,把头转过去不理他。 此时已入夜,俩人行走在宵禁地区,遥遥地看着巡街的拎着灯笼过来,俩人闪身,躲到树后。 空间有些小,俩人几乎是挨在一起,婵夏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好,于瑾却浑身不自在。 这个距离,她身上的香味更明显,在清凉的夜晚,沁人心脾。 查验的死人多了,对气味更加敏锐。 婵夏的体香淡淡的不呛人,带着安抚人情绪的香甜,仿佛不是通过鼻子闻到的一般,总是与环境融洽地揉在一起,闻多了,会上瘾。 巡街的队伍缓缓通过,婵夏紧盯着前方,却感觉到耳畔有缓缓的声音响起。 “你在想什么?” 浅浅的声音,轻扫过耳蜗,刻意压低的声音更有磁性,婵夏被这过于好听的声音恍了心神,不假思索回道: “我在想以后做饭不洗手。” 谁让他叫自己呆瓜呢! 说完捂嘴,已经太迟。 于瑾在她头上敲了下:“你自己不吃?” 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复手段,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你不要总敲我——唔!” 婵夏猛地回头,想要跟他抗议,他却是想凑上来再说一句,配合默契的俩人头回出了差池,后果也是严重的。 她的唇,轻轻地落在他的上面。 那软软带着甜瓜香气的唇,毫无预警地贴了上来。 婵夏瞪大眼,这?!! 她把守身如玉的好公公、大燕宦官圈的一股清流、连“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都不用的冰清玉洁于公公,就这么被她亲了?! 害羞的月娘被云朵遮住,仿佛不忍直视。 婵夏瑟瑟发抖。 她前世都没达成的成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她看不清于瑾此刻的表情,却从他骤然绷紧的手臂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 婵夏退后一步,捂着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该不会恼羞成怒,认为自己占了他莫大的便宜,顺势踢她出去吧? 下一刻,婵夏行动了。 她伸出手,在于瑾惊诧地眼神中,语重心长地拍了他两下。 “这个瓜,挺甜的,是不是?” 无衣卷 第135章小案带出来的大案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这是婵夏电光火石间,顿悟出来的“真谛”。 若不是夜风微凉,若不是那淡淡的甜香还留在唇畔,只看着她过于坦荡的表现,于瑾或许真就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见他还站在原地,晦暗不明地看着她,婵夏脆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唯恐这洁身自好坚持不肯“利其器”的好公公恼羞成怒。 这要是他一个恼羞,给她丢在青州,她可如何是好? 婵夏语重心长地对着于瑾拍了又拍。 “都是江湖儿女,这些旁枝末节的琐事,又何须放在心上?你要真觉得吃了大亏,大不了让你啃回来就是了。” 于瑾的嘴角抽了抽,所以,这丫头到现在还没察觉,吃亏的是她? “你当这是什么?还啃...”他说不下去了。 “巡街的过去了,快点走吧~”婵夏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这是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于瑾喟叹,在心底默念。 回京,定要从宫里找个教习嬷嬷,好好的教教她,别出去傻傻的让人占了便宜还当是吃亏。 不过,这瓜的确是特别甜。于瑾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软软的触感。 师徒二人一路躲过巡街的,来到一座府邸前停下。 “这里以前住的那家员外好像搬走了,这宅子空了很久吧?啥时候搬来人了?”婵夏疑惑。 大门紧闭着,门口的灯笼随风摇动。 “代理知府暂住在此。”于瑾从怀里掏出两个面具,扔了一个给婵夏。 婵夏戴好,开始整理身上的暗器,于瑾黑线。 “不要胡来。” 这丫头为啥时时刻刻惦记着打闷棍? “呃?你不是要带着我闯府?”不闯带啥面具? “回去抄——” “大燕律,知道了!”被罚出经验的婵夏顺口接道。 却见于瑾大摇大摆地来到正门前,扣动铺首,很快,一个家丁把门开了个小缝。 于瑾亮出一块令牌,那上面的图案婵夏见过。 正是之前他托付身家时留给她的那块牌子,像是某家族的图腾。 家丁见牌子忙对于瑾施礼。 “大人早就猜到您要来,正在书房恭候。” 婵夏跟着于瑾进了府,不断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他竟不是溜门撬锁地进来,亏她准备了好几盘迷香,全都用不上了。 这就奇怪了。 白日里,他在代理知府面前让自己演戏,分明是为了蒙混过关,怎到了夜里,就公然带着她进府直接找代理知府了呢? 白日里,他亮的是文书房的通行令,可晚上,他拿的却是私人的令牌,这又有什么门路? “小的恭候多时,少爷里面请。”代理知府一身便衣,早早地守在门口,看到于瑾忙躬身施礼,连称呼都变了。 婵夏跟着于瑾进了书房,看代理知府早有准备,似乎对于瑾的夜访并不稀奇,桌上放着早就备好的茗茶,正缓缓地泛着芳淳。 连于瑾过来的时间都掐算的刚刚好。 婵夏忽然就明白了。 白日里这俩人定是做戏给旁人看,于瑾一定是猜到了这代理知府有难处,才没有当面发问,只等着夜深人静才过来。 从代理知府对于瑾的称呼上,再联想于瑾白天说的,这是他父亲的人,不难看出,这代理知府就是于瑾的家臣。 “少爷,这是今年新得的雨前龙井,少爷尝尝可还喜欢?”代理知府殷勤道。 于瑾端起茶盏,轻嗅茶汤的芬芳,也不急着开口,婵夏一看,了然于心。 “我师父大老远的过来,不是为了贪图你这一口茶的,我们府内缺这破玩意吗?”婵夏做跋扈状。 跟着大佬出门,就要有当狗腿的自觉,这种台词,通常是她来说的。 “是是是,小的明白,只是...少爷,青州这略卖人的案子,是老爷发过话的,让你我不要多事——” “放肆!老爷的话你听的,少爷问话你就不回?你这么不把我师父放在眼里,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看你那老爷能不能念你忠心耿耿的份上再让你活过来?” 于瑾放下茶盏,好笑地看了眼她。 嗯,这个气势的确是可以,看不出她还有这能耐。 婵夏略得意地仰头,她别的能耐没有,这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事儿,做的倒是熟练,只要能帮到于瑾,她一点不觉得仗势欺人有何不妥。 出入的地方多了,早就明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付代理知府这种人,就得蛮横点。 被她这么一吓唬,代理知府忙跪在地,对着于瑾求饶道: “少爷,并非是小的有意隐瞒,实则是此案涉及的范围太广,老爷不想卷入其中,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青州也不是人贩盘踞的地方,得过且过放一马,卖个人情便是。” 婵夏听明白了。 卖孕妇的案子看来主谋并不是代理知府,但他却是知道是谁,且这幕后主谋位高权重,跟于瑾的父亲可能还有些故交,于瑾的父亲不想卷入此事,只想卖个人情。 拿着数位孕妇的命卖人情,这位“老爷”的确是如师父所说的那般,或许是官场老油子,却绝不是于瑾这般有原则,不是个好饼。 于瑾的长指在桌上缓缓轻敲,他还没开口,婵夏一个健步上前,抬脚就踹。 于瑾蹙眉。 穿着裙子踢人,属实是不雅观。 “我看你就是想死,我现在就打死你让你做个忠臣义士得了。” 代理知府被她吓了一跳,本以为跟着少爷的毛番拓已经是个莽撞人了,想不到还有个更厉害的。 求助地看着于瑾,却见他闭目养神,不疾不徐敲着桌面,对婵夏放肆的行为熟视无睹,心里明白这是躲不过去了。 “姑娘你且消消气,并非是我故意知情不报,有案不查,只是这案子涉及到梅大人,老爷的意思是,少爷此番勤王有功,风头正盛,实在不该得罪梅大人,左右不过是几个市井妇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何不卖梅大人个人情。” 梅大人?!婵夏一惊。 于瑾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无衣卷 第136章不好意思,夏姑娘她吃了不吐 “你口中的梅大人,是哪个梅大人?”婵夏问。 跪在地上的代理知府苦笑。 “姑娘莫寻我开心,这满朝文武,可不就只有一位梅大人么。” “啊这——”婵夏一时语凝。 她本以为不过是个拐孕妇的小案,怎会牵扯到这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代理知府口中的梅大人,正是当朝太傅梅显。 太傅太保太师,这三位并称三公,权势滔天。 太师王琪婵夏已经交过手,可以说跟于瑾势不两立。 于瑾是四皇子,也就是新帝的心腹。 太师拥护的是六皇子。 而这太傅梅显,在储位争夺中保持了中立。 怪不得于瑾的父亲不想得罪梅显。 这应该也是为了于瑾,乃至整个家族大局着想。 于瑾现在是一飞冲天,得到了新帝的器重,但手里实权并不多。 在太师党还遍布朝野的当下,争取到太傅梅显的支持,显然是当务之急。 在所谓的“大局观”里,那几个被掳的孕妇,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不值得去为了这些人,得罪太傅。 当婵夏想到这一层关系后,不由得为于瑾捏一把冷汗。 于瑾是什么人,她比谁都了解。 这是个一遇到案情就六亲不认的主儿。 可这大好的前程摆在眼前,若真是跟梅家杠上,莫说是于瑾,就算是新帝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最是无情帝王家,别看燕成帝现在器重于瑾,那是因为他辅佐新帝登基的功劳热乎劲儿还没过。 一旦于瑾触犯了朝中元老,触犯了燕成帝的利益,那推于瑾出去祭天安抚旧臣,也不是不可能。 “梅太傅要那些孕妇做甚?”于瑾问。 “这...”代理知府迟疑,在于瑾强大的压力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太傅得了一种怪病,需要以胎儿脑髓入药,且只能用怀胎七月的胎儿,不可过早,也不能过晚。” “胡闹!”于瑾气得拍了下桌子。 这种毫无根据的药方,到底是哪个庸医开出来的? 婵夏却是惊得捂住嘴,这也太...残忍了! 怀胎七月,已成人形,也听闻有那早产的,七月的孩儿活下来的也不是没有。 这不足月便要取胎儿取髓,这与害人性命有何区别? 且这个“取胎儿”到底是用何方法?是药物催产,还是剖腹取子?! 放眼大燕,除了她和于瑾有给人开膛破腹保人不死的能力,再无第二人。 督主说过,他们仵作行以查验死人为主,活人剖腹治疗之事,也仅限于给难产的妇人生孩子和切除阑尾这等小病,且因设备有限,也不能做十成把握。 若真是生剖,只怕是大人小孩都活不了,这是何等残忍? “正是知道少爷会生气,老爷才想着瞒着您,哪知您这时候回青州刚好赶上。不过少爷请放心,这孕母已经凑足了八个,只要这八个入了药,以后也不会有此事发生,你只当不知道便是。” 八个孕母,加上腹中孩儿,便是有十六条鲜活的生命。 若有那怀双生子的,便不止是十六条。 从代理知府口中说出来,宛若不是十六条命,而是十六颗大白菜。 切便切了,没什么大不了。 又没有挑着达官贵人下手,不过就是“微不足道”的黎民百姓,“而已”。 于瑾双目微眯,眼里已经有了杀气。 婵夏感受到他的怒火,眼睛一转,忙堆出一副笑面,上前殷切地把知府扶起来。 “是我误会了大人,大人对我师父一片真情,可真是让我感动。” “夏姑娘,你能明白自然是好的,老爷深思熟虑,全都是替少爷考虑啊。”知府以为婵夏权衡利弊,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件事,只要脑子不傻的人,自然会做出选择。 一边是声名显赫的太傅梅显,一边是几个不值钱的贱民,一边是家族的富贵自己的前程,一边是查了也不会有任何好处还得罪太傅。 该怎么选,谁都知道。 于瑾拂袖而去。 知府想追,婵夏忙拦着他。 “大人你早说我刚刚何苦对你那么凶,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人你莫怪,大人这茶实在是香,我看师父也挺喜欢的——” “我这就命人包些给姑娘带着,只是少爷这——”知府看着婵夏,俨然一副自己人的态度。 婵夏小声说道: “我师父死要面子,外面吹他吹上天了,又是青天大老爷,又是明察秋毫的,他能当着你面说不查?” 知府了然,也是啊。 “你这还有什么好茶好点心的,给我带上一些,我回去劝劝他便是。” “那就有劳姑娘了。” 知府长久混迹官场,很自然地把“好茶好点”当成了“给我拿点钱”,看婵夏也就多了几分放心。 虽然此女粗鄙不堪,又把要银子挂在嘴边,实在像是上不得台面的,但这般肤浅的人,倒是最让人放心。 知府唤来管家,小声说了几句,很快,一个包裹送到了婵夏手里。 婵夏掂掂分量,很是满意。 “你且放心吧,这案子,你家少爷不会再查了。” 婵夏说罢,拎着包裹出了门追于瑾去了。 屏风后面缓步出来个白衣男子,白衣似雪,脸上也带着个面具。 “二少爷。”知府对男子施礼。 “那丫头,就是于瑾看上的女仵作?”白衣男子看着门的方向,面具下的一双浓眉紧拧。 “正是,小的已经查过她的底细,她家几代都是青州的仵作。” “仵作,呵呵,上不得台面,倒像是于瑾这个小野种会看上的,他也只配找个下贱的仵作——”白衣男子鼻翼动了动,只觉一股扑鼻异香,刚在屏风后就闻到一些,出来更觉得浓郁,煞是好闻。 “你这书房用了什么香?” “并没有用香——哦,好像是夏姑娘身上带来的。” 白衣男子听到是婵夏身上的香味,表情从陶醉变成厌恶。 “仵作的手都是又脏又臭的,也怪不得用这么厚的香。” “是,二少爷,依您之见,少爷还会继续查案吗?” “那就要看跟着他的这个小仵作拿了钱办不办事了,我看她满脸贪婪,拿了银钱,自该是要尽些绵薄之力的。” 想到婵夏公然要银子的嘴脸,白衣男子嗤笑一声。 “还以为于瑾眼高于顶,看上个下贱的仵作不说,还是个毫无德行只认银子的仵作,这挨了一刀的家伙,眼界也没了。” 无衣卷 第137章理不直气也壮 婵夏拎着包袱跑出来。 于瑾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背影看着特别孤单。 与周边格格不入,在一片浑浊的官场,他就是时代的逆行者。 婵夏看的心底微微刺痛,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俩人并排,踏着月光缓缓前行,一路无话。 虽然于瑾从不情绪外泄,但婵夏能感受到他此时压抑的心情,他不愿意开口,她就默默的陪着。 到小院已是深夜,婵夏点了灯,打开包袱。 里面除了茶叶罐,便是整整齐齐的银子,莹莹泛光,散发着独有的气味。 婵夏拿起一个深嗅一口。 “这迷人的铜臭味!师父,你那老父亲真不是个好饼,他手下一个区区知县,随手就拿了这么多银子出来,这得有千两了吧?” “知府正四品,月俸五十两,这雨前龙井更是重金难求,他随随便便拿了近两年俸禄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婵夏摆弄着银锭,看于瑾坐在那冷着脸放冷气,对她的试探也没反驳,便知于瑾肯定是明白他父亲的所作所为。 只是朝中重臣,好几个都姓于,不知哪一个才是他的父亲。 知府不过是于老大人手下的一枚棋子,竟也富得流油,可想而知,这于家的水有多深。 “这个案子,你不要继续查了,我已经收了人家钱了。” “当着我面,收受钱财?”于瑾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虽是质问,可却没有几分火气。 “收啊,干啥不收?他自己送上门的,我岂有拒之门外不收之礼?再说了,咱去京城,宅邸总得修葺吧?就你这...哎。” 婵夏摇摇头,想到于瑾那可怜巴巴的银袋子了,毛番拓都比他有钱。 “新帝看中你,大概会破格提拔,可就算是提拔你做厂卫提督,俸禄不过八十石,府内开销、人员开支、人情往来、还有你要做的那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药,哪个不用名贵药材了?还有!咱验尸用的刀片都死贵死贵的...” 她数一项就摇头一下。 做官做成他这么穷的,也是罕见了。 做一个好仵作,那也是需要大把银钱支撑的! “我若不勤快点敛财,就指望你那些俸禄,只怕是府里屋顶瓦片漏水你都没银子修葺。” 婵夏做出精准结论,算算这段时间她收的小金库,还好,够撑起一个府的。 “你觉得,我穷的养不起你?!”于瑾抬头,成功地被转移了怒气。 “说实话你生什么气?你自己说说,你可有收过一文的贿赂?”提起银子,婵夏比他还蛮横。 于瑾把头转到一边,对这个问题假装听不到。 “你不收贿赂这是你原则,我就不说什么了,可你不能总做赔本买卖吧?你去查验,一次的开销你算过没?咱那刀,都是特制的,用几次就要重新回炉打磨,成本贵啊!还有消毒成本呢?人家仵作都有上面贴补,谁给你贴补?” 这么大个宦官,说他不收银子,只怕是百姓都不会信。 但事实就是,不仅不收,还贴了不少钱。 “还有,你查案都是看心情,那贫民百姓你不收银子贴药贴东西的,我就不说什么了,就这些贪官污吏富得流油,你不收人家说不定还笑咱傻——算了,以后钱的事儿,你不要管,我收钱的时候,你保持沉默。” 婵夏越说越激动。 最后一拍大腿,剥夺这家伙的经济大权,自己握在手里。 “你是师父我是师父?!”于瑾眯眼,这丫头还真是顺杆爬,见风使舵。 白日里还寻死觅活说他不要她,一转眼,骑到他脖子上作威作福了?! “你是师父,可师父就不需要吃饭睡觉喝水用银子了?反正你也没有心思经营这些,又不知道娶个女人回来管家,我不管还等着你阖府饿死?” 越说越觉得自己理不直气也壮,左右前世于瑾的账本就在她这,今生她更该顺理成章地拿过来。 “水至清则无鱼,督主连去教纺司都不给人家银子,你想想看,混成啥样了?你再不让我给你管账,将来有天你去教纺司,你也没银子给!” 婵夏又想到前世的事儿了。 她在教纺司当杂役,督主去教纺司从来不给银子的——主要也是没人敢收。 “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于瑾忽然住口,又加了句,“去,也是查案的!” “查案就是你去找姑娘不给钱的理由吗?” “...”这嗑儿没法唠下去了。 于瑾觉得婵夏就是故意搞事情。 查案怎么可能越过教纺司这种地方?这种官方开的场子,姑娘们掌握的信息最是多,从她们身上总是能获取有价值的信息。 “我说这个的意思,就是你得想开点,咱收了这些贪官的钱,拿去给姑娘们,也好过让人家白陪你一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咱用这些钱,多购置点好药材,遇到需要的人分一分,这不就是劫富济贫吗?” “所以,你说这么多,目的?” “目的就是让你不要查这件事了,我收了银子,咱们要做个有信誉的人——” 于瑾挑眉,静等着她的下文。 婵夏噙着贼笑。 “我查就好,我只答应他们你不查,可没说我不查啊。” 于瑾好笑,就知道她会有下文。 让她把吃下去的钱吐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处理不好,可能就会引发朝堂动荡,我临危受命,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啊。” 婵夏一边说,一边摸包里的钱,笑得见眉不见眼。 完全没看出她压力在哪儿。 “所以?”于瑾现在已经能摸清一点这丫头的套路了,她这样肯定是有下文。 婵夏挺起腰杆。 “师父,你一定要进京面圣声明此事啊,就说为了咱大燕的社稷,你和你的爱徒我,呕心沥血、九死一生、拼尽全力、力挽狂澜——” “说人话。” “得给咱们加钱。也好说说这个查案经费的事儿。” 上次圣上答应赐给她的赏银,也该兑现了,这次婵夏要求也不大。 进京的宅子修葺费用,赚够就成。 无衣卷 第138章于铁蛋成了相公 婵夏这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了于瑾。 “要说等回京你自己与他说去,刚好他也想见你。” 婵夏眼睛一亮,大肥羊主动上门,岂有不宰直理? 于瑾烦躁的心因婵夏这财迷附体顺畅了许多。 婵夏看他不似刚刚那么气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父,你不气我了吧?” 那无处安放的小手手,警惕地护着她凭本事坑来的银子上。 唯恐于瑾会来一句没收。 于瑾抬头,敲了她的头一下,瞥了眼财迷护着钱的爪子,摇头。 “省着些花。” “为啥?” “以后满朝文武都知道你拿了银子不办事,还有谁肯收买你?” 婵夏嘿嘿笑两声,她才不怕呢。 真到了那一天,不还有皇城里的那个喜欢听评书的“大肥羊”么? 缺钱了就进宫讲一段,还怕没办法养家糊口? 紫禁城内,新登基的皇帝打了个喷嚏,看向窗外朦胧的月色。 “皇上,这都四更天了,龙体要紧啊!” 跟在燕成帝边上的大太监四喜忧心忡忡道。 燕成帝看向桌上厚厚的奏折,眉头紧锁。 “于瑾何日归来,他可有说?” “于公公离开时说好了告假七日,现在才不到两日。” 燕成帝重重地摔下朱笔,他有些后悔放于瑾这么久的假了。 “边境还不太平,太傅又一直告病,朝中一团混乱,朕没日没夜的忙,他倒是会挑日子撂挑子。” 四喜忙垂眸,心底却小声嘀咕。 还不是皇上亲口允的?当时也不知于公公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一个高兴,大手一挥就放他离了去。 燕成帝看着处理不完的公务,再想想于瑾那张冰块脸这会不知跟他那小徒弟在哪儿逍遥,越想越不平衡。 “派人八百里加急,把他召回来——还有,他那小徒弟,也一并带来。” 燕成帝想到婵夏那绘声绘色的讲案情,不由得羡慕起于瑾来。 身边又这么个能说爱笑的姑娘,于公公必然不会跟他这般,终日忙碌,心累如狗。 事实就是,于公公并没有燕成帝想的那么舒坦,这个能说爱笑的姑娘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师徒二人连夜赶路,这一路婵夏叨叨个不停,念叨的于瑾耳根都要生茧了。 “这不可能,你就不要想了。”在婵夏重复第三次时,于瑾终于忍不住,睁眼制止。 “为什么!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根据代理知府所言,太傅需要凑够八个孕母,现在还差几个,必不会收手。 于瑾推算出这些人还会再下手,青州这一出事,肯定是要从临近的几个地方下手。 距离京城不远,以防舟车劳顿让孕母胎儿不保。 师徒二人连夜赶赴望崖县,那处位于几地交界,四通八达也好打探消息。 问题就出在婵夏身上了。 她提了个馊主意。 “还有什么比这个来的快的?你不让我假扮孕母,你难道让老毛男扮女装?” “别!夏姑娘,你绕了我吧!”毛番拓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他倒是想替少爷分忧解难,可他也得有那个条件不是? 见过谁家的妇人长了满脸胡茬子,虎背熊腰的? “你看,老毛他不愿意啊,师父,难道你想——” 于瑾瞪她,婵夏怂怂地闭嘴。 其实她想说,师父扮女装一定很美,这张脸稍微化化妆,倾国倾城啊,教纺司的头牌都没他妖娆。 除了身高不合适,哪儿都挺好。 “总之,我一个人深入虎穴就得了,你该进京就去,就让老毛与我扮做夫妇,到前面就分道扬镳。” 婵夏的计划是她与毛番拓扮做夫妇,她在肚子里塞个枕头装孕母,引拐子把她抢走,这样就能知道那些人把孕母们藏在何处。 婵夏安排的明明白白,于瑾却是不悦。 虽然婵夏的计划听起来是没有问题,但这里面却有个很大的瑕疵。 拐子到底什么时候出现没人知道,婵夏与毛番拓扮做夫妇少不得同处一室,这破案以后,她还如何嫁人? “就这么说定了,好困...我先眯一下,到地方你叫我啊。” 婵夏话音未落人就已经睡着了。 于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的睡颜。 就连睡着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帮她调整比较舒适的造型让她睡着,于瑾掏出纸笔,快速写了封信。 车朝着望崖县快速驶去,等到了城门前,天已经亮了,城门缓缓打开。 婵夏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坐起来,发现身上披着于瑾的披风,身旁也没了人。 “啊!这个于铁蛋!竟然趁着我不在时跑路!也不把我叫起来告别一下!” “你是想死?”于瑾压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都已经告诉她很多次了,不要乱给他起外号,这丫头是真不长记性。 婵夏吓得一激灵。 妈耶,他没走啊? 掀开车帘,就见车前坐着个男人,一袭青衣,头上戴着缨子帽,单手持洒金川扇儿,标准的商贾扮相,一张脸貌似潘安,只是面色看起来比较苍白,似是带着病一般。 正是于瑾。 “师,师父?!”婵夏让他吓精神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打扮成个病相公? “毛番拓呢?” “进京了。” “那你——你该不会——?!” “嗯。”他手里的折扇探向婵夏的下巴,将她惊诧的小脸抬起来。 “我来代替他配合你。” “!!!”五雷轰顶啊! 婵夏都吓傻了。 于瑾思来想去,为了爱徒得名节,这扮做夫妻的事儿,自然不能便宜了毛番拓那个大老粗。 让毛番拓替他面圣,他则是扮做个进城看病的小商贩,他留下来陪婵夏。 “你这脸是咋画的,好像啊。”婵夏想伸手摸一下他的脸,被于瑾用扇子拍掉小爪子。 “马上进城了,快些装扮。” “得令~”婵夏放下帘子,一通鼓捣,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挺着孕肚的女子,那身量看着足有五六个月。 “这里面装的什么?”于瑾摸了下,觉得手感不太对。 “你猜!” 于瑾嘴角抽了两下,刚想让她不要胡闹,却见她抓起他的手,搭在那个塞满银锭的肚子上。 “相公,你摸摸咱们的娃吧~” 无衣卷 第139章阿夏姑娘戏真多 于瑾面无表情,这有棱有角的“娃”,碰一下还叮当响呢。 “你,跟我进来!” 于瑾拎着这不安分的大肚婆进了马车,只听那马车内传来女子的惨叫声。 “啊!仔细我腹中的孩儿!别把孩子弄掉了!” 路过的行人虎躯一震。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哇!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隔了好一会,马车里消停了。 满脸病容的男子从车里出来,继续赶路,隔了好一会,车里面钻出个俏丽的小娘子,伸手扶着腰,嘴里还直哼唧。 “就没见过你这般狠心的爹爹,对着自己的‘孩儿’也下得去手,只可怜咱家老大,在我身上还没待热乎,就被这狠心的爹爹下了毒手...” 于瑾目不斜视,装作听不到。 婵夏越演越上瘾,拍着已经变软的肚子念叨: “枕枕啊,我的二宝啊~你可别学你哥钱钱那般脆弱,让人戳了几下就掉了。” 于瑾青筋跳了跳,这个戏精! 到城门前刚好赶上城门开放,守城的拦住马车。 “干什么的?” “官爷,我陪着娘子从长平县过来探亲,还请官爷行个方便。”于瑾赔笑,把小人物的卑微演的淋漓尽致。 守城的掀开帘子往里看了眼,就见车里坐了个小媳妇,挺着个肚子,看模样生的还不错。 “你娘子这怀着孩子,怎还舟车劳顿跑到这?” “一来是探亲,二来也是陪娘子看郎中——” “你这杀千刀的,是我看郎中还是你看郎中?整日与春满楼的姑娘鬼混还以为我不知道?染了那一身怪病,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活啊!” 婵夏说着捂着脸一通干嚎。 于瑾嘴角抿了抿,心说回头真要告诫她,这胡乱加戏的毛病是要改改。 几个士兵从她的话里读到了大量信息。 赶车的这小郎君的确是病恹恹的,里面的小妇人哭着闹着,像是有那么回事。 “行了,快些进城看病去罢,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一表人才的,竟然做这些个遭雷劈的事儿...” 于瑾连连道谢,赶着车带着戏多的女人离去。 等驶离城门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才对着帘子里冷着脸道: “谁让你胡乱加戏的?” “你不觉得这么说效果更好么,放行的多痛快,都省的盘问了。” 察觉到于瑾用瞪她,婵夏马上捂着自己塞着枕头的肚子哼唧。 “相公,你吓到咱们的孩儿了,啊,我怕不是动了胎气吧,腹痛难耐啊。” 这戏说来就来,演的跟真事儿似的。 于瑾心说你这就是肚子疼也是瓜吃多了,不过有一说一,她软软糯糯的喊相公,还挺好听。 俩人顺利摸进了城内,为了引起人贩注意,二人转挑着人多的地方走。 婵夏见到有好吃的便要买,没一会手里就拎满了吃食,一路嘴都不闲着。 “啊!炸烧骨!相公,我要吃炸烧骨!”婵夏一口一个相公,叫得极为顺口。 “不可。”于瑾真怕她吃撑着,这丫头的胃跟个黑洞似的,怎么吃都吃不饱。 已经吃了那么多甜食,再吃这油腻的,很容易消化不良。 “又不是我要吃,是我腹中的孩儿要吃的。” 婵夏摸着肚子,委屈巴巴地说道。 “你腹中的孩子已经被你撑得要掉出来了。”于瑾不为所动。 婵夏后退一步,伸着颤抖的手指对着他。 “你,你,你这狠心的郎啊~我的命咋这么苦啊!”这戏说来就来。 于瑾冷着眼看她抽出个帕子,抖了两下,捂着脸还是一通哭。 这哭声还带拐弯的,行人路过,想不多看她几眼都难。 “这位小娘子,怎哭得这般伤心啊?”有个老妇人停下脚步问道,一双眼盯着婵夏的肚子。 婵夏用帕子挡着脸,手指着于瑾的方向。 “这个负心的汉子,趁着我有孕,与春满楼的姑娘纠缠不清,沾染了一身恶疾,这我都没说什么。” “咦惹——”围观众人发出嫌弃地抽泣,纷纷以刀子眼看向那“染了恶疾”的渣男。 “眼下我不过是想吃些炸烧骨,他就百般阻挠,舍不得银钱哦,嘤嘤嘤~~~” 路人纷纷对于瑾指指点点,那大婶也是不赞同地看着于瑾。 “这位小郎君,妇人我倚老卖老可要说上你几句,这女子怀胎饭量是大些,可这不也是为了腹中孩儿吗?” 嗯嗯!对的!婵夏点头如捣蒜,于瑾就冷眼看着戏精作妖。 “我看你娘子这身量,也有五六个月了吧?”老妇人打探着,一双手探向婵夏的肚子。 于瑾跟婵夏交换了个眼神,于瑾上前一步推开婵夏,阻止了那老妇人摸她肚子。 “你这馋婆娘,怀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知道吃!怀胎不足六月,家里都要让你吃穷了,还站在这丢人现眼干嘛,还不跟上!” “我的炸烧骨...”婵夏被于瑾拖着走,回眸泪眼汪汪地看着烧骨。 这是真心疼。 那老妇人听于瑾说怀胎不足六月,眼里的贪婪几乎是藏不住了,见于瑾把婵夏拖走了,忙对人群里的俩壮汉使了个眼色,这俩壮汉点头,跟着于瑾和婵夏走。 婵夏一路拿着帕子挡着脸,看着就跟哭似的,实则是借着帕子里的藏着的小铜镜偷偷窥视身后。 “跟上来了,现在要收网吗?”婵夏小声问。 “暂时不要行动,保持你现在的情绪。”于瑾也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有多少人时,他想继续观望。 “哦。”婵夏点了点头,“那炸烧骨可以给我买了吗?” 保持情绪,那就是吃啊。 对于好吃的炸烧骨,她真的是意难平。 俩人一路来到城内的客栈,以夫妻名分出来,自然是不能要两间房,外面还俩跟踪的虎视眈眈呢。 婵夏要了间中等房,俩人刚进房,那俩壮汉便进来了。 掌柜的看到是他们,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进了里屋。 婵夏躲在门缝里,把这一幕看得真切。 “合着这还是家黑店,师父,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下手?” “最好是今天入夜之前。” “为何?” 于瑾盯着房内唯一的床铺,无声叹息。 因为,这里有好大一张床。 无衣卷 第140章于铁蛋你咋这么抠门 这家客栈的掌柜的跟拐子有勾结。 于瑾看房内只有一张大床,再看婵夏这没心肝的模样,知道她根本没有把晚上可能会面对的事儿放在心上。 这丫头查案的时候心细如发,可一提及男女之事,就像是不开窍似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就这么一铺床如何过夜? 婵夏坐在那嘟嘟囔囔。 “师父,你就不该拦着我的,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 于瑾以为这丫头总算是觉醒了点身为女性的自觉,又听她补了句: “那炸烧骨定是好吃的,你别看青州特产炸烧骨,可各地做法不同,光那腌料便是有多种,也没吃上一口。” 什么一铺床两铺床的,加在一起也不比几块炸烧骨来得贵重。 俩人此刻都盼着拐子快些行动,不过婵夏的动机明显没那么单纯。 天很快黑了,婵夏很自觉地爬到床上,拍着塞着枕头的肚子,对着于瑾招呼: “枕枕他爹,快点安置了吧!” “你先睡,我看会书。”于瑾挪了下姿势,背对着她。 身后没了动静,于瑾抬头,婵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伸手拖着他的胳膊。 “时间紧迫,赶紧睡。” 这一句她说得是发自肺腑,情深意切,于瑾喉结滑动了下,嘴角抿了抿。 “娘们唧唧的干啥?这么大个铺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婵夏想的是如果那些人后半夜行动,俩人休息不好怕是没有体力应对,眼下时间还早,那伙人必不会在宵禁前行动,不如抓紧时间眯一下。 “地方很大的,我睡相可好了,抓紧时间...呼。”睡着了。 这可真是能吃能睡没烦恼,于瑾看着她这样,越看越气。 “你醒醒!”他用手拍拍她水嘟嘟的小脸蛋。 “干嘛呀~”婵夏的俩眼皮一点点往一起粘。 “如果不是我跟着你查案,是毛番拓,你也会这么做吗?”于瑾压着火问。 她要是敢说是,他就把她摇晃起来,好好给她讲讲男女授受不亲的事儿。 “他怎么可能啊...太晚了,你也睡。”婵夏俩手跟藤蔓似的,缠着他的手臂,稍微一用力,硬是把他拽到自己身边。 然后,跟个树袋熊似的贴过来,手脚并用。 唯恐他跑了。 于瑾看着身边睡姿难看的小八爪鱼,默。 这叫哪门子睡姿很好?! 有些人,真是脸大不害臊! 但该说不说的,脸皮虽然是厚了点,但身上是真香。 于瑾深吸一口,又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些那个,脸微热,伸手想把身上的小八爪鱼挪开,却被她搂得更紧。 “不能走,找你好累啊...” 婵夏发出呓语,把头靠在他手臂上。 这熟悉的气息让她特别有安全感,睡得也格外的香甜。 “就你这样,拐子真来了你也是睡成小猪。”于瑾似是无奈又似是宠溺,捏了她小巧的鼻子一下,坏心地不撒手。 没一会,她可爱的小鼻子皱起来了。 捉弄她很开心的于瑾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般,来回捏她鼻子玩,可是玩了两下,看着人家的小嘴,忍不住又想到了那个甜甜的瓜了。 婵夏的唇形很好看,小巧又饱满,看着就是有福气的。 不仅好看,也甜... 于瑾看着看着,忍不住想回味一下那个瓜到底是不是那么甜。 “炸烧骨,我的炸烧骨...” 于瑾这才发现自己距离人家姑娘只有那么一丢丢的距离,如果不是她出声,可能就...!!! 于瑾脸色一变,起身正待下床,婵夏一个翻身,直接滚到他怀里了,头就贴着他的手臂,胳膊和腿都压着他。 婵夏美美的睡了个好觉,等她睁开眼时突然觉得哪儿不对。 “啊!什么时辰了?!” “寅时一刻。” 从头顶传来低低的回答。 婵夏这才惊觉自己躺着的不似是枕头,她竟然躺在于瑾的胳膊上了! 婵夏第一反应是摸向自己的嘴角,做贼心虚的于瑾下意识地僵了僵。 “还好没流口水,哈哈哈。”婵夏干笑两声,她真怕自己流人家一身哈喇子。 黎明天还未全亮,黑暗中只听他喟叹一声。 婵夏忙把腿从人家身上挪开,企图营造一个啥都没发生的假象。 越忙越乱,抬腿一瞬间。 就听于瑾闷哼一声,婵夏自知闯祸,伸手就要给人揉,还没碰到就被他拍掉爪子。 于瑾庆幸此时没点灯,她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不用照镜子都能想到很狰狞。 “我不小心踢到你了,给你揉揉!”婵夏底气不足道。 心里就俩大字,完了! 她不仅睡相难看,还把于铁蛋踢了! 关键是她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不、必!”于瑾咬着牙起身,尽量让自己走路的姿势自然一些。 亏得此时光线不足,婵夏看不到他额头的冷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又研发了什么秘密暗器了?!”婵夏一拍脑子,觉得自己破案了。 “...”黑暗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图纸给我一份呗?我保证不外传——要不你让我看看,我就看一眼就行。” “闭嘴!” “...真小气。” 婵夏莫名心酸,到底不是督主啊,这要是督主,有这等新暗器早给她分享了,哪儿能跟他这么神秘兮兮的,偷摸藏在身上,这是防着她啊! 炸烧骨也不给吃,研究了新的暗器也不给看,哎,感情果然会消失。 “这时间城门也该开了,那些人看来是不可能来了,又要多等一天啊...我不管,今儿你要带我吃炸烧骨去!暗器我可以不看,烧骨我是要吃的。” “你确定,看得起?”于瑾阴嗖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听得婵夏一激灵。 总觉得他的态度很反常,想到这家伙是个心小如豆还记仇的,婵夏果断摇头。 “算了,不给看就拉倒吧。”早晚有天能看到,哼! “说来也是怪,按着常理那伙拐子昨晚就该动手,怎天都亮了还没行动?” 婵夏话音刚落,就听客栈底下传来一阵尖叫。 “掌柜的,掌柜的醒醒!来人啊!出人命了啊!” 无衣卷 第141章你们不一样 听到出人命了,婵夏第一反应就是找箱子然后跑过去查验,几乎是条件反射。 “坐着别动。”于瑾按着她,听到底下闹腾成一片,看样子是真出事了。 “这可能就是拐子们昨晚不下手的原因,一会你随我出去,不可挤到前面,也不可主动查验。” 真遇到这种命案,师徒二人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已经成了职业习惯了。 只是这会俩人正在乔装潜伏,不可因为这个露出马脚。 俩人相继出门,就见着一楼堂内,已经围了不少住店的百姓。 这会天不过蒙蒙亮,堂内点着灯,昏暗不清。 室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婵夏站在台阶往下看,就见昨日与拐子勾结的那个掌柜的倒在血泊中。 面朝上,身上有多处伤痕,最让人生畏的,竟是心口那拳头大小的血窟窿,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地上还有把沾了血的刀。 “伤痕对不上,凶器不是刀,刀刃且只有一面带血,说明是故意沾血扔在这,掩人耳目的。” 婵夏小小声嘀咕。 只看一眼,还是能看出很多问题的。 只是不知是何等兵器,能把人心口挖这么大个窟窿出去。 “铁爪。”于瑾捂着她的眼,拽着她往屋内走,脸上一片冰冷。 婵夏听他这口吻,似乎知道些内情。 饶是经验老道的仵作,想要辨别是何等凶器致死,也需要反复确定,他隔着这么远一眼判定,如此笃定。 只有一种可能。 他见过这种兵器伤人。 明明不是用刀致死,却在现场留一把刀,这真凶的目的是什么呢? 于瑾带着她回到房内,脸色十分难看。 “你是不是见过用铁爪的人?”婵夏直截了当地问。 “是。” “谁?” 他沉默,好半天才道: “于家二公于瑭的贴身护卫里,有个善使铁爪的。若你有天遇到,与其交手,一定在他甩出飞爪之前下针,慢一点,便无生还可能。” “于瑭?这名字好耳熟——啊!” 婵夏捂嘴。 她总算知道督主的本家是谁了。 从她知道于瑾可能会有个庞大的家族后,她就一直猜,朝中姓于的官员里到底哪个是彩凝和毛番拓口中的“老爷”。 于瑭这个名字一出来,婵夏便知道了。 “你知道些什么?”于瑾问。 “他是原官拜从一品平章政事于渊的嫡子,原来你跟他们是一家的!” “你很意外?” 婵夏干笑两声,的确是意外。 她想了好几家姓于的,唯独没想到是这家。 “督主两年后基本把于渊一家灭门了,满门除妇孺,成年男子一律流放——这个于瑭死的最惨,还是我亲自监斩的呢,督主罗列出他们一百多条罪状呢。” “他们罪有应得。”于瑾想到掌柜的惨死的模样,眼底一片冰冷。 “你弟弟——我是说于瑭,他为何让他手下的人害死掌柜的呢?”这作案动机是啥呢? “他在试探,试探我是否来了这里,不仅是这里。依照他的扭曲,他很可能在怀疑有我的各处,同时下手。” 也就是说,在昨晚,可能在各地,有好几处命案。 都是出自于瑭之手。 “我×!这怕不是个疯子吧?!”婵夏都惊了。 如果说,于瑾是将“人命大于一切”作为信条的存在,那这个于瑭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这家伙绝对是个脑壳有问题的,他想催你现身有很多种方法,为何要选择这种残忍的手段?”婵夏灵光一现,明白了。 “他是想让你内疚吧?这个臭不要脸的,前世督主单独斩他一个还真没冤枉了他!他就猜到你心地善良,不愿看有人枉死,故意弄这么多事儿来恶心你,你可要想开点,千万不能中了他的圈套!” 于瑾看着婵夏,看着这个义愤填膺的姑娘。 “我说你怎么总是吃不好睡不香呢,合着是因为有这不要脸的给你添堵,他越是恶心你,你越要好好的,可不能再因为这事儿膈应的吃不好睡不香的,凭啥?” 于瑾的厌食症婵夏之前一直不明白是怎么得的。 前世督主有她在,一点点好起来了,但今生的于瑾情况严重许多,婵夏已经不止听毛番拓说过一次了。 于瑾三两天吃不上几口饭,长期靠着营养丸撑着。 想必与他的出身有割不掉的关系。 “若有天,我要与这世俗对抗,做千万人眼里杀父拭亲的恶人,你该如何?” “那我就做千万人之外的那个人,你再判于瑭斩首,我还去监斩!”婵夏铿锵有力。 “是因为,你把我当成救过你的那个他吗?” “不,因为你是于瑾,哪怕世人都不理解你,我也相信你是对的。可能对你而言,你的信仰是正义与真理,但对我而言,我的信仰就是于瑾。” 她的信仰从前世到今生,从没有改变过。 于瑾在她心里,就是真理,就是正义。 就算有天还会跟前世一样,还会跟全世界为敌,她也不怕。 “我要跟着你一起,把这些恶人一个个的都送进去。”婵夏握着他的手,心疼的看着他,“所以,不要自责了,就算没有你,于瑭也是个恶人,他的恶不会因为你不存在而停止。” 虽然婵夏也不知道,这样的大家族的贵公子,为何会被送入宫中当了太监。 但她清楚地明白一件事。 “你和那个烂透的一家子,不一样的。从他们狠心把你送到宫里那一刻,你们便是两清了,除非他们于家上下都净身,以蛋还蛋,把你受的苦都让他们偿一遍,否则没完!” 于瑾刚还满是动容的听着,听到“以蛋还蛋”这四个字,实在是控制不住,干咳了两声。 “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总是提净身什么的。” “嗯,我不提了。”她做!婵夏暗下决心,等将来于瑾收拾于家的时候,斩于瑭之前,她一定要找宫内手艺最差的老宦官,给于瑭也切了。 “于家为何在这时蹚这趟浑水?除了于瑭这个脑壳不好的想要刺激你之外,可还有别的原因?” “太傅梅显,是于家最大的靠山。或许,吃胎儿脑髓这样的馊主意,也是于家出谋划策的。” 无衣卷 第142章戴上他的戒指 如果说,之前于瑾只是怀疑的话。 现在这平平无奇小县城内突发的案件,足以让他一叶知秋,猜到事情的真相。 于瑭不想隐瞒他,也不准备隐瞒他,这是跟于瑾正式宣战。 “我们才刚离开青州,都没待足一日,他消息怎会这么灵通?就算是飞鸽传书,从京城到青州,也要半日功夫。” 婵夏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他一开始就在青州?!” “或许,我们跟知府谈话时,他就在后面听着。” 于瑾的话让婵夏不寒而栗。 于瑭明明有别的方法跟于瑾对抗,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 以别人的血跟于瑾宣战,这是何等的扭曲! “可若是真如你所说,取胎儿脑髓的馊主意是于家出的,那这客栈掌柜的与拐子一伙,他们为何要杀自己人?” “那是因为——” 于瑾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起了骚动。 推开窗向外看,官兵把客栈包围起来了。 “这里面所有住客皆有嫌疑,一个也不能放走!” 于瑾冷笑,这就是目的。 怪不得昨晚拐子没有用迷香动手,这是担心用药伤胎。 暗的不成,便用明的了。 “这也太张狂了!拐子当街掳人还说得过去,竟然动用了官府...”婵夏气得攥紧双拳。 朝纲不振到这般地步,真让人痛心疾首。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不要怕,照顾好自己,如有不测,用这个。”于瑾从手上取下一枚戒指,抓起婵夏的手戴在了她的中指上。 这原本是戴在他小指上的,婵夏戴中指刚好。 “我有的。”婵夏知道这戒指里有针,她自己也有。 “你的那个不好看,以后别戴了。”于瑾握了握她的手,略凉的体温于她却是最暖的存在,“我这是金的。” 果然,这单纯的傻丫头听到金的俩字,眼睛亮了起来,马上把手背到身后。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真是个傻姑娘,她那督主一定没跟她讲过,在他家乡,男人把戒指戴到中指意味着什么。 于瑾轻轻拍了下她的肚子。 “照顾好自己,还有咱们的二宝。” 婵夏凌乱。 这,这?! 万年冰山也会开玩笑了?! “里面的人出来!” 官兵到了,于瑾替她整理好衣服,让她的孕肚显得自然一些,装作惶恐地开门,一群官兵涌进来,首先盯着婵夏。 “把她带走!” “各位官爷要带我娘子去哪儿?” “少啰嗦,这客栈出了命案,所有人都要调查,先带她回去,然后就是你,不要乱跑知道吗?” 婵夏听他们只抓自己,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我跟你们走就是了,相公,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最后一句,称谓是假的,可是关切的心却是再真不过。 于瑾眼里泛起阵阵暖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人是关心着他的。 不是因为他是于家人,只因他是他。 婵夏被带上了头套带了出去,眼前一片黑,只听得嘈杂渐渐远去,离开了客栈,她被带到了马车上。 一路颠簸,只听外面越来越安静。 应该是远离了闹市,这是要运她出城。 “这里面的女人怎么这么安静?”车外,一个男子粗犷道。 “比起前面那俩又哭又闹的,这个的确是太安静了些,许是吓傻了吧。” 婵夏竖着耳朵听。 这些人用绳子捆着她,不过绳子并不紧,应该是怕勒着肚子。 太傅要七月胎儿,掳走的大多是六月左右的孕母,这就意味着,这些被掳的孕母会被集中关在某处,只等着到月剖腹。 “这位小娘子长得真是不错,我刚看了眼,比花魁都好看,只可惜动不得...” 借着便是一阵不堪地笑声。 婵夏听了半天,只听到俩人的声音,从他们话里不难猜出他们并不是官府的人。 只是混在官府的人里抓她,话里透出不止抓了一个了。 车行了一路,总算是停了下来。 外面有对话传来,有另外一伙人与这俩人汇合,交代了几句,婵夏便被从车上带下来。 “这是哪里?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婵夏喊道。 “不该问的别问,跟着我们走,否则有你受的!”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岁数了,带着京城的口音,趾高气扬。 婵夏猜这可能就是太傅府中女使,这些人把她交接过去,便是要送去统一关押。 “这身量看着倒是合适,就是不知道胎气如何——郎中哪儿去了?” “说是坏了肚子,要等一会。” 婵夏听到有郎中在,猜到一会必然要给自己把脉,真让他们摸岂不是露馅? “啊,我上不来气!”婵夏突然喊道,身子还是摇晃,“这绳子勒得我腹中孩儿乱踹,快放了我!” 这些人听她说动胎气,忙把捆着她的绳子解开,为首的婆子恐吓道: “看在你有孕在身的份上就不捆你了,乱跑仔细打断你的腿!” “廖妈妈。”一个苍老的声音恭敬地响起,婵夏头套还没被摘下来,猜这就是郎中。 “快给她看看,她喊着孩子乱踹,莫要伤了胎。”廖妈妈命令道。 “我现在便来给她诊脉,小娘子莫要怕...”郎中伸出手,准备给婵夏把脉。 婵夏掏出银针,正准备给他来一下,郎中却收回手。 捂着肚子哼唧了一声。 “廖妈妈,你且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误了事儿仔细你的皮!”廖妈妈不耐地挥手,示意他速战速决,又见婵夏扶着肚子,百般不适的模样,忙命丫鬟把婵夏带到车上。 隔了好一会,那郎中回来了,却也没有再上车给婵夏把脉,听外面的对话,似乎已经拉到虚脱,被抬到另外一辆车上去了。 婵夏蒙混过关,跟着车一路晃悠。 这一路她无论怎么打探,身边看着她的丫鬟都一言不发,没有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作为重要的“药引”,这些人倒也没怠慢着婵夏,一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都是些酱牛肉烧鸡之类的熟食,这是要补充孕母的营养,为了剖腹取孩儿做准备。 婵夏一顿啃了三鸡腿,把她身旁看守的丫鬟震慑到了。 “你...这么吃不怕吃坏肚子?” “我孩儿想吃的。”婵夏用油乎乎的小手摸摸肚子,她可是答应了“相公”会照顾好“二宝”的。 无衣卷 第143章被看中了 看着婵夏的丫鬟是个话非常少的人。 这一路几乎都没怎么说话,若不是婵夏这惊人的饭量把她吓到了,估计还会继续保持沉默。 “鸡腿好吃,你怎么不吃啊?”婵夏把手里吃了一半的鸡腿递到丫鬟唇畔。 丫鬟浮现一抹惊诧的神色。 “你就不怕?”她跟着府内的嬷嬷出来接人,这已经不是头回了。 前几个孕妇无一不是哭得山呼海啸,吵吵嚷嚷,谁跟眼前的这个似的,能吃能喝还主动搭话? “怕啊,可是怕有啥用?我哭我闹你们说不定鸡腿都不给我吃,岂不是饿着我腹中孩儿了?” 一日不见肉,肚子里的枕头都消瘦了呢。 “你倒识趣,只是——”丫鬟看了眼婵夏的肚子,抿紧了唇。 “姑娘,怎么称呼你啊?”婵夏继续吃。 “我叫小翠。” “小翠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就做了拐子呢?” “我才不是拐子,我是——”小翠及时收口,慌乱地看了眼外面。 还好,负责押车的嬷嬷没听到。 “不该问的别问!” 婵夏知道她不是拐子,这应该是太傅府内的死契丫鬟,这些人从小就长在府内,受过严格的训练,跟彩凝那样,口风极严。 但,彩凝那般的暗卫队长,婵夏都能给她忽悠到自己这边,眼前的这个岁数不大的小丫鬟,婵夏有信心套路她。 等婵夏吃完,小翠拿出绳子,把婵夏的腿和手捆上,不知是不是熟了的原因,捆得轻了许多。 “你家中可有父母?”婵夏问。 “闭嘴,再说话就给你嘴也堵上!” “那就是父母双亡了,怪不得狠心的亲戚把你卖了,若是你父母还在,不说大富大贵,肯定也给你许个好人家。” 这一句说到了小翠的心里,婵夏看她表情有点动摇,再接再厉。 “我阿娘死的早,家里还有个阿爹,日子也不好过,将将温饱,有一次我从树上摔下来,昏迷了好久,阿爹也没有钱给我抓药...” “所以他就给你卖了?” “哪有!他翻到郎中家偷了几种药草回来,硬是给我救回来了,当时他还说啊——” 丫鬟被她的故事吸引了,正听的津津有味,却见婵夏不说了。 “说什么?” “他说啊,等他有钱了,也在外面放各种药草,给需要的人来拿,这叫穷则翻墙偷草,富则广济天下!” 所以打那以后,婵夏看到穷的吃不起药的,都会帮一下,就是因为陈四当年的那句话。 “你阿爹真逗。”小翠被婵夏逗笑了,笑了一会,又伤感起来了。 “我阿爹若是在...哎。” 婵夏几句话就把人家说的跟她产生了共情,这也是查案的基本功之一。 “别叹气啊,挺好看的小姑娘,一叹息就不好看了,你笑的时候脸上有俩小梨涡,就米粒大小的梨涡最有福气了。” 昔日厂卫第一狗腿溜须拍马的业务还没丢下,张口就来。 “真的?”小翠摸摸自己的脸颊,在府内可从没人这么说过。 “对啊,这一看就是能嫁个好人家,不说大富大贵吧,可也是顺遂一生,生几个胖娃娃,男耕女织,共享天伦,不过你这印堂发黑,不太好啊。” “你会看相?” “我相公是个...嗯,看事儿的。我跟在边上多少也学了些,小翠,翠儿啊!你最近可是遇到坎儿了,印堂发黑,脸色青白,过不了这个坎儿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小翠的脸更白了,吓的。 其实她这些日都是惶恐不安的,在府内年头长了,有些事儿她也能猜到一二。 等这些孕母归位后,自己只怕也难活下去,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可这世道,她一个签了死契的丫头能有什么力量与天命对抗,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原本已经是认命了,听这孕妇仅用一句话,就勾起了她对未来无限的畅想,若她能活下去,该多好啊... “你要是想过这个坎儿,也不是没有法子。” “你知怎么破解?!”小翠急迫地看着婵夏。 “想要逆天改命,便要行善积德,易经上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只要做好你能做的小善事,改命也是指日可待啊。” 这番话说得小翠陷入了深思,她能做的善事,会是什么呢? 婵夏这番话后,小翠依然是话少沉默,不过看婵夏的眼神不太一样了,从之前的麻木和冰冷,多了一丝丝温度。 婵夏把她的转变看在眼里,从前小翠把婵夏当成商品,现在小翠开始意识到,婵夏是个人,是个有温度有回忆的人。 婵夏只要得空,便给她讲讲因果,讲讲天命。 当仵作的,最不乏的就是这些故事。整日面对生死,人性的恶与善也会放大到极致。 小翠听的多了,越发相信因果轮回,善有善报。 车在路上走了大半天,夜半时停了下来,车外是灯火通明,小翠拿了面罩把婵夏的头扣好,叮嘱道: “一会出去,你千万莫要出声,若有人与你搭话,或是对你动手动脚,一定不要反抗。” 她也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廖妈妈催她带婵夏下来。 婵夏被牵着一路走,面罩被灯火照的依稀可见影影绰绰不少人。 “站住!”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叫停。 “给三少爷请安。”一众人喊道。 “这就是新来的货色吗?” “正是,老奴这一路带着过来,正遇上您了。”廖妈妈谄媚道。 “把她面罩去了,我看看。” 这被称为三少爷的晃悠过来,停在婵夏面前,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见面前这女子穿着粗布衣衫,腹部隆起,脑子里马上浮现这孕肚来回晃悠的画面。 舔舔嘴角,吞了吞口水,手下人早就习惯了他这不同寻常的嗜好,忙过来俩把婵夏的面罩扯下。 婵夏就见一个肥头大耳绿豆眼的男子站在她面前,不断地吞着口水。 此子眼距过宽,鼻根低,行为异常,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用于铁蛋的理论讲,便是娘胎里先天不足。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脑子不好的,看中了婵夏。 无衣卷 第144章困难重重 这世上最怕三种事。 一个是让坏的人握有权势和财富。 一个是让蠢的人握有权势和财富。 最后一个,是让又坏又蠢的拥有权势和财富。 这个梅三公子,显然就是最后一种。 智力已然是有先天缺陷了,善恶是非全然不分,家人若不对其言行进行控制,就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把她给我带回去,我要跟她玩骑大马!就像之前的几个那样!有肚肚的马最好玩了!” 这个梅三公子长得虽然丑,但是想得却是很美。 周围众人对他的恶行早就见怪不怪了,廖妈妈给边上的小厮使了眼色,俩小厮上来就要抓婵夏。 “廖妈妈!这个妇人正染着风寒,适才在路上我见她一直咳嗽,不如请公子等两天,省的过了病气!”小翠站出来说道。 婵夏这一路对她说的那些话,俨然是起了作用。 “这——三公子,要不给你换一个吧?这个病着呢,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廖妈妈对三公子说道。 “多嘴!给我打!”梅三指着廖妈妈骂,马上有人上去掌嘴。 这种人智商低到分不清好赖话,无差别攻击,对于这助纣为虐的老太婆挨揍,婵夏是喜闻乐见的。 小翠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替婵夏说话了。 眼看着这梅三把肥猪油腻手探向婵夏的脸,婵夏夹好指缝的针,还没等她戳下去,梅三惨叫一声,捂着肚子一蹦多高。 “肚子疼!” 一群丫鬟婆子顾不上婵夏了,忙拥着梅三进府。 婵夏疑惑地四周张望。 这处宅子建在郊外,附近有个林子,夜晚黑漆漆的也见不得里面有什么,风吹树叶沙沙响。 上次郎中正待给她把脉,没碰到她就肚子疼。 这次肥猪三也是要摸她,还是肚子疼。 婵夏的针都没有用武之地。 “还真是让你说中了,积不善必有报啊...”小翠压低声音,用只有她和婵夏俩人听到的声音感慨。 婵夏左顾右盼,一次偶然可以当做是天谴,这么多次巧合,那只能是人为了。 师父应该跟着过来了,就在暗中保护她,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隔空打过来一针让这梅三恰到好处的腹泻。 “小翠,你把她带到后面跟那些女子关在一起,然后赶紧过来!”廖妈妈丢下一句,慌忙跟着府内众人走了。 “你跟我来吧。”小翠搀着婵夏往府内走,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忘了,她没有给婵夏再戴上面罩。 婵夏也趁机把环境打探一遍。 这一看,真是不寒而栗。 这处庄子从外表看,就是个寻常的院子,可进到里面才发现,守卫森严,随处可见家丁打扮的壮汉,身上皆有刀枪棍棒。 从第一个跨院来到第二个门,这院子又是别有洞天,处处怪石嶙峋,种了很多奇异草木,进到里面立刻没了方向,只觉得像是无边的迷宫,看不到尽头。 这是奇门遁甲设下的阵法,设下这样的阵法,等同画地为牢,能够困住阵里的人。 而开阵的方法各有不同,若是找不对方法,就会变成“杀阵”,死于非命。 太傅梅显为了取“药引”困着这些孕母,竟然连这样的手段都用到了,真是老奸巨猾。 婵夏看得来气,心里又有些紧张。 她和师父对这些玄学类的东西都不精通,她要是陷在这阵里,师父也救不了她,说不定师父也会被困住。 “你跟紧我,别乱走,这里面机关多,跑出来很容易死在里面。” 小翠小心翼翼地带着婵夏按着唯一的生路走。 小翠的话也印证了婵夏的猜测。 “这阵法是高人设下的,每日行走路线都不同,今日还这么走,明日就换了路线,连我们都不知明日如何走出来。” 小翠的话粉碎了婵夏最后一点希望,看来背下路线是没有用了。 事到如今,摆在婵夏面前的就两条路。 一种是打晕小翠马上调头,外面的家丁虽多,她凭着身上的暗器,跑出去与于瑾汇合也不算多难。 只是这样,之前的努力便前功尽弃了。 而且她跑了,小翠肯定会受罚,看梅三那蠢笨如猪的态度,说不定能直接把小翠打死。 “信铁蛋,得永生...不怕!”婵夏小声嘀咕,给自己打气,义无反顾地跟着小翠往里走。 “过了这个青天阵,进了后院,我怕是以后见不到你了。”小翠带着婵夏穿过阵,停在一扇门前。 一日的相处,婵夏在她心里已经不是了待宰的“商品”,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小翠的表情看着有些难过。 “也不知能为你做什么...”小翠把捆着她的绳子松了松,看着好像还是捆着,其实稍一用力就能挣脱。 “保重。” 婵夏就觉得掌心一凉,她的手里多了个匕首。 小翠目视前方,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把面罩重新给婵夏戴上,推开门送她进去。 这已经是她能为婵夏做的一切了,婵夏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不是所有人天生都是恶人。 只是身在黑暗身不由己,婵夏唤醒了小翠的良知,就像是一道光洒在了小翠的心田。 “你会为你的善良得到好报的。”婵夏认真地承诺。 小翠扯扯嘴角,眼里却是一潭死水,在她看来,自己跟婵夏一样,终究是逃不过命运的摆布,不过是早晚罢了。 “崔妈妈,这第七个姑娘送过来了,你看下。”小翠带着婵夏进来。 过来个老妈子,脸上满是抓痕,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婵夏,警惕道: “这个新来的脾气如何啊?” “甚是温婉,就是饭量有些大,您多担待点。” “能吃倒也没什么,上面只说好生养着一个月,可别跟前面那个断了腿的疯女人似的,你看她给我挠的!” “不都是捆着么,怎还能挠到妈妈?” “别提了,这个叫紫雀的疯婆子腿虽然断了,可鬼心眼多着呢,打破了碗留了碎片,隔了捆着手的绳子,打了我们几个看管婆子跑了出去,若不是这青天阵法拦着,还真让她跑了。” 紫雀? 婵夏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把这个难缠的女人忘了。 有这个疯婆子在,她和师父的营救计划只怕是又多了一层不安因素。 无衣卷 第145章佛也不渡恶人 崔妈妈正跟小翠聊着天,就听厢房内传来一声尖叫。 “这疯女人竟然咬我!”一个丫鬟捂着鼻子跑出来。 婵夏隔着头套只听到熟悉地声音,只是比起之前听到的,这笑声已经带了几分癫狂。 “来啊,打我啊!把我腹中的孽障打掉了才好!” 正是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的紫雀在笑。 婵夏虽看不到,却从声音中感觉到了紫雀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把那疯婆子捆上,吃喝拉撒都留在原地,尿了拉了就给她换衣服,让她这般张狂!”翠妈妈扭头对婵夏训道: “你若乖乖听话,我们自当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可你要是敢耍花招,少不得要吃些苦头,跟这个叫紫雀的疯婆子似的!” 婵夏压低声音,以防紫雀听出是她。 “妈妈教训的是,不苛待我吃食怎样都行。” 崔妈妈听她三句不离吃,猜这是个傻的,便让丫鬟把她带到紫雀隔壁的房里。 到了房内,丫鬟把婵夏的头套摘了下来,婵夏一眼就看到她鼻梁上的俩齿痕了。 咬的还真是...有特点啊。 “你就住在这,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会给你松绑,你若是想方便,便喊我,我听到了进来帮你方便。别想着跟隔壁的疯婆子似的,你跑不出去的。” 丫鬟帮婵夏躺好,叮嘱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睡。照顾好你腹中的孩儿,若不慎滑胎你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婵夏等她走后,手稍一用力,捆着手的绳索便开了,再解开腿上的绳索。 这房间十分简陋,除了简单的床铺便是角落里放着的尿壶,连个烛台都没有。 空间也不大,堪堪放了张床,俩人待在这样窄小的环境里都嫌拥挤,比猪圈也大不了多少。 想来在梅太傅的眼里,这些等着被剖腹取胎儿的孕母,与猪圈羊圈里的牲口也没什么两样。 院子里的灯熄灭了,只有月光洒到屋内,隔壁紫雀扯着嗓子骂了一会,突然喊道: “隔壁的新来的,你睡了没?” 婵夏不回她,紫雀又自顾自地说道: “你马上就死了,我们都会死,你何不现在就撞墙,运气好的好死了,也省得遭罪。” “吵死了!再喊就打死你!”看守的丫鬟不堪其扰,出声制止。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听着,早死早超生啊!”紫雀又是疯癫大笑,没一会就发出尖叫声,紧接着没动静了。 大概是被揍了一顿堵上嘴了。 婵夏揉揉额角,紫雀这家伙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损人不利己呢。 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想着弄死几个当垫背的,这可真是坏到骨髓里了。 婵夏处理赵义案子的时候,给了紫雀选择的机会,只要紫雀能放下执念离开,就能保全性命。 紫雀不愿意放手吴家的财富留下,婵夏本想等着朝廷审吴家时,让她跟着一起流放,没想到紫雀的报应比婵夏想的还要早。 “看来这人是不能做坏事,否则天都看不过去...”婵夏小声嘀咕。 等了会,估摸着看守的睡着了,婵夏悄悄打开门。 这门是从外面用木栓别着的,把匕首撬进去稍微一用力就开了。 小院静悄悄的,正中搭了个棚子,里面有张简易的床,负责看守的丫鬟躺在上面打着呼噜。 这院子一共有八扇门,围成一圈,形成个口字形,这八扇门里,有七间关着被抓的妇人们,最后一间婵夏猜应该是看押夫人的婆子丫鬟住。 小翠之前给婵夏留下了重要的信息,每日阵法都会更新,子夜未到,进来时的通道还能用。 婵夏抬眼望了下月,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要在子夜前把这院子里的孕母都带出去。 旁的还好说,棘手的是紫雀。 她腿有问题,行动不便,最让婵夏头疼的是她精神状态不稳,俩人之前又是有过节的,如果带她出去,一旦她在途中作乱,剩下的五个妇人谁也活不成。 以一换五,这样的赔本生意婵夏是不能做的。 下定决心后,婵夏便抽出迷香,先把院子正中间负责看守的丫鬟彻底迷晕。 剩下七间房,除了已知的紫雀,还有一间里必然住着崔妈妈和其他丫鬟。 婵夏从离着她最近的房间开始找,窗户纸捅破一点,就着月光往里看,是被抓的妇人就继续往下找。 一连查了三间都不是,剩下两间二选一。 婵夏正戳开其中的一间,还来不及往里看,就觉得身后一道凉风吹过,她猛地转身。 月光下,紫雀鬼魅一般地站在她的身后,对她无声地笑着。 这笑十分渗人,表情都扭曲了,带着阴森森地寒气。 饶是婵夏这般有多年开棺验尸经验,见惯了各种恐怖嘴脸的,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这要是胆儿小的,当场就能吓死过去。 “原来是你,呵呵呵。”紫雀压着声音说。 紫雀的模样比之前变了不少。 整个人都憔悴的形如枯槁,唯独肚子是巨大一颗,身上的衣衫凌乱着,脸上表情扭曲,看着不太像人,鬼气十足。 不合身的衣衫紧紧贴着肚子,她的站姿很奇怪,中心全放在一只腿上,另一只腿应该是被吴家的人打断了。 婵夏握着袖箭,她准备把紫雀弄晕,防止她坏事儿。 可就在举袖箭的一瞬间,紫雀捂着肚子哎呦一声,肚子里的孩子踹了她。 婵夏看到这一幕,扣袖箭的手略迟疑。 “我来救你们,你若还不傻,就不要做声,跟着我,我能带你出去。”婵夏说道。 “带我一个人出去我便不喊,否则我让全院都死,呵呵呵!” “你这样损人不利己,对你有何好处?”婵夏无语了。 明明大家都有机会,这紫雀非得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机会,对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真是难以理解。 “我被那头猪三公子祸害的时候,这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对我伸出援手,我要她们都不得好死!” 紫雀仰头大笑,笑了没两声,就觉眼前一黑,身子一倒,摔在了地上。 婵夏放下袖箭淡淡道。 “你没救了。” 明知道错却死也不改的人,佛都渡不了,她陈婵夏还不是佛呢,就不勉强自己了。 无衣卷 第146章忽略了恶劣的人性 婵夏花了一点时间,把关在里面的妇人逐一放出来。 这些妇人各个都是惊恐不安,被关在此处早就吓坏了,精神皆处在高度紧绷状态。 婵夏把她们集中到一起,剪断截说: “我是来救你们出去,只要你们跟紧我,便可逃出生天,与家人团聚。” 众女子面面相觑,神色惶恐。 “我们怎知你说的都是真的?” 婵夏掏出于瑾给她的令牌。 “我乃文书房办差官,只要你们配合我,都能回去与家人团聚。” 婵夏计划里,只要把利弊讲清楚,这些妇人应该很愿意跟她离去才是。 但出乎意料。 “我不出去。” “我也不出去!” 一共救了五个,竟然有四个说斩钉截铁的要留下。 只有最后一个年纪大些,面容不那么好的妇人答应了跟婵夏一起走。 这情况出乎婵夏意料。 “你们确定,都不想跟家人团聚吗?”婵夏又问了一遍,众妇人异口同声,不想。 眼看着时间紧迫,婵夏也顾不上多想,带着唯一肯跟她离去的妇人推开门,进了青天阵。 等她走了,留在院子里的那几个妇人中有人说话了。 “我们哪儿还有脸回去?” “回去也少不了被打骂,不如留在这。” “崔妈妈说了,只待生下孩子,我们都能进太傅府当乳母,后半生也算是有个依靠,何必跟着她走做那枉死的鬼。” 几个人议论纷纷。 青天阵内,婵夏带着唯一肯跟她出来的妇人小心翼翼的走阵。 正如她推测的那般,这阵还没变,来的时候路径还可用。 “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呢?” “我要回家,家里还有孩子和婆母等着我照顾,我男人前初死了,留下六十岁的老母和几岁小儿,还有就是我肚子里的这个,我得活下去。” 这妇人说话却是铿锵有力,像极了长在路边的野草,虽其貌不扬,却有旺盛的生命力。 “你既是信我,我必拼全力护着你出去,只是那些妇人为何不愿跟我走?” 说话间,俩人已经走过阵法的一半了。 “姑娘有所不知,那几个人一进府就被三公子祸害了,我也是因为相貌丑陋才没被祸害,前几日天天听她们哭天抹泪说活不下去了,看着我们的崔妈妈就挨个的游说。” 这院子不大,静下来时说话声也能听到一二,这妇人东拼西凑的,把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开始都是寻死觅活的,后来都被说服了,说是生完孩子都能进太傅府当乳母,后半生起码是不愁的,我若不是家中还有老人和娃,我也是心动的。” 这些都是底层妇人,日子过的本就艰难,被掳走后无论有没有破了身子,丢了名节,再回到原来的家中,只怕也是要被打骂,甚至家风严一些的会扫地出门。 届时娘家不容婆家不要,在这女子生存本就艰难的时代,也只有一死了。 “是我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婵夏和于瑾只想着救人,却忽略了这庄子里有一个人傻心坏的梅三,他凭一己之力对这里面多半的妇人实施迫害,成了营救的变数。 无论是完美的犯罪还是完美的营救,无论出发点是邪恶还是正义,总会有很多未知的变数。 “坏了!!!”婵夏突然反应过来了。 这些妇人现在与梅府同心,不愿跟着自己走,那她们也必然也不愿自己把她们的秘密泄露出去,定会阻挠自己出去,刻在人性里的自私,很可能让这些原本的受害者成为帮凶。 婵夏话音刚落,后院一颗信号弹升起,没一会就听得前院一阵嘈杂。 “是我对人性研究的不透彻...”婵夏咬牙,抓着妇人快步前行。 刚走了两步,周围景致变幻,阵法变了! 婵夏抓着妇人止步,可还是迟了一点。 只听耳畔嗖嗖两声。 两枚利箭贴着婵夏的手臂飞了过去。 亏得婵夏运气好,这箭再偏一点就戳到她了。 原来的路线已经不能再用了,她被困在阵中了。 跟着婵夏的妇人腿肚子都吓软了,瘫在地上不敢动了。 这阵法里处处都是机关,走错一步就可能死于非命。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困住了!” 喊话声听起来近在咫尺,却又看不见人影,给这黑漆漆的夜增添了几份恐怖。 “既然你们想死,便成全你们好了,这阵里全是毒蛇毒虫,你们就等着喂蛇虫吧!” 正是送婵夏进来的廖妈妈的声音。 “你这样为虎作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婵夏喊道。 “原来是你...合着你一路的配合温顺都是装出来的,也好,就让你死在这青天阵里,明日抬了你的尸身给那几个人看,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那边喊完便不再有声音。 婵夏猜她们是笃定自己跑不出去,而且这次换阵,很可能是加了毒蛇毒虫进来。 婵夏从包里掏出驱蛇粉,均匀地洒在她和妇人周边,刚撒完,就听妇人尖叫。 “有蛇!” 月光反射在蛇鳞,鳞片在洁白的月光下闪闪发亮,蛇影像是索命的恶鬼,朝着婵夏和妇人缓缓游来。 太傅府内的这些狗腿子不急着进来抓婵夏,也正是这个原因。 他们放了蛇,很多蛇。 蛇吐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婵夏粗略地数了下,至少有超过五十条的蛇正朝着她们缓缓爬来。 她身边妇人的尖叫似乎刺激到了这些冷血动物,爬行的速度越发快了。 无一例外,全都是有剧毒的蛇,被咬上一口,神医也救不了。 “别怕,我的驱蛇粉是很有效果的。”婵夏安抚。 果然,那些蛇距离婵夏只有三米便不再向前,围成一圈,收缩着前半身,虎视眈眈的盯着圈内的盘中餐。 这蛇虽然不靠近了,但婵夏却不敢松懈。 她手里的暗器不足以击毙所有的蛇。 这药粉也是有实效的,一旦过了时间药效减弱,她很可能成为蛇群的盘中餐。 而且一旦起风的话,药粉被吹散,处境便更加危险。 婵夏正想着,就觉得一阵北风吹过,天公不作美,真的起风了。 风卷起了药粉,几条蛇退后了一些,但是也有几条蛇,缓缓向前... 无衣卷 第147章不记隔夜仇呀(月票+1) 就在婵夏以为她可能要成为蛇群的盘中餐时,一道天籁划破夜空。 “站着别动!” 师父! 婵夏喜出望外。 只听嗖嗖几声,几枚火药箭劈开夜空,落在蛇群里,砰地炸开,发出巨响。 蛇群霎时散开,有条被炸成两半的,头刚好落在婵夏脚边,张着獠牙还做出想咬状,婵夏被恶心的一激灵,抬脚踢开。 “关掉阵法!否则杀了他!”于瑾命令道。 “嘿嘿,师父你学坏啦~”婵夏一听就知道,于瑾肯定是劫持了什么大人物,这大人物很可能就是梅三猪。 “快放了我家公子!”廖妈妈一反之前的跋扈,哆哆嗦嗦道。 “啊!”梅三惨叫。 婵夏笑得更欢实了。 这人啊,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看看,连于瑾这种把正道的光刻在骨子里的人,也有这么坏的时候呢。 她喜欢。 “别伤他,我这就开阵!” 不一会,婵夏只听到开门声,前方火把通明,于瑾就站在台阶上。 “师父!”婵夏拽着妇人跑过去。 于瑾的长剑抵在梅三的脖子上,一双眼迫不及待地上下扫视,确定了她没受伤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人已经出来了,快放了我家公子吧!”廖妈妈带着一众家丁,哆哆嗦嗦地说道。 “退后,都退后!我们要确定安全脱险后才能放了他!”婵夏这会哪儿还见得之前半点畏畏缩缩的样子。 于瑾给她撑腰,她就是全场最拽的崽儿! 众人不敢违抗,只能看着于瑾带着婵夏劫持着梅三退到林子里,突然,一支箭奔着于瑾飞过来,婵夏手疾眼快拽着梅三挡了下。 梅三一声惨叫,箭扎着他胳膊了。 “撤!”于瑾推开梅三,带着婵夏和妇人跑入林中,一时间乱箭齐飞。 “别打了。我还在里面!”梅三支哇乱叫。 箭停了,于瑾带着婵夏和妇人上了停在林子里的马车,婵夏看到小翠竟然也在车上。 一路飞驰,等确定了追兵没追上来,于瑾才掀开帘子,想看看婵夏怎样了。 却发现婵夏身上中了一箭,小翠和被婵夏救下的妇人都是满脸担忧地围着她。 “伤着哪儿了?!”他让小翠赶车,进去查看,声音都有些不自觉地抖了。 “师父,看在我这因公负伤的份上,你答应我吧,以后别扣我银子了,也别动不动就罚我抄书,还不能撵我走,你撵我走我心好疼啊,疼~~~~~” 最后一句颤音,把于瑾喊得心都跟着颤。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胡话,让我看看!”他抽出刀想要划开婵夏的衣服,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戳中婵夏的箭,竟是如此牢固,于瑾的脸色变了变。 这位置据他所知并没有什么要害,但戳的这般深,不快些取出来也是要有性命危险的。 “你先答应我...你要是再撵我走,你就是猪你就是狗!” 最后一句说得是如此掷地有声,哪有半点伤者的虚弱。 于瑾突然回过神来了,划开她的衣服,婵夏笑嘻嘻地拍着肚子。 “咱们家老二被戳死了,太惨了,你得补偿我啊,相公~” 利箭戳到了她肚子里的枕头上。 于瑾觉得哪儿不太对,只是戳到枕头,怎会这么牢固? 用力一拽,枕头破了,露出里面的银锭。 箭不偏不倚地戳到了银锭上,她没伤着分毫。 于瑾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在这瞬间大起大落,比他自己涉险还刺激。 “所以说啊,这人也不能太无欲无求了,水之情则无鱼啊,你看,爱银子,贪点财,留个私房钱傍身,说不定就能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呢,咱家二宝枕枕要是没有一颗‘纯银’的心,我只怕是要遭点罪了,哈哈...哈?” 婵夏得意地笑,笑声越来越小。 师父的脸色好难看啊... “我刚涉险,我替师父流过血!我为师父立过功!师父你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婵夏抽出已经破烂的枕头挡在怒气冲冲的于瑾面前。 “你看!我还流产了!当着支离破碎的老二,你舍得教训我吗?” “你,去前面!”于瑾命令。 “是是是,小的现在就滚到前面驾车!”婵夏缩着肩膀先要溜。 “我说的是她!”于瑾对着已经看傻的妇人吼。 妇人忙跑到车前跟小翠并排坐在一起,俩人对视一眼,帘子放下,车里面传来婵夏杀猪一般的惨叫。 二人不约而同地一激灵,好可怕! “我都多大了,你不能体罚我!”婵夏鬼哭狼嚎。 此时她头朝下,被于瑾按在膝盖上。 啪啪! 于瑾手起掌落,一点没留情。 这是真生气了。 她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是太过恶劣,于瑾看到她中箭的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死了。 刚刚多担心,现在就多生气。 “啊!师父打徒弟了!相公打娘子了!打的孩子都掉了!”婵夏嗷嗷叫。 换来的,是他更不留情的两下。 “我都多大了你还这样!你要再敢打我,你可要对我负责了!赶紧放开我!” “好,负责...我好好负责!”于瑾咬着牙,对着她又是两下。 只是这两下几乎没用力,看着她在那嗷嗷的哭,虽然知道这鬼丫头多半是装的,可还是下不去手了。 “说,你还顽不顽皮了?”于瑾问。 “不敢了!”婵夏回答的飞快,并伴随着一阵嘤嘤嘤,挤得脸都要变形了,一滴眼泪也没憋出来,趁着于瑾不注意,飞快地用手沾了点唾沫蹭脸上。 “我太可怜了...” 于瑾把她扶起来,婵夏跟个八爪鱼似的贴他身上,手臂紧紧地缠着他。 这疑似撒娇的动作成功化解了于瑾的怒火,伸出手拍了拍她,嘴上却是依旧强硬: “不许再胡闹了!” “是,都听你的,嘤嘤嘤!”婵夏一边嘤嘤,一边把脸上的唾沫均匀地蹭他胸口,哼,让你这么坏! 于瑾看她认错态度还算“端正”,也就不跟她生气了,掏出帕子递给她。 “不用。”婵夏把头转到一边,偷摸吐舌头。 都蹭他身上了,用这玩意干啥~ 夏姑娘从不记隔夜仇,因为有啥“仇”,当场都报回去了。 无衣卷 第148章伤敌一百自损两百五(月票+2) 营救计划失败了。 尽管婵夏跟于瑾皮了一下,但短暂的玩闹过后,一股浓浓的凄凉从心底油然而生。 “我明明是想救这些妇人出来的...”婵夏沮丧道。 却不曾想,正是这些妇人,差点害她死于蛇口。 “是我考虑不周。”于瑾揉了揉婵夏的头发安抚道。 若没有梅三这个变故,他们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 “紫雀这种天生的恶人损人不利己我还能理解,可那些妇人原也只是普通人,她们也曾感受到被人欺凌的滋味,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无论看过多少次人性的丑恶,再经历时还是会很难过。 “受害者和施害者的身份都不是固定的,很多受害者在受到侵害后,想的是让旁人也尝到被害的感觉。” 婵夏忽然想到紫雀被她撂倒前喊的,不寒而栗。 “无法与伤害自己的人对抗,只能寻找更弱小的欺凌,不断的轮回和重复,正因如此,我们这样的执法者,才有存在的意义。” 执法者的存在,便是要斩断恶性的轮回,追求正义,对作恶者依法制裁,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体系。 “别沮丧了,至少你还捞了俩出来,也不算全完没有收获。” 于瑾比了比车外。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营救效果,但总算不是颗粒无收。 “我真是越想越气,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婵夏想到那如铜墙铁壁般的庄园,心里还是一阵膈应。 为了达到一己私欲,弄了这么个人间修罗场出来。 “算自然是不能够。” 于瑾示意婵夏叫小翠进来。 “太傅府你是不能回了,若你好好配合我们,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个安身之处。” 小翠跪下,对着婵夏哭道: “承蒙姑娘搭救,姑娘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 “这庄子可是梅显所有?” “这庄子是记在府内大管家名下,当初改建时奴婢也在。” “这些妇人被抓回来后,梅显可曾来过?” “不曾,全都是大管家出面,那廖妈妈便是大管家的媳妇。” “老奸巨猾。”婵夏恨得直磨牙。 如此一来,哪怕是到了御前对峙,她也不占理。 只要梅老狐狸把责任都推到大管家身上,只说大管家为了给他治病想了这么个昏招,推个替死鬼出去,即便是燕成帝想追究也是拿他没办法。 “那梅三又是怎么回事?” “三公子胎里不足,出来就是个傻的,太傅给他娶了好几房回来他都不爱,唯独喜欢那肚子大的,抓进来的妇人只要稍有姿色都会被他看上,就算没有这些妇人,他原本在京城内也是看到有姿色的便抢回来。” 不止是寻常人家的妇人,有时候连小官家眷他也敢动,那些吃了亏的都碍着太傅的威慑,不敢声张。 “王八羔子...临走前就该给他切了。”婵夏只恨刚刚没找到机会下手。 留着这种祸害,以后还指不定要害多少人呢。 车一路赶赴京城,赶在黎明前到了城门前。 毛番拓和彩凝早已在城门守着,看到于瑾的车忙命守城开门放他进来。 “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府内传了话,让您回来先去府内听话,皇上那也说让你带着夏姑娘速速进宫。” “告诉你们那个什么鬼老爷,就说我师父偶感风寒,短时间内不能见他,一个月,不,一年都不行。” 婵夏有预感,于老大人那个坏痞子想要见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必然跟她昨日救人有关。 “夏姑娘,你这也太...”毛番拓满脸为难,麻烦您想个上点心的借口好么? 什么风寒需要一年? “那你就说...说我师父浑身长了脚气,啊!”婵夏捂着额头,愤怒地瞪着那个随便敲头的男人。 她好歹也是个大姑娘了,他这样不分场合的除了打腚就是敲头的,她不要面子? “不要满口胡言,收拾一下,随我进宫。”于瑾被她那句“浑身长了脚气”恶心到了。 这伤敌一百自损两百五的毛病就戒不掉了。 “那老爷那——” “没听到她说的?我偶感风寒,一年内都回不去。”风寒一年也比浑身脚气好听多了。 毛番拓瞠目结舌,这,这还是他那个冷面无情的少爷吗? “习惯就好。”彩凝面无表情地说道,跟夏姑娘在一起时间长了,一切皆有可能。 于瑾带着婵夏回到他的府内,婵夏一路嫌弃个不停。 “你看看,我就说你穷吧?你还不承认,四品官员找不出第二个住这么小宅子的了,梅老头子关孕妇的庄子都比你这大。” “嫌小你可以不来。”于瑾没好气道。 这丫头势力的嘴脸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少爷在宫中有单独的院子,平时很少回来的。”彩凝解释。 “我师父好歹也是御前红人,住这种地方不是打皇上的脸吗?彩凝啊,你在京城打探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府邸,不求最好,但求最大,要气派,要豪华,能够凸显我师父御前红人的身份。” “这...怕是不太好找啊。” “有什么不好找的?我看梅老头的太傅府就不错,你看看他府上的匾额多大,照着他的尺寸打一块于府的牌子出来,咱搬家换个牌子就行,除了他那堆小老婆和手底下的恶仆不要,其他咱都给收过来!” 彩凝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偷偷朝着于瑾看去,见于瑾蹙眉,不悦道: “休得胡言乱语。” 彩凝稍稍松一口气,还好少爷也没太过放纵夏姑娘。 梅太傅乃朝廷一品大员,门生遍布朝野,夏姑娘这番话可真是骇人听闻。 “一共就这么几口人,弄那么大个宅子作甚?难不成把屋舍推了,给你种草药不成?” 彩凝的下巴都要掉了,所以少爷并不是制止夏姑娘冒犯太傅,只是单纯的觉得...人家宅子太大? 也可以理解为,穷的没钱维护那么大地方? “我还就看上他那了,他住这么大的地方,心都野的没边了,就该给他换个地方洗洗他那肮脏的心。” 京城天牢特别适合。 想到一会要见大肥羊,婵夏摩拳擦掌,能不能把梅老头拉下马给师父换个新家,就看待会面圣了,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紫禁城内的燕成帝打了个喷嚏。 无衣卷 第149章锦衣夜行 为了面圣,于瑾特意命人将婵夏打扮一番。 几个丫鬟将婵夏按在水中好通清洗,换上了粉红色的烟纱裙,搭了件绣着彩蝶的褙子。 一头青丝被做成了双平髻,大燕未出室的少女多做此装扮,簪着时下京城最流行的镂空飞凤钗。 “再给姑娘别些珠花上去。”为首的大丫鬟秋毫左顾右盼,又从盒子里取了两朵珠花簪上,退后一步,满意点头。 原本娇俏可人的少女被满头珠翠衬得雍容华贵。 “别忙了,随便弄简单就好。”婵夏打了个哈欠。 这几个丫鬟她大多都认识,跟前世差不多,还是那几个熟悉的面孔,对她们的脾气秉性都很了解。 伺候她的这个大丫鬟秋毫是于瑾从外面买回来的,梳得一手好发髻,可惜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怕是在婵夏这都没什么用武之地。 “进宫面圣怎好随便呢,这些头面都是毛护卫挑遍京城都是最受官家小姐们喜欢的款式,多戴些也显重视。”虽然欠了淑宝斋的银子没还,但戴头上谁也不知这是赊来的不是。 “戴上也是白忙,一会他都得给你摘了,不信就看着...”婵夏小小声嘀咕。 “公公,您看这样扮相可好?”秋毫见于瑾进来了,把婵夏推到他眼前,带了点邀功的味道。 于瑾已经换好了官服, 都说这宦官的服是最不显颜值的,这话用在于瑾身上却是不妥的。 浅青色的蟒袍配深色的冠帽,沉稳中透着利,雍容中带了几分俊逸,这是婵夏见过最好的宦官, “衣服的色还是不对的。”这念头一闪而过,却不敢说出口,让于瑾听到又该拽着她数落了。 早晚有天,她能看到他跟督主一样,红袍加身,锦绣荣华。 婵夏对着于瑾流哈喇子脑补他前世统领厂卫的绝代风华,于瑾却是蹙着眉头看婵夏。 “姑娘真是我见过生的最有福气的,略施粉黛就这般贵气,真是好看。”秋毫沾沾自喜。 贵气。 对,就是这俩字。秋毫的话让于瑾找到了违和点。 婵夏做这样的扮相自然是好看的,比起京城的那些贵女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只是这眉宇间不经意流出的贵气让于瑾觉得不妥。 平日里婵夏粗布素衣还不太显,稍做换装变换个发饰,眉眼间与生俱来的贵气便呼之欲出。 于瑾伸手将她满头奢华珠翠一一取下,看了看,还不算很满意,见盘中还剩两朵翠绿绒花,顺手取来别在她的发间,急得秋毫直跺脚,敢怒不敢言。 被于瑾这么一搞,倒是有股轻灵之气。 可到底是秀雅有余,华贵不足,这宫里稍微有点地位的宫女都不会只别绒花,这也忒素了些。 “我早就说过,你会白忙一场吧。” 婵夏看秋毫急的在那来回搓手,见怪不怪。 前世她倒是收了不少督主送的礼物,便是那高门贵女才能带的名贵头面,她也是不缺的。 平日里忙着查案不好戴那些,进宫面圣戴上,他又嫌不好看都给她取下来,怎么素净怎么打扮,久而久之婵夏只当他审美异于常人。 寻常人都是怎么贵气怎么打扮,他就反其道而行之,婵夏本就不注重这些,随他去了。 偶尔拿出来看看,想着变卖能换多少鸡腿吃,后来看多了嫌碍事儿,都扔一起束之高阁。 秋毫忙着在她头上“彰显(赊账来的)富贵”时,婵夏就猜到秋毫要白忙一场。 于瑾把人间富贵花改成了素雅小茉莉,还觉不够。 “取个素色斗篷来。” 秋毫要晕过去了。 弄个比宫女还素的头饰也就算了,靠着服饰还能撑撑这穷酸小破府的脸面,这下好了,被公公弄个素色斗篷全都遮住了。 于瑾这才满意,带着婵夏出了门。 秋毫看着俩人的背影小声嘀咕:“公公这是为得哪般啊?” “这你还看不出来?”彩凝从房顶跳了下来,秋毫忙施礼。 “还请彩护卫指点迷津。” “锦衣夜行,不是不珍重,恰恰是过于珍重,懂?”彩凝把婵夏昔日对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搬过来。 彩凝总算是找到点心理平衡,秋毫此时的表情,便是彩凝平日听婵夏和于瑾聊天时的模样。 清晨的朝阳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辉煌又绚丽,婵夏驻足抬头看。 雄伟的皇城还是她前世记忆中的那般,富丽堂皇又处处透着雄伟的哀伤。 重檐殿顶,朱红宫墙,彰显着皇权也锁着了自由。 龙椅上的那个寂寞又高贵的男子,凭着流血和争斗,最终将至高皇权攥在了掌心。 从此便只能坐在皇位上遥望着曾经有过的浮华尘世,或许正是太过寂寞的缘故,婵夏这抹欢脱的颜色,成了他调剂枯燥生活最好的存在。 于瑾要回文书房办些公务,将婵夏送岛御书房候着,临行前再三叮嘱她不要乱走动,这才离去。 这个点儿御书房正是清静,几个小宦官守着门,早就得了上面的招呼,对婵夏这个外来者也没表现出过多的好奇,婵夏站在一旁候着,昏昏欲睡。 过了不知多久,听到头领太监尖细的喊皇上驾到,婵夏这才振作精神跪地施礼。 “恭请皇上圣安。” 燕成帝下了朝迫不及待直奔御书房,看到婵夏就觉得精神抖擞,宛若找到了快乐的源头。 “平身!” 燕成帝坐在了龙椅上,又命身旁的头领太监给婵夏赐座。 “朕一早就命人备下了好茶,只等你来了。” “蒙皇上这般恩宠,民女惶恐。” “阿夏不必拘谨,朕叫你来便是与朕说说话,你只当还是在边境时便可。” 婵夏眼观鼻做诚惶诚恐状,心里却道我信你个鬼。 但凡是坐在这龙椅上的,嘴上说什么只当是客套听听便是,她若真敢没规矩,他短时间觉得新鲜有趣,日子长了必对于瑾起疑。 婵夏只觉多疑是每个帝王的标配,不长个琢,都不好意思往这个椅子上坐。 “朕听闻,你最近经手了一桩奇案?” 来了,就等着他这句呢!婵夏酝酿好了情绪,起身跪地,用袖子遮着面哭道: “民女这次来便是要说此事,顺便与皇上道别,只怕是,您再也看不到民女了!” 无衣卷 第150章把皇帝拐成捧哏的阿夏 “民女跟随师父查案,只想着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和我师父都愿为了陛下的江山肝脑涂地,若是能为陛下死,也是极好的,只恨死在奸臣贼子的手中,再也不能与陛下这般说说话了...” 说到最后趴在地上不起来,小小的人儿,哭成一团。 婵夏趴在那干嚎,她是真不敢抬头。 憋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没有带葱头进来真是大大的失策,可葱头味儿大,容易被发现... 她在那憋着想啥玩意催泪效果好还不容易被发现,看在成帝眼里,便是吓得话都说不全了。 想着这可怜见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你尽管查,有朕给你师徒做主,没人敢动你分毫。” “民女也想着有陛下护着,还能留这条贱命多活些年头给陛下效力,还有我师父,更是对陛下万死不辞,那可真是百年不遇的忠臣良将,可是师父他已然是活不下去了,他打算以身殉国,我这当徒弟的,也只能随了我师父抹脖子了!” 门外,于瑾嘴角抽了又抽。 她这乱加戏的毛病是戒不掉了。 听婵夏说于瑾要以身殉国,成帝脸色骤变,拍案而起。 “他敢!朕这江山还没坐稳,他殉什么国?!” 心里把于瑾骂个半死,他这龙椅都没坐热乎,于瑾就想着死遁跑路? “我师父说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帝王恩情大于天,若忠与孝起了冲突,他宁愿舍得一身剐,为陛下万里社稷撒一腔男儿血,大义灭亲!” 婵夏绕了一圈,终于完美点题。 她心里明镜似的,成帝一时半刻不会拿太傅怎样,但江山坐稳后,这些老贼一个也跑不掉。 于瑾的父亲作为太傅党必然跟着被清算,届时于瑾少不了被人诟病。 他忠君人家说他不孝,他若顾着孝道,那就要跟着于家一起倒霉。 婵夏只看他前世砍于家人多欢实就知道,孝道这美德,于瑾是没有的。 不如现在就划清界限。 “不是说太傅的事儿么,怎么扯到忠孝了?” 于瑾已经派毛番拓把案情如实禀报,成帝原是想听听婵夏是如何英勇解救孕母的,却整出一大段忠孝两全出来。 “师父不让我说,他对陛下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感天动地啊!” 于瑾眼成一条线,作为当事人,他表示,并没有。 “朕让你说,你说便是,你师父不敢苛责你的。” 婵夏闻言心里吐槽,于铁蛋要是想收拾谁,皇帝也不好使,前世她被罚的少吃了多少鸡腿?拿出免死金牌哪次好使了? “那民女就斗胆说了,给太傅出馊主意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师父的生身父亲,原平章政事于渊!” “于渊是我师父生父,我原是该叫他一声老大人的,可您想想,就算是家道中落,哪有把嫡长子送到宫中的?分明是他心术不正,我师父那一身正气晃瞎了他的狗眼,他容不下我师父!您看他那嫡次子于瑭便不是个好饼,跟他臭味相投他现在的日子过的可逍遥了!” 这小报告让婵夏打的,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几句就把于瑾夸成了百年不遇的忠臣良将,把于家踩到了尘埃里。 于瑾这性子,打死他也做不到跟婵夏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死皮不要脸的跪在这自卖自夸,贬低别人抬高自己,但不得不承认,她这一套,成帝还是很受用的。 婵夏抬眼皮偷看,见成帝不自觉地点头,继续说下去。 “当时于家是犯了事,按律家中男丁要入宫一个服役,我师父身为嫡长子就这么被推出来了,咔嚓一刀下去,没了心思...儿子、孙子、孙子的孙子、孙子兵法,啥也没有了!等咔嚓完了,先帝又宽恕了于家,只让于渊告老,不被全族被罚,可我师父都切完了!” 婵夏嗷一声哭出来:“陛下您说,我师父惨不惨?!还有啥比净身完又被大赦还痛苦的?” “爱卿受苦了...”成帝动容,身为男人,他对这个咔嚓完了又被大赦白咔嚓的事儿,深表同情。 于瑾强忍着不出声,听她在那添油加醋。 事儿虽然是这么个事儿,可从这丫头嘴里说出来,活脱成了相声。 成帝这么大个帝王,被这丫头拐的跟个捧哏的似的。 “我师父冤啊!您说,就因为他一身正气,他就该被推出来吗?” “不该!” “就因为他一心想着忠君报国,他就该当太监吗?” “那不能够!” “所以我师父跟于家不是一伙的,他看到于渊那老贼助纣为虐为非作歹,他已然做好弑父的准备,等我们查了这案,他就打算抹脖子了,我也活不了!” “那不成,他死了谁给朕卖命——于家是于家,爱卿是爱卿!爱卿年少入宫,早就与于家毫无瓜葛,朕查于家,关爱卿何事?” 捧哏的被婵夏彻底带跑偏了,婵夏嘴角微扬,忙送彩虹屁一枚: “陛下圣明,大大的圣明啊!只是天下人不若陛下这般,若过后有人说我师父弑父弑亲,说我师父是乱臣贼子可如何是好?我们该如何堵众口悠悠?” “这事好办,朕只要颁道圣旨,把爱卿从于氏族谱上抹去,他便与于氏一族再无干系。日后谁敢把爱卿跟于家联系到一起,一律重罪处理!” “民女替师父谢主隆恩!陛下圣明与日月山河同在,万民景仰勤勉为政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文韬武略...” 于瑾真怕这丫头一口气上不来憋死,说话都不带停顿的,这彩虹屁说来就来。 成帝被婵夏夸的,胡子差点没翘起来,心里美的很,美了一会,突然觉得哪儿不对。 “这个案子虽与太傅有关,却没有确凿的证据,府内那些女子若一口咬死是自愿,朕也不能治他们的罪。” 成帝原本也没打算现在动太傅,正如婵夏师徒之前分析的那样,改朝换代朝野不稳,哪儿那么容易动一品大员。 他叫婵夏来,也只是想听听她说说惊险刺激的段子,放松下压力。 被婵夏这么一煽乎,搞的好像明天就要抄于氏满门似的。 婵夏早就料到他会和稀泥,勾起嘴角,她要是不发挥点真正的煽风点火功力,岂不是白当厂卫第一狗腿子那么多年? 她就是现在动不了梅显和于渊这两条老狗,她也要在成帝心里使劲戳几根钉子,早晚弄死他们! “陛下,这不仅仅是脑髓入药这么简单啊,这里面藏着个惊天大秘密!” 无衣卷 第151章无中生有 “秘密?!”成帝果然起了兴趣。 婵夏勾起人家的兴趣后,又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民女不敢说,此事关乎陛下...” “跟朕还有关系?!”这下好奇更重了。 婵夏看火候差不多,开始添油加醋的把她闯阵法的细节都说了。 包括那庄子守卫是有多严,阵法是多恐怖。 本来只有五分吓人,从她嘴里硬是说出十分惊险来。 “...就这么的,师父冒险带我出来了,可是有一件事,民女百思不得其解。” “何事?” “陛下不觉得,只为了入药,弄这么麻烦个阵法,很可疑?” 婵夏引导。 成帝果然陷入了深思。嘴上虽然不置可否,可那神色分明是起了疑。 帝王多疑的特性被婵夏用了个淋漓尽致。 “出来后,民女跟师父一合计,可不得了!那些孕母若提前剖腹取子,岂不是就在陛下生辰那个月?” 啥叫无中生有,看婵夏就知道了。 婵夏自己心里明白,太傅想想七个月时剖孕母,但怀胎可是十月,后面还有三个月的发挥余地呢。 刚好成帝的生辰就在这三个月内,被婵夏给赖上了。 “对外说是入药,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鼓捣婴灵煞?” “那是何物?”听到跟自己有关,成帝瞬间从吃瓜模式进入了警惕模式。 “这婴灵煞是不为人知的秘术。” 于瑾在外听的好气又好笑,可不就是不为人知吗?都是她自己编出来的! “就是集中八个孕母,选在跟被诅咒人同一天的生辰,剖腹取子,这样就形成了胎煞,诅咒加倍啊!” 成帝骇然失色。 自古帝王就没有不对巫蛊抵触的,婵夏这下戳到关键位置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民女的猜想,也没有找太傅对峙。” 婵夏把话又转回来,其实到了这一步,成帝就是不信也要生几分疑,不可能与梅显对峙,这梅显算是倒霉了。 被婵夏三言两语钉死了,根本翻不了身。 “陛下,于公公求见。”小太监进来通报,成帝让婵夏先退出去,这一看就是要与于瑾商谈这件大事。 婵夏对于瑾使了个眼色,见于瑾波澜不惊,猜他应该在外面听到了几分,心里踏实,安心在御书房外面等于瑾。 通过她这么一出无中生有,想必梅显党是翻不了身了。 成帝肯定会派厂卫暗中调查,梅显就算是现在毁掉一切证据也无济于事了。 他越是毁掉证据,成帝对他疑心就越大,婵夏这还有从里面救出来的孕母做人证,不怕锤不死他。 婵夏达成了目的,心满意足,只等着于瑾出来一起回府。 等了好一会都没见于瑾,想必成帝这会正是烦躁,与他商议对策。 婵夏等了一会,就见前方来了个金黄色凤辇,前后不少人跟着,看样子是朝着御书房来的。 宫内能有这个制式的,不是皇后就是太后,婵夏忙退到一旁的角落。 “太后驾到!” 婵夏跟着小太监们一起行礼,她距离凤辇还有一段距离,前面又围着不少人。 正常情况下,太后是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的。 除非,太后就是奔着她来的。 婵夏跪在地上,心里想着太后快点进去,她也好起来活动一下。 这皇宫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要跪,神烦。 “太后叫你过去回话。”一个小太监走过来说道。 婵夏愣了下,左顾右盼,确定这里只有她一个。 “还愣着干什么,快啊!” 婵夏忙起身,心里想这是什么个情况? 太后她前世都没见过,今生她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见她干嘛? 前世她两年后才被督主带在身边,一开始也不能随意进宫,后来是成帝太喜欢听段子了,于瑾才把她弄进来。 彼时太后身子已经垮了,又因为身份尴尬,久居寿安宫足不出户的,婵夏根本没机会见她。 “民女陈婵夏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你就是于瑾带进来的女子?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黄色轿辇帘子被掀开,里面传出一道颇有威严的女声,想必就是这位身份尴尬的太后了。 太后是先帝的生母,成帝的嫡母。 先帝御驾亲征被俘,太后主张保皇割地救先帝,成帝起兵夺了权,倒也没为难太后,依然尊她为太后,只是削了她手里的权,给她留了些颜面在宫中养老。 婵夏抬头,快速地扫了眼,看清楚轿辇中的人后,才把眼眸垂下。 她可没有旁人那么实在,不让看就真不看,好容易见一回活的太后,还不得看看长什么样么。 太后比实际年龄看着能年轻些,四十出头的模样,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年老色衰却颇有威严,眉宇间有深深的皱眉纹,一看就是平时思虑过多用脑过度的。 不过即使穿的华丽点而已,没了这些外在的行头,跟婵夏见过的寻常贵妇也没多大区别。 “模样生的倒还算不错,可曾读过书?” “民女家中几代仵作,读过《洗冤集录》《折狱龟鉴》。” “仵作...他,他竟找了个仵作?!”太后受了不小的刺激。 边上的嬷嬷趴在太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婵夏心里直觉得怪怪的。 按着太后跟成帝这尴尬的关系,这老太太应该乖乖待在寿安宫不出来才是,这时候跑出来,还见了自己这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真是挺诡异的。 听太后这口吻,她好像是为了师父来的,可是于瑾才调到宫里没多久,他之前那清水衙门跟太后八竿子都打不着,太后为什么要单独见她呢? “你起来吧。”太后叹了口气,像是老了好几岁似的,从手上撸下来一个镯子,命边上的嬷嬷给婵夏送来。 “于瑾勤王有功,你又是他心腹之人,这镯子是哀家刚进宫时带过的,就当是见面礼赏你了。” “民女不敢!”婵夏心里好大一声我去,这什么情况? 这老妖婆子无缘无故的给自己送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后赏你,你拿着便是,好好伺候于公公,未来有你的好。” 婵夏不知该不该接,正为难时,于瑾出来了,婵夏忙发出求助的视线,师父,救命啊! 无衣卷 第152章婆母训新妇 于瑾看到太后的轿辇在,又见婵夏站在那被一群人围着,脸上挂着可怜兮兮的表情,忙三步并两步的过去。 “参见太后。” “起来吧。” 婵夏心里腹诽,这老妖婆子忒双标,她在地上跪了好半天,这老妖婆子都没说让她起来,师父来了她倒是回应的挺快,真是看她好欺负啊。 “微臣的徒弟长在民间,不懂规矩,如有冒犯太后之处,还请太后责罚。” 于瑾这疏远的态度让太后的眼眸暗了暗,眼底有浓浓的忧伤划过,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地看着于瑾,想把他每一处都刻在心底。 直到身边的嬷嬷咳嗽了声,太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你教的不错,她还算懂规矩,哀家看她投缘,便赐了个镯子给她。” “还不谢过太后。”于瑾看了婵夏一眼。 婵夏接过镯子,心里翻白眼,又要跪了。 “谢太后恩典。” “你好好跟着于瑾,好生伺候着,平日也要多看些《女则》《女戒》。” “谨遵太后教诲。”信你个老妖婆子,她看那些玩意谁陪着师父验尸查案? 太后训完了婵夏,又多看了于瑾几眼,这才起身,前呼后拥地进了御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婵夏觉得太后的眼眶有些红。 师徒二人一路无话,出了紫禁城,婵夏这才夸张地松了口气。 “以后我可真是不愿来了,这破地,见人就要跪。” 于瑾冷哼。 “我看你倒是混的如鱼得水,陛下说了,要多带你进宫说话。” 婵夏可算是把成帝忽悠的不轻,这次无中生有又在成帝心里大大露了脸,也算是御前红人了。 “我这无名无分的,总进宫算咋回事啊?你没看到太后今儿那脸色么,好家伙,知道的这是老妖婆子找茬,不知道的——” 婵夏趴在于瑾耳边,小声嘀咕:“还以为是婆母给新妇立规矩呢。” 说罢,惟妙惟肖地模仿太后的口吻:“要多看女则女戒——我凭啥要看那种鬼玩意?” 她阿爹都没让她看呢,这老太婆倒是多管闲事。 “不可胡言乱语。”于瑾蹙眉,这丫头口无遮拦的,亏得这里没别人,否则让人听到,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婵夏吐吐舌头,摸了摸手上的玉镯,质地极好,上面还留着那尊贵妇人的余温。 “你说她干啥赏我这个啊?给陛下添堵?” 于瑾是新帝眼里的功臣,太后跟新帝又不是同一阵营的,跑过来给敌方大将送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找茬的。 “她给你留着便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她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婵夏叹了口气,看着手腕上的镯子上火。 这宫里的人也忒抠了,送她一个带过的老镯子,她又不能变卖成现银,平日里又戴不出去,给现银多实惠啊... “寻常人求之不得的赏赐,到你这倒成了负累了。”于瑾看她纠结的小表情就知道,这丫头肯定又琢磨钱的事儿呢。 整个钻钱眼里的丫头。 “我就想不明白,他们争来抢去的有什么意思?就说这镯子吧,是好看,可戴上了又要担心丢了又要担心磕着碰着,弄不好就治我个大不敬之罪,条条框框限制那么多,哪有咱们在外来的潇洒自在?” 太后她今儿也见过了,不过就是个心思比较多的老妇人,也没有比别人多条胳膊多条腿,身边是不少人伺候,可能说上话的也没几个。 整日里勾心斗角的,折寿啊。 什么帝王家,在她看来不过就是个华贵的牢笼。 “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于瑾淡淡的看向车外,一语双关。 “也是,就像我,生来就是个仵作的孩子,外人都瞧不起我,不过我还是过的挺开心的,就是有些遗憾,我都没见过我阿娘长什么样。” 婵夏想到之前在魏王府的那个案子了,叹了口气。 “其实我查王妃案时,也会幻想,如果我阿娘活到现在,是不是也能如魏王妃那般对子女,爱到深处奋不顾身,如果有什么人不讲理的打我、克扣我的鸡腿,我阿娘会不会也为我落泪呢?” 婵夏是想说,没有娘的孩子太可怜了。 这时候最后一句,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 于瑾眯眼。 “你阿娘活到现在看你现在这不着调的样子,只会觉得我打你太少,鸡腿让你吃的太多。” “才不是呢!都说慈母情深,我阿娘怎么可能跟你一条心,跟着你一起欺负我?” “哦,听起来,你对我怨念颇深?” 婵夏把头扭到一边,学着他的口吻用力哼了声,有些事儿你自己寻思吧,夏姑娘也不是一点脾气没有的! “本来还想带你去京城的宾鸿楼吃肘子呢,那家的肘子做的堪称京城一绝,香而不腻,既然你这么有骨气,不如——” “师父!这不是我那英俊潇洒神武无敌疼我如父父爱如山的师父吗?”婵夏扑过来了。 节操什么的,一秒就能丢脚丫子底下,使劲踩两脚。 于瑾嫌弃地用扇子抵着她的脸。 “你是该读读女则女戒了,不要动不动就往我身上扑,成何体统?” “你是师父又不是外人!再说不还有肘子吗?”婵夏吞吞口水,一点不觉得自己逻辑有问题。 师父=大肘子 于瑾用折扇连续敲她好几下,看她像个大肘子! 宾鸿楼就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车还没停稳婵夏就蹦下来了,满脸的雀跃。 “你以前没来过?”于瑾问的是前世,按着丫头自己说的,她前世已经是厂卫的二把手了,这里应该经常出入才是。 一提这个,婵夏的嘴都要撇耳朵后面去了。 “你觉得咱们那买点头面都要赊账的小破府,有多少财力够我整日海吃胡塞?”你自己俸禄多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婵夏虽然敛财厉害,可架不住府内开销大,这种高消费偶尔吃吃也就好了,哪儿能天天来。 “嗯,也好,省得你越吃越肥。”于瑾好笑地掐了下她的脸蛋,故意说反话。 这丫头虽然能吃,却也不见肉长哪儿去了。 婵夏倒吸一口气,好一个毒舌蛋! 待会一定要狠狠吃他一顿,让他心痛! 俩人正笑闹着往里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于瑾的脸霎时沉了下来。 “呦,这不是大忙人于公公吗?” 无衣卷 第153章谁的师父谁心疼 婵夏闻声回头看。 就见身后站着个白衣男子,二十出头,模样还算不错,不过眼神里带着一股邪气,手持象牙骨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他身后还跟着个随从,让婵夏惊讶的是,这随从竟跟毛番拓长得一模一样,若真要找些差别,毛番拓穿的不如人家华贵。 跟着于瑾这种抠搜主人,随从看着都比人家的穷酸,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婵夏已经猜到来人的身份了。 “于公公可真是大忙人,听闻圣上对你这个当朝新贵颇为器重,已经拟旨命你为厂卫提督,在阉人这一行里,你这晋升速度也是闻所未闻。” 师父升了?!婵夏下意识地看了眼于瑾,这家伙口风竟如此严,都没有提前知会她一声! 于瑾蹙眉,冷冷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圣旨都没下来,只是成帝有这个意思,于家就已经知道了,可见与宫内的往来就没断过。 “到底是我的好‘哥哥’,你的事我岂能不放在心上,看来父亲送你进宫是对的,你果然很适合这一行呢。” “大胆于瑭!”婵夏直接跳出来,一把将于瑾腰上的软剑抽出来,对着于瑭就刺。 跟着于瑭的那个长得跟毛番拓一样的,下意识地跳了出来抽刀护着自己主子,这下上当了。 婵夏的软剑根本就是虚晃一招,都没碰上人家,自己蹬蹬蹬退后好几步,捂着心口喊道: “放肆!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毛番开满脸疑惑,看看那个捂着心口宛若受了重伤的婵夏,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刀,啥时候碰到了? 于瑾把婵夏的小把戏看在眼里,勾起嘴角,看着她戏精附体。 “还不退下!你们也知眼前这位是文书房的四品大太监,见了朝廷命官不见礼是怎么回事?我师父股念旧情不跟你计较,你自己倒蹬鼻子上脸真拿自己当块饽饽了?谁给你脸了?对着朝廷命官一口一个阉人,你真当大燕律是闹着玩的?” 婵夏当当当几句话就怼得于瑭无话可说。 甭管他心里多瞧不起于瑾这个缺了零件的“阉人”,但不争的事实就是,于瑾是四品官,且升职在即。 “按着大燕律第五十九卷第一条,朝廷尚爵,故官员礼类依品级等次。莫说你一届草民,即便是五品官见我师父,那也要行两拜礼,你敢凌驾大燕律之上吗?” 平日里她一犯错就被罚抄大燕律,关键时刻真是用得上,张口就来。 “参见于公公。”于瑭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凡越四等者,有事则跪白,你有什么事儿,跪着说完就可以滚了!” 婵夏充分诠释了一个真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于瑾对这些礼数并不在意,往日里于瑭跑到他面前嘚瑟,他只当是看猴戏懒得搭理,但婵夏就不一样了。 自打她听到于瑾马上就成为下任督主后,昔日厂卫第一狗腿的自信那是马上找回来了。 言辞犀利,气势惊人,几句话就说的于瑭无话可说。 于瑭看了于瑾一眼,见于瑾虽没什么表情,却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只能咬着牙回婵夏的话。 “倒也没别的事,只是看到于公公,想来问候一番,到底是亲兄弟。” “问候完了,你可以滚了,下次记得见了我师父好好行礼,还有,你那随从打伤了我,医药费看着给一些。” “我何时打你了?!”毛番开忍无可忍,就没见过这么会说瞎话的。 “师父,他打我了吗?”婵夏转头问于瑾。 “嗯,证据确凿。”于瑾看了场大戏,心情大好。 “那么,请付我纹银五十两,以此治疗我受到的内伤。”婵夏很大方地伸出手。 毛番开憋屈地拿出银袋,婵夏看到那鼓鼓囊囊的银袋后眯眼。 很好,于家养的护卫都比她身边这个未来督主有钱,呵呵! “师父走吧,别为了这些不值得的人伤了吃饭的好心情。” “说的也是。”于瑾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婵夏把饭钱赚到手,跟着于瑾快快乐乐吃肘子去了。 于瑭恨得直咬牙。 他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大的羞辱。 这死太监也太嚣张了。 “还不走,站在这丢人现眼!”于瑭踢了毛番开一脚。 婵夏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撇嘴。 “老毛倒是好命,跟着你虽然是穷了点,但好歹也是个人,总比跟着有些人当狗强。骨头上肉再多,那也是给狗啃的不是?狗吃骨头,人吃肘子,回去给老毛和彩凝也打包个。” 这一句声音刚好够毛番开听到,他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有多大触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哦,对了,那个小谁家小谁啊!不用那么羡慕我师父,回头我让师父跟蚕室打个招呼,把你送过净一下身。” “年纪太大。”于瑾通常很少开口,但一开口都很毒舌。 “也是,想当公公都没那个资格呢,不过看在你也姓于的份上,给你安排到净房刷个马桶也是可以的——哎,你别走啊,谈谈净身的事儿?” 婵夏几句把人气走后,朝着地上呸了口:“就这点战斗力,还想跟我斗?” 进了包间,婵夏的小脸刷地沉下,走到桌前用力拍了下桌子。 “气死我了!我呸!你瞅瞅这个贱痞子,这是何等的嚣张?一口一个于公公,阴阳怪气的,他就是浑身长满了把,那也是个废物,什么玩意!” 于瑾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听婵夏那句浑身长满把,一口呛到了。 “女孩子家,不要总是口无遮拦,像什么样子?” “说说说说!你就知道说我!他那嚣张的德行,你怎么不说他?你就跟我厉害!我要是不在你边上,你是不是要让他欺负死了?” 婵夏一想到于瑭那贱样,恨不得上去给他两针。 “与那种小人置气有何意义?”于瑾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他可跟这个暴躁的丫头不一样。 通常对付这种阴险小人,于瑾从不浪费唇舌,往往都是一针搞定,保管于瑾连拉三日不带停的。 不过他现在身边有人护着了,或许针也可以省一省了,于瑾看婵夏气鼓鼓的模样像是个小河豚,忍不住伸手戳戳。 无衣卷 第154章参见百户大人 宾鸿楼前于瑭和婵夏这么一闹,饭也吃不安生了。 好几个朝中大臣都在这用膳,知道新帝眼前的红人于公公来了,纷纷过来见礼,坐下来就说个没完。 说的都是些朝中之事,婵夏也插不上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桌上那香滑的大肘子一点点变凉。 早知道给师父出口恶气代价是招这么一堆老头子罗里吧嗦的说个不停,她一定换个更温和的方式—— 比如,趁着于瑭不注意,给他来一针,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他套麻袋了... 层出不穷的手段在吃不到肘子的巨大怨念下发酵。 然后,那肘子便凭空而降,落在了婵夏碗里。 谈话声戛然而止。 这一屋子官员眼见着平日里不苟言笑话都很少的于公公,夹了一筷子肉到了他身边姑娘的碗里。 最让这些人感到可怕的是,于公公还笑了。 他竟然还会笑!!! “饿了吧?” “肚子都咕咕叫了!”婵夏配合地摸肚子。 左右她在这些人眼里,不过就是宦官养在身边的小金丝雀,没什么身份地位的民间女子,既然没有人瞧得起她,她规矩给谁看。 “小馋猫。”于瑾笑着斥道,这一屋子老臣更是面面相觑,这下谁都看出来了。 这位跟在于公公身边的女子,绝非只是心腹那么简单,不仅能坐在于公公边上,公公还亲自夹菜给她呢。 “让各位见笑了,我的爱徒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禁不起饿。” 这几个老臣见状纷纷识趣地站起来告退,等出了屋有人问。 “赵大人,这跟在于公公身边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只怕是...关系匪浅啊。” 大燕对宦官并没有严格规定,许多个大太监在宫外都有府邸,娶妻纳妾的也是常事。 只是这些宦官大多都性情古怪,跟着他们的女子大多过不上好日子。 想不到这声名远扬的于公公也不能免俗,这才刚有了权势,身边就有这么水灵的姑娘跟着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了?盯着我看什么?”于瑾问婵夏。 这丫头从人都走了后,就一副呆呆的模样,傻乎乎地盯着他看。 就好像他脸上长了个大肘子似的。 “你...督主以前不这样的。” 督主从来不会在人前对她表现的多亲近,又是夹菜又是起昵称的,甚至直接叫她爱徒。 从来都没有过。 虽然满朝文武都知道,她就是于瑾的心腹,可他从没有当众表示出来过。 “都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他。” 于瑾又夹了些菜放在她眼前的盘子里,心里非常不屑地补充了句,她那督主一定没跟她同床共枕过。 更不要提被这莽撞的丫头踹了一下...那一下他现在回想都还疼呢。 “怎么,不习惯?”于瑾放下筷子。 “我没有打算把你藏在暗处。” 从她选择跟他一起走上这条路后,她就不可能再跟前世那般锦衣夜行,她已经引起了燕成帝和太后的注意。 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了,不如大大方方的领出来。 “多少有些不适应...”婵夏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于瑾哼了声,本来想回家再跟她说的,可见着她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实在看不过去。 从怀里掏出块牌子丢给她。 婵夏一眼就看到厂卫的弯月梅花标了。 “你给我这干嘛,之前不是给过我一块通行令吗?” “之前给你的只是通行令,你看仔细,这是什么。” 婵夏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竟然是厂卫理刑百户的令牌。 “陛下想什么呢,不是说让你当厂卫提督吗?弄个小小百户的牌子干嘛,之前我查案还拿着千户发的通行令呢。” 于瑾挑眉: “你不过就查了使臣案和魏王府两个案子,还都是查的半截,真相都没完全说出来,期间又跟人打赌中饱私囊了不少银子,给你个百户都嫌多,怎么,让我把提督的位置让给你?” “我为啥只查半截你应该很清楚吧?使臣的案子不用说了,事关两国战事,魏王府的案子我虽然只查一半,可那2000两的银子我不也是为了小郡主没收吗?” 少赚了2000两,这件事对她来说打击多大啊。 师父不安抚也就算了,还敢斥责她,说给她个百户都嫌多——等会,给她啥了?! “这百户是我?!”婵夏声音骤然拔高好几度。 “大惊小怪,亏你动不动就说你是昔日厂卫二把手,现在给你个区区百户,就惊讶成这样?我提醒你一句,毛番拓现在都比你高半级,能不能升职,还要看你查案的效率,想要站得高,你也得有那个实力才是。” “厂卫什么时候有女人了?” 婵夏惊讶的是她身为女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厂卫的贴刑官,史无前例。 厂卫女番子都很少,就算偶有案件需要女番子,也多是短期雇佣,并没有实质身份,她这大概也算是开创了大燕先河吧? 就算是前世,她在厂卫只手遮天,坐在督主的椅子上吃瓜都没人敢管。 但却是没有正式官职的,衣服也只能穿便服。 现在于瑾亲口承诺,她是厂卫百户贴刑官,这不仅意味着她要有自己的官服、她可以随意调任查案,名正言顺出入任何场所,还意味着...她要有月俸了! 婵夏激动不已,她要是有月俸,师父就不用从他的月俸里单独抽钱给她了,他那小破府也不用为了多她一人开支雪上加霜了! 掰着手指头兴高采烈地算了起来。 “百户正六品,月俸十石,一年折算六十两,查案有贴银,我师父是督主,那我多报几两贴银也没人敢说,这么算下来...” 喜笑颜开,贪财贪财了。 于瑾暗暗叹息,这丫头的关注点为什么跟正常人总是不一样呢? “五日后去厂卫报道,不可跋扈骄纵。” 于瑾觉得自己此刻特别像一个唠唠叨叨的老父亲,对着初入职场的女儿谆谆教诲。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婵夏握着那块象征着她从暗处走到阳光下的牌子,想象着他大笔一挥批经费的画面,合不拢嘴。 于瑾看着她单纯的样子,一双黑眸似海一般深。 他不知道把她拽到阳光下,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他知道,前世的于瑾即便是把她藏在暗处,也没能护着丫头周全,还是让她来到了自己身边。 既然藏着掖着都护不住养不好,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总不能辜负她重活一世。 无衣卷 第155章夏百户她给点阳光就灿烂(月票+更) “这是...假的吧?!” 陈四瞠目结舌。 他接到消息便从青州郊外的庄子赶到京城,但一切与他之前看到的,都不同了。 于公公摇身一变,成了厂卫提督——这倒也不奇怪,到底是当朝新贵,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提拔他都是意料之中的。 但眼前的这个丫头...是他那嫁不出去的闺女吗? 婵夏颇为得意地拽了拽身上白色的绣鱼服,正六品百户的官服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厂卫的百户不查案时都要穿着绣鱼服,婵夏更是把注重衣品这一条发挥到了极致。 用于瑾的话说,这官服自打她领回来,只差睡觉时也穿着了。 这几日他都放了婵夏的假了,她在府内也要穿着。 不仅如此,还跑到马棚偷偷地牵出了任天堂,沿着这京城大大方方地绕了好几圈。 哪儿人多挑着哪儿走,不出三日,京城上下都知道皇帝新封了个女百户,深得圣宠。 就连新上任的督主,对她也是青睐有加——看看人家骑的是啥! 于瑾这忙着厂卫交接诸事,忙得分身乏术,对她的刻意炫耀的行为不知道是有意放纵还是顾不过来,也没加以制止。 这下外面的传闻就愈演愈烈了。 当日在酒楼里亲眼见着于瑾给婵夏夹菜的那些官员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 一开始说婵夏是于瑾认的干女儿。 毕竟历任督主都得认那么三两个干儿子干女儿的。 有人还真壮着胆子跑于瑾眼前打探去了,被新上任的冷面督主一句话怼回来了。 于瑾的原话是:我没她这么大的闺女。 嘴上看似嫌弃,但据那个打探情报的大人口述,口吻那是相当的宠溺啊。 不是闺女,那就是...那啥了。 否则于公公从不离身的坐骑怎么给她骑了? 在这随手扔个夜壶都能砸死俩官员的京城,厂卫的贴刑官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但若这个小官身后的靠山是只手遮天的厂卫督主,那便不一样了。 一时间传得满城风雨,传到彩凝耳朵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委婉地提示了婵夏几句。 就见这新上任的夏百户俩眼锃亮,神态赧然,扭扭捏捏,结结巴巴——外面真的传,我跟督主他老人家,是那种关系? 彩凝沉重点头,估计再这么传上几日,只怕是宫里都要知道了。 “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啦,哈哈哈哈哈!”夏百户笑成一朵花,全然没有身为女子的半点自觉。 能够跟于瑾传出这样的闲话,对夏百户来说,这可不是吃亏,是占便宜,占了天大的便宜,那嘴好悬没裂耳朵后面去。 “姑娘的清誉——” “那玩意值几个钱?传的越邪乎对我查案越有利,最好让满朝文武都觉得我是靠着关系上来的草包才好,这样我出入各地,他们只顾巴结,对我不设防。” 婵夏搓搓手,精神亢奋。 “彩凝啊,你再去外面传一下,帮着这谣言传的更快些,就说——就说督主他老人家爱我不能自己。” 彩凝面瘫脸稀碎。 她要真敢往外传这个,督主有没有爱夏姑娘不能自己她不知道,但彩凝一定会被督主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就说他吃饭离不开我,一日不见,食不下咽——这所有跟他共事者都能证明,哦,还有,他走哪儿都要带着我,他府内中馈也是托付给我的,这不是爱我不能自己是什么?” “分明是你自己厚着脸皮抢去的。”于瑾喟叹一声,真是没眼看她作妖了。 彩凝看于瑾来了,便以风一样的速度撤退,唯恐慢一点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嘿嘿,管他是咋来的呢,反正给我就不能收回来了。”婵夏一点也没有背后传人家画被抓包的自觉。 沾沾自喜。 于瑾看她这样,只觉得头疼不已。 “你是个——” “女孩子,要替自己的名声考虑。”婵夏抢他一步说出,每次都是这一套,毫无新意。 “明知故犯。” “我这不是为了查案方便吗?你这新上任,少不得要过手些大案,我这招声东击西,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等他们见识到本姑娘的厉害后,这些谣言不供而破。” 于瑾好笑地看着她在那咋咋呼呼。 “那怎么不传是你对我爱的不能自己?” “嗨呀,谁爱谁不都一样么?” 还没走远的彩凝下巴都要掉了。 所以,这是当事人...默认了? 得到了于瑾的默许,婵夏的气焰越发嚣张了。 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就差把小人得志这几个字狠狠地刻在了脸上。 府内诸人都被她嚯嚯个遍,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看到夏百户的身影恨不得远远躲开,唯恐她揪着自己来一句,我穿成这样好不好看? 陈四就是赶这么个功夫过来的。 正好撞到夏百户的枪口上。 “阿爹,你说我穿这样,好不好看?”婵夏扬起小脸。 “夏姑娘,夏百户,夏大人!你这句已经重复了快二十次了。”彩凝在边上都听不过去了。 把一个面瘫少语的姑娘刺激到开口提示,足可见婵夏这几日是有多嚣张。 “我问你二十多次,可不才问我阿爹一次吗?阿爹,我好看吗?” 陈四麻木地点头。 好不好看的暂且不提,好刺激是真的。 “我们的贱籍...脱了?” “必须脱啊,你以后就是厂卫的办差官了,正六品贴刑官夏百户的手下,说出去够不够威风啊?” “你真成了百户?!”陈四的下巴都要掉了。 婵夏嘚了吧瑟的从怀里掏出象征着身份的令牌,彩凝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看到没?督主亲发,皇上许可,我,陈婵夏,你的好大闺儿,我给咱老陈家光宗耀祖了!” 陈四接过来牌子,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你可真是阿爹的好大闺女儿啊!”陈四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等过些日得空了,咱回青州你阿娘的坟上念叨几句。” 点娘啊,闺女有出息了~~~ “那个不急,督主既然给我这个脸面,咱就不能辜负了这个台子。” “所以?” “咱得破个大案,对得起我这身衣服,再去阿娘坟前告知也来得及。”婵夏眼眸闪闪。 夏百户新官上任,这把火就从于瑭那个王八羔子身上烧起。 无衣卷 第156章从刺儿头下手 京城有这么个神秘机构,只看其外观,与寻常府衙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格外大些。 但所经之人,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寻常百姓,无不提心吊胆,提起它响亮的大名,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管你是文臣武将,只要犯了事儿被它盯上就没个跑。 这便是厂卫,一个直属于皇上一人的特殊机构。 卯时过半,天刚破晓,厂卫诸锦衣使早早地聚在一起,翘首以盼。 “是今日来吗?” “都说是呢。” “嘘!来了!” 这一声后,众人鸦雀无声,一起看向街尾。 哒哒哒的马蹄声打破沉寂,白色的马朝着这边飞驰而来,后面还跟着头小毛驴。 一袭百户白色绣鱼服的女子与身下的白马相得益彰,飒爽英姿。 若不去看她身后晃悠着的小毛驴,这真是极好的风景线。 “不是说骑的督主的任天堂么,怎是匹白马?”有人问道。 “任天堂被督主收回去了,这是我的三丽鸥。” 婵夏从马上翻下来,对着众人抱拳。 “陈婵夏见过各位兄弟。” 众人忙对她还礼,恭敬有加。 尽管这里面好多人都比她官职大,但没人敢看轻了眼前这位女子。 这不仅是厂卫有史以来头一位女贴刑官,更是督主的...那个啥。 这几日京城小报关于“霸道督主爱上她”“督主家的小心肝”一类的绘本已经要卖疯了。 街头巷尾,上至官眷小姐,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在津津乐道这一对神奇的组合。 要说这厂卫提督后宅的事儿,原也是没人敢写更没人敢看的。 但据目击者称,自从那篇《霸道督主爱上她》刊登后,有人亲眼见着于公公贴身的护卫一口气买了十几份回去。 这不变相告诉世人,督主他老人家对这件事并不在意么? 甭管世人心里是否看好这一对,心里作何感想,没人敢挂在嘴上说出来就是,又不是活腻了。 知道这是夏百户头一天上工,厂卫诸人早早一天守着等着一睹她的风采,也是好奇,把那新上任的冷面督主爱的不能自己的夏百户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等到千姿百媚风情万种,只看到个天生笑面的半大丫头,众老油条见来了个小姑娘,忌惮的心松懈了不少。 “初来乍到,如果我有不妥之处,还请各位兄弟海涵。” “夏大人年少有为,实属我辈楷模啊!”为首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监,说话尖声细语的,对婵夏弯腰施礼,满脸堆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婵夏的徒子徒孙呢。 “常公公客气了,我不过是个百户,官阶品级都在公公之下,算来公公还是我的上司,常公公不必多礼。” 众人听她张口便能说出常公公,更对京城小报上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深信不疑。 她头回来便能识得掌事公公,说她不是督主的那个谁,谁信啊! 这里面大部分人婵夏都见过,这常公公也是前世厂卫的老人儿了,主事的几个脾气秉性她都了解,相处起来并不困难。 引起婵夏注意的,便是那些前世没印象的人。 要么是两年之内就丢了性命的短命鬼,要么便是前任提督魏老阉狗留下的余党,婵夏仔细地将这些人一一记在心里。 陈四从驴上下来,看女儿混在一群汉子以及少量的公公当中,聊的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悲喜交加。 之前在青州的时候,总盼着多些汉子让他挑个合适的做女婿,现在汉子多了,公公也不少,只是这种地方出来的女百户,还有男人敢要么! 陈四刚来不久又不识字,所以霸道督主爱上我这类的小绘本还不曾看过,估计看后更加上火。 简短寒暄后,婵夏在常公公等人的簇拥下进了院。 “夏大人日后便在这办公,若有需要咱家之处命人过来找便是,这几个手脚麻利的,都归夏百户您差遣。” 入门大厅便是个祠堂,祠堂里供着厂卫历任提督,祠堂前有块牌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百世流芳 偏偏在这地方供着的,死了以后没有几个能得个好名声的,正应了督主那句,越缺什么便越喜欢炫耀什么。 婵夏作为新进的贴刑官,是需要给历任提督上一注清香的,小太监递过香,婵夏却不急着接。 指着新添的那块魏晨的牌位问道: “这阳光晃的我眼睛痛,看不仔细,那是个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 “那是前任提督魏公公的牌位。”常公公堆着笑,小心翼翼地回道。 婵夏掏掏耳朵:“我没听仔细,你再说一遍?什么人?” “这——”常公公犯了难。 厂卫这段时间群龙无首是,关于要不要把魏晨的牌子供上,几个掌事的商议好多次都没个结论。 先帝被魏晨撺掇的御驾亲征被俘,魏公公死于两军阵前,新帝登基后也没有追究这事。 眼下朝廷时局不稳,魏公公的余党不说是这厂卫,便是朝中大臣也有不少,得罪不起。 在这些人看来,于瑾这督主的位置还不知能坐多久,又听闻于瑾为人公正,是宦官中的一股清流。 这些人就在于瑾上任的头天,小小试探一番。 见于瑾并未提牌位的事儿,也就这么摆着了。 哪知,督主大人没说什么,他的头号狗腿子刚来就跟这牌位较上劲了。 常公公不知如何回婵夏,只能尴尬地弯着腰,做出一副谦卑的模样来。 “常公公,这供着的是个嘛玩意你说不出来,那咱一进正门,挂的那是谁的画像?” “回夏百户的话,挂的是精忠报国的岳爷爷的像,是在提醒咱们,办案毋枉毋纵。” 婵夏漫不经心地颔首道: “挂着的是岳爷爷,却混进来这么个玩意,只怕是岳爷爷天上有知,岂不是要气吐血?还不拿出去丢了。” 婵夏说罢眼睛扫了一圈,就见这些人神色各异,有惊讶有惶恐还有几个愤怒的咬牙,婵夏一一看在眼里。 师父刚上任,忙着朝务还没空下时间来收拾后院这点事儿。 她就代劳了。 便是要让这些人明白个道理。 一朝天子一朝臣。 想要在她师父的地盘上,做两头都不得罪的墙头草是不可能的。 “你,把这玩意拿出去烧了。”婵夏随手指了一个,就这家伙表情最是气愤,就从他这下手。 无衣卷 第157章跟少爷抢饭不会有好下场 常公公一看婵夏挑的人,好悬没晕过去。 这位姑奶奶挑谁不好,非得挑这位! 婵夏指着的那个刚好是她前世没见过的,又在这些人中站得比较靠前,身穿直长跑,头戴圆帽,脚上一双白底皂靴。 这种打扮的,该是十二路侦查校尉之一,且此人的腰饰最为华丽,很有可能是十二校尉之首。 此人听婵夏要扔魏晨的牌位,气得脸红脖子粗,正是魏晨的养子魏小七。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干爹他老人家为国捐躯,你岂敢动他的牌位?” “为国捐躯?哈哈哈!”婵夏叉腰狂笑,宛若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这国土哪一寸是他魏晨打下来的?边关将士尸骨未寒全都是因他一人,这个混账的名字就该刻在耻辱柱上,哪来的脸面跟岳爷爷以及诸位公公的牌位放在一起?” 婵夏冷笑道: “你还能留着在我面前嗷嗷,那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宽厚,他老人家宽厚可不是你不敬的理由,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当众砸了这老阉狗的牌位,从此归顺我师父,要么现在就滚出厂卫。” “欺人太甚!”魏小七手握成拳,用吃人的眼神狠狠瞪着婵夏。 在场诸位皆不敢言。 这俩人一个是前任督主的干儿子,一个是现任督主的心肝肉。 看似是婵夏跟魏小七之间斗法,实际却是新老两股势力的交锋。 谁能想到婵夏一介女流,长了个笑面,一出手就这么狠? 婵夏身后的陈四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刚来就遇到这么激烈的场面,跟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啊! 婵夏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这屋内就没有一个是善茬的,想要镇住这些人,她就得拿出比他们还要狠的手段来。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回避魏小七求助的眼神,包括常公公。 魏小七咬牙,昔日干爹在时,这些人无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现在一个个巴不得撇清关系,任由这无耻女子在干爹的牌位前作威作福。 “走着瞧!”魏小七得不到支持,愤慨转身。 这是要找地方告状去了。 “站住!”婵夏叫住他,拿起魏晨的牌位双手递给他。 “他是大燕的罪人,却是你的干爹,拿回去好生供奉着吧。” 这句倒是有几分真心在。 她只是想试探下这里面谁是魏晨的余党,并没有打算为难个死人的牌位。 只是这牌位摆在这终究是不合适的,早晚是祸害,让魏小七带走也是个好的归处。 魏小七并不领情,红着眼将魏晨的牌位抱在怀里,怒气冲冲地离开。 婵夏从袖子里掏出块手帕,冲着他挥舞。 “慢走不送,常回来看看啊~看看我师父治理下的厂卫那是多上下一心,看看咱的袍泽弟兄们,日子是有多好过~回去也好念给你干爹的牌位听听,让他在底下多学着点啥叫忠君爱国!” 损不损呐...众人心里腹诽。 夏百户颠覆众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刚刚对婵夏第一印象觉得不过是个小姑娘很好糊弄的那些人,这会都有自戳双目的冲动。 “这江山是陛下的江山,这厂卫是陛下的厂卫,陛下的旨意大于天,若有还念着魏晨这个罪臣的,趁早死了那份心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回道。 婵夏这下马威给的差不多了,话锋一转。 “无论各位之前是谁的人,这会都是陛下的人,都在我师父麾下,只要你们好好做事,不搞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儿,我师父必不亏待大家!” “督主圣明!” 陈四下巴都要掉了,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杀伐果断统领全局的竟是他那温顺和善的好大闺儿! “时辰也不早了,各位弟兄都忙去吧,我这初来乍到的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实在是惶恐啊。” 婵夏装模作样道。 众人:呵呵...呸! “常公公,还请你给我指派些事儿做,省的我师父下朝过来看我过于清闲斥责我。” 常公公紧张地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心道小姑奶奶你哪儿清闲了喂! 上来就拿下十二校尉之首,这要是“不闲”,怕是连他也得踢出去吧? “夏百户您就随意走动,也好看看咱们哪儿有需要改善的地方。” “常公公真是客气呢,既然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讨个差事了?” ... 彩凝把婵夏这一天的“战绩”如实汇报给于瑾。 看于瑾闭着双目,也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彩凝又补充了句。 “那魏小七出了门,直奔刑部尚书府上,尚书称病不见,吃了个闭门羹,他又转向司徒千户府上,司徒千户的下人给他开了门,然后...” 夏姑娘就跑到北镇抚司衙门听审讯去了,只因那是司徒千户掌管的地盘。 说是听审,实则把人家从里到外挑了个遍,司徒千户被婵夏折腾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敢怒不敢言。 婵夏此举无疑是告诉所有人,谁敢跟魏晨的余党有瓜葛,她就给谁找不痛快。 她这职位虽然不高,奈何靠山太硬,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只上任一天,就有捅了马蜂窝的效果,历任厂卫的狗腿奸臣捆一块,都不如她一个掀起的风浪多。 “夏姑娘这一天可谓树敌颇多,光我听到私下骂她的,就不下五个了。” 其中又以司徒千户骂得最惨。 不过就是家里人不懂事给魏小七开了门,婵夏便把他作了个底儿朝天。 于瑾睁眼骂了句。 “她倒是精力旺盛。” 彩凝正想着去迎一下婵夏,让她回来好好看着少爷脸色说话。 猜夏姑娘过于高调,惹少爷不高兴了吧。 “师父~我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于瑾冷眼看着她。 婵夏笑嘻嘻地举起手里的巨大食盒。 “我知道你等着我用午膳,提前去宾鸿楼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哎,那司徒千户哭着喊着要请我,我也不好拒绝,只能是挑着贵的打包,也不好让人家一番真情打了水漂不是?” 彩凝:默默同情司徒千户 于瑾这才眉目缓和,示意她把食盒搬过来。 彩凝下巴都要掉了。 所以...少爷并没有气夏姑娘这招摇的举动,只是气她没有按时回来吃饭? 这不就意味着...夏姑娘今日一系列举措,全都是少爷默许的? “彩凝,我也给你带了菜,吃点?”婵夏热情招呼。 彩凝只觉得两道寒光从督主眼里迸射而来,吓得忙挥手。 “我用过了,您二位慢用!” 无衣卷 第158章师父的礼包送的妙呀(月票+更) “北镇抚司的卷宗我都查过,大多还不错,掌事千户司徒郎性情暴躁了些,办事还行。” 婵夏说出她今天的收获。 “司徒算不上温恭,却也离暴躁相差甚远,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 于瑾完全能想象她前脚走,后脚司徒沿路撒盐驱瘟神的画面。 “就这么一个可用之才,还让我祸害了,嘿嘿。”婵夏颇为得意地扬起小脸,坐等于瑾表扬。 于瑾夹了个鸡腿给她。 “思路是对的。” 这丫头看似行为毫无章法,却是胆大心细。 她今日之举表面上看是给魏小七下马威,新官上任三把火,实则是给所有人警示。 连司徒这般挑不出毛病的都让她挑了,那些卷宗一塌糊涂的要小心了。 哪天夏姑娘查到他们头上,一个也跑不掉。 无论是刑部三法司,还是南北镇抚司只怕是有的忙了,她这么一闹,效果是立竿见影。 “他们以为我只会狐假虎威跟魏党过不去,就先让他们乱上一阵自查去吧,等时机差不多,我再闹两次,届时也没人敢兴风作浪了。” “我调你来,本没想让你做这些。” 于瑾之前便猜到,她前世能跟在她那“前任”督主身边,绝不是她自己说的只凭溜须拍马真诚赞美,她那“前任”督主再宠她也不会放任她胡作非为。 她果然比于瑾预想的还能干,但这样的能干,又不是于瑾希望看到的。 “我知道,你担心我嘛,左右我已经被骂习惯了,前世他们骂我骂的更难听,那又如何?挨几句骂,我是少吃块肉还是少活两天?” 说起这挨骂,婵夏倒是想起一事。 “我得挑着史官真诚赞美,历任厂卫督主在他们笔下就没一个好东西。” 别惹史官,这是婵夏吃过一世亏之后得出来的教训。 于瑾改革动作那么大,这些糟老头绝不会好好写他,朝臣骂也不过是一世,且只敢心里骂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若被这些糟老头写下来,可真是遗臭万年了。 婵夏本想虚晃一招整治风气后,利用空闲时间找于瑭的麻烦。 但今儿在司徒那遇到个史官,对她阴阳怪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所以婵夏改变主意了。 她打算先把史官这块整明白了,再去找于瑭麻烦。 她算是跟于瑭杠上了,就因为他当着她的面诋毁于瑾,嘲讽他进宫当太监,这口气不出,她要这身绣鱼服有何用? “你就这么跑过去跟他们套近乎,只能造成反效果,他们会写的更难听。” 大燕的史官虽然官职都不大,比不得权势滔天的于瑾,但这些人却有个共同特点,死心眼。 史官编写的书籍当朝天子都不能看,记功司过、秉笔直书,他们要是看谁不顺眼,必把人写的恶名披于千载。 在于瑾看来,这些自诩刚正不阿的史官有骨气是真的,性格偏激也是真的,且偏激还不自知。 写出来的玩意带有强烈的个人喜好,未必全部公允。 若都跟婵夏想的这般简单,跑过去赞美人家两句就能名垂千古,那厂卫前几任提督也不会被写得那般不堪了。 “真讲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太监出身的历任提督绝不会逊色于你,想要讨好几个史官也不是多难,为何还难以留下好名声?” 只怕是收买贿赂,威胁恐吓都用上了,也没见有效果。 “那你还是太监出身呢,也没见你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婵夏小小声吐槽,被他瞪了眼后,厚着脸皮把啃了一半的鸡腿夹给他,企图贿赂。 “师父,你给我指个明路。” 于瑾嫌弃地夹回去。 “吃剩个骨头了才想起我,你可真是有诚意。” “你告诉我吧?”婵夏大眼闪闪,写满了求知欲。 “送你五个字:做你擅长的。” “吃?”这绝对是她最擅长的事儿,没有之一。 于瑾嘴角抽了抽。 “你以为我招你进厂卫是为何?我要个饭桶有什么用?” 婵夏委屈地嘟囔:“你觉得我没用还乖乖等我回来吃饭?”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她身上的香味对他而言是很下饭的,她不在,他有厌食症饭都吃不好。 “是该把你令牌收回来了。”于瑾冷冷道。 “别啊!”婵夏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她这身衣服还没炫耀够没穿热乎呢。 “吃了饭,你就去翰林院,把这个送到一个叫傅弘的人手上。” 于瑾掏了封信出来递给婵夏。 吃了午饭宫里来人请于瑾进宫,婵夏对着信摸着下巴琢磨。 依照她对于瑾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做无用之事,这个傅弘身上,一定是有些说道的。 或许跟他提点她的“做她擅长的”有关。 “常公公,翰林院傅弘你听说过吗?” “他啊,进士出身,现在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官拜五品,他老父亲前年无故横死,他原本该家守孝三年,赶上新皇登基,翰林院奉命加急修撰燕史人手不够用,夺情起复...因为这,他寻死觅活好悬没一头撞死。” 常公公张口就来,厂卫负责收集情报,朝中文武百官谁家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 “这种史官都是油盐不进的,夺情起复在他们看来是不守孝道违反纲常,对这些酸文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可这是皇上的旨意,他还能不从吗?” “哦,老父亲横死还在孝期编纂燕史的五品史官...” 老父亲横死,这句要划重点,五品史官,督主也是要考的。 “常公公,你可知我擅长何事?”婵夏问。 “呃,百户您无所不能。”尤其是擅长作天作地?这种送命题,老奸巨猾的常公公回的格外仔细。 “不,我是仵作出身,特别擅长查案呢。” “查案?你想查傅老爷子的案?”常公公闻言脑袋摇晃的拨浪鼓似的,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小声劝道。 “夏百户,咱家劝你一句,这浑水你别趟,这案子跟于家二公子有关,督主他老人家未必想让你查下去。” “谁?!”婵夏眼睛瞬间就亮了。 于家二公子?是那个她想尽一切办法都想扁一通的混球于二公子吗? 师父这份大礼送的,贴心哇! 无衣卷 第159章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过了玉河,便是翰林院衙门,再往后才是兵部工部六部。 从这个独特的地理位置上就能看出历朝天子对这个部门的重视。 婵夏骑着她雪白的三丽鸥,身后跟着骑驴的陈四。 “阿爹,一会进了翰林院,你跟紧我,不要到处乱逛,那里面的迂腐文人可比咱厂卫的大老粗难缠多了。” 前世婵夏最打怵的共有俩地方,一个是进宫见人就跪,再来就是翰林院。 状元探花之流才能进的翰林院,在婵夏眼里就成了穷酸文人聚集地。 每次来见他们自诩清流的那副拽样就莫名不爽。 这些以“治天下事”为己任的文人用督主的话讲,便是读书读傻了。 吃饱了撑的舞文弄墨不干正事儿,当皇帝的都坏的很,把举国最聪明的人都划拉到眼皮子底下,省的他们在地方上鼓捣一些不利于朝廷的言论,自然是书读得越迂腐越傻对治国便越好。 婵夏前世统领厂卫,遇到翰林院的也常常吃瘪。 这些清官名流动不动就来个闻风言事,言错了皇帝都不能拿他们如何,更不要提婵夏。 翰林院的诸位名士瞧不上厂卫这些宦官手下的大老粗,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婵夏这种混在男人(太监)堆里的女人,便是缺了大德。 厂卫在婵夏的带领下,也看不上一天到晚酸唧唧的翰林们。 诸多穷酸隔三差五聚在一起,写点酸诗歪词指桑骂槐损她,嘲讽她仵作出身,身为女子抛头露面,嫁不出去。 婵夏也没事儿就领着手下的番子们隔三差五的过来查一查,越是看她不顺眼越往人家眼皮子底下凑,打不死也要恶心死他们。 左右不过就是个互相伤害罢了。 陈四激动地跳下驴,一双老眼不住地张望,比起厂卫那种口碑风评不好的地方,翰林院俨然是更有吸引力。 “别看了,这里没有年轻的小伙,就算有,人家也看不上你仵作出身的闺女。”婵夏一语道破陈四的那点小心思。 从肉铺的屠户到翰林的学士,阿爹可真是执着,不放过任何一个择婿的机会。 只是天真的阿爹哪里知道,她纵然脱了贱籍穿上了官服,在这些穷酸读书人的眼里也是坏了妇德的,那是宁死都不会屈的,更何况... 她亲自撰写的《霸道督主爱上她》正火热连载中,就不信这些穷酸看不到,督主的绯闻女友谁敢惦记? “这里不也有好多品级不如你的侍读侍修吗?我闺女也是正六品朝廷钦点的命官,怎就看不上了?” 翰林院编修也不过七品小官,他都没嫌弃他们官职低呢,还敢嫌弃他闪闪发亮的闺女? “你当这里是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呢?真让我嫁个穷酸举子,还不如找个公公作伴来得痛快。” 根本就是两个阶层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莫说是七品侍修,就是个没有功名的秀才也看不上她这厂卫出来的女罗刹。 同样,她也看不上这些脑袋读傻的读书人,何必凑在一起相看两讨厌呢。 陈四闻言,笑容渐渐消失。 嫁公公...这事儿她还没忘呢? 突然觉得气派的厂卫不香了,那里面好几个公公吧?! 婵夏掏出令牌,很快出来个白胡子老者,看着能有五十多了,面色青白,瘦骨嶙峋,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刮走似的,看婵夏的眼神里明显透着一股不屑。 隔着老远婵夏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味。 文人特有的酸味儿。 “在下翰林院修撰路景,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路景——啊,你不就是新科榜眼?!” “正是在下。”路景略骄傲地扬起下巴。 婵夏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得,自己又让这些酸士们嫌弃了。 正常来说,厂卫的人过来办事,主事的翰林学士不出来,至少也要出来个四品的侍读学士才说的过去。 推出来个从六品的小官出来,还是个肉眼可见的酸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故意磕碜她,打厂卫的脸。 想必这位路景在翰林院地位也不咋地,要不也不能被人推出来招待她。 “路修撰,我奉师命过来找傅弘,还望帮我引荐。” “你找少意兄何事?!”听到婵夏要见的人,路修撰脸色一变,看婵夏的眼神就像是洪水猛兽,眼底满是嫌弃之色。 婵夏心道不妙,这酸货竟直呼她要找的人的小字,这说明眼前这酸货跟傅弘关系不浅。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婵夏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师父派我给傅侍读送封信,顺便问他些事。” “少意兄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已经有两日没来了,你回吧。”路景把厌恶堆在了脸上,就差拿个扫帚扫婵夏出门了。 “哦,这样啊...”婵夏退后一步,在路景嫌弃的眼神中,掏出一个小瓶子。 取了两颗润喉糖放嘴里含着,双手放在唇畔扩音,气沉丹田: “傅~~弘~~在~~吗~~” 这一嗓子穿透力极强,不仅吓了路景一跳,更是引得翰林院众人纷纷围观。 透过敞开的大门,左右两厢纷纷有人探头朝这边望。 路景一届读书人,哪儿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急得老脸都红了。 “这里是翰林院,你怎好在这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他在那急他的,婵夏自顾自地喊。 “傅!弘!厂卫六品贴刑官百户陈婵夏在此恭候大驾~~~” 这一嗓子,硬是喊出了个前无古人,后只怕也不会有来者。 翰林院从上到下一片哗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 “你不要在这吵吵嚷嚷,都说了,少意兄今日不在。” 路景活了大半辈子,今儿算是开眼了。 “不在吗?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就赌我喊三声,三声内他必出来,若他不出来,我以后再也不登你们翰林院的门!” “此话当真?”路景朴实地踏入婵夏的圈套里。 “我以我师父的名义发誓,若我三声内喊不出傅弘,不止我陈婵夏,厂卫自我以下,绝不登门。” 不走门,翻墙呗。 “好,路某就跟你赌一赌。” “哎,你就不问——嗷!”陈四都看不过去了,闺女这是欺负老实人呐,都没跟人家说他输了要啥呢。 有心想提点几句,被婵夏一脚踩鞋上。 婵夏冲着陈四眨眨眼,嘘!好玩的要来了! 无衣卷 第160章我那老父亲死得太冤啊 婵夏酝酿一番,使劲喊道: “傅弘~” “一句了!”路景忙比了个一的手势。 为了让这些厂卫的番子不踏上他们心中神圣之地,脸都可以不要了。 “昨日——” “二——唔!”路景消音了。 当朝榜眼,怎可如此无耻,陈四看不下去了,就用这验尸无数的手捂着路景的嘴。 婵夏好整以暇地喊出第三句。 “教纺司的湘君喊你回去交银子呐!” 银子呐~ 这三字在偌大的翰林院上空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陈四松开手,路景哆嗦着手指向婵夏: “你,你,你这是无中生有!” 婵夏闭上眼不去看路景,竖着手指头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睁开眼,就见一道白色身影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不同于其他人官服,此人身上穿的是丧服。 守孝期间被夺情起复回来的官员,可以不穿官服,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婵夏对着胡子都气哆嗦的路景微微一笑。 “路修撰你输了,那么,请改口吧。” “改什么口?” “愿赌服输,你与我打赌输了,便要按着规矩,喊我一声干娘。” 路景眼前一黑,腿一颤,向后笔直地倒下。 陈四忙用验尸无数的手接着他,边掐人中边嘀咕。 “都提醒你了,让你问问她跟你赌什么,再做决定啊。” 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未免也太好糊弄了吧。 “你是何方妖孽!竟敢毁老夫清誉!”傅弘狂奔而来,对着婵夏骂道。 一张老脸气得发白,嘴唇微微泛紫,这一看便是心脏不好。 被婵夏活活气得心悸发作。 婵夏忙躬身施礼。 “我乃厂卫贴刑官百户陈婵夏,今日是奉师命来找傅侍读,我自知侍读乃是清流之官,不愿与我们这些莽撞人打交道,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请您出来,还请见谅。” “胡闹!你这般吵吵嚷嚷,让各位同僚听着我丁忧期间去教纺司,侮我清誉,我以后还有何颜面留在这翰林院,又有何脸面见陛下?” 傅弘说得情绪激动,唾沫横飞,这真是要与婵夏玩命。 对这些重礼教守信条的文官而言,丁忧期间喝花酒,这不仅是十分恶劣的玩笑,还有可能影响仕途。 若以后被人拿去参一本,这可不是闹笑话的。 也不怪傅弘要跟她玩命。 “我这次来,不仅是传信,更是为了查你老父亲的冤案,大人你这孝服穿在身,痛必在心,时刻提醒着您,您那老父亲还死不瞑目,我是来帮助你调查清楚的。” 提起横死的老父亲,傅弘先是愣了下,马上拒绝道: “莫说我信不过你一个女子查案,就说你毁我清誉,我又怎能信你?” 女子无才便是德,婵夏身为女子竟然做这种抛头露面的差事,已然是令他不齿,更何况她这出场方式,也太让人“刻骨铭心”了。 婵夏成竹一笑: “若我能用一句话还大人个清白,大人是否愿意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是有能力查明案情的?” 这怎么可能,一句就还清白了?傅弘眼里写满了不信。 他奔跑出来时,分明听到同僚们议论纷纷,只怕他一头撞死都难以明志了,她只凭一句,就能还他清白? “看大人的眼神,便是愿意给我机会了,那我便一试了。” 清清嗓子,对着左右两厢那些竖着耳朵等听八卦的文人们喊道: “教纺司并没有叫湘君的头牌,昨日一整日,傅侍读都留在翰林院编纂燕史,全院皆是人证!刚那句是我试探你们昨日可有认真做事,怀疑傅大人的,必是那偷奸耍滑没有认真做事之人!” 唰唰唰!探出来的头又都缩回去了,众人忙成一团,好忙哦~ 傅弘转怒为喜,经历了这大起大落的情绪,再看婵夏也没那么碍眼了。 婵夏抱拳。 “献丑了,傅大人,我刚用到的,便是我们稽查常用手段之一,陈某自幼跟着督主学习这些,相信可以为大人父亲之死尽些绵薄之力。” 傅弘冷笑:“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学这些投机取巧见不得人的手段,不成体统。” “我闺女好心好意帮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陈四一边抢救着还晕着的路景,一边替婵夏说话。 “回去告诉你师父,若想用我父亲的案子拉拢我那是不可能的!我傅弘虽是一届文人,却也有报国之心,唯有手中笔做刀,写尽那天下不平之事,任何人都拉拢不得我!” 婵夏鼓掌道: “不错,这决心真是不错,大人这话傲骨凛凛硬如刀,只怕拿到战场上,挨了刀剑都比人能多活一会。” “那是,口号不喊完都不能躺下。”陈四义愤填膺地附和。 亏他刚进翰林院时还仰慕这些文人,想不到一个个的狗眼看人低,不分好赖。 “你,你这伶牙俐齿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傅弘被婵夏讥讽的一时反应不过来,拂袖就要走。 这些摇笔杆子的,让他们静下心来写诗骂人是可以的,现场吵架,怎会是市井摸爬滚打婵夏的对手。 说不过就要走。 “大人,我这么说并非讥讽你,战场上刀光剑影,那是战士们的天下,大人的战场在书里,你的笔墨就是你的刀剑,我的战场就在一个个案件里,替死者开口鸣冤,替生者道尽天下不平事,大人若因为我是女子便拒绝真相,便如那战场上不战而退的溃兵,你走,便是对你死去的父亲大不敬!” 傅弘的身子一顿。 “我查过卷宗,令尊去时,尸身泛黄不整,双拳紧握,发髻散乱,伤处多不整齐,有被猛虎齿咬痕迹,头已变形,伤处成窟,粪出...惨不忍睹,你真的相信,他是死于郊外遇虎,一切非是人为?” 傅弘的父亲,之所以说是离奇死亡,正是因为他是在京郊的庄子里散步时遇到了猛虎,被猛虎咬死的。 这京郊哪来的野生猛虎,分明是人为饲养,故意放来害人的。 傅弘双目呆滞,眼泪骤然而出。 “我那老父亲,死得太冤呐!” 无衣卷 第161章于家靠山 提起老父亲的冤案,傅弘一反之前轻蔑的态度,悲从心中起,潸然泪下。 纵然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可父亲死时的惨状依然历历在目。 他能清晰地回忆出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口,甚至连父亲死不瞑目惊悚的眼都刻在了心上。 “我父亲死得冤啊,城郊的庄子是我家祖上留下来的,每年都去避暑,那里大多是庄子田地,怎会有猛兽出没?” 这案子查到现在也没个眉目,大理寺都去过,依然是个无头案。 只能按着意外处理,但公道自在人心,是人为还是意外,是查不到还是不能查,公道自在人心。 “我虽不能让老大人死而复生,却能以真相让老大人瞑目,大人,你们史官为了纪个真实历史宁愿以死相拼,我们查案的也是如此,无论你瞧不瞧的上我,也无论你将来会如何写我和我师父,这案子我都要查。” 婵夏的话说得不卑不亢。 “可能大人觉得,我唤你出来的方式不够磊落,可如果我不这样,大人你会愿意见一个厂卫来的女贴刑官吗?我见都见不到你,又拿什么还案情真相?” 先抑后扬,有理有据,婵夏的坚持和她的智慧打动了傅弘。 虽不能完全相信,却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抵触了。 “到里面谈,请!” 这一个请字,让婵夏略有激动,得到这些酸腐知识分子的认可是非常不容易的,这艰难的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经过陈四的抢救,路景总算是悠然转醒,刚醒来就看到他的少意兄跟着厂卫女魔头一前一后的走了。 “啊!”路景受到了刺激,俩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哎,这些文人可真是要命,动不动就晕。”陈四以扛死人的姿势把路景扛在肩上。 看来闺女说的对,择婿还是不能从这些文人当中选,迂腐寒酸不说,体格子也不好,动不动就晕呢。 傅弘有一个独立的厢房作为他的办公之所,里面堆满了各种卷宗,桌上摆满了笔墨,上面的字迹还未干透。 “大人真是恪尽职守,我只看您这的布置,便知你与那些吃空饷不办事的官员不同。” “你奉承傅某也是无用,改写的,傅某一字不少。” “我只是实话实说,可能也正因为大人为官过于清廉,不懂变通,老大人才会死得不明不白。” “你这是挖苦傅某?!”傅弘又被婵夏气到了。 “我这是对大人最真诚的赞美,试想大人若是愿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早该是名利双收,又怎会满腹才华兢兢业业奋斗一辈子,到现在才只是个五品官员?” 这话倒是说到了傅弘的伤处了,他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先帝亲奸佞而远贤臣,放纵宦官把持朝政,如大人这般肯踏实做事儿的,多数得不到提拔,阿谀奉承的官运亨通,你呕心沥血编纂的史书,一转手刻上了别人的名字,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所以你恨透了宦官。” 傅弘被她这番话吓得脸色一变,忙四处张望,确认没别人才长舒一口气。 “夏百户这话可不要乱说,让人听得如何了得!” “前几日陛下与我说话,我也是这么跟陛下说的,前朝是前朝,现在是已经不同了,陛下登基,礼贤下士,如大人这般肯做事又清廉的好官,自当会得以重用。大人为官只当保留初心,何愁不得重用?” 路景从陈四肩膀上蹭地跳下来,激动地窜到婵夏面前。 “你当真这般与陛下说了?!” “当真。我虽是女子不懂朝政,不懂我师父和两位大人的远大报复。可我久居民间,知道民意,百姓们这么说的,我便这样转给陛下的,陛下也愿意听我说说这些民间的事儿。” 路景和傅弘对视一眼,亢奋不已。 “我师父派我来查老大人的案子,想必也是陛下的意思,傅大人一生清廉,只因不畏强权便遭到这般打击报复,陛下这般明君,岂有不管之礼?” 婵夏心里明白,这种小事儿,成帝哪儿管得过来,多数是师父要查的,但这种给新帝脸上贴金的事儿,自然是多多益善。 效果惊人,傅弘颤抖地跪地痛哭。 “陛下圣明啊!” “纵然您二位看不上宦官,觉得宦官弄权没一个好东西,可我师父与那魏老阉贼真的不同,二位可知此案陛下是如何得知?” “难道是于公公他——?!” “自然是我师父,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案子的主谋是谁,你们知道我也知道,他与我师父的关系,想必二位也有耳闻,可你们别以为天下宦官一般黑,也别觉得姓于的没个好人,我师父虽然姓于,可他骨子里,刻着的却是正道的光,帮理不帮亲!” 无时不刻地就要给自己师父做一波宣传,大义灭亲这种事一定不能低调,当着这些史官的面说个透彻。 婵夏这牌打的,循序渐进,刚过来时不提成帝,只等着火候差不多了,才亮出底牌,让这俩老顽固心服口服。 陈四已经看傻了,这,这一定不是他闺女! 阿夏在青州时,不过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只是比寻常人聪明些漂亮些,怎来到这京城,玩弄权术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多年沉浮官场的老油条都未必有她这般手段。 “有劳于公公惦记我这小事,这案子要从两年前,我接管燕史编纂开始...”傅弘此刻对婵夏已经心服口服,把案情仔细地讲给婵夏听。 两年前,傅弘跟另外几人奉旨修撰燕史,纪录到于瑾父亲时,有了些争议。 傅弘主张如实纪录,但其他几位看法不同,作为主纂官,傅弘坚持主见,拒绝了于家的收买贿赂。 就在傅弘当街丢了于家的礼物后两日,他的老父亲就惨死在京郊的庄子。 明眼人一看都知这是被恶意寻仇,可偌大的京城,竟无人能查此案,一直悬到今。 “京城人尽皆知,于家二公子于瑭养了只白额猛虎,不是他做的又能是谁?” “这于老大人纵然权势滔天,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告老之人,他哪来这么大的权势只手遮天?我师父早已与他恩断义绝,不可能包庇他的。” “夏百户,你师父没有对你说吗?这于老大人人虽不在朝中,可他有个惊人的靠山啊。” “谁?” “这...”傅弘迟疑。 “是太后。”路景脱口而出。 无衣卷 第162章督主他不洗手 “仲明兄,你又何苦卷入我这家事当中?”傅弘唤着路景的字,老泪纵横。 “少意兄,那些人都畏惧强权不敢直言,我却是不怕的,路某豁出去,至多是头上的乌纱帽不要了又能如何?” “仲明兄!” “少意兄!” 这俩加在一起近百的人抱在一起,浓浓的兄弟情,深深的感动了婵夏。 这俩人真挚的情感,就如她和督主一般,毫无杂质,绝对的兄弟情啊! “于家当时卷入逆谋案,最后经全族无恙,若非太后力保,怎会如此?” “谁说无恙了?我师父就被送入宫中了!” 婵夏对于瑾当太监的事儿总是意难平,若不是被于家那点破事牵累,他这年纪,也该是抱上胖娃娃了。 “逆谋按律当诛九族啊。” 傅弘就差说一句,你师父那一刀换来了于家全族老少的命,也是很值了。 “这是我师父的信。”婵夏递上于瑾的亲信。 傅弘拆开信,看了以后,热血沸腾。 “于公公真是宦官界的一道清流啊!我以前真是误会他了...!” “少意兄!若我大燕多些像于公公这般正义凛然大义灭亲的掌权公公,何愁天下不公!” “仲明兄!” “少意兄!” 俩有着真挚友谊的男人再次抱在了一起。 婵夏捡起落在地上的纸,竟是彻查于府的搜查令。 上面有厂卫的大印。 看来师父是早就有意拿于府开刀了,只是把这个露脸的机会留给了婵夏。 婵夏拿着那上面的大印,就觉得心里一暖。 “我只是那么一说,他就记在了心里。”突然有种好甜蜜的感觉呢。 他记得她说过,要亲手砍了于瑭这王八羔子。 “啥?”陈四凑过来。 厂卫发出去的搜查令,外人看来都是恐怖的存在,可闺女这满脸桃花开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师父的决心,两位已然是看到了,这于瑭目无王法,手里命案无数,不止是傅老大人的案子,也牵扯到别家案,这次我们定要一击命中,让他无翻身之日。” “全凭夏姑娘做主!” 傅弘亲自送婵夏出来,看着她上马,与来时不屑轻蔑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这件事很快就在翰林院传开了。 一时间哗然一片。 ... “姑娘要的卷宗都在这,我命各地将这几日发生的命案都归拢到一起。” 彩凝将一叠文案摆在婵夏面前。 婵夏挑着她和于瑾去过的望崖县,翻了两页,勃然大怒。 “这都什么鬼!打雷劈死的客栈掌柜的?!这几日晴空万里,哪来的雷,咋不打个雷劈死写这玩意的?” 写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好像真事似的。 如果不是那日她和师父就在现场,只看这卷案,真会让他们蒙混过去。 “真有他于瑭的,手眼通天,这么多地方只看这卷案,可真是天下太平啊!” 于瑾进来就看到婵夏在那炸毛。 “这怎么了?” “师父你看!”婵夏把卷宗摊在于瑾面前。 一个个指给他看。 “那日我们在客栈里,分明见着掌柜的被掏心而死,写卷宗里就成了雷劈。还有这个,壮年男子突染恶疾暴毙,喝水呛死...” 婵夏把这些案子归拢到一起,就一个结论。 各地跟那客栈掌柜的一样都是那天死的,死在于瑭手里的,不是意外就是天灾。 “如果我们没有去过现场,只看这些可就被他糊弄过去了!这可都是从各地县衙直传的啊,他朝中到底有多少人?” 于瑾粗略看几眼,不怪她气,的确是很侮辱人的智商。 “有梅显和太后两座靠山,抹平几个命案也不算太难。” “就连傅弘这般的五品官员亲眷,他说弄死就弄死,更何况百姓...此人不除,实在是一大祸害!” 婵夏握紧双拳。 “我现在就要赶赴各地,我要亲自开棺验尸!我倒要看看。这些喝水噎死打雷劈死的,究竟是怎么死的!” 婵夏越说越气,脑子里自觉代入于瑭嘚瑟的脸。 “我就想不明白了,同样是于家的人,怎么你就这般正大光明,他就是无耻下贱?” 这俩极端到底是怎么长的,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等你赶过去,早就烧完了。” 于瑾对于瑭还是有些了解的。 此人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只怕是一早就毁灭了一切证据了。 婵夏气得拍桌子,这办得叫什么事。 目无王法,太过嚣张! 于瑾倒了杯茶给她,示意她消消火气。 “换一种思路去想,也未必都是祸事,这几个县的卷宗都留着,让厂卫驻各地的番子重新打探一份回来。” 于瑾慢条斯理,婵夏一拍脑子。 光顾着生气,气糊涂了。 这到底也是个机会,趁机将于家势力剪掉一半。 “既要查,即便不能将其连根拔起,也要剪除他一半羽翼,这朝堂,也是该整治一番了。” 太后和梅显这些大鱼都动不得,各地方官却可趁机换一番血。 于瑾看婵夏神色舒缓了,伸手敲了她额头一下。 “遇事莫要气,气大伤身于事无补。” 婵夏嘿嘿一笑,说的是呢。 “我自己脾气爆,就想着快点查个仔细,还是师父教育的是。” “戒骄戒躁,于家是个天坑,想要将其彻底铲除需要时间,这只是个开始,若是这都沉不住气,后面还有你受的。” 婵夏沉重颔首,一想到于瑭那贱人还要嚣张一段时日心里就堵得慌。 “别恼了,小脸都皱成包子了。你今日在翰林院大发雌威,只怕是饿了吧?” 婵夏一点也不奇怪,就知道有那嘴快的跑到他跟前告状。 肚子配合地咕咕两声,消耗体力多了还真是容易饿。 “馋猫,一天到晚吃个不停,也不知道肉都吃哪儿去了?” 于瑾习惯性地伸手,想捏她脸蛋。 这丫头皮肤特别好,手感是qq弹弹,会上瘾。 婵夏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一伸手,她就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长指上。 “哈哈哈,谁让你总欺负我!”婵夏得意地松口,满意地盯着他手上的小牙印。 “我今日验尸,没有洗手。” 无衣卷 第163章什么锅配什么盖 “夏姑娘这是怎么了?” 毛番拓压低声音问彩凝。 俩人的身后,是于瑾府上的小厨房。 此时明月当空,风轻虫鸣。 只见厨房内一阵叮当响声,一道身影,饱含杀气,手起刀落,咔咔! 婵夏手持菜刀,对着案板上的一条鲜活大鱼拍去。 接着就是一通狂躁的剁肉之声。 毛番拓看婵夏泄愤一般,对着那条已经被她斩成肉泥的鱼一通狂切,不由得后背发毛。 惹什么都不要惹女人。 发起火来,属实恐怖。 “少爷刚跟她开了个玩笑,气到现在。”彩凝如实道。 就因为于瑾说了句没洗手,婵夏炸毛了。 知道的这是剁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吃人呢。 婵夏剁出了一身汗,还觉得不解气,对着鱼泥一通摔打。 做鱼圆少不了摔打上劲这个过程,摔打的越是充足,做出来的鱼圆口感就越劲道。 摔打半盏茶的功夫,鱼肉泥充分上胶。 被摔打上劲的鱼泥在婵夏的巧手中逐个成型。 圆圆胖胖的白丸子依次入锅,不一会便是香气蒸腾。 “夏姑娘,督主问你宵夜好了没——呃,其实也没那么急。” 秋毫奉命过来找婵夏,一进厨房就看到婵夏站在锅前,拎着菜刀冷笑。 那刀在灯下折着光,衬着夏姑娘那阴森森的表情,秋毫吓得退后一步。 “马上好,在这受了千锤百炼的鱼尸汤里,给他撒上一点用来去除尸臭的芫荽提鲜...哦呵呵!” 婵夏将芫荽扔在空中,冷酷地挥舞刀,惨遭分裂的芫荽落入锅中。 秋毫吓得退后两步,被婵夏这惊悚的形容吓了以后,感觉自己这辈子基本告别鱼圆汤了。 “好了,给他端过去吧。” 婵夏出了气,心情舒坦些了,拂袖而去,留下对着香气四溢的鱼圆汤望而生畏的秋毫。 进去时候是个炸毛妞,出来时已然是神色和悦。 “彩凝,你去看着他喝完啊,一滴都不许剩,告诉他我还没原谅他呢,不好好进膳我明日就罢工!” 婵夏路过彩凝时叮嘱。 毛番压低声音问彩凝。 “夏姑娘这是消气了?” 彩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 “啥?”毛番拓挠挠头,所以,夏姑娘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蠢死你算了。”彩凝绕过他,完成婵夏交代的任务去了。 书房内,于瑾的桌案上摆满了公文。 他现在虽然身兼厂卫提督,但文书房那边也要兼顾,各类奏折堆在一起,他要过目后才能挑些重要的给成帝过目。 目测又要忙到深夜。 但就是这般忙碌的男人,此刻无视桌上堆积的公务,端着香气四溢的鱼圆汤轻啜,摆在他面前的,竟然是时下京城大火的绘本《霸道督主爱上她》的最新连载。 于瑾看得是饶有兴致,只可惜连载的太少,只看了一会就没了下饭的。 “她做宵夜时,都说什么了?”于瑾问彩凝。 “您确定要听全过程吗?” 彩凝掏出小本,如实地把婵夏那些狂躁做饭的过程讲述一遍。 包括婵夏是如何斩肉成泥,如何噙着冷笑无情解说的。 “夏姑娘把这道鱼圆汤命名为:不讲卫生的人你终将千锤百炼之鱼圆不懂芫荽的爱。” 多亏了彩凝有用小本纪录一切的好习惯,否则这么长的名字,还真是纪不下来呢。 这过程可比绘本上写的刺激多了,容易引起胆小者不适的,却是让于瑾胃口大开,一整碗全都用完,意犹未尽。 提笔在纸上刷刷几下,封在递给彩凝。 “转交给她。让她明日做多些这个。” 夏姑娘跟督主可真是两个怪人,而这俩怪人竟然能和谐相处,也是怪事。 彩凝奉命出去,就见着让于瑾心情大好的那个姑娘,静静地伫立在屋檐下,看着窗上男人伏案的烛影出神。 夜风无声,轻轻拂过婵夏垂下来的发丝,她看着窗户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如果毛番拓看到这个表情的婵夏,一定不会问出那么傻的问题。 夏姑娘不用消气,她从没真正的跟督主气过。 这俩奇怪的人之间,好像有一种奇怪的羁绊,将他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达成了一种神奇的相处模式,就像是这夜里的风。 不知是暗夜渲染了风,还是这风温暖了夜。 “夏姑娘,你要进去吗?”彩凝走到婵夏身边轻声问。 婵夏摇头。 他现在那么忙,她过去必会分了他的心,就这样看看他的倒影也好。 彩凝被婵夏感动了,心说最新一期的《督主家的小心肝》完全可以用这个角度写一下啊,润笔费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歌颂这可歌可泣的兄弟情啊! “这是少爷给您的。”彩凝递上纸条。 婵夏打开,纸上画着一只巨大的肥猫,额头跟贴驱鬼符似的贴了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馋”字。 婵夏倒吸一口气,太恶毒了! 这猫的头为何如此巨大?!身子特小,头巨大,好大一只大脸猫,而且细看,猫爪还踩着个元宝?呸!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呵呵,好,这个不要脸的,看我明日不整一个千刀万剐还击他的!”婵夏攥紧纸条,很好,竟然敢画如此丑陋的猫来讽刺她。 “那个,千刀万剐是?”彩凝好奇地问。 “炙鸭!一鸭斩万刀,薄如蝉翼,裹上如红血一般的甜酱,卷上留着大鼻涕的葱,我吃不死他的!” “...你开心就好。” 想给人家补身就直说,绕着弯装凶惨,少爷那验尸成瘾的,不仅不恶心,还听得很下饭呐。 彩凝严重怀疑,婵夏这是故意跟少爷撒娇,少爷刚刚那表情,明显很吃她这一套。 “夏姑娘,你描述的那么恶心,吓唬个二傻子还行,你这样少爷明天说不定一高兴,画俩大脸猫出来...” 彩凝含蓄地暗示,你们这般眉来眼去的,人家真的会把绘本上的事儿当真哦。 拿于瑾最不怕的东西“吓唬”于瑾,这不是撒娇是什么? “呕!”草丛里传来一阵干呕声。 毛番拓从里面跳了出来,本来想鸟悄听听人家姑娘家都说了啥,结果被婵夏恶心到了。 他晚上刚好吃了炙鸭,被婵夏那奇特的描述恶心到了。 是二傻子本傻了。 无衣卷 第164章夏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咱们能查到的,都在这。” 彩凝把厂卫调查到的结果递给婵夏。 大小可疑案件八起。 各地府衙报上来的,绝大多数都是意外。 驻在各地的厂卫探子们摸排走访,大量的调查取证,得到了目击者的证词。 证明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被害身亡。 “我们的人找仵作开棺验尸,结果...”彩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婵夏已经翻看到结果了。 “因怀疑是感染时疫,尸身全部烧毁...断脊之犬,如此猖獗!真把我们当成傻子了?!” 婵夏气得破口大骂。 “于二这丧心病狂的断脊之犬,之前各县呈上来的那些说这些人都是死于意外,什么雷劈喝水呛死之类的,现在又说可能感染时疫要烧毁尸身,鬼才会信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玩意!” “若非姑娘要查,各地是不会上报这类‘非他杀’的死亡案件,真会让他蒙混过去。” 只有人为的案件才会层层上报,先是县衙,再是州府,最后递交三法司,这类案件只要买通了地方官,半点水花都掀不起来。 这是遇到于瑾师徒这种认死理非要查的,否则于家早就瞒天过海糊弄过去了。 即便是现在婵夏要查,想要找到证据也绝非易事。 都被于瑾料中了。 “我就不信了,天理昭昭,他以为烧了受害者,我就没办法办案了?他也太瞧不起我了。彩凝,马上让咱们的人秘密找到死者家属,只要有那愿意喊冤的,都给我带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那长平县...?” 彩凝取出唯一一宗与旁县不同的卷宗。 这个县报意外的,全都是被于家收买的。 唯独这婵夏去过的长平县,报上来的结果是受害人死因不详,尸身下落不明。 县衙是这么报上来的,厂卫调查的结果也是这样。 在这绝大多数县衙都侧足而立,昧着良心写假案情时,这份看似模棱两可的结果,格外引人注目。 端看这几个字,含糊不清,可细品,却是大有文章。 “长平县令是谁?”婵夏问。 她与赵义,便是在长平县相识。 当时的县官虽不能说完全的昏庸,却也不是什么好货,这份报告不能出自他手,想必是已经换了人。 “我提前打探过,长平知县因战乱时私加赋税,已被停职查办。现在县衙由原长平县巡检司衙门主官暂管。” 巡检司衙门的主官跟婵夏打过交道,婵夏对此人还有印象。 “巡检司衙门不过是无品小官,怎会越级代理衙门事务?轮也轮不到他的,谁批准的?” “督主。” 怪不得呢,婵夏大喜。 “我师父不愧是我师父,就是疼我啊,我这缺啥他就给我送啥,好一个未雨绸缪,好一个用人如神,好一双火眼金睛,师父,我赞美你啊~~~~” 最后一句,分明是看着于瑾进来了,才喊出来的。 喊得彩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满脸谄媚的夏姑娘,一定不是昨晚在厨房里剁鱼泄愤的夏姑娘。 “我记得昨天有个丫头,还喊着让千刀万剐来着?”于瑾冷笑。 他刚从厨房回来,那炉中正烤着焦黄的炙鸭,那炉子前还贴了个纸条呢。 那纸条正被于瑾捏在指间,婵夏的字迹清晰可见:铁蛋鸭 于瑾昨日画了个大脸猫,她马上记仇地弄了个铁蛋鸭。 还被于瑾捉了个现行。 “君子远庖厨啊!师父你怎么能进厨房?这种地方是我们女人才去的啊。”婵夏没想到于瑾会去。 她还想着查完案再过去把铁蛋鸭片了给他端上来,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铁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于瑾看她这满脸心虚的小模样,冷笑一声,心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跟老子斗? “我若不去,怎么会看到有人偷着骂我?”于瑾将纸条贴在婵夏的脑门上。 跟他昨天画的大脸猫同款贴符造型,甚好。 边上的彩凝假装自己是天上的云,看不到这明晃晃的眉来眼去,这纯洁的兄弟情差点晃瞎了她的眼,呵呵。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师父开玩笑啊!师父,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巡检司是可用之才的?” 于瑾提拔巡检司在前,于瑭雇人制造连环惨案在后,正是因为于瑾用人有方,才保留了关键的证据。 “可能是...”于瑾伸出手,使劲弹了她脑袋上的铁蛋鸭字条一下,看她痛得眯眼才神清气爽道,“千刀万剐吃多了吧。” 屋内一阵寒流吹过,婵夏和彩凝都被他这并不好笑的冷笑话冻到了。 “我今晚就赶赴长平县,只要我能验出死者是被于瑭手下害死的,再连同前些案件的受害者家属的证词,我就可以搜查于瑭的宅子,治他的罪!” 找到突破口的婵夏神采奕奕,眼里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于瑾看她这般高兴,嘴角也微微上扬,丫头的笑是会传染的,看到她开心,无论一天都疲惫也会一扫而空。 婵夏笑的正是高兴,见于瑾一直盯着她看,那黑眸弯弯,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婵夏笑得更开心了。 边上的彩凝继续保持着望天(也可能是天花板)的造型,心里默念着,我是天边一片云,我看不见一切眉来眼去的兄弟情,呵呵。 尽管恩爱去吧,就当她不存在好了——不过这一段,倒是可以写到画本里啊,写多了画本的彩凝走神,满脑子都是督主和他的小心肝那些事儿。 面冷心热的督主,和他看似傻白甜但断案如神的小心肝,这神奇的组合在坊间呼声很高啊,彩凝的脑洞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说起长平县,我倒是想起个事儿来。我早就想问你了。” “恩?” “我在长平县查案时,遇到个王公公,就是他给的我令牌,你能找到我,就是因为他吧?为何我来了这么久还没见到他呢?” 婵夏这句话说出来,不仅让于瑾挑眉,彩凝从神奇的脑洞里跳出来,就连门外偷听成习惯的毛番拓都合不拢嘴。 夏姑娘你这是...认真的吗? 一个连白骨都能查验的神探,竟然会傻到这都辨不出来? “夏姑娘,你难道不知道——” “哪个王公公?你对他印象如何啊?”于瑾开口打断彩凝,勾起嘴角,悄无声息地给婵夏挖个坑。 收徒弟不用来欺负,哪还有什么意思! 无衣卷 第165章小心肝谬赞了 知道真相的彩凝和毛番拓同时在心底狠狠地鄙夷了某人。 明明那个王公公就是于瑾的化身。 他竟还好意思问婵夏。 这不就是糊弄小闺女么? 婵夏也怪,平时都是猴精猴精的,就在这事儿上犯糊涂,竟全然没往这俩是同一个人上去想。 想了下,认真回道: “王公公长得虽然丑了些,但查案还算公允,看他穷成那鸟样,应该也是廉洁之人。” “鸟...样?”于瑾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咳咳!”彩凝咳嗽两声。 于瑾丢过来一眼,她又安静了,她是天边一片云,无声又无息,夏姑娘你自求多福吧。 “对啊,怪里怪气的,不过也多亏了他,我才能拿到通行令,与你相认。你啥时候让他跟我见一见啊?” 婵夏还有点想念那个跟她一起查验的王公公呢。 “以后会有机会的,他现在...很忙。” 彩凝继续装天边的云,毛番拓痛心疾首。 等婵夏和于瑾都走了,毛番拓才凑到彩凝跟前,吐槽道。 “少爷最近可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像是变了个人。” 听少爷那意思,以后还会换王公公的身份继续糊弄婵夏玩呢。 夏姑娘那脾气,跟她开个不洗手的玩笑都能剁半天鱼泥撒气,这要是知道了,阖府上下不得让她弄翻天了? “人家俩人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你怎知夏姑娘没有乐在其中?” 天边的一片云化身人间的智慧果,顺便提点了老毛这个憨憨两句。 “以后你最好改口,不要再唤督主少爷了。” “你的意思是?”毛番拓面色一凛。 彩凝看着婵夏离去的方向。 “少爷是于府的少爷,督主是夏姑娘的督主。” 夏姑娘此番赶赴长平县,强弓之下焉有完卵。 “于府和督主之间只能选一个。我彩家32口都是督主救的,我自然是选督主,你跟我不同,你要是这时候回去,督主也不会说你。” 毛番拓与他的双胞兄弟毛番开都是于府养的死士,兄弟俩从小就被拆开,一个跟着于瑾,一个跟着于瑭。 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现在于瑾摆明了要跟整个于家决裂。 摆在毛番拓眼前的,只有二选一。 “是少爷让你对我说这些的?”毛番拓焦虑问。 “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对夏姑娘除外。” 毛番拓有些茫然,他觉得自从婵夏出现后,于瑾就变得不再像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模样了。 最信任的人也变成了婵夏。 毛番拓的这点茫然在转过天升到了极致。 于瑾没有让那个他继续跟在左右,而是让毛番拓跟着婵夏一起去长平县,看着一路跟婵夏相谈甚欢的彩凝,毛番拓越发想问上一句。 少爷是不是已经不再信任他,不需要他陪在左右了呢? 长平县代理知县仇海早早地守候在城门处,见前方来了三匹马一头驴。 走在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女的冷若冰霜,英姿不俗。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匹白马,上面有个穿着黑衣带帷帽的女子,白纱遮面,看不清容貌,她边上骑着驴的那个中年人让仇海觉得特眼熟—— 那不是青州团头陈四吗? 彩凝亮出令牌,仇海忙拱手施礼。 “下官再此恭候多时了,还请各位官爷里移步城内说话。” 一双眼却看向队列里的陈四。 有熟人在,仇海惴惴不安的心还能好过些,只是不知陈团头何时被厂卫收了去,正想找机会跟陈四聊几句,却见白马上的姑娘下马奔着他过来了。 “仇大哥,一别多日,你还好啊。” “姑娘认得仇某?”仇海只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婵夏掀开白纱,仇海大吃一惊。 “这不是夏兄弟吗?!你竟是个姑娘?” 婵夏上次来查案,还是以男装示人,突然变成了个俏丽姑娘,仇海有些不适。 “这是咱们厂卫贴刑官百户陈大人。”彩凝面无表情地报出婵夏的身份。 仇海合不拢嘴,惊愕万分。 “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心肝!!! 督主家的小心肝,他虽人不在京城,可也看了那边传来的绘本。 世人皆知,新上任的督主有个女徒弟,百般宠爱,更是破格提拔成了大燕有史以来头一位有官职的女大人。 外界对这位女贴刑官都十分好奇,有夸巾帼不让须眉的,也有说她以色示太监的,褒贬不一。 想不到这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就是那个身有异香的夏姑娘! “仇大哥不必多礼,就还叫我夏兄弟就行,我此次来是秘密执行公务,一切繁文缛节能省则省,不可招摇。” “是...夏大人这边请。” 仇海压下心底的千万疑虑,领着婵夏一行人进了城。 “时间紧迫,我便直问了吧,仇大哥你是否将受害者柳二的尸身藏了起来?”婵夏切入正题。 仇海颔首,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婵夏听。 他刚上任没几天,刚来就遇到了这蹊跷的案子。 “死者柳二是长平县的人牙子,柳二的媳妇郑氏一早过来击鼓喊冤,我跟本县仵作去了现场,下官见柳二死得蹊跷,无法断定死因,正待详审,府衙来了通知,说这柳二是突染恶疾暴毙而亡,让我做结案处理。” 若是寻常知县收到上级指示,早就照做了。 这仇海刚上任没几日,又是被破格提拔的,本就俩眼一抹黑,还不太懂上面这些弯弯绕绕的,只觉得上级指示过于蹊跷,不敢全然照做,也不敢全然不听。 最后在师爷的出谋划策下,俩人想了个法子。 “我们先将死者抬入冰棺,挪到冰窖藏着,只报说是被盗了,若这些日上头不问,我们就让死者家属带回去秘密处理了。” 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说心怀天下不畏强权有些夸大了。 不过是夹缝中生存,留了一点良知,也正是这点良知,给了婵夏破案的突破口。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我回去会跟督主如实禀报。仇大哥,你前途无量啊。” “小心肝谬赞了,不,我是说,夏百户您谬赞!” 无衣卷 第166章你想死还是想活啊 长平县有一处冰窖,平日全县取冰都在此处。 冰窖建在底下,离地五米有余,就建在城中一处干燥的密林里。 “这冰窖原是本县一个员外家建的,传战乱那会,这员外举家迁离,这冰窖暂时无人看管啊,我便征用了来,这种事若是用官窖,只怕人多嘴杂让人知道,看管这冰窖的是我的老家院,嘴牢,除了我和师爷,再无旁人知道。” 仇海带着婵夏进了冰窖,彩凝拿出披风想给婵夏披上,婵夏摆手。 “我一会查验,穿这个不方便。” “夏大人还是仔细些好,冻坏了只怕督主他老人家会心疼。”毕竟是人家的小心肝么,仇海就觉得绘本有魔力,看了以后都没办法面对婵夏了。 “无妨,他自己查案时也没比我强哪儿去。”谁也笑不得谁。 冰窖不大,冬藏夏用,十二月凿冰放在冰窖里,等到夏日便可取冰消暑,冰窖内温度极低,进到里面就感到刺骨的寒。 方寸大的冰窖正中有口冰棺,里面正是死者柳二。 “柳二媳妇报案时说,柳二出去结钱,到了宵禁时还未归,她天刚亮便去找,就见柳二横死在街头,本县仵作验过,说是被马反复踩踏而死,我见柳二身无酒气,又问他媳妇,知道他并无恶疾,猜这死因有蹊跷。” 这马踏人虽偶有发生,但反复踩踏致死的却从未有过,那么大个活人走在街上,若不是醉倒在地或是恶疾突发,怎会被马反复踩呢? “不错,你分析的很好。彩凝,准备纪录。” 婵夏戴上手套和口罩,开始查验死者。 “验,死者尸身微黄,口眼开,嘴唇紫黑,双手微握,口鼻中有多处出血痕迹,血迹呈黑色,身有多处赤黑足痕,肋骨骨折,身有多处尸斑,尸斑呈鲜红色。” 陈四一直跟在婵夏边上,看婵夏验到这,连连点头。 “正是马踏致死。” “不,不是马。阿爹你看着足迹,你仔细看。” 婵夏轻轻摸死者心口,陈四看了看,恍然。 “是比马的足印小一些,这是驴?” “正是,你骑驴那么多日,竟还没办法一眼看穿马蹄和驴蹄的区别?”查验时的婵夏像是便了个人,对自己阿爹也不手软。 陈四噤声不语,心里腹诽,还不是她不让自己骑马的? 他根本不想骑驴好么,一点也不潇洒,是阿夏说这驴性格温顺强塞给他的。 “阿爹,你不觉得古怪么?你仔细看着马踏过的地方,皆不是要害,虽有骨折,却不至于致死。” “还真是。”陈四心里暗暗佩服,阿夏这眼力是什么时候练的这么毒的? 就算是他这多年经验的老仵作,查这样一具尸身也要花费大量时间,婵夏几眼就能得出结论。 “看他的指甲。”婵夏抓起死者的手,“指尖干净,无划痕淤泥,浑身上下皆无擦伤,说明他被马踏的时候,毫无挣扎。” “这就怪了,这到底是怎么死的?”陈四百思不得其解。 “看尸斑,自然死亡尸斑多为暗红色或是紫红色,皮肤黑的是暗紫色,死者尸斑呈鲜红色,我怀疑他是被人下了毒后再丢去被马踏。”婵夏做出结论。 陈四马上给与否认。 “这不可能的,服毒死的,面部呈紫或是青,指甲和嘴唇都会变色,可你看这死者,口唇指甲都没有异常,怎可能是中毒?” “是不是,一验便知。彩凝取刀来!” 仇海在边上直哆嗦。 看婵夏一刀下去,眼前红洼洼一片,就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这拿起刀的小心肝,这次可是真见了心肝啊! 婵夏没有用披风,仇海也不敢用,本来到这里面就冷,见小心肝在那面无表情地验尸,只觉得从内到外都冷的冒冰茬子。 “阿爹,仇大人,你们请看。死者脏器淤血严重,肺部有水肿,仔细闻。”婵夏用手扇了两下,那带着诡异气味的冷风顺着她的手飘向仇海和陈四的鼻子。 “闻到什么味了吗?” 死亡的味道!仇海嘴唇发白,说不出话。 “这是...苦杏仁的味道?”陈四到底还是专业的。 “正是。服毒而死的,腹腔和胃里会有苦杏仁的味道。” 陈四心服口服,又觉得很是怪异。 “既然是服毒,为何还要用马来踏?还有,为何中毒之人,指甲和嘴唇不变颜色?” “阿爹你发现没,死者柳二的肝脏上长了些东西?” 婵夏用手术刀比了比,陈四一看还真是。 “督主管这个叫做肿瘤,肿瘤长在肝脏上,多数是不好的,死者本身患有恶疾,肝脏要弱于常人,他只要沾一点毒就会死,因毒摄入的较轻,不足以让口唇指甲变色。” 婵夏确认死亡原因后开始缝合。 “仇大人,你可以去提人去了。” “提谁?” “郑氏。” “难道,这是恶妇谋杀亲夫?!我明白了,恶妇与青州知府勾结,下毒谋害了自己的丈夫,为恐事迹败露,又把中毒的柳二拖到大街上,让驴踩到死!” “...仇大人,你这想象力不去写绘本真是屈才。我让你提柳二媳妇回来,是要保护证人,去晚了她就没命了。” “啥?”仇海变成了小豆眼。 “你先去提人就是,回来我再跟你解释。” 仇海虽然好奇,却不敢不听婵夏的,命人秘密把郑氏接到县衙。 这郑氏长得贼眉鼠眼三角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好人也不会做人牙子。 这人牙子与之前当街略人的不同,他们做的是官府认可的买卖人口的买卖,过手买卖的人都有官府出具的籍契,与略来的黑户不同。 郑氏进门就看到正垂手坐着个姑娘,十几岁的俏模样,一双笑眼弯弯,眉眼仿佛会说话一般,眼睛一亮。 职业病犯了。 就觉得这样的姑娘能卖出高价,卖给花街,假以时日养个花魁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啊。 “大胆郑氏,这是厂卫的贴刑官百户大人,岂容你冒犯!”仇海虽然不知道婵夏为啥提郑氏来,却从这老婆子的眼里看出了图谋不轨,出声斥责。 “大人饶命!”郑氏听到厂卫俩字吓的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郑氏,你想死,还是想活啊?”婵夏问。 “民妇想活,大人饶命啊!” “想活便要说实话,你亡夫死前见了谁啊?” “这——” 无衣卷 第167章夏姑娘的智商都长在案情里 听到婵夏问柳二生前见了谁,那个女人显得迟疑了。 吞吞吐吐,吭哧瘪肚。 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男人在外见谁,都不愿意跟家里说的,民妇也不知道他见了谁。” “你撒谎!你眼神游移,明显心虚,说明你不仅知道他见了谁,还知道他见的那个人有问题。” 郑氏被吓的不敢说话,跪在地上只顾着抹眼泪。 看这样是不想说了。 “说未必能活,但不说肯定是死,我也不拷问你,给你一宿时间考虑,明日再告诉我答复。” “夏大人,要不交给我审问?”仇海询问。 他原就是巡检司的,拷问个小偷小摸还不困难,拖下去先打她几棍,就这路贼婆扛不住刑都会招。 “不必,郑氏,我不对你屈打成招给你考虑时间,是看在你与死者感情深厚的份上,那柳二活着的时候,对你不错吧?” 婵夏这番话说得郑氏先是一愣,然后掩面痛哭。 “夫君死的好惨啊!” “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来替你亡夫讨个公道,也算是告慰他在天之灵了。” 婵夏看郑氏哭得伤心,就让仇海把人先秘密关押起来,等她情绪稳定后再来问她。 “阿夏,你是如何看出她与死者感情深厚的?”陈四问。 只打一个照面就能说出这个,这已经超过了寻常仵作的职责了。 仇海和彩凝也好奇。 “很简单。这个牙婆郑氏,她明知道过来给丈夫伸冤她自己也有可能活不了,却还是冒死过来了,这不是感情深厚是什么?” 婵夏拍拍彩凝: “彩凝啊,你记录这段时,可以写写这对人牙子,这三教九流身份各不同,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是一样的。” 感情是世间最平等的,哪怕是身份卑微的人,也拥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我也不是什么都记录的。”彩凝一本正经道。 “比起王侯将相的琐碎日常,小人物也有她们自己的故事,就比如这牙婆夫妇,就比如我阿爹和甄教习——阿爹啊,长平县距离青州也不远了,等忙完了,我放你天假,你回去看看甄教习吧?” 陈四原本还聚精会神地听着婵夏说案情,却听她画风一转,转到甄教习这了! 陈四老脸一热。 “出来查案,我与她又不熟,你提她作甚?” “哦,那就不放你一天假了?” 陈四干咳两声。 “回去看看也行,咱老家的房子不还在么。” 欲盖弥彰,婵夏憋笑。 “这个药你给甄教习带过去,对她身体有好处。” “我都说了我跟她不熟,我现在也是正经百八的办差官了,哪儿能没事儿就去教坊司啊。”陈四边说边揣药,动作娴熟。 “老毛也该回来了吧?让他买个炙羊肉怎耽误这么久?”婵夏摸着肚子嘟囔。 话音刚落,毛番拓回来了。 手里空空没有食盒,身上倒是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儿。 “你这是买不到羊肉把人家酒肆烧了?”彩凝也闻着毛番拓身上刺鼻的烟熏味儿了。 “我倒是没烧,可有人烧了。” 毛番拓之所以空手回来,就是因为遇到民宅失火,他跟着围观的百姓一起救火,耽搁了时间。 “哪里着火了?可有伤亡?”仇海问。 “酒肆旁的巷子里,起火原因不明,我们把火扑灭了人也烧死了...我鼻子里现在还是烤人的味儿,半年内我都不吃烤肉了。” 毛番拓现在想来还有些作呕。 人被烧得面目全非,那股奇特的焦味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又香又臭的,闻了以后就感觉那味儿令人作呕,好像不是鼻子吸进去的,像是从每个毛孔里钻进来的。 挥之不去,回想起来就反胃。 众人光听他说都觉得一阵恶心,这以后烤肉是吃不得了。 “烤羊肉与被火烧死的人味道是不一样的,人的脂肪更多,烧起来的味道也不同。”只有婵夏一人努力科普,可惜没人搭理她。 “酒肆旁的巷子...该不会就是郑氏的家吧?!”仇海突然想起什么,郑氏的家不就在那附近吗? 起火只要非人为纵火,宗族内能独立处理,就不会上报给官府,仇海只能让手下去打听,没一会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起火的就是郑氏的家。 被烧死的那个人身份还没确定,已经面目全非了。 “死者烧得无法辨认,柳家的族老们也都去了,说烧死的是郑氏。猜她是思念亡夫活不下去了,现在柳家上下都在骂她心狠,死就死呗,还烧人家房产。” 小吏如实禀报。 郑氏夫妇二人成婚多年,膝下无儿,手里有些积蓄,可都被火烧没了,柳家宗族不在乎郑氏的死活,却心疼这付之一炬的家业。 除了婵夏等人,外面的人都不知郑氏已经被婵夏秘密保护起来了,所以小吏跟外面的人一样,都觉得死的是郑氏。 “夏大人,难道这是——”灭口!这俩字仇海差点就说出口。 婵夏点头,看来她来长平县是对的。 于家肯定知道了她在查各地卷宗,为了怕她看出问题,派人来长平县把唯一有问题的牙婆灭掉。 刚好婵夏提早来了一步,赶在对手下手之前把唯一的人证保护起来了。 “接下来怎么办?”仇海紧张地问。 “仇大哥你跟我去一趟,只当是路过查案,我打扮成仵作的样子跟着你,切记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全听大人的。“ 婵夏换了男装,脸上抹了泥,随便两下就把自己变成其貌不扬的小仵作。 彩凝和毛番拓对视一眼,彩凝委婉提示。 “夏姑娘,你这乔装打扮是跟谁学的?” “师父啊,这还用问?怎样,还挺像样吧?” “是挺不错的,你这般厉害,督主想必,更擅长乔装吧?”彩凝把乔装这俩字,说的特别重。 她只能帮婵夏这么多了。 “是啊,他做什么都比我好,不过有一样他不如我,他饭量不如我!”婵夏好骄傲地说,完美的避开了彩凝的疯狂暗示。 彩凝叹息,毛番拓摇头。 看来督主说得对,夏姑娘的智商都长在案情里了。 离开破案,啥也不是啊。 无衣卷 第168章都是报应 仇海带着乔装的婵夏和书吏去了现场。 柳家已经被烧成了废墟。 柳家的族人就站在废墟前商量着日后打算,看到仇海来了忙迎了上来。 “本官听说这走水了,过来看看,可有找到起火原因啊?” “回大人的话,我侄儿媳妇思念亡夫,自己点了房子,这不,院子后面还倒着灯油桶呢,想必她就是泼了油后再点的火。” “死者何在?” “停在院里了。” 仇海带着婵夏进了院,一踏进院,那股奇特的味道扑鼻而来,仇海脸都皱了。 心里一万个后悔,他就不该来啊。 光听毛番拓说已经很恐怖了,近距离闻更是胃里翻腾。 莫说半年,就是一年内他也不想吃烤肉了。 只见院中铺了块白布,烧黑的人躺在上面,身体都烧得炭化抽抽了,看着是怪吓人的。 仇海不知这能提供什么线索,都烧成这样了,模样都看不出来。 婵夏围着废墟绕了两圈,心里大概有数了,走到仇海面前说道: “大人,这人放在这味儿太大,影响周边百姓,不如先抬到义庄,等这收拾完了再送去下葬如何?” 这话引来一片附和声,都是围观的周围百姓,出了这般祸事是挺让人同情的,但这烧死的还不同旁的,这味儿闻了以后真是食不下咽,令人心生恐怖。 “也好,来人,将这焦尸抬去义庄。” 离开现场,仇海问婵夏。 “夏大人,你可有什么发现?” “死者是被人勒死或是用刀刺死后被烧的,因为烧毁的太过严重,我无法从尸身表面找到勒痕或是致命伤,但证明这个并不难。” “死者鼻喉处我粗略检查了下,并没有烟灰,人遇火必然会猛烈挣扎,呼入灰尘,这是我阿爹都知道的常识。虽然我师父也有讲过,气管以下查到烟灰才能证明是生前烧死的,但我以为,没有解剖的必要了,这不可能是点火自尽。” “为何夏大人如此笃定?”仇海看婵夏查案这么轻松,心里泪流成河。 他感觉自己这么多年基层磨炼都白费了,在巡检司查案那么久,还比不上夏姑娘的一点皮毛。 “火烧大多数是被动的,很少有选择以火结束生命的,只因这太痛苦了,选择白绫都比这个来得痛快——当然,人能活就不要死。” “仇大哥,你能否帮我个忙?” “夏大人您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需要下官做的您只管吩咐!”看婵夏连验两尸的仇海对她心服口服。 “等我们走后,你一定保护好现场,不要让人进这被烧掉的废墟里,我此时虽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查现场,但我相信,凶手留下的线索,就在这废墟里。” 这桩案真凶是谁,已经不言而喻,除了于瑭那个王八羔子,还会有谁? 婵夏查案,他就要想方设法的破坏证据,无论被烧死的是谁,这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婵夏此时对于瑭的仇恨已经飙升到极致。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要记着,这些都要让于家偿命! 婵夏从现场回来后直接找到郑氏,把她家被烧的事儿讲给郑氏听。 郑氏听的面色惨白,听闻烧死个姑娘时,整个人都崩溃了,嚎啕大哭。 “她怎么能死呢?她死了,我相公就绝了后了啊!她肚子里有我相公的骨肉,是我相公唯一的后啊!” 郑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正如婵夏所说,她跟柳二感情很深,柳二走后,这个怀了孕的小妾就是郑氏唯一的指望。 现在听到小妾被烧死了,她万念俱灰,也不再隐瞒了,什么都对婵夏说了。 “我成亲多年,虽与相公感情不错,可膝下一直无儿,我为了给相公留后,就收了个姑娘回来,之前怀了一次不小心掉了,我相公死了,我本来想跟着相公一起死的,没想到查出她又怀上了,我都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活的啊,她怎么能死...” “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为了给相公留后,我连高价收胎儿都拒绝了,就因为她怀的是我相公的孩子,我宁愿冒着砍头的风险去略一个陌生孕母交上去,也不愿意把自家的妾送走,都是为了我相公啊!” 郑氏说到最后,总算是说出了婵夏想要的答案。 “所以,你和柳二之前曾经拐过一个孕母?” 郑氏要隐瞒的,就是这件事。 合法卖人跟不合法的抢人,这是俩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是不触犯大燕律的正常买卖,后者那是要重判的。 “是!官府过来手续的,很少有带着肚子的,我也是猪油蒙了心,跑出去略了个孕母交了上去,本想着就做一次,谁知那些人收了人却不给结账,我男人出事前一天,就是找他们要银子去了。” 银子没要回来,命还搭进去了。 郑氏在报不报官之间犹豫了许久,她知道略人这是重罪,一旦被查就活不成,可为了心爱的相公,还是铤而走险。 “谁是买家?” “具体的我们也不大知道,就听人家都叫他廖管事的。之前就住在客栈,后来我男人死了他也不见了。” “如果让你再见到这个廖管事,你能否认出来?” “化成灰我都认得!” “那你可愿意指认此人?” 郑氏噗通跪倒。 “罪妇愿意指认!现在罪妇唯一的指望也没了,相公最后一点骨血也没给他留住,自认无颜于九泉下相见,唯有将贼人绳之以法,以告慰我相公在天之灵!” 婵夏叹了口气。 “你夫妇二人可真是自作孽,好端端的日子不去过,非得做这害人害己的勾当,怎么,你家的孩子是孩子,别人怀的就活该被卖?现在引火烧身,也算是天意了。” 虽然郑氏对亡夫的情感是真挚的,但这并不能抹去这夫妇的罪行。 想必郑氏掳走的那个孕母,就是婵夏之前见过的那些孕母之一。 那些孕母本该有幸福的人生,却被这些拐子弄的有家不能回,婵夏去营救都不敢跟着出来。 这些可恶的拐子毁了别人的幸福家庭,最后也遭到了报应。 只能说是天理昭昭,有了郑氏做证,婵夏想要收拾于家和太傅的计划也眼看就要成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件大事。 无衣卷 第169章你的信仰我们的光 婵夏准备押郑氏回京。 作为本案唯一的活人证,郑氏的重要不言而喻。 事不宜迟,婵夏决定连夜出城,套了车去赶赴冰窖,带柳二的冰棺一起上路。 刚离开冰窖不远了,突听后面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夏姑娘,有追兵!“彩凝下马贴在地上听,“至少来了三十匹马,听着都是脚力不错的快马。” “我们行程全都是保密的,这些人是怎么摸过来的?”婵夏很诧异。 黑夜里,红鬃马劈开长夜追了过来,马上一员战将,手持长枪,奔着婵夏冲了过来。 正是毛番开! “老毛!这怎么回事?!”彩凝提剑扭头问毛番拓。 “他奶奶个熊的!老子还想问咋回事呢?”毛番拓骂了句,抄起枪迎了上去。 两杆长枪碰撞到一起,金属火花在黑暗中格外扎眼。 “愚蠢的弟弟,你会为你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 毛番开看起来精神有些异常,双目赤红,力气也比平时大了许多。 “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杀了你身后的女人,老爷不会亏待你,于家也不会亏待你!” “去你爹了个爪,你现在下马我给你留个全尸!” 毛番拓边说边打。这一过招,只觉得不妙。 他和毛番开是兄弟,俩人的功夫差不多,招式也是一起学的,照理说应该不分上下才是。 可这会他才打了俩回合,就觉得虎口被震裂,胳膊更是发麻。 再看毛番开,赤红眼喘粗气,状态异常亢奋,猜他这是吃了某种药物,提升了战斗力。 虽然副作用会很大,但这一刻却是无敌的。 彩凝看老毛要吃亏,忙从怀里掏出个发射器,对着天空放出信号弹。 除了她和老毛,于瑾还派了十个暗卫高手在暗处保护。援兵很快就会到。 但情况还是不客观。 彩凝拎着剑支援老毛,毛番开看彩凝来了,笑得下贱无比。 “这就是你死心踏地跟着于瑾那个阉人的原因吧?你从小就喜欢她。” “打架就打架,啰嗦什么?!”毛番拓老脸通红。 彩凝被这句惊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老毛。 毛番开趁着机会刺向彩凝。 “小心!”老毛拼尽全力横枪挡住,却被枪挑中了胳膊,血霎时流了出来。 “喜欢的人都不敢开口,你不是废物是什么?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杀了陈婵夏我饶你不死,否则,你以为你们能活着出去吗?” 毛番开举起枪,从他身后林子里窜出来数十匹马。 彩凝没听错,马只有三十多匹。 但马上的人,可不是只有一个。 每匹马上都有两名追兵。 六十多的追兵,这就没打算让婵夏活着回去。 “我老毛宁愿站着死也不跟你似的跪着活!”老毛咆哮。 “就为了这么个娘们,值吗?“毛番开的枪指着彩凝,“跟着二少爷,就是宫里的娘娘想睡也是有的,何必跟着那个死心眼的阉人?” 于瑾在毛番开眼里,就是个暴殄天物的死心眼。 明明于瑾可以将财富权势握在手里,却把日子过得那么寒酸。 于瑾现在是手握重权的厂卫提督,过得却还不如毛番开一个下人体面。 毛番开想不明白,这世界怎会有于瑾这样的死心眼,更无法理解弟弟为什么要跟着这么没出息的主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为了彩凝,红颜祸水。 “我跟着督主是因为他把我老毛当兄弟,我敬佩他的为人。跟彩凝没关系——当然,我也的确是喜欢彩凝。” 老毛有预感,自己这次怕是真遇到坎儿了,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未必有机会。 “彩凝,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你嫁给我做我婆娘吧?”老毛说话的功夫,胳膊又中了一箭。 追兵里有弓箭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说这个?!”彩凝辛苦挥剑挡箭。 “我要能活一定要娶你的,我发过誓,除了你谁也不要!你快带着夏姑娘走,这里交给我!” 彩凝本想留下陪着他,但这战况不容乐观,已经有追兵朝着婵夏去了。 这时暗卫也赶到了,跟老毛一起抵抗追兵。 敌众我寡,不容乐观。 “夏姑娘,快走!”彩凝过来护着婵夏。 这批追兵无论功夫高低,全都用了药,力气大的惊人,都很难缠。 “闺女,想想办法啊!“陈四慌了。 婵夏从老毛他们开始打后就已经举着袖箭想要找下手机会。 但这那边已经打成一团了,根本没机会插手。 只能放倒几个喽啰。 根本打不过来,这人乌泱乌泱的扑过来。 “再不走没机会了,快点!”彩凝拥着婵夏上车。 回眸,就见老毛被一群人围着打,身上多处受伤。 一定要活着…彩凝深深地看了眼老毛,架车飞奔。 “别让那女的跑了,快追!” 一群暗卫挡着追兵,彩凝一路极弛。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计,都在一起谁也跑不出去。彩凝,你分我匹马,带着我阿爹和郑氏从小路走!” “不行!督主给我的任务是守护你!” “你是我的人,你得听我的!快点!要不老毛他们的努力就白费了!真相大于天!不能让那些枉死的冤魂死不瞑目!” 婵夏把袖箭丢给陈四,自己抽出备用的连弩背好,斩断其中一匹马绳,翻身上马。 “彩凝,你是除了我师父和阿爹外,我在这个世界最后一个家人,保护好我最重要的证人和我阿爹!” “如果我还能活着见到你,咱们还去吃芽菜卷饼去!” 婵夏的声音消失在夜空。 彩凝已经忘了眼泪是什么了。 从她加入暗卫起,一路出生入死,见多了生死,只记得血的颜色,不记得眼泪的味道。 但这会,她记起来了。 眼泪原来是咸咸的,满是牵挂的味道。 夏姑娘,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守住你的信仰,你所坚持的正义和真理,就是老毛和我用命守护的东西。彩凝擦点眼泪。 用力挥鞭,驾车带陈四和郑氏没入夜色。 婵夏一路飞驰,就觉得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 无衣卷 第170章小婵夏,别那么好奇 婵夏把追兵都引到自己这边,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婵夏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追兵吃了副作用大的药,个个神力。 追兵的马跑的这么快,想必也是用了什么手段,以伤害马体为代价,加快了速度。 就在这生死逃亡间,婵夏分心恍惚了下。 老毛这规规矩矩的,打不过吃了药的兄长。 人一旦没有了底线,勇于做坏事,金钱和财富权势:都会唾手可得。 这世间的规矩,仿佛都是给好人定的。 就因为这些人肆无忌惮的作恶,她和于瑾这类执法者要查真相就要付出数十倍的努力。 听着身后呼呼而过的箭声,婵夏有片刻恍惚。 后悔吗? 追着那道光,自己也化为一道光。 为了点亮这漆黑的夜晚,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 婵夏甚至感到背后一道凉风袭来,距离死亡是如此的贴近。 这一刻,她是后悔的。 不是后悔选择成为光的追随者。 她是后悔自己不够强大严谨,她不想就这样憋屈的死在这。 她想让前世的督主今世的师父看看,看看她阿夏也是有用之人。 除了真诚赞美溜须拍马,她也有别的用。 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于瑾… 婵夏闭眼,利箭奔着她的后心飞过来。 突然,一支凌空飞来的箭打偏了即将打到婵夏的利箭。 叮! 两枚箭碰撞到一起,发出巨大的声音,婵夏睁眼。 “这边!” 黑暗中,他的声音传来。 婵夏不敢置信,师父来了! 婵夏不假思索朝着声音的方向催马而去。 追兵的箭打过来,射中了婵夏的马,马两腿腾空,婵夏被甩了出去。 一道黑影飞驰而过,稳稳的接住了婵夏。 这熟悉的感觉让婵夏心里一暖,他真的来了! “我让任天堂引来追兵,你跟我来。” 于瑾拽着婵夏的手,拉着她窜入林中。 追兵太多,骑马不容易脱身,不如就地隐藏。 “冰窖就在这附近,我们不如进冰窖吧?”婵夏提议。 这附近只有这个林子可以做遮蔽物。藏不了多久,早晚会摸过来。 冰窖在地下,入口无人知晓,藏身正好。 俩人借着月色去了冰窖。 仇海的老家院已经撤了,冰窖之前只放了柳二的尸身,现在尸身被拉走了,空荡荡黑漆漆的台阶像是个吃人的黑洞。 于瑾从里面封好门,确保上面的人打不开。 俩人没有往下走,就并排坐在台阶上。 尽管远离冰源,还是能感受到那阵阵的凉意。 刚坐下时还好,待了一会就浑身发冷,婵夏打了个寒颤。 带着他体温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不行!”婵夏马上脱下来,他这么瘦不抗冻的。 于瑾把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上面有追兵的声音。 “她跑不远的,就在这附近找!” 喊话的这个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看来说话的人就站在冰窖口。 黑漆漆的冰窖没有一丁点的光源,婵夏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能摸到。 于瑾把大氅给她后,他身上只剩一层单衣,根本起不到半点御寒作用。 上面依然是嘈杂一片,看着一时半刻不会走。 于瑾就觉得肩头一暖,她把衣服重新披到了他的身上。 于瑾眉头一蹙,还不待他做回应,他的腿一沉。 婵夏坐他腿上了。 香香的身子贴在他身上,就像是他的一部分那样,不留缝隙。 于瑾浑身一紧,她的手臂缠在他的腰上。 似乎察觉到他的抗拒,婵夏学着他刚刚那样,伸出中指抵在他的唇上。 金子凉凉的触感,她的中指戴着他的戒指。 于瑾眉头渐渐松了下来。 无处可逃。 他的戒指,早就给了她。 这个认知击溃了他心底那道关于年龄的防线。 婵夏是觉得这样俩人谁也不会冻到,俩人靠在一起还能升温。 俩人是面对面坐着的,她的腿就缠在他的腰上。 于瑾之前经常掐她的脸蛋。 只觉得这丫头脸特别软,很好捏。 现在想来,她软的又岂是只有脸… 在这个漆黑冰冷的冰窖里,于瑾就觉得自己越来越热。 冻死的人,死前都会觉得好热好温暖。 这是因为身体优先保护重要脏器,皮肤热量会被大脑发出指令传向皮肤,所以冻死的人死前都会觉得好热。 于瑾做法医时,验过好几个衣服脱完的冻死者。 他此时也有冻死之人死前类似的感受,但却无关冻死。 只关乎人类的本能。 婵夏没有他那么多复杂的感受,就觉得这个造型特别好,暖和了不少。 他的怀抱不仅抵御了寒冷,还带给她一种全然踏实的感受。 从心底往外散发着安全感。 她有困难时,他总是从天而降。 其实婵夏有好多话想问他 她想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她想问,他的脉搏为什么那么快? 她还想问,他是不是又把上次的暗器带来了,硌人… 婵夏下意识地伸手,想趁其不备,给他来个猴子偷桃。 她上次就很好奇,这是个怎样的神秘暗器,他要这样小心眼,藏着不给看。 已经有过吃亏经验的于瑾以最快的速度按着她的手。 这要是真让她偷了去,问题就严重了。 “这附近都没有!” “她是不是跑到前面了?” “追!” 又是一阵嘈杂的马蹄并脚步声,冰窖里恢复了安静。 安静到婵夏把头贴在他的心口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解剖过那么的人,看到过无数颗心脏,可是没有一个如眼前这个这样。 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她会幻想,幻想这个心里装着天下的男人,此刻的心跳无关正义真理,无关世间道义。 只为了她一人跳动。 她披荆斩棘所追寻的那道光,此刻完完整整的属于她一个人。 前世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就是在她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她。 她前世最快乐也最遗憾的,便是那一刻。 快乐不必与苍生去争,遗憾这拥有是如此短暂。 此刻俩人相拥,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婵夏心里无比复杂,她盼着能快点出去,又舍不得太快出去。 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他俯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你真的,那么好奇吗?” 无衣卷 第171章萌芽 “啥?“婵夏就觉得他的声音从耳畔直吹到脑子里。 过于好听的声音,好听到她要全忽略了他在说什么。 “你会有机会看到的。” …? 啥玩意就看到啊? 婵夏还想问,却听到上面传来了彩凝的声音。 “督主,所有的追兵都被我们击退了。” 听起来有些虚弱。 婵夏喜出望外,想站起来,腿盘了太久竟然麻了,刚一动,又重重的坐回去了。 只听他闷哼一声,黑暗中分外明显。 “师父,你没事吧?”婵夏也不知道自己压着哪儿了。 但听起来…不太妙? 许久,才听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事!!” 听起来好像很勉强? 婵夏不放心,又追问道:“你真没事?” “闭!嘴!”于瑾的忍耐遇到她特别容易破碎。 不想跟这个小白痴说话,他深吸一口气,抱着她的腰手一用力,将她抱在怀里。 就这么一路抱着出去。 “你放我下来啊!让弟兄们看到,我以后还拿什么服众?”婵夏挣扎。 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两下过后又是两下。 这才稍稍弥补了男人差点就破碎的…那啥。 “老实点!” “我不要面子的啊!”婵夏抗议。 被他真的抱着,传出去好像她不会走路似的。 …这丫头的关注点,好像永远跟别人不一样。 于瑾无声叹息,贴在她耳畔低语: “看到就看到吧,左右不过就是…” 冰窖的门缓缓开启,外面的火光刺得于瑾微微眯眼。 婵夏索性把头埋他胸口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不过就是,把你写的那破烂绘本坐实,而已。” “啥?” 她傻了吧唧的抬头,这些话单独拿出来她都是懂的。 凑一起怎么那么晦涩难懂? 额头冰冰凉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是他的唇。 轻轻落在他平日里最喜欢敲的那个位置。 这是…冻傻了?没事亲她额头干嘛? 婵夏麻了。 任由他抱着她出现在众人面前。 专注地思考被督主亲了额头的事。 最后得出个结论: 他大概…是想敲她吧? 因为手占着腾不出来,就用嘴代替。 最毒男人心啊! 她就说他心小如豆吧?! 不就是撞了他一下么,分分钟就报复回来了! 冰窖外,火光缭绕。 彩凝身后站着暗卫,暗卫后面是齐刷刷的几排厂卫绣鱼使。 彩凝身上带着伤,看着比较虚弱。 见于瑾出来了,众人密密麻麻地跪下,齐声道:“属下来迟,还望督主恕罪。” “都起来吧。” 于瑾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她贴在他的心口听他不怒而威的声音,心里惬意。 能够以这样独特的视角见证他君临天下,除了她还有谁! 最妙的是,这个姿势不露脸,她全身上下除了腿在外面,全都被裹起来了。 没人会认出她的,只要她保持这个不露脸的姿势,嘿嘿。 “伤亡多少?”于瑾问。 “援兵来的及时,我们这只有几名兄弟受伤,重创对方十五人,活捉八人。不过…” 彩凝一顿,忍着悲伤哽咽道: “老毛受了重伤,只怕是…” 凶多吉少,这几个字过于残忍。 残忍到彩凝不忍说出口。 “什么?老毛怎么了?人呢?!” 婵夏直接跳了下来,要全忘记她打死也不露脸的决心。 于瑾收到密报,知道于瑭想要毁灭证据,马上部署兵力支援。 他自己因为挂念婵夏,又仗着任天堂是名驹脚力快,先一步赶来,刚好救下婵夏。 婵夏能够毫发无损,凭的不仅是于瑾的争分夺秒,也与老毛拼死相搏有关。 毛番拓凭一己之力,扛下了他哥的疯狂攻击,为援兵的到来争取了宝贵时间,但他自己身受重伤。 婵夏冲到车上,就看到老毛浑身是血的躺着。 浑身上下大小伤无数,其中以腹部的伤口最重。 此时的毛番拓已经昏迷不醒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失血过多休克,腹部穿刺,具体多深需要处理伤口后再判断。” 婵夏看了几眼后,做出了判断。 于瑾过来检查一番后给出更精准的回复: “没有刺中肠道和要害,如果能及时输血还能抢救回来,只是验血需要的血清在京城。” 婵夏前世就见过督主鼓捣这些验血型的东西,特别麻烦。 “毛番开那个混蛋的血能用吗?”婵夏问。 毛家兄弟二人两败俱伤,谁也没得到好,毛番开被老毛刺了心口,只剩一口气了。 “同卵孪生子,血型是一样的,但直系亲属输血,可能会发生输血相关性移植物抗宿主病,会造成输血者和受血者之间产生淋巴细胞免疫反应,这是致命的。” 老毛的情况放在于瑾那个年代,输点血就能救过来。 但在条件有限设备不足的当下,这就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督主你说的那个血清,是不是放在你工作间桌子上的小瓶子?”彩凝突然想起来了。 “你见过?” “之前老毛趁你不在拽我进去,说你在弄一个好玩意,非得让我取血跟他一起测试,说这个比滴血验亲还要准。” “所以,你们俩血型一样?”于瑾仿佛看到了曙光。 “是,我二人的血都与那白瓶中的凝结在一起了。老毛还说我俩有缘...当时以为是他鼓捣的小把戏,没太在意。” 因为老毛除了今天表露心意,也只有那天有些异常,彩凝才会格外的印象深刻。 “可是你也受了伤,能行吗?”婵夏看彩凝伤的也不轻,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没事,只要能救他,这算不了什么。” 于瑾看老毛休克时间过长,再不采取措施很容易出现脑损伤,救过来人也废了。 “情况紧急,只能赌一把了,馋猫你把我工具箱搬到车上,彩凝带老毛上车。” 先少量输血,吊着老毛一口气,等回京再做下一步的处理。 这一路婵夏都跟着于瑾抢救,于瑾的工具箱比婵夏的全,除了验死人的还有救活人的。 眼看着彩凝的血输到毛番拖身体里,众人都在等结果。 突然,婵夏惊呼。 无衣卷 第172章只是徒弟就想管账是不够的 “老毛体温下降了!” “做保暖升温处理。”于瑾边缝合边对婵夏说。 失血过多引发休克和体温下降,及时输血还要保证温暖。 婵夏将车内的火炉点的更旺些,又给老毛腿加了层被。 彩凝的血输到老毛体内,时间一点点过去。 于瑾处理完老毛身上所有伤口,剩下的交给婵夏善后。 师徒二人忙活了一路,老毛的脉搏稳定下来了,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温度。 只是人还昏迷不醒,婵夏忙的时候还不觉得累,等都弄完了靠在车上,就觉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外面天色破晓,人马进了城。 晨曦穿透了蒙蒙的夜色,婵夏掀开帘子,正看着银白的曙光撒在千家万户的屋脊上,想着过去一天的惊心动魄,莫名的痛快。 “师父,天亮了吧?” 这大地黑了太久,恶人猖狂肆虐,也该亮了。 “嗯,你做的很好。”于瑾揉揉她的头发,“回去给你加鸡腿。” 坏人的赶尽杀绝都没能让婵夏掉半点泪,于瑾的认同却让她湿了眼眶。 “嗯!”婵夏用力点头,等把于瑭绳之以法后,她一定要大吃一顿。 胜利在望,被认可的婵夏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她怕于瑾笑她孩子气,忙用手抹掉。 彩凝输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听到婵夏和于瑾对话,她缓缓睁眼,正看到婵夏在那抹眼泪。 彩凝骤然清醒,腾地坐起来,看着躺在她边上闭着眼的老毛,颤抖地探向他的脸,难道,老毛已经——?! 一定是的! 否则夏姑娘哭什么?! “老毛!你醒醒!”彩凝喊道。 于瑾正在给婵夏轻拭泪水的手一顿。 “他没——喏!” 于瑾把婵夏的嘴捂住,拽着她出马车。 “你干嘛让彩凝担心?我跟她说明白去。”婵夏抬腿就要迈。 于瑾把她拖走。 “你那智商都长在吃和赚钱上了。” 丫头智商过人这毋庸置疑,法医那套理论如此复杂她也学的风生水起。 就一涉及到感情,迟钝的跟什么似的。 “老毛!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彩凝哭的声嘶力竭。 “你听!她都哭成这样了!我都没听彩凝那么伤心过!不行,我得上去!” “你给我下来!” 于瑾为了不让她跑去当电灯泡,索性将她扛在肩头带走。 这造型! 比那个抱着的还影响形象,婵夏手刨脚蹬。 “你放我下来!我大小也是个百户!我得注意我在兄弟们之间的形象!!!” “不,你不只是百户那么简单。”于瑾扛着婵夏把她扔任天堂上。 “啥?” “你还是小心肝。” 婵夏凌乱,这?! 众暗卫茫然地看着他们冷面督主扛着婵夏上马,又茫然地听督主叫婵夏小心肝,更茫然地看着俩人同乘一匹马飞驰而去。 “我看到了什么?”暗卫一傻傻地问。 “不,你没看到。我也没看到。”暗卫二答。 看了不该看的就要忘掉,除非不想要眼睛了。 “老毛!你说过要娶我的!你活过来我就答应你!” 俩暗卫又是一激灵。对视一眼,这声音...?! 听着好像彩统领啊? “你听到了吗?” “不,我没听到,你也没听到。” 听到不该听到的,耳朵也会没! “真想不到,彩统领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我差点忘了她是个女人...” “不,你该说,她也不像男人...” 彩凝就不像人,没有一丁点的人气,总是冷冰冰的。 “...你舌头也不想要了?” 好吧,就当没听过。 婵夏被于瑾搂在怀里,一路朝着督主府奔去。 此时城内街上已经有百姓走动,骏马过市,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婵夏恨不得把头扎进他的怀里,这也太显眼了。 “你就是挡着脸,他们也知道你是小心肝。” 婵夏羞愤欲绝,抓着头发崩溃道: “我就说不要让彩凝随便乱起名字的!” “你起的也没比她好在哪里。”于瑾冷漠道出实情。 “你们胡编乱造时,可有想过现在,嗯?” “...”并没有! “可我们写那个,也就是为了造势,方便查案么。”她小小声反驳。 她也没想过他会入戏太深啊! “毁人清誉,是要负责的。” “???您一个公公要什么清誉?真要说毁清誉,那也是毁我的清誉啊!” 婵夏为他的无耻深感到痛心。 她以前咋没发现他还有这死不要脸颠倒黑白的能耐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企图!” “哦?我有什么企图,嗯?” 婵夏眯眼冷笑,自认早就看穿了一切。 “你就是想扣我赏银,对不对?我这次也算是立功了,总得给我些赏银吧?你想缩减厂卫开支,扣我赏银!” 真相只有一个!婵夏觉得自己破案了。 耳畔传来他无奈的叹息,是他暗示的不够明显,还是她过于迟钝。 “赏银我不会扣你。” “谢督主!督主您老人家光芒万丈,比天上的朝霞还耀眼,滋润着大地苍生,我三生有幸——” “我就没打算给你赏银。查案本就是你分内之事。” “...?!”婵夏惊愕地张大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于铁蛋你伤不伤良心?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认识你这么个抠搜的!!你连徒弟的赏银都克扣,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有求于人时,管人家叫督主。 听到没钱,马上叫人家于铁蛋。 “这个钱又不是让你出,国库拨银,你在那抠搜对你有啥好处?” 好处就是看着她急得小脸通红。 丫头一着急,小嘴会嘟起来,眼睛也会瞪圆,看着神采奕奕特别可爱。 “修府不用钱吗?手里没钱,你没儿没女就一个我,我还那么能吃,你拿啥养老?等有天我要是不干这个百户,我还能当仵作做个稳婆,你能干啥?你就不想想容休后的事?”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帝王的恩情都是镜花水月,风光时不为归隐做准备,还等着以后带她讨饭不成?! 婵夏越说越气,最后上拳头锤他。 “我不管!你不给我银子,以后就别想吃我做的饭!” “馋猫啊...只是个徒弟,就想管我的账是不够的。” 无衣卷 第173章误会大发了 大燕三日一朝,今日刚好是文武百官上朝的日子。 午门的鼓还未敲响,众官员早早的聚在金水桥后的广场上。 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只等着鼓声响后列队上朝。 “赵大人,近日京城传着几本奇书,你可看过?” “都是捕风捉影,也不知于公公怎能忍得下这些?” 堂堂的督主,被外界传成那样竟无半点反应,那些话本隔几日就更新一次,卖的火着呢。 历届提督没有一个这样“宽宏大量”的。 让这些还没跟于瑾打过交道的官员不免多想些,这是督主他握不住刀了,还是写这玩意的飘了? 正说着,就见前方来了匹快马。 风一样疾驰的骏马四蹄翻腾,马上坐着一男一女,那女的好多人都没见过,花拳绣腿雨点一般的落在男子身上。 这被当众殴打的男子...不正是被大家热议的于提督吗? 婵夏雨点一般的小粉拳都凿在于瑾身上了。 “不给我赏银也就算了了,还企图剥夺我管家之权?于铁蛋你有没有良心的呀!” 骏马跨过广场,直奔宫门,所过之处,目睹这一些的官员无不哗然。 刚刚热议话本捕风捉影的几人吞吞口水。 “赵大人,我现在倒是觉得,那话本有几分可信之处啊!” “岂止是几分,那是大大的写实啊!” 果真是督主的小心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那么大个提督,她说挠就挠了。 也没看于公公有半点不悦。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如果明日还能看到这小心肝满京城转悠——没有被于瑾灭口的话,那传闻就是真的了。 这可真是霸道督主爱上她啊,如果这般放肆都不跟她计较,这都不是爱...啥是? 于瑾被婵夏锤的一阵头晕目眩,不是疼,是郁闷的。 他以为,他那番话暗示都算不上了,那是明示! 正常女子,难道不该问一句,徒弟不能主中馈,什么身份才行呢? 然后他再顺势引入正题,待你长发及腰,就让师父为你清誉负责可好? 擅长推理的于瑾两世断案无数,精通推理,洞察人心,然而唯独低估了她对钱有着强大的执念。 听到不让管家,直接上手挠,把于瑾脑子里排练好的那些剧情全都跳过去。 管你是什么督主什么大人物,什么都不好使,先挠了再说,这是真气极了。 “亏我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我回来后什么都不做,第一件事就是寻你,算着一起逆天改命,处处给你未来留出路,你以为我是缺你那点银子吗?” 婵夏气得都要哭了。 朝廷的俸禄少的可怜,满朝文武若不是祖上殷实家底厚,便是收受贿赂,他以前还有于家庇护,现在查这个案子已经跟家族决裂了,以后的日子只怕是更艰难。 她这么拼命敛财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他?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婵夏咔嚓一口咬他手指,咬出俩牙印也不愿意松口。 “哭得跟鬼似的,如何面圣?”于瑾任由她咬,看她的眼眸也带了浅浅的温柔。 她笑起来很好看,哭起来也好看,她笑的时候能够感染他,哭的时候亦然。 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唯有她对他的依赖是真的。 “我要跟陛下告你一状,就说你欺负我!”婵夏说完才觉得哪儿不对,面圣? 光顾着跟他闹腾钱的事儿,竟没发觉俩人已经来到了皇城外。 “打铁要趁热,我们活捉了于瑭的十多名死士,必须要在他们反咬一口之前面见陛下。”托得久了容易节外生枝。 “人证物证全都有了,下一步搜查于府,傅大人父亲的案子、那八条人命,全都给他坐实了!这几条无论拿出来哪一样,都够砍头的,届时我要亲自审他,定要他把过往所有恶行都招出来!” 说起案情,婵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反刚刚的泼妇锤人,精神百倍,眼睛里还噙着泪,里面的光却胜过这夺目的朝阳。 “不气了?”于瑾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哭得鼻头都红了,黑白分明,敢爱敢恨,真是个纯粹到极致的小家伙。 “还是很气!”婵夏用力瞪着他,宛若他再敢说不让她管账,她就能一口咬他高挺的鼻梁上,让他无法面圣! “想要管我的账,也是该有个说法才是。” 婵夏斜着眼睛看他,就差来一句“你个穷鬼要什么说法了” 莫说他是权倾朝野的督主,就哪天他当了玉帝老子,不给她钱也是照怼不误的。 “灵椿堂上承中馈,宝镜台前结合欢,历来只有府内大娘子主中馈,懂?” 大娘子...?! 这几个字在婵夏的脑中绕来绕去,五雷轰顶啊! 再看于瑾,眼里满是惆怅。 他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竟然还有那臭不要脸的跟她抢于铁蛋...的钱! 看她这惊愕的小表情,于瑾心里也犯了嘀咕。 这么说难道过于直白,吓着丫头了? 还是,她嫌弃他太监的身份...于瑾眸色渐冷。 婵夏比他还冷,噙着眼泪瞪他。 “你就不是他。他就不可能这样对我!” 前世督主对她多好啊,什么好的都交给她管着,哪跟他似的,还想着找个大娘子回来管家,那她算什么呢? 于瑾从马上跳下来,冷着脸道: “我本来就不是他。” 明明是个好天气,可婵夏却觉得好冷。 婵夏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朱红的宫墙,湛蓝的天,落在青砖上的眼泪,看在她眼里都是灰色的。 她的心应该是丢在冰窖里了,丢在那个他抱着她,把衣服披在她身上的那段清浅时光里。 早知出来就要听他要娶别人,还不如一直待在冰窖里。 风吹过路旁的合欢树,白色的合欢花纷纷落下,每一朵都像是婵夏碎掉的心。 于瑾走在前面,沉着脸,迟迟没等到她跟上来,回头看。 暖阳里的婵夏泪流满面,泪水落在了随风吹落的白色合欢花上,也深深的砸在了他的心里。 “你不愿意,不勉强你便是了。” 无衣卷 第174章多谢太妃成全 风卷起他黑色的衣角,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写着属于他独有的空灵,他就像是降落在尘世的神,用万丈光芒普渡这世间的苦。 婵夏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愿给世界以晴空万里,却只给了她两世的烟雨。 “别哭了。”他抬手,想要擦她脸上的泪,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又鬼使神差地把手凑到她的唇畔。 婵夏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住。 咬的次数多了,咬的和被咬的,都养成了条件反射了。 无论彼此承不承认,那高度的契合早就刻在灵魂深处,刻在眼中的,又何止是一个名字。 “不想嫁我,我不勉强就是了。” “荤(混)蛋的蓝(男)人——唔?”婵夏咬着他的手,含糊不清地骂道。 骂到一半,觉得哪儿不对,松开嘴,惊诧地看着他。 “嫁给你?!” 等会,她脑子有点乱。 他刚刚不是说,要一个大娘子主中馈,还在那文绉绉地拽文,什么好合的? “你不是要娶别人吗?”所以,那个想跟她抢于铁蛋——钱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于瑾转过身,敛去黑眸里万千情绪,沉闷道: “这事以后不要提了,就当我没说过。” 他在这世界本没牵挂,也只当是生死无话。 是她闯入他的生活,俩人过多的羁绊让他产生了一种他应该对她负责的错觉。 是他草率了。 他想负责,也许这不是她想要的。 “不是,你等会!这事儿不能不提,你说了我听到了,你说娶谁,你再说一遍?” 婵夏拽着他。 这话不说明白就别想走! 她两辈子都过来了,哪儿差这一句话的时间? “这个,在我的家乡,是只有订婚时才戴的,你说我要娶谁?”于瑾抓着她的手,她中指上的戒指在晨曦下熠熠生辉。 婵夏合不拢嘴,拽着他抓着她的手,用力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要不是于瑾手疾眼快及时拖着她不让她真打下去,这就得给自己扇出去。 “我都说了不勉强你,你又何必自残?” “我没觉得勉强啊,我是确定下自己是不是做梦——你打我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忙晕了出现了幻觉?” 他要娶她!!! 她这反应看着也不像是抵触,于瑾与她两两相望。 好像刚刚...误会了什么? “夏百户,贵太妃请你过去叙话。”过来个小太监,先是对于瑾行礼,然后才对婵夏说道。 刚好打断了这俩人重要讲话。 “贵...太妃?”婵夏满脑子都是他要娶她这个劲爆消息,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这太妃是个什么鬼? 于瑾听到这名字却是眉头一皱,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婵夏的双眸骤然瞪圆。 “那王八羔子竟然——!” 于瑾将长指抵在她的唇上,对她摇了摇头。 婵夏吞下满腹震惊。 原来毛番开策反老毛时,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原话是,跟着于家,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是睡得的。 于瑾刚告诉她,这个贵太妃入宫前,跟于瑭有那种...那啥的关系。 入宫后仗着盛宠,几次三番的招于瑭扮成法师入宫,行...那啥之事! 这种宫廷秘闻,自然瞒不过于瑾。 先帝被俘,贵妃成了贵太妃,膝下无儿的嫔妃本该去宫外修行,但这个贵太妃跟新帝的母妃还沾了点亲,所以留在了宫中。 婵夏这揪住了于瑭的小辫子,贵太妃马上召见她,想也知道没安好心。 这贵太妃新帝都得给几分薄面,婵夏又不能不去。 “我陪你一道去。”于瑾说。 “不行。正事要紧。”婵夏已经嗅到了风雨的味道。 于瑭的相好的这时候要见她,只怕是逃出去的那些刺客比他们先一步进京,宫内已经知道了。 “那我速去速回——馋猫,别亏着自己。”于瑾握了握她的手,他给她的戒指不只是承诺,还可以用来自保。 “我知道,我们俩的事——” “等我回来再说。” 婵夏看着他的背影,仰头看向朝阳,眼泪在阳光下折着莹莹的光泽。 只片刻,心境就已然大不相同。 “今儿还真是个好天气。”她半世的烟雨,或许也要放晴了。 “夏百户,您这边请。”小太监压下眼底的诧异。 这位名冠朝野的夏百户还真是不知死活,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笑得出来? ... “你就是跟着阉人的那个女仵作?” 寿安宫正殿,坐在主位上的贵太妃蹙着柳眉,看跪在地上的婵夏。 还以为仵作都是恶臭不堪面容晦气的,却只见了个笑面讨喜的丫头,看着不过十几岁大,煞是好看。 “回贵太妃的话,下官身为陛下亲赐六品贴刑官,不知太妃说的仵作是哪位?”婵夏心里狠狠呸了口,你才阉人,你全家都是阉人! 主位上的女子身着红色缂丝宫装,金银线绣的五彩斑斓,不过二十左右的模样,流光溢彩艳光四射,花里胡哨的差点没晃瞎了婵夏的眼。 这也是个没心肝的主儿,夫君被敌军抓去下落不明还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张嘴就骂于瑾阉人,婵夏心里嗤笑,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这等庸脂俗粉配于瑭还真是天作之合贱人配狗。 贵太妃没想到婵夏竟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不由得多看她几眼。 婵夏为了为了查案方便,只做寻常打扮,浅灰的襦裙搭了个素色窄袖褙子,简单的双还髻连个素钗都没有,这打扮实在是算不上好看,宫里的丫鬟都比她穿得体面。 豆蔻年华的女子眼里满是烂漫纯净,皮肤细腻富有弹性,那是贵太妃用再多的花汁子也涂不出来的。 乌黑的头发,水汪汪的笑眼,花一样的年华,这样的美好,即便不用华服金钗装扮,看着也是好看讨喜的。 想到这,贵太妃眸光微闪,看婵夏的眼眸七分怨恨三分嫉妒。 “本宫听闻,你与于公公联手破了起大案,陛下龙心大悦,正想着要给你们什么赏赐,本宫素来有成人之美,既然你跟那于公公亲密无间,本宫就做主,把你许给他做正室,你可愿意啊?” 贵太妃满眼恶毒,看到婵夏惊讶的表情,心里的扭曲膨胀到了极致。 于瑾那个死太监害死于瑭,她也不会让他好过,就让他娶个低贱的仵作,永不翻身! 无衣卷 第175章穷人乍富腆胸叠肚 婵夏被贵太妃的这句话惊得合不拢嘴。 贵太妃身边的嬷嬷对着婵夏幸灾乐祸道: “还不谢谢娘娘的恩典,怎么,吓得不会说话了?” 婵夏吞吞口水,这还真是...好大个恩典啊! 她和铁蛋俩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还以为这个贵太妃要对她用刑,结果...就这? 婵夏只见这肤浅的贵太妃满脸写着得意,就连她身旁的一众宫女嬷嬷也都是看热闹的嘴脸,嘴角抽了抽。 压下心底的狂喜,小手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强忍着不要笑出声来。 “娘娘万万不可啊,督主他乃名门之后,又是厂卫的掌印提督,怎能娶我这种身份的卑微女子?” 听婵夏说名门之后,贵太妃眼若冰霜,迸射出万道凉气。 “本宫的‘美意’,你也敢不从?” 若不是于瑾这个弑弟的阉人作恶,她的于瑭怎会落得那般下场... 贵太妃想到心上人,只恨不得于瑾就在她面前,啃了他的骨头剥了他的皮! “娘娘三思啊!”婵夏怕自己嘚瑟的表情太明显,忙趴在地上。 婵夏唯唯诺诺的样子,极大程度的取悦了贵太妃,更加坚信了要用此法羞辱于瑾的决定。 “我累了,扶我休息吧,你就等着做提督夫人吧——以后的荣华富贵,取之不尽,这‘福份’有你受的。” 贵太妃丢下自认恶毒的警告,只留身边的嬷嬷看着婵夏,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回去哀悼她永远的白月光于瑭去了。 “咱们娘娘看得起你,也是你的福分,只是这些做阉人的,脾气都古怪了些,行为举止与常人不同,你还得担待着点。” 嬷嬷对着婵夏冷嘲热讽挖苦。 在世人眼里,凡是嫁给宦官的女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算不被折磨死,那也是一生凄凉,没有几个能得了善终的。 “娘娘已经求了陛下恩典,你若不从,那就是抗旨,趁早死了这份心思,乖乖给那阉人做娘子吧。” “哦,圣旨都下完了?那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悔不得了?” 婵夏的腰一点点直了,站起身,拂了拂袖子,勾起一抹浅笑,圣旨收不回去... 这就好办了。 早知道圣旨都下了,她都不用跟贵太妃演戏,直接怼她就是了。 贵太妃现在走了,只能拿这个骂督主阉人的老太婆撒气了。 婵夏气势磅礴眼神凌厉,哪里还有刚刚唯唯诺诺的样子,看得嬷嬷退后一步。 “你要做什么——啊!” 清脆的巴掌声在正殿回荡,婵夏甩完巴掌后起脚踹,直踹得嬷嬷退后三步,跌坐在地,惊悚地看着婵夏。 “阉人这俩字,也是你叫的?”于瑭那贱痞子骂一句都被婵夏记恨到现在,不咬死于瑭誓不罢休。 更不要提一个嬷嬷。 “我是贵太妃的人,你不敢...”嬷嬷狐假虎威的声音消失,婵夏邪气一笑。 “你是谁的人都一样,端的下贱的骨头,也敢口出狂言羞辱厂卫提督?只凭这一条,我就能让你死得很痛苦。” 婵夏的笑带着地狱来的杀气,凉飕飕的,看得嬷嬷心惊不已。 婵夏掰着手指,活动手腕,自顾自地说道: “你骂我家督主几句来着?” 婵夏竖起两根手指。 “两次,我数着呢。” 嬷嬷被她吓得在地上蹭着后退。 长得水灵的姑娘,用一点也不水灵的声音森森道: “两根手指,两颗牙,两根肋骨,你挑一个。” “这里是寿安宫,我是寿安宫的掌事姑姑,你不能动我!来人啊!快来人啊!”嬷嬷吓得扯着嗓子喊。 几个宫女冲进来,婵夏头也不回,只举起手。 “不想死的,都给我退后!” 众人看清她手里的令牌,无人敢上前。 尽管这些人都瞧不起太监,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厂卫想弄死个人,就跟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眼前的这个姑娘,若只把她当成小心肝,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是陛下亲封的六品百户,官衔虽不大,手里却是握着生杀大权。 依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虽不能将贵太妃如何,教训贵太妃手下的一个掌事姑姑,却是不难。 “打狗也要看主人,我是娘娘的人,你敢动我,娘娘是不会放过你——啊!” 嬷嬷就觉得脸颊一痛,婵夏手撤回来,嬷嬷半边脸麻了,吐出来两颗牙。 “这是我们厂卫新研发出来的好玩意,一拳至少两颗牙起,时间少见效快。再让我听到你骂我家督主,我们厂卫还有一百多种刑具等着你挨个体验。” 婵夏卸掉手上的铁拳套,扔回自己的百宝袋里。 “以后说话时过过脑子,回去告诉你那娘娘,她自己教训不了的狗,自然有天收着。” 婵夏随意扫了眼围观宫女,被她扫到的无不骇然失色,纷纷退后。 这跟坊间传的人畜无害小心肝形象大相径庭,心狠手辣直接动刑的狠劲,活脱女罗刹。 “哦,对了。”婵夏驻足,“还请嬷嬷替我好好谢谢贵太妃。” “还以为做个百户就已经是我人生的巅峰了,想不到,还能升一级,不对,这不是一级...”升几级都算不过来。 总之,满意。 “可你刚刚还百般不愿——”头回见到嫁太监高兴成这样的大奇葩,嬷嬷都顾不上流血的牙了。 “那是我身为女儿家的矜持。” 矜持...?! 众人集体看向嬷嬷吐在地上的两颗牙,这种亏良心的话,她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谢谢你家娘娘给我请的圣旨,我要不是知道事儿稳了,还真不敢打你,要是把我大好的姻缘打没了,岂不是没地方哭去?” 穷人乍富,腆胸叠肚。 说的就是婵夏这种人,没权时都很嘚瑟。 现在知道自己要嫁于瑾,只恨不得到天上来个跟太阳肩并肩。 “你们觉得嫁宦官是羞辱,我不那么觉得,我师父在我眼里是世间最伟岸的男子,又有权又有颜,面冷心热会疼人,出事护着没事疼着,除非脑袋有问题才不想嫁他,他的好你们这些庸俗的人哪儿懂?” 嘚瑟之意,溢于言表。 不服打她啊,圣旨是收不回去的,督主的钱督主的人,都是她的! “我这就回家敲锣打鼓昭告满门祖宗,哦,对了,我还得给娘娘供个长生牌,谢谢她给我这么好的姻缘。” “陈婵夏谢娘娘大恩大德!”婵夏唯恐气不死人,还扯着嗓子喊了句。 嬷嬷气得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婵夏转身,对上于瑾黑漆漆的双眸,僵。 无衣卷 第176章比糖还要甜 于瑾就站在寿安宫门口,也不知听了多久。 婵夏插在腰上的手马上放下,只恨不得化成天边一朵云。 早知他在,就不要表现的那般嚣张,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个矜持出来。 这么嚣张被他看到,多影响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也就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婵夏又想开了。 以后就要长相守了,她又不能装一辈子,早些让他适应也好,想到这,越发理不直气也壮,对着已经傻眼的嬷嬷踹了脚,恶声恶气道: “回去告诉你主子,我陈婵夏就是这样的性子,圣旨既然都下了,皇令如山改不得,她对我和督主的‘大恩’我记下了。” 于瑾把她这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好气又好笑。 她最后这句,哪里是对贵太妃说的? 分明是说给他听的,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用上,转着圈的告诉他,这婚约是皇上定的,改不得,即便她就是这样地痞无赖的秉性,他也毁不掉。 他这担心她被欺负了,紧赶慢赶地过来. 没看见她被人欺负,倒见着有个小家伙尾巴差点没翘到天上去。 寿安宫的诸人见于瑾来了,吓得纷纷行礼,于瑾只当没见着,对婵夏缓缓伸出手。 婵夏趾高气扬地把手交到他手上,戴着戒指的手与他的握在一起,堂而皇之的牵着手从寿安宫走出去。 等这俩人走出去了,躲在殿内不出来的贵太妃才敢出声。 “嚣张!简直是嚣张至极!” 贵太妃将桌上的杯盏一起推落。 这寿安宫总共也没多大的地方,婵夏闹腾的时候贵太妃听得一清二楚,刚想出去整治她,于瑾就过来了。 “若不是你们拽着本宫,那阉人带着贱人怎会如此轻易就出了这寿安宫的门?” “娘娘息怒,那贱人不过是色厉内荏,在娘娘面前装装样子罢了,古往今来跟着太监的女子有几个得了好下场的?指不定她就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哭得半死了。” “阉人害死了于瑭,本宫不会轻易放过他!”贵太妃红着眼眶想情郎。 “娘娘小声点,仔细别让人听到...忍一忍,太后不已经保下了于老大人吗,等待时机,早晚让这个阉人好看。” 嬷嬷用透着风的牙劝道,少两颗牙说话脸都抽抽疼。 婵夏只出场一次,就把寿安宫从上到下得罪个遍。 “你倒不怕得罪人。”出了宫,于瑾跟婵夏共骑一匹马,不用低头都能感觉到怀里的婵夏心情不错。 就差哼只小曲表达下愉悦的心情了,这情绪感染了于瑾,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我对她卑躬屈膝的,她也恨我,还不如来个痛快,我要早知道圣旨都下了,前面都不该怕她。” 婵夏说完还特别得意地扬起小脸看于瑾,一副等夸奖的乖巧模样。 见于瑾不搭理她,嘟着嘴自顾自地分析。 “陛下留着她,不过也就是看在她母家的面子上,她一个前朝贵妃,哪来那么大的影响?说是给咱们赐婚是她求来的,左右不过就是帝王的平衡术罢了。” “你这脑袋用到别的地方,倒是灵光。” 于瑾发现,只要不跟丫头说感情上的事儿,她的政治敏锐度还是比较高的。 成帝虽器重于瑾,却也忌惮他的权势过大,虽然于瑾是个宦官,但朝中重臣难保有那心思活络的把女儿嫁给他。 “又想用你的手整治朝纲,又怕你一家独大,我这仵作出身的卑贱之人当了正室,稍微有点权势的也不敢把女儿送过来,即便是有用美人收买你的,我这彪悍的性子也容不下去,他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只怕是早就有这个心思了,借着贵太妃的口来了个顺水推舟,你也埋怨不到他身上。” 婵夏嗤讽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天生个短命样...倒是你,要提前做打算。” 成帝勤政,倒也不失为一代明君,对于瑾虽有忌惮,却也算是不薄,只是命太短,在位没几年就染了恶疾驾崩了。 届时先帝再次登基,于瑾的处境又会如前世一般,那是婵夏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 “这些我心里有数,别想太多,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于瑾的话让婵夏有些许的迷茫。 是啊,不一样了。 “我真要嫁给你了?”大闹寿安宫时凭得是一时的爽劲儿,这会回过神,就觉得像是做了场梦,那么不真实。 “嗯,圣旨还在我怀里,回去给你看。”他变着法的提醒她,圣旨下了,谁也不能反悔。 “总觉得我有点不配...不,我是相当不配啊。你这么好,又会查案又稳重,长得比花魁还好看——” “什么破形容?”于瑾前一刻还噙着笑听着,后一刻蹙眉。 “我又没读过太多书,我心里最好看的就是花魁嘛,你看贵太妃长得也就马马虎虎,还比不上咱们教纺司的花魁好看呢,可你比我见过最好看的花魁还好看。” 婵夏也不知怎么来形容,反正好就是了。 “我总有点恍恍惚惚的,不太真实。”要是一觉醒来,发现是场梦怎么办? “你把头转过来。” “干嘛——?!” 凉凉的温度落在她红红的小嘴上,婵夏瞪大眼。 “把眼睛闭上。” 他一个命令她一个动作,这都养成条件反射了。 于瑾看不到她漂亮的大眼,这才踏实的再亲过去。 不能看她的眼睛,她对他过于信任,直视这双眼会让他有种欺负未成年人的罪恶感。 之前婵夏不小心也碰到过他的唇,却与这次完全不同。 当两人的唇碰在一起时,就像是最好吃的桂花糖在一瞬间化掉的感觉。 又像是第一滴春雨落在干涸的大地上,像细芽破土而出的瞬间,像是捕捉到春天到来的感觉。 “现在你信了吗...”他抵着她的额头低语。 “还是有点不太信...要不,再来一次?” 顺从本能的姑娘朴实的回答,惹得身后的男人眉眼微弯。 “虽然我很想满足你的心愿,但是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啥?”朴实的姑娘呆呆地问,还有什么比吃桂花糖...还甜的亲亲更重要? “于瑭死了,陛下让我亲自验尸。” 无衣卷 第177章风雨暂歇(月票+更) “于瑭死了?!啥时候的事儿?!” 这一句彻底把婵夏惹炸毛了,差点没从马上落下来。 于瑾扶着她的腰,示意她坐稳。 于瑾赶着入宫,就是要让于瑭无翻身之地。 但还是晚了一步。 “太傅先我一步,我去时,他已经跪在外面负荆请罪了。” 说是御下不严,自认有罪,梅显察觉到形势不对,丢卒保车,把一切都推到了于瑭身上。 只说于瑭身为他的门客,背着他做出了掳走孕母这等恶行,知道于瑾带着婵夏查案后,又丧尽天良的做出追杀的举动。 梅显自称他发现于瑭调兵追杀婵夏后,第一时间控制了于瑭,于瑭自知死罪难逃,自尽而死。 梅显要求皇上革他的职,自请求去,说的是情真意切,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殿前。 话是这么说,但只凭御下不严就革职查办一品大员那是不可能的,成帝纵然心里对梅显老贼有所防范,记恨他弄“胎煞”咒自己,却也知道这是太傅故意试探。 这时拿下太傅,只能打草惊蛇,成帝刚登基,皇权不集中,动太傅必将朝纲不稳,天下动荡。 成帝只能压着火,让梅显先闭门思过等候处理,再命于瑾过来查验。 “我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呢,他就这么死了?” 婵夏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废了这么大劲查了一圈,总算是抓到于瑭的把柄了,只等着收网,这时候说人死了,怎么看都像是有阴谋。 “走个过场,而已。”于瑾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这局棋,走到这一步,已经进入了僵局,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太傅知道这点,成帝也知道。 婵夏站在废墟前,看着余烟渺渺。 周围人的哭声成了莫大的讽刺。 几个下人抬着个板子过来,婵夏掀开白布看了眼,气得头上都要冒烟了。 “抬出来的这是个嘛玩意?都烧成这样了,你们干嘛不直接捏碎了再抬出来?直接捏成灰多痛快!” 这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一具人形骨灰。 骨头架子的形状还在,用手一碰就成灰了。 于瑾眼里精光闪过,早就猜到会是这样。 婵夏气疯了。 纵然她和于瑾身怀绝技,也无法从这一具灰中查出任何有用线索。 “就这么一具灰架子,你们凭什么让我相信这就是于瑭?”婵夏质问。 “这是二公子随身的玉佩,还有二公子不离手的烟袋,还有这个,于公公不陌生吧?” 人群中走出个女子,这是于瑭的贴身大丫鬟莺儿,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样物件,都已经被烧的黢黑了。 莺儿举起托盘,上面被烧黑的令牌清晰可见。 这令牌跟于瑾曾经给婵夏的那个一模一样,这是于家的令牌,凭这个可以调动全国各地于氏一族的铺面和暗卫,是身份的象征。 “老爷让我给于公公捎句话,这世间再无于瑭,也不会再有于家二公子,让公公好自为之。” “我xxx!”婵夏听得火冒三丈,干了坏事还这般嚣张,撂狠话给谁听呢? 她抬腿就要把托盘踹翻,肩头被于瑾按住。 风卷着烧糊的气味吹过来,婵夏眼底翻腾的怒火一点点熄灭。 于家的意思很明显,想以于瑭的死平息这场战事。 至于死的是不是真的于瑭,追究下来已经没有意义。 于家从此不再有呼风唤雨的二公子,于瑭活着或是死,对成帝已经不再有任何威胁。 令行禁止,三方休战。 这不仅是于家和太傅的意思,更是太后、成帝的意思。 若真是一查到底,朝廷将腥风血雨不得安宁。 案情的真相除了婵夏和于瑾已经不再有人在乎,成帝要于瑾过来,也不是为了查验,只是变相告诉于瑾四个字。 顾全大局。 上位者眼里的真相,便是大局。 大局,即是真相。 “回去告诉于渊。”于瑾淡淡开口,按着婵夏肩头的手却是微微用力。 “我与黑暗,势不两立。” 于府 莺儿把于瑾的话传给于渊。 昔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于渊,此刻却像是丧家犬,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出神,好半天才道: “他真的,这么说?” “是,于公公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冷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般,倒是他身边跟着的陈婵夏,情绪似乎颇为激动。” “是啊,他冷静,他从来都是那么冷静...”于渊闭上眼,双拳微微握紧。 他能想象于瑾说这话时的眼神。 冰冷,无情,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通透的嘲讽之笑。 一如当初送他入宫时,那孩子看他的眼神。 彼时于渊本想做出一副慈父不舍的模样,说几句为父也是身不由己之类的,对上于瑾洞察一切近乎无情的冷静眼眸,这些虚伪全都憋在了舌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心里必然是恨透了我,恨我送他入宫,恨我偏爱瑭儿...” 一夜间,他两鬓生出许多白发,看着更苍老了几分。 大管事过来,将一封宫内带出来的密信交到他的手上。 于渊稳了稳心神,摊开信纸,勉强看完,本欲站起身将信纸烧掉,刚起来就觉眼前一黑,摊在椅子上。 大管事忙扶着他。 于渊勉强提起一口气,示意管事的将信烧掉。 纸上只有八个大字:大势已去,趁早收手 那字体婀娜多姿收笔却显得力气不足,字如其人,曾经最尊贵的女子,此时已日薄西山,无力回天。 苍白的纸在火光中化为灰烬,风一吹便散去。 无论于渊承不承认,从于瑾成为厂卫提督的那一刻起,于家就已经走了下坡,正如这落入火炭中的纸,纵然出自太后之手,也无力挽回。 “收手...呵呵,现在就算是我想收,那孽种也不会放过我。” 于瑾这一查,硬是把于家架在了火上,更让于瑭成了废子。 他的“好儿子”,终究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而太后的密信也传递了一个信息,他于渊,已经成了这盘棋里无用的废子。 于渊睁开眼,撑着一口气,摊开纸奋笔疾书。 于瑾要拖他于氏全族下地狱,他便要送于瑾个“大礼”,就算是死,也要拖上于瑾一起。 风雨暂歇。 但结局,还早。 无衣卷 第178章世俗禁锢灵魂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回府的路上,婵夏欲言又止,憋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恩?” “你跟于家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很少有父子把关系处成这样。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于瑾不答反问。 婵夏把身子往前挪了又挪。 马背就这么大点地方,她实在躲不远,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我说了,你不能打我的...那啥、不能敲我的头、更不能捏我的脸!” “好。” 婵夏小心翼翼斟酌用词,扭头偷瞄他的脸色,见他此时不像生气,才斗胆道: “就是因为...夺蛋之仇?” 于瑾被她丰富的形容词弄得表情微妙。 “你懂我的意思的。”婵夏干咳两声。 对这个答案,她真的很好奇。 寻常人就算嫉恶如仇,也很少会如他这般,死磕自己家里。 有悖人伦。 唯一能解释的通顺的,就是他记恨于家让他进宫。 都说太监因为身体的残缺而变得心理扭曲,但婵夏观察很久,也没看出于瑾有什么扭曲的地方,他比寻常男子更磊落——出了特别喜欢欺负她之外。 所以这个问题困扰了婵夏很久,今儿总算是鼓起勇气问出来了。 察觉到他面无表情帝看着她,婵夏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他下一刻抬手照着她头来那么一下。 毕竟切蛋这件事是人家心底的陈年旧伤,她就这么直白地问出来...是有些那啥了。 她叽里咕噜转动的大眼看在于瑾眼里,他扬眉一笑,俯身凑到她耳畔低语: “答案早就告诉你了。” 这浅浅的低语吹入耳畔,酥酥的。 “啥?”婵夏仿佛听到了她骤然变急的心跳,他说了什么都没仔细听。 耳朵对大部分女生来说,是个神奇的存在。 这上面是神经密集地带,还有很多毛细血管。 婵夏就是个耳朵感觉比较强烈的人,只要轻轻吹一口气,这个平日查验男尸特殊位置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丫头,就会面红耳赤,神色恍惚。 自从于瑾掌握了这个秘密后,就特别喜欢用这样的方式逗她,而婵夏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再次朴实地落入他的陷阱中。 “我与黑暗,势不两立。” 婵夏眼前一黑,他低头,含住那香香的唇。 师徒不能相恋。 父子不得反目。 无论是娶婵夏,还是与于渊撕破脸,于瑾现在做的一切,都为世俗所不容。 但,那又如何? 所谓世俗,便是这世界大多数人共同遵循认可的风俗习惯。 于瑾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对这些所谓的世俗,不屑一顾。 婵夏的眼神还有些迷离,于瑾伸手,将她垂落的一丝碎发别到耳后。 世俗禁锢灵魂无趣之人遍地皆是。 而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有趣的灵魂。 “...我下次要加一条,也不准随便亲我!起码...在街上不能!”婵夏捂着发热的脸,假装看不到路人老伯投递过来的鄙夷眼神。 她身后的这个男人,一定不是于瑾! 于瑾是谁? 于瑾是错一个字就能罚抄写二十遍的恐怖存在! 怎么会动不动就占她便宜? 这怕不是被妖怪附体了吧? 她捂着脸可爱的表情,引得于瑾微微一笑,在老伯惊诧的眼神中,又啄了她一下。 世风日下,光天化日都敢这么亲密!老伯健步如飞,唯恐走慢了又看到什么辣眼睛的画面。 “你怼贵太妃的那个劲儿哪儿去?左右都是被鄙视,一次跟两次,又有什么不同?”于瑾伸出手,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 “说什么与黑暗势不两立,我看最黑的就是你...”婵夏满脸呆滞地说出真实感受。 “我,不黑。”他一语双关,眼神清明,笑得内涵。 督主府内 毛番拓沉沉的睡着,彩凝坐在边上守着,时不时用帕子沾水帮他润唇。 看到婵夏和于瑾一前一后的进来,彩凝忙起身施礼。 “老毛怎样了?”婵夏进来就问。 提起这个,彩凝万年面瘫脸一僵,看婵夏的眼神里带了几丝埋怨,细看,耳根还微微泛红。 “他还好...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他已经无大碍了?” 想到之前,自己当着一众暗卫的面,哭喊着要嫁给他的画面,彩凝恨不得原地去世。 她刚喊完,老毛就气若游丝地哼唧着,说话要算话——说完又晕了。 婵夏见彩凝的脸色跟个调色盘似的,心中立刻安定了。 看来老毛是真没事儿了,彩凝这表情告诉婵夏,她错过不少精彩啊。 “看来咱这府上是要多喜事了,你放心,我定会让你风光出嫁。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夏姑娘,你说什么呢!”彩凝对于瑾投以求助的目光。 本指望于瑾能够制止夏姑娘这没轻没重的玩笑话,却见于瑾垂眸对着夏姑娘颔首。 这俨然是对婵夏的认可。 彩凝脸一热,转身出了门,脚步匆忙,差点撞到了行色仓皇的陈四。 “阿爹,我正要找你,我有话跟你说。”婵夏看陈四来了,想着要把她跟于瑾的事儿说给陈四听。 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阿爹之前对她嫁太监的戏言耿耿于怀,不止一次表现出对太监的厌恶。 眼下她不仅要嫁太监,嫁得还是这太监里的领军人物,只怕是阿爹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陈四看了眼于瑾,颇有忌惮。 “他不是外人,你就直说,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你三伯父捎了信过来,说翠儿已经找到了,说是被拐子嫌弃她月份太大,扔山沟里想让她自生自灭,她凭着一口气又爬上来了。” “哦,爱情的力量啊。”婵夏点头。 她之前闯阵救人时就没看到三伯父的小妾,原来她还有这份机缘。 “我想着回去看看你三伯父,告假几天...督主可否行个方便?”陈四本想着跟女儿说一声就走,见于瑾没有回避他父女聊天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说。 心里犯着嘀咕,他这芝麻粒大的小人物,跟这么大的督主说这个,好像太拿自己当碟子菜了,但不说又怪怪的。 “哦,阿爹是想回去看看甄教习是吧?三日之内能回来就行,不能超过这日子,毕竟女儿大婚在即,有些事你还要张罗着。” “我是看你三伯父,什么甄教习...就是顺路看一眼——等会,你说什么,大什么婚?!” 无衣卷 第179章般若 “我,他。”婵夏比了比自己,又指了指于瑾,对着呆滞的陈四嘿嘿一笑。 “陛下给我们赐婚了,阿爹你高兴不?” 咣当。 陈四俩眼一翻,笔直地晕过去。 “看我阿爹高兴的,哈哈。”婵夏干笑两声。 “岳父会习惯的。” 婵夏的笑僵在脸上,看着于瑾熟稔地把阿爹扛走,咣当甩在床上。 真怕他突然来一句... 把我工具箱拿来! 岳父这俩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挺好听的哩。 青州教坊司 火势冲天,姑娘们抹着眼泪围在一起,这把火将全楼烧了个干净,姑娘们的家当多数都在里面,全都没了。 “人都跑出来了吗?”老鸨抹了把被烟熏黑的脸,扯着嗓子让打手们清点人数。 这火来得迅猛,半夜突然烧了起来,烧了个猝不及防。 “甄教习不见了,大概是在里面没跑出来——要进去救吗?” “烧成这样,进去也出不来了...哎,只能是多给她烧写纸钱,盼着她安息了。” “这甄教习也是可怜,好容易有贵人看上,再熬些时日说不定能脱离这鬼地方,就这么走了...” “你们有空在那闲聊还不如想想怎么跟上头交代,快点把人点一点,拢在一起,我这就上报司业大人。” 教坊司可不是民间机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是要上报朝廷的。 没有人知道这火是从何烧起的。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过是少了个罪臣之后,乐籍女子,寥寥几句后,无人在意。 人群中,戴着帷帽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教坊司的火势,白纱遮住的脸上,布满了冷然。 仿佛这纷扰的世界,与她无关。 “阿甄!阿甄你在哪儿?!” 这声音穿透人群,女子一震,回头,透过白纱,就见陈四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甄教习在哪儿?”陈四见人就问,得到人没出来后,不顾一切要往火里冲。 “阿爹,你冷静点。”婵夏紧随其后,将陈四拦腰按住。 陈四跪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 “让我进去!阿甄还在里面!” 手里的药瓶滚落在地,被围观的人群踢了一脚,滚向了远处。 女子弯腰,将药瓶握在手里。 这药瓶里装的是婵夏做的药丸,陈四每次来看她,都会带上一些。 想必是揣了一路,还带着余温。 “阿甄!你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已经替你求了恩典,这次来就是带你出去的,阿甄啊~” 陈四老泪纵横,情绪激动。 他硬着头皮跟未来女婿求了个人情,这次来想带甄教习出去。 不成想,就慢了一步,只有这废墟一片。 婵夏见陈四情绪过于激动,担心他哭垮了身子,抽银针将他弄睡,跟着她过来的于瑾将陈四扛到车上。 女子麻木的脸在听到陈四的哭声后有了破碎的痕迹,满怀不舍地看了眼马车。 这一眼过后,世间再无被陈四眷恋的甄教习。 只有满腹仇恨,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使者。 女子松开手,余温散尽的药瓶落在地上,碎成残片,药丸散在地上,被她一脚踩上去,碎成一片。 于瑾将陈四交给手下人照顾,再次回到婵夏身边,人声嘈杂,瓷瓶落地的声音成了突兀的存在。 于瑾下意识地朝着瓷瓶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缓缓离去。 于瑾眯眼,那背景看着,有些眼熟。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婵夏问老鸨。 这老鸨原也是认得婵夏父女的,以前查案时见她来过,也听闻她高升去了京城,再见她虽不知她身份,却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回道: “火来的实在是蹊跷,当时我还不曾起床——”老鸨看了眼她边上站着的打手头子,俩人眉来眼去地交换了个眼神。 “姑娘们也大多忙着梳妆,突然闻着烟味,有人喊了走水,大家都慌忙跑了出来,等我们出来再想扑火,这火势你也看到了,无力回天呐。” “除了甄教习,还有人没出来吗?” “只有她一人没出来,只怕是从她那层起的火,哎,天妒红颜啊。” 婵夏没想到,前世对她照顾有加的甄教习,竟落得这么个结局。 想着哭晕过去的阿爹,不由得感慨:“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哎。” 婵夏挥退老鸨,见于瑾一直看向远方,伸手在他面前摇了两下。 “看什么呢?” “般若。”于瑾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这俩个字。 “啥玩意?” “般若是东洋传说中的怨灵,起因女人强烈怨念所形成的恶灵。”于瑾解释给她听。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于瑾摇头,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感悟罢了,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 “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呢?”陈四用力擤鼻涕,桌上摆了一盅小酒。 婵夏给他把空掉的酒杯满上,阿爹这一天就反复叨念着这句话,嗓子都哭哑了。 “我阿娘死的时候,你哭得这么伤心吗?” “点娘死得早,我都要忘了那时的感受了...哎,说起来,点娘跟阿甄还是旧相识,就是阿甄带着点娘来找我的,这一转眼,点娘也走了,阿甄也没了,就剩我一个人呐。” 陈四想到伤心处,泪簌簌往下掉。 婵夏正哄着他,就见于瑾推门而入。 “我的这个命啊,实在是苦——嘎。” 陈四看到于瑾,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几乎条件反射地露出个被迫营业地笑来。 哪怕是喝了个烂醉,也知道眼前的威严男子冒犯不得。 “岳父不必多礼。”于瑾坐下,接过婵夏递过来的温手帕,将手上的灰尘擦去。 婵夏鼻翼微动,闻到他身上有火场的味道。 “你去教坊司看现场去了?” “嗯。” 听到教坊司三个字,陈四骤然坐直。 “督主您可找到阿甄的尸身?让我去给她收尸吧,我要把她跟点娘葬在一起!”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伟大到足以让陈四忘记眼前的这个未来女婿就是威震天下的厂卫提督。 “只怕岳父这个心愿,是不能够实现了。” “什么意思?”婵夏听出他话里有话,给于瑾斟酒的手一顿。 无衣卷 第180章我把你当娘子你把我当兄弟? 陈四眼巴巴的看着于瑾,等着他说出关于心上人的下落,却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趴在桌上沉睡不醒。 于瑾收回针,长指有节奏的轻敲桌面。 “倒酒。” 婵夏把酒给他满上,于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把睡过去的陈四扛到里屋床上。 再回来时,婵夏又端上两碟小菜并一壶新温好的酒,撑着下巴等他。 “你把我阿爹扎晕过去,想必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甄霓没有死。” 甄教习闺名甄霓,家中行四,外人都叫她一声四姑娘,没入教坊司后,因琴技高超被提为教习,闺名倒是很少有人叫了。 于瑾也是查了卷宗后知道的。 “什么?!”婵夏大吃一惊。 她还以为于瑾扎晕阿爹,是怕阿爹听到甄教习死状惨烈,却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句。 “我仔细勘察现场,并无任何痕迹,烧死也要有遗骸,那火势虽猛,却也不足以将人烧成灰烬,就算是烧成灰,也能看出痕迹。” 但现场没有任何人体残留组织。 “人没死在火里,也没人看见她出火场,难道——火起前,她就已经出逃了?” “我问过教坊司的人,近乎半数的人,都能证明当晚她留在楼内,距离她房间近的,都听到了她的琴声,根据我仔细勘察现场发现,起火点就在她的房间内。” 婵夏一拍头。 “她放了火,然后跑了?” “从现有的证据看,很有可能。” 婵夏百思不得其解。 “她这图的什么?只为换个自由身吗?不能够吧,我不信我阿爹没有给她通风报信,再等半天我阿爹就能带她出去,何必用这样的方式离开?” “若不是另有苦衷,那便是真看不上岳父了。” 婵夏哭笑不得。 怪不得他会将阿爹扎晕了再跟她说,这要是让陈四听到了,指不定得多伤心呢。 “说到苦衷,会不会跟之前她上吊有关?” 之前婵夏和于瑾路过青州时刚好救下上吊的甄霓,到底她因何事想不开,到现在都不得而知。 “反常的背后必然事出有因。”于瑾一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 婵夏想想,摇头。 “这不是咱们该查的,就随她去吧。” 教坊司损失不小,但总归是没有人员伤亡。 这种案子地方就能处理,连三法司都不用报,更不会过厂卫的手。 真要是查下去,把出逃的甄教习抓回来,她阿爹指不定要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呢,届时婵夏左右为难,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于公于私,她都没有查下去的理由。 “只是可惜了我阿爹的第二春,这爱情的小花,还没开放就枯萎了,一颗老男人纯纯的心,就这么零落入泥碾作尘,哎呀呀~” 于瑾掐了下她的小脸,有了婚约后就越发迷恋这qq弹弹还拉丝的手感,找到机会就要戳几下。 “你最近特别喜欢拽文。” 也不知她从哪儿看了那么多的诗词歌赋,逮到机会就要拽几句。 说起这个,婵夏眼神锃亮,用手在下巴上比了个自认潇洒的造型。 “我换身男装,像不像学富五车的才子?” 于瑾看了眼她胸前的一马平川,叹了口气。 “只有身材像,文采距离五车还差了四车半。” “!!!!”婵夏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气鼓鼓地瞪着他。 死太监! 给他个波澜壮阔他能用是咋的?她拿眼神拼命输送伤害,于瑾端起酒杯,只当看不见。 婵夏一通疯狂输出,除了让自己眼球格外痛之外,毫无意义。 “有些场所女装进去也不合适啊,我总要顾及你的体面,回头让人家说,夫妇二人逛教坊司都不给钱,成何体统?” 于瑾眉头一皱,沉声开口。 “所以你胡乱拽文的目的,就是逛教坊司?” 还是不给钱的逛! “都是为了查案方便么,你都答应我了,成亲后也让我自由行走查案,陛下不也同意保留我官职么?” “我看你是想吃教坊司的鸡腿。”于瑾冷哼,为了吃,她可真是绞尽脑汁,用在吃上的心思,远比用在他身上的多。 婵夏干笑两声。“吃不吃是次要的,主要是查案,来来,师父吃菜啊,不要在意细节。” 她殷勤地夹菜给他,却见他用深不见底的黑眸幽幽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督主?” 于瑾眼眸一眯,明显对这个称呼很是排斥。 婵夏撇嘴,小心眼的家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你给我个提示。” “你阿娘平时是怎么叫你阿爹的?” “我还没记事我阿娘就死了,我咋知道怎么叫?等会,我想起来了,有人跟我说过——” 于瑾端起酒杯,轻啜一口,以此掩饰内心的期待。 “臭仵作!”婵夏掷地有声,“三伯母说过,我阿娘就这么喊我阿爹的——真看不出来啊,你还好这口?” 这难道是位高权重被人追捧惯了,就喜欢别人骂他?什么奇怪的癖好!婵夏斜着眼睛看他。 “咳咳!”于瑾呛到了。 看他这反应,明显是不喜欢这独一无二的昵称,婵夏不解。 就一个称呼而已,他干嘛这么纠结啊? 对上她清澈的眼神,于瑾确信了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对男女之事真是一无所知。 早年丧母跟着陈四长大,前世虽然在教坊司待了一段时间,注意力却全放在了偷鸡腿上... “你觉得成亲是什么?” “当督主夫人!”婵夏眼神锃亮,明显对这个牛皮的头衔十分满意。 “然后呢?” “查案多报销些经费、管你的账...哦,以后不用见人就跪了!也不会有人叫我厂卫第一狗腿了!” 都的跪下来喊她一声督主夫人,想想都爽。 “还有呢?” “...去教坊司不用给银子?”就凭她督主夫人的身份,至少能打包俩鸡腿回来吧? 说了一堆,没有一处说到正地方。 她知道如何做好仵作、做好徒弟,唯独不懂如何当好他的娘子。 在她的经历里,就没见过几对夫妻正常相处。 怪不得听到赐婚后她那么坦然的接受了,估计在她心里,嫁给他就等于跟他结拜了。 于瑾颇为头疼地扶额,看来回京后是要找个人教教她了。 无衣卷 第181章造孽啊造孽! “相公,你慢着点走!” 街上,一对小夫妻从于瑾面前路过。 于瑾看了眼人家那嘘寒问暖贤惠的妻子,再侧头看看自己身边这个啃糕点的货,无力感袭上心头。 她这样的性子,就算是在他那时代,也算得上罕见的迟钝了。 放在这女子以贤良淑德为美德的男尊女卑时代,这是绝无仅有的凤毛麟角。 偏偏这个“凤毛麟角”还是前世的他一手养出来的。 这没心没肺某得感情的德行,前世的于瑾也有一定的责任。 他吻她,她觉得很舒服,就很大方的接受了,时不时还会主动一次,但人家可不觉得那跟男女之情有半毛钱关系。 就跟肚子饿了就要吃饭一样,觉得舒服就再来,那坦率的态度让于瑾时常下不去手,感觉她在某方面比他还像个爷们。 她那督主到底是怎么养出她这样的脾气的? 每每看她这样,于瑾都想感慨一句,天道好轮回啊,报应绕过谁! 前世于瑾造的孽,全都落在他身上了。 “哎,好吃啊,你真不吃一个吗?”婵夏把手里的黄糖糍凑到于瑾唇畔。 跟在他们身后的陈四都看不过去了。 “祭祖的糕点你也吃?” 这会众人要去陈家祖坟祭祖,告知点娘在天之灵,婵夏不日即将大婚。 陈四拎着个小筐,里面都是祭祖时要用的贡品,这还没上山,贡品被婵夏吃了好几个了。 “我阿娘是不会在意这些形式的,若她在天有灵,我吃高兴了她比我还高兴,若她已经投胎去了,你供这些她又吃不到,有啥用。” 陈四要晕过去了,偷偷看了眼于瑾,对这个未来女婿,他还是畏惧大于一切,见于瑾面沉似水毫无波澜,没看出他对婵夏不满意,可督主的情绪,又岂能是外人能揣测的? 陈四把婵夏拽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你都要嫁人了,能不能稳重一些?督主不跟你计较,你还真拿自己当大头蒜了?” 陈四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督主这样的人物怎会愿意陪着他和闺女祭祖。 早起听到于瑾用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说要一起去时,陈四还以为自己宿醉未散,出现幻觉了呢。 “我这不挺好的么,一样给留了俩,又没都吃了。” “你听谁家上坟贡双数贡品!” “哦,那我再吃点,给你凑个单,哎,阿爹你打我干嘛!我可是未来督主夫人!” 婵夏讪讪地缩手,不让吃就不吃呗,打人干啥! “你你你!你还真当这督主夫人是好做的呀!一口一个嫁太监,现在真嫁了...就你这性子,过门以后不得一天三顿挨揍啊?” 陈四忍住鼻头的酸涩,默默抬头望天。 都说没根的男人性子最是古怪,就算模仿寻常男子那样娶妻,也不会善待,动辄打骂。 贤惠的女子嫁了宦官也不会有几个有好下场。 更何况他这闺女,距离贤惠还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他本想着多给点娘些贡品,让她保佑闺女过门后少挨些打,少吃些苦,贡品也被吃了...天意啊,天意! “你不是一直盼着我嫁人吗?我现在有这么好的归属,你该替我高兴才是啊,你看我家督主,多好啊!” 婵夏对不远处的于瑾投以桃园结义式的高度赞美眼神。 于瑾不动声色地扭头,对这份她自诩的兄弟情无声抗议。 “不就是换个称呼么,你们一个个的干嘛那么反常?” 自从听到要成亲了,督主的反应很奇怪,她阿爹也很奇怪。 婵夏把最后一口黄糖糍塞嘴里,满脸不解。 陈四实在看不过去了,压低声音问。 “你可知,这成亲后,不止是俩人睡一铺床,还有那夫妻相处之道——” “他觉本来就觉轻,我睡觉又不老实,那么大宅子干啥非得跟我抢一张床?” 婵夏想到之前俩人查案时扮做夫妻,倒是凑合过一次,可他不也整宿未眠么,估计成亲后他肯定不愿意再跟她挤。 陈四听她这么说,嘴唇哆嗦了两下,抱头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点娘啊,你死的太早了!我把孩子带成这样,我对不起你啊。” 于瑾遥遥地看着婵夏把陈四弄疯,幽幽地再叹一句。 造孽啊,造孽! 陈家的祖坟就建在山上,婵夏的阿娘就葬在那。 上山的小路长满了过膝高的野草,需要用镰刀隔出一条路才能上去,不太好走。 陈四本想让于瑾在山下等着,却见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自行下了车,甚至拿起了镰刀,很自觉地走在前面开路。 再看婵夏,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个糕点,跟在他身后津津有味地吃着,时不时还要嫌弃他割得太慢。 陈四一激灵,差点脱口而出,督主,要不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于瑾刚好回头,看了眼陈四。 本欲问他为何还不跟上,那犀利的眼神看得陈四差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大呼督主饶命。 他还是不适应闺女找了个这么可怕的男人,嘤! 这一路陈四腿肚子都发软,到了祖坟,看着一个个坟包,再看看面无表情的于瑾,总觉得闺女嫁给这么阴晴不定的男人后,自己只怕也快进祖坟了... “咦?有人提前来过?谁啊这是,桃花好漂亮啊。”婵夏看到她阿娘坟前有烧过纸的痕迹,坟头还插着一朵丝绒做的桃花,很别致。 顺手拿起来,只觉得这桃花做得栩栩如生,花瓣似血一般的红。 “花市上很难看到这么精湛的手艺吧?”婵夏把绒花举到于瑾跟前,于瑾看了眼,点头。 “这是用蚕丝做的,材料虽然很常见,但技法精湛,司珍局里能有这般手艺的老师傅也不过几位。” 这一幕落在陈四眼里,悲从心头起——太监审美喜好果然与寻常男子不同,这些妇道人家喜欢的玩意,他张嘴就来啊。 “阿爹,你想什么呢,阿蛋这是职业需要,知道物品的出处才能方便案件追溯,阿蛋才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呢。” 婵夏一眼就看穿陈四的想法,忍不住替于瑾辩驳。 此话一出,于瑾和陈四同时一怔。 陈四是吓的——闺女怎么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于公公要是怪罪下来...这里可要添新坟了。 而于瑾的关注点,则在别的地方。 “你叫我...什么?!” 无衣卷 第182章督主他貌美如花 提起这个别致的称呼,婵夏的小下巴扬起一个骄傲的弧度,带着邀功的姿态对着于瑾。 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那个让他蛋疼的称呼。 “阿、蛋!” 这是她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绝无仅有的好名字,且有理有据。 “你看啊,出门不能喊你督主,容易暴露身份过于招摇,叫你于铁蛋呢,又不那么严谨,我叫阿夏,你叫阿蛋,一听就是好兄弟——” “我不是你的兄、弟。”于瑾咬着牙忍着掐死她的冲动。 “你这起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叫阿铁也比阿蛋好啊!”陈四和稀泥。 “闭嘴!” 陈四抱头对着点娘的坟墓瑟瑟发抖,女儿找的这可怕的女婿呦,吓死个人。 归根到底都是...点娘你走的太早了啊~~ ... 祭祖回来后,婵夏觉得于铁蛋跟她生气了。 虽然他这个人平时也没什么话,没多少表情,但她就是有种奇特的感觉,他是很认真地在跟她生气。 回京这一路,任凭她主动找他聊天、给他分享好吃的食物,甚至是把她窝藏的桂花糖给他,他都用那张死鱼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婵夏那种带着两世为人最懂于瑾的优越感,全都粉碎了。 重生到现在,她头一回觉得:原来她也不是十分懂于瑾,至少,没有她自认的那么懂。 有问题就要解决,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她可以求助热心亲友团。 彩凝是最先被过滤的,她忙着照顾毛番拓,再说婵夏也不认为彩凝那木讷的性子能比她还懂于瑾。 虽然婵夏已算是感情迟钝之人,但这并不妨碍她鄙视更迟钝的彩凝。 陈四就更不要提了,忙着哀悼他那一去不回头的第二春。 这样想来,她能求助的人就不多了。 太监的问题太监办,于瑾的心思,怕是只有太监才能懂了。 “要是忍冬在就好了...问他肯定知道。” 婵夏想到了前世号称厂卫第一花的死太监。 “夏大人,督主让您过去一趟。”常公公陪着笑,小心翼翼地站在婵夏身后。 能够让厂卫掌事公公亲自通传的,也只有这位督主家的小心肝了。 “常公公,我跟你打听个人,你见没见过一个叫忍冬的公公?年纪比我虚长一些,比我腿长,比我腰细,比我皮肤白,特妖娆。” “呃...这咱家还不曾听过,厂卫是没有这号人的,也没听着宫里有叫这个名字的,大人给我些时日,我命人仔细查着,再来回禀你。” 常公公心里泛着嘀咕,这事儿要不要跟督主汇报呢,他家的小心肝在那惦记别的公公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要是不告诉督主,回头督主雷霆之怒他一把老骨头也受不住啊。 可要是告诉督主了,眼前的这小心肝正受宠...回头吹点枕头风,他也受不住啊! 厂卫历任提督多是由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很少留在厂卫办公,只在例行会议时才会出现。 于瑾上任后单独辟了间书房,留作他办公用,隔三差五就要过来转一圈。 厂卫上下都觉得这是因为小心肝的原因。 这是晚上要见,白日也要见,小心肝真是天天见啊! 常公公亲自送婵夏过去,这一路忐忐忑忑,欲言又止。 “夏大人,咱家跟着您也有段日子了,有几句僭越的话想厚着脸皮跟你说。” 婵夏驻足笑道:“常公公你这不是折煞我么,在这我是您下属,您有话直管训斥。” 常公公吓得,老腰都直了,忙摆手推脱:“我这把贱骨头哪儿能管得了您呢,您可是小心肝...督主夫人啊!” “那是私下,于公我还在这厂卫,还归您管,您说!” 常公公握拳在唇畔咳了两声:“那咱家可就说了,这...督主待您,可是真真好。” “那是自然。” “所以,您找那位特妖娆的...跟督主说了吗?” “这种事儿我跟他说干嘛?”婵夏看他贼眉鼠眼的,想着常公公也是太监,便多问一句,“常公公,你每个月会不会有几天,情绪异常?” 于瑾回来后就跟她闹脾气,婵夏一时半刻找不到人参谋,只能是问问他同道中人,看看是否太监也跟女子来癸水似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常公公笑僵在脸上,感觉被深深的冒犯到了! “大人何以问这个?” “嗨,还不是督主这几日,阴阳怪气、古里古怪、板着个死鱼脸天天瞪我...常公公,你眼睛抽筋了?” 常公公拼命的给婵夏使眼色,婵夏顿觉一股凉气从身后传来,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但是甭管督主他老人家是如何待我,纵使他虐我千百遍,我对督主的一颗真心,那真是比山还高比海还远,十里春风不如他,一百里、一万里——” “你当我是沙尘暴还是龙卷风?”于瑾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常公公对婵夏投以同情的眼眸,他都给夏大人使眼色了,她看不到哇。 “啊!我仿佛听到了天边最美的天籁,就突如春风袭来满面桃花开,我忍不住去想啊,我忍不住去猜,这难道,就是我那情比金坚的督主大人吗?” 婵夏转过身,故作惊讶状。 常公公和跟在于瑾身后的太监都被她的不要脸震到了。 于瑾身着红色蟒袍,看着是刚下朝就过来了,婵夏眼睛一亮,这次是发自肺腑的赞美了。 “督主,你这一身真是太好看了,这可真是凤眼半弯藏琥珀,养在厂卫人不知啊!我愿意画作一支笔,不为画这世间美景,只愿在纸上落下你那绝代风姿啊~” 于瑾这几日早出晚归,婵夏还是头回看他穿正式官服,这般雍容的贵气配上他独有的清冷,深渊一般的黑眸直击心灵,看一眼就能被吸了魂儿似的。 婵夏看得目不转睛,说罢还吞吞口水,就差伸手摸一把人家这冷峻的脸庞了。 这表情,这神态,得了去逛教坊司的那些大猪蹄子的真传,威震朝堂的督主在她眼里,就像是红牌似的。 看在常公公等人眼里,只觉得胃里一通翻腾,有种被比下去的忧伤痛感! 大家伙都是溜须拍马界的翘楚,为何督主家的小心肝这般一枝独秀?这马屁拍的,可真是空前绝后的响亮! 婵夏目不转睛地看着于瑾,就听于瑾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眼睛骤然变大。 “咦?!冬冬?!” 无衣卷 第183章桃花朵朵连环案 于瑾身后跟着个黄衣男子,若不是身材过于挺拔,只看这打扮和妆容,还以为是哪家的花魁出来游街了。 婵夏一看到他俩眼就发亮。 这不就是厂卫一支妖花,忍冬吗? 这胭脂擦得喷香,一双红唇画得那叫一个妖娆,左手翘着个兰花指,右手捏着个水粉色的帕子捂着嘴笑。 这身打扮走在京城回头率百分百,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宫里出来的公公。 京城光宦官就有上万,于瑾这种脂粉不擦素面就出来,脱下蟒袍比爷们还爷们的绝对是少数。 大多数都跟忍冬似的,恨不得把粉涂的浑身都是,走在大街上离着老远就能看到那大白脸红嘴唇,就连常公公这上了年岁的,也会把脸涂得白些。 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认可宦官们的奇特审美,谁要是敢素颜上岗,不仅会遭同行耻笑,就连娘娘贵人们也少不得要训斥几句不体面。 于瑾这种靠实力上去的,若不是地位在那,只怕早就让人拖出去打个半死了。 忍冬又是这涂脂抹粉里面的佼佼者,同样的涂脂抹粉,别的太监就是不伦不类,他就是万千草中一抹红,妖娆妩媚,风情万种,除了他长得本来就阴柔外,也跟他化妆技术有关。整体看起来是美的。 “冬冬!”婵夏跳过去,于瑾浓眉微皱,忍冬捏着手帕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她。 “这位姑娘,我跟你不熟,你可不要觊觎我的美貌——督主,我好怕啊~” 几乎跟于瑾差不多高的瘦长体型扑向于瑾。 于瑾退后一步,那冰块脸上罕见地多了抹嫌弃。 忍冬差一点就扑到于瑾了,就觉得身后后面一凉,他僵硬止住投怀送抱的行为。 婵夏的箭对着他的后心。 “你离我家督主远点。” “督主,这就是未来的督主夫人吗?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会不会打我啊?她好可怕啊,不像我,我只会心疼督主——啊!” 忍冬捂着被于瑾揍到的左眼,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 “督主你竟然打我的脸!我这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脸啊!” 婵夏收好箭筒,走到于瑾面前,大鹏展翅似的挡在于瑾身前。 于瑾眼眸微眯,这丫头难道是开窍了,懂得吃醋了? 于瑾的薄唇微微上扬。 “你要抱就抱我!放开我家督主!” 婵夏摆出一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姿态,于瑾抿紧嘴角,就知道自己不要太天真了。 “呦,看你小不隆冬的,还挺有意思,来,给姐姐抱抱。”忍冬见婵夏一身豪气,虽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她比外面的那些庸脂俗粉来的顺眼,摊开手就要抱。 于瑾一把将他推开,看婵夏已经做好了拥抱的造型准备迎接,要不是于瑾出手,这俩真就抱上了。 于瑾脸色铁青。 丫头吃没吃醋他不知道,但他此刻属实不爽。 “你见过他?”于瑾问。 “呃,可能是前世吧,前世好姐妹啥的...”婵夏委婉地跟于瑾解释了下。 “你还挺有意思,就冲你这声姐妹,再看你未来相公长成这样,你这朋友我就交定了。”忍冬对婵夏扫了下手绢。 “我家督主你就别想了,你们俩是不会有结果的,他就不好你这口。” 忍冬倒吸一口气,哆哆嗦嗦的用帕子扫于瑾,本想说一句你这未来媳妇好可怕,却见于瑾脸色黑漆漆的,满脸写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忍冬马上站好。 虽然跟于瑾认识多年,也知道什么时候开不得玩笑,眼前这情况就是。 “你跟我进来。”于瑾黑着脸对婵夏说。 顺便瞪了眼忍冬,再敢对丫头动手动脚,就给他扔海里喂鱼! 于瑾跟婵夏一前一后的进了房,婵夏关上门,满心欢喜。 “你是从哪儿找到他的?”她正想找忍冬呢。 “你对他,很有好感?”于瑾的语调过于冰冷。 “当然,我俩前世没事就去教坊司玩,忍冬跳舞比那些姑娘好多了,那腰你都不知道有多软。” 别人当太监都是哭天抹泪,只有忍冬是欢天喜地,认真的把宦官当成一生的事业在奋斗,涂脂抹粉不要太开心,潜心研究护肤秘方,婵夏热卖的那几款擦脸的都是出自他的手呢。 于瑾眯了眯眼,忍住现在就把忍冬丢回宫里的冲动。 “彩凝受伤,不方便跟着你,让他跟着你查案保护你——教坊司不准去,让我知道你们去那种地方,我就打断他的腿。” 女的暗卫身手好的实在是难寻,又不能让男人跟着她,挑来挑去只剩下忍冬这么奇葩了,但于瑾总觉得,这俩人凑一起不会有好事情。 “有案子了?”婵夏精神了。 于瑾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盖子,婵夏咦了声。 “这不是放在我阿娘坟头上的桃花吗?你怎么拿了去?” 伸手就要拿,于瑾按着她的手。 “你仔细看。” “都一样啊——咦,这个颜色?”婵夏总算是看出问题了。 她阿娘坟头的那朵是鲜红色的,是用了上好的苏木染成的正红色,色泽鲜亮。 眼前的这朵呈现暗红色,没有光泽,这种颜色对仵作来说,再熟悉不过,难道是—— “这朵,难道是用血染红的?!” 于瑾颔首。 婵夏上前一步,低头轻嗅,没错,是血独有的腥味。 暗红色的绒花躺在盒子里,处处透着诡异。 明明是同样的花形,她阿娘坟前的那朵只让人感受到了美感精致,换了个“染料”就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通政司右参议李得久今晨被人发现死在家中,他的边上,就放着这样一朵绒花。你去查一下现场,看看什么情况。”于瑾又补充了句。 “这案子归大理寺管,你去的时候可能会遇到闻人染。” “我明白,如果他出言不逊,我就当——”婵夏想说,就当没听到。 这种案子理当归大理寺管,于瑾让她去查,必然是跟这朵出现在她阿娘坟前的绒花有关。 只怕是她家的故人犯案,婵夏去查总比外人查方便。 这就造成了大理寺跟厂卫同时查案的情况,按着大理寺卿闻人染那个脾气,看不上婵夏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他出言不逊,就让忍冬教训他,不要手下留情。我放你出去,不是让你受人欺负的,懂?” 无衣卷 第184章看你往哪儿跑 婵夏跟忍冬到死者李得久府上时,尸体已经被挪走了,现场只剩下血迹。 忍冬一看就怒了。 “谁这么不懂规矩?我们厂卫还没来人看,你们就收走了?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飞扬跋扈的做派,配上拔高的声音,把李府的下人们吓得瑟瑟发抖。 “回公公的话,大理寺已经来人查过了,是他们说已经查完了,让我们收入棺中的...” “大理寺查了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到我们厂卫审批,我们督主不签字,他们敢发落?什么狗东西也敢作威作福!” 忍冬横眉怒目,将太监的阴阳怪气喜怒无常发挥的淋漓尽致。 婵夏前世跟忍冬关系不错,知道他就是嘴硬心软,处事是乖张了些,但从不背地阴人,讨厌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婵夏很喜欢跟他相处,不累。 “算了,我们先看现场再去看尸身,回头借大理寺那边的记录看,也是一样的。”婵夏劝道。 “不行,我倒是要看看,他闻人染是多大的官威,竟不把我厂卫放在眼里!” 忍冬翘起兰花指,扭着小蛮腰往外走。 这是要找闻人染理论去了。 婵夏知道他的脾气,不让他泻火,他能一直闹腾下去,也就随他去了。 闻人染是大理寺卿,以断案如神闻名天下。 婵夏前世之所以没有跟他接触过,是因为闻人染前世这时已经死了。 原本她查的那个边界使臣案,应该是闻人染去查的,前世的他卷入了太后和太师的争斗,成了牺牲品。 不过从那个案子的调查结果看,婵夏对闻人染的断案能力已经有了判断。 他或许是个尽致的好官员,刚正不阿,但业务水平这块,比不上督主,甚至连婵夏都比不上。 这也不奇怪,督主那套断案技术领先了寻常仵作至少几百年,很多理论都是大燕仵作闻所未闻,闻人染的水平顶多比她阿爹高一点点。 所以于瑾让婵夏过来查,一方面是考虑到那朵丝绒花,一方面也是信不过闻人染。 “这么想来,阿蛋心里我肯定是天下第二仵作的。”婵夏想到这,心里十分美。 到底是她即将成亲的“好兄弟”,这份信任她的态度令她十分满意呢。 婵夏拿着本,边看边记录:“床榻、被子、枕头大部分被染红了。床壁有迸溅式血渍,地上没有滴落的血渍,好一个干净利索啊。” 这必然是砍了人马上就走,没有拖泥带水。 死者李得久是通政司右参议,属正五品,官职在京不算大,但却是肥缺。 婵夏看这房中布局简单古朴,没见半点奢华之物,这死者若不是城府极深善于隐藏,便是百年不遇的廉洁好官了。 通政司主要职责是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地方百姓若有冤情上京告状,一定要过通政司。 婵夏第一想到的,便是仇杀。 根据她来之前调查的资料显示,死者在通政司做参议已经超过十四年,十四年没有得到提拔在同一位置上,这在大燕也算是罕见。 她问过常公公,只说死者为人勤勉,事事亲力亲为,衣食住行无不低调朴实,出行只有一顶带补丁的破烂小轿,早年有人戏言,说想找刘大人也容易的很,只看那通政司前停的最破的小轿便是了。 对死者,常公公的评价只有俩字:廉洁 只看这死者房间,的确像那么回事,但婵夏对此却持有怀疑态度。 穷还能穷得过她的好兄弟阿蛋吗? 阿蛋那穷的叮当响的,还能买匹好马送她,虽然起的名字是怪了点... 堂堂五品官,再穷也不至于坐带补丁的轿子,这若不是天生铁公鸡一毛不拔,就是故意做给别人看了。 婵夏见桌上有个杯盏,打开盖子闻了下,勾起嘴角。 “上好的方山露芽茶,二十斤可抵一匹汗血宝马,这么好的茶叶舍得喝,却不舍得拿出百分之一的银钱换个好轿面...果真是‘廉洁’之人啊。” 用最破的粗瓷茶盏装价值千金的好茶,死者还真是懂得为官之道。 婵夏就喜欢这些私藏赃银的,死者要名她要钱,黑吃黑多完美啊。 婵夏在屋里转来转去,来到死者床榻前,左敲右敲,只觉得声音不太对,抓起那染血的被子正想要撕开。 “你是何人?”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婵夏身后响起。 婵夏心虚地放下寻宝的小手,转身,就见门口站了个穿着蓝色官服的男子。 二十出头,剑眉英挺棱角分明,目光深邃有神,嘴角紧抿透着严厉,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严肃之人。 官服的制式是正三品,官服绣的却是象征司法公正的獬豸,婵夏一看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见过闻人大人。” 这闻人染比她想象中要年轻些,还以为他会是个古板的老头子。 闻人染就见面前站着个黑衣小公子,长了副笑面,一双笑眼像是皎洁的上弦月,不笑也是弯的,细如美瓷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得是真讨人喜欢,就是不太像男子。 “你是厂卫的人?” “正是。” 婵夏今日没有穿官府,就做寻常男装打扮,也是想多走访几个地方,不想太招摇。 闻人染听“他”说是厂卫来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惊讶。 厂卫那种腌臜的地方,竟也能养出这样清澈干净的人? 还以为厂卫出来的,都跟那妖孽一般,胡搅蛮缠,死不讲理,不男不女... 闻人染凭自己断案无数的眼看婵夏,只觉得“他”的双眸晶莹剔透,不曾沾染这世俗的尘埃。 他哪里知道,这长的晶莹剔透的人儿,满脑子黑吃黑寻宝找赃银的念头。 婵夏被他看的一阵发毛,心说她想找死者赃银的事儿这家伙不会看出来了吧? “你都写了什么?”闻人染问。 婵夏将自己的笔记递给他看,闻人染翻了两页,见她字迹清隽,思路清晰,案件纪录的条理分明,心中对“他”的好感更多了层。 “你可愿意来我大理寺当差?”闻人染脱口而出,只觉得这样干净的人儿留在厂卫是糟蹋了。 他只当婵夏是个跑腿的小番子,觉得这样的人才不该留在厂卫,不假思索就提出了邀请。 “哎呦喂,闻人大人,我跟你说话只说一半你怎么就走了?” 这刺耳的声音让闻人染一怔,脸上马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妖孽! 忍冬扭着小蛮腰进来,高瘦的身子往门口一挡,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唯一的通道,看你往哪儿跑! 无衣卷 第185章把死人气活了吗 在门上,顺手取出水粉小帕子,对着闻人染抖了两下。 婵夏早有准备,从忍冬抖帕子时就侧身躲过。 一大片粉稀里哗啦地奔着闻人染飘过来,刺鼻的香味惹得闻人染连续打好几个喷嚏。 忍冬远距离放粉还觉得不够,凑过来,围着闻人染来回的挥,左一下右一下,挥得闻人染忍无可忍。 “住手!”这阴阳怪气的死太监真让人抓狂! 忍冬退后一步,得意地叉腰。 “大人,都说你断案如神,那你给我断断看,我今儿这香粉用得是哪家啊?” “这与本案无关,本官没工夫搭理你。”闻人染总算是止住喷嚏,鼻头微微泛红,看忍冬搔首弄姿的,厌恶的别开眼。 心里把于瑾骂了个半死,他怀疑于瑾是故意弄这么个死太监过来恶心他。 “哎呦喂~”忍冬翘着手指对着他比了个死相的手势,扭头看婵夏,抛了个眉眼问:“小阿夏你知不知道呀?” “花田间的阳高粉,加了白檀和珍珠,不过我觉得你换个色号更合适,这个有些忒白了,没办法衬你的风华绝代。” 婵夏说出她的判断。 忍冬眼睛一亮,翘着手拍了两下,又嫌弃地白了闻人染一眼。 “瞧瞧,咱们厂卫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这才是查案该有的态度,你这一问三不知的,怎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我们厂卫还没得查,你就命人把尸身给收了,你这是怕我们查的比你好,打你的脸吗?” “放肆!”闻人染哪儿见过这么浪的,被他气得脸通红,伸手指着忍冬。 忍冬双手叉腰,做出一副泼妇状来: “怎地,大人还敢动手打我不成?来啊,你打啊,你照着我这风华正茂国色天香的脸打啊!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敢宣告满朝文武,说你闻人大人技不如人,查不过我们就拿我撒气,我还要印满京城小报,说你闻人大人觊觎我的美貌——” 忍冬几句就把闻人染气得肝火旺盛,这要不是厂卫的人他没有权限动,早就拖出去省得污眼! 忍冬托着腮斜着眼妩媚道:“现在不是有个绘本子挺火的么,我也出一个,就叫神探家的小厂花!大人以为如何啊?” “你今日所作所为,本官一定如实上报给于公公!”闻人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拂袖而去。 忍冬站在他后面叉腰狂笑:“你告去啊,你告破喉咙我们督主也不会罚我的!老娘洗白白等你哦!” 确认闻人染走远了,忍冬才回到婵夏跟前。 “小阿夏,那块死木头让我气走了,你动手吧。”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自然,督主家的小心肝肯定不止是长得惹人爱嘴甜那么简单,死者私收各地上来的赃银无数,他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人死了,银子总是要在的。” 忍冬慢条斯理地坐下,翘着二郎腿,优雅地摆弄着凤仙花染红的指甲。 “你下手快着点,那死木头一会缓过来,说不定就回来了。” 婵夏失笑,这才是忍冬真正的本事。 厂卫掌事公公常公公都查不出来死者是个贪官,忍冬却是早就知道,可见其情报收集能力不亚于彩凝。 能够得阿蛋重用的,又会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闻人大人不过是喜欢以貌取人了些,你倒不必跟他这样剑拔弩张。” 婵夏说话间来到死者的铺前,伸手撕开死者的被子,手探了进去,果不其然发现一叠银票。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诩正义的样子,他若真跟外界传的那般神,又怎会发现不了这些‘小问题’?”忍冬接过婵夏手里的银票数了数,柳眉倒竖。 “数字对不上,这不过是个零头。这狗官生前收的至少是这个十倍不止。你再好好找找,剩下的钱他藏哪儿去了?” 婵夏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房梁咱都上去看过了,难道这家伙还能挖地三尺,埋洞藏里面?”忍冬正说着,就见闻人染去而复返。 大概是被忍冬骚扰的怕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俩孔武有力的办差官。 “得,今儿这宝咱是寻不成了。”婵夏遗憾,倒也不担心这功劳让大理寺抢了去。 闻人染连银票都找不出来,更不要提其他,这功劳必将属于厂卫,属于她好兄弟阿蛋。 “呦,这不是闻人大人吗?又见面了。”忍冬热情地挥舞手帕,闻人染目不斜视地看着婵夏,把妖孽当成空气。 “我说的,你考虑怎样了?” “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在下暂时还没有换地方的打算。” 闻人染满心遗憾,不死心地说道:“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来大理寺找我。” 一个三品官对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几次三番的投递橄榄枝,婵夏受宠若惊的同时,对他的好感倒是多了些。 这满朝乌烟瘴气里,闻人染倒是一股清流,的确是正直好官,礼贤下士,这点跟她家阿蛋倒是挺像的。 婵夏婉拒他后,领着忍冬去灵堂,准备开馆验尸。 等她走了,跟在闻人染身后的俩办差官才开口道。 “不过是个太监身边的小跟班而已,竟也敢拒绝大人的美意,真是不知抬举。” 闻人染不悦地蹙眉。 “这个叫阿夏的,是有些真本领的,本官查案多年,还没见过现场勘查记录的那般仔细的,巨细靡遗,十分详尽,若你们都有他这般的细致,本官也不用看个宦官的脸色了。” 婵夏这会已经到了灵堂,死者原配几年前就病死了,一直没续弦,身边只有个小妾伺候着。 小妾见婵夏和忍冬过来了,忙迎上来问道:“两位大人可有什么发现?我家老人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从现场的痕迹看,凶手手起刀落,砍完人便走,毫不恋战,我怀疑是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所为,昨日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小妾擦着眼泪摇头。 “闻人大人也是这么说的。我昨日刚好回了娘家不在府内,哪知老爷他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婵夏来到棺材前,推开棺材盖。 死者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尸斑还未形成,婵夏正看着,突然,死者睁眼了。 “老爷睁眼了!” “啊!”小妾俩眼一翻,晕过去了。 无衣卷 第186章小心肝本肝 灵堂内乱作一团,有人喊诈尸有人喊救命。 这死了的人突然睁开眼,实在是太吓人了。 “别喊了,正常反应。”婵夏淡定地说道。 “人死后俩时辰内尸僵形成,眼部肌肉变硬后,就有类似睁眼的情况。见多了没什么可怕的,我师父还见过死了以后能坐起来的呢。” 这行做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婵夏用带着手套的手将死者的眼睛合上。 忍冬用手帕拍着心口,“不愧是小阿夏,比那个装模作样的大人强多了,可吓死我了。” 闻人染站在灵堂门口,听到这句不悦地皱眉,装模作样...该不会是说他吧? 婵夏说的那套理论,闻人染以前的确没听过,他不由得驻足,想听听这位讨喜的小阿夏还有什么高见。 “这刀没有伤到要害,只看出血量,也够不上失血性休克死亡,这就怪了。” 婵夏边说边用手套碰触死者胸前的创口。 “你看,死者身上共有五处创口,手臂这处划痕皮肉自动蜷缩,这是生前造成的,可胸口这一下,却是顺着伤处外翻的,这是死后受创,这就奇怪了。胸口这处最大的伤不是致命伤,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婵夏之所以跟闻人染一样,判断凶手可能是孔武有力的高壮男子,依据就是墙上的血渍。 但仔细看了死者的尸身后,婵夏推翻了之前的判断。 “我大概知道他的死因了,收回之前的推断,凶手是名女子,貌美如花——你们老爷昨晚,究竟跟什么人在一起?” “凶手是女子?这怎么可能?你的依据是什么?”闻人染走过来问道,满脸惊讶。 婵夏指着死者脖子上的一块红痕说道。 “依据就是,这个。” “这——?” 这红痕闻人染自然是知道是什么,在场的已婚的都不陌生。 兴之所起,难免会留下些... “这亲上去的痕迹,怎会要了他命呢?” “亲倒是没事,可分亲在什么地方。这里,是颈动脉窦,当我们亲吻这个区域时,会使颈动脉窦里的血压增高,通过迷走神经反射导致心博骤停——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背的这般仔细?” 因为阿蛋啊! 那个喜欢跟前世督主比较的阿蛋啊,他惨无人道地写了这一大串让她背啊。 “就这么轻轻一吻,就能置人于死地?”闻人染俨然是不信的。 他身后的俩办差官的表情,也是不信的。 死者身上那么多处刀创都不是致死的,就脖子上一小块亲吻的痕迹就说是致死的,太草率了。 “嗯,可以致死的,我师父管这个叫‘抑制死’,其实不止颈动脉窦,还有几处,也是可以造成抑制死的,临床上比较少见,但绝不是没有。” 闻人染的表情还是不信,忍冬跳了出来。 撅着他那涂抹鲜艳的红嘴唇子,对着闻人染说道:“我给你来一下,你看看你死没死不就知道了?” 闻人染气得几青筋直跳,这般内敛的人,被忍冬刺激的就差喊一嗓子,莫挨老子了! “其实还真可一试,这抑制死发现及时,还能抢救回来的,我师父刚好也教了我抢救,不过好像需要口对口的吹气呢?” 忍冬一撸袖子,露出一副决绝的表情。 “我可以委屈一下!” “!!!”闻人染下意识退后一步。 婵夏肉眼可见他脖子上起了一片红疹,好家伙,给人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闻人染身后的俩办差官站了出来,手都搭在刀把上了。 如果厂卫的妖人要是“沾染”他们冰清玉洁的大人,这就要武力解决了。 “好了,大人他不愿意试就不要勉强。”婵夏出声制止。 忍冬嫌弃地抹了下唇。 “谁亏还不一定呢,我都没嫌弃他。” “你这死太——”闻人染身后的办差官火了,上前一步。 闻人染伸手拦着。 “不要起无畏的争执——阿夏,你嘴里的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大燕有这样的奇人异士,我怎会没听过?” “他是——” 忍冬把婵夏拽到身后挡着,嘚瑟道: “你该不会想说让小阿夏的师父也到你那破大理寺当差吧?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为何?”闻人染巴不得广纳天下贤士,但他更看不惯这妖人的嘚瑟,“难道,我们大理寺还请不得一个仵作吗?” “寻常仵作自然是请的,可是我们小阿夏的师父,他姓于名谨字柯南,你请得起吗?” “于...瑾?!!”闻人染呆若木鸡,再看婵夏,犹如五雷轰顶。 他...不,难道,是她?! “不好意思了闻人大人,我查案为了方便,没有穿官服。正式认识下,下官陈婵夏,厂卫六品贴刑官,以后还请闻人大人多多指教。” 婵夏拱手施礼,忍冬在边上悠哉的补充了句。 “这就是火遍京城的督主的小心肝的那个心肝本肝了。” 婵夏笑得尴尬又不失礼貌,看闻人大人这表情,好像受了不轻的刺激啊。 从李府出来,忍冬笑得那叫一个过瘾。 “痛快!你是没看到他那惊愕的表情,活该!让他狗眼看人低!让他不把咱们厂卫放在眼里!” “闻人大人也是为了破案,倒也不失是个尽职好官。” 婵夏在心里又补充了句,就是水平稍微差了点...咳咳。 李得久案之前闻人染推断的是被贼人入室寻仇,贼人大概是身材高壮的成年男子。 婵夏看了尸身后给了完全相反的结论。 真凶是女子,很可能是漂亮的女子,若不是死者密不外传的相好的,那便是妓子。 李家众人对婵夏的推断矢口否认,李得久的小妾苏醒后甚至对婵夏拳脚相向,情绪激动。 理由是婵夏坏了大人的名声。 这李得久生前虽贪污受贿,却给自己营造了个廉洁清正的好形象,连他枕边人都不信他能带妓回家。 李府几个家丁女使也一口咬定,昨晚并没有任何外人来李府,一口咬定婵夏是污蔑死者清誉。 “小阿夏啊,你会不会判断有误啊,这杀手可能是女子,但未必是李得久招来的啊。” “嗯,这倒是有可能,所以想要证明我的推断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婵夏贼兮兮一笑,忍冬突然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无衣卷 第187章你的小心肝不在服务区 “督主他老人家如果知道我带你来这种地方,会扒了我的皮的。” “我打探过了,他今晚留在宫中不回来了,咱们就是玩上天,他都不知道。” 忍冬不自在地拽拽身上的衣衫,又摸了摸不擦脂粉的脸。 “小阿夏,你看我这样还能看吗?会不会很怪?” 不涂脂抹粉的忍冬,换上正常颜色的衣衫,玉树临风,比画浓妆大白脸顺眼多了。 只是他自己浑身不自在,隔一会就要摸摸脸。 “帅得很。”婵夏给出真实评价。 忍冬这资质若不进宫做太监,只看他这浓眉大眼的长相,一定有不少姑娘喜欢。 “嘤嘤嘤!你竟然说人家帅,讨厌了啦,谁要跟那些臭男人一样?” 帅这个词在忍冬听来,简直是莫大耻辱。 捂着脸蹲在地上,扭扭捏捏不肯起来。 不上妆对一个精致的太监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啊。 婵夏一通安抚,又是夸他才貌双全又是赞他天生丽质难自弃,不用涂脂抹粉也是艳压群芳,亏得婵夏巧舌如簧,忍冬郁闷的心被她哄得渐渐舒畅起来。 “也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换做旁人,给我多少好处我都不能做这般牺牲。” “是是是,我的好冬冬,一会可得端住了啊,别让人看出来。” 婵夏拖着他来到一栋楼前,还没站稳,俩花枝招展的姑娘一左一右地凑了过来。 “两位公子,进来玩啊~” 忍冬哭丧着脸,满脸写着丧。 穿着臭男人的衣服不化妆素颜出门,已经是很可怕的事了。 但更可怕的是,他此时身处的翠玉坊乃是京城青.楼汇集之地,这里大小十几家妓馆,其中又以望春院最是著名。 华灯初上,莺歌燕语并着丝竹声,正是一片升平景象。 “你们这可有什么好玩的啊?”婵夏勾起一个姑娘的下巴,轻佻地问。 忍冬看得一阵恶寒。 督主的小心肝来这种地方,简直比爷们还爷们,从眼神到动作,无不猥琐。 打入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毫无违和感。 那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拽着婵夏往楼内走。 “大爷你进来不就知道了?” 忍冬看婵夏被拖进去了,忍着头皮发麻也跟着往里走。 “放心吧,他只说不让咱们去教坊司,咱这不没去吗?”婵夏搂着姑娘说笑之余,还不忘扭头安抚下躁动的忍冬。 忍冬心里的小人喷火。 这种地方还不如教坊司来的干净呢!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会知道啊?是不是啊?”婵夏伸手点了下跟着她的姑娘的鼻子。 姑娘被她桃花眼电得面红耳赤,忍冬闭眼,不忍直视。 于瑾要是知道他的小心肝跑到这种地方...忍冬从没有一刻感觉自己距离灭门如此近过! 婵夏想出来的法子,就是到翠玉坊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跟李得久相关的信息。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想到的是乔装打扮装嫖客混进来。 一个姑娘家,一个太监,谁都没那关键的零件,跑到这种地方来查案,在忍冬看来绝对是个馊主意。 嫌弃地甩开身边的女子凑到婵夏边上,用只有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咱就不能换个别的法子吗?去教坊司也比这好啊。” 教坊司好歹是官家开的,里面的姑娘含蓄的多,多才多艺,比这些庸脂俗粉强上百倍。 “教坊司以后有的是机会去,这会我就想来这玩。”教纺司鸡腿是好吃,但比起伺候男人,还是这的姑娘们更直白一些,更适合婵夏此时的需求。 进了望春院,要了个单间,除了领着他们进来的那俩姑娘,婵夏又叫了俩,一共四个姑娘,要上一桌酒菜,吹拉弹唱,喝酒掷骰子,玩得尽兴。 婵夏跟这些姑娘饮酒作乐,就是不提跟案情有关的,喝得满面红光,看气氛差不多了,她开口问道。 “各位姐姐们,若我现在心情不悦,跟你们闹了别扭,你们该如何哄我啊?” “这还不好办么,我唱个曲儿给官爷听啊,奴家的小曲唱的好着呢,包你听完后通体舒畅,什么气都忘了!” 抱着琵琶的女子展示了一段才艺,吴侬软语唱得的确是好极了。 婵夏听完摇头。 她倒是想唱给阿蛋听,可她五音不全啊! 这要是对着阿蛋声情并茂地来那么一段,没给他唱高兴了,再给狼唱得招来了... 这个不行,淘汰,下一个! 又来个跳舞的,那腰肢儿软的,婵夏脑补了下她做那个下腰的造型,一边下腰一边给阿蛋抛媚眼,阿蛋能不能迷倒不知道,但她的腰一定会扭伤,技术含量太高,也不行。 “除了这些唱啊跳的,就没有更直白的方式?” “更直白的?”几个姑娘对视一眼,发出内涵的笑声。 距离婵夏最近的那个姑娘站起来,一双柔荑搭上婵夏的小脸,从上往下,缓缓挪。 “那就让奴家好好的哄一哄官爷了。” 忍冬一看,好家伙,动手了?! 这还了得?! 这姑娘也是真看上婵夏了,婵夏做男子打扮,虽然刻意涂得黑了些,可这双眼实在是迷人,又见他出手阔绰谈吐不俗——光是那蜜汁酱肘子都要了俩,心里更是欢喜。 就想借着婵夏的这话题成就一番美事,那手顺着脸一路滑过,婵夏还等着学步骤呢,心说这摸几下脸,铁蛋就不气了? 就见姑娘抬起手,忍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那青葱玉指换了个方向,奔着不该去的地方使劲。 嗖! 利箭飞了过来,婵夏及时把姑娘拽到一边,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姑娘花容失色,看到戳到桌上的利箭后,发出尖叫。 忍冬腾地起身,抽剑挡在婵夏面前。 婵夏看到箭后却是面色煞白,下意识地朝着桌底下看去。 现在钻进去,还来得及吗? 一阵风吹过,门被踢开,一群绣鱼使鱼跃而入,分两边站好。 一道黑色的身影缓步进来。 这气场,排山倒海扑面而来,看得忍冬腿肚子发软。 “督...督主?” 忍冬下意识地看向婵夏,说好的,玩上天督主他老人家都不会知道呢?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上天了! 婵夏关键时刻也真是义气,见于瑾黑着脸,一副要算账的嘴脸,她不甘示弱,搂着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姑娘拍案而起。 “于瑾!你这个杀千刀的,竟敢背着我逛窑子?!” 无衣卷 第188章这世间本无狡辩 婵夏这一嗓子喊出去,一屋子人都冻结了,除了于瑾。 于瑾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她搂着姑娘的手上。 很好。 婵夏一看这眼神就知道自己要倒霉,倒大霉。 抓起桌上的酒壶,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吨吨吨,给他来个豪饮,把酒壶往地上一扔。 叉腰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来,就在这等着,果不其然,让我抓你个现行!” 所谓无耻,不过如此。 恶人先告状,理不直气也壮。 “如此良辰美景,你一人独享,是不是有些太过‘寡淡’了?” 于瑾浓眉轻挑。 婵夏听他提及寡淡俩字,就觉得汗毛孔都竖起来了。 酒是白喝了,一点没壮她怂人的胆儿。 忍冬在边上脸都吓白了,上次督主审讯是说寡淡,那人可被折磨的不轻,就不知小阿夏这瘦弱的身子骨,能扛得住几道酷刑? 婵夏摇晃着走到于瑾跟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别以为,我喝多了就认不出你这张绝世美颜了!长了个俊脸就可以为所欲为的逛这种地方吗?” 这明显是色厉内荏,心虚十足。 “督主,小阿夏她是为了查案,才来这里的。” “我有问你吗?”于瑾冷冰冰道。 婵夏只觉得那壶酒白喝了,好容易暖了的身子,让他这一句吓得冰凉。 “很好,是你逼我的!”婵夏退后一步,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银针。 于瑾唇畔浮现一抹冷笑,长能耐了,还跟跟他比划? “别以为你长得帅了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吓唬一个酒醉之人!” 婵夏说罢,心一横,对着自己扎下去。 说最狠的话,做最怂的事儿。 于瑾眼疾手快扶着她,小家伙晕过去前还不忘嘟囔。 “我喝多了,我是真喝多了...” 忍冬忙站起来打圆场,“啊哈哈,小阿夏这酒量真是——都是为了查案,查案哈!” “回去再跟你算账。”于瑾敲了婵夏一下,堂而皇之地抱着她出去。 无视一众吓傻的绣鱼使。 “忍公公,这——?”绣鱼使的头目已经被这不断反转的剧情吓得合不拢嘴了。 “夫人喝多了,无妨。不过是人家夫妇二人的一点闺中之乐,无伤大雅。”忍冬擦擦额头吓出来的冷汗。 心说下次小阿夏再犯疯来这种地方,打死他也不跟着了。 换做旁人跟督主这样疯闹,坟头草只怕都长多高了,督主那脸色都气成那样了,还能抱着她离去,看来这小心肝在督主心中的地位,真是不同凡响啊。 如果梦有尽头的话,婵夏希望是一万年。 然而她不到一炷香就醒了。 眼皮还没睁开,嗅到熟悉的松香,被子里的手悄无声息地抓了一把,触手松软。 不睁眼都能猜到,这是于瑾的房间。 “哎呦,浑身都疼,头也疼...”婵夏哼哼唧唧地坐起来,装模作样道,“啊,这不是我最尊敬的师父的房间吗?我怎么会在这?” 侧身看过去,就见于瑾坐在桌前,不疾不徐地倒着茶水,他没有转身看她,只从侧脸也看不出他的喜怒。 婵夏在望春楼装出来的那点勇气霎时土崩瓦解,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他越是安静,就意味着他火越大。 “师父,我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是在查案。” 于瑾缓缓转过身,捏着茶杯的长指骨节分明,一张俊脸挂着洞察一切的凉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就想听听,这个小家伙还能编出些什么混账借口。 “当时,我心里想着,这般悬案一日不查,我拿什么脸去见我最尊敬的师父?” “没脸见我,有脸喝花酒?” “我喝的那是花酒吗?那分明是案情啊!都是为了厂卫的颜面,都是为了师父您老人家的一世英名啊!” 于瑾要不是亲自抓她个现行,只听她这振振有词的,还以为是抓了个贤良忠臣回来。 “你说说看,都查出什么了?” 婵夏冷汗直冒。 她查个鸟哦。 她根本不是为了查案的,她就是想看看姑娘们如何哄人,好早点跟于瑾结束冷战。 这哄人的绝活一个没学到手,还让人家抓了个现行。 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瑾这个人非常不好相处,他有话很少直说,就比如现在。 就像是猫捉老鼠,捉到后不一口咬死,慢慢的折磨,他明明已经知晓一切,却不急着跟她算账,只等着她自己招供。 婵夏感觉此时有一张天罗地网扣着她,她已经无处可逃。 明明已经没了胜算,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 思来想去,她硬起心肠壮着胆,噗通一下跪在床上,手上还高举着他的枕头,用最怂的造型喊出了臭不要脸的派头来。 “我不管,我喝多了,我那都是酒后办的事儿,我一点印象没有,你要治只能治我个查案时喝酒酒后失德,且过且过,过就过了不能罚...” 喊完了又小声叨咕了句:“你之前也说过,凡是无行为能力者犯案,要连同他的监护人一起追究——我监护人就是你啊!你自己管不住我,害得我酒后丢人,要错也是你的错,关我啥事啊。” 这世间本无狡辩,做贼心虚的人强词夺理自说自话,也就有了。 于瑾被她气笑了。 摇曳的灯光,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那总是犀利的黑眸此时正微微弯着,总是紧抿的薄唇此刻正微微上扬。 婵夏心口一窒,他明明在笑,却给她带来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 婵夏跪直了身子,举在头顶的枕头也挪到了身前,形成一个防御姿态。 眼见着他放下茶盏,脱了外袍随手丢在地上,缓步向她走来,婵夏鼻尖沁出紧张的冷汗,又想到上次被他按在膝盖上打的画面了。 “打人不打脸...也不能打腚啊!我都这么大了,你要罚也得选个体面的方式罚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我喝酒了,酒后都不记得了...” 她用作当盾牌的枕头被他抽走,丢在一旁,然后婵夏就觉得眼前一黑,被他按在床上。 视野旋转,他将她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下。 “你的确不是小孩子了,我得用惩罚‘大人’的方式,对你。” 无衣卷 第189章督主他借茶耍疯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婵夏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家结实的堵住了那张能言善道的小嘴。 他格外用力,婵夏甚至能尝到她嘴里淡淡的咸味。 是血。 他伸出手,掐着她的小下巴,几乎贴在她的额头上低语: “再让我抓到你去那种地方,我就抽你。” 婵夏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极为危险。 若他平日里表现出的是极致的阳光,此时呈现的就是纯粹的黑暗。 看她懵懂的表情,于瑾将舌尖上那俩对她而言过早的词汇咽回去。 抽你。 用大人之间的方式,抽。 “我觉得...你好像哪儿不太对?”婵夏小心翼翼地说道。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惹不得。 “嗯,的确是不一样,因为我——”他再次贴过去,将答案吹到她的口中。 “醉了。” 你骗人!婵夏瞪大眼,在心底咆哮着。 他嘴里只有淡淡的茶香,哪有半点酒气? 读懂了她的眼神,他稍微分开一些,邪气道:“是这茶让我沉醉,我喝过后,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婵夏刚刚死皮不要脸的那套说辞,他原封不动的丢了回来,更加无耻。 婵夏晕乎乎的,沉浸在他刻意释放出来的男性魅力之间,脑子胡成一团,不知怎么的,就把望春楼学到的那些想起来了。 “你还生我气吗?” 忙着“耍茶疯”的于瑾停下占人家便宜的手,好笑的勾唇:“你猜?” 婵夏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手指落在他俊逸的脸上,模仿着姑娘对她做的那个动作,轻轻往下挪。 “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少了姑娘的娇柔,多了些单纯的清澈,像是个新生的小动物那般,毫无保留地看着她最信赖的人。 于瑾本就不剩多少的气,在对上这双清澈的眼眸也都消耗殆尽了。 婵夏看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心一横,学着望春楼姑娘的模样,手缓缓下挪。 她是很认真的跟人家学。 奈何骨子里就少了点天赋。 人家那是柔荑轻点,她这是九阴白骨爪,婵夏酒劲还没太过,出手没轻没重的,这一爪子下去,威力惊人。 于瑾的脸前一秒还是和颜悦色,下一秒,绿了。 ...... “夏大人,今儿气色不错啊!”常公公殷勤地端上茶。 督主带着人去望春楼抓小心肝的事儿,全厂卫可都传遍了。 常公公这老奸巨猾的,只看婵夏第二天囫囵的来了,就知道这位姑奶奶在督主心中的地位了。 都跑到那地方,公然给督主他老人家带绿帽子——花帽子? 甭管带什么帽子,事儿办了,被抓回去了,毫发无损,除了目光呆滞点,一点油皮都没蹭破,足可见她在督主心中的地位了。 婵夏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想着昨晚的事儿。 她举起手,对着空气抓了抓,雪白的掌心仿佛还留着昨天那神奇的触感。 “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尝尝!”常公公下定决心,他后半辈子就靠着抱小心肝的大腿过日子了。 茶! 婵夏的脸腾就红了。 想着昨晚那个“耍茶疯”的男人,以后再也没办法很坦然的面对茶这个字了。 “怎样?”常公公问。 “口齿留香,的确是好茶。” “我特意留了一份孝敬督主,您回头捎过去。” 婵夏呛了下。 可别,那家伙回头喝了再来个“耍茶疯”咋办,她这舌头现在还疼呢... 好家伙,直接给嘬破了,这得多可怕! “小阿夏!你还活着呢?”忍冬从外面飘进来,围着婵夏看了又看,这才拍拍心口。 “吓死我了,还以为弟兄们要吃你的菜了呢,我啊,都做好给你收尸的准备了。” “滚!督主哪儿舍得打我。”婵夏踹了他一脚,这货是不盼着她好了。 “他真没拿你怎样?” 婵夏清清嗓子,转移话题。 “这办公期间,不要总说我家里那些事,说说李府的案子。” 忍冬闻言脸色大变,捏着手帕后退两步。 “你不会还要我去那种地方吧?” “倒也不必,死者就算是找女人,也不可能去望春楼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至于教坊司,那就更不可能了,死者最重名声,必不会搞得沸沸扬扬。” 忍冬疑惑。 “你明知道不可能去望春楼,你昨儿带我去干吗?” “我这也是经过督主点拨后才觉悟的,啊,督主他老人家英明之气扑面而来,让我醍醐灌顶。” 于瑾进来就看到有个厚脸皮把锅丢到自己头上。 “请督主安!”常公公率先看到于瑾,暗暗吃惊。 督主这公务繁忙的,竟还专程抽空过来。 “正说着案情,就把你给招来了。” 婵夏被当场抓包,全凭多年练就的厚脸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主位让给他。 看于瑾拿起她用过的茶杯,又想到耍茶疯那件事了,脚尖挪了挪,下意识地离这危险的家伙远点。 “茶,不错。”他轻啜一口,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婵夏。 婵夏目不斜视,无视他的暗示。 “督主,李得久案现在陷入僵局,我去走访遭到‘阻拦’,现在我也没别的办法。”阻拦她的,就是眼前这恶人! “哦,阿夏是怪我坏你好事了?”于瑾放下茶杯,常公公和忍冬就觉得这室内一股凉飕飕的杀气。 “现在是属下工作时间,督主还是唤我夏百户吧。”婵夏模仿他平日里一板一眼的模样,特别正经。 于瑾眉头微扬。 “也好,我倒是有笔账跟夏百户算,你去望春楼,花销都记在了厂卫的账上,但你所做之事于案情无助,我是要追究你渎职之罪。” 常公公和忍冬都被这扑面而来的气场震慑住了,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齐刷刷地看向婵夏。 婵夏嗖地扑上去,无视常公公和忍冬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死死缠在于瑾胳膊上。 “哎呦喂,这不是我那情比金坚的师父吗?咱们这关系,叫什么夏百户,算什么银子,多生分啊!” 不,不,不要脸!忍冬和常公公心里同时浮现这三字。 无衣卷 第190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对视财如命的人来说,宁愿丢点脸,也不能丢钱。 脸对婵夏来说,远没有银子重要。 “当差期间,你该叫我督主,公私分明才是。”于瑾坐怀不乱。 “好,你说的都对,你是督主,我是小心肝,督主不能罚小心肝的。” “咳!!!”常公公呛到了。 “你看,常公公都说了,你不能罚我!” 我没说!!!常公公双目圆瞪。 “师父,我敢肯定,李得久生前最后一刻,必定是跟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在一起,这女子有重大嫌疑,可他不可能明目张胆的逛窑子。” “是不能够,毕竟跟你一样的明目张胆的,不多。” 婵夏假装没听懂,厚着脸皮继续说道。 “现在想要找出那名女子,只有俩个思路,一个是让遍查京城大小妓馆和暗门子,可等咱们查过去,只怕是人都跑没影了。” “所以,你公款去逛窑子,意义何在?” 逛窑子给督主戴“花帽子”,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 “师父咱们做事不要在乎这些旁枝末节,现在当务之急是查出真相,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于瑾勾勾手指,婵夏把耳朵凑过去。 他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为了告慰死者,还是为了死者剩下的赃银?” 婵夏用力瞪向忍冬,这个告密的奸细! 忍冬看向房梁,哎呀,这雕梁画栋甚好啊。 “告慰死者固然重要,那个...也重要。”婵夏陪着笑,小心翼翼地查看于瑾的脸色。 就见他垂眸品茶,对她的观点不置可否,婵夏无法揣测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第二个思路,盘问李家的下人,当晚死者带人回来,总会有人看到。只是我查案时盘问了李家上下,他们都一口咬定没看到人,这就很反常了。” “三日内,你若找不到突破口,我就换人。”于瑾放下茶盏,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夏百户,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毕竟,你这手除了好看,也该做些正事。”于瑾看向一脸八卦的忍冬,又补充了句,“还有你,她查不出来,你也跟着挨板子。” 带着丫头去逛那种地方,这个妖孽也难辞其咎。 ... “他绝对是公报私仇!我用他悬在宗祠上的宝贝袋子起誓,他就是故意的!”婵夏用力踹了一脚于瑾坐过的椅子。 她敢打赌,于铁蛋这货就是故意打击报复她的,跑过来又是限期破案,又是威胁要扣她银子的,一脸的坏相! “小阿夏,你到底怎么得罪了督主?” 死者不过是个五品官,不足以惊动陛下,这案子完全是督主一人说了算。 如果不是小阿夏惹了督主,督主也不可能给她限时三天,话说得还那么重,不仅要罚婵夏,还要连着忍冬一起收拾。 于瑾刚走,俩人马上就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我要知道哪儿得罪他就好了!从青州回来,他就怪怪的!我好心好意的去望春楼找法子讨他欢心,结果你也看到了!” 她对于铁蛋拍的那些马屁,毫无死角地拍在了马腿上,这家伙尥蹶子,踹得她这个窝火! “要不,咱们把李府的下人都抓过来,严刑拷打之下,总有扛不住招供的。”忍冬出谋划策。 于瑾现在限时三日破案,婵夏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行,他最讨厌严刑拷打,我要真那么做了,就他那小心眼,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忍冬捏着手帕啜泣,“还以为陪着督主夫人是个美差,想不到刚来就要挨板子,可怜我这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娇花,就要枯萎在你这个小阿夏的手里了,我的命好苦啊~~~~” 忍冬干嚎了两声后,突然放下手帕,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婵夏。 “明明是你们夫妇吵架,怎就拽着我这苦命的人儿跟着你遭罪?你好好想想,把你们吵架前后的经过都讲给我听,我好给你出谋划策,看看你到底怎么惹着他了。” “就是我们回青州祭祖嘛,那天我阿爹买了很多好吃的贡品...” 婵夏就把上坟的始末讲给忍冬听,除了没提她阿娘坟前也有跟死者身边一样的绒花,其他都说了个仔细。 “问题找到了!”忍冬捶了下桌子。 “是什么?”婵夏眼巴巴地看着他。 “称呼,绝对是称呼。” “不能够吧?那么大个督主,就为了个称呼找我麻烦?” 忍冬差点晕过去。 “你也知道人家是那么大个督主?你给人家起那么难听的外号时,想过人家是那么大的督主吗?” 婵夏心虚垂头,“我这不是想体现出我们那亲密无间的关系吗?” “你亲密无间也要想几个好听的称谓啊!” 忍冬觉得督主没有给她一巴掌都算是对她最大的纵容了。 “那你倒是给我想几个能让他消气的啊!” 忍冬抓起桌上的纸笔,刷刷写下了一长串,拍到她面前。 “喏,拿去试。” “相公、夫君、官人、谨郎...达达?!” 最后一句,那是什么鬼! 婵夏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再不济来一句死鬼都比你那个阿蛋强,我要是因为这个被你拖累了,真是死也不瞑目了。” 忍冬将婵夏踹出去,让她快些想办法把那个闹别扭的家伙搞定。 于瑾今日就留在厂卫,婵夏打听到他正在刑房,一路找过去。 厂卫有数个独立的刑房,用作案件的审问,里面的刑具五花八门,有专人负责“推陈更新”,再硬的骨头进了这,也不得不老实交代。 此时刑房内格外安静。 正被审问的人犯被铁链吊着,头垂着,似乎晕了过去。 漆黑的房间,唯有一扇小窗,秋日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落在屋内,洒在于瑾的身上,婵夏进来就看到这黑漆漆的环境里,他就是唯一的光。 此时于瑾正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铁刷子把玩。 婵夏稳了稳心神,笃定主意,她要表现的温软一些,只要趴在他耳边,按着忍冬教的那些称谓喊两嗓子,坚决要表现出她温柔贤淑的一面。 “死阉狗!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招!”被铁链吊着的人醒了,对着于瑾破口大骂。 阉狗?!前一秒还笃定将温柔贤淑进行到底的婵夏瞬间眯起眼。 无衣卷 第191章馊主意也试了 正被拷问的不是别人,正是毛番拓的孪生哥哥,毛番开。 跟毛番拓殊死一战,重伤被俘。 “你这阉人,有本事就一刀给爷来个痛快!”毛番开骂道。 边上的番役举起皮鞭,正待抽过去,手里一空。 婵夏把鞭子夺了过去。 去它的温柔贤淑,当着她的面骂于瑾,当她是死人? 椅子上的于瑾自然也看到婵夏进来了,眼里依然是漫不经心,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毛番开看婵夏来了,猖獗疯癫笑道: “这不是夏姑娘吗?怎么,这阉人满足不了你,你跑来找哥哥快活了?” 于瑾听他羞辱婵夏,眸子暗了暗,原本漫不经心的坐姿调换了下,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动气的前兆。 婵夏拎着鞭子抽过去,鞭子在空中发出咻咻的声音,落在皮肉上,毛番开闷哼一声。 “娘们就是娘们,你的劲儿就这么大,让阉人耗光了吗?” 婵夏听他口出秽语,左一句阉人又一句死太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掏出个瓶子,打开盖子。 于瑾已经准备出手了,见她拿了这个瓶子,又稳稳的坐了回去。 “你最好闭上你的臭嘴,这样姑奶奶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婵夏将瓶身倾斜,里面浅粉色的液体缓缓落在毛番开被抽过的地方,原本面目狰狞的毛番开表情瞬间扭曲了。 “这是我师门独创的化尸水,遇到腐尸难辨其容的,只要撒上这个,无论多烂的肉都能化开,方便查验,这活人沾上,蚀骨锥心,我这劲儿的确是不大,打人什么的,我不在行,但我有无数的法子,让你活着的每一刻都很痛苦。” 伴随着婵夏轻缓的解说,毛番开凄厉地喊叫弥漫刑房上空。 刑房内除了于瑾以外的番役无不骇然。 毛番开被俘期间,他们用了无数的酷刑,都不曾撬开他的嘴,婵夏这一出手,就让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喊破云霄。 毛番开到底有多疼众人不得而知。 但从他那快速烂掉的肉,不难想象。 “臭娘们,你这臭娘们...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毛番开红着眼睛咬牙骂道,铁链被他挣得叮当响。 婵夏走到于瑾身畔,接过他手里的铁刷子,面无表情地走到毛番开面前,把刷子展示给他看。 “听说过弹琵琶吗?百骨尽脱,汗如雨下,死而复生,悲惨难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的肋条就是我的琴弦,用这刷子给你梳个皮开肉绽,再撒上我的化尸水...” 轻缓的声音回荡在刑房内,听的人无不毛骨悚然。 “你这毒妇!阉人的臭娘们!你敢!” “住口!”婵夏用铁刷子抵着他的嘴,锋利的尖刺戳破毛番开的皮肤。 “你也配骂他?他忠君爱国爱民如子,一身正气、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正气凛然、于天地间是无愧于心铁骨铮铮的汉子!你算什么东西!我就是愿意跟着他,我就是看他心里高兴,你管得着?” “他不过一届阉人,也配得上汉子二字?他连个完整的男人都算不上!” 婵夏退后一步,突然起脚,对着毛番开最值得骄傲的地方踹过去。 “你除了比他多个用不着的玩意,还有什么比的过他?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不如!他在我心里就是这世上最伟岸的男子,没有之一!” 毛番开被她踹翻白眼了,婵夏还觉得不够,说她什么她都能一笑而过。 唯独不能说于瑾是阉人。 听一次她就火一次。 抽出刀子冷笑:“你那么瞧不起阉人,我现在就送你净身,然后当着你的面烧了!” 毛番开脸色大变,“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婵夏抬起手就要划。 手腕被握住,于瑾出手了。 “别脏了你的手,转过去,我来。” 如果婵夏能够消消气认真看他,一定会发现,此刻他看向她的眼神特别温柔。 从她化身罗刹站在他面前维护他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特别温柔。 “慢慢切——对了,我这刀很久没磨了,可能有点钝,一刀肯定切不下来。”婵夏满怀恶意道。 “无妨,时间多的是,慢慢切,切一天也是可以的。” 毛番开脸青了绿,绿了青,终究是没抗住。 “我说!二少爷人还没死!他很可能就在这京城!” “在何处?”刀子在于瑾的之间转了一圈,没有人比他更会玩刀。 “具体何处我也不知,但任务前我曾听他和老爷对话,如果行动失败,会有一个代号‘桃夭’的接替我保护二少爷,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死都不怕的毛番开,硬是被这把小片刀给吓到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了。 “桃夭——是男是女?”婵夏马上想到李得久身边的那朵血染的绒花。 “这我真不知道,我猜必然是顶尖高手,功夫不在我之下,否则老爷也不会放心把二少爷交给他。” “没用的东西!”婵夏飞起一脚把他踹晕,“还当你多有骨气,不过如此!就你这丧家之犬还敢口出狂言侮辱我师父?我呸!” 踹晕还觉得不过瘾,抄起水桶就要泼,泼醒了继续骂,骂到她解气为止。 “可以了。”于瑾按着她的手,略低的温度唤醒了婵夏的理智。 婵夏放下水桶,对上他深邃的双眸,心咯噔一下。 坏了。 她来干什么来着? 表现出温柔贤良的一面啊! 视线哆哆嗦嗦的划过地上的鞭子,又偷偷地将那瓶化尸水藏在袖子里,再悄悄地收回小片刀...假装这一切都不存在,她还是那个温婉女子。 “那个,其实我是想说——”婵夏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柔和。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于瑾勾起嘴角。 她这现实的小东西,无缘无故跑过来,满脸写着有求于人。 “就李得久的案子...能帮我的,只有你了。”婵夏眼巴巴的看着他,“你帮我催眠李家下人吧,这是我想过最便捷的法子了。” “哦?案子是你负责的,让我去问,这算是我查,还是你查?” 从她抄起鞭子抽毛番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帮她了,这会就是逗她。 面对他的故意刁难,婵夏心一横,忍冬的馊主意到底灵不灵,就看这一次了! “瑾郎!你就帮帮我吧,好达达~~~~~” 最后那俩字,砸在了这小小的刑房内,余音绕梁。 无衣卷 第192章这无处安放的恋爱气息啊 当她喊完后,整个刑房异常安静,连风吹窗棂的响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瑾维持着冻结的表情许久,抬手,他边上的随从忙上前。 “去告诉忍冬,他下个月的俸禄,没了。” 婵夏闻言血都凉半截,这是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吗? 忍冬的俸禄没了,那她——?! “还愣着做什么?”于瑾起身,婵夏忙亦步亦趋的跟上。 “咱们这是去哪儿?” “李府。” 忍冬教的绝招到底有没有用呢...婵夏有些迷茫。 若说没用吧,阿蛋还真是陪她查案了。 可若说有用吧,阿蛋的表情又很诡异。 额头传来轻微的痛,婵夏回神,捂着额头瞪那个始作俑者。 “我要是有天变傻,一定是你敲的。” 长那么长的手指,就是为了敲人家头的吗? “不敲也不聪明...”他微不可查地喟叹一声,“以后有事直接问我,不要问那些脑壳不好的。” 脑壳不好=忍冬 那个脑壳不好的妖孽,教她前面的那几个称谓还算正常,最后一个...不忍直视。 “哦...那我到底怎么叫你,你才能开心一点呢,阿蛋?” “...”你开心就好。 婵夏低下头,失落的摸着三丽鸥雪白的鬃毛。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你皱着眉头的样子看着好疲惫,可是我又不懂如何哄你开心,也不能替你分忧...” 所以她努力去学,却是笨拙的找不准方向,适得其反。 颓废的心情让婵夏一蹶不振,总觉得她好像是个多余的。 “朝堂上的事我不懂,这些小案子查来查去的,没我也会有别的贴刑官帮你。” 于瑾伸手揉揉她的发丝,撒在她身上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像是洒在海上的月光那般柔和,一如她闯入刑房时,他看她的那般柔和。 “不要妄自菲薄,没有人能够代替你。” 婵夏不敢置信地抬头,他真的这么说了吗? 于瑾纵身上马,催马离去。 “阿蛋,你是不是夸我了?”婵夏也跟着翻上马,追着他离去。 “傻瓜...” 风吹来他的答案,婵夏锲而不舍。 “我就是听到你夸我了,你再夸一次呗?” 于瑾策马扬鞭,因繁忙的政务而压抑的心因为她一点点放晴。 不仅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能够安抚他的负面情绪,更是因为她的执着,让他在这个世界有了一份羁绊。 虚无缥缈的心,因为有人惦记而渐渐生根发芽。 他在一点点适应这个时代,也在慢慢的融入这个时代。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眷恋一个时代。 “哎!别走啊!夸我一句你能掉块肉是咋地——于瑾我的郎?于瑾好达达~” “闭嘴!” 凉凉的秋风吹不散男人脸上的红潮。 回去一定要告诉她,这种亲密至极的称呼,关门单独叫就好了。 ... “嘿嘿。” 婵夏撑着下巴傻笑。 忍冬拿着笔的手一哆嗦,纸上多了两朵墨团。 好容易画出个雏形,这又报废了。 “姑奶奶,你能不能不要在查案的时候发神经?我这都画坏几张了?” 忍冬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愤怒地扔到纸篓里。 这日子没法过了。 因为给婵夏胡乱出主意,他被于瑾残忍地扣了一个月的俸禄,随时游走在挨板子的边缘。 这始作俑者小心肝倒好,跟着督主从李府回来后,就跟掉了魂似的,隔一会就要傻笑一下。 “冬冬,他夸我了,嘿嘿。” “是,我知道,这句话你都说了几百遍了。”忍冬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被督主夸一句么,开心的北都找不到了。 “可是他很少夸人的——我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存在。” “是是是,姑奶奶你最优秀了,你能把注意力放在查案上吗——你看什么看!继续给我回忆,那女子长什么样!” 忍冬扭头,对着被羁押的李府下人恶声恶气道。 被忍冬咆哮的老妈子缩成一团,这厂卫果真是不同寻常,里面的办差官没有一个像是正常人。 无论是那拿着画笔穿得花枝招展的,还是拖着腮帮子傻笑的,都不像是正常人。 于瑾被婵夏搬去当外援,这一趟自然是收获颇丰的,李府人丁稀薄,于瑾只把人聚在一起,察言观色,挑出神态慌张可疑的,稍微用了下催眠术,就把这个叫赵妈妈的老婆子揪出来了。 这个赵妈妈当晚的确看到了李得久带人回来。 只是她是李得久的奶妈,看着李得久长大,情同母子,不想败坏死者名誉,本想咬死不说,奈何遇到于瑾这样的审讯高手,稀里糊涂交代个清楚,签了字画了押,醒后想再说没看到也不行了。 婵夏把人带回来,让赵妈妈口述那女子的模样,忍冬来画,婵夏坐在边上傻笑。 “算了,你出去吧,耽误我画。”忍冬终于受不了这个恋爱中的傻妞,给她踹出去。 婵夏出门,坐在青石的台阶上,对着天空继续回味。 天上的云都像是于瑾的脸,她对着云笑,云渐渐散开。 这一幕落在正欲出门的于瑾眼里,遥遥的就看到台阶上的婵夏,她的笑会感染人,看到她笑,他的嘴角也会跟着上扬。 她在看云想着他,他在看她,想着美好的明天。 “督主?”跟在于瑾身后的随从开口道。 于瑾接到宫内的传唤,正要进宫,总是匆匆忙忙的男人,因为那个傻笑的姑娘而停下了脚步,这是前所未有的。 好的心情不是因为这晴朗的天气,却是为了那比晴天还明朗的姑娘。 于瑾低声对边上的人嘱咐几句,不去打扰那个看云的姑娘,悄然离去。 前路依然是忙不完未知的存在,却因为有人等他回家而不那么令人焦虑,心里有了归属,就会情不自禁地期待起明天的到来。 “夏大人,这是督主出门前嘱咐拿给你的。”番役递上精致的盒子。 婵夏接过来,眉开眼笑。 “小阿夏,我画完了,你进来看一下——咦,你吃什么呢?” 忍冬推开门,就见门口坐着个小吃货。 “桂花糕、豌豆黄,还有蟹肉包——都是督主给我的!嘿嘿~” 忍冬摔门,忍无可忍! 他受够了,这无处安放的恋爱腐朽的酸臭味! 无衣卷 第193章牵一发动全身 “蟹肉包,汤清不腻,稠而不油,但如果你以为,这是个普通的蟹肉包,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婵夏纤纤玉指捏起一个胖嘟嘟的小包子,在赵妈妈的鼻子前转了一圈。 赵妈妈瑟瑟发抖。 “大人,我错了!” 不怕厂卫严刑拷打,就怕这奇特的阴阳怪气审问法,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啊,这又是傻笑又是让闻包子的,谁不怕! “你与死者主仆情深,我是可以理解的,就好比我和督主,虽然身无彩凤双飞翼,可是蟹肉包有灵犀,一口还出汤呢,你闻闻?” “我不该知情不报的!”赵妈妈失声痛哭,求您给个痛快吧,可别这么吓唬人了! 婵夏将包子一口放在嘴里,脸颊鼓鼓的,用两根手指捏着忍冬画的画,放在赵妈妈的面前。 “你确定,那女子就长成这样?” “是,老奴当晚与那女子打了个照面,看到的都说了出来,求大人放过老奴吧!” 婵夏看这老妈子不像是说谎,觉得这把年纪跪在地上吓成那样也怪可怜的,拿起个包子正想递过去,赵妈妈俩眼一翻,终究是无法承受,晕过去了。 “哎,老妈妈节哀啊,我一定会查明真凶,虽然,你家大人算不上个好官,但贪官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不是?” 婵夏把最后一个小包子放在嘴里,忍冬满脸嫌弃。 “你确定她是因为悲伤过度,不是被你吓晕的?” “不要在意细节。” 婵夏叫人进来把赵妈妈抬下去,捏着那张纸反复查看。 “这只有一双眼,查找起来很困难啊。” 根据赵妈妈的口述,那女子以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眼,全身被一件大氅包裹着,只知道大概身高和一双眼睛,找起来难度不是一点的大。 “小阿夏,你说这个赵妈妈会不会形容出问题了?你看这女子的眼,冷冰冰又带着几分木讷,虽说眼型还算漂亮,看着却像是有些年岁了,这样的木讷又空洞的眼,怎可能出现在靠着美貌夺人性命的女杀手身上?” 忍冬以为,能够做女杀手的,必然是凤眼含情的,不说顾盼生辉吧,愁眉媚眼也是要有的,否则拿什么迷住男子的心魄? “我也觉得很奇怪,这眼太过冰冷了,我要是出去嫖,也不会嫖这种冷冰冰的。”婵夏拿着画反复端详。 这画中的双眸不仅冰冷空洞,看着还有点眼熟,仿佛在记忆的深处,也曾有一双这样的眼曾经盯着她看。 “你不喜欢冷冰冰的,那你干嘛找督主啊?这世间还有比督主更冷的人?”忍冬忍不住吐槽。 话一出口,他懊恼地打了自己的嘴一下,呸,让你嘴贱!好端端的,挑这个头干嘛? 果然,婵夏眼睛一亮,抓起食盒里剩下最后一块豌豆黄啃了起来。 “督主不冷啊,他冷那是对你们,对我好着你,没看他心疼我肚子饿,还送点心给我吗?你不要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你仔细看他的眼,我从没见过比他眼睛更有内涵的人。” 包罗万象,蕴藏着世间一切的善恶,看透一切却还有一分温暖,就像是悲天悯人的神,高高在上的看着世间的一切,光想于瑾的眼,婵夏就能傻笑一天。 忍冬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约法三章啊,以后你跟我查案时,不要用这种很白痴的笑去想督主,你考虑过我这孤家寡人的感受了吗?” 婵夏只能收回她对于瑾无限的赞美,再次把注意力放到画中人上。 “还以为你把督主搬出来能找到什么突破口呢,现在看,线索依然是断了,这画有没有都没有意义。”忍冬抱怨。 “不对,这画里有线索,你看这。”婵夏的手指着女子怀里抱着的古琴。 古琴的边缘,刻着一朵鸢尾花。 “这个,是你自己发挥画上去的,还是那赵妈妈说的?” “她说的,因为这女子进门后琴碰了她一下,她看得格外清晰。” “查,京城哪家青.楼是用鸢尾花做记号的。” “就不能是她自己带的琴吗?” “不可能,这种杀手目的性极强,做戏就会全套,不可能留下明显的个人痕迹。” 厂卫的番役办事效率不俗,没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查到了婵夏想要的结果。 “还真让你猜对了,这鸢尾花是暮色阁独有的标志,这暮色阁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规模虽没有咱们去的望春楼大,却不对外开放,只接待熟客,想要去也要熟人介绍才行。” “花销也不便宜吧?” “正是,阁里的姑娘出来走局,费用不菲,京城名仕为了请阁里的姑娘不惜一掷千金。” 婵夏啧啧两声,有钱人真会玩啊。 李得久生前坐轿都得挑着那补丁多的,吃茶也得用最破的瓷碗,到这种地方倒是舍得花钱。 “暮色阁与其他青.楼最大的区别就是不留客过夜,去了也只能听曲喝茶,看上哪个姑娘,得花大价钱才能请她们出来,这花销更是如流水一般,里面的姑娘无不色艺双全,姑娘们出局有极强的私密性,除了阁里的老鸨妈妈,无人知晓她们都去了哪儿。” 婵夏冷笑,“这暮色阁倒是懂得经营,绕着弯的整这些规矩,无非是应付上面,给李得久这样隐蔽的贪官放纵的机会。” 先帝在时,也曾试图整治官员这腐败风气,厂卫最初成立也是为了查这些贪官污吏,李得久不过一五品小官,就能搂财无数,他背后的那些大鱼更不必说。 暮色阁就是为了逃避厂卫的耳目建立的,正是因为保密做的好,李得久这样的贪官才愿意挥金如土。 “想必这暮色阁背后的势力也不简单,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弄这个,没些关系是不可能的吧?” “正是,这暮色阁背后神秘老板一直不为外人所知,有传闻说,是太傅,但没证据。” “又是他,梅显老贼好算计啊...” 婵夏突然就明白了。 如果这暮色阁是梅显老贼的,那就说得通了,他弄这么个地方,既能敛财又能控制李得久这般的隐形贪官。 只是不知道这次李得久被害,是梅显老贼在清理门户,还是黑吃黑另有隐情。 这京城势力果然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 “你该不会又要去逛窑子吧?”忍冬警惕地看着婵夏,督主是不会罚她,板子什么的都等着他呢! 无衣卷 第194章因为一个人眷恋一个时代 当她喊完后,整个刑房异常安静,连风吹窗棂的响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瑾维持着冻结的表情许久,抬手,他边上的随从忙上前。 “去告诉忍冬,他下个月的俸禄,没了。” 婵夏闻言血都凉半截,这是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吗? 忍冬的俸禄没了,那她——?! “还愣着做什么?”于瑾起身,婵夏忙亦步亦趋的跟上。 “咱们这是去哪儿?” “李府。” 忍冬教的绝招到底有没有用呢...婵夏有些迷茫。 若说没用吧,阿蛋还真是陪她查案了。 可若说有用吧,阿蛋的表情又很诡异。 额头传来轻微的痛,婵夏回神,捂着额头瞪那个始作俑者。 “我要是有天变傻,一定是你敲的。” 长那么长的手指,就是为了敲人家头的吗? “不敲也不聪明...”他微不可查地喟叹一声,“以后有事直接问我,不要问那些脑壳不好的。” 脑壳不好=忍冬 那个脑壳不好的妖孽,教她前面的那几个称谓还算正常,最后一个...不忍直视。 “哦...那我到底怎么叫你,你才能开心一点呢,阿蛋?” “...”你开心就好。 婵夏低下头,失落的摸着三丽鸥雪白的鬃毛。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你皱着眉头的样子看着好疲惫,可是我又不懂如何哄你开心,也不能替你分忧...” 她努力去学,却是笨拙的找不准方向,适得其反。 颓废的心情让婵夏一蹶不振,总觉得她好像是个多余的。 “朝堂上的事我不懂,这些小案子查来查去的,没我也会有别的贴刑官帮你。” 于瑾伸手揉揉她的发丝,撒在她身上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像是洒在海上的月光那般柔和,一如她闯入刑房时,他看她的那般柔和。 “不要妄自菲薄,没有人能够代替你。” 婵夏不敢置信地抬头,他真的这么说了吗? 于瑾纵身上马,催马离去。 “阿蛋,你是不是夸我了?”婵夏也跟着翻上马,追着他离去。 “傻瓜...” 风吹来他的答案,婵夏锲而不舍。 “我就是听到你夸我了,你再夸一次呗?” 于瑾策马扬鞭,因繁忙的政务而压抑的心因为她一点点放晴。 不仅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能够安抚他的负面情绪,更是因为她的执着,让他在这个世界有了一份羁绊。 虚无缥缈的心,因为有人惦记而渐渐生根发芽。 他在一点点适应这个时代,也在慢慢的融入这个时代。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眷恋一个时代。 “哎!别走啊!夸我一句你能掉块肉是咋地——于瑾我的郎?于瑾好达达~” “闭嘴!” 凉凉的秋风吹不散男人脸上的红潮。 回去一定要告诉她,这种亲密至极的称呼,关门单独叫就好了。 ... “嘿嘿。” 婵夏撑着下巴傻笑。 忍冬拿着笔的手一哆嗦,纸上多了两朵墨团。 好容易画出个雏形,这又报废了。 “姑奶奶,你能不能不要在查案的时候发神经?我这都画坏几张了?” 忍冬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愤怒地扔到纸篓里。 这日子没法过了。 因为给婵夏胡乱出主意,他被于瑾残忍地扣了一个月的俸禄,随时游走在挨板子的边缘。 这始作俑者小心肝倒好,跟着督主从李府回来后,就跟掉了魂似的,隔一会就要傻笑一下。 “冬冬,他夸我了,嘿嘿。” “是,我知道,这句话你都说了几百遍了。”忍冬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被督主夸一句么,开心的北都找不到了。 “可是他很少夸人的——我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存在。” “是是是,姑奶奶你最优秀了,你能把注意力放在查案上吗——你看什么看!继续给我回忆,那女子长什么样!” 忍冬扭头,对着被羁押的李府下人恶声恶气道。 被忍冬咆哮的老妈子缩成一团,这厂卫果真是不同寻常,里面的办差官没有一个像是正常人。 无论是那拿着画笔穿得花枝招展的,还是拖着腮帮子傻笑的,都不像是正常人。 于瑾被婵夏搬去当外援,这一趟自然是收获颇丰。 李府人丁稀薄,于瑾只把人聚在一起,察言观色,挑出神态慌张可疑的,稍微用了下催眠术,就把这个叫赵妈妈的老婆子揪出来了。 这个赵妈妈当晚的确看到了李得久带人回来。 只是她是李得久的奶妈,看着李得久长大,情同母子,不想败坏死者名誉,本想咬死不说,奈何遇到于瑾这样的审讯高手,稀里糊涂交代个清楚,签了字画了押,醒后想再说没看到也不行了。 婵夏把人带回来,让赵妈妈口述那女子的模样,忍冬来画,婵夏坐在边上傻笑。 “算了,你出去吧,耽误我画。”忍冬终于受不了这个恋爱中的傻妞,给她踹出去。 婵夏出门,坐在青石的台阶上,对着天空继续回味。 天上的云都像是于瑾的脸,她对着云笑,云渐渐散开。 这一幕落在正欲出门的于瑾眼里,遥遥的就看到台阶上的婵夏,她的笑会感染人,看到她笑,他的嘴角也会跟着上扬。 她在看云想着他,他在看她,想着美好的明天。 “督主?”跟在于瑾身后的随从开口道。 于瑾接到宫内的传唤,正要进宫,总是匆匆忙忙的男人,因为那个傻笑的姑娘而停下了脚步,这是前所未有的。 好的心情不是因为这晴朗的天气,却是为了那比晴天还明朗的姑娘。 于瑾低声对边上的人嘱咐几句,不去打扰那个看云的姑娘,悄然离去。 前路依然是忙不完未知的存在,却因为有人等他回家而不那么令人焦虑,心里有了归属,就会情不自禁地期待起明天的到来。 “夏大人,这是督主出门前嘱咐拿给你的。”番役递上精致的盒子。 婵夏接过来,眉开眼笑。 “小阿夏,我画完了,你进来看一下——咦,你吃什么呢?” 忍冬推开门,就见门口坐着个小吃货。 “桂花糕、豌豆黄,还有蟹肉包——都是督主给我的!嘿嘿~” 忍冬摔门,忍无可忍! 他受够了,这无处安放的恋爱腐朽的酸臭味! 无衣卷 第195章螳螂捕蝉 这世间最刺激的事,莫过于人在窑子里逛,血从棚顶落下来。 梅姬直接晕过去了。 老鸨也是惊慌失措地看着棚顶。 “妈妈,我们花了大价钱看姑娘,可不是看你棚顶漏血的。”婵夏说道。 于瑾推了已经吓傻的孙大人一把,孙大人忙不迭点头。 对啊,吓煞人了! “把那个女的接过来。”于瑾说道。 孙大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督主推他,是心疼他的小心肝扶着梅姬,忙过去帮婵夏把人抱起来放在塌上。 “几位贵客受惊了,今儿的一切消费都由我们负担。”老鸨拍拍手,几个孔武有力的护院进来。 老鸨指着地上那滴滴答答的一滩说道:“命人清理干净,上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且慢!”婵夏抬手,满脸正色。 “实不相瞒,我乃大理寺少卿闻人染,我们现在怀疑你这暮色阁出了命案,我们现在要查看现场。” 说罢,又颇为恶趣味地加了一句:“我闻人染出来逛窑子,从来没给过钱!” 孙大人心里浮现三个大字:多损呐! 闻人大人这是何其无辜,人在家中坐,逛窑子不给钱的恶名从天上来,无端受牵累。 老鸨闻言也不慌。 “大人,你想搜我这也不是不可,你可有大理寺下发的手谕?若是没手谕,可别怪我不通人情,我们这规矩营生,若谁想查就查,我们还如何做得生意?” 婵夏有些意外,这老鸨好嚣张啊! 大理寺都压不住她,这一看就是仗着后台硬,无视王法。 “若我非查不可呢?”婵夏问。 老鸨露出一抹冷笑。 “那就别怪奴家不留情面了。” 说罢一群护院蜂拥而上,将婵夏等人围在其中。 “放肆!我们乃朝廷命官,你岂敢动我?”婵夏怒斥。 老鸨冷笑,伸着长长的指甲戳婵夏的额头。 她雪白的额头上印上淡淡的指甲印,于瑾嘴角抿了抿。 “你从这楼里出去才是命官,可若出不去,也不过就是黄土白骨,我又何须畏惧?” “我x!你也忒嚣张了!”婵夏气得破口大骂,这是要明目张胆的灭口朝廷命官? 一众护院手持利刃步步逼近,于瑾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 不是厂卫的通行令,是于家的家族令。 前一秒还凶相毕露的老鸨见到令牌,一张脸哗然失色,忙命手下人停下,跪地拜道: “不知公子大驾光临,冒犯了公子还望恕罪。” “掌嘴——你刚刚戳了她几下?”于瑾冷酷道。 这老鸨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啪啪就是一通打,打到红肿都不敢停。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属下该打!” 于瑾慢慢站起,对着婵夏伸手,婵夏忙凑过去。 他缓缓的伸出手,在她额头轻轻摸了摸,浅浅的指甲印被他温柔的手指擦拭过,看着没那么严重了。 “差不多得了,好好个人儿,脸都肿成猪头了,你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婵夏看老鸨也是可怜,跪在那还扇呢。 “哼。”于瑾从鼻子里发出哼声。 “她那一把贱骨头哪儿配得上怜香惜玉啊,大人这是心疼你啊。”孙大人总算机灵了回。 “就你多嘴,走,上去看看。”于瑾瞥了孙大人一眼,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老鸨把自己扇得头晕目眩的,勉强站起来,跟在于瑾和婵夏的身后。 “这楼上是什么地方?”婵夏问。 “回大人的话,楼上是兰姬姑娘的房间,她今日偶感风寒,正闭门养病。”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楼上,只站在门口,婵夏就闻到了那浓郁的血腥味了。 心道不好,一脚破门,就见里面一个只着肚兜的姑娘,面朝上的躺在地中间,右手握着一把刀,左手的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痕迹,地上的血流了一大滩,渗透了木质的地板,落到了楼下。 婵夏冲过去查看。 “死者浑身松软,肌肉松弛,尸僵暂未形成左手腕有一处明显割痕,初步断定死亡不到一个时辰,尸冷出现,符合大出血死亡的特点。” 人死后因为新陈代谢停止,身体的温度会会发生变化,温度降低,这种现象成为尸冷。 死者死于大出血,她的冷却速度会快一些,尸冷一般在死亡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内出现,尸斑在一到两个时辰内出现,尸僵则是半个时辰到一个班时辰内出现,中和这些,婵夏做出了死亡时间判定。 老鸨冲过来,跪在地上痛哭。 “兰儿,我的乖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都知你与那李大人一往情深,他走了,你也跟着走了,让我如何是好啊!” “李大人?”婵夏听到关键词。 老鸨抹着眼泪哭道: “兰儿昨日从李府回来就蔫蔫的,说身子不爽利,今儿听到李大人的死讯后,她就把自己锁在屋内,想不到竟做了这种蠢事!” “你口中的李大人,可是李得久?” “正是!我们兰姬跟李大人相好多年,只是阁内规矩,姑娘皆是签了死契不能赎身,死也得死在阁里,李大人几次跟我提起赎兰儿都被阁主拒绝了,想不到兰儿竟然这么傻,竟随他去了...” 婵夏站起身,在这房间内转了一圈,一眼就看到琴架上的那把古琴。 角落里的九弦衣架上搭着件素色大氅。 这两样都与画中所绘如出一辙。 这一切证据都显示,死者兰姬,就是与李得久在一起的那个女子。 只可惜死者是闭着眼的,婵夏无法判断她的眼跟画中女子是否一致。 婵夏抓起死者的手,先看左手再看右手,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于瑾先是翻了翻死者的衣柜,又来到衣架前,抓起搭在上面的大氅放在鼻尖轻嗅,眼微眯。 婵夏看向于瑾,于瑾微摇头。 “既是如此,收了便是。”于瑾开口道。 “那我再换几个姑娘陪公子?”老鸨试探道,一双眼在于瑾和婵夏身上来回扫视。 “不必,今儿没了兴致。”于瑾挥手,婵夏忙跟着他,俩人一起出了暮色阁。 老鸨亲自送他们出去,等于瑾和婵夏走远了,老鸨抬起脸。 脸上哪还见得半点忧伤,眼底满是算计。 “去,告诉二公子,他们果然上钩了。” 无衣卷 第196章真相是什么 出暮色阁,于瑾让孙大人先回去。 经过这惊心动魄的刺激,孙大人健步如飞,感觉给他一双翅膀都能飞起来。 “阿蛋,那兰姬分明是——”婵夏看没人了,刚想说出她的推断,却被于瑾用手指抵住了唇。 “饿了么?” “不饿!” 婵夏的肚子咕噜两声,不太配合。 “先找地方吃饭,边吃边说。” 让婵夏这个地道的干饭人失去干饭的热情,可见这个案子真的令她感到很愤怒。 眼看就到宵禁时间了,街上的人已不多。 京城的宵禁对民不对官,官府直办的酒肆叫官库还在开着,大多都是官场上的来应酬,还有些官府下属的乐户女子在里面陪酒,弹唱作乐。 丝竹声声伴随着觥筹交错喧闹入耳。 如于瑾这般纯粹享用美食的,还是独一份。 店小二看到于瑾的牌子吓得魂都要散了,婵夏顽皮的用手挡住唇,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们不想张扬,挑个安静的雅间,若有人烦我们,仔细——”婵夏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二连声说是,领着二人进了里面的雅间。 此处甚是安静,门一关,外面的嘈杂便隔去一半。 酒菜很快就上全了,香气蒸腾。 婵夏接过他递过来的消毒清露仔细净过手,看着一桌好菜竟全无胃口。 “不是饿了吗?吃啊。”于瑾给她布菜,这一路都听她肚子咕噜了。 小丫头还在长身体,多吃些...也省的她见到比她大的上手去抓,她嘴上说不在乎,可是看别的姑娘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还是狠狠的萌到了于瑾。 “我觉得心里憋得慌。”婵夏想着兰姬的死状,闷闷道。 “觉得闷就喝些酒,喝过便都忘了。” 于瑾看上来的是桂花酿,度数不高,这酒有些粘稠,还带着些微甜,给她喝一些也无妨。 这会天已经有些凉了,喝些酒也能暖暖身子。 “怎么可能忘得掉啊,那兰姬哪里是自尽,分明是他杀!” 婵夏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被烧热的桂花酿入喉,暖了身子暖不了心。 “即便是贱籍女子,想要自尽也讲究个体面,怎可能衣不蔽体的就寻死?再看她手腕的划痕,一刀致死,连个试切创都没有,不太像自尽,再看她指上的薄茧,兰姬分明是左撇子,怎会用右手拿刀?这分明是他杀后伪装自尽。” “除此之外,那衣架上搭的衣服,怎会那么巧,刚好是案发当天穿出去的?她们这等的身价的花娘,每次出局回来,丫鬟都会换上新的衣物,不至于一件衣服穿好几个局吧?” “就算是想糊弄我们,也要有些诚意不是?这是羞辱我们的脑力吗?” 婵夏越说越气,自顾自地抓起酒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佳酿到了她口中,犹如白水一般。 “总结的不错。”于瑾给她夹了块肉,以示鼓励。 “咱们前脚刚到,椅子都没坐热,那棚顶就那么巧的往下滴血,怎会有如此巧的事儿?这分明是引咱们上去!” 让婵夏心凉的是,她在查案时,暗处也有双眼睛盯着她,甚至猜到她查到了暮色阁,故意弄这么一出给她看。 这就是告诉她,不要查下去了。 无非就是李得久和兰姬二人情之所至,忘乎所以,兰姬一口嘬在了李得久的颈动脉窦,致使他意外死亡,现在兰姬也死了,案子自然该结。 “我除非脑袋进水才会信这个,你怎么不让我当场拆穿她呢?” 酒后的婵夏眼睛没有平时那么亮,带着点朦朦胧胧的憨态,嘟着嘴埋怨他,眼角眉梢皆是小女儿的姿态。 “于瑭既想跟咱们玩,那便陪着他玩就是了,他躲在暗处当缩头乌龟,你即便是拆穿那个老鸨,也只能治她一人的罪,不如将计就计,装作结案,私下里继续查。” 于瑾说出他的打算。 婵夏为之一振。 “你是说,整个案件背后的主谋,就是诈死的于瑭?” “暮色阁对外说是太傅的,实则阁主就是于瑭,李得久的案子就算于他无关,他也必然是知情的,眼下他诈死脱身,不想让我们死磕暮色阁,不惜推出兰姬当替死鬼,越是这样,这暮色阁就越是可疑。” 明里不查,暗里查就是了。 “说的也是,是我太过心急了...只是我心里还有疑虑。”婵夏放下酒杯。 “兰姬到底是不是跟李得久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呢?” 人现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只凭忍冬画的那副肖像,很难看出什么。 “不是同一人。”于瑾回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就算是同一人,活着和死后眼睛也会有区别,人睁着眼和闭着眼,感觉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笔墨丹青绘出来的,总会与真人有差距。” “气味。留在大氅上的味道,与死者衣柜里的香气不同。” 同一个人,不可能出现两种香气。 华娘们会选择固定的熏香,作为自己的“招牌”,所谓闻香识美人,就是这个道理。 婵夏想起来了,她在查案时,于瑾翻了死者的衣柜,又查看了衣架上的大氅,这个细节她竟然忽略了。 “所以,女杀手穿着大氅,谋害了李得久,又把衣服挂到死者的衣架上,将死者残忍致死,伪装成自尽?” “正是。” 婵夏心里堵得慌。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查,她就不会被人灭口?” 婵夏眼里泾渭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可从太傅孕母案往后,黑与白,真相与假象,渐渐的有些模糊了。 人们想要的真相,只是他们希望看到的那个结果,案情的真相根本无人在意。 她这样执着的查下去,到底是对,还是错? “你在钻牛角尖。”于瑾握着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喝下去。 “追求真相总是要付出超乎寻常的代价,若我们都无法坚持初心,又有谁去还逝者公道?人之恶,不会因为你的放弃而减少,却会因为你的坚持而停歇。” 于瑾想跟她讲讲,什么是使命的呼换。 一抬眼,对上婵夏迷茫的视线,于瑾一惊。 仅一壶度数不高的桂花酒,不至于让她醉成这样。 “阿蛋,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我觉得有些热...”婵夏眯着眼,开始扯着身上的衣服。 于瑾按着她的手腕,脉搏紊乱。 这是...?! 于瑾蓦然惊醒,大意了。 暮色阁的熏香,女子单独闻了并不会怎样,但饮酒后,就会激发出药效。 那香研发出来便是让楼里的女子出局时让人尽兴。 却不成想,婵夏误打误撞,中了招。 无衣卷 第197章吃货,呵呵 这突发的情况让于瑾措手不及。 如果那香是闻了就见效的,他在暮色阁便能发现问题。 最怕这种单独拿出来没事,但遇到一起会起效的。 这种隐蔽的方式,就算是于瑾这样的精湛法医也难以辨别,只能感慨一句,古人太特么会玩了。 暮色阁消费不菲,里面的姑娘之所以让达官显贵流连忘返,除了出色的容貌和绝佳的才艺之外,总得有点“过人之处”。 在楼里的姑娘们积年累月的闻着这香,出局后难免要饮酒助兴,这酒劲会催发药效,甭管姑娘们当天状态如何是否情愿,都能达到远程控制的目的。 眼下婵夏中了这香,举止已不受控制。 于瑾怕她就地失控,忙抽出麻醉针将她撂倒,抱着昏睡的婵夏,一路飞驰回府。 只盼着这香是有实效的,希望她醒来后,已经失去作用。 一路疾驰,回到府内命下人准备了热水,这边刚弄好,婵夏就醒了。 “阿蛋?”她眯着眼看他。 “是我...馋猫,你现在清醒吗?” 于瑾伸出手正想把脉,却被婵夏一把握住,拽着他的手轻触她的脸。 滚烫的脸颊碰上冰冰的手掌,婵夏哼了声,像是小猫一般,用脸蹭他的手掌。 企图汲取他冰凉的温度。 这一看就是药效还没过。 麻醉针连续用对她的身体会造成损害,于瑾本想叫彩凝进来伺候她沐浴,刚站起来,就被她拽着胳膊。 她贴了过去,直接挂在他的身上,用近乎撒娇的口吻哼道: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找你好辛苦啊。” 他试图推开她,却被她抓得更紧。 “我不让你走,这里好热,像是一口油锅,你就留下来,跟我一起下油锅,然后我们缠在一起,变成了麻花,再也分不开了。” 吃货哪怕是神志不清了,说出来的话也是三句不离吃。 于瑾不知该笑她吃心坚强,还是惆她太过粘自己。 虽然这是他未来的妻,虽然她的年龄在这个时代好多人已经当了娘,但对他而言,这丫头的岁数还太小。 这个“礼物”,他想等几年再拆。 “你冷静下,我必须出去。”他试图跟她讲道理。 “我不要!你要留下来,进来,进...”进到她的心里,然后变成麻花。 或者,变成蜜三刀也行,炸麻叶也行,只要是缠在一起扔油锅里的,都行。 婵夏这会已经失去了神智,就觉得世界是一口巨大的油锅,她想跟他一起跳到这口锅里。 进去的时候是俩个独立的个体,出来时成了缠在一起的存在。 她不想一个人,太孤单。 她单纯的言语让于瑾的眼眸变得深邃。 此时的他,有着深深的罪恶感。 她不谙世事,可他却是懂的。 她单纯的话语听到他的耳朵里,自动化作了邀请。 “于铁蛋,你在哪里啊,我好像感觉不到你了,你不能丢下我。”婵夏伸出手胡乱的摸着,迷茫的大眼里满是委屈。 前世的死别,始终是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无论她平日里表现的多坚强,在每个脆弱的时候,畏惧离别的恐惧都会袭上心头,她始终感觉不到一份完完整整的安全感。 “督主,我进来了。”彩凝在外喊道。 于瑾看了看怀里哭泣的婵夏,又看了看那桶冒热气的水,咬了咬牙,终究是无法下狠心。 “在外等着。” 人总是要做些妥协的。 他是法医,也是医。 学医之人,眼里是没有男女的。 更何况,这怀里的不是别人,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牵绊,是他未来的妻... 于瑾在心里默默的做了一番自我建设,抱起婵夏走向浴盆。 弹指,熄灯。 他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他的手却感受到了世间一切的美好。 婵夏做了一个很拢长的梦。 梦到她变成了一团面,有一双特别有力又温柔的手把她拽成各种形状,她拼命地想看清那双手的主人是谁。 可却犹如身在雾里,模糊不清。 隐约中只听到低沉又好听的声音在灵魂中喟叹轻语。 你为什么,不能快些长大。 她很想大声的告诉那个声音,她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她已经足够大了,大到她可以嫁人,她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他叫阿蛋。 可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任由那双手带着她畅游云端。 不寐亦不语,片月秋稍举。 彩凝守在门外,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于瑾推门而出。 “督主!” “今晚的事,任何人不得对她提起。” “可是夏姑娘醒来若问——” “她不会问的。” 他对她做了催眠,她不会记得任何事。 只是他能催眠的了婵夏,却无法催眠自己。 那比上好羊脂玉还温润的触感,已经深深的镌刻在心里,除了泡冷水澡降温之外,也只能感慨一句,你,怎么还不长大... 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 学医之人,眼里是没有男女的。 但喜欢的人,却是有。 ... 婵夏睡到日晒三竿才醒,起来就觉得通体舒畅,就是胸有些闷闷的。 “夏姑娘,你醒了。”彩凝端着粥进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婵夏。 婵夏目若桃花,面色红润,看着气色不错。 “我怎么回来的?”婵夏记得她在酒肆里跟他讨论案情,然后好像喝多了,后面就模糊一片了。 彩凝看她这模样,心里不由得佩服起督主的神机妙算,夏姑娘果然不记得了。 “你昨日吃酒贪杯醉了,督主抱你回来的。” 彩凝叫来丫鬟替婵夏梳洗,婵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彩凝,你觉不觉得我好像哪儿不太一样?我气色为什么这么好?” 这是一个喝多人该有的肤色吗? 这是送命题,彩凝佯装听不见。 婵夏摸着脸,若有所思。 “我想起来了!” 彩凝一激灵,你想起嘛玩意了?! “我今天要吃麻花、蜜三刀、炸麻片!”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几样,心里就好甜蜜啊。 彩凝眯眼,呵呵,吃货! 无衣卷 第198章厂卫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铜锣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吸引了行人的注意。 以暮色阁为圆心,穿着厂卫制服的番役将方圆一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清场后的暮色阁门前格外寂静,路正中,一把雕花大椅格外引人注目。 椅子上坐着个笑面青年,身着白色百户服,手断一杯热茶,正煞有其事地吹着茶叶,指挥手下人发传单。 昔日让京城官员们闻风丧胆的厂卫番子,这会人手一叠传单,正面无表情的给路过的人挨个发放。 这些传单印制的内容各不相同。 有写着敬廉崇俭,反腐治奢。 还有写着十年一觉窑子梦,赢得官场薄幸名的。 更有那直白的,窑子一晌欢,砍头乱葬岗,为官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暮色阁仗着后台硬,自诩婵夏不敢搜楼,婵夏就不搜。 组织好人马,印上那积极向上的标语口号,把这方圆都围起来,那反腐小口号喊得倍儿遛,甭管是看热闹的还是路过的,直接塞几张标语。 婵夏喝着茶水,吃着甘甜脆爽的麻花,喝着口齿留香的新茶,翘着腿看热闹,时不时还要对那路过的官员车马喊一句。 “赵大人!我们厂卫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王大人!厂卫招纳贤士,猛将如云呐!” 被她点名的诸位无不快马加鞭,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暮色阁地处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出了玉带河往南走,只要在京为官,甭管你是六部还是三法司,只要是散值,结束一天的工作,总能路过这。 婵夏把这堵上,就等于昭告满朝文武,暮色阁把她陈某人得罪了,谁敢再来,就是跟她过不去。 “闻人大人!”婵夏看到熟人,放下茶杯热情挥手。 大理寺卿闻人染下马,径直地朝着婵夏走来。 婵夏今日着正装,看得闻人染眼前一亮。 婵夏在这吆喝了这么久,别的官员看到她都避之不及,就这么个老实人过来了,对待老实人,自然是要热情一点,使劲欺负一下。 “夏大人,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闻人染问。 婵夏笑嘻嘻,拽过一张传单塞他手里:“响应朝廷号召,领着兄弟们过来宣传下廉政。” 明明是公报私仇,挡人家暮色阁的财路,被她吹得冠冕堂皇,就连跟在她身后的忍冬都在心里默念了句,不要脸,不过他喜欢~ 闻人染挑眉,竟认真的回了句。 “夏大人还真是忧国忧民,大燕之栋梁。” “闻人大人有没有兴趣换个环境?我们厂卫的待遇还是很好的。” 跟人家朝廷三品大员说这个,换做常人早就翻脸了。 闻人染不怒反笑。 “我要是去了,你那督主可如何是好?” “厂卫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呐,你要是舍得净身,督主他老人家这个位置——” “不得无礼。”于瑾过来就听到她在这胡说八道。 “我家娘子口无遮拦,让你见笑了。” 他叫她娘子!!婵夏惊的合不拢嘴。 闻人染也是满脸惊诧。 于瑾他是知道一些的,公事公办非常严明,这时候表态,可以说是十分护犊子了。 这是怕他跟婵夏计较,迫不及待的出来撑腰了? “夏大人快人快语,天真烂漫,督主好福气。” 忍冬嘴角抽了又抽,差点没笑出来。 这也就是闻人染脾气直,说话不带拐外的,换做旁人说这番话,怎么听都像是阴阳怪气。 “我家娘子出身市井,没见过世面,也只剩下个仗义执言的优点了。” 有一个耿直的老实人,遇到一个更耿直的护犊子的,这俩竟还能聊到一块。 于瑾跟闻人染在这聊天的功夫,婵夏趁机挥舞传单,使劲招呼各位散值经过的大人。 “厂卫在召唤你们啊~~~” 如果于瑾不在这,这些人还能装作听不到。 督主在这,被婵夏“翻牌”的几个官员只能硬着头皮过来寒暄,一边努力巴结于瑾,还要委婉又不失礼貌的拒绝婵夏那来自“厂卫的呼换”。 于瑾泰然自若,正如他在朝堂的表现的那般秉节持重。 只是背景里的暮色阁在提醒每一个经过的人,得罪他女人的,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就是这么硬核,就是这么的宠。 忍冬目睹于瑾是如何给婵夏撑腰的,心里是暗暗惊讶的。 他跟着督主也有些年头了,如果不惹到于瑾,他是绝不会亲自过来给婵夏撑腰的,这暮色阁到底做了什么,触了督主的逆鳞? 于瑾现在看婵夏,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只是想着她昨日在他怀里哭时的神态,心总是拧着的。 丫头想要出气,那便由着她。 暮色阁里,老鸨站在楼上,透过窗户看底下那“热闹的风景线”,气得咬碎银牙。 她边上站着个带着面具的锦衣男子,毒蛇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于瑾和婵夏,视线里流露出满满的妒恨光芒。 “二公子,这个女仵作也太嚣张了,昨日扮做男装还说她是闻人染,现在就在咱们门前跟闻人染谈笑风生,真是气煞人了!”老鸨跟于瑭告状。 婵夏觉得暮色阁羞辱了她的智商,好巧,暮色阁这边的人也觉得婵夏愚弄了她们。 “这倒是好,若于瑾的脑力猜不到兰姬是他杀,不对我们采取任何措施,那才是反常,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戴着面具的于瑭发出渗人地笑声。 “我就喜欢他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他就是知道兰姬是他杀,又能如何呢?” “可是属下担心,若是桃夭不肯收手继续犯案,那于瑾盯上咱们可如何是好?不要因为这种旁枝末节耽误了主公的计划。”老鸨忧心忡忡。 “那该死的女人...我已经警告过她,不要轻举妄动了,她竟敢不服从我的命令擅自出手,这若不是...” 若不是正用人之际,于瑭早就宰了那个擅自行动的桃夭了。 于瑭以为,于瑾放纵婵夏跑过来发传单闹事,不过是报复他的幼稚行径。 殊不知,这只是婵夏放出的烟雾弹。 只有表现的张狂肤浅,她背地里的小动作才能顺利进行。 双方博弈都在疯狂的试探当中。 闹腾了一天后,婵夏的桌上摆满了一叠密文。 无衣卷 第199章嘘寒问暖小阿夏 “关于李得久这几年的事迹,能查到的都在这。”忍冬对婵夏汇报。 此时的婵夏已经不是街上那个端着茶水拿着传单的散漫形象了。 “李得久在太傅党里,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一个小人物也能贪成这样,还真应了那句话,小官大贪。”婵夏冷笑。 县官不如现管,李得久这样手握实权的小官,岗位流通很小,在同一个岗位上待十多年,朝廷没有对他们这类小官形成有效监督,这就给李得久敛财争取了非常有利的条件。 “但从李得久近一年的表现看,他对太傅一派也是忠心耿耿,所有跟太傅利益相关的百姓或是官员弹劾,全都被他压了下来。且太傅全家生辰,他全有不小的贺礼送上,太傅没有理由灭他的口。” 大官过生日,小官们伺机献上“诚意”,忍冬潜入太傅府偷到本账本,那上面可有李得久“满满的诚意”。 “这就很奇怪了,一个还有用的‘狗’,既没有咬主人,也忠心耿耿,太傅他们为什么要他死呢?”婵夏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为利益,李得久忠心耿耿,若是担心李得久掌握了太傅的把柄,也说不过去。 他这样的小官,想见太傅一面都难,到哪儿找太傅把柄去? 所以这个留下桃花的女杀手对李得久下手,犯罪动机是不明的。 婵夏跟忍冬正商讨着案情,于瑾进来了。 婵夏看到他眼睛一亮,想站起来,被他用手按着肩膀又坐回去了。 婵夏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于瑾心里就有种很莫名的情绪,很是喜欢,又有点不好意思,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期待又很害羞的情绪好像就是从她宿醉醒来后才有的,尤其是看着他搭在她肩头的右手。 白皙且骨结分明,看着就很有力,带着阳光的味道,指尖又薄薄的茧子,划在皮肤上会有轻微的粗粝感,有轻微的痛感,但是很舒服—— 婵夏的脑子里出现了模模糊糊的画面,她一激灵,忙摇摇头。 她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这些无时不刻跳出来的画面是什么? “头还晕吗?”于瑾看她神色恍惚,关切地问。 婵夏听到他的声音,脸又是一红。 馋猫,你可以叫出来... 耳畔仿佛回荡着他低沉的呢喃。 婵夏忙抓起茶杯,掩饰地灌了下去,消除这无时不刻存在的诡异感觉。 “我没事,就是宿醉后,总是会想些乱七八糟的。”她在想什么啊,阿蛋怎么可能会对她那样,这酒以后一定要少吃,误事啊! 于瑾黑眸微闪,看来催眠的效果不是很好,她应该还有留有些记忆残片,等过几天再给她催眠一次,必须要彻底抹除那些回忆。 这俩人的气氛稍微有些奇怪,忍冬奇怪地侧头看。 于瑾站在婵夏身旁,一只手搭在婵夏的肩上,明明也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看一眼却给人一种如胶似漆的感觉。 “我们在讨论李得久的案子,有些很奇怪的地方。”婵夏为了防止脑中那些越来越奇怪的画面干扰她,把密文递给于瑾,说出她的判断。 “现在一切的证据都显示,是于瑭手下的女杀手黑吃黑,干掉了李得久,但李得久和于瑭同属太傅党,他们没有理由黑吃黑。” 于瑾翻看婵夏递过来的密文。 桌上的油灯发出的光蒙在俩人的衣服上,居家时,俩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白色的衣衫,灯光在俩人身上拉出金色的光晕,偶尔推心置腹的说几句。 相依的影子会因俩人靠近交谈而融在一起。 从忍冬的角度看,竟有种俩人本就是同一人的错觉。 佳偶天成。 这四个字窜入了忍冬的脑子里,他突然发现,于瑾和婵夏是多么合适的一对,这样的神仙眷侣,竟然一个是仵作一个是太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寻常人那般的亲密无间。 “想什么呢?”婵夏一回头,看到忍冬怔怔的看着她和于瑾出神,从来都是漫不经心的脸上竟满是魂不守舍。 “世间至真至美的感情,都少不得有些缺陷啊。”忍冬自言自语,看在小阿夏跟他投缘的份上,他回头就找司珍局做几个“实用”的好玩意来孝敬督主。 太监有份真挚的情感不易,说什么也得把这对给他锁死了。 忍冬满脑子都是些不能说的想法,就想着撮合婵夏和于瑾。 门外进来个护卫,是经常跟着于瑾的明察。 “督主,都转运盐使司阙大人的夫人在门外候着,说有急事要见您。” “阙大人?他夫人来咱们府上干嘛?”婵夏不解。 转运盐使是三品大员,掌握着盐务大权,更是太傅党的一员,他的家人,怎么会夜半时刻找于瑾? “带她进来。”于瑾说道。 等着人进府的功夫,婵夏对于瑾说道:“这阙大人可是太傅那边的心腹,怎会跑到咱们地盘上寻求帮助?别是有什么诡计。” “事出反常。兵来将挡。先听听她说什么,替我更衣,我在正厅见她。” 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于瑾相信阙夫人不会这时间登门。 白日里他还见过阙大人,不见他有什么事儿,想必是出了要紧的,见见再说。 “哦,我叫人进来。”婵夏想出去喊个丫鬟,于瑾拽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也不说话。 婵夏愣了下,突然明白了。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伺候你更衣吧?” 他依然不说话,只是那双黑眸幽幽的看着她,婵夏明白了,还真是! 接过秋毫递过来的外衣给他披上,于瑾看着她替自己忙碌的模样,心满意足。 忍冬看得咋舌。 这还真是把小阿夏当成娘子了,看督主那一脸浪里白条浪到没边浪里个浪的表情! 婵夏却是有不同的想法。 前世督主可从没让她更衣伺候过,阿蛋一定是报复她喝多了让他抱回来,所以故意给她找事儿做,这家伙可真不吃亏啊。 想到这,婵夏又不得不问一嘴。 “阿蛋,你昨日抱我回来后,手...酸吗?” 于瑾前一刻还沉浸在有妻万事足的仪式感中,被这个惊悚的问题惊到神色慌张。 无衣卷 第200章一个死的不体面的人 婵夏想的很单纯,她就是想问问于瑾抱着酒醉的她回来,是不是手都累酸了? 如果不是,他也不可能这么反常,使唤她做这做那的。 但是这一个再单纯不过的问题,听在于瑾和忍冬的耳朵里,效果截然不同。 于瑾脸一热,直接大步出门,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婵夏忙跟上。 “衣带还没整理好呢,你走那么快干嘛!” 忍冬则是若有所思,督主的痛苦,他明白啊。 不能完整的做个男人,还要被娘子追问手酸不酸,这是何等的痛苦。 “看来我是要快点催催司珍局,让他们马不停蹄快点把东西赶制出来,以解督主他老人家手酸的燃眉之急...” 只有太监最了解太监,感同身受啊~~~ 正厅内,阙夫人翘首以盼,看到于瑾来了,噗通跪倒在地。 “求督主给老妇人主持公道!” 于瑾到主位坐好。 婵夏忙扶她。 “夫人,阙大人乃三品命官,你又有诰命在身,这样跪我家督主,与礼不宜啊。” “老妇人有要事禀告督主,此事事关重大,只能说给督主一人听。” 阙夫人长跪不起。 于瑾挥手,明察、秋毫、忍冬等人纷纷退出,婵夏也要走,于瑾叫住她。 “这是我家大娘子,她可以留下。” 又被阿蛋叫娘子了!!!婵夏下意识地调整站姿,努力端出督主夫人的做派,以免给他丢人。 于瑾把她可爱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扯了下,看向阙夫人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眼下没有外人了,阙夫人可以说了。” 阙夫人用力磕头,哭道。 “求督主主持公道,我家老爷他...死了。” “什么?!”婵夏和于瑾同时一惊。 这个消息实在是过于惊人。 “我白日还见着阙大人,与他说过话,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因为何?”于瑾问。 “他...死的有失体面,老妇人无颜告知圣上,如没有意外,我家老爷下月便要荣休了,出了这样的丑事,也不想惊动圣上,老妇人听闻督主为官素来公正,只能厚着脸皮求到您这,求督主成全。” 阙夫人短短一句,便让于瑾和婵夏感受到了这案子另有隐情。 “夫人丧夫之痛本官可以理解,只是这人命案,夫人该去大理寺报备,由大理寺调查才是。” 阙夫人听于瑾要把她去大理寺,忙拿起放在地上随身带着的盒子,跪在地上双手举起,嘴里反复念着求督主成全。 婵夏接过盒子转给于瑾。 于瑾打开看了两眼,又传给婵夏。 这盒子里都是些银票,还有地契。 婵夏把盒子盖好,重新还到阙夫人手中,冷笑道: “阙夫人,你公然贿赂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当今圣上最恨犯赃滥者,你跑到我们督主面前做这档子勾当,是想陷我们督主于不义?!” 阙夫人忙磕头求饶。 “老妇人不敢,老妇人只是走投无路,想求督主给条活路,求督主开恩啊!” “来人!把她拿下,收监听后发落!”婵夏一声令下,马上有人冲进来,架起阙夫人就要走。 这阙夫人年过半百,眼神和腿脚都不太好,一看就是久卧病榻的那种老太太,这会竟不知从哪儿迸发的力量,挣脱了人,冲到于瑾面前,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督主!求您开恩啊!如果过这些银子不够,我再去想办法筹钱,您一定要帮我啊!” 婵夏皱眉,这阙大人为官多年,怎他的夫人办事如此不体面,送个银子都不会送。 跑到政敌家里,拿这么一点银子嚷嚷着拿钱买命,这种缺心眼的行为实在不像是一个三品大员的正房会做的。 她正要开口,于瑾抬手制止她。 “阙夫人,看在你家遭变故心智混乱的份上,本官不追究你企图行贿之罪,这银子你收回去,至于你亡夫的案子,本官自会禀明圣上。” 听于瑾说禀明圣上,阙夫人面如土色,跪坐在地。 于瑾看出她的顾虑,开口说道:“本官做事就事论事,无论阙大人生前做过什么,只要本官查明你未曾参与他的所作所为,圣上自会留你条活路,你罪不至死。” 阙夫人闻言失声痛哭:“督主明鉴,即便是你大人大量不追究老妇人的罪责,可有人是看不得老妇人活下去的。” 婵夏听到这明白了。 不是这阙夫人不懂官场世故,胡乱求人。 阙夫人这是走投无路,想要活命,只能求于瑾。 阙大人是太傅党,不同于李得久那种小官,阙大人虽算不上太傅心腹,却也是太傅党中偏向核心的位置,阙大人死了,太傅担心他的家人手里留有证据,一定会对阙夫人灭口。 阙夫人现在的处境是进退两难。 她若走正常流程,去三法司报案,朝廷介入,一旦查出阙大人之前贪污受贿,阙家上下性命难保,就算她咽下这口气不上报,太傅也不会放她和阙家其他人活着出京城。 左右都是死,不如找于瑾,破釜沉舟。 现在满京城谁人不知,于瑾的小心肝跟暮色阁对上了。 白日里婵夏沿街设卡给暮色阁添堵,晚上暮色阁就关门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开。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阙夫人硬着头皮找上于瑾。 于瑾既然开口说能保她命,婵夏猜他一定是要留着阙夫人做证人,为日后扳倒太傅做准备。 果不其然,于瑾再次屏退下人,关好门,只留他和婵夏。 这就是有谈判的余地。 “阙夫人想要给阙家留下火种,只是与太傅在朝多年根基牢固,想要扳倒他,只怕是不易。” 阙夫人听这个,忙表态道:“老妇人手里有一本老爷留下的账簿,那上面记载了这么多年来给太傅的款项,若督主能保我全家性命,事成之后,老妇人愿意将账簿呈上,并亲自出面做证,只是督主要保证我小儿子和我几个孙儿的命,他们尚且年幼,老爷做的那些事与他们无关。” “自然。” 有了于瑾的保证,阙夫人这才说出阙大人的死因。 怪不得刚刚支支吾吾,这死因,的确是不体面,而且还有点熟悉。 无衣卷 第201章同一个人 “今日老爷带了个女子回来,过了三时辰还没出来,我便让人敲门,没有回应,进门才发现,老爷身中数刀,气绝身亡,我命全家封锁了消息,急忙过来找督主求助。” “也就是说,现在除了你,还无人知道阙大人已经死了?”于瑾问。 “正是。” 婵夏这才明白,自己是低估了这个阙夫人。 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马上想到求助于瑾,就算是自身难保,也能保住阙家那些未曾涉案的年轻一代。 说白了,翻船前,往岸上扔几个人上去,能救一个是一个。 求太傅那是自寻死路,倒是于瑾,虽为政敌,却声名在外,公事公办总能留几条活口。 家中出了命案,第一时间就能想到这么长远,阙夫人算的不可谓不周到。 大家族掌家娘子,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这样想来,婵夏还有点莫名的心虚,想到于瑾对外说自己是他娘子的那一幕,总觉得她还欠点火候,不那么成熟。 “我已经命家中心腹死守房门,确保老爷的死讯不会走漏出去,还请督主裁决。”阙夫人用力磕头。 “馋猫,你跟我走一趟。”于瑾对婵夏说道。 阙夫人闻言一顿。 来时陈诉诉求,她都没有情绪失控,唯独听于瑾亲昵地叫婵夏馋猫时,眼泪一下子决堤了。 抬起头,看着于瑾跟婵夏并排站在一起,泪如雨下。 “阙夫人,节哀啊。”婵夏以为她是想到了亡夫。 阙夫人摇头,一双饱经沧桑的老眼里,流出的是追忆往昔的迷茫。 “我刚过门时,老爷也曾亲昵的唤过我...” 透过于瑾,她好像看到了阙大人年轻时的模样。 婵夏看着这样的阙夫人,心里倒是生出几分怜悯来。 阙夫人现在虽人老珠黄,可嫁过来时,也有过豆蔻年华。 也曾跟夫君相亲相爱,相敬如宾。 只是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年华,也带走了夫君对她的爱。 曾经最亲密的夫妇,最后活成了合作伙伴。 更难堪的是,昔日的亲密爱人,跟别的女子鬼混时死了,她还要运筹帷幄,甚至以自己的性命,换阙氏一族子嗣平安。 来时只想着阙大人是同一艘船上的盟友,被于瑾那一句馋猫唤醒了记忆,这才想到,阙德也是她的夫君。 看阙夫人泪如雨下的模样,婵夏感慨,这凡事一掺和上情感,便难以维持原有的冷静自持。 掌家大娘子这个位置,还真不是谁都能坐的,还好她家督主又穷又廉洁还没有出去鬼混的“零件”,不至于有天也让她如阙夫人这般为难。 于瑾把婵夏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屑地哼了声。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你说什么呢?”婵夏没听清他嘟囔什么。 “带上我的工具箱。” “噢。”刚把自己代入掌家娘子的婵夏清醒了。 他果然还是把她当随从使唤啊,嘤,哪家大娘子跟她这么苦命,出门还要拎箱子的? 忍冬看于瑾出门只带婵夏,且是婵夏拎包时,不由得羡慕道: “督主果真是很宠溺她啊。” “为啥啊?”边上的侍卫好奇地问。 “你见过督主让别人动他的箱子吗?” 若不是放在心里的至亲,哪儿能什么都让她打点着呢,这是真把小阿夏捧在手心,走哪儿都要带着。 “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个这样的人儿呢,哎。”忍冬摸摸自己水嘟嘟的脸蛋,幽幽叹息。 ... “死者身中五处,无试切创,全都是死后所砍,无生前造成的伤——你看!”婵夏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捏起放在阙德枕边的绒花桃花。 血染的绒花,比李得久死时身边的那朵更加鲜艳。 这是因为死者刚死没多久,血液还没完全干涸,颜色还没有变暗。 阙得是仰面朝天躺在榻上的,腰往下盖着薄被。 可以看出身上是没有衣物的。 地上的衣服乱七八糟丢了一地。 婵夏查看他的颈部,果然在颈动脉窦区看到了跟李得久一样的痕迹。 同样的死因。 被女杀手嘬了脖子,抑制死后,又补了数刀。 婵夏把被子掀开,一片狼藉。 “死者生前没有同房痕迹。” 以前单独查验时也看了不少,这阙大人虽然年过半百,但先天条件还不错,婵夏觉得好奇,想伸手抓。 于瑾手疾眼快,扣住她的手腕,顺势给她翻了身,让她背对着死者。 “我就看一眼能咋地,更大的我也抓过——等会,我什么时候抓的?” 婵夏觉得哪儿不太对。 背对着她的男人肩膀一僵。 “取工具来。” “噢。”这个回忆的过程就被这么打断了。 婵夏取来工具箱,于瑾已经将死者的被盖回去了。 “看出死者与李得久的区别吗?”于瑾问。 “大?”婵夏不假思索。 “...” “伤痕更深,且砍的刀数也多,且血渍没有如上次那般,泼洒的到处都是了,我问过阙夫人,只说这女子领回来时全身包裹的极严,府上下人也只看到个背影。” 如果不是说这先天条件,那不同之处也就是这些了。 于瑾点头。“这说明,凶手的作案手法越发成熟,如果说,上次还留了些蛛丝马迹让我们去找她,这次就已经是轻车熟路,可以视为连环案。” “也就是说,后续还会有别的人受害?!”婵夏盯着那朵绒花,这刺目的红看久了,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往一起对。 于瑾将这朵花收入证物袋中。 “理论上讲,是这样的。你再仔细查下细节。” 婵夏伸手想掀被子,被于瑾扣住手腕,她不满地嘟嘴。 “这玩意又不是没看过,当初解剖了多少啊,再说,不是你说的,学医之人眼中没有男女之分吗?” “让你看上面,谁让你往下看了?”他严重怀疑,这丫头是借着查案过眼瘾——呵呵,死者也不过如此...看跟谁比。 “小气鬼...” 婵夏以为他是羡人有恨他无,也就不惦记看了,把注意力放在露在被子外的创口处。 仔细查验后,还真有发现。 “你看,这个!” 无衣卷 第202章你是第一 婵夏举起死者的手,指甲缝隙里,有一层透明的油脂状的东西。 取了镊子,小心的刮下来,放在小盒里观察。 “左手五根手指,每一根指缝里都有,这是什么啊?” 婵夏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点,用指腹摩挲。 “像是某种油脂,有一点点的香气——这香气很熟悉,我好想很久以前在哪儿闻过。” “不是香膏。”于瑾也感受了下,的确是很奇特的质感。 不是女子惯用的脂粉护肤油,但又有种独特的香气。 “馋猫,你好好想想,在哪里闻过?” 婵夏想了好一会,摇头。 “太久远了,好像是前世——你不是会催眠吗,你给我催眠了,帮我回忆下不就是了吗?” “短时间内不行。”昨日刚给她催眠过,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进行下一次。 “如果这个油脂不是女杀手身上的,那会不会是死者故意留给我们的线索?其实我一直有个困惑,李得久和阙德玩女人,为什么都要选择在自己家?” 李得久那个还可以理解,他注重为官的名声,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家中也无掌家娘子,选择在家里比较隐蔽。 阙大人这个,就有些诡异了。 他家里还有阙夫人,这么直接把人领回来,无疑是打阙夫人的脸,来时的路上,阙夫人也说了,阙大人虽在外沾花惹草,可从来不会把人领回来。 “死者指缝里的油脂给我一个不一样的思路——你说,有没有可能并非是阙德主动招女子回来,是那女子掌握了他什么把柄?老奸巨猾的阙德察觉到了危险,故意在指缝里留下了痕迹,给我们做线索。” 婵夏大胆假设:“不过我这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没什么证据支撑。” “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求证阶段,大胆推测,小心论证。” 婵夏觉得这句好有道理,星星眼看着他。 “不用看我,原话不是我说的。” “谁这么伟大啊?” “福尔摩斯。” 连环案女杀手在有过一次实践后,这次下手更利索了。 除了那朵绒花,再没留给于瑾和婵夏别的线索。 阙家全府几十口子,没有一人看到那女子的容貌,甚至连她何时离去,都无人知晓。 有准备的作案,给案件侦破带来极大的困难。 在缺乏检测设备,全凭推理来寻找蛛丝马迹的年代,这个女杀手制造的连环案,看似留有很多的线索,其实处处是谜团。 于瑭那边是力保她的,但她杀的,都是太傅党,她到底是太傅的党羽,还是太傅的敌人? 她可以选择别的方式刺杀,偏偏要采取刺激颈动脉窦,让死者抑制死,这背后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动机? 她留下了一朵绒花,为何与婵夏阿娘坟前的一样。 摆在婵夏面前的,是层层疑云。 回去后,婵夏把案件的疑点都罗列出来。 这女杀手拥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抹掉了现场的证据,给婵夏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婵夏一直梳理案情,直到肚子咕咕叫,她才惊觉。 已经是子夜了。 去小厨房溜达一圈,看到有膏肥肉厚的螃蟹,想着于瑾喜欢吃蟹黄豆腐煲,食材都是现成的,婵夏卷起袖子开始忙。 滑嫩的豆腐配上金黄的蟹黄在石锅内翻腾,雾状的热气飘满小厨房。 等待的功夫,又用豆腐皮包了虾肉干贝掺了肉馅,做了千张包子,加了些野菜进去,清凉幽香,做宵夜正是合适。 蟹肉煲好了,撒上一把青翠的葱花,小心翼翼地连锅端入食篮里,又转了一圈,找出一小坛桂花酒,这才心满意足地拎着篮子直奔书房。 不出所料,书房的灯还亮着。 “我进来了。” 婵夏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埋在卷案里的于瑾。 “明察呢?怎么不见他在外面伺候着?”婵夏把食蓝放在桌上,见于瑾揉颈部,她忙走过去给他松骨。 恰到好处的力道缓解了他颈肩的不适,于瑾靠在椅子上,闭上眼享受着她的服务。 “我这还没弄完,让他先去歇着了——你怎么还没睡?” 婵夏按的差不多了,将食物一一取出,摆在桌子上。 “我梳理案情睡不着,肚子饿了,顺便做些宵夜。” 说是她肚子饿,拿出来的却都是他喜欢的,除了那壶桂花酒。 于瑾现在一看到桂花酒就头疼,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杯子拿过来。 “以后你不要喝酒。” “为什么?我又不是每次都把持不住。”婵夏嘟嘴。 忙了一天,也想饮些酒来缓解疲惫呢。 她是把持的住,但他对自己没信心,于瑾把她的杯子收走,自己却是斟了一杯。 蟹黄豆腐的温度刚刚好,鲜美滑嫩,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暖暖的缓解了一天的疲惫。 于瑾的厌食症从婵夏来了以后一天天好转,现在连夜宵也能用一些了,但婵夏还是很不满足。 “我好容易给你养得有些肉了,你这没日没夜的忙,脸颊又瘦回去了。” “内阁风起云涌,正是新旧交替之时,等忙过这阵就好。” 于瑾默默递上空碗,婵夏又给他盛了俩包子。 “你这么忙,还要为了我查的案子分心,早知道我就自己去阙府好了,占用你时间,害你不能好好休息。” 虽然俩人一起查案的感觉十分好,但婵夏看他这么晚了还在忙,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 于瑾伸手掐了她的脸颊一下,“夫妇本是一体,你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真要是过意不去,明日再做些宵夜给我就是。” 他又又又说了!婵夏发现他今天强调了好多次呀~ “你看阙夫人那精明能干的,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派,我总觉得我不会做的比她好。” “又在胡说八道,她若真那么有能耐,又何须求到你头上?还是...”他突然贴了过来。 带着蟹煲香气的唇凑在她的脸颊边,坏坏地问:“你怀疑我看女人的能力?” 于瑾发誓,他是很努力的给这小丫头树立一点身为人妇的自信。 他两辈子加在一起,对待女人的那些心思,都用在她一人身上了。 但是,效果貌似不怎么好。 婵夏一拍大腿,俩眼锃亮。 “这你可说到我心里去了,你眼光绝对没错,我可真是太有才华了,这案子我有思路了,在仵作行,你是第一我绝对是第二——咦,你怎么了?” 阿蛋的表情,为啥那么诡异? “...仵作行你第几暂且不提,但论为人娘子的觉悟,你绝对是京城第一。” 倒数的。 无衣卷 第203章桃之夭夭 婵夏这情商,硬是没想到于瑾这是阴阳怪气说反话,还当他是夸自己。 小腰杆挺的倍儿直,特别骄傲的说。 “那是自然,我这为人大娘子的觉悟必须要高,我已经想到破案的新思路了!” 满脸写着邀功,俩大眼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就差喊一句,快表扬我! 于瑾无力。 “为人大娘子...觉悟就是破案?” 他到底是娶个媳妇回来,还是娶个能干的下属回来? “否则呢?”婵夏侧头,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她是督主夫人啊,督主夫人都不能破案,说出去督主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放心,有我这个大娘子在,你厂卫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我要继承你与邪恶势不两立的精神,紧紧的团结在你的身边,坚持你嫉恶如仇的理念,我们的过程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于瑾闭眼,用力深呼吸。 上天一定是看他太过顺遂,所以给了他这样一个奇葩姻缘,磨炼他的意识。 “阿蛋,你没事吧?是吃的不合胃口吗?你这身子也太坎坷了。”婵夏看他表情怪怪的,忙追问。 “我最大的坎坷,就是你——说吧,你的破案思路是什么?” 提起这个婵夏就来劲。 “现场没有留给我们太多的物证,所以我要用你教我的方法,将你的精神发扬光大——” “好好说话,从哪儿学的这么多客套话?”于瑾打断她,她这毫无原则的彩虹屁会让他有种还在工作的错觉。 “好吧,我挑着重点说。我们可以从两死者的经历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出他们经历的交叉点,除了都是太傅党之外,他们会不会在别的地方也有交叉?” 之前的重点一直落在了太傅党内部纷争上,于瑭迫于平事的态度,却让婵夏有了不一样的思路。 “接着说。” “凶手的作案手法越发成熟,既然是连环案,肯定不止这俩受害人,只要我们能找出两位死者的交叉点,说不定能推断出接下来的受害人,这样就能提前拉网,将她绳之以法!” 于瑾赞许,这些当代刑侦思路都是她潜移默化的学到的,的确是做这行的料。 可以说,除了不会做人家娘子,她无所不能了。 “我们还可以从她留下的绒花分析,那么多花型,为何选择桃花?若非是有什么特殊的机缘,那便是有特殊的意义,纵观犯罪学里的经典教学连环大案,凶手留在现场的标记,都是有特殊含义的。”于瑾认真教学。 “凶手故意留下线索,引导,甚至是提示我们按着这个寻找下去,极大程度的满足了她愚弄执法者的心态。” 能够做连环案的,想法都与寻常人不同,追求刺激和仪式感,与执法者隔空对弈,也是他们的乐趣所在。 “拿人命当游戏,可恶。”婵夏下定决心,抓到这个真凶后,先揍她几拳出气。 “桃花有多重含义,它象征春天和希望,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也象征着长寿,但我觉得这两样与本案都不符。” “鉴于死者都是男性,不排象征着爱情的可能性,桃之夭夭——”于瑾看了眼产婵夏。 “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阿蛋,你觉不觉得,这首诗就是写我的?”这个自认完美的女子,真诚地赞美了她自己。 “...”就冲她给他起的这个难听的外号,于瑾都不想回答她这自恋的话。 “除了这些象征,有没有可能跟花瓣的数量有关?荷花花瓣,15-20瓣,桂花是4瓣,桃花是5瓣,有没有可能她想杀五个人?”婵夏说道。 这也是个思路。 这样调查方向就有两个,一个是查两死者曾经的经历,一个是查阙德指甲里的油脂。 婵夏做过模拟实验,如果阙德是无意抓到某处,至多是四个指甲里有,拇指指甲里很难有,拇指指腹倒是容易蹭到。 五个指甲里都有,就说明他的手指当时一定是保持了站立的弧度,极大程度是刻意所为。 转过天,婵夏让手下人把两位死者所有的履历都调查清楚,她自己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香粉店。 京城的贵妇们的胭脂水粉大多是出自这里,婵夏想调查死者指甲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跟着婵夏来的,还有彩凝和忍冬。 这俩人一个不苟言笑,穿得素朴,一个花枝招展,描眉画眼,性别如果颠倒一下就很顺眼了。 “前面就是凝肌阁了,小阿夏你银子带够了吗?”忍冬看到凝肌阁的招牌俩眼放光,恨不得马上扑进去,就像是耗子掉了米缸,这地方他可太喜欢了。 “我带银子干嘛?”她是来查案的,又不是逛街。 忍冬怒其不争。 “你你你!你那妆盒我可看了,里面就那么三两样,你还是个女人吗?” “我好歹还有两样,彩凝还一样没有呢?” 忍冬翻了个白眼,看了眼边上面无表情的木讷女,嫌弃道: “上天就多余让你们这种暴殄天物的投身成女子,做女人如果不能善待自己的容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浪费那个银子干嘛,白天擦了,晚上还要洗下去,怪麻烦的。” “你你你!”忍冬翘着兰花指对着婵夏,宛若她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 婵夏这不拔毛的铁公鸡,平日里擦的都是她自己鼓捣出来的护肤凝露,不花钱,为的是抵挡风霜查案方便,口脂也不涂,胭脂也不擦。 “女为悦己者容你没听过?你打扮的好一些,督主他老人家看着也舒服啊!” 忍冬受不了婵夏这邋遢的劲儿,拽着她进店,正事儿先放在一边,先给她把各种脂粉买一圈,这小小一盒香粉都要几两银子,听得婵夏肝儿都疼。 “这些先放下,我且问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婵夏掏出装着油脂的小盒子给掌柜的。 掌柜的知道这是厂卫的办差官,不敢怠慢,接过来仔细看看,摇头。 “份量实在是太少了,不好判断。”加起来还没米粒大小,这到哪儿看去。 “是护琴油。”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婵夏看过去。 就见一个绿衣女子,头戴面纱,这是?! 无衣卷 第204章你们猜对了真凶就是她 婵夏身后站着的这个女子,绿色的烟罗杉,上面丝线绣着精美的梅花,衣料是好的,只是这颜色已经说明了身份。 绿色、碧色、青色这都是贱色,只有娼优才会穿。 这位开口说出琴油的女子,正是那晚在暮色阁,被婵夏捏了一把的梅姬姑娘。 “梅姑娘,你说这是护琴油?那是何物?” 梅姬一双勾魂眼扫过婵夏,眼里满是万种风情: “这琴啊,都是有生命的,爱琴之人极重视琴的保养,不仅是琴弦,就连漆面,也是定期要用上好的琴油擦拭,你手里的这琴油是以东洋传过来的一种果树油炼制而成的,价值不菲,就连我们楼里,也很少有人用这个。” 细白的青葱玉指划过婵夏的脸颊: “所以啊,拥有这琴油之人,必定是个爱琴如命的,大人,你可曾见过,琴技出众又爱琴如命的女子?” 一旁的忍冬看不下去了,忙把婵夏拽到一边,对着梅姬斥道: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任谁看,这梅姬姑娘都是看上婵夏了。 婵夏今日也是扮做男子打扮,这面相的确是容易让女子喜爱。 梅姬无视忍冬的生拉硬拽,对婵夏深深凝望一眼,这才转身对着伙计的说道:“这个兰花粉给我包起来。” “哎呦,梅姑娘您之前不一直用茉莉香粉么,今儿怎么换了?” 梅姬看着婵夏,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因为啊...一见知君既断肠。” 这风情万种的女子,说话也带着淡淡的戏曲腔,婉转低徊。 婵夏站在原地,目送着梅姬离去。 忍冬推了她一把:“你看什么呢,你该不会想给督主戴绿帽子吧?” 好家伙,刚刚那眉来眼去的调调,别以为总穿男装就是个爷们了!忍冬用眼神疯狂暗示婵夏收敛。 见婵夏好像丢了魂似的站在那,忍冬觉得奇怪。 “夏姑娘?”就连彩凝都觉得婵夏不对劲。 “护琴油...舶来品...我见过,我见过啊!”婵夏突然回过神,抬腿就想往外冲,但又像是想起什么,僵硬地驻足。 心中犹如被惊涛骇浪所拍打。 于瑾昨夜那番话回荡耳畔,当去掉一切不可能留下的那个结果,无论多令人难以置信,都是真相。 婵夏深吸一口气,仅凭个护琴油就断定真凶实在是过于草率,她还要从长计议。 伙计过来招呼他们。 “几位官爷,你们可选好了?需要我介绍吗?” “小哥我来问你,这梅姑娘,可是你这的常客?”婵夏问。 伙计毫不犹豫地点头: “梅姑娘可是咱们这的常客了,暮色阁的两位头牌当属梅姑娘和兰姑娘,这俩人啊,争强好胜的,兰姑娘若用了二两的香膏,梅姑娘一准要买个更贵的,早些年梅姑娘可是艳压群芳,这两年岁数大了,比不上兰姑娘了,可这股要强的劲儿还没变。” 说完又嘀咕了句:“可是好久没看到兰姑娘来了,都说戏子无情,花娘无义——嗷!” 掌柜的一巴掌糊在伙计头上,骂道:“甭管人家是干什么的,来咱们这都是尊贵的客人,岂容你在这胡咧咧?这个月的俸禄扣你二钱!” 伙计瘪着嘴,委屈巴巴地走了。 掌柜的满脸堆笑,跟婵夏等人解释:“我这伙计刚来,还没管教好,让你们见笑了,这样,几位官爷今儿看上什么,我都算你们便宜些可好?” 忍冬大喜,翘着莲花指开始挑挑选选。 婵夏却是站在原地,还保留刚刚的姿势,彩凝问道: “夏姑娘,你想什么呢?” “都说花娘无义,我看...也未必。” 就冲梅姬刚刚的反应,婵夏对这个风月场里出来的女子,也是刮目相看。 她在暮色阁门前大闹过,梅姬怎会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之所以装的轻佻揽客,只为了透给婵夏一个重要信息,死去的兰姬,并不是害死李得久的真凶。 想必这个梅姑娘,对昔日“竞争对手”兰姬的死,也是意难平的,她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却又碍于身份不能说。 既要在这复杂的棋局中留有性命,又想替死去的兰姬讨个公道,底层小人物在夹缝里求生存的同时,也没忘了心里那点情分。 死去的兰姬不会知道,曾经她的“竞争对手”,却是她死后唯一替她抱不平的。 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啊,有时候就是这般,剪不断,理还乱。 回到府上,厂卫的番役头目过来,送上一叠婵夏需要的密文,都是关于两位死者昔日的履历,婵夏看着这一叠纸,却没急着看。 或许线索就在这里面,可是她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当她顺着这条线一路查下去,查到最后,伤害的,又会是谁? 脑海中浮现出陈四的影像。 “我阿爹呢?”婵夏问彩凝。 “我听秋毫说,他今儿请了假,早早的拎着一叠纸钱出去了,大概是要祭奠他的那位故人。” 婵夏掐指一算,今儿是甄教习的“头七”。 想着梅姬提供的线索,婵夏面色凝重起来。 “彩凝啊,你说...李得久和阙德,该不该死?” “姑娘想听什么答案?” “自然是发自肺腑的,若你不是我的护卫,你就是个寻常百姓,你怎么看待他们的死?” “死的好。这些贪官,平日里作奸犯科,搜刮民脂民膏,他们的金山银山,都是百姓的血和泪,当年我彩家32口,差点死在这些贪官手里,若不是督主出手,只怕我现在也是荒郊野岭的一座孤坟。” 婵夏久久沉默,好半天才道: “说句可能会得罪督主的话,我也觉得他们该死,大燕律治不了这些狗官,这桃花杀手,又何尝不是替天行道?我若抓她,她手里少几个贪官的命,算不算间接的害了百姓?可我若是不抓...我如何对得起身上这身官服?” “听姑娘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彩凝大吃一惊。 婵夏叹了口气。 “一切案情皆人情呐,查案若只是抽丝剥茧找真相倒也不难。” 难的是,如何在人情和法理之间,找到一个既对得起良心又对得起执法者身份,还对得起她阿爹的平衡。 “就连梅姬都能做到冒死提供线索,我若不做出个正确判断,岂不是连个花娘都不如?”婵夏定了定,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无衣卷 第205章放大招吧 “阿霓啊,你在那边还好吗?底下冷不冷,有没有看到我家点娘啊?” 陈四一边哭一边将纸钱往火里扔。 一双白皙的手伸过来,也跟着抓几张纸钱送进去。 陈四回头,就见婵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你来的刚好,跟阿霓说几句吧,如果没有她,也没有现在的你了。”陈四吸吸鼻子,婵夏看他眼睛都哭红了,心疼。 “阿爹,你仔细身子。” “哎!”陈四叹了口气。 “阿爹,你为什么说,没有甄教习就没有我呢?” 陈四左顾右盼,看着没人,这才说道: “当年是她领着你阿娘来我这的,如果不是她,只怕你阿娘都活不成。” “甄教习家里是做什么的?”婵夏问。 “早些年她爹是青州这一代的盐运使。” 地方盐运使,这地位不低啊,婵夏前世没听甄教习说过这个,进教坊司的女子大部分都是罪臣之后,地方的盐运使的官职甚至要大于地方官,盐务素来是肥缺,想来这甄家以前也是很有权势的家族。 “那她是怎么没入教坊司的?” “还不是先帝那杀千刀的...”陈四咬牙切齿,“那年,先帝微服私访,说是微服私访,其实就是寻花问柳,到青州这地界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阿霓的亲娘了。” 甄教习闺名阿霓,那年还没及笄,她阿娘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虽已为人妇为人母,却是风韵犹存光彩不减,早些年更是被传成青州第一美人。 “先帝有个不为人知的嗜好,就喜欢那上了些年岁的,宫内甚至有些宦官,专门为他搜罗天下美人,阿霓的娘被盯上后,不肯就范,悬梁自尽了。” 先帝大怒,随便找了个噱头,将甄家上下严惩,甄霓也沦落到了教坊司。 “那我阿娘又跟她怎么认识的?”婵夏问。 “你阿娘她...也是个苦命的,家里遭了变故,被人追杀,走投无路时被阿霓救了送到我这...几个月后,你就出生了。” “那也就是说,甄教习还是我救命恩人...” 婵夏呢喃,这下更棘手了,甄霓是她两世的救命恩人。 ... “彩凝啊,如果你有事想求老毛,你会怎么做?” 烧纸回来后,婵夏在后花园挖了个坑,用荷叶包了鸡裹着黄泥烤。 跟忍冬和彩凝三人蹲成一小圈,俨然是开秘密会议。 “直接跟他说。”想想,又补充一句,“不答应,就打到他答应为止。” 这俩人武艺差不多,毛番拓虽然力气大,但彩凝招式狠,确定关系后,老毛更是不敢动彩凝,注定了一辈子都被媳妇压着打。 “你这回答毫无参考——忍冬,你要是有求于人,你怎么做?” “看求谁。” “唔,求一个...很有原则的男人,我眼下遇到点事儿,法理和情理出现冲突,我要是想保我想保的人,少不得要通过那个有原则的男人...给我拿个主意。” 婵夏把烤好的鸡挖出来,香气四溢,趁热分给忍冬和彩凝,坐等忍冬支招。 “你直接说求督主不就完了?绕着弯,累不累啊你!” 婵夏干笑两声,算是默认了。 “求督主办事还不简单?我教你啊,你先弄一桌好酒好菜,然后——”忍冬正说得兴致盎然,一抬头看到彩凝的死鱼眼,嫌弃地挥手。 “你个未婚女子躲开。” 见彩凝纹丝不动,索性把婵夏拽到一边,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这样就行?”婵夏满脸困惑。 忍冬笑得贱兮兮。 “你放心吧,一准成,事成之后,可别忘了我的好。” 婵夏看他笑成这样,一脸莫名,她怎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就按着我说的去做,不仅你的诉求督主能够满足,就连扣我的俸禄都能还回来...我今儿可是买了太多胭脂水粉了,兜比脸都干净了,小阿夏,看你的了!” “哦...” “哎!你抢我鸡腿干嘛!”忍冬怒。 “好吃的留给督主啊,你啃个鸡头就得了,腿儿和翅膀都给他留着。” 过河拆桥,说的就是婵夏。 忍冬呸了口,三八兮兮的推了她一把。 “你就擎好儿吧,过来了今晚,督主对你肯定是有求必应!我为了你和督主他老人家的幸福,可是私掏腰包,花了大价钱的!” 彩凝遥望着这俩人在那窃窃私语,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于瑾回来就看到满满一桌的丰盛大餐。 炸烧骨、蒸羊肉、酿螃蟹、卤鹅、煨蛋...一桌子大餐。 婵夏无比殷勤,对着他热情招呼,于瑾退后一步,审视地上下看她。 “你这样看我作甚,我脸上有没有脏东西。”婵夏心虚。 “有事求我?” “没事求你就不能做点好吃的犒劳你吗,快坐下。”婵夏给于瑾倒酒。 “岳父人呢?” “他今儿心情不大好,在小院里喝闷酒呢。” 于瑾哦了声,起身就往外走,婵夏忙拦着他。 “你干嘛去?” “叫岳父过来,我陪着他喝。” 婵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对他自己的威慑力一无所知吗? “我阿爹如果看到你,吓得酒都喝不好,拘束的很呐。” 她这么说,于瑾便不再面前,坐下来陪着她一起用膳。 婵夏看他脸色还不错,可见今日朝堂没有太闹心的事儿,于是一杯杯的给他敬酒,酒过三巡,婵夏看吃的差不多了,清清嗓子。 “其实,我有事跟你说。” “嗯。”于瑾毫不意外。 小丫头殷勤成这样,又是好酒又是好菜的,说她没有企图才有鬼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于瑾挑眉。 “你不说,我怎知是什么事?” 婵夏心说她要直说,让他放甄霓一马,少不了劈头盖脸一通骂。 说不定还会罚她写几十遍甚至几百遍的大燕律——这事儿他做得出来。 婵夏心里推断,甄霓就是桃花杀手,因为那护琴油前世她见甄教习用过,当然让她推测出这结论的,还要别的原因。 眼下婵夏是铁了心要放甄霓一马,又见于瑾一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样,心里猜这事儿不好办,于是心一横,准备使出忍冬教她的大招。 无衣卷 第206章瞧不起谁呢 “你且等我一会,我准备送你个惊喜,你看过这惊喜后,再答应我也不迟。” 于瑾端起酒杯轻啜,见她跟阵风似的跑出去,心里也有几分好奇。 婵夏做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她这么反常,意味着她要开口求他的,必然是不小的事儿。 婵夏跑到外面,接过忍冬递过来的木匣子。 这里面,就是秘密武器了。 “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婵夏想开匣子看一眼。 忍冬按着她的手。 “你看就不灵了,你得让督主看,一会进屋,你把匣子递给他,然后坐他腿上。” “还要坐他腿上?!” 忍冬横眉怒目:“求人办事,不得有些态度吗?听我的,这态度必须要强硬,越硬越好。” “哦....然后还用说别的吗?” 婵夏虽然擅长真诚赞美,在彩虹屁这块别有建树,但今儿这事儿难度稍微有点大,必须要做到一击就中,马到成功,心里没底,总要求助下忍冬这个“超强外援”。 “甜言蜜语你会不会?你要不会换我来!什么好亲爹,好达达,挨个叫一遍,你给他叫的腿儿都迈不动,这事儿就成了。” 婵夏听得口干舌燥,这难度有点大啊。 “能行吗?你上次让我喊他达达,我喊完了啥效果没有,他还用那样式儿的眼神看我。”婵夏模仿了下于瑾当时的表情。 可以说,非常恐怖了。 “此一时彼一时,你那时候干巴巴的喊,一点‘诚意’都没有,他能不生气吗?这次咱不一样了,诚意在手,效果翻倍,你大胆的喊去吧!” 婵夏脑子里浮现出于瑾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她真坐他腿上说这玩意,不会被他一脚踹出门吗? 忍冬看她满脸为难,怒其不争道: “宫里面的娘娘关上门,拉起帐子,那也是这样的,谁声音娇谁能喊,天子就喜欢谁,你得学着点啊。” 婵夏接过盒子,想想前世对她照顾有加的甄教习,甄教习杀的可都是贪官,也没残害好人,心一横。 “我这也算是为了万民苍生做贡献了吧?” 救一个杀坏人的,间接等于救很多无辜百姓——这么理解也没毛病吧。 “必然是啊,快去!” 忍冬推着婵夏离开,自己蹲在地上,掏出个巴掌大小的算盘,飞快地扒拉起来。 “司珍局不敢收我加工费,但是买玉料花了我二十两...督主要是满意,给我个肥缺,说不定还能配个好男人给我,哎呀,真不好意思,赚大发了,哦呵呵~” 忍冬笑得正是开心,就觉得身边凉飕飕的。 回头一看,彩凝跟个背后灵似的,眯着眼睛看他。 “什么二十两?”彩凝问。 “暖玉啊,这你就不懂了,这玉料的选择可是大有讲究的,凉玉就不行,必须要那触手升温的,到时候督主满意,小阿夏也满意,他们都满意了,我的荷包也就满意了,一转眼我是银子也有了,男人也有了,走上了人生巅峰,哈哈哈哈!” 忍冬是越想越开心。 彩凝深感担忧——看他这疯癫模样,二十两都治不好他吧? 婵夏抱着木盒子进屋,于瑾就见她杀气凛然,这几步路让她走出了上刑场的气势来。 婵夏把木盒子往他怀里一推,在于瑾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直接坐他腿上。 “于瑾我的亲爹,你打开看看!” 于瑾嘴里的酒好悬没喷出来,用决绝的口吻说这种话,她可真是太能了。 “忍冬那个妖孽,又教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他现在认真考虑把忍冬调走。 婵夏不用忍冬带时,已经很让于瑾头疼了。 被忍冬这么一带,距离正道越发背道而驰。 “什么忍冬?忍冬是谁啊?”婵夏为了达到目的,睁眼说瞎话,催促着他快点开盒子。 只要开盒子,她就能说甄教习的事儿了。 于瑾的长指搭在盒子盖上,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大概能猜到一些。 看婵夏这满脸无知傻乎乎的模样,于瑾叹了口气,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 “你确定,要让我看吗?” “看啊,为什么不看?”看了就能答应她饶甄教习不死了。 于瑾握着她的手,“你自己开。” 婵夏打开盒子,于瑾扫了眼,满眼不屑。 小,呵呵。 “啊?”婵夏看到里面的物件一愣。 于瑾看她呆呆的模样,以为她是吓到了,刚好,趁机教育她,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就这?”婵夏不顾于瑾惊诧的视线,抓起里面的东西,满眼的不屑。 “这玩意我前世就送过。” “哦?”于瑾的眼眸微眯,心底醋海生波,一不小心,吃起了自己的醋。 “你送完后,如何啊?”于瑾的眼眸已经暗了下来,声音也比平时低,带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送完了就被骂得狗血淋头啊,还罚我写了二十遍道德经呢,太残忍了——于瑾我的好亲爹,你不会这么对我吧?” 婵夏硬着头皮说出忍冬教她的“杀手锏”。 别人喊一句亲爹,那可真是其乐无穷妙不可言。 婵夏喊一句,犹如锤子凿地面,干干巴巴,不知道的以为她是来讨债的,多好的气氛都能让她凿没了。 于瑾面带微笑,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脸,婵夏忙堆起笑容,眼巴巴的等着他被自己“感动”。 “我自然不会那么对你。” 婵夏笑容越来越大。 “我会让你...写五十遍,理由是,有事不找我商量问外人。” 于瑾把婵夏挪到边上,盒子塞她怀里。 死丫头,这么小的玩意也敢拿过来,瞧不起谁呢? .... “忍冬!你个王八羔子!”婵夏一脚踹开忍冬的房门。 还在那幻想走上人生巅峰的忍冬被她吓了一跳。 “这么快就完事了?” “我完你个大头鬼!好用你个屁!”婵夏把木头匣子扔他脸上,狠狠地淬一口。 “说好的,坐腿上,诚意在手,效果翻倍呢?” 的确是翻倍了,抄写翻倍! “你给我站住别跑,我要锤死你!” 彩凝木着脸悄然路过,这二十两,怕是白花了。 无衣卷 第207章这一局走的如此艰难 婵夏把忍冬挠了满脸花,气是出了。 可问题没解决。 是夜,府内只剩书房还亮着灯。 婵夏在书房外面来回溜达。 想着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进去,进门就看到伏案批改奏折的于瑾。 各地的奏折先要过文书房汇总,稍微重要的要经于瑾过目后才能有条理的汇报给成帝。 “抄完了?”于瑾头也没抬道。 “那个不急,我要跟你说说案情,你——有时间吗?” 于瑾合上手里的奏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这次又学了什么招式对我?” “我想了,那些花活我学不会,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说服你。” “哦?”他双手做出个塔状,示意可以开始她的表演了。 “我现在怀疑,甄教习甄霓就是这次桃花杀手案的真凶,我想跟你求个恩典,无论如何,留她一命,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违背原则的,但我保证仅此一次。” 婵夏咬了下唇,继续说道:“如果她伤及无辜,动了不该动的人,我绝不包庇,可若她继续杀那些该死的人...” “无论该不该死,都不该是她来裁决,对执法者而言,唯一能审判人的,是律法而不是所谓的正义和天理,这你该知道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婵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于瑾这么说,她识趣点就该退出去,但她不能。 “我知道的,你曾说过,天理和正义会随着时代不同而发生变化,我们此刻觉得不妥的行为在岁月长河中,或许会变成合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各人理解的正义也不同,若人人都会了自以为是的正义去夺人性命,这世道就乱了,所以只有律法才是执法者唯一的依据,而不是人情...” “你既知道,又何必来找我?” 婵夏握紧双拳。 “这不一样的,律法是死的,可我是活的,我不仅是执法者,我还是陈婵夏。” “说完了?”于瑾问。 婵夏点头。 她平日里最擅长溜须拍马,但今天这事关乎律法,玩闹不得。 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坦诚相待。 “说完的话,就请这位陈婵夏姑娘出去,早些休息。”于瑾摊开奏折,继续批阅。 “那甄教习的事儿——” “什么甄教习?”于瑾没抬头。 婵夏刚想解释,突然明白了。 于瑾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她此时那闪闪发亮的笑脸,嘴角微微上扬。 执法者不可徇私枉法,但是陈婵夏可以。 忍冬那花里胡哨的说服方式换来了五十遍道德经抄写,她这平铺直叙,却是心想事成。 “我只当你没来过,你什么也没说,我也没什么都没听到。”于瑾见她还站在原地傻笑,口吻严肃嘴角却是含笑看着她,“陈婵夏姑娘,你还有别的事?” “婵夏姑娘还有别的事——”婵夏说罢,一步上前,搂着他的脖子使劲亲了下。 “我还以为你就是个不懂变通的行走法典呢,你通情达理的时候太有人情味了。” 在于瑾敲她头之前一溜烟地跑出去,跑到门口,露出半个头,眨着她亮闪闪的大眼睛对他说道: “我好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啊。” 说完跑了。 于瑾勾起嘴角,可真是个单纯至极的丫头。 这一晚,不仅解决了婵夏心头的困扰,也让一直以来于瑾意难平的心结舒展。 他总是很困惑她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总是不懂他的明示暗示。 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忍冬教唆婵夏让她勾搭于瑾,若他心狠一点,现在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但那样对于瑾来说,远不如她这发自肺腑的一吻来得珍贵。 于瑾摸着唇,心情飞扬。 他总算找到,比查案更有趣的事了。 比起抽丝剥茧寻找案情真相,他更喜欢一点点的走进她的心。 婵夏从于瑾那回来,这一路情绪高涨。 那一叠的卷宗,她连夜看完了。 根据案发现场的桃花,初步判定,甄霓想要杀的一共有五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俩。 只要找出这俩人曾经有过什么交集,就能顺藤摸瓜推断出剩下三目标都是谁。 跟陈四的那番对话让婵夏有了思路,她出生前两一年,就是甄霓家里出事的时间点,她把那一年所有卷宗都翻遍了。 这一查,发现惊人。 死者阙德在十四年前还没有升任都转运盐使司,他竟然是甄霓父亲甄谅昔日的部下,同在青州当差,一个是全家落罪,一个却是多年后平步青云成了朝廷三品大员。 死者李得久跟甄谅是同乡,又是同年中举,虽然卷宗里查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的证据,但是官场讲究一个地缘,这种同乡出来的,关系毕竟密切。 当年甄家摊上事儿后,甄夫人为了保家族血脉,很可能让她的孩子投奔李得久,李得久身为通政司右参议,负责接收各地冤情投诉,甄家想着投奔他是大有可能的。 但是李得久这种小人,很可能在甄家没出事前巴结甄家,出事后反踩一下。 按着这条线推算下去,当年向先帝举荐甄霓母亲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甄霓的第三个目标,但年代久远无从考证。 除了这个,甄霓还可能带人抄她家的人报复,这个按理说应该很容易查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卷宗里没有关于这个的详细记载。 还有负责审理甄家案的主审官,也该是被报复的对象,这是婵夏目前唯一能看到的名字。 太保符辙,这个名字映入婵夏的眼帘时,婵夏只觉得头皮发麻。 符辙是支持成帝上位的拥护者,按着当今朝廷阵营,他跟于瑾该属同一阵营。 有符辙支持于瑾改革,于瑾对付太傅梅显才不会太吃力。 如果甄霓把他干掉了,后续于瑾就会很麻烦。 婵夏没想到这局棋竟然如此难走,她没有办法完整的做一个执法者,就连完整的做陈婵夏,都是如此揪心,求而不能。 人只要关乎到一个情字,心中的天平就很难保持绝对的公正。 就在婵夏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拜访,给婵夏的僵局带了一点点的缓机。 无衣卷 第208章死了也活该 “傅大人,几日不见,可还好?”婵夏在正厅接见了傅弘。 傅弘身上还穿着孝袍,只是气色已经不似之前婵夏看得那般差了。 看到婵夏,傅弘忙拱手施礼,婵夏受宠若惊。 这位来自翰林院的史官傅大人,可谓是迂腐书生的典范了,平日里一看不上厂卫,二看不起女子干政,婵夏刚好两样都占全了。 能够让他以礼相待,全都是因为婵夏破了傅弘父亲惨死的冤案。 傅弘的父亲被于瑭放虎咬死,婵夏接手这个案件顶住压力,把于瑭给咬出来了。 虽然于瑭被一把火“烧成灰”了,但是于瑾依然拿着搜查令,把于瑭昔日的宅邸搜了个遍,最后在庄子里找到了那只咬人的猛虎。 傅弘今日过来,就是给于瑾和婵夏送虎骨虎皮的,刚好婵夏在家。 “多亏了督主和夏大人主持公道,这是咬死家父的恶虎,我命人剥了虎皮送督主,还望督主不嫌弃。” “傅大人真是客气了,这两样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尤其是这虎骨,用来入药可以救很多人,也算是告慰傅老大人在天之灵了。” 婵夏这番话说的特别给傅弘面子,傅弘有些激动道: “当日我还看不起夏大人,甚至觉得督主也是...想不到你们却是好的,这些日子督主在朝惩治贪官,看的我等真是大快人心,若我大燕多几个督主这样的贤良之辈,何愁振兴山河无望?” “傅大人,说到惩治贪官,我倒是有件事想跟你打听。” “夏大人请讲,只要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大人为官多年,你可曾听过十五年前,青州盐运使甄谅?” “这...难道督主现在已经在查甄大人的冤案了吗?”傅弘的态度,竟出乎婵夏的意料,他看着比婵夏都激动。 “傅大人跟甄大人相识?” “算起来,我们两家还有些远亲,甄大人的祖母与我祖母是堂姐妹,我们虽来往不多,但他的为人我却是知道的,当年甄家案出来以后,我也曾想上书替他伸冤,却被我父拦下,这件事放在心里多年,想想就觉得良心不安。” 傅弘说起这个老泪纵横。 “傅某人为官这么多年,从来都是问心无愧,每每想到此事心结难舒,有心想将这段记入大燕史,也是无力...” 他就是写了,涉及到帝王之事,也会被上一级审核时去掉,这婵夏是可以理解的。 傅弘擦擦眼泪,继续说道:“不过我私下都记下来了。” “什么?!”婵夏大喜。 “说来也惭愧,傅某一介书生,官职又不高,唯有手中一支笔,当年甄家出事后,我父亲拦着我不让我鸣冤,我就偷偷以竹片纪录下来,为防止人发现,将那竹片藏于甄大人的棺材夹层间。” 他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将此事告知神明,也是个心灵寄托,好让那甄谅地下有知,也是有人理解他的。 “那竹片上写的什么,你现在可还记得?” “请夏大人给我纸笔。” 没一会,傅弘写好了,婵夏只看了两行,心潮起伏。 她猜的没错,阙德和李得久在甄家惨案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阙德正是因为“告发”了甄谅贪污盐税,才得以升官,从一个地方小官一路到了京城。 而傅弘的纪录里,也提过,甄家四女带着幼弟来到了京城伸冤,原也是找过他的,他有心帮忙却被父亲拦下,于是甄四姑娘才带着弟弟投奔了通政司右参议李得久。 这一笔笔,纪录的是如此清晰。 “我还记得那个雨夜,甄四姑娘跪在我家门前,哭诉收留她弟弟,我却被父亲捆在房内,门都不能开...” 这么多年,傅弘耳畔仿佛还留着那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正因为这份愧疚,他才偷偷纪录下这些。 婵夏听到这,心头一紧。 该不会那五个准刺杀名单里,也有傅弘吧? “等我终于脱离父亲的掌控想要寻她姐弟时,才发现她已经被押送回青州,等候发落,我也不能替她做什么,只能打听到她被发送到了青州教坊司,求着掌管教坊司的奉銮给她行些方便,让她在里面少受些苦。” “她可知道是你打点的?”婵夏忙问。 傅弘点头,老脸满是惭愧。 “后来我去看过她一次,知道她做了教习,虽也是个贱籍总也好过那些女乐...她倒是感谢过我,只是我这心,总觉得愧疚。” 婵夏这才松口气,傅弘这算是安全了。 “傅大人,你也不必过度自责,当时就算你收留她,也改变不了什么,甚至连你家也会遭牵累,依当时的情况看,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 婵夏安抚傅弘一番,送他走后,才拿出那张纸仔细查看。 “太保符辙作为主审官,他是跑不掉的,但是他势力太大,甄霓一定不会对他下手,那么带着人抄家的,还有给先帝推荐甄母的,就是接下来的刺杀目标。” 但是到底是谁跟先帝说甄母好看的,这里面没有写,是个迷。 所以婵夏重点落在了带人抄家的那个主官上,锁定了一个人。 时任青州通判,高深。 彩凝拿着几本卷宗进来了。 “夏姑娘,督主让你查这几个案子,不让你在家待着了,说你再不去厂卫报道,他扣你银子。” “让他扣去,我是他没过门的娘子,他扣我就等于扣他自己——先不管那个,彩凝,你帮我查下,这个高通判现在在哪儿任职?” 彩凝领命出去,过了一会回来了。 “打听到了,高大人去年荣休了,举家搬到京城养老,就在京郊开了个私塾。” “地址给我。” 按着彩凝提供的线索一路找过去,扑空了。 高深今日没去私塾,他的发妻年前没了,又续弦了个十几岁的姑娘,看到婵夏她们拿着厂卫的腰牌,吓得瑟瑟发抖,吞吞吐吐不肯说老爷去哪儿了。 婵夏怎么劝她都不肯说,彩凝伸手掐着她的咽喉,把小姑娘掐的快翻白眼了,这才说出实情。 高老爷去喝花酒了。 花酒。 这俩字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简直是索命一般的存在。 婵夏赶着去花街找高老爷,还不忘跟彩凝吐槽。 “这都老成那样了,还惦记找小姑娘呢?” 这种人,说句她这身份不该说的,死了也是活该。 无衣卷 第209章你是上天派下来写天条的么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男人就算老到腿都动不了,心里想的也是外面的。”彩凝回道。 此时俩人已经策马出去一段路程了,婵夏闻言勒住缰绳。 “不对,快掉头回去!” “怎么了?”彩凝不解。 “中计了。高老爷就在家中,快!” 连环案杀手通常都注重仪式感,前两个受害人都在家中,婵夏直觉有问题。 婵夏来不及解释,一路策马原路返回。 一推门,就见高员外的继室侧身躺着,彩凝蹲下探了下鼻息。 “还活着,就是晕过去了。” 婵夏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就见床上躺着一男子,嘴被嘟着,地上一把带血的刀。 窗户开着,被风吹的来回摇动。 看样子是刚走。 婵夏翻身跳下窗,远远的就见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撑着一把红色油脂伞。 那白色身影走的小路,马匹不能通行,婵夏拔腿就要追。 “夏姑娘,人还活着——不过快死了。”彩凝的声音让婵夏陷入两难。 追甄霓,里面那个老东西就要挂。 若遇活人将死者,无论此人身份地位,是好是坏,不可不救。 于瑾的声音仿佛在脑中回荡。 这是她师门真正的训诫,不是她自己胡编乱造的。 总是查验死人,才会对还有一口气的人留有悲悯之心,若遇将死者,必救。 情急之下,婵夏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喊道: “四姑娘!” 白色身影远远驻足。 她没有喊甄教习,那意味着甄霓这些年的屈辱。 她也没有喊甄霓,那会增加她的仇恨。 一声四姑娘,盼着能唤醒甄霓昔日做姑娘时的一点点情感,也代表着婵夏的立场。 “四姑娘!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请你收手吧——不,求你收手吧!你若信得过我阿夏,就把你家的冤屈交给我,我和督主必会让那些草菅人命害你全族的狗官付出代价,你不要继续下去了。” 那白影离得远,婵夏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红伞下的女子,白纱遮面,煞白的颜色与她手里的红伞交相呼应,看着让人心疼。 “以暴制暴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些害你全族的人死不足惜,可你余生路还长,何必为了这些牲口搭上你自己?” 婵夏喊得眼泪都下来了。 她想到前世在教坊司里,甄教习对她的照顾。 想到这个面冷心善的女子,在她饥肠辘辘时丢给她的那支鸡腿。 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饱饭,从此以后鸡腿在她心里,就意味着有人帮,意味着天无绝人之路。 白影对婵夏欠了欠身,转身就要离去。 “你以为你是无牵无挂,所以要拽着那些恶人一起下地狱,可是你知不知道,还有人惦记着你!你收手吧,还来得及!” 婵夏声嘶力竭的喊声被红伞隔绝在身后。 面纱下,两颗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 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抖。 “我阿爹日夜思念着你,无论你在哪儿,他都想你好好的,我也是,我也想你好好的——四姑娘!我们都在惦记你!” “夏姑娘,人不行了。”彩凝再次召唤。 婵夏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用力跺脚,眼看着白影离去。 “我去追她。”彩凝翻身出去。 婵夏知道追不上,相隔甚远,外面又四通发达岔路颇多。 泪水模糊了视线,婵夏强行憋回泪水,来到床前。 床上的老者白发白须,看着年事已高,却是以不体面的姿势躺着,衣服扔的满地都是。 他的颈部同样有红痕,身上却只有一道浅浅的刀痕,此时正昏迷着。 因为婵夏调头及时,甄霓只捅了一刀,而这高老爷也是命大,颈动脉窦受到刺激,没有如其他两位受害者那样很快就死了,还留有一口气。 婵夏一边哭,一边用于瑾刚教她的心肺复苏按压高老爷。 她想救的,根本不是这个曾经作恶的高老爷。 可造化弄人,人命大于一切,这几个字是于瑾在传她仵作行时就说过的。 哪怕,是恶人。 “你,过来,朝着他口中吹气!”婵夏按得差不多了,看高老爷的继室醒了,把她拽过来,让她给高老爷口对口的吹气。 折腾了好一会,高老爷长吐一口气,活过来了,呼吸也渐渐平稳。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高老爷家的跪在地上,劫后余生,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婵夏听。 就在婵夏她们来之前,高老爷领着个女子回来,打发继室出去,这继室是他买回来的,在家中本无什么地位,也不敢忤逆,乖乖的出去。 婵夏她们过来拴马的功夫,那女子把继室拽到屋内,高老爷那时已经被堵着口捆着身动弹不得,女子威胁继室把婵夏打发走,否则就要她的命。 等婵夏她们走后,继室被打晕。 高老爷也落入了那女人的手里。 “夏姑娘,人没追上,只留下了这个。”彩凝进来,手里拎着一柄红色油伞。 伞柄上有五片桃花瓣,都是用白线勾勒出来的,其中两片已经被涂成了红色。 婵夏的手指轻轻拂过剩下的三片花瓣,本来这高老爷应该就是第三片的。 “有时候我常想,这好人的寿命是一生,坏人的也是,如果把坏人的寿命挪给好人,那该多好呢...该死的没有死,哎。” 婵夏长叹一声,仔细地收好油伞,珍惜地握在手里。 看着刚刚醒来的高老爷,婵夏露出了个公事公办的表情,掏出她的腰牌。 “我是厂卫的贴刑官,调查你在任职青州通判时,收受贿赂、滥用刑罚,现在要将你带回厂卫审问。” 这个高老爷做通判时,虽只是个小官,却也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把柄多的婵夏都抓不过来,随便弄几条出了都够他喝一壶的。 刚躲过一劫的高老爷闻言面如土色,颤颤巍巍地坐起来,婵夏嫌弃地别过眼。 小,没眼看。 “老夫不服!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朝廷都允许我荣休,你又想着算账,天理何在?” 婵夏上去,一拳头锤他头上,高老爷俩眼一翻,再次晕过去了。 “天理?这俩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你以为你是上天派下来写天条的,天理是你定的?” 婵夏冷脸,对彩凝帅气地摆手。 “把他给我捆回去——别穿衣服,就这么捆。” 无衣卷 第210章为人差距何以如此大 于瑾下朝直奔厂卫,这路上就有人跟他汇报,说夏大人她今日抓了个老头回来。 重点是,老头没穿衣服。 重点的位置遮起来,一路游街。 且不说这高老爷昔日所作所为能不能找到证据治他的罪,就说以这种方式带回来,不羞死也没脸继续待在这京城内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夫人想抓谁倒也不是大事,只是这沿途百姓都看到了,只怕是传出去,夫人的声誉——” 于瑾看了那人一眼,黑眸微眯。 “明察,你跟我多久了?” “回督主的话,三年了。” “三年时间也不短了,还没有学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悟性很差啊。” 明察吓得缩脖子。 早晨督主就是这么问忍冬的,然后忍冬就被派去做那最苦的差事,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等于瑾进了刑房,这股骇人的压迫感消失,明察才长舒一口气,拍拍心口。 看来这以后关于夫人的事儿,他是要慎重了。 外人怎么传夫人他是不知道,但督主一定是非常爱惜她,容不得旁人告她半个不好,这事儿他可得牢记。 毕竟,忍冬就是前车之鉴呐。 刑房内,被吊起来的高老爷吓得面无血色,眼看着女罗刹一般的婵夏捏着鞭子,慢条斯理地在那沾盐水。 她动作很均匀,于瑾在门口看着,有种错觉,她不是准备用刑,而是在涂炸串。 于瑾忽然就想起前世警队不远处的那个炸串摊来了。 那可真是好吃。 自从他来到这世界,好久没主动想念过食物的美味了。 如果能带她吃一次,那该多好。 “我冤枉!我不服!”高老爷使劲地喊。 他身上的刀伤已经被婵夏处理过了,灌了一碗参汤,精神正好。 “我为官时是收了些银两,可放眼朝野为官者哪个不贪?你真计较也该抓别人,凭什么只抓我?” “甄家,你可还记得?你抄家时,对她们做了什么,嗯?”婵夏把鞭子抵在他的下巴上。 提起甄家,高老爷脸色骤变。 “我奉旨去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奉旨?那圣旨上可让你污人女眷,可让你抢占人家产啊?” “你,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婵夏身后的彩凝哼了声。 “就你这般年岁还想着沾花惹草,那一屋子美眷,你岂能放过?” 婵夏点头,不愧是彩凝,跟着她久了,都会推理呢。 “今日找上你的杀手,就是甄家的后人,若你昔日只是规矩抄家,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她不会报复到你头上,我若放你出去,你还能活几日?” 听到自己性命有威胁,高老爷一反刚刚的强硬,哀求道: “大人饶命啊,我当年是做了些...不太光彩的事,可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凡被抄家者,有谁人不去践踏?我是...祸害了几个女眷,可她们就算不被我祸害,早晚落入教坊司,有什么区别?” “再说,我现在年纪大了,做你祖父也是够了,我不过是犯了所有官员都会犯的错,身处我那个位置,做些什么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罪不至死啊!我是情非得已啊!” 高老爷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他从头到尾都觉得是婵夏错了。 “哦,情非得已,好一个情非得已,为老不尊,罪加一等!” 婵夏举起鞭子,对着高老爷就是两下,这沾了水的鞭子打在身上针扎一般的疼,壮年男子都未必承受的住,更何况是个老者。 高老爷晕了。 婵夏一盆水浇下去,又让他醒了过来。 “同样是情非得已,有人做出了跟你不一样的选择,在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帮助别人时,他选择了不去伤害,而你恰恰相反,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这可以理解,但我不接受你这种为了私欲抛开人性的行为,也不会原谅,你代表不了所有官员,你只能代表跟你一样丑陋的恶人,或许大燕律不足以治你死罪,但我——” 婵夏把鞭子在空中甩出个漂亮的弧度: “我会在我职权范围内,让你余生每一天都活的很痛苦,直到你肯真正的悔悟——但对你这种人而言,你到死都不可能认识到自己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高老爷再次晕过去,婵夏扔下鞭子,潇洒转身,一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于瑾。 “我,我,我那啥,我可没做出格的事儿,我就是在查卷宗时发现个漏网的贪官——咱们厂卫收拾贪官是本职工作吧?” 前一刻还跟个女王大人似的婵夏,看到面无表情的于瑾,自觉气势矮半截。 却见于瑾摸着下巴,眯着眼看她。 婵夏肩膀微缩,唯恐他追究自己把高老头用那种方式带回来,她当时光顾着解气了,没想太多。 等回来才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是个小仵作了。 她是未来的督主夫人啊,她做事乖张,丢他颜面... “是我捆着高老头回来的,不关夏姑娘的事儿,也是我的马在前面,外人议论起来说的也是我,跟夏姑娘无关。” 彩凝也以为于瑾要追究此事,忙不迭站出来护着婵夏。 “姜黄、芫荽籽、桂皮、白胡椒、小茴香、八角、孜然,去找这些回来。”于瑾对彩凝说道。 “啥?”婵夏变成小豆眼,吞吞口水,看看刑房内的盐水盆。 他弄这么多香辛料干啥,是要弄一盆水,沾着鞭子抽她?! “这些配方可以组成我家乡的一种食材,叫做咖喱。” “咖喱?”用咖喱抽她? “突然很想让你尝尝我家乡的小吃。”于瑾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丫头呆呆的样子,好可爱。 彩凝的面瘫脸咔嚓碎成两半。 “看在你表现尚可的份上,勉强分你一些。”于瑾对彩凝淡淡说道。 看了眼跟在边上小心翼翼的明察。 那眼神分明再说,跟着人家彩凝学着点。 同样是护卫,一个只知道告状,一个却忠心护主,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要不要太大。 婵夏听明白了,他不生她的气。 作为个非常懂得顺杆爬的好姑娘,她马上狗腿道:“你家乡小吃怎么做,写给我,我做给你吃。” “不必。” 彩凝的面瘫脸咔嚓,碎成了四半。 跟同款惊诧脸的明察对视一眼,督主这意思是——他要亲自下厨?! 无衣卷 第211章干饭人干饭魂 “咖喱、十三香、辣椒末、糖、盐...”于瑾将所有调料放在盘子里,转头问奋笔疾书的婵夏。 “记下了吗?” “恩——好奇怪的做法啊。”婵夏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烹饪方式。 “这个小吃的灵魂,就是这蘸料,比例稍微错一点,味道就不对了。” 于瑾说完,将热锅上的油起下,一股脑的泼在调料里,霎时间香气四溢,婵夏哇了一声,口水差点没流下来。 “炸串串好了吗?”于瑾问。 婵夏忙把提前准备好的串串递给他。 食材丰富,有肉有蔬菜,虽然没有办法跟前世一模一样,但也算是有那感觉了。 于瑾分批次把串放在油锅里,婵夏在边上努力记录。 彩凝默默路过,欲言又止。 虽然这俩人配合实在是默契,但... 怎么感觉做饭也是验尸似的? 把督主关于做菜的那些术语换成查验专用词,毫无违和感。 督主带着夏姑娘查验时,也是他在说,她记录,时不时还要诡异的交流几句。 这种诡异的默契已经恐怖如斯到了督主一抬手,婵夏就知道他要什么型号的解剖刀。 彩凝正想着,就见于瑾摊开手,什么都没说,婵夏麻利的递上一双长竹筷,方便他在油锅中搅动。 看!出现了!递解剖刀的经典动作! “快点嘛,我好想吃啊,太香了——你看,彩凝围着咱们,已经要馋哭了!”婵夏被这从未见过的美食所迷惑了。 彩凝呵呵脸,她这不是馋的,是吓的,谢谢。 就算于瑾做好了分给她,她也不敢吃。 总觉得督主和夏姑娘的手就不像是做饭的,那油锅里翻腾的食材都跟人的零部件似的—— “啊,鸡爪竟然可以炸起皮?快,给我们彩凝安排上!” 婵夏很热心地回头,就见着一道烟似的彩凝,头也不回。 “哎呀,这是尿急了?”婵夏自言自语。 炸串好了,于瑾把涂抹均匀的串放在一起,无视婵夏嘴角那不争气的哈喇子。 “走。” “去哪儿?”婵夏死死地盯着食盒,随时都有上手抢的准备。 “按着我家乡的风俗,我们必须要,约会。” “啥是约会啊?” “就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吃饭逛街聊天做一些看似很没有意义,但是却很放松的事。” 婵夏忙点头,很认真地回复:“那我们约吧。我挺喜欢你的。” 也喜欢他手里的食盒,好香啊! 吃货的直觉告诉婵夏,再磨叽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全京城,风景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厂卫的刑楼楼顶。 这刑楼是厂卫的地标,高八层,上面有一大片平台,前世婵夏跟于瑾经常爬上来。 但是今生还是头一回。 在这高楼之上,遥望着京城灯火,漫天星斗之下,俩个很认真生活的人凑在一起,认真的进行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天啊!竟然这么好吃!你家乡的人也太幸福了吧?”婵夏吃的脸上都是酱汁,一颗孜然粒顽皮地粘在她的脸上。 “恩,刚开始会很想家乡的一切。” “那你现在还想吗?我陪你回去啊,吃不吃炸串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你啊。” 能让吃货把吃排在他后面,这丫头还真是喜欢他呢,于瑾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现在不想了。” “为啥啊?”炸串都这么好吃,小吃肯定不止一样,那么多美食怎好辜负——当然,陪他才是重点。 “因为,我现在有你了。”男人很认真地说。 婵夏觉得心跳有点快。 这感觉似曾相识,像是他吻她时的感觉,但比那个还多了层感觉,就觉得心里像是藏了一个宝贝,她心好满,想拿出来给全世界炫耀,又感觉自己贫瘠的词汇形容不出这万分之一的甜美。 这是个啥玩意呢... “我前世也问过你...他,这个问题啊。”她突然想到了。 “哦?他怎么回复你的?” 婵夏转过身,对准京城教坊司的方向。 “他对我说,他再也回不去了——其实,你想开点啊,美人在骨不在皮,男人在处事为人,不再——那啥,桃花杀手案里那几个男人,死了的,没死的,有大的,也有小的,那又如何?” 多点零件,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男人了,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婵夏露出一个笑,弧度不大,却笑出了春暖花开的感觉。 “你干嘛那么在乎过去呢?回不去就回不去了呗,我们还有未来,还有希望,还有忍冬送的——那啥。” 前面说的都挺对,后面就有奇怪的东西乱入了。 她始终认为,于瑾说的回不去,指的是身体入宫前。 前世这么想,今生还是这么想。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该很在乎这件事呢? 于瑾看着她,突然就笑了。 “恩,你说的对。” 那些因为时空转换而带来的心理疾病,就在此刻融化在她傻乎乎的话语里了。 这个丫头真的很有意思,她在恭维他,但她的眼神里,却是满满的认真,一个很认真很发自肺腑的赞美。 的确是很真诚了。 他记不得自己的厌食症是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好转的,但他会记得此刻,厌食症消失的感觉。 因她,而消失的。 “啊!最后一串,你还给我!”婵夏本来是认真的安慰他,却见他三下两下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平时吃一碗小米粥都磨磨唧唧的男人,竟然吃出了不输给婵夏的速度,婵夏情急之下用手掰他的嘴,却被他咬了一小口。 有点麻。 “你这坏人,这个长条的裹着粉的鸡肉叫什么?” “巨无霸鸡柳。”他特意靠近一点,让她看他吃的多开心。 把丫头气的两腮鼓起来,才心满意足的吞下。真香。 “我想吃的!我一看就知道是它好吃的!”她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于瑾戳了戳,这小姑娘,实在是下饭。 “等你再长大一些,我给你一个更大的吃。” “真的?!”婵夏马上挺直腰杆,“我觉得我已经可以了。” 这个干饭人,为了吃,一切障碍都不是难题。 “还早的很...” 婵夏撇嘴,啥玩意啊,小抠!吃点鸡肉还抠抠搜搜的,心里好气,眼里都冒火——火? “阿蛋!教坊司方向着火了!” 他睹物思情精神寄托,怀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的教坊司,起火了! 无衣卷 第212章求火得火下线一鞠躬 于瑾和婵夏赶过去时,已经是烟尘遮空,火势冲天。 民间的救火会以及官方的火兵拿着水桶、藤斗奋力灭火。 这一幕似曾相识,青州教坊司不久前,也有这样一场火灾。 但又不完全一样。 上次那把火是甄霓为了脱身放的,她放火后已经想办法告知所有人逃生,除了甄霓再无人员伤亡。 这次不同。 婵夏眼看着几个姑娘吓得抱在一起,数了数人数,心都凉了。 近百人的配置,现场堪堪一半,且好多人都身有烧伤,头发也被燎的不成样子。 逃出来的尚且如此狼狈,那没跑出来的—— 婵夏打了个冷颤,不敢去想。 负责京城火禁的是五城兵马司西城指挥使,见于瑾来了,指挥使忙带着俩人过来回话。 “禀督主,我们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彼时火势已起,我们想进去救人,现场烟雾极大,冲不进去,只能强力灭火,下官已经紧急通知了其他四城兵马司,援兵马上就到,民间的水局、救火会也都在,只是这火势太大,不知何时才能控制下去。” “阿夏!” “是!” “我去组织救火,你负责处理伤员。” 婵夏一把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你留下,我进去吧。” “我有灭火经验,你跟擅长救人,不要本末倒置。” 于瑾拍拍她的手:“我不会有事,你不准进来。” 一转头对指挥使说道:“命人将现场女乐、百姓撤离至三尺开外。” 婵夏噙着泪看于瑾的背影。 他让人撤离,自己却进去了。 “现场可有我厂卫的弟兄?”婵夏喊。 人群里立刻站出来六七个。 厂卫的番子无处不在,出了这样大的事不可能不亲自查看,过会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番役过来。 婵夏挑了俩身强力壮的。 “你们俩进去,寸步不离地跟着督主,能帮灭火就帮一把,不得离开督主半步,切记一点,一旦有危险,马上带督主撤离,哪怕是打晕他,也要带他出来,一切后果由我负责,明白吗?” 这俩番役领命进去,婵夏又组织其他番役还有现场的官兵一起带着人撤离。 撤退到安全区域开始清点人数,又命人准备大量的干净布条、淡盐水等抢救物品。 好多姑娘衣服都被烧的跟肉粘在一起了。 比起身体的痛苦,更多人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当中,好多人都是怔怔地看着被火染红的夜空,连疼都顾不过来。 婵夏命人叫了郎中,等待过程中她也没闲着,教厂卫的人简单处理方法。 “所有伤员,皆要少量多次服用淡盐水,不可直接饮用白水,烧伤创面小的交由你们来包扎,若有水泡不必挑破,伤在手足,切记分指包扎,以免粘连,重伤以及有骨折合并伤的,送到我这。” 婵夏的处置与郎中不太一样,她用的都是于瑾所授,仵作验死人但更愿意救活人,这些学过的东西早就烙在她的心里。 随着各路人马的援助,火势得到了控制,越来越多的人被抬了出来。 有的一息尚存,有的已经烧黑了。 甚至婵夏还看到了两具碳化的,只有人形,犹如木炭。 这种形态的尸身她前世都不曾见过,于瑾只写给她几行描述,亲眼所见,惨烈至极。 等到火势全部熄灭,婵夏命人清点死亡人数,得到了个惊人的数字。 “三十四个...” 这还不算上还留着一口气的重伤,若那几个重伤的撑不下去,这人数可能接近四十了。 这痛彻心扉的数字,每一个的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触目惊心,又悲痛难抑。 “是三十五个。”于瑾的声音从婵夏身后响起。 婵夏转身,一眼就看到他手臂上的伤了。 “啊!!!”她冲过去,哆嗦着手,想碰又不敢。 于瑾的左臂衣袖被割去一半,露出的皮肤上是大片的烧伤,婵夏刚刚处理了好多这种,一看就知道。 他的衣袖着火后沾到皮肤,只能割去着火的衣袖,避免大面积烧伤。 她处理了那么多伤患,唯独眼前的这个,伤不是最重,却最让她心疼。 “都说不让你去了,你偏去,你都没想过我,你混蛋!”婵夏举起手想锤,又舍不得,忙掏出药,颤颤巍巍的给他处理。 “阿夏,你好像得了帕金森,手一直在抖——你听说过帕金森吗?”于瑾看她吓成这样,有心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 他这个受伤的还没怎样,她倒是哭得不得了。 “你闭嘴!你才帕金森,你全家除了我全都是!”婵夏一边哭一边包扎,使劲的吼他。 于瑾乖乖闭嘴,自认理亏啊。 这一幕落在闻讯赶来的众官员眼里,想不到督主还是个惧内的人呐。 “你进去时怎么答应我的?说好的不会有事,现在这么大一片,你告诉我,这是啥?这以后肯定是要落疤了...”婵夏看着他伤都能猜到有多疼。 一不小心,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了。 “有几个疤也没什么,你不要太在意。” “你没资格说话!”婵夏吼他。 跟在于瑾身边进去的俩番役见状,其中一个站出来愧疚道: “夫人,你要罚就罚我吧,督主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要不是督主推了一把,我已经被砸死了...” 谁能想到,权倾朝野的督主,为了救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受了伤呢,这在现场其他人看来,简直是不可理解。 “你看,就一个小疤换条命,是不是挺划算的?” “我有让你说话吗?!”婵夏一瞪眼,于瑾再次做了个保持沉默的手势。 突然,婵夏的视线落在俩番役身后的一个人,准确说,是一具尸体上。 这是——?! “这不是于瑭吗?!他怎么死了?!”婵夏惊呼。 这个于瑭当初以火灾诈死,想不到今日竟真的死在了火场里,只是他的死法有些与众不同。 婵夏费尽心思要找到他,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问你话呢,于瑭是怎么回事?!”婵夏追问。 于瑾用手在嘴上比了个拉链的造型,夫人让闭嘴,他真就闭嘴了呢。 无衣卷 第213章风水轮流转 死的这个人,就是让婵夏和于瑾遍寻不见的于瑭。 婵夏还以为要跟他斗智斗勇很久,没想到,在这看到了,这感觉真是...微妙。 “他是怎么死的?” 于瑾比了比嘴,他还被“封印”着呢。 要不是看在这是个伤员的份上,真想糊他一巴掌。 “依你看,他的死亡原因是什么?”于瑾终于逗够她开口反问。 婵夏围着于瑭转了两圈,查看了口鼻,又看了他的眼睛。 “全身未见开放性损伤,衣物完整,口鼻处无烟灰,尸斑成条块状分布但未融合成片,尸僵大部分出现,死亡时间在两个时辰左右——咦?!” 火灾里的死亡形势就两种,一种是被烧死,另一种是被烟雾熏死。 于瑭这状态明显两样都不是。 他并非死于火灾。 “你在哪儿发现的他?” “教坊司的密室里,那里隔火隔热,进去时他已经死了。” “颈部和心口并无压迫的痕迹,不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也不是死于机械性损伤,更不是死于火灾,看这个状态,也不像是中毒...是猝死吗?” 婵夏很谨慎的对待查验,涉及到死亡原因,每一个字都要准确。 于瑾心里喟叹一声,只看这丫头工作时的状态,谁能想到她情感上那么迟钝呢? “你查案的确是厉害。” 婵夏刚得意,就听他补充了句: “情商换的...” “啥?”婵夏没听懂。 “具体还要回去解剖后才能断定死亡原因,如果排除中毒,那大概率就是猝死了。” 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死亡过程,但最常见的死因无外乎损伤、毒、窒息以及疾病和衰老这几大类。 猝死就是因疾病导致的非正常死亡,尽管于瑭死在了火灾现场,但他真正的死因,却跟火灾无关。 这俩人正谈着,一个老者穿过人群,来到俩人面前,看到躺在地上的于瑭后,俩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边上的随从忙扶着他,于瑾面无表情,该来的,总会来。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于瑭的生父于渊。 也是于瑾这个身体的生身父亲,只是于瑾对此人毫无情感,对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苟同。 隔了一会,于渊醒了过来,确认了于瑭已经死亡后,一张老脸失了蜡黄如纸,不复昔日光鲜。 “你这个混账!”于渊好容易回过一口气,对着于瑾的脸用力甩了一巴掌。 于瑾没有躲。 清脆的声音回荡夜空。 婵夏急了。 一把将于渊推开。 “你死了儿子,打我家督主干吗?” 这俩人容貌很相似,婵夏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 于瑾早就与于家断绝了关系,这件事成帝也是知道的。 她根本不在乎这老头是谁,只要他敢打于瑾,她就不会放过他。 “这里哪里有你一个贱籍女子说话的份,退下!” “我大小也是朝廷命官,边上这位厂卫提督是我未来相公,这位老伯,您好大官威啊,您官拜几品能支得动我啊?” 比嘴皮子,婵夏就没怕过。 甭管于渊他曾经做过多大的官,也甭管于家的后台有多硬,眼下他不过是个无品小官,怕他作甚! “都怪她!好端端的非得查什么案,牵累了你弟弟!”于渊痛失爱子,一时间口无遮拦。 “于老大人,我不知你所说的‘我弟弟’是何人?若说的是于瑭,那他早就‘死’在他京郊的宅子里了,你忘记了吗?” 于瑾等他说完这句才开口提示,薄唇吐出的全是满满的疏离。 “你这个孽障!”于渊骂道,他指着婵夏,“这个妖孽害死了瑭儿,你今儿就要处置她!” “陈婵夏听命。”于瑾开口,一副公事公办的状态。 “你救火医人查案有功,本官决定赏赐你白银五十两、大米十三石、猪肉五十斤。希望你今后继续努力,保持仁心,尽职尽责。” “谢督主赏赐~~~” 婵夏这灿烂的笑脸,与于渊又怒又伤心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处置’完了,还有事?”于瑾冷冷地看着于渊。 婵夏这会心里的小人已经蹦跶起来了。 这段时间,因为查于家的那些破事,查的她是越发窝火,明明很气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时半刻拿他们没办法。 这会于瑾替婵夏狠狠的出了这口恶气,婵夏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痛快,解气! 气死这个糟老头子!若不是人多,婵夏还想对于渊做个鬼脸。 风水轮流转,现在也变成了这糟老头子恨她还干不掉她了。 “于老大人若无事,就快些离去,不要耽误本官查案,这火情因何而起还要调查。” “听见没,老头?我家督主喊你一句老大人,那是抬举你,民不与官斗,我劝你快点走人,别耽误我们办大事。” 于渊现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本想用诈死的方式,保住于瑭。 没想到儿子竟然死在这个地方。 现在于瑾拿住了“于瑭”早就死的把柄,于渊除了气,竟无半点反驳之意。 “我要把你弟——把他带回去。”于渊忍气吞声,痛苦地看向地上的于瑭。 “不行。” “你这混账!他都死了,你还不肯放过他?!”于渊气的还想打于瑾,被婵夏拦下。 “你这样是阻碍我们替他查找死亡真相,我们要把他带回去解剖。现在怀疑他死于某种恶疾,我们要将他全身脏器都查一遍,才能确定他真正是怎么死的。” “你...!!!你好狠的心!竟想让他死无全尸?!”于渊对着于瑾咆哮。 在于渊看来,儿子在火灾现场死亡,那死因就是这场火,婵夏和于瑾主张验尸的行为,就是针对他。 “你要查也该查这纵火之人,拿一个死去的可怜人出气,你算什么正人君子?”于渊咆哮。 于瑾回复他的,也只有两个字: “让开!” 婵夏扬起下巴,这才是她熟悉的督主嘛,他怎么可能是任人欺负的小可怜呢。 于渊不死心,还想让人抢回于瑭,婵夏手一挥,几个番役冲上来,将于家众人强行带走。 婵夏这才解了气。 “早该这样了!让他平日里总欺负你,用到你的时候想着过来认亲,用不着就丢宫里?我呸!” “不要把经历留给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你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忙。”于瑾单手掐了下她的脸蛋。 无衣卷 第214章感谢成帝成帝给的多 于瑾的手臂受伤了,现在只能由婵夏负责于瑭的解剖查验。 这注定是个无眠夜。 于瑾要在现场查看起火原因,婵夏解剖于瑭的尸体。 尽管在外人看来,这场火几乎将整个教坊司烧毁,很难再找到真正的起火原因,但于瑾依然坚持。 于瑭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那里,他与这场火灾到底有无关系,一个个未解之谜等着婵夏去解。 子夜。 厂卫的门前来了一辆神秘的马车。 两个穿着斗篷的人从车上下来,遮挡着脸。 “干什么的?”门口的守卫挡住二人。 个矮的那个掏出令牌,守卫看了眼,是宫里来的,不敢怠慢,忙跑去找主事儿常公公。 常公公今儿气正不顺。 他伺候过三位提督了,于瑾刚好是第三任,就没见过于瑾这么能折腾的。 教坊司起火真要是追责也查不到他们厂卫头上,只要跟朝廷只会一声也就算了。 非得严查,搞得所有人都不眠不休,可怜他这把老骨头,都这个时辰了,还留下来守着。 气不顺,就要找地方撒火,于是常公公出门也不看来人,直接阴阳怪气: “督主出去前可说了,夏大人今儿在这验尸,不能让人打扰着她,甭管是谁都不成,今儿咱们这连只苍蝇都不能让它飞进去!” 说罢还学着婵夏的口吻来了句,“咱们厂卫从上到下都要深刻贯彻陛下的旨意,坚持为陛下查案精神,无畏强权,要与邪恶势不两立!” 高个的那人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这话,可是阿夏说的?”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常公公说完,又觉得哪儿不对,正想喊一句,谁给你权利喊咱们督主夫人名讳的? 高个矮个同时摘下帽子,高个的是个青年不怒自威,自带王者之气,那矮个的老者下巴没有胡茬脸上涂着白粉,一看就是个公公。 “是她上次进宫对朕亲口说的。”成帝现在想到阿夏说这番话时的表情还想笑。 就没见过那么认真的姑娘,恭维之词他听的多了,唯有从阿夏嘴里说出来的,最让人觉得可信。 今儿亲自来了,听到厂卫的人也这么说,成帝心里舒坦至极,越发觉得于瑾夫妇是可用之才。 “啊!!!”常公公这才回过神,吓得噗通跪下,“陛,陛,陛下?!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大驾光临,请陛下恕罪!” 成帝示意他起身,他边上跟着的公公说道:“陛下这次来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想看看夏大人验尸,你且带路。” “这...”常公公迟疑。 “怎么,朕也不行吗?” “不不不,不是的。”常公公吓得后脑皮一麻,再次跪倒,“实则是督主提前叮嘱过,今晚查验之人不同一般,查验时可能会有人偷袭,且夏大人此时正在停尸房,那里...属实有些骇人,奴婢也是担心惊了圣架啊。” “哦?偷袭?朕倒是要看看,朕这偌大的厂卫,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成帝勾起冷笑,越发坚定要进去的决心。 常公公也不敢再说,忙带着他进去,心里叫苦不迭。 这位新帝咋这么好奇,什么都敢看啊。 就是他厂卫外面的攻不进来,就说夏大人现在那房间...也是正常人看一眼就肝颤的存在啊。 成帝从不觉得自己是一般人。 他听婵夏在边境查验的故事,早就对婵夏那手出神入化的验尸感兴趣,早就想看了。 今儿听于瑾说婵夏正在调查于瑭的死因,而且是全身脏器都要查一遍,这可把成帝激动坏了。 睡是睡不着了,搓搓无处安放的激动小手,在暗卫陪伴下微服私访来到了厂卫,就想见见“大场面”。 厂卫原本是没有解剖室的,是于瑾接手后,命人专程空出两间厢房,从排血水到通气,都是比照着现代解剖室做的,工具齐全,设施完善,解剖起来事半功倍。 婵夏来厂卫这么久,还是头回使用这间解剖室。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解剖台,双面都有凹槽,直通排水管道,血水不会弄得到处都是。 此时,于瑭已经被褪去全身衣物,安静地躺在解剖台上。 婵夏穿好白色的罩衣,戴上口罩,有于瑾的支持,她连查验工具都提升了几个档次,跟她刚回来时自己鼓捣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 可在高档的设备,拿在手里,唯一的用途也只能是查验死者,正如躺在这台子上的,甭管生前是积德行善,还是于瑭这样的恶贯满盈,在婵夏和于瑾眼里,也只剩下死者这一个身份,而已。 婵夏刚拿起刀,就听外面传来一声。 “阿夏!朕来看你了!” 婵夏一惊,这声音?! 成帝兴致勃勃地进来,进来眼睛就是一亮。 “这就是于瑾说的,解剖室吗?!” 这哪里还有半分帝王模样,就像是孩子见了新奇玩具似的。 “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圣架来临,臣——” “免礼!你身上穿的是什么?看着真是有趣,可否给朕也来一套?”成帝看什么都觉得好玩,看什么都新奇。 婵夏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位主这时间不搂着他那些娇美如花的妃嫔,跑到这地方看人家开膛破肚的,图啥? “陛下,如果您实在想看,改日臣挑一个不那么血腥的,再请您好么?眼下的这具,我是要查全部脏器,甚至要开颅,陛下乃九五之尊,龙体金贵,实在是看不得这些。” 跟在成帝后面的四喜点头如捣蒜,谁说不是呢! 在宫里他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奈何帝王他猎奇心中,谁也挡不住。 “开颅?!这个好!你快点开吧,朕就在边上看着!”成帝激动的搓手,大场面啊! 于瑾果然够意思,看看给他提供的这消息,多好啊! “陛下实在要看臣也不拦着,只是陛下您得给我个特赦,回头看完了,不怪臣和督主。” 成帝开眼心切,婵夏一说他马上就同意了。 在婵夏的要求下,成帝和四喜公公换上了全套防护服,一切准备就绪。 婵夏把于瑭的头发剃光,拿出了钢锯。 成帝开心的差点跳起来喊一句,这个好,直接开颅! 婵夏虽然不知道于瑾为什么故意引成帝过来,但凭借她和于瑾默契,她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无衣卷 第215章真正死因 头发剃光,就要切开头皮。 这一刀下去,四喜公公俩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成帝这会见着红呼呼一片,也不像刚刚那般亢奋了,有些害怕,又不想就这么出去,命人把胆儿小的四喜拖下去,想着一会出去了好好嘲笑一番。 就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只有朕敢! 接下来切颅骨。 婵夏开始锯,她动作不太大,却很稳定,看得出来这是个力气活。 锯齿摩擦头骨发出闷闷的声音,让人听到了直起鸡皮疙瘩,成帝觉得呼吸渐渐急促,想看,又不敢看。 那锯头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吱嘎吱嘎,纵然婵夏身上的香味中和掉一部分颅骨被锯的骨头味儿,但依然让成帝觉得可怕。 为了打破沉寂,成帝开口问: “阿夏,你这行查多了,可有遇到非常可怕的事,比如——撞鬼?” “目前为止没有撞鬼,不过我倒是很想见见鬼长啥样,我估计我师父也想看吧?这世界真要是有鬼,那还要我们仵作干啥?都站出来给自己伸冤,我和师父就可以改行了。不过要说恐怖的事儿,还真是有——“ 婵夏刚说完,就听咔嚓一声。 安静的空间,突然来这么一下。 成帝差点没晕过去。 婵夏举起手里的锯,有些遗憾地说道: “大概是天子龙气太重,把锯子都震慑断了呢。” 成帝被婵夏彩虹屁吹的也不好表现的太胆小,强行挺直身子,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搭在墙上。 “这锯是好用,但容易损耗,这屋里的都是督主购置的,他那个人,陛下你也知道,一文钱都抠抠搜搜,天天念叨陛下不容易,要给国库省银子,我弄坏一个锯子,斥责我半天。” 变着法的夸于瑾,顺便坑点经费。 成帝马上允诺:“朕会提醒于瑾,该置办的多弄些,不要吝啬,国库再紧你们查案的银子还是有的。” 婵夏换了一把锯子,总算是切开了。 取下脑组织,放在切板上,到这一步,成帝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婵夏切脑叶,动作虽然是专业,但成帝一下就想到了白日里吃的核桃,胃里开始止不住的翻腾。 明明她切的是别人的脑子,可不知怎么的,成帝看了就有强烈代入感,婵夏切一下,成帝脑袋刺痛一下。 实在呆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婵夏此时已进入状态,连成帝什么时候出去都没留意。 外面隐约有些嘈杂声,婵夏面不改色,继续冷静解剖。 渐渐的,窗户外传来火光点点,有人在墙外往这边射飞火箭。 一时间喊打喊杀喊护驾的,嘈杂一片。 打闹了一会,声音平息,常公公尖锐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就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想打我们厂卫的主意?都给我压下去,惊扰了圣驾,你们是别想好了!” 解剖是缓慢的,两个时辰过后,婵夏终于结束了一切,将死者重新缝合回去。 去隔壁的盥洗室消毒清洗,等她焕然一新的走出去时,才知道刚刚有人来袭。 虽然抓到的那些还没来得及审问,但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想抢回于瑭尸体的人。 全部被收拾了。 厂卫这边于瑾早就暗中布防,面上做出人员不多的松散假象,实则大量布防。 成帝被于瑾引过来,说是微服私访,实则也有大批暗卫护着,俩好并一好,打的对方落花流水,活捉了一大片人。 婵夏这才顿悟。 于瑾总说她是小狐狸...他才是老狐狸! 故意勾起成帝的好奇心让他带人过来看婵夏验尸,此举不仅能增加捉贼的成功率,还能让成帝亲自把这次的主谋拿下,最重要的是,成帝在这,婵夏就无危险。 他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婵夏。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击中要害,不给对手翻身机会。 这下于渊和太傅都被于瑾钉死了。 “夏大人,陛下让你天亮入宫——临走前,还对咱们百般夸奖哩!”常公公今儿在御前长了脸,感觉太监生涯已经到达了巅峰。 “督主回来了吗?” “没,只捎人传了句话。”常公公为了模仿于瑾的声音,故意压低嗓音,企图制造出爷们的效果,“让阿夏不要等我先睡,天亮一起入宫。” “恩,也是有些累了...”婵夏伸手扶腰,解剖真是体力活,尤其是费腰和颈椎,有时候她特别佩服于瑾,连续解剖一天站着也没见着他腰疼。 腰,真好。 时间太晚,回府太折腾,婵夏准备留在这凑合一会,见她要走,常公公忙叫住她。 “夏大人,里面那人死因到底是什么啊?身在火场却没烧伤,难不是有人施展了什么妖法?” 除了常公公,其他人也围成一圈,眼巴巴的等着她解谜。 这一晚,除了忙捉贼外,厂卫剩下的弟兄都好奇于瑭是怎么死的。 “想知道?”婵夏那久违的童叟无欺地微笑又出来了。 常公公点头如捣蒜。 “口好干啊,督主最近都没什么好茶——” “我马上差人送去。”常公公已经习惯了婵夏这时不时的挖坑。 “喏,我从不离身的探案记录簿,你自己看,写的可清晰了。” 常公公如获至宝,翻到最新一页,大声地读了出来。 “死者尸斑青紫,瞳孔缩小,有同房痕迹。头部未见外伤痕迹,头皮完整无损,桥脑可见暗红色凝血块,其余脑组织不见异常。心、肝、肺、均不见损伤。结论:xing激素失调刺激脑血管肿瘤破裂引起猝死。” 读完后,常公公久久沉默。 这字,单个拿出来都是认得。 放在一起,这说了个啥? 现在收回给夏大人的茶叶...还来得及吗? 婵夏收回本,拍拍常公公的肩膀:“我可是童叟无欺的好姑娘,我这师门不外传的秘术,只换一点茶叶,不过分吧?” 常公公和众人:呵呵。 一斤好茶叶哦,看了个寂寞。 敢不敢说几句大家听得懂的人话? “哦对了,常公公,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赌一局,赌死者生前跟哪个女人在一起?” “身处教坊司,自然是与那里的女乐了。” “常公公赌二斤茶叶,各位兄弟有没有加注的?”婵夏吆喝一嗓子,赚小钱钱这事儿,从来都不嫌多。 于瑭的死,说白了就是跟女人混,情绪激动,导致脑血管瘤破裂,猝死了。 现在问题是,最后一个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无衣卷 第216章别谈感情 婵夏睡了一宿,醒来时就看到了于瑾已经换好了衣服在等着她了。 进宫的车上,俩人交换调查结果。 于瑾对婵夏查出的结论并不算惊讶,他昨天发现于瑭时,大概已经判断出几个结果,意料之中。 “现在全厂卫的人都在赌,说与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子,必然是教坊司的女乐,但我笃定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女乐没必要在密室里。” “虽然我不知道那女子是何方神圣,但或许与这次火灾有关?” “你与人赌时,没这么说吧?”于瑾问。 婵夏摇头:“我只说不是女乐。” 于瑾满意。 “很好,没给家里输钱。” 他这话里有话,婵夏一听就明白了。 “你是说,这次火灾,与于瑭,或是跟于瑭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无关?” “正是。” 于瑾把他的调查结果讲给婵夏听。 婵夏瞠目结舌,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按着时间线还原。 当日,有个神秘女子来到了教坊司,与藏身密室里的于瑭温存后离去。 于瑭却因过度激动,导致脑血管瘤破裂猝死在密室中。 而此时的教坊司外面却是一片歌舞升平,没有人察觉,危险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 “经我现场调查,排除了人为纵火的因素,这是一起意外事故,着火点,是教坊司楼上的花魁姑娘的房间。” 于瑾娓娓道来。 这花魁姑娘,平日里没别的嗜好,就喜欢养些金鱼。 寻常的陶瓷缸不用,用了个价值千金透光的琉璃缸,这个琉璃盏起了放大镜作用,白日里阳光足,放大镜聚光聚热,点燃了房内的某种易燃物,最后酿成了火灾。 这解释,婵夏觉得不可思议。 “火是在晚上燃起来的,晚上哪来的光?而且那琉璃缸是昨日才添的吗?怎么可能平日里无事,就昨日燃起来了?” “花魁养的鱼平日里有专人伺候着,每日定时放在光线下晒固定时间,再挪走。昨日花魁出局,照顾鱼缸的丫鬟偷懒,没挪鱼缸,充足的阳光,加上一点点的巧合,终究酿成大祸。” 光有鱼缸和阳光,聚光产生的热能量集中在地面,这热量不足以达到木地板的着火点,不足以酿成火患。 当天一定是有燃点比较低的物体在聚光点上出现,而这个易燃物,极有可能是纸。 花魁平日里写的书画之类的,被风吹落在地上,纸燃起来后,又点燃了衣服或是被子之类的。 于瑾在废墟上发现的木头灰烬的位置也的确是靠近窗户。 平日里这木质衣架不会放在这里,那日该是特意挪过去晒衣物之类的。 于瑭与那女子在密室里混时,花魁房里,已有星星之火。 “按着你这个说法,着火点在楼上的棉被上?” 婵夏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念头,那童叟无欺的微笑又出来了。 于瑾一看她俩眼叽里咕噜转,就猜到了这丫头打算坑她,也不正面回复她,只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说道: “我只跟你赌着火点是棉被。” “咱们打个赌啊,不赌别的,就赌100两银子?” “我的银子都给你了。” 婵夏不接受他的拒绝,拽着他游说:“你可以写欠条,你想想看啊,男人出去,没有一点银钱喝花酒哪儿行啊?你给我写欠条,你赢了我就给你100两银子啊。” 为了达成两辈子坑不成他的成就,婵夏是豁出去了。 于瑾满脸为难,被她劝了好久,总算“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婵夏取出随身的小本,俩人当面签字画押。 看着白纸黑字上的龙飞凤舞,婵夏犹如找到了他的巨大把柄,就怕他耍赖抢回去,将小本拿在手里,神清气爽,眉飞色舞。 “于瑾!你也有今天!这次你输了,起火点如果在楼上,楼下的人怎么会跑不出去?给我拿银子!” 婵夏伸出手,跟刚刚谨慎卑微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反比,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小人得志?” 于瑾挑眉,对她的行为做出精准评价。 “白纸黑字,别跟我谈感情,我没有感情!拿银子,没有银子就把你玉佩给我,你玉佩不给,你那狐皮大氅也行,我啥都收!” “哎。“于瑾叹了口气,这小丫头这嘚瑟的啊。 伸手比了比她手上的纸。 “你看仔细,我赌的是什么。” 婵夏瞪大眼睛,上面写一行字:于瑾赌纹银100两,着火点是棉被。 “没错啊,我赢了!别赖账,亲夫妻明算账。”给我银子这几个字,就差被她写脸上了。 “着火点的确是棉被,但不是楼上。” 于瑾一句话将婵夏的得意打碎。 “于瑾!你为了100两银子,良心都不要了?你别告诉我被子自己长腿跑楼下了?”为了100两银子,婵夏是彻底翻脸无情。 “被子是不可能自己长腿,但完全可以人为。” “???” “被子燃烧,引起了杂役或是其他路过的人的注意,当时很可能烧的不多,他们将火踩灭后,注意,是踩灭,而不是用水熄灭。” 于瑾有条不紊,婵夏渐渐凝重。 “他们看到火苗没了,就以为熄灭了,将被子抱到楼下杂物间,那杂物间比较靠外,理由是,花魁被子里面的蚕丝金贵,想着熄灭后再修补下。” “所以,看得见的火灭了,其实还有零星的火星,那杂物间可燃物多,一点点引发了大火,门被堵住后,楼下楼上的人都跑不出去——” 婵夏接了于瑾接下来的话,话还没说完,人反应过来了,伸手就要拽那张纸撕掉。 于瑾比她动作快,仗着自己身高比她高,举起那个本。 “100两,请给我喝花酒的钱。恩,我发现你说的没错,男人出去,不能没有银子。” 婵夏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她输的不是钱,是尊严! 想算计于瑾,没想到算计不成,还被这个老狐狸算计了! “好督主,你这样坑我一个可怜的小人物,你觉得良心过得去吗?”婵夏开始走苦情路线。 于瑾模仿她刚刚的口吻。 “别谈感情,恩?” 无衣卷 第217章一切巧合都是蓄谋已久 “督主、夏大人,你们可来了,陛下已经问了两次了。”四喜蜡黄着脸,一副被掏空的模样。 婵夏问:“公公昨日可是噩梦连连?” 四喜愁苦着脸:“可不是么,吓死我了。” 梦到一群人拿着锯子要切他的脑子。 “这个药你拿回去,连吃两日,包你药到病除。”婵夏掏出一瓶药,四喜忙不迭接过,连声道谢。 看于瑾走在前面,四喜压低声音对婵夏说道:“一会进去仔细些,陛下刚发了脾气。”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御书房,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 “混账!这写的是什么,狗屁不通!” 成帝骂骂咧咧。 四喜跟婵夏交换了个眼神,看吧,脾气大的很呢。 “陛下,督主和夏大人来了。”四喜通报。 于瑾领着婵夏进去,就见着御书房地上一片狼藉,白玉的笔筒、纸镇散落在低,奏折被摔得乱七八糟。 四喜忙指挥几个宫人打扫。 成帝气鼓鼓的坐在龙椅上,看到于瑾劈头盖脸的说道: “他们这是把朕当成傻子愚弄吗!岂有此理!” 常人见皇帝生这么大火,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于瑾只淡定的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臣昨日便跟你说过这样的结果,你这样气大伤的只能是你自己。” “太傅一早就过来找朕,说于渊痛失爱子,伤心糊涂了,就觉得死者有些像于瑭,这才过去骂你几句,现在人已经卧床不起,可能命不久矣了,这种狗屁不通的话拿来糊弄朕!” 之前拿于瑭诈死糊弄成帝,现在事迹败露,又死皮不要脸的说婵夏解剖的那个不是于瑭,只是长的相似。 “厂卫连夜审问,已经查出昨晚惊驾的都是于府的旧部,他们只一句于渊伤心糊涂就想打发了,太不要脸了!”婵夏怒。 成帝一拍桌子,用手指了两下,对,就是太不要脸了! “朕这个天子是纸糊的?接下来,他是不是要告诉朕,于渊惊虑过度,死了?” 诈死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太傅现在仗着新帝刚登基,根基不牢,张嘴就胡说,气得成帝一股火无处宣泄。 成帝又牢骚了几句,这才问起俩人的调查结果。 听到于瑭是死于脑血管瘤破裂,成帝不顾身份的痛斥。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活该!” 刚还在暴怒,下一秒又转怒为喜,夸了于瑾和婵夏一番后,这才让他们回去。 出了宫,婵夏忧虑道: “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陛下这性情中人虽是励精图治,可这情绪起伏太大,大喜大怒控制不住自己,于龙体无益啊。” 先帝压根没想过让成帝继位,也没以帝王方向培养他,成帝在格局这块倒是挑不出毛病,也懂得重用贤臣。 可成帝这命短却始终是悬在大燕头顶的一把刀。 “情绪起伏过大,的确会引起一些心身疾病。” “心身疾病是啥?” “当人感受到压力过大时,会产生焦虑情绪,当焦虑情绪不断发酵,使大脑皮质下中枢产生一系列改变,通过植物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和免疫系统的失衡导致靶器官的产生病理生理过程,脏腑就会得病。” 这理论是当代医学理论,婵夏听着稍微有点吃力,隔了一会才消化。 “所以,太劳碌、压力太大,就会让我们的身体得病?陛下也好,于瑭猝死也罢,都跟情绪有关?” 于瑾颔首。 这些争权夺势的人,手里看似握着金山银山,成帝甚至是拥万里江山,但他们失去的,恰恰是个健康的情绪,整日处在焦虑当中。 于瑭若不是感受到于瑾和婵夏带给他巨大的压力,也不会以宣泄的方式释放情绪,没想到把小命玩进去了。 不要小看焦虑所造成的影响,拥有一个健康的情绪,懂得释放压力,比什么都重要。 婵夏低头,认真的想了一会,好一会才抬头,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于瑾问。 “要不,我们不做了吧,我们也诈死走吧,我不想你有天也因为焦虑而染上心身疾病,我想你长命百岁,开开心心的。” 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要被她暖化了。 于瑾轻笑,这丫头还真是直白。 她这句不是客套,她只是听到他说情绪不好会生病,第一反应就是带他离开这个会产生焦虑的地方。 “这种心身疾病,有什么办法缓解?”婵夏认真的小表情取悦了于瑾。 “增加运动,产生多巴胺,可以缓解。” “嗯嗯,还有呢?!” “跟喜欢的人多在一起。” “嗯,就是我了,还有吗!” 说的人没觉得有问题,听的人也没问题。 “行,那我就跟着你了。” 于瑾勾起嘴角。 这是他听过最好的言语。 “我现在就跟着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看过解剖了猝死的于瑭,又预测到了成帝未来的英年早逝,婵夏现在格外宝贝于瑾。 唯恐他也会步入这俩人的后尘。 她说这话时眼皮已经越来越沉。 “我先眯一会,等你去现场时叫我。” 她把头靠在于瑾的肩头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昨晚解剖了半宿,赶早进宫,她体力耗竭了。 于瑾将她抱下车,带她回房。 “到地方了吗?”婵夏觉得摇晃。 “没,你继续睡。” 等婵夏醒来才知道,于瑾已经不在身边了。 “又糊弄我……”婵夏嘟嘟囔囔的起来。 “夏姑娘!”彩凝帮忙进来。 “怎么了?” “太后命你入宫,人就在外侯着。” 于瑾在外赶不回来,彩凝只觉得这事不妙。 “太后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这时候找你?” 全京城谁不知道于家后台是太后,婵夏昨晚解剖了于瑭,太后马上就传唤。 这么看都像是故意找茬来的。 “督主去京郊兵营了,也不知怎会这么巧,他刚走太后就传你?” “一切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他不走,太后如何为难我?”婵夏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是福不是祸,只能见机行事。 无衣卷 第218章惹不起的夏姑娘 婵夏入宫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到了寿安宫,刚站门口就被寿安宫大太监拦下了。 “太后玉体欠安,你就在这候着吧。” 婵夏所站的地方,日头正是最毒的,婵夏想挪到阴凉处站着,俩嬷嬷凑过来,一左一右地拦着她,凶神恶煞一般。 “太后有懿旨,女子为官实属罕见,夏姑娘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妇人的表率,让我们俩看着姑娘的站姿,若姑娘站不标准,我们俩就帮姑娘纠正着,还请姑娘站直才是。” 婵夏心里翻白眼,骂了句老妖婆子作幺蛾子。 这么明目张胆的找茬,是要把最后一点脸皮都要撕破。 不能挪地方,只能站在太阳底下等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 婵夏额头的汗珠一点点渗出,入秋后阳光最足的时段便是这个。 这老妖婆子故意挑着这时间找她,明摆着想收拾她。 就算于瑾和成帝知道了,也不能拿太后怎样。 婵夏虽为前朝的官员,却又是于瑾的未婚妻,朝廷命妇都归太后管着,寿安宫更是太后的地盘,她想要收拾婵夏,谁也插不上手。 婵夏就站在这等着,这俩老婆子受了太后的教唆,死死地盯着婵夏,换做寻常女子早就怕了。 可她们看婵夏,婵夏也看她们。 轮流的看。 用看尸体的眼神看,看的俩老婆子浑身凉飕飕的。 “你这样看我们作甚?”俩老婆子中有一个没憋住问。 “两位嬷嬷,我家里是仵作世家,我这眼吧,总能看到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就比如,坏掉的良心,烂掉的内脏。 婵夏这么说,这俩嬷嬷马上往别的地方想去了。 就觉得婵夏看她们的眼神很吓人,有点像看死人。 原本凶神恶煞的俩嬷嬷,被婵夏看的心里凉嗖嗖的,从开始的盯紧婵夏,变成了视线游离,最后干脆不敢看她。 “阉人带出来的……师徒在一起……不要脸……”俩嬷嬷交头接耳。 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让婵夏听到一些关键词。 婵夏眯了眯眼,骂她督主? 一双眼从上到下,把这俩嬷嬷扫了个遍,企图寻找一些突破口。 “啊!”婵夏突然喊道。 俩嬷嬷本就提心吊胆,被她这一嗓子喊的吓破了胆。 “你,你们!”婵夏哆嗦着手指着她们身后,俩嬷嬷脸都吓白了。 “身后怎么了?” 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有个胆儿小的更是念起了佛号。 “身后的墙上多了个影子?” 俩嬷嬷被吓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还不是用那种平淡的口吻说的。 一惊一乍,吓唬人效果最好。 俩嬷嬷把头转过去,没看见多影子啊,再一转头,婵夏不知何时上前一步,俩嬷嬷刚好看到她放大的脸。 “啊!”有一个实在承受不住这个,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另外一个虽然还能勉强站稳,可也吓的不轻。 “姑娘站好了!”站着的嬷嬷咬牙切齿。 被罚还这么顽劣,属实不成样子。 婵夏没话找话,可无论她怎么搭话,这嬷嬷都不接了,被坑的不上当了。 婵夏这正无聊,就见一顶轿辇停在寿安宫前,一个挺着肚子的女子下来。 路过婵夏时,女子特意停下多看了她两眼。 看婵夏被烤的面色泛红,刚想说什么,她边上的宫女忙催道: “太嫔娘娘,咱们今日已经迟了些,快些进去吧。” 婵夏读出太嫔眼里的同情,回人家一个灿烂微笑。 人是否心怀善意,从眼神里出能看出来。 太嫔看着年岁不大,也算是个苦命人了。 嫁给了先帝那个老头子,刚怀孕先帝又御驾亲征,肚子里的皇子还没生出来,这天下又易主了。 成帝对先帝的孩子,就算不明目张胆的排斥,也不可能毫无忌惮,太嫔小心翼翼度日已经很艰难了。 偏偏又守着太后这老妖婆子,看那肚子也快临盆了,还要过来请安听训,那肚子挺到现在,也算是肚里孩子命大。 婵夏打量着太嫔,心生一计。 “这老妖婆子真能作妖啊,孕妇都不放过,啧啧。”婵夏啧啧两声。 “你敢对太后不敬?!”嬷嬷横眉怒目。 “嚷嚷什么呢?”太后身边的太监总管闻声出来了。 婵夏指着嬷嬷说道:“这老太婆竟然对太后不敬,她跟我抱怨了太后折腾有孕太嫔!” 嬷嬷:……?! “你信口雌黄,明明是你说的——” “你说我说的,有证据吗?有人证吗?有物证?” 这就俩人,嬷嬷百口莫辩,被婵夏牵着鼻子走。 “那你也没证据说是我,分明是你说的!” “我有证据啊,你刚跟我说,你昨日还去了太嫔宫里,太嫔拿了她宫里的璎珞赏了你。大概你被收买了吧,所以才敢对太后不敬。” 嬷嬷被她这有鼻子有眼的胡诌八道气了个半死。 太监总管却是把视线落在嬷嬷带的香囊璎珞上。 “公公不信可以回去查查,这位嬷嬷身上璎珞,可是太妃宫里出来的?嬷嬷这段时间,可有跟太嫔的人来往过密啊?” 嬷嬷感受到两道刀子眼从公公眼里迸出,百口莫辩。 她的确是去过太嫔宫里,不过她是去打秋风的,太嫔无依无靠在宫里谁都能踩她几脚,太后身边的人常有过去搜刮的。 嬷嬷追着公公解释,路过婵夏时,只听她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阉人俩字,也是你这种老贱人能说的?” 看嬷嬷惊悚的眼神,婵夏微微一笑。 “你说我也就罢了,你说他不行,死也让你死个明白。” 太后为难太嫔,给她挑了个未经休憩的地方,盼着太嫔摔一跤流产。 这细节刚好被婵夏利用,她刚就看出这嬷嬷鞋上有泥了。陪在太后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如此不注重细节,只有一个解释,这嬷嬷刚去过太嫔宫里,还来不及换就被叫来当差。 派来的俩嬷嬷全都被婵夏弄倒下了,没一会又换了俩过来,只是这俩吸取了教训,站得离婵夏远远的——刚那个被婵夏阴的嬷嬷还站在院子里掌嘴呢。 又过了会,寿安宫里传来一阵躁动,贵嫔被搁在板子上抬出来了。 无衣卷 第219章临危受命 贵嫔躺在木板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跟着她的宫女急的都要哭了,小步跟在边上,一个劲儿的叮嘱抬着太嫔的人仔细点。 这一看就是受了太后的发难,动了胎气。 “不好了,太嫔见红了!我去传太医!”宫女吓得六神无主,第一反应是找太医。 “吵吵嚷嚷做什么?”太监总管出来,阴阳怪气道,“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午休了,你这大喊大叫的,仔细咱家剥了你的皮!” 宫女吓的跪地,哭着求道:“我们娘娘临盆了,得快点找太医过来。” “太医那么忙,哪儿得空过来啊——这不有个现成的吗?”总管不怀好意地看着婵夏,“都传夏大人深得于公公真传,那死人都是验得的,接生这种小事,自然不再话下。” 婵夏这才明白老妖婆子打的什么主意,好毒的心! 她叫自己过来,只怕早就存了这心思。 把临盆的太嫔弄过来,故意弄得动胎气,再让婵夏处理。 如果婵夏把人接生死了,太后就会以她危害皇家子嗣的名义治她的罪。 如果婵夏接生成功了,太后这边虽然没什么说的,但是成帝肯定要对她有隔阂。 太嫔怀的,是先帝的孩子。 婵夏把先帝的孩子接生出来,成帝怎会一点不膈应。 这老妖婆子玩弄权术一辈子,眼珠子一转就是个坏心眼,无论婵夏怎么做,她都能把婵夏压得翻不过身。 “先把人抬回寝宫,我来接生。”婵夏查看了太嫔的情况,确定是要生。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瓜熟蒂落的自然生产尚且如此,更何况这种人为刺激下的提早生产,危险肯定是有的。 婵夏命人准备生产的热水等必备品。 虽然没有实际给人接生过,但是理论这块学的已经很明白了。 婵夏本想帮助太嫔顺产,但情况却有些棘手,听跟在太嫔身边的宫女说,太嫔跟太后发生争执时被推了一把。 肚子撞到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一下,肚子里的宝宝横过来了。 难产。 婵夏试图用针灸的方式将胎位正过来,但试了几下都不行,眼看着太嫔不行了,婵夏只能做出最后一种尝试。 “去我的马车里,取我的工具箱过来。” 还好她今日带了一套全新的工具,要不真没办法了。 工具箱很快取回来了,婵夏命屋内闲杂人等都出去,只留下太嫔贴身的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云儿。” “好,云儿,我看你也是个忠心护主的,你主子现在命在旦夕,如果让太医或是别的医生看,大概是活不成了——你别急着哭,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我来给她剖腹产,开刀取出她腹中的胎儿,虽然这么做有一定风险,但也有很大概率,人可以救回来。” “无论你现在的心情,是惊恐反感还是如何,我都要给她开刀,你想让她活,就过来帮助我。” “奴婢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云儿带着颤音道。 婵夏说开刀取孩子,云儿已经彻底傻了,这种接生方式可真是闻所未闻。 婵夏一边指挥云儿做准备工作,一边给刀具消毒。 做好准备还是心无旁骛地做起了剖腹产。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当婴儿清脆的哭声打破房中的沉静时,婵夏的心才稍微松了口气。 麻利地剪断脐带,将新生儿交给喜极而泣的云儿让她简单的给孩子冲洗一下,顺便换上小衣服。 “是个男孩。”婵夏看了眼,这大胖小子看着还挺壮实,似乎没有受到早产的影响。 “那太嫔娘娘她——” “我来替她缝合,等我的麻醉针效果过了,她也就能醒了。” 云儿嘴里念着菩萨保佑,这才喜滋滋的忙活去了。 太嫔隔了一会,终于醒来了。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 殷红的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了婵夏身上。 婵夏背对着太嫔,怀里抱着这个命大的孩子,正轻轻的哄着。 听到太嫔哼唧声,婵夏抱着孩子转身。 红色的光晕汇聚在她的发端,看着像是佛光一般。 这一幕看在太嫔眼里,她以为自己看到了菩萨下凡。 情急之下,竟想起身跪拜。 “太嫔娘娘不必多礼。”婵夏将孩子放在太嫔身侧,“是个男孩,很健康。” “姑娘大恩大德,我不知该怎么报答你,如果不是你,我和我的孩儿都会有生命危险。” 太嫔看着身旁的孩子,眼圈都红了。 她当时虽临盆百般不适,可还残留着一点意识,她知道婵夏为了救她和孩子拼尽了一身的本能,这恩情,怎是一个谢字了得。 “云儿,把我的珠钗取来送姑娘。” “娘娘....您的珠钗早就被嬷嬷太监们拿走了,哪儿还有了?”云儿为难道。 自从先帝御驾亲征后,太嫔这宫里就成了各宫里的俎上肉,谁都能过来搜刮一圈,就连璎珞这种不值钱的物件都不放过。 太嫔心酸,眼泪好悬没下来,看婵夏的眼满是愧疚。 这姑娘救了她和她孩子的命,她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太嫔娘娘,救人是我分内之事,你不要这么客气,若真觉得过意不去,我看你锈的帕子挺别致的,那我就厚着脸皮求个赏赐,沾沾娘娘的喜气吧。” 太嫔目送婵夏出门,觉得被子里有什么东西铬人,掏出来一看,竟是个银锭子。 这是婵夏偷偷留下,让太嫔买些补品调养身子的。 婵夏犀利地看出太嫔的窘迫,也猜到了太后不会让太嫔好好坐月子,只怕会克扣伙食,营养跟不上,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这才贴心的留下银子,却不惊动任何人。 太嫔低头看着这得来不易的孩子,低头抹着眼泪道:“儿啊,如果你能平安长大,一定要记得,上天派活菩萨救了你。” 昔日她风光无限时,上门巴结的人踏破门槛,现在她落魄了,大部分人都在落井下石,只有这么个素味平生的姑娘,对她伸出援手。 这段婵夏只当是插曲,没放在心上,却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未来会彻底改变她和于瑾的命运。 眼下有个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她该怎样跟成帝解释这事? 跑到他面前说,我把先帝的崽儿救了——这么说,俨然是不太合适的... 无衣卷 第220章婵夏,你该嫁给我了 她在这边给太嫔接生的事儿,想必已经传到成帝和太后的耳朵里了,与其等成帝找上门,不如主动点。 婵夏打听到成帝这会正在御花园里散心,一路赶过去,刚好于瑾也在。 于瑾看婵夏风尘仆仆的赶过来,身上的衣服上还沾着血渍,眉头微皱。 婵夏看了眼于瑾,把视线转到成帝身上,只一瞬间,情绪就完成了转换。 “陛下,我是来讨赏的。” “哦?” 成帝眼眸一暗,嘴角轻挑:“说来也巧,寿安宫那也传来消息,说阿夏替太嫔做了剖腹,保存了皇家血脉,让朕‘重重’赏你呢。” 这哪里是要赏阿夏,分明是想挑起成帝和婵夏之间的矛盾,太后就宛若一根巨大的搅屎棍,非要把这一池子水搅浑了。 “臣斗胆要赏,可不是皇家血脉什么的,臣是觉得扫清了前朝余患,陛下怎么也得赏我几个好菜,赐我一壶桂花酿吧?” “怎么,朕这皇宫里就没有别的佳酿了吗?你这要求也太低了。” 婵夏也觉得纳闷,陷入了回忆当中。 “说来也怪,我以前是不喜欢桂花酿的,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就觉得那是非常好的。” 一旁的于瑾默默地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又抬头看看天边的云,仿佛一切都跟他无关。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扫清余患法?”成帝问。 “当时,太后命我给太嫔接生,我和督主都是陛下的人,若是我拒绝了,外头该传陛下气度不够,不能容人了。太嫔难产,寻常太医束手无策,只有我和我师父能救活她。” 婵夏偷瞄了一眼,见成帝不疾不徐地碾着花叶,心说这些当皇帝的真费脑子。 明明很在乎,还要装得漠不关心,累死个人。 “我若是把孩子接生下来,不仅太后那边找不到陛下的麻烦,那些言官史官都不能挑出理来,这要是让太嫔的孩子闷死在肚子里,那些言官说不定来个撞柱而死,天天弹劾我和督主——我们是不怕弹劾啊,但陛下的身边哪儿能没心腹?” “当然,除了我们,陛下还有很多贤臣,但谁能比我们更忠心?” 这肆无忌惮臭不要脸自夸的毛病,她是改不掉了。 成帝想到那些一天到晚叨逼叨的言官,心里的确是厌烦,不过一想到多了个潜在威胁,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陛下乃真龙天子,顺天而生,陛下登基后,御花园里的树木都比往日葱茏,这不就是帝王紫气庇佑天下吗?再看我接生的这个孩子...那句话咋说来着?” 婵夏想到于瑾说过的一句话,不是这个朝代的,记不太起来了。 “输在了——” “输在了起跑线上。”于瑾接上。 婵夏一拍大腿。 “就是这个,陛下,他一出生起点就低啊,民间都说棺材子不吉,这孩子虽然不是棺材子,可他是仵作接生的孩子啊,哪怕是生在皇家,他也是仵作接生的,做个闲散王爷都是陛下的仁义,哪儿还敢想别的?” 这一句,说到了核心上。 成帝堵在心口的大石头一下就没了。 对啊,阿夏是仵作出身,她的手是查死者的,那她接生出来的孩子,可不就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我凌晨用这手解剖了死人,下午又用这手接生了孩子,陛下你说,你该不该奖励我?我为了咱大燕的社稷,可是操碎了心啊!” 成帝松开捏着花叶的手哈哈大笑。 “你这伶牙俐齿的,御膳房今儿刚做了几道好菜,你们俩来的刚好,用了膳再回去吧。” 婵夏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蒙混过去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委屈了太嫔那个孩子,但她不这么故意降低自己,降低那孩子,只怕他活下去都难。 人只要能活下去,这些虚名什么的都不重要。 伴君如伴虎,帝王心难测,前一秒还山雨欲来风满楼,下一秒被婵夏哄高兴了,不仅留她和于瑾在宫里用膳,还赏了她一套头面,让她成婚时用。 回去时,婵夏摆弄着盒子,一会开盖一会关上,那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在月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是每个姑娘都无法拒绝的存在,唯独不包括婵夏。 “你说这个玩意,有啥好的?戴在头上,美就美一会,重不说吧,留在家里还是个隐患,弄丢了、弄坏了,都是个事儿。” “外人寻求的荣华富贵,到你嘴里反成了累赘了。” “你不也是吗?”婵夏斜着眼睛看他,这里最没有资格说她的就是他了。 “这些身外之物,带给人的幸福感远不如烦恼多。”于瑾说道。 婵夏用力点头,就是如此。 俩人常年查验尸体,看的多了,感悟也多。 “皇帝也好,贵胄也罢,争名逐利,甚至付出生命和健康做代价,可人这一世吃了吃喝拉撒,这些身外之物多到一定数目时,还有什么用?” “今儿用膳时,你看陛下新纳的那些个妃子,长的也有的不是那么好看,堂堂一个帝王,整日里要面对这些个女人,要是我累也累死了。” 为了拉拢朝臣,成帝这些日子纳了不少人进宫,只看家世背景不看长相,有几个那长的真是...一言难尽。 婵夏看成帝被一群长成那样的女人包围着,还不能表现出半点不悦的模样,心里是很同情的。 费尽心思坐上了王位,最后因为这个王位累病累死,吃什么要受限制,跟什么女人在一起也不能随意,这有什么快乐,还不如当个不缺钱的散人自在。 “舍物保命,这道理如果人人都懂,这世上可能会少很多枉死的人。”于瑾做出陈述。 这四个字,从古至今都好用,只是有些人活一辈子都想不明白这四个字,握着烫手的钱权,最后把命搭进去。 空着手来到这个世界,空着手离开,什么也带不走。 “他们的事暂且不提,婵夏,你该想一个大事了。” “啥?” “等桃花杀手连环案告一段落后,我们就成亲吧。” “啊...啊?!” 这么突然么! 无衣卷 第221章服务到家送货上门 “成亲?” “恩。” “为啥?” “你知道,你今日接生的那个太嫔多大?” “看骨骼,大概十一二岁吧?” “十二,而你,马上就十五了。” “...啥?” 婵夏完全没明白,太嫔生孩子,跟她要成亲,有什么关系? 于瑾揉揉她的头发,十分内涵的说了句。 “天,快凉了。” ...... “...所以,督主就这么跟你说的?”忍冬瞠目结舌。 婵夏颔首,对啊,不然呢? “天凉,跟你们要成亲,有什么必然联系?” “他的意思,大概是说,我一个人睡,会很冷。” 有人暖被窝,干嘛拒绝呢? 这理由十分充足,是于瑾这个理工男能想到最充足的理由。 婵夏一琢磨,竟觉得还不错,就同意了。 “...” 忍冬扶额。 这时间最闷的男子,遇到了一个脑袋不拐弯的女子,这俩人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这种奇葩效率的? “你最近哪儿去了?我看你皮肤都有点干燥了啊。”婵夏好几日没看到忍冬了。 一提起这个,忍冬就不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泪。 “还说呢,我送你那物件后的第二日,督主就把我调了个苦寒之地,风吹日晒,差点没给我累死,你看看我这肌肤啊...” 忍冬摸着自己拉黄的小脸,唉声叹气,好容易回来就听到了阿夏要跟督主大婚的消息。 “不对,我记得之前督主说过,三年内他不想成婚的,我走的这几天一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等三年呢?”婵夏问。 “我隐约记得,督主说他家乡那边,女子越晚成婚越好,他那么固执改变主意,一定是有理由的,你等我找明察问问,看看督主昨儿遇到了谁,受什么刺激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已经被于瑾收拾过一次的忍冬还是不肯接受教训,燃烧起熊熊的八卦之魂,扭着腰出去打探八卦。 差点跟匆忙进来的彩凝撞在一起。 “夏姑娘,有案情了。” 桃花连环案又有新受害者出现了。 这次遭受袭击的,不是别人,正是跟于瑾彻底翻脸的于渊。 “于渊被陛下盯上后,为保性命,只能称病在床。全府闭门不出,我们的人暗中监视着,于家有意避风头,暗中收拾行李,只怕是要借着养病的幌子暂时离开京城。” 于瑾已经命人暗中监视,只要于渊出京城半步,就把他扣住。 “就在刚刚,我们的人回来报告,说于渊在家遇刺,命在旦夕,混入府中的下人趁乱,在现场拿回了这个。” 彩凝掏出小盒,里面赫然是一朵只染了一半血的桃花绒花。 一半是红,一半是白。 婵夏把这朵跟之前发现的对比,的确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府可有人报官?” “并无。” “走,他们不报,我们主动上门,叫上咱们的人,拿上督主的通行令,咱们给于老大人来个上门服务。” 于府 奄奄一息的于渊面如纸色,躺在床上,一个浑身裹在斗篷里遮着面的女子握着他的手哭泣。 “于郎,你醒醒啊,我是阿蛮啊,我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于渊双目紧闭,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急的这女子竟站起身来,冲着身边跟着的嬷嬷吼道: “太医来看过吗?” “已经来了,说是老大人失血过多,只怕是...”嬷嬷感受到女子滔天怒火,不敢说下去了,“太——夫人,您这凤体金贵,仔细哭坏了身子啊。” “于郎若是不在了,我这身子坏不坏的又有什么意义,于郎,你睁眼看一眼我啊,你当初说接我出那个鬼地方,你没做到,哀家这么多年也没怪你,你把哀家的孩子送到宫里,哀家也没怪你,可你这个老东西若是这么死了,我才是真的不原谅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原谅你!” 女子悲伤过了头,称呼都顾不上隐瞒,一会自称我,一会自称哀家,虽上了年岁,趴在于渊身上哭的却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年轻女子。 嬷嬷看她哭得这般失仪,有心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要赶紧离开,又怕开口招她怪罪,只能急得来回踱步。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躁动声,于府大管家焦虑的声音在外响起。 “夏大人,你不能这么进去!” 嬷嬷和那女子同时一震,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说话声就在门外,唯一的门被堵着,又不能跳窗户出去。 情急之下,嬷嬷只能推着女子藏在了屏风后。 刚躲进去,婵夏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进来了。 “夏大人,就算你有通行令,私闯民宅也是不妥的,我们家老爷正病着,你这样惊着他成何体统啊!” “什么东西,这么吵啊?”婵夏作势掏掏耳朵,她边上的彩凝毫不犹豫,用布条把管家的嘴封上。 厂卫的人守着,于家的家丁没有一个敢动的。 婵夏把所有人控制住了,这才笑呵呵地拍着管家的肩膀。 “大管家啊,你别那么生分么,我来,可不是要于老大人的命的,我是来帮他续命的啊!” 屏风里的女子听到婵夏的声音,心咯噔一下。 怎么会是这个小丫头? 婵夏走到于渊的床榻前驻足,突然,她鼻子轻嗅。 “什么味儿,好香啊~” “是姑娘的体香吧?”彩凝只闻到婵夏身上的香气,没有察觉出别的味道。 婵夏身上的异香无论到哪儿,都会让她所到之处一片芬芳,除了她自己闻不到,所有人都能闻到。 “不,你仔细闻,这里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儿,说起这龙涎香吧,我就想起个好玩的事儿,督主说过,龙涎香是海里漂浮的一种蜡状漂浮物,渔民把它们捞起来,作为贡品呈现到皇宫里,宫里的贵人们,只当这是龙的口水在海中凝结,因此得名,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什么?” “海内一种巨大的鱼类,它肠子生病后,产生的一种分泌物,与口完全是俩方向,燃烧有异香,宫里的贵人们若知道它的来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用这种香?” 屏风后的女子下意识地抬起衣袖闻了闻,心头一紧。 坏了,她身上的香味,不会让这个臭丫头认出来吧? 无衣卷 第222章唯恐天下不乱 这屋里其他人只能闻到婵夏身上的香气,只有婵夏能闻到那股代表着奢华尊贵的香味。 屏风后的女子提心吊胆,唯恐婵夏找过来。 好在,婵夏只朝着这边看了眼,并没有真过来。 于家全员被婵夏的人控制着,一个下人看了眼管家,管家摇摇头。 不能这时候找人增员。 婵夏这次是志在必得,叫了很多人过来,把于府上下围了个严严实实,若真叫密室暗道里的护卫出来,真跟厂卫的人交手,于家的罪名就坐实了。 “哎呀呀,于老大人,你怎么躺着不动呢,你打我家督主时的威风哪儿去了?你起来再给我打一个看看呗?” 婵夏围着于渊拉仇恨,一双眼却是把于渊看了个仔细。 面色惨白,口唇无色,看起来是失血过多,身上的袍子敞开着,腹部山缠着布条,看来伤处在腹部,脖子上没有桃花杀手惯用的颈动脉窦上的红痕,手腕上却是有约束伤,左脸上微微泛红,这是被人打了巴掌。 婵夏看了于渊就能推断出当时的情况。 甄霓对于渊绝对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是直接将于渊捆起来,掌掴了他之后,用什么东西刺了他的腹部。 看于渊的穿着打扮,也能看出俩人当时并非是其他受害者那样,是脱了衣服沉浸其中时被偷袭,甄霓是直接下的手。 这就意味着,甄霓要么跟于渊太熟,熟到无法用惯用的手段,要么甄霓对于渊有深仇大恨,仪式感都顾不上,只想要了他的命。 又或者,这两种原因都有。 除了身上的伤,婵夏还注意到,于渊心口的位置的衣服被打湿了。 婵夏用手指轻轻的摸了下,从这个痕迹上看,是一滴一滴的水滴渗透而成的,无色无味,不是汤药,也不可能是水,刚受伤的人不可能喂水和擦拭。 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趴在于老大人身上哭过。 再联想朝中跟于老大人和他那神秘后台之间的传言,还有这屋里残留的香味,婵夏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推测。 婵夏眼珠一转,坏水涌上心头。 “于老大人啊,听说你跟女子鬼混被人家打了闷棍,我这马不停蹄就过来了,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为老不尊,要不要个老脸哦!” 屏风后的女子闻此言凤眸里满是杀气,这放肆的野丫头,真想现在就杀了她。 管家听婵夏说这个,吓得忙往屏风方向看。 感觉一股凌厉的杀气透过屏风传来,管家被堵着的嘴不断地发出呜呜声。 婵夏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眼里已经有了几分笃实。 “彩凝,让他说话。” 堵在管家嘴上的布被取了下来,管家忙不迭辩驳: “大人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我们老爷可不是鬼混被刺,他是...见了个故人,不成想被人暗算了。” 婵夏看他的反应,更加笃定那个谁就在这屋里的屏风后。 用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说道:“这朵桃花,是现场发现的,之前我查的几例桃花连环案里的受害者,全都是找女子回家鬼混,发现的时候都是衣不蔽体,于大人怕也是吧?” 管家恨不得现在就给婵夏拽出去暴打一顿,他发现这个笑面女子一开口就能命中要害,句句诛心,屏风后那股森森的怨念不用看都能感受到。 “我们家老爷真的只是见个故人就被袭击了,你看他身上的衣服,像是脱了又穿吗?” “见的什么故人啊?我们现在怀疑他跟桃花杀手沆瀣一气,说不定就是他教唆桃花杀手出去残害他人,现在分赃不均,见色起意,被人家反噬了。” 婵夏一边说一边往屏风后看,怎么惹人生气怎么说,见屏风后还没动静,婵夏心里呵呵一声。 真沉得住气啊,好,那她就再接再厉。 婵夏拆于渊捆伤口的布条,碎碎叨叨拉仇恨: “我家督主说,于老大人年轻时候就不是个好饼,尤其是在男女方面,无论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一锅端!为啥弄个暮色阁?说是为了收集情报,其实就是为了方便他自己。” 婵夏三分真七分假,暮色阁的确是存在,也的确跟于家有关,但于渊去喝花酒,都是她胡诌八扯的。 “大人,你不能动我们老爷捆着伤口的布条啊,还有,我们老爷什么时候去暮色阁了?!” 管家要不是被人看押着,现在就要婵夏玩命,就没见过这般无良的女子。 从身体到精神,全方位无死角的损人,于瑾到底是从哪儿挖来的这么损的人,招招稳扎人心啊! 屏风后的女子已经被婵夏拉足了仇恨,头顶都要冒烟了。 听婵夏解于渊的布条,情急之下挪步就要往外走,被跟着她的嬷嬷强行拽住,俩人不小心碰了下屏风,屏风摇了下。 “屏风怎么了?”婵夏明知故问。 管家鼻尖冒汗。 “是老爷养的猫。” “老肥猫真壮,这么大的屏风都能撞晃悠了。” 婵夏好快乐,昨日被老妖婆子弄太阳底下暴晒的鸟气总算出来了。 管家都不敢想屏风后的“老肥猫”是怎么个表情了。 好在婵夏只是嘴上叨咕一句,也没让人过去查看。 “你们老爷这伤处理的极糟糕,可以这么说吧,我要是不来,他可能就要驾鹤西游去了,这么深的刀口,一不消毒二不缝合,缠的这么紧,是唯恐它不化脓感染?” 虽然于渊做的那些事,弄死他三次都嫌少。 但留着他做人证,对以后扳倒太傅有重要意义,婵夏只能忍着对这老家伙的怨念把他的伤口重新处理。 消毒,缝合,顺便嘴贱。 “管家跟着于老大人多久了?” “二十余年了。” “哦,那你应该对老大人喜欢美女的嗜好很清楚吧?” 管家气的不愿搭理她了,这女子信口开河,就没有一句是实话。 “你说他喜欢女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给别人介绍女人的习惯呢?就说十四年前吧,先帝去青州微服私访,他就把青州第一美女介绍给先帝——说不定他自己也受用了,要不甄家后人追杀他干吗?” 婵夏略带顽皮地看着屏风后,眼神狡黠。 这一趟真不白来,既气了太后,又找到桃花案里第四朵血桃花所象征的那个人,那个把甄霓母亲介绍给先帝的人,就是于渊。 这太后要是还能忍,算她厉害。 无衣卷 第223章没娘的孩子是根草 婵夏之前推断,桃花杀手一共有五个目标。 除了已经知道的三个受害者:都转运盐使司阙德、通政司右参议李得久、已经荣休的青州前任通判高老爷 还有桃花杀手现阶段不能动的太保符辙。 还有一个未知的目标。 这个未知的目标,在甄家惨案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就是这个未知目标,把甄霓的母亲推荐给先帝,导致先帝对甄霓的母亲动了贼心。 这才有了甄家惨案的发生。 因为这件事比较隐蔽,不可能记入正史,婵夏也没有寻找此人的头绪。 现在谜底解开了。 这个造成一切根源的始作俑者,就是于瑾的生身父亲,已经离开朝堂却依然活跃在京城官场圈子里的于渊,于老大人。 婵夏理清了思路后,又利用这个开始刺激屏风后面的太后。 “于老大人,年轻时候就不安分,就喜欢别人媳妇,啧啧,到老了又惹祸上身,你说你图啥啊?这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屏风后的周太后已经被她气得要冒烟了,若不是身边嬷嬷抓着,只怕是要冲出去给她俩耳光。 太后气归气,可细想,又觉得无比的恶心。 她只知道于渊被刺,急巴巴地赶过来,这府内管家也含糊不清,只说是于渊得罪了人,可得罪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 被婵夏这欠了吧唧儿的说出来,好像真是有那么回事似的。 “管家你是不是觉得我污蔑你家老爷了?那我给你说说,你自己查看是不是那么回事,这桃花案头一个受害者李得久,那可是衣不蔽体的死在家里了,那可真是...啧啧,我这云英未嫁的姑娘看了,都脸红。” 太后闻言,觉得自己绿云遮顶。 “还有阙德阙大人,他死了也有几天了,阙家为何秘而不报?昨儿才敢禀告陛下,说阙大人突染恶疾,连怎么死的都不敢说。” 太后眼眸冷了冷,回去她就要查阙家,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若真是于渊负了她——太后的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透过屏风的缝隙向外看去。 婵夏正用一根细长的针缝合于渊的伤口,针挑破肉皮,看得太后头皮发麻,觉得被拽起来的不仅是于渊的肉,还有自己的心。 婵夏慢条斯理地缝合着,于渊深陷昏迷,她这么鼓捣都没醒。 “你们看着奇怪吗?寻常人被针戳一下就痛得半死,可我这么来回的缝合,他都没反应,知道为何?那是因为他此刻本身的痛苦已经超越了缝针带来的疼,像不像人生?” “你不觉得你的行为伤害到别人了,可对那个被伤害的人来说,那是一生都过不去的坎儿,我马上就要成亲了,我夫君本该是这世间最伟岸的男子,他或许驰骋疆场成为大将军,或者活跃朝堂做一个大状元,但他被这老家伙坑的入了宫。” 婵夏本是想试探太后,可说着说着,代入了真情实感,越说越来气,下手也狠了些,使劲的戳于渊的老皮肉。 “他本该有属于他自己的璀璨人生,就因为上一代的破烂事儿,害得他堂堂的世家公子入了宫,我只要一想到他当初有多疼,我就想把这些疼完完全全的丢给那些害他入宫的人。” 那玩意上的神经和血管多到令人难以想象,平日里踹一下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是净身呢。 “有件事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于老大人有俩儿子,怎么非得送嫡长子入宫呢?这种违背常理的事儿,我想了这么久都不明白,现在我想明白了,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就因为我家督主没有娘撑腰,他就这样对待他。” 屏风后的周太后,若刚刚只是心如针戳,这会就犹如被锤子狠狠砸,婵夏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了她的心里。 泪水早已爬满了脸颊,心拧着疼。 “但我坚信一句话,你对别人做的那些坏事,早晚有天会报应到你自己身上,就说于老大人吧,那么想保住他这有亲娘的二儿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于瑭还是死了。可我们家督主,凭借一身浩然正气还活的好好的呢,有没有亲娘又如何?” 周太后哭的已经发出轻微的哽咽声,跟着她的嬷嬷不住地推她,这都控制不住。 婵夏也听到了,她勾起一抹冷笑。 这些黑心肝的,也知道掉眼泪? “姑娘?”彩凝也听到了,用眼神询问婵夏。 婵夏已经缝合完了,剪断线,站起身,优雅地收好针线,抬手制止彩凝,不让她过去。 “等于老大人醒了告诉他,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年他把甄家推到了风口浪尖,现在人家找他索命,我救他一次,却不见得能救他第二次,让他好自为之。” 婵夏走后,室内回复了安静。 太后摊在地上,泪如雨下。 “太后,人都撤了,咱们也快些回宫吧。” “他恨我,那孩子恨我...”太后哭成了泪人,“她说的那些,一定是他心中所想,他一定是恨我的。” 她知道婵夏误会了。 婵夏刚刚那口吻,分明是把于瑭当做太后和于渊的私生子,认为是太后从中作祟,才让于瑾进宫当了太监。 殊不知,那句于瑾是没娘的孩子,听在太后耳里是多大的刺激。 他哪里是没有娘。 他的娘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却不能与他相认... ... “夏姑娘,你那么恨于渊,就让他死好了,干嘛要救他?”彩凝不解。 “我救他,不是因为他是我家督主的生身父亲,他们父子情分早就在他把我家督主送进去的时候断掉了,我救他,是不想让他死在仇家的手里那太便宜他了,他早晚,都要死在正义和律法之下。” 婵夏勾起一抹嗜血地笑,“你觉得,是伤口感染不痛不痒的死去来的解气,还是被凌迟来的解气?” 这种狠心的爹,就算于瑾不在乎,她却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只要她能找到于渊跟太傅党勾结逆谋的证据,于渊就会死的比现在痛苦一万倍。 无衣卷 第224章鸡腿很好吃 “不对,很是不对。” 从于家出来,婵夏越琢磨越不对。 “怎么了姑娘?是屏风后躲着人不对吗?”彩凝问。 刚婵夏救于渊时,彩凝分明听到屏风后有人,只是婵夏不让她动,她才一直憋到现在。 “现在都出来了,再进去抓人也来不及了,人早就跑了,你这时候发现不对有何用?”彩凝不明所以。 夏姑娘查案,历来都是嘁哩喀喳,痛快的很,今儿不知道怎么了,明知道有人还放纵。 婵夏摇头,她说的不是那个。 “屏风后那个不看也就罢了,看了就脱不了身,不如装不知道。” 别看她说了那么多话刺激太后,但真让她拆穿太后,那后果就不是她能兜得住的,虽然彼此都心知肚明,可这层窗户纸还不能捅破。 “不是屏风后的人?那你说的是什么不对?”彩凝不解。 “桃花杀手啊,很是不对,你想想看,她明明可以一刀结果于渊,可她却没那么做,她把于渊绑起来了,所以于渊的手腕上有约束伤。” 婵夏把于渊身上的伤反复琢磨,越琢磨越不对劲。 “把人捆起来后,不急着结果他的性命,却是掌掴,这是为何?” 于瑾说过,给活人验伤的难度甚至要大于验尸,婵夏刚刚忙着气太后,心思没放在分析伤口上。 等她出来后,在脑中还原了案情经过,发现问题了。 “桃花杀手没有急着对于渊下手,而是将他捆起来,掌掴他,威慑他,这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于渊手里,应该有什么桃花杀手迫切需要的东西,这东西不大可能与金钱有关,我猜是与案情息息相关,或是能证明甄家清白的。” “为什么不能是报复于渊呢?” “连环案通常都有一定的共通性,之前那三个受害者,无一例外的都是恶贯满盈,尤其是咱们厂卫现在羁押的那个高老爷,他可是当着桃花杀手的面,玷污了甄家大多数女眷。这种亲眼见到的恶,已经超过了于渊犯下的罪行。” 高老爷那种货都没被捆起来掌掴,唯独捆了于渊,这很反常。 彩凝恍然大悟,这么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啊。 “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她宁愿自身涉险,也要冒死拿到呢?”婵夏百思不得其解。 甄霓如果不是想要拿到那东西,一刀就能结果了于渊。 就因为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到那东西,宁愿先把人控制起来,反倒给于渊机会活下去。 此时的婵夏只当甄霓这般反常为的是当年的证据。 殊不知,甄霓此举,全是为了婵夏。 正所谓好心有好报,婵夏为甄霓留下的那些真情泪水,从没有错付过。 这是后话。 眼下于渊还没有脱离危险,于宅上下草木皆兵,阖府戒备森严,桃花杀手断然没有机会再找于渊下手补刀。 而另外一个侥幸逃脱的受害者高老爷,被困在厂卫,婵夏隔三差五的过去吓唬他,不打不骂就是个吓唬,吓唬的他神经错乱,一闭眼就看到昔日他曾欺辱过的那些女子围着他。 高老爷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厂卫这么森严,甄霓也不可能混进来行刺。 婵夏推断,她要么偃旗息鼓,等待这个风头过了再继续报复,要么就是找最后一个目标下手。 婵夏在于家的表现,已经有人对于瑾一一禀报,尤其是她是如何维护他的那段。 传话的那个番子着意渲染了下,说督主没过门的媳妇,是含着泪说心疼他入宫的,活脱把婵夏形容成了深情护夫小媳妇。 于瑾虽没说什么,不过所有跟婵夏出任务的,全都得了贴银。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婵夏转动着红油伞,对着伞柄上空着的三朵桃花自言自语。 突地,她鼻翼微动。 这香味? 一个食盒凭空出现在她眼前,婵夏转身,就见于瑾拎着个食盒,正含着笑看着她。 “哇!教坊司的鸡腿!哪儿来的?!”婵夏掀开盖子,一看这肥硕的大鸡腿口水都要下来了。 “青州教坊司还在改建,我把厨子调过来了,以后你想吃就能吃到了。” 婵夏的眼里直冒爱心,接过来就啃,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看在于瑾眼里就成了无比可爱的存在。 “这半天耳根发烫,猜你背地里骂我。” 婵夏心虚地咳嗽两声,她的确是叨叨他来着。 跟着她出任务的兄弟们都拿到贴银了,她也兴致勃勃的过去了,账房满脸为难,就她没有。 “哪个耳报神这么欠,跑到你身边告状去了?”她红着脸嘀咕,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怕他记仇没收鸡腿,抓起来嗷嗷嗷就是几大口。 “慢点,小心噎着!”于瑾说晚了,婵夏真噎着了。 “咳!” 于瑾忙用从背后抱住她的肚子,一手握拳,拳心向内按压她腹部和肋骨之间,另一手成掌捂按在拳头之上,双手急速用力向里向上挤压,来回几次。 婵夏终于把卡在嗓子的鸡腿吐出来了,眼泪都憋出来了。 于瑾正待松开手,念叨几句,都不是孩子了,还总这么冒冒失失,巴拉巴拉... 可听到她的吸气声,猜到她哭了,心又软下来。 其实婵夏就是生理眼泪,被他那么按不哭才怪呢,但于瑾脑补她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抬手想给她擦眼泪,手抬起来了。 她转身。 然后,他的手就按在了,一个地方。 时间静止。 婵夏是想跟他说声谢谢的,谁知转过来就这样了,隔着衣料,他掌心的温度缓缓传来,勾起了那段被刻意封尘的记忆。 “你,摸过我。”婵夏用的是肯定句。 于瑾犹如烫手一般,快速缩回手,一张俊脸罕见地沾染了不自在,正愁如何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却见她上前一步。 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抓起他的手,再次放回了刚刚的那个位置上。 “你有没有觉得,我这段时间好像长了一些?” 说罢,还特别得意地挺直腰,无视他那惊诧的眼神。 他之前嫌弃过她太瘦,这事儿,她记得。 无衣卷 第225章宦官媳妇们的希望 “小阿夏!” 忍冬的声音打断了婵夏的思绪。 “咦?你啥时候来的?”婵夏回过神,看着蹦跶过来的忍冬。 距离于瑾那一抓,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他指着她鼻子说了句你还有没有个姑娘样,拂袖而去。 婵夏就坐在支出去的那段木廊上,晃悠着腿看着夜空发呆。 连忍冬什么时候来都没留意。 “干嘛?”她懒洋洋地问。 “我查到了!” “啥?” 忍冬的脸这会看起来好八卦的样子,一双眼眉飞色舞的,翘着个兰花指跟她邀功。 “你带人去于宅时啊,我就把督主身边的人问了个便。总算查出来了,督主为何改变主意,提前跟你成亲了!” “哦?”婵夏坐直。 “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让督主知道我背地里叨叨这些,再给我发配到那些鸟不生蛋的地方,我这花容月貌可是要龟裂的。” “你快说啊!”婵夏催促。 这答案来的还挺及时的。 他拂袖而去的模样,实在是她伤她自尊了。 她承认,她没有别的姑娘那种晃晃悠悠,可她也努力长大不是? 就那么拂袖而去,也不夸夸她长的好,搞的她很扫兴不说,心里还有点说不出来的酸溜溜。 “督主下午,带人查了户部侍郎左大人,把他这段日子以来的丑事全都抖出来了,虽说都不是大事儿吧,也够他喝一壶的,你知道为何?” “督主本就是查治风纪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非也非也,是这个户部侍郎嘴贱,上朝前跟一堆人聚在一起,讲你的坏话,刚好被路过的督主听到,然后就...你懂的。” 于瑾这段时间整治朝纲,正愁没人下手,这户部侍郎聚众议论婵夏,被于瑾抓来当典型了。 “他说我什么了?” “呃...这个你还是不要听了吧。” 婵夏作势起身:“我突然很想于瑾我的郎啊,我去找他聊聊你的事儿?” 忍冬气的兰花指乱点:“你你你,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可全都是为了你,你还威胁我!” “好忍冬,好姐姐,你告诉我呗?” 这一声姐姐叫的实在是舒坦。 忍冬很痛快地说了: “他说,督主之所以不娶你,是因为你抛头露面,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缺了大德,还整日与死人打交道,这是损了阴德,就算是陛下赐婚,督主也看不上你。” 说完后,忍冬下心翼翼地看婵夏,就怕小阿夏会炸开。 并没有。 婵夏甚至很赞许地点头。 “他说的没错啊,我就是这么个人,不过他有一点说的不对,督主才不是看不上我呢,实际上,他爱我不能自己。” 她前世就是这么认为的,现在还是。 忍冬嘎巴两下嘴,想问,姐妹,是谁给你这勇气的? “我咋没...看出来呢?”忍冬委婉地问。 “都让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看出来,那还是他吗?你没注意到吗,我在他身边,他胃口就好,这段时间,他都不挑食了,我把他最不爱吃的萝卜糕做成糯米糕的样子,他吃的眉头一皱,可也没说别的都吃了,民以食为天,如果这都不是爱,啥是爱?” “呃...”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好像哪儿不太对? 婵夏虽然嘴上说的底气十足,但想到他拂袖而去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虚。 “忍冬,你说他为什么对我一点都不主动呢?别的太监娶了娘子后,也跟我们这般相处吗?” “呃,你难倒我了,这你不能问我啊,我对女人又没兴趣——要不,你去参加戚夫人办的茶会吧?你问问那些嫁了太监的夫人们,不就知道了?” 戚娘子是成帝身边的大太监四喜在宫外娶的娘子。 平日里办个茶会之类的,参会的大多是京城内有品阶的太监的娘子小妾,之前也邀请过婵夏参加,婵夏公务繁忙又不愿意往女人堆里扎,都给推了。 “问她们?能行吗?” “总比我们在这瞎猜好啊,毕竟我也...”被督主收拾过几次了。忍冬吞下他的满腹辛酸,阿夏的主意,他现在真是拿不得。 婵夏一琢磨,这桃花案陷入僵局,手里也没有别的事儿,也该去阉党夫人圈走一趟了。 这京城内,最不缺当官的,官太太们闲着无事,隔三差五就弄个茶会出来扎堆,枕边人都是为官有共同语言,也可互通消息,打探朝廷消息,为自家相公的仕途铺路。 官场也分三六九等,婵夏要参加的这个,就是以宦官夫人为主的茶会。 婵夏的身份在那,甭管这些宦官夫人们是否看得起她仵作出身,单凭一个督主未婚妻的身份,也足以让她占据宴会的主座。 出门前,秋毫几个大丫鬟如临大敌,围着婵夏绕来绕去,从发型到衣着,都想弄个拔尖的效果,恨不得把婵夏为数不多的首饰一股脑的插头上。 最后还是婵夏受不了,直接穿了官服带了官帽,不顾跳着脚的秋毫,夺门而去。 “夏姑娘这样,不是打咱们督主府的脸吗?哪有茶会穿成这样的,她以为她查案去了?” “这样也好,否则就凭咱们府上实力,你觉得咱们姑娘比得过那些夫人吗?” 几个丫鬟同时看向那可怜巴巴的首饰盒,不约而同地叹息。 做官太太做到婵夏这个穷酸份,也是罕见。 窗外,于瑾默默路过。 侧着头似乎沉思片刻,转身对明察说道:“午膳时,帮我传司珍局和司制局的人过来。” 婵夏倒不是挑不出衣服,是她懒得顶那一头叮叮当当,走路绊手绊脚的,穿惯了官服,做事更自在。 这一路,忍冬和彩凝俩从各角度给她讲了茶会上的各路关系。 恰逢朝廷新旧交替,这茶会也是分了两大势力。 以婵夏和戚夫人为首的成帝心腹,还有赵夫人为首的阉党旧臣,相互不服。 戚夫人是四喜在成帝还做王爷时赏给四喜的丫鬟,小门小户出身,不大懂官场上这些,没少被阉党旧臣夫人们欺负。 宦官们守着朝堂宫墙斗的你死我活,妇人们在聚会上唇枪舌剑。 戚夫人几次茶会都被人挤兑,吃了不少哑巴亏,听闻督主家的那位要来,激动的不得了。 这位名声在外的督主家的小心肝,简直成了全新宦官党的希望啊。 无衣卷 第226章奈何我夏没文化 戚夫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瘦小枯干的,还有些呆,说话反应总是慢上一些。 婵夏看着这个其貌不扬还有些呆的妇人,很难想象成帝身边那个八面灵活的四喜公公跟她是如何过日子的。 婵夏进来时,戚夫人正被几个宦官家眷围着,似乎起了争执,急得话都说不出,一张脸涨通红。 看到婵夏来了,戚夫人眼里流出喜悦的光芒,就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 “呦,各位这是聊什么呢,挺热闹的啊。”婵夏笑呵呵地过来,这些夫人们忙行礼拜见。 甭管她们心里服不服于瑾,这里身份最高贵的,还是婵夏。 “这位就是夏大人吧,咱们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几次三番的请你,也没见你过来,今儿咱们姐妹是有幸看到本人了,可真是个玲珑俊俏的人儿啊,怪不得督主把你捧在手心呢。”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看着十几岁的模样,模样倒是不错,就是笑起来有点假。 寻常人若是发自肺腑地笑,笑意都能达到眼底,就算是于瑾那种唇角弧度不大的,他看婵夏时眼里也是带笑的。 这虚情假意之人,哪怕是嘴角弧度很大,眼里也一定是冷的。 彩凝上前一步,在婵夏耳畔小声道。 “这是孙氏,文书房孙公公的人。” 婵夏马上对号入座,这孙公公是魏晨老阉狗的人,魏晨死了后,余党里这个孙公公势力最大。 文书房现在是于瑾兼任掌印太监,孙公公隔三差五就给于瑾添点堵,他这小夫人在聚会上也是见到新臣家眷就怼。 戚夫人老实,婵夏来之前已经快让孙氏气哭了,这会婵夏来了,孙氏又把注意力挪到婵夏身上。 不止是她,现场所有夫人都对婵夏十分好奇。 京城小报她们也看了,都以为把于瑾那样冷漠的人迷住的,就算不是倾国倾城的妖娆女子,也得有艳冠群芳的妩媚之姿。 结果看到本人,竟然是个不施脂粉的小姑娘,长得是不错,但不穿金戴银,一身官服浑身英气,长了副笑面,笑起来脸上还有个梨涡。 这要不说是督主家的,还以为是哪个公公收养的干闺女过来了。 “陈某公务在身,一直抽不得空,还请各位姐姐见谅。”婵夏笑眯眯道。 孙氏用帕子捂着嘴,一阵怪笑道: “你家督主如今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我们哪儿敢埋怨你啊,不过要我说啊,这好端端的姑娘都能调过去当差,督主可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哪家的姑娘受的住这个,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可不是么,没见过督主可咱们听过督主的大名啊,谁不知道于公公是铁面无私最重律法的,这唯一的破例啊,就是收了自己徒弟当夫人,这可真是一谈佳话,若不是真真的喜欢,哪儿做得出来这个啊?” 孙氏身边的女子跟着说道,几个人用帕子捂着嘴跟老母鸡抱窝似的嘎嘎笑。 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看似说婵夏在于瑾那有地位,实际冷嘲热讽于瑾公私不分,女子都能弄到官场上去。 戚夫人听得堵心,但嘴跟不上,就怕这种面上开玩笑嘴里藏刀的抱团挤兑人,她都吃了这种哑巴亏多少次了,每每听她们这样,嘴上想回几句偏还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着急。 “嗨,看你们这话说的,我家那位你们也知道,平日里一心为陛下办事,哪儿有功夫琢磨这些风花雪月?还不是陛下恩宠,看我伺候的还算周道,顺手就把我指给他了。归根到底这是陛下的圣恩,我家那位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不像孙公公,怜香惜玉,父承子业?哎,我这人没读过几天书,也不知道那句话该怎么说。” 婵夏来时就已经知道这里面的人物关系了,彩凝那小本里,当朝秘史全都详细记录,孙公公家那点丑事自然也不会放过。 这孙氏,原是孙公公干儿子没过门的媳妇。 手握权势的大太监,到了岁数都会收些干亲留作养老。 孙公公过去提亲,结果自己看上了,他那干儿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马上退婚成全干爹,这事儿满朝皆知。 孙氏自己身上爬满了虱子,还敢跑到婵夏这嘚瑟,她本欲笑话于瑾为师不尊,竟跟自己徒弟搅和到一起,被婵夏反手一招按住了。 婵夏说得很明白了,这婚事是成帝所赐,谁不服就找成帝说去,公然议论赐婚,脑袋留在脖子上是嫌太重么? 这些人看她年纪轻轻以为好欺负,没想到婵夏笑着就把话递过来了,一时间众人都不敢拿于瑾和婵夏师徒关系说事儿了。 戚夫人为首的新臣派心里集体大呼过瘾,纷纷扬眉吐气,她们大多是随着成帝从封地过来的,平日里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遇到事儿没有一个有婵夏这手腕,今儿婵夏算是给她们狠狠长脸了。 孙氏见挖苦不成,只能撑着笑迎婵夏上主座,递上戏单子让婵夏先选。 婵夏这边翻着戏单,那边孙氏等人交换了个眼神,彩凝在婵夏边上眼看着她们挤眉弄眼,知道没安好心,刚想提示婵夏,就听孙氏开口道: “今儿这戏班子是我特意寻来的,这里面的小花旦真是美极了,我看夏大人真是投缘极了,我这就叫她过来见见你,你若相中就领回去,督主房里也不能太空不是?” 鸦雀无声,都等着看婵夏的反应。 虽说在场诸位的相公都是宦官,但房内的女人却从来没少过。 诸位夫人聚在一起,也时常讨论哪里的姑娘会伺候人,但跟孙氏这般,上来就给未过门的新妇身边塞人的,还是头回。 若婵夏拒绝,落个善妒名声是小,得罪旧臣示好是大。 所有人都等着看婵夏的反应,是憋屈地收下孙夫人的小花旦,还是翻脸大闹一场? 只见婵夏不慌不忙地合上戏单,对着孙夫人笑意盈盈道: “叫她过来吧,她若是能唱好一出戏,我就领她回去。” 众人只当于瑾这小夫人是个好欺负耳朵软的,这是直接收了? 孙夫人大喜,忙问。 “唱什么?” “牡丹亭——就是那个公爹看上儿媳搅和在一起的那个,她要是能唱好这出,我就带她回府,如何?” 无衣卷 第227章出事儿了 婵夏这话一出,孙氏脸绿了。 彩凝默默望天,面瘫脸出现了一丝丝裂痕。 忍冬干脆笑出声来,他这一笑,带得新臣党们集体捂嘴笑。 “小花旦是哪位啊,来,出来我看看。” 一个穿着戏服的姑娘走了过来,噗通跪下,肩膀哆嗦着,整个人都吓傻了。 婵夏笑着说道:“是生了个好模样,我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小花旦连连点头,浓重的妆容遮挡不住满脸的恐惧。 两位权阉夫人之间的争斗,她这小人物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如果按着婵夏的话,唱了这出《牡丹亭》,婵夏带着她进督主府,她等于是孙公公派过去的眼线,可是唱了这种明摆着嘲讽孙公公的戏,孙公公又岂能绕了她? 可若说不会唱,孙公公一样不会放过她,左右都是死... “会就是会,不会也无妨,我从不强人所难,这人无完人,有个短板也很正常,这以后你出去,谁要是敢因为这个嘲笑你,就是跟我们厂卫过不去。” 婵夏把话点给小花旦,这话说给孙氏听呢,敢动这个小花旦,就是跟厂卫过不去。 小花旦看看孙氏,又看看婵夏,心一横。 “回夫人的话,小的不会唱牡丹亭。”有活路,谁也不愿意往死路上奔。 婵夏伸手将她扶起来,替她拂去脸上的泪。 “可怜见的,脸都哭花了,下去歇着吧。” 扭头对着已经要气冒烟的孙氏说道: “看来夫人的美意,我们督主府是无福消受了——你除了小花旦,还有别的人要塞过来吗?有就一并叫过来,只要有会唱这出戏的,我们督主府都收了。” 孙氏这段位,哪儿是婵夏的对手,几句话就怼得孙氏没有还手之力。 这一身朝服也不是白穿的,内宅女人这些勾心斗角的小把戏,婵夏根本不放在眼里。 孙氏身边站着的女子见气氛陷入了僵局,忙说了几句话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又招呼大家落座,戏台子也换了一出戏,气氛这才重新恢复正常。 戚夫人坐在婵夏边上,拧着手帕扬眉吐气道: “多亏了大人主持公道,这些日子,咱们几个可是没少受她的气,她们这些人,仗着资历老,瞧不起我们这些封地过来的,总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婵夏看她心直口快,一副没心眼的样子,跟她聊了几句话,很自然的把话题扯到她来的目的上。 “大人问我跟老爷如何相处?”戚夫人忙问,“我家老爷没惹什么事吧?” 婵夏是厂卫的人,戚夫人第一反应就是陛下对四喜生了疑,吓了一跳。 “没,单纯是我自己好奇,我这不是要成亲了么,也不太懂夫妻相处之道,想着问问。” 戚夫人再三确认,确定不是四喜出事后,这才拍拍心口,拉起婵夏的手话起家常来。 这位戚夫人在成帝从宫里带到封地的,一无才二无貌,处事也不大机灵,成帝看她跟四喜是同乡,就把她许给四喜,到现在也有十余年了。 说起别的不行,唯独这给宦官做媳妇,戚夫人是头头是道。 分别从衣食住行伺候起居等方面,巨细靡遗的讲给婵夏听。 “这太监也是男人,只是有些地方不大同于常人,他们白日在宫里谨小慎微,倍感疲惫,回到家脾气难免会大些,我看你家督主那么忙,想必回去后也少不了磕碰吧?” “呃...”并没有呢。 婵夏想了想,于瑾发脾气的次数,把前世都加在一起,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周围几个夫人见她们聊这个,纷纷围了过来,吐槽起自家的老爷。 这个说老爷脾气大,那个说老爷阴晴不定,说得婵夏无从插嘴。 这些于瑾都没有啊。 都是她跟他闹脾气,她阴阳怪气的时候比较多。 “说起这个,你们最近买香粉了吗?”有个夫人问。 话题从太监脾气大转为哪家香粉效果好,一片热议。 “你们为什么买香粉啊?”婵夏没憋住,插了一嘴。 “督主不用吗?”众夫人用看稀罕玩意的眼神看婵夏。 婵夏干笑两声,她还真没见于瑾用那玩意——关键是,用那玩意干啥的? 戚夫人见她一脸懵懂,只当她年少不懂得伺候人,忙把她拽到一边,如此这般的趴在耳边小声嘀咕。 说这太监净身后,因为小解方式发生了改变,身上难免会有些不大好闻的味道,所以香粉也成了必备品,更是公公们实力的象征。 作为宦官的媳妇,这些事自然是要早早打理好,不要等着自家老爷开口再去准备。 婵夏努力想了下,于瑾身上只有一种很自然的阳光味道,很清爽,极度重视个人清洁的人就是这样的,也没见着他抹香粉啊。 戚夫人这没心眼的,已经把婵夏当成自己人了,把她多年来的经验倾囊相授。 “你现在年纪小,督主尚且让着你,等到了我们这年岁再想学就晚了,你看那边。”戚夫人指着宴席的一角。 “那是司礼监赵公公家的赵氏。” 婵夏只看了一眼,出于职业敏锐,马上说道:“脸上有淤痕,手腕也有约束伤,涂了粉,但依然能看出来。” 戚夫人叹息:“赵公公也是个狠心的,三天两头的打她,每每见她都是遍体鳞伤的,好好个人,打成这样,我倒是想跟我家老爷说几句,可是赵公公又不归我家老爷管...” “为什么打她?”来时忍冬也说过一嘴,这赵氏同孙氏一样,都是魏晨余党,婵夏看那赵氏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大好的年岁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虽政见不同,却依然起了恻隐之心。 戚夫人压低声音,趴在婵夏耳畔说道:“说是赵氏在外偷汉子,但听府里的老人说,赵公公之前也打死过两任夫人了,都说是偷汉子...哪儿那么多汉子偷啊,咱们这些嫁了宦官的女子,哪个不是谨小慎微的过日子,我看就是那赵公公疑神疑鬼。” 婵夏闻言唏嘘不已。 这在座的女子虽然都嫁了宦官,可每个人的命都不同,有戚夫人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的,也有赵氏这样不顺遂的,正如这世间婚姻百态,每个人的婚姻都各不相同,想要过好日子,问别人是没有的,还是要自己体会摸索。 正当婵夏以为她的这趟“取经”之旅白来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啊!”孙氏那桌传来惨叫声。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孙氏捂着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无衣卷 第228章这里面有个真凶 从婵夏发现孙氏吐血,再到她走到孙氏座位,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走过去时,孙氏已经气绝身亡。 前一刻还欢声一片的宴席霎时惊呼不断,混乱成一团。 “忍冬控制现场,马上派人知会督主,在座所有人从上到下全都不准出去,彩凝取我的箱子来。” 婵夏果断做出判断。 其他夫人都吓傻了,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人,下一秒突然死了。 “肌肉松弛,血液凝固——”婵夏边说边翻开孙氏眼皮,“瞳孔缩小,牙关紧闭,死前有尿失禁的情况。” “夏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夫人过来,脸色煞白的问。 这茶会是她张罗办的,出了人命,吓也要吓死了。 “初步判定,是中毒身亡,但什么毒起效如此迅速——感觉像是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戚夫人捂嘴惊呼。 “夫人知道这个毒?”婵夏抬头问。 戚夫人连连点头。 “我听我家老爷说过,边境战时,将士们用一种树的汁液涂在箭上,沾血就死,霸道的很,根本没有解药。” “这见血封喉当地人称之为七上八下九倒地,的确是霸道的毒。” 婵夏戴着手套,把死者浑身摸一个遍。 围在边上的夫人们这才意识到,刚刚跟她们谈笑风生的小姑娘,真真是跟死人打交道的,看婵夏熟稔验尸,好多夫人都感觉到不适。 有那么三两个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 “这太晦气了,督主怎会娶她这样与死人打交道的女人呢?” “就是啊,人都死了,她也不怕……听说她是仵作世家出身,出身还不如咱们。” 婵夏此刻正掰开死者的嘴,里面都是血,她站起来问彩凝要水,准备冲洗死者嘴,听到这句顺口回了句: “因为督主他比我还擅长验死人,此人最大嗜好,就闲着没事时去停尸房查验有无冤狱。” “以及,如果没有我们这些被你们嫌弃晦气的仵作,你们哪来的喝茶聊天的安乐时光?” 那几个议论她的人都不敢开口了,一个个心虚低头,唯恐婵夏跟于瑾告状。 婵夏忙着查案,也没空跟这些人贫嘴,随口回了句,接过彩凝递过来的水杯,仔细冲刷。 厂卫的人在婵夏忙活起来后就到了现场,所有夫人都被带到了隔壁房控制起来,等婵夏查验完了就要挨个盘问了。 婵夏这正查着,门口传来一阵躁动声。 “放肆!咱家的路你们也敢拦?别以为你们是于公公的人咱家就怕你们!” 这声音,阴阳怪气还带拐弯,听着就像是刀片刮铁片时产生的噪音,忍冬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孙公公来了。” 死者孙氏的相公来了,这是接到消息就过来了。 厂卫的人训练有素,挡着门不让他进。 直到婵夏发了令,孙公公才进来。 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孙氏,孙公公涂满了粉的老脸抖了又抖,脚步一踉跄,差点没晕过去。 不顾两旁随从阻拦,竟扑倒在地,哭着趴在孙氏身上。 “乖乖,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起来与我说说话,你不让我出去,我不去就是了,你快起来啊!” 婵夏趁机打量,这孙公公长得瘦小枯干,三角眼涂了一张大白脸,说话声音尖细,特别符合民间对太监的描述。 一看就是心机颇深阴险狡诈的。 忍冬也说过,孙公公是于瑾在朝堂上的政敌之一,他是魏晨余党,文书房虽然于瑾是掌印太监,掌握大权,可这个孙公公作为秉笔太监也有朱批权限,不容小窥。 尽管对孙公公的评价大多都是“阴阳怪气死太监”,但这会婵夏见他哭得伤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脸上厚厚的粉都被哭花了,几度晕厥。 这再奸诈的人,也总有个软肋,就算是孙公公这样不怎么磊落的小人,心里也有个白月光。 婵夏回想孙公公与孙氏相识过往,只怕他是真心喜爱孙氏的,要不也不能强行霸占干儿媳。 “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是你,一定是你!”孙公公哭够了,突然站起来,指着婵夏。 “是你弄死了我的乖乖,于瑾跟咱家不合,你们报复,我要禀明陛下!” “你说什么呢,我家夫人吃饱了撑得动她干嘛?”忍冬站出来,被婵夏伸手拦住。 “孙公公,我理解你失去亲人的痛苦,但你冷静下来想想,如果是我要动手,我会不会选择今日?” 茶会办了多少茬了,她都没来,今日来了还出命案了。 “甭管我家督主朝堂上与你如何,我们这些掌刑事之人,绝不可能犯下这等低级错误。” 所有人都看到她开宴前与孙氏唇枪舌剑,她选择这时候下手,跟傻瓜有什么区别? 孙公公将信将疑,不是婵夏,那—— “是不是你?你与我家乖乖多有口角,怀恨在心!” 被孙公公问到的戚夫人吓得退后一步,话都说不出来了,看在孙公公眼里就成了心虚的存在。 “四喜老贼!他在陛下面前天天念咱家的坏话,这咱家都忍了,他竟然教唆家眷害我乖乖,咱家现在就结果了你的狗命,再进宫找四喜老贼算账!” 孙公公喊完竟伸出手,对准戚夫人的脖子掐过去,这一看就是气到失去理智了。 平日里怎可能做这种事,这会悲痛欲绝,算计了一辈子的人也会抛下一切,脑子里只剩下最原始的仇恨。 戚夫人见状吓得俩眼一翻,晕过去了。 婵夏忙命人把孙公公拦下,忍冬还被咬了一口,场面一度混乱。 “孙公公,你这样咆哮现场对案情毫无帮助,害你夫人的人就在这现场参会人员里,但绝对不是戚夫人。” “你个小仵作胚子放开我!四喜老贼与于瑾匹夫都是一丘之貉,你自然向着她!” “我有证据证明不是戚夫人,也有把握一炷香内找到真凶,只是——” 婵夏眯着眼睛看他,冷着声音道:“你刚刚,叫我家督主什么来着?” 无衣卷 第229章小阿夏巧技拿真凶 孙公公听婵夏这番话,眼睛骤然变大,窜过来企图抓着婵夏的衣襟,被彩凝挡住——有话好好说,动毛的手? “你真的可以查到害乖乖的奸人?” 婵夏走到孙氏之前的坐席前,用视线扫了眼桌上的糕点,视线落在喝了一半的酸梅汤上,端起来,用手试探了下温度,冰冰凉。 她已经明白毒是怎么下的了,并不复杂。 “自是不难,只要掌握了凶手下毒原理,查出真凶就是顷刻间的事。” “那你还等着干嘛?还不赶紧查?!”孙公公催促。 婵夏冷笑,双手叉腰。 “查案是要走流程的,你回去等通知吧,我不急——毕竟,我们厂卫提督在你嘴里,也不过就是个‘匹夫’,‘匹夫’审批什么的,需要时间,三年两年也是他,五年十年也是他,你就是告到陛下那也没用。” 都是混官场的,“走流程”这三字一出来,就等同告诉对方,你得罪老子了,老子就是要卡你。 孙公公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稍一沉思就明白了。 这死丫头一定是记仇他骂于瑾 “你想怎样?怎样才能让你现在就查找真凶?” “很简单,你只要见到我家督主,当着他的面自呼三句,我是匹夫,我现在就能跳过一切流程查案。” 孙公公差点气的把牙咬碎,这丫头也太嚣张了! “怎么,孙公公,你对孙氏的感情就这么一点点?”婵夏用手比了个米粒大小。 “放肆!”孙公公身边跟着的随从都听不下去了。 孙公公比于瑾也只小半级而已,于瑾见了孙公公都未必会这么说话。 “我答应你了,你若能查出真凶一切好说,你若是查不出来,我就是告到陛下那,也不会放过你!”孙公公对婵夏说道。 婵夏胸有成竹。 “这些小事,还闹不到陛下那,我自己就解决了。” 转身对着地上的孙氏真诚道:“他这样真心待你,若你地下有知当感欣慰了。我现在就找出害你那人,虽不能让你起死回生,也好让你走个明白。” 孙公公看婵夏仔细地替孙氏擦拭脸上的血渍,又听她这么说,心里对婵夏的仇恨倒是消退了许多。 “彩凝,你把忍冬唤来,让他给孙氏整理下妆容,我刚查验时把她脸上的妆都弄花了,我看她也是爱美之人,让她走得体面些吧。” “夏姑娘?”彩凝不解。 孙公公是督主的政敌,婵夏没必要这么做的。 “政见有所不同,但人的悲喜总有相同之处的。” 婵夏看了眼孙氏,抛开孙氏活着时的恣意放肆不说,只看她跟孙公公之间的感情,还是挺触动她的。 感情是这最公平的存在,卑鄙的人和磊落的人,都可以拥有它。 各位贵妇被集中控制在一个房内,由厂卫的人层层把守,谁也不能出去,屋内嘈杂一片,有骂骂咧咧的,也有抹着眼泪惊慌失措的。 看婵夏带着孙公公进来了,众人喊成一片。 有叫冤枉的,有哭着要找自家老爷的。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婵夏抬手,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随从搬来两把椅子,婵夏示意孙公公坐下,孙公公冷着脸坐在婵夏的边上。 “把香点上。”孙公公命令道,扭头对婵夏冷语,“夏大人,咱家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过了一炷香你找不到真凶,咱家跟你没完!” 那些等着孙公公过来主持大局的,看到这一幕都安静下来,都想看婵夏怎么在一炷香时间内破案。 “就在刚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们失去了一位故人,经过我缜密调查,证实了凶手就在我们当中,在座的各位,每一位都有嫌疑。” 婵夏这话一说,屋内霎时沸腾了。 “夏大人,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即便你是督主的人,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朝廷命妇!” “放我们回去,我们要回家!” 婵夏做了个嘘的手势,众人不为所动,有几个情绪激动的,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往外走。 堵在门口的番役抽刀,众人又不敢动了。 “我们厂卫查案素来重证据,若不是各位做的,只要你们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随时放人。” “怎么才能证明?”有人问。 “很简单。”婵夏拍拍手。 几个丫鬟端着托盘上来。 托盘里摆满了白釉小盏,一个挨着一个,每一盏都是八分满,里面是焦糖色的酸梅汤,上面漂浮着两块冰块,看着很是凉爽诱人。 “这里有我为诸位准备的酸梅汤,只要你们能保证一滴不剩的喝完,便可证明清白离去,注意我说的,是一滴也不剩,包括冰块。” “你让我们吃我们就吃?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有个妇人喊道。 婵夏闭着眼随手抓起一碗,一饮而尽。 “我喝了,还没死,想回家的,现在可以喝了。” 众人见婵夏都喝了,孙公公又一言不发,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走过来抓起一碗一饮而尽。 婵夏比了比碗里的冰块,那妇人毫不犹豫地嚼碎。 “很好,你可以走了。”婵夏说道。 那妇人如释重负,忙带着侍女走了出去,这屋里的氛围过于凝重,待在里面人都要窒息了。 见有人出去,众人便跃跃欲试,都想上来喝完走人。 婵夏命下人把所有茶盏都分下去,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喝,这样来得快些。 孙公公不知婵夏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的视线一会落在神态各异的人群里,一会又落在燃烧的香上。 香已经过半了,这边还闹腾着喝酸梅汤,真让人心焦。 “时间到,把碗都放下吧。”婵夏起身,挨个查看。 有那喝汤慢的,碗里还剩冰块没吃完,竟不顾形象直接抓起来塞嘴里,唯恐被婵夏怀疑是凶手捉厂卫严刑拷打。 婵夏走了一圈,突然停在其中一个桌前,伸出手掐住一个贵妇的咽喉,那贵妇没想到她会动手,哇一口,含在嘴里的冰块吐了出来。 “凶手就是她。孙公公,你可以把她带回去拷问了。” 无衣卷 第230章吃的里有东西 被婵夏掐住咽喉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赵公公家的赵氏。 之前宴会主人戚夫人特意跟婵夏介绍过这个赵氏。 赵公公怀疑她在养汉子,找到机会就打她,她每次出来身上都有伤。 赵氏在众人心里一直是可怜的苦命人,谁也想不到,婵夏怀疑的真凶竟然是她。 更何况婵夏用的是笃定的口吻,一点都不曾怀疑。 “这?怎么可能是她?”孙公公站了起来,看着摊在椅子上的赵氏。 赵公公跟孙公公这俩人同为魏晨余党,俩人相互勾结,关系最好。 孙公公完全不能接受,害死他心头好的,竟然是赵公公的女人。 “陈婵夏,你有没有可能弄错?你凭什么说是她?”孙公公质问。 其他没走的夫人们也交头接耳,对婵夏这个推测表示了怀疑。 就连戚夫人也偷偷拽了婵夏,小声说道:“你查错了吧?谁都有可能害孙氏,唯独她不能。” “哦,为何啊?”婵夏问。 “这孙氏与她还是远亲关系,若不是孙氏提拔,她现在还在乡下呢,害谁也不能害自家亲戚啊。” 婵夏冷笑。 “害得就是亲戚,赵氏,你心里恨透了孙氏吧?若不是她带你出来,你也不用过现在这般凄惨的日子,不用天天挨打,我说的没错吧?” 赵氏摊在椅子上,只顾着抹眼泪,却是一言不发。 “我没遇到督主前,不过是青州的仵作女儿,在座各位看来,这是再低贱不过的出身吧?但我不那么觉得,我有我的快乐,想必赵氏也是如此,乡下日子虽清贫,可却是自在,嫁个门当户对的庄户人家,夫妇和美,儿孙满堂,何乐不为?” 赵氏听婵夏说这个,情绪失控,放声大哭。 “这京城虽繁华,赵公公虽权势滔天,锦衣玉食的供着你,可终究是笼中鸟,再奢华于你也不过是华丽的牢笼,你恨透了他吧?恨他打你骂你,更恨他肆意诋毁你的名节,但你不敢对赵公公还击,于是,你把目标对准了引你入京的孙氏,赵氏,我说的对吧?” “我才不是什么赵氏!赵是那个死老头子给的姓,我听到这个姓就恶心!”赵氏被婵夏的假设刺激得拍案而起,将桌上的杯碟一股脑地推到地上,指着瞠目结舌的孙公公骂道。 “你们这些阉狗!没根的东西,自己身子残缺,在宫里低眉顺眼,回到家把气都撒在女人身上,我呸!” 赵氏边骂边吐口水,孙公公眼里掠过杀意。 不等他有反应,婵夏一抬手,对着赵氏的脸啪就是一下。 “这一下,是替所有宦官打的,宦官也是人,是人就有好有坏,你不能因为自己遇到个狗东西,就觉得全天下的宦官都不是好人。” 孙公公莫名的舒坦,看婵夏也顺眼了几分。 “你这阉狗的女人,说话自然向着这些狗东西,你以为督主会永远待你好吗?早晚有天,他也会疑神疑鬼,动辄对你打骂,你,你,还有你们——”赵氏的手胡乱的指着屋里的其他女人,疯癫地笑着,“你们早晚都会跟我一样,哈哈哈!” 婵夏听她说阉狗俩字,本欲抬手再甩她一巴掌,可是看她疯疯癫癫的模样,又觉得打这样的人丢份,赵氏这会已经算不上正常人了,受刺激多了,脑袋有问题了。 孙氏的贴身丫鬟哭着站了出来,抹着眼泪骂道: “你可真是狼心狗肺,我家夫人为了你的事儿,天天跟老爷吵闹,她几次三番都想帮你,甚至因为你的事儿,挨了老爷一巴掌呢...你却这样对她!” “她为了我的事...跟孙公公吵闹?”赵氏停止狂笑,怔怔地问道。 孙公公痛苦地点头,他从没打过孙氏,就今晨被闹急了,打了她一巴掌,还赌气去外面喝了花酒。 谁能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呢。 “不可能的,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她把我弄到京城,找了那么个阉狗给我,就是想让我一辈子落魄,用她的好日子衬托我的落魄!” 赵氏疯狂摇头,完全不相信被她害死的那个女人,竟是一心帮她。 “是或不是,孙公公总不会说谎,赵氏,你本该有更好的结局才是,若你能忍一忍,凭孙氏对你的照拂,总能熬过这关,可你偏偏选了最糟糕的处理方式,放任害你的人不管,反而害死最关心你的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婵夏这番话比打赵氏还让她痛苦,赵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孙公公一挥手,示意手下人把她带下去。 这种官司不至于惊动官府,通常两家之间通个气,自己就解决了。 婵夏也无心过问孙公公会怎么收拾这个女人,这不是她职能范围内的事儿。 孙公公站起身,对婵夏拱手道:“夏大人,还请问一句,你是如何发现这贱妇害人的?” 这一句,倒是有了几分尊敬。 抛开于瑾跟孙公公敌对的关系,就事论事,婵夏这破案速度的确令人刮目相看,哪怕是对手,也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孙氏所中的毒是见血封喉,这种毒取自某种树干的汁液,如果是服用,对身体并无大碍,甚至可以治疗一些妇科疾病。但不能见血,遇到伤处见血封喉,这也是这毒名字的来源。” 边疆战士们将这种毒沾在箭头上,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令人血液凝固,窒息而死。 “我查遍孙氏全身,确认无伤口,又撬开她的嘴,在牙龈处发现了细微伤口,见血封喉毒发迅速,遇到血马上发作,我查看了孙氏坐的那桌席面,看到她碗里的冰块不见了。” “所以,毒是放在冰块里?”孙公公问。 “毒不在冰块里,但是这冰块里,藏了小小的一根刺,那刺你夫人可有吃冰的习惯?” 孙公公颔首,孙氏生前有一嗜好,就喜欢嚼冰。 “赵氏跟孙氏平日里交好,她留意到孙氏的这一习惯后,利用这个害死了孙氏。” 案子破了,婵夏带着彩凝等人回府,路过市集看到有卖桂花糕的,就差人去买。 买回来还是热的,婵夏一口咬下去,僵。 “怎么了?你也跟那孙氏似的,吃出个刺儿?”忍冬打趣。 “倒是没有刺,可是...有这个!”婵夏从嘴里抽出一物,忍冬和彩凝同时惊。 这,这是?! 无衣卷 第231章中了圈套 婵夏从嘴里抽出一个油蜡密封的小纸条,掐碎外皮,摊开纸。 上面就一行字:五月既望时,游子离乡久 落款是,一朵粉色的桃花。 婵夏为之一振,从马包里取出那柄珍藏的红油纸伞。 伞柄上的手绘桃花,与这纸上的如出一辙。 只是颜色不同。 粉色,为何是粉色? 桃花杀手每次定下目标,都是手绘一朵白色的桃花,待目标已死,再涂成红色。 彩凝和忍冬也看到了,俩人不约而同地扫视周围。 人来人往,或许桃花杀手,就隐藏在人群中。 “我去找卖桂花糕的问问。”忍冬说道。 “没用的,她不想见我,必然早就离开了。” “难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你——或者,她在警告你,不要你继续查下去了?”彩凝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不太像,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两句话里。” 婵夏反复查看纸条,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婵夏的脑子里一团乱,视线一一掠过街上的百姓,她感受不到甄霓对她的杀意,却又不明白这纸条是什么意思。 “算了,先去药铺,看看我订的药材都到了没。”婵夏定了一些药材准备搓丸子。 最近忙于查案,她童叟无欺卖药生意都耽搁了。 “府内的后院督主也让人给你备好了,药苗也都种下去了,要我说啊,督主也真是有心了,那么好的园子,不弄奇花异石,非得弄些药材,搞不懂你们俩想什么。”忍冬抱怨。 “花草虽美,实用性却不高,更何况有些药材,开起花来也是很美的。我的名字,就是我阿娘怀我的时候,路过一大片怒放的半夏花田,她看着那片盛开的半夏,觉得开的婵婉绵绵,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你竟然还有这么美好的名字!”忍冬震惊了,“你阿爹不是仵作吗?” “我阿爹是仵作,但我阿娘不是啊,我阿爹说她当年给大户人家的千金做过伴读,能识文断字,文采斐然,长得也好看,他常说我跟我阿娘长得差不多,你看我就能看到我阿娘。” “真是想不到,陈老竟还有这样的艳福...等会,你这不就是变着法的夸自己好看吗?” 婵夏刚想说点什么,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 “五月既望时...是半夏啊,游子离乡人,是当归啊,她是想让我归来,可是我要归向何方呢?” “你自己嘀咕什么呢?” “一定是有什么含义,我得仔细想想,我到底忽略了什么...”婵夏仿佛听不到忍冬的询问,自言自语。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催马快速离去,忍冬和彩凝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紧随其后。 婵夏一路策马出了城,她这样纵马疾驰引来了守城官兵的注意,还是忍冬掏了腰牌才没被拦下。 三丽鸥是于瑾特意挑给婵夏的良驹,在城中还有所收敛,除了城无需躲让行人,脚程极快,没一会就把彩凝和忍冬甩在身后。 “哎,你说桃花杀手会不会在纸条上涂了什么让人产生幻觉的药?就像是孙氏被害那样,小阿夏咬一口后,毒素进入她的身体里,让她行为异常?”忍冬眼看着婵夏纵马进了林中踪迹不见。 不由得展开了想象,很自然的把孙氏中毒案带入到婵夏身上。 “你觉得...夏姑娘即便是不用药,她行为能用常理所衡量?” 俩人对视一眼,还真是。 这世上想找第二个夏姑娘也难,身为女子沉迷破案,终日与那些断骨烂肉混在一起,也是没谁了。 婵夏甩开了彩凝忍冬,沿着记忆找下去。 半夏,当归。 甄霓写给她的纸条是两位药材的字谜,眼下已经过了半夏怒放的季节,但她记得京郊有一大片野生半夏。 秋季正是采挖的季节,她记得药铺掌柜曾说过一嘴,那地方挨着于瑭被查封的庄子,所以婵夏记忆深刻。 一路纵马,到时已经是傍晚。 天被夕阳染成了血色,大地弥漫着荒凉的气息,婵夏只见药田里,一个人影伫立在那,背对着她,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婵夏突然浮现一抹不祥的预感。 纵马朝着人影方向奔去。 那人影听到马蹄声转身,手里的铁镐清晰可见,血色的夕阳在他的脸色勾勒出茫然的痕迹。 正是陈四。 婵夏心头跳过俩个大字:不好! 正待她要冲过去拽起陈四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惊人的锣声。 坏了,中计了! 当婵夏意识到这个,再想做出反应,已然是太迟。 一群百姓蜂拥而上,将陈四围在其中,随着密集的锣声,一群身着吏服的衙役也跑了过来,手里都提着工具,这一看就是蓄谋已久。 陈四恍惚地看着手里的铁镐,任由这些人将他围在其中。 “抓到了!就是这个家伙!” “打死他!” “打啊!” 百姓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婵夏忙出声喊道: “厂卫办差官在此,尔等休得放肆!” 她这一声虽竭尽全力,却压不住群情激愤的人群喊声。 无奈之下,婵夏只能掏出怀里的信号箭,空心的鸣笛箭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声音,总算是把官兵百姓的注意力吸了过来。 婵夏掏出自己的令牌,从马上跳了下来。 “我乃厂卫贴刑官,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四看到婵夏,茫然的脸色骤然浮现出心虚的神色,慌忙把头扭到一边,不敢与婵夏相认。 “管事的出来回话!”婵夏弄不清眼前的情况,只想找人问问。 看这些官吏的穿着,像是巡捕营的人。 这巡捕营负责外城和京郊这一代的治安,缉盗捉贼,偶尔也兼管救火等杂事,若非有案情,这些人是不会随便抓人的。 “夏大人,还真是久违了呢。” 人群分成两边,一个华衣老者迈着四方步踱步而出,手捋短须,神色中带了几丝狡诈与得意。 太傅梅显! 婵夏一看到这个人,脑袋嗡一下就炸了,下意识地看向陈四,心里知道今儿事儿大了。 她阿爹中了梅显的圈套,难以脱身了。 无衣卷 第232章盗墓的不是我阿爹 梅显有备而来。 不仅聚集了京郊的巡捕营,他的身侧,还跟着大理寺卿闻人染。 婵夏一看这些人,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面上依然要撑做若无其事,先拱手给梅显施礼道: “不知是怎样的案情,竟惊动了太傅和闻人大人?” “说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把这一片地赏给了本官,今日闲暇无事,约了闻人大人过来钓鱼,听到辖区百姓议论,说近几日盗墓贼猖獗,我便叫了巡捕营的过来看看,这不,人赃并获了。” 梅显比了下陈四的方向。 陈四手里握着铁镐,边上还放着一具棺材,他的脚边堆满了陪葬品。 任谁看,都像是盗墓的。 大燕对偷坟掘墓是要处以重刑的,斩立决。 婵夏明知道这很可能是太傅给自己挖的圈套,却不得不看向陈四。 陈四举起手里的铁镐想要挡着脸,婵夏怒从心中起。 “挡什么,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阿爹,你来这干什么?” 听婵夏喊陈四阿爹,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看婵夏穿着厂卫的制服,敢怒不敢言,婵夏只看他们的表情都能猜得到,这些人在想着她要包庇阿爹。 偏偏又不能装作不认识,梅显老贼等着她呢,闻人染也是见过陈四的,这笔账横竖都是糊涂。 “我——我来挖药。”陈四眼神游离,一看就是说话。 梅显闻声仰天大笑,嚣张道:“夏大人,他说的话,你可信啊?你们信吗?” “呸!挖得这是什么药?他分明是过来刨我们的祖坟!缺了大德,不怕遭雷劈!”人群中有人骂道。 刨人家祖坟,无论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容饶恕的重罪,就算这些人现在把陈四失手打死,官府也不可能治他们的重罪。 “各位请听我一言,我阿爹会出现在此刻必然事出有因,我虽是厂卫办差官,却绝不会包庇自己亲人,若他真冒犯了各位的祖坟,我必会秉公办事,但这里面,只怕是另有隐情!” “是啊,夏大人可不是普通人,你是厂卫提督的未婚妻,陛下亲自赐的婚,你们这样的门户,又何须偷人家祖坟拿人家陪葬?可别是冤枉了督主未来的岳丈啊!”梅显故作惊讶。 “可我怎么听说,督主的岳丈不过是仵作出身,家里也没什么底子,眼看闺女要成婚了,拿不出像样的陪嫁,跑过来挖人家坟,也不是不可能。”梅显身边的一个随从说道。 这一听就是早就设计好的自问自答,随便两句就把于瑾牵扯进来了。 婵夏心里骂了句,这老贼太狗了。 这时候把于瑾的身份扯出来,不就等于往督主头上扣屎盆子吗? 用不了半天,全京城都得知道,厂卫提督的岳父偷坟掘墓,督主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满朝文武? 果不其然,这些百姓听到偷坟的竟然是督主的岳丈,群情激愤,骂骂咧咧。 “阿爹,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你说啊!”婵夏把希望寄托在陈四身上。 只要陈四开口,她就能想办法替他排除嫌疑。 但陈四这会也不知怎么了,双唇紧闭,一言不发,见婵夏一再追问,竟笔直地向后倒去。 婵夏一看就知道,这是装晕呢。 看来陈四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说。 “既然是督主家的人,本官按理说应该让你带他回去,可是你看这民意...不可违啊。”梅显假惺惺地说。 人群中站出来俩老者,噗通跪在地上,边磕头边痛哭。 “求太傅主持公道!我们赵家祖坟被盗,我等若不能替先人还个公道,只能以死明志一头撞死在这,也省的地下无言见祖宗啊!” 这一唱一和的,婵夏要是敢带陈四走,就得落下个逼死百姓的恶名,这笔账也会记在于瑾头上。 “若真有人知法犯法,莫说太傅,就是我这小小贴刑官也是不能姑息的,这位老伯,你怎么称呼?”婵夏问说话那个老者。 “小老儿乃赵家族长,祖辈几代都住在这附近。” “他盗的,是何人的墓穴?” “乃是我家先祖。” “你家先祖是做何营生的?”婵夏追问。 “夏大人,你这是作何?你阿爹偷盗别人家祖坟,你倒反盘问起人家后人来,这难道是仗着厂卫的权势欺负百姓?”太傅身后的随从喊话。 婵夏把视线对准一直保持沉默的闻人染。 “闻人大人,想必你心中也有诸多困惑吧?不如你我一通盘查,也好还案情一个真相。” “这——”闻人染迟疑。 “案情不审不明,若现在就把人带回去,再来查找真相,只怕是早就被人动了手脚,不如现在,当着百姓和太傅还有闻人大人,我们查个明白。” 彩凝和忍冬也赶过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俩人对视一眼,忍冬转身准备搬救兵。 这摆明了是太傅挖坑打算坑厂卫,欺负他们厂卫没人了? “都不准走,现场所有人都要留下。”婵夏出声制止忍冬,这时搬救兵,只能落人口实。 “本官不才,愿意与夏大人一同查案,分别记录,也好留着对簿公堂。”闻人染说道。 婵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猜对了。 太傅拽着闻人染过来,就是想锤死婵夏,日后成帝追责,也好把闻人染推出来做证人。 婵夏与闻人染接触过两次,知道此人虽然查验本领一般,却也是个正值之人,只能请他做个见证。 “还请夏大人从速,本官虽同情你父女情深,但法不容情,民意不可违,也不好拖延太久,就一炷香时间吧。” 太傅说完,马上有人端了香炉出来。 婵夏心里冷笑,这狗东西,香炉都备上了,这是打算打她的脸吗? “赵老伯,你家先人作何营生?”闻人染接过婵夏刚刚的问题问族长。 “回大人的话,这墓里葬的我家高祖,高祖经商,家底殷实,陪葬的明器也较为常人贵重。” “哦,高祖,那死了有些年头了吧?”婵夏扫了眼周围环境,在脑中快速计算起风水来。 “正是。” 走到棺材前,抓起一把地上的土,用手捏碎,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闻人染等婵夏问完了,也想问几个他关心的问题,虽然他现在毫无头绪,但也把婵夏跟这老头的问答都仔细记在心里。 婵夏没给他继续提问的机会。 站起身,对着太傅拱手。 “太傅,可以放人了,盗墓的不是我阿爹。” 无衣卷 第233章撑腰的来了 除了婵夏以外,所有人都很惊讶。 “夏大人,你这就有包庇之嫌了,你只看了几眼,如何判定你阿爹没有盗墓啊?” “依据比较多。先挑着最重要的几点说,这寿材我没打开,但大家可以看一下,黄松木的寿材,天下寿材七尺三,这么大个寿材,少说要上百斤,我阿爹如何一人拖棺材到这的?” “也许这寿材本就埋在这里呢。”太傅身边的那个小官继续辩驳。 “不可能埋在这。” 婵夏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开始画。 “祖坟风水影响后代运势,假设这家的祖穴在这,那么现在放寿材的位置,就是明堂,谁会把明堂挡住?” 明堂指的是祖穴前平坦开阔、水聚交流的地方,视为地气聚集地。 这么关键的位置,怎么可能埋棺材? 太傅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人,仿佛在质问他们是怎么办事的。 闻人染恍然,不由得佩服起婵夏来,忙围着祖坟绕了一圈,果然是疑点颇多。 “夏大人观察真是细致入微啊,经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疑点。根据祖坟排列规矩,高祖大概要葬在这个位置。” 闻人染接过婵夏手里的树杈,就着她画的地形图画了起来。 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还有一定的距离呢。 “若真是陈四偷坟,他为何要舍近求远,把寿材拽到这里开?地上为何没有留下拖拽痕迹?” “或许他有同党呢。”太傅身边的小官继续狡辩。 婵夏就等着他问这句,随手指着太傅那边的俩家丁说道。 “你们俩,过来抬棺材。” 这俩被点到名的百般不愿意,却又推脱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按着婵夏的要求抬棺材。 俩人抬棺十分吃力,勉强走了几步就放下了。 婵夏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道:“此处土地较为松软,且土质颗粒比较细,抬棺过来,负重增加,地上必定会留下足迹。” “地上也有你阿爹的足迹!” “请各位仔细观察,这两组足迹的对比。首先我们来看这扛了棺材的,扛重物时,身体会侧倾,左右步长会缩小,若右肩扛,左足步角增大,右足步角变小。” 婵夏仔细讲解这几个脚印,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闻人染却是恍然大悟,只恨不得立刻记下她说的一切。 这种查案方式,闻所未闻,细想却是不无道理。 “因外侧偏压明显,左侧会有喷土痕迹,蹬踏痕迹增强,在干土地面上,足迹周围必定会有喷土痕迹。同样的道理,那位小哥用的右肩扛,足迹特点都是反过来的。” 婵夏又来到陈四留下的那几个足迹边上,用树棍指着分析道: “只有我阿爹一人的足迹,且足迹较轻,没有明显负重表现,脚印距离很短,后脚跟凹陷很深,前脚掌的痕迹相对浅一些。” “这能说明什么?” “第一,说明了他的年龄,这是标准的中年人的步伐,第二,说明他走路的姿态,必定是挺胸收腹,笔直走路才会有这种足迹,你们可曾见过挺胸抬头的盗墓贼?” “而且从足迹分布的痕迹来看,他若有同党,为何同党没有脚印,假设同党丢下他一人跑了,慌乱之间也该是抹掉俩人的足迹,怎只能抹一人?最关键的一点。” 婵夏比着陈四留下足迹的那条路说道: “若从这个方向扛棺材,必须要躲过诸多杂草,放着开拓地步走,挑着不好走的抬到这,这样的傻事儿,你们这等脑袋不灵光的都不会用,更何况我阿爹这种仵作出身的?世人皆知,仵作查案多了,若我们想犯事,不能说天衣无缝,却也能抹掉很多痕迹,不会如此明显。” 闻人染连连点头,对婵夏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夏大人所言极是,这案件的确有诸多疑点,单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陈四并无犯案可能。” 太傅黑着脸,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只是瞪着手下的几个出谋划策的小官,仿佛再问眼下如何收场。 现场的百姓虽不明白婵夏对于足迹的判定原理是什么,但在两组明显的脚印对比,以及现场路线的分析上,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于婵夏这边了。 “事实强于雄辩,无论设计多完美的栽赃陷害,只要留下痕迹,就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您说是吧?” 婵夏对梅显冷笑道。 这些人大概已经随便弄个现场,就能将阿爹锤死。 如果不是婵夏接到了甄霓的纸条找过来,现场一旦被破坏,陈四被太傅抓回去,想要洗清这个偷坟掘墓的罪名也是不能了。 甄霓在这件事上,的确是帮了婵夏大忙。 “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但你阿爹为何会在这个时间,拎着铁镐来到人家祖坟?他自己不开口说清楚,总是难逃嫌疑。” 婵夏蹙眉,看向陈四。 陈四在装晕,这婵夏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不愿意开口说明他为何来到此地,婵夏就算找遍了证据,也总是难以让人完全信服。 双方僵持不下时,只听一阵马蹄声从远及近。 众人闻声看过去,就见前方来了一队人马,马蹄掀起尘土,最前面是一匹黑色宝马,上面端坐一人,昂首挺胸器宇不凡。 正是于瑾。 婵夏看到于瑾来了,紧绷的神经稍有松弛,于瑾穿过人群翻身下马。 梅显的老眼微眯,心里却是惊骇不已。 他原本的计划,只是想栽赃陈四,以此要挟报复于瑾,想达到个隔山打牛的目的。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不仅横空出来个陈婵夏,更是引来了于瑾。 梅显甚至不知道于瑾是怎么接到消息的,按着他的情报,于瑾此时应该在宫里伴驾,两地尚有些距离,他到底是怎么接到消息赶过来的? 于瑾大步来到婵夏的身边,先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了婵夏焦虑的情绪,这才转身对梅显说道: “梅大人,我岳丈奉我之命在此秘密查案,不知诸位这真枪真刀的所为何意啊?我这没过门的小娘子最是胆小,你们这样吓着她,我可是会心疼的。” 众人:...仵作胆小?呸! 无衣卷 第234章这里面的是故人啊 婵夏听于瑾开口维护自己,心里虽然是感动,却也知道,阿爹绝不可能是他派过来的。 若阿爹真是给于瑾办事,不可能不通过她。 更不可能会表现的如此心虚,见搪塞不过去了,直接躺地上装晕。 婵夏能想明白的事儿,太傅这边也能想到,只是想到又如何? 于瑾不同于婵夏,他说出来的话没人能质疑,就算现场都知道他有意偏袒,却又不能拿他怎样。 局势朝着婵夏这边倾斜。 躺在地上的陈四闻言,马上哼唧一声,装作刚清醒的样子起来。 “小婿来迟,让岳丈受惊了。”于瑾过去搀扶。 陈四干咳两声,本想装模作样地说几句,对上闺女那犀利的眼,腿肚子瞬间软了下来。 这丫头自从跟了于瑾后,瞪起人的样子越来越吓人了,不敢直视啊!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本官也不好继续说下去了,于公公何不移步我的别院,尝尝我钓的河鱼?”梅显邀请道。 婵夏看他这虚伪的模样,心里狠狠呸了一口,真佩服阿蛋,每天面对着这些心口不一的人,他是如何做到冷静相处的。 “改日吧,我看这家祖坟还乱着,很好我们这人手足够,我打算帮百姓把祖坟恢复原状再离开,就不留太傅观看了。” 太傅知道这盘棋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从于瑾出来的那一刻,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告辞。”梅显对于瑾拱手,婵夏眼看着他转身的功夫脸沉了下来,郁闷的心情又舒坦了一些。 梅显老贼把她恶心的够呛,这一手栽赃陷害竟然算到了她阿爹身上,婵夏恨不得上去给这老贼来几杵子。 好在于瑾和婵夏配合默契,没有让梅显老贼得逞。 从老贼离去时黑着的表情里,婵夏能够觉察到他也被于瑾膈应的够呛。 对手不舒坦,婵夏就痛快了。 从袖子里抽出帕子,对着梅显挥舞。 “太傅,没事就来我们于府坐坐啊,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你到来!你可别走错了,是督主的于府,可不是那个谁的于府啊!” 这话可真是够戳心窝子了,拿于渊来膈应太傅,看太傅脚步明显一顿,婵夏瞬间舒坦的叉腰,甚至还笑出声来。 太傅被婵夏这一嗓子喊得加快脚步,心里把于瑾骂了个半死,这粗鄙的野丫头,真不知于瑾看上她什么了。 于瑾指挥跟着他一起来的番役将棺材抬回去,打算重新埋好。 此举赢得了百姓呼声一片,都说这厂卫办案铁血无情,现在看,也有为百姓考虑的温情一面么。 婵夏趁着众人忙着抬棺的功夫,压低声音问于瑾: “你怎会过来?” 他这来的也太及时了。 好似从天而降,解她燃眉之急。 “那你又是怎么过来的?”于瑾回问。 婵夏恍然,一定是甄霓! 甄霓先通知了自己,又想办法找到了于瑾。 若不是她出手帮忙,陈四这下卷入官司,只怕是难以脱身了。 婵夏看向陈四,后者心虚地看着天空。 这会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众人燃了火把,借着火光准备封坟。 不知是哪个村民嘀咕了句: “大晚上的封坟,不吉利啊。” 都说晚上阴气重,祭祀封坟都要选择在白日。 话音刚落,就听抬棺的番役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于瑾挑了四个人抬棺,突然少了一边的重量,那棺材竟侧翻在地,棺材盖打开,里面的骸骨落了出来。 赵氏族人见此状吓得跪倒一片,都以为是冒犯了鬼神。 遗骸从棺材里出来,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啊。 婵夏忙过去查看摔倒的那个番役,好在只是摔了一下,并无大碍。 “怎会无缘无故摔倒呢?”婵夏问。 “我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突然腿弯很痛,脚没站稳,这才摔了...”那摔倒的番役看着掉落在地的遗骸,惊魂未定道。 这遗骸掉落后可是贴着他的后背的,一想到近距离接触这个,心悸难平。 “快些把遗骸请回去,再找些和尚道士过来做场法事,以宽民心。”婵夏命令道。 她倒不是信这些,只是百姓们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惊恐不安,做一场法事甭管有用没用,总能安抚到大家。 这遗骸摔出来后,有些骨头摔了出来,不是专业的很难将其复位,婵夏戴上手套,让人多点些火把照得亮些,她要现场将这些骸骨归位。 于瑾也过来帮忙,俩人一个拿起了腿骨,一个拿起了指骨,同时觉得不对,一起抬头,对视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信息。 “把火照得亮些!” 婵夏就着火光一看,跟她猜想的一样。 这棺材里的骸骨早就白骨化了,埋了有些年了,因为摔下来时落地的冲击,骨头有些摔了出来,包裹躯干的衣物虽然因年头已久被侵蚀,却还没腐烂,能够看出是件丝绸女装。 “赵族长,你过来。”婵夏叫来赵氏族长,指着棺材问道,“你确定,这里面是你家高祖?” “千真万确,只有高祖的墓被翻动过。” “你高祖可与其妻合葬?” “这不可能,我赵氏一族祖坟皆为男在左女在右,根据正房、偏房、小妾依次向右排列,怎可乱了尊卑将妻妾葬在左边?” “那你解释下,为何你高祖的棺材里,装的是具女子遗骸?”婵夏把火把停在遗骸上方,刚大家忙着捡骨头,没人留意这骸骨穿着不对。 她和于瑾一看骨头就知道死者是女子。 男人的骨头粗而重,女子的骨头细而轻。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赵氏族长也懵了。 婵夏正想命人把赵氏高祖母的坟打开,看看是否埋错,就听她身边的陈四啊了一声,失心疯似的跑过来,夺过婵夏手里的火把,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当他看到这骸骨左脚缺了一根小脚趾后,嗷地一声哭了出来。 陈四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一双手哆嗦着想去抓骸骨,被婵夏一把按住。 “阿爹,你怎么了?” “我,我——”陈四泣不成声,又不知从何说起。 “坏了,这是中邪了啊!”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无衣卷 第235章来他一记回马枪 陈四想徒手抓骸骨,被婵夏一把抓住手腕。 “阿爹,使不得!” 这骸骨在地下埋了这么久,也不知上面有没有毒,阿爹身为老仵作,怎会不知深浅直接上手抓? 婵夏看他哭得这么伤心,心里觉得十分疑惑。 陈四今天诸多的反常,让婵夏觉得十分不对劲。 围观百姓见陈四行为异常,只当他是中了邪,对这个身份不明的女骸骨更是心生畏惧。 “阿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婵夏压低声音问,陈四涕泪齐下,哽咽的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婵夏看向于瑾,于瑾当机立断。 “把这骸骨入棺收好,带回去查验身份。” “不!让她入土为安吧!”陈四突然冲过去,抓着于瑾的手。 他从未表现得如此失态,于瑾眯了眯眼,手指稍一活动。 陈四就觉得手被针戳了下,还想说什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于瑾顺势将他扶住,对着众人说道: “我岳丈大概是中了煞,带他回去做找个道士好好的做场法事。” 这话说给谁都是信的。 毕竟今晚诸多事在一起,属实诡异。 婵夏看于瑾,于瑾冲着她微微颔首,婵夏马上知道是他动了手,稍一琢磨就明白他的用意了。 陈四的古怪,说明他心里藏着个不愿意与人分享的秘密,但陈四这会情绪失控,一旦做出说错了什么,被传出去,真要是有纰漏,于瑾也保不住他。 让陈四晕过去,就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赵氏族长过来,惶恐地对于瑾说道: “大人,这棺材里的是个身份不明的女子,那我家高祖哪儿去了?” “这件事我会调查,你们也无需恐惧,有结果我自会派人告知与你。” 于瑾心里明白,赵氏一族的高祖一定是被人换了,而换骸骨的,要么是梅显,要么是甄霓。 想要解开高祖遗骸去哪儿的秘密,就得让陈四开口,说出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于瑾命彩凝压送棺材回去,特别叮嘱,如果陈四醒了,直接塞小黑屋里关着,不允许他乱跑,更不允许任何人见他。 彩凝等人先行离去,于瑾带着婵夏,舍了马,甩开了随从,确认身后无太傅的探子跟踪,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赵氏祖坟。 闹腾了一圈,这会所有人都走了。 现场无人,俩人才能安静查线索。 俩人并没有从祖坟开始查,而是沿着祖坟周围的荒岭缓步搜索,婵夏走到一处,觉得土质有所不同,像是新翻过。 “阿蛋,这里!” 于瑾过来敲了她头一下:“不要乱叫。” “大铁子,你快看!”婵夏从善如流。 于瑾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她推坑里。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就是这里。” 于瑾从随身带的工具里抽出两把铁镐,俩人对着土一通刨。刨了几下,果然发现了一具棺材。 “黑棺材?”婵夏倒吸一口气,“看来被咱们带走的那具女尸,生前是横死的啊。” 大燕等级森严,棺材的颜色都不是随便乱用的。 皇帝的棺材要用正黄,象征着至尊皇权,至于这至尊皇权埋到地下会不会被岁月所侵蚀的褪色,全靠做棺材上金漆的工匠手艺。 寻常百姓都是以原木色居多,红色的棺材是给高寿之人用的,意味喜丧。 黑色棺材,就是给横死之人用的,寻常百姓绝不会随便用黑色。 “如果咱们没猜错,这棺材里装的,应该就是赵家高祖了。” 婵夏把棺材盖打开,用火折子看了眼,的确是男性骸骨,身上穿着的送老衣服,也符合赵氏高祖的身份。 婵夏和于瑾俩人刚合计了一下。 婵夏赶过去时,案发现场已经被人清理过了,该有的足迹什么的都被抹去了。 但那棺材里被换过的遗骸,却能说明很多问题。 要交换两骸骨,首先得有辆板车,车痕虽然容易被抹去,但路径却不难推断。 这荒野里杂草丛生,板车压过不好走,只能挑着好走的路走。 那女骸骨摔下之前保存应该是完好的,一定是带着棺材来的。 梅显带了那么多人来来回回的走,路上的痕迹乱七八糟,但凭借着土质变化,婵夏还是找到了棺材。 土被翻动,湿度是不同的。 正如俩人猜测的那般,这黑棺材,应该是被带回去的女骸骨的,她生前一定是横死的,而死者生前,一定跟陈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黑棺材里装的是被调换过的赵家高祖。 按着常理,于瑾应该通知赵氏族人过来认领,也算是了却人家一桩心事。 婵夏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就在棺材盖合上的一瞬间,月光反射到棺材上的头骨,头骨上佩戴的抹额宝石反射着幽幽的光。 这光让婵夏一下想到梅显老贼了。 梅显老贼为了将偷坟掘墓的重罪嫁祸给她阿爹,故意弄了一身便服穿着,装作钓鱼路过,头上也戴了这么个抹额。 黑色丝帛贯以珠宝,这款式是如此的相似,瞬间勾起了婵夏的无限遐想。 于瑾只见这小丫头,月下一双大眼叽里咕噜乱转,一看就是琢磨着什么幺蛾子,挑眉看她。 婵夏双手合十,一本正经。 “我说,阿——” 蛋字还没出,于瑾的手已经抬起来了。 “称呼什么的不重要咱们一会再讨论!你先听我说!你说...这棺材里的高祖,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知道。” “我觉得应该是好人的概率大些,你想啊,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赵氏一族发展壮大,高祖他老人家生前一定是顶顶好的人,所以这样的好人,应该不会介意,死后帮着我...行侠仗义一次?” 于瑾大概明白她要鼓捣什么了,勾起嘴角。 “那他要是个恶人怎么办?” 婵夏戴上手套,探入棺内,把头骨取出来了,对着那戴着抹额的头骨一本正经道: “他生前要是个恶人也无妨,我这暂时用他老人家的头骨办点事儿,也当是替他赎罪了。” “高祖老爷爷,阿夏无意冒犯,只是那梅显老贼作恶多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赵氏一族在他的辖区,想必也是水深火热,小女借你头骨一用惩治恶人,事成之后必将你头骨带回厚葬,顺便供十个大猪头给你!” 无衣卷 第236章锤死梅显 以头补头... 这个创意,也只有婵夏想的出来。 婵夏唯恐于瑾不答应她,把头骨举到他眼前。 “你看,高祖他老人家用深情的眼神凝望着你,等着你惩恶扬善呢,你要是不惩恶扬善也无妨,你别拦着我...” 于瑾与头骨上两个黑洞大眼瞪更大的...窟窿。 “造孽啊...” “对啊,梅显他造孽啊,活该遭报应啊!”婵夏点头,手里的高祖头骨也跟着晃悠。 于瑾嘴角抽了抽。 “我说的,是收你这么个玩意,造孽!” 他是如何从千万人中,挑了这么个活宝当徒弟,又怎么会喜欢上这个毫无女人味的丫头...造孽啊! 四更刚过,太傅府内已经忙碌起来了,五更早朝,梅显四更就要准备妥当从家坐轿进宫。 先帝在时,五天一朝,成帝继位百废俱兴,几乎天天都有早朝,在京官员难以适应这节奏,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梅显脸色很是疲惫,几乎是整宿未眠。 上半夜跟谋士们商谈白日陈四之事,一屋子人想破了头也没明白,婵夏和于瑾到底是从哪儿接到的消息及时赶到,最后只得出个结论。 身边有内鬼。 于是下半夜,梅显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怀疑于渊,一会怀疑身边的几个谋士,看谁都像是内鬼。 最有嫌疑的,就是于渊。 于瑭死的莫名其妙,于渊几次与梅显发生争执,话里话外埋怨梅显见死不救,言语里甚至流露出鱼死网破的意思来。 只是于渊遇袭,现在还躺在病榻上起不来,不大可能是他出卖了自己。 梅显越想越闹心,他这一步棋,本该是天衣无缝,借着陈四咬死于瑾,让他无招架之力,可搞成现在这样,他过于被动。 折腾到四更天,觉没睡,蔫巴巴的爬起来换上朝服,喝了杯浓茶,这才提起精神。 天还没亮,家丁举着灯笼在前面开路,梅显满脑子如何锤死于瑾,刚跨步出院,轿子就在眼前了。 前腿刚落地,就觉得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梅显俩眼同时向上看,像极了翻白眼。 就觉得一个圆不隆冬的玩意从天而降,都没看清是什么—— “咣!” 那物件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梅显的头上,老家伙本就整宿不眠脑袋正痛,被这从天而降的东西砸到了头,脑袋跟炸开的浆糊似的,嗡地一下,晕过去了。 “啊!老爷晕倒了!快找郎中!” “啊!这是什么玩意!” “鬼啊!!!” 梅府下人乱做一团,婵夏隔着远远的欣赏着这一幕,啧啧两声。 “砸得也忒准了,本只想砸他面前吓他一跳,不成想,高祖这么给力,直接给他来了个头撞头!看来高祖也是嫉恶如仇的人啊,哈哈哈!” 砸到梅显的不是别的,正是被婵夏“以头换头”借过来的高祖头。 于瑾手里握着个盒子,盒子上有一按钮,按下去,一条无色的天蚕丝快速地收了回来。 正是这条绳子拴在了高祖头骨上,梅显晕过去后,梅府下人们忙着查看他的伤情,根本没人留意地上的头骨,于瑾趁机收线,天衣无缝。 “你这机关到底是怎么做的,好神奇啊,隔着这么远收放自如呢。”婵夏看着于瑾手里的盒子赞叹。 “倒也不难,我家乡这种玩意多了去了,多用在卷尺上,我也是根据王妃自尽案得到的灵感,随便鼓捣了一个。” 婵夏之前破过一起王妃自尽案,那王妃用来悬挂刀的手法跟于瑾挂高祖头骨是一样的原理,不过他又加以改良,收绳子的方法更完美。 “不愧是英明神武的于铁蛋,举一反三好厉害!”婵夏酣畅淋漓。 被梅显老贼这一伙人追着打这么久,她可算是化被动为主动了,这一砸,就是她陈婵夏反击的开始。 “...再让我听你胡乱叫我,你后半辈子的俸禄都没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叫你啊?”婵夏发现他纠结一宿称呼的问题了,“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叫你阿蛋不行,叫你督主也不行,叫师父不行,大铁子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咦,那不是卓文吗?” 婵夏正跟他贫嘴,突见一匹骏马停在梅府前,闻人染从马上跳下来,看了眼晕过去的梅显,又捡起地上的颅骨仔细查看。 卓文是闻人染的字,于瑾一听她这称呼,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心里的酸气咕嘟咕嘟冒泡。 这丫头,叫自己都是些乱七八糟难听的外号,跟一个能力不如他、才情不如他、查案也不如他,总之什么都不如他的半吊子那么亲? 卓文,呵呵,好亲昵! “就下午为了我阿爹的事儿嘛,分开时他找我聊了几句,想私下找时间与我好好谈谈,我看他也挺有心的就答应了。” 婵夏凭脚印断案的本事惊艳了闻人染,闻人染特意放下身段虚心找婵夏请教,婵夏看他挺有诚意也就答应了,关系熟了自然不能叫的太生分。 “哦,私下?” 于瑾心里的酸泡泡已经要炸了,越发看闻人染那小白脸不安好心,长得也特别面目可憎。 他这心思婵夏是看不出来的,婵夏这会正高兴着呢。 “以后谁在跟我说不信因果循环,就让他看看梅显老贼,他想设计害我,还把卓文找来当人证,不成想这次换我坑他,卓文又刚好路过,这事儿要是让陛下知道了,我看梅显老贼拿什么狡辩,是我阿爹偷坟掘墓还是他偷坟掘墓。” 这就叫报应不爽,梅显恶贯满盈,老天都想收了他。 “你快点进宫,跟卓文一起参梅显老贼一本,就说他沉迷炼丹胡乱配药,之前是胎儿当药引子,现在又刨人家祖坟偷人家头盖骨,依我对卓文的了解,他一定会如实把所见一字不差地告诉陛下,咱们翻身的机会来了!” 婵夏眉飞色舞,本以为能得到于瑾的表扬,却见他用深不见底的眼,幽幽地凝视着她。 看得婵夏莫名其妙,这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他怎么没个笑模样呢? “你很了解闻人染?”锤死梅显老贼,对于瑾来说还没有眼前的这个问题来的重要。 无衣卷 第237章昭告天下基本属实 “关卓文什么事?”婵夏还在脑补梅显老贼的下场,却见于瑾拂袖而去。 “哎!阿蛋你等等我啊!” 不叫这个还好,一叫走得更快了。 留下婵夏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她好像总是摸不透他的喜忧啊。 总是很努力地想做好一个娘子该做的,但总是惹他生气呢。 特意跑到太监娘子扎堆的集会上,想学习先进经验,没学成,还验了个尸。 婵夏长叹一声,做人娘子比验尸可难多了。 ......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终于变了。 从之前津津乐道的“督主家的小甜心”变成了“惊!太傅携头骨出门被撞破,疑似偷坟炼丹” 这流言犹如龙卷风一般,一上午的时间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若是寻常,百姓是绝对不敢妄加议论朝廷命官,还是一品大员。 这边刚开个头,那边遍布京城的厂卫番役直接把人带走,酷刑轮一遍,让你嘴欠! 但这次不同,那边刚有人神神秘秘地偷摸讨论太傅携头骨出门的事儿,就有人见着,闹事地区,京城风云人物,督主家的那位小心肝,拿着一叠传单,带着厂卫诸番役见人就发。 上次她带着人发传单,还是深情呼唤“厂卫需要你”,这次传单内容则是换成了“盲目炼丹不可取” 、“人骨炼丹吃了伸腿瞪眼”、“有病及时看郎中,不要轻信江湖骗子”等。 虽然传单上没有指名点姓说太傅揣着人骨炼丹祈求长生,但这传单这时候发,谁都会把这里面的内容跟太傅的流言想到一起去。 “厂卫真情提示,有病请相信正规郎中,不要随便听信江湖术士,那位老伯!防炼丹指南了解下?” 婵夏拎着铁皮筒,对着路人热情招手。 不止是她,京城各地都被她铺上了厂卫的番子,免费为百姓讲解防骗的重要性。 厂卫自从到了于瑾手里,形象也从昔日的“宦官监听群众的恶番子”变成了“积极向上一心拥护皇权心系百姓的好番番”。 婵夏正卖力吆喝,就觉得裙摆让人从后拽住了,回头一看,没人,低头,就见一个扎着啾啾的小童正仰头看着她,一只小胖手抓着婵夏的裙摆,另一只手拿着宣传单。 “要马马!”小童刚会走路,话还说得不清晰,看到婵夏看他了,咧着只有八颗牙的小嘴对她笑,小胖手指着传单下角的印戳。 这传单内容虽然不大相同,但是每一张的落款处,都有一个印戳,这是忍冬的主意,以于瑾和婵夏的那两匹马为原型,雕刻出两匹马相依相偎的图案,一来是增加辨识度,算是“防伪”。 二来么,做得讨喜一些,冲淡厂卫给人阴森冷酷的形象,间接提升于瑾的美誉度。 今儿是头回投入使用,效果立竿见影,吸引了小娃的注意,人家过来找她要戳了。 这孩子衣服上还有补丁,一看就是底层百姓家的娃,小黑爪吧婵夏的裙摆弄上个清晰的手印。 这小娃的娘亲一转头的功夫见孩子不见了,找过来就见到自家娃拽着督主家的小心肝,还把人家裙子抓出个大爪印,吓得魂不附体,忙过来跪在地上磕头: “民妇罪该万死一眼照顾不到让他跑了过来,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冲撞了大人,求大人恕罪!” “这位大嫂快快请起。”婵夏本想扶起这妇人,奈何小娃过于执着,拽着她在那一个劲的嘟囔要马马,索性把孩子抱在怀里,单手把这吓破胆的妇人搀扶起来。 妇人抖如筛糠,吓得不轻,话都不会说了,眼见着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嘟着油叽叽的小嘴,对着婵夏的脸蛋亲了下去,妇人好悬没晕过去。 昔日厂卫那是何等的凶残,京城百姓闻之色变,儿子今日屡次冲撞人家,这小脑袋瓜不得搬家啊? 不止这孩子的亲娘吓坏了,围观百姓全都等着看婵夏的反应,都觉得这小子怕是活不成了。 “哈哈,这小家伙还真是不认生啊。”婵夏被脸上痒痒的感觉逗笑了,顺手掏出一袋桂花糖塞给小娃,“这个给你吃。” “要马马!”小娃非常执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么大的孩子,也不懂身份尊卑,就知道纸上的图好看,抱着他香香的姐姐他喜欢。 “戳不能给你,这个姐姐还有用呢——别急着哭啊,姐姐可以给你脸上盖一个,小手手上也盖一个,好不好?” 婵夏命彩凝取来章,这象征着厂卫至高权力的印章,就这么随意地盖在了小孩脸上,逗得小孩咯咯直笑。 围观百姓这才长舒一口气,确信督主的这位小心肝是个佛心肠的姑娘,跟那些出手就要人命的番役不一样。 婵夏这张脸亲和力实在是太好,怎么看都是个讨人喜欢的笑面姑娘,哄孩子这一幕被群众看在眼里,就有那胆儿大的上前搭话。 “敢问大人,这传单上印的,可是与太傅有关?” “案情还在调查阶段,我现在没办法与你说太多,不过有一点,大家一定要记牢。”婵夏气沉丹田,以浩然正气之色,对围观她的百姓真诚喊道: “杜绝炼丹骗局,挖人祖坟可耻,无论你官多大,也不能做这丧心病狂的事儿,大家伙说的对不对啊?” 一时间群情激愤,呼声冲上云霄。 太傅府上管事的刚好路过,听婵夏在这胡诌八扯,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这不等同昭告天下,太傅炼丹属实?! 她那一句“没法说太多”不就是坐实了太傅偷人家头骨么! 管事的有心想与婵夏争辩,眼角的余光看到这围得水泄不通的厂卫番役... 督主他的小心肝是童叟无欺,老少咸宜,一天到晚笑眯眯——可她身后站着的那些个带着刀剑的,可真真是凶神恶煞,惹不起。 管事的灰溜溜地回府,把这事儿说给梅显听。 梅显早起被头盖骨砸了一下迷糊了半晌午,刚醒来,就听到婵夏带着人满京城的编排他,气得一口血喷出来,又晕过去了。 无衣卷 第238章八卦人啊八卦魂 闻人染守在胡同口,翘首以盼。 临近饭点,京城这片最热闹。 白马从远及近,马上的姑娘飒爽英姿,闻人染正待招她过来,婵夏却先看到了他。 “卓文!你这么早就到了啊!” 婵夏从马上翻下来,爽朗地招呼。 俩人约好了见面交流下查案心得,但闻人染还有些顾虑。 婵夏身为朝廷命官,专查刑狱,他找她求教合情合理,但到底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 这会虽然是大白天,还是要多问一句: “你就一人来的么?督主他...放心吗?” “他忙到现在还没回府呢,我这会刚发完传单就过来了,与你吃盏茶也当是解解乏,卓文,请!” 婵夏做了个请的手势,其实她是带气来的。 于瑾早晨拂袖而去,她也不知道这家伙气什么。 本以为等他回来做顿好吃的哄哄他就好了,结果刚发传单迎面遇到,她热情地挥手,他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骑马而过。 都没下马! 只丢她一句晚上不要等他吃饭就走了。 那别扭的样子,一看就是还没消气,婵夏一想到他那拽样,心里也堵得慌,回家本想找陈四聊聊那骸骨的事儿,却被告知陈四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不出来,声称想静静,不见任何人。 四处碰壁的婵夏窝了一肚子火,索性出来散散心。 俩人进了茶馆,挑了个清幽的厢房坐下。 闻人染掏出纸笔,认真地向婵夏请教脚印破案的细节。 婵夏也不藏着掖着,把她从于瑾那学到的巨细靡遗地讲给他听,怕他看不懂,还画了几个示例图给他,告诉他着力点什么的。 这种新鲜的破案形式不同于常见手段,闻人染激动不已,缠着婵夏问东问西,边问边做纪录。 时间一晃,一个时辰过去了,闻人染意犹未尽,跟婵夏之间也混得熟了。 婵夏说得口干舌燥,再讲下去嗓子就冒烟了,怕闻人染继续追着她问,婵夏把话题从破案讲解转移到太傅身上。 于瑾早晨拂袖而去后,俩人到现在都没见过面,宫内什么情况婵夏也无从得知。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陛下龙颜大怒,暂罢了太傅所有官职,命其在家闭门思过...言官史官们跪了一地,我离宫时,他们还在外面跪着呢。” 婵夏搞舆论攻势,还是很有效果的。 之前翰林院那些酸士天天憋着弹劾,甭管是太傅党还是新贵派,全部无差别攻击,可算逮到个有“大过”的官员,自然是不能放过。 婵夏之前就忽悠成帝,说梅显弄了一堆孕母要剖人家肚子,企图形成胎煞阻碍成帝的万里江山,打那时候起,成帝就憋着一股邪火准备找机会收拾梅显。 这次就是送上门的机会,成帝暗爽在心,顺着言官们的台阶,做出一副“朕很想保梅爱卿,奈何言官们不让啊”的假象,顺势停了梅显的职。 看似是不痛不痒的惩罚,实则背地里削梅显的权,找个机会一举拿下,而唯一有能力削弱梅显的,只有于瑾。 婵夏猜到于瑾最近会忙一段时日,不由得叹了口气。 “阿夏,你有烦心事吗?” “我能有什么心事啊,我家督主常说我没心没肺,但我不那么觉得,我倒是觉得,他才是那个没心肝的。” 闻人染想到于瑾那面无表情的冰块脸,控制不住好奇问。 “你跟督主闹别扭了?” 咣当。 隔壁厢房传来一声响,好像是椅子碰倒了。 “啊——唔!” 一个尖细的嗓音喊了声,又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 婵夏出于职业敏锐被声音吸引了去,站起来朗声问。 “隔壁的朋友,你需要帮助吗?” “不小心碰了下椅子,无妨!”隔壁传来一个故意压着嗓子的声音。 婵夏这才重新坐下。 “别扭倒是谈不上,督主待我极好,只是他那个人吧,跟个闷葫芦似的,喜怒哀乐一个表情,我又不知道他想什么——哎,卓文啊,你们男人那小脑袋瓜子里,都想什么呢?” “呃,这个——”闻人染被她说得一愣,心说太监不能算男人吧...? 又觉得于瑾不是寻常太监那般阴阳怪气,一身阳刚之气,走出去说是武将都有人信。 一时半刻不知如何接婵夏的这番话,只能听婵夏吐槽于瑾。 一墙之隔。 四喜苦着脸扶跌坐在地的成帝起来。 成帝便衣出宫,原是想听听京城百姓都是如何议论太傅的,不成想听到了这么有趣的一出。 听隔壁声音像是婵夏,这位天子竟不顾身份,趴在墙上正大光明的听墙角,还因为听得过于投入摔了一跤。 就这还津津有味呢,坐在地上笑。 对比成帝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坐在成帝对面的于瑾,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婵夏放大招反击了梅显,于瑾这一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就是为了配合她把梅显锤死,好容易忙完了,还要陪心血来潮的成帝微服私访,心里惦记着关在家里的陈四,还想着快点回府帮婵夏解决陈四的事儿。 她倒好! 清晨时管他叫于铁蛋,喊小白脸却是一口一个卓文,这会又约了小白脸喝茶闲聊,还当着样样不如他的小白脸吐槽他?! 于瑾发誓,若不是这丫头还年幼吃不得,他今儿就给人捆回去,好好教教她“如何做人”,不要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有婚约的女子,跟外人吐槽自己相公,像话吗?! 于瑾的脸色越黑,成帝就越快乐。 于爱卿哪儿都好,就是过于内敛了。 这会见于瑾黑着脸坐在那喝闷酒的模样,让成帝联想到他因为拉拢朝臣,不得不硬着头皮宠幸那几个长得“很有特色”的妃嫔时的苦闷。 成帝心理平衡了,一双耳朵支棱着,唯恐错过于爱卿的小心肝吐槽爱卿的精彩片段。 虽然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于爱卿的痛苦上,稍微有那么一丢丢不厚道... 突然,于瑾站了起来,成帝内心八卦的小火苗烧到了极致——于爱卿,这是要爆发了吗?! 无衣卷 第239章惊,女骸骨竟然是 于瑾已经走到门口了,就听隔壁传来婵夏的声音。 “小二!这个旋炒栗子、带骨鲍螺各做一份,我要带走。” 婵夏感受到闻人染异样的眼神,便解释道:“这两样我尝着还好,也想让他试试。” “呃,夏姑娘对督主,可真是用心啊。” “那是我未来相公,我不关心他谁关心啊?你别看我嘴上说他这个那个的,我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就是因为很喜欢,才想多了解他一点,毕竟要一起过好几十年不是?” 闻人染从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姑娘,直白的让他接不上话。 她的喜恶全都摆在了明面上,矛盾的却是,这么个直白的姑娘,却无法让人将她一眼看穿。 像是杯上等佳酿。 闪耀着晶莹的光泽,饱满又不失细腻,如丝绸般柔顺,又不失醇厚圆润,所有矛盾的特质集中在她身上后,沉淀成这世间最清澈的颜色。 如水般透明,却有酒一般的质感。 婵夏哪儿曾想过,她随便一句出自内心的话语,不仅勾出闻人染复杂的心绪,也让隔壁的于瑾停下了脚步。 但最受刺激的,却是原本兴致盎然,等着吃面瘫于爱卿大瓜的成帝。 婵夏这番话,成帝自然也是听到了。 顿觉这个瓜不甜了。 还以为于爱卿跟他一样,都是被琐碎的家务事弄的闹心。 结果,人家未来娘子,一句话就表明了对他的心意。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继续承受这些疾风暴雨吗...成帝把头默默扬起,对着房顶多愁善感。 婵夏那大大方方的“很喜欢”甜得成帝齁嗓子,顿觉于爱卿此刻那副春暖花开的表情很碍眼。 于爱卿,也不那么香了... “朕突然觉得,你的公务太少了,不应该放你这么早回去。”成帝一开口,满嘴的羡慕嫉妒恨。 于瑾从兜里掏出一瓶药,默默地放在桌子上。 “你以为,拿个瓶子出来,就能收买朕的心?” “这个,补肾养气效果好,一瓶的效果,大于等于太医的六瓶。”最适合解决那些因为小老婆太多,而力不从心的男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小老婆太多且颜值过低导致的力不从心。 但甭管是因为什么吧,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治肾亏,不含糖,好用。 于是成帝龙颜大悦,收起瓶子挥挥手,这些沉浸在爱情里的碍眼人啊,赶紧消失吧! 婵夏跟闻人染分开,又绕路去了酒庄,打了斤陈四喜欢喝的竹叶青,又绕到集市挑了尾活蹦乱跳的鲜鱼。 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但陈四还保留着以前的饮食习惯,皇帝御赐的贡酒也比不上坊间自酿的竹叶青,府里的大厨做的佳肴比不上闺女手打的鱼圆。 婵夏不仅惦记着于瑾有没有吃饱喝好,也时刻关注着陈四的状况,陈四摆明了不想说骸骨的事儿,婵夏决定不要逼他,先做点好吃的,看看能不能打开陈四的心。 忙活了一通,做好了饭,亲自端到门前,结果陈四连门都不肯开。 婵夏见他这么轴,好说好劝都不行,脾气也上来了,端着餐盘蹲在陈四门口,鱼圆和佳酿,她都自己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念叨真好吃。 还故意吧唧嘴制造出最大的声音。 “你就是把嘴吧唧出水泡,他也不会出来的。” 婵夏差点噎到,抬头看到于瑾,她眼睛一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于瑾掐了她的小脸一下,“我要是再不回来,你又该找人说我的闲话了。” 婵夏怒。 “哪个混蛋打我的小报告?忍冬,是不是你?彩凝呢?说!你们俩谁出卖了我!” “餐盘交给我,你找个地方待着去。”于瑾本想接过婵夏手里的餐盘,低头一看,她吃的只剩残渣了。 “...再弄一份过来,酒要多一些,明白?”这丫头这饭量还真是过人,越来越能吃了——好像还长了点? 于瑾的眼睛扫过某处,比较满意。 婵夏刚想说没用,她阿爹固执着呢,可听于瑾说拿酒,婵夏明白了。 “你是想——!我马上去!” 她怎么把于铁蛋催眠的秘技忘记了?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啊。 只要给阿爹喝得迷迷糊糊,他再施展催眠秘技,还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婵夏想明白后,马上以飞一样的速度冲到厨房,重新弄了一份酒菜过来。 陈四不敢不给于瑾开门,只能放他进来,婵夏对于瑾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全靠他了! 等待是漫长的,于瑾每次用催眠都要花费很长时间。 婵夏刚吃了饭,闲着没事儿,想着那具被带回来的骸骨还在府里后院停着,顺便溜达过去看看。 刚好遇到忍冬,婵夏一把将他抓过来。 “我去跟闻人染喝茶说阿蛋闲话,是不是你告密的?” 忍冬把眼睛瞪成铜铃那么大。 “你这可是冤枉好太监了!我是那种人?我顶多跟督主打小报告,说你又偷喝他茶叶了。” “呸,无耻。”婵夏淬了口,说好的,姐妹情深呢? 忍冬说走嘴后自知心虚,为了赎罪就跟着婵夏哄。 “小阿夏你不会那么小气吧?你可不能跟督主吹枕头风啊,他下次再给我调到奇怪的地方怎么办,我这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没养好呢。” “想让我不计较也简单,你帮我做个事儿。”婵夏已经来到后院,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个好主意来。 “什么事?”忍冬问。 “你擅长丹青对比?” “那是自然,大燕八大书画家里有两位都是我族人。”若非他不喜欢当臭男人懒得跟家人一样,现在说不定也混成名家了。 “你能根据证人供词画出嫌犯的模样——那给你一个头骨,你能复原出此人原来的面目吗?” “...姑奶奶,你怎么不给我一块大石头,让我去菜市口胸口碎大石?我哪儿会那个啊。” “哦...” 婵夏很失落,还以为自己找到另外线索了呢。 “不过我虽然不擅这个,有人却是可以。我记得有个捏面人的,祖传手艺十分了得,之前督主破一起无头案,就是他出面用面把人头复原了,不能说完全神似吧,但他家人相认,的确能看出几分模样来。” 无衣卷 第240章岳母,对不起了 想要复原骸骨,就得把头取下来,婵夏本是想像取赵氏高祖头那样,把这女骸骨的头也取下来带过去。 刚一开棺,就觉得一阵狂风吹过,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眯住似的。 婵夏转过身,好容易才把被风沙呛出来的泪水眨掉,再把手探进去,还没碰到骸骨,就觉得腿肚子一阵疼。 竟然是抽筋了。 “小阿夏,你磨蹭什么呢?”忍冬见她取个头骨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催道。 “你把捏面人的师傅请过来,让他现场复原,我出双倍——不,三倍的价格。”婵夏改变主意了。 “??” 忍冬满脸骇然。 “小阿夏,你没受刺激吧?” 这钱串子大财迷,平日里恨不得一文钱都要掰两半花,今儿突然这么大方,真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我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带这颗头出去不妥,你把匠人叫过来吧,加些钱——可能是我跟这骸骨有缘。” 婵夏验了这么多具尸,还没有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儿。 虽然于瑾常常强调,要把心中正道的光的信仰放在第一,不要轻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于瑾也说过,一件事来回反常,就没必要坚持下去了,换一个思路,稍微修整下状态,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做他们这行,多少也讲究一点点顺势而为。 很快,匠人被带了过来,此时已经天黑了,婵夏看于瑾还没出来,就让这匠人熬夜复原,工钱加倍算,还给人家管了顿饭。 婵夏一直守在门外等着,听里面说快完成了,她马上站起来,推门就想进。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头,制止了她推门的动作。 婵夏回头,就见于瑾站在她身后。 “完事了?”婵夏迫不及待地问,他这次时间花费的特别长呢。 “嗯,不过,什么都没问出来。”于瑾淡淡道。 婵夏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你那秘技不是说无往不利吗?” “可能是心结太重,打不开,我试了很多次都不行,这会他已经睡下了,估计一会就要醒,你过去看看他吧。” “可是——”婵夏不舍地看了眼紧闭的门,还想推门进去看呢。 “我找匠人复原了那骸骨的头,这马上就能看了呢。” “你先去照顾阿爹,这边我来盯着就行了,去吧。”于瑾把婵夏推走。 等婵夏离开后,他的黑眸才渐渐沉了下来。 他很少骗阿夏,但这次,他骗了。 催眠不是没有结果,只是那结果,他暂时不想与阿夏说。 于瑾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推门而入。 匠人见于瑾来了,忙站起身来,恭敬道: “督主,我这还有一点就完成了——小的斗胆问一句,这棺椁里的女子,可是夏大人的什么亲戚啊?” “看着我的眼。”于瑾命令。 这匠人不知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看着他,就见于瑾从兜里掏出一个吊坠,在他面前均匀摇摆。 “看着它,缓缓的放空你的思绪,你的眼睛开始模糊了...” 匠人被他的催眠引导词所迷惑,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困,一点点失去了意识。 “当你听到我弹指的声音时,你会醒过来,同时,你会忘记掉你所经历的一切,若有人问你复原如何,你只说难度太大,无法修复。” “是,难度太大,无法修复。”匠人麻木地重复。 于瑾弹了下手,匠人一激灵,下意识地左顾右盼,想不起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复原的如何?”于瑾问。 “难度太大,无法修复...”匠人回道。 “辛苦你了,出去领赏银吧。”于瑾把人打发出去,关好门。 将点亮的油灯提到棺材上方,照亮里面的女骸骨。 这骸骨头部已经用泥塑专用的泥填充起来,已经能看出轮廓来了。 婵夏今儿找来的匠人,的确是这时代里罕见的大师。 就连于瑾都不得不佩服他修复的手艺,这头骨复原的,的确很传神。 虽然还没有上色,但是能看出骸骨生前的轮廓。 如果婵夏看到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棺材里躺着的这个女子,竟与婵夏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无论是眉眼还是鼻子和嘴,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 寻常人或许只是觉得像,但于瑾和匠人这种深谙人的骨骼肌肉走向的人,一看就能得到个结论。 这女子与婵夏,很可能有血缘关系。 这也与于瑾催眠陈四得到的结果相吻合。 于瑾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 岳母大人,得罪了。 是的,这棺材里的骸骨,不是别人,正是婵夏的生身母亲,那位在陈四嘴里经常出现的“点娘”。 于瑾催眠了陈四,陈四把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给了于瑾。 但显然,陈四知道的信息也不是很多,他只知道点娘有个血海深仇的仇人,一直在追杀她。 陈四因为这个,始终不敢放点娘出门,甚至也因此拒绝了衙门要提拔他的机会,安心窝在青州做他的团头。 当年点娘生下婵夏,婵夏还在襁褓中,有一天发了高烧不退,点娘亲自上山采药再也没回来,陈四找过去只看到留在现场的一只脚趾。 她脚趾上有一个痣很好认,陈四只当她是被野兽吃了,悲痛万分将那根脚趾葬入了祖坟,做了个衣冠冢。 婵夏上次回青州,祭拜的就是点娘的衣冠冢。 这么多年,陈四一直当点娘是遇到野兽死无全尸,直到昨日,他收到一封神秘来信。 告诉他,点娘的遗骸就在京郊的半夏田里。 陈四拎着铁锹过去刨,却中了太傅的计,差点把命搭进去。 前前后后,交代个一清二楚。 于瑾从陈四嘴里问出真相后,第一件事,就是过来阻止婵夏。 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当年是甄霓带着点娘找陈四的,而甄霓又是桃花连环案的嫌疑人,甄霓的目标皆是朝廷命官,而原本与本案不相干的梅显也卷了进来。 种种迹象都表明,婵夏的这位早逝的母亲,他于瑾未来的岳母,身份没那么简单。 岳母若真有灵神,想必也会如他此刻保护婵夏的心情一般,不希望婵夏卷入风险里。 于瑾看着棺中那与婵夏高度相似的脸,伸出手,对着匠人已经捏好的脸型一通神操作。 重新给塑性后,棺材里的泥人头已经不再像婵夏了,像什么呢—— “大嘴猴?” 于瑾点点头,嗯,有点内味儿了。 无衣卷 第241章不,那不是我 婵夏从陈四那回来,看到棺材里那胖头肿脸复原后还有些像猴的玩意,不由得发出灵魂提问。 “这是个...啥玩意?!” “那捏面人的太久不做复原了,有些生疏,说是尽力就弄成这样了。”于瑾面不改色道。 宛若他刚刚没有给人家的脸弄成大嘴猴一般。 “啊...这岂不是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婵夏被迎面泼了盆冷水,整个人都低落了。 还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可是目前的两条查案方向,催眠和复原都“失败”了。 婵夏觉得很迷茫。 “我怎么觉得真相就在眼前了,可是就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挡在眼前,让我求而不得...哎,这个骸骨怎么办?也不能一直停留在咱们府上啊。” 打死婵夏也想不到,这个神秘力量,就是于瑾本人。 这个从一见面就知道护着她的男人,在这个案子上,选择了与真相背道而驰。 于瑾将棺材盖合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挑个吉日将她安葬了吧,无论她是谁,让我们遇到就是缘分一场。”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的身份和遭遇还是很好奇,哎,阿蛋啊,你能推断出她是怎么死的吗?要不等明日天亮了,交给我验验?” “等明日再说,现在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于瑾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这扇门一关,于瑾以为他女人跟里面那口棺材之间的羁绊,就该切断了。 起码在真相不明前,他不打算让婵夏卷入这件事里。 夜晚天渐渐凉了,于瑾一直握着婵夏的手,试图用他温热的体温去捂热婵夏冰凉的小手。 “对了。”于瑾突然停下。 “嗯?” “你喜欢小孩?”于瑾问。 现在坊间已经传遍了,夏大人在闹市抱着一个小童不撒手。 “喜欢啊——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哭哭闹闹,很麻烦的。”婵夏突然想到,他可能是担忧俩人以后膝下无儿无女,忙改口。 “我其实还好。”他看向天边的朔月,淡淡地说道。 “呃...”婵夏一时半刻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揣测,“你是想,等我们成婚后,收养一个孩子?” 好多太监都是这么做的,每个大太监都会收好多个干儿子。 “我们可以自己要一个,无论男女,我觉得一个就好。” “好的,我会多留意查看。” 婵夏的注意力只在孩子上,没注意他用的是“我们自己要一个”这个措辞。 “虽然不想盼着天下大乱吧,但是灾年隔几年就要轮一次,届时总会有些孩子失去父母,我们可以挑着投缘的收养一个,从小养,总会跟我们亲一些吧,等将来我们俩都死了,也有个后人给上坟,没得跟那无名女骸骨一般...无人祭拜,甚至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于瑾跟她提起孩子的事,就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想不到绕了一圈,她又绕回到点娘身上。 “你对那具骸骨,会不会关注过于多了?”于瑾试探。 婵夏侧头,略带困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情不自禁地想她,她身上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我想探寻她的秘密。” 于瑾沉默。 这行做久了,虽然相信科学,但也不会否认一些超自然现象,有时候亲人之间,的确会有解释不清的感应。 亲人之间往往能感受到生老病死等关键时刻,科学解释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像此刻的婵夏。 她明明不知道,棺材里的就是她的生身母亲,但她对骸骨有着解释不清的兴趣,而且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今晚比寻常要低落很多。 她稍微有一点变化于瑾就能感觉出来。 看着丫头茫然的小表情,心就像是被玫瑰上的尖刺一下下戳着,伤口或许不大,但绝对足够疼。 “孩子的事我来搞定,你不要随便乱往家里领。” “哦。”婵夏茫然的点头,从他的掌心挣脱,想要回她自己的房间。 于瑾看她的背影,小小的一个人儿,被月光拉得细长,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看着更显孤独。 婵夏缓步朝着自己的院子挪,不知为何,她此刻就是觉得好疲惫,浑身都很累。 突然,她身后一暖。 一股温柔的力量将她从后包围。 于瑾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的手搭在她的腹部,她的后背贴着他的心口。 于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直觉告诉自己,他必须这么做。 “阿——?”蛋字消失在他的唇里。 他将婵夏转了过来,轻轻吻上她。 在这样一个由感性推动理性的朔月夜,他不想听到那个不讨人喜欢的昵称。 “叫声老公听听。”他抵着她的额头蛊惑。 “呃,你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嗜好?” 老公这个词,在大燕更多是用作贬义,是骂太监时才会叫的。 婵夏以为,这个还不如阿蛋好听呢。 “因为我...想家了。走。” 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朝着院外走。 “去哪儿?” “喝酒。” 这个总是给别人带来光热的丫头现在很冷,在这个夜晚,他不想让她孤单的回去。 很久以后,婵夏再想起这段时,才明白,那一晚的朔月是她见过最温柔的月亮。 不是因为那皎洁的月光,也不是因为那一晚释放出的莫名压抑。 只是单纯的因为,月光下,有一个用他独特方式派遣她忧伤的男人,他或许不善言辞,但他一定是最关心她的人。 因为那个温柔的男人,连那一晚的月光回忆起来,都是那么的甜。 婵夏转天醒来时已经快到晌午了。 于瑾说带她喝酒,不是去酒肆也不是在家,他是带着酒和她直接去了厂卫的楼顶。 那里已经成了俩人的秘密基地了。 真就是就着月亮喝了一晚的酒,喝到婵夏最后稀里糊涂说了好多话,好多都是很傻的那种,什么你怎么那么好看,那么喜欢你怎么办之类的。 不仅喝多了冲着帅太监耍酒疯,还搂着人家脖子不撒手呢,还啃人家呢。 啃完了还搂着他一通喊老公,喊得整个夜空都是她一个人的回音。 婵夏用手按着额头。 她真不愿意相信,那个借酒耍疯占帅太监便宜的人是她。 无衣卷 第242章霸道督主爱而不得 婵夏这会倒是希望她能喝到断片,最好什么也不记得。 但是不巧的是,她对自己喝多后都做了什么,记得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她还记得他的反应。 她喊一句老公,他就答应一句。 “啊!酒是害人精啊!”婵夏抱着床柱,用头一下下的撞着。 丢死人了。 “夏姑娘,你醒了。”彩凝进屋,刚好看到婵夏撞头。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婵夏故作淡定地问。 “督主背你回来了——你把他衣服都给吐了。” 婵夏又有撞柱子的冲动了。 彩凝看她满脸怂样还故作淡定,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如果告诉夏姑娘,她的衣服都是督主换的,只怕是床柱都得让她撞断吧? 还是算了吧,毕竟督主府已经很穷了,这床可是檀木的,挺贵的... “办差么,难免应酬,哈哈。”婵夏努力给自己挽尊。 “但是你趴在督主背上,反复念叨,于瑾你太怎么那么好啊。”彩凝面瘫地揭穿她饿的自欺欺人,又补充了句,“你还当着府上所有人的面,抱着他的脸使劲亲了口。” 那声音之响,啧啧。 “这一大早不说些跟案情相关的,说这些没用的干啥?”婵夏恼羞成怒了。 彩凝继续面瘫,“是你先挑头的。” 没听到!婵夏选择性的失聪了。 “把我工具箱带上,我要去后院验骨。” “后院现在只有一地落叶,一根骨头都没有。” 婵夏咦了声。 “那具我带回来的骸骨呢?!” 她本想今天抽时间把骨头查验了,看看那骸骨的主人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督主带出去,这会可能已经埋完了。” “啊?!”婵夏一头雾水。 她记得昨日已经跟于瑾说了,她今日要开棺验骨,他怎会不顾她的意思,直接带走埋了呢? “等会我顺一下思路,昨晚,我很疲惫,他带我出去喝酒。” “然后我们去了厂卫楼顶,我抱着他亲。” “后来我喝多了,他背我回来,回来——对,回来时他说了一句特别关键的话!” 婵夏一拍脑子,她怎么就把那句话给忘记了呢? 所有的细节都记得,唯独这最关键的一句,忘记了。 “督主说——”彩凝突然开口,婵夏马上期待地看向她,期待八卦小能手,小本秘史狂魔彩凝能还原她最期待的那句。 “二两银子。”彩凝竖起两根手指,用万年面瘫脸补充了句,“童叟无欺。” “彩凝,你在我心里可不是这种人啊!咱们这交情,十文行不行?”婵夏痛心疾首。 “督主他老人家的蜜恋语录,就值十文?” 彩凝跟婵夏在一起久了,连她的这套坑人手法都学去了。 “万水千山总是情,再加十文行不行?”婵夏继续杀价。 “督主他老人家的蜜恋语录,就值二十文?”彩凝台词都没变,任凭婵夏怎么砍价,坚持童叟无欺。 “彩凝!你变了!”婵夏一边忍痛掏银子,一边痛斥。 “也是要成亲的人了,得攒些体己钱,谢谢夏姑娘盛惠。”彩凝以最快速收好银子,从床头抄起枕头,搂在怀里。 “假设我是督主,这枕头就是你——” “可以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细节,直接说结果!” 彩凝这才清清嗓子:“馋猫,你要记住,你的身份有很多,不止是女儿,也是娘子,将来还会是娘亲。” 婵夏聚精会神,还等着下一句呢。 “没了。”彩凝放下枕头。 婵夏:??? 就这? “不对,你说的这句我记得,他还有个后半句。”婵夏觉得很关键的那句,就是后半句。 彩凝摊手。 “他后半句是咬着你耳朵说的,我听不到。” “...”婵夏忽然反应过来了,跳起来追彩凝。 “还我二两银子!” 彩凝快速退出院子,在婵夏的追赶下,轻飘飘地翻墙离去,墙那头传来她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 “小本经营,概不退货。” 退银子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婵夏气得直跺脚,银子花了,那句她很想听的话没听到,有心想找于瑾问问,却又拉不下那个脸,正在屋里闹心的转圈圈,彩凝又折回来了。 “你良心发现,还我银子来了?” “并没有。是闻人大人过来了。” 婵夏昨日教了闻人染一些查验技巧,闻人染今日查案遇到难题,马上想到婵夏了。 让闻人染棘手的,恰好也是桩跟白骨有关的案件。 几日前有樵夫在山涧底发现一具白骨,报给顺天府,兜兜转转又到了大理寺这,闻人染想请婵夏与他一同审此案,也好学些经验。 闻人染把这案件简单讲述一遍,婵夏觉得值得一验。 那具骸骨没验成,婵夏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验一具别的白骨,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刚走到门口,就遇到司珍局和司制局的人过来。 “夏大人,督主命我们给您制了些新衣和首饰,今儿做好了一批,想请大人看看是否满意,有无需要改进的地方?” “呃——?”婵夏脸色一变。 有心想问问这些人,银钱怎么算,眼角余光看到闻人染也在,又不好把督主府的穷显示出来。 “东西你们先带回去,我这忙着呢,等有时间再说。” 婵夏唯恐这些人再追着自己,拎着箱子跟逃荒似的走了。 这一幕,看在不同人眼里,就成了不同的反应。 闻人染是觉得,夏大人视金钱如粪土,一心只想查冤案,真是当代奇女子! 忍冬则是觉得,夏姑娘跟着闻人小白脸跑了,把督主的一片爱心踩在脚下,这负心的女人! 只有跟着婵夏的彩凝摸摸下巴,夏姑娘这是...舍不得花银子吧? 抠她二两银子都让她嘟囔半天,整这么几箱子过来,也不怪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脚底抹油——她验白骨和腐烂的尸身都没吓成这样。 感情丰富的忍冬比不上彩凝睿智。 他特意趁着午膳时跑到于瑾面前,近距离观察督主的反应,见于瑾毫无波动的用膳,忍冬这多愁善感的脑补出一堆爱而不得的心酸。 霸道督主,爱而不能,怎一个心酸了得啊。 别人娘子收到这些,早就扑上来了。 督主家的小心肝看都没看一眼,跑去跟外面的野男人验骨头去了。 于是忍冬心里,脑补了一堆于瑾此刻的内心活动。 “心肝,我吃饭了,什么饭,想你乖乖就范。” “心肝,我受伤了,什么伤,爱你一地情殇。” 无衣卷 第243章神秘白骨 “督主,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忍冬夺下于瑾的筷子。 于瑾太阳穴跳了一下。 “想死?” 这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就该拍死他,省的他跟个大苍蝇似的,围着他转来转去。 “宦官当自强啊,你就这么心大?小阿夏年纪小,心思都在案情上,可是那个闻人染小白脸不得不防啊。” 忍冬总觉得闻人染看婵夏的眼神不对,之前还是循规蹈矩的,最近看婵夏总是闪闪发亮的,不像是安了什么好心思。 “你。”于瑾终于开口了,在忍冬期待的眼神里,缓缓道,“你喜欢谁我管不着,但不要低估我女人的定力,以及,离我远点,唾沫都快喷到饭里了。” 忍冬捂着嘴退后两步,惊悚地看着于瑾。 他的那点小秘密,于瑾是怎么看穿的? “你们这一对,到底是聪明至极,还是愚钝不堪呢?”忍冬小小声嘀咕。 于瑾和婵夏很多地方都是惊人的相似。 查冤狱,哪怕是化成白骨都能查找真相,看外人的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对方想什么,可就是这样的俩个人,怎么就摸不透彼此的心呢? 于瑾放下筷子,馋猫在想什么吗... 或许,他可以有别的方式探索一下。 ...... 京城的义庄内,闻人染正在给婵夏讲解案情。 发现时已经呈白骨状了,也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就连外面的衣物都不见了,只剩下残破不全的里衣。 只在不远处留下了一个玉佩还有个腰牌。 自古以来都有“可怜白骨无人收”的说法,这种难以寻找身份的枯骨,最大的可能就是上报顺天府后随便掩埋,按着无法查证的案件处理。 问题就出在这腰牌上了,这是出入宫廷的腰牌。 能够自由出入宫廷,就意味着事关皇家,这死者的身份就不得不查了。 “这玉佩我已命人查过了,京城玉器店都没出过这样的式样,腰牌是御膳房的,但御膳房这半年并无人员增减,也没有无故消失的,我看这玉佩像是出自苏郡一代的雕工,可是这玉质本身又很粗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良匠虽集京师,工巧则推苏郡,皇家御用的司珍局,也未必有苏郡那边的雕工精良。 用那么好的雕工,做一块本来不值钱的玉佩,这给白骨的身份鉴定留下了不小的难度。 婵夏接过玉佩,放在手套上反复摩擦一圈,正如闻人染所言,料子的确很一般,像是寻常商贾用的,但雕工却是很好。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玉佩是苏郡一代名工巧匠成名前练手用的,或者,死者生前是在贵人身边当差,就比如没有跟督主定亲之前的我。” 这话闻人染没办法接,她对待她和于瑾的态度,很坦然啊。 这个比喻,可以说十分生动了。 婵夏如果不跟于瑾定亲,她对外的身份就很微妙。 虽为于瑾的心腹,本身官职却不高,行走在各衙门,所有官员都得给她几分薄面,但她本人又不能佩戴越制的物件,这种情况下,就会出现料不抵工的情况。 “大燕对各阶层穿着打扮都有严格规定,如果死者出自宫廷,在某位贵人宫里当差,他本身是不缺银子的,但又不能过度招摇,所以找个顶级工匠弄一块质地一般的玉佩戴着。” 闻人染连连点头,这个思路很清晰啊。 婵夏又拿起腰牌查看,圆形的铜牌长约三寸,为阴阳双面雕。 正面刻着:凡遇直宿者,悬带此牌,出皇城四门不用,御膳房 背面是两条阴阳鱼,这牌子做的十分精巧,不存在仿造的可能。这是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混入宫廷。 “腰牌不可能是伪造的,既然御膳房不少人,就查有没有人丢过牌子,时间的话,让我看下——” 婵夏打开棺材盖,入眼一具白骨。 白骨其实看起来都差不多,但这具给婵夏的感受与昨日那个截然不同,她的心里没有太多奇怪的感受,很平静。 这尸身软组织已经完全腐烂了,骨骼之间没有连接,婵夏很轻松地拿出头骨。 头骨拿起来,头发稀里哗啦的脱落了,只留下光秃秃的头骨。 突然,头骨的眼窝出爬出来许多黑色的小虫子,密密麻麻的快速爬满了头骨,看着着实恐怖。 “啊!”闻人染身后的随从发出一声惊呼,被吓到了。 “卓文,你这些手下还有待加强训练啊。”婵夏淡定地放下头骨。 “尸身上的虫蝇都是我们仵作的朋友,它们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的判断死亡时间。” 用小镊子夹起一只黑色的虫子放在闻人染眼前。 “你看,这是以吃腐肉为生的甲虫,它头顶有角,通常这种虫子会加速尸身白骨化时间,如果正常情况下,把尸身暴露在外面,在非冬季的情况下,完全白骨化需要两月有余。” “但如果在虫子多的地方,这个时间会加速,我们看不到死者的外衣,但依然能判定死亡时间在俩月以内。” “会不会是死者生前遭受到了侵害,所以衣服都不见了?可他应该是个男子啊,调查方向是否可以从喜好男子这块入手?”闻人染问。 “现场一点衣物碎片都没有吗?” “隔了几个月,又下过雨,不好找。顺天府那边只看到了玉佩和腰牌。” “他们顺天府的办差官总是敷衍了事,换我们的人过去。彩凝!” 婵夏唤来彩凝。 “带一队人过去,只要有衣物碎片,甭管污损多严重,都带回来,哪怕是一点。” 接下来,就是要查验白骨了。 “阿夏,你觉得我们需要蒸骨法吗?”闻人染小心翼翼地问。 蒸骨法是大燕仵作常用的验骨手法。 婵夏之前也用过,用于瑾的话说,那是利用光学折射远离来查找白骨伤处。 “蒸煮骨对骨质的破坏比较严重,也不是所有的白骨都会用到那种方式,起码眼前的这一具,不需要。” 婵夏指了下死者的长骨说道:“长骨骨折。”又指着头骨说,“颅骨碎了,且仔细观察,看出问题了吗?” 闻人染看得都要对眼了,也没看出啥来。 无衣卷 第244章最后一个目标 “颅骨跟腰骶部,同一侧都有骨裂,除此之外。在这一侧,有多处骨折,等彩凝那边有线索,就能断定他的死亡原因了。” “你是说,此人生前,被人捆到此地,先是侵犯,然后虐打致死?”闻人染认真道。 婵夏看了看他,叹了口气。 “卓文啊,你还有别的梦想吗?” “什么?” “除了查案,有没有别的梦想?”比如,当个文官? 放弃查案吧,这行不适合你。婵夏就差把这句说出来了。 民间都传,闻人染是大燕罕见的青天大老爷,断案如神什么的。 搞得婵夏对他还有些期待,想交流下。 结果,见面不如闻名,大理寺大概是急于推出个模范,故意神化了闻人染的功绩,他本人可能察觉不到,结果就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彩凝很快回来了,带回来几片脏兮兮的碎布,这都是在发现白骨不远处发现的。 因为已经破碎,又被风雨和泥水所侵蚀,看着脏破不堪,有的已经浅浅的埋在土里,只露一角在外面。 正因为过于残破,所以没有引起顺天府办差官们的注意。 “布料比较薄,死亡时间在7-8月,死因初步判定高坠死,齿尖开始磨损,且坐骨骨骺没有完全融合,年龄约在22岁以内。身高在五尺二寸左右,体貌特征是——” 婵夏停顿了下,用手套抚摸头骨的上颌处,比了下,说道:“嘴唇很厚。” “彩凝,你秘密打探下各宫娘娘身边,有没有管事大宫女在俩月前失踪不见的,个子高挑,嘴唇很厚,在这个时间段内消失不见的都给我报上来。” “大宫女?死者不是男子吗?!”闻人染又受刺激了。 “你从哪儿判定出她是男子的?” “他的发型、身高、还有里衣,都是男子款式,还有他拿的御膳房的腰牌,也只有男子才有?最重要的依据,我查了,他只有12对肋骨!” “发型身高里衣,全都是为了方便出宫办差做的伪装,她的腰牌也是上殿主子用特殊渠道弄来,方便她出宫办事,12对肋骨——” 婵夏揉太阳穴。 “《洗冤集录》里,关于男女骨骼判定有很多处失误啊,那上面误导仵作说,人体骨骼有365块,对应着365日,纯属胡诌八扯,一共就206块!还有对男女骨骼判定也是有严重失误的,那里面说男子肋骨12对,女子14对,这就是很大的谬误。” 无论男女,都只有12对。 “这,为何跟我自幼所学不一样?”闻人小可怜受到了暴击。 他自幼就对刑狱感兴趣,《洗冤集录》倒背如流,被他视为断案宝典。 “开馆验尸、解剖,开颅,这些对我朝仵作来说都是罕见的手段,各地方仵作只做浅表查验,很少有解剖研究人体骨骼结构的,这些知识都来自前人的著作,著作瞎写,你们就瞎背,从没有人秉持着严谨的态度,自己解剖一个数一数。” 肋骨男女相同这一点,但凡有心,查验时自己数数,就能发现书上记载错误。 不过这也怪不得闻人染。 如于瑾这般将死者剖开的,本就是绝无仅有,闻人染等人没有实践,便照本宣科,有错也很正常。 “那,这就是个女子扮做男装高空坠亡?你确定她没有被侵犯?那她的衣服是怎么碎的?” 闻人染的小本根本记不过来,好多知识点啊。 “高坠致死判定要点比较多,一时半刻说不清,但只看本案,遇到这种多处损伤能用一次暴力解释清楚的,且损伤分布有规律都集中在一侧的,并且找不到其它死因,再加上发现她的地方就在悬崖下,很容易判定是坠.落悬崖致死,衣物是在坠.落时,受到了巨大冲击力碎裂的,不信你可以看衣服残片。” 婵夏举起彩凝找回来的残片给闻人染看:“这种自然碎裂的与手动撕碎的不同,你可以找件衣服撕一下对比就知道了。” 闻人染奋笔疾书,通通记上! “那,嘴唇厚,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只有骨头,也能看出死者长相吗?” “上颌牙槽突出的人,嘴唇都比较厚,你看她这都凸成啥样了?” 婵夏边摘手套边说。 “年龄22岁左右,手里有一定小的权力,长得个高腰厚嘴唇的大宫女,按着这个范围去找,体貌特征如此明显,总会有人知道。” 彩凝只出去不到俩时辰,很快带回来了消息。 “只有贵太妃身边的大宫女月娥在俩月前失踪了,贵太妃那边还闹腾到了太后那,怀疑是太嫔故意打压,秘密弄死了她的心腹,不过当时宫内正乱,前朝战事不利,太后也无暇顾及这些小事。只安抚了几句,又重新派了几个宫女过去。” 根据其他宫女所述,月娥就是个高个子厚嘴唇女生男相的。 太嫔就是婵夏接生的那个小孕妇,婵夏对她还有印象。 年岁不大,心机也不深,还有点小天真,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害人之心的,更何况这月娥是女扮男装死在宫外的,太嫔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 “卓文,可以结案了。贵太妃心腹月娥秘密出宫,结果遇到意外,坠.落悬崖死了。你就这么呈报给陛下就行,陛下要不要查是他的事,但报不报是你的事,我要是你,我肯定是报的。” 贵太妃是不会承认她派月娥出宫,很大概率会说月娥自己跑出去,那地方荒郊野外也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但婵夏有种直觉。 月娥很可能是替贵太妃给于瑭传话的,至于于瑭在那时间为何出现在那,还是个迷,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小,就当是捎带随便说一句给成帝就行了,以防后续生纰漏。 婵夏不知道的是,发现这个宫女对她和于瑾来说,是命运的转折点,这是后话。 眼下她只当做普通案件处理。 从义庄出来,婵夏迎面差点撞到个老者。 这老者穿了一身便衣,看着慈眉善目的,婵夏没见过他,只觉得此人穿着虽然低调,眉宇间器宇不凡,不像是普通人。 跟在婵夏身边的闻人染却是认出来了。 “符大人?你怎么会来这?” 婵夏暗自惊讶。 难道,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就是桃花杀手最后一个目标,太保符辙?! 无衣卷 第245章国之栋梁 查的死人多了,对面相这块多少会有些经验判断,面相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吧,但还是有一定参考性的。 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人,他是凶残还是和蔼,从眼神里都能看出来。 到目前为止,三公婵夏都见过了,太师、太傅、太保,这三人面相最好的就是眼前的这位太保符辙。 婵夏前世没有见过他,今生还是头回见,在她想象中,甄霓的最后一个刺杀目标,应该是太师那般的傲慢,或是太傅那般的狡诈。 甄霓之所以将他作为目标,就是因为符辙当年审判的甄家惨案,这样的人,婵夏以为该是穷凶极恶狡猾阴险才是。 没想到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符辙笑着捋胡子,看着婵夏说道:“我是特意来找夏大人的。” “找我?” “本来是去你府上下了拜帖,听闻夏大人跟闻人大人正在查案,我就亲自过来了。” 符辙盯着婵夏的脸,眼神里满是婵夏读不懂的情绪,婵夏总觉得他的眼神不像是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遥望另一个灵魂。 好诡异的感觉。 “陈某何德何能,让符大人亲自过来,您这不是折我阳寿么——符大人,你以前见过我?” 婵夏好奇道,符大人看人的眼神很是诡异呢。 她今日是便装出行,在一堆人里,他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符辙收回看婵夏的视线,笑道: “只是听人说过夏大人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符某也没别的事,就是这些年南征北战身上落了一身伤病,遍寻名医也没治好,听闻夏大人在治疗伤疾方面有独特的手段,还想请夏大人帮我诊脉调理一下。” 婵夏一听就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呢。 虽然她进厂卫后,卖药的小生意做的如火如荼的,宫内大部分宦官都被她卖了个遍。 她这医术全都来自于瑾,不能说不好,但距离名医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太保这种身份,宫内的御医随便叫,民间的神医也很容易找到,舍近求远,跑来找一个仵作出身的看病,婵夏用脚丫子想都知道,这是太保的借口。 “既然符大人这么给陈某面子,那我就舔着脸到府上请一杯茶吃了。” 虽然婵夏也不知道他为何找上自己,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去太保府的路上,婵夏仔细整理了关于符辙的资料。 太保主武,也是天子的老师,年轻时南征北战也立下不少功绩,后来上了年岁,不再领兵打仗。 这两年在朝堂上表现的韬光养晦,最大的建树就是支持了当今陛下登基。 在政见上,与于瑾算是同一派,但俩人的主张又各不相同。 于瑾推行依法治国,主张修订律法,厉行法治,安定社会秩序,实施土地改革,缓解阶级矛盾,恢复生产,以此达到社会安定,从而强军救国的面对。 太保是武将出身,主张延续前朝的治国方针,闭关锁国,提高赋税,以民养军,维护世家和王权的利益,想要以此达到闭关息民的目的。 婵夏对这些治国大事不算太懂,也不知于瑾和太保谁的主张更好,但她从来都坚信于瑾说的都是真理,连带着对这个太保也不怎么感兴趣。 可就是这么个她不感兴趣的人,突然要见她,且对她流露出...慈爱的眼神?婵夏想了半天,最后只能用慈爱来形容太保看她的神色。 这眼神有点类似太后看于瑾时的神色,对,就是太后。 婵夏突然就想到了太后见于瑾时,那满眼复杂的神色,竟与太保看自己如出一辙。 婵夏这一路都在想符辙,很快就到了太保符。 武将的府邸通常都是气派宏伟的,太保府也不例外,正厅入眼就是一块御赐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国之栋梁,衬得这座宅邸分外的肃穆。 婵夏看着人家那气派的牌匾,忍不住想到自家那小破府了。 论功绩,阿蛋也不遑多让啊,连块御赐牌匾都没混上,都怪阿蛋过于低调,下次她要是见到成帝,甭管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说啥也得给自己男人要块匾。 符辙见婵夏一直盯着牌匾看,还以为她在仰慕自己的功绩,略带感慨道: “我符氏一族满门忠烈,世代忠良,多少男儿埋骨他乡,骨肉分离,才换来这么块匾额,只是其中的代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骨肉分离时,还看了眼婵夏。 婵夏被看的莫名其妙的,他家骨肉分离埋骨他乡,看她干嘛?难道不是先帝昏庸无道指挥无德造成的?跟她有一文钱的关系么! 不过提起这个,婵夏还是挺钦佩符辙的,他的几个儿子都是战死在战场的,到了他这岁数,膝下无儿无女,原配死了多年也没续弦,孤零零的守着这偌大的府邸。 若抛开符辙当年主审的甄家惨案,只看符氏满门的功绩,倒是对得起满门忠烈几个字。 寒暄几句后,婵夏提出给符辙把脉,符辙却推说不急,与她坐在那喝茶闲聊。 符辙问的都是与她成长相关的,就好像一个失散多年的长辈提起晚辈那般。 面对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长者,婵夏又不好婉拒,人家又没问什么出格的,这感觉,不可谓不诡异。 婵夏甚至在想,这老头是不是想从她身上挖点黑料,然后阴她男人? 但她那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成长史,好像也没什么可挖的。 直到婵夏离开时,符辙也不提把脉的事儿,倒是临出门前送了婵夏一个盒子。 说是送她的成亲贺礼,让她回去再看。 等婵夏离开,符辙打开正厅暗道,露出里面的卷轴。 摊开,是一副人物画像。 画中笑眼弯弯的女子与符辙四目相对,容貌竟与婵夏有七分相似。 符辙的泪水落在纸上,留下斑驳。 “点娘...我看到了女儿了,她与你真是相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与你如出一辙。若不是我收到密信,我还不知咱们的孩子就在身边,只是这孩子命苦啊...” 符辙抬头,看向“国之栋梁”这四个字,他将心爱之人的画像存在这牌匾下多年,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底的罪恶感。 他为大燕鞠躬尽瘁一生,唯独对不起毕生所爱,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子嗣尽折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却在弥留之际遇到了“亲生女儿”,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只是一想到婵夏马上要嫁给太监,还是号称大燕百年不遇的严酷太监...符辙眸色一冷。 无衣卷 第246章你现在就打 “彩凝,你觉得这个符大人是怎样的人?”婵夏问。 “一个奇怪的老头。”彩凝说出她的判定,想想,又补充了句,“迂腐王朝的追随者,这是督主的原话,督主曾经说过,符家忠烈有余,政见不足,本来他那几个儿子可以不用死的那么悲壮的。” 这话的确像是于瑾会说的,婵夏也这么认为。 如果不是盲目听从先帝那个二百五,二百五指哪儿符家就打哪儿,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人丁稀薄。 说白了,一家子的男儿,都白死了。 “哎,见了他本人后,我倒是能理解当年他为何会判出甄家冤案了。” 符辙心里皇权是高于一切的。 为了维护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总是要做出些牺牲。 符辙当初接手甄家的案子,未必不知甄家的冤屈。 他若维护了甄家,便是坐实了天子无德欺男霸女,所以他选择了背离真相,按着先帝的意愿判了甄家。 从这个问题上也看出了于瑾与他的不同。 于瑾推行的厉行法治,若他主审甄家,定会还他们个公道,婵夏坚信他能找到维护皇权和坚守律法之间的平衡,绝不会用几十口人的命运填一个昏君的坑。 但尽管婵夏不赞同符辙为官之道,却也不希望甄霓对他下手。 符辙手握京城禁军虎符,若他遭遇不测,刚稳固的朝堂必将动乱,届时于瑾孤军奋战腹背受敌,那是婵夏绝不希望看到的画面。 只是她现在又找不到甄霓...更不要提阻止甄霓的行动了。 今日与符辙初见,婵夏摸不清他的用意,又不好直接跟他谈桃花案,好在太保府守备森严,符辙又是武将出身,甄霓一时半刻找不到下手机会。 她现在就是搞不懂符辙到底为什么要见她,说是诊脉,她提了几次都被他找话题岔过去了,奇怪的老头。 去厂卫溜达一圈,本想找于瑾,却被告知他有事出去了,刚好厂卫有新案子,婵夏跟着查案,忙到傍晚才回府。 晚膳于瑾也没回来,倒是陈四回复了些精神,从房间里出来了,婵夏给他做的吃食一口没剩全吃了,只是问起那女骸骨的事儿,一问三摇头,再问掉眼泪。 搞得婵夏也不敢提这茬了,感觉她这两天犯了老男人煞了。 所有出现在她身边的老男人都怪怪的,她阿爹怪怪的,太保也怪怪的。 婵夏自己想不明白这都是为什么,只能等于瑾回来,想要跟他说说这些反常,让他帮自己分析下。 有事求于瑾,信于瑾得永生,这几乎成了婵夏多年养成的习惯,可是今晚的于瑾也反常,三更的梆子过了他还没回来。 婵夏等着无聊,突然想到符辙给她的盒子还没开呢。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镶嵌玉花的双珠纹金发簪,云头凤纹上面镶嵌了一圈红蓝宝石,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婵夏素来嫌这些麻烦,总觉得不如银钱来的实惠,可这只簪不知为何,看着就有种亲切感,烛火下泛着莹莹的光泽,吸引着她的注意。 她突然想到青州一代有个传闻,说是三更三刻,对着镜子别簪子,镜子里能出现未来夫君的模样。 婵夏举起发簪,对着镜子刚想把簪子别上,然后就对上镜中那双黑漆漆的双眸。 于瑾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满身酒气。 “啊!”出现了! 婵夏吓了一跳,这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开门怎么也没个声音。 婵夏转身,刚想跟他分享今日的见闻,却被他一把搂在怀里,不由分说就落下一吻,宣告主权。 那根碍眼的金簪也被他随手扔在桌上,没有扔地上踩几脚,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于瑾想到符辙找到自己说的那番话,心里火就越发难以压制。 心里千头万绪,对她的那些担忧和喜爱,到了嘴边却只能化成一句冷冰冰的警告。 “以后不准再去大理寺。” “啊?我们跟大理寺之间关联密切,想不去也不大可能吧?更何况我还答应卓文,明日给他画人体骨骼图呢。” 于瑾听到闻人染那招人膈应的字,眼眸越发深邃。 “不准去。他若想学,让他拿五千两银子过来,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婵夏倒吸一口气,五千两! “你看卓文那比咱们还抠搜的德行,像是有五千两的模样吗?” 这年头,清官都穷的很呢。 督主府虽然穷,但婵夏好歹还有能发展个卖药的副业,闻人染那边可就是真的穷了。 于瑾冷笑,掐着她的下巴说道:“胆敢把我教给你的东西泄密给他,我就按着背叛师门处理你。” “你认真的?!你凶我!!!”婵夏被他这冷冰冰的口吻气到了。 喝多了也不能满嘴浑话吧?背叛师门这么严重的话也说了,凶巴巴的! “记住我说的——”于瑾不想看她为了野男人跟自己怄气的模样,把头转到一边,看到桌上的金簪,顺手扔在地上。 咣当一声。 婵夏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的宝石掉下来一颗,气得头发都要冒烟了。 任何浪费银钱的行为,在婵夏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刚想过去捡起来,于瑾先她一步,将金簪踢到柜子底下。 婵夏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于瑾,指着他鼻子怒道:“你今儿到底跟谁鬼混去了,学了一身浑毛病!” “我的事,你少管。”不提喝酒还好,一提他就一肚子火。 试问,有个碍眼的老头子跑到他面前,拿着一叠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拍在他面前,末了来一句,你个太监配不上她,卓文才是她更好的选择——谁能不火大? 谁、能! 婵夏被他冷冰冰的话语气得头顶冒烟,眼睁睁的看着他摔门而去,指着门骂道。 “你喝多了就去挠墙醒酒,冲着我发脾气算什么好汉!” “再敢踏入大理寺半步,小心你的腿!” “你敢!老娘的腿就长在我身上,你动我一下试试!” 于瑾双拳紧握,怒视着紧闭的房门,一转身,就看到身后的彩凝和忍冬。 这俩人都被这激烈战火吓的大气都不敢吭一下。 突然,门开了,婵夏杀气腾腾地站了出来,指着于瑾怒骂: “你来,你现在就把我腿打断了!” 无衣卷 第247章岂是那种惧内之人 敢跟于瑾这么叫板的,除了婵夏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彩凝和忍冬闻言不约而同地冲到婵夏身前,一个摊开双臂,一个手握刀把,将婵夏牢牢地护在身后。 如果于瑾酒醉后要剁了婵夏,也得踏过他们的尸体! 无论是彩凝还是忍冬,都觉得于瑾这般脾气的男人,是绝不会容忍女人爬到他头上。 不,婵夏这么叫阵已经不是爬到头上了,这是站在于瑾脑袋瓜子上跳舞呢。 “你再说一遍。”他冷声。 “再说一万次也敢!于瑾你这王八羔子!你喝了酒就跑我院子里耍酒疯,你还长能耐了,你还要打断我的腿!你现在就打,你打——唔!” 婵夏的嘴被忍冬捂着了。 忍冬拼命对她施眼色,姑奶奶啊,你可消停点吧。 你可知,督主在回来前,刚在厂卫以酷刑收拾了个叛国的奸细,那手段之残忍,想想也是让人毛骨悚然呐。 这样挑衅督主,不怕他下一个拿她开刀么! “嗷嗷嗷唔!”婵夏想骂还被忍冬捂着嘴。 于是伸出手,对着于瑾做了个叫阵的手势,手指被彩凝一把握住。 这么好看的手指,被剁了岂不可惜?活着不好么,非得挑衅督主干嘛啊,彩凝和忍冬都觉得头挺大。 “跟个小狗似的。”于瑾站在不远处,遥看着婵夏被按着过不来,冷冷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嗷!”婵夏一怒之下挣脱了彩凝,又咬了忍冬。 于瑾加快脚步,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角门当中。 婵夏追过去时,他已经回到他的跨院,还顺手关上了门。 黑暗中,只听他幽幽的声音传来。 “天色已晚,早些安歇——小~狗~子!” 婵夏推门,却发现他鸡贼的锁住了两个院子之间的角门,拽着裙摆就要爬墙,这是要翻墙过去继续骂。 彩凝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拽下来。 “于铁蛋!你骂谁是小狗子?!你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我全家除了我就是你。”墙那头传来他冷笑的声音。 彩凝和忍冬对视一眼,满是黑线。 这...? 如果不去看这可笑的场景,只听于瑾这冷漠的语调,以及他临走时那股不可一世的王之蔑视,还以为督主要使出什么惊人的手段惩处出言不逊的婵夏。 结果,就这? “督主这是...怕挨挠,跑了?”忍冬对于瑾那脚底抹油的行为作出精准总结。 把于瑾的冷漠、霸气、气场什么的都去掉,只看他的行为,这不就是惹了夫人后,转身就跑的丧家之犬? 用最霸气的姿态,说着最怂的话。 除了于瑾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了。 “你把门给我开开!”婵夏踹门。 “有本事你过来。”于瑾隔着门叫阵。 婵夏掀裙子,被彩凝拦腰抱住。 “姑奶奶,这都三更天了,有话明天再说不好吗?”忍冬过来拉架,好声好气地劝,“你跟臭男人生什么气?他们都不值得的。” “于铁蛋!你得罪我了!我生气了!你现在开门把话说清楚,我或许还可以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墙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忍冬唯恐婵夏真爬过去跟于瑾对挠,忙让彩凝把婵夏拽到屋里,俩人轮流哄,好容易把婵夏哄睡着。 忍冬这才又溜到于瑾的院子里,就见那个捅了蜂窝的男人,正在月下独酌。 “都喝出事来了,还喝!”忍冬过去,把于瑾手里的酒夺下来。 这俩人交情也有很多年了,从于瑾刚穿过来时俩人就在一起,又是一起入宫的,说是上下级,其实比于瑭跟于瑾的关系亲近多了。 作为为数不多于瑾能信任的人,于瑾特意把忍冬调过来保护他最重要的女人。 但在于瑾看来,忍冬这家伙来了以后,除了带坏婵夏给自己添堵之外,没有做出任何让他满意的事,包括现在。 “拿来。”于瑾伸手。 忍冬把他的手拍下。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忍冬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于瑾这么失态过,于瑾的克制体现在方方面面,就连刚进宫那段,所有人都疼的死去活来半夜嗷嗷哭,只有于瑾一个人坐在树下,默默地看书。 从那一刻起,忍冬就觉得于瑾可能不是个正常人,他或许比正常人缺乏某种情感。 直到于瑾被婵夏“吓”得跑回院子还关门,忍冬才发现,原来这家伙也是有感情的,于瑾也会有他畏惧的存在。 “啰嗦。”于瑾把酒抢回来,酒入愁肠,却是越喝越清醒。 “你就跟我厉害,有本事你开门,跟隔壁那个厉害去啊?” 于瑾瞪他,忍冬忙摆手。 “我只是站在你的立场说几句,你可别迁怒我。小阿夏又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人——” “她哪里是个女人?” 于瑾一想到这,又郁闷了。 他前世读的是警校,见的大多是汉子型的妹子,毕业后做了主任法医师,又带了几个研究生,周围都是这种性格的女人。 穿越到这架空的朝代,本以为要孤独终老,好容易看上个顺眼投缘的,还是这性格——不,婵夏这直女性格,已经超越了他那时代的女汉子。 他到底是怎么从这千万人里,挑了这么个奇葩出来的? “那你真要是看她不顺眼,你敢不敢再纳几个温柔点的小妾——啊!” 劝架是有风险的,这不,忍冬就被酒瓶子凿头了,差点没给他开瓢! “你看,你自己又不愿意,就中意这款,你还抱怨什么?喜欢人家就别气人家啊,我要是你,我明儿就乖乖地认个错,门一关,谁知道你是个惧内的?” 于瑾咣当把酒瓶摔桌子上,阴沉道: “我岂是那种惧内的人?!” “嗯...” 您是不惧内——不惧内你跑什么?您不光跑,您还把门反锁上了?忍冬看于瑾这幅打肿脸充胖子的嘴脸,忍不住喟叹。 “哎,我可把话给你撂在这,小阿夏脾气直爽,从不扭扭捏捏,你要是有烦心事就跟她直说,她那么维护你,肯定不会为难你,可你要是藏着掖着...啧啧。” 忍冬上下扫了于瑾几眼,摇摇头。 见官大一级的厂卫提督,天天在自己府里被女人追着打,说出去好听? 无衣卷 第248章实践出真知 忍冬也猜不到于瑾在外面遇到了多大的难题,只当是拈酸吃醋,以为于瑾是因为婵夏跟闻人染走的近了才闹脾气。 殊不知,拈酸吃醋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真正让于瑾如此为难的,另有其事。 关乎婵夏的身世。 忍冬的格局,还是小了。 忍冬和彩凝都盼着一觉醒来这俩主子能和好如初。 一大早就见于瑾很冷漠地从府内骑马出去,用早膳时婵夏没看到他,周围几个随从都肉眼可见的感受到夏姑娘那熊熊怒火。 忍冬把彩凝拽到一边。 “你今儿跟着她的时候,也劝劝,总这么怄气,亏得还不是咱们这些底下人。” 彩凝比他还愁苦。 “我家老毛还跟着督主呢,夏姑娘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迁怒别人吧?” 言下之意,那惧内的大太监头子,怎么看都像是个会迁怒的。 老毛养伤这么久,今日刚回到于瑾身边当差,还赶上人家夫妻俩拌嘴,只要一想到老毛即将笼罩在督主的狂风暴雨当中... 彩凝只恨不得跟婵夏请半天假,带上她的小本,潜伏到老毛周围,仔细纪录下督主是怎么迁怒的,毕竟这种机会也是千载难逢。 厂卫这两天比较忙,捉回来一群通敌叛国的探子,工作重心都在审问这些探子上。 通敌叛国是遇赦不赦的大罪,审讯这类也不需要什么手段,只管把厂卫新研发的酷刑挨个试探一圈,为国除害的同时,顺便试试“新品威力”。 一时间,刑楼上空回荡着鬼哭狼嚎声。 在这样的背景下,婵夏这宛若于瑾附体一般的冰块脸也格外引人注目。 婵夏没有看酷刑是怎么把一个完整的人整成散架的。 她在验尸间里忙着验尸。 验了一具又一具,厂卫这边没有可验的,就让人去顺天府,把那边的拉过来复验。 原本复验该是大理寺派人,全都被她抢过来了。 大理寺主事的闻人染有求于她,又跟婵夏私教甚好,对婵夏这种主动“揽活”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复验都没问题,只要把笔记给他腾一份,一切好商量。 到了午膳时间,婵夏也没有收手的打算,彩凝劝了几次都没结果,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让婵夏这个积极的干饭人失去对食物的热爱,足可见是真动气了。 督主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小半天音讯皆无,忍冬已经去找他好几次了,都被于瑾踢出来了。 督主十分铁血地声称:除非婵夏主动找他,否则他,于瑾,绝对不会跟婵夏低头。 给忍冬气得罢工一天,跑去买胭脂水粉解压去了。 彩凝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找于瑾协调下,就见着毛番拓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拎着一袋她最喜欢的芽菜卷饼。 “你怎么来了?” “下午没事了,嘿嘿。”毛番拓看着彩凝,露出个憨憨地笑。 多亏他未来娘子仔细照顾,他才好的这么快,这会怎么看彩凝都觉得美若天仙,看不够哇。 “下午没事?督主哪儿去了?”彩凝问。 “他——很忙。”毛番拓用下巴比了下前方,就见一个身影正走向验尸间。 彩凝看清楚那人的脸后,倒吸一口气,这?! “这...唱得是哪儿出啊?” “他那脾气,除了夏姑娘,谁还能说得动他?走吧,下午咱们出去逛逛吧?毕竟留在这看了不该看的,万一被督主恼羞成怒的——” 毛番拓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造型,彩凝认真思考了下,还真是。 “我什么也没看到,你呢?” “我也是。” 这对未婚夫妇对视一眼,两道身影翻墙而过,装作从没来过的样子。 毕竟看到督主乔装打扮,装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死皮不要脸地接近婵夏,嘴上说着死也不会跟那个可恶的女人认错,但身体很诚实,换张脸过去贴乎——看到督主不为人知的一面,被灭口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所以,缺勤一天,也没什么不好...吧~ 婵夏打开水龙,让水从竹筒里流过,金属制作的光面解剖台被冲刷干净,污水全都顺着凹槽通到特殊的排水口。 她本意是用忙碌麻痹对于铁蛋的愤怒,可在验尸间忙碌了一晌午了,越忙越闹心。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物一器,全都是他亲自督办,除了抬上来要查的死者与他无关,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彩凝,抬下一具上来。” 听到开门声,婵夏以为是彩凝进来了,一转身,却看到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咦——王大哥?” 婵夏看着来人,惊讶道。 来人穿着办差官的飞鱼服,左眼有一道疤痕,看着十分眼熟——不就是在青州时,跟她一起验尸的那位王堇,王公公么? 婵夏始终记得,就是这位恩人给她一块通行证,救她和她阿爹于水火之中,甚至她觉得,自己能跟于瑾相认,也全都是拖他的福。 这是恩人啊! 婵夏哪里知道,这位“恩人”就是于瑾乔装打扮的。 于瑾严厉婉拒了忍冬后,实现了他的承诺“绝不以于瑾的身份跟她服软”。 然后,默默地换了个马甲接近她,企图用昔日“恩人”的身份套近乎,当然,于瑾并不认为这是非常不要脸且猥琐的行为。 兵不厌诈。 即便是审讯,不也有个“主题编制”的过程吗?不也得编造个主题,然后揣测“嫌疑人”的心理,再找出她“犯案”(消气)的方法吗? 于瑾以为,自己此时在彩凝等人看来十分不要脸的行为,不过是对前世的知识身体力行的实践而已。 实践出真知! “嗯,我刚回来,听闻你在,就过来看看。”他说道。 服用过特殊药丸的嗓音听起来十分粗粝,与他平时的声音不符,倒是与婵夏记忆里的一样。 “你进来时没看到我随从吗?”婵夏问。 “她好像跟着老毛走了,女人成了家后,心思总不放在正地方上,不如我帮你?”于瑾顺利混到婵夏的身边。 彩凝如果听到于瑾说这个,估计小本得写满于瑾的坏话。 有个心机男人,为了达到哄媳妇的目的,脸都不要了。 无衣卷 第249章先听哪一个 化名王堇的心机男,成功以诋毁彩凝为代价,顺利混入婵夏身边。 陪着她验尸,顺便悄无声息套婵夏的话。 “王大哥,我来这么久,怎么都没见到你呢?” 婵夏入京后就想见这位昔日的恩人,但每次问于铁蛋,他都推三阻四,说人家执行秘密公务,不方便见。 问彩凝她们,对此人也是支支吾吾,给婵夏一种此人做的都是秘密大事儿的错觉,也不好追问。 “忙。”他言简意赅。 “忙些好啊,忙起来就不用闹心了。” “你有烦心事?”于瑾明知故问。 作为惹婵夏生气的始作俑者,换个小号过来,仗着他这无懈可击的伪装术,糊弄自己未来媳妇,于瑾只当自己这是“战术撤退”。 “是有点——你跟我家于铁蛋,是不是关系很好?”婵夏自问自答,“我觉得你们应该关系挺好的,要不你怎么能请得动他去青州找我呢——我家于铁蛋,最近没摊上什么麻烦吧?”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总觉得他最近很古怪,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最不喜欢他这样。” 鉴于他跟于铁蛋之间的关系,婵夏想着从他身上套点有用的信息。 这俩专业人士,各怀心思,都想着套彼此的话。 “那你喜欢他怎样?我可以替你委婉地转达下,我听闻他定了很多首饰和衣服给你,你都不喜欢。” 披着马甲的无耻男人拐弯抹角道。 把他送的衣服首饰都退回去,拿老头子的破簪子当个宝似的,呵呵。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我家条件也不好,身外之物能省就省,提起这个我就来气,太保送了我一支簪当贺礼,他耍酒疯给我摔坏了,这修复还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本来还想着卖了换点银子呢。” 银子对婵夏来说,赚多少都不嫌多。 “那是太保送你的贺礼?不是闻人染?”于瑾眼睛微眯,看来有人故意误导他啊。 “卓文比我家那位还穷,他哪来的银钱买这么好的簪?”婵夏疑惑地看他一眼,“于铁蛋这些事都对你说了?” “嗯。” 披着马甲开小号糊弄媳妇的男人继续厚颜无耻道:“那你对大理寺那位,印象如何?” “卓文啊?他还行——” 婵夏正想说,忍冬匆忙跑进来。 “小阿夏你在这啊,快点跟我去——咦?!”忍冬瞠目结舌地看着婵夏身后的男人。 于瑾的伪装是很成功的,前世他就学过化妆潜伏,今生又有高人指点,王堇这个身份与他本人反差较大,即便是婵夏跟他这么熟的关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他识破。 忍冬他们能认识,是因为于瑾之前常以王堇的身份查一些不方便露脸的案件,这几个贴身下属都见过。 眼见着那个“打死也不会跟女人低头”的督主,忍冬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尔等何以无颜至此? “出什么事了?”婵夏问。 “陈老爷今儿出门查案,跟着他一起去的那几个办差官刚回来,说陈老爷坠入悬崖,生死未卜。” “什么?!”婵夏俩眼一黑,扶着解剖台才堪堪站稳没晕过去。 “怎么回事?”于瑾情急之下竟忘记自己的伪装,上前搂住婵夏的腰。 婵夏站稳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马上松手。 声音和容貌是可以伪装的,但是身体接触时,那独特的触感是不会骗人的。 于瑾身材高大,搂着婵夏的时候手臂刚好够环绕她的腰,若不是婵夏此时心思都用在她阿爹身上,这会应该已经在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了。 “陈老爷今日跟着三个办差官出去查案,途径山涧时,他突然说腹痛要去小解,那三个人就等着他,等了好一会不见他回来,找过去就看到悬崖边有滑痕,陈老爷的头巾挂在了崖边的树枝上。” 那地方说来也巧,正是婵夏帮闻人染验的那具白骨发现地。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看。”婵夏一听陈四出事,心急如焚,身上的罩衣都顾不上脱,大步往外走。 于瑾忙跟在她身后,出这么大事,俩人也顾不上彼此试探,一路狂奔,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事发地。 婵夏一眼就看到挂在悬崖边树上的头巾了,的确是陈四的,还是她亲自给陈四选的。 “阿爹!”婵夏小跑着过去,于瑾一把将她拽住。 “不要乱跑,仔细路滑,我过去。” 就连拉拽的力度都是似曾相识,婵夏又是疑惑地看向他。 于瑾的严谨与睿智,怎会没发现她已经怀疑自己了。 如果他还想保留这唯一的“小号”,此时就该收敛实力,安静的做一个旁观者,把这场特殊的现场勘查交给婵夏主导。 开个小号多重要,他不会不知道。 这个身份足可以让他在往后的几十年里,只要一吵架,就搬出自己的小号糊弄媳妇。 但此事关乎婵夏最重要的人,他也顾不上许多。 直接把婵夏推到忍冬边上,自己逆着午后刺眼的烈阳,走向悬崖边。 那背影与她心底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婵夏眯眼。 这个“王公公”走路的姿势变了? 精通化妆潜伏的于瑾之所以只鼓捣出一个“小号”,就是因为变成另外一个人的难度过大,不仅要求容貌和声音有变化,就连习惯动作甚至步态都要调整。 未来岳父生死未卜,素来谨慎的于瑾露出了破绽。 到了这一步,婵夏要是再看不出来,她这些年从于瑾身上学到的那些“核心技术”就白费了。 潜心修炼多年的“小号”,就这么被产婵夏识破。 因为时机太过特殊,婵夏连气他糊弄自己的心思都没了,甚至心底里还涌出信任和依赖的情绪。 小事吵吵闹闹,大事,她最信任的人,只有他。 “如何?”婵夏问。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于瑾将现场查了个仔细,那一双眼犀利地扫过每一处细节,只看一圈,心里就已经有了定论。 “别卖关子,一起说。” 无衣卷 第250章告一段落 “你阿爹还活着,坏消息是,有人掳走了他。” 于瑾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悬崖上的树枝高度,超过你阿爹的身高两寸,除非他跳起来,否则刮不到那个位置,且地上虽然故意做出了脚印滑过的痕迹,想要制造出不小心掉下去的假象,但脚印的痕迹是不对的。” 于瑾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下示例图。 “且不说你阿爹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潮滑的悬崖边,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摔出擦痕的足印。” 擦痕的足迹,是因落脚低,脚跟后边沿接触地面后向前滑动,擦压地面形成的痕迹,擦痕足迹呈长条状或是山羊胡子状。 “既然他没有摔下去,却有人刻意伪造现场,那么只剩下一种合理解释,他被人带走劫持了。” 忍冬目瞪口呆,督主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这套根据足迹判定现场的理论,除了于瑾也只有婵夏一人知道,就连闻人染也只学了个入门,今天用到的是难度极深的,忍冬都没听过,但想也知道,这话一出,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现场没有留下打斗痕迹,也没有挣扎的痕迹,他是自愿跟人走的。”婵夏做出结论,手握成拳。 “我已经知道是谁带走他了。” 桃花案嫌犯,她屡次想要规劝收手的甄霓! 除了甄霓,还有谁能让陈四不挣扎的离开呢? “气死我了,我在后方玩命查案,就想护着他的心头之好,他这个当爹的,就这样给我添堵?” 如果不是高度自愿和配合,现场怎么可能一点痕迹没留下? 甄霓纵然武艺高强,她一个女子怎会有力气把陈四扛走,想也知道,陈四是自愿跟人走的,还整这么一出吓她! “他可能是有苦衷,掳走他的人暂时也不会伤他。”于瑾做出判断。 婵夏伸手一把推开他。 “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的都特么的有苦衷,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他那个德行,你也这个德行,其实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吧?!你们俩处事的方式都一个德行!” 婵夏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小巴掌对着于瑾拍过去,她这是什么命! 阿爹跟着杀手跑路了。 男人乔装打扮糊弄自己。 婵夏正待抽他几巴掌,彻底揭穿他的伪装,突然,于瑾抱着她快速退后,一支利箭划破长空,戳到边上的树干上。 “没事吧?”于瑾问。 “没——你呢?”婵夏忙查看。 “我也没事,你不气了?”他问。 “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个,你也真是的,不要每次有危险都挡在我面前啊,我阿爹已经跑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婵夏的眼泪都在眼圈转了。 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刻,表现的才会像个姑娘家。 于瑾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傻瓜,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啊?” 忍冬:...??? 督主又一次刷新了他对“尔无颜”的认知。 还有,小阿夏平日里不是号称断案小能手么,这会怎么会看不出来...那箭射过来的方向,距离她和于瑾所站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呢? 也就是说,人家原本也没想打她和于瑾。 目标就是射他们边上的树。 是督主他老人家戏多多,趁着躲箭的噱头把正跟他发飙的阿夏抱在怀里。 阿夏那断案如神的眼力竟然没第一时间发现,只能说,督主他那些肉麻兮兮的说辞迷惑了姑娘的心。 厚颜无耻,实在是厚颜无耻呐! 忍冬摇摇头,抬眼就看到那个抱着婵夏的无耻之徒对他投来森森的目光,那表情分明再说,敢拆穿他就试试看! 最神奇的是,瞪忍冬时,那可真是凶相毕露,一低头看婵夏,瞬间切换成了深情厚意。 忍冬转过身,不忍直视。 看小阿夏被那厚颜无耻的双面太监迷惑的失去判断就能推断出一个真理,情能乱人智啊! “箭上有布条。”于瑾松开婵夏,拉着她来到树前,就这几步路走的,可以说心机十足了。 此举不仅掩饰了他加戏博媳妇好感的无耻行为,又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箭上,善于查案的人,“犯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 婵夏拆下绑在箭上的布条,白色的绸缎条上,蝇头小楷写了一行字,婵夏看完后,脸色骤变。 于瑾接过她手里的布条看了眼,上面就一行字:今晚子时此地相见,带着符辙的人头换你阿爹,逾期不候,自备棺椁给陈四收尸。 落款是一朵白色的桃花。 婵夏气得把布条扔地上踩两脚。 “陈四这老头子!就会给我惹麻烦!他神神叨叨的跟中邪似的跑去挖人家祖坟,我好容易才摆平,他又跟着桃花杀手跑了,这叫什么?红颜祸水!我怎么会有这么个不着调的阿爹?” “怎么忍心怪他‘犯了错’,是你给的自由过了火。” 婵夏一巴掌拍他身上:“你少在那说风凉话,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给他自由过火,那你呢?上次让你催眠他,你给我整了个啥也不是,你那一身绝学用自己人身上全都失灵了?” 于瑾抓着她的手,低沉警告:“不想瞎就转过去!” 这种阴沉狠厉的口吻,肯定不能是对他的小心肝说的。 忍冬作为唯一的旁观者,只能憋屈地转过身,心里再次唾弃那个惧内且不自知的货。 有本事,你跟你那小心肝吼一个啊,你厉害一个啊! “催眠你阿爹虽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但我可以试着把它用到别的地方。”于瑾贴着婵夏的耳朵说道。 “比如?” “帮你取符辙项上人头。” “什么?!”忍冬听到这句,吓地猛一回头,想问督主是不是疯了。 取太保人头...? 这是怕天下不大乱吗? “你?”婵夏也有些摸不清头绪,这种话,不该是于瑾能说出口的。 于瑾看向远方,一双眼里满是运筹帷幄。 这一局棋,拖得也太久了。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不仅是桃花连环案,还有丫头的身世,都该告一段落了。 无衣卷 第251章有话好好说 明月满前川,子夜人未还。 古琴散音旷远如远山,打破了山谷夜晚的沉寂。 婵夏还没靠近,就已经被这犹如万壑松风般的琴声所吸引。 这安静幽远的琴声,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手染鲜血之人的手。 “甄教习,我如约来了,你该放了我阿爹才是。”婵夏缓步朝着崖顶方向走去。 她的身后,跟着拎着布袋的于瑾,泛黄的白麻布袋子,从里往外渗着猩红色的血渍,斑驳不堪。 树下那抹倩影,身着五服里最重的斩衰丧服,一头秀发挽成丧髻,麻布做了盖头,坐在树下闭着双眸。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甄霓睁开眼问道,长指却是不停,铮铮琴声从指间流出,回荡空谷。 “就在袋子里,虽然取他首级耗费了一些功夫,却也还是手到擒来。”婵夏比了比于瑾手上的袋子,“你让我看下我阿爹,我确认他还活着,就给你看这个。” 甄霓单手抚琴,另一只手拽了下树上垂下来的绳子,被五花大绑的陈四从树上落了下来,落地的一瞬间又悬在空中。 “唔!”被堵着嘴的陈四发出惊呼。 就着于瑾手里的火折子,婵夏看清了。 甄霓将陈四悬挂在了悬崖上,一旦捆着陈四的绳子断了,他就会坠入崖底摔死。 婵夏上前一步,却见甄霓锋利的护甲抵在绷紧的绳子上,这护甲是特制的,锋利无比,切个绳子还是很容易的。 “你放了我阿爹!他对你一往情深,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要是跟我有仇,你冲着我来,要不我来替我阿爹做人质如何?”婵夏看陈四命悬一线,急的跨步上前。 “你这性子,一点也不似她,到底是随了谁呢...”甄霓抬头看了婵夏一眼,抚琴的动作却是不停,“你再走一步,就等着给陈四收尸吧。” 声音一如婵夏记忆里的那般清冷,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人毛骨悚然。 于瑾抬起手臂制止婵夏,对着她摇摇头。 婵夏只能压下心底的焦虑,站在原地劝道: “甄教习,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能理解你悲痛的心情,但你——” “理解?不,你不理解,你也不能理解。阿夏,你可曾见过人间修罗场吗?我见过。” 甄霓指尖轻转,那幽远的琴声变成了招魂曲,声声断人肠。 “到你和陈四手里的,全都是死尸,你们通过旁支细节去推测他们生前遭遇了什么,但你们无法体会到他们曾经受过苦痛的万分之一。” “正如曾经目睹我那些受害姐妹们,我看着她们在我眼前惨遭迫害,我听到她们凄厉的喊声,我无法忘记这一切,却又无法替她们承担那苦痛的万分之一。” 甄霓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而来,森森凉意过后,却是虚无缥缈的空寂,配上这一声声招魂曲,让婵夏听得心碎。 “我最小的妹妹比你现在还要小许多,他们将她拉出去,撕碎了她的衣裳,躲在暗道里的我,亲眼看到了她扭曲的表情,还有那满地的血...” 时隔多年,再想起那一幕,却仿佛还在昨日,甄霓指尖颤抖,眼泪一滴滴落在琴上。 那些曾经挚爱的家人们,终究是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 “我苟活这么多年,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血债血还,若你是我,你能否轻描淡写一句不在乎?” “我做不到。”看着这前世对她多有照拂的女子,婵夏无法硬下心肠,那些能对别的嫌犯说出的话语,在甄霓前面都不值一提。 血海深仇不得报,一切的原谅都是苍白无力。 不可能原谅 也做不到原谅 婵夏把自己代入到甄霓的角色里,只觉沉重得窒息,对甄霓的情感,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与嫌犯共情是执法者的大忌。 但这一刻她和于瑾也不是执法者,不过是眼前这行尸走肉女子的见证者。 “我上次已承诺给你,只要你放弃亲自复仇,我会尽我所能地以律法惩治那些恶人。那姓高的现在还在厂卫关着呢,我想起来就收拾他一通,你放了我阿爹,我只当一切没发生过。”婵夏劝道。 “放你阿爹唯一的条件,就是符辙的项上人头。你不要妄图说服我,没有用的。” “我的灵魂就已经随她们死去,只剩下这具躯壳,你又岂能奢望行尸走肉有人的情感?打卡袋子,让我看看,你们带来了什么?” “就在这,你过来看啊!”婵夏打开袋子,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团东西滚了出来,黑色的发丝裹着圆滚滚的头,在微弱的月光下看,真是一颗头。 甄霓眼皮都没抬,低头勾起一抹冷笑。 “你是从义庄随便切了个无名头,还是用面捏了个假头?你们那尸身多的是,随便弄一个过来,乌漆墨黑我也看不清,这袋子外随便沾上点血,便糊弄我是符辙?” 婵夏僵了下。 她的确是做了个假头,这头是她找捏面人的匠人现做的,头发也是从别的尸身上割下来的,力求以假乱真。 本想着趁着月黑把甄霓吸引过来,再让埋伏在暗中的彩凝等人伺机营救阿爹。 这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被人家一眼就识破了,不,甄霓甚至一眼都没看。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是吗?太简单了,因为你虽然性子不像你阿娘,但心善这点却与她如出一辙,你怎会为了救陈四去害别人呢,就算你肯,你身边的这位,也是不愿意的。” “你与我阿娘情同姐妹吧?那按着辈分,我得喊你一句姨娘啊,姨娘,你把我阿爹还给我行不行?我承认我是下不去手害人,可我也不信你能狠下心弄死我阿爹。” 婵夏打起了感情牌,称呼都变了。 “没有用的,我都说了,我只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你这些人间的温度,是暖不了我寒透的心的。”甄霓说罢,长指一掐,十二股的绳索瞬间断了六股,吓得婵夏一身冷汗。 “别!不让我喊姨娘我不喊就是,这位索命的恶鬼,有话好好说!” 无衣卷 第252章不同选择 婵夏被甄霓吓了个半死,她发现此时的甄霓,已经不同之前了。 她之前对高老爷下手时,婵夏隔空对她喊了几句,那时的甄霓还有情感波动,还能被婵夏话中真情所感动。 今晚的甄霓正如她自己所说,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情感,任何感情在她面前,都不起作用。 “你既料到我们不可能杀符辙,却还引我们到此处来,必然是有别的诉求。”于瑾开口道。 婵夏与甄霓沟通时,于瑾一直观察甄霓的状态,她识破了婵夏的计谋后,眼里也没有半点狂躁与愤怒,这说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这洞察一切的冰冷眼神,于瑾的职业生涯里也遇到过几个,这种罪犯即便是落网,也会给执法人员造成一定的麻烦。 这类狂徒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心中无所牵挂自然也无所畏惧。 “我说过,一命抵一命,你既然没有弄死符辙,那么——杀了他!”甄霓的手指向于瑾。 “当着我的面,杀了他,只要你能动手,我马上放你阿爹。” “于渊做的那些事,跟他没关系,我实话告诉你,其实他亲爹不是于渊,他娘跑出去给于渊戴绿帽子才有的他,你杀他毫无意义啊!” 婵夏一听甄霓让自己对于瑾下手,不假思索地说出一大串来,为了保住于瑾,她只顾着胡说八道。 “不要与我耍嘴皮子,你现在就俩选择,第一,我杀你阿爹,第二,杀了于瑾。” 甄霓带着护甲的手始终掐在绳子上,只要她稍微用点力,陈四就得死翘翘,暗处的彩凝等人一点营救机会都没有。 “你不做选择,我就送陈四上路。” “你——!” 于瑾拦住婵夏。 “我也给你两个选择,放了我岳父,我留你全尸。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放,我还给你留全尸...” 这俩选择听起来是一模一样的,甄霓有些出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见于瑾补了句: “但是,我会把你甄家祖坟推了,铸成肉丘坟,永世不超生。” 所为肉丘坟,就是将一族尸骨无论老小,都推到一个坑中,以土堆成丘,立起石碑,上面写上肉丘坟三字,禁止上坟烧纸。 这种坟通常都是满门抄斩后才会有,于瑾拿这个说事,不可谓不狠。 “你...你不可能那么做!” 前一刻还无所畏惧的甄霓终于出现了情绪波动,看于瑾的眼神也充满了仇恨,指尖跳动的音符被他过于狠毒的描述乱了节奏。 “生者可以无谓,那么,死者也如此吗?你复仇与我无关,但你动我的女人,我不饶你。你今日害她落一滴泪,我就鞭尸你一个族人,你让她落两滴泪,我就鞭你俩个族人。你弄死她在乎的人,我就让你全族永世不超生。” 婵夏已经听呆了。 这...还是她熟悉的于瑾? 尖锐的护甲划过琴弦,发出刺耳的声音,甄霓琴声戛然而止,在这场攻心之战里,于瑾夺回了主动权。 “一丘之貉!你们这种做派,与那些鱼肉百姓的狗官又有什么区别?我以为,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没有谁生下来就注定是黑是白,你曾经也不是现在这样。” 这个平日里话少的男人,在他主导一切的此刻,每一个字都能戳中甄霓的心,这就是专业的力量。 “你让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选一个,与其说是逼她,不如说是在试探我,让我在权柄与爱人之间选一个,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我的信仰从不与我所爱之人有冲突。婵夏即便是受了跟你一样的刺激,也不会变成如你这般的人。” “我不信,我不信...这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的男子?你竟猜到了我真实意图,怎么会...怎么可能?” 甄霓失魂落魄,反复念着这两句。 “你设局,无非就是想达到俩结果。若婵夏狠心杀我,你就带她走,培养她成为你这样的冷血杀手,做你自以为是的正义,若婵夏无法狠心,或是我先下手为强反噬婵夏,你就动手炸了这里,与我同归于尽,很可惜,你的所有目的,都达不成。” 于瑾一弹指,毛番拓和忍冬一人抱着一捆火药出来。 “你把地址敲定在这里,我已经猜到你的企图,提前让人搜了山,你该不会认为,我于瑾会蠢到把自己女人的命交到别人手上吧?” 若他两世断案经验还斗不过一个末路狂徒,那就是对他智商最大的侮辱。 “说到底,你陷入了凭经验判断人性的误区,你以为世间男子都与符辙一般,在权柄和爱情之间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你以为我会动手杀婵夏。” 但是很遗憾,于瑾不是符辙。 纵然他看起来跟符辙当年有很多相似之处。 同样的权倾朝野,同样的想在政治舞台上施展拳脚,在面对同样的选题上,俩人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若当个万众敬仰的英雄代价是令我挚爱之人心碎,那不做也罢。若我想打造的人间天堂里,世人皆可安居乐业,唯独我所爱之人与我阴阳相隔,那只能说明,这天堂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婵夏不知他这话有多少是真心,也分不出他是否为了乱甄霓心智才这么说,但她听到后,心里有异样情绪涌出。 他说的,正是她埋在心底扎根灵魂却不知如何说出口的感受。 她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心情用如此精准的词汇描述出来,但她从前世到今生,的确是用生命在捍行他所说的一切,前世也是为了这个而死。 他胸怀治国安邦之良策,一身浩气可破九重天,两世廉政,铁骨铮铮,却不为了万民伞,也不为了树丰碑,更不是为了谁的感恩与歌颂,只是想在苍穹之下,与他心爱的人能够月下对酌,安享盛世。 “你杀那三个贪官,因为婵夏为你求情,我对你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把目标对准无辜的婵夏,那便是以正义的名义牺牲了良知。任何以牺牲别人为代价的正义,都是虚伪的。” 无衣卷 第253章终究被同化 “我不信,我不信...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人?”甄霓对于瑾的反应很是意外。 像是受了巨大刺激,只会怔怔地重复这一句。 “无论你犯案的初衷是什么,为了正义,或是复仇,当你举起手里的屠刀时,你就已经放不下对权力的痴迷,正如所有的连环杀手。” 于瑾淡定自若地走向甄霓。 或许甄霓一开始举刀,的确是为了正义。 但只要沾了血,心底的偏执就会失去控制,声张正义的膨胀感会让人失去理智。 “山里有个恶龙,抢走了宝藏,世人以其为恶,皆想屠之,终于,有个少年杀死了恶龙,可是与恶龙纠缠的过程中,少年感受到了权力带给他的满足,也正因如此,他丢掉了曾经的正义和公平,转而追逐权力,所以屠龙少年,终究变成了恶龙。” 于瑾边走边说,这个他家乡人尽皆知的恶龙与少年的故事,正对应了甄霓。 这份从容不迫,让甄霓无所适从,一时间竟忘记隔断绳子。 “甄霓,你知道为什么我曾经放你一马,现在却必须将你处理掉吗?因为你的心,已经从屠龙少年转为恶龙了。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凝视你,所以,馋猫啊...” 于瑾淡淡地看了婵夏一眼。 “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求你以律法做底线,而不是把人情当做判定的唯一标准了吗?” 婵夏开口求于瑾绕甄霓的时候,于瑾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一幕,却没有阻止婵夏,只是让她亲自领悟这个转变的过程。 会很痛,却是每个执法者都要经历的。 这世上有多少的犯罪份子,就有多少个无奈的往事,天生恶人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作恶之人,背后都有一段悲惨的往事。 每一个都值得人深思,每一个都值得同情,但不一定是要原谅。 “我懂了...下次一定...” 婵夏噙着泪举起袖箭,精准命中。 甄霓倒下的一瞬间,眼里还满是质疑,她不是输给了于瑾的犯罪心理学,她是不想承认自己是那条“恶龙”。 突然,被割断了一半的绳子因承受不住陈四的重量,崩掉了。 眼看着陈四就要坠入悬崖,于瑾手疾眼快抓住绳子,忍冬忙跑过来跟着他一起把陈四拽上来。 婵夏的魂儿差点没吓掉了。 实在是惊魂的一刻。 彩凝过来将甄霓捆上,营救计划这才顺利完成。 “督主,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最后会失态呢?”彩凝问出心底疑惑。 感觉于瑾只讲了个故事,就能让那背负数条人命的连环杀手失魂落魄,他跟婵夏之间的配合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于瑾朝着甄霓走的时候,婵夏马上能做出反应,那几乎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没有多年的默契是做不出这样的配合的。 如果不是婵夏在,于瑾跟别人配合怕是无法营救成功,反之,若不是于瑾来说服甄霓,婵夏也不会有下手机会。 “所有连环杀手都有共同的特点,其中有一点,就是对权力的高度把控,当阿蛋用这个做突破口,她自然会溃不成军。” 婵夏解释。 其实她来之前,就已经跟于瑾敲定了方案,他正面吸引甄霓的注意,从心理上击溃对方,婵夏伺机下手,甄霓那稍微有松动,婵夏就知道挑时机入手了。 只是那个故事不仅震慑住了甄霓,也让婵夏的内心有了些许的改变。 于瑾不仅是她的男人,还是她的良师,这一课,带给婵夏的是深深的触动。 陈四劫后余生,坐在地上,俩眼无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得救了。 “你是不是傻?!”婵夏的咆哮回荡在山谷,“她让你跟着走,你就跟着走?” “我...”陈四见婵夏气成这样,俩眼一翻,倒在地上。 不“晕”还好,一晕婵夏更气了。 掀起裙子过去就要踹。 被于瑾伸胳膊拦下。 “有话好好说。” “他这招用来坑别人也就算了,跟我装什么晕?你给我起来!” 陈四躺平,纹丝不动。 婵夏抽出银针,对着陈四比划,若不是于瑾劲儿大,她真能冲过去把陈四戳醒。 “你放我过去!我专治这些装晕的臭老头!” 这于瑾当然不能放她过去了。 岳父装晕,媳妇发火,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婵夏见于瑾拉偏架不让自己过去,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啊,甄教习,你醒了?” 躺平的陈四诈尸,跳起来朝着甄霓的方向看过去。 “臭老头!”婵夏脱下鞋对着他扔过去。 “冷静点。”于瑾拦着她,知道丫头这是气急了,要不怎么会对她最在乎的阿爹下手。 甄霓这次是真醒了。 睁开眼,见自己被捆成一坨,知道大势已去,看着吵吵闹闹的婵夏和于瑾,眼里泛起一层雾。 但她不甘心,这样落下帷幕对她来说,太不甘心了。 “于瑾,纵然你运筹帷幄,你也猜不到我这一局最后的目的是什么,我就算是被你抓住,我真正的目的也达到了。”甄霓似颠若狂,眼里跳动的,却是对自己能力高度信任。 正如于瑾所说,每一个连环案的凶手,都坚信自己手中握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哪怕是落网,也坚信。 “你这般运筹帷幄,那你能说出,我这一局最后的目的是什么吗?”甄霓笑问。 于瑾跨步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 甄霓的瞳孔瞬间变大,看于瑾的眼神像是看怪物。 “你...怎么会?!怎么可能??!”他猜到了,他竟然猜到了! “你既然猜到,为何不拆穿我,反而配合我演这么一出——?” 于瑾没有回她,只是侧目,看向婵夏。 “我不会等到失去时时,再去用仇人的血替我心爱之人复仇,因为我知道,再多的血也无法让她复活。”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在危险来临前,提前预测,替她挡下未来的风暴。 “你想利用婵夏的身世,替你除掉你最后一个仇人。但是我却与你相反,我会让这个错误将错就错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阿夏平安。”这是于瑾在甄霓耳畔说的那句话。 只有俩人听到,却将甄霓推到万丈深渊。 无衣卷 第254章到此为止 甄霓本想误导太保,让太保相信婵夏是他的女儿,然后再把婵夏同化成跟自己一样的“正义使者”,或是跟婵夏同归于尽,这俩选择都会让太保痛不欲生。 “你在太保的饮食里,加了会伤心脉的药物,让他在听到‘噩耗’后,心疾发作而死,但很可惜,你预测的那两种结果,都没发生。” 于瑾用他的实力,成就了第三种结果。 他的女人依然是至真至纯的存在,而甄霓却终将会为她犯下的一切,承担代价。 甄霓失魂落魄。 这一刻她才相信自己输了。 真的输了。 并不是她的计划不够完美,也不是时运不佳。 只是因为她遇到了一个神级的对手,任何邪恶在于瑾这样的男人面前,都无所遁形。 眼看着甄霓被捉,陈四一跃而起,竟跑到悬崖边,手紧紧地抓着树干,双腿哆嗦着威胁道: “阿夏,你对着你死去的阿娘发誓,此生绝不问我这件事,你若问,我就从这上面跳下去!” 婵夏气得嘴唇哆嗦说不出话,于瑾一个眼色,彩凝忙把婵夏扶到一边。 “岳父,你回来吧,我替她答应了,以后不问就是了。” 陈四继续转向于瑾。 “督主,你答应我放她走吧,她以后再也不会害人了,她害的都是罪有应得的人,你放她走我才回去。”陈四喊道。 婵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于瑾的脾气她还是了解一些的,最不喜欢别人威胁他。 他今日的这番话,不仅是说给甄霓,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阿爹这是在老虎嘴上找食,不知天高地厚啊! “阿爹,赶快回来!” “督主不答应,我宁愿一死了之!” 陈四对甄霓的情感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婵夏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你那么喜欢她,当初干什么跟我阿娘成亲,你娶她啊,你生我干什么?”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从见到她第一眼就喜欢她,我喜欢她这么多年啊!”陈四喊道。 喊得声嘶力竭,老泪纵横。 初见时,她是千金之身,他不过是个小仵作,上门验尸时,与她有一面之缘。 那美好的女子照亮了世间的存在,可他却没有资格去想入非非,就连看她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后来她家里落了难,她进了教坊司,他想见她一面更是难,只能遥遥的守在教坊司前,听着里面的琴声铮铮,猜那一曲是她弹奏的。 声声断人肠。 “我想了多少法子想赎她出来啊?可是这该死的大燕律...”陈四哽咽。 且不说他没有银钱,即便是有,教坊司的女子也不能赎出来,她们是罪臣之后,除非遇到大赦,否则这一生都不能出来。 “那些年,我最盼的,不是别的,就是教坊司出命案,只有那样,我才能看她一眼,就一眼...” 得不到的,终究成了种在心底的执念,若他早知道那一眼误了终身,不如当初就不去看。 这样也不必在每一个想她的夜里,心里都是遗憾。 “如果带着你阿娘来的不是她,我根本不会娶点娘,也不会养——” “别说了。”于瑾打断陈四。 眼角的余光看到泪流满面的婵夏,他不允许陈四继续说下去。 因为再说下去,他女人的心里,就会多一个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 “你现在回来,我给她留全尸。”于瑾对陈四命令道。 陈四听他用如此冰冷的口吻说话,腿肚子抖的更厉害了。 于瑾平日里不严厉也有一股威慑力,这严厉起来,陈四这等小人物根本招架不住。 可是小人物,也是有血有肉的。 小人物,也是有他自己的情感的。 陈四忍着心底对于瑾的恐惧,看着甄霓,用哆嗦的声音回道: “你不答应我放她,我宁愿跟她一起死了!” “四哥,我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做...”甄霓哭道,“我从没有爱过你,我一直利用你!” “我知道,我愿意被你利用!我陈四这一生没做过轰轰烈烈的事,唯有这一次,我想按着我自己的心思活,阿甄,我对不起你,我没能救你出来,我没能照顾好点娘,我——” 陈四哭到伤情之处,脚步一个不稳,半只脚竟滑到了悬崖之外,他下意识地抓紧树干。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甄霓突然跳起来,撞开彩凝,径直地冲向陈四。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竟让婵夏发射麻醉针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着甄霓推回了陈四,她自己却坠入悬崖,众人措手不及。 陈四见她掉下去了,眼露喜色,也想跟着跳,被于瑾用手刀劈晕。 “带走。”于瑾一挥手,陈四被彩凝五花大绑捆着带下去了。 婵夏看着漆黑的悬崖,心底一片怆然。 甄霓就这么死了吗? 她想到甄霓写给她的那封信,落款那朵没上色的桃花,到底是染了血。 却不是婵夏,而是甄霓的。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前世可以活那么久,为什么她前世没想过要复仇,为什么她前世没有成为桃花杀手?” 婵夏喃喃自语。 于瑾眸色深邃。 这个答案,他或许知道。 甄霓前世没有急着复仇,是因为婵夏没有带着记忆重生,于瑾也没有那么快跟婵夏相认。 正因为婵夏的重生,带来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于瑾提早升官,提早与于家杠上,逼迫的于家提早给甄霓施压让她到于瑭身边听令。 所以甄霓一开始佯装上吊,她有可能是想诈死脱身到于家听命,但于瑾更愿意相信,她是想诈死离开是非圈。 但阴差阳错的,婵夏和于瑾救了她。 她已经没办法再退了,只能听于家的命令,来到京城。 那复仇的盒子一旦被打开,就再也合不上了。 终究是,再也无法回头了。 “走吧。” 于瑾看了眼留在悬崖一角的拖拽痕迹,想象着陈四在于瑾到来前,在这悬崖底下,系上渔网的画面。 以后或许他该跟岳父说一声,犯事后,记得抹掉痕迹,这种拙劣的脱身方法,瞒于瑾是根本不可能的,甚至婵夏若再看下去,也会发觉真相。 于瑾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婵夏视线,也遮住了真相和结局。 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无衣卷 第255章这是咱们夏千户 日月如梭,春去秋来,一晃两年半过去了。 厂卫门前的俩石狮子承受着日晒风吹,威严依旧。 正如这两年来,朝廷无论如何变革,这厂卫提督依然稳稳坐住了权力之巅,厂卫在他的手下日趋强大,成了朝廷最坚不可摧的力量。 那些等着看于瑾倒台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比起两年半之前他刚涉朝堂之时,他手中的兵权增加了,权势变大了,成帝对他的器重也胜过从前……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他推行土地改革整治朝纲,削弱朝臣手中的权力,大力反腐,坚持完善律法,将原本倾颓的大燕硬是扳到正轨。 爱戴他的百姓将他视为神明转世,恨他的贪官巴不得将他除之后快,言官们上书他权势过大,唯恐他有不臣之心,史官们却将他写成千古良臣。 于瑾终究活成了让政敌们恨又不能拿他怎样的存在。 此人严于律己,治下极严,想从他身上找毛病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被他整治过的官员们,就只能拿他的出身说事儿,就比如现在。 俩官员路过厂卫,看着厂卫门口的俩石狮子调侃道: “这厂卫门口的石狮子,怕也是阉过的吧?让我看看,还真是没有!哈哈哈!”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这里最大的头儿都没有,怎能容忍石狮子有?” 俩人说罢,露出个猥...琐至极地笑。 “听闻于公公家的那位母夜叉,昨日又逛了窑子,都成亲两年多了,只怕是男人味都没尝过,只能跑去看别人行夫妻之事。” “谁说不是呢,这太监娶了媳妇又如何,还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彩凝挺着肚子站在这俩人身后,头顶已经要冒烟了。 跑到人家地盘上,议论别人的老大,这不是作死行为吗? 一双嫩白的小手搭在彩凝的肩膀上,彩凝一转头,就见婵夏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比了比彩凝的肚子。 都怀孕了嘛,就不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动胎气怎么办? 这俩小官还不知道大祸临头,背对着婵夏和彩凝,对着厂卫的石狮子大放厥词。 “这大燕自古以来,就没见过哪个女子为官,可于公公家的母夜叉怎么就成了独一份?之前让她做个百户都是陛下开恩,现在竟又让她做到了千户——真是旷古奇闻!” 千户是朝廷命官,从四品官阶,官儿虽不大,手里的权势却是不小,全厂卫的第二把交椅,除了于瑾也只有她说的算,手握遍布全国各地数十万的番役调动大权,电光火石间就能手起刀落,斩奸臣于无形之间。 “就算她做到了千户、就算她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哪又如何?嫁了个死太监,这辈子都做不了真正的女人。” 婵夏原本还是饶有兴致的听着,听到死太监三字,眼神瞬间凝结成冰。 “说不定这厂卫门前石狮子少了那零件,就是被他切了去,用作它途啊,哈哈——呃。” 这俩人笑着笑着,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一把剑从侧面横过来,同时抵住俩人的脖子。 婵夏手握这剑,身上的金色绣鱼服在阳光上熠熠生辉,脸上少了属于少女的稚气,多了女子的柔美,笑起来还是笑眼弯弯,只是眼底的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首先,我朝大部分石狮子,都不见得有你们嘴里说的那零件,具体为何,这要问做它们的工匠,其次,你们似乎对宦官这个行业很感兴趣啊?彩凝,把他们拉到净事房,挑个手艺最差的公公给他们割去三千烦恼根,省得一天到晚碎嘴子,少了七情六欲,或许嘴就干净了。” “是!”彩凝伸手就要捉。 这俩人背地里议论人时无所畏惧,被婵夏抓了个正着后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咣咣磕头,嘴里不停地喊着大人饶命。 婵夏掀裙子就要踹,肩膀被扣住。 “不成体统。”于瑾眉头微皱。 他刚下朝,就看到自己夫人当街掀裙子,属实不成样子。 “哦,督主教训的是。”婵夏放下裙摆。 “督主饶命啊!我们下次不敢了!” 俩嘴贱的看到于瑾,更是瑟瑟发抖。 怪只怪贪杯多吃了几杯酒,几个人打赌,看谁敢在厂卫门前骂于瑾和婵夏。 他们特意挑了个没人的时候来,谁想到这么倒霉,俩正主都遇到了。 看于瑾制止婵夏,本以为有了生机,哪成想婵夏放了裙子,顺势掏出一根快赶上小指粗细的针,对着俩人露出个阴灿灿地笑。 “我家督主不让我踹,那就戳死你们好了,就让你们尝尝我这新研发出来的针!” 这针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婵夏自成亲后,变本加厉地坑成帝,从成帝那搜刮了不少赏银,连带着装备都升级了,货真价实的银针呢。 俩怂包俩眼一翻晕过去了。 婵夏遗憾地看着手里的大粗针,没戳一下真遗憾啊,还想上去补两下,被于瑾按着。 “不要为这种垃圾浪费心情,我有东西送你。” 婵夏被于瑾拖进门,还不忘回头对彩凝喊: “把他们给我拖到闹市口去,身上涂满了蜂蜜,让蚂蚁蚊虫咬死这些个嘴贱的!” “多个一两肉至于那么嘚瑟?!把那一两肉上给我多涂点,我让他们嘴贱——唔!” 彪悍的声音消失在厂卫神秘的大门内,不用看也能猜到,督主把夏千户的嘴捂住了。 彩凝指挥人把这俩得罪婵夏的人拖走,顺便感慨一下。 “夏姑娘自成亲以来,越发口无遮拦了。” 于瑾捂着婵夏的嘴,确定她情绪冷静了,不会什么人体器官都往外冒,这才松开手。 婵夏呸了一声,还想骂,于瑾不慌不忙地抬手,婵夏这才哼了声,把头扭到一边。 隔了一会,又想起什么,对于瑾摊开手。 “说好的礼物呢?” 距离她十八岁的生辰,也只剩下几天而已,婵夏觉得自己有资格问他要个大礼。 于瑾也的确有“大礼”送她,但不是现在。 黑眸闪闪,俩人自成亲到现在,也两年多了,天天同床共枕,他的肚子都要被这丫头踹出个窟窿来了——她这睡姿奇差。 眼看丫头就要满十八了,于瑾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该结束这清心寡欲的日子了。 无衣卷 第256章就我看不出来吗 为了这份礼,于瑾这些天起早贪黑,起的比鸡早睡得比妓晚。 就是因为婵夏这两年出落得越发水灵,身材越来越好,睡姿也越来越糟糕。 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就差最后这几天,说什么也不能功亏一篑了。 于瑾只能咬着牙尽量避开她,殊不知这种行为在婵夏看来,就等同厌倦了她。 这两日借着查案的噱头,找机会就往那烟花之地跑,非得要跟那些个青.楼女子探讨一下御夫之术。 啥也没探讨出来不说,还听到了俩碎嘴的跑过来议论她夫妻二人房中事。 婵夏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他这礼物也就成了她的慰藉。 然而...? “你给我这个干啥?”婵夏握着手中的《心经》,一头的问号。 “多诵些经书,少逛些窑子。” 于瑾拂袖而去,只留给她一个孤傲清冷的身影。 至于这看似孤傲的身影背后,是否蕴藏了一个男人憋了好几年的猴急的灵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本经书陪伴了他多少个无眠的夜,看着身上缠的跟八爪鱼似的丫头,无论念诵多少经文,都难以平息。 “我——”婵夏本想口吐芬芳将经摔在地上,一想到摔经不妥,只能单手拿经,另一只手指天骂道,“雷雨天,路上雷多,于公公你仔细别让雷劈了!” 拿心经当礼物送人,多损呐! 路过的番役闻言纷纷加快步伐,唯恐亲眼目睹督主大型惧内现场被迁怒,有那武艺卓群的,直接翻墙出去了,看得其他人羡慕不已。 自从婵夏两年半前跟他隔墙对骂——准确的说,是她单方面骂于瑾后,俩人的相处模式就宛若打开了全世界的大门。 于瑾乐此不疲的戏耍婵夏,不给婵夏惹到炸毛不收手,就像是个恶劣的小男孩找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隔三差五就要给婵夏点一把火,引得她跳着脚的骂他。 这样诡异的相处模式给彩凝等人一个错觉——督主其实是喜欢泼妇类型的女人吧? “晚上你别回来了,你回来也睡地板!” “那你就洗干净等着,看我睡那!” 于瑾嚣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婵夏气结。 这家伙明明公务繁忙,却特意溜回来,只为了塞她一本经书——不,他就是为了故意气自己,气完就跑。 路过的俩番役其中一个脚一软,另一个十分有爱,拽着他就跑。 这隔三差五的厂卫秀恩爱日常,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啊。 彩凝过来,婵夏看到她的肚子,马上换了个表情,笑呵呵地摸上去。 里面的小娃十分给面子的踢了她两脚。 “这般孔武有力,长大后一定跟他爹一样,是个淘气的小子。”婵夏羡慕地看着彩凝的肚子。 “你若喜欢,就给你抱走吧。”彩凝认真道。 她和婵夏几乎是同时成亲的,本以为常年练武伤了筋脉不能孕育,哪成想婵夏四处搜集方子,给她调理好了。 “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哪儿能说给就给啊,你快留着吧,还有,我都不让你跟着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养胎呢?” 自打知道彩凝有孕后,婵夏比她还紧张,叮嘱她不要跟着自己,只留在府上养胎。 彩凝闲不住,陪着婵夏四处溜达,说是多走动好生养,搞得老毛怨声载道,总觉得彩凝跟婵夏才是真爱,老毛他就是个意外! “等下个月我就不陪着你了,安心等着生产了。”彩凝摸摸肚子,面瘫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母性的光芒。 雷雨说来就来,过午刚好没什么事。 婵夏沏了杯茶,坐在廊下听雨声。 今年的雷雨格外的大,一声声就像是落在身边似的。 “再过几日就是陈老爷的大祥,夫人可要回青州祭拜?”彩凝在婵夏身后问道。 桃花案半年后,陈四也在婵夏婚后的一个雷雨夜失踪,只在甄霓跳下去的悬崖边找到了他的帽子。 每逢雷雨夜,婵夏就会很沉默。 通常这种时候,于瑾都会放下手里公务,提前回来陪她,今日竟反常没有出现。 “拜不拜的,不过是活人做给活人看的,我是不想舟车劳顿折腾回去,只是我们若是不去,朝中难免有那碎嘴的弹劾阿蛋。” 婵夏对陈四的失踪始终是保留态度的,青州建了个衣冠冢,但她从不认为阿爹已经死了。 彩凝看着婵夏的侧颜,夫人脸上的落寞是骗不了人的。 “这雨下起来就跟没完似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放晴。”婵夏将手伸出去,想要接雨水。 彩凝想问她,夫人心里的那场阴雨,又该什么时候停歇呢? 雨后,天边罕见地挂了一抹彩虹,婵夏还来不及欣赏,便被突发的案情所缠身。 闻人染亲临厂卫,还带来一具男尸。 婵夏成亲前那一段时间,于瑾严禁她与闻人染来往,闻人染只能靠着婵夏的笔记精尽他的查验水平。 成亲后倒是管得没那么严了,偶尔也能登门求教,只是过后闻人染朝堂上遇到于瑾,少不了要听他几句“瑾言瑾语”。 所以不是遇到绝对棘手的案件,闻人染是坚决不会登门求助的。 “京城这几日出来个倒采花的女狂徒,已经有好几名男子被她采了——” “男子怎会声张此事?那女狂徒很丑?”婵夏好奇。 “据说还挺美,只是这女狂徒极为嚣张,把人赤……身捆在树上……总之,影响极其恶劣。” 婵夏听明白了,这些吃了亏的男子性命无忧,若是悄无声息的吃点亏这案子也不会闹得这么大。 关键在于那女狂徒玩完了还给人捆起来,让这些受害者丢了颜面。 贞洁在这些男子看来不值一提,主要是尊严这块…… “听你的意思,这女狂徒只占便宜不害人性命,那今儿你带来的这具——?” 闻人染掀开盖在尸身上的白布,皱着眉道: “我怀疑,这女狂徒改了路子,不仅占男子便宜还取人性命。这具尸身就是证据。死者衣服都被撕碎了,死不瞑目啊!” “学了这么久,还是半吊子……闻人大人,你的愚钝可从没让我失望过。” 于瑾从外进来,只扫了一眼尸身上的蔷薇色树枝纹就做出判定,顺便踩了前任情敌一脚。 “是啊,卓文,这人的死因跟女狂徒没有关系的。”婵夏看了眼死者表皮的撕裂,也看明白了。 闻人染看到于瑾一激灵,瑾言瑾语,冷嘲热讽……出现了! 无衣卷 第257章电母转世 “死者死于雷击,属于意外死亡,与你说的那个倒采.花的女狂徒,毫无关系。”婵夏把这男子胸口的树纹展示给闻人染看。 “雷电打到人身上,就可能产生树枝或是燕尾状的斑纹,一般来说过了十二时辰,这些斑纹自己就会褪去或是消失了,常见于颈胸、肩膀、大腿等处。” 婵夏的手套又拂过死者的颈部:“你注意观察这里,他皮肤褶皱下有黑色的条纹状烧伤,他的颈部应该佩戴了金属物品,很可能是某种饰品,已经被雷击产生的热度融化了。” 被雷劈过的皮肤烧伤很少能烧到皮下组织,但如果佩戴了金属物体,那么就很容易形成烧伤。 因为特征过于明显,又加上这几日雷电交杂,婵夏和于瑾几乎同时判定了死亡原因。 只是闻人染却还是不服。 “死者身上的衣物,你怎么解释?如果死于意外,他的衣服怎会碎掉?” “雷电可能会造成衣物的撕裂,甚至是完整剥离,你不能看到没有衣服就判定是遭到侵害。” “可是,他是在家中被发现的,家中屋舍并未损坏,怎么可能是雷击?” “他可是靠近烟囱了?” 闻人染倒吸一口气,阿夏料事如神啊! 于瑾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谁告诉你,室内就不会被雷劈的?室内烟囱下或是站在没关的窗户旁边,墙是湿的,而人体会吸引电流成了导体,所以室内被雷劈,也是有可能的,闻人大人,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地方,我看刑部不适合你么,大理寺少卿查验就这个水平...” 这种嘲讽潜在情敌的技能,用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 闻人染被这瑾言瑾语嘲讽出免疫来了,听多了也不嫌刺耳了,掏出小本把婵夏和于瑾说的都纪录下来。 婵夏古怪地看了眼于瑾,她怎么觉得这家伙特意折回来,就是为了打击闻人染? 这简直成了于瑾枯燥生活里最特别的休闲娱乐了。 “过午也没什么事,要不我将他的颅脑解剖,也好方便卓文日后积攒经验?” 被雷劈死的大部分都是击中头部,脑组织会有很明显的变化,有的脏器也会发生变化,最直观的方式就是解剖查验。 闻人染眼睛一亮。 “那感情好——” “你时间很多?”于瑾冷眼打断,冷语问婵夏。 这俩人当他不存在吗? 闻人染这个大苍蝇,竟然妄跟着他媳妇,关小黑屋里靠在一起? “他看了你那么多笔记,让他自己解剖,我找你还有别的事。”说罢还不忘丢给闻人染最后一击,“如果解剖完了,没有任何发现,你就改行吧。” 闻人染被他怼的上不来气,下意识地看婵夏,本想寻求下安慰,却见婵夏...笑了? “阿夏,你笑什么呢?” “我笑我家督主对我好啊,他教我的时候,我若学不会至多是罚抄写而已,你这直接就转行了,哈哈!”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这么一对比,于瑾教她的时候,真是“温柔”。 闻人染越发心塞了。 阿夏跟于瑾这个缺德货在一起时间长了,处事越发像于瑾了。 “那也是你天资过人,我教你的一遍你就能记住,不像某些愚钝之人,笔记看了那么久都不会——闻人大人,我听闻工部正缺人修黄陵,你不要考虑去工部?” 于瑾在闻人染的伤口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你们夫妇二人要不要这么同心?”闻人染郁闷。 于瑾和颜悦色,这货来了这么久,只有这一句说得像人话。 “我们的验尸间借给你,天黑之前验不完就按着时辰收费,超一个时辰一两银子。” “我不会拉回大理寺验吗?” 于瑾冷冷一笑,一口白牙熠熠生辉:“你拉回去,解剖出的结果不要问我们,我们厂卫也是要收些茶水钱的,你告到陛下那也是没有用的。” 婵夏点头如捣蒜,语重心长地补充:“我家督主也是为了你好,这是方便你提升查验速度啊。” “好好个厂卫,让你们经营成了夫妇黑店。”闻人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多谢夸奖。”婵夏笑眯眯。 闻人染看她笑得这般开心,心说,他真的没有表扬她啊。 出了验尸间,这一路婵夏打个好几个喷嚏。 “卓文骂咱们呢吧?” “技不如人还有脸骂骂咧咧?” 婵夏一想到闻人染对着尸体骂骂咧咧的画面,噗嗤一声笑了。 于瑾看她笑,眼也弯了弯。 “你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婵夏问。 “涟鸢湖的荷花开了。”哪来的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不想她跟闻人染那个笨蛋待在一起。 婵夏看他一本正经的,不自觉地跟着严肃起来。 “所以?”难道那里有命案发生? “我们要去赏莲。” “...???” 闲说芙蕖初度日,不知降种在何年,六月二十四这天是观莲节,城里的男女老少都会泛舟湖上,观荷纳凉。 还有人用纸做成灯,里面放上蜡烛,任其顺水飘去。 这两年每逢观莲节于瑾和婵夏都有事,刚好今日闲下来,看到湖里漂浮的纸灯想到了约婵夏,踩情敌什么的,纯属顺手而已。 算起来,这还是他陪着婵夏过的头一个观莲节,反应过来他是要带她出去玩后,婵夏整个人都亮了。 把之前跟他怄气的那些事都抛在脑后,牵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就要往外走,于瑾拽着她,比了比身上的衣服。 穿成这样去,什么莲都不要赏了,就等着被百姓围观吧。 这两年督主家的心肝热度渐退,取而代之的是厂卫有个电母转世。 婵夏这两年过手的案件大多是省去了中间层层审批,断案无数,不畏强权,留给民间很多好的传说,好多百姓都传她是电母转世,专斩恶人。 婵夏对电母这个称呼不十分满意,却堵不住众口悠悠,不止京城内的百姓这样叫她,外面的百姓也渐渐传开了,甚至还有人编造起她出生时的异常天象。 什么霞光满天,身有异香... 婵夏换了衣服,又接过于瑾递过来的瓶子,把里面的香粉均匀的洒在身上,以此遮盖身上的香味,就因为有这些传言,她现在想要出门不引起注意,都得想办法去掉身上的香味。 “要是让我知道谁起头传我是电母转世,我非得揍他一顿。”婵夏嘟囔。 “那你怕是没办法下手了。”于瑾看向远方勾起嘴角。 无衣卷 第258章被盯上的帅太监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道什么?”婵夏狐疑地看向于瑾。 回答她的,是于瑾神秘一敲。 “再不走,花就要闭合了。” 过了未时,荷花闭合,想看也只能等明日了。 俩人一路赶到湖畔,婵夏还想着能够跟他泛舟湖上,看那雨后荷叶上露水点点。 结果,想多了。 湖里早就排满了小舟,刚那场雨把人们赏莲的时间推迟到了现在,人山人海,人比荷花多。 婵夏有点郁闷。 好容易空出点时间与他同游,看了个寂寞。 于瑾看婵夏嘟着嘴的模样,唇角带笑,她不比花好看多了? 突然,一个物件奔着于瑾扑过来,婵夏不急思索伸手去抓,是莲子? 隔壁船,有个戴着面纱的姑娘羞答答地低头,婵夏无语。 这观莲节的由来,便是因那男女相互看对眼了,以莲子互赠,莲花成了“媒人”。 这一天,平日里养在深闺的闺秀们也能出门,借着赏花的噱头与才子们接触,如有那看中意的,就朝着对方扔一把莲子。 那姑娘俨然是看中了于瑾! 如果被丢的男子也对姑娘有意思,便会折上一朵莲花还回去。 又一把莲子稀里哗啦地扔过来,目标全都是于瑾。 婵夏愤怒地瞪着那淡定划船的男人,就不该让他一袭白衣出来的,这张脸实在是太招人了! 成为众女子青睐对象的于瑾毫无波动,甚至看着婵夏恼怒的表情,还有些想笑。 谁让她不做女子打扮的?她若做妇人装扮出来,怎会惹来这么多无端的是非。 想来婵夏嫁他也有两年了,平日里很少做妇人打扮,她要查案,大多时间都做男子装扮,可能在她心里,嫁不嫁人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不过即使换了个地方睡而已。 想到再过几日就是她十八岁生辰,于瑾嘴角微扬,这过于荡漾的表情被婵夏捕捉到。 于瑾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件憋了两年没办的大事,看在婵夏眼里,就成了他对那些姑娘们不怀好意地笑。 眼见着于瑾伸手要折湖上的莲花,正对着他那艘船上面的姑娘笑得芳心荡漾,忙指使着船夫朝着这艘船靠近。 这还了得?! 婵夏脑袋一热,从船上捡起姑娘们丢过来的莲子,聚集一把,对着人家用力砸过去。 姑娘们扔,都是含情脉脉的,哪儿跟婵夏似的,当成仇敌一般砸过去,光丢莲子还不解气,抓起湖上的莲蓬,三两下拧下来,使劲砸。 砸到船头好大一声,吓得姑娘花容失色,忙命船夫调头,人家都是折花相赠,哪有拿大莲蓬砸人的?! 这也太可怕了! 于瑾被婵夏的举动逗笑了。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看在婵夏眼里,更成了招蜂引蝶不守夫道,这死太监,笑那么好看想勾搭谁?! 于是婵夏夺过他手里的浆,使劲地拍打水面,溅起一片水花,引得周围的船上惊呼一片。 好好的一个观莲节让她搞成泼水节,寻常姑娘哪儿见过这等泼皮手段,即便是对于瑾有那么点意思也被婵夏吓跑了。 没一会,这一片只剩下婵夏和于瑾的船了,婵夏单手杵浆,仰天长笑。 就这战斗力,也想跟她抢男人? “疯子...”有人遥遥地骂,于瑾不着痕迹地替婵夏瞪过去,那凌寒之气成功地让那艘小舟快速离去。 “你!” 婵夏用浆指着于瑾,气喘吁吁,“你这一天到晚招蜂引蝶的给谁看?你手里那花打算给哪个小蹄子?” 他要是敢说看上谁了,她现在一杵子就给他卷河里,让冰凉的河水洗涤他那肮脏的心灵去吧! 于瑾嘴角抽了抽,握花的手僵在空中。 “你这伤敌一百自损二百五的毛病,何时能改改?” 本想把花递给她,又觉得这丫头彪悍的性子,拿一朵荷花给她着实不符,顺手掐一大片荷叶,扣在她的头上,看她气呼呼的顶着片荷叶,只觉得她比花还娇。 “你!姓于的,你也忒过分了,拿绿帽子暗示谁呢?!”婵夏抓着荷叶简直要气疯了。 娼优家里的男人,出门必须头戴绿,于瑾只是觉得她这样好玩,婵夏联系上下情景,瞬间想多了。 “你惹火我了知道吗?我不会原谅你的,你今晚就睡地板——” “拿回去,做荷叶鸡给你吃。” 前一秒还怒火中烧的婵夏,听到荷叶鸡三个字,口水瞬间分泌,握着荷叶准备丢在地上踩的手也是一顿。 “荷叶包饭、荷香东坡肉、荷叶排骨——既然不原谅我,只能自己吃了。” “啊!这不是我那情比金坚的相公吗?”婵夏毫无节操的扑过去,就差摇摇尾巴示好了。 于瑾挑眉。 “有事叫相公,没事喊姓于的?” 他发现这丫头一点也没有当人娘子的自觉,只有干饭的时候特别积极。 节操什么的,对干饭人来说,一文不值。 “好相公,你就从了我吧~”婵夏摇着他的手臂,满脸写满了谄媚。 成亲后她发现于瑾有个跟前世不一样的癖好,他心情好时会主动下厨烧饭给她吃,好多都是闻所未闻的,据说是他家乡菜。 婵夏逮到机会就要巴结他一番,吹一吹彩虹屁,以此大饱口福,听到他要下厨花都不想赏了,直催着他快点采些荷叶回去。 婵夏是有吃的万事足,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地砸向于瑾,嘴馋的模样引得于瑾满眼宠溺,嘴角带笑眼角含情。 突然,于瑾收敛笑意,犀利地看向岸边。 “怎么了?”婵夏问。 “没什么。”于瑾收回视线,长久以来培养出的职业敏锐,让他在刚刚一瞬间感受到似乎有人在跟踪他和婵夏。 顺着感觉看过去,岸边黑压压的都是来赏花或是放纸灯的人,找不出哪个在窥视着他。 等于瑾带着婵夏离去,刚被于瑾看过的岸边,柳树后缓步出来一带着帷帽的女子。 捡起婵夏落在地上的一片荷叶,鲜红的舌尖缓缓填过干渴的嘴角。 “好个俊俏的冷面小郎君,尝起来一定很够味吧...” 无衣卷 第259章帝王的恩情如纸一般 六月二十五,荷叶依旧接天无穷碧,只是河畔却没了那些疯狂涌动的人潮。 马车驶过涟鸾湖时,婵夏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有三两个行人缓缓走在湖畔,仿佛昨日的嘈杂不过是浮梦一场。 “夫人得了陛下的赏赐,为何还会不开心?”彩凝看婵夏眼里满是落寞,忍不住问道。 每逢月底,只要成帝不忙就会召婵夏进宫,听她讲讲宫外的奇闻异事,以及厂卫今日来发生的奇案。 若婵夏说的精彩,博成帝一笑,就能拿到不薄的赏赐。 今日婵夏也是得了一把金瓜子,赏赐是不少,可是最喜欢钱财的婵夏此时却是柳眉微蹙,满脸不快。 昨日夫人跟督主俩人游湖归来,督主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好菜,引的夫人大快朵颐,夫人心情不错。 彩凝想不出引得婵夏不快的理由是什么。 “彩凝啊,你看,这花还是昨日的花,这景也还是昨日的景,湖畔杨柳依依,怎就不见昨日那些观荷赏景的人呢?” “夫人,昨日是观莲节,现在节日过了,自然人就少了。” 婵夏放下帘子叹道: “是啊,昨日是节日所以人多,现在过了节,便也无人在意今日的荷花是否比昨日还要娇艳。用得着的时候这是人潮汹涌,用不着了就丢在一旁,正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 百日好。 这句婵夏没说出来,只憋在了心里。 彩凝察觉到她话里有话,安抚道: “夫人多虑了,陛下的赏赐一次比一次多,今儿这把金瓜子便是咱们督主府蒙受皇恩最好的证明。” 婵夏扯扯嘴角,伸手抚上彩凝的肚子,强颜欢笑: “彩凝啊,阿蛋曾对我说过,这女子有孕时,便是她一生最笨的时候,一孕傻三年呐。” 彩凝摸着肚子不解,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婵夏不再说话,只是把头转到车外。 彩凝显然是太天真了,成帝的赏赐的确是一次比一次多,她们这小破府的经济状况也有了改善,但婵夏总觉得,成帝有些变了,不似刚登基时那般把她和于瑾当成心腹之臣了。 但愿是她多虑了。 回到府内,毛番拓正在刷于瑾的坐骑任天堂。 “督主今日没去府衙?” “是,督主在书房,让你回来直接过去。” 婵夏心里的不安又扩散了些。 于瑾这些日在家休息的时间越发多了,不知是否跟成帝的忌惮有关。 书房内,于瑾正不疾不徐的拿着炭笔,用素描的方法描绘着他心中的美人图。 与时下的水墨人物画不同,他画的美人就好像铜镜里映出来的一般,栩栩如生。 门被推开,画里的美人火急火燎的进来,一把夺过他的炭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画这破——”婵夏本想说,你还有心思画这破玩意。 低头一看,他画得竟然是自己,虽是黑白,却画出了她眼里狡黠的神色。 于瑾把画纸举起来,放在她脸边对比了下,满意点头,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美人在画里,佳人在眼前。” 婵夏脸一热,他很少会说这样的甜言蜜语——等会,这不是重点。 “你怎么还有心思画我?你知不知道我这心里多别扭?” “恩...”于瑾捡起炭笔,在画中婵夏的头顶加了个圈,圈里写着别扭俩字。 在婵夏炸毛前,他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 “我怎么教你的?情绪不要外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你照照镜子看看你此刻的表情。” “我还不是为了你?” 婵夏走到窗前把窗户都关好,确定隔墙无耳后,才把心里的郁结一吐为快。 “我今日本想讲讲雷劈案,陛下竟不耐的打断我说他已经知道了,张口问我女狂徒的事儿,几个受害者姓氏名谁,比咱们厂卫掌握的还详细,虽说只是件小事吧,可我这心里总是...” 别别扭扭。 成帝看似是跟她八卦京城奇闻,用意却是敲打试探她,准确的说,是敲打她所代表的厂卫,以及厂卫背后的于瑾。 成帝在宫中,可好些个细节成帝比婵夏知道的还多,若不是有专门的情报搜集者,怎会做到这个地步呢。 这京城内,唯一的情报部门,便是她相公管的厂卫,成帝却是越过了厂卫,这怎能不让婵夏细思极恐? “我觉得,陛下今日这番话是暗示我,他有意越过我们,成立个全新的情报部门,虽然前世他也想弄个内厂出来,可那都是两年后的事儿了,没组建就变天了...” 前世成帝一直到死,都是器重于瑾的。 先帝被外敌放回来后,他想过成立个内厂作为监视先帝的专门机构,可无论是厂卫还是内厂,都是归于瑾统领的。 前世内厂还没筹建起来,成帝就一命呼呼病死了。 眼下成帝龙体康健,朝廷也逐步走向正轨,于瑾改革因为有婵夏的提点,避开了前世的一些误区,改革进行的十分顺畅。 情势一片大好,成帝却表现的跟前世不大一样,这让婵夏不得不多想。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于瑾换了张纸,唰唰几下,婵夏的轮廓便浮在纸上。 “他想找人分我的权,想要成立个新的情报机构与厂卫相互制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帝王的恩情如纸一般,张张薄。 于瑾对成帝的转变一点也不意外。 阿夏带回来的前世记忆,让于瑾的改革没了前世那般曲折,提早完成了阶段目标,短短两年,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成帝不似前世那般焦头烂额,日子过好了,心也活了。 历朝帝王只能共患难,不能同享福,于瑾前世好歹也是受过社会主义教育洗礼过的,眼下这局面,他早就料到了。 婵夏双眼泛红,豆大的眼泪落在纸上。 不是因为她和于瑾被帝王忌惮提防,全是心疼于瑾。 他为了山河无恙倾尽全部,多少次出生入死,用命护着成帝坐到了那个位置上,现在成帝有意卸磨杀驴,婵夏只替他不值。 “傻丫头,以后我有更多时间陪你,不好吗?” 于瑾伸手替她擦掉眼泪,顺势把满手炭都蹭她白净的小脸上,抓成个小花猫胡子,怪可爱的。 无衣卷 第260章我们不一样 “这不是陪不陪的问题,他要分咱们的权,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分,我只担心——” 于瑾将手抵在她的唇上,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婵夏能懂的,他又如何会不懂。 “来,给你画个好玩的,你见过鲸鱼吗?” 于瑾握着她的手,在纸上用炭笔画上鲸鱼的轮廓。 “没见过,但是我听过,宫里的龙涎香就是出自这种巨大的鱼身上吧?” 于瑾的画笔在纸上游走,画出只活灵活现的鲸鱼,头顶还喷着水柱。 “鲸,海中大鱼也。其大横海吞舟,穴处海底,这是古籍对它的记载。其实鲸鱼本身倒也没有大到横海的地步,体态正常的60尺开外,长得大概就是我画的这般。” “我同你说正事呢,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婵夏以为他在转移话题。 于瑾握着她的手微微缩紧。 “我要跟你说的,是一种名为鲸落的自然现象。当鲸鱼死去沉入海底,这个过程就是鲸落,一座鲸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 婵夏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写满了不解。 “正因为这巨鲸的陨落,给海底超过上万个生物提供了食物和养分,促进了深海生命的繁荣,所以有句话叫做,一鲸落,万物生。” 鲸落是海洋里最壮烈也最温柔的风景。 于瑾在这张炭笔鲸鱼上,握着她的手写上一串字:鲸起万物灭,鲸落万物生 婵夏突然明白了。 他就是成帝心里的那头巨鲸。 “别愁眉苦脸了,他现在还不想让我死,他还需要我,只是找人分散权力而已,未必不是好事。” 尽管他说得轻松,但婵夏听得却是别有一番愁绪在心头。 现在不想让鲸落,那未来呢? “不要想太多。距离那天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馋猫,你得相信我。” 于瑾轻轻抚摸她被画上三撇小胡子的脸颊。 前世的他没有保护好她,今生又怎会重蹈前世覆辙。 ...... “夫人,你这香囊上...绣的是个啥?”彩凝盯着婵夏的香囊看了好半天。 感觉像是一头没有脚的猪,还有点像发福的蛇? “这是座头鲸!”婵夏很骄傲地把香囊拿起给她看,“阿蛋亲自画的图,我绣的,他也有一个!” 于瑾说,座头鲸是动物界罕见的一夫一妻制的动物,性情温顺、感情专一,还特别喜好打抱不平,跟婵夏一般。 婵夏听了以后实在是喜欢,就缠着于瑾画了小样,连夜绣了俩香囊。 “呃,督主他...戴了?”彩凝无法想象,于瑾冷着脸佩戴一只没脚猪的画面。 婵夏点头:“那是自然,爱不释手呢。” “...”彩凝对她这一说法保留看法,打死她也不信。 “彩凝,你要不要也给你家老毛绣一个?我还留了个小样呢。”婵夏兴致勃勃地推销,彩凝忙摆手。 “我们就算了,现在京城四处传着蛇妖作祟,带这么个物件出去,让人当成蛇妖抓去就麻烦了。” “哪来的蛇妖?”婵夏还是头回听说。 “昨日不是下了场雨吗?有百姓传闻,在入海口看到了云层中有蛇在天上飞,好似在吸食海水一般,不止一人看到呢。”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常讨论的,出了那倒采.花的女狂徒之外,就是这蛇妖作祟了。 蛇是爬行动物,怎可能会飞呢,会飞的便是龙了,只是皇帝自诩真龙天子,为避讳也只能说那是蛇妖。 “督主一早被传入宫,估计为的就是这事。” 婵夏闻言脸色大变。 她昨日还想问于瑾,成帝会以什么借口成立内厂,被于瑾打岔说什么鲸鱼,这话就岔开了。 这蛇妖作祟,不就是现成的噱头吗? 成帝把于瑾叫到宫中,如果于瑾不能将“蛇妖”收服,成帝必然会说,于爱卿不行,那就换人查吧,趁机提拔个他看顺眼的人上来,再顺势搞个内厂出来。 她甚至怀疑,那看到蛇在吸水的百姓,都是成帝故意安排出来的。 俩人正谈论着,忍冬形色匆匆地进来,婵夏还没见过他有这般严肃的表情,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婵夏猜对了,前线传来捷报。 魏王亲自领兵,战胜了拉特大军,俘敌军三千,活捉了拉特的元帅。 魏王也是婵夏之前打过交道的,宠妾灭妻,闹出了一桩王妃自尽案,那案子还是婵夏破的。 边境大捷本是好是,可问题就在于,对方有意用先帝换回元帅,现在消息回京,朝野震惊。 婵夏也震惊了。 事情的发展轨迹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前世先帝归朝,也是两年后的事。 现在不仅成帝想组建内厂的时间提前,就连先帝回归也提前了。 先帝回归后不久,成帝就要挂了,届时先帝派人追杀她和于瑾,难道她和于瑾的死期也要提前了吗?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两王,成帝这江山刚坐稳,先帝就要归朝,届时朝廷指不定又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坏了。”婵夏突然想到一件事,“昨日刚传蛇吸水,如果别有用心之人,将先帝归朝与蛇吸水联系到一起,大作文章,咱们岂不是有麻烦?” “陛下只是限我三日内查明此事,倒也没那么严重。”于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还没进门就听到这丫头在叽叽喳喳了。 “三日?!这到哪儿查去?!”婵夏头都大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于瑾一挥手,彩凝和忍冬都退下,关上门,就见婵夏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似的团团转。 突然,她停下脚步,抓着于瑾的胳膊。 “阿蛋,咱们走吧?你带我离开这,咱们找个深山老林,你打猎,我种田,咱们不掺和皇室的争斗,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于瑾勾起嘴角:“你觉得我们现在出得去?” 成帝这次算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他本想找个噱头,弄个内厂出来分于瑾的权,哪知边境突传大捷,先帝归来在即,成帝这下麻爪了。 这世间最悲惨的事儿,莫过于心腹被他得罪完了,麻烦事儿却没解决完。 比起成帝的腹背受敌,于瑾倒是觉得,这是个机会。 “馋猫,你有没有听我说过最好的防守是什么?” “你教我都是验尸,哪儿跟我说过兵法?” “那我现在告诉你,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一切都跟前世,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