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福妻》 第一章 我爱过你 天启二十三年二月，冬日严寒尚未褪去。 凭兰小院掉了漆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身穿豆青色襦裙的小丫头拢了拢衣襟，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门，面上神色略显出几分慌张来，像是怕极了的样子。 许成瑜坐在廊下，贵妃榻的边缘处剔红的漆已经掉了大半，透出三分斑驳来，她毫不在意，眼神空洞的望向了丫头进门的方向。 她吃力的抬手，原本想摇摇招手的，却发现自己如今的力气，竟不足以支撑她纤臂高抬，于是到后来，她便也就放弃了，苦笑着叫绿珠，又见她两只手上空荡荡，便轻嘲了一句：“如今连这样稀松平常的东西，都不肯给我了吗？” 绿珠小脸儿彻底的垮下去，几步上前，半蹲在许成瑜的身前，又上了手替她掖好了身上的毯子，指尖儿冷不丁触及她身上皮肤时，惊觉滚烫。 丫头的眼眶登时就湿润起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通红不已：“您还烧着，怎么非要出来吃冷风，奴婢劝您的，您几时才能听一听呢？” 她又着急，两只手往许成瑜腋下送过去，想把人从贵妃榻上抱起来，带回屋里去。 许成瑜眼下是哀莫大于心死了，眼里也再没了缤纷色彩，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她觉得这样子活着没意思，偏偏还死不了，现在好了，她病了，病的其实很重，只是吴家没人在意，吴渭大概……他大概巴不得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凭兰小院里，那才正好省去了他的一桩麻烦，所以他不肯给她看病，也不肯给她药，就连她现在想要几枝白梅，他也不肯给。 “绿珠，好丫头，别哭，就这么着。”她费力的拨开绿珠的手，噙着笑冲丫头摇头，“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不中用了，吃不吃这两口冷风，都没什么所谓，于我而言，此时多吃几口冷风，反倒更清醒——我糊涂了一辈子，一条命，到底是要这么稀里糊涂的交代了。” 她突然咳嗽起来，声儿不高，淡淡的，却让人听来钻心的疼。 绿珠一个劲儿的哭，到了这时候，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她们姑娘早把身子熬干了，油尽灯枯，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可是姑爷呢……？ 当年姑爷求娶姑娘的时候…… “吱呀——” 小院已经太久没有人来过了，到处都是淡漠的，突然院门响了一声，绿珠便吃了一惊，先去看许成瑜，发觉她如今真是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竟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而后才转过头来，望向门口的方向。 吴渭手里有一把白梅，开的正好，一半是绽开的，一半是含苞待放的，显得那样生机勃勃。 他锦衣华服，分明不属于这里。 可是他脚下没有迟疑分毫，一递一步的，从门口，走到了垂带踏跺前。 他终究，没有迈上台阶，就那样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复杂的看着许成瑜。 绿珠最先回过神，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他身上的肉来，吴渭却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把手里的白梅递过去：“成瑜最爱的便是白梅，去替她摆起来，便是要走，也叫她走的高兴些。” 丫头咬碎了一口银牙想骂人，许成瑜气若游丝叫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拿进去，别出来了。” 绿珠不服气，也不放心，攥着许成瑜的手不放开。 吴渭反倒笑了，看看她，又看看许成瑜：“她已然不中用了，还值得我对她做什么吗？” 同吴渭打嘴仗，绿珠是赢不了的，吴渭的这张嘴，连鬼神都辩不过，何况是绿珠。 许成瑜努力的转着手腕子，把手往外抽了抽：“去。” 绿珠到底是接过了白梅进了屋里去，只是从头到尾都和吴渭保持着距离，视他如洪水猛兽一般。 而吴渭全然不在意，只等丫头一进了门，他信步上了台阶去，就在许成瑜面前的游廊长椅坐了下去，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把许成瑜上上下下的打量个遍：“现在看看你，真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当年扬州许家的长房嫡女，是何等才色双绝的风采，虽然你从不与人争什么短长，可我一眼就发现了你——你是块璞玉，只是可惜了，这么多年，我始终没能把你雕琢成本该有的模样。” “本该有的模样？”许成瑜冷笑出声来，“你想得到的，不是都得到了吗？许家的家产，扬州城中说一不二的地位，名也好，利也好，能从我这里得到的，你现在都有了。”她一面说着，眼尖的发现了吴渭内衬露出来的半截红色，红的那样耀眼。 她把双眼一合，再睁开时，别开了脸，不肯再看吴渭：“你不爱穿红衣，今日，江蕙终于嫁给了你？” 吴渭眯起眼来：“你还是那么聪明，叫人忍不住心生欢喜，想要亲近。” 心生欢喜……想要亲近？ 许成瑜胃里一阵恶心，趴伏着，想要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干呕了几声：“我要死了，你就这样厌恶我，这种时候，不怕晦气，都要来恶心我几句？” “我怎么会厌恶你呢？”吴渭突然站起了身来，上前去，一扬手，钳着许成瑜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许成瑜此时才看清吴渭眼底的狠戾，她心头一惊：“你……” “我恨你。”他手上用了力道。 她本就生的白皙，皮肤娇嫩，便是这些年在凭兰小院被磋磨的不成样子，也经不住他那样的力道，下巴上立时见了红印子，吴渭恍若未见：“为了得到你，我做小伏低了整整五年，你，你们许家，都是眼高于顶的，当年要不是萧闵行出了意外，在海上翻了船，八月未归，你会肯嫁给我？许成瑜，我是恨你的。” 原来，是这样的吗？ 可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啊——爹娘教导她的，是出嫁从夫，从她嫁给吴渭那天起，她倾尽所有，可是吴渭竟是为了那样可笑的理由，恨了她这么多年，恨不得要她去死吗？ 许成瑜不再挣扎了，任凭吴渭捏痛了她：“那你真是可怜，恨我，却不得不娶我，深爱着江蕙，却只能让她做你的妾，吴渭，我要死了，你好好活着，带着你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苟且偷生的活着，你不配恨我。” 她话到后来，声音越发弱了，气息也渐次弱下去，话音落下的时候，原本努力攀在吴渭手腕上的那只手，也跟着一起，垂落身侧。 忽而一阵风起，许成瑜的发丝随风而动，又散落在她的脸上。 不是的，其实不是的…… 吴渭颤着手，想去抚摸她的脸颊，尽管她已经瘦脱了相，可他依然记得，扬州城中最明艳的那个少女。 睡，就这样好好的睡，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只有那年的春风记得，他爱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 兖窑双耳瓶 三月的扬州，惠风和畅，最是一年好景，无怪人总说，烟花三月下扬州。 正赶上三月初三这一天，白云居中又聚满了人，扬州城中的商贾闲人，群聚于此，这个手上捧着个汝窑的罐儿，那个手里拿着块儿出自当世名家之手雕琢而成的玉，真正是好不热闹。 前头三三两两的男人聚在一处，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声儿拔高了三分：“我肯三千两收你这个瓶儿，你还不知足？这瓶子要不是五代十国时的，还值些钱，模样又少见，我便是三百两银子也是不肯给的！” 周遭围观的人开始指指点点，仿佛那瓶子主人，果真是个最贪得无厌的。 打从一楼雅座的隔间儿里，晃出来一抹杏色身影，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满脸的稚气未脱，身后跟着个圆脸丫头，一味的回头看雅座里。 那小姑娘听见了声音，便循声凑过去，身量又小，看不真切，便拼了命似的往前挤。 等到挤着进了前，见那瓶子主人满脸羞愤，却像是什么也说不出的样儿，她定睛看看那人，再看看那人手中的瓶，秀眉蹙拢，咦了声：“这个瓶子……这是五代时兖州产的青瓷瓶吗？” 瓶子主人耳尖听见了，忙不迭的点头，越发把怀里的瓶子抱紧了。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侧目过去，原本满脸不屑，一见了这小姑娘那张脸，才赶忙敛去三分，换了副笑脸：“七姑娘年纪小不知道，兖州并不是官窑，产出的东西，是不大值钱的。” “是呀，五代十国时青瓷产的多，兖州虽也算得上是大窑口，但终究不是官窑，东西是不大值钱的，这瓶子倘或是官窑产的，不要说三千两，便是三万两银子，也卖得出去。”身后传出来的是一道清凉的声音，听来是稚嫩少女特有的声线，如三月的清泉，划过人心缝儿，甜到了心底去。 小姑娘回头看去，把小脑袋一偏，嘴角登时往下拉了拉：“江蕙姐姐。” 江蕙欸的一声应了，三两步近了前，就在小姑娘身侧站定住，也歪头看她：“成瑛，你姐姐是最爱瓷器瓶子的，家中藏品也不少，你不知道这个吗？” 小姑娘一咬牙：“我知道！” 江蕙见她像是有些急了，仍端着不紧不慢的调子：“五代时最出名的，当属官窑的白瓷，烧出来的是釉质温润，色泽明亮，其次该属定窑的彩青，青瓷中偏多出三分彩，透着那么一股子的俏皮，再次才轮的上兖窑、钧窑等窑口，是以要说这只瓶子三千两银子有人肯收，这价格，的确算是公道了。” 她话音落下又把目光放回到小姑娘的身上去：“成瑛，你觉得呢？” “七娘，回来。” 雅座隔间的帘子不知何时被人打开来，露出里面的情形，此时少女的声音传出来，便不由引得众人侧目望去，只一眼，便屏住了呼吸。 那分明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而已，却已见了倾国容色，端的是华贵端庄，她未曾盛装，可那最素净的月白纱衣，在她身上，却也开出了花来。 被她叫到的小姑娘面露欢喜颜色，嘴里叫着五姐，略一提裙摆，小跑似的朝着雅座方向而去。 等人靠近了，那少女才站起身，玉臂一抬，落在小姑娘头顶上揉了一把，跟着把人稍稍一带，藏在了身后。 她又抬眼，视线定格在江蕙身上：“我们七娘年纪是小，今岁十一而已，可是蕙姐儿，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你明里暗里说她不学无术，存了心要给她难看，是有意要落我们许家的脸面了？” ——许成瑜。 江蕙面上强撑着镇定，心下却已然慌了。 她平日里往来许家也不算少，可很少跟许成瑜打交道，事实上是，传言都说许家五姑娘三岁能诗，五岁能赋，九岁便已能够辨香赏玉，实在是许家最得意的一个孩子，而她父兄又一向将她保护的极好，鲜少放她外出走动，便是姑娘们之间的宴，能请得动许五姑娘的，也是少之又少。 江蕙对许成瑜，心中总是莫名会生出三分惧意，她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也许是……也许是这个人，分明也不过十四五岁，却端的那样老成，举手投足之间，在气势上，便已压了她一大截。 许家真是把这个长房嫡女教的足够好。 许成瑛此时躲在许成瑜的身后，吐了舌头扮鬼脸，又怕叫许成瑜瞧见了，便做了一派乖巧模样。 江蕙那边叫许成瑜吓了一跳，一时哑口无言，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许成瑜便摇了摇头：“你一向是与我三姐交好的，我本以为，你做姐姐的，人前人后，该多担待我们七娘，她年纪小不懂事，眼力不够的，你多提点着，又或是在外走动，一时有人要欺负了她，你也是该帮着她的，却不成想——” 她啧声咂舌，把话音略顿了一顿，后话便没有再提，到后来，话锋一转，叫了那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一声：“孙老爷？” 姓孙的男人没见过她，但方才许成瑛叫五姐，他就知道，这便是许家那个深居简出的长房嫡女了。 这会儿她突然开口叫自己，男人也吃了一惊：“五姑娘？” 许成瑜始终噙着笑，面上淡淡的，再开口时候，也没了先前的气势迫人，倒换了一副最柔和不过的姿态：“这只瓶子的确是五代兖窑的青瓷，蕙姐儿说得也不错，兖窑在彼时的确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窑口，只是世易时移，经年过去，五代时兖窑产出的器具传世已经不多，这一只青瓷双耳瓶器型精致，釉色均匀温厚，且保存如此完整，听闻孙老爷是爱瓷之人，这三千两银子要买小秦掌柜手里这只兖窑青瓷双耳瓶，只怕是少了些……” 她大约不想表现的咄咄逼人，便慢吞吞的说：“我三姐的确是最爱瓷器的，孙老爷若是肯割爱，这只双耳瓶，我出一万两买了，也好送了我三姐，是我们姐妹间的情分，您觉着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 救命之恩 “百闻不如一见，许家五姑娘，果然是个妙人，只是可惜啊——” 二楼雅间外的走廊上，卷帘隔开的一个个小雅座中，正对着楼下人群方向的一座，萧闵行托腮坐在黄花梨的官帽椅上，另一只手握了拳，唯独食指未拢一处，只略弯一些，一下下的点在面前四方桌上，发出声声闷响来。 他身后站在跟着伺候的长亭，听他声音中无不惋惜，便下意识越发探头探脑的往楼下看：“主子可惜什么？” 萧闵行收回目光，噗嗤笑出声来：“姓孙的心眼小的米粒似的，最是个会计较的，许五姑娘话说的再漂亮，人终究是已经得罪了。” 奴才啊的一声低呼，耳畔已经传来楼下的声音—— 那头孙掌柜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笑，叫了声小秦掌柜，再没多看许成瑜，只是把视线定格在那只双耳瓶上：“原是我见识短，既然许五姑娘都这样说了，我出一万两千两银子，这瓶子，小秦掌柜肯割爱吗？” 小秦掌柜看看他，再看看许成瑜，实际上他是个很有眼色的人，许家五姑娘对他怀里的这只瓶子，根本就没有兴趣！ 他满心感激，自然也不会叫人家平白掏出这一万两银子来，一万两千两，阿娘说的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于是他点了头，这买卖，也就算做成了。 楼上长亭咦了声儿，笑吟吟的：“主子这回怕猜错了，您瞧，这买卖不就成了吗？” 萧闵行不以为然，失笑摇头：“要没许五姑娘出这个头，三千两银子姓孙的就能买去这瓶子，至多小秦掌柜不卖，但这么一闹，这瓶子要出手也就更难。现在好了，许五姑娘站出来，侃侃而谈，虽说一开始也不是冲着姓孙的去的，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姓孙的要脸面，将来还要在扬州城行走，硬着头皮也要买，不能真叫许五姑娘把瓶子买了去，这一来二去的，多出了九千两银子——” 他拖长了尾音，转过头来匆匆瞥过长亭一眼：“叫你出，你肉疼不肉疼？” 长亭倒配合得很，揉了一把自己身上的肉，打了个颤：“奴才可拿不出那些银子，您别说叫奴才出，就是叫奴才想想，奴才都肝儿颤。” 萧闵行没再说话，脸上的笑意也渐次敛去，再往楼下看，许成瑜带了她妹妹已经出了门，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下意识的去寻找孙掌柜的身影，一番扫视下来，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瞧见了孙掌柜正鬼鬼祟祟的，同身边人吩咐着什么事儿。 他眉头一拧，从白云居到许家，要过五条街，按着许家的地位，轻易是没有人敢在街头动一动许成瑜的，且扬州城中无人不知，许家人如何的宝贝这位长房嫡女，可是狗急跳墙……这位许五姑娘瞧着就不是个娇滴滴的人儿，行事作风不一样的老成持重，这样的姑娘主意正，心思大，出门只怕也少带什么小厮来护着她。 “长亭，叫几个人，去跟着五姑娘。” 长亭愣了愣：“主子？” 他话都没来得及问完，萧闵行已经端了面前白瓷小盏，往嘴里送茶水了。 长亭没法子，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连忙招手叫了跟着伺候的侍卫们，低声吩咐几句，便让他们跟上了许成瑜去不提。 …… 从白云居出来，晴光潋滟。 许成瑛因难得拉了许成瑜陪她出一趟门，便十分不情愿就此打道回府，再三央求，才叫许成瑜勉强答应，陪她到永善坊去逛一逛。 于是姐妹二人打发了马车先回府，携手缓步朝着永善坊方向而去。 然则变故突发，也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三五个男人，行动干净利落，目标又极其明确，朝着许成瑜就上了手。 许成瑛人虽小，胆子却大，主意也正，扑了上去便拳打脚踢。 只是可惜了她那一套都不过花拳绣腿，叫男人长臂一挥，便连退数步，还要丫头照顾着扶稳她。 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纵使纠缠，也不得法。 宽大的麻袋兜头罩下来，许成瑜眼前的光亮便全都被挡去了。 许成瑛眼看着那些人拖着许成瑜行出去数十步，她再后头一面追，一面叫嚣：“青天白日的，我们是许家的姑娘，你们不要命了吗？放开，快点放开……” 她到底体力不济，追了一段路，气喘吁吁地，几乎跟不上，可又不敢不跟，一时急红了眼，要哭出来一样。 就在此时，又从她们身后追上来一路人马，看着是侍卫打扮，有七八个，个个精壮能干的，三五步的追上前，又三五下的厮打便制服了先前的几个男人。 许成瑛惊诧之余，惦记着许成瑜，忙小跑着上前去，手忙脚乱的拿掉了她身上罩着的麻袋。 许成瑜脸色微微发白，却仍旧强撑着，不大瞧得出慌乱来。 她下意识连连后退，几个丫头也忙把她护在身后。 她又隔着丫头们看过去，那几个男人被反手押着跪在地上，为首的侍卫正同人吩咐着什么话，一时见了许成瑜看过来，许是正好他也吩咐完了，便上前两步，又保持着距离，抱拳一礼：“姑娘受惊了。” 人家救了她。 许成瑜虽不觉得这世上竟会有这样巧合的事，且看着人侍卫打扮，又绝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看家护院的，八成是世家高门，又或是官宦人家的奴才。 跟着她们？ 许成瑜略眯了眯眼，此时不好多问这些，只是推了推身前的丫头，叫她们稍稍站开些，才对着那为首的侍卫蹲身一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那侍卫忙就错开了身，哪里敢受她这一礼：“姑娘是金贵的人，可不敢这样拜我们。” 看来她猜得没错，他们并不是正好路过，顺手救人，背后是有主子指派的。 于是她又笑了，煞白的小脸儿上挂着灿烂的笑，要不是脸色实在不好，竟看不出方才险些被歹人掳走：“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一位，我们是许家的，这样救命的恩情，总是要报答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 萧闵行 长亭神色慌张的近了萧闵行身边去，其实眼底还有惊诧，不晓得他主子如何知道，可此时也只顾着回话了：“主子，果真出事了。” 萧闵行腾地一下便站起了身，深看了长亭一眼，见奴才点点头，他面色一沉，转身下了楼。 楼下有他随行的侍卫在候着，便是方才去跟许成瑜的，见他下楼来，忙见了礼，又一路引着他出门，往先前许成瑜出事的地方过去了。 萧闵行走近的时候，许成瑜还被几个丫头围着，只有她身前稍稍错开了些地方。 她好像在跟自己的奴才说话，可他站的还是有些远，不大听得真切，只隐隐听到什么感激，什么报答一类的话。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许家五姑娘，非池中物。 萧闵行看一看地上跪着的男人们，也就猜得出方才大约发生了什么事，可寻常姑娘家遇上这样的事情，哭死过去都是有的，似许成瑜这般镇定自若，头脑清楚的，可真是不多见——不，该当是世所罕见。 他没记错的话，许家的这位五姑娘，还未及笄呢。 萧闵行眼底流露出的赞赏毫不掩饰，迈步上了前：“二位姑娘无事，也就算是我的福祉了，何必谈这些感激报答的话。” 许成瑜循声望去，这个男人……她略一合眼，萧闵行。 这一年的萧闵行，十七八岁而已，可他生来就是一副好面孔，周身气度又很是不凡，叫人一看，便晓得他是高门里精心栽培大的孩子。 她前世不常出门的，直到嫁给吴渭为妻，也只是不得不替他走动时，才会出门去应付别人家的宴，说到底她是许家长房嫡女，在扬州城中，是没那个必要纡尊降贵去讨好谁家的。 是以她此刻讶然于，她和萧闵行，竟还有这样的一段缘分，而不是如前世那般，缘淡如水，在那漫长的人生岁月中，简直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她不好分心走神，强逼着自己稳定了心绪，还没开口时，许成瑛惊喜的声音已经低低传来：“是小公爷，五姐，那是恪国公府的小公爷。” 她当然知道那是谁。 恪国公府的二公子，长宁长公主的嫡次子，他大哥在十五岁时封了世子，娶的是荣国公家的嫡长女。 当今天子是他亲舅舅，太后是他嫡嫡亲的外祖母，他祖父本就是帝师，大姐嫁了梁王做正妃，二姐又定了昌平侯府的世子爷，真正的满门尊贵。 他十五岁那年，离开京城，来了扬州，做起了生意，扬州城中，没有人敢得罪这位贵人，是以人前人后，都尊他一声小公爷。 听说萧闵行小时候在京城，那也是个无法无天横着走的“霸王”，长大了些，被国公爷吊起来打了三五顿，才老实了，只是他毕竟太尊贵了，与生俱来的，故而旁人敢称一声小公爷，他也就敢受着。 想来也是了—— 原本大齐自先帝惠宗皇帝起，便定下了规制，为官不许经商，防的就是官商勾结，以商乱政。 可萧闵行这样顶好的出身，却跑到扬州来经营起生意。 起初还有御史言官上折子，倒不是参他，而是参了国公爷。 后来皇帝陛下笑着就驳了回去，说他萧闵行既不在朝中供职，自然算不得官，小小孩儿家，心血来潮，由得他去就是。 于是萧闵行便成了“奉旨经商”，朝中再没人敢多嘴说什么。 许成瑜不由在心中长叹，出身高贵，不知人间疾苦啊。 她从丫头身后走出来，简直是毕恭毕敬的同萧闵行见了礼：“小公爷自然是福泽深厚的人，原不在顺手救下我们姐妹，可于我们姐妹而言，这便是天大的恩情，稍后自然是要我父兄登门拜访，正经还礼谢小公爷这份大恩的。” 她说起话来文绉绉，一套一套的，太客气，倒有些无趣了。 萧闵行本来是觉得她聪慧过人，又端庄持重，不一样的老成，非寻常女孩儿可比的，且白云居中她高谈阔论，说的头头是道，他想来，她该是极会看这些古玩珍品的，正巧了，他除去经营手下铺面外，最喜欢的，便是收藏这些个古玩珍品。 原本自以为知音难觅，未曾想救了人，搭上了话，眼前这一个，却成了朽木不可雕也，如此迂腐。 萧闵行一时兴致缺缺，摆摆手：“随你。” 说话间，他目光转了地方，叫那为首的侍卫：“明礼，把人送去知府衙门，叫知府好好……” “小公爷！” 谁知他话音未落，许成瑜的声音便响起了。 比起先前的不急不缓，清风徐来，此刻却多出三分急切来。 萧闵行一挑眉，侧目又望回去，端的是面无表情，只是拿眼神示意她有话快说。 许成瑜在他面前自然是不敢拿乔托大的，便蹲身又是一礼：“这几个人，能交给我处置吗？” 萧闵行吃了一惊。 未及笄的姑娘家，能处置出个什么结果来？ 这几个虽不是杀人如麻的凶神恶煞，却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不然怎么敢在扬州城里对许家的姑娘下手，挑的还是她这个长房嫡女。 许成瑜见萧闵行不吭声，心下便有些着急，只是又不好表现出失态来，再三的忍了，努力的平复着心绪，然则一开口，声儿到底有些急促：“小公爷与我，其实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小公爷会派人暗中护我们姐妹，便是顶聪明的，晓得症结究竟在哪里，既然如此，咱们能不能做个心照不宣？放了他们，叫他们也给他们主子带个话。” 她一面说，又唯恐萧闵行不干似的：“我们许家开门做生意，并没有小公爷想的那样厉害，在这扬州城中，得罪什么人都不怕似的。有些时候，还是能忍则忍的——”她略想了想，“小公爷知道朝廷下了旨，过了八月主汛期，便要开放海上贸易吗？” 要说海上贸易，姓孙的手底下，是有造船厂的，且在扬州城中也数一数二了，从前有海禁，他生意便惨淡些，如今也算靠着朝廷的恩旨翻了身，底气足了，是以胆子才会大起来。 萧闵行一时又对她另眼相看。 这女孩儿还真是……也许她稍呆板迂腐了些，可这般聪慧伶俐又大气端庄，怎么叫人不喜欢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 三缄其口 许家的宅子坐落在玉井胡同上，五进五间，坐北朝南，东西延伸又足有半条街，实在是又大又气派的。 许家老太太魏氏一辈子生了四子一女，到五六年前，家宅不宁，老太太便狠了心，做了主，叫各房院分开了单过，连家里的铺面经营，也分到各房手上去，由得儿孙们自己折腾去，只是不许分了宗，家产也始终都算是公中所有，不过毕竟分了家，所以每年经营所得，且归各房自己罢了。 为着分了家单过，各房便在院墙角门上都上了锁，每天各处下匙，也都有四个婆子轮替值夜，守着门。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永善坊是逛不成了，姊妹两个只想着快点儿家去。 原本萧闵行说要送，只许成瑜想来，他是那样尊贵的出身，不清不楚的，还是避嫌为好，是以百般推辞了，这才勉强打发了萧闵行。 眼下她领了许成瑛回家，打从三房院甬道后的后角门进了府，是打算先送了许成瑛回去，再回长房院的。 眼看着三房院近了，她抓了许成瑛一把：“七娘。” 许成瑛脚步顿住，人是哭过一场的，眼眶还泛着红，扭头看她，也不说话。 许成瑜上前去又揉她的脸：“今天发生的事情，跟谁都不要提半个字，知道吗？” “五姐？”她困顿，反问回去，“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叫我说？” “不单是街上的事，还有白云居里的事，蕙姐儿挤兑你，我替你出头，遇上小公爷……”许成瑜把手收回来，看她泛红的眼眶，一时犯难，便又去拉她，“三婶见了，一定会问你为什么哭，你就说我不肯带你去永善坊，你急了，掉了两滴泪，别的一概不许提，记住了吗？” 她单问记没记住，却并不说为什么不叫说。 许成瑛一贯是个胡来的人，从小就是家里最不服管教的那一个，她又是最小的，一家子宠着她，捧着她，好在她虽被惯坏了，骨子里却不坏，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只是眼下出了这天大的事，受委屈的虽不是她，她却也实实在在受了一场惊吓，本该回家去抱着她母亲痛哭一场，也该查清楚了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连她们许家姑娘都敢掳，哪里能像她五姐一样，抓了人，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又放了。 她是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的，也不晓得究竟哪里得罪了人，但横竖咽不下这口气。 偏这会子回了家，她五姐一开口，什么都不叫她提，连江蕙存心挤兑她，都不能说。 许成瑛心里不服气，甩开许成瑜的手：“不行！” 这丫头是个说不通道理的，那就只能哄着…… 许成瑜眼皮突突的，觉得头皮都发麻，但只能耐着性子来哄她：“你听不听我的话？倘或你不听话，我再要出门，便不领你去了。你要是听我的，等后半晌，我叫人到瑞福斋给你买吃的，焦炸窝窝、粉蒸霜酪石榴糕，还有他们家的鸡汁茄包，你要不要吃？” 许成瑛似乎陷入了两难之地，为难了半天，一咬牙：“还要一份儿松子糖，再加一盒金丝党梅。我头前听我哥哥说，城里文英楼新请了一班戏子，唱的很是不错，你也要带我去。” 得，她倒成了个精打细算的人，做起买卖来是一把好手，决计不会吃了亏。 许成瑜无奈摇头，仍旧应了她，这才放了她回家去。 身后绿珠跟上前，小脸儿拧了拧：“姑娘有心堵上七姑娘的嘴，却也不知七姑娘是不是真的三缄其口。” “她最有这点好处，既答应了，你就是打死了她，她也是不会松露半个字的。” 许成瑜揉了揉鬓边，觉得头疼得厉害：“爹和大哥是不是今天出城去？” 绿珠说是：“这会儿怕早出了门，今儿是回不来了，得等到明天才能回家的。” 她哦了声：“那咱们回家，也不要惊动母亲了，免得母亲跟着担心。”她想了想，又回过头去看身后跟着的丫头们，“一个字也不许乱说，不然立时处置出去。” 丫头们蹲身做礼说记住了，绿珠却实在想不明白。 便是眼下不肯叫太太担心，连小公爷府上都要等着老爷和大哥儿回来，才好备下谢礼去登门，可怎么又决不许七姑娘言语了呢？ 她跟在许成瑜身后，一递一步走得缓，忍不住，还是要问：“姑娘怎么不叫七姑娘言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又是跟着一起出门的，便是老爷和大哥儿都不在家，她回了三老爷和二哥儿，不也是一样的吗？” 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差点被掳走的总归是她，要出面，也得是她爹和她亲哥哥，且轮不着三房的人。 况且…… “成瑛是个没成算的人，一向都是口无遮拦，今天出了这么多的事，她一个字说不好，那就是我的过错，在白云居里逞强出风头，得罪了人，被人家记恨上，才要掳我，毁了我，也败坏了许家名声。”她说着又摇头，“她不知这里头的门道，三叔和三哥哥一听便猜得出，你叫她去说？等着她把我给害死吗？” 这么说，街上掳人的，该当是……孙掌柜的人？ 绿珠吃了一惊：“那孙……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连姑娘的主意也敢打！” 他当然不是，只不过眼看着朝廷要开放海上贸易，他家里的造船厂可就顶了大用处，扬州城中为商的，不想走官船的，谁不得卖他三分薄面呢？ 说到底，都是为了生意和银子。 官船是胜在更安全些，可要真说起来，收取的税银又高，那船造的还未必有私人造船厂的船只更好。 可就即便是说安全，如今朝廷既然下旨放开了海禁，那便是海盗和沿海的流寇不成气候，这才敢放开了贸易的。 姓孙的甜头还没开始尝，心就已经野了，自然这是后话，也不是如今要计较的。 许成瑜抬手遮在眼前，挡了挡刺眼的光，又把话茬兜了回去：“何况成瑛从来是最不待见江蕙的，她跟三婶还有三姐姐说，江蕙在人前挤兑她，保不齐叫三婶她们以为，她在外头又惹祸，惹急了江蕙，江蕙数落了她两句，她气不过，回家来告恶状的，那你说，我在白云居替她出头，不就是替她欺负人去的？最好还是别叫她开口了，这事儿得我自己回话，才靠谱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章 闹开 许成瑜住的湛露，正间外门匾是她爹许松山亲手题写，一副对子出自她四哥许砚明之口。 至于进得屋中去，正堂正对门的紫檀长案上，麒麟错金底青玉香炉又是她祖母年轻时最爱的，她五岁那年，自她祖母房中“搜刮”而来. 这院子自内而外，除去精致富贵，更不知有多少长辈亲眷爱重之意在里头。 绿珠挑了帘子进门，见她盘着腿窝在拔步床上，面前食几上摆着棋盘。 丫头噙着笑过去，把手上的剔红食盒往床头圆墩儿放下：“姑娘要不要先吃点点心？我叫她们做了糯米鸡汁粥，一会儿就能吃了。” 许成瑜头都没抬：“别忙了，我不饿，你来陪我下棋。” 绿珠脸一跨，站起身的动作都放慢了。 她家姑娘于博弈一道甚是精通，乃是个中好手，便是大哥儿同姑娘对弈，也只是勉强打个平手，或偶有分心走神的，还要输上几子。 她每日跟在姑娘身边儿伺候，好些时候姑娘心静，就自己跟自己下棋，但觉得无聊时，便要抓了她来作陪，一来二去的，她慢慢也就学会了。 可总归她是做下人的，这样风雅的事情，同她是不大有干系的，是以姑娘非要拉她一道下棋，她打心眼里，十分抗拒。 绿珠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姑娘就别……” “每回叫你陪我下棋，都这样推三阻四的，我又不赢你银子，你推什么？”许成瑜终于抬了头，斜着眼风扫过去，“坐啊？” 绿珠扭扭捏捏的，眼角眉梢一起往下垂，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过去。 面前的棋盘是白玉为盘，连许成瑜手上的子儿，也是白玉的。 绿珠皱着一张小脸儿看了好半天，算是彻底愣住了。 这分明是一盘残局，不，于她而言，是死棋啊。 于是她哭丧着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抬眼望向许成瑜：“姑娘……” 许成瑜靠在三足几上，拿手掌托着腮，见她这般模样，便笑了：“我教了你那么久，你怎么就不长进呢？” 她一面说，一面稍稍坐直些，从绿珠身前的棋盒里拿了颗黑子，几乎不假思索的，便落在了棋盘左上角。 绿珠几乎惊呼出声：“姑娘这不是把一片黑子都拱手相送了吗？” “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许成瑜收了手，又去看绿珠，见丫头面露困顿之色，无奈摇头，“你不送这一片黑子，就只能叫我步步紧逼，无论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败局已定。可你送了这一片黑子，却能活下来右下角的另一片黑子，说不得还有机会反败为胜。一生一死，虽说是尽力一搏，未必一定能赢，可有机会，总强过没机会，对不对？” 绿珠抿唇想了好半天，倏尔娇笑起来。 只是她受教的话还没说出口，外头云珠从屏风绕过来，面色并不大好。 许成瑜侧目瞧见了，眼儿一眯：“怎么了？” 云珠三两步凑上去，一蹲身：“三太太那里打发了碧落姐姐来传话，说请姑娘立刻到三房去一趟，我素日同碧落姐姐有些交情，多问了两句，原竟是三房那里把白云居的事情闹开了，连姑娘差点儿被人掳走，又叫小公爷救下这样的事，三太太也全都知道了，这会儿正生气呢！” 许成瑜眉心突突的，手上的白子，就再落不下去了。 事情怎么会传开的这样快呢？ 许成瑛虽然是个没心计，又有些口无遮拦的傻姑娘，可是答应了的事情，就断不会转脸儿闹到她母亲面前去，至于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她自己也有本事约束好，总不至于是哪一个在她三婶面前说漏了嘴…… “她身边的丫头说漏的？” 云珠却摇头：“我听碧落姐姐的意思，七姑娘回家只是到三太太跟前去请了个安，便回了自己院儿里，采葛的人也没到三太太屋里去，大概并不是七姑娘身边的丫头说漏了嘴。” 丫头回了话，见许成瑜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犹豫了下：“姑娘不过去吗？” 这个时候，当然是不能过去的了。 既知道出了事，不去知会母亲，反倒打发了碧落到湛露来叫她，打的什么主意，她多少猜得到。 她做晚辈的，真到了她三婶跟前，三婶说什么，她都只能听着，受着，反驳了，就是不恭顺。 虽说她是长房嫡女，可三婶现在端的架势，摆明了是想“兴师问罪”，她又不是个傻子，还要这时候一头撞上去。 恐怕真的是三婶害怕成瑛闯了祸，惹急了江蕙，才闹出后面的事情，是以眼下不管怎么说，“罪名”不能叫成瑛担着，也怕爹和大哥回家后知道此事，去责怪或是埋怨成瑛胡闹，谁叫她是知书达理，四平八稳的许五姑娘，而成瑛却是一贯无法无天，骄纵坏了的许七姑娘呢？ 三婶这是一心想护着自己的孩子，最好是立时就把所有事情都扣在她身上，叫她再难分说，便是惊动了母亲，也没法了。 许成瑜看了眼棋盘，心下冷笑，不屑极了，人又靠回三足几上：“去告诉碧落，我在外面遇上那样的事，心情也不好，也受了些惊吓，回了家便睡下了，吩咐了不许人打扰，这会儿连绿珠也不敢叫醒我，去不了三房回话。你打发了她去，就把院门关起来，谁也不见。” 云珠迟疑须臾，瞧见了绿珠朝她使眼色，就什么都没说，又一蹲身，欸的一声应下来，掖着手急匆匆的出门去了不提。 等她一出了里间，许成瑜面色一沉，叫绿珠：“你去交代院里的人，不许到外头乱逛乱跑，今儿就安生在家里待着，要出去办差事的，全都要来回你的话，问清楚了，才能放人去。今天跟着出门服侍的，你留心着，看看有没有人往三房那边儿跑的——” 她说着顿一顿，左手食指指尖点在右手的手背上，一递一下的：“找两个你素日信得过的，机灵些的小丫头，到三房去探探口风，也看看咱们院儿里的这几个，回来之后，有没有去过三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章 以退为进 绿珠分得清轻重缓急，面色凝重起了身，从拔步床下来，穿好了鞋要往外走。 身后许成瑜又叫住她：“再找两个人，去母亲院子外守着，三婶叫不动我，我怕她叫人去寻母亲，若一时要惊动了，一则拦着三房的人，二则立时来回我的话，暂且别叫母亲知道。” 绿珠欸的一声全都应下来，见许成瑜抬手揉着眉心，欲言又止，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许家三房的太太姓梁，是湖州盐商梁家的嫡女，当年许家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看重他们梁家生意做得大，教出来的子侄们又个顶个的能干，派了人打听，这才相中了梁氏。 可事实上，许成瑜对梁氏，委实没有什么好感。 许成瑜一直都觉得，当初家里鸡犬不宁，最要命的，就是他们三房，而内宅不宁，就全都是她三婶一味的挑唆。 即便是如今分了家，三房也没能消停了。 她还记得，前世里，三房是始终想分宗的。 到她出嫁掌家，多少也晓得这里头的门道。 许家家大业大，可就是有个金山，同他们其他的房头也是没多大干系的。 现如今分了家，产业分给了各房，每年赚多赚少，都是各房自己的，然则公中的铺子、庄子，是一样也不许动，还有祖宗留下来的秘方，那也是攥在他们长房手里的。 将来祖母百年后，这个家，还是她爹说了算，公中的一切，自然都是落在他们长房手上。 只有分了宗，才能把家里的所有东西一概平分了去。 是以三房不安生，尤其是梁氏不肯安宁。 又护短，又能折腾，这就是她记忆中的三婶。 许成瑜无意同家里人撕破脸。 经历过前世一遭，她便觉得，骨肉至亲，终究是这世上最密不可分的，无论到什么时候，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即便有一天，她三叔三婶闹开了，把分宗之事摆到明面上来提了，可以不往来，但绝没必要撕破脸，再反过头去踩一脚。 她出神良久，见云珠去而复返，且面露为难之色，扭扭捏捏的靠到了她的拔步床边儿。 许成瑜便又揉了一把眉心：“三房又来人了？” 云珠脚下一顿，点头说是：“三太太叫玳瑁姐姐过来的……” 那是梁氏陪嫁进府的丫头，一贯都是她屋里头最得脸的人。 还真是不死心。 这事儿她又没打算叫许成瑛担什么骂名，更不会叫爹和大哥去责了许成瑛，本就是同许成瑛没干系的，只是梁氏这般死咬着不放，反倒叫她有些不耐烦起来。 许成瑜把手垂回身侧去：“还是照着原话告诉的玳瑁吗？” 云珠又点头：“可玳瑁姐姐说，三太太叫她在咱们这儿等……姑娘刚才叫关了门，不见人，可是玳瑁姐姐来，我们不好装作没听见，我去开了门，她也不进来，直说就站在月洞门下等，姑娘什么时候醒了，她什么时候再到姑娘跟前儿回话……” 这就是故意的了。 梁氏聪明，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故意躲着不肯去，所以索性打发玳瑁过来，也不进来，就杵在湛露外头等，活要打她的脸吗？ 长辈跟前第一得脸的丫头，她连门都不叫进，说出去是她目中无人，照样是不恭顺。 许成瑜冷笑着，那声儿真是冷到了骨子里去。 现下分明艳阳三月天，云珠却猛然打了个哆嗦，怯生生的抬眼过去：“姑娘，我是真没法子……” “我知道不怪你，三婶叫玳瑁来，就是算准了你们不敢不开门。”许成瑜想了想，翻身下床来，鞋却没有穿好，趿拉在脚上，“她就守着咱们门口？” “是啊，我听绿珠说，还打发了人出去，过会儿只怕要回来，我想着，玳瑁姐姐守在门口，一会儿准要撞见。”云珠也有些急，三两步上了前，看许成瑜要水，便乖顺的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去，“倒不是说我们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我就是看着三太太这架势，今儿非逼着姑娘过去不可，要是叫三太太知道，姑娘还在查谁说漏了嘴，她估计更不高兴了。” 梁氏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她查这些，本来是无可厚非的。 她身边伺候的丫头，嘴不严，她还不能查清楚发落了？ 不过玳瑁不能杵在她这儿倒是真的。 她就怕梁氏还派了人往她母亲院里去，玳瑁这头不过是故布疑阵的，能逼她出来最好，逼不动她，拦着她院里的人，也拦住了院外要进去回话的人，不动声色的，就能把母亲请到三房去，到时候，还不是由着梁氏想怎么说都行了？ 本来这事儿是真不大，等爹和大哥回来，到萧闵行府上去登门谢过，至于孙掌柜，端看爹和大哥打算怎么处置再说就完了，家里头谁又会拿许成瑛怎么样？ 她没受伤，由头也并不是许成瑛挑起的，可梁氏这样不依不饶。 看起来，梁氏这半辈子，其实也算是白过了。 眼界这样窄，全放在了内宅中，成天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斤斤计较，小心盘算，却不知她的那点子算计与钻营，是根本不被人放在心上的。 许成瑜端着茶盏往嘴边送，吃了一口，舌尖全是苦涩：“你去告诉玳瑁，就说我醒了，听说她来，本该叫她进屋说话，可我早上受了惊吓，身上不爽利，实在没精神，这会儿一个劲儿的犯恶心，什么人都不想见，打发了你去请大夫，让她趁早回三房去，别再我这儿待着。” 云珠想了想，这倒是个法子，三太太既然不肯罢休，非要逼着姑娘到三房相见，那躲是躲不过去了，不如干脆点儿，总不至于姑娘说要请大夫，三太太还要拖了姑娘到三房去说话？ 只是要说去请大夫进府…… 云珠杵在那儿没动：“姑娘不是说不想惊动太太吗？这会儿说去请大夫，我怕三太太顺势闹起来。” “她不会。” 许成瑜把茶杯往黑漆四方案上一搁，淡淡开口。 梁氏眼界是窄，好在还有些脑子，算是聪明的，不会真把人逼急了，她退了两步，梁氏还往前逼，那她就进一步，倘或梁氏不退，那岂不就僵持住？ 今天的事情，梁氏无非想把许成瑛先摘出来，又不是要跟她打擂台的，没那个必要。 许成瑜摆手叫她去：“你只管按我说的，就告诉玳瑁，我不舒服，要请大夫来问诊，可我并没叫你们去母亲那里回话，怕母亲为我担忧，所以回了家才不见人的，眼下睡了一觉，还是觉得不大精神，只好请大夫，但我仍没打算惊扰母亲，倘或真的不好，自然叫你们去回话，没什么大碍，这事儿就揭过去不提了。玳瑁是替三婶来的，话她会原原本本的回给三婶听，还去母亲院里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章 不是眼线 丹溪被绿珠带到许成瑜跟前的时候，几乎是瑟瑟发抖的。 这丫头十四岁那年被拨到了许成瑜屋里，到如今，也服侍了一年多了。 她原本是家生的奴才，从前跟着她娘在花房当差，清闲惯了，到了湛露来，绿珠和云珠两个着实调.教了好一段时间，才叫她管起许成瑜身边添茶倒水的事情。 她不是个胆子大的人，在湛露一年多，也很少跟人红了脸儿起争执，连许成瑜都赞过她，倒是个难得的好脾气，泥人儿一样。 许成瑜端坐在禅椅上，捧了卷《孙子兵法》，这会儿书卷反手扣在小腹上，只把眼皮掀一掀，见绿珠递眼色，她心下了然，稍稍坐正一些，却不正眼瞧丹溪：“回家那会儿，我说过什么来着？” 丹溪双膝一并，腿窝一曲，扑通一声跪下去，肩头瑟缩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绿珠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姑娘说了，今儿的事情，谁说漏了嘴，立时发落出去。” “是啊，我放了话，谁说出去，就发落了——”许成瑜的尾音是往上挑着拖长了的，钝刀子一样，剌在人身上，生疼，“丹溪，你不是个轻狂的丫头，平日里我的话，你是最记在心上的，说说。” 丹溪惊诧，猛地抬头：“姑娘肯听我说？” 许成瑜笑了，那笑很浅淡，不细看几乎看不出她唇角有上扬的痕迹：“我平素便是个苛刻的主子？” 丹溪忙不迭摇头，连声说不是，吸了吸鼻头，跪直了：“是三房的沉意，她跟我是同乡，她娘跟我娘关系也好，以前在花房当差的时候，她就经常去找我玩儿。去年我到姑娘屋里服侍，沉意去了三房，进了二哥儿屋里当差……” 她说这些没用，许成瑜要听的也不是这个，就给绿珠丢了个眼神，绿珠会意，拿脚尖儿踢她：“东拉西扯同姑娘说废话，你还要不要在府上伺候了？” 丹溪说要，声儿越发透着紧张：“我原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是回了家，我见姑娘去歇着，绿珠姐姐和云珠姐姐都在，就想着去找她玩儿……” 她大约底气不足，声音弱了些，看许成瑜没言声计较，才敢继续说下去：“她说七姑娘回了家就精神不济，整个人蔫儿头耷拉脑的，二哥儿还特意去看过一趟，七姑娘把人给撵了出来，弄得二哥儿也不痛快，回了屋发了通脾气，倒白连累她们，干什么都要挨两句骂，所以她就问我，七姑娘今儿跟着姑娘出门，是不是受了委屈，怎么一回家，这个样子……” “然后你就告诉她，七娘在白云居叫江蕙给挤兑了，心里不高兴，后头我们在街上又差点儿被人掳了去，所幸得小公爷仗义援手，才安然无恙的回家来，是以七娘又受了惊吓在后，偏我不叫七娘声张，这口气堵着，七娘才不高兴，给了二哥哥脸色看，连累了她们跟着挨骂，是吗？” 后面的话不必她说，许成瑜也猜得出七八成，一开口打断了她，等到丹溪重重点了头，她脸色才变的难看了些：“你不是故意的，可沉意她是不是有心套你的话呢？你在我屋里服侍，从来小心谨慎，出了湛露的门，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她有些嘲弄，也带着讥讽：“你拿人家当朋友，人家拿你做朋友了吗？今日事情闹起来，你就没一丁点儿害怕？” “我怎么会不害怕……”丹心声音哽咽着，几乎要哭出来，“我听说三太太打发人来叫姑娘的时候，就知道坏了，听云珠姐姐说了个大概，更是害怕极了，本来想着，要不要到姑娘跟前来认错，可又心存侥幸，万一姑娘查不到我呢？万一姑娘根本就想不起查一查是谁说漏了嘴呢？况且七姑娘身边儿的丫头们，人就在三房，更有可能是她们，就这么着，我躲在屋里不敢再出来，也不敢到姑娘跟前来回话，直到绿珠姐姐去叫我……” 绿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恨不得那一脚实打实的踹再她身上。 本来好好地，要不是她跑去三房多嘴多舌，姑娘也犯不着为这点儿事情发愁，还费这么多的心思。 她叫人做的糯米鸡汁粥，姑娘连半碗都没吃下，分明就是胃口不佳，要她说，都是被三太太整的这一出事儿给气的。 而罪魁祸首，可不就是丹溪吗？ 许成瑜看绿珠迈过去了一步，沉声叫住她：“你要干什么？” 绿珠是气不过的，却还是收了手：“现下就提了她出去，叫她娘领她家去，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心里也没个成算计较，留着她在咱们屋里做什么？保不齐姑娘的行踪，日日一举一动，她都说给人家听，咱们湛露倒成了摊在太阳底下的，想想就膈应！” 这事儿换谁都膈应，可丹溪倒真可能不是故意的，也不像是被三房的人收买了，在她屋里打听消息的。 原本许成瑜脑子里有过很多念头，梁氏想分宗，自然要搅扰的家宅不宁，弄得大家都焦头烂额的，辖制不住她，她越发无法无天，等到祖母出手料理，说不得，她也就能心想事成。 既是如此，她这屋里，说不准还真有梁氏的眼线，今天的事情，好像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转念想想，便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摆摆手，叫绿珠往一旁站下：“她要是人家的耳目眼线，能叫你这么轻易揪出来？你叫人去三房打听，人家就叫你知道，是丹溪去说的这些话，这是个眼线？这分明是人家推到咱们面前来，叫咱们拿了她撒气的。” “姑娘？” 别说是绿珠，连丹溪自己都愣了好半天，才勉强回过神来，一抬手，拿手背抹了泪，呆呆的：“姑娘的意思是，不赶我走吗？” “发落了你，才正称了人家心意，只是你也太傻了些，往后也该吃一堑长一智，出了湛露的门，这宅子里伺候的人那样多，别跟谁都去交心，咱们屋里的事，张口就跟人说，叫人家算计你一次，总不能再有第二次？”许成瑜无奈的摇头，又叫绿珠，“你带她出去，哭哭啼啼的，倒像我是个多严厉的主子，成日只管拘着你们，欺负你们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章 气恼 “姑娘说的道理我听得懂，可就这样饶了她，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绿珠从外头打了帘子进门，又给许成瑜拿了好些点心摆到手边儿紫檀桌上，一面愤愤不平的：“本来哪里有这样一出事？要不是她，姑娘这会儿该好吃好喝好玩儿的，我正陪着姑娘下棋呢！” “你气成这个样子，是打算把自个儿气坏了，一病倒下去，躲懒不在我跟前伺候？” 事情既说开了，许成瑜心口堵着的那棉团也就松了。 她随手捏了块儿糕，又叫绿珠：“兵书上说，借刀杀人，最是厉害。我本来想着，三婶为这么点小事，闹成这样，还几次来催我，连玳瑁都支过来，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可偏偏事情说开了，再仔细品一品，这里头的门道，便很耐人寻味了。” 绿珠手上一顿，侧目看过去：“这话却又怎么说呢？” “她连兵书都读得，多了不起啊？即便真的只是守着内宅这点儿地方，怕将来也有的人头疼。再说了，那个沉意——”许成瑜眸色一暗，“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拿捏住了。我看丹溪平时也不是个蠢笨的，跟沉意私下里什么都说，大概以前她们两个，真是情同姐妹，只不过这一年多，沉意在三房，是被三婶拿的死死的了。正巧了，她还跟我屋里的丫头走得近，关系好，想打听点儿什么，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绿珠眼皮突突的跳，一时后怕：“那以前……”她喉咙一紧，“虽说姑娘也没做过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就是觉得膈应，只要想想，就浑身不舒坦。咱们好好的院子，成什么了？她们想知道什么，便能知道什么，偏偏丹溪又是姑娘屋里服侍，并不是单在外间洒扫的。” 她一面说，一面张口啐：“这小蹄子没成算，我非得问问清楚，她都还跟沉意说过什么！” 许成瑜叹口气，拉住她：“丹溪又不像你胆子大，你去问，再吓坏了她？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也晓得以后见了面，不说那么多，这不就结了？还要怎么样？三婶逼着我去见她，我总算打发了，你快叫我消停会儿。” 绿珠心里憋着气呢，但许成瑜都这么说了，她总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想着，往后得多盯紧了丹溪那丫头，省得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背地里却在外面捅娄子，弄了烂摊子，还要姑娘出面收拾！ …… 湛露请了妙春堂的小柳娘子进府诊脉，这事儿梁氏知道的很快。 玳瑁取了茶水回屋里时，顺便把小柳娘子入府的消息告诉她的。 彼时梁氏端坐在西窗下的罗汉床上，腕间有一只老绿满翠的镯，手里还握着一串儿红碧玺的念珠。 那串念珠颗颗珠圆饱满，在她白皙而又修长的指尖滚动着，直到玳瑁话音落下，圆珠才停止了转动。 梁氏皮笑肉不笑的：“小小的年纪，办起事来倒是周全，瑛儿要是有她一半的能干，我也不至于操心到这地步，今天闹这么一大场。” 玳瑁知道她气儿不顺，打从一开始，五姑娘回绝了不肯到三房来，太太就生了好大一场气的。 眼下已经这样了，她做丫头的，也只能尽量规劝着：“我看湛露倒没打算闹什么，不然五姑娘也不会这样安静乖顺的请了小柳娘子进府来，这不都是表面上的工夫，做给太太看的吗？体面总还是要顾全的，是以太太不如宽宽心，八成五姑娘也没打算拉咱们姑娘下水。” 许成瑜不会，但谁知道他们长房的人会不会迁怒。 梁氏不放心的，从来是这一点罢了。 长房把这个嫡女宝贝上了天，说起来倒也是了，头前得了三个儿子，就养大了那么一个，周氏一直到了快三十的年纪，老蚌怀珠，还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不就为了当年大柳娘子一句怀相看着是个女胎吗？ 生许成瑜那会儿，又难产，大出血，一条命差点儿没搭进去。 千难万险得的这么一个姑娘，金贵的不得了，教养的那样好，要换做她，恨不得天天把孩子放出去，大放异彩，叫满扬州城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的女孩儿，样样出挑，谁也比不上，那多长脸？ 可人家偏偏又不。 许成瑜长了这么大，外头姑娘们的宴她都很少露面。 也是到了今年，不知是为着什么缘故，许成瑜自个儿动了心思要走动，后来还不是她爹娘拗不过，她大哥连带着二房的老四又一向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全然顺着她的心意，从旁帮腔，这才有了今日白云居一行。 现在好了，出一趟门，招惹了是非麻烦，身边儿还带着她的成瑛。 梁氏怕的是长房的人心太偏，把什么都往她女儿身上扣，才想着，只要许成瑜自己先松了口，将来长房的人也就没什么好说嘴的了。 只是没想到，那丫头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反把她困的动弹不得了。 梁氏揉了揉太阳穴，突突的跳，头疼得厉害：“瑛儿人呢？” “姑娘刚才哭了一场，跟您也闹了一通，这会儿大概是累了，听她屋里的人说，睡过去了。” 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天塌下来她也只管闷头睡去！ 梁氏恨得牙根儿痒：“她还睡得着，我替她操碎了心，她自己没事儿人一样！你去叫容楚来，我有话交代他。” 玳瑁却一时神色闪躲，面露为难。 梁氏本来没瞧见的，可是吩咐完了话，她杵在那儿不动，梁氏一怔，抬头看去，眉心一拢：“怎么了？” “二哥儿他……他不在家。” 梁氏倒吸口气，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晕死过去：“他哪儿去了？这事儿他不是都知道了，还往外头跑？” “二哥儿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五姑娘自己主意大，再说，本来也就该等大老爷和大哥儿回府，带着五姑娘到小公爷府上去拜谢，那才是正经礼数，这里头同咱们姑娘是没有干系的，是太太您……是您杞人忧天……”玳瑁话回的艰难，甚至不敢去看梁氏脸色，“所以姑娘气了二哥儿一场，哥儿就出门吃酒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章 不招惹 第二天一早起了雾，天色越发朦胧起来，目之所及，一片茫茫，烟雾缭绕，又恍若置身仙境一般。 许成瑜起得很早，天刚刚擦亮时，她就叫了绿珠和云珠伺候她梳洗起身。 许松山和许泰之是今日归家的，许成瑜算着她父兄平素到庄子去的习惯，都是一大早这个时辰就回来，也不耽搁这一天的事情。 她不知道梁氏经过昨天一遭，会不会收敛，但她怕梁氏不会，还要节外生枝，教唆了她三哥到她父兄跟前去胡说八道，便只能早起一些，等在她父兄归家的角门上，好赶着头一个见到她爹和大哥。 昨儿夜里她没睡好，眼下等在角门的门房里，还有些睡眼惺忪。 她揉了揉眼眶，身后云珠替她捏着肩：“我原说打发人在角门上等着，老爷和大哥儿回来，紧着告诉姑娘一声便是了，或是我们等在这里，见了大哥儿，请哥儿到湛露去，姑娘非说不成，要自己等，昨儿又没睡好，我瞧敷了这许多粉，眼下的乌青还是没遮住。” 许成瑜闷声说没事，她那个三婶的行事做派，她实在是不敢恭维，就是在家里等，也是坐立不安，心事重重，还不如在这儿等呢。 主仆两个正说话的工夫，绿珠低声叫姑娘，指尖儿朝外。 许成瑜顺势看过去，隔着雾气，那正是她爹同她大哥一前一后进了门来。 她忙站起身，三五步出了门，稳稳当当的，在角门上，把人给拦下了。 庄子上的事情或许不大顺利，许松山进门的时候面色不佳，连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许泰之，面上也是愁云惨淡的。 可这会儿乍然见了爱女，眼底的阴霾竟立时消散了去。 许松山去揉她的头，疲倦褪.去大半，眼角眉梢弯弯：“天色这么早，你怎么在这里等着呢？” 许成瑜不是没看见她爹带着一身疲倦回府，只是要到萧闵行府上去拜谢这件事，是不好再耽搁了的，便是前半天不提，后半天也还是要开口的。 是以她犹豫了须臾而已，还是开了口，柔着一把嗓音，把昨日发生的事情，大概其的说了一通，只是和软了很多，也不想叫她父兄刚一回家，再添了一肚子的火气。 等到说完了，她去打量她爹的脸色，果然难看到了极点，便欸了两声，小手去挽她爹的胳膊：“事情既过去了，我也并无大碍，爹也不要为这个生气了？我一大早来等着，是想着，爹和大哥既回来了，也该备下谢礼，带着我到小公爷府上去好好谢过，至于旁的……实在是我怕底下的丫头不懂事，说错了话，叫爹和大哥以为是我轻狂，或是七娘孟浪，才惹祸上身，只好巴巴的等在这儿，自己来回话了。” 许松山本来想问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全都成了关切，拉着她看了好半天：“你果真没有受伤吗？” 她说是：“只是难免受到些惊吓，但都不妨事儿。” 许泰之黑着脸跨步上前来，盯着她看了会儿，把她眼底的乌青纳入眼中：“只怕不是一些惊吓，昨儿没睡好？看看你眼底的乌青。” 他说着，才扭脸儿去看他爹：“不然还是等天大亮了，先去一趟小公爷府上？” 许成瑜心念一动，立时明白过来。 爹和大哥从庄子上回来，应该是有其他安排的，本来今天回了家，交代一番，恐怕还要出门，或是到铺子上去办什么事。 只是眼下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要以她为重，全了礼数最要紧。 她有些纠结，想问又不敢多问，正犹豫着，听见她爹问她：“小公爷是路过遇上，才救了你们吗？”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看来她爹真不是那样好糊弄的。 她至今没想明白，萧闵行为什么会派他身边的侍卫跟着她，好奇？多管闲事？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总归是救了她，也替她解了围，且又不曾为难她们姐妹，连她说要自己处置，他也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再没有插手过问。 她本来是有心遮掩过去，匆匆三两言带过了，就当是他正好也从白云居出来，路过时瞧见了，顺手救了她。 可她说的太含蓄了，反倒引的她爹追问起来…… 许成瑜一时也没想好怎么扯这个谎，况且事先也没跟萧闵行商量过，真扯了谎，再叫萧闵行给她捅破了，于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而且这件事情…… 横竖不是她主动去招惹的萧闵行。 于是许成瑜把心一横，摇头说不是：“我看那个光景，小公爷是专门派了他身边的侍卫们跟着我们的。” 许松山眉心一动：“你就没问问为什么派人跟着你们？” 她略想了想：“小秦掌柜手上那只双耳瓶，的确很少见，也难得，要不是四年前二哥从外头得了一只差不多的，又与我细细的讲过，我也是看不出个好坏来的。听说小公爷平素是最好收藏这些古玩珍宝的？大约是觉得我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才肯高看两眼，且孙掌柜那个人……” 提起姓孙的，许成瑜也头疼的很：“大哥说过，孙掌柜是个小心眼儿，不肯容忍的人，小公爷应该是知道，就防着他下黑手，完全是一番好意，才派了人跟着我，想暗中护送我跟七娘回家来，要不是孙掌柜真派了人下黑手，我们应该见不到小公爷府的侍卫。” 萧闵行是个做事儿随心的，万事都只凭他高兴或不高兴，从没有应该或不应该。 许松山深以为此事他办得很不应该，尽管他的好心，救了许成瑜，但传出去给人知道了，未必是什么好事。 不过只要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主动去招惹了萧闵行，那就也不妨事。 许松山松了口气，又反手拍她手背：“我知道了，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你就不要操心了，回去换身衣裳，好好吃个饭，再歇一歇，等天再亮一些，我带你到小公爷府上去谢他恩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一章 萧宅 萧闵行的宅子是三进的院落，当初他到扬州，找了四五家商行，选了好几日，才定下这一处。 这宅子坐落在靠近西城门的彩霞街，不大热闹，自然也就少了三教九流人等的往来走动。 那会儿长宁长公主陪着他一起到的扬州，千挑万选的，本来并不中意这三进的小宅院，但萧闵行自个儿喜欢，加上清净，长公主殿下也就点了头，让他买下了。 后来长公主不放心他一个人在扬州，又留了身边儿从宫里带出来的两个嬷嬷，拨了无数精心调.教过的丫头，就连宫里太后娘娘都着意过问过，才算是把人留在了扬州不提。 许成瑜跟着她父兄站在萧宅外的时候，心下真是生出无限的感慨来。 前世她到萧闵行的宅子来过，次数不多，但印象深刻。 那时候萧闵行跟她之间……客气，疏离，但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彼此清楚，将来，她会成为这宅子里的当家主母。 所以那时候萧闵行从未约束过她，反倒是她每次来，都叫身边儿的嬷嬷带着她四处去逛。 许成瑜是个被精心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端淑识礼，和婉柔顺，很讨人喜欢，就连宫里出来的老嬷嬷们，对她都异常的满意，更不知在长公主殿下面前说了多少的好话。 她想，要不是萧闵行随船出海出了意外，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今日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许成瑜深吸口气，看着门前两尊石狮子，真是好不威严。 她抬眼去看那门匾，鎏金的大字金灿灿，贵气无两。 许松山看她站在那里发呆，满眼宠溺的拍了拍她：“没事儿，见着小公爷，也不用你说什么，谢礼的事情都有我跟你大哥。” 许成瑜这才笑着偏头过去，与她爹四目相对：“爹是以为我紧张了？” 她一面说着又摇头：“我只是在想，这样的高门，真是遥不可及，单是小公爷在扬州的府邸，我这样瞧着，便心生敬畏，你说京城中，长公主府也好，国公府也好，甚至是……皇城，那该是何等的威严气派。我与小公爷之间，竟能有这样一番际遇，实在是不可思议。” 许松山微微愣怔，回头跟许泰之对视一眼，许泰之会意，上前三两步，叫她：“是昨天的事情把你吓着了吗？” 许成瑜说不是，也许父兄是觉得，她想得太多了些。 可是与她而言，最真实的感受，便是如此。 她跟萧闵行之间——她现在实在糊涂，前世她究竟是怎么跟萧闵行这样的人纠缠到了一起的？是父兄的撮合？还是萧闵行自己心里有别的想法？ 许成瑜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错爱一生，错付深情，把一辈子，甚至是许家，断送在吴渭的手里，她不愿意再来一次，更无可能重蹈覆辙。 小心翼翼的想要避开一些人，一些事，也很努力的想要做好一些事，叫父兄认可她的能力。 许成瑜深吸口气，又换了副笑脸：“还不至于就吓坏了我，只是昨日见小公爷周身气度很是不凡，今日又见小公爷府上这样气派，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许松山稍稍松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心儿：“小公爷虽说是高门里养大的孩子，可他在扬州这几年，咱们家跟他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他不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你这感慨，发的不对，一会儿见了人，可别叫人家觉得，你心生疏远，小公爷是最不喜欢旁人敬着他，远着他的。” 不喜欢吗？ 许成瑜垂眸。 可是昨天见面的时候，她处处恭敬疏离，也没见萧闵行表现出如何的不喜与烦躁啊。 说起来可真是人心难测。 吴渭出身差一些，不安分，争强好胜，为名为利，一辈子活在阴诡算计之中。 而萧闵行呢？ 皇亲贵胄，本来就该是高高在上的，偏偏却不喜欢旁人的恭敬。 真是奇怪的很。 许成瑜正走神，萧府的角门被打开，着青灰色长衫的小厮从门下缓步出来，面上也是淡淡的，等到下了台阶，在父女三人面前站定住，脸上才隐隐有了笑容：“主子才射完箭，说叫迎许老爷进府，许老爷久等了。” 这是萧闵行身边的长路，也是从小跟着伺候的，许成瑜敛了心神，定定然多看了长路两眼。 照这个样子看来，其实萧闵行和他们许家，关系一向都不错。 只是前世她不留心这些事，也不晓得父兄素日里都走动什么样的人家，即便大哥时常与她说起外面的人和事，但为着不轻易放她出门，她自己也没那个心气儿，只是把该学的学会，该懂的弄懂，其余的，便一概不管了。 有些人的贵重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就像萧闵行，他再不喜欢别人敬着，其实很多时候，仍旧会不自觉透露出他的高高在上来。 长路是他贴身伺候的小厮，怕换成寻常人家登门拜访，他也不会放了长路出门相迎，而爹和大哥……他们显然并不惊讶。 许成瑜定了定心神，不多说话，跟在她父兄的身后进了门去。 长路说是在头前引路，但许松山父子两个对萧府却似乎熟悉异常，根本就用不着他带路。 而许成瑜也记得，萧府的正堂，是绕过影壁墙，走上约有那么一箭之地，穿过一小段青灰色石砖铺就的甬道，再过一道月洞门，沿着抄手游廊向东北方向去，长廊的尽头还接着一处月洞门，穿过去，是水月洞天，入眼一片水池，那水池假山后，就是萧府的正堂了。 许成瑜跟在他们身后七绕八拐的，走了好一会儿，正堂才出现在了眼前。 她又回头去看，那水池清澈，比她记忆中，多出了一池子未开的荷花来，绿荷衬着池水的清透，很是舒服。 原来萧闵行从前是喜欢过荷花的。 可他后来，为什么又把这一池荷花给舍了呢？ 许成瑜眯了眯眼，目光转投向了那五间阔面的正堂，抿紧了唇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二章 飞鸟百戏瓶 长路去而复返，回过了萧闵行的话，才出来引着他们父女进门去。 三人前前后后上了垂带踏跺，一路进了正堂屋中去。 萧闵行的确是刚射完箭，不过因见外客，还有姑娘跟着，他早前到后头去换过了一身衣裳，也重新梳头挽了发，这会儿见许家父女进门，且许泰之手上还有个锦盒，招呼着他们坐，先笑着客气了两句：“原不过是举手之劳，总不能眼看着五姑娘平白遭罪，还值得你们一大早特意来谢我？” 许松山顺着萧闵行的心意坐了，听萧闵行那头客气，也就回了两句客气：“这礼还是要谢的，到底是小公爷救了我们家的孩子，昨儿是我出城去了庄子上，不在家，不然昨日知道，就该立时来谢过，才是个正经的礼数。” 可是客气也该有个度，过了头，萧闵行就该不痛快了。 于是许松山叫了许泰之一声，叫他把锦盒送过去，那头长路有眼色，上前接了，许松山才又说：“这里头放的是三国时期的一只青铜马，既是谢礼，自然该投小公爷所好，这青铜马长颈丰腴，体型健硕，保存的又不错，这一只器形虽小一些，但也算是难得。” 萧闵行并没有立时开了锦盒去探看，那也太失礼，是以只是笑着叫长路收起来，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寒暄的话。 可是他话锋一转，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许成瑜身上：“五姑娘自进门以来，就一直盯着窗下的那只飞鸟百戏瓶，是我这瓶子，有什么不妥的吗？” 许成瑜突然被他点了名，心下有些懊恼。 她进了门，的确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只瓶子。 前世她虽来过萧家，但是没进过这正堂的屋中，是以不晓得萧闵行家中正堂布局如何，今日一见，说不出的古怪…… 本来似长公主那般宝贝这个小儿子，这宅子里的一事一物，都应该是极尽奢华之能事，许成瑜想想她前世见过的那些，也的确是如此。 可是正堂窗下的那只飞鸟白百戏瓶，是只纯白的，看起来质朴素雅，而且跟这正堂中的布局陈设，简直是格格不入。 萧闵行这正堂里，就连脚下的脚踏，都恨不能是上等金丝楠木的，那只瓶子…… 故而她才多看了一会儿，且也真叫她看出了端倪。 只是不曾想，她出神良久，竟全落入了萧闵行的眼中。 她隐隐感觉得到，萧闵行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从昨天，到今天。 许成瑜眉心一抖，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我原是看那只瓶子素雅的很，与小公爷这屋中的陈设，实在有些格格不入，这才多看了两眼的。” 萧闵行哦了一声，淡淡的：“那五姑娘可看出什么了吗？” 那就是她没看走眼了。 许成瑜长舒口气：“小公爷是尊贵的出身金贵的人，屋里的一切，都是极名贵，那只瓶子，看着素雅，却是大家之手。方才阳光透过窗，洒落进来，点点斑驳，那瓶身上隐隐泛出金光来，我才知晓，那是杨庶先生留世之作。” 萧闵行眼中一亮，光彩一闪而过：“五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噙着浅浅的笑意，不张扬，不狂妄：“杨庶先生所有的瓷器，都是以素雅为主，十件之中，有八件是素色的，而这素色，又大多是白、青、品黄，但是先生匠心独具，好以金粉嵌入瓶身。我曾听人说，先生的瓷器，至少要过三遍窑，第一道垫色，第二道入金粉，第三道填色。故而方才瓶身金光闪现，我才明白，那是杨庶先生烧出来的瓷瓶，也怪不得小公爷将它搁置窗下，原也是为着光芒照就，金光粼粼？” 她的确是可以做知己的。 萧闵行喜欢收藏，家里头藏品无数，那只飞鸟百戏瓶放在他的正堂之中很久了，许成瑜虽然不是第一个认出它的，但却是在这个年纪上，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且分析得头头是道的。 他越看越觉得，这姑娘着实伶俐通透。 “五姑娘说的不错，那便是杨庶先生的遗作，不想五姑娘年纪虽小，见识这样广，到底是许老爷教养的好。” 许松山笑着推说他谬赞，心里却无比的骄傲。 他就这么一个女孩儿，他恨不能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的跟前来。 她今岁十四了，正经算算，也是能够议亲的年纪，他早就想过，放眼这扬州城，不，放眼天下，合适的，配得上的，除去萧闵行，还有哪个呢？ 他当然晓得是他们许家高攀，可是他女儿的见识、气度、学识，就是配得起。 况且他早就看明白了——萧闵行是个只好逍遥，不受拘束的人，又不似别家的纨绔，不学无术，他不想留在京城，是不愿意靠祖宗荫封，入朝为官，跑到扬州来经商，落得个清闲自在。 他这样的人，怕将来是不会娶一高门士族女为妻，而国公爷和长公主既放了他到扬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默许了。 高攀又如何？关键是萧闵行他自己愿意，国公爷和长公主也肯点头，那世人还能说什么？ 说得再多，也无非羡慕嫉妒而已。 再者说了，单凭他许家如今的家业，就算是招婿入赘，又不是养活不起姑娘，他没那个心思去高攀什么人家，拿姑娘一辈子的幸福谋前程。 要紧的，是萧闵行这个人，仅此而已。 许松山是个明眼人，当然看得出萧闵行对许成瑜的中意，那未必是喜欢，现在也的确是言之过早，但萧闵行愿意同他姑娘亲近走动，这就是很好的开始了。 他昨日本来怕成瑜一时见了萧闵行，错了主意，动了什么歪心思，才引得萧闵行救她这一宗，叫二人之间有了纠葛，但知道不是，他便放下心来。 “成瑜素日里也喜欢这些，她姐姐也是个好瓷器的，姊妹们一处，时常探讨，”许松山一面说，一面摆手，“就连我这个当爹的，都要自愧不如了。小公爷这正堂，我不知来过多少回，竟也没认出那瓶子是出自杨庶先生之手的，实在是丢人，丢人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三章 我不爱瓷 “只是——” 那头许松山话音才落下，这头许成瑜停止了腰杆，稍稍侧身，斜对着萧闵行坐着。 她声音是清亮的，始终不高，如潺潺溪水，顺着蜿蜒的河道径直流淌，缓慢不急促，恰到好处。 许松山一拧眉，下意识看过去。 许成瑜在看萧闵行，当然，萧闵行也在看她。 她目光丝毫不闪躲：“这只瓶子，小公爷大可不必摆在此间的。” 许松山脸一垮。 他知道许成瑜不会信口开河，她说大可不必，那就一定是大可不必，只是这正堂是他萧闵行的正堂，几时轮到外人指手画脚呢？ 她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却说了这样的话。 许松山心一沉，想低斥她。 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萧闵行已经高高的挑眉叫了声五姑娘：“不妨说说看？” 许成瑜姣好的面容上，仍旧挂着浅淡的笑意，愈发衬得她温柔婉约：“小公爷这正堂中，大多是金丝楠木制品，倘或这瓶子是霁红釉，倒也相得益彰，可偏偏它是只素净白釉的，既如此，配了红木制品，方算得上极佳。小公爷要拿它配这一室的金丝楠木，既埋没了它，也埋没了这一屋子的上好楠木，更何况——” 她又是先前的模样，尾音拖一拖，声儿顿一顿，柔声细语的再开口：“杨庶先生的遗作，自然也该有真正懂它的人来欣赏品鉴，倒不该只是个寻常摆件，小公爷觉得呢？” 萧闵行听闻此言，起先愣怔，旋即放声笑起来。 这姑娘实在是好有意思。 按着她话中意思…… 他笑的很是放肆，半天也没收敛了：“五姑娘倒不如说，到我这正堂往来的人，多是红尘俗物，没那个眼力认出这只瓶子，放在这里，白糟蹋了这瓶子罢了。” “这样的狂悖之言，我自然是不敢说的。” 许成瑜一时又另眼看他。 这个人好像生来什么都不怕，直言坦率，性情率真的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可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匆匆又被她自己强压了下去。 哪里有什么忍不住想靠近，这世上本就不该有。 人和人之间，相互利用，才能长久。 真心于她而言，如今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不过都是平添累赘罢了。 何况萧闵行那样的出身，他天不怕地不怕，那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 想来许成瑜又不免失笑，气恼自己的糊涂。 萧闵行把她的笑收入眼中，倒觉得她这个笑，和先前都不相同。 那笑容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很久，却透着孤寂，带着落寞，所有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匆匆涌现，又迅速消失。 他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定定然打量，她脸上已是最平常的笑，不是真心实意的。 萧闵行蹙拢眉心，没有多问，只是岔开了话头：“我倒是没想到，五姑娘这般年纪，不单单是对古玩珍品能够品评，就连这内堂陈设，品评起来，也是信手拈来，实在是了不得。不过，姑娘爱瓷？” 许成瑜微讶：“谈不上的。” 他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昨日白云居中，见姑娘对小秦掌柜手上那只双耳瓶品头论足，说的头头是道，今日见了我这屋中飞鸟百戏品，又一眼认出此乃杨庶先生之作，我还以为，五姑娘爱瓷，是以懂的更多些。” 她却只是摇头，不肯再多言了。 一旁许泰之眼皮突突的跳了跳，压下心底的情绪去。 许成瑜最爱的，从来不是瓷器。 从她五岁那年，痴缠着祖母，要了祖母屋里那只青玉香炉，一家子没有不知道的，她最爱的，是玉器，再到后来，各色各样的宝石，她也是极爱的，便是她屋里小库房，也收了不知多少极品原石原料，都是未经打磨，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至于瓷器…… 那是为着他们母亲六年前生辰时，舅舅托人从老家送来一整套的瓷器，大到瓶、罐，小到碗、碟，应有尽有。 那会儿许成瑶已是个爱瓷成痴的，对着那一整套的瓷器侃侃而谈，将那瓷器精妙绝伦之处，说的详尽周全，委实出了一场风头。 从那之后，爹就请了人，专程指点教导她，认瓷，品瓷，这才练就了她如今的本事。 爹希望，她样样不输人。 未必出风头，可她该什么都精通。 那两年的时间，她几乎丢开了她最爱的东西，每日恨不得泡在瓷器堆儿里。 分明是不喜欢的东西，却被逼着去学，去接受。 许泰之有时候心疼这个妹妹，但事实上，在过往岁月里，要她去接受那些本大可不必她接受的，学习那些所谓附庸风雅之事的，也都有他一份儿。 他侧目去看，见妹妹脸上照旧是云淡风轻，心头一紧。 其实他知道，她很讨厌瓷器一类——就是为了当年的逼迫，她那时不知道反抗，大概也从没想过要反抗，只是问了爹一句，为什么三姐爱瓷器，我就要精通这些？爹什么都没说，关了她两天，叫她去闭门思过，后来再放她出来，她什么都不问了，乖巧的跟着先生学习本事，短短两年而已，许成瑶便已经比不上她了。 小孩子心思没多重，可抵触的情绪始终在，她不过是不想让爹失望，长大后也觉得技不压身，是以从不显露罢了。 但她屋中摆设，能避开瓷器的地方，都尽量避开了，就连她内室中拿来做插花的几只瓶子，也多是红碧玺一类的宝石制成的，少见有什么烧成的好瓷器。 许成瑜那里稍稍别开脸去，再没看萧闵行：“并不爱的。” 萧闵行不再问了。 他不是个傻子，相反的，很精明。 许成瑜的态度大改，疏离和淡漠都不掩藏了，第一声是谈不上，第二声是并不爱，他问了两次，她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样看来，她哪里是不爱瓷器，分明厌恶极了才是。 可偏偏她又如此精通，单说他的这只飞鸟瓶，便足可见了。 他与许成瑜不过两面之缘，交谈更谈不上有多少，但这个姑娘仿佛每次都能叫他眼前一亮，又能叫他感受到一个全然不同的她。 到底哪一个，才是骨子里的许成瑜呢？ 萧闵行反手摩挲着下巴，眯缝着眼睛多打量了她两回，收了声，转头又同许松山父子两个寒暄了一阵，再没有同许成瑜多说半个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四章 知音难觅 送走了许松山父女，萧闵行盯着窗下那只白净的瓶子看了很久，倏尔笑出声，又叫长亭去把他前半年得的一幅画寻出来，打算第二天带着画，找到许家去。 长亭听来犹豫了片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萧闵行正从主位上起身，一递一步的要出门去，发觉长亭没跟上来，脚下一顿，狐疑问他：“干什么？” 长亭觉得他主子挺怪的，从昨儿开始，他就有这样的感觉了。 白云居中匆匆一面，主子同许五姑娘甚至没说上一句话，就派了人去暗中保护许五姑娘归家，不料果真出了事，后头主子又非要坚持送人家姑娘回去。 要不是许五姑娘再三的推辞，他主子怕昨儿就登了许家的门了。 长亭是从小跟在萧闵行身边儿伺候的人，说是一起长大的也不为过，他晓得自己主子是个爱凑热闹的，却从没觉得，是个好管闲事儿的。 如今遇上许五姑娘…… 长亭抿着唇角，拉平了眼角眉梢，像是怕挨骂，到了把心一横：“我瞧主子挺中意许家五姑娘的……” 他声音是越发弱下去的，到尾音时，几乎从鼻子里挤出来，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楚。 萧闵行一挑眉：“想说什么？” 他更不敢说话了，撇着嘴低下头，发现他主子也一动不动杵在那儿，分明就是等着他把话说清楚。 谁叫他嘴欠，忍不住，要起这个头，开了头，就收不住了。 长亭抬起头来又看过去，却发现他主子面上并没见怒色，稍稍松了口气：“昨儿救了许五姑娘，今儿人家父兄带着登门来谢您，这人才刚走，恐怕连咱们府上大门都还没出呢，您就惦记着，寻上一副古画，借个由头，明儿再找上门去啦？” 萧闵行果然抬手，他笑着闪躲过去：“主子别忙着揍我啊。” 他觉得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况且萧闵行没生气，他自然也就放宽了心打趣玩笑。 萧闵行仔细的想了想，他的所作所为，好像是有点儿太过殷勤切切，落在外人眼中，恐怕是不大好。 连长亭这样贴身服侍，一贯知道他脾性的，都觉着他热情过了头，他明日要是真的上了门去，估计许家父子心里更要犯嘀咕。 “那你先把画取出来放好，过几天再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出了门，临到了门口，才想起什么事儿，脚步又慢下来，回头看了长亭一眼，便又收回目光，正视着前方的路：“那幅画得了有半年了，我看扬州城也没几个能看明白的，许家五姑娘……瓷器她品评的头头是道，不知道鉴画如何。许家这样精心教养她，应该不至于一窍不通，若能叫她赏鉴一二，也算是知音难觅。” 长亭大概其是听明白了，知音二字，那就不是他想的那样了？ 他长松口气，一时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附和着萧闵行的话说了两句，跟着他一路绕过抄手游廊，直到萧闵行回了书房去，长亭才往库房中去寻那幅古画不提。 却说许家父子一路带着许成瑜回了家去，想起她当着萧闵行说的那些话，刚进门的许松山放慢了脚步，心下虽有不悦，面上却仍是一派慈爱：“小公爷的那只瓶子，的确是在他的正堂中摆了很久，我第一次到他府上拜访，就见过那只瓶子，到如今，连位置都没挪动过，你怎么好同他说，那瓶子与正间屋子格格不入，最好还是换个地方搁置？” 许成瑜倒不觉得有什么，横竖萧闵行那个态度和反应，也不像是生气了。 她那样子指手画脚的，他反倒还挺高兴？ 且她也并非是真心要在人家家里指指点点，只是她记得，萧闵行从来是个坦荡的人，就最烦别人行事蝎蝎蛰蛰，说话吞吞吐吐。 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或是话只说三分，意要表十成的行为，在萧闵行那儿，都是行不通的，一言不合，他真可能当场翻脸，不留情面。 她真觉得那瓶子放在那儿不合时宜，萧闵行也看出来她对那瓶子感兴趣，她敷衍过去，那才不妥呢。 眼下她爹问起来，她也不心虚：“我原没有想那么多，不是爹同我说的，小公爷最是个胸怀坦荡的人，叫我不必紧张害怕吗？他一时问起我怎么盯着那瓶子看，我便有什么就说什么了——爹不是一直教导我，与君子相交，便该坦诚以待，不藏私，不钻营吗？” 许松山叫她倒噎一回，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说的好像是有道理的…… 他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也这么大了，说话做事是有分寸的，我看小公爷也是没生气着恼。我想着，从前大约是太拘着你，这几个月来，放你四处走动，眼界竟是比从前更加开阔，这是好事儿，看来还是该多见见人，平日我跟你大哥同你说再多，那也都不过是纸上谈兵，是不是？” 许成瑜当即明白过来，他在说孙掌柜的事。 她面色微微一沉：“可是孙掌柜的事，我咽不下这口气。” 许松山眉心一跳，不动声色：“那你不也是叫小公爷放人了吗？” “昨日放了他的人，是不好把此事闹开在场面上，我是为着咱们家出海的生意着想，可私下里，他那么大个人了，为了几千两银子，下黑手，算计我一个小姑娘，实在令人不齿。再说了——”许成瑜面色不善，板着个脸，“小秦掌柜那只双耳瓶，的的确确是值那个价的，他一开口要三千两银子收了去，摆明了是欺负人。虽说也不该我逞强出头，但又确实是他膈应人在先的，我看他这个人，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将来也难成气候。” 成不成气候的，如今难说得很，海禁一接触，这扬州城里的确不少人要看着孙家的脸色说话行事。 许松山抬手揉了她一把：“这事儿爹记着呢，早晚替你顺了这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五章 顾恺之的画 萧闵行带着长亭长路登许家大门那天，是三月初十，距离许松山父子带着许成瑜上门道谢，过去了不过四日而已。 这一日许松山一早就出城去了，许泰之也要到铺子上去交代几样事情，然则萧闵行来的很巧。 许泰之将要出门那会儿，底下小厮进门来回话，说小公爷来了。 起初许泰之稍稍愣怔，实在是没想明白，这时辰不过刚用了早饭而已，萧闵行怎么这么早跑到他们许家来。 但随后转念一想，自那日从萧府回来，连爹都说，萧闵行看起来对成瑜印象不错，将来大概少不了走动往来。 他本没放在心上，可这会儿那些话一下子就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许泰之是亲自迎出门的，一路说着笑着，迎着萧闵行进了许家的正堂屋中，又推让一番，请了萧闵行往主位上座。 “我方才就瞧着，长亭手上一直抱着那个长条的剔红盒子，小公爷今儿过来，是为了盒子里的东西？” 许泰之眼明，从刚才在门口看见萧闵行，他就看见了那个盒子，只不过一路进门都没有开口问罢了。 眼下两人入了座，底下的小厮也奉了茶上来，寒暄客气过一阵，自然闲话起来。 果然萧闵行一挑眉，又点头，扬声叫长亭。 长亭往许泰之身边儿凑了凑，把手上的剔红盒子放在他右手边的四方桌上，又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一副卷轴来。 “这是前半年得的一幅古画，昨日去收拾东西，看见了它，左右无事，带来让你也鉴赏鉴赏。” 他说的云淡风轻，就像事问起许泰之今天的早饭吃了什么一样。 许泰之的眉心却几不可见的蹙拢了起来。 他虽不是个中好手，但好东西也是见惯了的，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萧闵行说这是一幅古画，得了小半年……他萧闵行肯花银子收回来的，就必然不会是廉价不值钱的货，可问题是眼前这幅画…… 许泰之犹豫再三，勉强笑了笑：“这是顾长康的山水画啊，小公爷想必是花了大价钱，才得了这样一副？也是我十分有幸了，竟能得见。” 萧闵行不置可否的一挑眉，根本就不接他的话。 许泰之有些尴尬，看看他，在低头看看画，可又实在不知道，还能从哪里夸出口来。 萧闵行像是没瞧见他的为难与尴尬，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似的，只是点了点身下太师椅的扶手，发出两声闷响来：“上次见五姑娘品评瓷器，头头是道，不知道五姑娘对古画，能品鉴吗？” 得，还真就是冲着成瑜来的。 许泰之眼角一时抽了抽。 萧闵行是金尊玉贵的人物，行事作派也坦荡磊落，他就是对成瑜感兴趣，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当着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仍旧是这番做派这番说辞。 许泰之眼珠子滚了两滚，转头冲着门外叫小厮，又吩咐：“去请五姑娘来。” 萧闵行这才嘴角上扬，端起手边儿茶盏，往嘴里送了两口茶，心满意足的。 却说那小厮一路往内宅里去递话，许成瑜得了信儿的时候，才从她母亲屋里回湛露。 云珠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看她正要卸去头上的玉簪，叫了声姑娘，往妆奁前凑了过去：“大哥儿叫人递话进来，小公爷来了，请姑娘去一趟呢。” 许成瑜那根玉簪都已经拔出来一半了，手猛然顿住，狐疑回头：“叫我？” 云珠频频点头，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又接了两句：“说是小公爷带了一幅古画，请大哥儿品鉴的，说话的工夫又提起姑娘你，大哥儿这才叫人递话来请姑娘。” 萧闵行怕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他是自来熟吗？ 许成瑜眉头紧锁，那玉簪顺势也就重新簪了回去。 她从妆奁前起身：“是小公爷先提起我的？” 屋里的情形究竟是如何，那小厮也没说的十分详细，云珠听她有此一问，略一怔，又不敢胡说，只好摇头说不晓得：“姑娘还是快过去，不然叫小公爷等着，总归是不好。” 其实哪有什么不好，她就是不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萧闵行于她而言，始终是外男，尽管是他们许家世代经商，没有那许多的条条框框拘着，更不似那些读书做官的所谓清贵人家，且今次还有她大哥在旁，但是无论如何，她若不想去见，总有说辞，还很说得过去。 反倒是萧闵行他这样贸然登门，还点名道姓的提起他，才是不合规矩的呢。 不过是人家先前才救过她，她也无意故作姿态，这才起身出门罢了。 许成瑜反手摸了摸鼻尖儿：“爹不是一早就出门了？” 云珠说是：“太太才刚不是还说呢，老爷这阵子总是忙，一天到晚不着家，这一大早的就又出城了，怕又是至晚方归。” 所以萧闵行到底知不知道她爹不在家呢？ 许成瑜领了丫头从内宅出去，也支使了人去她母亲跟前回了话，一路往前院正堂去，却又在见了正堂屋子的时候，脚步顿住了。 绿珠跟在她身后，看她停下脚步不动，低声叫她：“姑娘不想进去了？” 谈不上想不想。 对于萧闵行，许成瑜到底没有那么排斥，只不过她说不上来，还是觉得，萧闵行那样的出身，往她身边凑上来做什么呢？便是前世时，他和父兄达成了某种共识，也不曾与她多亲厚。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摇了摇头却没说话，略一提裙摆，上了垂带踏跺，径直进门去了。 萧闵行见了她来，眼底是有笑的，眉眼弯弯，越发衬得他本就生的不俗的那张脸柔和可亲。 许泰之也没起身，等她都见过了礼，才同她招手：“小公爷带了副顾长康的画，你也来看看。” 顾恺之的画？ 许成瑜眼皮突突的跳。 顾恺之的画传世的不多，流传于世的几幅，都叫得上名儿，且据她所知道的，最出色的几幅，都收藏在大内。 寻常富贵人家家里，或许也有，但轻易都不可能拿出来，更不大会叫人知道。 那是真心喜欢才收藏的，生怕人惦记，再遭了贼人上门。 一幅画，价值千金，甚至高过千金之数，真叫贼人惦记上，心疼也要疼死了。 萧闵行带着一幅顾恺之的画，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登了他许家的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六章 假画考验 萧闵行不动如山，面不改色，任由许成瑜打量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他身上。 还是许泰之掩唇轻咳，才拉回了许成瑜的打量和探究。 不是她轻狂，实在是她觉得不可思议。 她三两步上前，那幅画……那样名贵的画，就摊开在许泰之手边儿的四方案上，且画幅实在不算长。 她心中越发狐疑，也忽略掉了许泰之递过来的眼神。 那画中内容落入她眼中时，她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大哥会把她叫过来。 这真是太令人尴尬了。 萧闵行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带着这幅画上门，想看看他们兄妹有什么反应的啊？ 许成瑜面色略沉一沉，再不多看那画一眼。 她掖着手站正过来，正对着萧闵行：“这幅画，不知小公爷是花了多少银子收来的？” 开口就问钱的事儿，显得不客气，也不见外。 萧闵行又是一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她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上回在街上救了她，她都是淡淡的，透着一股子疏离，迂腐又古板。 第二次是她父兄带着她登门拜谢，她仍旧是淡淡的，好似那一切，都是与她无关的。 萧闵行原本以为，这姑娘虽然配做他的知己，但这条路漫长且艰难，毕竟她骨子里过分守礼，实在需要好好打磨，才能叫她敞开心扉，好好的做朋友。 但不成想，今儿带着这幅画上门，果然有了意外收获。 他反手摩挲着下巴：“我收回府里的东西，从没有便宜的，五姑娘觉得它值多少？” 许成瑜嘴角往上扬，现在确定了，他就是故意的。 “我觉得，它最多只值一千两。” 萧闵行状似意外，腾地一下坐正了身子：“比小秦掌柜手上那只瓶子还不如？那瓶子，孙掌柜可都一开口出了三两千的。” 她坚定的说是：“小公爷的这幅画，只有落款上一个顾字，还有年日上头是真迹，余下的，我大体看过，若硬是要找，也至多找到三处顾长康的真迹，勉强拼凑算来，这做旧的画，真迹不过五处，一千两银子，已然了不得了——” 许成瑜拖了拖尾音，语气已经算不上客气：“顾长康的字画都值钱，可那也要整幅才值钱，这样子做旧拼凑，是真不值钱，我说它值一千两，还是为着这画本身也已有最少六七十年，不然恐怕连一千两都不值，且还要买画之人是真心喜欢顾长康的作品。” 她的不客气，更是在萧闵行预料之外了。 他今日也算是，收获颇丰？ 许成瑜看着坐在上位的人，唇角上扬，眉眼弯弯，眼底染上一层浓浓的笑意，整个人便有些呆滞了。 他笑什么？ 她素日里很端着规矩的，前世拘束了半辈子，嫁给了吴渭后倒放开手脚些，然则做了人家家里的主母，管着一大家子人和事儿，还是要端着气度和架势，半点儿规矩不能乱了。 可也正因为端习惯了，她才更清楚，方才她语气不善，脸色也不好看。 这种种落在萧闵行眼里，他该生气才对。 他那样出身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的吹捧中，她这般不客气，他不该恼怒？ 就算他是故意带着这幅假画上门，也没多大的恶意，至多是富贵公子哥儿闲来无聊，逗闷子来的，只是拿了他们许家兄妹做那个解闷儿的，叫人心里不痛快——可外头又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要给他小公爷解闷儿，还轮不上呢。 许成瑜有些忍不住，质问的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话到嘴边，她硬生生的又给咽了回去。 许泰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她面色几变，眼中更是明暗交迭，到最后，她也只是嘴角抽动一阵，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这才松了口气。 许成瑜还是端住了。 也幸而她稳住了。 稍冷静下来，她自己后背先浸了一层的冷汗。 怎么就差点冲动了呢？ 她两世为人，什么风浪没见过，萧闵行这点子事儿，算的了什么？ 她就该云淡风轻，当没看见。 许成瑜稍稍退了半步：“也许小公爷觉得我轻狂孟浪，可这幅画……” “五姑娘眼力好，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我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人。”萧闵行拦了许成瑜的话，并没有再叫她说下去，“这画就是假的，五姑娘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他偏又拖长了音，转头去看许泰之，“你看出来了，可你不敢说，怕我生气？还是怕我没瞧出这是幅假多真少的做旧画？” 许泰之便觉得更尴尬了。 他在外行走，习惯了话只说三分，更习惯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萧闵行带着这种画登门，又三句话不到就提起成瑜，他就开始庆幸，他没有贸贸然对着这画品评起来。 人家分明就不是冲着他来的，这画也不过是个托辞，就是想见成瑜，或者说，萧闵行在考成瑜。 但他目的都达到了，做什么非要把话点名了，摊开在明面儿上。 许成瑜见自家大哥面露尴尬，心里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无声的叹了口气：“我大哥是在外行走的人，自然是怕言辞不慎，得罪了小公爷的。” 萧闵行哦一嗓子。 她接了话，他也真就不再去为难许泰之，一转脸，又对上她：“那五姑娘就不怕？” “我只是个闺阁女孩儿，见识浅薄，即便真的说错了什么，小公爷也自是不会同我计较的。”许成瑜坦然的站立着，与他四目相对，毫无闪躲，“难道小公爷会因为我说这画是假的，它只值一千两银子，就恼了我吗？其实小公爷也不会恼了我大哥，是我大哥谨慎惯了，更不敢在小公爷面前胡言乱语罢了。至于我——” 她反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笑愈发明艳起来：“小公爷今日带画上门，不就是为了要考我吗？” 她还真是总能带给他惊喜。 萧闵行愣怔须臾而已，双手交叠，连拍三下：“五姑娘聪明又爽利，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想考考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七章 有孕 萧闵行带着一幅假画来去自如，那日并未在许家多做停留，也不曾与许家兄妹发生什么不快，乃至于后来许松山回到家中，听闻此事，也只是沉默须臾，便当做没发生过一样，抛之脑后了。 可许成瑜真切的感受到，她的生活，简直是被搅乱了。 她本想安安稳稳的生活，一递一步，稳扎稳打的走下去，辅佐父兄，光耀许氏，擦亮眼睛，识人骨皮。 但自那日假画风波过后，萧闵行隔三差五便带着东西上门来，或是她爹在，或是她大哥在，都美其名曰——品鉴。 他家中珍藏不知有多少，便是一日一件的往许家带，恐怕一年到头不停歇，他总能在她面前出现。 偏偏许成瑜说不出什么。 头前有两回，她谎称病了，不愿意去见他，他当时什么都不提，带了东西扭头就走，可到了后半天，又是大夫又是名贵药材，全都往他们府上送。 日子久了，扬州城中简直是满城风雨。 人人都知道，小公爷近来很是中意许家，频频走动，往来密切，许家长房嫡女五姑娘，更是得了小公爷青眼有加，引得小公爷纡尊降贵关怀不说，每每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也总要送到许家，给许五姑娘过目。 难听的话倒没有，许成瑜仔细盘算过，八成也是萧闵行的手笔。 人家真要传，只怕也是说她狐媚，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叫萧闵行对她另眼看待。 但现如今传言纷纷，可是说出口的全是好听的话，不是夸她能干，有本事，就是夸许家教女有方，教出她这个长房嫡女，不光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古玩珍藏也品鉴的头头是道，这是要把她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啊。 要说这要不是萧闵行的手笔，打死许成瑜都是不信的。 就这么一来二去，有小半个月时间过去，许成瑜倒也坦然接受了——萧闵行下了大工夫，非要跟她走动，外头的人对她更是赞不绝口，她名声比从前更加的好，她爹很满意，她大哥也很满意，就连她母亲几次听说，也都眉开眼笑，她还又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横竖萧闵行是没有带着恶意来相交的，她总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更何况，她也委实没有那个本事，把尊贵如萧闵行，硬生生的往外推。 再者说来，许成瑜心中深知，萧闵行同吴渭，总是不同的。 她几次入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又或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吓出一身的冷汗，之后便再也睡不下去。 每每如此，她都会回想起，她临死的时候，吴渭说的那番话——他是因为爱而不得吗？恐怕不是。 吴渭的记恨，怕更多是因为他骨子里的自卑，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十个吴渭，也比不上一个萧闵行而已。 他那般费尽心机的娶了她，却也只是因为萧闵行那时出了意外，没办法再娶她为妻，他只是个捡漏的，不然一辈子也轮不到他。 萧闵行有权有势还有钱，他想要什么，从来都是唾手可得的，他自己得不到，也总有身边的人想尽办法替他弄来，这样的人，和吴渭，自然是不一样的。 对于许成瑜而言，渐次接受了这样的日子，便就没什么不舒坦的了，反倒是萧闵行隔一段日子要不往她这儿送东西品鉴，她才会觉得不习惯。 不过从入了四月后，许成瑜出门的次数变的少了，萧闵行最后一次登门时，她再三的解释，说这阵子新得了一局残棋棋谱，要研究棋谱，不大见客，萧闵行也不疑有他，答应了她少上门，却不答应不上门，许成瑜说不过他，也说不通，由着他去了，而后便日日待在湛露，真就是个研究棋谱的模样。 绿珠从外头打帘子进门时，她托着腮对着脸前的棋局发呆。 丫头愣了下，看着那棋盘，两条腿直打颤，犹豫了半天，才凑过去，把食盒里的春盘子搁置好，叫了声姑娘：“要是实在想不通，就先吃点东西，过会儿再想？这是太太叫人新给姑娘备下的，装了各样姑娘爱吃的点心，姑娘尝尝吗？” 许成瑜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两句，捏了块儿糕点往嘴里送。 她就差掰着指头过日子了。 可是眼看着都四月初七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她眉心蹙拢，叫绿珠，一抬头，刚想要问话，外头云珠一路小跑着就进了屋里来。 许成瑜眼尖的很，她脚下匆匆，脸上却分明是喜色，于是把手上糕点一扔：“干什么？” 她声音里带着不容易被发觉的颤抖，两个丫头都没留意。 云珠掖着手，蹲身一礼：“太太方才呕了几口酸水，又直说惫懒不舒坦，请了小柳娘子进府来，才诊过了脉，说是喜脉，姑娘，您快去瞧瞧，眼下老太太和太太都欢喜的不得了呢。” 来了—— 许成瑜长舒口气，一颗心算是跌回了肚子里。 前世她母亲是在四月初三便传出了喜讯的，她等了这么些天，心里煎熬的不得了，跟谁都不能说，总算是把这个弟弟给等来了。 她母亲年纪不算小，这个年纪再有身孕，简直是老蚌怀珠，前世她不大到外头走动，却也知道，其他几房，私下里也没少说这个话。 而且她还记得……实际上，爹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的，就怕母亲生产时遇上危险，他不肯冒这个险。 横竖如今儿女双全，一家人过的很好，多一个孩子，是锦上添花，可没有这个孩子，也并不差什么，实在没有必要拿命去换。 许成瑜眉心微动：“爹今天不是在家吗？爹还不知道？” 云珠脸上的欢喜果然褪.去了大半。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立时挪动了身子，从罗汉床上挪下来，绣鞋趿拉着又穿好：“你方才说，祖母和母亲都欢喜的不得了，我爹呢？” 云珠低了低头：“老爷不大高兴……老太太为着这是喜事儿，不愿意生气，现下还在太太屋里坐着说话，但却把老爷撵出去了，不叫老爷在太太屋里，我听底下的小丫头说，老爷也不走，就在院子里站着，反正老太太不叫他进屋，他就杵在院子里头。” 许成瑜一愣，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她爹是个孝顺的人，一辈子也没忤逆过老太太一回，这么大个人了，也就当着老太太，才能办出这样孩子气的事儿了。 她失笑摇头，叫绿珠取了外衫，穿戴好了，领着两个丫头一道出了门，径直往上房院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八章 赌气 上房院正间坐北朝南，敞亮通风采光好，正面五间阔房，把上房院儿又分成了前后两部分。 前院儿摆了十几口水缸，缸里有睡莲，后院儿长廊尽头处往左手边儿拐，支了个凉棚，正对面栽了矮竹，还有几块儿花圃，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四月初的天，晴光潋滟，偏这一日又是骄阳似火，接近正午的时辰，没有树荫遮蔽，顶着大太阳站一会儿，鬓边都能盗出汗来。 许成瑜领着丫头过了月洞门，远远地就瞧见了许松山坚定如松的站在院子正中。 他也不知是赌气，还是跟老太太犯犟，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日头底下晒着。 许成瑜走近的时候，果然瞧见他一脑门儿的汗，脸色也并不好看。 她无奈叫了声爹：“要不您先去书房歇会儿？” 许松山当初是在上房院儿西侧的跨院，单独又划了个小书房的，为的就是清闲日子里，能挨着周夫人近一些，不至于一说去书房，就要跑到前院儿去。 他爱重发妻，周夫人年轻时候也红着脸随他去。 许松山眼睛都没斜一下，冷哼了一声：“你进去看你母亲。” 许成瑜撇撇嘴，蹲身又同他礼了一回，自然不再多劝说，反正他也不听。 两个丫头低眉顺目，一眼也不敢多看，跟在许成瑜的身后匆匆进了屋里去。 周夫人歪在内室床上，身后软枕垫了好几个，腰间的尤其软，四月的天她身上也盖起了薄绒毯子。 魏老太太坐在床边儿，欢天喜地的，眼睛一个劲儿往她肚子上扫。 上了年纪的人便是这样的，不管家里有多少孩子，再添人口，那就是添喜气，她当然最高兴。 许成瑜上前去请安，见周夫人面色红润，她也欢喜：“母亲大喜了。” 周夫人从年轻时候起就是个内敛的人，即便是许家内宅最闹腾的那几年，她也一向不动声色的料理干净了那些事儿，如今安生日子过了几年，人越发和善，眉目间竟也越显出慈悲来。 她招手叫许成瑜到床尾坐：“你来的时候，外头热不热？” 她一递说，一递同许成瑜递颜色。 魏老太太虎着个脸：“热就热，我又没叫他站在外头，便是热气打了头，也是他自找的！” 看样子，真是把老太太气得不轻。 许成瑜心里头是有些复杂的。 母亲只有这一个，前世母亲有身孕那会儿，她虽年轻，却也晓得，这个年纪上怀了孩子，到了生产时，便是真正在鬼门关上走一遭，所以她也极不情愿。 现而今也不过是她晓得母亲这一胎无虞，才为着家宅和睦，想来劝一劝她爹的。 至于祖母…… 祖母生下最后一个小女儿的年岁，和她母亲差不多，但许成瑜记着，仍旧是比她母亲如今少了两三岁的，她那个小姑姑虽然是没养成，但祖母怀胎时候尽管辛苦，生产时却顺利的很，也并没落下什么病痛。 许成瑜抿唇，周夫人也不敢再接话。 她噙着笑叫祖母，从床尾又往前头挪了些：“我来的时候同爹请安说了两句话，看的可真切了，外头日头正毒辣，今儿又热，爹一脑门的汗，祖母真就不心疼？” 魏老太太面皮略有松动，却仍旧哼哼痴痴的：“他自己乐意杵在太阳底下，我心疼他做什么？” 这一个才真像个孩子呢。 母子两个怄起气来，一个赛着一个的幼稚。 许成瑜掩唇笑，周夫人听她那语气不似先前那样生气，也就笑了两声：“成瑜，你去叫你爹进……” “叫他走，别叫他进来。”谁知道周夫人话都没说完，魏老太太脸儿一拉，又扭头去看她，“你现在最要安静的养着，让他进来气你吗？” 看样子，小柳娘子诊完脉，爹实在是脸色不好，也没说什么好听话。 许成瑜心里大概有了猜测，看她母亲面色又还不错，况且小柳娘子也只说要静养一些日子，以免动了胎气，等再过上一个月，胎像彻底稳了，也就不妨事儿，是以她站起身来：“我原是怕母亲身上不好，但如今见了，母亲一切都安好，也就放心了，爹总站在外头也确实不成样子，底下的丫头来来往往的瞧着，不成体统了都，还是我去劝一劝爹，先叫他去书房静一静。” 魏老太太眼皮一动，手臂一抬，正好就搭在了许成瑜的胳膊上，扣住了她：“五姐儿，你母亲怀了孩子，你高兴不高兴？” 许成瑜一怔，脚步果真就顿住了。 周夫人像是不好意思，拿这样的话去问孩子，何况成瑜又大了，又有主见的很，她脸上一时挂不住，咳了两声，索性别过脸去。 许成瑜回过神来，眉眼弯弯的：“我自然是高兴的，祖母您别生气了，这样大喜的事儿，咱们家合该大摆筵席，请了戏班子进府来，唱上个三天三夜，好好热闹一番，您要是跟爹怄气，气坏了身子，这喜事儿可就不喜了，母亲心里也过意不去的。” 魏老太太这才面露笑意，手上力道卸下去，到后来彻底松开了手：“你爹就是个榆木脑袋，女人怀孩子，生孩子，他跟着瞎起哄，你母亲也不是生头一胎，小柳娘子请了脉也都说无妨，要他蝎蝎蛰蛰的，你说是不是？” 许成瑜眼角抽了两抽。 她也只有十四五岁，没出阁的姑娘家，素日里再有主见，再端着老成持重，拿女子怀胎生子的事情与她说，这未免也太不把她当个孩子了…… 可没法子，谁叫老太太从来都是这样的脾气，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向又最亲她，放在心窝疼爱的，体己的话最乐意同她讲。 许成瑜只好尴尬的挤出笑容来：“爹也是关心则乱，您别跟他置气了，叫我去劝劝他，说开了，这不还是天大的喜事儿一件吗？好好地再为了这个孩子，弄得一家人心里有了隔阂，多不上算呐。” 魏老太太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连声说好：“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要请戏班子，进府唱上三天三夜，不光这样，素日同咱们家里交好的人家，我都要下帖子请。他老来得子，别蹬鼻子上脸的不知足，你母亲肚子里不管是男孩儿女孩儿，都是我的乖孙，他别想动一指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九章 大大方方 周夫人猛地扭头过来，差点儿没闪了腰，哎唷一声，把魏老太太和许成瑜都唬的不轻。 许成瑜忙去扶她：“母亲，没事？” 她摆手说没事儿，又急急忙忙的叫母亲：“您快别这样说，更要招惹老爷不高兴，这不是赌气吗？” “谁跟他赌气？”魏老太太本来想拉长了脸说她，可她怀着孩子，魏老太太转念想想，语气都放的和软了，“我看五姐儿说的很对，天大的喜事，怎么不能请了戏班子进府热闹？你是当家的主母，有了身孕，一家子欢喜，还不兴请客吃饭了？” 她要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有了身孕，凭许家这样的富贵，怎么热闹都成，可她如今都多大年纪了？ 周夫人忙说不成：“母亲，您也顾念我……” 她声儿顿了顿：“我这个年岁怀了孩子，于老爷那是老来得子，天大的喜事，可于我……这个孩子，是我的骨血，我豁出命也是要保全他的，可外人还不是要戳我的脊梁骨，说我老蚌怀珠吗？这话这样难听，咱们就不要张扬着，给人家说嘴了？宣扬的越是开，那不是叫我把脸伸出去给人打吗？这可不成。” 她说这话老太太不爱听，绷起脸来。 许成瑜看着不好，老太太原也是官家的千金，家道中落，才嫁了她祖父。 她小的时候经常听老太太讲，魏家祖上原是武将出身，只是后来一辈儿不如一辈儿，富贵到底是延续不下去，可人家都说将门虎女，横竖老太太不是个娇滴滴的性子。 她五六岁的时候缠着老太太讲旧事，就爱听那些，老太太也真就什么都敢说，说起当年嫁给她祖父，不到三年，祖父硬是要纳妾，老太太也不顾外头说她善妒，是个悍妇，一把长剑横在大门口，说什么也不叫人进门，要么就给她一纸休书，要么就断了纳妾的念头，后来才断了祖父的念想。 是以许成瑜从来知道，老太太是个最不怕人说嘴的人，名声都是传出去好听的，何苦要为了那些不管吃不管穿的名声，白委屈了自己，在这世上走一遭，潇洒快活才最要紧，名声那样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家身上长了一张嘴，还能管得着人家说不成？ 虽然许成瑜从前并不赞成这些说法，也并不敢听进心里，但如今想想，老太太才是活的通透，得了大自在的。 所以她母亲说这些，老太太一定极不喜欢。 许成瑜怕她祖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她母亲心里不受用，便在她祖母皱眉开口之前，先截住了话头：“母亲这话说的也不好，外头怎么说，是人家的事儿，咱们这样的人家，有了天大的喜事，摆宴席庆贺，原就是该的。况且母亲这一胎，便是年纪稍长了一些，却也是光明正大怀了许家的孩子。母亲即便现在不叫摆宴，难道等孩子落地，也不摆宴请交好的人家吗？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倒不如现在咱们就大大方方的，有什么见不得人？” 魏老太太显然对她这一番说辞极为满意，频频点头。 她才刚脸色不好，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体谅周夫人，于是把语气和善了些：“五姐儿这话才对呢，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咱们现在藏着掖着，等将来孩子落地了，那才更叫人说嘴呢，如今便堂堂正正的，谁愿意说就说去，你怕什么？” 周夫人面露为难之色，可是老太太和许成瑜都这样说，她也不知还有什么话能驳回去，心里再不情愿，眼下好似也只能顺着她们去，且最难的，还是许松山那一关…… 她一只手落在小腹上，分明还不显怀，心头却先柔软下来：“可就怕老爷听了更生气。” 许成瑜往后退了三两步：“母亲只管安心养着，爹那里我去劝，我劝不动，就拉上大哥一起劝，这个孩子既投到了咱们家，也是缘分一场，总不见得一家子都欢欢喜喜的接受他的到来，爹非要您把他拿掉不可。再者说了，爹也是担心您，摆不摆宴席这事儿，同这个根本上来说，是没有关联的。” 周夫人何尝不知道，许松山是因为紧张她，才不肯要这个孩子。 可孩子是她的， 诚如女儿所说，投生到她肚子里，那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要叫她落胎，她是断然不肯的。 周夫人手越发拢紧了，贴在小腹上，再没说什么。 许成瑜同老太太告了礼，掖着手退出去。 她打了帘子出门，在廊下站了须臾，一眼就看见了她亲爹还不动如山的杵在那儿呢。 她明明是个晚辈，却哄完了这头哄那头，偏偏做长辈的，比赛似的较劲儿。 许松山看她出来，身形略动了动：“你祖母和母亲还好吗？” 许成瑜撇嘴：“您是挂念祖母和母亲的，却非要同祖母怄气，这样子站在太阳底下晒着，祖母听了，方才气的不轻，叫我告诉您，趁早别在这儿杵着，说丢人。母亲倒还好，可就是看您和祖母这样僵持着，心里也怄着一口气，既劝不动您，又说不动祖母，左右为难，方才又呕了一回酸水，别的倒都好，脸色也好。” 许松山不疑有他，长叹一声：“你还小，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你母亲那是……” “那是要拿命博这个孩子，是？”许成瑜上了手去挽他，又摇了摇，“爹，先去书房，您这样杵在这儿，真是往母亲心上扎针，叫她密密麻麻的疼呢。再说，您真要是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来，就快意了吗？” 其实许松山真不是想僵在这儿，但一开始架住了，没有台阶，他怎么下？ 眼下许成瑜分明是在屋里劝了老太太一场，说通了老太太，要出来规劝他的，也正好就给了他这个台阶。 许松山拍了拍她手背，松下一口气，领着她往西跨院儿的书房去了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章 规劝 许松山的书房内是别有洞天。 屋里的陈设处处透着精致，一样样全都精心挑选过，当年他划出这处书房后，里头的一桌一椅，全是周夫人亲力亲布置出来的，格局不错，东西墙上又各开了两扇窗，窗下什么都没放，光透亮的照进来，不受一点儿阻碍。 许成瑜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许松山的书房，没有被约束到有些迂腐的那几年，时不时的偷溜进来玩儿，后来再长大一些，父兄处处想把她教的最出色，她便也很自律起来，绝不轻易放纵自己胡闹，就再没溜进来过。 许松山往多宝阁前站定，目光落在正中的陶瓶。 那只瓶子样式有些怪，应该算是他的多宝格上最不出色的一只了，肚子旁的出奇，正常的陶罐儿一定不会做成那样的大小。 可偏偏是这样不出色的一只，被摆在了正中的位子上。 许成瑜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爹三年前生辰时，母亲安排人烧的一只陶罐。 这只陶罐的样式是母亲画出来的，送出去给人烧制时，每一步都是母亲亲自督办着，一直到最后成型。 许成瑜真不觉得这陶罐有什么特殊之处，可她爹得了之后满心欢喜，便摆在书房多宝格上，宝贝的不得了。 她倒也问过她母亲几次，但周夫人都是笑着揉她的头，什么也不多说，后来她自然也就不再问了。 许成瑜见她爹的目光始终没有挪开过，几不可闻低叹一声：“我本来以为，母亲有了身孕，爹该是全家最高兴的那个，谁知道还要人来劝你，甚至为这个，同祖母还怄上了气。” 许松山这才回头看她：“你祖母叫你来劝我的？” 她发觉他脸色不好看，这事儿像是谁提都不行一样。 看来硬要劝，是行不通的了。 许成瑜心里有了定论，于是摇头说没有：“我进门的时候看祖母脸色不好，也多少听说了一些，知道您同祖母在怄气，也晓得您是怕母亲将来不好……祖母有祖母的想法，您有您的顾虑，我为什么要来劝您？” “真不劝我？”许松山一挑眉，反问回去。 她笑着说不劝：“我只是答应了祖母，把您劝走，别杵在院子里，叫底下的丫头婆子看着不像话，仅此而已。” 她两手一摊，做清白无辜状，又踱步上前，视线学他先前那样，落在那只陶罐上：“我问了母亲很多次，她都不肯告诉我这陶罐有什么特别的，爹能告诉我吗？” 许松山面上松动了些，叫她坐着说话：“也没多特别，不过是我同你母亲的一桩旧事而已。” 可许成瑜等了半天，他却不说后话了，这就是不愿意讲呗？ 她把小脸儿一耷拉：“母亲不肯说，爹也不肯说，反倒叫我觉得，这陶罐是极特别的。您和母亲有什么旧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呀？” “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你母亲不愿意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一本正经的问，许成瑜反倒愣了愣。 不过她倒是灵台一时清明，突然就有了主意。 许成瑜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的滚两滚：“爹这么顾念母亲的想法和感受，连这样的小事儿都顺着母亲，怎么在孩子的事情上，却不肯替母亲想一想了呢？” “还说不是听了你祖母的话来劝我的？” 其实他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生气了的。 都是一家子骨肉，这种事情上起了争执，诚如孩子说的，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不值当急红了眼。 先前在气头上，也同老太太怄了一场，差不多就得了。 是以这会儿他虽质问了一句，许成瑜却明显看得出，他面色还算和善，且他语气也并不多凌冽，至少是没动怒的。 于是她稍稍安心，还是摇头：“我真不是，就是想不明白罢了。” 她一面说，一面起了身，往许松山的书桌前凑过去：“我从前听人讲，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母亲这些年看顾我们，也从没有退缩过。那孩子投生在母亲肚子里，方才我进屋去请安，母亲眼角眉梢都是欢愉，素日里她虽也不少遇上高兴的事儿，可这些年，我真是头一次见到母亲那样欢喜的，爹——”许成瑜把尾音一拖，一字一顿的，“母亲很喜欢那个孩子。” 许松山长叹出声，她两只手撑在书案上，他看着那双白嫩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老来得子，我难道会不欢喜吗？可是成瑜啊，你母亲年纪大了，现在这个年纪怀上孩子，怀胎十月再生产，我实在是怕……我如今有你们兄妹两个，已经很足意，你们又一个赛着一个的听话懂事，聪明能干，那个孩子——” 他收回了手，心里头一时空落落的：“那个孩子若是早来个三五年，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成瑜，你忍心看着你母亲拿命去博这个孩子？” 她当然不忍心，可她知道，母亲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她也知道，数月之后，那个孩子会平安落地，母子平安，皆大欢喜。 只是她没法说。 她摇头说不忍心：“可爹忍心看母亲郁郁寡欢吗？您跟母亲过了大半辈子，携手走过了几十年，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世上再没人比您更了解母亲的脾性，您逼着她落胎，是能避免数月后生产时可能发生的意外，但您如何去纾解母亲的心结？恐怕后半辈子，母亲都会惦记着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爹，您觉得，母亲能看开吗？” 许松山呼吸一滞。 大抵不能。 他本来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就算是她心里埋怨，忘不了这个孩子，他也宁可她埋怨他半辈子，只要她平平安安的活着。 无论如何，他绝不愿意拿她去冒险。 许成瑜看他不说话，趁热打铁的规劝，又说的尽可能和软，免得越发叫她爹心中排斥抵触：“祖母不是也说，当初生小姑姑时，同母亲差不多的年纪，不是也没事儿吗？咱们这样的人家，保着母亲好好养胎，未必就有您想的那样坏，何况母亲一向身体底子都不错的。再者说了，小柳娘子是咱们家用惯的，她的医术您难道信不过？这一胎要是不好，母亲如今的身体也不适宜生产，她今日诊完脉，便会劝母亲三思了，可她并没有。那您如今要逼母亲为了一个未必发生的意外，拿掉这个孩子，我都觉得这不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一章 出事 周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许松山是答应留下了，也到魏老夫人屋里去赔过了罪，可他心里总归还是不舒坦的。 许成瑜劝他的那些话，他其实早明白，但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哪怕将来发生意外只是有可能，他也根本不想去冒险，但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一家人都欢天喜地，只有他是愁眉苦脸的那一个。 后来许成瑜还说，实在不行，也总还有落胎的机会，孩子不长到五六个月，但凡周夫人身上有点儿不好，自然还是能把孩子拿掉的。 一来二去的，许松山也就松了口。 只是这两日他把外面的事情一概推了，全都扔给许泰之过手去打理，他成日就陪在周夫人身边儿，唯恐她有半点儿不舒坦，更不必说一日三次要请了小柳娘子进府来诊脉，要不是人家医馆中离不了人，许松山恨不得把人扣在家里，不叫她出府呢。 许成瑜倒是自在了，横竖两头规劝，两头也都听了她的劝，这孩子是留下来了，她爹同她母亲感情如初，像从没争执红了脸儿一样，日子过的再舒坦没有。 她日日早起，到上房院去陪着周夫人吃过早饭，之后便回了湛露去，仍旧做出研究残局棋谱的样子来。 偶尔萧闵行带东西上门找她，她一时竟看着萧闵行都顺眼了许多。 许家的宴是敲定好了的，算是个小吉祥的日子，宜动土，宜设宴。 给各家下的请贴上，都是直截了当言明了，周夫人怀了身孕，许家添丁添口，得了大喜。 这两日外头的流言尚且没能传起来，宅子内的风言风语便先飘入了许成瑜的耳朵去。 起初她只是叫绿珠和云珠两个去斥骂了几个口舌不干净的小丫头，后来闹的再凶，她索性去回了老夫人，抓了几个素日跋扈的，赶去了庄子上，再不许回到许家内宅来，才算是清净了些。 这一日早起陪着周夫人吃过了饭，又在花园子里去闲逛，依着小柳娘子说，周夫人这一胎要静养的时候多些，但却也不能全然不挪动，不然等到了生产时，怕周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或是临近生产，胎位不正，更是麻烦，是以每日最好抽出半个时辰，身边儿陪着人，在院子里四处走动逛一逛，也就足够了。 澜翠着急忙慌的找来时，许成瑜才陪着周夫人走了有一刻而已。 丫头眼角眉梢都写着慌乱，周夫人见了不免跟着提起心来：“不是叫你在家守着，等着底下的婆子来换对牌钥匙吗？你怎么急匆匆的找过来了？” 许成瑜眉心一挑，这八成是出乱子了。 这程子她实在分不开身，虽然有心提防三房捣乱，但腾不出那个手。 每日陪着她母亲她都生怕出差错，交代了绿珠和云珠去打听消息，可两个丫头到底如今年纪还是小了些，历练的也少，恐怕…… 果然她都没想完呢，澜翠掖着手一面做礼，一面回了话：“后头厨房里闹出了事……” 丫头说这话心里也是发憷的。 现下大太太怀着身孕，这两日精神又不大好，小柳娘子每次来请了脉，都格外叮嘱要静心，不能劳心劳神费精神，补气安胎的方子开了，一副一副的药吃下去，可太太精神就是总不见好，弄得老爷并着大哥儿五姑娘都提心吊胆的，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更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撞到老爷的不痛快上。 谁知道厨房里的婆子们不知死活，偏生这时候不安分，青天白日的闹出事端，连累的她们要到太太跟前来回话。 许成瑜是不记得这一宗事的。 前世她母亲有孕，也是一直精神不济，但宅子里倒算平稳，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从前都有章程，便是她母亲一时没精神料理，也不至于乱了章法。 她看周夫人脸色又白了些，忙扶稳了人：“母亲别急，还有我呢。” 周夫人一阵头晕，握紧了她的手，靠着她那条胳膊来借力：“你还小，哪里……” 许成瑜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不多同她解释，只是拦了她的话头，转脸去问澜翠：“是哪几个闹事？又是闹出了什么样的事？可严重不严重？你不要吓唬母亲，有什么便说什么，把话回正经了。” 澜翠见她端的那样气势十足，又条理清晰，略一怔，再抬眼过去，刚好同许成瑜四目相对，心头一紧，忙又低下头去，仔细回话：“原是厨房里管事的冯妈妈和陈妈妈，领了底下的婆子们聚在一处吃酒赌钱，偏多吃了两杯酒，又上了头，一时输了赢了，就那样闹开来，动了手，打坏了好些东西不说，还……还走了水。” 她话音落下，分明听见上头主子倒吸口气，怕惊动了她主子胎气，忙不迭又添上：“火势控制住了，没有伤着人，就是烧了些东西，眼下是没事儿了，就是厨房那头乱糟糟的。” 许成瑜是管过家事儿的，厨房的差事是肥差，最能捞油水，冯妈妈跟陈妈妈两个，一个是她二婶陪嫁家里的表妹，一个是她三婶乳娘家的女儿，要不也不能轮的上她们领了这肥差去。 只是她从前不过问，不晓得这两个人素日有什么龃龉，但大概其也猜得出，多半是谁也不服气谁，就跟仇人见面，暗地里斗得天昏地暗，每每搅和的厨房不大安生。 她母亲不出手料理，一则是碍着二房三房的面子，二则人家也说呢，厨子不偷，五谷不丰，再者说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走到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把这些肥缺都换了人，一点儿油水不叫底下奴才们捞，那也说不过去，所以平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许成瑜把周夫人交到澜意手上去：“母亲先回屋里去歇着？到后半天都消停下来，我再陪您出来逛一会儿。” 家宅里出了这样的事，周夫人哪里歇息得下来，她往外挣了一把手：“总要先料理了厨房的事情，才能安生去歇着。” 她脸色难看，一阵青一阵白的，显然气得不轻。 许成瑜就怕她这样，连声又劝她：“母亲想想小柳娘子的话，您现在可动不得气，也不能劳神去料理那些污糟事，横竖还有我，我替您去问清楚，处置料理了，倘或我不成的，我替您去回祖母，如今也只能劳动祖母，替您先管上一段儿。” 她话音落下，见周夫人嘴角抽动，于是又去握周夫人的手：“天塌下来都没有您肚子里的孩子要紧，母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二章 镇不住场 许成瑜不放心，一路送了周夫人回上房院，看着她上了床去休息，又叮嘱了绿珠和云珠，把两个丫头都留下来看顾她母亲，这才松口气，领了周夫人屋里几个大丫头出门，往后头厨房过去。 她是长房嫡女，又得了周夫人的话，要拿捏个把婆子奴才，根本就不在话下。 如今她母亲怀着孩子，几个老刁奴不省心，折腾闹事儿，她今日就是一锅端了，二房和三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成瑜带着澜意她们几个到厨房那头的时候，冯妈妈和陈妈妈还整打着呢，衣裳也扯了，头发也乱了，底下的小丫头们干着急不敢上去劝架，也只有几个上些年纪的婆子，拉着拦着，却还是闹哄哄的一团。 她冷眼打量过，厨房的确不成样子，光是外头院前就已经乱七八糟，里面还不定如何的鸡飞狗跳。 而且右边儿整半面墙都有烟熏过的痕迹，估摸就是方才走水导致的。 这叫火势不大？ 没伤着人，却损了她们许家的财物了，非得要烧上一个两个刁奴，才算厉害的？ 许成瑜心沉入谷底去，叫了声澜意。 澜意是周夫人身边儿伺候最久的丫头，当年周夫人的陪嫁一个个嫁了人，乳娘又过身，到如今，周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也就只剩下一个澜意，余下的几个，虽也是一等丫头，可到底不如澜意称心。 这会儿澜意一听她冷着嗓子，又看她神色那般，心下了然，肃容几步就上了前去，拔高了音调：“五姑娘来了，还不快住手！” 原本闹哄哄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干看着的小丫头们侧目过来，这才发现主家姑娘不知何时就站在了门口。 忙着劝架的婆子们一个个的撒开了手，掖着手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往后退，生怕叫看见了似的。 当间儿只剩下陈妈妈和冯妈妈两个，嘴里不干不净的话顿住了，声儿都丢了，仍旧横眉竖目的看彼此不顺眼，可却并不敢在许成瑜面前过分造次。 许成瑜挑眉：“你们眼里也还算有主子，我还当这家里如今是你们做主，眼里再没了人一样。” 她语气不善，陈妈妈和冯妈妈两个肩膀一抖，争先恐后的说不敢。 上了年纪的人嗓音又尖又厉，听来很是刺耳。 许成瑜懒得听她们说，扬声又叫人：“去搬凳子来，闹成这样，一身的污糟，是断不能到我屋里去回话说清楚了，咱们今儿就在这院子里，丁是丁，卯是卯的讲个分明，叫我也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了，青天白日在厨房里闹成这样子，又是打架，又是砸东西，还引得走水烧坏了不知多少物件儿。” 其实陈妈妈和冯妈妈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就即便是周夫人来，她们大抵也不多害怕。 这些年在厨房里当差，混账的事情不是没做过，周夫人要是拿住了，也都是小惩大诫，最严重的一回，也不过各打了十藤条，又罚了一个月的月钱，可过后，她们该怎么样，照旧怎么样。 说到底她们是觉着，有二房和三房替她们兜着，护着她们，周夫人即便是当家主母，也不能扬手打了二太太和三太太的脸，不然家宅不睦，往后还怎么过日子。 可这会儿她两个看许成瑜端的是一派不肯轻纵的架势，一时都有些心虚了。 这位五姑娘从没插手管过内宅的事儿，又是金贵的人物，年纪小，万一真的不知道轻重，下手惩处，不顾二房和三房的体面，把她们给发落出去…… 陈妈妈与冯妈妈对视一回，往日里再看不惯彼此，这会儿倒成了统一战线的。 冯妈妈往地上一跪：“原是我们多吃了两杯酒，上了头，闹的过火了些，那走水是先前起灶，火烧的旺了，招呼人来灭火的时候又迟了些，这才烧的格外严重一点，惊动了姑娘来一趟，这里乱糟糟的，再冲撞了姑娘，实在是我们的不是。” 陈妈妈连声附和，满口说是：“姑娘金贵的人，从没踏足过后厨半步的，眼下乱糟糟的，姑娘还是先回去，等这头都收拾干净了，我们再到大太太跟前去回禀，不妨事的。” 许成瑜一言不发，就听着她们说。 澜意站在她身旁，实在是听不下去。 这不是欺负五姑娘脸儿嫩，觉着姑娘好说话好欺负吗？ 真是恶奴欺主，不成体统！ 她有心开口训斥，一低头，却瞧见了许成瑜胸有成竹的神情，于是就把什么话都往肚子里咽回去不提了。 冯妈妈看许成瑜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尊口也不开，起先愣怔了下的，转念一下，恐怕是她年纪小，没经历过事儿，便叫三言两语糊弄住，方才过来时，也不过是装装样子摆架子，十四岁的孩子而已，能撑得住什么事儿？ 她要真是个厉害的，也不至于带了大太太屋里一干丫头一并到厨房来，那不就是给她镇场子来的？ 于是她心里那口气松下去，也就接上了陈妈妈的话：“正是呢，没得再叫姑娘跟着受苦劳累。” 她一面说，又张口就啐陈妈妈：“我原说不要这个时候贪那个嘴，等入夜没了差事，要多少酒吃不得，你偏说太太如今遇喜，一家子都是欢喜的，这府里上上下下透着高兴，咱们做奴才的，便吃上两杯酒，也是替主子们开心，又不会吃多了，哪里碍事，你瞧瞧，这不还是耽误了事儿的吗？还连累五姑娘到这污糟里搅和一趟，真是……” “哦？你们是替我母亲高兴，才青天白日的拉了众人来吃酒？” 许成瑜眉眼弯弯的，瞧着却并不是个和善模样。 她两只手各搭在扶手上：“澜意，叫个人回母亲屋里去问澜翠一声，是谁给她递话送消息，说两位妈妈在后厨聚众吃酒赌钱，输了钱，上了头，借着酒劲儿撒疯，闹出了这样的污糟事，叫她说个名字出来，别叫我不清不楚的，再冤枉了二位妈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三章 污人清白 澜意笑着应下来，招手打发身后跟着的一个丫头，叫她去取了登记成册的名单来。 只是那丫头还没走出去两步，原先瑟缩在人群里的一个小丫头，叫了声姑娘，低着头从人群中闪身出来。 她仿佛感受到陈冯二人那凶狠的目光，打了个激灵，并不敢看，闷头往前走，到许成瑜跟前约莫有五六步的距离，双膝一并，跪身在地上，又抄手拜礼，叩头下去：“五姑娘不用去问澜翠姐姐，是奴婢见她们闹的不成体统，连走了水竟都不顾着先喊了人来救火，还一味的厮打，看不过眼，偷溜到大太太院子去，见了澜翠姐姐在，这才回了澜翠姐姐的话的。” 许成瑜眉心微动，语气和软下来：“你叫什么？” 那丫头稍稍抬起头来，两只手交叠着就落在小腹前：“奴婢叫妙儿，我娘是负责浆洗的李妈妈。” 怪不得她能在澜翠跟前说得上话。 家生的丫头都有脸面些，她们老子娘就在院子里头伺候，更得脸些的，主子们都记得住，单指派了差事下去都是有的，所以素日里她们私下里走动，也并没有谁看不上谁的，除非是品行不端，招人厌弃，不然都愿意说上几句话，大家客客气气的。 许成瑜摆手叫她起来回话：“那你说她们吃酒赌钱，都是你亲眼见的了？你可参与了没有？” 妙儿一面起身，一面摇头：“奴婢是不干这样的勾当的。我娘常说，大太太是菩萨心肠的人，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我们受了主家眷顾，自然该尽心尽力的伺候服侍，领了差事就要好好的做，哪怕太太姑娘们瞧不见，我们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做那混账羔子，在院子里厮混胡闹，不成体统。” 这便是照着冯陈二人脸上生打上去了。 许成瑜倒喜欢这丫头快人快语，是个爽利的性子，年纪轻轻的，又不怕事儿。 她告了状，又不怕得罪人，自己问了，她就敢站出来，同陈妈妈和冯妈妈当面锣对面鼓的对峙一回。 是个爽快人。 许成瑜点点头：“你是个好的，也是你娘教得好。” 她夸赞一两句不要紧，那不就是认可了妙儿说的话？ 冯妈妈一时急红了眼，三两步跨上来，抓了妙儿前襟，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一巴掌就打了上去：“烂了嘴的小娼妇，几时轮到你说三道四编排人！你娘原是手脚不干净，才被打发去管浆洗，到你嘴里，她倒成了忠心耿耿的好奴才，我呸！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 陈妈妈脸色一沉，心道不好。 果然许成瑜那头站起身来，做势要走：“澜意，报官。” 澜意也吃了一惊的，一时没明白，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那头冯妈妈却吓得不轻，撒开了手，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她重重跪下去，膝盖几乎是砸在地面的，听着都叫人觉得疼。 许成瑜收住脚步，回头看她：“冯妈妈好威风啊，当着我的面儿，又打又骂，我瞧着今天的事情是不必我来料理了，冯妈妈眼里没人，也瞧不见我这个姑娘，恐怕也只能报官，叫官家老爷来定夺，看看这家里的财物损失，还有你们这一群人聚众赌钱，到底该怎么论，怎么罚，我倒还清静些。” “不是……不是的，姑娘您消消气儿。”冯妈妈连着磕了几个头，“实在是这小娼……是这小丫头胡说八道，红口白牙的胡咧咧，老婆子一时气不过，才动手打了她一巴掌，姑娘您是千金贵人，千万不要跟老婆子一般见识。” 许成瑜哦了一声，站在了原地，给澜意使眼色过去。 澜意突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会心一笑，三两步上去，把妙儿护在身侧，又看了看她的脸，回了许成瑜的话：“我看冯妈妈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明儿怕是脸都要肿起来，见不了人了。要不姑娘再细问问？说不得真有什么冤屈。” 她嘴里这么说，可护着妙儿的架势分明再明显不过。 许成瑜想起冯妈妈说的手脚不干净的事儿，便又问澜意：“你是母亲身边儿最得脸的人，你可知道李妈妈手脚不干净，那是怎么一回事吗？” 澜意摇头说不知：“从来也没听说过。当初李妈妈的确是在厨房管事儿的，后来不是她家里小儿子病重，她在太太跟前请辞，说得回去照看孩子，太太可怜她，给了她五两银子，叫她从厨房出来，去管着浆洗的事儿，说是清闲些，也不妨碍她照顾孩子，但实在没必要请辞出府，不然将来孩子看病吃药，要用起银子，她又到哪里去筹？实在没听说过李妈妈还有手脚不干净的事儿呢。” 她一面说，一面脚尖儿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冯妈妈：“冯妈妈像是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您在府里待的久了，想是知道得多，比太太还厉害，原来当初李妈妈竟不是小儿子病重，而是偷了东西，捞了油水，把厨房的东西都变了银子，揣进了她自己的腰包里，这才想一走了之？” 冯妈妈本来就是狗急跳墙，胡乱攀扯的。 她哪里想得到，许成瑜是个厉害角色，一点儿都不退缩，也没叫她那咋咋呼呼的架势给弄懵了，反倒是脑子这般清楚，蛛丝马迹，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一样。 冯妈妈一时支支吾吾：“我也是……我也是当初来了厨房，听人家说起来的……” “那你必是听老人儿说起的了。”许成瑜踱着步，又往先前凳子上坐了回去，眯着眼把这院子里站着的众人一一扫视过，“你们谁是从前跟李妈妈一起在厨房里待过的，站出来。” 那些个婆子面面相觑，谁也不肯站出来那一步。 许成瑜嚯了声：“澜意，去取名册来，一个一个的给我找，我倒想听听，是谁的嘴巴这样厉害，红口白牙的便要污人清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四章 恩威并施 后厨如今当差的这些婆子们，大多都是从前跟李妈妈一起在厨房当差的，真要是叫澜意去取了名册来，她们一个也跑不了。 于是有个胆子稍大些，主意也正些的容长脸的婆子，稍稍跨出来半步：“五姑娘，李妈妈从前在厨房当差，那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点儿错处都挑不出的，要说她捞油水，手脚不干净，奴婢是头一个不信的。倒是冯妈妈和陈妈妈……妙儿姑娘并没有同姑娘扯谎，她们哪里是为太太有喜高兴而吃酒，今儿就是她们撺掇着，拉了我们来吃酒赌钱的，偏又说太太有了身子，管不了事儿，谁来管我们后厨上，叫我们只管放心大胆的吃和赌。” 那婆子一递说着，也就跟着跪了下去：“我们也……也是跟着一起吃酒赌钱了的……这满院子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单除了妙儿姑娘外，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今儿这事儿，全都有份儿。” 许成瑜听见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心里也不由冷笑。 高门大院里过的久了，这些婆子们也一个个都要成精了。 眼前跪着的这一个，一则看出来她很喜欢妙儿，所以今日不管妙儿有没有参与，她只管顺着妙儿的话，把妙儿摘干净，不得罪人，二则她看似拉了所有人下水，却也是在保全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若是放在前世里，遇上这样的奴才，许成瑜是断然不容的。 内宅过日子，最紧要的是个安稳，心思这样多，花花肠子更不少，留着这样的人在家里伺候，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却不可能一辈子不出事，总有一天要翻出花儿来，闹的不像样子。 但如今不行。 她是十四岁的许五姑娘，没有那样硬的手腕，更不可能杀伐果决的把后厨当差的所有人全都发落了，再重新分派。 何况她母亲有孕，实在经不起折腾。 是以要么全处置，要么全饶恕，她也只能选择后者。 “你们跟着冯妈妈和陈妈妈吃酒赌钱，这是头一遭吗？” 这话显然冲着方才那婆子问的，冯妈妈脸色惨白，想要替自己分辨两句，可许成瑜太厉害了，她想想就害怕，实在不敢在许成瑜没发话时再随意开口，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那婆子几乎不假思索就摇头：“从前也有，可青天白日里，真是头一次。我想……也许真是为着大太太有了身孕，这些日子又精神不济，腾不出手来管家里的事，才越发叫她们无法无天，其实连我们……不，连我也是存了这样侥幸的心思，哪里能想到，她两个人素日有龃龉，今儿又借酒发作，厮打起来，弄成这个样子，惊动了太太和姑娘。” 这话不对。 青天白日这四个字，原是没有在许成瑜脑子里多过一遍的。 直到现下—— 这是头一次，这个时辰拉了众人在后厨院儿里吃酒赌钱，怎么就这样嚣张放肆？ 冯妈妈一开始的话，像是推脱的言辞，可细细的回味，又不全然是。 不然她那样子把责任一股脑往陈妈妈身上推，陈妈妈就一言不发的生受了？ 许成瑜的目光在冯陈二人身上游移打量着。 冯氏是二房的人，陈氏是三房的人。 从她出面料理此事，一直到现在为止，大多是冯氏在说话，陈氏就那样安生的跪在一边儿，也不为自己分辩，也并不反驳冯氏的话。 她看起来很无辜，可真正无辜的人，并不该是这番做派。 许成瑜心一沉，转头去叫陈妈妈：“冯妈妈说了半天，几大车的话往我跟前倒，一肚子的苦水要吐，又说是陈妈妈你先动的心思，拉了她胡闹，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 谁知道陈妈妈仍旧无动于衷，反倒被她点名交到，越发把头低下去：“连妙儿姑娘都说不成体统，奴婢实在是没脸在五姑娘面前分说，要打要罚，自然全凭五姑娘处置，哪里还敢有什么冤枉和委屈，既做了这样糊涂的事，纵是一时在兴头上，那也是做了，今日好在是没有伤着人，不然奴婢们的罪孽就更重了。” 真就是一派请罪的姿态。 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冯氏张牙舞爪，嚣张跋扈，全然没个做奴才的模样，一点儿本分也不知。 可事实上，陈氏的话才是滴水不漏。 她问是谁挑的头，陈氏只当没听见一样，不应，也不推。 许成瑜手肘撑在扶手上，两只脚往后一收拢，踩在凳子下头的隔条上：“那陈妈妈，究竟是不是你起的头呢？” 陈氏猛然抬头看过去，须臾摇头说不是她，余下的，又一个字不多说了。 许成瑜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冯妈妈听了这话又是一番的声嘶力竭，到最后，叫嚣不动了，又去跟许成瑜求饶请罪。 “话问到这份儿上，我心里大概有了定数，陈妈妈和冯妈妈，你们二位原更得脸，一个是二婶陪嫁的娘家表妹，一个是三婶乳娘的女儿，进了府来当差，也都是体面风光的，可无奈你们自己不惜福——” 她拖长了音，叫澜意，“你辛苦一趟，带她们两个去，各自给二位婶婶送回去。我是晚辈，二位婶婶安排进来的人，我不好发落出府去，今天的事情，说破天，也得是各打五十，没有谁该比谁罚的重，你告诉二婶和三婶一声，母亲身上不爽利，这件事全是我处置料理的，两位婶婶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叫了我到跟前去问话，却别再去惊扰母亲安胎，余下的，这样的奴才，咱们家实在是用不起，也不敢用，叫婶婶们看着发落了。” 冯妈妈还想要求饶的，澜意已经领了两三个丫头，几乎提着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带出了这院儿去。 许成瑜盯着陈妈妈多看了一眼，才收回了目光，又看这满院子站着的人，不免头疼：“都说法不责众，你们全都参与了，我却不好将你们全部责罚，今次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记下了，若今后再犯同样的事，或是在别处犯了错，那就连带着这回的事情，一并责罚，赶出府去，永不录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五章 小看了她 陈氏被送回了三房院里去，梁氏却并没拿她如何，也不过是澜意回话的时候，她看着恼怒，还摔了个茶盏，那碎片就落在陈氏脚边儿，茶渍也打湿了她裙摆一片罢了。 等到澜意回清楚了话，梁氏叫玳瑁好生送了她出去，陈氏就立马站起了身来的。 梁氏揉着眉心：“真是成瑜去料理的？” 陈氏皱着脸说是：“五姑娘说笑间，就把事情处置干净了，发落起我们来，更是利落的很，一点儿不沾泥带水，您是没听见她的那番话，真叫个漂亮，又怕您和二太太到大太太跟前说情，闹的大太太不能安胎，就把什么都只往自己身上揽，可说着说着，又叫澜意告诉您和二太太，我跟冯氏，势必都要处置了。”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气：“我看五姑娘那架势，自打来时就是成竹在胸，早想好对策了的，她话里话外不提，但总是想告诉您和二太太，这事儿您再庇护，她是要请了老太太出面了。” 梁氏冷笑出声来。 她还真是小看了许成瑜。 上一回许成瑜躲着，死活不见她，她也只以为，那不过是块儿硬骨头，委实不好啃，想要拿捏，不大容易。 今次她叫陈氏在厨房里闹事儿，就是不想让周氏安生养胎罢了。 怀着孩子要静养，那就把家里的权柄交出来，总不能她怀胎十月，还要把持中馈，哪有这样好的事？ 二房那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心眼子也有，可要论起手腕，到她跟前差得远了，心又软，耳根子又软的，根本就成不了事儿。 只要老太太发了话，让周氏把中馈交付，便是二房管家，她也不怕，迟早有二房出错料理不来的时候，到时候，老太太就只能托付给她。 这权柄下放，再想往回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便是老太太，也别想轻轻松松就从她手上要回去。 原本她盘算打的好，周氏的安胎药里头她又做了手脚，弄得她这两三日都精神不济，后头厨房再一乱，她能分出神来才怪了。 却不料半路杀出个许成瑜来。 梁氏恨得牙根儿痒，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周氏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我小看她了。” 陈氏看她面色不善，分明大动肝火，一时也不知道劝说什么，只是掖着手叹气：“这家里我是不能待了，您要非说护着我，不把我赶出去，我看五姑娘是不会罢休的。她毕竟是长房嫡女，这回又是得了大太太的话，替大太太去处置的，这有一就能有二，还是别跟她硬碰硬的好。” 梁氏一拍桌案：“十来岁的小丫头，还能翻天不成，我偏不信了！” 不过到底是她指使陈氏的，现在出事儿了，许成瑜逼着她发落了陈氏，家里待不住，她也不能不念情分，真把人后路给断绝了。 于是她语气稍稍缓和些：“不在家里伺候就不在，你收拾了东西，到我陪嫁的庄子上，也是一样的，去了那里照样有头有脸，体体面面，没人敢拿捏辖制你，要有了不顺心的，就跟你娘说，叫你娘告诉我，我自给你做主。” 陈氏自然又是感恩戴德的跪拜过她一回，跟着才又劝了她几句，与她辞别过，匆匆退了出去不提。 许成瑶从屏风后闪身出来，阴沉个脸：“母亲，就这样叫她得意了？” 梁氏睇过去一眼：“她不得意，难道轮到你来得意？先是小公爷莫名其妙就高看了她，而今连内宅的事务她也处置的这样周全了，这事儿传到你祖母耳朵里，看她更是百丈高，往后还有你的份儿？” 许成瑶原本黑着的那张脸，霎时间惨败一片：“母亲心里不痛快，也别拿我撒气？难不成换做是我，便处置不来这样的事情了吗？全天下并不是只有她许成瑜是有本事的。”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梁氏也不过一时在气头上，话才说的重了些。 眼见着女儿面色不佳，委屈极了的模样，梁氏心里一软，拉了她到自己身侧，又长臂一伸，把人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肩头：“是，我的成瑶是最有出息的孩子。你放心，母亲自有计较的，这内宅中馈，可不是发落几个婆子那样简单的。” 许成瑶抿了唇，想了须臾：“那母亲如今打算怎么办？过两日摆宴，小公爷也要来的……母亲，她已经在小公爷面前很得脸了，再叫小公爷知道，她是这样有主见的，连处置家宅庶务都不在话下，那小公爷岂不是更高看她吗？” 她一面说，一面去摇梁氏的胳膊。 梁氏知道她的心思，也乐见其成，要真成了，她女孩儿嫁入那公门侯府中，将来想分宗，长房还敢拿捏她不成？ 于是她拍着许成瑶的手背，由着她晃了两把，才按住她：“怎么遇上小公爷的事情你就犯糊涂——你忘了小公爷是因为什么高看她？” 这事儿许成瑶从许成瑛那儿打听过，知道个七八成，说白了，萧闵行最初能看见许成瑜这个人，可不是因为她许家嫡女的身份，还不就是白云居中她侃侃而谈，谈吐学识皆是不俗吗？ 到现在为止，萧闵行数次登门，不也都是拉了她品评那些个古玩珍藏，两个人一处交流讨论罢了。 可即便是如此，许成瑶还是拉长了脸：“可总要先能跟小公爷说上话啊……” 她声儿软了又软，低着头，下巴要戳到胸.前去：“你看大哥哥，小公爷登门，大哥哥还帮着她引见，我呢？我哥哥整日里在外头吃酒玩乐，几时管过我的事情？我一个姑娘家，难道硬往小公爷身边凑吗？” 提起儿子，梁氏也是头疼，不愿意多说，就怕给自己添堵找气生。 于是她打岔：“那你就不会跟着成瑜？你每每打听了小公爷何时登门，就不知道去找她玩儿？要说次次你都缠着跟着，那人家肯定起疑心，可你偶尔跟过去，她还能怀疑你什么？等过些日子，家里设宴，你就跟着成瑜，寸步不离，小公爷要是找她说话，你还不会借机搭话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六章 试探 许成瑜在后厨“大杀四方”的事还没能传到老太太的寿安堂时，梁氏已经领着许成瑛去请安了。 许成瑛一向都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全家拿她做开心果，她年纪小，又没心眼儿，跟谁都乐乐呵呵的，什么时候都是眉开眼笑，看着就很喜人。 魏老夫人在这些孙子孙女儿里，最疼的是许成瑜，最看重的是许泰之，最满意的是许子期，可要说孩子们渐次长大些，她最喜欢带在身边儿的，那就要数许成瑛了。 是以丫头进屋里去回话，说三太太领着七姑娘过来，老太太满心欢喜的就叫人把领进了屋。 许成瑛是个闲不住的人，站不住须臾，就扑进了老夫人怀里去。 老夫人搂着她，又打趣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跟祖母撒娇，也不知道羞，你这样子扑过来，祖母浑身一把老骨头，你再把我拆散架了？” 许成瑛知道她是打趣，就越是逗着她笑，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引得老夫人笑过一场，才搂着她叫她老实些，又打发了丫头去拿些甜瓜来给她吃。 梁氏坐在下手处，看着祖孙两个闹得欢，在一旁搭话：“也就成瑛整日里没个成算，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家里的事情一概又不用管，我是真不知道，她这样子的，算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 老夫人正摆弄着许成瑛腰间的荷包，那荷包下垂着的穗子，因方才一阵闹腾，颤到了一起去，她正理着，听见梁氏的话，手上动作一顿：“怎么没福气？成天吃饱喝足就知道玩儿，这样才是最有福气的，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替她顶着，她可不就只顾着玩儿就行了？” 梁氏又说是：“可那是如今在家里做姑娘，有您庇佑，有她上头哥哥姐姐们纵着，她要做什么都成，我就是发愁，将来要是许了人家，去了人家家里，她这样的性子，怎么管得好家呢？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是要叫婆母看不起的。” 她说着顿一顿声，噙着笑，满眼温柔的看过去：“我成日里说，她要有成瑜一半能干有本事，我做梦都能笑着醒过来了。” 老夫人咂舌，把她这话品了品，不愿意搭理她，敷衍过去：“那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五姐儿是长房嫡女，将来许配人家，也必得是宗子那样的，嫁过去，合该持中馈，掌管家事，七姐儿却大可不必如此。” 她扶正了许成瑛，睇梁氏一眼：“七姐儿虽然是嫡女，却并不是嫡长，就是你们房头，她上面也有嫡亲的姐姐，将来许配人家，寻了家境殷实的人家，配个幼子，最好不过。年纪小的孩子得父母疼爱怜惜总是多些，只要她夫君爱重她，小两口日子过得好，她婆母便看在她夫君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拿捏她。她自己又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你还怕她婆母刁难她了？” 梁氏嘴角抽动了下，老夫人却把她的话拦住了：“你要是再不放心，将来成瑛的婚事，我亲自来挑人家。咱们家这么些个交好的人家里，总能挑出出色的孩子来，既是一向交情不错，又或是世交之家，你总能放宽了心，不必担惊受怕的了。” 这三言两语的，就把孩子的婚事大包大揽了？ 梁氏大吃一惊，要再顺着老太太的话说下去，她来这一趟，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脸上的笑略一僵：“哪里敢劳动母亲这样子操心，我也不过在您跟前白牢骚两句，也是今儿成瑜办了件漂亮事儿，我知道了，心里越发觉得成瑛孩子气罢了。” 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梁氏话锋一歪，她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索性就撒开了手，往软枕上一靠，耷拉着眼皮，都不正眼看梁氏，只是问许成瑛：“你五姐姐今天干什么了？” 许成瑛哪里知道她母亲的花花肠子，老夫人一问，她立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把后厨今日发生的事情，更加添油加醋的同老夫人回了一通，临了了简直忍不住要为许成瑜鼓掌喝彩似的：“五姐姐可真是厉害，这些婆子们，素日仗着年长资历老，倚老卖老，作威作福，捞足了油水还不知足，还敢在咱们家里头生事儿，五姐姐一出手，就把她们给发落了，干的实在是漂亮又解气！” 老夫人噙着笑，不动声色的去看梁氏，那梁氏眼睛鼻子都要气歪了。 果然她不是真心夸赞的。 “你大嫂就没出面？” 梁氏叹口气：“大嫂身上不舒坦，小柳娘子先前不是再三叮嘱，要她万不能劳心劳神的，今儿这事儿，全是成瑜一个人出面料理的，真就没叫大嫂操半点儿心，我瞧着，真是羡慕大嫂好福气，生了个这般能干的女儿，小小的年纪，便是果决勇毅的，便说是雷霆手腕也不为过，一会儿工夫就把后厨上的事情处置的干干净净的。” 夸不下去了，就变着花样的恶心人呗？ 老夫人哦了一声，叫了声眉寿：“你去叫五姐儿来见我。” 梁氏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只能试试看…… 于是她又叫母亲：“我听了这事儿，真是又替大嫂高兴，又干着急的。大嫂这才两个月，还有小半年要养，家里的琐事那样多，我前头听说，连管家婆子们去换对牌，都是澜翠在打理，大嫂实在提不起那口气，我听着都心疼。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还要成瑜一个孩子去料理，母亲，要我说，您如今身体康健，倒不如您替大嫂管一阵子家，等大嫂生产了，孩子落地出了月子，一切不就都顺遂了吗？” 老夫人好半晌都没出声，梁氏被晾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尴尬极了。 她正要再说点儿什么，老夫人一睁眼，目光如炬的盯着她：“我说了，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你叫我去管家？你还是叫我多活几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七章 尴尬 梁氏低头下去，看起来是一派低眉顺目，柔婉的模样。 可魏老夫人却知道，她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家里这点子事，她年纪虽然大了，却并没有老糊涂。 梁氏心思最不正，也甭打量着蒙她。 只不过是她看得开，一向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许家的家业不败，随便他们怎么去折腾。 老大媳妇儿要是个有本事的，自然早晚收拾得了她，也镇得住这内宅后院。 她自己要是不争气，全靠别人帮扶，那多半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迟早还是烂泥一团，成不了事儿，得叫梁氏把她拆骨入腹，吃干抹净了。 魏老夫人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梁氏察觉出那样的目光不再落在她身上，才又抬起头来：“我这不是看您健健康康的，哪有您说的那样，怎么就一把老骨头了？您想颐养，自然当我没说过这个话，可大嫂又的确是辛苦，总不能往后有什么事儿，都叫成瑜去办，成瑜自己都是个孩子呢，跟着大嫂学管家倒没什么，叫她自己挑起这胆子来，只怕胆子太重，要压坏了孩子。” 她东拉西扯说了半天，老夫人有些不大耐烦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薄毯：“那依着你，你大嫂辛苦，成瑜年纪太小，我又一把老骨头，该怎么办？” 梁氏一点儿也不心虚，笑着就跟她说：“这不是还有二嫂吗？跟大嫂好好说，她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更不是那非要把持着中馈大权不放的，暂且交给二嫂来管家，不是皆大欢喜吗？” 原来说了半天，是在这儿等着。 魏老夫人这几个儿媳妇儿，要说起来，其实都是孝顺的，即便是梁氏，也没有忤逆不孝的做派，只是她心野，好些时候就显得格外讨嫌罢了。 但周氏内敛，梁氏太出挑不安分，四房的杨氏跟着老四长年在杭州打理生意且不论她，二房那个……沈氏那就是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一竿子打下去放不出一个屁来，她能管家？ 她心眼子倒也不少，年轻的时候争家产，分家那会儿为了多要几间铺面，几处庄子，削尖了脑袋的使劲儿，然后呢？然后就再没有了。 打那时候一回，叫周氏把她治了个服服帖帖，再也不兴风作浪了。 要没有梁氏虎视眈眈，叫她暂且替周氏管着家里的事儿，倒没什么不成的，反正她打心眼儿里怕了周氏，真遇上要紧事情，也不敢自己随意就做主拿主意，还是要去问过周氏，或是跟老二商量过。 可家里还有个梁氏，真把对牌钥匙，账本名册一应都给了沈氏，那这家里就再没安生日子了。 梁氏见识过周氏的手腕，再挑事儿，多少收敛，可她一点儿都不惧怕沈氏。 魏老夫人轻笑了一嗓子。 那声音很浅，但是轻飘飘的钻进了梁氏的耳朵里。 她心一沉，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外头眉寿打着帘子领着许成瑜进门。 她换了件合.欢红的对襟上襦，衣缘绣着合.欢花，温柔沉稳，下裙偏又是青莲色的，裙头缀着几颗明珠，个个有指头肚那么大，端庄典雅。 老夫人一见了她便喜上眉梢，先前的冷淡一扫不见，招手就叫她。 许成瑜上去请安，又见梁氏面色不佳的坐在一旁，微微怔了怔。 告状的？ 她觉得不能够。 梁氏总不能蠢笨到，拿这种事情到祖母跟前告她的恶状，除非她不怕祖母一通臭骂把她赶出去。 于是她站起身，往床边儿凑过去。 许成瑛就窝在床上呢，见她过来，十分主动地让了让地方，乖巧的叫了声五姐姐。 许成瑜虽然不喜欢梁氏，但对这个妹妹，还是打心眼儿里待见的，一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你坐着，不用管我。” 说着她挨着床沿坐下去：“祖母怎么这个时辰让眉寿去叫我来？我还在家收拾东西呢。” 老夫人也没回她，只是一挑眉：“收拾什么？又清点你小库房里私藏的那些宝贝呢？” 她说完了抓着许成瑜的手笑，许成瑛也跟着没心没肺的笑起来：“那五姐姐一会儿带上我，我也要去湛露，非要挑上几件宝贝抢回家去。” 许成瑜两手一摊：“那我可不叫你去，你去一趟，我的湛露都得叫你搬空了。” 梁氏坐在一旁，真是再尴尬没有了，人家祖孙说话，高高兴兴的，压根儿没她这个人似的。 偏她的傻姑娘还跟着人家一起有说有笑，把她这个亲娘晾在一边儿。 梁氏刚要张口叫成瑜，许成瑜眼风扫过瞧见了，不动声色的又往魏老夫人身边凑一凑：“我没清点东西，是今儿在厨房看上个资质不错的丫头，把人领回了我屋里当差，她是家生的丫头，我叫绿珠和云珠帮着收拾收拾，看着也体面点儿不是。” 魏老夫人脸一沉：“这丫头的底细都打听过没有？你别什么人都往自己屋里领，回头再弄个不安分的回去，有你麻烦受的。” 这样的关切她是受用的，便笑着说打听了，只管请老夫人放心下来：“她娘是负责浆洗的李妈妈，在咱们家伺候的大半辈子，祖母知不知道她？” 魏老夫人听说是她，面色才舒缓：“既是李妈妈的女儿，你要看她不错，就把她留在身边当差，只是你说起厨房——” 老太太一顿声，点了点梁氏那头：“我听你三婶说，你今儿到厨房去处置了几个婆子？” 许成瑜坦然说是：“三婶大概也跟你回了，我是觉得，这样的奴才，实在留不得，青天白日里就这样胡闹，简直就是混账，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不发落了，难道等着将来给人家看咱们的笑话吗？” “这事儿跟你母亲说过没？”老夫人捏着她的手心儿，低头看着她，越发觉得她手腕上翠绿的镯子显得老气，又欸了声儿，“我上回还找出一只红翡的镯子，一会儿叫眉寿装起来，你带回去，小小的年纪，别成天挑这些老绿满翠的镯子戴，你也不觉着老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八章 掌家 老太太话音落下时，许成瑜不着痕迹的望向了梁氏方向一眼，而梁氏的脸色，果然难看。 她心下笑着，面上不动声色，只软声叫祖母：“这镯子是三婶上个月送我的，我瞧着成色和水头都是极好的。” 魏老夫人的脸儿一下就拉长了。 她虎着个脸觑过去，显然不怎么高兴，弄得梁氏浑身不自在，倒有些坐立难安。 老太太声儿沉沉的：“你一向是个细心的人，连你大嫂孕中不适，不宜操劳，你都这样肯上心，怎么偏拿了这样满翠的镯子给五姐儿？这镯子你戴正合适，做长辈的，疼爱她们小孩子，自然是好的，可你怎不想想，五姐儿十几岁的小孩子，腕子上多些浅淡颜色，艳艳的，才相得益彰，你送了这样老绿的镯子给她，又极名贵，她倘或不戴，便成了她的不孝，可真戴着出了门，倒要叫外头的人笑话她。” 梁氏吃了个哑巴亏，还什么都不敢反驳。 老太太一颗心从来是偏的，今儿她巴巴的跑来，自觉说话已经极小心拿捏分寸，但架不住老太太精明一辈子，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只是懒得同她计较罢了。 许成瑜也不是个省心的——那只镯子她送出去一个多月了，许成瑜一次也没戴过，今儿老太太叫眉寿去叫她，她反倒专门戴上了手，戴到了老太太跟前儿来。 梁氏尴尬的扯出个笑来：“是我疏忽了，前头得了一对儿这样的镯，留了一只给成瑶，她们姊妹一向感情好，便把这只给了成瑜，却没想着，她们小小的年纪，不大适合这样老绿的满翠镯。” 许成瑛虽然一向都是个没心眼的，可她小的时候很顽皮，时常要挨骂，于是练就了一身看人脸色的本事，长辈们要是一时脸色不对，她晓得要挨骂受罚，便就先软下来，撒上一通娇，试图遮掩过去。 这会儿看她母亲面色不对，连老太太都拉长了面皮肃着容颜，分明是个不高兴的样儿。 怕多半是为了这镯子…… 于是她哝声叫祖母：“这镯子不好吗？母亲那时得了一对儿，我满心欢喜去跟她要，她都没留给我，一只给了三姐姐，一只给了五姐姐，我闹了一通脾气，她还数落了我好些天呢。” 魏老夫人叫她的话又逗笑了，便不再理会梁氏，搂着她打趣了一场，把那镯子的事情揭了过去不再提。 许成瑜看着她们说笑，视线也渐次从梁氏身上收回来：“祖母，今儿后边儿厨房闹出事情，母亲身上不爽利，腾不出手来处置，我又恐怕她一味强撑着，再动了胎气，这才替母亲料理了。原本我还在想，宅子里人多口杂，是非也断不了，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可又要怎么办，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来回您的话，这会儿趁着您心情还不错，我不怕您骂我，回您两句？” 魏老夫人眼皮一垂，敛去眼底的笑意，平声叫她说：“难为你还有怕挨骂的时候，我当一向都是咱们七姐儿最怕这个呢。” 梁氏眉心一动，隐隐猜到什么，忙就要开口阻拦。 可她到底迟了一步，许成瑜哪里给她拦截的机会：“母亲如今养胎最是要紧，小柳娘子每回来都叮嘱，不叫她操劳，可我看，这家里的事情也不能没个管事儿的。祖母您倒是正能把这些事处置的好，有您坐镇，底下的婆子妈妈们，也再不敢翻天，可您如今也年纪大了，是该颐养天年，怎么好再劳动您，所以孙女儿想着，这几个月，不如孙女儿替母亲盯着些，掌家的事，且先交给孙女儿，您觉着成吗？” 果然—— 梁氏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许成瑜她就是要说这个，且老太太这当口上专门把她叫到寿安堂，八成也就是为了这个！ 她们祖孙两个倒是好有默契，她成了笑话了。 “成瑜一向稳重，这回后厨上的事，她处置的又很好，只是……”梁氏面露为难之色，她怕极了老太太一口答应下来，先前没拦下许成瑜的话，这会儿开口极快，非要插话进来不可，“她毕竟才十几岁的孩子，掌家持中馈，怕她一时应付不过来，再累出病来，又或是真有什么棘手难办的，一时错了主意，咱们自己家里人倒没什么，只外头女眷们说起来，恐怕要闹笑话，不好挽回的。” 魏老夫人心里早有了定论，一抬眼，眼风横扫过去：“照你这么说，咱们家里头的婆子丫头，竟全都是不省心的，成日变着花样要惹是生非，所以才会有你这样的担忧，怕五姐儿处置不了，怕她丢人跌了面儿了？” 梁氏面色一白：“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三婶这样的担心原是对的，我到底年纪小，历练少，一件事办的不错，却未必桩桩件件都办的漂亮。”许成瑜笑着就把她的话打断了，“可又没有三婶说的这般厉害。我只是替母亲料理数月，真遇上棘手的，我处置不来，自然请教二婶和三婶，或是祖母也能够指点我，怎么敢擅自做主，闹出笑话来呢？” 人家是把什么都想好了，才到寿安堂来的。 倒是她，心急了，事儿没想周全，巴巴地跑来给老太太打她的脸。 许成瑜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再咬着不松口，那她想干什么，就摊到明面儿上去了。 梁氏今日暗亏先吃了一个，紧接着许成瑜就要活生生把苍云往她嘴里塞，非要这样子恶心她。 她眯了眯眼。 这丫头别是察觉出什么，打算摆开阵仗，同她打一场擂台了？ 老太太又不向着她，她不情愿在寿安堂多待，是以笑着敷衍了两句，把这事儿丢开了手不提，陪着老太太又说了几句话，领了许成瑛匆匆出门去，一刻都不多留。 魏老夫人彻底黑下脸来：“你争着要掌家，今儿后厨上的事，是你三婶背地里挑唆的，你拿住了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九章 赞许 许成瑜摇头说没有，看老太太像是来了脾气的，上了手去替她顺气儿，又安抚她：“祖母别生气，我并没有就拿住三婶什么，您再为这个着急上火的气坏了身子，便是我的罪过了。” 魏老夫人由着她顺了半天，才捉着她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那你方才……” 她话音一顿，略合了合眼：“我看你方才说话办事，多是刻意拦着你三婶的话，又拿了后面的话去噎她的。” 许成瑜噙着笑，眉目柔顺的：“您叫眉寿来传话，说三婶提起后厨的事，又猜测她会提起母亲如今不适合掌家的事，我来的路上便想了许多，方才一进门，瞧着您爱答不理那模样，就晓得三婶果真是提了，想叫母亲交出中馈之权，心下这才有了计较，想着今天的事，多半同三婶是脱不了干系了。” “你且与我细细分说，叫我也听一听，如今我们五姐儿到底是如何进益了。” 老太太面上一派慈爱，眼神也是和软的，许成瑜把她方才那句话放在舌尖儿上品一回，知道她不是说反话挤兑人，才稍稍放下心。 她任由老太太捉着她的手摆弄，略想了一番：“本来后厨闹事的时候，我是想着，家里头这么多的婆子丫头，一时惹是生非，也是有的，何况那些年长些的婆子妈妈，仗着年纪大了，在府里伺候的日子长了，倚老卖老，终日不安分，这样的事就更多些，她们在后厨吃酒赌钱，闹到厨房走水的地步，也许只是一时失了分寸，闹大了而已。” 许成瑜顿一顿话音，见老太太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反而示意她继续说，她才清了清嗓子：“可等见着了人，也问过了话，知道她们白日吃酒是头一遭，就觉得这事儿有古怪了。” “头一遭？”魏老夫人原本拍着她的手背，一递一下的，听闻此言，猛然一顿，心下便了然。 老太太又睁开眼，目光复落在她身上：“后厨里管事儿的婆子，一个是你二婶的人，一个是你三婶的，那你又如何就笃定，是你三婶呢？” “原本也并不敢笃定的。”许成瑜始终眉眼弯弯，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的温吞着，“那冯妈妈是个嚣张跋扈的，便是当着我的面儿，也敢动手打人，甩了妙儿一巴掌，我那时就在想，这样不知收敛的蠢货，也能挑起事端来吗？怕是给人利用了去，还不自知才是。反倒是那个陈妈妈，跪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待我问话，她便一概知错认错，丝毫不为自己分辩，我就想，这一个怕才是挑起今日事端的根本。” “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张扬跋扈，若是寻常人，对冯氏多半不喜，自然就把事情归咎于她。” 魏老夫人一挑眉，眼底闪过欣慰与赞许：“所以陈氏找上她，拉了她一起，是想拿她来顶罪了。” “孙女儿也是这般想的。再加上事情才出不久，三婶就急着到您屋里来说话了。”许成瑜越发的安下心，自然也没错过老太太眼中的赞许，便更加的底气十足，“二婶发落了冯妈妈后，还专程打发人到母亲跟前去赔了不是，又夸了我一通，只是说母亲眼下要静养，她也不好多到母亲屋里走动打扰，等将来母亲生产了，她在家里备下一桌子饭菜，总要与母亲好好赔不是的。” 魏老夫人心下便清楚了。 这丫头是个见事极明白的，沈氏和梁氏截然不同的做法与态度，再加上后厨生事本就蹊跷，一来二去，她便也就猜得出，今天的事情，原就是梁氏教唆着陈妈妈闹出来的。 所以她来了没多会儿，始终拦着梁氏的话头，又把掌家的事情大包大揽的上了身，真是一点儿机会也不留给梁氏。 魏老夫人的手摸上她腕间那只镯子，触手生凉，旋即便温润起来。 质地倒是极好，只是不配叫她日日佩戴。 老太太手上一翻动作，就势把镯子从许成瑜腕子上摘了：“我看你三姐姐素日里也没戴过，这镯子我倒是挺喜欢的，留下来给我，你一会儿跟眉寿去我小库房里挑，多选几个好的带走。” 许成瑜笑吟吟的：“从前都是我抢了祖母屋里的东西，搬回湛露去，难得也叫祖母来抢一回我的。” “正是了，这老绿的镯子，便是我从你手上抢来的，回头见了你三婶，也这样说，当着你三姐姐的面儿去说。”魏老夫人冷哼一声，“那么大个人了，也是做长辈的，小事儿上耍心眼算计孩子。” 许成瑜叫祖母，声音里尽是哄劝：“三婶只是好心，您别多想了，没听七娘也说，这镯子连她都觉得好看，很是喜欢，三婶却给了我的。今天的事也许是三婶一时错了念想，您不能为着一桩事，就把桩桩件件都否定了，往后您看三婶便多有成见，她到您跟前来请安伺候，您怕也给不了她好脸色。咱们一家人，总是要和和睦睦，才能家宅兴盛的呀。” 魏老夫人对她此番话实在是很满意，说的她心头暖暖的，一时便也就消了气，连对梁氏的责怪也都淡然了许多。 她抬头揉了揉许成瑜的头顶：“好孩子，往后只管放手去做，遇上拿不定主意的，就去问你二婶，她是个好的，一向也安分，别看她平日不大管事儿，实则也是有成算的人，再不行，就来问我。” 许成瑜无声的叹气。 老太太心里还是对梁氏有诸多不满，不然不会叫她遇事去问沈氏了。 她往后要掌家，那是老太太发了话，点头同意的，她遇事不决去问沈氏，那也必是老太太许意过的。 她若真的去了二房问，那才是打了梁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许成瑜面上不好过多的忤逆违背，唯恐惹的老太太生气发作，便满口应下，只是心下却想着，内宅中的这些事，她满可以处置妥当，便真有她拿不定的，只管问老太太就是，是绝不能拿到二房去问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章 只要她出嫁 梁氏憋了一肚子的气从寿安堂回家去，偏许成瑛是个没成算的人，又不知她在气头上，缠着她撒娇，话里话外提起许成瑜，竟还全都是敬佩，如此更是叫梁氏生了一场气，同她狠狠地发作了一场。 许成瑛年纪小，她虽不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可是许家八姑娘是四房所出，常年跟着四老爷和杨氏在外，并不在扬州许家宅门里长大，是以这扬州许宅中，她也就成了最小的那一个。 一家子疼她宠她的，她真是一天的苦没吃过，半分的委屈也没受过。 今日她本是开开心心陪着她母亲到寿安堂去请安，原本一切都好好地，谁知道她母亲突然发作，冲她大发了一场脾气，话也说的难听极了，她心里自然不受用，大哭了一场，回了自己院子，把丫头全赶了出去，关了门，谁也不肯见。 许成瑶知道的时候，是先往梁氏屋里去的。 彼时也过了好半天，梁氏面色倒是如常，就是人看起来显然还有些情绪低落。 许成瑶请了安凑过去：“我听丫头说成瑛又闹脾气，关了门不肯见人，把伺候的丫头也都赶出了屋，母亲知道她是怎么了吗？” 梁氏无声的低叹：“你去看过你妹妹没？” 她摇头说没有：“我怕又是她跟您任性胡闹，招惹您生气，听说了这事儿，就先来您这儿了。” 许成瑶看她母亲这样子，多少猜得出，许成瑛今儿闹的这一出，的的确确是因为她母亲了。 于是她柔着一把嗓子，又伸了小手替梁氏顺着气儿：“成瑛到底年纪还小，母亲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今儿个也不怨她。”梁氏抓了她的手，说没事，“她跟我亲亲热热的撒娇，是我今日气不顺，听了她几句夸许成瑜的话，上了头，跟她发了一通火。” 许成瑶手一顿，脸上表情一时也僵住：“成瑜？” 梁氏略合了合眼。 提起这事儿，她仍旧是一肚子火气。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成了定局。 老太太发了话，亲口答应的，掌家的事情归了她许成瑜，连沈氏都沾染不上半分。 许成瑜今次行事颇为老辣，她虽然想不通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处置起内宅的事就这样滴水不漏，也许是周氏私下里教得好，又或许，她骨子里就这样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梁氏很清楚地知道，许成瑜是个极难拿捏的人不说，往后她就是想动手脚，在内宅院里挑起是非，想看许成瑜出丑丢脸，再借此叫她丢了掌家大权，那是很难了。 好在她的心思与成算，小女儿虽一概不知，大女儿却是了解也理解的。 于是梁氏定了定心神，把今日事情前因后果，与许成瑶娓娓道来。 许成瑶起先吃了一惊，旋即冷静下来：“母亲好糊涂。” 梁氏眼儿一眯：“我当然知道此时并不该到寿安堂见你祖母，可许成瑜已经替她母亲插手料理了，难道我等着她先去寿安堂见你祖母吗？陈妈妈是我安排的人，且不说许成瑜那样精明，能不能看得出，即便是她猜不出，可由着她把话回到了你祖母跟前，你祖母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心思。” “可您去回话，难道祖母就看不穿吗？”许成瑶面色凝重，“二伯母是个撑不住事儿的，您跟祖母说叫她替大伯母掌家，本来就不妥，反正一来二去的，今天后厨上的事，还是要算在您头上的。” “那可未必。” 梁氏把眼珠子一滚，眼皮掀一掀，松开了许成瑶的手：“我处处都要先出头，才显得后厨事情与我无关，不然我是个傻子不成？撺掇着陈妈妈闹事不安分，还敢到你祖母面前去提去说。这便是人家说的，反其道而行之，我就是要你祖母一时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我。只要她分辨不出，拿不住实证，又能拿我怎么样？” 她说着话音一滞，冷哼了一回：“反正她也并不待见我，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只是可惜了我今次筹谋许久，掌家之事，竟平白落到了许成瑜手里去！” 她真是恨得牙根儿痒。 苦心钻营，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还差点儿把自己给装进去，她怎么能不气？ 许成瑶不知道还要怎么劝，她觉得这事儿办的糊涂极了，可她母亲不肯承认，只怕她说得多了，要惹得她母亲不快。 她只能把后话都咽回肚子里，一概不再提，顺着她母亲的话宽慰安抚了几句。 “成瑜是长房嫡女，其实由她掌家，也算是情理之中，眼下事情已经这样了，母亲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气坏了自己而已。”她劝了两句，又转了话锋，“其实您也大可不必这么生气的，她是个女孩儿，早晚要嫁人的，等将来许了人家出了门，这家的事，她便是想插手，也不能够，母亲将来的日子还长着，也不急在这一时。倒是……” 梁氏眼中一亮：“倒是如何？” “倒是如今小公爷高看她，要是叫她越发得了小公爷青眼，万一真有一天，叫她嫁入小公爷府中，她岂不是更得意威风？那才真是要了命。” 许成瑶吸了吸鼻子：“小公爷那样好的出身，她便是过门做个贵妾，凭小公爷如今这样另眼看待，将来她趾高气昂的日子还在后头，就是嫁了人，咱们家的事情她硬要插手，有小公爷撑腰，恐怕谁也不敢说她半分，那时候您才该生气呢，后半辈子都要受成瑜的辖制。” 梁氏眼中的光亮一时又暗下去，冷声冷面的：“她做梦！” “这可不是您喊两嗓子就成的，要是小公爷真看上了她，咱们能怎么办？”许成瑶也有些急了，上了手抓着梁氏的腕子，“您与其现下在内宅中和成瑜缠斗，倒不如在她的婚事上做做文章，想想法子，只要她嫁了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梁氏心神一凝，反握回她的手：“你说得对，只要她嫁了人，我的太平日子就来了，只要她不嫁给小公爷——她一定不能嫁给小公爷！成瑶，你可别忘了娘教你的，过些日子小公爷入府，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许成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一章 偶遇 第三十一章：偶遇 掌家的事情便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周氏是个多心的人，领着许成瑜又到寿安堂去拜了一回，辞了一回，话说的极和软，引得老太太又将她母女两个心疼怜惜一番，又可怜她怀着孩子还要奔波操劳，才叫人送了她回去，另又从自己的库房中寻了上好的山参给她送去不提。 梁氏听闻此事时，恨得在家里砸了不知多少茶杯瓷瓶，弄得一室狼藉，后来还是许成瑶去劝过一番，吩咐丫头好生收拾了。 宅子里渐次安静下来，因有了先前后厨闹事，许成瑜雷霆手腕将人发落出去之事，从前那些倚老卖老的婆子妈妈们，见如今许成瑜掌家，生怕一时不慎，也叫这位五姑娘发落出去，行事便越发谨慎小心起来。 而底下那些年轻的丫头们，从前偶有顽劣，当值不认真，敷衍差事的，现下也都多有收敛。 许成瑜除了隔三差五的要应付萧闵行之外，内宅中一时竟少有杂事令她烦忧。 可唯独是周夫人那里—— 本来小柳娘子说，周夫人精神不济，多半还是为着年纪大了再有孕，腹中胎儿吸收了母体精气神与肾气，才导致她多神思倦怠，惫懒疲乏，只需要每日稍活动上半个时辰，余下时候卧床静养，再按着方子吃上几服药，也就能调理过来。 正因如此，许松山连同许成瑜起初都没有太过忧心——何况许成瑜还知道，她那个弟弟，前世是平安落地了的。 然而一连半个月过去了，小柳娘子开的药吃了总有十几服，周夫人非但没有养好，反而精神越发的不济，惹得许松山着实的紧张了一回，又动了叫周夫人落胎的念头，但又见周夫人那样辛苦不适，他偏有什么都不敢同周夫人讲。 许成瑜看完了账册，听着绿珠回话，说周夫人早起连白粥都吃不下两口，眼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半个时辰前，她父兄临要出府办事，不放心，又去上房院看过一回，她都没有醒过来。 这听起来古怪得很。 小柳娘子的医术，许成瑜是知道的，不该如此不堪，怎么会越治越坏了呢？ 账册蓦地合上：“你打发人到妙春堂去请小柳娘子，便说我早起头晕了一阵，身上不爽利，请她过府来诊脉。” 绿珠也不多问别的，得了话掖着手就往外走。 她在门口跟云珠迎头撞上，两个丫头各自哎唷一声，她一抬脸儿，本想啐云珠的，可一看云珠脸色古怪，便拢了眉：“你有事儿？火急火燎的。” 云珠点头，看她是要出门的样子，侧了侧身，一则把路让开来，二则也是方便她闪身过去，径直往西次间而去。 绿珠回过头看了眼，抿起了唇来。 从姑娘掌家，消停了半个月，可这安生日子怎么就没个长久呢？ 她摇摇头，忙提了裙摆出门去了不提。 许成瑜揉着眉心，眼风扫过云珠：“不是叫你去二门上守着，小公爷叫人来递话，你去回了说我不得空吗？这时辰人就来过了？今儿怎么这样早。” 她一面说，一面稍欠了欠身，从贵妃榻上坐直起来有些。 云珠却连连摇头：“不是小公爷打发人来递话，我是见着了三姑娘……” 她吞了口水，后话一时不敢说。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许成瑶又作妖？ 她面色凝重起来：“见着就见着了，这是许家的宅院，你见着她不是再寻常不过的吗？值得你大惊小怪的跑回来告诉我？” “不是……”云珠犹豫再三，把心一横，“小公爷今儿大概不是要来找姑娘，反正他是进了院里来的，我见着的时候还吃了一惊，想着他怎么往咱们内宅闯，可还没露头，三姑娘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倒差点儿没撞进小公爷怀里去，把我吓了一跳，哪里还敢露面。” 许成瑜眉心突突的跳，心下越发不安起来：“你在哪里看见他们的？” “就在二门那里。”云珠声儿也不高，这事儿真把她吓着了，即便回到了湛露，她也唯恐给人听了去似的，“姑娘，要说我远远地瞧见了三姑娘，那倒没什么，大概三姑娘今儿要出门，正巧在二门上偶遇打算进府的小公爷罢了。可偏不是那样的——” 把云珠的话前后联想，许成瑜立时就明白了。 许成瑶不知从哪里闪身出来，那分明就是早就藏在了一旁，最有可能的，是她早就打听了萧闵行的行踪，所以知道萧闵行今天会进府，早早的就在二门上守着，做出一副偶遇的样子来，又那样巧，硬生生往人怀里扑。 她那个三姐，素日里也勉强算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可只有她最清楚。 前世她是有些迂腐的，父兄虽把她养的精细，教的也好，似是样样精通，可唯独脑袋不大灵光——除了那些琴棋书画茶一类，她便是个把《女则》高高举在头顶的，这便是她所说迂腐。 不与人争，更不屑与人斗，掌家虽也能掌，可历练还是到了她嫁给吴渭后。 所以小的时候，许成瑶很喜欢欺负她，从各个方面的欺负她。 蔫儿坏。 许成瑶正经是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坏的，小肚鸡肠，又目光短浅，像极了梁氏。 “她差点儿撞进小公爷怀里，然后呢？她没闪躲，还跟小公爷搭话了？” 云珠杏眼一圆：“姑娘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的？” 许成瑜心中嗤笑。 因为她了解梁氏和许成瑶，所以当然猜得出。 原来她们母女还打这个主意，把心思动到萧闵行身上去。 心气还真是够高的。 梁氏在内宅中使计不成，掌家之权与她无缘，她就打量着把女儿送进小公爷府，嫁给萧闵行，将来内宅里她也好挺直了腰杆说话，光明正大的来夺权。 许成瑜脑海中灵光一闪，旋即面色一沉：“云珠，你去叫澜意过来一趟，我有些话要问她。” 云珠一怔，先是欸了声应了，可又问她：“那三姑娘的事儿……” “你就当没看见，跟谁也不要再提，我眼下顾不上她，等我腾出手来再说，你先去叫澜意来。”许成瑜声儿里透着清冷，不夹杂一丝温度和感情，打断了云珠的话，又连连摆手，打发她快去，余下皆不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二章 疏漏 第三十二章：疏漏 云珠来去匆匆，很快就带了澜意一起又回到了湛露去。 许成瑜像是心情不好，屋里没留丫头伺候，把人都赶到了外面去，还吩咐过不许人进来打扰一类的话。 绿珠也早办好了差事回了湛露，见澜意陪着云珠一块儿来，又看许成瑜给她递眼色，她会意，去挪了个小圆墩儿来，就放在许成瑜身下那张贵妃榻的脚头处。 澜意端了礼，笑着推说不敢坐，许成瑜摆摆手：“我有几句话要问一问，你坐着说话。” 丫头这才不再推脱，往圆墩儿上坐下去，倒也不开口问。 许成瑜看了眼绿珠：“你去外头守着，别叫人进来，过会儿小柳娘子来了，你把人领到屋里来。” 绿珠蹲身一礼匆匆退出去，澜意才眉心一动：“姑娘身上不舒服吗？” 许成瑜只是摇头，却不答话，反扬声去问她：“母亲近来吃药，澜意姐姐可有打发人在后厨上盯着母亲的药吗？” 澜意一愣，旋即摇头：“每日都是后厨上煎好了药，送到上房院里来，药都是我们接了，再端去太太跟前伺候进服的。” 许成瑜面色又一沉：“那姐姐可知道，是谁负责给母亲煎药的吗？” “先前是妙儿，李妈妈是太太留下的人，又给过她恩典，妙儿那会儿自请了照看太太的药罐子，太太听说是她，也没说什么。”澜意心头不安，不晓得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于是多问了句，“姑娘，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先前是妙儿，那后来呢？”许成瑜撑着坐起身来，脸色已然十分难看。 澜意见她不理会后半句，当然不会追着她问，略想了想，又回她：“后来换了后厨当差的一个叫明玉的丫头。” “这丫头是个什么来路，姐姐可知道吗？又是因为什么，好端端的就把妙儿给换掉了？” 澜意怔怔的摇头：“后厨上的事情，从前是冯妈妈和陈妈妈管着的，她们调换个把丫头，给她们换个差事，都是常有的事。太太仁心，并不会事事都过问，尤其是从有了身孕后，小柳娘子又说要静养，太太越发不大过问，所以这里头，不太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许成瑜有心斥她糊涂，可她又毕竟是周氏身边伺候久了的得脸丫头。 内宅院里，明争暗斗，什么手段她们没见过？如今反倒这样松懈下来，是真就没想过，会有人在她母亲的药里动手脚，盘算钻营吗？ 可这话现在再追究，实在没必要。 许成瑜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叫了声云珠：“你去把妙儿领来，我问问她。”她一面说，又转头去看澜意，“你也听一听，看看妙儿是怎么说。” 澜意这会儿越发心神不宁，到了嘴边的话，偏生问不出口。 她意识到可能是坏了事了，不然五姑娘不会无缘无故问起太太的药。 照说这是她们最该小心的，太太贴身伺候的人，如今太太何等的金贵，煎药服药，她们哪一样都不该疏忽了，可她们似乎……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好像真是疏忽过了头。 澜意渐次不安起来，两只手交叠着，揉搓了半天。 许成瑜冷眼看着：“怕我问出不妥来责罚你？” 澜意猛地抬头，正对上了许成瑜那双冷冰冰的眼：“姑娘，我……” “你是母亲身边得脸的人，又伺候了母亲这么多年，人前人后，我叫你一声澜意姐姐，自然不会轻易责了你，你怕什么？”许成瑜淡漠看她，“你先听听妙儿怎么说，听完了，我也想听听姐姐你怎么说。” 听她说……太太的药要真的出了问题，听她说她是怎么不上心，怎么疏漏至此吗？ 澜意头皮一紧，脊背一僵，几乎浸出一身的冷汗，作势起身就想去跪。 许成瑜眼尖，扫到了门口方向有动静，按了她一把：“姐姐坐着，云珠领了人来了。” 五姑娘从前不显山不露水，十几岁的年纪，气势却这样迫人…… 澜意一合眼，瑟缩着又坐了回去。 妙儿跟着云珠近前来，倒显得不卑不亢。 许成瑜已经坐直起来，只是绣鞋没穿好，趿拉在脚上：“我听澜意说，之前是你替我母亲煎药的？” 妙儿回说是：“太太孕中不适，小柳娘子开了方子，每日都是拿到后厨去煎药，后厨上也要专门有一个人盯着太太的药，时辰、火候，一点儿不能错，怕坏了药性，所以那会儿奴婢就主动领了这差事，想着能替太太做些什么，也好勉强报答太太的恩情。” “可后来却换了人。”许成瑜叫她起身，抬眼看过去，“是陈妈妈把你换下的，还是冯妈妈？那个明玉是什么来路，凭什么就顶替了你？” 照说来，李妈妈如今还在宅子里伺候当差，浆洗洒扫的差事虽然没有后厨上能捞油水，也不算是个肥差，但那是母亲亲自点了李妈妈过去的，不管怎么样，上了年纪的老妈妈，又有当家主母的恩典，她姑娘在后厨当差，冯妈妈和陈妈妈就敢随意揉搓了？ 果然妙儿脸儿一垮：“姑娘若不问，奴婢也不敢说，唯恐是脏了姑娘的耳朵，叫姑娘听来糟心罢了。” 她声儿一软，带着些哽咽，却生忍着：“冯妈妈一贯是个喜欢血口喷人的，您那日也听了，她说我娘手脚不干净，张口就来。当初我在后厨替太太煎药，她也说我惫懒不上心，叫太太的药熬过了时辰，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又再不许我管这事儿，另换了明玉顶上来。” 她两手掖着又蹲身做礼：“姑娘明鉴，天地良心，奴婢要是有一丝偷懒错了时辰的，就叫奴婢天打雷劈了去。” 妙儿这丫头是个真性情的，也敢说话，也会说话。 许成瑜那日看上她，把她领回来，也仔细的盘问过底细，更叫绿珠着意留心了她半个月，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她说这些必然不假。 只是她本以为，会是陈妈妈……看来果然是个内敛沉稳的人，才能得了梁氏的信任和青睐。 “那明玉呢？”许成瑜清了一把嗓子，又淡淡的问了她一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三章 动手脚 第三十三章：动手脚 “明玉是陈妈妈的干女儿……” 妙儿的声音弱下去，可这屋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掉根绣花针都能听见似的，是以许成瑜听的真真的。 正因如此，她才越发狐疑：“冯妈妈怎么会提了陈妈妈的干女儿顶替你的差事？” 妙儿犹豫了下，又把这话接了过去：“早些年陈妈妈和冯妈妈没到后厨当差时，没有什么矛盾的，那个明玉，嫁的是冯妈妈的小儿子……后来冯妈妈和陈妈妈到了后厨，日子越久，矛盾也越深，其实奴婢们瞧在眼里，私下里也总说，这干娘到底不是一家人，明玉平日也是跟冯妈妈更亲厚些，这两年陈妈妈见了她，也一向是爱答不理的。” “那这么说，明玉是冯妈妈的人了？” 许成瑜的声儿冷下去，妙儿却立时就听出了其中深意来，忙不迭的摇头：“三太太对明玉是有恩情的，她自己也时常挂在嘴边，说当年她娘病重，要不是三太太给了她五两银子，只怕早就活不成了，说那是救命的恩情，她一辈子也不敢忘，总要报答三太太的。” 这便有意思了。 许成瑜不知道梁氏是否晓得明玉每每将这些事情挂在嘴上，可若要她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梁氏该是不知情的——所以她把明玉放在后厨，不管怎么看，那丫头都像是二房的人才对，无论将来惹出什么事端，都有冯妈妈顶在前头，有沈氏顶在前头，跟三房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这丫头一向拿那些事情当长脸的来说嘴，私下里小丫头们都晓得。 这样的心思，真可以说是老谋深算了。 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梁氏虽然目光短浅，从来只知道盯着内宅这四方的天，和她眼前那一亩三分地，但心思实在是可怕。 许成瑜捏了捏拳头，须臾又舒展开来，如此反复几次，平定了心神：“给我母亲煎药的药罐子，也都是明玉收着吗？” 妙儿愣了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这是自然的。各人都有各人的差事，她既领了给大太太煎药的差事，那药罐子便是她收着，旁人是不许碰的。姑娘不知道，大概三四日前，老太太和太太才发了话，过些日子要设宴请客，后厨上就忙了起来，人来人往的，总有小丫头不规矩，一时就碰了太太的药罐子，倒也不是笨手笨脚的打了，只是挪个地方，不想给明玉瞧见了，她便发作起来，又打又骂的，闹的好生没脸。” 许成瑜正待再要问什么的时候，绿珠领着小柳娘子进了门。 于是她递个眼神过去，那妙儿原也是机灵丫头，便挪动了三两步，往她身边儿站了站，把地方让开了，也把所有的后话都暂且收了回去。 小柳娘子进了门，澜意也不好再端坐着，局促的起了身，笑着迎了她一回。 她回了个客气，又同许成瑜见了礼，才依着许成瑜的话，往先前澜意坐着的圆墩儿上坐了过去：“五姑娘说头晕一阵，具体是怎么个晕眩法，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适吗？” 许成瑜噙着笑看她：“娘子自进门便一直在观察我，您瞧我的脸色，可有恙吗？” 小柳娘子这多少年来给高门中的太太姑娘们诊脉看病，好些腌臜事儿，她不说，不代表没见识过，心眼子多得数不清。 许成瑜这话一落了地，她大概其便明白了。 是以她索性坐直了，不再折腾她的小药箱：“我看五姑娘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并不像是染病的模样，虽说望闻问切，有些病症单看是看不出，可五姑娘今日，应该也没打算叫我切脉。” 许成瑜毫不犹豫就回了个是：“我请娘子进府，实则是有些事情，叫我困顿，还请娘子为我解惑。” 小柳娘子面上的笑意一僵，猜出七八成来，却不愿轻易开口，只是虚让了一把：“五姑娘请讲。” 她挑眉看过去，唇角几不可见的扬上去：“娘子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可我母亲这一胎怀的辛苦，头前娘子切脉说精神不济，肾气不足，只要卧床静养，益气补气，几服药吃下去，便无大碍，但是如今数日过去，我母亲药也没少吃，娘子你也日日都进府来诊脉，怎么我母亲面色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越发不济了呢？” 果然那头坐着的人面色一沉：“是我医术不精……” “并非是娘子你医术不精。”许成瑜沉声打断她，“三日前我母亲昏睡不醒，娘子看过药渣，当时说药渣一切正常，对？” 小柳娘子点头说是。 她行医问药也有年头了，实在是没见过这样古怪的病症。 周夫人的病，其实并不要紧，都是源自她腹中胎儿，且她最初的诊断也绝没有错的，那方子开下去，照理说，五副药吃进去，就该有起色，再补上三两副，固本益气，也就无碍了。 可偏偏药是一天接着一天的吃，人也是一日赛过一日的没精神。 她每日入府，脉也诊了，药渣也查了，都查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周夫人的的确确是越补越虚了。 “我想问问娘子，倘或有人要在我母亲的药中动手脚，可药渣又都正常，这有可能吗？” 小柳娘子眼神一定，斩钉截铁的答她：“有。” 许成瑜眉心一动，却并没有开口，拿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她略想了会儿：“给太太煎药的药罐子，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 果然那药罐子极有可能出了问题。 许成瑜面沉如水：“澜意，你去一趟后厨，让明玉把药罐子交给你，只说今后母亲的药，就放在上房院里煎，不用后厨插手了，小柳娘子说了，用惯了的药罐子，不必再换新的，之前的那一个，便最好。” 澜意心里七上八下的，是个傻子也听出许成瑜的话中有话来，八成问题就出在这上头。 她先前实在疏漏了，又懊恼自责，又悬着一颗心，生怕事情结束，许成瑜要怪罪她，这会儿一门心思想着“戴罪立功”。 于是她忙蹲身去礼：“姑娘放心，我去取了药罐子来，必不会叫明玉趁机做什么手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四章 调包 第三十四章：调包 屋外的金芒洒落进来，隔着门上的湘妃竹帘，斑驳了一地光影下来。 许成瑜整个人往贵妃榻上一靠，面上阴森森的。 绿珠和云珠对视一回，去取了引枕，给她垫在身后。 她合上眼，心情是复杂的。 重生之后，她从没有想过报复——哪怕是吴渭和江蕙，她也一刻都没有动过报复的心。 前世她临死前，最后的一点神思尚在时，她都在想，如果老天叫她重来一次，她定要让吴渭和江蕙身败名裂，受尽千夫所指，不得好死。 可是真正重新来过，她才明白，死而复生的人，最看重的，其实是平安喜乐。 这一世的光阴得来不易，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既不重蹈覆辙，也能守着许家一世的荣华与风光。 但怎么就这么难呢？ 家宅不宁，原不是一两日的，只是她实在难以想象，一家子至亲，连这样的黑手也能下。 她倏尔睁开眼来：“娘子近些时日为母亲诊脉，今日不妨与我说句实话，照如今看来，我母亲的身体可会不妥？” 小柳娘子面色一凝：“五姑娘是玲珑心思，这话大老爷实则也问过我，只是我并不知太太这病症究竟因何至此，所以不敢妄言回话，只能说尽力保着大太太平安生产，待她产后，悉心为她调养。” 许成瑜脸上裹了一层寒霜：“长此以往，那孩子也会有危险吗？” 小柳娘子唉声叹气的：“我是医者，自有一颗仁心，不瞒五姑娘说，若长此以往，只怕不好。大太太原就是阴虚肾气不足，于养胎无益，如今月份尚小，一切倒都还好，可等到月份再大些，恐怕就会有滑胎之像，连带着母体，亦会受损。” 黑了心肝的混账东西！ 就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心思。 什么中馈大权，什么家业富庶，这些东西，在她们心里，原比两条人命更为紧要！ 后厨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母亲的身体并未见好，可见人家是根本就没想要收手的。 许成瑜怒从中来，强忍良久，到底一挥手，把贵妃榻旁小食几上的茶盏打落下去。 那茶盏应声而碎，把几个丫头吓的不轻，连声劝她息怒。 小柳娘子看她这样，既心疼，又无奈。 十几岁的孩子，端的这样老成，为她母亲和弟弟操碎了心。 这深宅大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小柳娘子有心劝慰，可如她所言，她是医者，不敢妄语。 周夫人这一胎，究竟怎么样，如今她实在是说不准的。 除非…… “五姑娘且不要急躁，不是叫澜意姑娘去取药罐子了吗？五姑娘想来也明白我话中意思，实则也是今日五姑娘把我叫进府中，不然我也想不到，也许问题出在了药罐子上。”她柔着嗓音，到底还是不忍心，劝了两句，“只要能够找到症结所在，我便能为大太太对症下药，五姑娘大可以放心的。” 许成瑜并不会怪她。 她行医多年，揣着的是一颗向善的红心，即便在深宅高门游走数年，有些手段，未必就全见过。 谁又能轻易想到，有人费尽了心思，做的那样隐蔽，为了对付一个孕妇，在药罐子上动手脚。 绿珠和云珠收拾了一地的碎片出去，正好遇上澜意抱着那只药罐子从外头来。 她两个都犹豫了一回，深望那药罐子一眼，就怕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姑娘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丫头没有察觉出不对来？”绿珠一面陪着澜意进门，一面压低了声儿又问她。 她摇头：“我亲自去取的，只说是老爷不放心，非要我们寸步不离的盯着太太的药，她能有什么怀疑。” 说话的工夫便又见着了许成瑜的面儿，丫头做过礼，把小药罐子放到了小柳娘子左手边儿的圆桌上去。 许成瑜欠欠身，稍坐直起来：“您快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小柳娘子哪里等她吩咐，澜意把罐子放下去，她就已经上了手。 这就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药罐，陶泥做的，这近一个月来又天天都用，药汁的黑色长期浸着罐身，颜色都变暗了很多。 小柳娘子拿了药罐放在鼻子边儿，内丹的味儿是对的，就是她开下的那张方子。 只是这盖子…… 她把那只陶泥的盖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又放在鼻子边儿仔细的闻。 倏尔小柳娘子脸色大变。 许成瑜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此刻见她脸色骤变，心立时揪起来：“有问题？” 小柳娘子面色难看：“这盖子不对。” 她一面说，一面把那陶泥小盖儿给许成瑜递过去：“五姑娘你瞧，这药罐用了近一个月，内胆的颜色发暗，可是这盖子颜色太浅了，就像是新的，从来没用过一样，且这味道也不对。我方才闻过，药罐本身是对的，每日煎药，药汁的味道早就浸上去了，但这盖子上的味道太淡了，不该是这样的！” 许成瑜尽管不懂医理，但浅显的道理，她却是明白的。 这盖子和药罐本是一体的，煎药时要盖在上头，如果说药汁的颜色浸染到了药罐内胆中，那盖子也该有，颜色是这样，味道亦然！ 她抬眼去看澜意：“明玉没有动过手脚吗？” 澜意连连摇头：“我到了后厨就找了她，跟着她去取的药罐，她就是想动手脚换什么东西，也是来不及的，这罐子我又一路抱着到姑娘这儿来，路上更没遇见不相干的人。” 如果药罐的盖子被掉包过，那才越发印证了小柳娘子先前所想——药罐有问题。 她母亲的药是一天三次，每次都要煎上一个多时辰，所以明玉不会把掉包的盖子放的很远，不然她来来回回，揣着个陶泥小盖儿，给人瞧见了，解释不清。 “如果这个盖子不是煎药时盖在药罐上的，如娘子所说，本来盖在药罐上的那一只，颜色应该和药罐内胆相同，味道也应当一样，对？” 小柳娘子点头说是：“或许会稍浅稍淡一些，但也不会差很多。这盖子如果被人掉了包……恐怕大太太的病症，就是从那被调换过的盖子上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五章 带明玉 第三十五章：带明玉 “澜意，你再去后厨上，把明玉带出来——” 许成瑜当下坐直起身来来，当机立断的吩咐下去：“便说是我说的，眼下母亲身上不好，一家子都要紧着母亲，身边伺候惯了的人是不许挪动的，你和澜翠自然都要在近前悉心照看着，既然这一向都是明玉在后厨上替母亲煎药，如今就还叫她来当这份儿差，只是从后厨挪到母亲院里去。” 澜意犹豫了须臾：“可是姑娘这样把人提出来，怕打草惊蛇？” 她绷着脸摇头：“冯妈妈和陈妈妈坏了事，都被赶出了府，她在后厨当差便没了倚仗。” 她一面说着，又侧目过去看妙儿：“明玉从前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果然妙儿说是：“她从来仗着冯妈妈，对我们颐指气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主家姑娘，原比我们都尊贵。” 这就是了。 明玉要是个好性情的姑娘，也不会拿了梁氏昔年的救命恩情来说嘴，那无非是她抬高自己身价的一番说辞罢了。 “冯氏和陈氏都走了，她一个人留在后厨，只怕有诸多的不方便，人家要是真的欺负她，她如今也只能受着。”许成瑜揉了一把眉心，“三婶或许还看中她，想留她继续办事儿，但从前不过问的人，难道现在就好随便插手了？她又一向更亲近冯妈妈，便是冯陈二人有谁要替她求情，求了二婶或是三婶把她从后厨捞出来，那也该是冯妈妈去求了二婶，左右不是三婶要出面的。” 澜意大概其听懂了她的意思，于是不再多说，只是把她前头的话应下来：“那我到后厨上去叫她，先带了她到姑娘跟前儿来谢恩。” 许成瑜心里是有成算的。 被掉包的盖子八成是明玉藏了起来，可要是当着这些人的面问她，她大抵抵死不认，那她们还是要大张旗鼓的搜明玉的住处，一来二去，事情闹大了，少不得伤了二房和三房的脸面。 她母亲和弟弟受了损伤，她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她不能为这个，就非要搅和的家宅不宁才算完。 当日说要设宴，那日子本就定在了三日后，这时候在内宅闹起来，是给外人看笑话，活给人打嘴的。 且对付梁氏那样的人—— 梁氏近来越发不安分，还有许成瑶，非得要暗地里拿捏住了，警醒她们母女一番，才能叫梁氏消停一阵子。 许成瑜抿唇：“今日麻烦娘子了，过会儿还要委屈娘子，暂且到厢房一避，等我寻着了那盖子，再请了娘子来看。” 小柳娘子唇角一动，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往后头的，便是人家内宅里的家事了，这位五姑娘如今掌家持中馈，且轮不着她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于是她点头应下，许成瑜便叫了云珠把她领出去，请到了厢房去暂且吃茶休息。 等人出了门，许成瑜才又叫妙儿：“你先前在后厨当差的时候，可有见过明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吗？” 妙儿皱起眉头来仔细的回想，缓缓的摇头：“要说古怪不对劲儿，倒也没有，就是……就是她每回给大太太煎药，总不许我们靠近，那汤药煎好了，给上房院儿送去，她也总要回去歇着。姑娘是知道的，太太的药一日三次，每回要煎好久，她那时候什么差事也不管，只管替太太煎药，再有冯妈妈和陈妈妈替她撑腰，她每每躲懒，我们也不敢说什么。” 只怕这丫头并不是躲懒那样简单。 许成瑜眉心一动：“绿珠，你带几个丫头，一会儿守住了咱们这院子，谁也不许进，谁也不许出，倘或有院子里头，没由来非要出去的，就给我拿住了，过后我再来问话，要是有外面的，寻了话茬想进来的，你就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事后我也自有计较，知道没？” 绿珠晓得兹事体大，又事关大太太和太太肚子里孩子的安危，姑娘今次是要动真格儿的了。 她当下应下来，肃着脸领了吩咐就匆匆出了门去，寻了几个素日可靠的丫头，交代了一番，才暂且按下不提，只等着明玉进湛露的门后，便要把湛露死死地守住。 妙儿看各人都领了吩咐和差事，咬了下唇：“姑娘是要同明玉对峙？” 许成瑜眼皮一掀：“她不过是个丫头，也配叫我与她对峙吗？拿了她来，我自有话说，她若不认——”她拖了音，抬眼过去，“你怕上公堂吗？” 对薄公堂？ 妙儿眼皮一跳，当即摇头：“奴婢不怕！奴婢从前在后厨当差的时候，受尽了羞辱和折磨，奴婢的娘虽是得了大太太恩典去当差的，可是从后厨上挪走，也是受尽了旁人的冷眼与奚落，那时多少人背地里指指点点，说我娘手脚不干净，太太仁慈，不发落而已。是姑娘您把奴婢领出了后厨的，奴婢心里头感激姑娘，您还替奴婢的娘正了名儿——姑娘是贵人，便是是金口，您说我娘干干净净，就再没人敢指指点点，说她手脚不干净，我们一家子都感激姑娘大恩的。” 这于许成瑜，其实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那不过是她发落冯陈二人时，捎带手的事儿而已。 她见丫头情绪激动又要去跪，给云珠递了个眼色过去。 云珠一把扶住了妙儿：“姑娘最不喜欢我们动辄就跪她，你知道感恩，姑娘自然也晓得你是个好的，澜意姐姐一会儿就要带人来了，你快不要这样子。” 妙儿欸的说是，原本弯曲的双膝，借着云珠的力，就站直了。 果然云珠话音落下去不多会儿工夫，澜意领着一个黄衣鹅蛋脸儿的丫头进了门来。 那丫头跟在她身后，可眼睛却并不老实，许成瑜看的真真的，刚一进了门，她就四下打量张望，看了一圈儿，才做了乖巧的模样出来，低下了头去。 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丫头。 她还以为，梁氏要用人，都该是如陈妈妈那样老成稳重的，原来竟也有这样轻佻张狂的。 澜意上前去端了礼，许成瑜摆摆手，叫她一旁站着，冷着眼去看明玉：“你就是明玉吗？” 丫头仍旧不抬头，瓮声回说是。 许成瑜拢指于侧，在贵妃榻的边沿处轻点着：“我不是个严苛的人，你也不用拘谨。为什么叫你来，澜意都告诉你了吗？” 明玉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倒是生的极漂亮，神采奕奕的。 她见许成瑜盯着她看，忙又蹲身礼下去：“五姑娘抬举奴婢，是奴婢的福气，能到大太太院儿里去伺候。” “你是个福气大的——”许成瑜面色冷下来，唇角的弧度都透着森冷，“又有三婶抬举你，又有我肯高看你，自然是个有福的丫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六章 明察秋毫 第三十六章 明察秋毫 她话音不对，语气也不对，明玉打了个哆嗦，肩头一抖：“五……五姑娘？” 心中尚有一怕，这便很好。 许成瑜托腮看她：“我听妙儿说，你从前总但是跟人说，三婶对你有大恩，既然能出手帮衬你，这不就是三婶高看你吗？不然这宅子里有这么多的婆子丫头，怎么单就帮了你一个了？如今我母亲孕中不适，爹说要把母亲的药拿到上房院里去煎，可我又觉着澜意和澜翠都不能离了母亲近前，总要在身边儿照顾，思来想去，你既是先前就伺候母亲汤药的，如今还交给你，把你提到上房院去伺候，岂不两全其美，这不就是我高看你？” 她反问了一车的话，另一只手在贵妃榻的边缘处轻点了一把：“哪里不对，嗯？” “没……五姑娘的话，自然都是对的，这是奴婢的福气。”明玉一面说，一面叩首拜下去，“姑娘肯高看奴婢，叫奴婢到大太太屋里去伺候，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奴婢谢姑娘……” “别忙着谢恩。”许成瑜一抬手，打断了明玉将要谢恩的话，语气骤然冷下去，“到上房院去当差，人要本分，手脚要干净，不能存歪心，更不能有二心。母亲眼下身上不爽利，不会为了丫头们的事情分心，我就更要谨慎，有些话，得问清楚了，放心了，才能叫你去。” 明玉颤着声儿说是：“姑娘要问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更不敢有半句谎话。” 许成瑜嘴角一扬：“好极了，”她又扬声叫绿珠几个，“听清楚了吗？她自己说的，在我面前，不敢有半句谎话，倘或有一个字不实，我不依也不容，却并不是我拿捏丫头，苛责奴仆，记住了吗？” 绿珠是个机灵鬼儿，蹲身一礼，欸的一声：“我听的真真的，是明玉自己说过这话。” 许成瑜再抬眼扫过众人，云珠她们几个也纷纷蹲身做礼，就连澜意也噙着笑礼过一回：“姑娘都是为着太太，临时要拨了人到太太院儿里去伺候，干活儿麻利是要紧，可人品德行要好，更要紧。” 明玉瑟缩着肩膀，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回的原是做丫头最该说的话，可也不知怎么的，如今却像是落入了谁的圈套。 这湛露的正堂内室，不知为何，笼罩着一张无形的的巨网，将她兜头罩在里头，又渐次收拢起来，压迫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些人一唱一和，分明等着她原形毕露。 难道说…… 她越发低下头去，愁眉不展。 许成瑜懒得看她，点着檀木贵妃榻的手也停了：“我母亲的药，是一日几次，一次几个时辰，煎药时要什么样的火候，又是什么时辰送到什么人手上，叫人带回上房院去，你说与我听。” 明玉喉咙一滚，吞下一口口水来：“大太太的药是一日三次的，一次要煎上一个时辰过一刻，多一时少一时，都会败了药性，初时要用文火，过半个时辰换大火，再半个时辰再改小火慢慢煎，一个时辰过一刻，上房院里的莺儿姑娘就会到后厨上去取药，而奴婢也要备着煎下一碗药了。” 她说的有条不紊，丝毫不乱，许成瑜一挑眉：“你是个上心的，说起这些，丁点儿不错。” “太太这药着紧，大老爷专程派了人叮嘱过，连老太太也隔三差五的来过问，奴婢不敢不尽心。”明玉又弯腰下去拜了一回，“况且奴婢既领了这差事，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办好，若是连差也当不好了，岂不是辜负了主子们的信任和恩典。” “是，你说得很是。” 许成瑜连说了几个是，坐直起身来，盯着明玉看了半天，素手交叠着，拍了两回：“我实在忍不住要为你拍手叫好，明玉，你合该到戏班里去，搭了台子换戏服，就连最好的戏子也唱不过你。” 明玉猛的抬起头来，直勾勾的望过去，霎时叫许成瑜那阴鸷的目光吓了一大跳：“姑娘说的话，奴婢听不懂……” “你听不懂？”许成瑜笑着反问她，“你自然是不敢辜负主子的恩典的，所以对三婶的救命恩情念念不忘，敢替她卖命，敢为她损阴德——明玉，你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丫头啊，只可惜你的忠心用错了地方！” 她咬重话音，再没给明玉开口分辨的机会：“我只问你，给我母亲煎药的药罐子，盖子和罐儿身颜色不一样，是怎么一回事？小柳娘子先前也看过了，那盖子上也没有药味儿，更没有药汁渗入其中，你伺候我母亲汤药，将这些细枝末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丁点儿不敢错，半分不敢忘，可是这药罐的盖子，是怎么被人日日调包，你却毫不知晓的？” “调……调包？”明玉眼底分明闪过一丝慌乱，却硬撑着，小脸儿煞白，连连摇头，磕磕巴巴的问，“姑娘是说药罐给人调包过吗？不，这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呢？那药罐一直是奴婢收着，从不许人碰的，后厨当差的都知道，不可能……” “你当然不许人碰，头前定下要设宴，那会儿后厨忙了一阵，成天乱糟糟的，新来的小丫头随手把药罐给挪了个地方，你都要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还要上手打人，谁都拦不住你，闹的鸡犬不宁——”妙儿停止了腰杆，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张口又啐她，“我还当你有多忠心，原来是怕人看出你把药罐盖子调了包！” “你胡说八道！”明玉抬头就骂，“你这小蹄子都要浪出花儿了，挣着要往主子们跟前蹦，翻了身跳到了五姑娘跟前来当差，就红口白牙一张嘴来诬陷我吗？我呸！黑了心肠的贱蹄子，你真是……” “啪——” 那一巴掌，是绿珠结结实实甩在明玉脸上的。 她叫打懵了，却也一下子叫打醒了。 她在主子姑娘面前这样叫嚣，那就是忘本，就是欺主。 明玉双眼的神采登时消散，也不敢哭，更不敢喊疼，朝着许成瑜连磕几个头，额头立时见了红肿：“姑娘明察，姑娘恕罪，奴婢是听不得妙儿诬赖，一时急了，并不是有心冒犯姑娘的，姑娘您明察，姑娘您恕罪，奴婢没有干过那样的事情，您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呀姑娘，姑娘您明……” “明察秋毫，那是官府大老爷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七章 送官 第三十七章 送官 许成瑜冷冰冰的声音，激醒了明玉，也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去，激的她哑口无言，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 这是高门内宅，不是府衙大堂。 她们的身契是在许家的，如今许成瑜掌家，不要说今日她肯把明玉叫到跟前来问话，便是她一句话不说，寻了由头发落了，那也没人能说出什么不对来。 明玉喉咙里像扎了针一样，密密麻麻的疼，声音彻底丢了。 许成瑜脸上的笑容都冰冷起来：“还求饶吗？还要我明鉴吗？” 她长舒口气，往身后软枕上一靠：“明玉，你应该是个聪明的丫头，所以你背后的主子才肯用你，而你到了我面前，也才能说出刚才那番话——你说妙儿诬赖你，那你的意思，小柳娘子也是栽赃你的了？我母亲的药罐子，你没有动过手脚，盖子为什么会和罐身颜色不一，你不知道，就算有人调了包，也实非你所为，对吗？” “姑娘，我是……” “想清楚，再回话。” 许成瑜合上眼，冷不防丢出六个字，丢到了明玉脸上去。 她不再正眼看，淡淡的：“别忘了，你自己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半句谎话。” 明玉面上一紧，鬓边盗出冷汗，连后背都浸透了。 云珠瞧着，唷的一声：“这是怎么了，如今的天气虽然也热起来，可咱们同室待着，怎么偏明玉连后背都湿透了，热成这个样子？不然请姑娘发发恩典，请了小柳娘子来瞧瞧，别是有什么隐疾，要这样，就说你是个清白的，也不好到太太跟前去伺候了，多晦气。” 绿珠笑着把她的话接过来：“要你胡说，姑娘跟前你也张口隐疾，闭口晦气的。” 她一面说着，却蹲身又朝着许成瑜礼了一回：“不过云珠说的不错，不然请小柳娘子来瞧瞧，好歹明玉是冯妈妈的儿媳妇，又是陈妈妈的干女儿，两位妈妈虽然闹的没脸，被赶出了府去，可到底是二太太和三太太身边的人，姑娘看着太太们的面儿，也不好太拿捏了明玉，要把人吓坏了，回头怕太太们心里不舒坦，要责怪姑娘的。” 许成瑜哦的一声：“我倒忘了，她是三婶高看的人。那正好——” 她尾音一拖，随手一指：“你去请小柳娘子，正好我也再问问，明玉这样哭哭啼啼的喊冤枉，别是小柳娘子医术不精，看错了。这些年咱们家用她，为的是她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但如今我母亲病了这些天，她也看不好，眼下别是怕我责怪，随口说了什么推赖的话，叫我冤枉了清白忠心又能干的一个丫头。” 她虚空点过去，方向正对着的是妙儿那头。 妙儿会意，礼一回应下来，扭脸儿就要走。 明玉是在她侧身过去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她的一条腿的：“奴婢没有隐疾，没有的，不敢劳动小柳娘子走这一趟，奴婢多谢姑娘体恤，奴婢没事……” 妙儿弯腰去推她的手：“别呀明玉，姑娘这不是听了你的喊冤，怕冤枉了你吗？请了小柳娘子来，你好同她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上一说，也叫姑娘再分辨分辨，到底是小柳娘子医术不精，出了事又寻由头推责任，还是太太的药罐子真叫人动了手脚，你这个当差办事的扯谎不承认。” 她素日里受欺负，方才还被明玉破口大骂，心中记恨，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 她推推搡搡的，明玉使足了劲儿抱着她不撒开，她一时站不稳，险些跌下去。 澜意黑着脸叫停：“姑娘面前，推推搡搡，成什么体统！明玉，五姑娘吩咐了去请小柳娘子来，你是做奴婢的，主子姑娘的吩咐，你非但不听着，还敢上手拦着妙儿，不叫她去？” 明玉登时撒开了手：“不是……我不是……” “行了。”许成瑜斜睨过去，“那究竟是要跟小柳娘子对峙，还是你扯了谎，你自己回清楚了。” 这个坑，许成瑜一早就给她挖好了，而她傻乎乎的，自己跳了下来。 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叫她落入彀中。 明玉哭丧着一张脸：“不用……请小柳娘子来……姑娘您，您就扰了奴婢这一回。” “饶了你哪一回？”许成瑜面上所有的表情尽数敛去了，没有笑，没有怒，不辨颜色，“我没那么多耐心，你痛痛快快回清楚。” 明玉心一横，硬着头皮回她：“是奴婢当差不认真，许是叫人在药罐子上动了手脚，把盖子调了包……奴婢素日里，给太太盯着汤药，并没有……并没有那么上心，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今后当差一定……” 可是她话都没有说完，许成瑜腾地站起身来，连看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绿珠，去回大哥，让她带人拿了明玉送官去，有什么话，到公堂上去回大老爷。” 她说罢作势要走，身后却是砰砰的磕头声。 照这个磕法，非要头破血流见了红不可了。 她收住脚：“你这样磕头，是打算叫大老爷瞧见了，以为我们许家苛待奴仆，以为我许成瑜滥用私刑，心狠手辣？” “不，奴婢不敢，姑娘您别把奴婢送官府，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她说着话，动作却一刻没有停。 许成瑜倏尔又笑了，朝着绿珠摆摆手，她跟云珠二人一左一右的钳制着明玉，不许她再磕，也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正对上许成瑜没有感情的一双眼，和灼灼落下的目光。 明玉一颤，下意识挪开视线去。 许成瑜冷嗤：“你真知道错了吗？我看未必——明玉，我没有时间跟你耗着，也懒得跟你耗这个工夫，你敢在我母亲的药罐子上动手脚，就是要我母亲和我弟弟的命，我拿了你送官，天经地义，有冤屈，你到公堂上与大老爷说，大老爷自然明察秋毫——是了，你方才不就要一个明察秋毫吗？” 她缓缓弯腰下去，上了手，钳着明玉的下巴，又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你没做过的，怕什么上公堂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八章 三婶叫你做的？ 第三十八章 三婶叫你做的？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明玉怔住了。 五姑娘好高明的手段，把她死死地困住了。 不是她做的，上了公堂，大老爷自然明察秋毫分辨了，还她清白。 可她要是不敢去，那不就是…… 果不其然，许成瑜撒开手，站直起来：“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问你，你不肯说，那就到衙门去跟大老爷说。” 她冷着声又催促：“绿珠。” 绿珠迈开腿往外走，可她走的极慢，一递一步，又一步三回头的看许成瑜，面上全是纠结神色。 许成瑜反而面不改色：“看我做什么？你以为我吓唬她吗？” 她一眼横过去：“我为什么吓唬她？又凭什么不敢报官？” 绿珠吞下口水，一言不发，澜意抿唇想了须臾：“姑娘，这是内宅的事……” “有人要害我母亲和弟弟性命，这是内宅的事？”许成瑜从鼻子里挤出个嗤的音调来，翻眼望向澜意，“你素日，也是这么伺候我母亲的？”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澜意心头一震。 她没有见识过五姑娘这样独当一面，更从不知道，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气势和气魄。 寻常人掌家持中馈，好些时候，遇上了事儿，也总想着家和万事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息事宁人也就算了。 从前太太掌家的时候，也不是没这样做过，就譬如后厨上，聚众赌钱吃酒，那就不是第一次，不过是没有闹的太过分，太太不多计较罢了。 总不见得，回回有奴才出了错，就都要严惩，那日子久了，这高门深宅的，可真就没法过了。 可五姑娘掌家以来，先是拿了后厨上陈冯二位妈妈开刀，严惩不贷，赶出了府去，前两日西院墙下又走一次水，没伤着人，也没损着物，就是当差的没留心看，墙根儿堆了些枯草，天气干了，遇见点儿火星烧起来，五姑娘却罚了管事的两个月的月钱，今日又要把明玉送官…… 送官也不是不能，毕竟姑娘说的对，那是要谋害性命，可问题是，明玉的身后，大约是三太太…… 澜意犹豫着，上前去，附在许成瑜耳边：“姑娘非要拿她送官，倘或过了堂，受了刑，真的供出三太太来，里子面子，可就全都顾不成了。” 许成瑜恨得牙根儿痒。 她母亲从前就不是个雷霆手腕的，她很清楚，所以身边伺候的人，也都不是十分硬气，圆滑太过，骨气太缺。 澜意是她母亲身边第一得脸的，遇见今天这样的事，她原该比谁都底气十足，非要拿了明玉见官不可，可眼下，却也是她，带着头坏事儿。 这个丫头—— 许成瑜眯了眼，退开半步：“她要供出谁？她不是说自己清白无辜吗？难道上了堂，受了刑，就没有清白，没有无辜了？那便是大老爷屈打成招，又或是这丫头根本不老实，一肚子鬼心眼，连累大老爷的清名。” 她揉了眉心，恶狠狠地剜过去：“澜意，你是贴身伺候我母亲的，反倒替她求情说话？” 澜意看见她那眼神，心头一惊：“姑娘明鉴，我只是……” 许成瑜哂笑着：“奇了，难道我是明日要下场去科考，来日登科做大老爷吗？今日你们一个个的，全都要我明鉴？我明鉴什么？” 她没了耐心，也不愿再周旋：“绿珠，去回大哥，叫大哥快到湛露来领人去，至于澜意——”她收了声，又钝钝的开口，“等事情查清楚，我再与澜意姐姐好好说说话，眼下你且回母亲身边去当差，我不留你了。” 这府里污糟的人和事，太多了。 以前她上不了手，也插不上话，如今要一点点都改过来，还内宅一个清净安宁。 至于似澜意这样子，白得了大丫头的名儿和脸面，遇上事却不能为主子分忧，实则是无能的丫头，她也要腾出手来，慢慢料理干净。 澜意心道不好，有心再央告两句，可看许成瑜那样子，只怕她也是多说多错，讪讪的收了声，面色灰败，蹲身礼过，辞了出去。 绿珠哪里还敢耽搁，快步就往外去。 明玉见状不对，连大太太身边的澜意都受了训斥奚落，五姑娘分明就是动真格儿的，等上了大堂…… 她干的事情，损的是大太太的身体，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五姑娘这样狠辣的手腕，还有大老爷和大哥儿在，哪里会有她好果子吃，怕少不了皮肉受苦，到头来内情都要吐干净，人也免不了牢狱之祸。 明玉脑子转的的确是快，当机立断，磕头下去，叫住绿珠，又连忙回许成瑜的话：“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您别报官，别拿了奴婢去送官，奴婢半句谎也不敢说，更不敢跟姑娘您再周旋扯皮，姑娘想知道什么，奴婢全都说的。” 许成瑜暗暗松了口气，黑着脸，摆手叫绿珠站下，又打发妙儿出去：“你去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妙儿倒不觉得这是有意疏远，横竖她是刚到湛露伺候不久的，今天这样的事，她能在内室中待这么久，已经是五姑娘十分高看她，她心下很足意了。 于是她领了吩咐出门去，只是从明玉身边路过时，斜眼扫下去，嘲弄又不屑，无声的啐了一口。 她脚尖儿踩在了明玉手上，明玉吃痛，却敢怒不敢言。 许成瑜冷眼看着，也不做声。 她没再往贵妃榻坐下，踱着步往西墙下的罗汉床上挪过去，绣鞋原就趿拉在脚上，这会儿一脱，盘腿坐下去：“我想问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了。” 明玉拖着膝盖，跪行过去，又正对着她：“奴婢知道……” 她声儿还是怯生生的，显然刚才着实被许成瑜给吓着了：“大太太的药罐子，的确是奴婢动的手脚，把盖子给调了包，所以之前小柳娘子给太太请脉，也检查了太太的药渣，什么都没查出来……” 许成瑜猜到了，可真正听到真相时，还是不免心一沉，倒吸口气：“三婶叫你做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九章 处置 第三十九章 处置 明玉重重点头，一下下的，全都砸在了许成瑜的心尖儿上。 她早猜到了是一回事，真相摊开，摆到她面前，就成了另外一回事。 血淋淋的，最丑恶的，人心。 剖开了，放在她面前，她不想面对，不想接受，却不得不。 前世惨死，她觉得有一腔恨意来不及化解，如今又不同。 原是一家子骨肉，怎么就非要…… 许成瑜做深呼吸状，稳了稳心神：“那盖子在什么地方？” 明玉一愣，下意识抬头，却正对上许成瑜没有温度的一双眼，如数九寒冬时节，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在奴婢住……住的……住的屋子里。” 她是嫁了人的，但平日都在府里当差，最近为着伺候太太的汤药，天黑也不出府了，她婆母冯妈妈就安排了住处给她，一个人住了一间屋子，比谁都体面。 许成瑜叫绿珠：“你带人过去一趟，就说澜意见了明玉回来，身上丢了件从前母亲赏的荷包，我叫你带人去明玉的住处搜一搜。妙儿大概知道她住哪间屋子，这时辰底下的丫头们也还都在当差，大约是没有人在的，你叫妙儿带你去。只是你可记住了，明玉的屋子，只许咱们湛露的人进门去搜，若真有不在值上当差的，或是有旁的院里的去了，一个也不许放进去。找着了东西包起来，带回来给我看。” 绿珠欸的一声应了，眼珠子一滚：“我去叫上澜意姐姐，有澜意姐姐在，真遇上别的院里的，也好说话。” 许成瑜知道她那点儿鬼主意，怕她事后真的重责了澜意，想叫她“戴罪立功”，只是眼下她懒得计较，且绿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梁氏真的派人，也只会派了玳瑁她们去，绿珠一个应付不好，就拦不住人。 于是她点头：“那你叫澜意跟你们一块儿去，别耽搁工夫。” 明玉跪在地上不敢挪动，人却抖的筛子一样。 许成瑜托腮看她，不由发笑：“你害怕？” 丫头忙不迭点头，声儿都不敢放高：“奴婢……奴婢自是怕的。” “我瞧你不像。”她声音骤冷，“你都敢做了，现在怕什么？” 她不愿与这样的刁奴废话，另一只手点了点食几：“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了我母亲汤药，连药渣都查不出来。”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该认的她都认过了，细枝末节，还有什么好不藏着不说的吗？ 明玉垂下头：“奴婢藏起来的那个盖子，是三太太很早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当初大太太有了身孕后，总是精神不济，小柳娘子诊过脉，说是肾气不足，再后来，小柳娘子那里开了方子进补，好给大太太安胎养神，三太太是私下里派人打听过，得了大太太的药方，后来就去准备了那盖子。那东西在汤药里头泡了好些天，把药汁都渗进去了的……” 她适时地收声，却也听不见许成瑜的声音。 丫头沉默的久了，许成瑜焦躁气恼之余，还多出些不耐烦，声一沉：“别叫我一句一句的问你。” 明玉其实早看出这位五姑娘不是个和软性子，真正上手管事儿，比大太太售完还要硬，当日她婆母和干娘被撵出去，她这些日子就没少听婆母念叨，只是干这些事儿之前，从没想过，会轮到她…… 她敛眸，眼皮往下一盖，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再开口，声儿也闷闷的：“小柳娘子给大太太开的方子，自然是补肾气养胎的好方子，只是三太太打听过后，专门找人问过，那方子里有一味白茯苓，若是分量下的重了，整个方子的药效就变了，非但不能固元补肾气，反而越发耗损女子肾气，是以精神日渐萎靡，才有了大太太如今这样子。” 许成瑜登时倒吸口凉气。 还真是好算计。 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梁氏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在外头买了大量的白茯苓，去皮熬制，再把那只调包所用的药罐盖子浸泡在白茯苓药汁里，大火滚着煎，如此一来，要不了几日，白茯苓药汁就渗入了盖子里。 而后梁氏再叫明玉在冯妈妈面前吹些歪风，从后厨上把妙儿给挤下去，得了伺候母亲汤药的差事，既有了自己人，便能够顺理成章的换了盖子。 每日母亲的汤药要煎上一个多时辰，等到大火煮沸，汤药滚起来的时候，热气蒸腾着扑到盖子上，再凝成珠，混着白茯苓的药汁，一起重落回罐子里的汤药中，神不知鬼不觉的，白茯苓的分量就被加重了，从而就改了整个药方的药性，叫母亲每日苦口的汤药吃下去，可却总也不见好。 查药渣？这就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成瑜胸膛处剧烈的起伏着：“冯氏和陈氏都不知情？” 明玉连连点头：“三太太是把我叫到跟前吩咐了此事的，本来……本来……” 她咬着下唇，欲哭无泪：“本来奴婢也是不敢的，可是三太太说，这方子并不会害了大太太性命，更不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只是叫大太太精神不济，腾不出手来料理内宅事，奴婢这才……” 许成瑜没容她把话说完，冷笑出声：“你是想跟我说，你无意害我母亲和弟弟，只是受了三婶诓骗？” 她冷言冷语的，明玉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她最不待见怯懦的人，明玉这样的，她就尤其厌恶。 做都做了，事情败露了，又装出一派柔弱模样，叫人看着就恶心。 许成瑜别开脸，朝外头叫了一声，妙儿只犹豫了须臾便提步又进了门去。 “姑娘您有事儿吗？”她站在明玉旁边儿，斜眼看明玉，眼底却是鄙夷，“绿珠姐姐和云珠姐姐还没回。” 许成瑜嗯一声说知道：“我有心抬举，却不想这丫头手脚这样不干净，连我贴身的东西也敢捎带着顺走，偏叫我拿了个正着，这样的人，府里是断容不下的，你叫人到前头去回大哥，把明玉送交官府去。” 还是要送官…… 明玉慌了神：“五姑娘，五姑娘您不能这样——您想知道的，奴婢都同您说了，您不能把奴婢送官呐姑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章 威胁 第四十章 威胁 明玉还是被带走了，在绿珠和云珠她们从她住处回来之前，许泰之只是听了底下人的传话，并没有多问什么，打发了小厮到二门上领人，就带了明玉送交官府去。 绿珠回来的时候，怀里揣着包好的药罐盖子，许成瑜看着那东西便觉得气血上涌，气不打一处来。 她压着性子请了小柳娘子再来查看，的确就如明玉所说那般，正是梁氏动过手脚，浸染了白茯苓药汁的那一个盖子。 许成瑜揉着眉心：“如今知道了症结所在，我母亲的身子……” 小柳娘子颔首礼了礼，恭敬而又疏离的：“五姑娘放心，大太太的身子虽然耗损多了些，但眼下寻出了症结，自然也就断了这病根，我再开服药方，将养上十天半个月，自然也就无碍了。” 她放了心，毫不在意小柳娘子语气中的疏离，摆摆手，叫云珠送她出门：“今日娘子辛苦了，倘或家里人问起我身上如何不好，娘子也不必细说，原只是连日操劳，一时不适应，不必叫家里长辈来担心我。” 小柳娘子眉心一动，没有不明白的，站起身来，收拾好了小药箱，往肩头上一背，挂着淡然的笑意与她说好，余下的话再不多提半个字，跟着云珠匆匆出了湛露的门去。 这位五姑娘手段高明，心思深沉，说话办事滴水不漏，谁想算计她身边的人，那可真是自讨苦吃了。 她无意探查许家内宅里的这些丑事，更不想忤逆这位五姑娘的意思，给自己惹祸上身，她只管看病开药，其他的，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绿珠看着许成瑜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不大放心，咬了咬唇：“我听妙儿说，姑娘还是把明玉送官了。” 她闷声嗯一嗓子：“说是偷了我的东西，送官就送官，总要叫她好好吃些苦头，她不会把这些事情自己说出来。谋财和害命，孰轻孰重，她自己最清楚。” 绿珠叫噎了一回，喉咙一滚：“这样的事情，姑娘自己原就能处置，如今为这个把人送官，怕三房那边不肯善罢甘休……再说了，二太太虽然一向好说话些，可明玉明面儿上到底还是二房的人，姑娘这样把人送官了，也不跟二太太说一声，我怕二太太要找姑娘麻烦的。” 这高门大院里，哪来的泥人儿性子呢，就算是二太太沈氏，也不过是这些年装成了菩萨性子，少与人作难罢了。 许成瑜明白她的担心，却一点也不紧张：“二婶那里我自有应付她的话，三房却凭什么不善罢甘休？” 她说着话的工夫，从罗汉床上挪了下来，把外衫越发拢紧了，一弯腰，绣鞋穿好，站起身来：“你带着那东西，跟我一起去三房。” 绿珠心下咯噔一声：“找三太太摊牌啊？” 许成瑜唇角的弧度是霎时扬起的，莫测高深。 · 明玉出事了，梁氏是在丫头被许泰之带走送官的时候，才真正反应过来的，可为时已晚。 她正急着吩咐玳瑁到明玉住的那间屋子去，想把东西找出来，毁尸灭迹的时候，外面小丫头打了帘子进门回话，说五姑娘来了。 梁氏面色一僵，头皮发麻：“就说我病了，不见人，叫她……” “我才送了小柳娘子出府，早知道三婶身上不爽利，该请了小柳娘子一起过来的。” 梁氏要送客赶人的话都没有吩咐完，许成瑜已经黑着脸领着绿珠进门了。 她脸色是铁青的，可却又似笑非笑，看着不和谐极了，叫梁氏心头一颤。 梁氏也变了脸，挺直了腰杆，撑足了气势：“成瑜，你掌家后，眼里越发没人了，我叫你进门了吗？” 许成瑜自顾往西窗下靠着的玫瑰椅坐过去，高高的挑眉：“我年纪小，掌家遇上不好处置的事情，祖母先前说，若是遇上不明白的，多来问问三婶，三婶怎么却不叫我进门呢？” 她说着和软撒娇的话，神态却透着一股子的挑衅。 梁氏暗暗心惊。 这丫头的心思深不可测，她上回就领教过了，今天闹出明玉的事，她也瞒的严丝合缝，直到把人拿去送官了，她才回过味儿来。 梁氏自认为在这内宅里混迹了半辈子，风风雨雨也算经历了，今次却栽在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手上？ 她不服气，也不甘心，盯着许成瑜那张阴沉的脸看了很久：“底下的丫头们个个都说，五姑娘掌家持中馈一把好手，遇事果决，雷厉风行，偏又是个赏罚分明，最精明能干不过的，真难得，还有你不明白的——” 她一面说，一面压着鬓边太阳穴处揉了两把，手腕转动间，带着腕间一只红翡的镯子晃动着，她皮肤白，红白相间，好看极了：“我头疼的厉害，你后半晌再来？” 能拖一时是一时，她现在叫许成瑜打了个措手不及，总要想想对策，才好应付这丫头。 可许成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眼儿弯弯的：“湛露的丫头今晨还同我说了件事——” 她欠了欠身子：“三姐姐今儿早上出门了吗？她像是在二门上遇见了小公爷，大约小公爷进府来找哥哥们，可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我那个丫头站得远，看的也不真切，说像是三姐姐跟小公爷……撞了个满怀？” 梁氏果然脸色骤变，一时青一时黑的，许成瑜嗤笑：“三姐姐不在吗？我原本还怕她为这事儿受了惊吓，本来该早点儿来看看她，或是去寿安堂回了祖母一声，这二门嘛，外男还是少进的好，即便是小公爷，有天大的事情，也该叫哥哥们出去见他，怎么好让人进了门，三婶你说是不是？” 这死丫头…… 梁氏嘶的倒吸口气，冷不防腰窝撞上了她肘下的黑漆三足几，她一时吃痛：“你——” 许成瑜冷眼看着：“三婶仔细些，也不用急，我想着应该是没什么事儿，毕竟三姐姐看起来并没有告诉三婶，要真出事儿了，她也不会瞒着长辈们的。” 梁氏拿另一只手扶在腰上，斜眼扫过玳瑁：“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一章 张弛有度 第四十一章 张弛有度 许成瑜在威胁她。 玳瑁担心主子，可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三姑娘那个事儿，既然叫五姑娘撞见了，又搬出老太太来，今儿说什么也要同五姑娘好好说道说道了。 于是丫头掖着手，蹲身同二人各自礼过，匆匆出门去，还带了一屋子伺候的丫头全都退下，又守在门口，不许人靠近，唯恐给人听了不该听的去。 梁氏脸色彻底肃冷下来：“说，想干什么。” 人前她装的和善可亲，是最慈爱的长辈，人后她连伪装都懒的。 许成瑜哂笑，叫绿珠。 梁氏横一眼过去，讥讽出声：“你身边的丫头规矩学得不错。” 绿珠动作一僵，下意识看向许成瑜。 许成瑜面不改色：“湛露的丫头，一向都只听我的吩咐，并不是谁的话都听，谁的吩咐都照办的。三婶大约指使别人家的丫头——习惯了？” 她阴阳怪气，梁氏险些就叫激怒了。 可那火气冒头的一瞬间，被她自己压了回去。 她原本就落了下风，此时再恼羞成怒，岂不叫这丫头越发得意，更能随便拿捏她吗？ 她什么都没说，冷眼看着绿珠掏出个红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圆圆的，那形状…… 梁氏心头一紧，瞳孔一缩，立时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被红绸裹着的盖子放在许成瑜手边，她没动手拆开：“三婶，我掌家之后，才晓得家宅安宁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她眯着眼打量梁氏，又几乎一字一顿的说：“前前后后，我拿了几个奴才婆子作筏子，立规矩，三婶应该不会想要来拆我的台？” 梁氏深吸口气：“自然不会。” 她便扬了最灿烂的笑：“我也觉得不会，三婶一向都是最慈爱的，历来都很疼我们这些小辈儿，对祖母是孝敬，对兄嫂是恭顺，对丫头婆子们是宽和。三婶嫁进许家多年，这点点滴滴，总不能是装出来的，不然不要说祖母，就连三叔，怕也觉得心寒又心惊——自己的枕边人，竟比戏班的戏子还会唱戏，你说吓人不吓人？” “你威胁我？”梁氏按着三足几，手指的骨节处隐隐泛白。 许成瑜摇头：“不是威胁，是在跟三婶讲道理。” “你这就是——” 眼下争辩这个没意思，许成瑜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她又能怎么办？ 那盖子在她手上，明玉虽然被送交官府了，但一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了个干净，谁知道许成瑜手上还有什么东西。 她攥紧了手心儿握成拳，须臾又松开：“你想要什么，就不用兜圈子了。” “家宅安宁，三婶听不懂吗？” 许成瑜皱了皱眉：“我第一句话，就跟三婶说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 她小小的年纪…… 梁氏突然就笑了：“我原以为，你拿住这样天大的把柄，总要跟我交换些什么。” 许成瑜咂舌：“我现在，就是在跟三婶作交换。” 也对，许成瑜要她本分，要她安生，的确也算是一种交易。 但梁氏就是好奇，她心里好奇，嘴上自然也就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三婶是想知道三叔对你，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许成瑜掩唇轻笑，看起来是低眉顺目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不偿命，“我母亲是宗妇，三婶你今次的所作所为，是对许家宗妇下毒手，甚至还要谋害许家的骨血子嗣，你想试试祖母会不会放过你？” “其实——”梁氏挺胸抬头，语气一定，引得许成瑜侧目过来。 她拖着尾音吊人胃口，见许成瑜目光落过来，才继续说：“我真未必答应你。” 许成瑜神色一凛：“哦？” “你把明玉送官了，难不成还要大费周章，再把人从大牢里捞出来，领了她来跟我对质吗？”她反问，眉心舒展开来，“又或许，对质我也是不怕的。我有娘家做倚仗，也儿女双全，明玉一个丫头，她红口白牙诬陷我，总要有个证据？她说是我，就一定是我？” 许成瑜明白了。 她本来拿捏着梁氏，起初梁氏慌了神，也的确差点儿让她拿捏住。 可等到梁氏回过神来，明白她想要什么，反过头来便要拿捏她了。 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 许成瑜面沉如水：“那三婶大可以试试看。” “了不起，闹到老太太跟前去，再者说，真要是要算起来，明玉也该算是二房的人，她攀咬我，矛头还是要针对二房去的，这样也挺好的，咱们三个房头，一个也别想跑，叫一个小丫头搅和的，彻底乱了套。” 梁氏哎哟哟的做了捧心状，“老太太如今年纪是越发的大了，也不知她老人家能不能受得住这样的刺激，她是那样的信任你，叫你掌家持中馈，你呢？你却弄出这样的乱子来？什么五姑娘精明威风，手段高明，家里的丫头们怕背地里也要笑掉大牙去。” 这不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吗？ 许成瑜眸色越发深邃，无底洞一样：“我虽然一心盼着家宅安宁，可三婶既然不肯安生，我原也是可以不要这份儿安宁的。” 她站起身来，扫了一眼那盖子，点点桌案，示意绿珠把东西收起来：“做了亏心事的尚且不怕，我怕什么，言尽于此，三婶好自为之，我告退了。” 梁氏是目送着她出了正堂屋子的，手边放着的一只描金边儿白瓷小盏，被她大手一挥，啪的应声而碎。 她当然不会以为许成瑜是落荒而逃，这死丫头说得出就做得到。 经此一事，她若肯安生过日子，许成瑜往后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揭过去不提，可她要是不肯，对薄公堂，许成瑜也是敢的。 玳瑁神色匆匆从外头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盏，蹲身下去要收拾。 梁氏叫住她：“一会儿叫小丫头进来收拾，你去叫成瑶来，我有话要问她！” 玳瑁面色一僵：“太太现下心情不好，有什么话，缓缓再问姑娘？” 她翻了翻眼皮：“我心情当然是不好的——周氏她的确生了个好女儿，办起事来张弛有度，能拿捏我，便要拿捏我，见拿捏不住，立马就退，总之理亏在先的本就是我，她才不怕呢。了不起就是撕破脸而已，但是真的闹大了，于她，至多不过是家宅里乱糟糟的，可日子长了，总会过去，对我而言，失了老太太的欢心，也失了丈夫的疼爱，老太太再狠心些，叫老爷一纸休书给我，又有什么不能够吗？” 她一顿声，翻身从拔步床上下来：“人家的女儿是精明能干，我的女儿偏就是个傻子，一点小事也办不好，二门上同小公爷做个偶遇模样都能给人撞见了！去，叫她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二章 支开我 第四十二章 支开我 三日后许府设宴，男宾女眷并不分席，长辈们在前厅摆下十来桌，后院儿里头只放了三四桌，给小辈儿的孩子们一处热闹去，都是些素日交情不错，或是同许家有生意往来的，真是交情浅淡一些，人家也不会带着孩子登门来赴宴。 设宴是许家长房的名头出的帖子，到了后院里，自然少不了许泰之兄妹忙前忙后。 许成瑜那头陪着几个年纪稍小一些的姑娘们坐着，说笑打趣，好不热闹，等把人安置的差不多，才把这几个小点儿的交到许成瑛手上去。 萧闵行进府晚了些，先在前厅上贺了一回喜，便挪到了后院的席面上。 原本他尊贵，是不该在后头跟这些小辈儿一起的，可他再三说了，留在前厅，众人拘束不自在，且真说起来，他原就是晚辈，许松山见状，才亲自陪着他到了后院来，让许泰之兄妹见过礼，把人留下了不提。 许成瑜不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这样的喜宴吵吵闹闹的，女孩儿们一处扎堆又更闹腾，她被吵的头疼，见着萧闵行时，脸色不怎么好。 许泰之看看她，看看萧闵行的脸色，松了口气，引着萧闵行要入席去。 萧闵行却没动：“五姑娘不舒服？” 许成瑜怔了会儿，摇头说没有：“早起忙了半天，大约有些累了，多谢小公爷挂心。” 她还是客客气气的模样，萧闵行也习惯了。 这都有月余了，两个人虽然不是时常见面，但交情总算有了？偏偏许成瑜在他跟前，就是块儿榆木，透着迂腐，始终规矩守礼，客气又疏离。 他试图纠正过，但后来发现根本没用，也就随她去了。 眼下听她这样说，眉心一拢：“前几日，你们家送了个丫头到府衙去，我问过江知府，说是那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五姑娘贴身的东西？” 许成瑜吃了一惊：“小公爷如何知道？”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家兄长，许泰之却冲他摇头。 萧闵行笑着说：“不是你大哥跟我说的，是前些天我挑了些木雕要送回京城，还没出扬州地界儿，就叫山匪劫了，江知府正追查我那些木雕的下落，也忙着要剿匪，我这几日常到府衙去，偶然听人说起来的。” 许成瑜就更惊诧了。 他是何等身份，要送东西回京城，不是送到国公府孝敬国公爷和长公主，就是要送进宫去讨太后和皇上高兴的，他萧闵行的东西，也有寻常山匪敢动？ 且这扬州城…… 扬州物阜民丰，从没有听说哪处山头有落草为寇的。 她敛容：“这多吓人，好端端的，竟闹出山匪来，要早知道城外闹了山匪，知府大人忙着剿匪，那丫头我便自己发落处置了。” 萧闵行连连摆手：“一个丫头，敢偷五姑娘贴身的东西，是该送交官府，叫她吃些苦头，至于剿匪的事，江知府也只是过问，到底还是要徐总兵带兵去清剿的。” 这些外面的事情，又是涉及官场，又是什么山贼草寇的，许泰之不想叫许成瑜听多了，便打了茬：“说了半天话，小公爷快入席，你不坐，他们也不敢动酒杯了。” 萧闵行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不计较，三两步挪开，突然又顿住。 许成瑜正要错身往西边儿姑娘们的席面上回去呢，见他身形又顿住，自然不好先走，乖巧的又站定。 他回头看：“我得了一块儿上好的玉，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那玉质地温润，成色极好，上面雕的步步生莲，据说还是出自名家之手，等这两日五姑娘歇一歇神，我带来请五姑娘掌眼？” 他不知又从哪里寻得了好物件，说不是稀罕物，可他萧闵行手里的东西，哪有不稀罕的。 许成瑜早习惯了，浅笑着应声：“好。” 萧闵行唇角弧度越发大，拉了许泰之一把，往东侧席面上去。 许成瑶阴恻恻的靠过来：“成瑜，你故意支开我做什么？” 许成瑜脚下一顿，下意识想皱眉的。 但许成瑶就站在她面前，她不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跟许成瑶闹得不愉快。 于是她吸口气，缓了缓：“我何时支开三姐姐？” 许成瑶眼儿一眯：“二哥哥不曾叫我去，你诓我去寻他做什么？” 她还真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啊。 许成瑜又不是个傻子。 今儿一大早，许成瑶就拉着许成瑛跑到了长房儿里，美其名曰怕她忙不过来，替她周全些。 后来到了席面上，外头郎君姑娘们都进门了，兄弟们自然迎男客去，她们姊妹待女眷，可问题是，许成瑛都晓得拉了素日交情好的闺中密友，省得她再接待费事儿，偏偏许成瑶变着法儿的往她跟前凑。 前头李家的二姑娘进门来，她匆匆领着人家去入席，跑回来找她。 半个时辰前江蕙跟着她哥哥过来，她陪着说了三两句话，又跑回来找她。 许成瑜噙着笑：“三姐姐一直跟着我，又是要做什么？” “我是怕你忙不过来，你去照照镜子，你满脸倦容。”许成瑶上手就去挽她胳膊，“母亲说了，你如今掌家，连日忙碌操劳，辛苦了，今天这样的日子，宴是大宴，闹哄哄的，怕你照应不过来，特意叮嘱了叫我多陪着你，替你应付着场面。” 许成瑜推开她的手，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我应付的过来，三姐姐还是去陪着李二姑娘跟江蕙坐，我瞧着，江蕙跟七娘要吵起来了。” 她往后退了半步，防着许成瑶再凑上前。 许成瑶本以为她又扯谎，可一扭脸儿，正巧见了许成瑛撸袖子，冲着江蕙不知叫嚷些什么。 她脸色登时变了，喉咙里卡了鱼刺一样，对着许成瑜，一句话也说不出，气的一跺脚，愤愤的往许成瑛那头去。 绿珠这时才凑上前一些，看着许成瑶那明显不服气的背影，扯了扯她衣袖：“怕三姑娘气昏了头，要搅和起来。” 许成瑜神色冷下来：“她才不会，她还惦记着她那娴淑柔婉的好名声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三章 护短 第四十三章 护短 江蕙嘴欠，而且她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臭毛病，见了许成瑛，总喜欢挤兑她。 许成瑛年纪小，确实有些不学无术，反正她上头哥哥姐姐各个争气，到她这儿，小的时候倒也悉心教导过，可她自己就是不上进，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祠堂没少跪，但就是不肯学。 你要放她出去吃喝玩乐，她是样样精通，这扬州城中就连犄角旮旯里，藏着的那些不知名的小铺子，她都能找着，还认得路，绝对不会摸不着第二次。 可你要说按着她叫她摆弄琴棋书画，她就一时头疼，一时胃疼，反正浑身不舒坦。 到如今也十来岁了，就连条帕子都绣不好，也就是平素跟在许成瑜身边儿，长了些眼力，识货，认得出好东西，现在没法子头头是道的品评，但半吊子的水准，蒙蒙人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然则江蕙常往许家三房走动，跟许成瑶关系特别的好，所以她就知道许成瑛是个不学无数的草包，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空架子。 方才她跟李二姑娘明芸正坐着说话，许成瑛拉着人家的小姊妹从她身边儿过，她嘴欠的叫住了人。 许成瑛一向不待见她，但还挺喜欢李明芸，今天大家又都高高兴兴的，她也就站住了，还十分客气的问了句姐姐安好。 可谁知道江蕙拉起李明芸的手，把李明芸腕间一只圆条白底青飘正阳绿的美人镯露出来，挑衅的问她，这镯子好不好。 许成瑛是不学无术，可她不是傻子。 江蕙分明有意为难她，想叫她当着这么多贵客的面儿出丑丢人。 她看不出李明芸那只镯子有什么不同，可她知道那是极名贵的，上百块儿翡翠毛料也未必能开出那一条镯子来，只是…… 江蕙专门叫住她，那李明芸的镯子就一定很有来头，定然不只是名贵那么简单。 她气呼呼的，又委屈，又恼江蕙居心叵测，便冲着江蕙叫嚣起来，一旁的小姑娘拉都拉不住她。 许成瑶疾步过来的时候，入耳正好是许成瑛极难听的话：“你又是什么好人吗？我们家大喜的宴，好心给你下了请帖，你却故意要当众出我的丑，你安了什么好心吗？” 她一面说一面张口啐，李明芸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讪讪的把手抽回去，越发拿袖子盖住了那只镯。 许成瑶三两步上前，拉住了许成瑛，低声斥她：“胡闹什么！这么多的客人在，不嫌丢人吗？你要闹，也不分时候吗？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许成瑛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甩开许成瑶的手：“你是我亲姐姐，还是江蕙的亲姐姐？你不分青红皂白，凭什么张口就骂我？” “你……”许成瑶只道她是个骄纵的性子，一向胡闹，且又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可这会儿叫她三两句话噎住了，便拧眉去看江蕙，“阿蕙？” 江蕙低叹，无奈的起身：“我只是跟明芸聊天儿，说起她手上这只镯子，正巧看见七娘，就叫住了她，问她觉得这镯子好不好，可她也不知是动了哪根筋儿，就来了脾气，倒把我吓了一跳，弄得明芸也怪没脸的。” 李明芸是不怎么喜欢江蕙的，小家子气，心胸也太狭隘，她只是看在许成瑶的份儿上，才肯跟江蕙坐在一起说说话，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与和谐。 这会儿江蕙要拉她下水，她自然不依，便也就起了身：“我哪有什么没脸的，你要觉得成瑛冒犯了你，只管同成瑶告状就是了，何苦拉上我呢？” 江蕙脸色一白，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许成瑜今日身上的茜红纱，立时收了声。 她们这儿吵吵闹闹的，早有姑娘们围上来，虽不至于里三层外三层，可也的确是围满了人。 许成瑜从外头进来，还要绿珠和云珠请了姑娘们把路让开，她才方便凑到前面去。 许成瑛红着眼，像是受了伤的小兽，可獠牙也被人拔掉了，垂头丧气的，看着好不委屈。 许成瑜是打心眼儿里疼爱这个小妹妹的，招手叫她：“七娘，你来。” “五姐。”许成瑛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已经往她身边凑了过去，声儿哝哝的，不高不低，“我没有胡闹。” 众人都听得见，许成瑛想斥责她，可许成瑜面色不虞，她一时也就没开口。 方才站的虽然靠外一些，可她们说话，许成瑜是听见了的。 她下意识去看李明芸：“明芸姐姐新得了什么好东西，叫蕙姐儿这样拿来说嘴，惹急了我们七娘？” 她说笑着问，话锋却带刺儿：“知道明芸姐姐跟蕙姐儿一向要好，可就是不知道，姐姐新得的稀罕镯子，是不是送了蕙姐儿。” 李明芸也噙着笑看她：“这是我祖母的陪嫁，上个月刚赐给了我，成瑜，你说我能送人不能？” 江蕙面色越发难看。 许成瑜却没给她开口机会：“老太君的陪嫁，自然是极珍贵的东西，万不能送人的，可既没送蕙姐儿——”她笑着摇头，把许成瑛的小手攥在手心儿里，淡淡的扫向江蕙，“不是你的东西，你拿来炫耀什么？” 江蕙嘴角抽动刚想开口，许成瑜已经淡漠的收回了视线，另一只手落在许成瑛头顶，轻揉了一把：“李家老太君是照看英王殿下的贴身嬷嬷，殿下跟前数着头一份儿的，当年出嫁，陪嫁的东西大多是大内的，你年纪小，没见过，这有什么好羞的？也值得你当着这么多人，同蕙姐儿闹脾气吗？” 语气全然不同，先前是责怪，此刻是宠溺。 她是打算护短护到底了。 江蕙身形一动，眼中全是不服气。 许成瑶一把按住她：“是了，既是大内的东西，你没见过就算了，下回不许这般任性，”她笑着数落了两句，才捏了江蕙手心儿，“她年纪小，你是做姐姐的，难道要搅和我们家的宴呐？” 她端的有礼，说的话听起来又是不偏不倚，江蕙自知讨不着好，讪讪的坐回去，什么话都不肯再说。 众人眼见着没热闹可看，自然也就各自散去了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四章 她是美玉 第四十四章 她是美玉 许成瑛的好心情全让江蕙搅和了，连小姐妹也懒得搭理，就跟着许成瑜，哪儿也不肯去。 许成瑜拿她没办法，笑着送了那几个年纪小的去坐着吃席，才领了许成瑛回主桌，又一面问她：“你怎么知道她不安好心？” 小姑娘蔫儿头耷拉脑的：“明芸姐姐的镯子一看就名贵得很，那样子的翡翠毛料难得，五姐姐你教过我，但是江蕙一向都喜欢挤兑我，上次白云居也是……” 她声儿软下去：“我想明芸姐姐的镯子一定另有说头，来头不小，她才会拿来说嘴，专门为难我，偏偏我说不上来，她当然是不安好心的。” 她突然抬眼，怯生生的看向许成瑜：“你们都知道李家老太君从前是英王殿下跟前得脸的嬷嬷吗？” 小姑娘上次在白云居受了委屈，可不是这样的。 她那时候张牙舞爪，乃至于回了家中来，仍旧不服气，还想要告状，叫三婶知道江蕙欺负了她。 今天被江蕙挤兑了一番，却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许成瑜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只是看她眉眼低垂，心里很不舒服，一抬手，落在她眉心，替她抚平了：“大概是知道，所以你瞧，平日里是没有人愿意去得罪李家人的，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许成瑛躲了一把：“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从前爹骂我不学无术，母亲也说我整日疯疯癫癫，就知道玩儿，我还不服气，现在看来，果然是的，她们大概都把我当小傻子，平日不过哄着我高兴罢了。” 许成瑛美目一凛：“是有外人跟你说这话吗？” 她横眉扫向许成瑛身后伺候的丫头，那眼神实在骇人，吓的丫头就差跪下去磕头说不管她们的事儿了。 许成瑛扯了她一把：“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没有谁跟我说什么话。” 她在这种事上是不撒谎的，要真有委屈，怕也早闹起来。 于是许成瑜面色稍有缓和，重去拉她的手：“我很小的时候，也并不知道这些，没人跟我说，我从哪里知道呢？你自有你的好处，跟别人比什么？难道你晓得李家老太君的尊贵，就是极有本事，若不晓得，便是个傻子了？这是哪来的道理。” “可是……”她抿唇，“可原也不只这一件事。” 丫头认死理，钻了牛角，非得把她捞出来，不然她能难受上大半年。 本来是最活泼不过的性子，可不能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闷闷不乐。 许成瑜耐着性子哄她：“可你不是一眼认出来，明芸姐姐的镯子名贵不俗吗？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认不出，她们只知道那镯子很值钱，却不晓得，那翡翠毛料极其难得，你若是个傻子，那那些人，又是什么？” 她看许成瑛眼中泛起困惑，拉着她继续走，继续说：“素日同你玩的好的，譬如吴家妹妹和冯家妹妹，难道她们是觉得你傻，才同你玩？她们是觉得你什么都不懂，她们好欺负你，才跟你玩的？” 果然许成瑛立时反驳：“当然不是！她们自然是喜欢我，才跟我一起玩的。” 许成瑜一挑眉：“这不就是了？她们喜欢你，是因为你脾气直爽，虽然偶有骄纵，却不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野丫头，又不跟她们耍心眼，又不会眼高于顶的瞧不起人，所以她们喜欢你。”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好像三言两语间，就被哄好了。 她开开心心的挣开许成瑜的手，蹲身做礼又扮鬼脸， 一溜烟儿跑远了，又去寻她的小姐妹一处玩闹了。 许成瑜看着她跑远，不免要开口提醒：“慢着点儿，仔细摔了。” 绿珠和云珠陪着她笑：“七姑娘真活泼，这样的性子，怎么叫人不喜欢。” 她正说是呢，想起江蕙：“可不就有人不喜欢，还成天没事找事，要寻我们七娘的晦气吗？” “我倒是头一次知道，五姑娘是个护短的人。” 许成瑜吓了一跳，忙回过身，下意识先退两步，蹲身下去：“小公爷。” 席面上是没人敢拉着萧闵行灌他酒的，至多跟他客气两句，敬两杯，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想四处逛逛，正好听见了许成瑜开解她妹妹。 眼前的姑娘身量窄窄的，弱柳扶风，可偏又是最有担当，最经得起风雨的。 萧闵行揉了揉眼睛。 他醉了吗？ 不知怎么的，他便是觉得，许成瑜就是瑰宝。 人家说璞玉难得，细心雕琢，方成大器。 许成瑜却不是。 她原就是这天下难得的一块美玉，早成了器，成了形，已经不由人打磨雕琢，却另有一番滋味。 她有骨气，更有底气，持重老成，进退有度。 对尊者她能不卑不亢，对幼她又是最和善的一副面孔，可谁要是欺负到她头上，她又能够利剑出鞘，果决勇毅，处置起来，绝不拖泥带水。 分明几面之缘而已…… 他半天不说话，许成瑜蹲的腿有点麻，咬咬牙：“小公爷？” 萧闵行猛然回神，见她仍旧端礼，一拍脑门儿：“方才走神，我早说过，五姑娘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礼数要周全，小公爷尊贵，这礼到什么时候都是不能废的。”她站起身，膝盖有些麻，想活动活动腿，但又太失礼，再三忍了，“小公爷怎么不在席上吃酒？可是要去歇一歇吗？后头也备下有厢房，吩咐了丫头们伺候，不会叫人轻易扰了，我叫人引小公爷过去吗？” 萧闵行摆手说不是：“你大哥问过了，我没醉，拢共就吃了两杯酒，反正他们也不敢来灌我酒，再说了，是你们家的喜宴，要灌也是灌你大哥去。” 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不远处东侧的席面。 许成瑜一眼望去，脸色登时黑了大半，低声吩咐云珠：“去备醒酒茶，一会儿给客人们各上一盏。” “五姑娘行事是真的很周全。”萧闵行由衷的赞赏，“听说许家的学堂，请的是崔名功老先生授课，怪不得你们家的孩子个个都这么有出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五章 投怀送抱 第四十五章 投怀送抱 崔名功的确是很老了，许成瑜已经不怎么到学堂去，可仍然记得，崔师父的花白头发。 三十四年前的探花郎，入了翰林院，又入了部的人，履历清贵又好看，不过是站错了队，跟错了靠山，差最后那一步，没能入阁成功，然后就被朝廷刷下来了。 不过崔名功可能是天生好命，在那场朝堂争斗里，他的同僚、同窗，大多不得善终，偏他是极少数能够衣锦还乡中的一个。 后来族学里要请老师，祖父和祖母再三的选，定了这位昔日探花郎，又端着三顾茅庐的架势，才把人请出山，请到许家来。 他学识不俗，见识更不俗，不会一板一眼把他们教的迂腐，且最难得的，是他虽经历了朝堂跌宕，却从不会怨天尤人。 许家的孩子虽然不会下场科考，一辈子要守着家业经商的，但崔名功仍然教的很仔细。 许成瑜也没想那么多，只当萧闵行随口闲聊，又借此夸夸他们家的孩子而已，便笑着附和了两句：“是崔师父，他是名师，更是严师，我们家里，除了七娘外，都跟着他学得不错。” 萧闵行想起先前那个娇小的身影，眉心一动：“你们七姑娘……不必入族学？” 许成瑜笑着说不是：“哪里能不到族学去呢？不过她机灵，师父后来觉得她可以学些别的，委实不必拿族学里的规矩，书本上的教条约束她，反倒埋没了她的活泼性子，所以同我祖母商量过，从九岁上便不叫七娘去族学了。” 她说的十分委婉，萧闵行想来定然不是。 他也见过许成瑛几次，也从外人的口中听说过许家这位七姑娘，的确是个活泼伶俐的性子，可要说是崔名功说这番话，还不如说是她许七姑娘不肯老老实实去族学，想方设法的气坏了师父，长辈们怕因她一人之过，将崔名功得罪的很了，连累了其他兄弟姐妹，所以才不叫她去罢了。 “七姑娘性子的确活泼，这样很好。” 他随口夸赞，许成瑜却眉心一拧：“七娘才十一，这年纪的小姑娘，活泼些好。” 萧闵行一怔，显然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愣怔过后，放声笑起来：“五姑娘是以为我……” “成瑜，明芸找了你半天，你怎么在这里？” 话被人截了，萧闵行显然不大高兴，他更觉得胸中憋闷的，是来人会打断他和许成瑜的交谈。 他发觉自己很喜欢跟许成瑜说话，其实不说话也行，就静静地站着，也很舒服。 许成瑜是个会让人很舒服的姑娘。 她晓得内敛，不会锋芒毕露，生的极美，又端庄有礼，最要紧的，是她一脸聪明相。 他最喜欢聪明人了。 许成瑜眉心蹙拢，转了身，正对上疾步而来的许成瑶。 她还没开口，许成瑶已经近前来：“小公爷好。” 萧闵行面上的笑容变得淡漠，退两步：“三姑娘好。” 他甚至不肯多看许成瑶一眼，转而叫许成瑜：“既是李二姑娘找寻，五姑娘随三姑娘去，我四处走走，也会席上去了。” 许成瑜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一下消散了，差点儿没笑出声，赶在许成瑶再次开口前，已然蹲身下去：“那我们告辞了。” 许成瑶恨得牙根儿痒，她一句话还没跟小公爷说上。 可萧闵行已经转身离去，她几近贪婪的望着那背影，面上阴晴不定：“你先前支开我，现在又背着人同小公爷说话，成瑜，你是防着我呢？” 恶人先告状？ 许成瑜撇撇嘴：“三姐姐，你何时见我背着人了？我若背着人，你如何看得着我？如何追的过来？” 她往前踱两步，在许成瑶近前站定，附在她耳边低语：“我不防着你，等着看你把许家的脸都丢尽吗？” 许成瑶面色铁青要去抓她，她却早有防备似的，闪身躲开：“我去找明芸姐姐，三姐姐要是不想回席上去，就自己安静会儿。” 她实在懒得打理许成瑶。 梁氏彻底把这个女儿教坏了，她其实不是很想看着许成瑶这样堕落，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根儿都坏透了，她能怎么弥补挽救，就算是告诉祖母，许成瑶如今都十六了，祖母恐怕也没法子再把她调理过来了。 许成瑜自认她没有害人之心，但也不能叫梁氏母女把整个许家给害了。 她走得很快，似乎一刻也不愿同许成瑶多待。 等走远些，她才不免庆幸。 成瑛虽然骄纵些，却幸好没被梁氏教成第二个许成瑶。 绿珠一步三回头，早看见了许成瑶阴沉的脸色，惴惴不安：“姑娘今儿把三姑娘得罪的有些狠了？” “不是我把她得罪的狠了。”许成瑜扶了扶髻上的红宝石孔雀簪子，“从白云居那事儿，到后厨的事，再到我掌家，到前些日拿了明玉送官，一桩桩一件件，得罪的是都我那位好三婶。至于许成瑶，我就是好声好气的赔笑脸，她心里也不待见我，我图什么？清净日子能过一天算一天，她们母女要是还肯做做面子上的功夫，那大家安宁，要不肯，难道我还求着她们安生些？” 绿珠不免叹气：“这好好的一个家，三太太她是怎么想的……还有三姑娘，这样急匆匆的找过来，小公爷又不傻……” 丫头唉声叹气的，又心疼自家姑娘：“三姑娘这样，万一叫小公爷觉得轻浮，岂不是连姑娘也一并看低了去吗？” 许成瑜却并不担心这个。 萧闵行摆明了根本没把许成瑶放在眼里，上回许成瑶做了偶遇的假象，都投怀送抱了，也没见萧闵行回头找过她，她又不是无颜女，那张脸分明也是能叫男人动心的，这样萧闵行都无动于衷，态度不是再明显不过了。 至于她，萧闵行就不是那种人——许成瑶一个人存了不安分的心思，跟许家有什么关系，跟她许成瑜有什么关系？ 许家的家风仍旧严谨，只是许成瑶自己长歪了而已。 萧闵行是真正从高门里长大的孩子，这种事儿，他司空见惯。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跟丫头们说。 许成瑜叫了绿珠一声：“你别一天到晚想这些，用不着我们来操心，她闹得不像话，自有三叔和二哥哥管教她，你瞧着小公爷方才的样子，像是看低了我吗？” 绿珠这才安心下来，闭上了嘴，笑吟吟的跟她回了席间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六章 打个络子给我 第四十六章 打个络子给我 正宴散后，许家兄妹另有一处小宴，只留下了素日交好的孩子们，在长辈们面前告过了礼，一头扎进汀兰，围坐清溪旁边，是他们的热闹。 长辈们归家的归家，留下说话的留下说话，自然也不再管他们，横竖天色再晚一些时，许家会安排车马送他们回去。 往常许家若有宴时，许泰之他们兄弟几个也会留下挚友，吟诗作对，品茶赏花，别有一番雅致，也是从去年开始，才会带上妹妹们一起，可既妹妹们一起陪着，自然少不了别家的姑娘们，好在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从不会错了规矩，乱了分寸。 汀兰是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有一应的笔墨纸砚，古琴棋盘的。 许泰之兄妹们来时，萧闵行动了心思，也要一起。 往年没有过…… 但萧闵行说他要来，谁敢不叫他来，于是原本该许泰之为尊为首的一行人，就成了萧闵行走在最前头。 许成瑛跟着许成瑜，挽着她一条胳膊，走的靠后些，小声嘀咕着：“小公爷今天兴致很好的样子，从前咱们的小宴，他从来不来的。” 她说着不免又得意：“还是五姐你的面子大。” 许成瑜听着一味拧眉，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训斥她，只是哄她两句，让她闭嘴而已。 萧闵行可能是冲着她，但也可能不是…… 她下意识往右手边看去，许成瑶莲步轻移，身边还跟着江蕙。 江蕙噙着笑跟她说着什么话，她分明心不在焉，根本就没搭理江蕙。 许成瑜眸色一沉。 果然还是一门心思都扑在萧闵行身上。 众人入了汀兰，最先入眼的是石桌上一张青玉棋盘。 他们这些人，大多来赴过许家兄妹的小宴，知道那棋盘是许成瑜的心爱之物。 一张青玉盘，白玉墨石做了子，雅致之余，更添气派。 萧闵行眼中一亮：“这棋盘是好东西啊。” 许泰之还没来得及开口，许成瑶娇柔的声音已经从他身后传来：“那是五妹妹心爱之物。” 萧闵行回头去看：“五姑娘果然爱玉。” 他早就发现了，但是许成瑜一直不承认，他也不知道这姑娘别扭个什么劲儿，承认她爱玉器有这么难吗？ 身边儿收藏着这样好的一张棋盘…… 萧闵行挑眉看她：“五姑娘擅博弈？” “只是闲暇时摆弄一番，不敢谈一个擅字。”许成瑜往前上了两步，毕竟萧闵行跟她说话，她也不好不挪动。 “五姐的棋下的最好，就连大哥哥都未必赢得了她的。”许成瑛昂首挺胸，炫耀起她这个姐姐来，简直比别人夸她还要兴奋。 许成瑜眼角一抽：“小公爷莫要听她……” 只她话音未落，萧闵行已经去问许泰之：“我是跟你下过棋的，你也算是个中好手，却下不过五姑娘？” 许泰之连连摆手，做惭愧状：“她下棋是跟我祖母学的，我是半路出家，自己琢磨的，怎么跟她比？” 他一面说，心思早就已经动了，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公爷跟她比一局？” 许成瑜眼角又抽：“大哥，小公爷是贵客，怎么能跟我……” “哪有什么贵客不贵客。”萧闵行拦了她的话，已经迈步往那石桌旁去，“五姑娘这话，是不愿意跟我比了？” 他在石凳上先坐了下去，笑吟吟看许成瑜：“我的博弈是跟我母亲学的，不似泰之兄，自学成才，无法与五姑娘一战。” 他连长公主殿下都搬出来了，许成瑜觉得，她今天要是不跟萧闵行比这一局，是万万不行了。 她总不至于拿乔托大到这种地步。 她无奈，却也只得挪腾着，慢吞吞的凑了过去，在另一头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许成瑶死死地攥着拳，指尖儿几乎嵌进手心里，掐的那样狠，她却不觉得疼。 母亲说过，要在小公爷面前多露脸，得叫小公爷知道她有所长，且更要投其所好。 小公爷是喜欢收藏古玩珍宝的，她该多与小公爷聊一聊那些稀世瓷器，古时传世的极品，诸如此类的，才能够让小公爷对她刮目相看。 毕竟小公爷如今乐意同许成瑜往来走动，不就是因为许成瑜品评起这些，头头是道吗？ 可是博弈…… 许成瑶盯着那棋盘，咬紧了下唇。 许泰之目的达成，心里高兴得很，面上还要收敛些：“既然是要比，总该有个彩头的。” 萧闵行说自然：“五姑娘若赢了，我库房里收着的东西，任由五姑娘挑一件去，”他一顿声，看她仍旧兴致缺缺，又开口提醒，“我收有一块鱼龙凤鸟的玉佩，是孙寿流传下来的玉雕作品，五姑娘？” 果然孙寿的名字才说出口，对面坐着的姑娘眼神就亮了。 他很喜欢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一双眼睛生的美，就是平日太规矩，很少闪烁耀眼的光芒，此刻明亮起来，乌黑深邃，叫人越看越喜欢。 萧闵行满足起来，上手去拿那装着白玉子的棋盒。 许成瑜大惊，忙把棋盒夺回：“小公爷该执黑子先行。” 她因动作急，指尖儿正好碰到萧闵行的指尖，她是无心的，也没太留意，可温热的触感，萧闵行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的。 他盯着她看，收回手，两根指头抿着，揉搓须臾，把黑子棋盒放到了自己手边儿。 棋盘摆下，黑子先行，他落下一子：“我的彩头定下了，五姑娘的彩头呢？” 许成瑜不紧不慢落子：“我也有一只杨庶先生的……” “我不缺那一只瓷瓶，且五姑娘见过我府上那只白瓷瓶子。”他执子未落，目光灼灼，“我赢了，五姑娘打个络子送我，我用来套扇坠子的，反正今日你诸兄都在，这彩头可不可许，总不算我私下向五姑娘要的。” 他算外男，突然要她亲手打的络子，这不合规矩，可他说的又不错，这是小宴，她兄姊都在，且又是彩头…… 许成瑜为难的目光投向许泰之，许泰之犹豫的工夫，许容楚已经笑着替她应了：“只是个彩头，小公爷拿孙寿的玉雕来换你一个络子，你岂不是赚大发了吗？你用心下，把小公爷赢了，不就结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七章 琉璃盏 第四十七章 琉璃盏 晴光潋滟，天是水洗过一般的蓝，微风阵阵拂面而来时，夹杂着荷花香气。 荷香自鼻尖淡淡扫过，萧闵行手上落下了最后一颗黑子。 周遭旁观的郎君姑娘面面相觑，许成瑶面色一喜：“五妹妹输了。” 萧闵行不动声色瞥过去，把她的欢愉尽收眼底，而后面色一沉。 许成瑜指尖还有一颗白子，萧闵行瞧着，那白玉做成的棋子，还不如她的皮肤白嫩细滑。 她笑着把棋子放回棋盒中：“小公爷技高一筹。” 萧闵行盯着她看了会儿，倏尔笑了：“五姑娘小心应付，又要做出一副全力与我博弈的样子，又要精心算着，如何不动声色的输给我半子，是五姑娘技高一筹才是。” 许成瑶的笑一时僵住：“五妹妹是故意……” 她话音戛然而止，突然瞧见了许泰之和许容楚眉目间淡淡的赞许，原来，只有她于博弈之道甚是不精通，瞧不出来？ 萧闵行唇角上扬：“看来三姑娘很是不擅此道了。” 他一面说，一面便又站起身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真正是低眉浅笑的：“虽说是五姑娘刻意相让，可此一局既早设了彩头，自然该全力以赴，才更显尊重。五姑娘输了便是输了，应允的彩头，不知姑娘打算何时予我？” 这个人…… 许成瑜勉强定了定心神，抬眼看过去。入眼便正是萧闵行那浅淡的笑意。 不可否认，他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笑起来时便一如春光灿烂，竟让人轻易挪不开眼去。 二人四目相对间，许成瑜匆匆挪开了视线。 “即是我输了，该给小公爷的彩头，我自然是不会抵赖的，小公爷与我三日时间。”她随着萧闵行站起来，裙摆飘飘然，谦和有礼，笑盈盈的说，“小公爷赢了便是赢了，真是我技不如人，并没有什么刻意相让一说的。” 萧闵行挑眉，低眼看她身上那条玉红色的裙子随风摆动，一时竟迷住了眼。 他近来常见到许成瑜，这姑娘并不是个喜欢穿红戴绿的。 许家的长房嫡女自然不会素装见人，她身上一事一物都是极尽精致，只是淡丽雅致。 他心念微动，却想着，她着红装，该更好看。 许泰之那里做了请的姿势，他猛然回神：“不急，五姑娘络子打好了，支使人告诉我一声就好。” 许成瑜始终浅笑着，同他一颔首，便要目送他往别处去。 许成瑛是个没眼力的，凑上来，撇着嘴无不惋惜的小声嘀咕：“那可是孙寿的玉雕，五姐你怎么要故意输给小公爷？” 众人要散去的身形一下子就顿住了，连萧闵行都站住了脚，回头看来。 许成瑜恨铁不成钢，又不能真把人打一顿，扯着许成瑛，轻声斥她，转而才同萧闵行道：“七娘年纪小，心直口快又不懂事，无意冒犯，小公爷不要同她计较。” “连七姑娘都看得出，五姑娘你是故意为之——”他笑的很是爽朗，丝毫看不出不快，“你不肯承认，可明眼人多了去。七姑娘似乎替你惋惜。” 许成瑜眼角抽了抽：“她从小喜欢跟着我，听我讲过玉雕大家之事，晓得孙寿的玉雕世所罕见，并不是替我惋惜，是在惋惜那块儿稀世珍宝的玉佩罢了。” “那也不妨事，五姑娘要是喜欢，改日……”他似乎有意为之，声音一顿，四周便都是看热闹的眼神，唯独眼前的姑娘，面色沉下去，连眼神都是闪躲的，仔细看来，隐约还有一丝不悦。 这姑娘着实有意思。 世上的姑娘巴不得扑到他身上来，若能同他有一星半点的牵扯或瓜葛，怕半夜高兴地睡不着。 萧闵行很清楚，那些俗物，图的不过是他的尊贵，又或是觉得，他这张脸很是不错，反正将来要嫁人，盲婚哑嫁个不知什么样的货色，倒不如跟了他。 他从来看不上，但大抵能理解。 可许成瑜却好像很怕跟他扯上关系。 从第一次，白云居外，他救下她，她就有意疏远躲避，在到后头他有意示好，她也再三的把他拒之门外，恐怕她是觉得推拒的多了不合适，之后渐次习惯了，二人才慢慢熟稔起来，要不然，她一点儿也不想跟他萧闵行的名字挂在一起。 怕他当众说要把孙寿的玉雕玉佩送她？ 萧闵行只当没瞧见她的闪躲，也只当没看到许成瑶攥紧的手心，长舒口气，缓缓开口：“改日叫长亭找出来，我带来给五姑娘赏鉴把玩就是了。” 许成瑜悬着的一颗心倏尔落回肚子里，又不免头疼。 知道他有钱，可她不知道他究竟多有钱。 孙寿的玉佩玉佩，若在她手上，她恨不得日日带在身上，时刻把玩，又或是珍贵极了，寻了上好的楠木锦盒，贴身收藏。 萧闵行倒好，随手丢在库房里，要拿出来给人看时，竟还要长亭辛苦去找。 实在是暴殄天物。 她抽动的眼角实在不适合叫萧闵行看见，故而低了头，扯着许成瑛不叫她说话，才又做礼：“那要多谢小公爷了。” 许容楚很是适时的插话进来，先请了萧闵行一回，声儿一顿，转而去叫许成瑶：“你不是备了那套琉璃盏，要给我们煮茶吗？” 许成瑜刚刚舒缓下来的脸色，登时难看极了。 她还真是见缝插针，一丁点儿的机会都不放过。 除了爱瓷，许成瑶最爱品茶，她一手煮茶的工夫极好，是她们姊妹都比不上的，就连李明芸这样有老太君悉心教导过的姑娘，也比不过许成瑶那一手好茶。 许成瑜拧眉去看许容楚。 她原以为二哥是不理会这些事情，梁氏母女的盘算他全然不知的，难道是她想错了？ 许容楚显然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望回去：“成瑜？” 她还没开口，江蕙呀的惊呼一声，挽着许成瑶的胳膊笑靥如花：“是你祖母赐你的那套，仁宗皇帝赏赐给你们许家的琉璃盏吗？” 许成瑶矜持的笑着，点头时候的表情却无比得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八章 丢脸 第四十八章 丢脸 许家虽然只是世代经商的，可当初太祖皇帝打江山，太宗皇帝守疆土，到后面孝宗、惠宗开辟晋和盛世，宫里的贵人们学会了享受，躺在老祖宗打下的锦绣山河里，享天下之养，于是许家的香料生意才能发了家。 仁宗皇帝一朝时，朱皇后酷爱熏香，许家的香料独一无二，得了朱皇后青睐，许家也因此更风光得意，逢年过节时，进贡香料到宫里，总能得些大内的赏赐。 江蕙口中所说的那套琉璃盏，便是当年仁宗皇帝钦赐的。 许成瑜不晓得许成瑶素日是如何炫耀的，只她心知肚明。 当初孩子们都还小，祖母把手上的东西各自分下去，给了兄弟们的，自然就是给了，可给了姑娘们的……像是寻常珠宝首饰，又或是名人字画一类，自然也就是给了的，然那套琉璃盏，祖母亲口说过，等到许成瑶成婚出嫁，是要还给祖母的，便是祖母不在了，也要交还到公中去。 许家得大内赏赐多，比那套琉璃盏更名贵难得的也有，并不至于说当了传家宝一样守着，只是大内的赏赐，是许家的体面和荣光，将来姑娘出嫁，那就是做了别家的人，没有连许家的荣光一并带走的道理。 江蕙开口说赐，不知内情的听来，还当是她祖母没分寸，拿了大内的赏赐，轻易就赏了晚辈。 许成瑜呼吸一滞，下意识朝萧闵行看过去，果然他脸色微变。 萧闵行背着手，叫许容楚：“看样子，三姑娘极得老太太喜欢啊。” 许容楚品出味儿来，连连摆手：“蕙姐儿话也说不清，哪里有什么赐不赐的，祖母是看成瑶擅茶道，才把那套琉璃盏放在她身边儿，早年间就说过，将来成瑶出嫁，那琉璃盏是不许带走的。” 他一面说，鬓边隐隐盗出汗来，拱手做礼，正朝东方：“大内的赏赐与恩典，我们自然小心守着，端着的。” 他正好拜礼下去，萧闵行一把托住他的手：“这是做什么。” 江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越发的往许成瑶身边靠拢，可许成瑶面色不虞，闪身躲了一把。 她心中愤恨，偏偏小宴上这么多的人，她还不能撒气，不能叫人看出来。 许成瑜和小公爷博弈一局，已然出尽了风头，那个彩头…… 那彩头对许成瑜而言，无论输赢，都是不亏的！ 她赢了，能得小公爷割爱，把孙寿的玉雕送她，她要是输了，还能亲手打个络子，叫小公爷时时带在身边。 这天下有多少名门贵女，想要同小公爷亲近一二都不得法，偏她许成瑜，竟还是小公爷开口要的这个彩头。 许成瑶心有不甘，好不容易她哥哥开口替她出风头，叫她去煮茶，她满心得意的，却叫江蕙给毁了。 她喉咙滚动，艰难的吞了口口水，莲步轻移，上前些许，蹲身下去：“那套琉璃盏名贵，我人小福薄，压不住那样的东西，祖母当年也是怕折了我的福气，且我小小的人儿，也不敢要了那样的东西，不过是祖母爱怜，想着我平日里摆弄这些，那套琉璃盏倒是挺适合我拿去用，这才暂且放在我身边儿的。” 她浅笑盈盈，又侧了侧身：“小公爷和哥哥们往凉亭下，我去煮茶来。” 江蕙白着小脸儿盯着她背影瞧，直到萧闵行一行往凉亭下去，众人也各自散了，她才踱步上去，扶着许成瑶起来：“成瑶，我不是故意……” 许成瑶深吸口气，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的，咱们两个，还需要解释这些吗？” 她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眼神却黯淡无光：“你也去跟她们一起玩儿。” 江蕙嘴角抽动分明还有话说，可许成瑶已经抽回手，兀自离去，她有口难言，便也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李明芸行在许成瑜左手边儿，一递一步，是真正的摇曳生姿。 她回头瞧见了江蕙垂头丧气的样儿，笑着叫许成瑜：“你三姐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江蕙？” 许成瑜一愣，脚下也顿了顿：“也许脾性相和，也许就是缘分，你知道，缘分这种东西，很难说的。” 李明芸眸色一暗。 许成瑶和江蕙？ 小门小户出来的，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觉得许成瑶大概是吃错了药，要不然就是江蕙给她灌了迷魂汤，不然这些年，江蕙为人处事如何，许成瑶早该清楚才是，何况就江蕙对许成瑛的态度…… 李明芸隔过了许成瑜去问许成瑛：“瑛姐儿，你喜欢江蕙吗？” 许成瑛下意识就要摇头，被许成瑜一把按住：“明芸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说起这个做什么？” 李明芸哦了声，又站直了：“你们家那套琉璃盏，我是知道的，今天听江蕙说这样的话，便觉得她小门小户的女孩儿，果真是难等大雅之堂。我们家大内的东西多，所以从小我就知道，那些东西，将来都是兄弟们的，同我们姊妹，没什么相干。那是大内给我祖母的体面，自然也就是我们李家的体面，出嫁女不该带走，更不能妄想。” 她钝钝的，侧目又望去：“换做你，会当着众人说那样的话吗？” 她也不等许成瑜回答，兀自便摇头：“你不会——你有句话说得对，既不是她江蕙的东西，她为什么拿来与人炫耀？从我的镯子，到成瑶的琉璃盏，丢的不光是她的人，还有我和成瑶的脸面。” 许成瑜深吸口气，并不接她的话。 李明芸看不上江蕙，或者说，这姑娘生来眼高于顶，李家老太君把她养的太金贵了，简直比宫里的公主娘娘们还要高高在上，不过那位老太君，的确是有这个资本。 平日里与她们姊妹一处，李明芸也算是端柔有度，可唯独是江蕙…… 许成瑜笑着说：“明芸姐姐为这个生气吗？都是姊妹们一处玩闹的，蕙姐儿跟我三姐常来常往，她是拿七娘当妹妹，才玩笑七娘两句罢了。” 她话音落下，见李明芸眯着眼要说话，她忙又打断：“好久没听明芸姐姐抚琴了，我特意从我二婶那儿借了她的古琴，姐姐今儿可不许躲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九章 有贵人至 第四十九章 有贵人至 许成瑜欠下的彩头络子还没打好，扬州城中就又迎来了贵人。 萧闵行有一对儿堂弟妹，是他叔父威北将军的一双龙凤胎，萧祺行为兄，萧幼仪为妹，今岁都不过十三而已。 这兄妹两个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活泼伶俐，说难听点儿，天不怕地不怕，有架一起打，有祸一起闯的主儿。 从年前两个人就吵吵着，等出了年，要到扬州城来游玩一番，还就要住在萧闵行的府邸中。 本来威北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同意，就怕他们闹的过头了，触怒了长公主。 但架不住长公主是个和气的性子，对小辈儿的子侄们又一向偏宠，拖来拖去拖到了三月中，劝着将军夫人放行，点了随行的奴才丫头和护卫，一行浩浩荡荡的往扬州而来，一路上又走了大半个月，到了四月时，才进扬州城。 萧闵行领着萧祺行和萧幼仪登门的时候，许家父子是格外惊讶的。 国公府出来的孩子没有不尊贵的，况且那位将军夫人也不是等闲之辈，那是内阁重臣孙世然的亲孙女，从小就是文武双全的奇女子，这样的孩子，初到扬州，那儿都没走动呢，先登了他们许家的门？ 许松山虽是长辈，可仍旧端着一百二十分的客气：“小公爷今儿过来，这是……？” 他尾音拉长了些，萧祺行兄妹在打量他，他也不敢说什么。 萧闵行噙着笑一拱手：“有个不情之请。” 他说不情之请，许松山忙摆手：“小公爷言重了，有什么吩咐，小公爷只管开口就是了。” 不是他无故矮人三分，实在是这三个祖宗坐在他府中正堂，叫他底气提不起来。 萧闵行也不纠结他的态度，虚空指了指萧祺行和萧幼仪：“我这双弟妹，从来胡闹，今次到扬州，叔婶给我送了信，叫我好好管教，我想起来前些日子听五姑娘说起，你们许家的族学，请的是崔名功老先生传道授业，他们两个要在扬州住上一段日子，我想问问许老爷方不方便，叫他们到你们家的族学去听听课。” 许松山面上的笑一僵，转而去看许泰之，发觉长子面上也是讪讪的。 恪国公府要请什么样的夫子请不来，还要把孩子送到他们许家的族学来？ 许松山看看萧闵行，又看看萧祺行兄妹，面露为难之色。 萧祺行脸一黑：“我们兄妹又不是洪水猛兽，许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萧闵行按他一把，低声训斥：“不得无礼。” 许松山心说你这还不如洪水猛兽呢。 可他面上也不好再表露出来了：“倒是没什么，只是怕家中孩子不懂规矩，怠慢了……” 他一顿声，萧闵行立时接过话来：“祺行在家中行五，幼仪行六。” 他便哦两声，把自己的前话接着说：“怕怠慢了五公子和六姑娘。” 这就是想推辞，但是不敢把人往外推呗？ 萧闵行装作听不懂：“他们两个也没见得多规矩，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一处玩闹，哪怕是动了手，也不过是玩闹，都不要紧的，许老爷若是不放心，我闲来无事，倒也能陪他们到学里去听一听课，正好也约束他们一二，别冲撞了崔老先生，或是不知轻重的，欺负了你们家的孩子。” 饶是许松山场面经历了不少，风雨也闯过不少，此时也目光呆滞，哑口无言。 许泰之干巴巴的咳：“小公爷，也要来？” 萧闵行噙着笑挑眉：“有什么为难之处？” 他去看他爹，父子俩四目相对，都明白了。 萧闵行是打定了主意的，今儿不管他们父子找再多的借口，许家的族学，他是去定了。 其实就是个族学，能叫国公府的孩子来听上几次课，那实在是他们许家的体面，只要小心伺候着，将来家里的孩子们同国公府的公子姑娘熟稔起来，不管怎么算，都是好事一桩。 于是他冲着他爹点头。 许松山整理了心绪，从呆滞中回神过来：“既然小公爷开了口，那是看得起我们，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过会儿我叫泰之去回崔先生一声，明日五公子和六姑娘直接过来就好。” 萧闵行目的达成，也不打算多留，起身时又拉了萧祺行一把，兄妹两个便乖巧的跟着他一并起身来，又同许家父子告辞一番，不叫人送，径直离去了。 还真是来去匆匆…… 许松山揉眉：“你一会儿到学里去跟崔老先生说一声。” 许泰之欸声应下：“咱们家的孩子，如今只有砚明在族学中，其他的都是宗亲或旁支，小公爷和这两位要去听课……叫七娘去陪着六姑娘？” “你疯了？”许松山横过去一眼，“萧六姑娘何等尊贵的人，便是宫里的公主郡主们，同她见了面，怕也是客客气气的，七娘是个没成算的人，说话办事都没个分寸，真就是个孩子，晓得什么轻重？你叫她陪着六姑娘进学，是怕咱们得罪不了恪国公府吗？” 许泰之何尝不知道，只是…… “我瞧着这位六姑娘也就十二三岁，同她年纪相仿，能跟她玩儿到一处去的，除了七娘，也没别人了。”他拧眉，想了好半天，“我虽不知道小公爷打什么主意，但总不会是真指望他们兄妹有所进益的，那说到底，不就找个陪着玩儿的？” “那也不能叫成瑛陪着玩！”许松山咬牙切齿的，“去跟你妹妹说，从明天起，让她到族学里去陪萧六姑娘。” 他略顿了顿，才又接了句：“成瑛要是想去，也叫她去，一处玩闹，有你妹妹看着，咱们也放心些，横竖成瑛肯听成瑜的话，不怕她没个轻重的得罪了萧六姑娘。” 成瑜年纪比那位六姑娘长的虽不多，可脾性来说…… 许泰之点头说好：“我觉着成瑜不大乐意去。” 许松山拿眼剜他：“她是不乐意当个玩伴，但她知道轻重，难不成像你似的，一张口，放成瑛去？” 他说着起身往外走，懒得多费唇舌：“你赶紧去，我还得去回老太太一声，叫你二婶操心些，人家姑娘到咱们族学中，该备着什么，一点儿不能怠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章 被误会了 第五十章 被误会了 许成瑜是皱着眉头听完了许泰之的话的。 她手上还拿着打络子的线，为着这东西是给萧闵行的，她一点儿也不敢怠慢，挑挑拣拣，最终才选定了葱绿色的线来，又两股拧成一股，里头拧入了金银丝。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线团，正好许泰之侧身坐下去，光从东墙上半开的窗户漏进来，金银丝的好处便显现出来，熠熠生辉。 “我不去不行？”她突然失去了兴致，线团被随手丢到一旁去，散落开。 许泰之叹气，替她理着线团，重新摆放规整好：“是爹说的，非你不行。我方才就同爹说，你肯定不乐意去。” 她当然不乐意了！她甚至觉得，萧祺行兄妹根本就是萧闵行弄来的，找个借口送进他们许家的族学，再找个借口，自己也凑上来。 许成瑜心口憋闷：“怪我多嘴，他那天莫名其妙的问起来，我就不应该跟他说。” 许泰之眼神一闪：“你说小公爷故意的？” 他问完便觉得不可能，失笑摇头：“我看你是想多了，从京城到扬州，这么些天的路程，可见萧五公子兄妹的确是早就动身启程了的。” 萧祺行兄妹早动身了是不假，可把人塞进许家族学，说不准就是萧闵行临时起意呢？ 任何能接近她的机会，萧闵行都不放过？ 不是她太自负，实在是萧闵行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子。 且她可不记得前世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从前她跟萧闵行之前淡淡的，没什么交集，所以萧祺行兄妹即便到了扬州，也没有登他们许家的门，更不曾进过他们许家的族学去听什么课。 许成瑜瞥一眼那团线球：“小公爷说要一起来，大哥你也不拦着？” 许泰之挑眉看她：“为什么要拦着？这是好事儿，将来同国公府的孩子们更有了交情，虽说咱们家的孩子不指着入朝为官，拜相封侯，可攀上了国公府，不是好事儿？” 许成瑜叫他的话噎住，眼珠一转：“我还要掌家，每日管家婆子要到我这里来回话，要换对牌钥匙，我怎么到学里去陪着萧六姑娘？” 这道的确是个麻烦，总不能为了陪萧幼仪，就不叫她掌家了，难道把中馈托付给二房或三房去？ 可既要她去学里陪玩，又要她掌家理事，也实在太辛苦她。 许泰之长臂一伸，落在她头顶：“那我去跟爹说，不然叫成瑶去。她年纪虽然长了些，但好在一贯也是端淑有礼的，不会怠慢得罪了萧六姑娘，你就不要……” “还是我去！”许成瑜歪头躲开，“三姐姐又辖不住七娘，叫她去，她是不得罪人，七娘万一冲撞了，照样是麻烦。” 许泰之面色一僵：“果真是怕成瑛冲撞了贵人？” 他盯着许成瑜打量，须臾又问：“那干脆连成瑛也不要去了，横竖她是个不爱进学堂的，崔先生早就说过不叫她去，单让成瑶陪着就够了。” “我却怕三姐姐同萧六姑娘话不投机，那也一样是怠慢了。” 许成瑜深吸口气，早发觉了他的试探和打量，回望过去，与他四目相对：“我自然是怕七娘胡闹，可思来想去，单叫三姐姐去作陪，也不合适，所以还是爹想的最周全，叫我去，再拉上七娘，有人管着她，不怕她得罪萧六姑娘。不然爹怎么不叫三姐姐去陪？再者说——” 她努力平复着心绪，也敛去自己的心虚，不想叫许泰之看出端倪：“大哥既说，同国公府有了交情，是天大的好事，我想爹叫我去，也是不想这样的好事，都落在了三房头上。” 许泰之眯眼：“你真是这么想的？” 她反倒笑了：“大哥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 他的确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此行事早已经惯了，可那并不包括家里人。 许泰之坐正了，把手也收了回来：“我以为你防着成瑶。”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面上笑意不减：“一家子骨肉，什么防着不防着，大哥今日未曾吃酒，怎得却醉糊涂了。” “我以为你对小公爷——” 他后话没再说，许成瑜却变了脸：“大哥！” 许泰之连连摆手：“当我没说，你既然不肯叫成瑶去陪，那就你看着成瑛，也瞧瞧萧家这位六姑娘是个什么脾性，倘或好相与，跟成瑛脾气相投，你去个三两日，待她们两个熟稔了，咱们放宽了心，你也就不必日日去陪同了。” 他说着已经站起了身，却偏回头又深望一眼，分明欲言又止。 许成瑜心中不快，知道他什么意思，蹲身礼下去：“大哥的话我都记下了，没别的事，我要去看书了。” 许泰之无奈，笑出声来：“我一句话说错，就把你得罪了？这就要赶我走？给小公爷的络子，总不能不打了？” 许成瑜气的要捶他，他却大步迈开，长腿跨出了门去。 绿珠见她憋闷，一口气堵在胸口，忙端了茶上来：“大哥儿同姑娘玩笑，姑娘别气坏了身子，吃口茶，顺一顺。” 可大哥哪里像是玩笑。 他说那话时，极认真，后来才不过是装模作样扮玩笑。 她不说话，也不接茶杯，云珠抿唇：“姑娘方才怎么不跟大哥儿讲呢？三姑娘上回就那样撞上去，您是放着她在学里见了小公爷生出别的心思，丢了家里的人，这才防着她，何必叫大哥儿误会姑娘。” 许成瑜收回目光，重又落在了那葱绿的线团上：“如果上次你偶然撞见，真的就是偶遇呢？倘或三姐姐不是那样的心思，我平白跟大哥说这些，岂不是诬赖她？没有坐实的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没得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可……”云珠急的搓手，“可大哥儿误会姑娘，万一转头同老爷说起，姑娘终究要替自己分辨的。” 爱说就说去，她自己知道就成了。 喜欢萧闵行？ 她想都没想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一章 许成瑜太端着了 第五十一章 许成瑜太端着了 第二天一早萧闵行带着一双弟妹登了门，有小厮引着径直往学里去。 事情定了，没有更改的余地，许成瑜纵有万般的不情愿，也只好一大早顶着倦容到了学堂里。 许砚明见她困倦极，在人没到时，拉了她来问：“你是昨夜里没有睡好吗？我瞧着你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她摇头，揉了一把眼睛，努力的把眼皮撑开：“四哥，我就睡了两个多时辰。” 许砚明冷下脸来：“胡闹！那你到学里来做什么？夜里不好好睡，两个时辰便起身，还不回去睡觉？” “你别忙着骂我啊。”许成瑜无奈长叹，“管家婆子们来回话，照常说来，换完了对牌钥匙我要补觉的，可萧六姑娘是贵客，咱们总不能慢待了人家，你叫我回去补觉，谁陪着六姑娘？” 许砚明才不管什么萧幼仪不萧幼仪的，他只晓得，他妹妹如今困的不成样子了。 他转头叫小厮：“去叫绿珠和云珠进来，伺候姑娘回……” “四哥，是我爹和大哥交代的。”许成瑜拽了他一把，“没事儿，今儿我早点睡，明天就不困了。” 许砚明再不好说什么，大伯和大哥的交代，他把人送回去了，挨骂的就是他。 可原本到学里陪萧六姑娘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用许成瑜出面的。 他登时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黑着脸叫成瑛。 许成瑛好久不到学里来了，偶尔来一回，看哪里都新鲜，摸摸人家的笔，翻翻人家的书，一刻也不消停。 突然被点了名字叫，她欸一声，满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就迎了上来：“四哥哥叫我做什么？” 可许砚明脸色很难看，一看她春风满面的，就更生气：“你素日若是懂事些，也不用叫成瑜这样劳累！” 许成瑛眼珠子一滚，人呆住了。 许成瑜想拦都没拦的及时，许成瑛回过神来的时候，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你骂我干什么？我做什么了呀？我不也一大早就起了身，到学里来陪着了吗？” 她说到后头也说不清，但看起来就是委屈极了。 许成瑜头疼不已，这一会儿人要来了，她哭成这样子，是什么待客之道？ 可是四哥是心疼她，她不能怪四哥平白骂人，于是只好想办法去劝许成瑛：“快不要哭了，姑娘家的眼泪儿最金贵，这么多人呢，你哭成这个样子，多难看，我给你擦干净，你就不要……” 她取了帕子要给许成瑛擦脸，拨开了许成瑛的手，人就傻了。 这丫头脸上哪有半滴泪？合着她干嚎不哭啊？ 许砚明扶额，拉回许成瑜：“她一向不敢在你面前装哭吵闹，你便不大知道她这一招。” 被戳穿了，就装不下去了。 许成瑛冷哼一声，两只手都垂回身侧：“四哥哥凭什么骂我？” 许砚明叫闹了一通，先前的气也消了大半，他反手指指许成瑜眼下乌青：“你姐姐困成这样，你看不见？” 许成瑛不服气，撇嘴叫嚣：“又不是我要五姐来的，你怎么不去骂大伯和大哥？还不是看我好欺负，不干骂你，又打不过你吗？” 她歪理一套一套的，许砚明头皮发麻。 许成瑜反而笑出声，从许砚明手里抽回手，去拉许成瑛：“你不要跟四哥一般见识，回头跟二哥去告状，让二哥揍他。” 她说话的工夫，外头小厮进来回话，说小公爷已经快到了。 兄妹几个这才不再玩笑打趣，许砚明领了她两个往月洞门外走，是要迎人的姿态。 外人到许家的族学来听课，照规矩来说，是不必相迎的。 可萧闵行兄妹出身尊贵，所以许家兄妹便到月洞门下迎上一迎，既显得高看他们兄妹，又不会太乱了规矩。 萧闵行今儿穿了件月白长袍，衣缘和袖口都滚了金线，许成瑜一下子想到她拧出来的葱绿线团，那金银丝，莫名就很搭这件长袍。 她微微出神，发觉萧闵行的目光转投向她时，才忙敛心神，不再多看。 萧幼仪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却探头探脑的往许成瑜这里看，又瞥见了她身旁的许成瑛，眼底一亮，扯萧祺行袖口，低声叫他：“那个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萧祺行顺势看去，入眼却是许成瑜的肤若凝脂。 这姑娘生的可真白净啊，皮肤养的这么好，要是摸上一摸，手感肯定比他收藏的最好的羊脂白玉还要好…… 他唇角上扬，却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荒唐，实在荒唐，他怎好轻薄了佳人！ 萧闵行不知道，只是听堂妹夸赞许成瑛，不动声色：“那是许家的七姑娘，比你年纪要小，一处进学，不要欺负了人家。” 许家也算周全，除了如他所想，叫许成瑜来作陪外，还拉上了活泼好动的许成瑛。 许砚明三两步迎上前去：“先生还没到，小公爷里面请。” 萧闵行颔首，算是回了他的礼，才又同他们介绍了自家弟妹两句，提步过了月洞门。 许成瑜前世没有见过萧祺行，但萧幼仪她是见过的。 那时候萧祺行兄妹来扬州玩儿，萧幼仪刚到那会儿就设了宴，母亲说国公府的姑娘设宴下帖子，倘或不去，太不给面子，于是她就去了。 她对这小姑娘的印象还不错，虽然娇蛮些，却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听说威北将军和将军夫人都是敞亮性子，所以养出一个萧幼仪，也是最直爽不过的。 她正要打量萧祺行，冷不防身边儿多出个人。 许成瑜几不可见的拢眉，许成瑛一条胳膊就已经在萧幼仪手里了。 许成瑛自己也吓了一跳，大眼睛闪了又闪，求救似的看向她。 她无声的笑：“六姑娘性子活泼，我倒不怕你们两个玩不到一处去了。” 萧幼仪笑的明艳又张扬：“我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成瑜姐姐也好看，可她太端着了，你眉眼间透着伶俐，我一见便很喜欢。我初来乍到的，扬州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带我去呀？” 许砚明面色一沉，许成瑜自己也觉得尴尬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二章 炙热的目光 第五十二章 炙热的目光 “幼仪，别胡说！” 萧闵行脚下一顿，原本走在最前，此时回过身，同许砚明拱手虚礼：“幼仪自小骄纵，心直口快，无意冒犯五姑娘。” 人家姿态放的这般低，许砚明就是生气，也不好发作了，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礼：“小姑娘们说玩笑话，无妨的。” 萧幼仪撇撇嘴，不敢再开口。 许成瑛看出了许成瑜面上的尴尬，也听得出好赖话来，把手往外一抽：“我五姐是长房嫡女，是许家的宗女，她不是端着，而是本就端淑，是贵女，六姑娘是贵客，可也不该言辞间冒犯我五姐，纵是无心的，可说错了话，总要同人赔礼的！” 许成瑜感动于妹妹的维护，但萧闵行已然言语间赔礼过，也的的确确是同四哥端了个礼来，成瑛再这样口无遮拦，便显得得理不饶人。 且她也不知那萧幼仪会不会真的骄纵过了头，反倒发作起来。 于是她扯了许成瑛一把：“六姑娘既是无心之言，听过自然忘记，她并无意诋毁我，你怎么得理不饶人？” 许成瑛小脸儿一垮：“那不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五姐以前不是教过我吗？虽是无心，可冒犯了别人，叫别人尴尬不快，就该赔礼！” 她是教过这话，但那也是因为当初成瑛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她在扬州城中横行霸道，今儿打了这家的哥儿，明儿欺负了那家的姑娘，三叔成天上门去给人家赔礼，连母亲都跟着发愁，照成瑛这样得罪人的速度和架势，许家本就遭人眼红，将来只怕更被人记恨。 她听来心惊，虽然觉得小孩子们小打小闹，并不至于夸大到那个地步，却也还是教导了成瑛一番。 如果是被冒犯了，欺负回去，那无可厚非，有许家撑着，谁也不敢说她什么。 可要是她惹是生非，冲撞了旁人，那便是她错了，大庭广众之下，引得人家尴尬难堪，便是无心，也是错极，就该她自己赔礼道歉，而不该连累父母双亲，或是她兄姊。 没想到这丫头牢牢记在心里…… 许成瑜揉着眉心：“小公爷已然替六姑娘赔过礼，你没听见吗？” “小公爷又没做错，被冒犯的也不是四哥哥。”许成瑛昂首挺胸，挑衅似的冲着萧幼仪挑下巴。 萧幼仪搓着手，上前半步，竟真的朝许成瑜蹲身一礼：“成瑜姐姐，是我失言，对不起。” 许成瑜吓的不轻，面上稳着，忙去扶她起身：“六姑娘怎么听七娘的孩子话，这有什么好赔礼，快不要这样，我也没有放在心上的。” 萧祺行趁机上前，把人往回带了带：“五姑娘不用纵着她，我母亲常说，她年纪虽小，有了错处却不能仗势欺人，该赔礼赔礼，该受罚受罚，她做礼，姑娘安心受着就是了。” 许砚明笑着调停两句，才把人又往里请，方化解了这一场闹剧。 萧幼仪自己没事人似的，偏还要往许成瑛跟前凑：“我跟成瑜姐姐赔礼了，你带不带我去玩儿？” 许成瑛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倘或萧幼仪嘴硬不道歉，她心里一定记仇，还会想法子整治萧幼仪，但人家道歉了，那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她往自己的位子上坐过去，推了推萧幼仪，指了指前面的座位：“一会儿下了课，我带你去瑞福斋买点心，再去文英楼听戏。我跟你说，瑞福斋的点心精致又好吃，最要紧的是新鲜，过了夜卖不完的，第二天就全扔了，不会再卖。” 萧幼仪呀一声：“京城的张记也这样，而且他们家规矩更大，一日有一样点心是按着定数卖，卖没了，就只能等第二日，第二日却又换了一样，想吃这样的，若买不上，就等再等一日，生意好的不得了。” 许成瑛是最喜欢吃的，听她说，心里痒痒：“我没机会到京城，要是将来有机会，得去见识见识。” “那有什么呀，你要是去了京城，我带你去，你要喜欢吃，连御膳房的点心我也给你弄来的。”萧幼仪得意的挑眉，掏了书本狼毫摆放的整整齐齐，人又扭脸儿过来看后头，“欸，你最喜欢吃什么？” 两个小姑娘唧唧喳喳的，一见如故，说个不停，连先生到了都没顾上。 许成瑜有心提醒，已经来不及。 崔名功沉声，手里的戒尺在书案上重重一敲：“七姑娘，许你到学里来听课，你却要规矩一些！” 许成瑛是有些怕崔名功的，毕竟他整天板着个脸，手里的戒尺更是毫不留情。 她打了个哆嗦，嘀咕了两句什么话，反正没叫旁人听见。 萧幼仪扑哧笑出声，连忙捂嘴，却已经被崔名功听了去。 老先生花白胡须吹的飞舞起来：“萧六姑娘？你笑什么？” 萧幼仪被萧闵行警告过，不许在许家的族学里胡来，更不准得罪了先生，不然就马上把她送回京城，再也不叫她到扬州来玩儿。 眼下被训斥问话，她也自知理亏，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许成瑜盈盈起身，蹲身拜礼：“六姑娘第一天到学里，同七娘一见如故，环境陌生又觉得新奇，没瞧见先生过来，先生饶了她们这一次。” 崔名功一向喜欢许成瑜，眉目间柔和下来：“既是这样，也就算了，只再有下一次，还是要抄书，连同这次的一并罚回来！” 两个小姑娘各自吐舌扮鬼脸，许成瑜坐在最前面，回身看的时候，不免摇头失笑。 看来爹和大哥是不用担心了，她也能早日解脱，不再到学里来。 萧幼仪是个好相处的人，骄纵却不刁蛮，任性却不妄为，跟成瑛的确是一见如故，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要好起来也就三五天的事儿，到外头去跑两天，吃吃喝喝看看戏，交情就能好的不得了，根本用不着她在这儿看顾着。 她重新坐回去，却意外察觉到炙热的目光，隔着纱屏，落在她的身上。 她僵着脖子，顺势回望，秀眉一拢，那个方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三章 坏水儿 第五十三章 坏水儿 梁氏的早饭摆在穿堂花厅里。 花厅穿堂，堂前摆放了几口水缸，到了五六月份时，梁氏便叫人挪进去许多荷花，等有风来，穿堂而过，微风夹杂荷花香气，舒适又惬意。 许成瑶踩着绣鞋小跑着进来的时候，梁氏一筷子奶油松瓤卷酥正要往嘴里送，一抬眼，瞧见了风风好好的大女儿，面色一沉，筷子放回去，连吃饭的心情也没了。 等人走近了，梁氏面沉如水：“你越发没规矩了。” 声儿不大，却威严十足。 许成瑶脚步一顿，知道自己失仪，也错了规矩，扰了母亲用早饭，可她实在是听了消息着急，一时没顾上这许多…… “母亲，您知道小公爷在咱们家的族学里的事情吗？” 梁氏冷眼看她：“一大早没吃饭就跑来的？” 许成瑶抿唇：“小厨房做了燕窝粥和牛奶茯苓霜，我想着成瑛喜欢吃，就去找了她，可她不在屋里，丫头说一大早起身，往学里去了，我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是小公爷……” “玳瑁，去给姑娘盛一碗粳米银耳粥来。”梁氏打断她的话，再不多看她，只催她坐，“着急忙慌的，饭也不好好吃，这样跑到我跟前，幸亏你爹今天出门早，不然瞧见你这样，他不骂你？” 母亲始终顾左右而言他，许成瑶心一凉，明白过来：“母亲早知道了？” 梁氏无声叹气：“你大哥哥昨儿就到我这里回过话，老太太也过问过了，叫成瑛一起到学里去陪着萧六姑娘，你哥哥去跟砚明探过口风，我知道许成瑜也去。” 许成瑶哪里坐得住，腾地站起身：“唯独不叫我去？” 梁氏拧眉：“萧幼仪虽然出身国公府，可她不是大宗嫡女，到咱们家的族学来，原本只叫你妹妹作陪便足够，老太太和你大伯无非是怕成瑛不够稳重，得罪了人，才叫许成瑜一起去陪着。怎么？一个宗女，再带上一个三房嫡女，陪着萧幼仪还不够的？还要你也去？咱们家的姑娘就那么没身价，她一个萧幼仪，要你们姊妹三个全到跟前去陪坐才行？” 当头一棒，打醒了许成瑶。 她讪讪的坐回去：“可既是这样，我领着成瑛去作陪是一样的，为什么叫了许成瑜去？她是宗女她金贵，那该叫我……” “闭嘴！”梁氏一拍案，带着瓷碗瓷碟一阵响动，“谁比谁更金贵？” 许成瑶一时心急，自知失言：“母亲息怒，我是急昏头了。我听说了这件事，并不知道祖母过问过，怕是许成瑜在大伯和哥哥们面前说了什么混账话，叫大伯防着我，才不叫我到学里，不叫我见小公爷的面。” “依着许成瑜的心眼成算，她不会跟你大伯讲，也不会跟你大哥说的。”梁氏揉了揉手腕，“你有什么好担心？” 许成瑶心有不甘，咬了咬下唇：“如今她日日能见小公爷的面儿，崔先生又一向喜欢她，课上夸赞她几句，岂不是更叫小公爷高看她？我是怕她越发得意，将来我就是再见小公爷，也再说不上半句话了……” “小公爷如今倒是没那么高看她呢，你说上半句话了？” 说起这个，梁氏就一肚子气。 她这个女儿，也是她精心栽培过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只是她不善博弈，于此一道或许教导的少一些，上次才让许成瑜捡漏出了风头，可别的事情，成瑶也是不输人的，怎么萧闵行就看不见她女儿呢？ 那天的小宴，她留了丫头在成瑶身边伺候，后来听说时，差点儿没气死过去。 眼下看女儿小脸儿煞白，她心有不忍：“你不要怪娘说话难听，要想听好听话，也得自己个儿争气。你哥哥上回也算帮着你了，特意叫你去煮茶，那不就是想在小公爷面前叫你露露脸吗？偏又扯出那套琉璃盏的事情——我告诉过你，不要拿着那套琉璃盏到处招摇，你听我的吗？”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许成瑶苦着脸：“是我不该不听母亲的，我本想着那东西名贵，才配小公爷，他见了，必定欢喜，多问我几句，我也多同他说几句话……” “行了。”梁氏心底的一丝不忍荡然无存，“我怎么养出你这么没眼界的女儿来！小公爷是什么出身？大内都是常来常往的，他会看得上你那一套琉璃盏吗？何况那东西还不是你的——那只是你祖母借给你的，你懂不懂？” 她越说越来气，玳瑁端着一碗粥回来，把白瓷小碗放在许成瑶面前，柔声劝和：“太太也不要跟姑娘置气，姑娘年纪小，见识浅些是有的，有太太提点着，教导着，会好的。眼下姑娘着急，太太也该想想法子，总不好什么好处都叫五姑娘占了。” “你知道什么。”梁氏揉着太阳穴，“上回的事，还看不出来？许成瑜防着成瑶，就怕她靠近了小公爷，在小公爷跟前露了脸，这死丫头，她倒是想一个人霸占着小公爷。眼下她掌家，老太太又什么都愿意听她的，就算是成瑶现在去了学里又能怎么样？砚明还杵在那儿呢，有他在，不照样是偏心许成瑜的？” 玳瑁面露为难之色，许成瑶却眼神一亮：“许成瑜这样霸着小公爷，祖母要知道她跟小公爷不清不楚，还能饶过她？” 梁氏是有这个想法，但行事凶险，弄不好要把自己搭进去，那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子，不是她能找惹得起的，何况萧闵行现在对许成瑜也不错，要真的在这上头做文章，坏了许成瑜的名声，自己家里闹大了，萧闵行要是顺势把人收了房，她们岂不得不偿失，为许成瑜做了嫁衣吗？ 于是她摇头：“你不要想这些，再等一等，算计小公爷，还是省了这份儿心，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至于学里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便是你妹妹说起来，你也不要表现出现在这个样子给人看，且叫她得意两天去，难不成还能得意一辈子了。” 许成瑶心有不甘，张口还想说话，玳瑁站在梁氏身后冲她摇头，她一抿唇，收了声：“是，女儿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四章 她仗势欺人 第五十四章 她仗势欺人 许家的族学每日都开课，崔名功也一向都很准时，可这天却来的迟了。 众人早已等着，可等来等去，眼巴巴的看着，崔名功却没有出现。 旁支的孩子们不出头，许砚明脸色有些古怪起来，打发了小厮去请崔名功，又安抚众人，转过头去陪着萧闵行兄妹。 只是他身边伺候的小厮还没走出月洞门，崔名功身边的小书童已经带了话进门来。 于是那小厮同他一起去而复返。 许砚明撩了长袍下摆往台阶下走，没叫书童进来，把人拦在了门外，听他低语了几句什么话，面沉如水的重回到众人面前。 萧闵行咦一声：“先生有事？” 他摇头：“先生今日不授课，但留了功课，叫我们自行讨论，小书童负责记录，把我们的每句话都记录在册，拿回去给先生看。” 这不是多此一举？ 萧闵行面色微变：“崔先生是来不了？” 许砚明摇头：“倒没说是什么意思，咱们也不好猜先生是何用意。” 可既然先生是这样吩咐交代的，萧闵行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许砚明这才叫人又备下一张桌子，让人把小书童领了进来。 许成瑛和萧幼仪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后来声音渐次大起来，显然是崔名功不来，她们两个便放肆过了头。 许成瑜回头睇一眼，许成瑛一吐舌头，讪讪的闭了嘴。 她才转过头坐正，小书童一开口，说崔名功留下的功课，是叫他们谈谈兄弟姊妹相处之道，她脖子一僵，缓缓抬眼。 在族学里有三四日，第一天的时候，崔名功问起过许成瑶，后来说了句，一家子兄妹，还是共进同退才好，这事儿就撂到了一旁，一直也没再提起，但对她的态度，显然比从前淡然许多。 许成瑜记得崔名功以前很是喜欢她，那时候她功课好，也认真，上课的时候许成瑶暗地里头使绊子，她懒得计较时，还都是崔名功出面化解，甚至曾责过许成瑶两回。 但今天，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萧祺行笑着就开了口：“一家子兄妹，骨肉至亲，自然该热热闹闹，和睦友爱，大家族中的孩子，更该同心同德，同进同退。” 许成瑜心一沉，然则萧祺行偏又话锋一转：“可话总是说得好听的，这世上便是骨肉至亲，也总有合得来，或是合不来的，倘或脾性不相投，硬要一处，只会生出无数麻烦与争吵，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各自玩儿各自的，各自过各自的，岂不是大家干净？” 她下意识朝着萧祺行坐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那样炙热的目光又朝她投来。 国公府的这位五公子…… 许成瑜暗吸口凉气。 她可不想招惹什么世家公子，平白给自己添麻烦，有一个萧闵行出现，她就已经名声在外了，再多一个，还跟萧闵行是堂兄弟，她想想就头皮发麻。 只她思绪尚未收回，萧祺行右手边往前数三个的位置上，一个容长脸儿，十三四岁的孩子扬声开了口：“五公子这话说的却不好，既然是骨肉至亲，哪里有合得来或是合不来呢？大家一个屋檐下同处，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是外面不相干的人，合不来，便一辈子不相见吗？既不能，自然该有退有让，彼此磨合，几十年的岁月，总有合得来的时候，那才该是正途，等磨合的够了，便也就有了五公子先前所说，同心同德，同进同退。” 许成瑜听得出那声音。 那是她族叔家的小儿子，许怀遥。 她还记得前世许怀遥就是个很莫名其妙的人——他很喜欢黏着许成瑶，本来都是堂兄妹，他又是旁支的孩子，其实跟他们都没什么矛盾才对，但他就是莫名很听许成瑶的话，一向觉得许成瑶是贵女中的典范，而她许成瑜，不过是白占着宗女的名头罢了。 他以前欺负她，替许成瑶欺负她，虽然她从没有欺侮过许成瑶，但他很是替许成瑶愤愤不平。 她那时候迂腐也有些愚，觉得都是兄妹，小打小闹，不值当叫长辈知晓，即便是被他欺负的狠了，也最多是告诉了四哥而已。 等到再大一些，不到族学中来，几乎见不着面儿，也就把小时候的哪些事丢开了。 回忆顿住，许成瑜眼皮一跳，立时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若依你说，该谁退，该谁让呢？”许成瑜清了把嗓音，清清脆脆的。 许怀遥似乎嗤笑了一声：“成瑜姐姐一向最聪明，怎么却问这样痴的话？自然是有来有往，今日你让一分，明日我退一分，日子久了，才会好起来。” 她噙着笑，说他说得好，旋即话锋一转：“我也觉得，若只叫一个人退，天长日久，委屈多了，势必心生怨怼。只是若就是有人不肯退让，又要如何呢？” 许怀遥也笑吟吟的，可那笑意更掺杂着嘲弄和讥讽：“是，一家子兄弟姊妹，也有出身不同的，有得长辈喜欢的，总有那么一些，是仗势欺人的，不肯退让的，这便就僵持住了，成瑜姐姐说的也对，时间长了，心生怨怼，家宅不宁，也就由此而来。我好久不见成瑜姐姐了，原来成瑜姐姐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这话里的针对可就太明显了。 许砚明眉心一动，面色一沉。 他刚要开口，萧闵行摆弄着手上狼毫，漫不经心的先他一步开了口：“听你的意思，五姑娘是不明事理，更不懂道理的，且依你所说意思，这许府中，一向是五姑娘仗势欺人——五姑娘是宗女，老太太又最疼爱，所以占了出身，占了长辈喜欢，由此便肆意妄为，欺负兄妹，是这个意思？” “小公爷……” 许成瑜没听清是谁叫了萧闵行一声，可是她侧目看过去，能看见萧闵行一抬手，那动作分明是打断了人家的话的。 她胸口一闷。 萧闵行什么意思？ 在他们许家的族学，听了几句不成话的话，挤兑她这个许家宗女？ 二人相处了些时日，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五章 丢人现眼 第五十五章 丢人现眼 许怀遥语气里轻蔑的笑意丝毫不减：“小公爷要这样想，可同我是没干系的，不然回头给老太太知道了，我怕再进不了学堂里来，且——” 他顿了顿声儿，目光顺势投向了许砚明：“四哥哥过会儿可别追着揍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他倒是推得干净！ 把他们这些人，都当成傻子吗！ 许成瑜有心替自己辩解，可这种事情，根本越描越黑，她越是开口，旁人只会更加觉得，她不过做贼心虚，叫许怀遥说中了，恼羞成怒罢了。 且就算是四哥…… 许怀遥是个黑了心的混账王八，他转头叫四哥别揍他，便是告诉众人，四哥一向是极袒护她的。 许成瑜眼前一黑，竟叫这个小混账困住了。 萧闵行兄妹还坐在这里，她并不是多着紧他们兄妹对她的看法，她在意的，是外人对许五姑娘的看法。 许成瑜紧攥的拳头，落入了许成瑛眼中。 小姑娘腮帮子鼓鼓的，显然生气极了：“那你是说，小公爷无中生有，恶意曲解你的意思，造谣中伤五姐了？” 她声儿不低，众人能把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楚真切。 小小的年纪，气势十足，怕要不是这一道纱屏挡着，她能冲到许怀遥面前去给他两拳。 许成瑜回头看，她站起了身，身量矮小，却底气十足。 许怀遥的笑意僵住：“成瑛，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公爷？” 真是颠倒黑白一把好手的无赖泼皮，许家门里，竟有这样的孩子。 许成瑛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偏萧闵行端坐着，无动于衷。 许砚明此时已经品出味儿来，当然是不便插话的，他心里着急，频频望向萧闵行。 萧祺行大约看不下去，点了点面前桌案：“我听着，倒也是这么个意思，不知道是我们听岔了，还是你说岔了。” 许怀遥呼吸一滞：“大约是我说的不清楚，叫……” “那就是你说岔了。”萧闵行把话接过来，面沉如水，“我同五姑娘相交数日，便觉得她是个和善的人，方才还想着，怎么内宅中，却是个欺压兄妹的跋扈姑娘了呢？既是你说岔了，那我便没有看走眼，你说话也该慎重。先生留了课业，你说的这些话，小书童可都是要记录在册，呈给先生看的。” 许怀遥算是明白了，合着一圈儿人，都是护着许成瑜的。 他给许成瑜挖了个坑，可人家根本就不往里跳。 他记得…… 以前许成瑜总是呆呆的，显得蠢笨，他欺负到她头上，她都不敢吭声，受不住的时候，也最多跟许砚明告个状，许砚明又是君子，不会动手，责骂两句，不痛不痒的，真骂的狠了，许成瑜自己还会跳出来劝着，拦着，怕惊动了长辈们。 于是他下一次就欺负的更厉害，也更放肆的欺负。 今天许成瑜一言不发，看着他被众人为难，倒像是突然开了窍？ 可他就是不服气。 都是一家子骨肉，他一个旁支的孩子，尚且在族学中听课，如今来了萧家兄妹，要姊妹们作陪，凭什么独少了成瑶姐姐呢？ 许怀遥深吸口气，缓缓起身，侧立着，冲着许成瑜坐的方向，抱拳拱手，做一礼来：“五姐姐，是我失言了，你不要同我一般见识。” 许成瑜面上淡淡的：“没什么，既然是课堂讨论，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都是不为过的，便是先生在，也不会指责你什么，毕竟你心里就是这样想，嘴上这样说，也很应该，至少直爽坦率，不曲意迎合，也不哄人，挺好的。” 许怀遥脸上登时就红了一片，带着耳尖儿都红彤彤的，羞愤难当。 萧闵行唇角上扬。 这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看着她不声不响的，可一鸣惊人，说出话来，一针见血。 他就说，许家嫡出的姑娘，怎么可能叫个旁支的孩子欺负了去。 许砚明把他的神态尽收眼底，长舒口气，虽对许怀遥有万般不满，此刻也要端着兄长的气度，将事情彻底化解。 于是他笑着叫怀遥：“你坐着，如此看来，你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兄弟姊妹们相处，便是该你让让我，我让让你，譬如你言辞不当，将成瑜得罪了，就该同她道个歉，这是让一步，她或许心中有所不满，更觉委屈，可你是自家兄弟，诚心赔了礼，她宽恕了，这是退一步，如此一退一让，不正应了五公子那句同心同德，同进同退。” 可许怀遥自己知道，他是不得不让这一步罢了。 果然外头传言不假，萧闵行待许成瑜很是不同。 一个是出生高门的小公爷，皇亲贵胄，一个是商贾人家的长房嫡女…… 啧。 他一直都没有看错，许成瑜就是沾了宗女的光，总做着些不自量力的痴梦。 他又缓缓坐下去，垂下眼眸，敛去眸色深沉。 许成瑛心里还是不怎么服气的，那些弯弯绕绕的话，她不懂，也懒得去弄懂，她只知道，许怀遥是故意当众出她五姐的丑。 萧幼仪坐在她前面，颇为担心的看她气冲冲，压低了声儿：“成瑛，你没事？” 许成瑛沉着脸：“我觉得这话说的并不好。” 她没理会萧幼仪，扬声反驳：“依我说，便是一家子骨肉，那也是尊卑有序，嫡庶有别的，譬如我，虽一向顽劣，却也知道我该听五姐教诲，以五姐为尊，五姐是长房嫡女，便是许家的宗女，她金贵，我就该听她的。再譬如四哥哥你也是才华横溢的，我诸位兄长，没有一个不能干的，可素日里，你们不也都很听大哥哥的话吗？因为他是长子，且是长房长子，许家的宗子——” 她高高的昂起下巴来：“凭什么让？退让一步，是兄姊们宽容和善，却不知，旁的人，本就不该进这一步。既进了，就是轻狂孟浪，进了，还不自知，那便是蠢笨呆傻，若既要进，且不自知，还要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骑着兄姊们头上逞威风，那就很该逐出家门，省的将来丢人现眼，败坏门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六章 冒犯 第五十六章 冒犯 这小丫头…… 许成瑜不动声色的把唇角扬一扬：“七娘，别胡说。” 许成瑛小嘴一撇，收了声。 可她没安生半刻呢，心思一转，侧目望向萧闵行那头：“小公爷，你觉得呢？” 许成瑜拧眉：“七娘！” 她是低斥的，声儿不高，尽可能的避着人听。 可这族学中安静，萧闵行照样隐约听见了。 他先前以为，许家这位七姑娘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只晓得吃喝玩乐，年纪又小，横冲直撞的，却原来许家这样会教孩子，就连十一岁的许成瑛，软刀子使起来，也是能剌的人生疼的。 又或许，是她时常跟在许成瑜身边，才学来这样字字珠玑的本事。 她看人下菜碟儿，这话问他正合适不过。 他是嫡，却不是嫡长，上头有兄长袭爵，且一向兄友弟恭。 他底下有弟妹，别的房头庶出的孩子也有。 许成瑛的这个说法，他头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听到，倒也独特的很。 他把面前的书册反手扣上：“七姑娘说的对。” 简简单单六个字，叫许怀遥面上血色尽数褪去。 许砚明笑着客气了两句：“她小孩子胡说罢了。” 萧闵行却似乎有心，欸了声：“这怎么是胡说？七姑娘的论调，乍一听虽然新奇，可实则不错。这世上，本就总该有个规矩方圆，尊是尊，卑是卑，嫡为嫡，庶为庶，若是大家族中，乱了长幼，错了尊卑，再有那等宠妾灭妻的，将嫡庶也一并乱了，岂不是令人耻笑？” 他反问一句，才又平声继续说：“我在京时虽也顽劣，小时候横行霸道，可我大哥的话，我是从不敢不听的，他要打要骂，我都敬受，谁叫他是我大哥，是国公府的嫡长子。” 话音落下去，萧闵行有意无意的扫了萧祺行一眼。 萧祺行是人精，立时会意，笑着就附和他的话：“我也是，我们府上，从没有人敢拧着我大哥来，便是家里最爱胡闹的幺妹，在我大哥面前，也是乖巧顺婉，极老实的。” 他对许成瑜很有好感，觉得这个姑娘这般的端庄有见底，就该拥有最好的。 许怀遥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他不得而知，可他看不过眼。 于是说完了，萧祺行双手环在胸前，又啧声咂舌：“是以乍然听了怀遥那些话，我反倒一时惊讶的很，照说来，五姑娘是宗女，且不要说她有没有欺负过兄妹们，即便真的有，又怎么样呢？” 这话再往下说，就变味儿了。 许成瑜心里明白，崔名功就是在敲打她而已，告诫她大家族中，从来不该厚此薄彼，此刻萧祺行说这些…… 小书童记下来，送到崔名功面前，他看了，怕要气死过去。 萧家兄妹不过到扬州小住，不日就会回京，在许家族学也待不了多久，没必要因为他们的话，将崔名功给得罪了。 故而许成瑜掩唇轻咳：“五公子这话说笑了，若我真有欺负兄妹的，很该请了家法来处置，不然我也太目中无人，肆意妄为。先生留的课业，同五公子此刻所说，已经不是同一桩事了。” 萧祺行的笑僵在脸上，僵硬着脖子扭头看过去，只有若隐若现的一道身影。 可她的语气是那样淡漠的。 他一时伤心，垂头丧气，低下头去，再也不接话了。 萧闵行眯了眼，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头一凛，压下不提。 众人讨论着约莫有一炷香，小书童匆匆起身，又告礼，一句话都不多说，抱着记录好的小册子，一溜烟就跑远了。 许砚明欸的一声，话才刚到嘴边，人就已经消失在月洞门下了。 他无奈，只好又做主，叫各自散去，方陪着萧闵行出府去。 萧幼仪是闲不住的人，拉了许成瑛要出去玩儿，而梁氏这几日因萧幼仪高看许成瑛，很是得意，便再不拘着，由着许成瑛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两个小姑娘携手作伴，又带上了丫头小厮，叫人套了车，从许家后街出了府，往茶肆酒楼热闹处去。 许成瑜不爱跟着她们闹，只领了绿珠和云珠两个要回湛露。 可她从学堂那里出来，穿过一片芍药圃，又走过一片茂密葱郁的矮竹林，去路突然被人拦了。 她吓了一跳，也是绿珠反应快，当下挡在她面前。 她惊魂未定，勉强撑着，面色稍稍泛白，冷眼看去，心一沉：“五公子没出府吗？” 萧祺行一个人，站在那儿，看她防备警惕，心情越发低落：“我说肚子不舒服，哥哥在前头等我。” 那就是故意的了，又甩掉了他们府上领路的小厮，跑到这儿来截她的。 许成瑜捏着手心儿，越发往后退两步：“五公子有事？” “我想问问你……”萧祺行语气中又迫切，又怕吓着她，平复须臾，“我替你说话，你不高兴吗？” 青天白日，他小小年纪，竟这样荒唐！ 许成瑜面色铁青：“五公子怕是早上吃了酒，这会儿酒劲儿上了，有些发昏了。” 她冷声驳斥，转身就要原路回去，只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不然给人看见了，她有口说不清。 谁知道萧祺行也是犟脾气的，看她要走，越发不满，三两步追上来，绿珠硬是没能把人拦住，他绕过了丫头，上手就去捉许成瑜的手腕。 云珠惨白着脸去挡他，可他手还是碰到了许成瑜。 许成瑜直一阵犯恶心，吞了口口水，几乎想扬手甩上一巴掌。 可不远处萧闵行的声音响的及时，叫她把高高扬起的胳膊，又重重落回。 “你太放肆了！” 萧闵行沉着脸缓步而来，话却不知是冲谁说。 许成瑜一口气提不上来，真是觉得委屈极了。 难道她被人冒犯了，想打回去一巴掌，就因为他们是国公府的哥儿，她就是放肆不成？ 可她不服气的话没出口，萧闵行由远及近，一脚踹在了萧祺行腿肚子上：“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竟借口蒙骗兄长，跑到这里来纠缠姑娘，丢人现眼的东西，简直是作践国公府的名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七章 装傻充愣 第五十七章 装傻充愣 萧祺行方才真是昏了头，一看许成瑜扭头要走，避他如洪水猛兽，他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氮气，竟冒犯了她。 这会儿挨了一脚，清醒过来，自家兄长的话，便如当头棒喝。 他面上闪过懊恼，忙转身去与许成瑜做礼。 可是许成瑜不愿意多看他，躲在丫头身后，目光一刻也不肯停在他身上。 萧闵行看出她的别扭和不情愿，又踢了一脚：“快滚。” 这一声滚，倒叫许成瑜侧目望来。 萧祺行似乎与他自己所说无异，是真的对萧闵行这位嫡兄很敬重的，萧闵行张口骂他，他非但不恼，反而灰溜溜的跑远了去。 只是他走远些，仍旧回头看，目光灼灼，落在许成瑜身上。 绿珠不高兴，越发挡住，把自家姑娘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萧闵行知道这丫头护主，今次也的确是他家的孩子冒犯在先，可他人还在这儿，这做派…… 他浑身不自在，生怕受了萧祺行牵连。 于是他思索再三，退两步，拱手一礼：“让五姑娘受惊了。” 许成瑜哪里敢生受他的拜礼，连忙侧身躲开，随后又蹲身下去，还他一礼：“小公爷言重了，我当不起。” 萧闵行不扭捏，站起身：“他说肚子不舒服，可去了很久，我总觉得不对，打发了砚明，才又寻进门来，说来我这样的做派也不大和规矩，他又冒犯了五姑娘在先，这一礼，五姑娘当得起。” 他说当得起，那就当得起，反正打嘴仗是最没意思的事儿，她也打不赢。 许成瑜反手摸了摸鼻尖儿：“没什么，大约是五公子前头好心替我说话，我不知好歹，叫他也感到莫名，所以才想问问我而已，不过小公爷还是不要与人说起，以免有损五公子名誉。” 她是怕损了她的清誉才是真的。 萧闵行也不拆穿，只说好：“今日先生留下的课业，五姑娘知道是为何吗？” 明知故问。 许成瑜心中啐骂，面上却不露声色：“大概是知道的。” 她浅笑盈盈，好看极了。 萧闵行一时看走了神，等发现她脸色微变的时候，才赶忙敛神：“那五姑娘觉得，是许怀遥说的对，还是七姑娘说的对呢？” “都对。”她搞搞挑眉，下巴略抬了抬，“这世上，哪有谁对谁错呢？怀遥觉得自己是对的，七娘也觉得她没错，也许小公爷另有看法，便自然也不错，所以都对。” “五姑娘说话做事，从来这样滴水不漏吗？”萧闵行噙着笑，突然转了话锋问她。 许成瑜一愣：“我不明白小公爷的意思。” 装傻充愣，她其实也是一把好手。 萧闵行目不转睛：“我以为，我与五姑娘是朋友。” 许成瑜先前的愣怔还没缓过来，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越发怔住：“能和小公爷做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可五姑娘总是客气疏离，并不像是待朋友，貌合神离，其实并不是真心待我。” 这话叫他说的…… 恭敬些，也是错了？ 许成瑜干巴巴的笑：“小公爷毕竟出身高贵，即便是朋友，也该客气些，敬着些，不然太过放肆，岂非是无礼吗？” “所以五姑娘便与我兜兜绕绕，连句实话也不肯说了？”萧闵行笑意敛起，“许怀遥是故意的？” 看来今天不说几句实心话，他是不肯罢休了。 许成瑜无奈至极，只想仰天长叹，偏又不能。 她定了定心神，略拍了拍还挡在她面前的绿珠，丫头会意，稍稍让开些，她侧身上前半步：“小公爷是聪明人，听得出来他话里意思，我不愿计较，小公爷何必非要多问呢？” 萧闵行眸色一沉：“我没想明白，都是亲兄妹，他对三姑娘，倒是极尽袒护？” 听了这话，许成瑜便笑了，真正灿若桃花。 萧闵行一时晃神：“五姑娘？” “我四哥哥何尝不是对我极尽袒护呢？”许成瑜面上挂着浅淡笑意，柔声叫小公爷，“小的时候，他欺负我，都是四哥哥责骂他。小公爷在扬州住的久了，大概也知道，我四哥哥一向最是儒雅的人，可小时候责骂起怀遥，是一点儿不留情面的。” “他以前就经常欺负你？” 他在生气。 许成瑜喉咙一滚：“小公爷方才不是问这个。” “我现在问的是这个。” 许成瑜觉得无语。 萧闵行今天到底想干什么呢？ 把她拦在这儿，萧祺行做，是不成体统，他做，也一样！ 他问了话，她回答了，然后他还要继续问。 这样东拉西扯的，难不成要等到薄暮西山，他才打算离开许家？ 给人知道了，她还要不要见人。 尤其这宅子里不太平，梁氏和许成瑶母女两个虎视眈眈，她现在掌家，更是人家的眼中钉，给人拿住了把柄和短处，把她告到祖母面前，祖母有心袒护，也不能够。 她立身不正，如何掌家？ 是以许成瑜有些不耐烦起来：“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兄弟姊妹们一处，小打小闹，谁家没有？” 她拉下脸，真不想再跟他多说，蹲身下去：“小公爷慢走。” 能惹得许砚明那样的人张口训斥去骂人，怕就不是小打小闹。 这姑娘是个端庄持重的人，只怕从小就被教的老成，人前人后都端着，跟兄弟们一处，也不放肆胡闹，受了欺负，也一个人撑着，哪有那么轻描淡写过去的。 可她走远了，他想叫住她，话却说不出口来。 她似乎很忌讳这个。 他在京城的时候，也见过不少闺秀，真正高门里走出来的女孩儿，大家一起玩乐，一起雅宴，后来到扬州，谁家不想把女儿塞到他府上去呢？更没人忌讳过这些。 偏她最不同。 男女大防，她看的极重，不只是对他，对任何人，好像都一样。 许五姑娘的名声，不能有一丁点儿受损了。 萧闵行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一抬手，揉了揉眉心。 真是个难懂的姑娘，她总能时时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八章 动手打人 第五十八章 动手打人 知道许成瑛出事，已经是后半日了。 许成瑜这一整天心情都不大好，为的自然是萧闵行兄弟。 家里的婆子们来回话，她都打发了绿珠和云珠两个去应付，除非有十分要紧的，才会叫把人带到她跟前去回话。 一直等到薄暮西山的时候，绿珠神色匆匆进门来，一眼瞧见盘腿坐在拔步床上的许成瑜，抿着唇，掖着手，近了前去。 许成瑜目光从棋盘上挪开，拿眼神询问她出了何事。 丫头在她近前收住脚步，略一顿：“萧六姑娘打发人来，叫姑娘去一趟萧府，领咱们七姑娘回家。” 许成瑜神色一凛：“七娘出了什么事？” 问完了，又咂舌：“来回话的人呢？萧幼仪是打发小厮来回的吗？” 绿珠果然摇头说不是：“是六姑娘身边儿的宝乐，这会儿在咱们院外呢。” 她从拔步床上坐直了身，两条腿往床下一垂，脚踩在了绣鞋上，趿拉着，冲绿珠摆摆手。 丫头会意，三两步又匆匆退出去，不多时领着个圆脸儿的机灵丫头进门来。 宝乐是每日陪着萧幼仪到学里来的，许成瑜当然认得她，也从许成瑛口中得知，这丫头是从小陪着萧幼仪长大的，同她身边的绿珠和云珠一样，是最受萧幼仪信任和喜欢的一个。 她摆手止了宝乐见礼：“我们七娘怎么了？” 她虽止了，可宝乐的礼仍旧做全，而后才站直身子：“前头七姑娘和我们姑娘到文英楼去听戏，遇上江家姑娘和孙家四姑娘，谁知道几句话不合，七姑娘同孙四姑娘动起手来，大庭广众的，我们姑娘硬是没能拦住，弄伤了手臂，连裙摆都扯破了好大一片，好在是我们姑娘压着，江姑娘和孙四姑娘也闹了没脸，不敢声张，后头我们姑娘就匆匆带了七姑娘回家里，想着不敢叫七姑娘这样回家，便叫奴婢来回五姑娘一声，您去一趟，领了七姑娘回来是正经的。” 许成瑜眉心突突的。 成瑛跟人动了手？打了孙澜微？ 她晓得成瑛一向无法无天些，可出门在外，就算是再敛不住脾气，同人拌嘴争吵是不少见，但动手打人，且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真是头一遭听说！ 她眉目一冷：“你是跟着去文英楼的吗？” 宝乐点头说是：“姑娘们动起手来，奴婢也拦了，可没能拦住……” 她一面说，一面挽了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划出两道红痕来，上过了药，但破了皮，能看真切。 许成瑜倒吸口气。 她一个拦架的丫头都被伤了，那动手的成瑛，又伤成什么样子？ 许成瑜哪里顾得上多问这些，忙叫了绿珠去着人备车，才将绣鞋穿好了，又简单收拾一番，匆匆领了丫头出门去。 · 许成瑛一双眼猩红的，萧幼仪一直陪在她身边儿，寸步不敢离，像怕她一时怒极，要撒疯。 宝乐领着许成瑜来时，许成瑛还是那副模样。 她一进门，见许成瑛早换了身衣裳，并不是她出门时穿的，便猜得出，这八成是萧幼仪的衣服。 她拧眉上前，柔着嗓音，并着小心：“七娘？” 许成瑛有些呆，怔怔的扭头，可仿佛一时没能回过神，就没理会她。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转而去问萧幼仪：“我只听宝乐说她在文英楼跟人动了手，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幼仪面露为难之色，也不敢轻易开口，怕刺激到许成瑛似的。 她犹豫须臾，再三的想，招手叫宝乐，让丫头看着许成瑛，才拉了许成瑜手腕：“你跟我来。” 许成瑜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出了门外去。 萧幼仪长舒口气：“孙澜微说……她说话不好听，讥讽你，成瑛一听就恼了，要她道歉，她不肯，还有江蕙在旁边儿煽风点火，我一个没拉住，成瑛就冲到人家脸前去了。孙澜微挨了一巴掌，但人家也不是吃素的，挨了打哪有不还手的道理，她一个女孩儿，指甲留的那样长，手上的戒指还是雕花蛋面儿，成瑛的胳膊伤的不轻……” 许成瑜倒吸口气：“她说我什么？” “这……这……”萧幼仪支支吾吾了半天，偷偷抬眼看她，见她脸色那样难看，越发不敢说。 许成瑜稍稍冷静下来。 和江蕙在一起，又被煽风点火的，还能说她什么？ 要么是她在内宅中嚣张跋扈，欺负许成瑶，要么是说她和萧闵行举止亲密，不成体统。 可前者不过是姑娘之间口舌之争，不至于惹得成瑛动手伤人，若是后者，损的是她名声，成瑛自然听不下去。 所以萧幼仪才这般顾虑，不敢直言。 许成瑶神色一冷：“她说我同小公爷不清不楚？” 萧幼仪一呆，瞳仁一暗，好半天，轻轻地点了一回头。 许成瑶咬紧了后槽牙，反身回了屋中去。 她往许成瑛身边儿坐过去，小心翼翼的拉她的手臂，把左手看完了，去看右手。 袖子被挽起来，露出包扎好的地方，已经没法子拆开看。 许成瑜心疼，替她整理好，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我带你回家？” 许成瑛像突然醒过神来，哇的一声，扑在她怀里痛哭起来：“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糟践你，我不服！” 许成瑜眸色越发深邃，搂着她，顺着她的背：“成瑛乖，你不是也打了她一个巴掌吗？把自己伤城这样子，回家三婶该心疼了。” 她柔声劝说，许成瑛的哭声却一直没停。 她足足哭了有一盏茶的工夫，那声音才渐次弱下来，转成了啜泣。 许成瑜把她从怀里拉开些，衣襟被她的泪水打湿了一片：“好姑娘，别哭了，受了委屈，咱们找补回来就是，你哭成这样子，于人家，半点损失也没有的。” 萧幼仪跨一步上前来：“成瑜姐姐，这事儿怕不大好找补？到底是成瑛先动的手……” 许成瑛小脸儿一垮：“你也在一旁听见了，是她出言不逊在先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九章 遭人眼红 第五十九章 遭人眼红 萧幼仪面色一僵：“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总归是你先动手的……文英楼里那么多人看着，人家又听不清你们说了什么，可不是就瞧着你先打人吗？成瑛，真叫成瑜姐姐到孙家替你讨公道，那是要来回扯皮的，说不得，人家到文英楼去打听一圈儿，反倒认定了是你理亏的。” 许成瑛腾地站起身来：“那你就不会替我作证吗？” 要作证，萧幼仪是不怕的，她从来就不是个怕惹事的主儿。 且孙澜微口口声声的，是连她哥哥也拉扯进去的，她听着就很不高兴了，只是不像许成瑛那般冲动，为了维护许成瑜，动手打人而已。 只是眼下这样…… 她犹豫着叫许成瑜：“姐姐真要去孙家？” 许成瑜大概猜得出她的意思。 口舌之争，的确饶舌扯皮，孙澜微打死了不承认，即便拉了萧幼仪来作证，孙家也总有话说。 本来萧家兄妹如今就在许家族学中，同他们姊妹日日一处，感情要好些，而萧幼仪自到扬州后，最亲密的朋友，就是成瑛，人家自然说她是偏袒。 而成瑛动手不假，孙澜微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更不假。 尽管成瑛也受了伤，可人家也只是还击而已。 况且今天的事，还有江蕙在。 许成瑜揉了把眉心：“我不会把你牵连进来，你放心。” 萧幼仪一跺脚：“我哪里是怕什么牵连，可我想着，成瑜姐姐你是明白人，怎么非要把事情闹大呢？大庭广众厮打起来，两个姑娘都丢了脸，他孙家也不敢闹，将来真咽不下这口气，暗地里总有整治孙澜微的时候，何苦非要把事儿摊到明面儿上来呢？” 这丫头看起来是个没心没肺的，可遇上了事儿，心思竟也这样多。 许成瑜觉得，这也算是见事极明白了。 可成瑛胳膊伤城那样子，孙澜微又出言不逊在前，要她咽下这口气，是万万不可能的！ 何况她和萧闵行之间，清清白白，但是扬州城中的闺秀们，为着眼红嫉妒，暗地里没少说三道四。 她素日里拿不住，也没由头发作一场，孙澜微既然一头撞进来，她不借题发挥，往后这些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说嘴！ 许成瑜心中有了定论，拉了许成瑛一把：“我送你回家，你要不想叫三婶问东问西的，今儿住湛露。” 萧幼仪一时急了，横在她二人身前：“你们可不要去孙家闹了？” 许成瑜无奈，上手轻推了她胳膊一把：“六姑娘，这是事关我名声的，自然也关系到小公爷的名声，我不是去闹事，只是去分说清楚而已。” 她领了许成瑛，绕过了萧幼仪，一路直出府，登车吩咐赶车小厮，马车疾行，往许府而回。 萧幼仪追了半路，却知道她是铁了心的，知道追上也无用，半道上转了方向，往萧闵行的书房去寻人了不提。 · 安置了许成瑛，又留下了云珠照顾，另打发了妙儿到三房去回梁氏，一应吩咐完了，许成瑜才往寿安堂去见老太太。 魏老夫人听说她过来，满眼欢喜的叫眉寿再去盛一碗火腿春笋粥，等看见了丫头，笑着招手：“你最有口福，才做好的粥，你最爱吃了。” 可许成瑜面色沉沉，淡淡的叫祖母，双膝一并，跪下去拜礼。 老夫人笑容僵住：“五姐儿？” 她抬头，将文英楼中许成瑛与人厮打之事细细的回了，才又添：“我不愿去惊动母亲，可更不敢先斩后奏，所以来回祖母，孙女儿眼下要到孙家去走一遭。” 老夫人面色铁青，手上的粥也不香了，往食几上搁下去：“你起来，我问你，她们说这些，你从前就知道？” 许成瑜缓缓起身，又慢吞吞点头：“多少知道些，但没人摆到明面儿上说，都是暗地里嚼舌头，我既拿不准，自然不能发作。” 老夫人手握成拳，在身侧捶了一回：“混账东西！” 她知道不是骂她，便开口劝：“孙澜微是得意忘形，也或许，是被人挑唆的，不然当着萧幼仪的面儿，未必会说这些。只是我想着，这都不打紧，话既是她说的，自然该找上她，与旁人都无关，更何况，她还伤了七娘。” “七姐儿伤的厉害吗？”老夫人重重叹息，“她一向最维护你，眼下只怕伤心，叫她娘见了，总要追问个不听，事情闹开了，对你也没……” “我把七娘安置在湛露了，她也是替我咽不下这口气，等去了孙家，出了气，我留她住两日，再放回去，三婶也不会疑心什么。” 许成瑜心里没谱儿。 孙家她是一定要去的，可如果祖母不赞同…… 她抿唇思忖须臾：“祖母，我不是要去孙家大闹一场的。” 老太太盯着面前一碗粥，看了好久：“既叫你掌了家，家宅里头出什么事，都该叫你去处置干净。你要去，便去，只是见了孙家太太，到底要记着，你是晚辈，话说的和软些，却又别太谦卑。你是家里的宗女，外头又都知道如今是你掌家，客客气气的，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可真要不客气起来，咱们家原也是不怕的。” 许成瑜面上一喜，心中大感欣慰，站起身来，又同老太太拜了个礼，匆匆出门去。 眉寿三两步凑到床边，端了粥，又往老太太跟前送：“儿孙自有儿孙福，五姑娘是个有主见的，您呀，多吃两口粥，往后只等着享清福，可不要操那么多的心了。” 老太太面皮紧绷着，不肯接：“我众多儿孙之中，最疼的就是这一个，不替她多操心，叫我替她去操劳？她和小公爷……” 她反手摸上腕间那只老绿的翡翠镯：“我原想着，小公爷待她好，肯高看她，在外又顾惜她的名声，这很好，将来若真的能成就姻缘，她一辈子也不怕吃苦的，现在瞧着，竟平白惹上着许多麻烦。” “咱们五姑娘拔尖儿出色，便是没有小公爷，这扬州城中的闺秀们，也是要眼红嫉妒的。”眉寿猫着腰，噙着笑，“可您瞧，甭管遇上什么事儿，姑娘她都能处置妥当不是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章 出头 第六十章 出头 孙家的宅子，坐落在扬州城西的泉明街，位置好，又排场的很，坐东朝西很阔气。 当初孙家是在泉州发的家，那时候朝廷没有禁海上贸易，孙家倒腾海货，赚了不少钱，后来就倒腾起茶叶瓷器，还有各地的特产，运往海外。 生意场上的人，如今倒也肯高看他孙家一眼，可背地里说起来，都觉着孙家老太爷当年不过用了空手套白狼那一套，精打细算，耍小聪明，动歪脑筋，赚了钱，可这一家子，没什么根基，也委实没什么教养与涵养的。 许成瑜的轿子在孙家后街停下来时，绿珠到门上去回了话，当值的婆子一听是许家五姑娘来，忙不迭就进了府中去回话。 不多时有个穿戴不俗，约莫二十出头的丫头匆匆出来，出了门，往许成瑜的轿子前迎了迎。 绿珠打了帘子，许成瑜才下了轿，她瞧过去，认出那丫头是孙家太太杜氏身边儿伺候的容心，从前母亲设宴，她跟着杜氏去过两趟。 容心面上挂着笑，笑却不达眼底，迎了许成瑜两步，掖着手回她：“太太正给我们姐儿敷脸，听说五姑娘来，叫奴婢赶紧出来迎一迎您。” 许成瑜心下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我正是为这个事情来的。” 她不卑不亢的，也听不出丝毫的歉疚，容心略一怔，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路引着她往杜氏的屋里去。 许成瑜在正堂等了很久，也没见着杜氏，只有容心操持着，又是上茶，又是上糕点的。 可等了足有一盏茶，杜氏还不出现，容心尴尬的笑着，说再去回话，也从正堂退了出去，只余下几个小丫头伺候着。 绿珠脸色难看，弯腰附在许成瑜耳边，压低了声儿：“姑娘，这也太过分了！” 许成瑜反而笑起来：“人家觉着咱们家的姑娘欺负人，动手打人，伤了他们家的宝贝，给我脸色看，这不是正常的？你气什么？” 绿珠一咬牙：“还说是长辈呢，这样拿乔托大的，便是比孙家更尊贵的人家，也没这样的款儿！” 这丫头…… 许成瑜无奈摇头，正要说她两句，眼角余光扫见了门口的葱绿裙摆。 于是收了声，又撇一眼过去，示意绿珠闭嘴，匆匆起身，迎上去，蹲身一礼：“伯母。” 杜氏皮笑肉不笑的把她扶起来，可半句客气话都没有，径直往主位去坐下。 许成瑜看她这样的做派，不由的怀疑起来——她真知道自己女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似他们这样的人家，孙澜微口无遮拦的攀扯她也算了，不知死活的拉上萧闵行，真不怕给长公主殿下知道，要与他们过不去？ 眼下杜氏见了她，这样的态度，许成瑜不动声色的扬了唇角。 她没跟着一起坐下去，挺直了腰杆站在堂下，朝着杜氏施施然一礼：“天色渐晚了，还来打扰伯母，实在是听说了文英楼的事情，想着不管怎么样，成瑛动了手，我也该来同您赔礼，再看看四姑娘。” 许成瑜眼看着杜氏面上的笑变成冷笑，又听杜氏说：“小姑娘们一处，吵架拌嘴常有，可这样子跋扈，一巴掌甩在姑娘脸上，我也真是头一次见。”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息：“七姑娘是金贵的，年纪又小，素日里轻狂些，骄纵些，我们做长辈的，笑一笑，都没什么，可好端端的，说打人就打人，成瑜，这不合适？” 许成瑜面色一沉。 怪不得从前人家都说，孙家一门，就没有个拎得清的。 杜氏身为当家主母，说话办事儿，竟是这般。 她头一次跟杜氏打交道，实在觉得这样的人一点脑子也没有，她都懒得应付了。 “是，再怎么说，动了手，自然是不合适的，况且那么多人看着，两个姑娘都丢了脸，实在是她胡闹了。”许成瑜掖着手，再抬头的时候，面上又挂着淡淡的笑，“四姑娘还好吗？我先头到小公爷府上去领七娘回家，听萧六姑娘说，四姑娘挨了一巴掌，虽说成瑛也伤了手，但属实是她活该的。” 杜氏眉心一动：“你去小公爷府上领的七姑娘？” 许成瑜啊一声：“听六姑娘的意思，从文英楼出来，成瑛情绪激动，她也不敢放成瑛走，怕她到贵府来闹，所以带回了萧府，又派了人去支会我的。” 许成瑛情绪激动？ 她打了人，她还情绪激动？ 杜氏是没什么脑子，但是在一堆的人精里摸爬滚打半辈子，话里有话，她还是听得出的。 她捏了捏手心儿：“七姑娘怎么了？” 许成瑜眼角一垂，唉声叹气的：“倒也没什么，四姑娘见了她，说起我和小公爷的事情，小姑娘们一处，小打小闹的，说些玩笑话，即便是过了头，自然也听过就忘，偏偏七娘是个糊涂的，一时生气，就动了手。” 杜氏鬓边青筋凸起，一个没忍住，拍案而起：“成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照你这么说，还是澜微的错了？” 许成瑜面露惊讶之色：“伯母，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便是我的罪过了。” 她说着又屈膝去做礼：“我也是听萧六姑娘说了个大概，无非是四姑娘言辞间拉扯上小公爷和我——这些日子，小公爷高看我，扬州城没有不知道的，可您做长辈，应该很清楚，我和小公爷之间，清清白白。许家门风严谨，有我父兄在，也容不得我胡闹撒野，坏了许家名声，伯母，您说是不是？” 杜氏叫她的话倒噎住。 澜微真的攀扯了她的萧闵行不成？ 她说这话从萧幼仪口中听来的，可是澜微只字未提…… 杜氏心慌了。 本来许成瑜只是个晚辈，再有本事，也是小辈的孩子，她是底气十足的，况且的确是许成瑛先打了人，她有什么好退缩忍让的？ 可如果是澜微去攀扯人家…… 真要攀扯了许家人，也算了，偏偏还有萧闵行。 “小公爷知道这事儿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一章 替她撑腰 第六十一章 替她撑腰 色厉内荏。 外强中干。 许成瑜心中不屑，摇了摇头：“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我想，萧六姑娘大概是会告诉小公爷的。” 杜氏倒吸口气，脸色白了一片。 许成瑜看在眼里，越发鄙夷，敛了情绪，又沉声叫伯母：“此事成瑛固然有错的，可四姑娘这样子口无遮拦……这话不该我说，可您是见事明白的人，我这话也是跟你掏心窝子的说，当着六姑娘的面儿，四姑娘说那些，于我是没什么得罪不得罪，可小公爷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的人品，长宁长公主又何等偏疼幼子，您想想，这些话，要是来日传入长公主耳朵里，四姑娘要怎么样？孙家又怎么样呢？” 她一面说，一面认真看杜氏的神色。 果然她是慌了的。 许成瑜又叹气：“说句不中听的，成瑛打了四姑娘一巴掌，要真说起来，是在帮四姑娘。难道您叫六姑娘发作起来？那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等人家去发作，恐怕四姑娘就不是挨一巴掌那样简单的事情。”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杜氏声音渐次弱下去，目光闪躲，不敢直视许成瑜，“成瑜啊，不是我护短，你也知道，我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一向宝贝她，她今儿回来，脸颊红肿，我一问，知道是成瑛打了她，你叫我怎么不生气呢？她攀扯了小公爷，固然是作死，可成瑛懂事，话说的和软些，这事儿也不是……” “伯母好糊涂。”许成瑜不想再听，拦了她的话，“六姑娘就站着呢，四姑娘那话都说出来了，何其难听？成瑛客客气气去劝她，且不说她会不会听，即便听了，不也把六姑娘得罪透了？只有挨了打，六姑娘瞧着，她也算受了教训，才不会追着她追究，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杜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合着她女孩儿挨了打，还得转过头去谢谢许成瑛了？ 许成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您心疼四姑娘，我们家里，难道不心疼成瑛吗？您也晓得的，成珮是常年跟着我四叔的，不在扬州长大，成瑛就是宅门里最小的，一家子没有不惯着她的，别说是挨打，就是挨骂都少有，您没瞧见，那胳膊包的粽子一样，碰一下她就嚷嚷着疼。四姑娘指甲留的长，抓上去，都是血道子，等到肉长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姑娘家身上留了疤，那是一辈子的——” 她拖长了尾音，吸了吸鼻尖：“我想着，她既打了人，我来赔个礼，也是礼数，只是有些话，到底该说清楚了。” 杜氏心头一颤：“成瑛伤的那样厉害啊？” 许成瑜点头说是：“我也不敢拆开了看，怕她疼，也怕对她伤口不好。伯母，事情成了这样，我三叔三婶还不知道，不然恐怕是要心疼，我今儿过来，是回了我祖母的，祖母想着，小孩子们打闹，也不值什么，我母亲怀着孩子，不能挪动，我如今掌家，该来跟您赔礼，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也不敢说，成瑛伤得重……” 她哽咽着收了声。 杜氏灵台登时清明一片。 她女孩儿不知死活的攀咬小公爷，许成瑛打了她也白打，那也就是许成瑛先动手，要是叫萧幼仪先上了手，的的确确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的事情。 眼下许成瑜遮着呢，许家三房不知情，连老太太也不知道许成瑛伤的多厉害。 等要是知道了…… 杜氏腾地站起身，三两步上前去，抓了许成瑜的手：“好姑娘，澜微是糊涂的人，一向拎不清，听了你说这些，伯母就知道，你见事极明白，这事儿咱们到此为止，我会好好教导澜微，这阵子不会叫她再出门，更不会容得她去胡说八道了，叫你受委屈，也叫成瑛受委屈了。” 许成瑜把手往外抽了抽，客客气气的又跟她蹲礼：“我没什么委屈的，成瑛也不是小气的人，虽然挨了打，伤的重，但养一养，我劝一劝，她也不记仇。” 杜氏看着手心儿空落落，又看着许成瑜客气而疏离，连声说是：“我过会子去挑些精致的稀罕物，一会儿给成瑛送去，澜微是做姐姐的，还不如她懂事机灵，你替伯母跟她说，等她大好了，到府上来玩儿，伯母叫澜微跟她赔礼。” 她就是要孙澜微赔礼，要她不情不愿的跟成瑛道歉，还要孙家人按下此事，不敢再声张。 孙澜微被禁足更合她心意，回头外头散出话去，叫外头都知道孙澜微是因为什么被禁足的，她倒是很想知道，还有什么人，不知死活的来嚼她舌根。 目的既达成了，许成瑜心满意足，又同杜氏寒暄客气了一场，婉拒一番她要送的东西，才被容心送着要出门。 只是人还没从垂带踏跺下去呢，外头小丫头着急忙慌的小跑着进来。 小丫头气喘吁吁，杜氏一见就横了眉：“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冲撞了贵客，是要作死吗？” 许成瑜往后退了半步，双膝一并跪下去：“小公爷来了，在前头跟老爷说了一车的话，老爷叫大哥儿出来回您，说叫您带四姑娘去……去……” 杜氏心一慌，身形不稳：“去干什么？” “去许家，跟五姑娘和七姑娘赔罪。” 小丫头再不敢抬头看，把心一横，后话一股脑说了。 许成瑜自己也愣了。 萧闵行来了？ 萧幼仪叫他来的？ 他是来替她们姐妹出头的？ 他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人家本来就背地里说他们两个不清不楚了，那些姑娘哪个不眼热她，他还要替她出头。 她什么时候，需要他来撑腰出头了？ 杜氏脸色煞白：“成瑜……” 许成瑜脸色也不好看：“小公爷大概是觉得，到底是因为他，才连累我被人这样指指点点，也才累得七娘同人动手，又受了伤……” 她别开眼：“小公爷大概也是气不过的，只是不好同四姑娘计较，要四姑娘跟我们赔罪，算是他的小惩大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二章 惹不起也躲不过 第六十二章 惹不起也躲不过 杜氏再三的说，许成瑜实在是推辞不过，跟着她一起到前厅去见了萧闵行。 可是萧闵行看见她跟着杜氏一起出现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意外。 许成瑜心下立时了然。 他知道她在孙家。 也是，她从萧府走的时候，萧幼仪一直想劝，也一直要拦，没拦着，八成回去找了他。 所以……他故意的？ 萧闵行挑眉看她：“五姑娘也在啊，这是来……讨说法？” 许成瑜黑着脸，与他见礼，又跟孙家老爷见礼，而后才回了萧闵行的问题：“是来赔礼的。” 萧闵行不动声色的憋了笑，那一声哦又拖的极长：“我还以为，五姑娘听了那些混账话，是来兴师问罪的。” 孙老爷满头大汗，就连后背都浸透了：“实在是我教女无方，得罪了小公爷，也得罪了五姑娘。” 他把人吓成这样。 许成瑜无奈。 可又不得不感慨。 出身高贵，真是好啊。 他萧闵行皱皱眉，都不知有多少人提心吊胆。 他在这扬州城中跺一跺脚，怕整个扬州城都要抖三抖。 怪不得前世吴渭极尽变态的嫉妒他，更把那种嫉妒，报复在她的身上。 她不免又觉得羡慕。 倘或她也能…… 许成瑜突然回了神，不敢再乱想，以免乱了心神。 萧闵行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根本就没打算接孙老爷的话一样。 他目光是投向她的。 许成瑜笃定，他知道她在孙家，就是来给她撑腰，叫她狐假虎威，耀武扬威的。 可她并不想…… 孙家这件事，她的确心里憋闷，可她有自己的法子，能叫孙家赔礼，能叫孙家认倒霉，他一出面，就变了味儿了。 许成瑜深吸口气：“伯父这样说，我小小的年纪，是不敢受的，哪里有得罪不得罪，事情说开了，自然过去了的。” 她又扭脸儿看萧闵行：“小公爷若是心里气不过，也不要拉上我？” 萧闵行的笑僵住了。 她还不领情？ 孙老爷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游移，到底没再多说那些客气的话，安安静静的等萧闵行开口罢了。 萧闵行一时讪讪的，兴致缺缺。 他巴巴地跑来，替人家出头，人家反倒告诉他，别多管闲事。 这放谁身上，也不好受。 · 从孙家出来，许成瑜是沾了萧闵行的光，孙老爷和杜氏亲自送他们出来的。 她的软轿还在后街上，孙家打发了人去告诉，叫抬到前头来，她得在这儿等一等。 萧闵行却也随着她，收了脚步。 许成瑜下意识闪躲，往旁边侧让，远离他。 萧闵行眉眼一垂：“五姑娘真的是来赔礼的？” “小公爷觉得呢？”她看都不看，只是反问。 萧闵行摇头：“我觉得你不是。” 那还问！ 许成瑜心里啐骂，却不理他。 “我不是专程来替五姑娘撑腰的吗？怎么五姑娘爱答不理。”萧闵行低眼看她，“其实我知道，五姑娘一定能处理好，滴水不漏，毕竟五姑娘一向是如此行事的。” 许成瑜眉心一动，终于侧目去看他。 他站在那里，夜色渐近，孙府门口点了两盏大大的灯笼。 光影朦胧下，他唇边笑意若隐若现，目光灼灼的看向她，真挚而又热切。 许成瑜心头没由来一慌，倒退两步，可冷不防自己绊了自己一脚，一个踉跄，左臂却被人抓住了。 萧闵行给了她外力，没叫她摔下去。 她干巴巴的咳，把手往回抽：“小公爷既知我能处理好，不会叫自己吃亏，更不会叫许家平白丢脸，何必非要来这一趟呢？我并不需要小公爷替我撑什么腰的。” 她站直了，目视前方，再不看他：“我是许家宗女，身后站着许氏全族，不需要别人替我撑着。” 萧闵行肃容：“并不是要强替你撑着什么，只是听了幼仪说，此事或多或少，也因我而起，孙家这一家子什么德行，我在扬州这些年，也算知道，你只身前来，纵使我始终相信，你不会轻易叫自己吃了亏，必定能周全妥善的处置，但总是要来看一看，以防万一。” 一片好心…… 许成瑜深吸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 如果一定要说。 也许，她也是嫉妒的。 她本以为，重生一世，活的透彻了，把这人世间最险恶的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她没什么好嫉妒的，也没什么好眼热的，更不会为什么蝇头小利而感动，或是头脑发热的扑上去。 可事实上…… 她转过身来：“小公爷，在这个世上，是不是只要你想，你就一定可以做？” 萧闵行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问愣住了。 许家的软轿正由小厮抬着由远及近，他一拢眉：“五姑娘想说什么？” 许成瑜摇头说没有：“只是随口问问，方才见孙老爷对小公爷那样毕恭毕敬，有感而发罢了。其实我早知道——” 她低头浅笑，带出不一样的明艳色彩：“小公爷说的也对，世事难万全，总要以防万一，不管怎么说，今次还是要多谢小公爷。” 她话音落下，蹲身做礼，可分明周身都写满了抗拒和疏远。 这是怎么了？ 萧闵行拧眉，陷入深深地困惑中。 这姑娘一向谨言慎行，的确是很端着的，难得有了些许亲近，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白云居外初遇那天。 那时，他也是救了她，帮了她。 他帮错了？ 眼看着许成瑜转身要走，萧闵行忙叫住了她。 许成瑜收住脚，却不回头：“小公爷还有事？” 萧闵行沉了沉声：“五姑娘是因此感到困惑？这些时日，我与五姑娘相交，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明知故问。 许成瑜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她双眼一黑，回头去看他：“小公爷金尊玉贵，得你高看，是我的福气，至于麻烦不麻烦的——小公爷今天不是亲眼见了吗？” 这一切，的确因他而起，可她还不能找他的麻烦，不能把这些算在他头上，谁叫她惹不起呢。 最麻烦的便是，惹不起，也躲不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三章 受伤 第六十三章 受伤 许成瑛在湛露养了好几日，手臂上的上渐好了，已经不需要包成厚厚的样子，又叫小柳娘子调配了药膏，每日擦拭，虽然还是肉眼可见有淡淡的疤痕，但小柳娘子也说了，每天这样精心的养着，不会留疤的。 许成瑜被她痴缠了三四日，才把她送回了三房去。 魏老太太发了话，不叫许成瑜再到学里去，说是如今萧幼仪和许成瑛既然关系近，就不怕一时得罪了，自然不必她每日陪着。 许成瑜是乐得自在的，不然每天忙里偷闲的时光都少了，分不出时间做她想做的事，就连周夫人那里，她也已经好些日子没去陪一陪。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萧闵行却没再找过她。 大约过了有十来天，她跟家里姊妹去赴过两趟宴，果然再听不见那些背地里说三道四的闲话，心情便越发的好起来。 后来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听说，外头传的快，说是上次孙澜微言辞间得罪了她，攀咬她和小公爷，转头就被禁足了，等禁足完了，杜氏又亲自领着孙澜微登许家的门赔礼道歉的，一来二去，众人也就不敢造次了。 许成瑜在又等了两三日后，终于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萧闵行不能算是个纨绔，可他终究是在一众纨绔之中长起来的，好些时候，大概一时兴起，日子久了，也就淡了，譬如对她，便是如此。 偏她又那样不知好歹，把人家的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还不给他好脸色。 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被人阿谀奉承惯了，早晚受不了。 这日许成瑜早起听完了婆子丫头们回话，把对牌钥匙换出去，换了身青色裙衫，打算往周夫人那里去小坐。 可她才出了湛露的月洞门，远远地就瞧见许泰之屋里的云燕。 分明是朝湛露而来的…… 许成瑜咦了声，笑着招手：“云燕姐姐找我的吗？” 云燕也噙着笑，脚步轻快，等见了礼，便回话：“大哥儿说叫姑娘收拾收拾，跟他出去吃饭。” 这个时辰，吃的哪门子饭？ 许成瑜拢眉：“云燕姐姐别闹我，我才吃了早饭，这会儿去吃什么饭？” 丫头始终笑着看她，目光坚定。 她迟疑片刻：“大哥跟人约好的？” 云燕点头说是：“好像是小公爷一早给大哥儿下了请帖，说这些日子在咱们家的族学里，也是麻烦了咱们四哥儿和七姑娘，眼看着萧五公子和六姑娘后日就要回京去了，他在望客楼摆了席面，请姑娘也一起去的。” 许成瑜嘶的倒吸口气。 安生了大半个月，又来？ 她倒是听成瑛说了，萧祺行和萧幼仪兄妹就要回京了，下次再来扬州，还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不过可没听说，这还要请客谢他们许家孩子？ 要真是谢，去见她爹和三叔啊。 许成瑜一捂胸口：“我早起就觉得不舒服，打算见了母亲，就请小柳娘子来诊脉的，云燕姐姐你回，跟大哥说我就不去了。” 可云燕一动不动的：“大哥儿说了，姑娘若借口推辞，他就亲自过来提姑娘一同去了。” 许成瑜脸一黑：“我真不想去。” 但云燕只是做丫头的，跟她说这么多，也没用。 许成瑜不想为难她，临了了，黑着脸：“我去换身衣裳，这就来。” 云燕才欢喜的送了她回屋里去，又转头去跟许泰之回话不提。 · 扬州城中的望客楼是极有名的，三层小楼，格局精妙，布局雅致，各色菜式糕点，价格又公道。 平日里，城中谁家有了席面，好些菜色啊，点心啊，也都是从望客楼买回去的。 许泰之带着弟妹们下了车，一大家子兄妹，浩浩荡荡的。 楼里的小二认得许家孩子，再加上萧闵行一早叫人来传过话，他自然晓得这是贵客，陪着笑把人迎进了门。 这会儿时辰还在，楼中冷清些，一楼大堂也就那么三两桌客人。 小二带着路，把人往楼上请：“小公爷早到了，在三楼的雅间儿等呢。” 许成瑜眉心跳了跳。 吃顿饭，要来的这样早？ 她提了裙摆，许成瑛跟在她身边儿：“五姐，我一点儿也不饿，才吃了早饭来的，你说小公爷是不是傻了？这时辰请咱们吃什么饭？” 许砚明走在她前头，听她这话不规矩，虎着脸轻斥她：“别胡说！” 她叫吓了一跳，脚下一时踩空了，整个人往后栽。 变故突发，许成瑛是叫吓坏了，下意识就抬手去抓身边的人，也顾不上抓的是谁。 许成瑜一条胳膊叫她死死的攥住了，都来不及借外力去拉回许成瑛，就已经被她带的一起往后栽去。 她惊呼出声，许容楚眼明手快，一把把人捞回来，她又死死拉着许成瑛不撒手。 所幸是没从楼梯上滚下去。 可她站稳的时候，右脚一崴，鬓边立时盗出汗来，疼的小脸儿都白了。 许容楚暗道不好，许砚明最先反应过来，扶着她，叫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伤着了？” 许成瑜咬牙忍着：“崴脚了。” 许砚明面色沉下去，许泰之已经从上头步下来，正好听见她说脚崴了，再看她脸色，一拧眉，从许砚明手上把人接下，打横抱起来，上了二楼去。 那小二见生了这样的变故，忙头前带路，开了间空着的雅间给他们兄妹。 许泰之把人放到屋中禅椅上，不敢碰她，许成瑛哭丧个脸冲到她身边去：“都怪我，是不是很疼？” 她上手就要去撩许成瑜的裙摆，想看看她脚伤成了什么样子。 门口站着的许成瑶目光一厉，三两步跨上去，捉了许成瑛的手，又替许成瑜理好了裙摆。 许成瑛红着眼：“干什……”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萧闵行冷着脸站在门口，一声不响的，身后还跟着萧祺行兄妹两个。 小公爷什么时候来的？ 许成瑛拍着胸脯，还好姐姐刚才站在门口，不然她冒失的掀了五姐裙摆，给外男瞧了去，成什么体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四章 真是完美呀 第六十四章 真是完美呀 许成瑜弄伤了脚，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即便是许松山逼着她学东学西，可身体上，她一点儿亏没受过，打小就养的金贵。 眼下伤了脚，疼的鬓边直盗冷汗，谁也不敢轻易去碰她。 许泰之见了萧闵行，本想告辞，带了她先回府，再请小柳娘子来看。 可萧闵行一把把人拦了：“来回的折腾，还不如把小柳娘子请到望客楼来。” 他黑着脸，视线始终落在许成瑜身上，转头吩咐小二：“别叫人来打扰，再去准备些热水，派人去请小柳娘子来。” 小二哪里敢怠慢，这屋里的主儿，一个赛着一个的金贵。 于是他匆匆转身出去，先去回了掌柜的话，把楼上那雅间空出来，又安排了人去请小柳娘子。 要说来也巧，望客楼和小柳娘子的医馆就在一条街上，本来就不远。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小二就带着小柳娘子去而复返了。 因她伤在脚上，少不得要撩了裙摆来看，才好弄清楚，到底有没有伤筋动骨。 是以许泰之兄弟并着萧闵行兄弟全都推到了外间去，只把几个姑娘留在屋里。 许成瑜的脚踝红肿，看起来的确是有些吓人的。 许成瑛一瞧见她那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都怪我，冒冒失失的。” 萧幼仪苦着脸去安慰她：“你别急，这不是有小柳娘子正看着呢。” 许成瑜也想笑着哄她两句的，可实在是太疼了，她连嘴角抽动，扯出个弧度，都做不到。 许成瑶深吸口气：“娘子，成瑜这伤要紧吗？” 于她而言，真伤了才好呢。 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三个月，许成瑜是别想下床动弹了。 许家家大业大人口又多，掌家持中馈，那是重担，忙里忙外的，一天都闲不了。 倘或许成瑜真伤的严重，倒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她把掌家的权交出来。 大伯母孕中不能操劳，她这个长房嫡女又伤了脚，怎么算，也该落到二房头上去。 母亲说过，二伯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要算计起来，更简单容易，到头来，中馈大权，还得归了母亲。 许成瑜眼角一抽，掀了眼皮看过去。 小柳娘子正好替她把裙摆放下去，重又遮住她脚上的绛紫绣花鞋：“五姑娘这伤只是看起来严重，却没有伤着骨头，养上七八日的，等脚踝消了肿，就没事了。” 许成瑜的目光没有收回来，所以许成瑶面上一闪而过的失望，被她尽收眼底。 这一对母女，还真是无孔不入，见缝插针，有点子机会，就算计着中馈大权啊。 她也算是留足了脸面了，但一家子骨肉，她这里受了伤，兄弟姊妹没有一个不为她担忧悬心的，许成瑶这个做姐姐的，却很失望？ 许成瑛去开门，迎着许泰之兄弟重回屋里来。 许成瑜眼角余光瞥见了进门的兄弟，一抿唇，声儿嗡嗡的：“我没伤着骨头，三姐好像很失望？” 许成瑶心下咯噔一声，面色难看起来：“你胡说什么？” 萧幼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其实她看见了。 她看看许成瑶，再看看许成瑜。 许家姊妹的关系好像一般般……可是她在许家族学这些天，许成瑛和许成瑜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的。 上一次夫子留的那个课业，要他们当堂论辩…… 萧幼仪啧一声，倒没多说什么，远离了战场，往哥哥们身旁靠拢过去。 许成瑜垂眸：“那许是我看错了，方才瞧三姐面上失落一闪而过，还以为你大感失望。” 她不是个会扯谎的人，许泰之的目光就落在了许成瑶面皮上。 许容楚心里有数，喉咙一紧：“成瑜，是不是还疼得厉害？” 他打着岔，转头又问小柳娘子：“虽说没有伤筋动骨，只要养好了，消肿了就没事，但总要开些止痛药来才好？” 等问完了，又噙着笑打趣：“瞧她都疼的眼花，出现幻觉了。” 许砚明面色一沉：“二哥，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成瑜栽赃成瑶似的。” 许容楚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他倒忘了，这屋里还站着个最护短的。 说是一家子兄妹，本不该有什么远近之分，但许砚明可不是这样的。 许容楚似笑非笑，扯了扯嘴角：“我有这么说吗？” 还当着外人的面儿呢…… 许泰之脸色不好看起来。 这么大的人了，在外也是顶天立地的郎君了，竟然还这样子逞口舌之争，让萧闵行兄妹看着，岂不是是笑话？ “胡闹！” 他板着脸，冷眼扫过许容楚，又去剜许砚明，才转头与萧闵行拱手抱拳做一礼：“小公爷，今天这顿饭……” 萧闵行一摆手，没叫他说下去：“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五姑娘有伤在身，还是早点回去，等回头五姑娘伤养好了再说，至于这脚踝上的伤嘛……” 他声儿一顿，眼看着小柳娘子收拾好药箱，上前小半步：“我府上有玉肌膏，五姑娘脚踝上的伤，能用吗？” 小柳娘子摆弄药箱的手一顿：“太医院的玉肌膏吗？” 萧闵行一拢眉，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小柳娘子面上一喜：“那是活血化瘀的良药，千金难得，专供宫里的贵人们用的，自然是使得的，若有玉肌膏，五姑娘脚上这伤，只要养个三五日的，不要下床，不要使劲儿，就彻底好了。” 竟有这样的奇效吗？ 他们方才站在门外，屋里的话是听的一清二楚的。 小柳娘子原本说，她的伤，总要养个七八日才能见好，得彻底消肿了，才算痊愈。 那玉肌膏…… 他从京城动身之前，太后娘娘把他叫到了宫里去，给他准备了好些东西，又想着他从小是个混世魔王，上树掏鸟一把好手，实在是没少受伤，如今虽然长大了，可太后总拿他当孩子看，所以就带了些玉肌膏在身上，好在他一直没用过，完完整整的一小盒子，等回了府上，取出来，再给许成瑜送去…… 真是完美呀。 萧闵行嘴角上扬，眉心高高一挑：“这样便很好，过会儿我给五姑娘送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五章 我看见了 第六十五章 我看见了 许成瑜一听这话就头疼。 好不容易他像是兴致缺缺，不再找上门来了……不对，今天望客楼的这顿饭…… 她深吸口气：“多谢小公爷美意了，只是小柳娘子既说那药价值千金，又是专供贵人们使的，我还是……” “伤在姑娘身上，既有上好的药膏能助你恢复，难道这也要推辞？”萧闵行根本就没给她推辞的机会，张口就反问了回去。 萧祺行也十分适时地接话上来：“就是就是，再名贵的东西，还不是拿来给人用的，五姑娘有伤在身，那药本就是给人治病的，哪有什么金贵不金贵。再说了，那东西既然是赏赐给了二哥的，他要给谁用，就是他的事儿。” 他一面说，一面拿手肘戳了萧闵行一把：“是，二哥？” 萧闵行脸色一黑。 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太后的赏赐是恩典，他得惜福知恩。 他们萧家虽是皇亲，他以往行事也从不拘这个，颇有些大摇大摆，张扬过市的意思，但人慢慢大了，好些话，就不会再说了。 果然萧祺行话音落下，屋中许家众兄弟皆是脸色一变，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了。 萧祺行后知后觉，讪讪的摸了一把自己鼻尖：“总之那药膏既是对五姑娘的伤有好处的，你就当我二哥送你的，安心用着，不然这伤在脚上，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多难受。” 谁也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许成瑜揉了揉眉心。 梁氏母女两个还虎视眈眈，她真耽搁了伤，再纵着梁氏在内宅中肆意胡为，并不上算。 于是她又垂下手：“那真是多谢小公爷了。” 许泰之见她应了，才松口气，又替她好生谢过萧闵行一回，客气又恭敬的，而后便带着一众弟妹又匆匆归家不提。 至于萧闵行兄妹，出都出来了，早饭又没吃两口，这会儿正好也饿了，萧幼仪闹着不肯回去，就叫了一桌子精致菜色。 兄妹几个是上了三楼的雅间去的，清净雅致，也没人上来打扰。 等围着圆桌坐了，萧祺行替兄长和妹妹都倒了茶，才赔着笑脸叫二哥：“我刚才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别生我气呗？” 萧闵行丢个白眼过去：“你今年多大了？出门在外，谨言慎行，这道理还要我教你？” 萧祺行心里不服气。 二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过分呢。 他记得那时候，二哥上街去看灯，遇上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偏那是个纨绔中的纨绔，风流浪荡，家里又偏宠，老太太把他骄纵的不成样子，遇上个姿色不错的姑娘，便动手动脚的，颇有些调戏良家姑娘的意思。 二哥看不过眼，把人给打了，但打的委实是重了些，那小子整整一个月没下床。 后来刑部尚书闹到御前去，二哥不照样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撇撇嘴：“我自然晓得谨言慎行，那不是看着五姑娘不肯要你的药膏吗？我看五姑娘脸色煞白，疼得厉害，又嘴硬不用你的药，看着就叫人心疼。” 萧闵行正端了茶杯往嘴边送呢，手一僵：“叫人怎么着？” 他语气冷冰冰的，萧祺行后背一凉，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更没回过味儿：“是叫人心疼，我没说错啊？要我说，许家这位五姑娘，真是个妙人。咱们在京城长大的，人人都说皇后娘娘的平乐公主是人间绝色，可要我说，跟五姑娘比起来，便是十个平乐，也不及一个许五姑娘，况她说话办事又是那样的周到，真叫人佩服，我看着她，真是……” 他话没说完，后脑勺上生生挨了一巴掌。 萧幼仪心下一沉：“哥哥，你少胡说八道了，对着闺中姑娘这样品头论足，成什么样子，也不怪二哥打你。” “咱们自家兄弟一处说话，还忌讳这个？” 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萧幼仪扶额，只能想法子打岔，免得自家这个不开窍的傻哥哥，越发惹恼了二哥。 她眼珠子一滚：“二哥，给家里写封信，我们晚些日子再回去？” 萧闵行面色沉沉：“为什么？” 他心里不舒坦，说话时口气就不好。 其实萧幼仪还算是懂事，从小也很少惹他生气，他对这个堂妹，还是很爱护的。 萧幼仪一听他语气不善，就知道恐怕不好，也不敢觉得委屈，干巴巴的咳了两声：“成瑜姐姐受伤，还是因为成瑛，那丫头实心眼儿，又一向都很敬着成瑜姐姐，方才我看她恹恹的，我想再多陪她几天，成不成？你看我也难得有个处的来的小姐妹，我真把她当朋友的，你叫我现在回京，我心里也放不下她呀。” 萧闵行抬眼过去，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说谎的痕迹，但看了半天，她目光澄澈，不似扯谎。 他没应声，点了点桌案，手上的茶杯须臾放回去：“再说。” 那就是同意了。 萧幼仪一时又笑靥如花，不过转念想起许成瑶…… 她眼角眉梢又垂下去，笑意渐弱：“成瑜姐姐没有说谎，也不是诬赖三姑娘。” “什么？”萧闵行刚要伸手去拿糕点，听了这话，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也是她声音实在太小的缘故，他手一顿，侧目看去：“你说什么？” 连萧祺行都来了精神，可怕说错话又挨骂，小心翼翼的：“你是说，五姑娘问三姑娘失落失望的事儿？” 萧幼仪点头：“成瑛很难过，我就站在她身边儿安慰她，因站的近了，就看得真切。小柳娘子看过成瑜姐姐的伤，三姑娘问她要不要紧，我听她说话，就下意识多看了两眼，正巧小柳娘子说不要紧，并没伤着骨头，她面上失望一闪而过，虽然匆匆，但我真的看见了。后来成瑜姐姐问她的话……我估摸着，成瑜姐姐也瞧见了的。” 许成瑶在失望什么呢？ 萧闵行胸中郁结起来。 萧祺行倒一惊一乍的：“她们可是亲姊妹。” 萧幼仪都觉得这话好笑，没好气的翻白眼：“兄弟阋墙都不少，姊妹算得了什么？便是姑娘之间，才更多些拈酸吃醋，眼红嫉妒，诸如此类的，反正我看那样子，成瑜姐姐跟三姑娘感情淡淡的，哪里像是亲姊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六章 什么东西 第六十六章 什么东西 萧闵行嗤了声。 那声音淡淡的，可是萧祺行兄妹两个都听得见。 两兄妹侧目过去：“二哥？” 萧闵行是不惯风月事的，可他在京城多年，风月场上也见识过。 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跟在那些纨绔身后，流连烟花之所，挨了几顿打，后来老实了，知道那种地方不能去，就再没踏足过。 身边玩儿的好的兄弟们，今儿一个红颜，明儿一个知己。 再比他大些年岁的，动了真心的，什么没干过呢？ 前年永安侯府的崔缜不就看上个平民家的姑娘，执意要休妻再娶，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总之这些事，他见识的太多了。 更不要说，他这样的出身，天底下不知多少姑娘想扑上来。 当日在许家所谓偶遇许成瑶，那丫头投怀送抱之举，早几年他就经历过，要不是看在许成瑜的面子上，那天他就不会留什么情面，早把许成瑶扔出去了。 后来许家的喜宴，许成瑶拼了命的想露脸出风头，到底是什么用意，真当他看不出来呢？ 幼仪说姊妹之间，拈酸吃醋，比比皆是，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萧闵行冷笑着：“她是个贤名在外的人，这扬州城谁提起许三姑娘，不是夸她端淑柔婉，要真照你这么说，可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这姑娘好能装腔作势。” 萧幼仪便一阵的膈应加恶心。 主要是，她从出生，可能就跟这样的人反冲。 人前装腔作势，像是这天底下最和婉柔善的，背地里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和坏水儿，卯足了劲儿要坑人。 这种人…… “若真如此，她该去跟安乐拜把子，做姐妹，不是一个娘生的，倒是一副性情，一样的会装腔作势，一样的叫人恶心。” 萧幼仪一面说着，打了个冷颤。 萧祺行拧眉：“你还说。” 萧闵行眉心一挑，品出些不对来：“你跟安乐又怎么了？” 她口中所说的安乐，是他皇帝舅舅的第三女，生母位分低微，只是后宫里一个不入流的美人而已，因生的貌美而得宠，又因生女后骄纵无度失了君心，后来安乐就被抱给了张贵嫔。 这位贵嫔出身名门，后宫中自皇后下，又以她为尊，且她入宫多年，只生过一子，小皇子还未出月就夭折，之后她悲痛伤身，再不能有子嗣，皇帝心疼怜惜，又怕自己亲生的女儿叫生母养坏了，便将安乐记在了张贵嫔膝下。 说起来安乐小的时候是争气的。 她乖巧，懂事，又继承了生母的花容月貌，从小便是美人坯子。 加上张贵嫔世家之风，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教养，真是把她养的处处出挑，比起中宫嫡出的平乐也无不及的。 只是六年前贵嫔病重，缠绵病榻，一拖再拖，到底撒手人寰后，安乐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外人说起来，陛下的安乐公主仍是最和婉的，可只有他们知道，那都是假的。 私下里相处，安乐是暴虐的，脾气更古怪，一言不合，一个不顺心，她立时就会翻脸，动辄打骂宫人。 可无奈，从没人敢闹到皇帝跟前去。 她又乖觉的很，在后宫里讨了太后的欢心，连皇后对她都很宽容，张家在前朝又势盛，时日久了，谁也不愿意去得罪她，也唯有平乐，偶尔能压着她一头罢了。 萧闵行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他前几年逢年过节回京去小住的时候，遇见过，更听萧幼仪说起过。 那时他不以为意，想着安乐年纪还小，生母不争气，养母又亡故，她小小的一个人，舅舅又不能时常顾着她，高墙之内，无人处，她一定受过委屈，偶尔胡闹，真算不了什么，甚至还劝过萧幼仪，不要同安乐计较，更别与她争执什么。 但次数多了，显然就不对劲儿了。 萧幼仪垮着个脸儿：“我头前几次都不跟她计较的，总记着二哥你教我的，她年纪小，没了倚仗，实在可怜，看起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实则却连我们都不如，身边怕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所以她时常不顺心，拿了宫人撒气，我们瞧见了，也只当没看见罢了。但她实在是过分——” 她一面说，一面冷哼出声：“平乐姐姐设宴，叫我们进宫去玩儿，她自己冒冒失失的，打碎了平乐姐姐从皇后娘娘那里拿出来的鹧鸪斑的建盏……” 萧闵行立时倒吸口气：“是陛下亲手给娘娘烧制的那套鹧鸪斑？” 萧幼仪闷声点头：“所以才说她坏！” 今上爱重发妻，对皇后极尽恩宠之能事，昔年游幸建阳，亲手烧制了一整套鹧鸪斑的建盏。 那套建盏，皇后很少给人用，都是放在自己宫里，便是从前张贵嫔在世的时候，她那样的名门之后去请安拜见，也没那个面子能用上一用。 平乐能把那套建盏借出来，实在算她有本事，但问题是…… “她打碎了建盏，赖在你身上？” 萧闵行面色阴沉：“平乐好端端的，借了皇后娘娘的建盏干什么？她是嫡公主，还要这样的排场不成？” 萧祺行看她小脸儿皱巴起来，便欸了声，把话接了过来：“这里头另有别的说道呢，那时候平乐要议亲，偏偏她看上的那一个，安乐也很中意，总之斗得不可开交，二哥你也知道，安乐素日里是什么做派，总不会翻到明面儿上来，那可不就私下里斗法去吗？平乐这才想撑场面，大概也是想警告安乐，认清身份，别跟她这位嫡公主争不该争的。” 合着她们俩抢男人，倒霉的是他妹妹？ 萧闵行斜眼去看萧幼仪：“你被责罚了？” 萧幼仪瓮声瓮气的：“皇上和皇后倒没说什么，平乐姐姐也替我说了好话，但是安乐她打死也不承认是她打碎的建盏，她身边的宫人也都说是我，反正是笔糊涂账，皇上和皇后疼爱她，打心里还不是把这事儿算在我头上的？回了家，我爹就把我打了一顿，关了我半个月，不叫我出门，这黑锅，算是彻底叫我给背了。所以我才说呢，许成瑶她合该去跟安乐拜把子，明面儿上一团和气，背地里一肚子的坏水儿，又敢做不敢认，什么东西，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七章 中意她 第六十七章 中意她 年轻的女孩儿在一处，其实总是能玩的来的。 萧闵行还记得在京城的那些年，萧幼仪也是任性妄为，但仍有闺中密友二三，譬如宁远伯府的三姑娘，户部尚书家的五姑娘等等。 他一直觉得，安乐的胡闹，随着年纪的增长，总会缓下来。 她一时陷入了丧母的悲痛中，走不出来，可是宫里头有那么多人疼着她，让着她，时间久了，她会明白，就算张贵嫔不在了，她仍是宫里的三公主，没人会小看她，而那些曾经小看她，欺侮她的人，也终不得善终。 只是没想到—— “你没跟二叔说，不管你的事？” 也许是事情过去的久了，萧幼仪再提起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愤怒。 她抿唇，又一撇嘴：“说了，但还是挨了打，爹觉得我巧言令色，而且敢做不敢当。人家不都说将门虎女，爹觉得我给他丢脸了。” 萧闵行嘶的倒吸口气。 他这个二叔，武人心思。 他侧目去看萧祺行：“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萧祺行嗨了声：“安乐是公主，陛下和皇后娘娘又心疼她，连太后都很喜欢她，她平日里做的那样好，在京中都颇有贤名，我们能拿她怎么样？” 颇有贤名？ 所谓温婉和顺，那不过是人家觉得，张贵嫔教出的女儿，又能差到哪里去。 萧闵行垂下眼皮，掩去眸中情绪，点了点桌案：“成，且由着她恣意妄为。” 他语气冷冰冰地，须臾才转了话锋叫幼仪：“很喜欢许家那个小姑娘？” 萧幼仪咦了声，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说着安乐的事儿吗？怎么突然又扯到许成瑛身上去。 不过许家…… 啧，许家。 她扬唇：“成瑛是个直爽的人，和我脾性相投，只是可惜她是扬州人，不能常住在京中。” “那你就多住些时日。”萧闵行把面前的一碟子金丝党梅往她跟前推了推，“难得来扬州一回，这趟回去了，再想来，又不知要费多少唇舌，才能说动二叔和二婶，我一会儿给家里写封信，你只管安心住着，玩儿你的。” 萧祺行听着这话觉得古怪。 那他呢？ 他忙叫二哥：“那我呢？” 萧闵行一眼扫过去：“你怎么？” “我……” 萧祺行长这么大，很有些不服管教的派头。 以前人还小，什么都不懂，就觉得大伯家的二堂哥很气派，活的很潇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时候他立志，以后一定要像二堂哥那样，天不怕地不怕，老天老大他老二，谁也别想拘着他萧祺行。 后来他长大了，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家祠没少跪，家法没少挨，挨过骂，挨过打，最严重的时候，一顿藤条，打得他浑身是伤，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起不来。 他爹是行武的人，动起手来没轻重，最厉害的那一回，差点儿拿去他半条命。 母亲和祖母同爹翻了一场脸，才保住了他另外半条命。 本来他是谁也不怕，谁也不服的，可唯独是萧闵行…… 也许太想要活成萧闵行的样子，下意识便会对他心生敬畏。 两个人年纪差不了几岁，可萧闵行俨然一副长辈的姿态。 萧祺行挠了挠后脑勺，一时语塞：“幼仪一个人留在扬州，回头她怎么回京啊？二哥你那宅子那么大，也不多我一个，我不想回去。” “你来玩儿半个月，课业已经落下不少，还不肯回去？”萧闵行吃了口茶，甚至没有正眼看他，“我不跟二叔说。” “别呀。”萧祺行一副狗腿做派，“你看我从京城来扬州，走水路走了这么久，运河上风浪一起，颠的人想吐，我可真是舟车劳顿，才到的扬州，那我才玩儿了半个月，你就赶我走啊？咱们是不是亲兄弟。” “我自有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萧闵行冷笑一声，茶杯重重放下去。 这圆桌是实心红木的，闷响一声，他终于肯多看萧祺行两眼：“你是不是打许五姑娘主意？” 这么直接？ 萧祺行人一愣，一时哑口无言。 萧幼仪暗道坏了：“他哪儿敢。” 她噙着笑，语气中很是不屑：“他活脱是个纨绔，成瑜姐姐才不会看上他。” 萧祺行一时犟起来，那股劲儿涌上来：“我如何是个纨绔？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孩子，凭我的出身，难道还配不上她？凭什么看不上我？” 萧闵行咬着牙关，一字一顿的问他：“你很希望，她看得上你？” 真是个愣头青。 萧幼仪头大得很。 替他遮掩呢，他还不领情，非要逞口舌之快，痛快了？ 她拿眼剜他，实实在在丢了个白眼过去。 萧祺行对男女情爱之事其实淡淡，也并不是真的开了窍。 只是这次到扬州，从第一次见到许成瑜，便觉得她的美真是天下少有，加之她举手投足，实在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 那样的姑娘，活的明媚又大气， 他隐约在许成瑜身上，看见些从前萧闵行的影子，但细品之下，又不是。 她明媚却不张扬，绝不是个张牙舞爪的姑娘。 人淡如菊，气质如松，像个君子。 他的确蛮喜欢，也很想亲近。 不过他也觉得，再想的多了，便是唐突冒犯。 “人家看不看得上我，那是人家的事，二哥你着什么急？”萧祺行不解的反问，又丢了茫然的眼神过去给他，“我知道，你近来同许五姑娘相交，也觉得人家不错，那也用不着这么看扁我？我有这么不堪吗？祖母先前都说过，凭我的人品样貌，就是配个公主，都是绰绰有余的。” 萧闵行一时之间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就连萧幼仪，也捧腹笑起来。 萧祺行自觉面上挂不住，冷哼一声：“笑，你们就笑。” 他别开脸，满脸写着不服气：“反正我不回京。” “不回去也可以，离五姑娘远点，不然我把你绑了扔回去，信不信？” “凭什……” 他话音未落，哎哟一声，小腿肚子一疼，原是他的好妹妹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 “我饿了，你去催催他们上菜呗？”萧幼仪小脑袋一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威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八章 为妻不错 第六十八章 为妻不错 萧祺行不情不愿的出了门，一瘸一拐的。 萧闵行无奈摇头：“你踹他干什么？” “说话不中听，不爱听。”萧幼仪拨弄着面前的梅子，一颗一颗的数，却一颗也不吃，“二哥，你很喜欢成瑜姐姐吗？” 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妹妹，状似不经意的问他这种问题，饶是萧闵行一向脸皮厚，也尴尬起来。 他手握了拳，虎口掩在唇边：“小孩子家家，瞎打听什么。” 还不好意思了。 萧幼仪连声咂舌：“我年纪是小，但我又不傻，你不就是看上了成瑜姐姐，才觉得我哥很碍眼的吗？” 她小脑袋又一歪，捏了颗梅子在手上。 望客楼的金丝党梅是一绝。 上好的梅子，去了核，只留下细细的梅肉，再裹上糖霜，入口酸酸甜甜，味道恰到好处。 萧幼仪拿了梅子在手上，糖霜沾了一手。 萧闵行想去给她擦手，她却顺势一躲：“成瑜姐姐就像是这梅？” “什么？”他动作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下意识追问了句。 她笑语盈盈：“摽有梅，其实七兮？” 萧闵行面上一下着了火一样，又蔓延到了心口。 “你这丫头，哪里学来的这些，拿来打趣我！”萧闵行是羞中带怒的，“谁教你的？” 萧幼仪毫不犹豫的出卖同伴：“二皇子。” 他咬牙。 秦朔真是越长大越有本事了，跟姑娘们也敢说起混账话来，且等他回京的。 “没有的事，你别乱想，而且这话用的也不好，不是……”萧闵行一拍脑门儿，“我都让你把我带糊涂了，这话不是姑娘家该说的，你在我跟前胡说八道没什么，回了家，让二叔二婶听见，仔细挨打。” 萧幼仪心说我又不傻。 不过他这个反应嘛…… “二皇子说，心事被人说中，总容易恼羞成怒，而恼羞成怒的人，往往挑三拣四，鸡蛋里头挑骨头，总要寻人家的错处，我看二哥你刚才的模样，就挺像的。” 她笑着把脸凑上去，靠近了，又把先前的梅子往萧闵行脸前一放：“你看这颗梅子，是不是很喜人？” 萧闵行一把把那梅子夺过来，扔到了一旁：“你往后少跟秦朔一处玩，好好的姑娘，被他带成什么样了！” 他咬牙切齿的：“咱们国公府里就你一个嫡出的女孩儿，虽也没指望你如何如何争气，更不是图你高嫁什么人家，可你也不能这样胡闹！哪里还有一点国公府嫡姑娘的样子。” “那你怎么不去骂二皇子？”萧幼仪不以为然，显然不把他的说教放在心上，“那也是他教我的，不是应该骂他吗？二哥你别打岔呀——” 她把尾音拖长了，端的是一本正经：“说实话，我觉得成瑜姐姐挺好的，真挺好的。你看我在京城长大，那些名门贵女我见的不少？虽说成瑜姐姐未必是最好的，可要我说，便是把她和那些世家姑娘放在一起，也是不落下风的。” 他当然知道。 许成瑜的做派和周身气度，从来都不输人。 他第一次在白云居见到她时，就知道。 落落大方，亭亭玉立。 萧闵行想起和她的初遇，唇角不自觉扬起来。 萧幼仪敏锐的捕捉到，眼中闪过了然，一声哦拉的极长，更是意味深长：“还说不喜欢人家？你这么大个人，七尺男儿，在外行走，怎么连这种事都害羞不好意思？我记得二哥从前脸皮挺厚的，也不是……” “说什么？”萧闵行面色一沉，“越说越不成样子，这是该说兄长的话吗？” 萧幼仪一吐舌，扮了个鬼脸，匆匆躲开：“我哥就是个愣头青，不开窍，你别跟他计较，我替你看着他，怎么样？” 这话茬是揭不过去了。 他是对许成瑜很满意，也很中意，如果说今年内爹娘要给他议亲，让他自己选个人出来，他一定选许成瑜。 但如果说他有多喜欢许成瑜…… 扪心自问，那却未必了。 男女情爱之事，是极复杂的。 许成瑜每每客气周到，其实也是变相的疏远他。 人家姑娘对他没这份儿心，他也不是情圣，还放任自己一头扎进去不成？ 优秀的女孩儿他见过很多，不只是许成瑜一人。 幼仪今日说了这么多，无非是逼着他承认，他喜欢许成瑜。 同个小丫头澄清这些，委实没必要，且他的确觉得许成瑜做正妻不错，那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萧闵行拍了拍她的头，又在头顶揉了一把：“我答应让他留下，就不会赶他走，你还怕我不给他地方住啊？” 萧幼仪一撇嘴：“二哥一向说到做到，我是怕他越界了，你真把他绑起来，扔回京城，太丢人了。” 她真是人小鬼大，活泼的过头了。 萧闵行失笑：“感情你不是担心你哥哥，只是怕丢了你的脸面呀。” “那可不？”萧幼仪坐直回去，正好萧祺行去催人上菜回来，他推门进来，她眼角余光扫见是他，干咳两声，“天大地大，没有我萧六姑娘的颜面大，谁丢了我的脸，我是要六亲不认的。” 她说着扭过脸儿去，冲着萧祺行一挑眉：“你要是不老实不安分，让二哥把你绑了送回京，我就叫你三五年不得安生，你信不？” 萧祺行牙齿打颤，上下唇一碰，张口啐她：“我呸，你尽管试试看。” 这是一对儿活宝。 一个娘胎落地的龙凤胎，可从小打到大，谁也不服谁。 其实萧祺行是晓得维护妹妹的，但那是在外面。 窝里横，更是窝里斗。 好在是一对儿兄妹，若是兄弟两个，岂不即日便是兄弟阋墙了？ 萧闵行按住萧幼仪：“行了，你哥哥一向是个口无遮拦的，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们俩谁也别说谁，他丢了你的人，你也没少给他丢人？” “胡说。”萧幼仪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谁不说萧六姑娘规矩周全，世家风范。” “那都是外人恭维你的，你也信！” “那祖母说你可配公主，也是拿你当傻子哄你的，你不也信了！” 他两个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萧闵行真是叫他们吵的头疼。 小二带着人来上菜，他却突然没了胃口。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许成瑜。 萧幼仪看着他起身：“二哥去哪？饭不吃了吗？” “我本来就不饿。”他理了理衣襟，“你们俩自己吃，我先回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九章 荣幸之至 第六十九章 荣幸之至 萧闵行说要给她送玉肌膏，她早就猜到了，他不会打发小厮送来，必定亲自过来。 但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许成瑜坐在春藤椅上，从外头叫了两个小厮，抬着她出了湛露，一路把她抬到了前厅去。 她伤在脚上，不能下地，一点儿劲儿不能吃，不然伤上加伤。 萧闵行端坐在上位，看着她窘迫，唇边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头疼得很。 许泰之上前去，把她从春藤椅上扶起来，两条胳膊从她腋下架过去，半扶半抱的把人挪到了官帽椅上，又给她摆正了脚踏，方便她那只受了伤的脚借力，以免悬空不沾地，拉扯到。 等忙完了，他才坐回去：“小公爷亲自来给你送药，总得见见。” 才怪。 她哥哥是心疼她的。 脚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大哥叫云燕来看过，知道有多厉害，早就说了，千万不要到处乱跑，便是在屋里头憋闷几日，等消肿了，再出来散心是一样的，万万不可逞强，免得加重了伤势。 萧闵行故意的？ 他是见不得她好吗？ 跟他相识以来，他的确给她带来不少好处，不管是那些稀世珍宝，她有缘得见，还是在扬州城中替她散播美名。 可问题是，他也带来了许多麻烦。 就像上次孙澜微的事情。 人家背地里眼红嫉妒她，她家里头不也有一个？ 就连她今天受伤，也是因为萧闵行非要在望客楼搞什么宴，不然她才不会去。 现在给她送个药…… 许成瑜咬牙。 一路上过来，她是一步路没走，可是颠簸着，她脚总有动的时候。 肿没消，动一下就是刺骨钻心的疼。 她此刻面色微微发白，鬓边亦有冷汗，也不看萧闵行，一开口，满是怨气：“小公爷送我药膏本是好意，可为什么非要叫我挪动？” 她侧目过去，又指了指自己的脚：“我伤在脚上，走不了路，小公爷见不得我好？” 萧闵行连一丝的愣怔都不曾有。 真难得啊。 这姑娘是生气了吗？ 她方才是发脾气了吗？ 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她什么时候不是客气中秉持着恭敬态度，谦逊有礼。 他也曾试图惹恼她，但她不为所动呀。 萧闵行笑着看她：“是我思虑不周，先前听小柳娘子说你这伤并无大碍，消肿就好，我以为是可以挪动的，便想着再看看五姑娘，目下伤势如何，不亲眼见到，总是不能安心。” 他一句话，叫她雪白的小脸儿染上了红晕。 那红晕从脸颊上浮，又渐次扩散开来。 许成瑜别开眼：“我本来没什么大碍的，挪动这一遭，一会儿还要被抬回去，有没有大碍，就得两说了。” 许泰之都很少见她使性子，也有些意外：“成瑜？” 许成瑜心里实在是不爽，真的不想顾着什么礼数不礼数的。 小公爷怎么了？皇亲国戚怎么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真无法无天了？ 她一点也不想见他，他能不能有点自觉啊！ 不是都说人在病中总是心情不好，也容易暴躁吗？ 这借口挺好的。 她反手摸了摸鼻尖儿，神色淡淡的：“我身体不舒服，心情就坏了些，小公爷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看，我都说了，是我思虑不周，劳你挪动这一番，又遭罪，我有什么好计较的，该是五姑娘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才好。” 装腔作势，谁又不会呢？ 萧闵行从袖口去掏了个圆形的小瓷药盒出来，许成瑜坐的远，也看不真切，只瞧见那底色是青白的，上头隐隐有花纹。 “我是粗枝大叶的人，只想着快些把玉肌膏给姑娘送来，倒忘了姑娘家身子单薄，本不必男儿，随意摔打，伤在脚踝上，最好不要挪动。” 他唉声叹气的，起了身，一递一步的往许成瑜面前走过去。 许泰之身形刚一动，似乎是想阻拦一二，他已经很有分寸的收住了脚步，不再靠近。 约莫三两步的距离，萧闵行把药盒放在手心儿上，又把手摊开了，往许成瑜面前一送。 一股淡淡木槿香气扑鼻而来，很弱，可却能够嗅到：“木槿花？” 她上了手去接，这才发现，何止是玉肌膏价值千金，单单是这一个小盒子，已经是价值不菲的。 青白底色瓷是不错，她也没看走眼，上面釉色均匀，这么小的一块儿东西，竟是龙凤呈祥，龙是龙，凤是凤，甚至连龙须凤羽都甚为分明，非能工巧匠不能成。 许成瑜心一沉：“太贵重了。” “再贵重也是给人用的。”他仍旧噙着笑。 许成瑜抬眼看，发现他今天的笑容里，似乎有些讨好的意味。 她一时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睛在看，他真的在讨好。 萧闵行？国公府的萧闵行？讨好她吗？ 她手心儿一拢，把那小瓷盒子攥紧了：“却之不恭。” 萧闵行看她收下，松了口气：“这玉肌膏我也只是小的时候用过几次，长大了，就没再用过，五姑娘一会儿可以试试看，敷在伤处，涂匀了，千万别沾水，不然败药性，清清凉凉的，涂上去很舒服，而且姑娘也闻到了，木槿香气。” 木槿是可以入药，她大约记得，木槿性凉，有清热利湿凉血之功，可从没听说过，还有活血祛瘀的功效的。 于是她有抬眼：“原来木槿也有活血祛瘀之效吗？我孤陋寡闻了。” “木槿没有，五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 他送完了东西，没打算走，甚至没打算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去。 就那样直挺挺的站着，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是平乐公主的主意，她小时候跌跌撞撞不稳重，没少用玉肌膏，可又嫌这药膏中赤芍分量太重，味道不好闻，缠着皇后娘娘闹了很久，给太医院出了难题，后来太医们试了不知多少次，才试出来木槿花可入玉肌膏，既不相冲，也不影响药效。” 他能堂而皇之的说皇后的嫡公主不稳重，谈起公主小时候的事情，那根本就是闲话家常的姿态，可许成瑜却不敢接茬。 她稍稍别开脸：“原来是这样。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小公爷……” “你谢过我很多遍了，其实能为姑娘做些什么，我觉得很荣幸，再说多谢的话，倒叫人寒心了。” 他说荣幸，她瞳仁一紧，心跳莫名加快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章 清净日子到头了 第七十章 清净日子到头了 许成瑜的伤要静养，不能来回挪动。 那天见了萧闵行一回，回了湛露脚踝就火烧火燎的疼，忙又请了小柳娘子进府来看，后来敷了玉肌膏，又配上小柳娘子给开的药，才算压下去。 于是再没人敢叫她动一动了，恨不得整日把她绑在床上，最好别起身。 周夫人心疼女儿，加上这阵子她静心养胎，少了内宅院中的乌糟事叫她烦心，精神的确渐次好起来。 本来她想着，孩子眼下伤着了，中馈之事她自己料理也成，横竖先前许成瑜雷霆手腕，底下的丫头婆子是收敛不少，也有所忌惮，当差办事越发小心仔细，她便是怀着身子，也处置的来。 可转念一想，这正是许成瑜上手历练的好机会。 这是她膝下唯一的女儿，更是许家的宗女，如果不出意外，将来是要给人家家里做宗妇的，除非是她自个儿动了心思，真要看上个穷乡僻壤走出来的傻小子，那就算了，可大抵还是要入高门，掌家理事的。 以前她时常把孩子带在身边儿，随着成瑜年纪渐长，叫她接触的也就越来越多。 可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好些事，成瑜有心无力，也实在插不上话。 且成瑜本就是个最有分寸的性子，她既不是真的当家做主，那便是对着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也总留有三分余地，有些话必不会说透了，有些事，也不会全都依着她的本心去办，说出来的主意，都是再三斟酌过，多半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思来的。 这回她有孕，又刚好肾气不足，怀相不好，三房又暗地里做手脚捣蛋，她实在无暇顾着内宅的事，老太太做了主，叫成瑜去当这个家，那背后就是有老太太给孩子撑腰的，即便真的办错一两件，只要老太太不说什么，就没人敢说三道四。 是以周夫人思来想去，就没张口提这茬，倒是一日往湛露跑个三五趟的，恨不得搬了箱笼，就住到湛露似的。 每日早起有管事婆子来回话，绿珠和云珠照常给她们换了对牌，不要紧的就依次打发了，着紧些的，就领进门回许成瑜的话，而往往这时候，周夫人都陪在许成瑜身侧，她一时有个精神不济或不舒坦的，周夫人顺手就料理了。 许成瑜成了金丝雀，叫精心养在笼子里，什么也干不了了。 这日周夫人又早早的就来，许成瑜还没正经梳妆，只披了外衫在身上，靠在床头，翻着手上前两日许砚明从外头给她带回来的话本子。 她眼角余光瞥见周夫人绕过了屏风进来，忙把话本往被子里藏了藏。 周夫人抓了个正着，慢步上前，也不上床，就坐在她床头：“又是砚明给你带的？你要看便看，我又不管你这些。” 她一面说着，替她掖了掖被子：“脚还疼不疼？” 许成瑜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就像是做坏事的孩子被长辈抓了个正着，心虚，不敢跟周夫人对视。 她多少年都是正正经经的一个大家闺秀，看的是正经书，说的是正经话，干的是正经事。 可这个年纪的姑娘，对这些个话本传奇，本来就好奇的。 前世她也看过，而且真的没少看。 四哥哥宠她，又老觉得她呆板迂腐过了头，都怪爹和大哥把她教傻了，所以每次从外面回来，就挑些新奇的，好玩的话本，给她带回来，等看完了，再悄悄地交给四哥哥，他处理掉，就像这些东西从没有进过湛露一样。 重活一世，她早没那份儿好奇了。 要不是今次闷在屋里养伤实在无聊，她才不会翻看。 许成瑜讪笑着：“母亲日日都来的这么早，我已经好多了，本来小柳娘子就说只要消肿了，我就能走能跑了，那不是您和爹不同意，老觉着我没好彻底，就怕留下病根儿，说什么也不叫我下床吗？” 她欠了欠身，去拉周夫人的手：“母亲怀着孩子，老这样辛苦，来回折腾，好不容易养起来些精神，再累病了，爹不得骂死我啊？” “你就胡说。”周夫人抬手去拧她的嘴，也只是轻拧了下而已，“难道有了这个孩子，就不疼你了？你别不当回事儿啊，小柳娘子是说过，消肿就算好了，可她也说了，既伤在脚上的，能多养些日子，便多养些日子，万无一失才更好。” 她收回手来，接了绿珠端来的一碗白粥：“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靠你去上工养家，更不指着你下地干活的，便是养上一年，又怎么了？” 许成瑜一听就头皮发麻：“母亲，您叫我闷在屋里一年，我人都闷傻了。” “这事儿可没商量的余地，再养几日，反正过些天，你想躺着，也清静不了了。” 周夫人像是没什么胃口，一碗粥吃不了两口，就叫绿珠端走了。 许成瑜欸的一声叫住绿珠，倒没急着问清净不清净的事儿：“怎么才吃了两口就不吃了？白粥不合胃口的话，还叫厨房做鸡丝粥？” 周夫人连连摆手，又作势干呕：“这两天这股劲儿要上来，什么也吃不下了，快端走。” 怀了身子要害喜，那是吃不下东西，反正吃多少吐多少。 许成瑜记得前世她母亲也这样。 于是摆摆手，叫绿珠把粥端走，这才问起前头的话来：“母亲刚才说什么清净不清净的，是怎么回事？” 周夫人嗨了声，拿帕子擦了擦唇角：“你三婶娘家有个妹妹，嫁的是湖州冯家，你知道？” 她点头说知道，周夫人才继续说：“前儿一块儿去给老太太请安，你三婶说起来，她妹妹家的一双儿女，不日要到扬州来看望她，她收到了她妹妹的书信，说是想叫孩子在咱们家里小住些时日，又跟我扯起什么姊妹们和睦不和睦的话，夸你能干，赞你周全，说什么叫你多指点指点你表妹。” 周夫人也是大家闺秀，高门出身的女孩儿，举止端庄，骂人的话真是一句也不会，真的恼了，也就啐上两口：“冯家的是你哪门子的表妹，她倒张口就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一章 司马昭之心 第七十一章 司马昭之心 要说起湖州冯家，那可是真有说道的。 冯家是多少代传承下来的望族了，虽然是经商的人家，可架不住人家祖上发家时，就是给宫里头上贡茶的。 那年头里，顾渚紫笋茶，冯家数着头一份儿。 许成瑜是个不大爱茶的人，却也知道，顾渚紫笋，那是贡茶中的祖宗。 宫里的贵人们坐拥天下后，躺在前人打下的锦绣山河里，便要天下来养，有什么好的，极好的，都得先送进宫里去。 到后来，冯家做茶叶生意发了家，有那么几十年里，包揽了整个湖州的紫笋茶生意，不管是给宫里进贡，还是销往各地，谁不知道湖州冯家的名头。 日子长了，子孙后辈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紫笋茶还是那个紫笋茶，冯家，却不再是当年的冯家。 如今的冯家，在湖州有良田百亩，专供种植各类名茶，又有专人看顾，岁收皆是自家得来。 除去茶叶生意外，湖州最出名的，一有湖笔，二有双林绫绢。 冯家的孩子们真是个个生了个经商的好头脑。 据说当年冯家第四代的传人，继承家业后，便想着，天下学子，早晚离不开一支笔杆，便是寻常人家，也总要时时备着一支笔，于是发展起湖笔生意。 等到了第六代时，又把目光投向了绫绢。 这样的人家，代代传承，到什么时候，也不至于破落了。 即便是家里孩子偶有不争气的，可人家家底太殷实了，摆在那儿呢。 要说起来…… “怎么倒是三婶的妹妹嫁去了冯家呢？”许成瑜挪了挪身子，冷不丁碰到了先前藏起来的话本，封皮硬邦邦的，硌的人难受。 她索性把书从被子里拿出来，随手扔到一旁去：“咱们家也好，但我自己都觉得，冯氏根基更深，一代一代传承下来，要说姊妹之间议亲，怎么也该先考虑三婶？” 周夫人掩唇笑，其实那笑意险些藏不住，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许成瑜越发糊涂：“母亲？” “那自然是人家冯家没看上她，还能怎么着？” 周夫人把手垂下去，落在小腹上：“不说这个，我也不爱背地里说她那些破事儿，你是晚辈，打听这些做什么呢？反正姊妹两个嫁也嫁了，孩子都这么大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少翻腾着问。” 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可未必这么想的。 许成瑜无奈得很。 她母亲也是有手腕的人，不然这些年，二婶也不会打心眼里怕了母亲。 可偏偏有时候，母亲又像个孩子，恁的幼稚。 譬如眼下。 许成瑜眼角抽了两抽：“您要不想叫我知道，便连这些话也不该说的。” 周夫人噙着笑：“咱们母女说会儿话，那有什么的，你只要记着，别跟旁人瞎打听就是了。” “母亲，您知道冯家兄妹到扬州来做什么吗？” 许成瑜又往里头挪了挪，把自己的床让出来了一半：“您上来靠着，松泛松泛腰。” 周夫人老是怕两个人肩并肩躺着，一个不留神就踢到她的脚，再碰着她的伤，所以便不肯上去：“你自己躺着，我坐会儿。” 许成瑜欸的一嗓子：“我真没事了，不然我下床跳两步给您瞧瞧。” 她作势真的要起身，叫周夫人一把把她按了回去。 周夫人虎着个脸：“你快给我坐着。我真不想躺着，这不才睡了一夜起来的，非叫我躺着干什么？我要不舒坦，还跟你扭扭捏捏呢？” 倒也是…… 许成瑜把自己又丢回床上，靠着身后的软枕，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被子：“您先头说，怕往后没了清净日子过，恐怕冯家兄妹不单单是来看望三婶的？” 说起这个，周夫人便哀声长叹：“我听你爹说，海禁就快解了，冯家怕也是为这个来的。” 果然。 这倒不算是来者不善，可是扬州城也就这么大，想从海上贸易上分一杯羹，其实动的还是他们这些扬州本地商行的利益。 冯家兄妹这一来，投奔的只能是温家。 说投奔也许不合适，人家自个儿一定不觉得这是投奔。 许成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那爹是什么态度？” “你爹是觉得，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真有什么，叫他们找你三叔就是了，所以也没打算管他们。”周夫人拍了拍裙子，“你爹的意思呢，他们到底是晚辈，客客气气的来，咱们客客气气的相处，不失了礼数便很好，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 怕只怕，不是他们想躲，就能躲开的。 冯家精明了几代人，这种时候，放了两个孩子来扬州…… “冯家这位哥儿，该是个很能干的人才对。” 周夫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许成瑜面上笑意不减：“猜也猜到了。” 她倒没再多说，只是想着，家里头要住进来这二位，那恐怕真是清净不得了。 许成瑶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萧闵行呢，卯足了劲儿要跟她斗法，这还要再来一对儿兄妹？ 许成瑜揉了把眉心：“这些人也真有趣。朝廷禁了海上贸易这么多年，他们冯家的晚辈从没到咱们府上来走动，像没有三婶这个姨母似的。这眼看着要解禁了，就赶着往咱们家凑。这司马昭之心，他们倒真是不觉得寒碜。” “要是觉得寒碜羞臊，就不会叫两个孩子这时候来扬州了。”周夫人冷笑出声来，“冯集今年才二十一，约莫就是这个年纪，你说他半大的孩子，他也不小了，能支应门庭了，可你要说他不是孩子，他到如今还没成家。更不要说，他那个妹妹，今年才十三岁，那真就是个孩子。你说我们做长辈的，见了他们兄妹俩，能怎么样？回头真说起什么事儿，一句话说的不妥当，都是欺负孩子。” 或许这就是人心。 冯家世代经商，那股子钻营，也少有人家能比得上了。 既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能干出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许成瑜看她母亲眉心紧蹙，怕周夫人越想越生气，打了岔：“来便来，又不是咱们长房的表亲，咱们也不能不叫人家来，走一步看一步，爹和大哥这么能干，还怕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了？您呢就只管好好养胎，咱们母女两个，就在这内宅里吃吃喝喝享清福，且叫爹和大哥操劳去，是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二章 我想做生意 第七十二章 我想做生意 送走了周夫人，许成瑜便有些头疼起来。 前世冯集兄妹没来过扬州。 那时候海上贸易开放之后，爹和大哥的确想过，也许冯家会想来分一杯羹，多半找上他们家。 扬州位于大运河与内陆的连接点上，往来运输，实在是太方便了。 扬州港虽然不能同广州港和泉州港相比，可那时候发展的也实在不错，再加上朝廷恩宽，颁布了不少的政策，对往来商贸极为友好。 如果说冯家想做海上贸易，那必定不会舍近求远往广州或是泉州去发展。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冯家没有来。 那晋升呢？ 许成瑜隐隐感到不安。 这一世有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她也许就是最大的那个变数。 绿珠去给她弄了好些糯软的芸豆片儿糕，看她发呆，咦了声：“姑娘想什么呢？这样入迷，方才我叫了姑娘好几声，姑娘都没听见。” 许成瑜回了神，看着眼前的片儿糕，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本来她伤了脚，这几日也动弹不得，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乱想，思来想去，打定了主意，想自己开个营生。 她是打定了主意，即便一辈子不嫁也不妨事的，那将来总有一天，家里人也许会觉得她是个累赘，比如许成瑶和许怀遥。 有了自己的铺面，好好经营，她也不是没那个本事。 而且如今她掌家，往来走动也比先前更方便，真有个什么人情往来的，也不扎眼。 反正这事儿暂且是得瞒着爹和母亲的。 现在突然说冯家兄妹要来扬州，还要住在他们府上，这事儿…… 许成瑜几不可闻叹一声：“我有事情找大哥，你去看看他在不在家，要是没回来，跟云燕说一声，等大哥回来了，叫他来我这儿一趟。” 绿珠欸一声应了，掖着手退了出去不提。 没多会儿的工夫，许泰之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成瑜，有事找我？” 许成瑜没想着他这个时辰在家，便又把外衫拢了拢：“大哥，你进来。” 许泰之这才从屏风后绕进了内室中。 西墙下并排放着两把玫瑰椅，他迈步过去，长衫下摆一撩，径直坐下来：“正打算出门，绿珠说你有事找我。” 她啊了声：“你有要紧的事不？” 要背着爹娘做生意这事儿，她得好好跟大哥商量的，得哄着大哥同意了，替她遮掩些，往后行事才更方便。 偏偏他们许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哪里要她这个宗女折腾这些花样。 恐怕今儿有的磨嘴皮子。 绿珠正奉茶上来，许泰之要接的手一顿，侧目过去：“我没什么要紧事，你细说你的。” 许成瑜给绿珠使了个眼色，等丫头退到外头去，她才笑着叫大哥：“我刚才听母亲说，冯家兄妹不日要到扬州了，这事儿你知道的？” “昨儿爹就把我叫去说过这事，你的事跟冯家兄妹有关？” “倒也不是十分有关。”她掩唇轻咳，装模作样的，“你看啊，冯姑娘今年才十三岁，就已经晓得要为家中奔走，到外头做人情往来。虽说是亲戚家，三婶是她亲姨母，可我还是觉得，很佩服。” 冯妙仪？ “可是据我所知，冯妙仪最是个直爽活泼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成瑛，不过她比成瑛更乖巧些，很少惹事闯祸。这样的姑娘——”许泰之把茶盏搁一旁，眸色一沉，“你佩服她什么？” 许成瑜是没想到，她大哥还了解人家姑娘的性情。 冯妙仪当然不是个能做人情往来的姑娘，前世她大婚时，冯家派人到扬州来贺喜，冯妙仪是跟着一起的。 那时候她都已经十五六岁了，可还是一团稚气，实在不是个能成事儿的样子。 目下她不过随便找了什么说辞，结果倒好，叫他噎住了。 许成瑜面上表情僵了僵，一时很是尴尬。 许泰之无奈摇头：“你想说什么，直说，跟大哥也这样拐弯抹角兜圈子？” 是他让她直说的…… 许成瑜定了定心神，目光灼灼平视过去：“我想做生意。” 许泰之说教的话都到了嘴边了，硬是叫她一句话给倒噎住，差点儿没倒腾过来那口气，反倒把自己给呛着。 他以为是多要紧的事，还想着能叫他这个妹妹这样神神叨叨的，说不得她小脑袋里胡思乱想了什么，得好好说说她才行。 成瑜平素四平八稳的，他实在没什么机会拿出长兄的派头来管教她。 结果，就这？ 他一张口，想说话，还是觉得那口气卡在喉咙里，便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好好地，怎么突然想做生意了？” 许成瑜两只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也不是突然，就是这些日子掌家，成天对着内宅的账本，底下的婆子们回的每一句话，都是钱。后厨上买米买面要钱，花园里要换种苗要钱，就连负责浆洗的婆子见了我，一开口，还要买浣洗用的，还是钱。我这一天到晚，除了钱，就没别的。时间长了，我就犯愁。” 许泰之起先听她这个钱，那个钱的，听的一懵一懵的。 他是日久天长跟钱财打交道的，可内宅里的事，他真是一头雾水，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等她说到后来呢，他反而笑出声：“犯愁？你犯什么愁？你别是要告诉我，觉着家里每日开销这样大，生怕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所以动了心思想做生意，赚了银子来贴补家用？” 许成瑜听他全然一副打趣的口吻，便有些不大高兴：“大哥。” 她咬重了音调，许泰之就敛了笑意：“我不笑你，你说，你说。” “坐吃山空我是没想过的，有爹在，有你在，咱们家怎么可能会坐吃山空？”许成瑜吹捧完了，才继续说，“贴补家用呢，也谈不上。咱们这家大业大的，你要知道，我持中馈，那不光是咱们长房的吃喝用度，一应开销，连着公中的，都要算在内，除去咱们自己房头名下的奴才婆子，公中的还有那许多，月钱、发赏等等的，凭我能贴补个什么？” 许泰之听到这儿，才正了神色：“那你到底想干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三章 古玩生意 第七十三章 古玩生意 “以前总听人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没掌家的时候，也不以为意，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现在才算是明白了。” 许成瑜坐直了些，挺直了腰：“我学着做生意，万一我其实很有这方面的头脑，真能赚了钱，虽说贴补家用是不够的，可总能贴补我自己？” 许泰之叫她绕的有些糊涂，后来把她的话放在舌尖儿上细细品了，恍然大悟。 他一拍脑门儿：“懂了。当家了，管着账本了，成天看着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觉着心疼了，可更多的，是心疼爹还有我，想着我们在外奔波，打理手下的产业，赚的银子不容易，再想想自个儿从前的挥霍无度，便羞愧难当。你这是打算往后自己顾着自己的，能不叫我们操心，就不叫我们操心？” 许成瑜喜笑颜开：“大哥真聪明。” 许泰之笑得开怀：“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湛露，一年下来……也别说一年到头了，便是一个月，开销要多少？” 他又去端茶杯，往嘴边送，低眼一瞧，手一顿，茶也不喝了。 许泰之把茶杯托拿着，叫成瑜：“你这只茶杯，还有里头泡的茶，单是这些，得花多少银子，你自己心里有数吗？” 许成瑜脸彻底黑了下来：“大哥，你要是不同意，便说你不同意，咱们再商量，何苦挤兑我？” “我不是要挤兑你。”许泰之看她有些不高兴了，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也不敢再刺激她，“我说的是实话，你自己天天看账本，总归心里有数？远的不说，就说上上个月，单是母亲给你做衣裳，打头面，打首饰，这几样算到一块儿，归拢齐了，得花多少银子？还有你那只金蝶赶花簪，费了多少金料，又多不容易得的几块儿宝石，做了那么一根而已……” 许成瑜身边儿，名贵的东西太多了，便是稀世珍宝，她也有。 许泰之越说，她脸就越黑。 尽管他语气和善，态度也十分的和软，可是很显然，她仍旧生气了。 许泰之一收声：“你有这份儿心，是好的，爹娘知道了，也会很高兴，我们成瑜从小就懂事，从来不叫我们操心，现如今都知道要为父兄分担了，跟你这么大的女孩儿，能有几个，有这份儿心的？但是成瑜，一码归一码，你要说想靠自己，不给我们添负担，这话便孩子气了。你从来不是孩子性儿的人，快别跟我生气，啊？” 许成瑜生气的不是这个。 她最懊恼的，是有口难言。 她只能跟大哥说，是想为家里分担。 可实际上，她的心更大更野。 她希望将来有一天，她能很有底气的真正帮衬到大哥，而不是只有嘴上说说。 只是这是不能说出口的。 她不是从前的许成瑜了，说给大哥听，他不是以为她疯魔了，就是会被她吓疯魔。 许成瑜深吸口气，又把那口气慢慢吐出去：“我当然想过，可你瞧，我才说了几句，你就有一大车的话来堵我的嘴，何曾叫我说话了？” 许泰之两手一摊，做求饶状：“行，那你继续说，我保管不打岔。” “湛露的开销怎么样，我比谁都清楚。外人瞧着我这个许家长房嫡女如何如何的气派，说穿了，那也多是拿银子堆出来的，真要靠我自己，我便是再活上三五十年，也难养活我自己。”黑漆的四方食案还摆在面前，芸豆片儿糕突然就变得可口起来。 许成瑜递一只手，拿了一片儿，细细咀嚼：“就说这芸豆片儿糕，费食材，费工夫，可我就是爱吃极了。要说爹和大哥不管我，我自己去赚钱过日子，吃得起这个？今儿吃上一碟子，明儿就得流落街头去。” 许泰之叫她的话多笑了，噗嗤笑出声，看她虎着个脸儿不悦的剜过来一眼，忙又忍住：“那也没你说的这样离谱，噢，吃一碟子点心，就没钱啦？那你这生意做的也太惨淡了。” 许成瑜懒得理他，自顾自又解释：“我只是想着，能接触一点儿，是一点儿。爹和大哥都能干，有本事，本来你们也不指望我赚多少银子来贴补我自己，那不就是，聊胜于无？你说呢。” “你这话，铁了心了？” 许成瑜的确是铁了心的，但现在不能这样强硬。 她摇头：“大哥要真的不同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往后再也不想了。” 她一服软，反倒叫许泰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其实要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她方才说的那样义正词严，一本正经的，才叫他觉得有些荒谬罢了。 他盯着妹妹看了会儿：“成，你既然想做，就放手去做，横竖有我在，也不怕撞个头破血流。不过——” 许成瑜嘴角刚扬上去，欢喜劲儿也才涌到脸上，许泰之尾音一拖长，她心里又是一沉：“不过如何？” “不过你打算做什么生意？而且我没太弄明白，怎么非要我同意？” 许成瑜掩唇笑，低了低头，等再抬头看他，眼中精光闪烁：“我想开个古玩楼。不过我没那么多银子，下不了血本，只能一点一点来。刚开始做，肯定是做不大的，只能到外头去收，总不能把手边儿的东西拿出去卖了，不像话。” 许泰之嘴角一抽：“这就是你说的，做点儿小生意？” 古玩一行，从来是一掷千金的，哪有小的？ 许成瑜本来打的就不是这个盘算，是以要做，自然就要做来钱最快的，就是不能告诉许泰之罢了。 她眼珠子滚了滚：“去收些玉佩，扳指，差一些的字画，古瓷，谁家的生意不都是这样子慢慢做起来的吗？我又不是一出手，就非得要收个龙泉窑的瓶，顾书康的画，王右军的字，怎么就不是从小做起了？难不成非得去开个什么胭脂水粉铺，才算小营生？” 这倒也是…… 但她手头上，能有多少钱？ 许泰之迟疑看她：“你知道开铺面，是要盘铺子，雇伙计的吗？而且你要做古玩生意，还得请有阅历，能掌眼的老先生。从铺面，到先生，再到小伙计，你就得花不少银子，你哪来那么多钱，还能去收些古玩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四章 五百两银子 第七十四章 五百两银子 钱她倒是还有些。 许成瑜每个月也是有月例的，她长这么大，其实月例银子都很少用到，都是母亲顾着她的一切，她的那些钱，基本上都自己攒了下来。 再加上她以前又不怎么出门，就连别家姑娘的宴都很少去，自然也就不会办什么宴，请人家来玩儿。 这人情往来少了，开销就跟着更少。 再算算逢年过节，长辈们总要体现出爱护孩子们的那份儿心意。 他们这样的人家，这心意一给，就不是小数了。 前些天她盘算着这事儿，就叫绿珠把她放钱的小匣子拿出来算过，连银票带银锭，把那些碎银子啊贯钱啊，全都算上，她手头如今也有个八十多两银子的。 八十多两银子，按照她的盘算，支撑上三两个月总是够了的。 念及此，许成瑜脸上越发得意：“我前些天算过，如今我手头还有八十多两银子，我怎么算，也够支撑上三两个月的，要是过了这三两个月，我连勉强维持都做不到，那我还不如趁早收手，少赔些银子的好。” 许泰之对于她有八十多两体己钱倒一点不意外，可对她这样信誓旦旦的说，三两个月后，倘或维持不下去，便收手不干，是大为震惊的。 他从十三岁起就跟着爹四处奔波，学做生意了。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他真是前世修来的缘法，能投胎在许家这样家境殷实的门户之中。 外头那些做生意的，没有家族帮扶的，全凭自己一点点的闯出来，不定哪日就是头破血流。 他也实在是见多了一着错，满盘皆输的局。 生意场上门道深的很，水潭子底下不定藏着些什么，便是再老谋深算的，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就一定能长长久久的稳赚不赔。 许泰之倒吸口凉气：“成瑜，你别怪大哥打击你，做生意，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我知道你如今掌家，把内宅事打理的井然有条，很是一把好手，连祖母都总夸你，但外面，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也要肮脏。本来我想着，你既然心到这儿了，便做些生意，也无妨，真赔了银子，咱们家也不是赔不起，你不想叫爹娘知道，我私底下贴给你都不值什么的。可你要是这么说……” 他指尖点在扶手上，一递一下，全敲打在人心缝儿上。 许成瑜抢在他前头，把话接了过来：“我不是不知深浅的傻姑娘，大哥不信我吗？” 他信。 这个妹妹有多出色，他从小就知道。 可是生意经嘛…… 许泰之抿唇：“大哥不是不信你，是怕你一腔热血，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接受不了。” 许成瑜笑着摇头说不会：“我是做好了赔钱的准备的。本来我也就只有八十多两银子，败完了，认清了，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往后就再不动这份儿心思，哪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她一向心思澄澈，见事又极明白，而且要说古玩生意，最好的掌眼先生，不就是她自己吗？ 要是她真的心态平和，放手试一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泰之很快便软化了态度：“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回头真要是赔的一干二净，把你这么多年存下来的体己钱都扔了进去，可不许找我哭鼻子。” “金豆子金贵着呢，从小祖母就教我的，才不找你哭鼻子。”许成瑜也是心想事成，难得的同他撒个娇，“不过大哥，这事儿我还得麻烦你。外头找铺面啊，雇小伙计啊，找掌眼先生，这恐怕都要你替我分担一些，不过物色了差不多的人，我自个儿敲定，怎么样？” 得，他现在不用问，也明白了。 这事儿不告诉他，也能做，但告诉他，多了帮手。 爹娘那里万一瞒不住，他能帮着遮掩。 外头行走她若一时有不方便的，他替她出面。 这哪里是替他分肩上的重担，这不是再给他添上来一副吗？ 许泰之揉了揉太阳穴：“你真是为了替爹和我分担，才动了这份儿心思的吗？” 许成瑜张口说自然：“那起步不容易，我总得求大哥帮我。” 自己的亲妹妹，他又能说什么？ 许泰之无奈，却仍旧应承下来：“既然你都开口说个求了，我做哥哥的，也不好太不像话——你要做生意，有不懂的，自然来问我，可另有一样——” 他一句话顿三顿，越发把许成瑜的好奇心勾起来：“哪一样？你快说。” “你要瞒着家里，那在外自然是化名，不能叫人知道那生意是你的，这些我明白，然则我们许家的孩子，摆开摊子支起架，阵仗拉开了要经商，却不能寻了不像样子的四四方方小破屋，就算有铺面了。” 许泰之站起身，负手而立，噙着笑望她一眼。 许成瑜心头一紧，呼吸急促起来。 她脸上的笑意分明快要藏不住，却还是一言不发，就等着他后头的话。 许泰之看她那副神情就晓得她猜到了，三两步上前去，一抬手，温热的大掌落在她头顶，轻拍两下：“我贴补你五百两银子，你算我入伙也行，算我借给你的也成，外面铺面我来找，人我给你调几个，要是这样子，你再三两个月败光了，往后就真不要再想做生意了，知不知道？” 五百两银子！ 大哥要借给她五百两银子！ 许成瑜腾地从床上起了身，半跪着，张开双臂就往许泰之怀里扑。 他站的不远，怕她摔下来，忙上手把人接住了：“五百两银子就把你高兴成这样，瞧你那点儿出息。” 许成瑜从他怀里退出来，笑逐颜开的：“有了大哥这五百两，我可是底气十足了，不过大哥，我这些年存体己钱，撑死了也不过八十多两，你这体己钱，可存的够厉害的，啊？” 许泰之一愣，笑着说了她两句，把话茬开了，根本就不接茬，又陪她说笑了几句，惦记着外头还有事，才从湛露一路出府去了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五章 冯氏兄妹 第七十五章 冯氏兄妹 从前跟吴渭做夫妻，那一世夫妻到头，许成瑜从他身上学会个道理——物尽其用。 她没想利用谁，最初跟她大哥说做买卖的事，也不是为了叫他给钱。 她只是在慢慢的，一点点的，表达给他知道。 至于大哥愿意借她钱，支持她做这个买卖，她又不蠢，难道还把到手的银子推出去不要？ 做生意有多难，她不是心里没数。 她原就是生来比旁人多了这些好处，她想做这些事的时候，父兄总是会支持她，包容她的。 她不需要像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一样，白手起家，辛苦拼搏。 就像吴渭嫉妒萧闵行，其实仔细想想，真没什么道理。 说不得是萧闵行前世善事做得太多，功德太重，所以今生投胎转世，得了这么一个好出身，也注定了他一辈子都用不着拼搏，用不着发奋，他生来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绿珠从外头进了屋，看她并不是躺着，呀了声，凑上前：“姑娘刚才做什么了？是不是起身了？” 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此时一团乱，孤零零的躺在一旁。 许成瑜方才又发呆，也不把被子盖起来，分明就是起过身，挪动过。 绿珠小脸儿一白，忙去看她受伤的那只脚，好在白皙的一大片，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丫头松了口气：“太太再三的交代，不叫姑娘挪动，不叫姑娘起身，大哥儿也不管您，眼看着是要好了，万一再出个什么意外，太太岂不立时就要把我们发落出去，好姑娘，您就再忍两天，成不成？” 许成瑜心情大好，满口应下：“忍，忍得了，绿珠，陪我下盘棋？” 绿珠小脸儿一垮，替她盖被子的手一僵，嘴角往下沉：“姑娘饶了我……” “陪我下棋，要不陪我到院子里走走？” 她难得有心思打趣人，瞧着丫头哭丧着脸，浑身写满抗拒，她心情越发的好，到后来，看着绿珠左右为难，浅淡的笑声竟从唇畔溢了出来。 · 冯集是个相貌堂堂的郎君。 许成瑜对他没什么印象，前世里也没见过面儿，本来以为，冯家的行事作派，养出个所谓争气能干的儿子，大约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静明和算计的，谁承想，真见到了人，她才觉得先前的想法，实在是太武断了。 他站在那里，一身月白长衫得体合身，肩窄窄的，腰身也是窄窄的，看起来弱了些，又不至于孱弱，不过身姿还是挺拔的。 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他的华贵和萧闵行截然不同。 萧闵行的贵气是凌冽的，而冯集则是清冷的，前者强烈到让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无法忽视他，浓烈又鲜艳，而后者则是淡雅高洁，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偏又不敢冒犯亵渎。 他本该是翩翩贵公子，生在那簪缨世族中，却明珠蒙尘，落在了金银铜臭窝。 梁氏坐在老太太左手边儿，见了许成瑜，堆着一脸的假笑招手叫她：“这是你冯家表哥，比你虚长几岁，从前没见过，往后都是自家兄妹，相处起来，可别生分才好。” 可她话说完了，像是才想起旁边儿还有一个冯妙仪，便又叫了声妙仪。 冯妙仪的确乖巧，也没什么心眼儿似的。 梁氏叫她，她就凑了过去，乖乖在她身边儿坐下去，一张鹅蛋脸上稚气未脱，一笑起来，梨涡浅浅，最妙的是那一双灵动而又水汪汪的眼睛，狡黠伶俐，一点活泼，一点调皮，倒真是个喜人的模样。 她闪着眼睛盯着许成瑜瞧，许成瑜却很适时的收回了目光，没再继续盯着她看。 十三岁的冯妙仪，其实和她十五六岁时，也没多大变化。 一样的可爱，一样的俏皮。 梁氏拍着冯妙仪的手背：“这就是你成瑜表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品香赏玉，更全不在话下，余下插花烹茶、女工剪花，就没有一样是她不会的。” 她满口说着夸赞的话，许成瑜秀眉却已经拢了起来。 不就是捧杀吗？ 头一次见面，非要小姑娘心里不痛快，往后变着花样来找她麻烦呗？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都觉得自己是最出色的，何况从小又都是家里精心教过的。 许成瑜觉得，她要是冯妙仪，心里早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了。 一旁冯集倒先开了口：“姨母说起成瑜表妹赞不绝口，好歹也顾着些我们妙仪的面子，这从琴棋书画，到品香赏玉，连插花煮茶，女工剪花，真是把什么都说到了，这才见了面，您就急着告诉人家，妙仪什么都拿不出手，简直一无是处，她面皮薄，仔细一会儿跟你哭鼻子。” 冯集声音也好听，真配他这个人。 他一开口，许成瑜立时觉着，五脏六腑里，便没有一处不伏帖的。 一如凛冽冬日里照入人心间的暖阳，再好似炎炎夏日里丫头奉上的冰镇过的绿豆百合汤，总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叫人浑身都舒坦极了。 她不由又多看了两眼。 也是个会说话的。 既维护了冯妙仪，也缓和气氛，不至于是当堂驳了长辈的话，更不会叫她难堪。 看来冯家这回是真够下功夫的。 把这样的人弄到扬州来，往后的日子，何止是清净难得啊。 许成瑜略合了合眼，往一旁站了站，再没看冯集，浅笑着，柔声婉转：“三婶快别臊我了，别的且不说呢，就说这煮茶，我可是极不在行的。” 她一面说，一面去看许成瑶：“三姐姐站在这儿，谁敢说自个儿是擅茶道的？您快别打我嘴，回头妙仪表妹缠着要吃我煮的茶，结果不能入口，我丢人可就丢大了。” 魏老夫人一听这话，捧腹笑起来。 老太太笑了，众人自然也跟着笑了。 梁氏笑完了，还想说什么呢，老夫人叫成瑜：“你这个妹妹乖得很，人家要在咱们家里住一阵子，你做姐姐的，可不许欺负了她，知不知道？” 许成瑜从来就不是个欺负人的主儿。 她顺势往老太太身边儿坐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梁氏面色微变，挽上老太太的手：“您倒说的我像个泼皮无赖，怎么动辄要欺负人似的，三婶卖力气夸我，您就卖力气拆台，妙仪表妹听着，只当我凶神恶煞，可不敢与我亲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六章 丹璧别院 第七十六章 丹璧别院 梁氏好大的手笔，包下了城郊水望山上的丹璧别院，这一包，就是三天。 水望山之所以叫做水望山，是因为山脉连着水脉，真正的山清水秀好风景。 半山腰上的丹璧别院，是城中赵家的产业。 每年有六个月的时间，丹璧别院是对外出租的。 这个别院，最早的时候是官府所有，据说是三十多年前，废王雍在扬州时所建，后来废王谋逆事败，身首异处，被削了爵位，抄没了家产，京中的，扬州的，一样都没跑掉，丹璧别院就归在了扬州知府衙门去管理。 一直到十年前，朝廷下了旨意，叫扬州知府衙门把丹璧别院给卖了…… 说起来许成瑜是觉得离谱的。 朝廷还缺这点儿银子呢？ 当年说是为了清剿海寇，户部调不出那么多的军饷，连兵部也跟着哭穷，朝廷乱糟糟的，所以下了旨意，把好些地方的这些本属官家的产业，都对外卖了出去，换回了不少银子来。 可是结果呢？ 还不是海禁了这么多年。 真金白银的换回去，也没见国库充盈。 那时候许家也想买，不过许泰之权衡利弊，总觉得这别院晦气，到底是废王的产业，买回来弄不好惹麻烦，花那么多的银子，给自己找罪受，实在没必要，所以就让了。 不过赵家不怕，兴冲冲的买了，又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家，头脑精明的厉害，半年的时间自己享受这山高水阔的好景致，还有王爵别院的气派与富贵，半年的时间拿出来往外租，租金又高，简直是躺着就把银子给赚了。 而且许成瑜其实记得很清楚，丹璧别院的租和包，价格还是不同的。 前世她嫁给吴渭的第一年，过生日的时候，吴渭为了哄她高兴，一掷千金，就是包下了丹璧别院整整七日，给了她一个惊喜，也给足了她体面。 那时候扬州城中谁不羡慕她许成瑜呢？ 后来她问吴渭，这样来一次，要花出去多少钱。 吴渭倒是很淡然，大概跟她说了个数，她惊讶极了，便追着吴渭细问了一番，这才晓得，丹璧别院因实在太大了，以往对外出租的时候，是一块儿一块儿的，比如别院的戏台子，比如别院的宴客堂，每一处，最少的，也都要二十两银子，像吴渭那样大手笔的把整个丹璧别院包下来，一天便要二百两。 只可惜她却忘记了，彼时吴渭能在扬州站稳脚跟，生意经营的有模有样，赚了不少钱，本就是沾着许家的光，托了她的福。 许成瑜走了神，梁妙仪挽着她：“成瑜表姐，成瑜表姐？你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几声，你也不理人呀。” 她回了神，笑着说没什么。 梁氏割肉似的花出去六百两，为的，不就是冯家兄妹？ 还真是煞费苦心。 她拢了拢衣襟：“你怎么不去跟她们捶丸？” 冯妙仪一撇嘴：“我捶丸很差的。” 倒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丫头。 许成瑜拍拍她手背：“成瑛以前也不擅捶丸，后来玩儿的多了，才玩儿的好起来，你总觉得自己玩儿的差，上了场只有丢脸的份儿，那岂不是一辈子都玩儿不好吗？” 冯妙仪灵动的一双眼眨巴了半天：“那表姐怎么不去玩儿？姨母说表姐什么都会，你教我，我就去跟她们玩儿。” 许成瑜便头疼起来。 她这两天老觉得，冯妙仪简直是乖顺下来的许成瑛，两个姑娘真是没差在哪儿。 成瑛喜欢粘着她，也很听她的，现在来了个冯妙仪，也这样。 住进许家才几天而已，往湛露找她，倒比去跟梁氏请安还勤快些。 恐怕梁氏心里要怄死了。 “都说了三婶是乱夸一通，哪有人什么都会的？” 冯妙仪噙着笑，眼中一亮：“表姐也不会捶丸？” 她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许成瑜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正要说话呢，许成瑛从身后一路小跑着过来，一面跑着，一面叫五姐。 她回身去看，就见那小小的人儿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便无奈拧眉。 等人靠近了，她把手抽出来，按住了许成瑛：“怎么疯疯癫癫的，今儿可请了好多人，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许成瑛大口的喘气：“幼仪耍赖，我们可管不住她了，五姐你管不管？”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来找我告状呢？”许成瑜替她整理着鬓边的发丝，“幼仪怎么耍赖了？” “说好了玩儿小筹，眼看着我进了这一球就要赢了，她拿脚踢我的球！” 许成瑜也听愣了。 姑娘家玩儿捶丸，图的也就是个热闹，而且她知道许成瑛她们还弄了彩头，玩儿小筹，谁赢了，彩头就归谁。 虽说也不是什么格外值钱的东西，可那不就是为着个高兴吗？ 萧幼仪怎么还这么耍赖皮呢？ 她一时又觉得好笑。 这些小姑娘们，一天天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 “明芸姐姐不管她啊？她拿脚踢你的球，犯了规，按照咱们的规矩，她手上的筹数，都要给你，那你不还是赢了？”许成瑜一面问，一面已经拉了她，脚步也挪动起来，显然是打算过去看一看。 冯妙仪却咦了声：“这是哪里的规矩？我们那里从没有听说过，一向上场的，犯了规，就罚下去，不许再比就是了。” 许成瑜便只好耐着性子又同她解释：“她们女孩儿聚在一起，就图个高兴热闹，下场捶丸，也没有执裁的，所以才定了这么个规矩，谁犯规，把手上筹数交出来，反正交出来就赢不了了，罚不罚下去，自然无所谓。” 冯妙仪一副受教的姿态：“这法子也挺妙的。” 她正说着，正前方有个红衣姑娘缓步而来。 许成瑛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她立时反应过来，那就是萧幼仪，威北将军的掌上明珠。 萧幼仪也不急，分明是追着许成瑛来的，倒走的缓缓。 许成瑜朝她招手，笑着问她：“幼仪，怎么还耍赖呢？” 萧幼仪便冲许成瑛扮鬼脸：“我没耍赖，是她要惹是生非，还跑来成瑜姐姐面前恶人先告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七章 帮手 第七十七章 帮手 “七娘？” 许成瑜把人从自己身侧拉开些，拧眉看过去，脸上写满了询问。 许成瑛一撇嘴：“又不是故意的。” 她嘀咕的声音很小，但也很不服气：“那你也的确踢开了我的球呀。” “我不踢开你的球，那球就朝着孙澜微身上去了。”萧幼仪摇头啐她，转而去看许成瑜，“成瑜姐姐，你说她是不是没事儿找事儿。” 是，梁氏包下丹璧别院，又叫许成瑶操持着办了宴，请了城中各家的哥儿和姐儿到别院来玩儿。 既然是许成瑶操持，那江蕙少不得要来，江蕙既来了，孙澜微也肯定跟着一块儿来。 再说了，上次文英楼动手打架的事情过去后，孙家被萧闵行登门威胁过，他小公爷的架势摆出来，孙家还不早把胆子给吓破了，想方设法也要修补修补的。 正好许家有宴，哪怕孙澜微本人不情愿，她爹娘也一定逼着她过来。 只是孙澜微不跟着江蕙去玩儿双陆棋，却跑去跟成瑛她们一起捶丸…… 许成瑜眯着眼瞧萧幼仪：“孙四姑娘跟你说什么了没？” 萧幼仪咧嘴就笑起来：“成瑜姐姐也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这么聪明又能干，显得我们傻子似的。” 冯妙仪却很适时地插话进来：“可成瑜表姐能干，也是她自己努力呀，我娘以前总说，这世上只有不努力的废物，没有生来的傻子。” 这话也太耿直了。 在场的，谁是废物，谁是傻子？ 许成瑜心下一沉，怕极了萧幼仪不快。 而萧幼仪也是此刻才注意到，许成瑜身后还跟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这姑娘说话的语气，还有那神态，竟和许成瑛七分相似，就是仔细看来，比许成瑛还多了些顺婉。 她倒没生气：“我没见过你。” 许成瑜拉了冯妙仪上前来：“这是我三婶的外甥女儿，湖州冯家的七姑娘，闺名是妙仪，前几日才到扬州，你自然没见过她。” 那跟许成瑛就是姨表亲了。 萧幼仪又多看了她两眼：“怪不得我看她跟成瑛这么像，原来是表姊妹。” “她比成瑛大一些，今岁十三了。” 冯妙仪听着她说完了，才蹲身和萧幼仪见平礼，客气的很。 萧幼仪不大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不过这姑娘看起来好像还挺讨喜的，加上许成瑜和许成瑛又都在，她就给了冯妙仪这个面子，略一蹲，还了个平礼。 许成瑜意外之余，也不由得要多看冯妙仪两眼。 有些人是这样的。 看起来纯真，无害，能叫人生出亲近感，其实也是一种本事，而且这种本事，还是天生的。 不然她刚才那一番废物与傻子的论调，恐怕萧幼仪早要翻脸了。 听着小姑娘们玩笑了几句，唯独听不见许成瑛的声音。 她扭脸儿去看，宝贝妹妹哭丧个脸，显然不高兴。 许成瑜揉她头顶：“事情过去了，就不许再翻旧账，记仇可不是好姑娘，况且孙家也赔礼了，你屋里现在还放着人家送来的东西呢，还要怎么样？” “看见她就来气！”许成瑜哼一声，手臂隐隐作痛。 明明早就痊愈的伤，痛感却无比真实。 “又骂人，又打人，不痛不痒的送些东西，就算啦？我们又不缺他们那点儿东西。” “所以你就拿球打人家？”萧幼仪探着脑袋去看她，“那球打在人身上不是闹着玩的，真把孙澜微打出个好歹，你打算怎么样？” “失手，手滑了，又不是故意的。”她一副无赖的语气，两手一摊，“谁能证明我故意拿球打她？” “好了。”许成瑜又按她一回，“这个宴，可是三姐姐操持的，出了事情，都是她照顾不周，你要害你姐姐吗？三婶花了这么多钱，把丹璧别院包下三日，可不是为了给你报仇的。” 她们都这么说。 许成瑛委屈起来：“我是替五姐你抱不平，怎么老骂我。” 许成瑜心中柔软的一塌糊涂：“我几时骂你了？这丫头怎么胡说起来。” 于是几个姑娘便纷纷笑起来。 萧幼仪去拉许成瑛的手：“她跟我说了好些软话，够卑躬屈膝了，你还不能解气？这样，就算我犯规了，我手上的筹数都给你，这场你赢了，快走，你的彩头不要了吗？” 许成瑛不情不愿的。 本来她看见孙澜微的时候，就不想打了，要不是为了打孙澜微那一球，她才不跟孙澜微那种人待在一起呢。 结果倒好，萧幼仪跳出来搅和她。 她撇着嘴：“我的好心情都叫你搅和坏了，光是筹数给我可不成，等回了城中，你得请我到文英楼听戏去。” 许成瑜刚想哄她两个不要闹，快玩儿去，身后有小厮叫五姑娘。 她回头，见是许容楚身边的墨书正朝她们走来，咦了声：“二哥哥叫你来找我们？” 墨书走近的时候，一双眼并不敢乱看，规规矩矩的蹲身同她几个见了礼，才回许成瑜的话：“二哥儿同表少爷在下棋，已经连着输了两盘，叫奴才来请五姑娘，去把二哥儿给替下来。” 这兄妹俩，真有意思。 一个是心里不痛快，来找她告恶状，一个呢，输了棋局，要找她来做帮手。 只是许成瑛是无心的，她天性如此，至于许容楚，可就未必了。 “既是跟表哥在下棋，怎么不去找大哥，找我做什么？” 墨书还在笑着，淡淡的：“大哥儿陪着小公爷在院子里看花儿，这会儿不得空。” 这借口不错。 “二哥哥一向就不喜欢下棋，怎么跟冯家表哥对上了？这输了棋局要找妹妹帮手找面子，我可不去。” 墨书面色一僵：“姑娘，您这……您不去，二哥儿还不得骂奴才，您当可怜奴才，好歹去看一眼？” 许成瑜听他语气可怜兮兮的，实在想笑，偏又笑不出来。 冯妙仪扯了扯她袖口：“我哥哥下棋很厉害的，一会儿可别叫容楚表哥哭鼻子，表姐去看一看？” 许成瑛一听这个显然也来了兴致：“那捶丸的彩头也就是根赤金簪，我不要了，五姐，咱们去看二哥出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八章 破阵 第七十八章 破阵 许容楚不喜欢下棋，太费脑子了。 大哥棋下的好，家里的长辈从小夸到大的，后来成瑜被祖母手把手指点过，连大哥也时常下不过她，家里的长辈们，又是赞不绝口。 他就觉得没什么。 难道棋下的不好，他就该去死了？ 但是冯集好像很喜欢下棋，而且母亲说…… 他生来有些凉薄，连亲情也看的淡淡。 上次母亲怪他，不替成瑶想法子，不替成瑶在萧闵行面前露脸。 这次母亲又说，他必须要帮着冯集。 帮？要他说，有什么好帮的。 但没法子，母亲放了狠话，他要还像从前那样，什么也不管，谁的话也不听，就跟他没完。 亲娘还是不能惹，惹急了天天念叨，谁也受不了。 所以他敛了想要作画的心，假模假样的陪冯集下棋。 可是冯集的棋，未免下的也太好了。 许容楚面上淡淡的：“你们可真奇怪，一个两个，下棋一把好手，是平日里无事时，闲暇时光，都拿来研究这个了？” 冯集不禁笑出声：“喜欢而已。” 他哦一声：“我大哥以前也喜欢，后来长大了，外面铺子忙，顾不上，闲下来的时候，才跟成瑜摆上一盘。” “五姑娘也喜欢下棋？”冯集要落子的手顿了顿，“我很少见姑娘们喜欢下棋的。” 这话古怪。 许容楚翻了个白眼：“这喜欢下棋，还要分男女啊？” 他看着冯集落下的那一子，不免又头疼起来，抬手在鬓边按了按：“你已经赢了我一块儿玉佩，加上一两银子，这么认真？” 冯集咦了声：“姑娘们捶丸尚有彩头，我们下棋，你反倒计较起你的玉佩和银子了？” 他一面说，一面催了两句，才又提起前话：“倒不是分男女，就是下棋这事儿嘛，总是比插花放纸鸢无聊，枯坐下来，一局棋不知要下多久，都不如下场捶丸，我认识的姑娘家，真没有喜欢下棋的，就算摆下棋盘来，也不过是家里逼得紧，毕竟琴棋书画，都不能落下，所以你说大表哥没事儿时跟五姑娘下下棋，我倒挺意外的。” “那你该意外的事多着呢。” 许容楚慢吞吞的才落下手上的白子，显然心不在焉，目光四下里张望着。 冯集不知道他看什么，却知道他走神。 黑子在手上掂了掂，他欸一声：“本来就下的不好，还走神？” 许容楚脸儿一黑，而后目光一沉，手上的棋子扔回棋盒里，拍了拍手，站起了身。 冯集略怔住，抬头看他：“这是怎么说？说你两句，怎么还恼了？” “没跟你恼。”许容楚低头看他，嘴角慢慢扬起来，“我找了个人，来陪你下完这一盘。” 冯集面色一沉：“这是谁家的道理？棋局是跟你摆下的，彩头也是与你约定的……” “无妨，照旧是这盘棋，彩头也不变，只换个人与你下，你赢了，彩头照样是你的。”许容楚两只手往身后一背，挪开三两步，音调一扬，“成瑜，快帮帮我。” 许五姑娘。 冯集手上的黑子就没再落下。 可是这一局，已经是残局，他是稳操胜券的。 许成瑜带着几个小姑娘信步而来，满脸都写着不情愿，走近了，也没看冯集，朝着许容楚礼了礼：“二哥哥，你跟冯家表哥博弈，还许了彩头，输了棋，拉我来做帮手，不好？” 冯集早已经站起身来，定睛看过去，发现这姑娘面沉如水，浑身都是抗拒。 不愿意跟他下棋？ 他一拧眉：“无妨，只是这一盘已是残局，容楚说，照旧是这一盘棋，换表妹你来下，虽说这样对表妹不大公平，可棋局摆在这儿，彩头也立下了，要说不算数了，那才是不好。” 这人……顺竿就爬？ 她的意思分明是不愿意下，不愿意跟他下，她想走！ 可是冯集话都说完了，她反倒不好推辞什么了。 许成瑜一合眼，深吸口气：“表哥不介意就行，那我就替二哥哥下一盘，可说好了，就一盘啊。” 她不情不愿的迈开步子，往石凳上挪过去：“七娘正要拉我去看她捶丸，她手上得了九筹，就要赢了，二哥哥说要拉我替你下棋，她连彩头也不要了，就跟着我跑过来了。” “我几时……” 萧幼仪没让她把话说完，拿手肘戳了她一把。 许成瑛人一呆，倒果然收了声，后话没再说下去。 冯集看在眼里，只当不知道罢了。 许成瑜已经盯着棋盘认真分析起局势，可越看，脸色越难看。 她抬手，从棋盒里拿白子出来，可捏在手心儿里，迟迟没落下。 许容楚双手环胸：“真难得，你也又被难住的时候。” 她眼角抽了抽：“二哥哥，你把棋局下成这个样子，叫我来替你啊？” “这才显得你本事大呢。我要是快赢了，把你叫来，让你捡现成的，那有什么意思。”许容楚打了个哈欠，“下了两盘棋，我人都下的困了，实在是枯燥。你做妹妹的，替我一替，又有什么呢？这种残局，要真是把你给难住了，往后我可离他远些，别叫他抓了我去下棋，再把我手上好东西全赢了去。” 许成瑜心中却冷笑。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让她跟冯集下棋，多了接触，多了交集。 她一手棋下的好，祖母亲教的，大哥都下不过她，上次输给萧闵行，还是她算着掐着，才输了萧闵行三子，他会不知道？ 不过看样子，梁氏的心是够大的了。 冯集只是为了生意来的，梁氏呢，怕是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想成全一些她自己的心愿。 冯家和他们家，倒是门当户对，冯集又是宗子，如果他不是梁氏的外甥，如果没有梁氏在中间膈应人，连她都不得不说一句，天作之合。 许成瑜垂下眼皮，怕眼中的阴霾被人瞧去。 冯集只以为她是为难，才迟迟不落子，秉持着君子处事之道，便笑着打圆场：“容楚，你倒不如干脆认输算了，何苦要为难五姑……” 最后那个字没说完，他瞳仁一紧，眼看着许成瑜手中白子落在棋盘左下角，那个位置——正是破阵的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九章 她真厉害 第七十九章 她真厉害 萧幼仪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眉头紧锁。 许成瑛以前被许成瑜拘着学过一阵子，虽然没算学的太精，可多少懂一些，看了一眼那落子之处，倒吸口气：“五姐，你这不是残上加残，硬生生把这一片全白送给表哥了吗？” 可只有冯妙仪知道，不对。 她哥哥脸上的神情不对。 他没再看棋盘，定定然望着成瑜表姐，目光灼灼，太过深邃了，像要把人给看穿了一样，而面上又难掩震惊。 冯妙仪咬了下唇，柔声问他：“哥哥，成瑜表姐下这一子，有什么不对吗？” 冯集却听不见她们说话。 博弈之道，最精妙之处，便在于高手过招。 一着错，满盘皆输。 他喜欢从棋盘上参悟，总能悟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方才是许容楚的祺太臭了，他才会以为自己真的胜券在握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一定的事，也没有人，能在棋局结束之前，认定了自己一定能赢。 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种残局，他下过好多，都是他引着对手一步步走入他早设下的圈套中，最后走成死棋。 这两三年间，没人能破了他棋盘上的阵。 许成瑜是凑巧吗？不像。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她眼中的自信，告诉他，这不是碰巧，而是她真的找到了阵眼所在，一招破敌。 冯集甘拜下风。 再下下去，也没意思。 许成瑜能在须臾之间找到阵眼，足可见她棋艺高超，要不是艺高人胆大，谁也不敢在残局之下，还自损八百。 他缓缓起身，朝许成瑜拱手拜一礼：“我输了。” 萧幼仪震惊之余，握着许成瑛的手一下攥紧了。 赢了？ 就下了一子。 就赢了？ 许成瑛更一头雾水：“可是那一子落下，五姐左下角这一片白子就全死了，她怎么赢？棋盘上，你本就已胜她十几子，她再自损一片，表哥你不是至少已经赢了她二十子吗？” 许成瑜虽然对梁氏的心思感到不齿，也觉得许容楚这个堂哥十分荒唐，但这些始终和冯集无关。 冯集也许也怀揣着他的目的来到扬州，但至少对她，对许家，并没有恶意。 她受了一礼，冯集又年长，她便不好再端坐着。 于是起身，稍让开半步，还了一礼：“我运气好而已。” “这可不是运气好。”冯集根本不理会许成瑛，目光再没从许成瑜身上挪开，“这种残局，这三两年间，也没人破过，我靠着这样的局，不知赢了多少人，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实在难逢对手，表妹方才只须臾之间，便找到破阵的关键，这怎么是运气好呢？” 他反问了两句，见许成瑜嘴角抽动，料定她仍然会说些谦虚推辞的话，便拦了她的话头：“即便说运气——表妹总不是不会下棋的人，连成瑛都看得出，那一子，是在送死，你反而看不出吗？你既看得出，仍然落下一子，那便是你知道，这一子落定，便可翻盘，把左下的数子拱手送我，才能活你整盘棋，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我技不如人。” 随便。 反正他也看出来了。 冯集的确是高手，他棋艺不能说不好。 这种残局，她也是前世跟吴渭下棋的时候，慢慢琢磨出来的，又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绞尽脑汁，才想出破解之法。 冯集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已经用这种局，横行了好几年了。 十几岁的少年郎，心思够深的。 祖母说过，下棋如做人。 许成瑜从来不觉得她自己是心思澄澈的人，前世只是太迂了，而吴渭也太能装了，但要说她心思单纯，本性纯良，她自己都觉得太扯了。 冯集表面上看起来儒雅随和，又有些傲然于云端之上的意思，但今日对弈一局，才发现，他这个人，若切开了，里面说不定全是黑的。 “表哥不要再夸了，便真是今日破解了表哥棋局上的阵，那也都是祖母教的好。”她实在不太想在这上头说太多，也不习惯听旁人的奉承与夸赞，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总之她都不大受用。 于是她打了岔：“二哥哥和表哥定了什么彩头？” 说起彩头，许容楚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不过好在这一局，总算是他赢了。 他站正了，舒展了腰身：“二两银子和一个年年有余的玉雕手把件。” 不用问，银子是许容楚的，那玉雕是冯集的。 许成瑜倒意外起来：“你就用二两银子，换表哥的玉雕？” 许容楚理直气壮地：“我下棋下不过他，前头两盘，已经输了他一块玉佩，一两银子，我要一直跟他下，就一直输，他又跟我说什么，怎么好输了银子就翻脸下场这类的话，我不下都不成了。刚才我就说了，难道叫他把我手上的好东西全都赢了去吗？我已经许了一盘二两银子的彩头了，二两啊，还要怎么样？” 二两银子是真的不少了。 一盘棋输二两，要是她没来，或者就不肯替他下，那他今天输个七八盘，是一定的了。 这么算下来，十几两银子几乎是白送给冯集的。 许成瑜不经意笑出声来，浅浅的，淡淡的：“这倒也是，毕竟二哥哥是一盘也赢不了，我要是表哥，也不好意思总要你的东西，拿银子应付，便应付了。” 她是玩笑着挤兑人，许容楚也没当回事儿，一挑眉：“你的手把件什么时候给我？” 许成瑜往旁边儿退了退，同姊妹们又站在了一起。 冯集却转了个方向：“这棋是成瑜表妹赢的，彩头自然该给她，你跟我要什么？” 许成瑜可一点也不想要他的东西。 哪怕只是棋局之间的彩头，那也不想要。 冯集才刚到扬州，梁氏就已经有了这诸般心思，连许容楚都变着法子的拉上她，与冯集一处相处，她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该离冯集远点儿，别沾染，不能沾染。 “说好了只是替二哥哥，我或是输了，银子也是要二哥哥出的，那我侥幸赢了，表哥的玉雕，自然该给二哥哥，况且我是姑娘家，也用不着手把件儿，给了我，是糟蹋东西。” 许成瑜深吸口气，转头去叫幼仪：“你不是说早听闻过扬州丹璧别院，可就是无缘得见，要我带你四处逛一逛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章 这也能偶遇 第八十章 这也能偶遇 萧幼仪可没说过这话。 不过许成瑜好像不太愿意在这儿多待。 刚才墨书去请的时候，她本来也不太愿意来。 她想想自家堂哥那张脸，选择了帮着许成瑜撒谎：“那棋也下完了，成瑜姐姐能陪我四处走走了？” 她笑靥如花，转而去看许容楚和冯集：“这别院太大了些，我第一次来，怕逛迷了，反正你们这棋也不下了，那我把成瑜姐姐借走啦？” 许容楚身形一动，冯集已经开口应了：“萧六姑娘请自便。”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果然，萧幼仪脸色也微变了一回，只是很快恢复如常，也没叫人看出什么不妥来。 许成瑛近来和萧幼仪好的一个人似的，况且捶丸那里有孙澜微，她姐姐那里有江蕙，她情愿陪萧幼仪她们一起逛院子去。 至于冯妙仪。 她年纪小，又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许成瑶又不怎么跟她亲近，说起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哪里很别扭，一听萧幼仪她们要逛院子，便也跟了上去。 许成瑜算是多了几条尾巴出来。 萧幼仪还好些。 国公府唯一嫡出的女孩儿，见识到底不凡。 一行四人走出去好远，直到身后凉亭里许容楚和冯集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到再看不见，萧幼仪才放慢了步调，状似不经意的问冯妙仪：“你哥哥认识我？我常年在京城，没有见过他呀。” 冯妙仪跟在许成瑜走手边，挽着她一条胳膊，有说有笑的。 许成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冯妙仪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等她再想感受，又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真像是错觉一样，一闪而过。 小姑娘眼中天真无邪：“大概不认识，不过他知道成瑛和你关系好，我也知道，所以刚才你追着成瑛过来，我也认得出来，你是萧家的六姑娘呀。” 这么说好像是没错，但又好像答非所问。 萧幼仪留了心，再不跟她多说别的。 她沉默了很久，连许成瑛在她耳边唧唧喳喳的吵闹，她都没怎么理会，有些心不在焉。 说是要来逛院子的，可假山林立，怪石嶙峋不入她眼，百花齐放，花香扑鼻也不得她一悦。 冯妙仪捏了捏自己指尖儿，压低了声儿，怯生生的问许成瑜：“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吗？” 许成瑜扭脸看她，满目真诚。 她把心中的怪异感觉压下去，笑着拍她手背：“年纪小，爱胡思乱想，幼仪是这样的，跟你没关系。” 几个姑娘正说着话，远远地瞧见萧闵行一行人，正和她们迎面的方向。 许成瑜脚步一顿，莫名想跑。 她养病的那些天，除了第一日送玉肌膏时萧闵行来过一趟，还叫她挪动一场，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之外，就再没见过他了。 不过东西他没少送。 吃的，玩的，还有补品。 什么百年人参，什么从大内带来的灵芝，要把湛露堆满了似的。 见了萧闵行，她总不知道说些什么，而他又是强势的。 但冯妙仪的手臂还挂在她的手臂上，挽着她，她哪儿也去不了。 萧祺行远远瞧见了人，心中一喜，脸上也带出三分来。 萧闵行本来没看见的，可他快步上前，恨不得箭步冲上去一样，惹得萧闵行和许泰之纷纷皱眉，然后他胳膊就被一把攥住，人也过不去了。 他扭头，萧闵行才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干什么？” “我看幼仪像不高兴的样子，去看看她。” 他扯谎。 尚且有一段距离呢，他要能看清萧幼仪脸上是何种表情，才出了邪。 不过萧闵行还是松开了手，毕竟是来赴许家宴的，当着许泰之训斥堂弟，还是为许成瑜而训斥的，不太好。 等走近了，萧闵行才发现，萧幼仪是真的有些不高兴的。 这丫头他看着长大的，高兴什么样，不高兴什么样，他太清楚了。 一时挑眉。 难道他们龙凤胎亲兄妹间，还有心灵感应不成？ 他只好暂且把许成瑜往旁边儿放一放，先去问了萧幼仪：“你不高兴？受委屈了？还是谁得罪了你。” 他说得罪，不是欺负。 瞧，这就是宗亲高门养出来的孩子，一开口，气势就不一样。 许成瑜腹议，不动声色的往许泰之站的方向靠了两步。 萧幼仪摇头说没有，眼角的余光却瞥过冯妙仪：“刚才走神了，在想成瑜姐姐的棋怎么能下的这样好，她是怎么做到这么厉害的，我娘逼着我学了一整年，一整年呀，我还是不成样子。” 分明是在撒谎。 萧闵行和萧祺行都看见了她那个眼神，也顺势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娇滴滴的小姑娘，看起来天真烂漫，真不像是会欺负人，得罪人的样子。 那她这是怎么了？ 许成瑜眼角又抽。 不过算了，方才她要遁走，借了萧幼仪的名儿，那萧幼仪有心事不想说，拿她遮掩，勉强算她们彼此彼此，两不相欠呗。 许泰之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萧幼仪看起来是挺怪的，但她好像又不愿意说。 国公府的孩子没人得罪的起，今天又是他们许家的宴。 虽然是三房牵头，但他还是很有必要维护一下这个宴的安稳，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于是他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叫声成瑜：“你不是说早起多吃了半碗粥，有些积食，正好带着妙仪四处走走，消消食吗？怎么又跑去下棋了？跟谁下的？我陪小公爷从竹林那边儿过来，刚还碰见了砚明，他不在，你总不能是拉着容楚跟你下棋去？” 得，她其实不该有这个善心，让萧幼仪借她名头扯谎的。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比较合适，许成瑛献宝一样就替她解释完了：“跟我表哥下的，大哥你不知道，我哥哥真是太丢人了，下了两盘，彩头全输给了表哥，下不过了，叫墨书来请五姐去替他。不过五姐真是厉害，一招制敌！她就落了一子，表哥就认输了！还替我哥哥赢了件玉雕手把件儿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一章 挤兑人 第八十一章 挤兑人 萧闵行唇角一扬，调侃意味不言而喻：“上次五姑娘说，技不如人？” 这姑娘真是有意思。 赢了棋局还要谦逊有礼，说她没有刻意相让。 可一转脸，同别人摆下棋局对阵时，又能一招制胜。 这算什么？ 萧闵行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觉得，许成瑜只是在刻意的疏远他。 这个认知可让人高兴不起来。 许成瑜显然察觉到了萧闵行的情绪变化，往外稍稍挪了半步：“下棋这种东西，也是要看运气的。冯家表哥今日那盘棋，我从前和祖母摆着玩儿过，所以才能找出他棋盘之上阵眼所在，只一子，便取胜。上次和小公爷下棋，是真的技不如人。” 反正就是不承认呗？ 不过她倒也还算乖觉，晓得抓紧时间解释两句。 萧闵行搞搞挑眉：“无妨，一会儿吃过了饭，五姑娘再同我摆一盘？” 他扬声反问，却压根儿不给许成瑜拒绝的机会：“我瞧他们今日都是有彩头的，上回五姑娘没能把孙寿的玉雕赢去，今儿再试一回？” 许成瑜眼角继续抽。 萧闵行还真是…… “小公爷总拿孙寿的玉雕做彩头，明知我是赢不了的，倒叫我遗憾极了。”她垂眸，语气无不失落。 萧闵行目光沉沉：“最后一回，五姑娘要还是赢不了，可见与我那玉佩是无缘的，今后再不提就是了。”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她是爱玉之人，孙寿的玉雕作品传世稀少，能见上一见，便已经三生有幸，若能得一件，贴身收藏……可要下棋赢了萧闵行啊。 两头为难。 但人家把彩头都定下了，她先前又跟冯集下了一盘，总不好借口推辞，不搭理萧闵行，于是也只要硬着头皮应下来了。 · 中午的正宴摆在净春湖边儿上。 净春湖水便正来自于这山脉之间夹杂的水脉。 昔年废王豪奢铺张，令巧匠引山泉活水入别院，成就这净春一湖，之后几十年间，山活水活，难得的清澈澄明。 湖上有白桥长堤，堤上有汉白玉柱，把正宴设在这里，真是够精心的。 许成瑜想着，梁氏母女应该早就盘算好了的，才能把每一处都挑的这般精心，更是这样的用心。 眼看着要开宴时，许成瑛说肚子不舒服，悄悄地跟许成瑜耳语几句，拉了丫头陪她暂且离席。 她离席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坐在许成瑜右手边儿上的冯妙仪也不见了人影。 许成瑜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心下莫名不安起来。 她张望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人，便起了身，去叫萧幼仪：“你看见妙仪了吗？” 萧幼仪正拉着李明芸说话，啊的回头看她，才发现冯妙仪不知哪儿去了，摇了摇头：“我没留神。” “云珠，你去找找……” 看字还没说出口，冯妙仪的身影就映入了眼中来。 只是她早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身上是条孔雀蓝的裙，这会儿倒换了条芽绿色的。 要说这翠翠的绿，映衬在这湖边，和着湖畔风光，倒也相得益彰，只是这丫头…… 冯妙仪噙着笑重回了席间来，见许成瑜一直望着她，又看她身上换过的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方才不小心弄脏了裙子，我去换了一条。” 许成瑜便没有多想：“好在是出门时叫你们都备了两套在车上，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仔细些，这还没开席呢，你倒先弄脏了裙。” 她玩笑两句，李明芸听得真切，先笑出声：“不过冯姑娘这条芽绿色的裙，可比那条孔雀蓝的好看多了。” 她合眼深吸气，像是在感受这周遭美景，看起来好不惬意。 “我瞧着这裙子倒更配这湖边美景。” 冯妙仪小脸儿一僵，深望了李明芸一回，旋即又露出她两颗小虎牙来：“明芸姐姐说好，那一定是好的了，我是不大懂这些的。” 李明芸撇了撇嘴，意味深长的笑意就挂在脸上，回望过来：“真不懂也没什么，就怕揣着明白装糊涂，冯姑娘说呢？” 萧幼仪忙打了圆场，拉了李明芸一把：“你今儿是怎么了？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妙仪也没招你，换条裙子罢了，小姑娘家爱俏，你挤兑人干嘛？” 李明芸笑而不语，把目光收了回去，再不理会冯妙仪。 冯妙仪显得委屈又可怜，摆弄着腰间荷包，蔫儿头耷拉脑的。 许成瑜心有不忍，拍了拍她手背：“明芸姐姐是这么个脾气，说话也直爽，不是要挤兑你，别忘心里去，啊？” “表姐，这裙子不好吗？” 她眼巴巴的看过来，许成瑜浅笑着捏她脸颊：“你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你喜不喜欢这条裙子？” 冯妙仪点头：“这个花色的布不多见的，颜色也好，前两个月要做裙子的时候，我缠着我娘说了好久，一口气做了三条呢。” 那就是真的很喜欢了。 许成瑜把手收回来：“你自己喜欢，才是最要紧的，你喜欢它，它自然就是最好的，别人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 冯妙仪似懂非懂：“但我听明芸姐姐的意思，倒像说我是故意的……” 她也很聪明的。 许成瑜淡淡扫了她一眼：“跟你说了，她就这么个脾气，过会儿她自己就忘了。” 冯妙仪觉得她好像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好讪讪的收了声。 可只有许成瑜自己清楚。 李明芸才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第一回见面，她就是再怎么不客气，也不至于这般无礼。 这宴还是他们许家三房摆的，冯妙仪是三房的表姑娘，便算半个主人，李明芸的话，属实有些难听了，她又虚长了几岁，倒有些欺负小孩子的样子，李明芸才不屑于做这种事。 她挤兑冯妙仪，便是真的觉得冯妙仪别有用心。 许成瑜又想起萧幼仪先前的沉默和古怪。 身边的小姑娘还兴致缺缺，一味的只是摆弄自己身上的荷包，时不时的张望一二，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许成瑜敛了心神，想起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时心下怅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二章 落水 第八十二章 落水 孙澜微落水了。 丫头白着脸来回话的时候，许成瑜也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先去看许成瑛，可瞧见了许成瑛眼中的茫然和担心。 成瑛是个心善的孩子。 她松了口气，忙跟着众人往孙澜微落水的地方去。 许成瑶是到的最快的，到底是今日席面的正经主人，出了事，总要她先主持。 孙澜微浑身湿透了，这样暖的天儿，她仍旧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山泉水最冰凉了，女孩子家身体单薄，大抵受不住。 许成瑶叫丫头：“快送四姑娘去换衣裳，再去备姜汤，仔细着了病。” 孙澜微看着人多起来，接着她身边儿丫头的力站起身，丫头为了救她，也一身湿漉漉，主仆两个靠在一块儿，却并不能取暖。 只她也不管这些，上下牙齿打着颤，抖着嗓子叫成瑶姐姐：“我不是失足，是被人推下去的！” 众人无不倒抽气的。 今天许家宴请的人多，但都是同龄同辈的人，谁会这么对一个女孩儿？ 把人推下水，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许成瑜扫视过众人，却没有一个显得局促不安。 直到孙澜微的目光定格在许成瑛身上，她才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许成瑜尚没来得及开口打断孙澜微的话，她已经把手心一摊，一根赤金红宝石簪子就出现在众人眼中。 她倒吸口气，一个没按住许成瑛，已经听见许成瑛的话脱口而出：“我的簪子怎么在你手上？” 不错，那就是今日捶丸第一场时，姑娘们许下的彩头。 许成瑛虽然跑了，也没再回到场上去，但第一场时只有她一个人独得九筹，又是萧幼仪犯了规，自然便算她赢了。 那根赤金簪后来还是李明芸给她送过来，亲手给她戴上的。 许容楚脸色一变：“成瑛，那是你的簪子？” 许成瑛话说出口，立时感到不对劲儿，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 她僵着脸，点了点头：“那是我今日捶丸赢的彩头，但刚才我肚子不舒服，从席上退出来，一来一回，簪子不知掉在了哪里。” 丢了？ 这么巧，这个时候把这根簪子丢了！ 许成瑜咬牙。 孙澜微冷笑一声：“那还真是巧的很，你的赤金簪，就掉在了这湖边上。” 她红着眼又去看许成瑶：“成瑶姐姐，你总不能偏袒她？我知道，上次文英楼里动手打架，我弄伤她，是我不对，可我母亲也送了不少东西给你们家，我也赔过礼道过歉，她怎么能怀恨在心，想要我的命呢？” 文英楼打架的事，其实许成瑶她们都不知道。 上次孙澜微被禁足在家里，许成瑜回禀了老太太后，是在外头散播了些话，但摘掉了打架那一宗，只说是孙澜微出言不逊，攀扯了萧闵行和她，才受了责罚。 这会儿孙澜微把什么都吐露干净了…… 许成瑶眼神一滞：“打架？什么打架？” 许成瑜见事情不好，又深怕许成瑶是个拎不清的，再把许成瑛给装进去，便上前半步：“这是两码事，眼下要紧的是澜微，三姐姐倒还有心思问别的？” 她斜一眼过去，眼神中又全是警告。 许成瑶拧眉：“可澜微说事情是由打架而起的……” 许成瑜简直是跟她讲不通！ “澜微，你说有人推了你，你看见那人了吗？”许成瑜干脆不再打理许成瑶，转而去问孙澜微。 对许成瑜，孙澜微是又恨又怕的。 她知道上次许成瑜去过她们家，跟她母亲一通胡言乱语，才害得她被禁足在府。 后来闺中姑娘们谈论起来的那些话，她也都知道，还不都是许成瑜搞的鬼。 但是爹警告过她了，不许再招惹许成瑜，更不许再胡说八道，攀咬上小公爷，因为……因为那天，萧闵行纡尊降贵的跑到他们府上，替许成瑜撑腰出头！ 孙澜微仍旧抖个不停，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许成瑜看在眼里，短促的嗤笑一回，压下不提：“你在冰冷的山泉水里泡了一场，这会儿正该去把湿衣服换下来，洗个热水澡，再喝点姜汤，可我看你这样不甘心，事情不说清楚，你恐怕也不会走。” 她顿了顿：“我再问你一回，你看见是谁推了你的吗？” 孙澜微咬紧牙关，须臾摇头：“可我上了岸，就在岸边发现了这根簪子！成瑜姐姐，你是最疼许成瑛的，可你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 她撑着底气，又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把目光落在李明芸身上：“明芸姐姐，这簪子还是你给许成瑛戴上的。” 许容楚黑着脸：“明芸？” 李明芸暗暗皱眉，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她说不上来，而且那簪子…… 她迟疑了很久，才说了声是：“确实是我给成瑛戴上的。” 许成瑛明白了，孙澜微在陷害她！ 赤金簪子丢的太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别处，甚至有可能，早在她入席又离席之前，就已经掉了。 方才逛院子，她跟萧幼仪跑着打闹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掉了！ 很显然，她丢了簪子，孙澜微捡了她的簪子。 “你撒谎！”许成瑛怒从中来，“你捡了我的簪子陷害我！你卑鄙无耻！” 她几乎想要冲上去，那阵势简直要吃人一样。 萧幼仪用了好大的劲儿才拉住了她：“成瑛！” 她脸色也不好看，阴恻恻的。 孙澜微小声抽泣着：“你怎么能这样？难道为了陷害你，我自己跳下去，命也不要了吗？” 她越说越伤心，真是天可怜见的。 身后姑娘们指指点点，小声嘀咕。 许成瑜隐约能听见一二句，那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许成瑶捏紧了帕子：“成瑛，是不是你？” 许成瑛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这就是她的亲姐姐！ 许容楚跨步过去，瞪了许成瑶一眼：“成瑛，你别急，要真不是你做的，谁也赖不到你头上去，你再想想，那簪子你大概会掉在哪里？” “我……我，我真不知道。”许成瑛急的哭出来，眼泪嗒嗒往下掉。 她不想哭的，可眼泪完全不受控制。 许成瑜心疼不已，安抚了她两句，才又扬了声：“你说有人推你，可不知道是谁，也没看清人家的脸，单凭上了岸，发现了七娘的簪子，便说是我们七娘做的，还要我们不要袒护她，澜微，你自己觉得这合适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三章 纨绔哥哥 第八十三章 纨绔哥哥 孙澜微咬紧牙关：“成瑜姐姐说这话，就是铁了心要护着她了？” “并非是我要护着她。”许成瑜眸色一沉，“成瑛是可能推你下水，但还有一种可能——她的确丢了簪子，不知何时丢的，更不知丢在了何地，被有心人捡了去，也没还给她。你只身带着丫头在湖边逛，不留神之间，被推下……” 不对。 孙澜微身边跟着伺候的丫头，怎么可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推下水？ 许成瑜转头去看她身边的丫头：“你姑娘落水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儿？” 那丫头是从小伺候孙澜微的，倒也不怕许成瑜的架势：“姑娘说口渴，叫我去弄茶，我回来的时候，姑娘正好被人推下去，我也没看见人的。” 那就真成了口说无凭了。 她没有证据说不是成瑛，孙澜微也没证据说一定是成瑛。 唯一能够把成瑛扯进来的，只有那根簪子。 虽然是扯皮的事，可许成瑜很清楚，孰重孰轻。 如果让孙澜微咬死了是成瑛推她下水，那成瑛的名声也算完了。 心狠手辣，这是要人命的事啊，往后人家会怎么看成瑛？ 可要是能把这事儿往下压一压…… 外人看着，心中虽有疑影，但也少不得会想，也许真是丢簪子被陷害。 总之只要不坐实了这罪名，日子久了，旁人也就淡忘了。 “澜微，除了这根簪子，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一定是七娘？” 孙澜微瞪圆了一双眼：“许成瑜，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她连名带姓的叫嚣，萧闵行听来刺耳极了。 他眯了眯眼，刚想要上前分说，不料萧祺行已经跨出去半步：“可我觉得，许五姑娘的话，不无道理。” 他还是一副纨绔姿态，语气竟还透着轻快：“这不就是红口白牙的费口舌吗？你拿一根簪子，说七姑娘推了你，可七姑娘说她丢了簪子。”他一耸肩，“诚然，也许你和七姑娘有矛盾，她或许有动机害你，但今天宴上这么多人，她要青天白日推你下水，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些，万一给人瞧见了，她还活不活呢？” “你，你们——” 这是国公府的孩子，威北将军的嫡子，孙澜微再有什么不服气，也不敢冲着他撒野。 许成瑛还红着眼，包了一眼眶的泪。 萧幼仪一抿唇：“先前逛院子的时候，成瑛跟我打闹着玩儿，一路不知跑了多少趟，说不得簪子是那时候掉的也未可知，又或者，她身上不舒服时，带了丫头离席，簪子掉了，顾不上，也未可知。” 她话音一顿，叫了声采薇：“成瑛说肚子不舒服，要离席，是你陪着她去的？” 采薇刚才就想替自己姑娘分辨的，可是哥儿姐儿的站了一圈儿，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奴婢开口说话。 这会儿萧幼仪叫了她，她才敢上前两步，又蹲身做礼：“是我陪着姑娘去的，可没有孙姑娘说的那回事，我们姑娘根本就没往这边儿来过。我陪着姑娘去如厕，之后就直接回了席上，姑娘哪儿都没去过的。” 孙澜微哪里肯轻易绕过。 她有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火气。 许家人自然是向着许成瑛的，可萧家兄弟，显然也向着她们。 她被人推下湖中，如果不是丫头回来的刚刚好，她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凭什么？ “你是许成瑛贴身伺候的人，当然是向着她，她便是来过湖边，你也不会说她来过！”孙澜微拨开丫头的手，自个儿站在那里。 她好像气急了，急火攻心，浑身躁动起来，竟也不觉得冷了。 许成瑜看她不在发抖，抿唇：“澜微，身子是自己的，你真的不去把衣服换下来吗？” 孙澜微的亲哥哥，直到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他本就是个不争气的纨绔，方才众人入席，他只顾着逍遥快活，便拉了几个所谓好友，仍旧聚在院子里瞎折腾。 孙家的奴才寻了他好久，才在院中一处假山后找到他。 孙成弘刚过来，就听见许成瑜淡漠的声音，他剑眉一拢，朝着孙澜微方向快步过去，在孙澜微没有开口的时候，把人往怀里带了袋：“我妹妹来赴你们许家的宴，莫名其妙被人推下水，不给个说法，倒急着打发我妹妹走，这就是你们许家的待客之道？” 跟纨绔一向是讲不通道理的。 许泰之揉眉，许容楚脸色更难看。 人家哥哥来了，要替她撑腰，许成瑶再出面，就不大合适。 她犹豫了下，又看看许成瑛，到底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许成瑛双眼猩红，有些被逼得急了，可萧幼仪怕她冲动，一刻也不敢松开她的手。 她被拉的死死地，就更加憋屈。 许成瑶踱步上前去，同孙成弘蹲身一礼：“这里站着这么多人，澜微浑身都湿透了，且不说她会不会叫这冰冷山泉水给激出病，单是这样站在这里，也不好看，既然二公子来了，有什么话，自跟我二哥说的，我先陪澜微去收拾收拾。” 孙成弘显然并没有打算卖这个面子给她，还是孙澜微拉了他一把：“哥哥，先前找不到你，我只能自己讨这个公道，你既来了，你同他们说，我去换衣裳……” 许成瑶的话字字句句都扎进了孙澜微心里。 她是受害者不假，但这样杵在这儿，人家看她，就跟看猴戏没两样。 她固然知晓，这个哥哥是不大靠得住的，可转念再想，二哥至少一向是很护着她的，便是纨绔些，待她也是极亲的，也许正要二哥这样蛮不讲理的纨绔，同许家人胡搅蛮缠一番，才能替她讨回一二分公道来，不然岂不什么好处都叫许家占去。 故而她从孙成弘怀中挣出来，那丫头又忙上前来扶她。 许成瑶看她那样子，倒有些弱不禁风的意思了。 前头还气势汹汹，底气十足的跟许成瑜打擂台呢。 她心中不屑，面上却端的一派和婉，更添几分心疼，上了手去扶孙澜微，带着她一同退离了此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四章 那就上公堂 第八十四章 那就上公堂 正主走了，正主难缠的哥哥还在。 许容楚只能替他妹妹收拾这个烂摊子。 他合了合眼，真是不想搭理孙成弘。 许容楚再三压抑着心中的烦躁，才冷声问孙成弘：“成弘，四姑娘落了水，我们原也是为她着想，才叫她去换衣裳，泡个澡，喝些姜汤，怎么你反倒质问我们，算什么待客之道？” 他叹了口气：“难道我们叫四姑娘湿淋淋的站在这儿，非要先把事情说清楚，才算待客周到吗？” 孙成弘知道许容楚一向看不上他。 其实许家的几个哥儿，都看不上他。 他这人不学无术是一回事，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不然整日里，他也不会只跟那些个狐朋狗友一处厮混。 反正他头顶上还有个大哥，爹娘又从来都说，大哥有出息，那家业跟他没关系，他就只管吃喝玩乐，逍遥快活便好了。 不过今天的事情，他可没想就这么算了。 “是不是待客周到，你们自然心里有数。”孙成弘讥笑出声来，“真的待客周到，我妹妹也不会被人推下去了。” 他话音落下，转而去看许成瑜。 许家五姑娘的名声，他早听过。 从小到大，许五姑娘都神秘极了，偏偏越是神秘的东西，他就越是好奇。 直到几个月前，许五姑娘开始频繁走动各府之间，他也有缘见过。 真是倾国容色，无怪许家把她藏的那么好。 只是可惜了。 生的再好，也只是个装腔作势的虚伪女人罢了，就像他那个大哥。 孙成弘把矛头指向许成瑜：“我知道你一向维护许成瑛，可就是再偏袒，明面儿上，装装样子，你倒不会了？方才听你的意思，倒像是威胁着我妹妹离去的？” 许成瑜也是头疼不已。 孙成弘是个不论着，更不着调的主儿。 她有一堆的大道理，能叫孙澜微哑口无言，但要换了孙成弘……而且他说话带刺儿，讥讽的意思谁听不出来？ 她若恼了，大抵旁人说她恼羞成怒，且今日也不是同孙成弘计较这些的时候。 “二公子，你这么说……” “成弘，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只管跟我们说。”许泰之拦了许成瑜一把，挡在她前头，其实那架势，是顺势把两个妹妹一起护住的做派，“成瑶尚且晓得，你出了面，事情就该我们跟你谈，这道理，你却不懂了？” 孙成弘被倒噎一把，却丝毫不恼：“道理不道理的，我是一向不大懂的，比不得你许大公子，人前人后，都是最豁达明理的。哦对了——” 他拖长了音调，似笑非笑的打量许泰之：“既是豁达明理之人，今天的事，你又要护着你的妹妹们，那不如，你给我个说法？再不然，咱们到知府衙门去要个说法？” 纨绔之所以称之为纨绔，是他们从来不怕把事情闹大了去。 他说知府衙门，许家兄弟脸色就沉了下去。 要闹上公堂，有成瑛的簪子为证，前头又不知为了什么，照着孙澜微的说法，她和孙澜微又本就有过矛盾，动过手，厮打过，那她便是有理由去害孙澜微的，如此一来，她自然上不得过一堂。 女儿家上了公堂去，实在难看。 孙成弘摆明了是得理不饶人的。 这事儿怎么看，对孙家都有利极了，他自然不怕。 许泰之看看许容楚，又看看许砚明，深吸口气：“闹上公堂，孙四姑娘也少不得到堂上去走一趟，成弘，她是你亲妹妹吗？” 孙成弘嗤笑：“我妹妹是被害的那一个，过堂又怎么了？怕是你们许家心虚……” “要闹到知府大人面前去，也成。”许成瑜从许泰之身后挪了出来，却也只是露出半个身子。 许泰之眉心一跳，压低了声：“成瑜。” 她抬眼看去，冲许泰之几不可见摇了摇头。 孙成弘起先愣了下，旋即回了神：“那就是没得说了，你们是铁了心要维护许成瑛，不给我妹妹这个说法了，那就上公堂。” 他作势要走，许成瑜哪里叫他如愿。 她声线本就清冷，此时愈发透着刺骨寒意：“前些日子，澜微在文英楼偶遇七娘的时候，嘴里不干不净的，拉上小公爷攀扯，平白诬了小公爷与我的清誉，此事我看在伯父伯母的面子上，隐忍不发。她那日出言不逊在先，又出手重伤七娘在后，既然要上公堂，两家的情面是都顾不成了，往日有什么情分，也都抛开了，那我自然也要跟大老爷诉个冤，这红口白牙，造谣生事，无端毁人清誉，又出手伤人的罪名，且看看又要怎么定。” 谁也想不到，许成瑜会公然拿这种事情来说嘴。 在场这么多人之中，除了许家兄弟外，其实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 那些闺阁中的女孩儿，从前也有不少背地里嚼舌根，上次孙澜微被禁足，她们就听到些风声，之后就不敢再乱说话了。 至于郎君们，或多或少，从自己姊妹口中听说，只是事情与他们不相干，自然没人放在心上。 本来事情过去了这些天了，该罚的也罚了，该赔礼的也赔礼的，自然就当是过去了。 稍稍明白些事理的，都不会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说嘴，何况还当着萧闵行的面儿。 而至于许家兄弟，那可真是三脸震惊了。 许砚明最先回过神，一步跨过去：“还有这种事？” 许成瑛终于甩开了萧幼仪的手，三两步就窜了过去，扯上许砚明的胳膊：“就是这么回事！前阵子我不是在五姐那里住了几天，就是因为我手臂被孙澜微弄伤了，五姐怕我娘看见了要细问，所以叫我住在湛露的。文英楼的事，幼仪也知道，她那天和我一起去听戏，遇上的这事儿。” 许成瑛闭口不提江蕙，江蕙也不好跳出来说，她也知道，而且当着萧闵行和萧幼仪的面儿，她就是再想落井下石，也不敢扯谎。 许砚明冷笑出声来，反手拉过许成瑛，转过身来，冷冰冰的目光定在了孙成弘身上：“那可真该到公堂之上，好好说道说道。你张口便问我们许家是什么待客之道，我还想问问你们孙家，又是什么规矩，竟把女孩儿教成这个样子，又是恶语中伤，又是出手伤人，实在荒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五章 她紧张什么 第八十五章 她紧张什么 萧闵行之前就一直在想——从那时候，许成瑜跟他说，许砚明从小就很护着她，追着许怀遥骂过也打过，他就一直在想——许砚明是个儒雅随和的君子，生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对这个堂妹的维护，又究竟是何种地步呢？ 今日，他总算见识到了。 他在扬州这些年，和许砚明的关系其实也还不错。 他自己虽不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但还是很欣赏那些文人雅士，刚好，许砚明就应该是属于文人雅士这一类的人。 扬州城中每个月除了白云居中有那样的集会之外，望客楼其实也有诗会。 他每次都去，只是不参与。 许砚明早在三年前便展露锋芒，得了个“扬州才子第一绝”的名号，在外行走，人家也称他一句“玉华公子”。 玉是他美如冠玉，华是他才华无双。 可这位才貌双绝的玉华公子，今日却出口伤人了，伤的，还是个姑娘。 他话里话外，分明是说孙澜微没教养。 萧闵行笑出了声。 他声音其实很小的，真就只是从唇畔溢出那短促的一声而已。 只是这周遭实在是太安静了。 姑娘们见许砚明动怒而震惊到无言，郎君们却因孙家行事与教女而拧眉不语。 当众人都静下来，便连微风拂柳动，都有了细微的声响，更不要说萧闵行的笑声。 孙成弘横眉怒目，循声过去，瞧见是他，面皮一松，敢怒不敢言，便只好硬着头皮呲哒许砚明：“你口中指我妹妹没教养，可你一个郎君，这样大放厥词，当着人前，奚落一个姑娘家，许家的教养好啊，教子有方，你玉华公子在扬州城中名声大噪，也真好啊，原来却是人前人后两张脸，今儿才是你本性？” 要论不讲道理，那许砚明真说不过他。 萧闵行大抵有些听不下去，清了清嗓子：“这件事情——” 许成瑜下意识望去，一时提心吊胆，不知他要说什么。 萧闵行没由来的，就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望去时，四目相对，他唇畔浅笑，落入她眼中。 她心下一慌，忙挪开了眼。 萧祺行本来是等着听他后话的，可他又突然不说了，萧祺行有些急性子，自己就把话接了过来：“我到扬州时日短，不过小住，可也是在许家族学中进了学的，崔夫子曾入翰林，学富五车，你张口说许家孩子没教养，可知不单单是将许家长辈责骂进去，便是连崔夫子，也一并骂了，这是其一。” 他挑眉看孙成弘：“今日之事，孙四姑娘和七姑娘各执一词，本就是口说无凭之事，你却定要讨个公道，动辄搬出官府，打量着吓唬谁？这也罢了，可偏又扯出前头一桩事——彼时是我不知情，倘或那日文英楼中事，叫我知道了，自没有你们孙家今日的安稳！” 孙成弘心下一沉，嘴角一动，刚要说话，萧祺行嗤一声拦住了他话头：“我二哥哥是国公府嫡子，也是你们这样的人家能够随意攀扯的吗？一个闺阁女孩儿，嘴里不干不净，去诬另一个姑娘家的清誉，这样的事情，便是你们家姑娘该干的？依我说，子不教，父之过，孙四姑娘行事如此狂悖，有什么罪过，很该叫你们父亲担着！” 萧幼仪原本是一心瞒着此事的。 且那日二哥从孙家回府后，她也追问过，但二哥说，成瑜姐姐恐怕不会声张什么，自也不必他在出头撑腰，他未曾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小姑娘随口两句话，也并不是真心要冒犯他，揭过去不要再提。 她听了二哥的话，之后就是见了孙澜微，也没再提过这件事，心里虽然膈应，却没找过孙澜微的麻烦。 但今天嘛…… 她哥哥真的是不长眼，又抢二哥的风头。 英雄救美，这种场合，二哥替成瑜姐姐出个头，多好呀，偏要他多嘴！ 萧幼仪一记白眼丢过去，萧祺行不明就里，疑惑看她。 她懒得理他，只是平声接他的话：“我当日不提，原也是顾着孙四姑娘。她年纪小，若真的为一时言辞不当受了惩罚，我只怕这罚，她是当不起的，便从未声张。今日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孙二公子，你倘或非要闹上堂去，要分辨今日四姑娘落水之事，什么情分不情分都不顾了，那当日事，也就该一并清算才好。” 她小小的身量站在那儿，平声静气的，却气度不凡：“我二哥哥是皇亲，更是宗亲，本就容不得你们这样的人来作践他的名声！这件事，真要分说，就连扬州知府，也是不配定论的。” 她说不配，是真的不配，可言外之意，只要不是个傻子，都听得分明。 孙家敢把今天事情闹大，她就敢回京告诉长公主，他们孙家的女儿，是如何败坏萧闵行名声的。 许成瑜和萧闵行是清清白白的，自然不怕长公主连她一并处置，何况萧闵行本来就挺袒护她，然而他们孙家……萧幼仪说的不错，这个责罚，没人承担得起。 虽然是他们欺人太甚，但实实在在是得罪不起。 孙成弘再没成算，也不敢再放肆胡闹。 他心中不服，眼中更写满了不服气，胸膛剧烈的起伏不定，倒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许成瑜抿唇，稍稍放心，又看许泰之：“大哥，澜微落水，既是有人推了她，自然该有些蛛丝马迹，便是她和丫头没看见，可刚才谁曾离席独处过，若真的要查，未必查不出，可就怕真的闹起来，伤了众人颜面。” 许泰之心里明白，拍了拍她肩膀，转头又问孙成弘：“成弘，查还是不查，你来定夺。” 查？查个屁！ 孙成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许成瑛不就独处过吗？你们都能说的冠冕堂皇，说她是无辜的，是被人栽赃的，还有必要查吗？” 那就是不查了。 去而复返的许成瑶正好听见末了的这几句话，莲步轻移着走来时，又暗暗松了口气，可她目光扫过某处，倏尔一沉。 ——她又紧张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六章 赌气 第八十六章 赌气 这插曲过去，孙成弘是没兴致留下来吃饭了，去领了孙澜微，气冲冲的离开了丹璧别院。 孙家兄妹皆是心有不甘，可奈何萧家兄妹一个个，全是跟许家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们能拿人家怎么样？ 宴仍然要继续，在场的都是有眼色的人，即便谁家的姑娘不大机灵，有兄姊看着，也不会蠢到多嘴再议今日事。 众人心照不宣，照旧入席，开了席面，热热闹闹的吃起酒来，就像是孙四姑娘落水之事从未发生，文英楼中攀扯小公爷的事，他们也从没听说过一样。 许成瑛闹别扭，又一肚子气，吃不下东西，还闹头疼。 许成瑜叫人单备了两份儿饭菜，送到东跨院的屋里去，带了许成瑛从席面上退下来。 萧幼仪不放心她，便要跟着去，许成瑜便让连她的一并准备了。 可从席面离开，她不经意扫了一圈儿，才发现许成瑶和江蕙也不在席上。 今日许家是宴客的，几个姑娘却纷纷离席，她和许成瑛倒还好，许成瑶做什么去了？ 于是她脚步一顿，安抚许成瑛：“我去跟二哥哥说两句话，你等我会儿。” 许成瑛耷拉个脑袋，只点头，也不说话。 萧幼仪拉着她：“我看着她，姐姐你去。” 许成瑜这才迈开步子寻许容楚而去。 其实许家兄弟都没心思在这个宴上了，许容楚又是本就凉薄之人，便更觉得今日实在无趣，懒烦应付客人们，独坐在那里，也不招呼人，也不去敬酒，一个人吃吃菜，喝喝酒，谁都不搭理。 许成瑜靠近的时候，他也没察觉，所以当她拍了他肩膀叫二哥哥时，他倒吓了一跳。 手一抖，杯中酒洒出大半。 许容楚拢眉，见是她，才舒展开：“怎么了？走路也没个声儿，吓我一跳。” “七娘头疼，我看她脸色不好，带她到东跨院去歇一歇，可离席时没瞧见三姐姐，怕咱们家姑娘都不在席上，未免失礼，招待不周，所以来找二哥哥。”许成瑜略弯了弯腰，为着周遭乱哄哄的，怕他听不清楚，“二哥哥去寻一寻她，我此刻要顾着七娘，顾不上这些。” 许容楚闻言回头往姑娘们那一桌看过去，大概是认认真真的扫了一圈儿，的确没看见许成瑶，才点头应下来：“行，我知道了，你带成瑛去，我去找她。” 许成瑜这才放心，又说了两句什么话，转头回去找许成瑛她们。 可说好要在这儿等她的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许成瑜心下一沉，有些不安。 许成瑛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撒，她是个不服管教的，万一再惹事…… 可萧幼仪看着她，怎么跟着她胡闹？ 她有些慌，回头叫绿珠：“去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她们，”吩咐着又叫云珠，“你在这里等一等，要是她们还回来，你来东跨院告诉我。” 绿珠一听这话，哪儿也不肯去了。 许成瑜皱着眉看她：“干什么？” “姑娘怎么好一个人过去，反正这里离席面也不远，我去跟表姑娘说一声，叫表姑娘身边儿的丫头来等着，还是让云珠陪姑娘一起过去。”绿珠抿唇，眼神却坚定的很，“那推孙姑娘下水的人都没找到，多危险，姑娘一个人，再遇上什么事儿怎么好。” 但那人并不是冲着她来的。 要么是跟孙澜微有仇，要么，是冲着成瑛。 再说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连这点儿防备都没有，被人下黑手偷袭不成？ “前头孙澜微的事情闹起来，才闹了一场，她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再生事端，你少操些心，赶紧去，七娘在气头上呢，这会儿就是一点就着，别再惹出事来，你……” “我叫她们不必等的。” 萧闵行的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的。 许成瑜浑身一僵，慢吞吞的转过身：“小公爷？” 萧闵行嘴角扬了弧度：“有几句话想跟五姑娘说，就叫幼仪先陪着七姑娘去东跨院歇着了。” 他还真是挺会做主的！ 萧幼仪又管不住成瑛。 许成瑜眸色一沉：“七娘若发作起来，只怕幼仪劝不住她，小公爷有什么话，改日再说成不成？” 她的确是担心，不是借口敷衍他。 萧闵行看得出来，却仍然不让路。 许成瑜有些着急：“小公爷！” 她难得在他面前生气，咬着牙跟他说话。 “出了乱子，我替你们兜着。”萧闵行定定望着她，“我还记得，那天从孙府出来，五姑娘跟我说，其实很不必我为姑娘撑腰出头，你的身后，站着许家，有什么事，你父兄会替你撑着。那今天——姑娘今天倒又把我搬出来，吓唬孙成弘？” 许成瑜面沉如水，还带着些许的尴尬。 她没想真的把那事儿闹到府衙，就是单纯吓唬孙成弘而已，反正有萧家兄妹在，也不可能纵着孙成弘继续闹。 她只是想着，孙澜微落水之事，暂且压下去，即便得罪了孙家……反正和孙家的梁子，上次就结下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只是她没想到，萧闵行会拦着她追问。 她朝绿珠和云珠摆了摆手，两个丫头会意，退远了几步去。 许成瑜才蹲身做礼：“今日之事，实在是我无心，借了小公爷的名声，还请小公爷不要计较。” “我若要计较，方才便计较了。”萧闵行无奈摇头，“五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啊。” 她很不近人情吗？ 萧闵行看她怔怔的，便十分好心的解释了两句：“我总有心亲近，五姑娘却总拒人千里，若不知的，还以为我从前何处得罪过五姑娘。这些时日以来，我与五姑娘相交，怎么着也算是诚心诚意，是真心以待的？” 他是赌着气的。 许成瑜几乎立时就明白了。 上次他也是一片好心，去孙家帮她，但她不领情，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甚至是……有些重。 若她是旁观者，大抵都要觉得，这姑娘实在是不知好歹，可她作为局中人，竟半分没有察觉到。 今天她为了成瑛，旧事重提，萧闵行才气不过了。 但萧闵行是不是也太气定神闲了？ 要不是他后头说的这几句话，她可真是一点儿看不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七章 竟然是你 第八十七章 竟然是你 丹璧别院内院落多，房屋就更多。 正堂、偏厅、厢房、花厅，乃至于抱厦…… 许成瑶脸色实在是不好看。 她在外一直端着和婉，说话都不会太大声，娇柔可人的模样，像极了世家贵女中的典范人物。 可眼下嘛…… 她看着站在坐在堂下左手边儿官帽椅上的姑娘，看那姑娘低垂着头，肩头抖动，真是想骂人！ 委屈？可怜？ 许成瑶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事情是你做的，对？” 那姑娘猛一抬头，眼神中分明有闪躲和紧张：“成瑶，我没……” “你想说你没有，不是你，可方才我大哥哥问孙成弘此事查不查，你又紧张什么？” 她嗤笑，冷声就把姑娘的话打断了：“你从进了别院，一直跟我形影不离，但刚才席间，你却突然不见了踪影，虽只是离开了不久，但你离席了，当我没看见吗？” 她越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叫那姑娘名字：“江蕙，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蕙一张脸煞白，手死死地捏着扶手。 丹璧别院不愧是昔年废王雍的私产，这别院中一事一物，都极尽奢华之能事，每一件，都是江蕙可望不可即的。 身下的官帽椅，取的上好的金丝楠木，她捏着那扶手，竟觉得硌的手心儿生疼。 可是许成瑶的话，令她浑身冰凉，便如数九寒天时，再有人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整个身子都僵住了，麻木了，没了知觉，自然感觉不到疼。 “成瑶，我……我……” 她支支吾吾，许成瑶鬓边青筋凸起：“我把你叫到这儿，单独问你，就是给你留了面子，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事儿若给我哥哥们知晓，你觉得你怎么样？孙成弘固然是个纨绔草包，可他一向护着他那个宝贝妹妹，连我哥哥们也敢得罪的，要是他知道，是你推了孙澜微，你觉得又会怎么样？” 江蕙吓坏了，疼的站起身，三两步扑到她跟前去，又半蹲下来，一派的柔弱可怜。 她两只手搭在许成瑶膝头，泪眼汪汪的抬头看她：“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 果然是她。 许成瑶脸一黑：“你推了孙澜微，栽赃给我亲妹妹！” 她一把推开江蕙：“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这样对我妹妹？” 江蕙冷不防被她推了一把，跌坐下去，手掌往身侧一撑，磨破了一小片。 可她真不觉得疼：“我没有栽赃给成瑛！” 她厉声反驳：“孙澜微是我推的不假，但我没有栽赃成瑛。成瑛的赤金簪子，不是我做的手脚，我也不知道她的簪子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被孙澜微拿了个正着！” 许成瑶是不信的，她俯视着江蕙：“你自然不承认，认了，怕我真告诉我哥哥们，你就毁了。” “我若真的怕，便也不会承认是我推了孙澜微的！”江蕙从地上坐起身来，又去拉许成瑶，“你信我，真不是我栽赃成瑛——我们两个情同姐妹，我怎么会害成瑛？” 可明明，她欺负成瑛，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许成瑶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那个傻妹妹，的确是个傻子，蠢笨不堪。 她们才是亲姊妹，许成瑛的一颗心却总是向着许成瑜，这叫她很是气恼。 江蕙大概猜得出一二，所以有时候嘴贱，老去招惹成瑛，但那都不过是小打小闹，了不起叫成瑛吃个瘪，憋闷两天，都没什么要紧的。 可是今天的事情，就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了。 “你不会害成瑛？” 江蕙心下咯噔一声，忙接过她的话来：“是，我从前是挤兑过成瑛，也老呲哒她，有时候欺负她不学无术，见识稍短些，可我的心没有那么黑。她始终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怎么会真的下死手去坑她呢？成瑶，你信我好不好？推人下水，一个弄不好，弄出人命来，成瑛背负了这样的罪名，一辈子就毁了，我怎么会不知轻重，拿这种事情陷害她！” 许成瑶稍稍冷静。 江蕙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 她拿住了江蕙，也只是因为她在众人之中，最为古怪，那种紧张，那种……在孙成弘不再追查之后，长舒口气，松懈下来的状态。 周围的人只顾着看热闹，没人留意到江蕙的变化，可她站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她没有真凭实据，并不能咬死了是江蕙推人。 江蕙若有心，只管打死了不承认，她即便心中存疑，也不能真的拿江蕙怎么样，哪怕是告诉了哥哥们，叫哥哥们慢慢地去查，也未必就定死江蕙。 她敢做，大概就不怕人查的。 是以既承认了这一件，又何必推掉另一件。 许成瑶略微平复了些，冷眼看她：“那你为什么要推孙澜微？你不是跟她关系还不错吗？” “其实，那天她和成瑛在文英楼大打出手的时候，我也在的。” 江蕙吸了吸鼻子，瓮声说：“她的确说了那些话，也的确伤成瑛很重，后来被家里禁足，这事儿才没闹起来。我今天见了她，便想起那天的事……” “你该不是想告诉我，你是为了给成瑛出气，才去推她的？”许成瑶显然不信，“你把她推下去，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你一向欺负成瑛惯了，倒为她出这个头？” “也不全是……” 江蕙又抬眼，咬了咬下唇：“成瑶，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我推她，是为了你啊。” 许成瑶浑身一震：“你胡说什么！” 江蕙慢吞吞的站起了身：“你喜欢小公爷，难道不是吗？” 许成瑶脸色一白，先前的气势弱了大半。 她是喜欢萧闵行，可这天下的女孩儿，又有几个会不喜欢他呢？ “这跟你推孙澜微有什么关系？” 江蕙见她态度稍稍和软下来，暗暗松一口气：“原本小公爷和许成瑜走得近，城中传言纷纷，你是知道的，尤其是闺阁女孩儿间，对许成瑜都颇有微词，只是无人摆到明面儿说罢了，这你总是知道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八章 是为了你 第八十八章 是为了你 许成瑶当然知道。 为此，她还高兴过一阵。 那会儿她跟母亲说，有这些传言，许成瑜早晚是被人嫌弃的份儿，况且她身为许家宗女，被这些传言裹着，她的脸面往哪儿放？ 既然许成瑜早晚会颜面扫地，那她就会连累许家跟着她名声受损。 等到那时候，她自然失了长辈欢心。 而且母亲一直担心，小公爷真的看上许成瑜，将来动了心思，收了许成瑜做个贵妾，如此长房便更得意，母亲想做的事，也越发做不成。 可小公爷是什么出身？那长宁长公主又岂是个好说话，好相与的。 便是要给小公爷做妾，也得家世清白，名声好听。 许成瑜在闺中做姑娘时就同小公爷不清不楚的，长公主还能容她？ 相比之下，她这个温婉贤淑的好姑娘，便自然比许成瑜占得了先机。 只是可惜了，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那些话就再听不到了。 她留心打听了一番，才晓得孙澜微说错了话，被禁足在府中。 外头的姑娘家知道了这种事，谁还敢拿这个来乱说，到底有了孙澜微的前车之鉴，一个个的，就吓的不敢再议论了。 许成瑶失望之余，倒没多想别的，可江蕙她…… “你是觉得，如果不是孙澜微，时至今日，成瑜还会被那些流言围绕着，扬州城中的姑娘们，仍然对她议论纷纷，而她无可辩白，也不好发作，只能受着。”许成瑶叫她坐，才又问，“她名声坏了，才更好的衬托我的贤婉，刚好萧幼仪兄妹还在扬州小住，来日回京，把这些说到长公主跟前去，我也许会心想事成，所以你把这些都归咎于孙澜微的有口无心，然后就推了她？” 江蕙刚坐下去，听着她娓娓道来的这些话，脸儿一沉，两只手交叠着，死死地攥在一起。 良久，她点头：“她该死。” 许成瑶心头一震：“你为了我，竟想要孙澜微去死？” 江蕙深吸口气：“她那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你要说，我为了你想去杀人，恐怕我敢承认，你也不敢信的。” 她失笑摇头：“我推她的时候，没想要她死。她是该死，但不该死在我手上。我一个姑娘家，提着胆子把人推到湖里去，就已经是极致了，哪里敢杀人呢？” “那你……” “我推了她之后就躲起来了，如果她的丫头没有及时回来，我也会救她上来。” 许成瑶愣住了。 江蕙心思竟这般沉吗？ 她推了人，分明是凶手，可如果孙澜微的丫头没回来，她假意路过，顺手救人，摇身一变，又成了孙澜微的救命恩人。 孙家欠了她一条命，这份恩情，总是要还的…… 许成瑶呼吸一滞：“这件事，有别人知道吗？” 她果然摇头：“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人？便是我贴身伺候的丫头，也是不能说的。” 可许成瑶心里隐隐害怕起来。 她和江蕙相识多年，引江蕙为闺中密友。 她也知道，很多人不大看得起江蕙，觉得以江蕙的出身，实在是不配同她们一处。 说到底，江家小门小户，实在不够人看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江蕙又凭什么立足在扬州贵女圈儿里呢。 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江蕙城府这么深。 “蕙姐儿，你……” 许成瑶很想问问，你从前有没有这样算计过别人，甚至是，算计过我。 但这种话，显然问了也是白问。 也许是她想多了。 江蕙固然耍了手段，用了心机，但最初动这个心思，也是为了她。 如果能顺手救了孙澜微，叫孙家欠她江家一个大恩情，于江蕙而言，又何乐而不为呢？ 许成瑶收了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江蕙眼神略一变：“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手辣，有些怕我了？” 许成瑶摇头：“你最初想推她，叫她吃些苦头，不也是为了我吗？你既是真心待我的，便是有些手段，有些心机，总不会用在我身上，我又怕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玩笑似的：“况且我家中兄弟都很能干，万一哪一天你真的算计了我，便是我愚笨瞧不出，我哥哥们也总能分辨，自然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你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会来害我？” 江蕙脸色一僵，许成瑶看的心中一沉。 也许江蕙从前真的利用过她，只是她不知道，哥哥们也没有察觉罢了。 江蕙又咬了咬牙：“成瑶，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许成瑶一愣：“什么？” “我出身不好，门第不如你们……不，我的门第，同你们比起来，差的太远了。我认识了你，才能出入各家宴会之上，她们不过都是看着你的面子，才肯与我多说几句话而已。”江蕙低了低头，声儿有些发闷，但隐隐有一丝狠戾，“我只能靠自己，步步为营，才能出人头地。” 江蕙说完的时候，抬头去看许成瑶。 许成瑶从没听她说过这些，怔怔看去，发觉她眼中有光。 亮亮的，也是冷冰冰的。 “蕙姐儿……”一开口，许成瑶更吃一惊。 她的声音有些不像她了。 些许喑哑，些许惋惜。 她在替江蕙惋惜。 “其实你也不必这样的……” 江蕙苦笑：“刚开始去推她的时候，真的只是一时上了头，替你不甘，想叫她吃些苦头。可等我把人推下水了，怕闹出人命，就躲了起来，躲好了，脑子里灵光一闪，才发现，原来我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 她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害人的是我，救人的也是我，可没有人知道我害了人，所有人都只能看到我救了孙澜微，也只能看到我是救人的那一个。” “别说了。” 许成瑶打断她，实在不忍再听下去：“至少我从来没有嫌弃你的出身，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她反问一句，也怕江蕙把自己困住，有心宽慰她：“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横竖孙成弘松了口不再查，他人也走了，事过无痕，今日过后，所有痕迹都会被抹平，谁也翻腾不出花儿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九章 我要住下来 第八十九章 我要住下来 梁氏包下别院三日，就意味着许家一场宴，要热闹上三日。 原本是定好了第二日还要请了文英楼的两台戏的，只不过出了孙澜微的事，众人嘴上虽然不提了，心里难免惶恐。 推人的到底是什么人，还会不会再动手，既然是人心惶惶，自然就有人不肯再来了。 反正头一日宴散后，就有人找了许容楚，替自己家姊妹推了，说第二日有事，第三日有事，总之就是各种有事，来不了。 不过郎君们大抵不怕这个，照旧给了许家面子，该来的还是会来。 只是许家兄妹把人送走了之后，一回身，发现萧闵行兄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许成瑜颇为头疼。 萧闵行和她一番深谈，她自己也隐隐感到这样不好。 她自己或许是无意的，每每刻意疏远，保持着恭敬的态度，都是下意识而为。 因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儿女情长她是不要的，当然了，她也并不觉得，高高在上的萧闵行，会因为几面之缘，便与她起了什么儿女情长的心。 但便不说这个，哪怕是暧昧不清，纠缠不清，她也不要。 不单单是对萧闵行，换了任何人，都一样。 她只想好好生活，仅此而已。 原本萧闵行几次试探，几次追问，她都敷衍过去，事后也的确没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 她反思过后，发现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萧闵行无意之中是给她增添了不少烦恼，可也实实在在帮了她很多，而且他也一直都在帮她。 从孙家，到今天。 她觉得自己先前是有些过分了。 然而反思归反思，这不走，算怎么回事？ 许成瑜也没说话，拉着许成瑛跟在许泰之身后。 许泰之一回头，也瞧见了他们兄妹，笑着上前去：“明日文英楼的戏子会入府，小公爷若一早来，我先点了小公爷爱听的戏？” 萧闵行却挑眉看他：“我没说要走。” 许泰之笑容霎时僵硬：“小公爷不打算回城？” “一来一回，怪折腾人的。”他反手摸了摸鼻尖儿，目光不经意扫过许成瑜，很快就收了回去，“丹璧别院这么大，还不够住的？” 其实许家兄妹是没打算回城的，家中长辈也许可了。 摆宴三日，委实也有些辛苦。 况且既放了他们兄妹出来玩，那自然该好好放松，放开了手去玩乐。 但赴宴的客人们，都没打算留下来…… 许砚明尴尬的咳了声：“只怕是一时有什么短了缺了的，小公爷住不惯。” “我今日累得很，而且这里怎么会有短缺？”萧闵行面不改色，“一日几百两银子花出去，要是连住都住不好，你们家该去赵家，叫他们把银子赔给你们。” 得，这就是铁了心要住下来了，说什么都没用呗。 许家兄弟自知多劝无益，反正他萧闵行决定的事儿，也不是他们兄弟三言两语就能劝得了的。 于是许容楚叫成瑶：“那你去安排下来，给六姑娘挑一处最舒服的地方，叫底下的丫头们再仔细些，别真有什么怠慢的。” 萧幼仪欸一声，一抬手，止住了许成瑶要应的声儿：“我没那么金贵，别这样麻烦了，我跟成瑛住在一处就成。” 她跟许成瑜花了好久才勉强把人给哄好了些，反正二哥哥别有用心，不肯走，她一个人去住，还不如跟许成瑛住一起呢，还能哄哄她高兴。 本来嘛，出来玩儿的，就该开开心心的。 许成瑛是个活泼的人，她最喜欢的就是许成瑛的活泛和伶俐，结果今天闹出孙澜微的事情，许成瑛整个人无精打采，弄得她也没什么兴致。 许成瑶看看她，看看许成瑛，略想了想：“幼仪，你要不想一个人住，不然你去跟成瑜住一个屋子。她那个屋子是个套间儿，宽敞，外头罩间也能住，省的你跟成瑛挤在一起，怕你后半夜里睡不好，明儿可没精神玩儿了。” 萧幼仪笑着谢过她好意：“我不妨事，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也喜欢拉上我那个庶妹陪我一块儿睡，成瑶姐姐不用操心这个，我要是睡得不舒坦，就把成瑛赶下去，叫她打地铺好了。” 她开着玩笑就回绝了许成瑶的好意，众人笑过一番，许成瑶倒不好再说什么。 许成瑛戳她，瓮声瓮气的：“你今儿可别招我啊，非要跟我睡一起，后半夜敢闹起来，我可揍你。” 许成瑜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倒放宽了心，好歹有心情跟萧幼仪开玩笑了，不像前几个时辰，没精神，跟她说话都爱理不理的。 她突然就想起来，当初萧幼仪兄妹刚来扬州那会儿—— 家里长辈怕许成瑛到族学去陪读，惹恼萧幼仪，得罪国公府，便把她也一起塞到族学中，让她盯着许成瑛。 现在倒好，这说起话来，不是也怪不客气的，倒打成一片，成了闺中密友了。 · 夜幕降临，丹璧别院内灯火通明，每一处院落外都高悬着两盏灯笼，月洞门旁又有长信宫灯。 许成瑜睡不着，领了丫头出门，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了孙澜微落水的地方来。 绿珠提着灯笼，看着长堤上的汉白玉柱也点起了灯，她细细的看：“这别院可真是气派呀。” 许成瑜心说那自然了，到底从前是皇姓啊。 她勾了勾唇角：“气派是气派，就是不知道这地方，有过多少不可告人的密谋，藏着多少最肮脏，最阴诡的过去，又有多少无辜的人，化作白骨，长埋地下，做了野鬼冤魂。” 她声音清冷，夜色下，微风吹来，湖面泛起波澜，静悄悄的，就有些吓人。 丫头打了个哆嗦：“姑娘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怪吓人的……” 绿珠自己收了声，想起白天的事情来：“姑娘还在想孙四姑娘落水的事吗？” 许成瑜嗯了声：“七娘虽然骄纵，却不是个肆意妄为的，她只是年纪小，有些不服管教，但绝不是心术不正。我做姐姐的，知道她心思单纯，绝不会去害人，上一回文英楼里跟孙澜微起争执，再气不过，也只是甩了孙澜微一个巴掌，过后再也没为难过孙澜微，即便今天捶丸时，她曾想过拿球打人，可这些都是翻在明面儿上的，她怎么可能背着人来推孙澜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章 夜色下的相遇 第九十章 夜色下的相遇 云珠撇撇嘴：“正是这个话呢，结果叫孙四姑娘拿住咱们七姑娘不放，红口白牙就攀咬，我看上一回的事儿，她是一点记性也不长。” 绿珠戳她腰窝，拧着眉瞪她，示意她闭嘴，才又叫姑娘：“姑娘不要烦心了，说起来也实在是太赶巧，谁叫七姑娘的簪子正好就出现在这里。上回文英楼的事，孙四姑娘也许有口无心的，是编排了姑娘，可我瞧今儿这个事情，她倒不像是故意攀咬咱们七姑娘。” 孙澜微当然不是故意的。 但糟心就糟心在，那根簪子。 “你说错了，那不是赶巧，是有人栽赃。” 许成瑜盯着湖面，涟漪一圈圈散开，到后来，又趋于平静。 这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潮涌动。 就像白天的事情，是一样的。 那个人就站在她们当众。 凶手也许并没想要孙澜微的命，一切都是冲着成瑛，冲着许家来。 又或者，成瑛只是倒霉了些，真的是碰巧掉了簪，被凶手捡取，怕事发，正好拿成瑛来做替罪羊。 但…… 许成瑜抬手压一压鬓边：“总感觉，我忽略了什么。” “姑娘不要想了？从中午就没吃几口东西，心思全在七姑娘身上，眼下七姑娘也好了，还有萧六姑娘陪着，可您心神不宁的，也睡不着，再想下去，一会儿该头疼了。” 绿珠又劝了两句，忽而整个人紧绷起来，朝着左手边方向低呵：“谁在那儿！” 许成瑜的确是有些走神，绞尽脑汁想要想起来，她究竟忽略了什么，一时竟连旁边有脚步声，她都没能察觉。 绿珠和云珠两个把她护在身后，她才黑着脸眯着眼盯着那头，警惕极了。 萧闵行手上提着一盏宫灯：“别院没有外人，该走的都走了，怎么还这么紧张？” 他说得轻巧！ 他缓步上前，又在几步外停住，看两个丫头那紧张劲儿，失笑出声：“是白天叫吓住了？” 许成瑜叫她两个让开，定了定心神：“小公爷这个时辰不睡，是来看湖边夜色的？” “这个时辰，五姑娘不是也没睡吗？”他不答反问，“本来怕幼仪住不惯，想去看看她，但走到一半，想起来她和七姑娘住在一起，不大方便，转了道儿，去了五姑娘那里，又发现你那小楼门户紧闭，我叫了半天，也没人应，不知你是睡了，还是不在，就走了。” 然后就走到了这里。 许成瑜忍了忍：“小公爷找我有事吗？” “想跟你再谈一谈，白天的事。” 他这话说的不太清楚。 白天有两件事。 许成瑜抿唇：“孙姑娘的事，还是你拦我的事？” 萧闵行发现有些话说开了之后，她好像就没那么端着了。 从前客客气气的，不是把她惹急了，她一个字都不会反驳，他说什么，她都能顺着应承下去，捡了好听的，中听的，捧着他来。 今儿白日里说了一车话，她倒像是看开了，又或者，豁出去了？ 觉得他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了，也只是个红尘俗人，所以其实大可不必一味的敬着供着，也可以撒气，可以发火，甚至可以呲哒两句。 不过这种感觉，他觉得挺不错的。 至少眼前的姑娘，终于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有血有肉，有感情。 萧闵行多看了她两眼，踱步至于湖边去，在青翠绿草之上，席地而坐，手上的宫灯就顺手放在身旁。 他此刻背对着许成瑜，沉默很久之后叫了声五姑娘：“是孙澜微的事，五姑娘要不要坐下谈一谈？还是你喜欢我背对着你说话？” 许成瑜喉咙一滚，犹豫再三，莲步轻移，挪了过去。 她也席地而坐，但她和萧闵行之间的距离，足以再塞进去三个她。 萧闵行看着这距离，一时好笑，又有些无语：“你坐的那么远，风起湖动，再伴上蝉鸣蛙叫，我得扯着嗓子跟你说话？” 许成瑜一拢眉，挪了半寸。 萧闵行挑眉，目光还在她身上，想了想，索性自己靠了过去。 她一下又警惕起来，虎着脸瞪他。 很好，敢瞪他了。 萧闵行两手一摊：“我或许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还不至于德行有失到你想的那个地步，你怕成这样干什么？” “我没想什么！”她咬牙切齿，“只是这样，终归于理不合，小公爷总该晓得……” “你不是要与我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 萧闵行啧两声：“冯集算你哪门子表哥，你跟他下棋博弈时，怎么没说男女七岁不同席？” 话音一落，他自己都傻了。 醋味儿太大了！ 显得像他在计较冯集一样！ 他本不是那个意思的，怎么话一出口，就变味儿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成瑜面颊泛红，即便是夜色下，也能看得真切。 他越描越黑，许成瑜心跳快了些：“小公爷不是要说孙四姑娘的事？” 萧闵行看着她耳尖儿都红了，竟有些挪不开眼。 他知道她很美，是那种惊心动魄的明艳，美的叫人本就挪不开眼，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便会叫人不自觉的只想看她一个。 但他才发现，这姑娘素日里端庄持重，原来她娇俏羞怯之时，竟是另一种不一样的美丽。 这才像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萧闵行尴尬的别开眼，稳了稳心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七姑娘做的……” “本就不是七娘干的！” 她拔高了音调，拧眉又看过去：“小公爷，这件事情，和我们七娘本就无关。” 萧闵行差点儿忘了，她护短。 他点点头：“我说错了话。” 他认错这么快，许成瑜才觉得她又有些反应过激了，干巴巴的掩唇轻咳：“我只是……” “没事，的确是我说错了话。” 萧闵行替她圆过去，又岔开话题：“事情不是七姑娘做的，但凶手却要栽赃在七姑娘身上，这其中的缘由，你想过吗？” 许成瑜搓了搓手，一时沉思：“七娘和孙姑娘有过节，曾经在文英楼中大打出手，栽赃给七娘，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这又说明什么呢？” 她不大明白，侧目过去：“她们俩在文英楼打架的事儿，城中好多人知道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一章 心领了 第九十一章 心领了 “是很多人知道，但知道内情的，有几个？” 内情…… 许成瑜让他绕的有些糊涂：“你的意思是说，凶手知道她们二人因何打起来，知道她们两个的过节在哪里，所以凶手很清楚，栽赃在七娘身上，孙姑娘就会深信不疑，而且会一口咬定，就是我们七娘要害她？” 萧闵行说是：“寻常姑娘家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七姑娘她……她颇有些骄纵的名声，扬州城中又大抵都知道，许七姑娘是个不服管教的人，她跟人吵起来，动手甩人巴掌，这些不足为奇？” 许成瑜脸色又是一沉：“我妹妹也没那么不堪。” 萧闵行面露无奈之色，她看在眼里，又别开眼去：“我不是针对小公爷，更不是同小公爷发脾气，实话实说而已。我知道小公爷不会看轻我们七娘，只是替我们七娘不平。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即便骄纵，也不会无故打人。” “这些我知道，可外人并不知，所以你再仔细想想，凶手若不知她们大打出手的原因，大概只会当七姑娘和孙澜微不过口舌之争，吵不过，打了人，孙澜微是不堪受辱，才还的手。只是寻常拌嘴，至于要人性命吗？” 最后一句话，才说到了点子上。 许成瑜猛地回头看他，见他眸色深沉，却有亮光，就像是…… 她仰头望天。 就像是这夜色中，满天星悬。 “知道内情的，无非我们几个，还有孙家的人。我们不会害七娘，孙人的人不会害孙姑娘……”她嘶一声，“又或者，凶手推了孙姑娘落水，没想要她命，那人本就有把握，在最合适的时候，把她救起来，只是想把事情算在七娘头上，矛头是冲着我们许家来的。” 所以孙澜微的丫头，不是就回来的那样及时吗？ 所以孙澜微即便落了水，受了些寒气和惊吓，却性命无忧。 萧闵行眼中闪过赞许：“还有一种可能，五姑娘再想想？” 那就是…… “江蕙。” 许成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天文英楼中，江蕙也在。” “这位江姑娘，我不大了解，只是听幼仪说，她好像一向喜欢为难七姑娘。”萧闵行摆弄着腰间的玉佩，淡然开口，“也许你该去问问，江姑娘今天都跟什么人在一起，又去过什么地方。七姑娘的簪子丢的不明不白，孙澜微这水也落的不清不楚。白天的时候，是你提起文英楼的事，祺行和幼仪顺势把孙成弘给震慑住了，他不敢再闹，才不敢顺着泰之兄的话说要彻查，其实你哥哥说的不错——” 他手一顿，捏紧了玉佩：“谁独处过，谁避开过众人，很容易问清楚的。” 许成瑜隐隐明白过来，怪不得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 也幸而萧闵行提点了她，不然她真的把这茬给忘了。 萧闵行又看过去：“要查吗？不过现在再查的话，可能有些棘手。” 毕竟人都散了，想查清楚，就得一个一个去问，是有些棘手。 但这事儿要就这么算了，成瑛岂不是白担着这个名声吗？ 左不过就是江蕙，还有孙澜微身边的那个丫头，又或者孙家买通了什么人。 许成瑜揉了揉眉心，手一僵。 萧闵行眯眼：“你想到了什么？” 她却摇头：“我明日要跟我大哥商量一下，其实也不止这两种可能，或许孙家买通了谁家身边儿的丫头……” “五姑娘想的太复杂了。”萧闵行笑着打断她，“跟着主家出门赴宴的，都是屋里得脸的大丫头，要么是家生的奴才，要么是从小就伺候着的，是随随便便就能买通的吗？而且你别忘了，及时赶回来的，是孙澜微的丫头，不是别人。” 许成瑜叹了口气：“那也要跟我大哥商量过，我不敢擅自做主。” 她隐瞒了什么，不愿意告诉他。 许家如今是她掌家的，老太太又最疼她，还有她不敢擅自做主的事情吗？ 她那样维护许成瑛，此刻却犹豫了，除非是……她想到的事，和许家别的什么人有关。 江蕙，江蕙。 萧闵行摩挲着下巴：“江蕙。” 他低声念，把江蕙的名字又品了品。 许成瑜眼皮一跳，看向他。 萧闵行正色肃容睇过去一眼：“江姑娘和许三姑娘感情这么要好，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呢？” 他在观察她的神色，而许成瑜也的确心下暗惊了一回。 他好聪明，也好敏锐。 她的确是想到了许成瑶。 湖边众人散去后，她陪成瑛去东跨院前，许成瑶不见了。 那个时候，许成瑶去做什么，又去了哪里，恐怕，她得抽空从许容楚口中套话出来，又或是，许容楚对她有戒心，得叫四哥哥帮忙去套话。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真的是江蕙，如果许成瑶真的替江蕙隐瞒了什么，这就是他们许家的家事。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她至少要先弄清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才能知道，能不能借萧闵行的势，调查此事。 “也许是脾性相投。”许成瑜调整了心绪，“蕙姐儿出身差一些，小公爷不是不知道，可能我三姐姐觉得她的出身，埋没了她的人品，又有她一见如故，所以格外要好。” “江姑娘的人品，也用得上埋没二字吗？” 萧闵行哂笑着：“五姑娘，那你觉得，你三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上次听人说，许三姑娘才是真正的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是这样吗？” “小公爷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隐瞒的，我大抵猜到了。” 萧闵行突如其来的坦诚，倒令许成瑜一时哑口无言。 她呼吸急促，不知道怎么应付他。 萧闵行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个喜欢探究别人秘密的人，只是事关五姑娘，才忍不住多问几句。” “你……”许成瑜觉得喉咙一紧，竟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不是吴渭，萧闵行和吴渭不一样。 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萧闵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和吴渭不是一路人，自然不会做一样的事。 他诚心相待，可是她给不了他同样的真心。 即便是为友，她也做不到十分坦诚。 许成瑜站起身：“小公爷的好意我是明白的，可你既已猜测出一些事，还是暂且不要插手我们家里的事情了。” 她施施然告礼：“更深露重，小公爷早些歇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二章 敢做就要敢当 第九十二章 敢做就要敢当 许成瑜住的院子，是紧挨着许成瑶的院子的。 只不过许成瑶那儿是五阔间的布局，许成瑜这里是个三层的小楼。 许成瑜从外头回来，洗过了澡，衣服也换过，云珠却苦着个脸进了屋，说许成瑶来了。 这时辰还不睡？跑来找她？ 总不能是知道了刚才她和萧闵行湖边的偶遇…… 不是，她真是偶遇的啊，她也没想跟萧闵行来一场什么秉烛夜谈。 许成瑶别为这个来给她添堵，寻晦气？ 折腾了一天，她实在是有些累了，身心俱疲。 “你去跟三姐姐说……” 本想把人打发了，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江蕙来，于是转了话锋：“请三姐姐进来，我这会儿更了衣，也不好再起身，自家姐妹，你请三姐姐到屋里来。” 云珠欸一声应了，其实不怎么情愿，她觉得姑娘挺辛苦的，不过姑娘愿意见，她做丫头的，也不能说什么，于是掖着手退了出去。 许成瑜叫绿珠给她取了件外衫，从床上下来，挪到了月窗下的拔步床上去。 她盘腿坐着，摆弄着花瓶里的嫩枝。 绿珠往前凑了凑：“姑娘是为了七姑娘的事儿？” 许成瑜嗯了声，又嘘了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眼，许成瑶也是卸了钗环而来的。 她抿唇：“三姐姐怎么不歇着？” 许成瑶也不客气，径直往她对面坐过去，把脚上绣鞋一脱，也盘腿坐了，正跟许成瑜面对面。 许成瑜明白了，摆手叫丫头们退下去，等人退出去了，她挑眉再看许成瑶：“三姐姐想跟我说什么？” “孙澜微落水，你是不是打算继续查？” 她的确有这个打算，而且许成瑶没有开口就质问萧闵行的事儿，那看来是不知道了，现下过来，单纯只是为了白天的事情而已。 “三姐姐觉得，不应该查清楚吗？”她答非所问，手上动作却始终没停。 许成瑶有些心烦：“别弄那花了，嫩枝经不起折腾，你再弄，全败了。” “折枝插瓶，原就活不成了，难道指望别人怜惜，就能长久？” 许成瑜手上一狠，掐下两朵，放在手心儿上，又往许成瑶面前一递，手心儿摊开了朝上：“以前不知道，三姐姐还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 她说怜香惜玉…… 许成瑶深吸口气：“你都知道了？” 许成瑜面不改色，心下却甚为震惊。 也许，萧闵行说的不错，而她的猜测，也没错。 “七娘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许成瑜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这句话：“真的是江蕙做的，对？” 坏了。 许成瑶吸气懊恼。 她本来是想来试探人的，结果反倒被许成瑜给套进来了！ 这死丫头说起话来神神叨叨，她居然就上当了！ 许成瑜看着她脸上的懊恼，冷笑问她：“你本来不确定，我有没有想到是江蕙所为，所以想替江蕙来试探试探我，打听消息是？” “成瑜，事情过去了，孙家也不再追究计较了，你就非要……” “孙家不计较，跟我有什么关系？”许成瑜再没了耐心，“不如你回家告诉三婶，索性把江蕙养在跟前，我看你跟她倒更像是亲姐妹，至于七娘——你不想要这个妹妹，我却很喜欢这个妹妹。” 不对，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许成瑶原本肃冷的面庞上有了一丝松动，语气也和软下来：“成瑜，你好像，误会了。” 许成瑜也愣住：“误会什么？” “蕙姐儿没有害成瑛啊。”她眼睛眨了眨，满脸无辜，“你以为，成瑛的簪子，是蕙姐儿干的？” 许成瑜一时呆滞，没应声。 不过许成瑶看她的反应，也猜得出来，当下呼吸一滞：“我当然知道成瑛是我亲妹妹，难道我亲疏不分吗？蕙姐儿同我再要好，也终究是外人，她不姓许，和我没有关系！” 她一面说，又咬牙：“如果她栽赃陷害我的亲妹妹，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这几句话，倒是真情实意。 许成瑜细细品了品，决定相信她这一次，于是面色稍霁：“那你干嘛替江蕙来试探我？” 许成瑶叹了口气：“簪子跟她没关系，但孙澜微是她推的。” 嗡——许成瑜头要炸开了。 “她跟你说的？” 许成瑶点点头，察觉到许成瑜打量的目光，还有她眼神中的迟疑，便又添了两句：“我送了孙澜微去收拾，没想多陪她待着，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大哥哥问孙成弘还查不查，又正好看见了蕙姐儿的神色有异，后来吃饭的时候，把她叫走诈了她，她跟我说了实话……她承认了人是她推的，没有必要不承认另一件，要想抵赖，索性都不认就好了，何苦认一件，不认一件，白叫我怀疑她吗？” “这话好笑了，她承认是她栽赃给七娘，还有活路？”许成瑜嗤笑，也不知是在讥讽许成瑶，还是嘲弄江蕙。 许成瑶脸色又是一沉：“害人是要有个理由的——你总不至于打心眼里觉得，蕙姐儿是个心狠手辣，心肠歹毒的姑娘，没由来的，谁都要坑害一把？” 江蕙还真的是。 许成瑜心中不屑。 很显然，江蕙把许成瑶骗的团团转，叫许成瑶以为她实在柔善可欺，懂了恻隐之心。 说实在的，梁氏母女两个，一对儿没脑子。 “好，就算不是她，那三姐姐可不可以告诉我，她去推孙澜微，又是因为什么？”许成瑜挑眉看她，“你自己说的，害人，总是要有个理由的。” 许成瑶被自己的话给噎住了。 她总不能告诉许成瑜，是为了给她出气？出的是什么气，安的是什么心，这些话，肯定是不能告诉许成瑜的。 她目光闪躲，许成瑜立时明白了：“有难言苦衷是？” 她哂笑：“那你来找我，是想劝我不要查，免得揪出江蕙，她就完了？” 许成瑶沉默了好久，才试探着问她：“我知道这件事情对成瑛并不好，可是日子久了，大家总会淡忘的。蕙姐儿出身不好，传出去，孙家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江家的。” “你错了——” 许成瑜的声音一如冬日寒雪，凛冽没有温度：“自己做错了事，没有人合该为她背负骂名，敢做，就要敢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三章 你是冲着我 第九十三章 你是冲着我 许成瑶呼吸一滞，周身一僵，腾地就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你非要把事情闹大？” 她指尖儿微微颤抖着，那方向，又正对着许成瑜，几乎就戳到她脑门儿上去。 许成瑜冷眼看她，打量了很久，稍稍坐正身子：“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大。” 孙家的姑娘在他们许家的宴上被人推下水，虽不曾闹出人命，可又牵扯进他们许家的嫡姑娘，怎么不大？ 今日在别院中，是没人多嘴嚼口舌是非，可来日回了城中去，众口铄金，人家要说什么不中听的话，难道还能把人家的嘴堵上不成吗？ 这道理，许成瑶不是不明白。 可她只要一想到，江蕙是因为她，才这样冲动，去推了孙澜微，她就很难坐视不理。 况且许成瑜想要拿捏江蕙——只要是许成瑜想做的，她就偏不想叫许成瑜办成。 托生在长房太太的肚子里，一出生就是许家的宗女，样样都比她出色，家里的长辈们也最喜欢她，凭什么呢？ 许成瑶心下隐隐生出恨意，烛火映照下的许成瑜的那张脸，入了眼，愈发激荡出她心底的忿恨与不甘。 许成瑜被她看的莫名，浑身发毛，只看着她整个人都不对了，下意识的往后缩，整个人挪动着，往罗汉床里头更挪了过去：“干什么？” “你不是想替成瑛出头——”许成瑶阴恻恻的，咬着牙，“你只是想看蕙姐儿出丑，想要蕙姐儿难堪，因为蕙姐儿一向与我最要好，最亲近——成瑜，这才是你的用心？”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许成瑶连这句话都配不上！ 许成瑜眯了眼，又坐正了：“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有时候糊涂了些，却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不可理喻。” 她咬重话音，眼底闪过厌恶：“看来，并非是江蕙给你灌下了迷魂汤，把你哄的晕头转向，而是你本就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更是连亲疏远近都分不清楚了，我同你这样的糊涂蛋，没什么好说的——”她往门外方向一指，“我要睡了，三姐姐自便。” 许成瑶觉得她此番话，简直可以算得上羞辱了。 于是她更笃定了自己心中想法，冷笑出声来：“在家里的时候，当着长辈们的面，你还装模作样，倒真像是个最乖顺，最懂事的姑娘，出了门，到了这丹璧别院，你的尾巴就翘起来了？你就是这么跟自己的亲姐姐说话的？还是说，你深以为如今有小公爷为你撑腰，便什么都不怕，成瑜，你这个样子，大哥哥……” “你要去同大哥哥讲，我求之不得。”许成瑜揉了一把眉心，实在懒得搭理她，“你要怎么想，都随你的便，我只告诉你，这事儿想就此罢休，绝不可能！” 许成瑶心下焦灼。 江蕙自己承认了的，闹开了，她一个女孩儿，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况且家里的兄弟们个个有本事，许成瑜真去告诉了大哥哥，细查下来，也许真能查出蛛丝马迹，到时候，江蕙就是想辩白，也无从说起。 一来江蕙是为她，二来她更不愿叫许成瑜称心如意。 许成瑶站定住，双手背在身后，定定然看过去：“你大可去与大哥哥讲，推孙澜微下水的人，是蕙姐儿，大哥哥便要追查细究，我今日也不曾有一刻与蕙姐儿分开过——成瑜，蕙姐儿她自始至终都陪在我身边，我们两个总是一处的，她如何能到净水湖畔去推人下水呢？红口白牙，你可不要随便去诬陷旁个才好。” “你——” 饶是许成瑜两世为人，深以为自己定性极好，此刻也一股邪火涌上来，直冲脑门。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差点儿没叫许成瑶气的晕死过去。 “这天底下，竟有你这样做姐姐的。” 她咬牙切齿，努力的平复了心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还不如一个外人来的要紧，你为了维护江蕙，要与兄长们扯谎，把七娘的名声置之不顾。许成瑶，你可真是太有本事了。” 她已然从罗汉床上挪下来，绣鞋没穿好，就那样随意的趿拉在脚上。 许成瑜是怒急的，面色阴郁到了极点。 案上烛火簇簇，烛光摇曳，她站起了身，下了罗汉床，便是背光而立，本就因许成瑶的混账而阴沉的面色，自然更显难看。 许成瑶看出些寒凉，这样的天气下，便是入了夜，她身上也只套了薄衫而已，不由打了个寒颤：“我并非为了维护蕙姐儿，就不顾成瑛，只是你——你非要与我针锋相对。成瑜，我也是你姐姐，你心中对我何曾有过半日恭敬？你几次三番支开我，防着我同小公爷见面，相处，再到今次非要把事情闹大，一桩桩，一件件，不是冲着我来的？” 她从鼻子里挤出个简单的音调来：“你不必说的那样冠冕堂皇，倒真像是个一心爱护成瑛的好阿姊，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也看得分明，你不过为了你自己。成瑜，为了独得小公爷青睐，你就敢毁了你姐姐的名声了？” 萧闵行说，有人讲，许成瑶才是那个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这话说的属实不错，她也很想请教一番，是何方高人，有如此眼力，能看穿许成瑶的伪善。 所有这一切，分明是她自己心里不甘，是她自己小家子气，却偏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旁人，且这个旁人，还是她的骨肉血亲。 许成瑜头疼起来，实在同她无话好说。 重生以来，她始终想着，家宅安宁，一家人团圆美满，这一世，才不算辜负了。 先前梁氏母女几次作妖，她整治过，警告过，却从没想真的十分剥了她们母女的面子。 说到底大家一个宅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能好好过日子，就没必要闹的太难看，真的撕破了脸，往后余生那么长，可怎么相处了？ 现而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许成瑜捏了捏手心儿：“你用不着威胁我，到了大哥哥面前，我自有我的说法，你要扯谎袒护江蕙，全随你——三姐姐，夜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四章 另有其人 第九十四章 另有其人 隔天许成瑜起得很早，山间雾色朦朦时，她就已经洗漱穿戴完毕，趁着众人许未起身的工夫，领了绿珠往许泰之住着的乐柏楼去。 许泰之的习惯很好，多年在外奔波走动养成的，每日晨间，东方初初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是一定起身的。 他本来打发了小厮去传饭，只要了清粥小菜，打算吃了饭，逛一逛晨间的丹璧别院，可饭还没吃上，就迎来了面色沉沉的宝贝妹妹。 许成瑜眼下乌青有些明显，她来的匆匆，梳妆也未必多尽心，虽敷了粉，但仍瞧得出。 许泰之一眼就看见了，眉头一拧：“你昨夜没睡好吗？” 许成瑜毫不犹豫就点头：“为了成瑛的事。” 他一愣，正撩了长衫下摆要坐，身形一顿，回头又看她：“和孙澜微有关？” 她果然有点头。 一夜辗转难眠，大清早众人未起她就跑到乐柏楼来…… 许泰之眼皮一跳：“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许成瑜面色凝重：“昨儿夜里，三姐姐去见过我，同我说了些话。” “成瑶？”许泰之的眉峰便越发隆起了，“你不要吞吞吐吐的，说你的。” 许成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自然不再扭扭捏捏，支吾犹豫，便一股脑将昨天夜里，许成瑶与她说过的那些话，全都说给了许泰之听。 她这头话音落下，自觉说的是口干舌燥，再侧目去看，她大哥脸色也难看至极。 她想，昨天许成瑶所见她面上颜色，大抵便是如此了。 她又深吸口气，在许泰之开口前又叫大哥：“三姐姐是铁了心要维护江蕙，我们便不好真的闹开，不然到时候，自家人同自家人打擂台，闹的内讧扯皮，才真的是给人家看笑话，而且我细细盘算过，七娘是三姐姐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咱们还隔着房头呢，外人瞧着，我们替七娘出头，拉上江蕙，三姐姐这个亲姐姐却向着江蕙说话，难道人家会觉得是我们有理吗？” “她可真是被养得好极了！”许泰之拍案，那一下很重，带着桌案上的瓷盏都叮当作响一阵，“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敢说这样的混账话来作践你！” 他作势要叫人，许成瑜眼角一抽，扬声就拦了他：“大哥此时惊动了人，事情就真捂不住了。” 许泰之是被气糊涂了，气头上容易冲动，叫许成瑜劝了一句，当即回过神来：“你来找我，打算怎么做？” “等三日宴过，回了城中，大哥不妨把此时告诉三叔去。” 许成瑜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心里就挂着这桩事。 江蕙的阴毒，从此时便已经显出端倪来了，这种人，总在她们许家走动，对她们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许成瑶本来就被梁氏养歪了，身边再有江蕙这种人唆使怂恿，天长日久，还不定她做出什么更混账的事情来，早早的断了江蕙和许成瑶的往来，往后许成瑶在她手心儿上，也未必翻的出什么风浪来。 她见许泰之不说话，又自顾自的往下说：“告诉三婶是没用的，三姐姐说的那些话，细细想来……不是我要编排长辈，实在是三婶素日里不知都教了她些什么，才把她养成今日这样。而且大哥你知道的，七娘孩子心性，三婶一向就更偏疼三姐姐多些，这种事情，我估摸着，三姐姐咬死了不松口，三婶也未必信我们。那江蕙每每到三房，在三婶跟前又是乖巧柔婉的，三婶对她也很喜欢，要跟三婶说这个，八成是断不了三姐姐和江蕙的往来的。” “三叔到底不管内宅事……”许泰之心下犹豫，“外头铺子上的事情那样多，容楚又是那么个性子，心情好的时候帮一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撒开手，全靠三叔一个人，就算三叔信了你我所言，我恐怕他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管束成瑶。” “三叔自是没精力管束三姐姐的，可三叔能约束拿捏得住三婶。”许成瑜肃容沉声，“江蕙这样兴风作浪，三姐姐还护着她，三叔难道就是个拎不清的吗？只要三叔发了话，再不许江蕙到我们家走动，三婶也不敢放她进门的。江蕙出身不好，从来在外走动都靠三姐姐替她撑着，人家才给她几分面子，只要断了她和三姐姐的往来，她便再不能有所为，今次的事情，不管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往后都别想再利用咱们家的名头，成全她的盘算就是了。” 许成瑜还是气不过的：“至于怎么整治她，又如何从她身上讨回今次的说法，我还要再想一想。” “成瑶说，成瑛的簪子，不是她干的，你信吗？” 这事儿江蕙真干得出来，但要说目的，她一时之间实在想不通。 便是前世里，吴渭刚来扬州的时候，不也是一味的顺着她，哄着她吗？ 那时候江蕙也欺负七娘，但每每见到她，都赔着笑脸，真是再柔婉没有的。 他们两个狼狈为奸，为的就是讨她的好，讨许家的好，是以江蕙今次贸贸然陷害成瑛，她不太想得通究竟是为什么。 且许成瑶虽不成样子，话说的却有几分道理。 要么索性不认，要么就两样全认了，也不必要做两件，认一件，到头来还不是惹人猜疑吗？ “将信将疑。”许成瑜略想了想，声儿还是清清冷冷的，“三姐姐不肯告诉我，江蕙推人的目的，我猜不出来，也想不明白，所以不敢断定，就是她在栽赃陷害七娘。而且说实话……” 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反而欲言又止起来。 许泰之看在眼里，眼中闪过狐疑：“你还想说什么？怎么又不说了？” “陷害七娘的，真有可能，另有其人的。” 许泰之心下一沉：“你这么说，就是有怀疑的人了？” 她重重点头，小脑袋一下下的，点的许泰之心头越发紧了三分。 他直愣愣的盯着她，没说话，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许成瑜捏了捏手心儿，一咬牙：“冯妙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五章 别有居心 第九十五章 别有居心 冯、妙、仪？ 这小姑娘住进府中没几日，但总喜欢跟在成瑜身后，表姐长，表姐短，很是亲昵。 他这两日到母亲屋里去请安，陪母亲闲聊两句时，也听母亲说过，冯妙仪是个很讨喜的小姑娘，先前他们对冯家存了戒备之心，如今见了这姑娘天真烂漫，倒像是他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冯妙仪陷害的成瑛？ 许泰之面色霎时间冷肃下来：“好好地，怎么会怀疑她？” 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她从不是个信口雌黄的人，没有凭据，也不会乱说这样的话。 果然许成瑜略一抿唇，须臾而已，又与他娓娓道来：“昨日席间，妙仪曾经离开过，是在我们无人察觉时，悄然离席的，我甚至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从席面离开的，等我发现，去问幼仪，她已经施施然又回来，还换了条新裙子，说是不小心弄脏了裙子，去换了一条，可是她走之前，却没跟任何人说一声。” 她捏了捏指尖，平了平声儿：“我留意过，她回来之后，的确四下张望过，像是在找什么人，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后来才敛起，稳了心神。而且明芸姐姐昨日出言奚落，很是将她挤兑了一番，她为此还委屈了一阵的。” “明芸？”许泰之揉了揉腮帮子，“明芸拢共见她没两回，挤兑她干嘛？” “所以这才奇怪不是？明芸姐姐一向就不是个难相处的，她虽然有几分清冷孤傲，但真不是个随便拿捏人的，她挤兑妙仪，我也愣住了的。”许成瑜又顿了顿，“我昨儿夜里仔细的想过，妙仪的确是有很多奇怪之处，其实之前逛院子，遇到大哥和小公爷那会儿，幼仪应该也对她起了疑心，所以小公爷和五公子见了幼仪那会儿，才看她心神不宁，以为是谁冲撞了她。” 这么说来，这小丫头一点儿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如果是一个人起疑心，怀疑她，那可能与她无关，可是接二连三的被人怀疑…… “她如果真的有心做这些，也该更小心些，更不着痕迹些，怎么反而几次三番叫人看出端倪，生出猜疑的心思了？” 许泰之在外行走，生意场上的阴谋算计见多了，遇上这种事，难免更谨慎。 内宅姑娘们之间的那些心眼和手段，他没兴趣理会，也没工夫打理，但这件事情，牵扯到的是他们许家的颜面和名声，那就不单单是内宅女孩儿的小打小闹。 他定了定心神：“你最初会怀疑冯妙仪，并不只是因为这几点？” 许成瑜扯了一抹尴尬的笑出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他又不做声了。 许成瑜讪讪的：“七娘的那根赤金簪子，只有她们捶丸的几个姑娘知道，也无非是七娘、幼仪、明芸姐姐，另再算上孙澜微，还有王三姑娘与周二姑娘，旁人大概不知，那簪子是第一场捶丸的彩头，且被七娘赢去了。” “是啊，旁人既然不知，那妙仪……” “她知道。”许成瑜打断了他的话，也回答了他的疑惑，“七娘要拿球打孙澜微，幼仪踢开了她那一球，她心里不高兴，跑来找我告状，妙仪就跟在我身边，所以知道她该应了那一场，得了那个彩头。再说了，后来我带着她们几个逛院子，明芸姐姐寻来给七娘送簪子那会儿，她也在的。” “那如何就不能是王三姑娘和周二姑娘了？她们不是也认得那是成瑛的东西？” 可是这话问出了口，许泰之自己就先摇了头：“也是，王家还多有仰仗我们家的时候，周二姑娘又是寡淡的性子，近些时日里，周家同三房做了几笔生意，相处的实在不错，这当口，周二姑娘是没这个动机，推了孙澜微，再转过头陷害成瑛，除非是吃饱了撑的。” “可妙仪有这个动机——” 许成瑜尾音一拉长：“他们兄妹来扬州，本来不就目的不纯吗？说是来探望三婶，实则是想在海运贸易上分一杯羹。先前母亲与我说起这事时，只说父亲的意思是，不必过分在意，也无须理会，自有三房与他们周旋，同我们长房并不相干，他们便是要仰仗，也是冲着三房去，但大哥，我细细想来，事情未必有那么简单。” 也许是她说得太过郑重其事，就连许泰之这种见惯了风浪的，一时也悬起心来。 他吞了口口水，喉咙肉眼可见的滚了两滚：“你觉得，冯集兄妹，并不是来投奔我们家，而是到扬州来搅混水，祸害我们家的？” 她斩钉截铁的说是：“海上贸易，无非茶叶瓷器与丝绸，香料一类虽也有，可人家自己的香料，无论是吃的，还是擦的用的，未必比咱们的差，只是咱们调制的成品香料少见，一时图个新鲜，却绝不会有茶叶瓷器这些畅销。你想想看，冯家祖上，就是靠着顾渚紫笋茶发家的，这些年，双林绫绢又出彩的很，茶叶与丝织品，他们家这就占了两样了。冯家的名望在，从前他们家无人在扬州，即便开放了海上贸易，一时之间，扬州城中也大概不会想到还有冯家的生意可做，但现在可不一样——” 许成瑜点了点手下扶手，发出一声声闷响来：“冯集是冯家宗子，他人就在扬州住着，许家的名声坏了，宅门里孩子的事情操劳不完，自顾不暇了，长辈们要忙着收拾烂摊子，若能将海上贸易之事，耽搁上一阵，大哥，你放眼这扬州城，谁人最得利？” 除了冯集，除了冯家，还能有谁？ 不走官船，就要走私人造船厂的船只，往来运送。 之前白云居一事，成瑜是得罪了姓孙的，这梁子本就结下了，如果说许家真的乱糟糟，内里一团乱麻，无暇分心外头事情，姓孙的正好落井下石，转而找上冯家合作——等到合作谈成了，冯集便是回了湖州去，也合作也已经是铁打的事实。 攀上了湖州冯家，做起了冯家的茶叶和丝织品生意，每船货能抽出的利，确实比做香料生意要可观的多。 等到他们家回过神来，其实就已经落了下风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六章 防人之心 第九十六章 防人之心 “并不是我小人之心，实在是这一切联系起来，都说得通……” 许成瑜怕她大哥多心，忙又解释两句：“我听母亲说，父亲自从得知海上贸易要开放，的确是重拾起了瓷器和丝绸的生意，前几个月还在收茶庄，收木雕行，花高价请回木雕匠人，咱们家固然有底子，要再重拾起这些生意，是不难，可要说跟冯家那样几代传承下来的人家比，实在是有些不足。” “你说的对，毕竟名望这东西，不是三五日可成的，许家香是一绝，这四海之内，咱们家都数着头一份儿，可茶叶丝织品，冯家确实是咱们家比不上的。湖州冯家的名头摆出来，就已经足够诱人了。” 他不是第一天办事儿的人，不会有那些天真的念头，想着什么一家子亲戚，冯家真要做生意，是大可不必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的。 银子这东西，谁还嫌赚的多吗？ 生意场上从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许家香料生意做的这么大，还能没几个眼红的？就好比也会有人眼红他湖州冯家，是一样的道理。 只不过要真是冯妙仪…… “躲在暗处使手段的，我原见得多了，可要真是冯妙仪，冯家这一手，未免太下作。”许泰之黑着脸，声音里裹着寒凉，“要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来搅扰我们家宅不宁，便是毁了我们姑娘的名声，也在所不惜，何况——何况他们冯家和三房是正经八百的连襟，成瑛也是他们冯家的表姑娘！” 他几乎是咬着牙把后话说完的。 许成瑜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强压着心中怒火的，想着他前头那句话，便抿了抿唇：“这也是我的猜测，并不曾拿住了，我说与大哥听，只是想着，防人之心，到底是该有。先前几日，我也是看着妙仪生的那样伶俐，人又活泼，性子也好，和咱们七娘真没两样，没什么心眼子，把她带在身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丹璧别院一出事，我这心是定不下来了，惴惴不安的。” 她又想了想：“大哥在外头，这几日以来，冯集就没什么不妥之处吗？” 许泰之摇头说没有：“要是连冯妙仪都有这样的手段和心眼，面儿上又装的天真无辜，哄过了那么多的人，那冯集就更是个难对付的，他怎么可能轻易露出马脚来。” “说的也是……”许成瑜拍了拍脑门儿，“横竖这事儿是没定论的，只是咱们自己多留个心眼，防着些就是了，而且说实在的，就算真的拿住了，也并不好宣扬。外人看来，妙仪终究是许家的表姑娘，固然冯家行事叫人不齿，可这表亲，不也是亲吗？还不是窝里斗，都是笑话，况咱们也就同冯家撕破了脸——撕破脸这事儿，也是有些门道的，心照不宣和摆在台面上，实在是两码事儿。” 她自己说来又头疼起来，冯家用心实在可恨，若她所想都不假……其实大哥的态度和反应，也是认可了她此番种种猜疑的。 湖州冯家，真是厉害。 非要他们许家吃了这个亏，还不能对外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许泰之沉默了很久：“冯集兄妹的事，我会慢慢说给爹知道，母亲怀着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同她说这些。” 许成瑜眼皮一翻，在心里丢了个白眼给他：“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自然不叫母亲跟着担心。” 他才嗯了声：“至于说冯妙仪喜欢跟着你，你也不要表现出什么推拒来，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自己也说了，许是咱们多心，没得再伤了亲戚间的情分，只是相处时，多留个心眼便好，这样既不怕打草惊蛇，也不怕误会了人家，冯集那里，还有外面的事情，有我在，你不要操心。” 她又乖巧点头：“我都挺大哥的。” “至于江蕙——”许泰之面色又是一沉，“回了家我自同三叔去说，江家上个月还有一笔生意，是想同舅舅谈的，就是三叔在中间牵的线，江蕙这样妄为，这生意很是不必谈下去。” 许成瑜长松口气：“可也要舅舅斟酌权衡，若是早应下了，却不好叫舅舅担个言而无信的名声的。江蕙行事可恨，用心歹毒，我原也想过，总要想个什么法子，也叫她出丑丢人，名声尽毁了，可转念想来，若我也那般行事，暗中筹谋，使些阴诡手段，岂不与她成了一路人，实在不像话。” 许泰之眼中闪过欣慰和满意：“你这样想就对了。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为了这么个人，把自己弄得不成体统，一点儿也不值当。这些事情，交给大哥处理就是了，你一个女孩儿，本来就不应该插手这些事情，不管是整治什么人，或是要出什么头，就像你上回，替成瑛出头，一个人跑去孙家，就很不应该——便是不想叫爹娘为你操持奔波，难道你就没有兄长了？要你自己去料理。” 许成瑜低下头去，唇畔挂着浅淡笑意，心头也是暖暖的。 她的确是不屑于阴谋算计，即便要对付江蕙，她也会光明正大的来，哪怕知道暗箭才最难防，她也不屑学吴渭和江蕙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做个黑了心肝的混账。 “那孙家的事本就是内宅姑娘的事，你怎么出头？我又不受委屈，还不是孙老爷客客气气的同我赔了礼，又客客气气的把我送出门的，大哥的意思我明白，我也一定一辈子记着，绝不会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许泰之挑眉：“孙家对你那么客气，难道不是因为小公爷纡尊降贵，跑去替你撑腰吗？” 他说者无心，她听者有意，面颊登时红了一片。 许成瑜稍稍别开脸：“事情跟大哥说过了，我就回去了，还要好好梳妆打扮呢，谁要听你说这些。” 她有些羞怯，许泰之确定他没看错，揉了一把眼睛，再看，还是没看错。 她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门，他望着妹妹的背影无奈叹气，满眼宠溺，只是转而再想到冯家和江蕙时，眸色才暗沉下去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七章 梁氏挨打 第九十七章 梁氏挨打 丹璧别院热闹了整三日，许家这场宴才算彻底散了。 第四日一大早许家兄妹动身回城，许泰之是一进了家门，先到老太太和周夫人那里去请了安，就直奔三房去寻他三叔许松鹤去了的。 彼时许松鹤正要出门，而且脸色不怎么好看。 不过他一向对长房的这个侄子都不错，觉得许泰之年少有为，聪明能干，比他亲生的儿子不知强多少，是以见许泰之过来，面色稍缓，倒也把人领到了书房去的。 许泰之究竟同他说了什么，外面的人，是一概不得知了，只是许松鹤跟前伺候的小厮知道，三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在书房里摔了不少好东西，就连平素最心爱的一只双耳瓶，也没能幸免。 后来许泰之走了，神色淡然的就走了。 身边伺候的人提心吊胆，生怕这莫名而起的怒火会波及到自己，愈发小心的伺候。 可许松鹤只是阴沉个脸，一言不发，就那么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等人把一室狼藉收拾了，他谁也不许跟着，自顾自的回了正房去。 再后来…… 许松鹤把梁氏给打了，把三姑娘给拘到了祠堂去跪着。 这消息在宅院内散开的时候，婆子丫头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议论着主家的这些事儿。 事情闹开来，谁也跑不了，想关起门来躲清静，都不能够。 许成瑛领着冯妙仪匆匆登了湛露门的时候，许成瑜正要吩咐绿珠和云珠关门不见人的，可两个丫头没来得及领了吩咐去关门，自然也就没能把许成瑛关在门外。 许成瑜揉着眉心，把扑在自己身边的姑娘扯开：“你知道三叔为什么打人吗？” 许成瑛显然是哭过一场的，一双眼睛通红，一个劲儿的摇头：“我爹回去的时候，我们都正陪着娘说话，他黑着脸，把我们全都赶了出去，就留下了娘和我姐姐，后来又吩咐人，把我们全赶到院子外去，院里连个丫头不许留，再后来，他就把我娘给打了，又把姐姐关去了祠堂罚跪，我去问他，他虽然没骂我，但说话也没多好听，连妙仪都挨了他两句……五姐，我爹脾气是不好，但我长了这么大，头一次见他跟我娘动手，我哥哥他……他一回家，就又跑了，根本不见人影，我已经叫人出去寻他了，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又找不回来人……” 她一面说，又吸了吸鼻子：“我爹不许我靠近正院，不叫我去见我娘，这意思不就是把我娘也给关起来禁足了吗？五姐，你陪我去求求祖母好不好？祖母一向是最喜欢你，我……我爹这样，我真的是怕了。” 看来，三叔还是分得出轻重缓急的。 江蕙推了孙澜微这事儿，最终的结果是，矛头直接指向了成瑛，本就可大可小，偏偏许成瑶还要替她遮掩，如今三叔知道了，她当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梁氏素日里骄纵许成瑶，把她宠成如今这样，养的糊里糊涂，拎不清，可不得遭三叔嫌弃吗？ 但这动了手嘛…… 动手实在是出乎她意料的。 梁氏是三叔的发妻，如今弄成这样，可算是把脸丢干净了。 不过外头的话，她也听了，先前发了话，叫云珠去收拾了两个嘴碎的，罚了两个月的例银，但她晓得，私下里，这些奴才们，总还是要议论的。 丫头婆子不晓得江蕙这一茬，便只当是成瑛在丹璧别院惹了祸，虽没坐实，可事情还是扯上了她，许成瑶是无辜受牵连，谁叫那宴她算正主，没能好好待客，也没能好好约束幺妹，所以受罚了呗。 许成瑜拉着许成瑛坐下去，又看了冯妙仪一眼，果然这丫头也是小脸儿涨红，显然三叔说话不中听，她只是表姑娘，挨了两句，哪怕体谅三叔在气头上，可小小的年纪面上挂不住，心里也是有些生气的。 于是许成瑜把她也按下去：“你不晓得三叔因何生气的？” 许成瑛摇头：“外头的婆子们说，是因为我在丹璧别院推了孙澜微，爹把火儿都撒在了娘和我姐姐身上，可我觉得不是。” 许成瑜眉心微动：“怎么不是？” “爹就算听说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骂人？而且我知道，是大哥哥先去找了我爹，我爹才生了这一场气，要是因为那件事，大哥哥难道会说是我推她吗？可见不是！”说起这个，许成瑛又来气，“大哥哥人在哪里？不然你陪我带我去找他也行！一出了事，我就去找过，他不在自己院子里，书房也没人，我叫人去找了，四处都找不到他！他到底跟我爹说了什么，把我爹的火挑起来，弄得我们家乱成一团，然后他躲起来了吗？” 许成瑜听她越说越不成样子，连冯妙仪都晓得在一旁扯她袖子叫她别乱说，无奈的在她头上轻拍一巴掌：“你少胡说，跟大哥一点关系也没有，这里头的确有事儿，但跟你没关系，三叔发脾气，自有三叔的道理。” 许成瑛眼睛瞪圆了：“你也知道？” 冯妙仪也吃了一惊：“成瑜表姐，你知道啊？” 许成瑜本来也没想置身事外装不知情。 这事儿闹出来，梁氏挨了打，许成瑶受了罚，等三叔的气消一消，这对儿母女还是要来找她的麻烦，她就算想装不知道，也没门儿。 只不过她可没打算叫成瑛和冯妙仪也知道。 是以她先点头，又摇头：“我知道归知道，但你们是不该知道的。” 许成瑛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挨打的是我娘，受罚的是我亲姐姐，发了这么大脾气的是我亲爹，我凭什么不该知道？” 她惦记着许成瑶是她亲姐姐，可许成瑶都做了什么？ 两相对比之下，许成瑜就更恼许成瑶的所作所为。 她揉了许成瑛一把：“你老实点——如今动静闹的这样大，先前底下的婆子丫头议论纷纷的，我问你，祖母就真的一点儿也没听说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八章 误伤 第九十八章 误伤 许成瑛登时哑口无言。 不应当的。 祖母虽然说是颐养起来，可她老人家精明能干了一辈子，就算撂开了手，那家里头的事情，也不至于一点儿不知的。 她抿唇，呆呆的看着许成瑜：“五姐，祖母她知道，但是她不管我娘？” 许成瑜在她正对面坐下来：“祖母不是不管，是不能管。” 她不懂。 许成瑛眉心一拢：“这有什么不能管的？天塌下来……也不是，我娘她就算是有错，犯了天大的错，她是我爹的原配夫妻，我爹也不能动手打她？动了手，往后我娘在内宅还怎么做人？脑成这个样子，祖母还有什么不能管的？” 一则这是儿子房里事，老太太上了年纪，心气儿淡了，更不大回去插手孩子们屋里的事情。 二则也是梁氏自己作的孽。 今天的事情，要放在母亲身上，祖母怕早把爹叫到跟前去问话责骂了，便是二婶婶挨了打，祖母大概也不会坐视不理，四婶婶虽常年不在扬州宅门里，但祖母每每提起，对她也是满意喜欢的，唯独是梁氏。 梁氏素日里的做派和钻营，便是祖母最看不上的。 今次她不知做出何等糊涂事，引来三叔的泼天怒火，动了手，打了她，祖母才不会管她。 “你还小，这里头的门道你不懂的。” 有的话实在没办法同许成瑛讲，总不能告诉她，你娘自己做人不老实，祖母一向看不上她，三叔就是打死了她，祖母都未必多说半个字。 是以许成瑜只好与她打马虎眼：“三叔和三婶是夫妻不和闹矛盾，祖母未必不知道三婶挨了打，可眼下三叔正在气头上，你叫祖母怎么管这档子事儿？便是真的要过问，也总要等三叔消气了，私下里把他叫到寿安堂，问清楚了，数落两句，训斥两句，再安抚三婶一场，这事儿自然也就过去了，难道还由着三叔三婶闹得天翻地覆去吗？” “可是……” 许成瑛死死地抿紧了唇角，盯着她看了许久：“可是现在就已经天翻地覆了。五姐，你就陪我去一趟寿安堂，我真的很担心我娘，而且我姐姐娇生惯养的，我娘一向很宠她，她一点儿苦没吃过，长这么大头一次被罚着去跪祠堂，我看我爹那架势，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了，她跪在祠堂里，膝盖会受不住的呀。” 寿安堂是去不得的，便是去了，也只会碰来一鼻子的灰而已。 何况梁氏母女如今的情状，实则也算是她的手笔。 许成瑜调匀了气息：“你不要犯糊涂，同你说了这么多，半点儿不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惦记三婶和五姐，但你要去寿安堂扰祖母的清净，你可仔细三叔把你也抓去一起跪祠堂。” 许成瑛果然缩了缩脖子，可她放心不下，自然还有话想说的。 冯妙仪按住她的手腕，拦在她前头叫表姐：“表姐是主意大的，三房一出了事，成瑛就乱了阵脚，我又是个做客的，说不上话，而且姨父怕是真的气急了，不然也不会连我一并数落了，眼下这样子，表姐替成瑛出出主意。” 先头她和大哥交谈一场，对冯妙仪是存了疑虑的。 她不太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也许事实就是如此。 她前世吃过吴渭和江蕙的一场亏，把许家给败了，把她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如今看谁都总要存些戒备。 冯妙仪一开口，许成瑜就几不可见的挑了眉心。 她侧目过去，冯妙仪脸上全是急切，眼底也满是担忧，攥着成瑛的手，倒真是替她着急上火的模样。 也许是心里有了隔阂了，就总会生出些不一样的想头来。 从刚才进门，再到开口劝说，冯妙仪的急切，也只在脸上。 她声线仍旧四平八稳，冷淡而又平静。 十三岁的女孩儿，天真烂漫的性子，遇上这种事，反倒能端的沉稳？ 许成瑜不免多看了两眼：“我也没什么主意，她找了一圈儿找不到大哥，可见大哥是故意躲了，我也不知道大哥究竟跟三叔说了什么，你们眼下来找我，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母亲如今怀着身子，总不能去请她挪动，到三房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二婶婶又一向都不大管事儿的……” 她又转头去看许成瑛：“你要去找二婶婶帮忙不？我倒可以陪你过去。” 找二婶有什么用，她那温吞的性子能干什么。 许成瑛连连摇头，越发急红了眼：“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就看着我娘被禁足，我姐姐被罚跪祠堂吗？” 她腾地站起身，气的猛了，动作也大，冯妙仪就挨着她坐的，冷不防被她撅了一把，差点儿没闪着腰。 许成瑜欸的一声欠了身子，一只手也递了出去，好在冯妙仪自己个儿灵活的很，又坐稳了。 她虎着脸看许成瑛：“又要做什么？” “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求我爹。” 她说着就要走，许成瑜哪里肯放她走。 三叔心火正旺呢，她这时候跑去给梁氏和许成瑶求情，只会越求越坏。 要叫三叔看着素日不服管教的小女儿，这样乖巧孝顺，出了事一心替母亲和阿姊着想，再看看梁氏和许成瑶干的好事儿，分担不会消气，心里的那团火，反而烧的更厉害。 许成瑛去了，那才是火上浇油。 许成瑜连忙起身来，三两步跨出去，一把抓了许成瑛的胳膊：“你那儿也不许去，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呢？你现在去劝三叔，真把你也扔到祠堂，你才高兴？” “放开我！”许成瑛一向听她的话，少有忤逆她的时候，今次却动了气，猛一甩手，挣脱开来。 许成瑜不防着她力气这样大，一个踉跄，又连退三两步，腰窝正撞在了身后一把黄花梨官帽椅的扶手上。 她一时吃痛，闷哼一声，手不自觉就捂在了后腰上。 冯妙仪惊呼出声，忙就起身去扶她：“表姐没事？” 许成瑛脚步这才顿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包了一眼眶的泪，咬着下唇看过去：“我不是故意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九章 交给我 第九十九章 交给我 她自知许成瑛不是故意的，但这丫头如今也在气头上，那股劲儿压不下去的。 许成瑜乌黑的眼珠略一滚，计上心头，越发显得痛苦不堪。 不多时，她鬓边盗出冷汗，后腰处火辣辣的疼。 许成瑛看她面色微白，叫她这模样给唬住了，再不敢说要走，反倒回头走了两步，往她身旁一蹲，两只小手交叠着落在她膝头上：“五姐，你没事？我叫她们去请……” 许成瑜一把按住她：“别叫人请小柳娘子了，府里闹哄哄的，把人请进来，给人家看咱们家的笑话吗？” 提起这个，许成瑛小脸儿又一垮：“所以说你何苦要拦着我……” 许成瑜秀眉蹙拢：“你说什么？” 也许是她声音清冷，把许成瑛给吓着了。 又或许是她被误伤了，许成瑛不敢再造次，总归人是乖巧老实的蹲在她旁边儿，再不闹腾着要去找许松鹤。 冯妙仪看许成瑜的手一直捂在后腰上，柔声问她：“表姐挪去内室，褪下衣裳，好歹给我们瞧一瞧，别真碰伤了，也不能不请大夫来看呀。” “上回小公爷不是送了五姐一盒玉肌膏吗？”许成瑛说着就上手去拉许成瑜，转念一想，才改拉为扶，“我给五姐上药，活血化瘀，那药膏最好使了。” 冯妙仪眉间几不可见一凛，站在另一边儿，随着许成瑛的动作也去搀扶人：“小公爷对成瑜表姐可真好，前两日在别院时候，我就看小公爷和萧五公子言语之间都很维护表姐，果然是表姐人出色，到哪儿都合该叫人捧在手心儿里的。” 许成瑛最没心没肺，听了这话张口就接：“那是，我五姐从来是才华横溢，人品出众的，小公爷如今很是高看五姐，我跟你说……” 她话没说完，腰窝上叫人拿手肘不轻不重的撞了一把。 话音顿住，她吐了舌头侧目去看：“人家说实话嘛。” “这话再不许说！”许成瑜板起脸来，“你这般得意洋洋，若给人听去，岂不是要说我们许家的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若再传到长宁殿下的耳朵里，我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萧闵行是什么人呐，长宁长公主的心肝宝贝肉，那是长公主的眼珠子，这天底下还能有谁，是合该被他捧在手心儿里的？ 他一时高看了谁，那是那人三生有幸，很该感恩戴德。 若都像成瑛这样，洋洋得意，沾沾自喜，那便是失了分寸，不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况且冯妙仪这话说的，听来似无心，但要真是留意了，细细的品，这话说的妙啊。 闺阁姊妹说几句体己话，轻狂些，本无妨，可就怕她存了心给人下套，将来再把这话拿到外头去说。 许成瑜略合了合眼，再睁开的时候，拿眼角余光瞥向冯妙仪：“你年纪小，也不晓得这里头的厉害，今次我教给你，往后也不许再说这些，记住了吗？” 冯妙仪做出一副受教姿态来，频频点头：“我记住了，表姐不要生气呀，我就是口无遮拦，瞧见了，便随口这么一说的。” 是，她是口无遮拦，心直口快，绝不是存了心挖坑等着埋人的。 许成瑜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 等两个姑娘扶着她进了内室去，许成瑛又帮她宽下外衫来，将她上襦撩开，露出后腰细白的肉。 她自己看不着，但许成瑛倒吸了口气，她便晓得，撞的那一下，是很厉害了。 她动一下便能扯到伤处，方才又的确实打实撞上去的，好在那扶手不是尖锐之物，不然她可真是要皮肉受苦一番。 许成瑛按着她指的地方，爬上她床头开了小屉，取了玉肌膏来，拿手指尖挖出一大块儿，又捂在手心儿里捂匀了，这才上手，把掌心贴合在她腰间，轻轻揉着。 玉肌膏清清凉凉的，先前那火辣辣的灼烧感倒的确褪去大半。 冯妙仪杵在一旁，看那装药膏的小瓷盒都精致非常，一抿唇：“小公爷出手好阔呀。” 说这话，又真像个十来岁没见识的孩子。 许成瑜失笑摇头：“那是国公府的嫡公子，他身边一事一物都是顶好的，怎么能不阔气？” 他身边的物都是顶好的，那人呢？ 冯妙仪低头看许成瑜，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亦或是周身气度，许成瑜确实不俗，怪不得萧闵行肯高看她。 这样的人，要是能给她做嫂嫂…… 冯妙仪眼神渐次迷离，神思游走，许成瑛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 许成瑛咦了声：“这丫头想什么，这么入迷。” 许成瑜却笑不出来。 她方才抬头的时候，正对上了冯妙仪探究审视的一双眼，再往深了看，竟是深不见底的。 她两世为人，也算见多了人心算计，世态炎凉的，眼前十三岁的小姑娘，她反而看不透，这样的认知，叫许成瑜心头大惊。 许成瑛替她把上襦理好，收起药膏，站起身来，戳了冯妙仪，才把冯妙仪的思绪给拉回来。 她笑着打趣，冯妙仪就随着她一起笑，只是目光再没落到许成瑜身上去。 许成瑜反手揉了揉鼻尖儿：“妙仪，刚才想什么呢？” “没……”她下意识就否认了，大概是反应过来，否认的太快，更像是遮掩，干巴巴的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是想着，姨母她……怎么办……” 她声儿渐次弱下去，许成瑛放药膏的手一顿，显然许成瑜伤无大碍之后，被冯妙仪这么一点，她又想起这事儿来了。 祸水东引。 这女孩儿果然是个厉害的。 许成瑜不动声色把手重垂回身侧，招手叫成瑛：“你还听不听我的话？” 许成瑛从来是听的，今儿又误伤了她，自然更听。 可她大概还是要劝她别管，也别去找祖母或是大哥哥，那娘和姐姐…… 许成瑛很纠结，很矛盾，所以她就呆呆的坐在那儿，不点头，也不摇头，甚至都没吱一声。 许成瑜拉了她小手：“底下的丫头婆子我会料理，绝不叫她们背地里嚼舌头，说婶婶的不是，你信不信我？” 她点了头，许成瑜才继续说：“等大哥回来，我见了他，帮你问清楚，三叔和三婶那里，也要等三叔消了气，等我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斟酌能不能劝，该不该劝，若能劝，我去跟我爹说，你总放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章 暗潮涌动 第一百章 暗潮涌动 人是安抚下来了，可许成瑜不大敢放她回三房去。 三叔现在还在家，万一再发起脾气，波及到成瑛身上去……虽说不大可能，但凡事总有个万一的。 是以她叫云珠带着许成瑛和冯妙仪到东厢房去安置着，又悄悄的吩咐了，把人给看住了，她不放话，就不许叫她们两个回三房去。 许成瑛自个儿也明白，这是管着她，但好在许成瑜是答应了帮她娘求情的，她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等着，便也乖巧老实。 绿珠早就叫人去熬了养胃的粥，这会儿端着一碗白粥进屋来，就看见她姑娘素手揉捏着眉心的细肉。 等凑过去了，深吸两口气。 桂花香气？ 丫头面色一沉：“姑娘方才用玉肌膏了？” 许成瑜嗯了声。 这丫头鼻子尖，狗鼻子似的，反正是瞒不住她的。 绿珠一时慌了，把小碗放下去，因不知她伤在了哪里，自然不敢上手碰她，站在那里干着急：“您不是一直没出门吗？怎么好端端的又伤了？是伤在了哪里，要不要紧？您叫我看一看，不成得去请小柳娘子。” 许成瑜手落下去，改去拿了银勺，一递一下的搅拌着那碗粥：“没事儿，刚不留神撞在椅子上，腰上淤青了一块儿，叫七娘给我擦过药了，别瞎折腾。” 绿珠倒吸气：“是七姑娘又惹您了？” 她叹气：“三房的事情闹得大，三叔都动了手了，不怪她着急上火，我真没事儿。” 她一直说没事，绿珠总不能按着她扒了她的衣服看她的伤，咬了咬牙：“那姑娘，三太太和三姑娘……您管吗？” 许成瑜冷笑着：“我凭什么管她们？” 说实在的，她一直希望家宅安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今次出了这种事，安宁是不能够了：“我给她们的机会，也够多了。” 她目光泛冷：“三叔会动手，我的确是没想到，可仔细想想，三叔气成这样子，你也该知道，她们母女俩做的有多过分了——素日里三叔不过问内宅的事，不计较这些，梁氏欺上瞒下的，哄着祖母，瞒着三叔，背地里捣了多少的鬼，如今闹开了，三叔气她把个好好的孩子养成如今这样，不打她，怎么可能解气。” 绿珠犹豫了很久，一直沉默着没开口。 许成瑜翻了眼皮看过去：“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算你编排主子。” 丫头吃了定心丸，才敢开口：“可是动了手，到底不好听也不好看，冯家表少爷和表姑娘还在扬州呢，不也是给人家看笑话吗？那虽然不算三太太正经的娘家人，可怎么都沾亲带故的，您瞧刚才表姑娘急的那样……您既答应了七姑娘去劝说，要是撂开手不管，我怕七姑娘回头要来闹的。” “劝是肯定要劝，但不是现在。”许成瑜把两手一摊，“我找不到大哥，如何知道三叔因为什么生气？叫我拿什么去劝？” 绿珠一愣：“姑娘早就想好了？” 她摇头：“也不算，没想过三叔会打人，本来我想着，最多是责骂梁氏两句，再把许成瑶罚上一罚，勒令了再不许江蕙到咱们家来，也就算了，要是那样，七娘来我这儿哭诉，我也好把她哄过去，根本用不着我出面去求什么情，更不必去劝三叔什么了。反正现在闹成这样了，我不答应她，她真敢闹到寿安堂，闹到母亲那里去，我可不只能哄着她，顺着她吗？” 但事实上还是没打算劝呗。 “不过府里的丫头婆子们——” 许成瑜吃了两口粥，侧目去看绿珠：“你跟云珠吩咐几个得力的小丫头，今儿就在府里四处去转悠，不用给她们指派别的活儿，若是再听见有人私下里议论三房的事情，就立时拿住了来回禀，你也不用再问我，直接赶出府去。” 绿珠颔首应下来，正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便又听许成瑜冷声吩咐道：“大哥八成是躲去了寿安堂，你去一趟他院里，问问云燕，他要是去了寿安堂，你就不用再问了，要是没去，你来告诉我，我还得去回祖母的话，省的祖母烦心。” “那云燕姐姐怎么会同我说实话呀？”绿珠面露为难之色，“大哥儿摆明了是故意躲了的，七姑娘四处找不到人，肯定去过大哥儿院儿里，云燕姐姐什么也没说，她才说找不到的，我去怕也……” “这事儿瞒谁也不会瞒着我，你只管去就是了。”许成瑜再没什么别的要吩咐的，于是冲她摆了手，叫她照吩咐去办事儿。 绿珠就不好多说了，横竖姑娘比她主意正，听姑娘的，就总没错。 她看许成瑜面色虽然沉郁，但是一碗粥倒是吃了大半，没影响胃口就好，她稍放宽了心，掖手做了礼，缓步退出了正间不提。 事情也的确不出许成瑜所料。 许泰之的的确确是躲到了寿安堂去。 绿珠从他院儿里见过了云燕回来，就把这事儿说给了许成瑜听：“云燕姐姐说，大哥儿特意交代过，谁去问都只说不知道，非要姑娘派人去问，还得是我或是云珠，才能说实话，大哥儿还说叫姑娘不用操心寿安堂，老太太那儿他自会把话回清楚了，不会叫老太太跟着操心受累还添堵，姑娘什么都不用管的。” 而至于府里的闲话——许成瑜先前罚了几个婆子丫头的月例银子，可照旧没能堵上所有人的嘴，湛露的丫头撒出去，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绿珠接连就发落出去三四个丫头，便是家生的，老子娘在府里得脸的，也不给她二话，只说是五姑娘交代了的，谁背地里议论编排主家，便立时赶出府去，永不录用，谁也别打量着求情。 如此来了这么几趟，府里的舌头才算安分下来，再不敢去议论三房的那点子事儿。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时分，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许家内宅，却因三房的请医，又暗潮涌动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一章 你跟她动手？ 第一百零一章 你跟她动手？ 三房院各处灯火通明。 许成瑶的采薇小院里站了不少的人，许成瑜过去的时候，连她大哥都在。 她眉心一动，见许松鹤抄着手来回踱步，面色不佳，上前去问了安，便很乖巧的往她大哥身边靠拢过去。 夜幕沉沉，更深露重，她出门急，穿的单薄了些。 如今虽是正暖和的时候，可近来天儿一直不大好，阴风阵阵，再不然就是小雨连绵，一入了夜，倒有些寒意。 许砚明见她抱着两条胳膊有些瑟缩，脱了披风，踱过去，给她罩在身上：“怎么也不知道穿件披风，可见绿珠和云珠两个不够尽心。” 他声儿不高，像怕惊动了人，许成瑜摇了摇头，小手又去扯许泰之。 许泰之安抚似的拍拍她手背：“惊动了祖母，专程叫眉寿过来问的，这会儿跟三婶婶还有成瑛她们在屋里，等着小柳娘子诊脉。她在家祠跪了一日，滴水未进，夜里起了风，家祠那头穿堂风一吹，人抱回来的时候，浑身滚烫。” 到底是高门深宅中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就没吃过一点儿苦。 许成瑶尤其是处处养的精细的人，加上她一向自诩扬州贵女们典范中的典范，对自己还挺苛刻的，体重保持的要好，腰肢细软，走起路来弱柳扶风，身姿摇曳，步步生莲，是以这饮食上，便十分的控制。 她身体底子还成，不然照她一年里有半年要控制食欲那么个折腾法，人怕早就不中用了。 如今从丹璧别院回来，刚劳累了三日，这还没消停下来，先被三叔臭骂了一顿，心中本就郁结，再去跪祠堂，饿肚子，吃冷风，自然是要病倒的。 但偏就这么巧吗？ 许成瑜面色一沉：“谁把她抱回来的？” 许泰之摇头：“我一天都躲在祖母那里。” 许砚明听了这话一拢眉，倒也不多说别的，只是拉了许成瑜一把，给她递眼色，朝许容楚努了努嘴。 二哥哥又是何时回来的呢？ 许成瑛一直被她拘在湛露，吃过了晚饭，她才把人放回三房，她无心过问此事，是以也不清楚，许容楚是何时回的府，又有没有去劝一劝三叔。 许成瑜捏了捏手心儿，越发压低了声儿：“三婶婶不叫三叔进屋啊？” 许泰之果然点头：“在气头上呢。本来这事儿她自觉理亏，先前挨了打，也怄气，只是不敢跟三叔闹，怕闹得很了，越发惹得三叔恼她，眼下好了，成瑶这一病，三婶婶可有话说了。我来的时候，三叔就在院子里站着，站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跟我们说话，就板着个脸。到底是他的亲骨肉，又是娇滴滴的女孩儿，做错了事，他生气，可真折腾病了，他也是很心疼的。” 苦肉计。 许成瑜眉目一凛：“祠堂侍奉的婆子们都该罚！明知道三姐姐在家祠罚跪，入了夜，竟也不去照看，偏就叫她吃了穿堂风，简直混账。” 她如今掌家，说起这些，端的气势十足。 可许泰之和许砚明对视一眼，登时就听出了她话里有话。 许容楚站的并不远，一直都没吭声，心里有火气，但更惦记妹妹的病，实在懒得搭理他们，但这会儿听了许成瑜这话，剑眉蹙拢：“成瑜，你什么意思？” 许砚明下意识就往前迈出去半步，把人护在了身后。 许容楚皮肉僵硬的冷笑着：“最该护着的是我妹妹，这会儿病怏怏躺在屋里呢。” 许成瑜抬眼去看，许松鹤早踱步至于廊下，守在门外，仿佛他们兄弟间有什么话，都跟他是无关的。 这件事情，看样子，只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许成瑶这一病，许松鹤再不会追究计较，余下的只有心疼和自责。 杵在这儿跟许容楚打嘴仗也没劲，她深吸口气，冷眼斜他：“二哥哥这话说的够伤人，都是一家子兄妹，三姐姐是你妹妹，我便不是你妹妹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摇头：“看样子，二哥哥从外头回来，只顾着劝三叔消消气，却并没从三叔那儿问出来，今儿到底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的。” 许容楚一愣：“你知道？” 她别开脸，再不多看他一眼。 许容楚心念一动，一步跨上前来，在许砚明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攥了她胳膊，死死地攥在手里：“是你捣的鬼，害我母亲挨了打，又害的成瑶去跪了家祠，是不是？” 他语气肃然又冰冷，手上的力道也大的离谱，许成瑜觉得他大概是想捏碎她的骨头，叫她陪着许成瑶一起痛苦。 她不敢挣扎，横竖她那点子力气，在他面前差远了去，越是挣扎，只会越激怒他，他再上三分力，她胳膊真的就要废了。 许泰之哪里看得了这个，上手钳了许容楚手腕，另一只手去掰开他的指头，一根一根的，从许成瑜胳膊上掰开来。 等他松开了手，许泰之黑着脸猛推了他一把：“你还有个做兄长的样子吗？现如今当着我的面儿，你就敢跟成瑜动手了？” 许容楚揉了揉手腕：“大哥哥从别院回来，就先去见了我爹，一整天躲起来不见人影，我刚才就想说，原是躲去了祖母屋里，”他嗤一声，真正的皮笑肉不笑，“你倒有个做哥哥的样儿——我不跟她动手，难道跟你动手？是了，你又有许多说辞，譬如不敬长兄一类的，是不是也要叫我爹提了我来打一顿，扔到家祠去罚跪？” 是非不分。 许泰之揉着眉心。 他一向知道容楚性子有些凉薄，对什么都淡淡的，今儿倒是开了眼，原来他也会这般动怒，可偏偏又叫他瞧出，眼前这个弟弟，竟是个是非不分，遇事拎不清的糊涂蛋。 他晓得护着他母亲和妹妹，心中却并没有半点道义和道理。 看他这幅样子，即便知道了许成瑶的所作所为，怕也…… 许泰之啧声：“你知不知道在丹璧别院是江蕙推了孙四姑娘落水，成瑶她早知道这件事，却替江蕙瞒了下来？” 他声线沉稳，从人心缝儿上一点点划过去：“她跟成瑜说，如果成瑜要追究江蕙，她就同人说，那日孙四姑娘落水之前，江蕙与她，寸步未离，是成瑜为了把成瑛摘干净，推赖给江蕙的，这些，三叔跟你说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二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一百零二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莫说许容楚，就连一旁目泛隐怒的许砚明，也吃了一惊。 他去看许成瑜：“成瑜，这是真的？” 她本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只是想叫三叔管教管教许成瑶，再不要纵着她胡来，顺带着清理了江蕙这个祸害，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已经与她最初所想，相差太多。 三叔是指望不上了，还得靠她自己。 且这事儿不说清楚，恐怕许容楚日后少不了要找她麻烦。 许成瑶病的太是时候，又可怜巴巴的，招人心疼，人家到底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找她算账才怪了。 于是她深吸口气，重重点头：“我本来不想说，而且三姐姐始终不肯听我劝，我没办法了，才让大哥去跟三叔说。” 她眼皮垂下去，装可怜谁不会呢？ 再开口的时候，她声儿有些嗡，隐隐能听出哽咽来，但也能听得出，她在强忍着。 许砚明心疼不已，想着素日里这个妹妹最端庄持重，便是真的受了委屈，也不肯轻易挂在嘴边上，处处得体，又最明事理，不叫家里人操心，眼下这样子，叫他怎么不心疼？ 她分明是为了成瑛好的，却要被三姐姐逼到这地步。 许砚明黑了脸：“二哥哥也好意思跟成瑜动手吗？这事儿究竟是谁错了？” 许容楚瞪圆了一双眼，半天都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良久，他才勉强开口，皱着眉头：“那你也不该怂恿大哥到我爹跟前挑起我爹的怒火，引得我爹跟我娘动手不说，还将成瑶责的这般重。成瑜，你也会说都是一家子骨肉，难道成瑶病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她身子若为此累垮了，做下病根儿来，你心里就好受吗？” 他摸了摸鼻尖：“我听你方才的意思，岂不是说，成瑶是使了个苦肉计，好叫我爹心软，不再追究的吗？” 难道不是？ 他本该是最明白的人，却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自己的亲妹妹，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不知道许成瑶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 开什么玩笑。 许成瑜至此才发现，整个三房，除了许成瑛，全都是不可理喻，也是无可救药的。 什么家宅和睦安宁，她一心盼着，人家却一点儿不领情，更不肯配合的。 许成瑜再没了好气儿：“随便你怎么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三姐姐怎么样，叫你这么说来，我是存了恶意，竟巴不得她一病不起，既如此，我趁早离开采薇，省的她真有个什么不好，二哥哥还要算在我头上。” 她甩手就要走，许容楚叫她后头的话给惹毛了，跨步出去就拦人。 许砚明这回防着他呢，当下把人给护在身侧，一把推开了许容楚：“你还想动手？你再敢动她，我真的揍你！” 许容楚咬牙切齿：“你眼里还有长幼，还有兄长吗？” 许泰之从后面缓步上来，一抬手，再许容楚肩头按了一把：“这话，你自己也记清楚，这个家，我是嫡长，你行二，你的上头，还有个长兄，这个长兄，是成瑜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他横眼过去，那眼神中警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许容楚弄明白了事情原委，当然知道是许成瑶做错了，他爹大发雷霆，甚至打了母亲，也全是因为许成瑶的任性妄为和吃里扒外，可那是他母亲，是他亲妹妹，他难道真的不护着吗？ 到底是病了的，人都烧糊涂了，抱回来的一路上，竟说胡话，也显然是被爹今日的脾气给吓坏了，他便是再凉薄，也是心疼的。 瞧着这样子，等成瑶病好了，这事儿多半也就揭过去了，爹不会再提，也不会再追究。 偏偏许成瑜一来，又说起什么计不计的，要进了他爹的耳朵，只怕母亲和妹妹更没好果子吃。 他家的日子总要过下去的，难道就叫许成瑜这样祸害了去？ 是以他只能强词夺理，叫许成瑜闭嘴。 只是他本就理亏，眼下又有大哥和砚明两个护着这丫头…… 许容楚别开脸，再不与他们多说半个字。 许泰之收回手来，三两步径直跨上垂带踏跺，至于廊下，恭恭敬敬的同许松鹤说了几句什么话，兄妹三个眼瞧着许松鹤看过来，而后又同许泰之摆了摆手，倒也没听清他二人说些什么。 等许泰之再回到这头来，拉了许成瑜：“我跟三叔说你见了这事儿心里憋闷，一时胸闷头晕不舒服，要先送你回湛露，叫砚明陪着一块儿，一会儿我还回来守着，让砚明陪你说说话去。” 许砚明也松了口气：“正好，我是不想在这儿多待的。” 兄弟们之间闹了不愉快，许砚明觉得许容楚今天实在过分了，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生气。 许容楚听了这话更是鬓边青筋凸起，攥拳的手，骨节捏的隐隐作响。 许泰之懒得安抚这个糊涂弟弟的情绪，拉了妹妹，又叫上许砚明，就一块儿离开了采薇。 等出了月洞门，走出去约有一箭之地，许成瑜抽出自己的手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许砚明眉心一跳：“三姐姐现在正病着，什么也追究不了了，先别说这个了？” 她摇头：“不是三姐姐——” 许泰之把她的话接过来：“你是觉得，容楚今次这样是非不分，非要把什么都栽赖在咱们两个头上，也不是个好的，是不能对他就这么算了？” 许成瑜果然点头：“叫他去寿安堂陪祖母，礼佛抄佛经，他也该静静心，正经想想。这么大个人了，孰是孰非，心里真就没个谱儿吗？要这么着，成天在外行走，早晚要给家里惹出麻烦来。” 许泰之眼皮突突的：“你明知道祖母不想管这事儿。” 许砚明也跟着附和：“是啊，先前不知道，我还当祖母是真没听见宅子里的这些污糟事儿，现在知道了，那不就是不想管三房这摊烂事儿吗？大哥哥在寿安堂躲了一天，祖母要想管，早就出面把三叔和三婶婶叫去了，成瑜，你一向是最孝顺的，这事儿闹到这地步，就别再去惊动她老人家了，再叫她知道，就连二哥哥也是个糊涂的，叫她老人家瞧着儿孙不争气，岂不更难受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三章 怕她挨骂 第一百零三章 怕她挨骂 这事儿许成瑜心里有成算。 老太太原也是高门里养大的女孩儿，后来又撑着许家这么大的家业，有什么是她老人家看不开的？ 她又不是那小门小户里的小老太太，成天就守着眼前一亩三分地，愁这个，愁那个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然今天的事她也不会撂开手不管。 可是话说回来了——三叔动手打发妻，撑死了是宅门里的事，闹不到外头去，影响不到许家什么，但许容楚这么糊涂混账，颠倒黑白，他是要在外行走的郎君，且每每在外与人交往，打的不都是许家名号吗？将来真出点什么事，坏的可是许家的名望，祖母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许容楚今天在这种事情上能装傻充愣，企图糊弄过去，来日生意场上，也未必有他做不出的。 许成瑜没松口。 许泰之和许砚明两兄弟面面相觑。 她小时候脾气就拧巴，旁人不知，他两个从来最疼她，岂有不知道的？就譬如她湛露中不许见瓷器…… 况且她一向主意又正，以前倒不显山不露水，颇为隐忍，可自从掌家之后，她手腕越发高明，也越发的说一不二。 目下劝怕是劝不住她了。 许泰之长叹口气：“罢了，你要打定了主意，我陪你去寿安堂。” 许成瑜却说不用：“我去跟祖母说，自然是哄着她老人家来说，不会招她生气的，便是有什么说错的，或是这件事上，我有什么办的不对的，祖母也不会骂我，反倒教导指点我，大哥你陪我去，倘或惹得祖母发了脾气，少不得要挨一顿骂，你还是别去了。” 许泰之转念想想倒也是。 许砚明却不怎么放心：“那我陪你……” 他看许成瑜嘴角抽动，有话说的样子，一抬手，欸了声：“祖母是最知道我孝顺的，从来乖巧懂事，又勤奋上进，又维护弟妹，对我很满意，不可能骂我。” 还真是…… 许成瑜一直沉郁的脸上终于见了些许笑意。 她噙着笑，无奈摇头：“四哥哥也别去了，这事儿我自己晓得怎么处理妥当。你们究竟是怕我不孝顺，气坏祖母，还是怕祖母不疼我，要抓了我也扔到家祠去罚跪？” 其实都不是。 但这事儿闹成这样子，兄弟俩心里都没谱儿，既知道她不会气老太太，更知道老太太舍不得罚她，但要不跟着一起去，不盯着点儿，就总觉得要节外生枝似的。 许成瑜把他们俩心思都摸透了，小手往身后一背：“看来还是我不中用，两位哥哥实在是信不过我——” 她尾音一拖，人往后退两步：“不如二位哥哥自往寿安堂去，倒是我，老老实实回湛露等消息比较好？” 得，再跟她饶舌，她要生气了。 许砚明两手一摊，手心儿朝上，面上自也做顺服状：“自然都听五妹妹的，你自己去，我们保管不跟着，也不插手。” 许成瑜这才心满意足，同二人蹲身做过礼，脚尖儿转了方向，缓步朝寿安堂方向去了不提。 许泰之看着她离去，无奈的摇头，又瞥一眼许砚明：“你就惯着她，事情真闹大了，有什么好？” “大哥哥倒不惯着她，那你别去找三叔说嘴呀？”许砚明一撇嘴，“横竖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我瞧二哥哥今次也实在是糊涂过头了，是该有个人好好约束管教他。三妹妹病着，三婶婶哭哭啼啼，怕还有的跟三叔闹的。三叔一向就耳根子软，先前虽然发了好大的脾气，动了手，打了人，也罚了三妹妹，可这么一闹，恐怕这事儿在三叔这里，是不了了之了，说不得，叫三婶婶一阵嘀咕，他反倒要埋怨大哥哥多事。这么想想，他自不会再去管二哥哥糊不糊涂——” 许砚明反手摸索着下巴，沉思须臾：“祖母出面管教，其实正合适。” “那你刚才拦着成瑜？”许泰之眼皮一跳。 许砚明唉声叹气：“我是怕祖母骂她。” 许泰之啧声：“你就胡扯。” 他又欸一声，快步跟上许泰之：“怎么是胡扯？今天的事，是不是闹的家宅不宁了？成瑜掌家持中馈，闹出这种事情来，又是她撺掇着大哥哥你去跟三叔说的，祖母真要怪罪，自然是落在她头上，难不成，内宅出了乱子，这错处，却要算在咱们兄弟身上来？” 内宅出了乱子，自有内宅的太太奶奶或姑娘们担待着，横是算不到他们兄弟身上。 祖母从来最忌讳这个。 兄弟们同姊妹们一处说笑玩闹倒还好，却绝不许一味的在内宅厮混。 他们许家的孩子们，虽然不会科举入仕，但也都是正正经经要接管家族的产业，将来是要支应门庭的。 总在内宅厮混，还如何顶天立地。 · 眉寿不在，老太太身边最得脸的大丫头就是宝云。 许成瑜杵在门口也不进去，叫小丫头进屋里去回了话，不多时，宝云撩了帘子，笑着迎出来：“姑娘来了也不进去，老太太一会儿要说姑娘的。” 她也随着笑，只是不说话。 等进了门，老太太盘着腿坐在罗汉床上，面前摆着棋盘。 许成瑜掖着手蹲身做礼，乖巧的立在堂下，半步不往上凑。 老太太斜着眼风扫过来，哼一声：“瞧瞧，咱们五姐儿如今也学会拿腔作势了。” 宝云笑着给老太太端了茶，就放在她手边儿：“我瞧五姑娘是怕老太太气儿不顺，要拿她撒气呢，吓的来了寿安堂，杵在门口，都不敢进来了。” “那是她自个儿觉着做错了事。”老太太点点桌案，“你过来。” 许成瑜这才挪步过去，在老太太对面坐了下来。 老太太看看眼前棋盘，又看看她：“这个局，会不会解？” 许成瑜掀了眼皮看棋盘。 这棋局不难，而且她十岁那年，祖母就教过…… 许成瑜抿唇：“祖母？” “你十岁时，我就教过你的，全忘了？” 她摇头：“当然没忘的。” 老太太把装着白子的棋盒子往她面前再推一推：“你来下给我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四章 生气 第一百零四章 生气 这局棋很好解的，只是许成瑜白子落后，老太太却迟迟不动。 她细细品了品，伸手又去拿黑子。 正要落下，老太太在她手背上轻一拍。 她笑了，把黑子重放回棋盒里去，长舒了口气。 老太太反倒是深吸了口气：“你当日与我说，千金难换家宅安宁，今次又怎么说？” 许成瑜小脸儿一垮：“孙女儿还是那句话的，可是祖母，三房得寸进尺，一味的纵着，三婶婶她们，就永远不知惜福。” 她捏了捏指尖儿：“她们这些年，靠着许家，才能养尊处优，在外行走，人家才高看两眼。诚然，三婶婶母家也不错，可她嫁到了许家，就只能是靠着许家，更不要说三姐姐如今待字闺中，她的一切，都是许家给的——祖母，这次的事情，孙女儿实在是气不过。” “那个江蕙。”老太太眼儿一眯，“你从前就没察觉出，她竟是个心狠手辣的？” 前世的许成瑜，哪里理会这些呢？所以江蕙如何，她根本就没留意过，等到嫁给了吴渭，江蕙和吴渭是表兄妹，她做小伏低，就像当初吴渭在她，在许家面前做小伏低，是一样的。 不是一家人，可真是不进一家门。 她就像个傻子，怎么发现她的狼子野心。 重生回来嘛……她几次点过江蕙，只是看着许成瑶的面儿，也没同江蕙撕破脸，且如今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无论是料理干净内宅这些污糟事，还是她手上的生意，都比江蕙重要得多。 她缄默不语，老太太面色微沉：“教了你这么多——要我说，一是你爹把你教的迂过了头，二是你娘素日不叫你过问插手这些，倒把我的心血都白费了！” 许成瑜心头一热：“祖母，父亲和母亲都是爱护孙女儿，想着孙女儿年纪尚小，您别生气。江蕙的事儿，是孙女儿看走了眼，早该防着她的。” 宝云是从娃娃时就跟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的，如今长到了十八岁，陪着老太太十二三年，真是看着许成瑜长大，也算是陪着许成瑜长大的。 她知道五姑娘孝顺，也晓得老太太气什么。 于是上前半步，又给许成瑜放了一盏茶：“咱们姑娘是老太太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要我说，只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那江家姑娘，这般的年纪，却是这样心狠的人，又不是深仇大恨，她竟也下死手，老太太怎么怪到咱们姑娘头上来？我听着，都替姑娘委屈。” “你替她委屈，那要不你替她来挨骂。” 老太太不是个苛刻的人，屋里伺候的这些丫头，尤其是打小跟着她的，她素日里也都当自己的儿孙看待的，似宝云这样的，她甚至早年间连嫁妆都给丫头准备好了。 说起话来，不像是主仆，倒像是祖孙，透着那么一股子亲厚。 许成瑜听她语气，暗暗松口气，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自然稍稍放心。 没正经生气那就好办了。 许成瑜端了茶，递过去：“祖母，我还有个事儿，想跟您说。” 老太太一横眉，看起来是横眉冷目的，但是手却很老实的接了那盏茶。 宝云掩唇笑着退到一旁去，许成瑜眼角眉梢也全是笑意：“这些日子，您把二哥哥拘在寿安堂，怎么样？” 老太太往嘴边送茶盏的手一顿：“容楚干什么了？他还跟着掺和这些事儿了？” 许成瑜连连摇头说不是：“只是今次的事情，二哥哥实在有些糊涂了，我是做妹妹的，照说不该这样说兄长，可他委实是有些是非不分，拎不清——” 她面露无奈，将前因后果与老太太娓娓道来，果然话音落下的时候，老太太脸色全黑了。 手掌拍在桌案上，棋盘上的棋子都震了震。 许成瑜抿唇不语，老太太黑着脸骂混账：“内宅女孩儿们胡闹，他还敢跟着偏袒！他母亲把女儿教成这样子，他不从旁规劝，反倒纵着他妹妹，成何体统！” 老太太一抬手，指尖儿朝着门外方向：“宝云，去，把这个混账给我叫来！” 这就是真的动怒了。 宝云敛眉没敢动，直愣愣的去看许成瑜。 许成瑜果然把手递过去，落在老太太垂放在三足几上的那只手手背上：“祖母，您这样叫宝云去把二哥哥叫来，那不明着告诉三婶婶，是我不叫她好过吗？本来这件事儿，闹成这样，已经不是孙女儿想见的——实在是先前没料到三叔这么沉不住气，还跟三婶婶动了手。二哥哥虽然拎不清，我也着实生气，但也不太好明着训斥他。一来他是郎君，为这种事儿挨了您的说，落了他的面儿，二来这不是激化矛盾吗？” “你倒是替他着想。”老太太把手一撤，“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想没想过这个家？想没想过他妹妹已经误入歧途？他倒是读过圣贤书的，全把书读进了狗肚子去！” “您眼下是气头上，等消气儿了，保管不这样想。” 许成瑜讪讪的把手收回来：“我来呢，固然是告状的，实在也是没人辖得住他了，连大哥的话他都不听，还指望谁去管他呀，也只有请您老人家出面，才能治的了他。” “你少给我戴高帽。”老太太拿白眼剜她，“那你说，你想干什么？” “您就把他叫到寿安堂，叫他陪您礼佛抄经，叫他静静心，等过些日子，再同他讲些道理，不就得了吗？” 许成瑜两只手对抄着，垂放在小腹上：“二哥哥今儿是糊涂了，但平日瞧着不是个糊涂的人，其实把他叫来陪您礼佛，他大概就晓得是为什么了，您臊着他几天，他还不知道错吗？等知错了，您再指点他一二，难道不比现在把他叫来臭骂一顿要强？您这会儿骂了他，他心里不服气，越发恼孙女儿，往后只怕更坏事儿。现下冯家表兄和表妹还在扬州，总不能还要给冯家看咱们家天大的笑话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五章 拎不清的一家子 第一百零五章 拎不清的一家子 许成瑜头疼，头疼得厉害。 她实在是有些低估了梁氏母女的本事了。 那天小柳娘子好容易稳住了许成瑶的病情，又仔细的交代，说务必要细细的养，原本许成瑶落生时就带着些弱症，只是这十来年，家里养的精心，她才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眼下吃了一场穿堂风，一下子发起热来，人烧的糊涂了，连她体内的弱症也一并带出来，是以这病来势汹汹，若不好好养着，怕是要坏事。 本来许成瑶袒护江蕙，三叔是大恼了的。 许成瑜起初是想着，许成瑶这场病，来的蹊跷，家祠也是有婆子丫头在外伺候的，绝不至于没人看顾，叫她受一场寒，发热至此，恐怕是许成瑶使的一个苦肉计，反正这也是她们母女两个惯用的伎俩。 不过她病的这样厉害，连小柳娘子都这般说，那她也算是受到了惩罚，况且即便是她的苦肉计，也算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付出了应该付出的，再揪着许成瑶不放，恐怕三叔也要翻脸了。 但不管怎么说，梁氏母女放过就放过了，那江蕙这个罪魁祸首，总该再不能踏足他们许家半步了。 可是偏偏就不如她所愿—— 许成瑶病倒的第三天，才悠悠转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眼窝都有些凹进去了。 梁氏守在她床头哭，连许成瑛也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说来也就那么巧。 她病着的时候，江蕙一次也没来，她从昏睡中转醒，江蕙就来了。 许松鹤为爱女抱病，什么也顾不上料理的，再加上江蕙又是个姑娘家，他自然不好对个小姑娘横眉冷目，厉声斥责，只是那天交代了梁氏，往后不许许成瑶同江蕙往来，以免把孩子给带坏了。 但许成瑶醒来的时候，听说江蕙来了，咳嗽着，就叫把江蕙请进门。 她是大病初愈……不是，她甚至还没好起来。 还在病中的人，精神不济，心情也难免差一些。 梁氏为着她遭了一场罪，哪里有不顺着她的呢？于是就打发了丫头匆匆忙忙的把江蕙请进了府中来。 那之后一连三日，许成瑶每日躺在床上不挪动，连吃个饭都要丫头伺候喂给她吃，而江蕙呢？ 江蕙天天都来，每回都顺利的进了门！ 她算是彻底服了。 感情三房全都是些拎不清的，连三叔也是这样。 绿珠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姑娘，小公爷下了帖子，说新得了一块儿上好的玉佩，想请姑娘到望客楼去吃饭。” 许成瑜盘腿坐在拔步床上，四面的围板只撤下了一面的，她身子是往后斜靠的，听了绿珠的话不住的皱眉：“不去，打发人去回了，说我有事儿，走不开，顾不上，改日再同小公爷赔礼。” 绿珠知道她心情不好，可那毕竟是小公爷的帖子，于是她硬着头皮又劝：“家里的这些事儿，原也不是三两日就处置了的，那江姑娘日日来，三姑娘在病中，没人愿意惹她不高兴，什么都顺着她，连三老爷都不说什么了，放任江姑娘来去自如的，姑娘要为这个着急上火，那可有的生气呢。” 许成瑜说知道，心不在焉的：“绿珠，你说，这许成瑶和七娘，都是三叔和三婶婶亲生的女孩儿，这回江蕙干的这桩事，怎么三叔和三婶婶倒像是无动于衷？” 绿珠抿唇，犹豫了很久：“姑娘问我，我也不晓得，大约……大约是江姑娘平素会来事儿。我瞧她以往走动的时候，就很讨三太太喜欢的，再加上三姑娘高看她，少不了在三太太面前夸她。至于三老爷嘛……老爷是干大事的人，一颗心都在外头柜上生意的，姑娘们之间的那些事，恐怕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没什么，可明知道江蕙心怀鬼胎，还这般放纵，成什么样子？ 说什么五大三粗的男人心志在外头，那真要是耳聪目明，头脑十分清楚的，便是心疼妻小，江蕙又算个什么东西？ 至少这事儿换了她爹…… “你说要换了是爹，也会这样放纵江蕙？” 绿珠喉咙一滚，面露为难之色：“姑娘，您就别想这个了，您在这儿生气，不是也无济于事吗？” 是无济于事，所以她才头疼。 许成瑜抬手压了压鬓边太阳穴：“我就是搞不懂，江蕙是给三房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不是这事儿不好声张，我还真是想——” 想如何，她没说，反正也都是气话。 闹开了，传出去，许成瑶的名声也全毁了。 孙澜微落水，孙家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知道许成瑶偏袒江蕙，还能有个什么好吗？ 不怕倒是不怕的，但没必要惹麻烦上身。 她们家的姑娘们还要在外面做人，不能叫人家以为，许家教女无妨，养出来的女孩儿不过如此，都是如许成瑶一般的混账东西，亲疏不分，脑子不清楚。 绿珠见她半天不吭声了，虽然还是绷着一张脸，但神色稍好了些，就又笑着劝她：“小公爷专程下了帖子给您，您说走不开，他少不了要打听，再知道咱们府上这些事儿，还不定怎么想呢。姑娘不是也不想叫外头人知道吗？” 一个家，骨子里就算烂透了，外面至少得是光鲜亮丽的。 许成瑜要做的，是把内里的腐肉剜掉，清理干净，这样许家才能长长久久的光鲜亮丽下去，而不是把那腐肉上的皮扒开，叫所有人都晓得，许家其实什么都不是，内里一团污糟。 “这几天幼仪有去三房找成瑛吗？” 绿珠点头：“昨儿还来了一趟，还给三姑娘带了好些补品，在三姑娘那儿也坐了会儿的。” 那这个宴就不能不去了。 萧闵行何其聪明，丹璧别院夜色下一番交谈，他已经隐隐猜到，孙澜微落水和江蕙或许脱不了干系，而她后来支支吾吾，大约是为了维护许家的什么人。 七娘那张嘴，最没个把门儿的。 她虽不知许成瑶因何受罚，但把这些告诉了萧幼仪，萧闵行只要问一问他的好堂妹，也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那就换衣裳，去望客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六章 无功不受禄 第一百零六章 无功不受禄 扬州最近有个新的戏班子，说是从徽州那边过来的，唱腔身段儿同扬州本地的戏班子都不一样，是个新鲜。 望客楼花了大价钱把人请到楼里来，本来望客楼的一楼就设有戏台，四四方方的，不算大，但足够登台唱一折子了。 许成瑜领着丫头进门的时候，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热闹，她听了一耳朵，拢了拢眉心。 听不太惯。 果然这习惯二字，还是蛮可怕的。 望客楼的掌柜认得她，笑着就迎了上来。 许成瑜便换了张客气的脸：“王掌柜今儿亲自镇着场呀。” 王掌柜说着客气的话，一面把人往里头请：“小公爷包了整个三楼，就等着五姑娘来，管保清清静静，绝不会有人上去打扰的。” 国公府出来的孩子，出手就是不一样。 包下望客楼整个三楼，要银子，还得要面子，要不是萧闵行，恐怕王掌柜也轻易不会给人这个面子。 不过这清清静静嘛…… 许成瑜斜着眼风往台上扫了一回：“王掌柜怎么想起请这个班子来登台？倒不怕这楼里吃饭的客人们听不惯这个调调吗？” 王掌柜愣了一愣。 他自然是先听了好几出戏，晓得这源春班每一折戏都是满座的热闹，才敢把戏班子请到楼里来登台的。 只是听许五姑娘这话里的意思…… 他眼珠子一滚：“五姑娘听着，不如咱们本地戏？” “打小听惯了的东西，耳朵也养的刁，我平日里也只跟哥哥们去听一听挥云班的戏。” 她说着提了裙摆往楼上去，见王掌柜要跟上来，脚下一顿：“王掌柜自忙着，照说您还算长辈呢，叫您照应着我上楼，这可不敢当的。” 就不想叫跟着呗。 王掌柜脚步登时收住，笑着说了几句，做了请的手势，便转身下楼了。 许成瑜踩着细碎的步子上楼去，在三楼楼梯拐角处，瞧见了萧闵行。 杏黄大提花的直裰，越烦衬的他身姿挺拔，她细看，他腰间玉佩下的流苏穗子，倒同那杏黄颜色很是相宜。 倒也是了，凭他的出身，身上一事一物，都该有专门伺候的，一定是挑不出一丁点儿错的。 萧闵行此时就倚在走廊上的栏杆上，左手指尖儿点着栏杆，一递一下的，合的正是楼下台上伶人们的拍子。 他好像还挺感兴趣的。 萧闵行转脸儿过来，笑着迎来三两步：“方才同王掌柜说什么呢？” 许成瑜正要蹲身做礼，听他此言，身形一顿。 那种莫名的亲切感，叫她浑身发麻，别扭又不自在，偏他那样云淡风轻的。 她说没什么，索性礼数也不那么周全了。 萧闵行反倒更满意了，笑意更浓，把人领进了雅间里去，又为了各自清白，房门自是没关起来的。 许成瑜往圆桌旁坐过去：“小公爷新得了什么好东西？怎么还专程在望客楼请我吃顿饭——照说是我的福气，小公爷手上的东西，都是顶好的，我有幸得见，能开眼，该我请小公爷吃饭的。” 萧闵行欸了声：“我给五姑娘下帖子，怎么能叫五姑娘请我呢，哪天要是我有幸，能得五姑娘一张帖子，那再请我也是好的。” 这个人还真是…… 好好的话不会好好的说吗？ 许成瑜近来有些避着他，就是因为他近来说话不着调，约莫着，总能听出些暧昧不明来。 她不晓得是不是公侯家的孩子打小就会这一手，但萧闵行先前也不这样啊，她看萧祺行虽然几次三番目光赤裸裸毫不收敛，但言辞间也还算是内敛的，也不像是国公府把孩子教的不好啊。 许成瑜皮笑肉不笑：“所以小公爷说的那玉佩……” “那不是我新得的。” 她愣怔。 骗她？ 许成瑜面色微沉：“小公爷这是什么意思？” 萧闵行却仍旧咧嘴笑：“五姑娘爱玉，我是知道的，孙寿的那个玉佩，我拿来做了两次彩头，五姑娘却都不肯赢去，我想着你一定觉得可惜，就寻了这块儿玉佩——同孙寿的雕刻，自是不能比的，毕竟是玉雕大家，但我手上这枚，大约也是能入五姑娘眼的。” 他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个小锦囊来，提着那锦囊的绳子，就送到了许成瑜脸前去。 许成瑜却并不敢接下。 她又不是不识货的人，单是这个锦囊，还有那抽绳上一水儿的碧玺石，就已经是价值不菲。 他萧闵行拿出手的东西，就绝没有次等货色，里头装着的玉佩，更不是要价值几何。 许成瑜不肯伸手接，面上挂着疏离的笑：“无功不受禄，小公爷这话像是要把这玉佩送我，我是不敢接的。” 萧闵行也不恼，脸色都没变一变，反正许成瑜就是这样的。 尽管几次深交谈心下来，这姑娘在他面前已经不那么端着，但他还是知道的——像许成瑜这样的姑娘，要真正同什么人交心，还是蛮艰难的。 她永远不可能在什么人的面前撒欢儿似的去放肆，是许家从小把她教导成这个样子的。 宗女嘛，总是要端着些气度和架势的，免得给家里丢人跌份儿不是。 “一来祺行和幼仪在你们家进学这些日子，你对幼仪诸多照顾，拿她当自个儿亲妹妹一样看顾着，这便算是谢礼，你也受得起，二来我数次劳烦你，替我掌眼过目，这次数多了，总该有些谢礼？” 萧闵行手不收，那小锦囊就那么悬在那儿，他眼珠子咕噜一转：“再者说了，我便是想送五姑娘些什么，难道还非得要个名目，才行吗？只当是朋友，平日里互相送个东西，不也是人之常情？我记得五姑娘先前说，自是拿我当朋友的，难不成竟是诓我的？” 谁诓人了。 许成瑜恨得牙根儿痒。 萧闵行这张嘴，真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还真是有本事啊。 朋友间送礼物没什么，但送玉佩，确实就不太合适了，拿她当傻丫头呢？ 许成瑜仍旧不接：“小公爷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倒显得我矫情，可要是别的也就算了，这玉佩嘛……玉佩这东西，该配君子，我一个姑娘家，平日里也用不到，顶好的东西送了我，收在匣子里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吗？小公爷的好意，我心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七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第一百零七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萧闵行根本就没让她把话说完，似乎有些等不及似的，自个儿把小锦囊收回来，从里头把玉佩掏了出来，放在手心儿上，又把手心儿摊开了，递到许成瑜面前去。 许成瑜推辞的话就再不好说出口了。 羊脂白玉的环形玉佩，中有镂空的合和二仙图样，料是顶好的料，工也是顶好的工，最难得，这样的玉佩是极费料的，因要做镂空，多余的料子就都要打掉，而玉佩一类，本就不属于大物件儿，打掉的碎料边角料，自也不能再用，便都扔了去。 这种东西，便是寻常富贵人家，也不会轻易做了来随身佩戴，非要公侯王孙之家，又或是……大内禁廷之中。 许成瑜脸色登时就变了：“小公爷这玉佩，太贵重了。” “这是我母亲的玉佩。” 她说贵重，萧闵行就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这玉佩不同凡响。 他眼看着对面的姑娘面沉如水，知道她小心谨慎的，把玉佩往桌上一放：“这是我母亲出嫁时，皇后娘娘给她添箱，放进去的玉佩，合和二仙主家庭合和，婚姻美满，也算是皇后娘娘对我母亲的祝福，我母亲多年也没戴过了，前些日子我想起有这么块儿玉佩，就写了封信回京，同我母亲讲了缘由，我母亲便把玉佩和回信一并送到了扬州来。” 萧闵行面不改色，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五姑娘，这玉佩，是我母亲赠与你的。” 长宁长公主—— 许成瑜腾地站起身来，对着那玉佩毕恭毕敬端了一礼来，却再不肯坐下去。 萧闵行揉眉：“五姑娘大可不必如此……” “长公主殿下何等尊贵的人，这又是皇后娘娘所赠，小公爷，我人小福薄，实在是不敢受的。” “长者赠，不敢辞，这道理五姑娘却忘了吗？” 这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萧闵行也不大会拿这个来骗她。 这玉佩只能是长宁长公主送到扬州来，同意了赐给她的，她要真是不收，回头萧闵行把玉佩给送回去，长宁殿下怕要觉得，她是个不识好歹的女孩儿。 可她要收了…… “小公爷，我能不能问问你，你都同长公主殿下说了些什么啊？” 萧闵行哦了声，尾音拖的极长，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说话。 许成瑜硬着头皮坐回去，他才慢悠悠的开了口：“原本就是我先前那一番说辞，无非是你对幼仪诸多照顾，我近来新得的几样东西，也多烦你掌眼过目，想着送你些什么，你又喜欢玉，我惦记上母亲这块儿玉佩，何况我送你，你不大好收下，若是以母亲的名义，便是长者赠，你收也收的心安些。我母亲是个最通情达理的人，回信上还说，你如今小小的年纪，就晓得为你母亲分忧，掌家持中馈的，这合和二仙的玉佩，倒的确适合你。” 许成瑜眼角一抽，咬着牙问他：“这也是你同长公主说的？” 却不料萧闵行连连摆手：“我后来才知道，是幼仪给家里写信，同我婶婶说起你，我婶婶又同我母亲和祖母说起来，她们这才晓得，你许五姑娘小小的年纪，却是极能干的一个女孩儿，样貌人品才情，样样出色的。” 许成瑜立时眼前一黑。 得，不光是长宁长公主，就连将军夫人，还有国公府的老太太，全都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了呗？ 她看看萧闵行，再低头看看那玉佩，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不是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吗？ 她这段时间就总是想，吴渭前世那样做小伏低来讨好她，除了他那几近变态的自卑心理作祟以外，也为着她是许家宗女，娶了她，的确是能得到不少的好处，毕竟她前世虽不常在外走动，但也是名声在外的。 父兄疼爱，祖母也最喜欢她，只要讨好了她，把她哄顺了，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吗？ 她真是不想再来一次的。 扬州城中倒没什么，是以她该经商经商，白云居也照常都去，反正即便她不做这些，外头人也没人不晓得许五姑娘的。 可天下——这五湖四海，天下太大了，许成瑜算什么呢？每个人都似沧海一粟，什么都不是。 现在好了，被萧闵行这么一弄，她算是在国公府女眷面前有了名号了。 萧闵行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越看就越是想笑。 他很难得在许成瑜的脸上看到窘迫二字。 许五姑娘一向四平八稳的，做什么都成竹在胸的样子，好像什么都难不住她，也没什么能令她感到为难。 他想笑，但她一个白眼丢过来，他生生就忍住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吗？我母亲出身尊贵，在京城的时候，多少世家贵女想要我母亲高看一眼的，五姑娘觉得，被我母亲高看，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许成瑜咬牙切齿否认：“能得长公主殿下高看，是我三生有幸。只是小公爷，这种事情……” 她深吸口气，横了心，一股脑把后话全说了：“这种事情，以后还是最好不要做。长公主殿下通情达理，自然晓得小公爷是觉得我辛劳，才想犒劳我，可要给有心人知道，还不知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她哪里是怕旁人多心多嘴，分明是怕母亲多想。 不过事实上，母亲的确在回信中问及，他对许家五姑娘这样上心，连她多年珍爱的玉佩都替人家惦记上了，到底想干什么。 他实在没想那么多来着。 写那封信的时候，只是觉得，该寻个寓意好的，又顶名贵的，才能配得上她，才能抵消她没从他手上得到孙寿玉佩的遗憾。 合和二仙嘛，真的很适合她。 萧闵行捂着胸口，唉声叹气的：“原来五姑娘并不会高兴，亏了我一番心思，竟是给五姑娘徒增烦恼的，实在是罪过，罪过，罪过。” 他一连念了三声罪过，许成瑜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小公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着五姑娘掌家不容易，的确辛苦些，第一次你没能讨着我的彩头时，我就想，这玉佩替你讨了来，也算我祝你家宅和睦，往后五姑娘也能少些辛苦——”萧闵行撇撇嘴，倒真是一脸的委屈，“我竟是在给五姑娘添麻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八章 阿瑜 第一百零八章 阿瑜 最可恨的事情，莫过于明知他装模作样在演戏，还不能骂，更不能打。 许成瑜掩在袖下的手捏紧了，又松开，再捏紧，再松开。 如此反复数次，她才把白净的一只手伸到桌面上，把那玉佩收下了：“小公爷的好意，我自然是不敢不领的，何况是长公主殿下赏赐，我若推辞不收，未免也太轻狂孟浪，只是殿下远在京城，我是没这个福气当面拜谢殿下的赏赐了，还盼着小公爷来日写信回京时，能替我捎带上谢恩的话，好歹是我该周全的些许礼数。” 萧闵行先前那副委屈的模样登时就全然不见了：“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为五姑娘引荐，我母亲也一向最喜欢五姑娘这样温良端方的女孩儿，若见了你，一定是很喜欢的。” 许成瑜一张俏脸就又黑了些。 不过他说的倒是真的。 前世她虽然没那个福气，真正成为长宁长公主的儿媳，也没那个福分，到长公主面前去拜见，但从种种迹象看来，长公主对她的确是很满意的。 至于说萧闵行到底打什么主意，又有什么心思，她现下也不太有那个心思去参悟了解。 小绵羊看她老老实实把玉佩给收下，才暗暗松了口气：“这两天听幼仪说，三姑娘病了？”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先前为着玉佩的事儿，她倒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 果然萧闵行并不是为了单纯的叫她掌眼什么玉佩，也不是要替长宁长公主把这玉佩赐给她，他最后真正想要问的，还是她们家宅子里的那点事。 说来也奇怪了，他一个在外行走的郎君，看起来潇洒又自在，怎么偏就对他们家的事儿那么上心？ 跟他有什么关系？ 许成瑜反手摸了摸鼻尖儿：“是病了，前几日吃了风，受了风寒，发起热来，请了小柳娘子来诊治，说是又带出来体内的弱症，得好好的调养，先前昏迷了三日，这两天才算是好了些。” 萧闵行好像根本没打算跟她兜圈子，他噙着笑，点着桌案：“是被罚跪家祠，才吃了冷风的？” 她黑了脸：“小公爷都知道，怎么还要问呢？我三姐姐好歹也是姑娘家，被罚着跪了家祠，怎么说也是伤了体面的，况且有时我们宅门里的事，小公爷便是听幼仪说起，也不大好拿到我面前来问的？” 他倒没再敷衍她，实在是她的语气不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有些像是……生气了。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横眉冷目时，也照样美的惊心动魄，叫人挪不开眼。 萧闵行给她倒了茶水：“说实话，要是别人，我的确懒得过问。” 他一面说，一面把青瓷小盏推送到她面前去，眼皮再一抬，目光灼灼的望向她，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许成瑜心跳突然就快了些，喉头一紧，一时竟不敢与他对视，匆匆挪开了视线。 萧闵行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须臾又低眉浅笑：“其实有个事儿，是我突然想到的，说了，你别生气？” 许成瑜正要吃茶，手一顿，茶杯没再往嘴边送，啊了声。 “咱们算是朋友？” 这问题他问过不止一次了！ 许成瑜咬紧后槽牙，不吭声，只点头。 萧闵行这才继续问：“我素常叫你一声五姑娘，可方才替你起姐姐，我也只是称三姑娘，你听听，五姑娘，三姑娘，可有差别吗？” 没差别啊……不是，他想要什么差别？ 饶是许成瑜脑子一向转得快，也叫他问懵了：“小公爷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我有些……没明白。” 她怔怔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呆，却莫名可爱。 一脸的聪明相，难得也有她糊涂想不明白的时候。 萧闵行笑意愈发浓郁，眼底温和的笑意简直化不开：“我与三姑娘是数面之缘，泛泛之交，同你却是席地而坐，可以深谈交心的朋友，我称她三姑娘，叫你一声阿瑜，这不过分？” 许成瑜听明白的时候，小脸儿腾地一下就红了，那红晕真是一下子在她脸颊上晕起，又倏尔散开的。 家中长辈与兄姊便不提，前世她嫁吴渭为妻，夫妻一体，本是最亲密的人，可吴渭与她最最亲昵的时候，也不过叫一声成瑜，他偶有忘情时，倒也会学那蜜里调油的做派，唤上一句卿卿，但那也是极偶尔的。 要说叫一声阿瑜，是没什么过分的，但萧闵行这堂而皇之的提起这个，她就是莫名觉得羞臊！ 他扯了那么一大车的话，就为了同她讨一个称呼啊？ 许成瑜别开脸：“小公爷这……” “你大概要说，这不大合规矩？那不然这样，我觉得旁人都叫我一声小公爷，你也总这么叫我，同样没什么两样，你许五姑娘规矩大，我却没那么多规矩，不然我照旧称你五姑娘，你改个叫法——”萧闵行抬眼看她，高高一挑眉，“我尚无表字，在家时，祖母与母亲惯常是叫我二郎的，少时京中的三五好友，或称二郎，或称闵行，再不然，阿闵也是可以的，随你高兴？” 他真是强势的理直气壮啊！ “小公爷言下之意，要么我改口，要么就让你改口，必须要选一个，是？” 萧闵行又挑眉，像是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不满：“或者我们两个都改口，也是可以的，我不介意这个。” 她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但她又能怎么样呢？ 萧闵行我行我素惯了，这本来也不是同她商量的意思，说什么叫她别生气，可她真生气了，难道抓了他打一顿？她可不敢。 横竖这一向有什么事情，她也都尽可能放低姿态顺着他来了，谁叫人家会投胎，托生在长公主的肚子里，似她们这些小老百姓，不顺服着，恭敬着，还能怎么样？ “其实也未见得有多大的规矩在里头，小公爷若觉得一口一个五姑娘太过生分，便随意。”许成瑜皮笑肉不笑，心里早把他骂了八百遍，面上还要装着柔婉，“只是小公爷后头说的……我到底不是公侯王府养大的女孩儿，同小公爷京中那些旧友，自是比不得的，若真改了口，只会叫旁人以为我轻狂不知礼数，小公爷还是饶了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九章 交心 第一百零九章 交心 萧闵行心满意足，就前话重提：“所以说，那件事，果然是和江姑娘有关的？” 许成瑜觉得他实在是太不识趣了。 她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什么都顺着他，反倒惯出他毛病来了？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也努力的让自己的心绪保持在一个比较平静的状态下，做深呼吸状，又长舒口气：“以前就没有人同小公爷说过，不该追问的，不要一再探究吗？” 萧闵行竟摇头，一脸的无辜：“从没人与我说过这个。” 许成瑜一口气没倒腾过来，差点儿把自己给倒噎着了。 她幸而没喝水，不然非把自己给呛死不可。 跟萧闵行说话，实在是有些气人的。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没法子撒，这才是叫人最难受的。 萧闵行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她在生气，为他的追问，她甚至认为他的探究是无礼的，唐突的。 他什么都清楚，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萧闵行逗了她半天，总算是把她的脾气给逗了出来，可眼看着人真的在发怒的边缘了，他又耐着性子去哄：“你也别生气，实际上我是明白的，逗你两句，无非是想看你同我生生气，说话也高声儿些，不然我总觉得，你并没有拿我当朋友，只是把我当做高高在上的小公爷，捧着我，敬着我，实在没意思。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做朋友的，不是要你恭恭敬敬的顺从我——” 他把两手一摊，努了努嘴：“我要找个顺服的人，随手一拎，都能抓来一堆，并不差你一个。” “小公爷的癖好，还真是特别，竟是喜欢别人不敬着你，不捧着你，还要逗着旁个生气发怒？” 许成瑜揉了揉眉心：“真是闻所未闻。” “那是因为你没真切的感受过，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萧闵行眼角略一垂：“父亲是爵位世袭的国公爷，母亲是长公主，当朝太后是我外祖母，今上是我亲舅舅，上京之中，也没几个人的出身高过我，便是入了宫，那些庶出的皇子公主们见了我，也从来客客气气的，再有些母妃出身地位实在不高的，见了我又何止是客气？” 他脸上的笑渐次变成了苦笑：“所以我不喜欢在京城待着，可离开了京城，还是一个样——阿瑜，我晓得你是个明事理的姑娘，有好些事儿，甚至比男子看的还通透些，我诚心与你相交，自然就不希望你和那些人一样，只拿我当国公府的嫡子看。” 她的确很难感同身受。 高处不胜寒，得先身处孤凛山巅。 无人之巅，又岂是寻常人轻易可达。 只是挖苦的话就很难再说出口了。 萧闵行这一番话是在装模作样的扮可怜，还是掏心窝子同她说，她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她讪讪的：“宅门里的事请，我是能处理好的，况且说给你听，你又不能替我料理，我不太习惯把自己家里的事，拿到人前说嘴。” 她想了想，又添了两句：“不都说家丑不外扬吗？” 萧闵行哦了声：“也就是说，的确是江姑娘做的，所以三姑娘受罚，最大的可能，是她知道了真相，却选择了维护江姑娘，而你三叔得知此事，自然震怒，便将她责了一通，叫她去跪家祠，至于她为什么会在家祠中吃了穿堂风，受了风寒，这其中，恐怕更有的说道了，你说呢？” 许成瑜眼皮突突的。 她刚才到底为什么心软了一下，甚至还有些心疼萧闵行的啊！ 他有哪里，是值得别人心疼他的吗？ 她一面叫他闭嘴，他一面说的津津有味。 许成瑜实在是无奈极了：“我说不是，你又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三姑娘便是再糊涂，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外人，不顾自己的亲妹妹，孙家姑娘落水的事，倒霉的其实是七姑娘，她明知是江姑娘所为，却不拆穿，反倒叫七姑娘平白纠缠进去，这其中，是不简单的。” 许成瑜掀了眼皮，声儿软软的，却满是无力感：“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过？可总不见得，我去问了，她们就会告诉我其中缘由。我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明白的。本来想着三叔既知道了，江蕙不是个良善之人，往后不叫她再到我们府上走动，叫我三姐姐再不要与她往来，日子久了，慢慢地也就好了，可谁知道……” “可谁知道三姑娘这一病，你三叔又心疼女儿，便不再追究计较，偏内宅事情，他一个男人又不插手，江姑娘照旧在你们府上来去自如，竟也没人管她。” 萧闵行唇角扬了扬：“我还听幼仪说，你二哥这几日被老太太拘在寿安堂，叫陪着抄佛经，这也是你的手笔？” 他真是聪明过头了，而且成瑛这个傻丫头，怎么什么都跟人说！ 这也就是萧幼仪没什么坏心思，也是个心思澄净的姑娘，不然这样掏心掏肺的，一点儿不藏私，还真是人家把她卖了，她都不知道。 “我们自己家的孩子，怎么样都好，或罚，或赏，或打，或教，我总有祖母为我撑着腰，只要分寸拿捏好了，什么事儿都能迎刃而解，但江蕙不是我们家的人——” 许成瑜面露疲倦之色：“她以往总挤兑我们七娘，我都知道，只是想着终究不是什么大事儿，小打小闹的，我要是过分计较了，反倒显得我们仗势欺人似的，再者三姐姐是七娘的正头亲姐姐，都没替七娘出头，我就更不好说什么。但今次丹璧别院的事儿，就不是小打小闹了。要照着我的脾气，是一定要把江蕙送官的，但又掺和着我三姐姐一味袒护她，那般的亲疏不分，拎不清，我又不好下手办江蕙。” 她又叹气，真把话说开了，也就没有先前那么扭扭捏捏的。 或许，这就是……交心。 许成瑜又去看他，目光是淡淡的，但神情是真挚的：“我约束不了江蕙，有三姐姐护着她，自也辖不住她，是以这阵子，的确是有些头疼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章 我可以帮你 第一百一十章 我可以帮你 “当日孙四姑娘在文英楼出言不逊，又出手伤人，你敢只身跑去孙府，替你妹妹讨要个说法，今次不敢去江家？” 萧闵行是有些意外的。 他本来是以为，她是碍着许成瑶的面子，才一时不知道该拿江蕙怎么办，只能眼看着江蕙没事儿人一样，在许家来去自如，逍遥自在。 可今天听她这么一说，她其实是没主意，而不是顾及谁的脸面。 那他就不大明白了。 许成瑜面色一僵。 当然是不一样的。 不是她不敢，而是她知道去了也没用。 既是没用的事，白跑一趟干什么，况且她可一点儿也不想见江蕙那对儿不知所谓的父母。 这仍旧要从前世来说。 那时候她嫁给吴渭，为着吴家同江家有那么一层拐着弯儿的表亲关系在，江家又定居在扬州，所以成婚之后，吴渭倒是没少带着她登江家的门。 要她说呢，他们肯去，是顾着亲戚间的情分，大家和和气气的，那就能常来常往。 但偏偏江家夫妇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本就不大上得了台面，江家的好些事儿，甚至还要江蕙这个女儿来拿主意，一家子没个主心骨不说，还最喜欢拿乔充大。 又不是她正头公婆，甚至连吴家的正经长辈都算不上，见了她，倒是百般规矩都往外拿，弄得大家都不舒服。 到后来她不爱去，吴渭大概也看出来了，去的次数就慢慢的少了，江家夫妇竟还找上门来过，指责他们做晚辈的不孝敬。 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这种人，她实在是生平仅见。 同这种人户，讲道理是讲不明白的。 更何况，那对儿夫妻，对江蕙简直就是言听计从。 她那时候也多少从吴渭的嘴里听到过一些。 江蕙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可她出身不好，争不过别人，也抢不过别人，就只能处处忍让，要不是和许成瑶关系好，她要忍让的地方只会更多。 她爹娘就总觉得是亏欠了她的，觉得是江家的门第连累了她。 就因为这个，对江蕙是有求必应，言听计从，更是百般的疼爱，千般的维护。 她跑去江家说江蕙的不是？说要江氏夫妇两个约束管教江蕙？ 算了，她可不想去沾那份儿晦气。 萧闵行看她半天都不吭声，就叫了声阿瑜。 许成瑜回了神，笑着朝他摇头：“孙家不管怎么样，总是讲道理的人家，江家嘛……我听人说，江家老爷和太太，对江蕙一向溺爱，纵的江蕙没边儿，从来都不许人说江蕙半个字的不好。当日我能给七娘出头，去孙家找孙家太太说理，但换成江家，我实在是不太敢去的。” 萧闵行倒是没听过这个，毕竟那种门第，也的确是入不了他的眼的，他们家的孩子，更是很难凑到他身边来说句话的。 “你还听过这些话啊？”萧闵行感到好奇，“以前你不怎么爱出门，原来竟什么都知道？” “不出门也不是个聋子瞎子，不出门也是能打听到外头的事情的，何况我们七娘最是活泼的性子，在外头有什么好玩的，都是要拿来与我说嘴的。”许成瑜面不改色的扯谎，把事情一股脑推到许成瑛身上去，横竖萧闵行又不能抓了许成瑛来对峙询问一番。 “你很讨厌江姑娘？” 他今天说话总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东一句，西一句，三言两语就老是把她给绕糊涂。 许成瑜摇头：“讨厌说不上，不喜欢她的做派和行事倒是真，最要紧的，是她做了坏事却要我们七娘来担名声，这说不过去。我们许家清清静静的，她非要跳进来搅和，说句实心话，今次我三姐姐闹的这一场风波，不也都为着她在丹璧别院的一推才有的吗？” 那就还是讨厌了。 至少他在她眼睛里看到的，就是赤裸裸的厌恶。 不过她不太愿意承认，他也不勉强。 江蕙那种女孩儿，不喜欢就不喜欢，讨厌就讨厌，有什么大不了的。 萧闵行拍了拍胸脯：“我来替你解决这桩烦心事。” 许成瑜略吃一惊：“你？” 他挑眉：“我。” 她扑哧笑了：“姑娘家的事儿，哪有郎君们插手的道理，小公爷别开玩笑了。” “人命关天，栽赃陷害，这可不是姑娘家的事儿。”萧闵行定睛看她，“我知道你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该去惊动府衙。眼下嘛，你不想去江家同她爹娘说理，又怕这理说不通，那有什么难解决的，既人家是不讲道理的，咱们也大可不必与他们讲道理，我替你去一趟江家，再怎么宠着姑娘，我出了面，江老爷和江家太太，恐怕也要仔细掂量一番的？” 他要替她去江家？他说……咱们？ “这事儿本和小公爷是无关的，你做什么搅和进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萧闵行玩笑着，“咱们是朋友，为朋友，自然该两肋插刀，你头疼心烦，我既然能帮你解决，这不就是举手之劳吗？” 他似乎总是这么云淡风轻的，就能解决很多事情。 他说的不错。 江家夫妇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就该有人震着他们，吓着他们，这事儿的确是萧闵行去干最合适不过。 但说来说去，其实还是要扯到她头上来的。 她倒不是怕江家知道是她针对江蕙，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她就是单纯的怕被人将她和萧闵行放在一起，指指点点……最要命的是，人家指点的对象，也只会是她啊。 好不容易整治了一个孙澜微，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消停了，闺阁的女孩儿们便是嫉妒眼红，也再少有敢背地里嚼舌头的，要是叫萧闵行往江家去这么一趟，至少江蕙和许成瑶她们心里是知道怎么回事儿的，江蕙那张嘴，许成瑶那点儿心思，还不卯足了劲儿毁她名声啊？ 许成瑜一时又犯难：“恐怕，不太合适。” “你是单纯抗拒我帮忙，还是任何愿意帮你的外人，你都抗拒呢？” 萧闵行面色沉了沉，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了淡弱下来的痕迹：“好像从第一次白云居我帮了你，一直到今天，每次我有心想帮，你都是排斥的，抗拒的，阿瑜，你到底是坚强过了头，还是单纯不想跟我扯上关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喜欢便是最好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喜欢便是最好的 “我……” 一片好心，总被以各种理由拒绝，换做是谁，都会不舒服，何况萧闵行。 许成瑜仔细想来，其实二者都有的。 她既不想靠别人，也不想和萧闵行之间被扣上某种莫名其妙的关系。 做生意开买卖这事儿，要借她大哥的力，她觉得理直气壮，名正言顺，那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她偶尔服个软，求他帮个忙，那没什么。 萧闵行呢？ 萧闵行对她来说，实在就是个外人而已呀。 遇上麻烦事了，总是要找外人来帮忙，成什么样子。 但她的推辞和抗拒，似乎令萧闵行有些寒心，也有些不高兴。 而且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她目下的确没有太好的处理办法。 萧闵行肯出头，真的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最起码能让江蕙消停一段时间，别出现在她们一家人的眼前。 在利用和不利用之间，许成瑜再一次陷入了两难。 她看一眼萧闵行，挪开视线，再看一眼萧闵行，再挪开来，再回头去看…… 他一直都盯着她，目光深邃，唇角还有淡淡上扬的弧度。 许成瑜实在是犹豫了很久，试探着问他：“小公爷不觉得，我点了头，很像是在利用你吗？” 萧闵行自己倒是一脸无所谓，两手一摊，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做派，还耸了耸肩：“这世上的事，不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吗？能被人利用，说明还有些价值，若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了，那活的也太失败了？” 这论调倒新奇的很，还有人盼着别人来利用的啊？ 许成瑜实在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神奇的言论。 想想前世吴渭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利用她得到名利，得到权势，还要利用她来满足他那变态扭曲的虚荣心。 许成瑜打了个冷颤，简直不寒而栗。 真是千人千面啊。 “小公爷还挺大度的。” 萧闵行笑着欸了声：“坦白来说，能被你利用一番，我还挺受用的。” 许成瑜脸又红了。 这人生的命好，照说从来都只有旁人吹捧他的份儿，怎么说起这种话，他倒得心应手的。 许成瑜自不会飘飘然，反而不大好意思。 她无意同他扯这个皮，且萧闵行的态度实在叫她有些怕。 她吞了口口水，又吃了口茶，掩饰着内心的慌张和不安，面上不动声色，强撑着镇定。 萧闵行却好似看出些许端倪来，有心再与她玩笑打趣两句，却不巧，底下伺候的人端了菜色糕点上来。 这原也是他交代过的，用不着望客楼的小伙计来上菜，把菜端上三楼来，由着他身边儿伺候的奴才接手过来就是。 许成瑜看着在面前摆开的宝相花纹高足盘，再配上大大小小一套十六个的水龙纹莲瓣碗，各色菜式无不径直，就连摆到了她面前的，都是一副上好的象牙箸。 “小公爷破费了。” “请你吃饭，怎么都不算破费。” 她既然非要客气，他就勉强回应她的客气。 萧闵行一面说，一面摆手打发了长亭和长路退出去，又把放在了他跟前儿的一碟子桂花软酪换了个位置，摆到了许成瑜的面前去：“知道你不怎么爱吃甜食，特意交代了他们，不许做的过甜，我先头来试过，去了三分甜，倒别有一番滋味了，入口软糯，味道又正好，你也许会喜欢。” 他什么时候连她的喜好也一并留意了？ 许成瑜笑着谢过，很给面子的动了一筷子，夹了一小块儿，送进嘴里，果然是不错的，只她面前仍旧淡淡，还是那般客气的笑着，又谢了他一次。 萧闵行心下便又生出那样的无力感来，实在是太难亲近了，这姑娘的心，被她自个儿围的铜墙铁壁似的。 他深吸口气：“所以江家的事，你到底要不要我出面呢？” 其实他是很想去的，很想帮她解决这件令人头疼的事情的，总是一番好意，再者说了，要真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不利用，岂不白白浪费吗？ 她没有要主动利用谁的意思啊，可这是萧闵行自己要上赶着的。 “小公爷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再推辞，就真成了不识好歹了，况且小公爷把我叫出来，再三的问我，是尊重我，不然你想去做，现在就不会在望客楼了。” 她略一低头，思忖须臾，软了软声音：“只是我仍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也许有些得寸进尺的……” “我自不会把你给卖了，江家人也不会知道，我是为你出这个头。” 我是为你…… 许成瑜抿唇：“小公爷聪明。” “不是我聪明，是你太不愿意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萧闵行无奈叹气，“好在幼仪同七姑娘关系不错，七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出面解决一番，也说得过去，横竖不会把你牵扯进来就是了。” 她啊了声，倏尔抬眼过去，萧闵行眼底满含着笑意：“自然，也不会牵累到七姑娘，可以放心吃饭了？” 他真是把什么都算透了。 这一顿饭过了半旬，萧闵行就着菜吃了两杯酒。 望客楼的百花酿也是一绝，虽然是辛辣不足，但是韵味却十足。 他手上那杯子里，盛着的便正是桃花酒。 萧闵行又抿了口：“下个月白云居，大抵会很热闹，这个月你说有事，推了，我也不知你是真的有事，还是特意推了我，下个月可别推了？” 许成瑜面前小碟子里的菜突然就不香了。 “其实小公爷也看出来，我是特意推了你的。”她又抬了头，索性把象牙箸也放了下去，“我其实一直很想问问小公爷，是不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呢？” 萧闵行心头一震，正视过去，正与她四目相对：“别人什么样，我不知道，至于我嘛——我七岁那年看上了皇后娘娘宫里的一柄玉如意，可我母亲说，那是陛下与娘娘大婚时，送给娘娘的，不许我同娘娘要，为这个还骂了我一顿，后来我再也没动过那柄玉如意的心思——” 他尾音顿住，又截她话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东西是贵重，但皇后娘娘是愿意赏我的，只是我不肯要了而已。阿瑜，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得到或得不到，更没有什么是最好，我愿意，我喜欢，那就是最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作孽，不可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作孽，不可活 好生送走了许成瑜，萧闵行却并没有急着离开。 长亭看他主子意犹未尽那样，暗暗咂舌。 许家五姑娘真是太有本事了。 长宁殿下的那枚玉佩，他作为主子身边的贴身小厮，从小跟着伺候的，当然知道了。 殿下的确珍爱那玉佩，主子能替许五姑娘伸手去要那东西，偏偏殿下还给了。 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不过近些时日，他在旁边儿冷眼看着，老觉得他主子上赶着讨好人家，人家许五姑娘真是避之不及的姿态。 他替他主子委屈，但却不会多嘴。 反正都是主子乐意的，他做奴才的，随主子高兴就是了。 眼下许五姑娘人都走了，主子呆坐在那儿，目光都没从先前五姑娘落座的地方挪开呢。 长亭喉咙一滚，上前两步，试探着叫主子：“您现在要去江家吗？” 这个时辰嘛…… “你派个人去扫听扫听，看看江蕙在不在家，她在家，我再去。”小酒盅在他手上又滚了两滚，“你去跟王掌柜的说，这个桂花软酪做的实在不错，往后都照着这法子做。” 长亭眼角一抽，顺势往那只小碗里看去，一碗的桂花软酪，根本就没剩下。 这全是……许五姑娘吃的？ 他又不敢多嘴说什么，听了吩咐就掖着手往外退。 · 江蕙今儿一早是去了许家的，不过说许成瑶身上又不大好，病情反复起来，三房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人也忙，顾不上她，她就没多待，只是往许成瑶床前去看了一眼，算是她的心意，而后就告辞了出来。 反正许成瑛和她不对付，没人约束管着许成瑛，她待在许家，保管要受挤兑。 从许家出来，她领了丫头在外头逛了一圈儿，直到快该吃午饭的时候，才拐去嘉禾斋买了几样她娘和她弟弟爱吃的点心，而后回了家去。 江家太太姓吴，出身燕赵之地，是以性子就直爽些，若要同江南水乡的女子比起来，可以说是有些直爽过了头了。 早年间她家里头也做些小本买卖，江蕙她爹江德双那时白手起家，走南闯北，什么营生都做过，后来在燕赵之地落脚，待了三四年，认识了吴氏。 他本身是江南人士，从小是听惯了吴侬软语，看惯了弱柳扶风的，年轻的吴氏生的花容月貌，行事作派又与江南女子很是不同，他一见倾心，后来就结成了夫妻，两个人一块儿打拼了多年，留在燕赵之地又闯荡了三年，才决定回扬州来的。 故而这夫妇两个，一个是圣贤书没好好读几本，另一个是大字不识一箩筐。 生下江蕙的时候，江德双就是觉得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才导致这十来年的时间，他始终没能闯出个名堂，人家也从不肯高看他两眼，于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培养儿女。 等江蕙长大一些，他就花银子请女夫子，教江蕙读书识字，是要将女儿教成个才女的势头。 只是没想到，江蕙学会的越多，心就越野，再往后呢，夫妇两个总觉得亏欠了孩子的，就什么都顺着她。 萧闵行出现在江家宅院外的时候，门上的小厮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把眼睛，又狠狠地揉了一把，瞳孔放大了，手足无措的，一时竟不知是该上前来请安问礼，还是该先进宅子里去通禀一声。 长亭看他那样子，怕惹了自家主子不快，于是快步上前，沉声吩咐着：“吴老爷在家吗？” 那小厮忙不迭的点头，一个劲儿的说在，像是想把萧闵行请到耳房里去的模样。 长亭不动声色横跨出去半步：“烦你进去回一声。” 江家门第不够，那小厮平日里没见过这样尊贵的大人物，可好歹是伺候人的，又是在门房上当差，看家护院的，往来做客的贵人们他也招呼过不少，所以还是会看人脸色，听人话外音的。 这分明是不叫他靠近小公爷…… 他讪讪的收了脚步，只是仍旧满脸赔着笑，欸声应着，心里头倒真没半点儿不舒服，急匆匆一路小跑着就进了宅子里去回话。 萧闵行对抄着手站在正门外，仔细的打量着江家的这座小院子。 门第不高，派头倒不小，这门口的两尊石狮，实在是有些突兀了。 许家门口的石狮他见过，李家门口的他也见过，甚至于，为着李家老太太是大内走出来的人，李家门口的石狮，还是太后金口点过，到什么时候，都不许拆毁去的。 实际上到了本朝本代，民风开化，朝廷也废除了许多紧邻，对于阶级门第，看的倒也没有从前那么重。 放在寻常百姓家，有钱的，门口摆上两尊石狮子，再有钱的，摆上四尊都没人管。 只要不犯事儿，就什么都好说。 当然了，倘或是家里犯了事儿，被抓住了，这平头百姓之家门口立石狮，自然就还算是僭越的。 萧闵行抖了抖袖子：“派头还挺大。” 长路探头探脑的往前凑了半步：“您是耳根清净的人，所以大概不理会这些，可这满扬州城有谁不知道，江家老爷是个本事不大，派头最大的主儿。” 萧闵行叫他这话逗笑了，斜着眼去看他：“说你包打听，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他手上一柄折扇在长路头上敲了一回：“站在人家家门口，说人家的不是，跟谁学的？” 长路脖子一缩，嘿嘿笑着：“我这是实话实说，又不是恶意中伤编排人的。”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主子偏心许五姑娘，那既是偏心了五姑娘，江家姑娘在主子跟前就没什么好处，江家姑娘没好处，那江家一家子，叫五姑娘头疼了一场，自然也就不会有好处。 他们做奴才的，最会的，便是揣测主子心意。 萧闵行没那些想头，只是细品着长路说的话，竟多少有些明白了——原来扬州城中的闺秀闺女们，并不单单是因为江蕙的出身不好而瞧不上她的。 这大约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这一家子人，可真有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体谅则个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体谅则个 江德双恨不得把他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全都带出来迎萧闵行的。 萧闵行冷眼看着，就连江蕙也在的时候，心下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也太没规矩了。 他从前是常在大内走动的人，太后宫里，皇后宫里，贵妃宫里，小时候他哪儿没跑过，哪儿没摸过，也就是年纪渐长，才有了规矩约束着，避讳些，不过皇后娘娘拿他当半个儿子看，是以含章宫他照样常来常往的，横竖是他亲舅母，倒也没什么。 大内禁廷，规矩森严。 就算是他来了扬州，把那些个规矩抛之脑后，再没人拘着他，他也懒烦去拘束旁人，可眼下瞧见江家这一家子的德行，也不由剑眉蹙拢起来。 江蕙远远地看见了，心下一沉。 她就说她不来。 爹娘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东西。 萧闵行是什么人，什么出身，哪里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以妄想的。 不要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话，就连想，都是不该想的。 简直是自取其辱。 更何况萧闵行近来同许成瑜走得近，扬州城中谁看不出来他小公爷捧着许五姑娘百丈高。 推孙澜微下水那事儿，她实在是没法子跟爹娘张口，不然就该叫他们知道，许成瑜早就知道真相，知道是她干的。 今儿萧闵行纡尊降贵的来他们府上，难不成还是来体察民情，同他们拉近关系的啊？ 那必定是为了许成瑜，给许成瑛撑腰出气来的。 她正想着，她爹娘已经领着弟弟妹妹要下台阶，她猛然回神，察觉胳膊被人轻扯了一把，转头去看，她小妹妹满脸殷切。 她真的是服了。 就这么不情不愿的跟着一块儿下了台阶，迎上前去。 萧闵行果然皮笑肉不笑的：“来得突然，也不知有没有唐突了贵府。” 还挺客气，但他的表情如果再和善一些，她可能就信了。 偏偏爹娘不知死活…… 江德双满脸横肉，把笑嵌在肉缝儿里：“不唐突，不唐突，小公爷大驾光临，寒舍是蓬荜生辉，怎么会唐突，就是怕家里头准备不足，怠慢了小公爷的。” 他一面说，一面侧身，让着路，把人往府里请。 萧闵行迈开腿，果真走到他前面去，错出肩膀来：“有什么好准备的，我瞧贵府门口这两尊石狮子，很是有气派，想来府内也是不差的，怎么会怠慢了。” 江德双笑一僵，横肉也拉平了。 这话不对呀。 他抿紧了唇角，除了客气，就不敢再乱说话。 萧闵行知道他是心里没底儿，发憷了。 不过这夫妇两个，对江蕙的所作所为，究竟知不知道呢？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儿：“大姑娘也在家，我与大姑娘还挺有缘的。” 江蕙浑身一颤，僵硬的笑着：“小公爷说笑了，我是不敢当的。” “前几日在丹璧别院时，远远地瞧见大姑娘，倒没说上两句话。”萧闵行开了折扇，一递一下的扇动着，又扭头去看江蕙，“听说大姑娘是擅丹青作画的？” 江蕙犹豫了下，没敢点头：“不过闲来无事，当个趣儿，不敢当一个擅字。” 说话的工夫就已经到了正堂中。 江德双又打发人去备茶水点心，奉着萧闵行上座去，自个儿在下手座上落了坐。 江蕙始终是低眉顺目的。 可萧闵行却记得。 三月初三，白云居初遇许成瑜，那天，江蕙也在。 那个趾高气昂，骄傲的孔雀一样的女孩儿，哪里是眼下这幅模样。 当日要不是亲眼见过那样的江蕙，他可能真的会以为，江蕙是个乖顺又内敛的姑娘，温婉端方，大度得体。 还挺会装模作样。 萧闵行把手上折扇摊开来，换了个面儿，又叫声大姑娘。 江蕙这才敢抬头看过去，偏又不与他对视，正好就把视线落在了他手上的折扇上。 萧闵行晃了晃扇子：“扇面儿一直没着落，不知道大姑娘肯不肯玉手提笔，赠我一副扇面呢？” 如果可以，江蕙真的很想说一声，我不会画画，你另请高明，但事实上，她一向自负有才气，扬州城中有些头脸的姑娘郎君，都晓得她江蕙画的一手好画。 而她娘更是不知深浅的去接萧闵行的花：“小公爷的扇子，那是顶金贵的东西，大姐儿能替小公爷画扇面，是她的福气，自是画得，画得的。” 萧闵行就扬声叫长亭，折扇一合一收，递了过去。 江蕙接了那扇子，却仿佛有千斤重：“不知道小公爷想画个什么样的扇面儿？” 萧闵行盯着她看，目光灼灼，倏尔唇角上扬：“丹璧别院净春湖，大姑娘对净春湖的景色，应该记忆深刻？” 江蕙一张小脸儿登时煞白。 江德双和吴氏夫妇两个面面相觑，吴氏稍稍欠了欠身子，隔着四方桌去握江蕙的手，触碰之下，惊觉她手是冰凉的，于是也吃了一惊：“大姐儿，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萧闵行的目光，还定格在她身上。 江蕙朱唇微启，却半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来。 “不说话，那就是果真记得了。”萧闵行点着身侧桌案，声儿不高，是沉闷的，叫人听来颇有些压抑燥郁。 江蕙好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来，那扇子烫了手，烫的她浑身都疼，她一下子扔出去，啪嗒一声，摔在了桌案上。 萧闵行面色一沉：“大姑娘，这扇骨是上好的象牙所成，我极不易，才得了这么一把的。” 江德双隐隐感到不对劲儿，可还是下意识要先请罪：“小公爷息怒，蕙姐儿她年纪小……” “是啊，年纪小，我该宽容她则个，体谅她则个，她年纪小，所有人就都该纵着她吗？” 萧闵行步步紧逼，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大姑娘，你自己说说看，小小的年纪，心狠手辣，丹璧别院许家设宴，那孙四姑娘素来与你交情不错，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害她性命，推她落水呢？” “我没……” “且别着急。”萧闵行一抬手，打断她，“又是你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推了人，还要栽赃陷害给许七姑娘，要她受着无妄之灾，虽不曾坐实了罪名，可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议论是非短长，说来，许三姑娘同你最是要好的？难不成，又是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心血来潮，随手推了个人，又随手冤枉了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令人作呕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令人作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蕙声音都在发抖，上下嘴唇打着颤，磕磕巴巴的，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萧闵行。 江德双就是再没出息，这会儿也听明白，反应过味儿来了。 什么推人下水，什么陷害许家姑娘，这些事情，照萧闵行的意思，就都是他女儿做的……那萧闵行今天来，是给许家人撑腰的？ 他转头去看：“小公爷，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蕙姐儿从来都是个乖顺的孩子，怕是有人中伤她的，小公爷您……” “江老爷的意思，是我误信小人谣言，是非不分了。” 萧闵行人往官帽椅的椅背上一靠，不紧不慢的：“大姑娘，你是想在你爹娘面前把话说清楚，还是想叫我带着你到知府衙门的堂上，说个明白呢？” “不——” 江蕙厉声。 萧闵行干得出来的，他一定干得出来。 那日丹璧别院净春湖边，萧幼仪的话还在耳边——有些事情，就连扬州知府，也是做不了萧闵行的主的。 她不能上公堂，她还要脸面。 她辛辛苦苦的，哄住了许成瑶，不就是为了保全她的体面。 “小公爷，你今天来，究竟想干什么。” 她很快冷静下来，绷紧了面皮，盯向萧闵行。 这个年纪上的女孩儿，能这样临危不惧，在一瞬间的慌乱过后，短短时间之内，迅速冷静下来，如果不是她心术不正，萧闵行都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实在是可惜了。 江德双一听这话，老脸登时就垮了，他转头看来，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蕙姐儿，你……” “江老爷，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和大姑娘谈，方不方便？” 萧闵行语气冷然，带着不容反驳和不容置疑的果决。 不顺着他，讨不着好。 可要顺着他，这女儿才十几岁，就算平日里主意大，也只是个孩子。 她一个人面对萧闵行…… 江德双犹豫不决，面露为难之色，这可真是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萧闵行耐心是十分有限的，一挑眉：“江老爷？” 他口气不善，江德双自然听得出来。 他那双小儿女，早被吓的瑟瑟发抖了。 江蕙深吸口气，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儿，尽管面色惨白，也努力的保持着冷静和平静：“爹，您和娘带弟弟妹妹出去。” 江德双倒吸口冷气：“蕙姐儿。” 他是咬着牙叫的江蕙，但意思却再明显不过，显然不是指责。 还真是耳闻不如眼见。 萧闵行现在算是懂了，为什么许成瑜主意那么正的姑娘，都不愿意到江家来走这一趟。 眼下即便是他来，江德双也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想护着他这个大女儿啊。 简直就是离谱，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也不对，也不能说没脑子，就是拎不清。 这种人，一辈子也没有善恶是非的观念了。 只要他一家人好，只要他这宝贝姑娘好，旁人是死是活，同他是没干系的。 萧闵行算是彻底黑了脸：“长亭，请江大姑娘移步。” 他说着就要起身，还真不是吓唬江德双，是真的想走的。 他虽然答应了许成瑜，不把事情闹大，以免扯出许成瑶，坏了他许家声名，但事实上，就算上了公堂，他也有的是办法叫江蕙闭嘴，又或是，强压下来，也没什么，横竖不会再叫外人知道半点儿有关于许成瑶的事情就是了。 照江德双这个德行看来，他可没那么多工夫和这样的人家耗着。 江德双却赶在他前头，腾地站起了身，三两步下堂去，拉了吴氏，沉着脸催了她两声，才转头同萧闵行拜礼：“小公爷，我们先退下了。” 萧闵行又挑眉，面色稍有了些缓和，又踏踏实实坐了回去。 等江德双夫妇两个带着一双儿女出了正堂，江蕙嘴角扯出个淡淡弧度来，眼风斜着扫过四方桌上那把折扇：“这只是小公爷的一个借口，只是为了扯出丹璧别院的事情来，是？” “我也算够给你面子的了。” 萧闵行懒得做样子给她看，实在也是她不配。 他淡淡的扫一眼过去：“七姑娘被人冤枉了，拉着我们六娘哭诉许久，六娘回了家就缠着我闹，要不是有六娘心疼七姑娘，这事儿没人去调查，恐怕你还真落个干净。” 江蕙眉心微动。 和许成瑜无关吗？ 不可能的。 江蕙嗤笑：“小公爷，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萧闵行却无所谓的一耸肩：“你不像，可没用，话是我说的，旁人就会信。至于你——凶手的话，总是不足信的。” 江蕙叫倒噎住，差点儿一口气倒腾不上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是，这就是她最介意，也最不服的！ 就因为她出身不好吗？ 萧闵行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嫡子，所以他说什么都行，做什么都行。 江蕙眼中迸发出恨意：“堂堂国公府的嫡子，长宁长公主的心头肉，却连句实话都不敢说？” 萧闵行眯了眼，眉头也越发蹙拢了。 长亭眉心一跳，一声放肆就呵斥出来。 萧闵行却摆手，示意他无妨。 他重新去看江蕙。 这姑娘的确有意思。 明明是做错了事情的人，却能够这般理直气壮地声讨别人？ “我说不说实话，没什么不同。我说的是实话，你打心眼里不信，那实话也是假话。”萧闵行揉了眉心，“幼仪说，你这样的人，该把你投到监牢之中，叫你尝尝恶果，才能治得了你。可她太年轻了，嫉恶如仇，却不顾全大局——江蕙，你跟许三姑娘说了什么，叫她替你遮掩的？” 江蕙一愣，旋即笑出声来：“小公爷，非是我不信你，若不是许成瑜说与你知晓，叫你来替她撑腰，替她宝贝妹妹出头，你又如何知道，成瑶她为我遮掩隐瞒了此事呢？” 她一面笑，一面摇头：“真是有趣，真是有……” “你觉得我有趣，我却觉得你令人作呕。” 萧闵行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了江蕙的心口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道观赎罪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道观赎罪 令人……作呕？ 如果一个人，为了活着，为了更好地活着，不得已，做了一些原不是本意，原就违背了自己的心的事情，真的就该，千刀万剐吗？ 世人皆不能理解她，却要她同世人那般活着。 不过没关系。 这些话，和萧闵行，也说不着。 心疼她的人还没出现，她早晚也会得到，就如同萧闵行眼下这样护着许成瑜一眼，护着她，守着她，陪着她走完这一辈子。 她什么都不用说，他就全都能体谅。 至于萧闵行嘛。 她说再多，也是白费唇舌。 “小公爷不承认，就算了，是与不是，也没什么区别了，横竖这扬州城中，有小公爷在，谁也动不了她许成瑜了，只是我仍想说上一句——”江蕙冷嗤一嗓子，“小公爷要护着个姑娘，何必藏着掖着的？你分明知晓有你在，没人敢动她，怎么就连替她来与我清算，都不敢名正言顺的来吗？” 萧闵行实在有些头疼。 不过他也咂摸出味儿来。 胡搅蛮缠呗？ 他很少应付女人，尤其是十几岁，还不能称之为女人的小姑娘。 家里头嫡出的妹妹就幼仪一个，她虽也会撒娇，也会胡搅蛮缠，但同江蕙，总归不同，小姑娘家俏皮，有时为了个心爱的兔子灯，都能缠上他一天半天的，江蕙这样的嘛，他实在是头一次遇到。 “江蕙，我没有吓唬你，也没有吓唬你爹娘，坦白来说，我最懒烦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依着我，丢到知府衙门去，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萧闵行手肘撑在扶手上，“许三姑娘袒护了你一遭，而我近来的确高看许五姑娘，人家许家的姑娘还要做人，还要出门，不能因为你，落得个亲疏不分，是非不明的名声，可你要这么同我胡搅蛮缠的——” 萧闵行深吸了口气，略一合眼，顿了许久，才又睁开：“女眷登堂，是不许旁审围观的，我出面牵头，就连孙家的人都不必到堂，你既然这么聪明，就很清楚，我手上没证据，便不会来这一趟。过了堂，只有你受罪，定了罪，就得下大狱，我保管许三姑娘一样能摘的干净，就算你在堂上把她供出来，你猜猜，堂上的知府，会不会去提审许三姑娘呢？” 当然是不会的。 江蕙知道他没吓唬谁，他说的本来就都是事实。 扬州知府疯了才会为了她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得罪国公府的嫡子。 所以她才会说，有他在，扬州城没人敢动许成瑜。 “我和成瑶说了什么，这要紧吗？” 江蕙反问回去：“小公爷口口声声说，你不是为了许成瑜而来，既然不是为她而来，又何必执着于知晓，当日我如何说服成瑶，替我遮掩的呢？” 她哂笑出声来。 萧闵行眯了眼：“江蕙，激怒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蕙就那么笑着，一面摇头，动作轻柔又缓慢，面上的笑，也渐次变得苦涩起来：“总不能这世上的事，全要我受着的。我生来便该逆来顺受吗？我想不是。小公爷生的尊贵，可那又怎么样？您想知道，我偏就不告诉您——您拿住了我，眼下已然这样了，了不起，把我送到牢里去。我是推了孙澜微，可她到底没死在净春湖里，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便是小公爷你权势熏天，难道还能逼着知府大人定我一个死罪不成？” 这就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呗。 他的确不能。 甚至于，他的教养，让他连过分刁难江蕙，都是做不大出来的。 即便是把人送进了牢里，也不过照例公事公办，他绝不会再插手过问。 “那换个问题——” 江蕙眸色一沉，萧闵行嘲弄出声：“假如事情闹大了，你打算怎么收场呢？” “闹大？小公爷指什么呢？孙家？还是许家？” 她这个态度…… 萧闵行想，他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他不太适合干审问犯人的事儿，没那个耐心，也没那份儿狠辣，再遇上江蕙这样胡搅蛮缠的姑娘家，他就更是束手无策。 江蕙是铁了心什么也不会说了，跟她说再多，也只是浪费时间。 和没必要的人，说些没必要的话，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是蠢才才干的事儿。 萧闵行拢了拢眉峰：“算了，江大姑娘，从明天起，搬到城郊丰云观去，三个月，三个月不能回家，不能回城，不能离开道观一步，不许家人探视，不许亲朋往来，你好好的拜拜真人，磨磨你的性子。” 那丰云观说是在城郊，其实坐落在半山腰上，环境并不好，晨起深夜都湿气重，她去年陪着许成瑶在山上住过一晚，实在是受不了。 况且不许家人探视，不许亲朋往来，那跟蹲大牢有什么区别？ 江蕙脸色骤变：“小公爷，这算什么？” “自然算是对你的惩罚，大姑娘觉得不应该？” 萧闵行已然站起了身来，甚至连一抹冷笑都懒得给她看了：“这所有的事，全是因你而起。孙家鸡犬不宁，许家也鸡飞狗跳，许三姑娘大病一场，命都去了半条，诚然本就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可归根结底，事情的根儿，全在你。大姑娘，到真人面前去虔诚供奉，都未必能赎清你身上的罪孽，你若不想去，那就叫长亭送你到牢里。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陪你耍嘴皮子耗工夫，你可想清楚了，趁着我现在还容得你自己选。” 可这两条路，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三个月啊…… 山上的日子清苦又难捱，萧闵行又一定会说到做到，爹娘都不能去看她，更别指望能给她送些吃穿到丰云观。 萧闵行也必定会交代道观里，不必过分善待她。 她接下来三个月的日子，用头发丝儿也能想象得到。 最可怕的，是三个月后……等她下了山，回了家，三个月过去了，她总不在许成瑶旁边儿……这回事情闹成这样，许成瑶那个傻子以为她是为了她，有心袒护，可许家那么些个人呢，她们家老太太要是知道了……就怕等她回了家，真的什么都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混账爹娘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混账爹娘 从江家出来的时候，江德双整个人蔫儿头耷拉脑的。 萧闵行此一行过后，对这一家子人，算是彻底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了。 他看江德双几次唇角抽动，隐隐猜着，八成是想给江蕙求情。 自己的女儿差点儿杀了人，尽管孙澜微安然无恙，可那一条人命，真是险些断送在江蕙手上的，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江德双这个当爹的，不想着教女儿明理辨是非，不好生约束管教江蕙，反而还想给她求情？ 这种人，真是世间少有，离谱的出奇。 吴氏跟在江德双身边儿，看他几次欲言又止，临了也没说出半句求情的话来。 眼看着萧闵行下了台阶要走，那背影真是毫不留情的，她身形一动，似乎想追上前去。 江德双吃了一惊，忙上手把她给拉住了。 她挣扎了一番，没能挣脱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闵行上了软轿，一行远去。 吴氏脸一垮，奋力一甩：“没出息的东西，当着他，你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要把大姐儿送去丰云观，一去就是三个月，还不许去探望，不许给大姐儿添衣加食，这算什么？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家，送到道观里这么磋磨，大姐儿还做不做人了？” “你安生给我闭嘴！” 江德双一跺脚：“你还想去追他？他萧闵行是什么人？你敢上去拉扯他吗？我看你是嫌命长，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吴氏何尝不知道那是个碰不得的金疙瘩，可江德双一点儿忙帮不上，还站在府门口骂她，她就更气不打一处来，抬了手，照着江德双身上就打：“我这一辈子，嫁给你，落不着一点儿好，老了老了，还要看着姑娘去受苦，你当爹的，一点儿忙帮不上，就眼睁睁看着亲生闺女吃苦去，还骂我？你哪来的脸骂我？” 门房上当值的小厮脖儿一缩，这场面他哪里敢看。 老爷和主母站在门口吵起来，好家伙，都动上手了，还喊着什么受苦，什么做不做人的话，这大姑娘……别是犯了什么不体面的事儿，犯在了小公爷手上？ 江德双看小厮缩着脖子退下去，面色一沉：“你还嚷嚷？怕旁人不知道是不是？” 吴氏一捂嘴，忙噤声，面色煞白。 江德双上手去拉她，连拉带扯的把人弄进了府里去：“萧闵行没把蕙姐儿送到知府衙门，就已经是蕙姐儿福气大了！她推孙四姑娘落水，弄不好要出人命的！我不知道把孩子送去道观是受罪吗？你看看萧闵行那模样，也不像是会叫蕙姐儿过得舒坦的，可你有办法吗？现如今是咱们女儿做错了事，把柄捏在人家手上——那是国公府的孩子，要弄死我们，易如反掌。我难道不想给蕙姐儿求求情？可也要我有那个面子才行！” 吴氏面上灰败一片，眼底的光亮也在一瞬间黯然下去：“那就只能把孩子送去观里了？” 江德双看她这样，埋怨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孩子小的时候，他也请过女夫子悉心教过的，想着闺女长大了，能有出息，得嫁高门，一家子也跟着风光。 可发妻溺爱，事事顺从，硬是把好好的孩子，纵成了今天这样。 古语说杀人偿命，那就算没出人命，她也的确是动过这样的心的。 他甚至都懒得去问，蕙姐儿究竟因为什么，下手这样狠辣，横竖她主意那么大的人，也不会跟他说实话。 江德双唉声叹气：“也没什么不好，她吃吃苦头，往后说不准收敛点儿脾气，也叫她知道，外头不是人人都顺着她，纵着她的。再者说了，去道观拜真人，这里头说道原多了去，咱们可以说蕙姐儿是替咱们去祈福的，那就落个孝顺的名声，又或是别的什么由头，总归萧闵行不会声张，自然没人知道蕙姐儿是赎罪去的，没什么不能做人的。” 吴氏听他这样说，那口气才稍稍平顺了。 但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里，她都见不到大女儿，孩子还要受委屈吃苦，心就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起来。 江德双知道她一向都拎不清，大道理也说不通，索性敷衍了几句，转头就走，半句话也不跟她多说了。 · 却说萧闵行那里一路出了江家宅子坐落的康同大街，才把帘子撩开一个角：“去许家。” 长亭眼角一抽：“主子去找五姑娘吗？” 萧闵行却只是冷漠的放下了帘子，理都没理他。 长亭讪讪的反手摸鼻尖儿，嘿嘿笑两声：“不过刚才我瞧着，江老爷和江太太，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来着……主子您今儿心情不错吗？” 轿子内是长久的沉默，就在长亭以为自家主子实在懒得搭理他的时候，萧闵行沉声反问他：“后半句话，怎么说？” “从他们府门口出来，江太太想追上来，您不是也瞧见了吗？” 他当然瞧见了。 而且身后那么大的动静，他耳朵又没聋。 所以他才愈发觉得，这一家人无可救药。 萧闵行声儿肃冷：“所以五姑娘才不愿意来同他们讲道理，今儿我算是开了眼了。母亲从前总说，与明白人讲理，与糊涂人动粗，小的时候父亲总是说，母亲是叫太后娘娘和陛下宠坏了，堂堂的长公主殿下，同孩子们竟说这些话。今天我才明白，母亲那句话，实在是很有道理的。” 长亭不敢说长公主的是非，这话就没敢应承，只是转了话锋：“要我说，就叫江大姑娘到道观去住三个月，也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她这闹出多少事儿啊？且不说孙家姑娘，就说许家，这许三姑娘大病一场，人家三房鸡犬不宁，许五姑娘又着实的头疼了这么些天，去住道观？不痛不痒的。” “就这么着，横竖道观里日子清苦，那丰云观又不是什么好去处。”轿子内端坐的萧闵行，低头看着腰间玉佩，把玩在手心儿里，“她不想闹大，还是要顾着许家体面的。” 这个她，指的谁，不言而喻。 长亭撇撇嘴。 主子现如今还真是什么都为许五姑娘考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公爷喜欢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公爷喜欢你？ 许成瑜从望客楼回到家的时候，妙儿说冯妙仪来找过她一趟，看她不在家，才走了。 她细问了两句，知道冯妙仪是一个人来的，虽然没说是来干什么的，但妙儿说她来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眼眶也有些红，像是哭过，许成瑜就想着，八成是受了委屈，三房这些天又全都围着许成瑶，梁氏恐怕也顾不上她，她这才跑到湛露来诉苦告状。 这府里要说谁会去欺负冯妙仪，给她委屈受，除了许成瑛，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不过这其中怕也有些缘故，不至于好端端的，七娘就要去欺负人的。 思来想去，许成瑜又是一阵的头疼。 她明明不是姊妹中年纪最长的，如今底下的妹妹们出点子什么事，却都要来找她。 她持中馈，已经够操心的，虽然上手很容易，打理起来也没多难，可总归要操心。 完了这几个小的，还成日不消停，非要再给她找点儿事情。 再算上梁氏母女俩，算上外头的萧闵行…… 不过眼下她怀里还揣着长宁殿下赐的那枚玉佩。 这东西不好收了不叫家里长辈知道，孰轻孰重，许成瑜分得清楚，故而交代了妙儿两句，叫她去三房找一趟冯妙仪，请她晚饭到湛露来一块儿吃，而后就领了绿珠和云珠往老太太的寿安堂去。 上个月的时候四房从徐州送来了好些奇景盆栽，有石头的，有木头的，最奇的，是两盆象牙的，一路上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送回扬州，给老太太添些稀罕气儿，叫老太太看着高兴。 许成瑜一路过来，打从靠近了寿安堂，那灰白甬道两侧，就摆开了那几盆石头和木头的，顺着再往前走一段儿，灰色的地砖变成了六棱石子路，尽头处月洞门旁，一左一右，两盆象牙做的盆栽就摆在正门口。 看起来的确又气派，又稀罕。 宝云正领着几个小丫头们翻晒老太太的衣物和床褥，远远地瞧见她从月洞门下来，掖着手噙着笑，踩着细碎的步子迎上去：“姑娘怎么这会儿来？老太太正好午睡才起来，刚叫人去叫二哥儿过来抄经书呢。” 那完了，她来的还挺不是时候的。 一会儿许容楚要来，这两天许容楚被抓到寿安堂来礼佛抄经，她都尽可能避免和他见面，免得他犯氮气，再起了冲突，她再吃亏。 今儿倒好，撞上了。 许成瑜面色微僵。 宝云抿嘴笑：“二哥儿是不到老太太屋里的，每回来了都直接去了小佛堂，老太太不叫他进屋，听了您的，且臊着他，晾着他呢，您甭怕跟二哥儿撞见。” 那点儿小心思被看破了，还要说出来，许成瑜小脸儿一红：“怎么臊我呢？” 宝云就一面笑着，一面迎着她上了垂带踏跺。 正赶上老太太在屋里隐约听见了许成瑜的声音，打发了眉寿出来看，迎头撞上，宝云就转身又下台阶，继续给老太太晾晒衣物被褥去了不提。 魏老夫人这会儿是才午睡起来，花白头发挽的髻还有些松松垮垮，身上燕居服自然也是松松垮垮。 她正歪靠在黄花梨的罗汉床上，右手撑在黑漆的三足几上。 见了许成瑜，揉了把眼睛，招手把人叫到跟前儿：“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我正跟眉寿说话，就听着外头叽叽喳喳，像是你的声儿，果然是你。” 许成瑜给她捏着胳膊：“中午出去跟小公爷吃了个饭，有个事儿得来回您一声，我估摸着这会儿您也该午睡起来了，就过来了。” 魏老夫人是多少年养成的习惯。 年轻的时候操持内宅事，孩子们又多，今儿这个有事儿，明儿那个有事儿，她是吃了午饭一定要午睡的人，可这一睡，时间就全耽误了，后来慢慢的，她就总提前那么半个时辰传饭，饭吃的早，觉就也睡得早，孩子们有事儿要来找，时辰也正合适。 魏老夫人斜眼看她：“又跟小公爷出去吃饭？” “是小公爷专门给我下了帖子，说有事儿，我才去的。”许成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不遗余力的给老太太捏胳膊捶腿，一派讨好。 魏老夫人稍坐正些，抬手在她手背上一按：“说，有什么事儿要回我的。” 许成瑜这才笑着把手抽出来，又从袖兜里掏出那个小锦囊，把抽绳拉开来，从里头取了那枚合和二仙的玉佩，摊方在手心儿里，往老太太面前递了过去。 老太太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原也是伯爵府的姑娘，大内的赏赐自小也是见过的，即便是后来家道中落，可作为嫡出的女孩儿，也仍旧骄矜。 她把玉佩从许成瑜手心儿里接过去，举高了，正对着西窗，杨光洒落进来，透过羊脂白玉的料子…… 魏老夫人啧一声：“这是小公爷送你的？” 许成瑜隐隐从老太太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来，旋即摇头说不是：“是长公主殿下赏的。” 长宁？ 魏老夫人眉心一凛：“胡说！” 许成瑜心口一颤：“我怎么敢骗您，真是……也不是，反正小公爷是这么说的。” 她撇着嘴，又咂摸两下，略想了想，把望客楼里萧闵行的那一番说辞，一字不落的说给老太太听。 可魏老夫人越听，眉头就越是蹙拢。 她从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知道长宁的脾气的。 那时她家里还没没落，一家人就住在京城，逢上年节，也是要进宫去赴宴的。 她比长宁殿下长了一辈儿，那时候长宁公主才落生不久，可因为先帝和太后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大内禁廷中唯一嫡出的公主，身份自然不同凡响的。 再到后来，她爹病死，爵位被朝廷收回去，世上再没有安远伯府，只有魏府，她们一家也搬离了京城，返回扬州，偏途中她母亲又病死过身…… 而那时候，长宁殿下，才开始长大。 她听过很多关于这位嫡公主的传闻，那年头，老百姓们最津津乐道的，也就是这位嫡公主了。 长宁殿下是高贵的，也是高傲的。 她不像凤凰，应该说，更像是孔雀，骄傲，尊贵。 魏老夫人把玉佩握紧了：“小公爷，喜欢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替她讨来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替她讨来的 许成瑜万万没想到，祖母会问这么一句话来。 萧闵行近来态度的确暧昧，可要说喜欢，恐怕是不能够的？ 那是萧闵行……也不对，话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前世时，父兄和萧闵行之间不是也达成了某种共识，将来她是要做萧闵行正妻的吗？ 换句话说，萧闵行对她确实是满意的。 但喜欢就没有了。 反正前世她偶尔几次见萧闵行，他总是客气疏离，还有些许的淡漠，即便是她到萧宅去玩儿，萧闵行也只叫嬷嬷们陪着她，从来不管她的。 这叫喜欢啊？ 可是要非说不喜欢…… 许成瑜在男女情爱一事上，实在是有些不开窍，无法参悟的。 前世她嫁给吴渭，也并不是多喜欢吴渭，那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刚好那时候萧闵行在海上出了意外，刚好那时候吴渭很得父兄满意，刚好她的年纪，不适合再拖下去不嫁，然后她顺理成章的做了吴渭的妻。 她事事以吴渭为先，为吴家呕心沥血，付出了她力所能及的全部，那也不是因为她爱惨了吴渭，只是因为出嫁从夫。 她做了吴家的宗妇，就该那样做。 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原本她以为吴渭那样待她，便是深爱了，可等到她撞得头破血流，看清了吴渭的真实面目，才恍然明白，都是假的。 就如镜花水月，始终只是一场空洞虚无而已。 爱情？ 爱情不就是如此的。 摸不着，看不到。 挂在嘴边的不可靠，难道真切付出行动的，就一定是真吗？ 许成瑜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悲观了。 这样不好。 从重生之后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她是一个全新的许成瑜，不能为了报仇而活，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不是叫她这一生活在仇恨和痛苦中的。 “祖母您拿这话问我，叫我怎么说呀？”许成瑜撇撇嘴，讪讪的低了低头，“我觉着不是。” 魏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很久，长叹一声：“皇后娘娘和长宁殿下，不像是姑嫂，倒更像是亲姊妹一样。那位殿下生的何等尊贵，满宫里庶出的公主，就没有一个是能入了她眼的，她身边儿的伴读，当年选了一个又一个，足换了十来个姑娘，才定下永宁郡主——你知道那位郡主的出身吗？” 许成瑜在脑子里拼命的，却没有有关于这位郡主娘娘的一丝记忆。 于是她摇头。 老夫人摇头，把玉佩还给她：“那是英王殿下的独女，母亲是高山王的后人，正经八百的皇室血脉。你总知道先帝老来得子，在驾崩前五年，得了英王殿下这个最小的儿子，而殿下的母妃，大出血，没活成，殿下一落生，就抱到了太后娘娘的身边儿去养着，虽然和陛下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也差不离的。” 她当然知道，而高山王的后人嘛……是，倒也算是正经八百的皇族人了，虽然被灭了国，但那总归也是皇室血统。 如此算下来，那位郡主娘娘的出身，同长宁长公主比起来，实在是不相上下。 选个伴读，都要把全天下平辈人里头出身最高贵的挑出来，后来选驸马，就更是如此。 皇后娘娘同殿下感情好这个事儿…… 许成瑜抿唇看过去：“祖母，咱们祖孙私下说话，没有外人，您别骂我轻狂无状啊。” 老夫人眼皮一翻：“你说。” “皇后娘娘出身自然是好的，正经八百的侯门嫡女，可同长宁殿下比起来，差的可就远了去。要是照着您这说法，长宁殿下年轻时候是个眼高于顶的，高傲的不得了，那怎么会看上皇后娘娘呢？” 她犹记得，今上的这位皇后，出身上其实是要差了一大截儿的。 她对这些不是十分上心，不过许家好歹也是给宫里进过贡的，对大内的事儿，多少知道，再加上有李家在，母亲以往走动，也能听到不少同大内有关的事情。 文宗皇帝的康穆皇后，是出身清河崔氏的姑娘，百年门楣，簪缨世族，他崔家一门三公，尚主更无数。 先帝的发妻元后，也就是如今这位太后娘娘，亲爹是三朝以来唯一一位异性王，母亲是国公府的独女。 可到了今上这位皇后这儿，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个侯门嫡女而已了。 要照着祖母的说法，长宁殿下年轻时候心气儿那么高，能看上皇后娘娘的出身？ 老夫人果然轻拍了她一把。 她笑着闪身躲了：“出了寿安堂，这话再不敢说了的。” 老夫人无奈叹口气：“我听李老太君说起过，大约就是有个救命的恩情在里头，具体是怎么说，倒没细打听。长宁殿下被养得好，虽说是高傲些，可皇后娘娘救过她，她就掏心窝子的对皇后娘娘好，早年间皇后娘娘膝下尚无子时，群臣不是闹着要陛下再选修，充盈后宫，子嗣为重吗？长宁殿下登宝殿，把中书门下的阁臣，六部的尚书侍郎，骂的是狗血淋头啊，打那往后，谁还敢提这茬儿？” 祖母说了这么多…… 祖母绝不是想与她回忆年轻时的事，更不是要与她细数长宁长公主的生平，她说这些，只是想告诉自己…… 许成瑜一咬牙：“所以我的出身，是入不了长公主眼的。皇后娘娘和殿下的感情那样好，殿下大婚时，娘娘赠的玉佩，期许着她婚姻美满，合家欢乐，殿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赏赐给了我。” 魏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眼中闪过赞许，一抬手，落在她头顶，顺抚了两下：“好孩子，说这些，不是为了叫你低看自己或是妄自菲薄，从你小时候，我就教过你的，人活着一辈子，最珍贵的，是永远能摆清自己个儿的位置，几斤几两，得拎清咯，要不然那三两重的骨头，恐怕是经不住登高跌重，摔一回，就得粉身碎骨，是不是？” 她说是，心里头倒也坦然：“那这个玉佩……” 这个玉佩，就只能是萧闵行替她讨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必攀高枝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必攀高枝 “小公爷不知替你说了多少好话，在长公主面前把你夸的花儿一样，又或者，长公主如今年纪渐长，对晚辈更多了些包容，可我瞧着，八成更像是前者，且这里头，还有别的说头，你知不知道？” 可偏偏说起这些，许成瑜满头雾水，压根儿就摸不着头脑。 魏老夫人心下无奈，也不愿意把话与她点明了说。 十几岁的孩子，再有主见，也没听说谁家姑娘的婚事还要同祖母商量着来的。 横竖也是八字没一撇……说不得这一撇小公爷已经划出去了，但也都不打紧。 “这玉佩既是长公主赏了你的，你好好收着，会了家中长辈，也不算你擅专了。” 许成瑜知道祖母还有别的话想说的，可她不知因为什么，临到了嘴边，祖母把那些话又收了回去。 大抵……同她和萧闵行的来往有关。 许成瑜略低头，把玉佩重新装回小锦囊中，收好了，揣回袖兜里去：“是，孙女儿一会儿回去就找个锦盒把这玉佩好好放起来。” 魏老夫人嘴边弧度一扬，给眉寿递了个眼神：“你去。” 于是眉寿又好生的送了许成瑜出门去不提。 等送完了人回来，一进门，就瞧见老太太歪靠在金丝大背的软枕上，眉心蹙拢，时不时的还叹声气。 眉寿掖着手缓步近了前：“老太太这是为那枚玉佩发愁呢？” 魏老夫人翻了个白眼过去，啐她一口：“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发愁？” 这事儿其实先前时候，主仆两个，有意无意的，横是提过那么两嘴。 眉寿知道，老太太看五姑娘百丈高，可那是在自个儿家里头，上回说起小公爷和五姑娘的事儿，老太太显然就不怎么高兴的，弄得她也怪没趣儿，索性也就再不敢提。 公门侯府，哪里是那么好处的。 老太太自个儿是高门出来的姑娘，家道未曾中落那会儿，多少事儿都见过了，后来爵位叫朝廷收回去，那人情冷暖，拜高踩低，又不知经历了多少。 今儿老太太那一番话，看着是在提点五姑娘，可多半也是在说服她自己呢。 眉寿轻声叹气：“可您从前不是也总说，长宁长公主那样的脾气，肯把小公爷放到扬州，便是没指望将来真叫小公爷娶个高门姑娘，配个公主郡主的？” “这是两码子事儿。” 魏老夫人一抬手，在眉心处捏了捏：“长公主或许是觉得，家里有一个儿子，一辈子按照他们预想的路子走下去，娶高门妻，承袭爵位，一辈子稳稳当当的，就那么过下去，小儿子嘛，就是拿来疼的，他既想离开京城，便也就放人了。可长公主不挑儿媳妇的出身门第，难道咱们就敢上赶着去高攀了吗？” 她一面说，一面又摇头：“五姐儿是什么样儿，我心里最有数，从前怕她小，历练不足，在她母亲手上越发养糊涂了，但她掌家以来，我瞧着，倒是再稳当不过。这样的姑娘，给了谁家做宗妇，都是那家人的福气。可就是那公门侯府不成——” 老太太话音咬重了，掷地有声的：“进了那高门，一辈子都挣扎在漩涡中了。” 眉寿怔了怔：“可小公爷常年都在扬州，要真是对咱们姑娘有意，也未必有您想的那样厉害的，您是太紧张五姑娘，眼下自个儿就先吓唬起自个儿来了。” “年轻的时候，有些自己的想法，想出来散心也好，闯荡也罢，如今都奉旨经商了，人家是一家人，既是皇亲，又是国戚，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宠着他，惯着他，谁管他呢？” 魏老夫人稍坐正些，止不住的唉声叹气：“可年纪大了，成家了，难道一辈子在扬州吗？将来的事儿是说不准，小公爷的脾气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委屈身边人的，可那都不顶用——国公爷和长公主真要他回京，他还能在扬州留得住？就算留下了，一辈子常住在扬州，可逢年过节，难道总不回去？” 眉寿嘴角一动，老太太却抬了手，把话全都堵在了她嘴里：“我替五姐儿想的，总要再长远些。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呢？虽然嘴上总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难道心里头真的就放得下？那国公府是什么门第，连宫宴都是合家都要去的，五姐儿真要是跟了小公爷，往后回了京城去，她如何自处？说句实话，我瞧着小公爷是个争气的，出身好，却没学去半分纨绔模样，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又能干，又能护着身边儿人，我怎么不喜欢？” 但他出身太高了。 眉寿隐隐明白过来。 许家是世代经商不错，可着天底下去数，也算得着头份儿的。 本朝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并没有歧视商贾人家，且到了太宗、成宗两朝，还十分高抬他们这样世代经营的人户，可再怎么样，也终究比不上那些官宦人家，更别说勋贵皇亲。 “老太太，照您说的，长公主自个儿都不挑孩子出身，不然也不会放了小公爷来扬州，那将来……” “是，殿下自己不挑，国公爷也不挑，可那又怎么样呢？” 魏老夫人笑着摇头：“旁人想着攀高枝儿，情愿把孩子送进那胡狼窝里去拼命，我却不肯。” 她从罗汉床上挪下来，鞋子就垮着趿拉在脚上：“咱们家虽不做官，也从不指望着孩子们去当官儿，但也已经是富贵无极的人家了。我虽然总说，五姐儿那样的，合该到别人家里去做宗妇，做当家主母，可那是我的亲孙女儿，我心里是最疼她的。将来即便是找个小门小户的人家，成了亲，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至少孩子在自己跟前，也不怕她受了委屈，我们还没法子替她出头。” 于是眉寿噤声，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国公府千般好，万般好，老太太却从来不做多想。 老太太这是真把五姑娘放在了心尖儿上宠着的。 人都说，父母为之女计深远，老太太对五姑娘，大抵就是如此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章 大不相同 第一百二十章 大不相同 许成瑜沉着脸从寿安堂出来的。 底下的丫头们也不敢再凑上来说话，连宝云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可她似乎有些走神，心不在焉的，连路也没好好看着。 宝云身形一动，一声五姑娘刚要叫出声，心下一沉，忙又收了脚步。 许容楚一早就知道她过来了。 这么些天过去了，成瑶的病情反复，总不见大好，连小柳娘子几次来诊脉，也犯了难，而他呢？ 他日日被祖母拘在这寿安堂的小佛堂里，说是陪着祖母拜佛抄经的，可祖母压根儿也没理会过他。 第三天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 祖母一向是不苛责他们这些小辈儿的，上了年纪的人，脾气越发的好，也越发的慈祥和善，轻易不肯动怒，儿孙们陪在身边儿，说说笑笑的，日子也是过的，成天愁眉苦脸，一家人倒弄得仇人似的，那日子也是得过下去，怎么过不是过呢？ 老太太才是想得开的，所以好些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晓得，自然不放在心上罢了。 今次把他弄到寿安堂，又不明着指点说教，就这么晾着他，臊着他，除了许成瑜来老太太跟前告了他的状，还能为着什么？ 偏偏这几天许成瑜处处都躲着他—— 他一开始也没留神，只是想明白了这一层之后，的确想过找许成瑜理论，然后才发现，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见不着许成瑜的面儿就是了。 就算是他找到湛露去，许成瑜要么就是不在家，要么就是打发院子里的丫头把他回绝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偏还都是他没法子不认的。 是以许容楚也留了心，专门就派人盯着湛露呢。 她要真是有事儿，他做哥哥的，总不好直接打上门去，又或是绊住她，不叫她办事儿去。 今儿她出了趟门，接的是萧闵行的帖子，他当然更不敢去拦人。 可她回了家，倒也没干什么，径直就往寿安堂来了。 许容楚本来就是这时辰差不多要到小佛堂去抄经的，于是更赶着时间，就直奔了寿安堂而来。 许成瑜原本的确是走了神，可眼前的光亮被遮挡住大半，她猛然回了神。 许容楚那张显然不善的脸入了眼，她一怔：“二哥哥不去抄经吗？祖母午睡可醒了，仔细一会儿骂你。这拜佛抄经还是要虔诚些才好的。” “你倒没事儿人一样？”许容楚咬了咬牙，“成瑜，那天在气头上，我是差点儿跟你动手不假，可到底我也没真把你怎么样？你如今是在哪里学的好本事，竟然到祖母面前告我的状？” 许成瑜啧一声。 他和许成瑶，还真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兄妹。 明明就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转脸，倒理直气壮的怪别人？ 如今看着，许成瑶那副脾性，还有她的为人处事，还真不是没出处的，她倒跟许容楚学的十成相似。 “二哥哥，不做亏心事，你怕我告你的状吗？” 许成瑜先往后退了两三步，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又反手捂着自己的胳膊：“我是没吃过苦的人，二哥哥力气大，捏着我的胳膊像要掐断了，我这条胳膊上，淤青三日不消，二哥哥没把我怎么样？” 她说来就觉得好笑，扬声又去反问许容楚：“那天要不是大哥和四哥哥拦着，你不跟我动手吗？” 许容楚有些心虚。 他那时脾气上来，只晓得是许成瑜从中捣鬼，才弄得他们三房鸡犬不宁的，并不知道另还有别的事情在里头，是以许成瑜一脸坦然，毫无内疚之意的时候，他的确是气大发了。 他这么大个人，平日里也会练练拳脚，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经得住他手上的力道。 而且……他是真的想动手打她来着。 许容楚稍稍别开眼：“所以你就来告状，让祖母把我拘在寿安堂里拜佛抄经，还要臊着我，晾着我。成瑜，你的心眼儿可真大啊——” 骂她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许成瑜嗤笑：“我并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人，何况你还是我亲哥哥，一家子骨肉兄妹，我有什么可记恨你的？” 她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打量许容楚：“你是真不明白祖母的用心？” 要说不明白，也不至于，只是当着她的面儿，不愿意松那个口，总觉得自己是落了下风的。 要教他，还怕他不肯听，其实是用心良苦。 许容楚眯了眼看她：“我从前觉得你乖顺柔婉，到底是掌家持中馈之后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都底气十足，就连兄长也敢教训了。” “我不是要教训你。”许成瑜丢了个白眼过去，“二哥哥，你挡了我的路。” 许容楚喉咙一紧。 这死丫头！ 他欺身待要上前。 许成瑜心里其实是有些发憷的。 许容楚真的要耍疯不论理，吃亏的只有她。 她扬声斥他：“这可是祖母的寿安堂！” 许容楚倏尔笑了，带着嘲弄：“怎么？怕我揍你？” 许成瑜喉头一滚：“你敢吗？” “那你怕什么呢？” “二哥儿——” 他正要上前，眉寿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便立时收住了腿。 许成瑜不动声色松口气，回头去看。 眉寿掖着手正快步下来，面上虽然挂着笑，可是笑不达眼底。 等到近了二人跟前，做了个礼：“老太太叫二哥儿进屋去呢，别杵在这儿拉着姑娘说话了，快跟我进去。” 许容楚面色一沉：“您也怕我动手打她啊。” 眉寿只是一味笑着：“二哥儿，是老太太在等您。” 许成瑜便往侧旁让，把路给让开了，笑着叫二哥哥：“别叫祖母等着了？” 许容楚看清了她面上的得意，越发恨得牙根儿痒。 他从前也总以为，成瑜是个有些迂腐的女孩儿，永远都那么一本正经，一点意思也没有。 今次看来，是他看走了眼了。 眼前这一个，哪里有半分往日的持重模样？ 他扬唇讥笑：“小瞧你了。” 而后便头也不回，迈开步子，径直朝着正屋的方向提步而去，半句话也不再多与许成瑜讲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只有一个妹妹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只有一个妹妹吗？ 魏老夫人年纪大了之后，不大受得了熏香的那个味儿，便是再清甜不过的香，她也觉得刺鼻，闻久了，头疼还恶心。 可这屋里总不见点儿香气，也不合适，反正人成日进进出出往来的，再加上屋里都是些实木的家具，便是日日开了窗，开了门，通风散气的，屋里照样闷得慌。 后来宝云就想了个主意。 老太太是喜欢花儿的，花香虽然淡，比不得熏香味道来的浓郁，却刚好适合老太太。 横竖老太太如今受不了那么浓郁的香气，她便日日都带了小丫头，一大早到花圃里去采了鲜花来。 而西次间因是老太太每日无聊时最常待的，如今夏日炎炎时节，宝云便又叫人取新鲜的瓜果来，拿冰镇着，要吃的时候又刚好吃，不吃的时候呢，丫头在屋里伺候，就站在那盛了冰的瓷盆旁边儿打扇，又凉快，瓜果的清甜又扑鼻而来，真是极秒的。 为这个，她哄了老太太高兴，还得了魏老夫人一支金簪的赏。 许容楚跟着眉寿进去的时候，圆脸儿的小丫头正在站一旁打扇。 魏老夫人揉着眉心坐着禅椅上，老僧入定一般，明明听见了人进屋的动静，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眉寿努努嘴儿，又朝小丫头一招手，领了丫头退出去。 许容楚先前嚣张的气焰全然不见了踪影，乖的雀儿一样，慢腾腾的挪上前两步去。 他人还没站定，老太太瓮着声：“站着。” 许容楚面皮一僵：“祖母……” “拦着你妹妹做什么？”魏老夫人才舍得掀开眼皮，扫过去一眼，淡淡的，不轻不重的哼一声，“真是好本事，越大越能耐了，如今会在内宅里拉着你妹妹纠缠，一点儿不顾着体面！” 许容楚有很多年没见过老太太动怒的样子了。 可他知道，祖母并不是菩萨性子的人。 年轻做姑娘时候，从富贵，到落魄，跌宕过，挨过欺负，才更有脾气些。 母亲同他说，别看祖母这些年颐养天年，实际上心里是什么都清楚的。 又精明，脾气又大，这些年来，不过是能忍的都忍了罢了。 再加上大伯母掌家后，祖母凡事都顾着大伯母这个当家主母的体面，这才什么都不插手，真正放了权，叫大伯母当家做主去，真是给足了大伯母面子。 许容楚有一肚子的话，却全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也咽不下。 魏老夫人稍坐正些身子，眼睛也彻底睁开了，面前算是正眼瞧他：“这么大个人了，跟你十几岁的妹妹动手，你多有本事啊，是不是？” “祖母，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是非不分，做个拎不清的糊涂蛋？没有同你五妹妹动手，弄得她胳膊上淤青一块儿？还是方才没有拦住她的去路？” 魏老夫人沉着脸，手掌在禅椅的扶手上一拍：“我没叫眉寿出去拦你，你是不是打算在寿安堂打你妹妹？” 许容楚吓了一跳。 一向知道祖母偏疼许成瑜，他今儿也算是正撞在了祖母这儿了。 本来他没想跟许成瑜发脾气，就是问清楚，理论两句。 别的地方逮不到她，只能在寿安堂堵她。 他想着离正屋也有距离了的，祖母横竖听不见，便是声儿高了些，也不怕惊动祖母。 却没想到…… 许容楚双膝一并，又一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祖母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孙子就该死了。” 孩子都是孝顺孩子。 魏老夫人气儿稍顺了些，长叹一声，只是仍旧沉声：“你起来。” 许容楚拖膝行着，凑到老太太跟前去，跪在她脚边儿：“把您气成这样，我该跪着。” 魏老夫人手掌换了个方向，落在他头顶上：“你长大了，该比小时候更懂事的。容哥儿，我记得，小的时候，你大哥哥是个老成的，很少凑在我身边嬉笑玩闹，三姐儿又不常到寿安堂来，就你整日陪在祖母身边儿，性子也活泼，还会学了那些有趣儿的话，专门来哄我开心。后来，你们兄弟长大了，你大伯和你二叔也都添了小的，你虽然不常来哄我开心了，可对弟弟妹妹，都是极好的，如今这是怎么了？啊？” 许容楚鼻尖儿一酸：“您还都记得啊，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您怎么还记得。” “你们兄妹小时候的那些事儿啊，我就没一件忘了的，这越是上了年纪，反倒记的越清楚。” 魏老夫人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你长大了，不在祖母跟前撒娇了。族学里有崔夫子，家里有你父亲和你大伯跟大哥哥，他们悉心的教导你，也不用我这个老太婆成日念叨，教你道理了。可是容哥儿，你今次又都干了些什么呢？” “祖母……”许容楚捏了捏手心儿，“成瑶病得很厉害。那天我抱着她从家祠出来，她浑身滚烫，小脸儿涨红，连喘口气都困难得很，我很怕……” 他说着，那种感觉，又从脚底钻上来。 他一向自诩凉薄之人，可亲生妹妹在他手上，活的艰难的模样，这么多天了，始终没能从他脑海中淡忘掉。 他每天都要到成瑶那儿去看一眼，要确认她是安然无恙的，才能安心。 许容楚手脚冰凉：“您不知道，我真是气坏了，我那时候想，成瑜怎么能这么害她呢？怎么能这么欺负她呢？可我并不知道，她做了那些事。” “胡说！” 魏老夫人的脸儿彻底冷肃了下来，声比先前的沉闷中，更多出三分清冷：“容哥儿，你还跟我撒谎？” 许容楚忙摇头：“是后来成瑜说，我才知道的。可那会儿母亲和小柳娘子在屋里，已经好长时间过去，一点儿信也没有，我不知道……我很怕成瑶就这么去了……您知道，母亲曾经，小产过，我失去过一个弟弟。事后我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晓得祖母把我叫到寿安堂，是觉得我实在糊涂，但那个时候，我顾不上那么多，我只知道，不管成瑶做了什么，她都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三姐儿是你的亲妹妹，七姐儿难道就不是吗？” 魏老夫人把他推开些：“我不跟你说五姐儿，你对她一肚子的不满，我只问你，七姐儿呢？她的委屈，谁替她伸张呢？你只有一个妹妹吗，容哥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不是十恶不赦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不是十恶不赦 许容楚登时心虚，无话可说。 他有两个嫡亲妹妹，可今次心却偏大发了。 说实话，他这个性子，长大之后，真没有打心眼儿里更偏疼哪一个的，这回的事…… “祖母，您的话，我都明白，只是孙儿也不瞒您，实在是那天，成瑶那个样子……”他低了低头，又微叹口气，“您时没瞧见，她那个样子，叫我怎么怪她糊涂呢？这都多少天了，她还是没能大好了，小柳娘子日日进府来诊脉，一时好，一时坏的，她从小身子就弱些，成瑛不一样的。” 魏老夫人虎着脸：“你这是什么吗？难不成七姐儿就是胡打海摔长大的孩子吗？三姐儿身子弱，家里也没缺了她，短了她，什么名贵的药材不给她用了不成？” 她越说越是来气。 以前觉得，家里的孩子们，个个都争气。 随便一个孩子放到外头，人家没有不挑起大拇哥儿赞上两句的。 便是他们家最任性，最不成器的七姑娘，方到外头去，谈吐见识也是不俗的。 如今却出了一个许容楚，也是她悉心调教过的孩子，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魏老夫人心里有气，懒得搭理他，于是一把拍开了许容楚扶在她膝头的手：“起开，听你这些混账话，我是没话可说了。” 许容楚见老太太是真的动了脾气，双膝越发并拢了，跪的直挺挺：“孙儿惹您生气了。” “你做这幅样子，是给谁看的？” 魏老夫人虎着个脸：“我不用你来跪我——我就颐养在这寿安堂里，本用不着你们谁来跪我，拜我。你如今大了，我的话，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同你说再多，也是白费唇舌，你心里头，指不定还要想，我怎得岁数越大，管的越多起来，看起来是日子过的太清闲了。” 许容楚正了神色：“孙儿怎么敢这样想，您快消消气，是孙儿口无遮拦，说错了话——” 他拖长了音调，又撒娇似的去叫祖母。 魏老夫人是真心疼爱过他的，但要说这么大个人了，跪在那儿，身量长长的，真的撒起娇来，她老太婆是觉得别扭的。 也是多少年他没凑在自己跟前撒娇过。 魏老夫人深吸口气：“你别这么着跟我说话，起来。” 她叫起两回了。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老太太一向是这么个脾气。 许容楚当下不犹豫，撑着腿，站起来，改为半蹲着，就蹲在老太太身边儿，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膝盖。 魏老夫人斜眼看他：“多少年没这么跪过，腿不舒服了？” 她说着要叫丫头来，许容楚欸了声：“哪儿那么娇贵，不用，就是跪的腿有些发麻，一会儿就好了。” 于是老太太又冷哼：“你就装模作样糊弄我，想着把今儿这个事情，糊弄一日是一日，横竖我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说不定眼下抓着你追究，明儿就忘了。” “您看您说的，您才多大岁数，怎么就老糊涂了？再说了，您就是活到七老八十，也不会老糊涂，我祖母呀，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 许容楚噙着笑：“祖母，您真的别跟我生气，我是个混账东西，您为我，气坏了身子，多不上算呐。” 魏老夫人照着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还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许容楚也不躲：“照您说的，我可不就是个混账吗？” “你这意思，是我错怪你了？” 许容楚连连摇头：“这事儿我知道自己做错了，那天不改跟成瑜动了手，更不改一味的袒护成瑶，何况您不是总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我的亲妹妹，哪一个受了委屈，我都是心疼的。” 这话一点儿也不真诚。 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小辈儿的孩子在她面前说起话，这一句是真心，那一句是假意，她听得出来。 魏老夫人也有些无奈了。 她抬了抬手，好半晌，落在许容楚的头顶：“容哥儿，道理你都明白的，祖母老了，不能看顾你们一辈子，你们都要自己长大，将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祖母不知道还能陪着你们兄妹几年。现如今这样子，你叫祖母怎么安心呢？” 说这话，便有些感伤。 许容楚从来都没想过，祖母不在了，会怎么样呢？ 小的时候，他不是家里的长子，长房那边，大伯本就是个强势的人，大伯母年轻时候也是个不饶人的。 那时候祖父还在，可长房嫡长子，自然夺走了祖父所有的宠爱和器重，日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后来祖父驾鹤西去，祖母拉扯着父亲兄弟们，维持家业，又教导他们兄妹。 那时候，祖母是很喜欢他的，至少祖母一视同仁，从不拿他和大哥作比较。 他就那样跟在祖母身边，一直长到七岁。 记忆里的祖母，还是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许家的当家主母，雷霆手腕，处变不惊。 长大后他不止一次的回想，都打从心眼儿里敬佩祖母。 目下听了这样伤怀的话，许容楚也是一愣。 他很快回了神，把手重落在魏老夫人膝头：“您说这个，我听着怪难受的，您要长命百岁，从前不是总说，还等着我有了儿子，您要抱着重孙子，看着他长大了，会说话了，同他讲我小时候那些挑破捣蛋的事儿吗？” 魏老夫人脸上才有了笑意，祖孙两个之间，也稍温馨了些：“傻孩子，我瞧这事儿可难了，我孙媳妇儿到现在也没个影儿——你还别说，就三姐儿今次干的这件事，传出去，你也别指望娶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不住的摇头：“你母亲是个心高的人，巴不得你娶个尚书千金，相府嫡女，要我说，有些事儿，外人不知倒罢了，给人知道了，就连寻常商贾之家，都未必肯把姑娘许配给你。” 许容楚脸儿黑了黑：“祖母，成瑶并不是十恶不赦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必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必来了 要说生气，魏老夫人是一定生气的。 说了这么多，软的硬的，是道理的，不是道理的，合着这孩子一个字儿听不进去，就是要护着那个糊涂东西。 “她固然不是十恶不赦，可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她做没做错。” 她一定是做错了的。 再怎么说，也不该这样去维护一个外人。 于许容楚而言，他眼下咬死了不松口，是实在不能叫祖母再起了性儿，把成瑶抓来责罚一番。 这回的事情，成瑶大病一场，母亲也算是丢人丢大发了，要是再叫祖母把她们责上一番，那可真是太没脸了。 母亲又一向是要强的人。 但祖母若只问错没错…… 许容楚抿紧了唇角，好半天才浅浅点头：“我自然晓得她做错了，这事儿换做是我，必不敢维护江家姑娘的。” “是，你好歹知道亲疏远近，不然也不会跟五姐儿动手，却一味的袒护你妹妹。” 魏老夫人没忍住，讥讽了两句：“她做错了，你也承认了，那你现在这么着，是怕我找她算账，还是找你母亲算账？” 许容楚暗暗吃了一惊，抬眼去看，正好同老太太四目相对。 老夫人的眼神是锐利的，目光如炬，鹰一般，死死地盯住了他。 许容楚心一沉：“您英明。” 魏老夫人猜对了，却并高兴不起来：“容哥儿，你知道五姐儿刚掌家持中馈那会儿，跟我说过什么吗？” 他面色微沉，沉声说不知。 老太太又去抚他的头，动作是爱怜的，神色却非也：“五姐儿说，家和万事兴。” “祖母，成瑜她……” “容哥儿，你比你五妹妹，可差远了。” 杀人诛心。 这世上最狠的，也莫过于此了。 许容楚是个七尺男儿，却叫自己的亲祖母说上一句，你尚不如你妹妹。 他一时面色铁青，咬紧了牙关。 魏老夫人唇角上扬：“这么说你，你不服气了。” 他不说话，但也不否认。 老太太收回手：“你凭什么不服气呢？” “祖母？” 魏老夫人从禅椅上站起身，心下大为失望：“的确是五姐儿叫我把你拘到寿安堂，也是她说，晾着你几天，臊着你几天，你这么聪明，就晓得我是因何如此，便自会反省。 容哥儿，你五妹妹从没要你受罚，更从不是要你们三房鸡犬不宁。 三房如今鸡飞狗跳的，半点儿也怪不着旁人，那都是你母亲和三姐儿自个儿作的，连累了你，也连累了七姐儿——” 老太太手上捏了串儿念珠，隔珠用的是青金石的，一递一下的在他手上滚过，她略一顿声，再没去看许容楚，继续往下说：“其实不对，连累的，只有我可怜的七姐儿。傻乎乎的，还成日陪在她姐姐病床前，却不知，外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姐姐功劳最大。” 咎由自取。 祖母的意思，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 许容楚身体僵硬着，连站起身都不能够似的。 老太太终于回了头，淡淡的扫他一眼：“我原以为，你该是个明白的。你父亲在气头上时，跟你母亲动了手，可过后还不就这样了？他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什么脾性，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是三房唯一的儿子，将来要支应门庭，经营家业，我以为，你是个明白的。” “祖母——” 魏老夫人一抬手：“没有人要害你们。” 老太太似乎是有些累了，念珠捏紧了，没再滚上一滚，另一只手揉了把眉心，略略合上眼。 这西次间沉默了很久，老太太不开口，许容楚一时也不敢言声了。 约莫过了有半盏茶，魏老夫人眼神冰冷的望向许容楚：“三姐儿的病，到底是因什么起的，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她话音落下，果然见许容楚脸色变了。 而后她瞧着孩子嘴角抽动，要开口的样子，便又拦了一句：“我只问你这一次，容哥儿，你的究竟知不知道，想清楚了，再回我。” 许容楚一时头皮发麻，喉咙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似的，难受极了，把所有的声音，也都堵住了。 他缓缓起身：“我知道。”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魏老夫人却松了口气。 总算不是彻底没救了。 她又深吸口气，而后再长舒出去：“去佛堂，再不要替三姐儿喊冤叫屈，这件事情，只有她，最不无辜。五姐儿，七姐儿，甚至是你母亲，都可以算得上无辜，只有她，自作自受，全是她自找的。至于江蕙——你告诉你母亲，我年纪大了，一向图个清静，家宅里头，不相干的人，就轻易不要来搅扰了。” 实则江蕙从没到寿安堂来请过安的。 祖母不待见，倒不是因为她出身不好，实在是第一次跟着成瑶到寿安堂去请安，过后祖母就再不肯见江蕙了。 许容楚都知道，那时候也曾想过，许是江蕙规矩错了，哪句话说的不讨喜了，惹了祖母不高兴。 但再后来，有那么一天，他突然明白过来。 祖母不是那样的人，小辈儿在她跟前偶有不规矩，她也大多包容了。 只有江蕙这个人，上不了台面，祖母一眼把人给看穿了，确实是喜欢不起来，连见都懒得见上一面。 这一切，便也就说通了。 所以去年祖母还曾提点过母亲一回，叫成瑶少跟她来往，只可惜，祖母的话，母亲是一向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他对姑娘家的事儿不甚了解，只晓得成瑶同她好，比亲姊妹都要好。 眼下成瑶还病着，不许江蕙来看她，恐怕她又要多心。 许容楚心里这样想，一时回话就慢了。 魏老夫人眯了眼，又叫他：“有什么为难的？” “没——”许容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又同老太太做礼，“您的话，孙儿都记下了，今儿回去，就告诉母亲。” 老太太嗯了声，摆手叫他去：“再跪最后一天的经，明日不必来了。” 许容楚又欸声应下，正要往外走，老太太又扬声：“到端午前，都不必再来寿安堂请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破坏的胃口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破坏的胃口 晚饭的时候，湛露多准备了一副碗筷。 老太太下午叫宝云来跟她说过，许容楚不必再到寿安堂去请安，端午之前，都不必去，许成瑜心里就多少有数。 看样子，祖母和他谈的不大顺利，有些恼了他。 不过这样也好，祖母发了一场脾气，连面儿都不肯见了，他总该清醒清醒，反思则个，也安分些时日，别总那么一味的护着许成瑶。 是以许成瑜心情还不错，除去老太太可能生过一场闷气外，这事儿的确还算叫她心里舒坦的。 她叫绿珠去把她前儿给老太太绣的耄耋图样的抹额拿出来收拾好，打算吃过了饭，再去寿安堂一趟，哄老太太高兴些。 又叫人把晚饭摆到了院子里头去。 湛露正屋前的院子里，又几口大水缸，天气热的时候，里头添满水，倒能消散些热气。 等到荷花盛开的时节，再栽些水莲花进去，还能赏景儿。 冯妙仪来的时候，还垂头丧气的，倒叫许成瑜松泛的好心情，又散了大半。 任是谁，见了这样蔫儿头耷拉脑的小姑娘家，也高兴不起来。 四四方方的矮脚小桌，几个丫头抬着放到了湛露凉棚下的竹藤大椅上去，许成瑜盘腿坐在上面，等这丫头布菜，见了这样的冯妙仪，不得不起了身。 她趿拉着鞋，因是在家，也换了燕居服，脚边便就换了双木屐，踩在脚上，走起路来，哒哒作响。 冯妙仪小脑袋本来低垂着，下巴尖儿要戳到胸前似的，听见了这声音，才好奇的抬头看。 等看清了许成瑜脚上的木屐，咦了声：“成瑜表姐在家也穿这个呀？” 许成瑜笑着说傻丫头，上前去拉她：“难道这个时辰，在自己家里，还要穿戴整齐的，脚上套一双绣鞋呀？” 她拉着人往竹藤椅子上坐了，叫丫头紧着点儿布菜，才问她：“你今儿来了一趟，是干什么的？我听妙儿说，你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眼眶也红红的，像是哭过，怎么，受委屈了？” 她一说起这个，小姑娘俊俏的小脸儿登时又垮了。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看来她没猜错。 这还真是受了委屈来告状的。 那就只能是成瑛了。 许成瑜叫绿珠和云珠退远点儿，才叫妙仪，又把嗓音越发放的轻柔下来：“是成瑛欺负你了？有什么事儿，别委屈，慢慢说，她要是欺负你，我给你出气，啊？” 冯妙仪吸了吸鼻子，声儿嗡嗡的：“她说我是扫把星。” 小姑娘声音很低，蚊子哼哼一般，很艰难才勉强听清楚了。 仔细的去品，那声音里头还有委屈，还带着哽咽。 扫把星？ 成瑛无缘无故，说她这个做什么？ “简直是胡闹。”许成瑜不痛不痒的轻斥了句，安抚似的又问她，“你们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内宅里，也不怕晦气。” 冯妙仪一张脸，简直苦瓜一样，就这么会儿的工夫，她又泪眼汪汪的，抹了一把泪，叫着表姐，就开始控诉：“本来我去看成瑶表姐的，她也不知道撒什么癔症，把我拦在门口，硬是不叫我进去，我……我不服气，就跟她拌了两句嘴，她就说我是扫把星，说就是从我住进来，才闹出这么多事情的。 之前丹璧别院的宴，也是姨母为了我和哥哥，才摆的，宴上出了那种事，当然也该怪我，既然宴上孙姑娘的事情怪我，那三房后来闹成那样，就也要怪我，所以眼下成瑶表姐病病殃殃的，身体不好，还是得怪我。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把这一切都算在我头上，说我扫把星，谁碰着我谁就要倒霉，倒大霉，她们一家子碰上了我，就尤其的倒霉，弄的现在家宅也不宁，亲眷们身体也不好。” 这话不像是编排。 况且拿这个编排人，她还在宅子里住着呢，问清楚了，还怎么见面呢。 许成瑜一向觉得，成瑛只是偶尔孩子脾气，又被宠坏了，脾气上来，谁也不管，谁也不顾，只顾着她自己痛快。 但这样子恶言相加，冲着自己的同龄人，还是表姊妹…… 实在是有些过头了！ 许成瑜黑了脸，刚好丫头来上菜，绿珠和云珠两个人端了托盘过来布菜，她冷着脸叫绿珠：“你去把七娘叫来一趟。” 绿珠布菜的手一顿，侧目看了眼冯妙仪，匆匆一瞥而已，又去看许成瑜：“现在吗？” “对，现在！” 许成瑜咬重了话音，顿时没了胃口：“叫她现在就过来见我。” 绿珠犹豫着想劝两句，这个时辰该吃饭了，弄得姑娘又没胃口，吃不了两口，还要一肚子的火气，一会儿都不好去躺下睡。 冯家这位表姑娘……她要告状，要抱怨，自有她正经的姨母和表姐在，做什么有事没事总来找她们姑娘。 冯家是和许家结了亲不假，可各个房头分家不分宗，早单过自己的，她是三房的表姑娘，又不是她们长房的，她们长房有正经八百的表少爷，表姑娘，那是枢密使大人家的哥儿和姐儿，正经的官宦人家，又岂是冯家可比的。 平日里她看着冯家姑娘倒也蛮亲的，但打扰了她姑娘吃饭的胃口，就是不成！ 许成瑜沉声：“愣着干什么？” 绿珠不情不愿的放下了手上的托盘，转身的时候，扫了冯妙仪一眼，到底不敢把不满当着许成瑜的面儿尽数露出来，匆匆的出了湛露的月洞门，往三房寻许成瑛而去。 丫头只想着，等到明日，姑娘气消了的时候，她还是得好好劝一劝。 她姑娘瘦的很，太太总说一日就是喂下去五顿饭，也未必见姑娘长上三两肉，再不好好吃饭，还了得了。 操心别人的事儿，还不如先操心自己的身子。 瘦瘦弱弱地，太太早就说过，好看倒是好看，可就怕将来许配人家，人家要挑这身段儿一看就是不好生养的，回头是要受婆婆刁难的。 她比姑娘还大两岁，太太去年就叮嘱过的话，她一日都不敢忘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道歉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道歉 夜幕沉沉，湛露小院里掌了灯， 为着许成瑜要在院中凉棚下吃饭，丫头们另取了两盏琉璃灯来，点上烛，烛光摇曳，映照着琉璃盏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冯妙仪一抽一抽的掉眼泪，等灯掌起来，许成瑜才看得更清楚些。 对面坐着的丫头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倒的确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人都是有私心的。 成瑛是她堂妹，冯妙仪始终不过外人而已，拐着弯儿的算，都要绕很远去。 哭成这个样子，给底下的丫头们瞧着，保不齐以为成瑛如何欺负了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许成瑜头疼不已，递了一方素净的帕子过去：“快别哭了，姑娘家的泪珠子那是金豆子，金贵着呢，你这簌簌往下掉，我瞧着心疼坏了，这么俊的小脸儿，眼眶红红的，你这么哭，明儿一起来，两只眼睛肿的核桃一样，多难看？” 冯妙仪原本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跟许成瑜哭诉的。 真的见了人，一时又只顾着哭，忘记了诉。 她本来伸手要去接帕子，可是听了许成瑜的话，心中突然生出别样的怪异。 于是伸出去的手，就讪讪的又收了回去。 许成瑜递帕子的胳膊就僵在半空中，眨了眨眼：“妙仪？” “表姐，我并不是无理取闹，也不是要找上你，先哭一场，叫你觉得我可怜的。” 冯妙仪吸了吸鼻子，眼泪是不往下掉了，可她声儿仍旧是哽咽着的，透着一股子的可怜劲儿。 许成瑜心下一沉。 倒叫人觉得，她们许家的姑娘，惯会欺负人的。 一个表姑娘，娇滴滴的，说话都不会大声儿，见了谁都是笑眯眯，满脸稚嫩，天真烂漫。 这样的女孩儿，走到哪里，其实都招人喜欢。 当日她初见冯妙仪，便是这样觉得。 同冯妙仪相处的越久，她就越是有这种感觉。 虽然好些事情，她会多想一些，想着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思，但那本也无可厚非，谁叫冯家本来就是怀揣着某种目的才到他们家来的，遇上任何事儿，她总是要多想一想的。 反观七娘呢？ 许成瑜眸色又暗了些。 七娘从来都是那样的脾气性子，跟谁都是不肯相让的，那时候萧幼仪刚到他们家族学，说起话来也不避讳，说她太过于端着，七娘都险些同她翻了脸。 长这么大了，七娘谁的面子都不看的。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偏偏冯妙仪一张小嘴，恁的会说话，竟也把她的话全都给堵死了。 她哭哭啼啼，连晚饭也不肯好好吃，在许成瑜看来，就是带了些无理取闹的。 她胡搅蛮缠，逼着自己下手去责一责七娘。 人嘛，总要顾着里子面子，总不能说她一个做客的表姑娘受了委屈，家里的主事姑娘却不闻不问，传出去都要给人笑掉大牙去。 许成瑜嘴角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一抬眼，眼风扫过时，就瞧见了云珠正领着许成瑛过了月洞门。 小姑娘看起来也委委屈屈的，就着月色，和湛露小院中的烛光摇曳，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了几分柔弱。 平日里飞扬明艳的许家七姑娘，真难得，还能叫人看出柔弱二字，在她的身上。 许成瑜从春藤椅上起了身，绣鞋也只是松松垮垮的趿拉在脚上，慢吞吞的，往许成瑛身边步过去。 许成瑛小脑袋耷拉着，瓮声瓮气的，她每每喜欢缠着许成瑜，娇俏的叫五姐，今日也不大愿意说话了。 这可不像是刚欺负过人的模样。 许成瑜一拧眉，弯了弯腰，去拉她的小手：“怎么了？整个人看起来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这么没精神。” 许成瑛把手往外抽了抽，冷眼扫向了冯妙仪。 冯妙仪抽噎着，这时候才慢腾腾的挪下来。 她听许成瑜的语气和口吻，还是关切的，心下就沉了沉。 她一递一步挪过去，一双眼还是通红的：“成瑜表姐……” 许成瑛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许成瑜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能把她拦一拦，她手递出去，一抬一伸，竟就推了冯妙仪一把。 冯妙仪身量娇小，又是不防备的，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跌坐在了地上。 人下意识总会要保护自己，跌倒的时候，手掌心儿朝着地面，就撑了下去。 湛露的小院子每日都打扫的很干净。 许成瑜虽然四平八稳，可总保不齐有个意外发生的。 她九岁那年，就曾经摔过一回，也赶巧了，细碎的石子磨破了腿不说，手心儿也给伤了。 一家子心疼了不知道多久，又怕她姑娘家的身上留下疤痕来，专程请了小柳娘子好好调配了一副膏药来，又精心的养了数月，总算是没有留下疤痕来，才算是叫人放心下来。 不过从那之后，周夫人就吩咐了湛露里伺候的丫头们，每天都得把小院儿里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就连石子儿都恨不得精心打扫了。 是以冯妙仪人是摔了，许成瑜蹲下去扶她的时候，顺势拉她手来看，手心儿的确红红的，但没破皮，没被擦伤。 许成瑜把人扶起来，又招手叫绿珠和云珠，让丫头把人搀扶到春藤椅那头去坐下。 她虎着脸，瞪许成瑛，可这丫头腮帮子鼓鼓的，显然也在生闷气。 真是个找亏吃的性子。 许成瑜拉了她一把，带着她往冯妙仪跟前去，等站定了，仍旧听见冯妙仪的啜泣声，头疼不已，揉了揉太阳穴，压着声儿：“七娘，你道个歉。” 许成瑛一双眼睛登时就水润起来了：“我不！”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叫嚣着，表达着她的不满，也表达出她的不服气来。 许成瑜耐着性子：“不管你和妙仪有什么误会，我把你叫来，就是替你们纾解的，事情还没说，妙仪都还没开口，你当着我的面，把人推了，害她摔跤，你不该道歉吗？” 许成瑛气恼，一跺脚：“连你也向着她！” 她作势要走，许成瑜一把把人给拉住了：“我说了，其他的事，咱们另谈，可你推了人，你就该道歉——七娘，从小我不是这么教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先骂我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先骂我 从小…… 从小五姐是没少教她道理，只是她性子也就那样了，顽劣是骨子里带来的似的，并不怎么听，从不大放在心上。 慢慢长大了，分寸有一些，什么事情上可以胡闹，什么事情上不可以，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五姐大约是见她有这个分寸，便也不再拿那些大道理拘着她，只是隔三差五的，同她说些做人的道理而已。 她是动了手，可她是情有可原！ “五姐，我是动手了，但我不是没理由的，你是教过我，不要仗势欺人，可是我没有仗势欺负谁，反倒是她——” 许成瑛小手一抬，指尖儿正对着冯妙仪：“她以客欺主，眼里未免也太没人了。欺负了人，还要哭哭啼啼的装柔弱，扮可怜，跑到五姐你这里，告我的状，这是恶人先告状！我进了湛露的门，话都没跟你说上一句，她又娇滴滴的凑上来，捏着嗓子叫表姐，装什么？我便是见不得她这幅做派，推了她，怎么着！” 这丫头—— 许成瑜品出些不对劲儿来。 七娘实在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姑娘。 她平素虽然是咋咋呼呼的，但是有错从来不会不敢认。 她做错的事，她敢当极了。 四岁时候打碎了祖母心爱的一只琉璃花瓶，她敢认。 六岁时画花了三叔珍藏的王羲之字帖残片，她也敢认。 九岁的时候，去人家家里赴宴，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唧唧喳喳的闹，手上没个轻重的，把人家家里养的一只白猫，愣是把小胖腿上的猫剪掉了一大块儿，事后三叔责问，她照样敢认。 这丫头从小便是这样的。 所以祖母就算知道她爱闹，知道她不是个四平八稳的女孩儿，照样喜欢她，宠爱她。 每每七娘到寿安堂去，祖母都眉开眼笑的。 她要真是个十分不济的姑娘，祖母自然不待见，就像许成瑶那样。 许成瑜深吸口气，压了压心下复杂的情绪。 如果她没有猜错，没有误会，那冯妙仪是个心思深沉的女孩儿，在这样的女孩儿面前，七娘简直就是个傻子。 冯妙仪已经占尽先机，先哭诉，先喊委屈，又先挨了打。 许成瑜神色一凛，面色自然就不好看起来。 许成瑛见状，心下更是委屈：“五姐，你不信我？” 许成瑜咬了咬牙，一转身，低头去看冯妙仪：“妙仪，你知道七娘一向是这么个性子，她跟你动了手，表姐替她跟你赔个不是，你不要恼她，也千万别置气，好姑娘，一会儿我领你去我的小库房，你瞧瞧有什么喜欢的，算是表姐的一点心意，这手上的伤，虽说是没有破皮，但姑娘家皮肉细嫩，总是伤了的，上回小公爷送我的玉肌膏，我不好转赠给你，但可以叫你拿去用，过两日便能好的。” 冯妙仪还一抽一抽的，肩头也抖着。 可她似乎也很有分寸，这个度，拿捏的好极了。 听了许成瑜的话，一抬头，眼角挂着泪珠，又当着许成瑜和丫头们的面儿，抬手抹去了：“我不要表姐的东西，表姐心疼我，我是知道的，当然不能再要表姐东西了。” 她一面说着，又抿了抿唇，两只小手交叠着握在一起，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并没有真的伤着。” 许成瑛是站在许成瑜身后的，听不得她这样的腔调和这样的做派，就又要动作。 许成瑜本来就防着她，下意识回头，瞧见了，一把把人给按住。 她又吸口气，盯着冯妙仪：“妙仪，你说她欺负你，说你是煞星，可是七娘却说，是你欺负了她，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冯妙仪弯弯柳叶眉一拢，视线绕过她，看向她身后的许成瑛：“我如何欺负了你，你倒是说给表姐听。” 许成瑛听了这话，简直被她给气笑了，吭吭哧哧的半天，拉了许成瑜一把：“五姐，她这么跟你说的？” 果然事情没这么简单。 许成瑜静静看她，点了头：“你说过这话吗？” “我说过！” 许成瑛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承认了。 许成瑜却没由来松了口气。 这种话很伤人，许成瑛不会无缘无故恶言相向。 而且她的确没看错这个小妹妹。 她做过的事情，她全都是敢做敢认，从不推诿的。 于是她面上又有了淡淡笑意：“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都是自家姊妹，这样说话，成什么体统？” “是她先说的我。”许成瑛下巴高昂着，挑衅的目光投向冯妙仪，“我说你的话我敢承认，你说我的，你敢认吗？” 冯妙仪像是没料到，又像是意外，呆呆的：“成瑛，我说你什么了？” 许成瑛眼一眯：“敢做不敢当？当着五姐的面，你承认你是个怂包，是个窝囊废，我就什么都不说，就当我欺负了你，当我先动手打了你，五姐要骂要罚，我绝没有二话，怎么样？” 极尽羞辱的话语，却令冯妙仪沉默下来。 许成瑜又扯了许成瑛一把，眼底已经有了光亮：“七娘，她不说，你来说，我不骂谁，也不罚谁，我就想知道，你们两个，今天闹的这一出，到底是因为点儿什么。” 许成瑛自信又得意，念叨了一句好啊，就收回了目光：“我早上吃了饭，要去三姐姐那里陪着，但是江蕙又来了家里，我知道她来了，不想见她，就没去，在院子里逛，想给三姐姐摘些花儿，等江蕙走了，给她送去，然后就遇见了她。” 她话至此处，手一抬，又指向冯妙仪。 显然，那个她，便是冯妙仪。 许成瑜没接话，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许成瑛盯着冯妙仪看，见她嘴角动了动，倒没吭声，可是等了须臾，冯妙仪又乖巧的把嘴给闭上了。 她心下冷笑，才继续说：“既然遇见了，自然一处逛一逛，说说话，可逛着逛着，她指着我鼻子骂我！” 许成瑜听到这里一拧眉：“妙仪骂你？” 冯妙仪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骂人的人。 许成瑛却毫不犹豫的点头：“她后来说，家里如今闹腾的这个样子，家宅不宁，全都是因为我，我就是个祸害，一家人的祸害，人家都说，害群之马，说的便是我这样的人，一个大家族，出了一个我这样的孩子，就是害群之马！她说要不是我在丹璧别院推了孙澜微落水，又怎么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浑说胡闹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浑说胡闹 这话，冯妙仪说的？ 许成瑜脸色登时就黑了。 她也不是说偏心。 冯妙仪刚跟她说，七娘指着她鼻子骂，说她是煞星，谁碰着了谁就倒霉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心情。 只不过…… 七娘到底是亲妹妹，冯妙仪同她之间，说到底，是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的，隔着房头拐着弯，何况冯妙仪也许还带着某种目的才来接近她们姊妹，她总是会多出些不一样的想法的。 眼下许成瑜冷着一张脸，盯着冯妙仪看了很久：“妙仪，这话是你说的吗？” 她声音都是清清冷冷的。 冯妙仪和她接触了好些天了。 这些日子里，她有事没事的，就爱到湛露来找许成瑜。 也就是三房闹出事的这阵子，才勉强算是消停了几日，大家都心烦，她就很乖巧的不凑上前来讨人嫌。 对于许成瑜的脾气性情，她从前就有所耳闻，临行前，爹娘也交代了很多，说了很多。 数日的相处下来，她自己也摸出了些门道来。 虽然不至于说对许成瑜万分的了解，可至少……许成瑜不是个轻易会冷脸的人。 她习惯了客客气气的，一面端着许家宗女的气度，一面又叫人觉得她始终是不卑不亢的，对人谦和有礼的，那才是许成瑜。 目下这样冷言冷语，连眉目间都是一片寒霜的许成瑜，她第一次见，也确确实实是吓了一跳，吃了一惊的。 冯妙仪来告状之前，就想好了说辞。 说那些话的时候，四下无人，丫头们都被打发去摘花了，并没有跟在她们两个身旁。 不管许成瑛说什么，只要她抵死不认，凭这些天她经营出的乖巧形象，还能比不过许成瑛这个混账丫头吗？ 可是许成瑜这样子…… 冯妙仪没有来得心虚了。 许成瑜等了很久，她始终没开口。 这种近乎默认的态度，叫许成瑜眼底的冰渣愈发聚拢起来：“那就是了。” 冯妙仪下意识猛然去摇头：“成瑜表姐，我怎么会去说这样的话呢？” 不答反问，也算巧妙。 许成瑛原本窝了一肚子的火的，可突然之间，就平静了。 她是有些轴，脾气也不好，心直口快，也从来都不会让着谁，可是有一样，她不傻。 相反的，她是个聪明姑娘。 崔夫子虽然不喜欢她，可是在她进学的那时候，也是夸赞过她的聪慧的。 她总有些独特的见解，与众不同，别出心裁的，越发彰显出她的聪颖与伶俐。 若是个呆呆傻傻的姑娘，断不会有那些想法。 是以她几乎立时就想明白了。 冯妙仪敢这么有恃无恐的跑到五姐这里告状，那她就一定准备万全，所有的说词，要怎么去推脱掉自己身上的责任，让五姐相信，这一切并不是她先寻衅挑的头。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叫冯妙仪牵着她的鼻子走。 一个劲儿的打嘴仗，她未必辩的过冯妙仪，谁叫人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呢？ 说不过，耍无赖，她总能耍过。 许成瑛拉住许成瑜，虎着脸，盯紧了冯妙仪：“你起来。” 冯妙仪更怔住。 许成瑜一时也不晓得她想做什么，低声叫她：“七娘？” 许成瑛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许成瑜手心儿：“冯妙仪，你起来。” 冯妙仪眯了眯眼，坐着没动：“我受伤了，站不起来。” “你还挺娇贵的。”许成瑛嗤之以鼻，“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心直口快，也不大服管教。从小到大，我一个女孩儿，都没少挨打，你就该明白，我这人，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改不了了——” 她拖长了音调：“冯妙仪，你实话实说，咱们俩就把这事儿当个误会，揭过去了，就在也不提了，可你要不说实话，那我就明着告诉你，过了今天，这事儿没完，我跟你冯妙仪，这辈子，都没完。” 冯妙仪眉头一紧，猛然抬头看她。 可是许成瑛噙着淡淡的笑意，就那样看着她，透着一股子的蔑视。 她在看不起自己？ 本来是给她挖了个坑的。 本来是要搅和的她们许家，越发的人仰马翻的。 三房闹出这么一场事情来，到如今，许成瑶还是病病歪歪的，一家子都围着她一个转，连素日里张牙舞爪的许成瑛，到了她房里，都老实了不知多少。 要不为这个，她还不上赶着去闹许成瑛的。 只是原想着，许成瑛是个实在没头脑的，遇上事儿，火急火燎的性子，她只要扮柔弱，装可怜，便是知道许成瑜平素偏疼许成瑛，她是客，也没有责骂她的道理。 回头事情再闹开了，倒霉的仍旧是许成瑛，连同三房里都不得安生。 只是她万万没想过，许成瑛耍无赖实在一把好手，而许成瑜—— “成瑜表姐，你听听她的这些话，可叫我怎么处下去呢？” 她一面捂了脸儿，腾地就站起了身来，倒也不说什么受伤不受伤的话了，竟低着头便要走的。 可是这头不清不楚，许成瑛怎么会叫她轻易就走。 于是她横跨一步拦了出去，细长的手臂就横在冯妙仪的身前，只是冯妙仪走的又快又急，倒差点儿没把她撞着。 许成瑛就改了手，生拽着她：“事情不说清楚，红口白牙的诬赖我，到五姐跟前浑说完了，恶名都叫我背了，你倒要走？你凭什么走？你又要走到哪里去？横竖你日日住在这宅子里，还是我们家里，难不成你今日躲了，明日就相安无事的清净了去？你给我站住！” 许成瑜实在看不过眼了，她两个那里拉拉扯扯的，底下的丫头们看着，实在是不成体统，倘或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内宅里的姑娘，倒像外头市井泼皮样。 她瞧着成瑛这样子，便也就知道，这事儿同成瑛是不大有干系了，八成是冯妙仪赖脏。 谁承想成瑛这般不好糊弄，倒一时弄得她手足无措，便想溜了。 许成瑜深吸口气，转头叫绿珠。 两个丫头忙上前来，一人拉了一个，硬是把两个姑娘给分开了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恶人先告状 第一百二十八章 恶人先告状 许成瑜黑着一张脸：“当着这么些丫头，你们两个成什么样子了？” 冯妙仪心下委屈，许成瑛更觉委屈。 只不过是许成瑛素日里都心大些，这样的事情，明面儿上，她最不爱叫人看出委屈二字来，倒像是她先服了软似的。 她只从云珠手上挣脱开来，又三两步要跨过去。 许成瑜一把把人给拦住：“你还要怎么样？” 许成瑛显然不服气，反手又要挣脱，奈何许成瑜上了些力。 她是胡打海摔惯了的，从小到大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什么没干过，便是同男孩儿们一处厮打，她都没输过，真要是上了手，恐怕伤了人。 她因有所顾忌，便老老实实的站住了脚，由着许成瑜拿捏着她的手腕子。 许成瑛一个劲儿的瞥着冯妙仪瞧，恨不得真扑上去咬她一口似的：“五姐，话你全听见了的，并不是我要怎么样，你该好好问问她，待要如何才是？” 许成瑜实在是头疼不已。 她料想的也没错。 从前家里有一个许成瑛，已经够叫她头疼了。 不过好在是，成瑛即便是胡闹，一向也还肯听她几句话，不论怎么任性，对家里头总是好的。 现如今又来了一个冯妙仪，头里看着倒一切都还好，这会子摇身一变，竟成了这副模样与做派。 许成瑜两世为人，偏偏两世里都不是糊涂的人。 内宅争斗她不晓得看过多少，冯妙仪这点子算计真不够她看的。 她只是想知道，冯妙仪究竟还想干些什么呢？ 而且成瑛又在气头上，只怕此事难善了。 就怕这丫头一时生气，反倒要坏了事，正好落入人家的圈套之中，成就了人家的一番美名。 故而许成瑜咂舌，略想了想，打发了丫头们退下去，瞧着四下无人在跟前伺候了，才转而又去看冯妙仪：“我把丫头都打发下去，只咱们姊妹三个在一处，妙仪，这话究竟是不是你说的，你现下与我如实说来。便如七娘说的一样，事情说开了，自然揭过去不许再提，无论你们两个闹什么别扭，我做姐姐的，只从中调停，断没有添油加醋还要拱火的道理。” 她话音又顿下去，目光始终落在冯妙仪身上，一刻也不肯挪开了去：“可你要不肯照实了说，七娘的脾性，你晓得，我也晓得，来日她不肯罢休，与你没完没了的闹起来，你再要来找我说和调停，我便真正丢开手，一概都不管的。” 冯妙仪脊背一僵。 许成瑛是个阎王脾气，便说她是混世魔王也不为过的。 她在家中时候，便听母亲说起过不知多少次，连家中的姊妹们，也有劝她的，一旦住进了许家三房里，别的都还好，唯独不要去招惹许成瑛。 这一路上往扬州来，哥哥也说了好多回，大多都晓得许成瑛的脾气秉性。 真把许成瑛得罪透了，往后在许家还要怎么住下去？ 倒不如今日索性把话说开了，了不起就是她服个软而已…… 想通了这一层，冯妙仪索性把小嘴一撇，做出个极委屈的模样来，又略一抬眼皮，瓮声瓮气的叫表姐：“确实是我先说的……” 许成瑛眉心一动，就要再上手去拉扯。 许成瑜把人给按住了：“既是你先说了这样的糊涂话，怎么偏又到我这里来恶人先告状？妙仪，我素日见你乖巧，却不想，你竟也有这样糊涂的心思吗？七娘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或是三婶哪里待你不好，眼下三房乱成那样子，你还要添乱来？” “不是的……” 她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个劲儿的把头往下低，下巴恨不得戳到胸口去，始终也不敢再抬头看许成瑜姊妹两个。 许成瑛气恼不已，有不知多少话要与她分说的。 许成瑜一把就把人给按住了：“方才是谁说的，只要妙仪实话实说，把话说开了，今天的事情，便绝不纠缠的？” “五姐！”许成瑛咬牙切齿的一跺脚，“你偏袒她？” 这不是偏不偏袒谁的事儿。 要说偏袒，在这个家里，最叫她偏袒维护的，除了七娘，便再没有第二个了。 但眼下不是这么回事。 许成瑜板起脸来，看起来是有些生气了。 许成瑛心中不服气，可看看她的面色，竟也就乖顺老实了好多。 冯妙仪见状才长舒一口气：“成瑜表姐……” 她声儿软软的，一时之间，竟像是初遇她的那天。 许成瑜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觉得她是天真的，是活泼的，是无邪的。 一切的美好，都该是属于她的。 “你说，我在听。” 可她语气分明不好。 冯妙仪抿唇，心下咯噔一声，越发放低姿态，做出一派软弱模样来：“我原是见了成瑛，话赶话的，说到了这上头来，也并不是真心要说她的，后来她就张牙舞爪的，说的话也难听……” 她不敢去看许成瑛，底气到底不足，话音略顿了顿：“跟成瑛分开后，我总心下不安，怕她来跟表姐你说那些，表姐会觉得我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她支支吾吾的不敢再说下去。 别说许成瑜了，就连许成瑛，也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这丫头出口伤人在前的，把人给惹急了，打嘴仗又打不过，还怕事后给自己惹上麻烦被教训，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跑来恶人先告状，倒像她多无辜，大约还想了一套说辞，把她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 许成瑛哪里受得了这个，甩了甩手，就想骂人。 许成瑜没再拉着她，只是拿眼神去警告她。 好在是许成瑛素日里听她的，她一个眼神威胁，人就会老实下来，气势也立时就弱了。 许成瑜深吸口气：“妙仪，我从前看你，只觉得你天真可爱，我也希望，你一直都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今天的事，说开了，就过去了，下不为例，以后，永远，都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记没记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早就知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早就知道 冯妙仪灰溜溜的离开了湛露，走的时候，真的是灰头土脸，满脸挫败的。 她没想过，自己会失败的这么彻底。 这算什么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抵就是如此。 亦或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浑水没搅的更浑，反倒自己还在许成瑜这儿碰了一鼻子的灰。 她能明显感觉到，许成瑜很生气，是对她很生气，只不过碍着她是客，且是三房的客，才隐忍不发而已。 可即便如此，冯妙仪也仍然能够真切的感受到，许成瑜看她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许成瑜是极力隐忍的，再加上许成瑛在，她更不好发作，可心下，一定对她反感极了。 今次实在是办了件糊涂事，也实在是小看了许成瑛。 事实证明，似许家这样的人家，哪怕是如许成瑛这样不起眼，素日里看起来不大争气的女孩儿，也是小觑不得的。 是她太大意了。 许成瑛也是垂头丧气的，人往竹椅上一坐，蔫儿头耷拉脑。 许成瑜上前三两步，手掌心落在她头顶，轻揉了两把，转头又吩咐绿珠：“叫人去做一碟豆腐皮的包子，再弄些红豆软糕，把我的云腿春笋粥给七娘盛一碗来。” 绿珠欸一声应了，到底松了口气。 只要她姑娘没有生七姑娘的气，那便没事儿了的。 许成瑛瓮声瓮气叫五姐：“你不生我的气？” 许成瑜撩了裙摆，在她身侧坐下去：“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小姑娘眼中一亮，侧目看她：“你就这么让冯妙仪走了，我以为你在同我生气，觉得真是我欺负了她似的。” 许成瑜一递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且缓慢，更像是一种无名的安抚：“她不好，我知道，你今儿忍让诸多，我也都看在眼里，做什么要同你生气呢？” 她这样说，许成瑛心里就更委屈了。 她小嘴儿撇着，眼角眉梢一起往下耷拉：“从前但凡我做错了事，五姐总要将我好一通说教的，今天冯妙仪她——” 提起冯妙仪，她又咬牙切齿：“我就没见过这么坏的人！素日里看她清纯无辜，谁知道她竟是一肚子的坏水儿，拿那样难听的话中伤我，惹恼我，转脸儿就到五姐跟前来告恶状，倒像是我欺负了她一样。她还不是看我平日咋咋呼呼的，想着她是个好人儿，五姐听了，许是不问缘由，就将我责上一顿，她还博个可怜去。” “我就那么糊涂呀？” 许成瑜语气中满是无奈，又拉了她的手，叫七娘：“你和她是不一样的。” 许成瑛目光闪了闪，盯着她看：“因为我是许家的姑娘，而她不是吗？” 许成瑜甚是欣慰的点头：“你有了错处，我教了你，往后你记在心上，永远都不会再犯，不然出了门，仍旧犯了错，那就成了咱们许家的过错，人家会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却并不会教孩子，把个好好的姑娘，教的这样不知所谓。所以你瞧，平日里你脾气虽然差了一些，却很少有人会说，许家教女无方，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许成瑛抿唇深思了半晌，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众人皆知许七姑娘脾气坏，是个阎王脾气，一言不合，就要挤兑人的，难听的话没少说，又不看人脸色行事，一贯是我行我素的。 可却少有人说她没教养，人前人后的，也不过说她性格直爽，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而已。 这也是为着她从不主动招惹旁人，不会仗着身后的许家去欺辱旁个，便是往谁家去赴宴，规矩仪态也都不错的。 她的脾气，那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她又不是个糊涂蠢笨的傻子。 念及此，许成瑛眼底又有了些许欢愉：“冯妙仪是外人，五姐懒得教她？” 这丫头…… 许成瑜噙着笑说是：“她虽是咱们家的表姑娘，可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就算是三婶婶，也是不好过多苛责，把话说的太重的。她如今是在咱们家里做客，又不是寄人篱下，人家不高兴了，随时都能搬出去，她哥哥不是在城中置办了宅子的吗？所以呀，她做错了事，是她自己不尊重，不规矩，却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管教她的。” 许成瑜一撇嘴：“那也便宜她了。” “你要觉得不服气，大可以回家去告诉三婶婶，只管叫三婶婶说与她哥哥知道，叫她哥哥领了她家去，仔细管教，人家冯家的女孩儿，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成瑜抬手，又替她扶正了鬓边的簪：“且你今次也算是知道了，冯妙仪这丫头，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的，先前那阵子，连我也差点儿叫她骗过去了，现如今既晓得了，往后就多留个心眼儿，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叫家里人替你操心的，我倒是想一辈子为你操持，可终有一日你也是要成家的，将来做了人家家里的人，也有一大家子要你来操持，便是不做宗妇，上有婆母，下有妯娌姑嫂的，总这样子，可怎么好？” 许成瑛叫她说的小脸儿通红，拿手就轻搡她两下：“这不是说着冯妙仪的事情吗？好好的，五姐怎么又扯出这些话来？可见是平日为我操心多了，如今借着这个机会，倒要把我推出去，趁机甩掉我这个麻烦才是真的。” 许成瑜一面说她没良心，一面却又满眼都是宠溺。 “不过说起冯妙仪……”许成瑛又抿唇，“之前从丹璧别院回来，幼仪就跟我说起过，觉着冯妙仪不是个叫人省心的，只是我没放在心上，也没多问她，偏今儿又出了这档子事，可见幼仪是个极慧眼识人的，早就看出冯妙仪有问题了！”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丹璧别院回来？ 那可早了去了。 萧幼仪应该不是凭感觉，没凭没据就说这样得罪人的话的。 她这段日子同他们兄妹接触，也大概晓得，国公府教导孩子实在不错，背后说人这种习惯，是绝不会有的，况且虽是高门出身，却也极懂得分寸二字的，好好地，怎么会说起这个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章 她知道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她知道什么？ 慧眼识人八成谈不上，在细微之处瞧出冯妙仪心怀鬼胎怕才是真的。 萧幼仪不是个会妄言的姑娘。 她会同七娘说这些话，实在是有心在提点七娘，平日里多提防着冯妙仪一些。 如此想来，她先前的猜测，怕也就不是她多心多想了。 还有当日在丹璧别院时—— 一行人逛院子去，好端端的，幼仪就突然沉闷起来，倒叫萧闵行兄弟误以为，是什么人欺负了她似的。 或许从那个时候，她就看出了端倪来，只是当着那么多的人，再加上她突然的发现，并不敢笃定，是以便没有告诉她，只是等着从丹璧别院回了城，四下无人之时，她才单说给七娘听。 那时候幼仪应该是想着，告诉了七娘，七娘一定会说给她的。 只是没料到，七娘压根儿没把这话放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立马就出了。 而之后嘛…… 这些日子许成瑶病着，幼仪也时常进府来陪着七娘，加上前阵子几个姑娘家又时常走动往来。 大约总要日久，才能见人心。 许成瑜想的多了，瞧瞧许成瑛那张恨不得拧巴到一起的小脸儿，不免又失笑摇头。 所以从来最天真的，都只有她的七娘。 心地善良，心思单纯，即便晓得这世上人心险恶，也总不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 “幼仪既早就说过这样的话，你当日就该告诉我的。” 许成瑜捏着她的手心儿，小姑娘一双手上长了肉，不至于胖，但软软的，她平日就很喜欢捏着许成瑛的手，手感好极了。 一抬眼，妙儿带着两三个小丫头，把先前她要的那些东西都从后厨拿了回来，又快步近前来，在黑漆的四方小桌上一一摆下了。 许成瑜另指了几样菜，叫撤下去，才松开许成瑛的手：“你也还没吃饭？” 许成瑛委委屈屈的嘟囔着嘴，上手就捏了个豆腐皮儿的包子来吃，又一边点头，证明自己的确是没吃饭就过来了的。 她从小就爱吃豆腐皮儿的包子，里头或是包了各样的馅儿，又或是什么也不放，单就拿豆腐皮儿做成包子，蘸着家里头自己做的各种酱来吃，也是极好吃的。 许成瑜都还没接话的工夫，她一整个小包子就已经进了肚。 于是她无奈的笑，又抬手替许成瑛擦去嘴边的酱：“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你爱吃，每日都来找我，我叫后厨上给你做了吃，急什么？” 许成瑛讪讪的笑，她一向吃相都不大好，出门赴宴倒还好一些，若在自己家里，就什么都不大顾着什么吃相不吃相的，也无非是在长辈们面前时，才多少收敛一些，若单是在五姐这里，自然更顾不上什么好不好看的，一切全都凭她的心意罢了，横竖五姐也从不挑她的，反倒觉得她可爱得很。 她又捏了两个包子往嘴里送，另一只手去拿了象牙的小勺子吃粥。 可是许成瑜那里还惦记着萧幼仪的事儿呢。 冯妙仪是不安好心，八成是想着搅和的他们家宅不宁。 这一个家，倘或从里头烂掉了，外人眼里再怎么风光，多早晚也是维持不下去的。 要真这么着，恐怕冯家还不是意在和许家合作了。 这海上贸易马上要开了，冯家要是想叫许家在扬州渐次败了，那势必就还得找上别人家去。 这些固然都是后话，既看出冯妙仪心怀鬼胎，往后再多留意便是，许成瑜现在好奇的是…… 她看着许成瑛没心没肺的吃东西，无声叹息：“你明天陪我去一趟萧家，找一趟幼仪？” 许成瑛才塞了半块儿糕到嘴里，呆呆的看过去，啊了声：“五姐你找她有事儿啊？” 这丫头还真是…… 这才跟冯妙仪闹了一场，又是她亲口说的，萧幼仪早就怀疑了冯妙仪的，这会儿说起来，她又像没事儿人似的。 许成瑜无奈至极，伸出手去，在她额头上拍了一下：“你说呢？” 许成瑛后知后觉的，又啊了一嗓子，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我陪你一块儿去。” 许成瑜才没再多说什么，陪着她吃了一顿饭，但也为着先前闹了那么一场，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了，草草的吃了两口粥，连糕和小包子都没往肚子里填一个。 倒是许成瑛，那一桌子的各色点心啊菜啊，大多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去。 等吃饱喝足了，许成瑜叫了丫头来收拾，拉着许成瑛好生的送出去，又专门打发了云珠带着妙儿两个，掌着灯把她送回三房去，临行前又不大放心的交代她，今儿回去万不能去找冯妙仪理论，倘或闹的人尽皆知，反而坏事，许成瑛再三保证了，她才放了人去。 绿珠叫人去知会小厨房，煨上一小盅的鸡汤，留着怕许成瑜夜里饿，打算拿鸡汤给她煮个面。 许成瑜欸一声：“一会儿就睡了，别去了。” 绿珠一撇嘴，给丫头递眼色：“姑娘今儿晚上又没吃几口，怎么就吃饱了呢？太太从前总说姑娘，姑娘好容易肯多吃两口饭，我瞧着，今儿冯姑娘闹这么一场，姑娘全是因为她，才没了胃口的，还是备着，万一要是饿了呢？” 她又噙着笑：“我好久没给姑娘煮面，姑娘不想吃吗？拿鸡汤煮了面，过一遍凉水，撒上葱花，多香呀。” 许成瑜知道她意思，拍开她的手，也没再多说，摆手叫小丫头去了，才提步回屋里去：“你不要到祖母和母亲跟前多嘴，今儿的事，就当不知道。” 绿珠哦了一声：“我自不会到老太太和太太面前胡说，可姑娘就不觉得，这冯谷娘实在有些过分了吗？” 她先前还是一口一个表姑娘的，这会儿改口倒快。 进了门，许成瑜要漱口，绿珠就忙着又去倒一盏白水来给她。 她漱完了口，把玉杯递回去：“她是过分，但要惩治谁，原不在一时的。她是姑娘，又不是谁的奴婢丫头，再说了，就算是个丫头，那也是三房的人，人家说这打狗还要看主人，难道我立时就拿了她，闹到三婶面前去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那就没错 第一百三十一章 那就没错 这话倒也是。 只是绿珠心里老大不服气的。 她又拧了半干的帕子来给许成瑜擦脸：“咱们有自己正经八百的表姑娘，头两年，姨太太带着表少爷和表姑娘来小住，那才是正经高门里养大的女孩儿呢，哪里像她。” 绿珠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嘴上总是不肯饶人的。 前世她嫁吴渭，陪嫁的丫头里，她这儿也只挑了绿珠和云珠，祖母把房里的宝月陪给了她，母亲也送了个丹巧，后来时间长了，宝月和丹巧被她许了人，嫁了出去，云珠那丫头家里老娘一病不起，她给了银子，叫她回去伺候她娘，打那再往后，丫头就没再回过吴家，到最后，她身边儿也就只剩下一个绿珠而已。 “你只管尖酸刻薄的挤兑她，这话出了门，却不许说给旁人听去。”许成瑜擦了脸，又细细的擦了手，“你是湛露的大丫头，我如今掌家呢，头前本就和三婶红过了脸儿，这回三房出事儿，二哥哥也差点儿就跟我动了手了，你到外头去说冯妙仪的不是，到头来，不都算在我头上吗？” 绿珠一撇嘴：“我知道轻重，怎么敢到外面浑说这些，也就是替姑娘和七姑娘不值罢了。” “没什么，她又不是长长久久住着不走了，再说这事儿我心里也有数。” · 第二天许成瑜起了个大早，怕晚了就堵不着许砚明。 她知道这两天许砚明老在外头陪着冯集的。 本来这事儿该许容楚去，但一则许容楚生性淡漠凉薄，对自家兄妹尚不见得多亲近，更别说是表兄弟，二则三房乱成了一锅粥，他更没那份儿闲心去陪着，再加上前些日子又被拘在祖母跟前儿。 可这冯集主在外头，又总不好没有许家的孩子去陪着，一来二去的，这事儿就落到了许砚明头上去。 许砚明一早是吃了饭要出门的，也是头前跟冯集约好了要去挑几样古玩宝贝。 他才从二房的甬道上出来，远远地就瞧见了许成瑜，快步迎过去：“这么一大早的，你怎么在这儿？” “我可比四哥起的早。”她今儿身上一水儿的素净颜色，藕荷色的上襦配着天水蓝的裙，连腰间的小荷包都是淡淡的月白色，素雅极了，“早起打发了各处来回话的婆子，吃了饭，出来走走消消食儿，想起来昨儿有件事，我得告诉四哥一声，还得麻烦四哥一趟，就逛到这里来了。” 这就是打量着唬弄他了。 许砚明双手环在胸前，笑着看她：“你什么时候跟我也打马虎眼了？到底什么事，连我都不直说？” 许成瑜仍旧噙着笑，施施然又以礼：“四哥真聪明，我呀，到了四个面前就是个最蠢笨的，什么也瞒不过四哥的一双眼。” 许砚明忙上了手把她扶起来：“好好好，快说你的，我可不敢受你的礼。” 兄妹两个玩笑了两句，许成瑜打发绿珠和云珠退远一些去。 许砚明见状，几不可见一拢眉，倒没有再开口，只等着她的后话。 而后许成瑜把昨儿晚上的一场闹剧，与许砚明娓娓道来，等说完了，才添几句：“我想着妙仪这丫头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头前看着那样乖巧伶俐又天真的孩子，怎么好好地攀扯七娘这个，后来听七娘说那些话，又心惊不已。” 萧幼仪是姑娘家，往来走动也跟许砚明挨不着，相处最多的时候，也是在学里那些日子，可也没有郎君凑到姑娘跟前去玩笑说话的份儿。 但萧祺行是什么样的，萧闵行又是什么样的，还有丹璧别院那一日，萧家兄妹是如何维护他们家的孩子的，许砚明全都看在眼里。 “既然是萧六姑娘说的，想不会没缘由的给她身上泼脏水，八成还是有什么事儿——” 许砚明面色微沉：“你是想叫我去跟她哥哥说啊？” 许成瑜肃容点头：“内宅姑娘的小打小闹，本不值得再惊动了她哥哥，只告诉了三婶，叫三婶约束管教也就是了，我想着，横竖她们是表姊妹，都是三房的姑娘家，咱们拐着弯儿呢，又不好做主出头，可你瞧三房如今乱糟糟，三婶和三叔又闹的红了脸儿，她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七娘和妙仪呢？” “话是这么说，理儿也不是这个理儿，没事，我见了冯集，自说给他知道。”许砚明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是三房的表姑娘，可那是冯家的姑娘，真要说，三婶也没法子约束管教她。不过要说她有什么坏心思，存了心搅扰咱们家宅不宁，她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 许砚明抿唇，反手摸了摸鼻尖儿，后话也没再往下说。 许成瑜扯了扯他袖口：“我不瞒你，我就是知道这些日子都是你在陪着冯集，才来找你说这个，一来是该叫冯集知道他妹妹在咱们家都干了什么，二来也想问问四哥，你和冯集一处相处，就没觉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许砚明低头看她，面色稍稍舒缓。 他这个妹妹，从前有些迂腐过了头的，外面的事情，一概都不管，连问都懒得问。 他一直觉得，成瑜不该是这样的。 最近开朗了许多，掌家时也是雷厉风行，雷霆手腕，他反而感到欣慰。 今次听她说起外面的事，许砚明心里更是高兴，拍了拍她的头：“要说不对，也没什么，都是一处吃吃茶，吃吃酒，赴个宴，雅集诗会的，要一定说嘛，他前几天去过一趟孙家。” 许成瑜眼皮一跳：“是造船厂的那个孙家吗？” 他点头说是：“这不是海上贸易要开放了，孙家如今可得意着呢，从前门庭冷落，现如今大不相同了，冯集去过一趟，我知道，大概是想谈几笔生意。” 那就连起来了。 冯家想靠的，根本就不是许家。 他们兄妹到扬州来，是另有图谋。 冯家也够阴的。 弄了两个孩子来，长辈们一概不出面，倒叫人一时放松警惕。 说到底，海上贸易这么大的事儿，没个正经当家做主的出面来谈，总看起来不像那么回事儿。 可实际上，恐怕还真不是这样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门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门道 她脸色骤然就变了。 许砚明也吓了一跳，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下意识就抬手去探她额头：“成瑜，怎么了？” 许成瑜摇头：“我只是在想，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都错了。” 许砚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要再问什么，许成瑜一拍他胳膊：“四哥你先去，见了冯集，也别说太多，就把妙仪的事情告诉他，也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回来记得告诉我啊。” 她说完了转身就走。 许砚明欸一声，话音卡在了嘴边，都没来记得问呢，这丫头脚下竟生了风似的，走得那样快。 她从来四平八稳的，端庄持重，一点儿没有十四五岁小姑娘该有的活泼，今天竟也有这样急切急躁的时候。 许砚明嘟囔了两句什么话，到底记着她吩咐的那些，只想着算了，都由她去，等今儿见了冯集，先替她办好了这事儿，晚些时候回来，再仔细的去问她也就是了。 从二房后的甬道一路回长房，许成瑜去跟她母亲请了安，又打听了许松山出没出门，等陪着她母亲说了一车话，再从上房院出来，便转道往许松山的书房而去。 没人知道她跟许松山说了什么，她也的确没有在许松山的书房里待很久，半个时辰都不到，人就出来了。 绿珠和云珠是不太敢过分靠近许松山书房的，便只在书房小院儿的月洞门外等她。 许成瑜出来的时候，先看见的就是虎着个脸的许成瑛。 她欸了声，脸色倒比跟许砚明分开时好看了很多：“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五姐还说呢，昨儿约了我去找幼仪，我这一大早的，去了湛露没见着人，听说你一大早去二房找四哥哥，又跑去找四哥哥，听他的丫头说四哥哥一早就出门了，又回长房来，路上遇见丹巧，也幸好是我问了她，才知道你去找了大伯母，等见了大伯母，却又说你来找大伯了——” 她哼一声，显然不满极了：“感情一大清早遛我腿儿呢？” 许成瑜叫她逗的笑出来，理了理她鬓边垂着散下来的两缕发丝：“我这不是有些事情，想着从父亲这里出去就去找你的，没想到你今天倒这么早，辛苦你了，啊？” 许成瑛听出了她的调侃和打趣，还是不满，一跺脚：“你怎么敷衍我呀？” “不敷衍你，一会儿从萧家出来，带你去逛崔玉坊，你看上什么，我买给你？” 许成瑛眼底已经有了笑意，面上还强撑着呢：“遛了我一早上，买几样东西就算啦？” 许成瑜晓得她在撒娇，便也由着她去，只问她：“那你还要怎么样才消气，你说。” 她神神秘秘的往许成瑜身边儿凑：“五姐你不是有一块儿如意团云的玉佩吗？就是去年你生日，祖母送你那块儿。” 她笑的贼兮兮的，许成瑜一时扶额：“你要我的东西，我开了库房随你翻去都不值什么，可那时祖母送的，你也敢惦记我的？” 许成瑛一撇嘴，委屈极了的样子，她眼珠子咕噜噜的滚，倏尔又一亮：“那我想养一只猫。” 梁氏不喜欢这些活物。 去年七娘养了只兔子，那还是许容楚送的，后来兔子活蹦乱跳的，真是随了它主人，到处乱跑，有一回钻到了梁氏的花房里去，把她养的好些话都给啃了，花盆也打翻了好些，总之好好一个花房，叫一只兔子弄得不像个样子，梁氏就恼了，非要把兔子给送走。 许成瑛自然不肯，但后来还是没能干过梁氏，白白胖胖的一只兔子，养了三个月都不到，被梁氏叫人送出了府去，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打那之后，梁氏就绝不许许成瑛养活物。 “你怎么专挑为难我的事儿？” 她犹豫了好久。 许成瑛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小的，兔子也好，猫啊狗啊的，什么都好。 就是碍着梁氏，什么也养不成。 许成瑜看她那一脸可怜相，失笑摇头：“行，养只猫，养在湛露，你就别带回家里去碍三婶的眼了，养在我这儿，你随时过来玩儿，住在我这儿我都不管你。” 许成瑛一把就把她给抱住了：“我就知道五姐最好了！” 许松山正好黑着脸从书房出来，沉了沉声：“杵在我这儿干什么呢？” 许成瑛整个人一抖。 她这个大伯素来严肃，她还是有些怕的。 虽然大伯从来没骂过她，管教是管教，但从来不骂她，更不会打她。 许成瑜把她拉开些，叫了声父亲：“我昨儿说了陪她去找萧六姑娘，她一大早找了我半天，才找到这儿来的，正跟我撒娇呢。” 许松山为着方才女儿同他说的那些，心情实在一般，嗯了声：“既是去找萧姑娘，那便去，却也不要在外面疯玩太久，你姐姐在病中，你母亲成日陪着守着，你也这么大了，要知道心疼人。” 许成瑛低着头撇嘴，小声嘀咕。 许松山也懒得跟她计较，背着手从两个姑娘身边儿过去，又走远了。 许成瑜摇着头拍她：“你就不怕挨骂呀？” “大伯从来不骂我。” 许松山一走，许成瑛又嚣张起来：“五姐答应了我的，那咱们去找幼仪，完了再去崔玉坊，我知道崔玉坊有一家是专卖这些的，掌柜的都养的特别仔细！” 这丫头还真是，什么她都知道。 许成瑜一面敷衍的应她，一面拉了她离开了许松山的书房这里。 不过说起父亲从没骂过七娘…… 许成瑜心下是有一阵恍惚的。 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的，被她这样无心一提，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她不免抿唇沉思。 隔着房头，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再不争气，顶多是管教两句而已，不要说七娘了，就算是许容楚和四哥，父亲也从来没有责骂过。 所以这一大家子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过日子，真想要家宅安宁，和睦顺遂，这里头的门道，细微之处，也可见的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不奇怪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不奇怪吗？ 等见过了萧幼仪，把该问的都问明白，许成瑜知道自己没想错，而萧幼仪说的那些，细微处，听起来是有些离谱，可细细想来，又的确是那么回事儿。 况且在京城长大的女孩儿，高门大户的姑娘见得多了，有些人，有些事儿，真就是一个眼神，一个神态。 察言观色，这虽不是国公府嫡女必须要学会的，可萧幼仪显然学的很好。 本来她领着许成瑛要走，可萧幼仪又说好几日没好好去玩儿过。 为着许成瑶病这么一场，连许成瑛都有好些天拘在家里头，萧幼仪每每去找她，也只能在许家玩儿一阵子。 偏偏，江蕙还天天去，再加上还有一个冯妙仪，去了两三趟，萧幼仪就觉得没趣极了。 她不待见江蕙，也不怎么看得上冯妙仪，她是个最不会委屈自己的姑娘，便懒得再去许家。 实在是想许成瑛了，就去看看她，试图把她拉出来，可也就成功过一次。 是以今天许成瑜带着许成瑛出府来找她，她开心的不得了，说什么也不想放许成瑛走，那许成瑛呢，又惦记她的小猫，就非要走，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许成瑜没办法，只好说带上萧幼仪一块儿去崔玉坊。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萧闵行又突然出现，把她给拦下了。 彼时许成瑜走的靠后些，许成瑛和萧幼仪两个撒欢儿似的走在前头，高高兴兴的要出门。 眼看着都要迈出门槛儿了，萧闵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的是阿瑜。 萧幼仪一怔，许成瑛呆滞。 两个姑娘回头看，先看见的是许成瑜面色不怎么好看。 许成瑜不得不站定住，又不想叫萧闵行觉得她在甩脸子，她更没那个资本同萧闵行甩脸子，于是勉强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头：“小公爷。” “这是要走了？”萧闵行看见了她脸上的僵硬，只当不知道，慢慢走近了，又看向萧幼仪，“出门？” 萧幼仪啊了声，倒在许成瑜之前先回他：“好些日子没跟成瑛出去玩儿了，成瑜姐姐说带她去崔玉坊，我就想跟她们一起去。” 萧闵行哦了声：“我刚好有点事情找你，本来还说给你们府上下个请帖的，刚好听丫头说你带七姑娘来找幼仪，就找了出来，我还挺幸运，你还没出门。” 许成瑜下意识拢眉。 萧闵行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事儿找她？ 许成瑛也觉得哪里奇怪，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萧幼仪是个极有眼色姑娘，便拉着许成瑛的：“二哥你找成瑜姐姐有正经事，那我跟成瑛自己去逛。” 许成瑛当然不愿意，就想往外挣：“我五姐答应给我买只猫的，她不去，谁给我……” “我给你买还不成呀？”萧幼仪拉了她就要往外走的。 许成瑜脸色就黑了，也顾不上什么甩脸子不甩脸子的了。 这兄妹，什么情况？ 可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呢，萧闵行倒开口把人给叫住了。 萧幼仪一愣：“二哥？” 笑闵行也不理她，就盯着许成瑜：“阿瑜，你要是着急陪七姑娘去崔玉坊，那我的事儿，改天说也不是不行的。” 他语气很平和，面上的表情，也是柔和的。 总之就是他整个人站在那里，这时辰太阳的光芒尚不到刺眼地步，一切都是温吞的，就越发衬的他温和起来。 偏偏许成瑜听出了威胁两个字。 以退为进是？ 她深吸口气，又长舒出去，再吸气，如此往复好几次，她只好转头去看许成瑛：“七娘，你跟幼仪去，不许叫幼仪送你东西，你要买什么，不必现付银子给他们，叫店里的伙计到后半天把东西给你送家里，知道吗？” 许成瑛嘴角一动，却分明看见自家姐姐冲她使眼色叫她闭嘴，于是乖巧的住了口，哦了两声，只又多看了萧闵行一眼而已，低下了头去。 萧幼仪欢欢喜喜的拉了她就出门去了。 许成瑜又深吸口气：“小公爷有什么事情找我？” “也没见过你掌家是什么样子的，刚才看你管教七姑娘的样子，真是有长姐风范，也的确是内宅主事儿的模样。”萧闵行噙着笑，“往后也只会越来越能干的。” “她上面自有她的长姐，我算哪门子长姐，小公爷说笑了。这掌家的事儿，也不过是暂时的，我年轻，什么也不懂，不过是家里面长辈们纵着，不与我计较罢了。” 她还是谦让，甚至在萧闵行夸她的时候，还往后退了半步：“哪有什么往后，等我弟弟生下来，我母亲出了月，自然没我的事儿的。” 这姑娘是个能干的，萧闵行绝不会看错。 她虽然在一众姊妹中不是最长的，可照样是许家的宗女，老太太小时候把她带在身边儿细心调教，精心教养，养出一个她，还能不能干？能什么都不懂？ 她什么都不懂，在丹璧别院就能把那些事儿处理的那样好。 她什么都不懂，便知道江蕙的爹娘是一对儿的蛮不讲理。 她什么都不懂，那天就敢只身一人，找到孙家去，替她，替她妹妹，讨回个公道？ 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萧闵行笑出了声音，很淡，很轻：“说这客套话做什么，阿瑜，你能干不能干，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看，你又跟我客气起来。” 许成瑜浑身一抖：“小公爷，四下无人时，这么叫上一两回，也就算了，你刚才当着我们七娘和幼仪……” “难道你父兄姊妹叫你成瑜，也都要背着人的？我瞧素日里与你相好的姑娘们，一口一个成瑜，也都人前叫的不是？” 萧闵行理直气壮的挑眉：“咱们既是朋友，我为什么非要背着人，才能叫你阿瑜？况且——” 他拖长了尾音，故意欺近小半步：“背着人，才能叫一声阿瑜，你不觉得，更奇怪吗？” 许成瑜面色一僵，浑身都僵住了。 他不说，她不觉得，他这么一说…… 何止奇怪，简直就奇怪透了好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给她送东西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给她送东西 和萧闵行拌嘴，打嘴仗，她也就没赢过。 她还要顾着自己的面子，顾着自己的四平八稳，还不得不让着尊贵的萧闵行，能赢就怪了。 萧闵行倒是肆无忌惮的。 许成瑜实在懒得跟他纠结这个，反正他叫也叫了，她说他两句，他就算是听了，又能怎么样，等到下一回，只要他想叫，那嘴长在他身上，她还能拦得住？ 她选择放弃，随便他。 “小公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高兴就好。” 可他觉得，她不太高兴了。 但她不高兴，他就更高兴。 许成瑜很少有这种喜怒哀乐的情绪在人前表现出来，当初幼仪见她第一面，说她太端着了，其实没说错，他也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所以近些时日，他偶尔能看到她身上不同的情绪，她会生气，会变脸，会不高兴，挺好的。 他确信，除了许家人，他是第一个看见她这些情绪的人。 这样的认知，令他无比高兴。 甚至比当年母亲终于点头同意他离开京城，远赴扬州，一个人在扬州生活，还要令人高兴开怀的。 不过也不能把人逼的太急，真逗过分了，这姑娘的脾性，恐怕不太好哄。 “你不会想站在我们家府门口，让我跟你谈正事儿？” 许成瑜眼皮又一跳：“真有正事儿？” 这话问出口她就后悔了，一低头，皱着眉，咬了下唇。 萧闵行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真有事儿，要单是想留你说话，也不至于就急在这一时的。” 她好半天才又抬头：“那小公爷头前走，我慢慢跟着。” 萧闵行一挑眉，侧身把路让了一半出来：“一起？” 他很喜欢和她比肩而行，他总觉得，这些年来，他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人陪在他身边，和他肩并肩的，一路向前。 所以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合心意的，想要深交的，就想把横在两个人之间的所谓鸿沟，给抹平了去。 她不情愿，他就引着她，等回头习惯了，就都好了。 许成瑜看他那副架势，再三的跟自己说，这是出身尊贵的萧闵行，得忍着，得顺着，人家高看你一眼，你却不能太得寸进尺把自己当回事儿。 她提了提裙摆，步上前去。 萧闵行一脸满足，眼底都是满意，跟着她一起进了府，往正堂去。 底下的丫头们奉茶上来，他算着时辰她才吃了早饭也不算太久，这样身条窄窄，看起来就很瘦，不用想都知道，她平日吃的也不会多，跟许成瑛那种看起来就珠圆玉润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所以他就没叫丫头再去弄茶点。 许成瑜觉得他实在是挺细心的一个人，国公府的孩子能养出这份儿细心，也的确可见，那是正经八百，门风清贵的士族大家了。 等她吃了口茶，萧闵行没等她再问，径直开了口：“前些天，有人给江蕙送了东西到观里。” 许成瑜手上一顿，茶盏就从唇畔离开了：“送的什么？” “也没什么，无非是些吃的用的，但你知道，观里生活清淡，吃的也不好，我送她进去时候就说过，不许人探视，也不许人送东西，她算是受了一阵子的苦。” 萧闵行倒没多生气，许成瑜才觉得奇怪：“明知道小公爷说过的话，不许人送东西，还是送了去，可我看着，小公爷却好像并不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要生气？”他倒有些吃惊，“你是觉得，我出生在国公府，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人敢忤逆我，违背我的意思，所以我明知道有人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就应该暴跳如雷？” 也……差不多…… 许成瑜没吱声，他就当是默认了，笑着摇头：“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阳奉阴违的人了。就是因为我生在国公府，从小到大，宫里都是常来常往，才见的更多些，当着你的面儿，什么都敢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转过身去，谁又管你到底说过什么呢？” 他欸一声又反问她：“阿瑜你如今掌家，这底下的婆子丫头，各处管事，难不成就全都遵着你的意思来？” 许成瑜细想了想，单从一个家来说，其实就可见萧闵行说的不错的了。 家里的婆子丫头那样多，她就一个人，大的地方能抓得住，可到了底下，她瞧不见的就多了，总有些个左右逢源，阳奉阴违的。 若是放在大家族，甚至放到更大些的地方去，只怕更了不得。 萧闵行见她神色严肃，说了句也没什么：“而且也不是江家给她送去的。” 许成瑜啊了声：“不是她爹娘吗？” 他摇头：“跟你有关的，你猜猜？” 许成瑜登时就黑了脸。 萧闵行眼底笑意更浓，唇边弧度也更大：“你也太聪明了。” “可我三姐眼下还病着呢……”她说这话，底气也不足，顿了顿，“刚病倒的时候，江蕙天天去，弄得我也怪心烦的，没几天，江蕙去了观里，她也不提了，这怎么还给观里送东西去……” “把江蕙送去道观的时候，长路交代过，看紧了她，不许她跑，也不许人接触她，所以是道观里的人，特意派人来回的话。”萧闵行吃了口茶，缓了缓，“她刚住进去的第三天，三姑娘就派人给她送过一回东西，昨天又去了一趟。” “你怎么知道是我三姐派人送去的？” 萧闵行不会信口雌黄，可她还是不死心的问，两只手交叠着，手心儿都掐红了。 他看在眼里，眸色一沉：“你掐着自己的手心儿，疼不疼？” 她猛地卸了自己手上力道，松开手。 萧闵行无奈：“这人啊，拎不清，就是拎不清，你指望她一夜之间幡然醒悟吗？你们家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三姑娘病倒的时候，我就在想，这还真是巧，跪了一趟祠堂，别的还没同她清算呢，她倒高烧不退，一病不起了，你们家的丫头婆子也太疏忽，她就算是受罚的，也是主家姑娘，怎么伺候这样不当心，叫她生吃了穿堂风去，然后我就想起来——” 他声音戛然而止，她顺势望去：“想起来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要做生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要做生意？ “萧祺行，干过这事儿。” 许成瑜一愣：“自己把自己给弄病了，躲罚啊？” 他点头说对：“他十二岁那年，跟我婶婶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却打碎了太后宫里的一个琉璃瓶子，太后上了年纪，看我们这些小辈儿的孩子，只有满心满眼的慈爱，但那只琉璃瓶子，是先帝在时，最喜欢的一个，太后委实是伤心了一场，回了家，我二叔把他打了一顿，扔去祠堂罚跪，要他跪上七天七夜，才肯放他出来。” 许成瑜吞了口口水。 这种事儿，她这样的人家，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 失手打碎了太后娘娘的东西，还是先帝最喜欢的，这要换了寻常人，砍头都是轻的。 到底是名门之后啊…… 可这萧祺行—— 许成瑜噗嗤一声：“现在瞧着五公子，倒不太想得出，他从前也是个时常挨罚，顽劣的人。” “他一直都顽劣。”萧闵行面色几不可见沉了沉，“你是忘了上回他拦你的事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成瑜的笑意一敛，索性不接他这茬：“我也知道她是自己故意的，只是人都病了，又病的那样重，小柳娘子说，这一病，连她娘胎里的弱症也带了出来，你瞧，这都养了多少日子了，还是不敢出门见风，精心的养着呢。” 还不是自作自受。 萧闵行对此毫无感觉，只觉得许成瑶活该罢了：“她不也就仗着这个，私下里偷偷地安排人，给江蕙送东西去？” 倒也是。 许成瑜叹了口气：“说也奇怪了，亲姊妹也没见感情这样好的，她受这一场罪，要真说来，都怪江蕙才对，她倒好，对罪魁祸首百般的容忍，还上赶着给她送东西，怕她在道观里过得不好。” 她鼻尖儿酸了酸，低了头，盯着自己指尖：“我们本是一家子骨肉，七娘还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倒不放在心上似的。且我还知道，在她心里头，怪的是我。” 萧闵行莫名心疼：“三姑娘不拿你当姊妹，你又何必为她伤神？” 开解的话入了耳，许成瑜猛然抬头看过去：“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是我三姐派人去的？” “第二次去的时候，道观的人把送东西的小子拿住了，细盘问下来，那小厮也没什么胆量，吐的可快了。” 萧闵行一耸肩：“我就想着，这事儿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总不能我找上门去，同三姑娘较真儿？” 那是不合适。 许成瑜指尖点在自己的腿上：“我还奢望着，她也许会收敛，又或者，经过这一回，总要反思反思的。” 毕竟连许容楚都被拘在寿安堂好些天，许成瑶也不算是傻子，还看不清啊？ 可真是没想到，她真就死不悔改。 事关内宅姑娘，难听的话，萧闵行也不好说太多，只是劝她：“我知道你一向是主意大的，且主意又正，用不着我替你拿主意。她既是你姐姐，这一次两次的，你也不好总念着姊妹情分，对她过分手软？” “是不能。”许成瑜声儿也一起沉了沉，“总是让着她，她反倒上了脸，往后只怕更过分。今次的事情，暂且就算揭过去了，七娘被指指点点了几日，如今也算过去，而孙家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姑且算这是个小事儿，可小麻烦不当回事，早晚就得惹出大麻烦来。” 梁氏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一肚子的坏水儿，教坏了许成瑶。 许成瑶在小事上头拎不清，难道指望她大是大非分的很清楚不成？ 轻轻放过了，保不齐叫她以为，一家子都拿她没办法，她是最了不得的那一个，往后只会更加无法无天。 而且许家……许家也不是专为她一个人收拾烂摊子的。 似她那样的，许成瑜太清楚了，前世也见过好些。 出身不错，身后站着一大家子，是个大家族，闯了祸，总想着，有家里在，没人敢拿她怎么样，便是真的得罪了贵人，了不起长辈们出面，豁出去老脸，总是能够周全的。 许成瑶现在做的，不就是这种事儿吗？ 许成瑜心里有了主意：“还得多谢小公爷。” “用不着，我又不是为了你一句谢。” 萧闵行很听不得她说谢，但是看她脸色不太好，知道她听了这事儿心情不怎么样，就也不跟她打嘴仗，免得更招她心情坏起来。 他想了想，倒想起另一件事来，就欸了声，试图引起许成瑜的注意。 许成瑜果不其然顺势看过去，拿疑惑的眼神询问他，又怎么了？ 萧闵行看她有些许愣怔的模样，竟是难得的可爱，一时心尖儿上软软的：“你大哥最近在忙着开什么古玩铺子？” 许成瑜眼底的困惑霎时间消失不见。 她明明跟大哥说好了，悄悄地，别叫人知道的！ 那是她要做的生意，要给人知道，都是大哥一手筹办起来的，将来真的开了张，开门做生意，人家还不看着大哥的面儿吗？那她跟大哥说好的三个月，还算什么？ 便是真的赚了银子，也不是她能干，还不是看着大哥的面子。 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那铺子不是独立于许家之外的，人家冷落许家，自然也就会冷落她的铺子。 “小公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闵行也没料到说这个，她还是看起来淡淡的……也不是，不是淡淡的，她起先愣怔的时候，有些茫然，听他说这个，一下子又清醒了，还有些生气。 他不解：“你生什么气？” 许成瑜啊了声，又呆滞住：“我没有？” 她说没有就没有。 萧闵行多看了她两眼：“我前两天去商行，正好遇见你大哥，闲聊了两句，他说去看个铺子，别的倒没多提，后来我就刚好听说，天宝大街上有个三层小楼的铺子，才被人新盘下来，像是要做古玩生意的营生，又像是茶楼的样子，还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我突然就想起来，你大哥正好在看铺子，这不今儿见了你，顺势问一句。” 那还真是挺巧的，这天下的事，最怕的，就是一个巧字。 找商行买铺面，是肯定的，但大哥一定跟商行谈妥了，对外保密，商行也有商行的规矩，一定就不会往外说，可谁知道偏偏就遇见了萧闵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配不上她 第一百三十六章 配不上她 关于许泰之是不是要做古玩生意这事儿，许成瑜当然是否认了，她还不敢敷衍，绞尽脑汁想了一整套的说辞，给否认了。 大约坐了有半个时辰，她同萧闵行告了辞。 萧闵行也不缠着她追问，放了她去，又亲自把人送出了门，暗中又派了两个人跟着，怕她路上出事儿。 等把人送走了，他回了书房，叫长路：“天宝大街上那个铺子，你派人盯着点儿，等开张了，弄弄清楚，是什么人名下的产业。” “您先前不是怀疑是许大公子的吗？”长路才要应声，一时又迟疑，下意识就问了两句。 萧闵行摆弄着手上狼毫：“我刚问了阿瑜，她说不是，但她太努力想让我相信不是了。” 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跟主子又有什么关系？ 长路抿唇：“您对许家的事儿，好像还挺好奇的，很少见您这样子。” 他伺候主子这么多年，真很少见主子对什么格外感兴趣的。 天之骄子，从小到大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主子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大约就是因为一切都来的太轻易，主子便很难对什么人，什么事儿，特别的有兴趣。 更多的时候，更像是消磨时间，打发无聊光阴罢了。 不然这漫漫岁月长河，这一辈子，可怎么走完呢？ 但近来长路觉得不太对。 一开始他没太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后来有一天——主子给长公主殿下写的那封信，替许五姑娘去要殿下手上的那块儿玉佩，他一下子想明白了。 主子对许五姑娘太上心了，和五姑娘有关的一切，主子都格外上心，格外感兴趣。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但自从发现了，再慢慢留意，就越来越笃定，没错，就是这样的。 可再往深处想，这意味着什么呢？ 长路噙着笑，有心试探，又怕他主子恼了，犹豫了下：“主子是想跟许家做什么生意吗？” 萧闵行手上的狼毫一顿，须臾，他重又把那支笔放回到了菱花笔格上去，略一抬眼，斜着眼风扫过长路：“你是想问我，是想对阿瑜做些什么？” 长路面色一僵：“奴才不敢。” “行了，装什么。”萧闵行摆手叫他别做虚礼，“阿瑜嘛，是个特别的姑娘，认识她越久，就越是觉得她特别，和这天底下所有女孩儿都该是不同的，我长这么大，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但她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遇见。别说我了，你瞧瞧幼仪和萧祺行……” 他话音顿了顿，提起萧祺行，好像就来气似的，索性话锋一转，不再提这名字：“幼仪第一次见她，说她太端着了，可你眼看着，幼仪是不是也很喜欢她？” 长路仔细想了想，是喜欢的。 六姑娘那是天之骄女，真要说，国公府唯一嫡出的女孩儿，哪怕不是国公爷和殿下所出，也是尊贵无比的，把宫里头的公主们都算上，不也就皇后娘娘的嫡公主当得起六姑娘正经八百行个礼了吗？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六姑娘就很讨厌那些装腔作势，端着拿着的人，要说见了许五姑娘，很该把五姑娘归为那一类人，可偏偏在扬州住了这些日子，倒很愿意同五姑娘亲近，偶尔五姑娘说上两句，她还挺乐意听，当自家阿姐似的。 不过…… 长路眼神抖了两抖。 主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也很喜欢她？ 也？ 喜欢？ 长路喉咙一哽：“主子，那您是……那您要不要，回禀长公主知道？” 萧闵行狐疑：“回禀什么？有什么是要回禀母亲知道的吗？” 他猜错了？不能？ “您喜欢五姑娘，早晚不是也要回禀了长公主的吗？”长路嘿嘿的笑，试图用他的笑，掩盖他的心虚，更盼着他主子别把他踢出去才好，“殿下的玉佩您都替五姑娘要来了，这就是想瞒，恐怕也瞒不住的呀。” 瞒？他可没想过瞒。 这么好的姑娘，就该叫全天下都知道，都知道她是最好的。 萧闵行也确实想过，如果有机会，一定引许成瑜去拜见他母亲，而他母亲，一定也会很喜欢她的。 进退有度，端庄有礼，偏又能做到不卑不亢，不攀附，也不会假清高，怎么不招人喜欢呀？ 但长路说喜欢…… 萧闵行有些茫然。 他手肘撑在桌案上，托着腮：“你说，我喜欢阿瑜？” 长路这下更困惑了。 难道他真的猜错了吗？ 他忙就改口：“奴才只是看，您这些日子，对五姑娘过分的好，事事留心，处处上心，替她撑腰出头，还为她解决麻烦，变着法儿的想哄五姑娘高兴，刚才又说，六姑娘是也喜欢五姑娘，奴才才以为……” “这对待朋友嘛，本就该是如此的，我诚心与她相交，她总是碍着身份，刻意躲开些，我自然要对人家更好，才能叫人家真切感受到，我是诚心诚意的，就你想得多。” 对朋友？ 他主子可真逗。 这是对朋友的态度啊？ 主子在京中朋友那么多，也没哪个能够五姑娘这待遇了？ 口是心非不承认是？ 长路眼珠子滚两滚：“您要这么说，倒也是，您真心想交个朋友，自然做这些也都不值什么的，奴才瞧着，五姑娘这样的人品模样，您又这样的高看，六姑娘也格外喜欢，拿五姑娘当自家姊妹似的，等再过两年，五姑娘该议亲，要嫁人了，倒不如您跟殿下跟前求一求，倒叫殿下掌眼，替五姑娘寻个更好的人家，这才算不辜负了五姑娘这个人呢。” 萧闵行腾地一下就站起了身来，面色阴沉：“长路，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了。” 长路一缩脖子，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来，就差跪下去了：“主子，奴才说错……说错话了吗？” 错了，大错特错了。 阿瑜连及笄礼都还没行呢，怎么就谈什么议亲，什么嫁人了？ 求母亲替她掌眼，寻个更好的人家？ 这天底下，难不成出身高，就算好人家了？要论人品，论模样，论才干本事，他反正是找不出配得上阿瑜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与她皆不相干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与她皆不相干 萧闵行面色阴沉，长路一时也不敢再试探。 但就算不再试探，他也觉出味儿来了的。 他主子这么大反应，还说不喜欢五姑娘？ 长路低下头去，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萧闵行沉默了好半天，回头去看他：“你觉得……” 长路眼神一亮，抬眼去看，可萧闵行话音戛然而止。 “主子，您想问什么呀？” 萧闵行觉得他今天实在有些聒噪了。 他下意识想问的。 如果阿瑜她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他成吗？ 可这话有什么好问的。 话到了嘴边，他猛然惊醒，就把话收了回来。 他又不傻，隐隐能够感觉到，长路这混账东西，就是在试探他，到底喜不喜欢阿瑜。 跟着他长大的奴才，算是他的心腹，但保不齐这东西多嘴，回头到祖母或是母亲面前去浑说。 他对阿瑜…… 萧闵行一抬手，捂在了自己心口上。 是喜欢吗？ 长这么大，也没喜欢过谁家的姑娘，没有经历过儿女情长，对这样的情绪，始终是陌生的。 他只是这些时日以来…… 也不是。 从第一次在白云居见到阿瑜，觉得这姑娘不卑不亢，又极有见地，他收藏那些古玩珍品，便是在京城，也少见谁家的女孩儿，对这些东西，有这般研究的。 世家贵女，天下珍宝见的不少，见地不俗的人，大多也都能聊出几句来，乍一听，也头头是道，但要像阿瑜那般，便几乎没有了。 忍不住想去跟她说说话，再时间长了，觉得这姑娘简直是天下珍宝。 他不得不说，许家实在把这个宗女教的不错，教的很好。 他喜欢阿瑜吗？也许…… 萧闵行唇角上扬，眼底温柔一片。 长路看的胆战心惊的。 都这样了，还不承认喜欢人家呢？ 他喉咙一紧：“主子，奴才说句实心话，这些时日瞧着，五姑娘是个不大喜欢旁人插手她的事儿的人，她自己是这样，许家的事，也这样的。” 萧闵行一开始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略一愣怔：“怎么？” “天宝大街那个铺子……” 他缩了缩脖子：“奴才是怕，您查了，回头给五姑娘知道，该不高兴了。” 其实也还好。 最近阿瑜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他还记得第一次，他着急忙慌的跑去孙家，想着替她撑腰，结果人家不领情，还把他挤兑了一顿。 到如今，江蕙被送去道观，她欣然接受了他的帮助。 还有这回，许成瑶往道观给江蕙送东西的事情，他不是也算插手了吗？她不也没生气吗？ 萧闵行一抬手，在长路肩头按了一把：“你想多了，该干嘛干嘛去。” 主子都发了话了，做奴才的再多说，便不合适，倒像是奴大欺主，如今仗着在主子跟前得脸一些，连主子的吩咐和交办都不肯听了。 不过他想着，其实也无妨。 便是真的惹了许五姑娘不高兴了，他主子也一定有法子把人给哄好，那毕竟殿下那样珍爱的玉佩，都能张口替人家姑娘要了来，还怕没法子把人给哄高兴了去的。 于是他又笑嘻嘻的应了，一溜小跑着走开了去。 萧闵行盯着他跑远的方向看了会儿，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许成瑜一路回了家，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生气。 许成瑶怎么能这么干呢？ 她原本觉得许成瑶也许是一时糊涂，又或者，许成瑶也就那样了，拎不清，糊里糊涂的，同这种人，倘或太计较，岂不是要把自己给气死。 何况既然都是一家子姊妹，许成瑶不懂事，难道她要跟许成瑶一般见识去？ 一个家，在这些事上昏了头，处处计较，早晚这个家就完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许成瑶能这样过分！ 如果不是萧闵行同她讲，她又怎么敢去想呢？ 三叔不过罚她去跪了一通祠堂，她便要作践自己，作出一身的病来，弄得家里上上下下都为她担心。 便是祖母素日里不待见她，都为她吃了七日斋饭。 她倒好。 反而仗着自己大病一场，身上不爽利，受不得刺激，一家子都让着她，纵着她，私下里还敢派人往道观里给江蕙送东西去。 她黑着脸回的家，绿珠和云珠也不知道萧闵行到底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只是瞧着她坐立难安，摆明了一肚子火气的样子，少不得要上前去开解两句的。 奈何许成瑜眼下听不进去劝，一摆手，叫绿珠：“你去看看二哥哥在不在家。” 绿珠一顿：“姑娘，二爷心里对您老大不满意的，您还要去找二爷呀？” 这事儿只能跟许容楚说！ 他不是纵着他亲妹妹吗？ 他不是觉得许成瑶无辜可怜，是她从中挑唆，搅和的三房不安宁吗？ 祖母上了年纪，她不想叫祖母总为了儿女事忧心。 家里的郎君们，约束管教的事儿，偶尔请祖母出面一回，那没什么。 可姑娘们的事情，还要处处去烦祖母，这个家，她也趁早不用当了。 但三婶是最最拎不清的一个，又对她没什么好脾气，她说了也是白说。 至于三叔，找三叔还不如找许容楚呢。 如果许容楚知道了这事儿，还是不作为，一味的纵容着许成瑶，那从今往后，对于三房，她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该做的，该努力的，她都做过了。 她自问一家子骨肉，她已然十分对得起三房所有人。 要非得是执迷不悟，往后的日子，她也只管护着七娘，旁的人，一概便与她不想干了。 心下主意既定，她就打发绿珠快去：“我不想去三房找他，你去看看他要是在家，就说我有事儿，请他到湛露来一趟。” 可二爷那性子…… “二爷要是不肯来呢？” “那你就告诉他，事关许成瑶，他不来见我，我只好去见三叔或是祖母，再不然，从头到尾的，闹到父亲面前去，我且看看，他打算怎么给许成瑶收拾这个烂摊子。” 果然又是三姑娘。 绿珠心下咯噔一声，便什么也不再多问，欸的一声应了，匆匆退出去，一路几乎小跑着往三房，直奔许容楚的小院儿而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认干亲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认干亲 扬州城的黄玉楼是各大菜系都能做的，楼里厨上的师傅手艺高，厨艺精湛，甚至于各个地方的特色菜，都能做上一二，只不过是费工夫，这价格自然就要贵一些。 冯集来了扬州有一阵子，却吃不惯扬州菜，是以大多的时候，都是点了黄玉楼的菜。 许砚明是跟他约好了去看古玩的，中午的饭就定在了黄玉楼中。 二楼临街的雅间，圆桌子也不在正中摆放，反而是靠着窗下。 把窗户支开，一眼就能瞧见楼下往来匆匆的行人们，到了中午时候，这条街，最热闹不过了。 冯集听着他说自己妹妹那些话，面上不动声色的。 许砚明吃了口茶：“我原本倒觉得，这都是小姑娘家小打小闹的，当个玩笑就算了，这不成瑛，那天正好见了我，拉着我一通哭诉，非要我说给你知道，说不然等哪天你进府去请安，她见了你，就添油加醋的告妙仪表妹的恶状。” 他一面笑着，一面摇头，又把手上茶盏放了回去：“成瑛就是个孩子脾气，恐怕这辈子都这样了，打小让家里宠惯坏了，别说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亲姐姐宠她，便是我们长房和二房的兄姊，也没有不疼她的，老太太喜欢她性子活泼，又从不肯拿规矩过分约束她，倒纵的她无法无天。你说，这姑娘们一处玩笑的话，也值得当真的吗？我只说与你，你知道便是了，省的下回进府了，她见了你，真的添油加醋的说，反倒叫表妹受委屈。” 冯集面上才有了一丝表情。 他嘴角抽了抽，眼角自然也跟着一起抽了抽，只是很快而已，那表情变化，在他脸上真就是匆匆闪过的。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真说了这样的话，你们就很该把她赶出来。”冯集噙着笑，笑只不达眼底，“她是客，客居在你们府上，倒对你们姑娘这样不客气，这不成了以客欺主了？你们看着她年纪小，又是客人，不同她计较罢了。表妹是个好的，脾气虽然是大了些，但你们家教出来的孩子，总不会错，倒是妙仪，打小就是个不争气的，她才这辈子就这样了呢。” 他说着又提了茶壶，给许砚明添满了茶水：“我替她跟你们赔个不是，明儿只怕还要进府一趟，到姨母面前去替她告个罪，平白得罪人，这事儿哪里是大家姑娘该做的。” 冯集确实是个很会说话的人。 这话说的，大家姑娘不该干的事儿，成瑛不也都干了吗？ 他妹妹是个不争气的，名声却也比成瑛好听些，那成瑛算什么？连个不争气的东西都不如呗。 许砚明一向是护短的，加上爱屋及乌，许成瑜偏疼许成瑛多些，他自然而然也就偏疼许成瑛比旁的弟妹再多上一些的。 只是冯集明面儿上是客客气气，他也不好跟人撕破脸，况且还有许成瑜吩咐的那事儿。 他只在心下计较了一番，摆了摆手：“你要去，便去，横竖我是不掺和的。原是内宅姑娘门的事儿，我一个爷们儿，可没有掺和的道理，这也就是替成瑛带话给你，不然我才不管她。你要说告罪，这话我真觉得不好，两个姑娘拌嘴，妙仪表妹就算一时说错了话，成瑛那个脾气，还不呲哒回去的？既是有来有往，那就算不上谁欺负了谁，你倒真当回事儿。” 许砚明又欸了声：“我三姐姐病着，我劝你啊，还是考虑考虑清楚，别叫我三婶婶跟着操心了。” 冯集一拍脑门儿：“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成瑶的身体怎么样了？都这么些日子了，一点儿也不见好吗？” 许砚明便叹气摇头的：“姑娘家身子弱，夜里吹上一场穿堂风，又把娘胎里的弱症带出来，她打小就三病五灾的，这回只怕且得养呢。前儿我母亲去看过她，倒比前几日精神好了些，可这人瘦了一大圈儿，瞧着总是病歪歪的样儿。我母亲又心疼，回了家，不知找出多少的补品给送过去。” 他夹了一筷子的茄子，咀嚼须臾咽下去，才又说：“我们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母亲年轻时候，就总羡慕三婶婶儿女双全，等后来大伯母有了成瑜，她就更羡慕，想着女孩儿金贵，若有个女孩儿，那才是天下第一幸事呢。如今看三姐姐病的这样，惹人怜爱，见一次，她回了家，便要红一次眼，后来这些日子，我父亲也不肯叫她去看了。” 冯集哦了两声：“二伯母是个性情中人。” 他眼珠子一滚：“既是这般喜欢女孩儿，怎么一直也没再要一个呢？便是如今，认个干女儿在跟前，不也是好的吗？咱们做小辈儿的，一辈子都要记着孝敬二字，二伯母的心愿，你做儿子的，倒也不替她操操心？” 怎么突然就提起认干亲的事情—— 许砚明心下念头一闪而过，他觉着自己太过小人之心，可实在不得不防着冯家兄妹俩。 于是连连摆手：“认了干亲那不也是别人家的姑娘，难不成日日陪在我母亲跟前，真心孝敬我母亲呐？还是算了。再说了，我们家里也没有这样的事情，总不能为着我母亲心心念念一个女孩儿，就真的为她破例，认一个孩子回来？要认清，名入族谱，那就不是我们一房的事儿了。虽说大伯和三叔都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可保不齐底下的人胡说什么，还有旁支的宗亲们，没得倒说我们不安分一样，我母亲也断断不肯的。” “大家族嘛，这种事，其实常有的，再说了，认个女孩儿，又不是要认个儿子回来，名入族谱又能怎么样，顶多姑娘出门的时候，陪上一笔嫁妆罢了，二伯母也是高门里出来的人，便不用你们家的银子，她自个儿还拿不出给姑娘添箱的钱了？” 冯集失笑摇头：“不过这也都是玩笑话罢了，我是个外人，也就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算不算得罪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算不算得罪 “话说回来了，你前几天不是去了一趟孙家吗？谈的还成吗？” 许砚明状似不经意的问，再加上冯集前头说的，又本就是他不愿多交谈下去的话题，一时听来，倒的确像是为了岔开话题而随口一问似的。 就连冯集，都没太多心，只是这到底谈的好不好嘛…… 他抿了抿唇：“也就那样，谈生意，哪有一蹴而就的，这等到海上贸易一开，孙家还不成了香饽饽吗？如今都还没开呢，你瞧着成天到他家里下拜帖的，下请帖的，又或是直接登门的，还少吗？” 这倒也是。 不过冯集这话，便是根本没打算应承他这茬儿了。 许砚明略一挑眉：“说的也是，从前门庭冷落，现而今摇身一变，到底也硬气起来了。这有些人呐，就是喜欢拿乔托大，装腔作势的，倒不是说孙老爷如何不好，只他这个人……你要跟他谈生意，恐怕是难些，你又年轻，不是和他平辈论交的，他一时托大些，大约连你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瞧。不过也没什么，回头真有十分谈不拢的，或是给你难堪的，你告诉三叔或是我父亲，总是要替你撑腰出头的。” 冯集笑的爽朗：“听你这意思，我倒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遇上点儿麻烦，就只能麻烦长辈们，请了长辈们出面，替我解决，不然我在这世上，寸步难行似的。” “你这话不是打我的脸吗？” 他笑，许砚明就跟着他一起笑：“你瞧瞧我，是个最清闲的人。” 他这话不错。 长房许泰之那里，因又是许家的宗子，肩上的担子与旁的兄弟便又不同，如今许家不知多少事，都是他帮着分担出面的，早两年前，许松山就开始把名下的产业，慢慢的交给许泰之去打理，叫他开始上手了。 而三房呢？ 许容楚虽然是那么个脾性的人，但作为三房唯一的男孩儿，他父亲对他的期许也是有的，且素日里他两个妹妹又能陪在爹娘跟前去尽孝，是以在外头的人情往来，生意上的走动，他也在慢慢的适应，慢慢的做，尽管比不上许泰之，但也确实是，比许砚明好太多…… 许砚明是个有才干的人，从来没人否认过，便是做生意，他实际上也很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的。 只不过他爹许松朗从年轻时起就心高，处处不服人，更处处不服输，等上了年纪，就开始不服老，一应生意往来，都自个儿料理着。 再加上二房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他母亲虽不是要时时刻刻把他拘在身边儿，但也见不得他为了生意场上的事情奔波，更有甚者，到外头去谈生意，一去数月的。 如此种种下来，倒弄得许砚明不上不下的。 他虽也多少接触些家里生意上的事，名下也有几处铺面田庄，但基本上，都还是他爹说了算，他实在没有什么话语权。 平日里，也就跟朋友们聚一聚，吃个饭，弄个诗会的，就像他自己说的，委实是个富贵闲人。 就连四房的许子期，都比他强些。 子期年纪虽然小，但跟着四叔常年在外头，见识阅历，比同龄的孩子不知丰富多少。 四叔又是个最开明的人，多少大事儿都肯放手叫子期去历练，便是办砸了，了不起就是亏损些银钱的事儿而已，四叔从来都不计较的。 瞧瞧这整个家里，算下来，连姊妹们一并算上，成日游手好闲的，都是谁啊？ 成瑶勉强也算上一个，但她尚且晓得在外走动，维持自己的好名声，在名门贵女圈儿里站稳脚跟，为自己的将来是早早就做了打算的。 余下的，不就是成瑛和成珠了？ 许砚明每每想起，都觉得很难过，可又不能说什么，说多了，像是忤逆父母，是大不孝的。 可他这么大个人了，七尺男儿立于世，反倒成了家里十来岁的妹妹们一样的人。 成珠那丫头今年才十岁呢—— 冯集看他伸手去碰一旁的酒壶，欸了声：“不是说今儿不喝酒？” 许砚明手上一顿，抬眼看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和探究，拨开他的手，自顾自的拿了酒壶，倒了一盅酒，一饮而尽了，才苦笑出声来：“说起这个，我心烦。” 冯集一眯眼：“觉得受了家里冷落？” “我要真这么想，就成了怨怼父母了。”他又要去倒酒，冯集一把又按住他。 许砚明挣了下，手腕子转了转动，冯集却不为所动：“你是得意的郎君，连我吃酒也要管着了？” “我怎么就成了得意的郎君呢？” 他顺势取走许砚明手上的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大哥，那才是正经八百的风光得意呢。” 许砚明眉心几不可见一拢：“横竖你们兄弟，哪一个不比我强？” “合着能在外走动，就算是好的？还是说，这奔波劳累，得罪人的差事，落到了身上来，都算是好的了？” 这话仔细的品，隐隐有那么些许怨怼的意味在里头。 冯集若只是到扬州来谈生意，有什么可得罪人的地方呢？ 有冯家的名头在，加上冯集自己又是个八面玲珑，极会来事儿的人，还能得罪了谁去？ “得了便宜还卖乖，似我这样的，想奔波，想劳累，还不能够呢。” 冯集叹气：“那是二伯和二伯母心疼你，你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他又欸了声：“问你个事儿呗。” 许砚明吃酒的动作登时一顿：“你说。” “你说这亲戚之间，怎么算是是得罪？” “那要看是什么亲戚了，得罪嘛，这种事儿，一是可大可小，二也因人而异，你突然问这种事情——” 许砚明原本在笑的，话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也再笑不出来了。 他猛然掀了眼皮，目光定然落在冯集身上去，而后犹豫沉默了很久：“你觉得，像妙仪表妹干的这个事儿，算不算得罪亲戚？” 冯集却笑了：“你不是说，是姑娘们拌嘴玩笑，做不得数吗？可这话问出口，其实你心里头，觉得这就是得罪的，所以你瞧，我说了，我该去赔罪的，一家子亲戚，万不可生分了，她得罪了人，我就得跟在她身后去赔礼，给她收拾烂摊子。你说说我这算是个什么命，得意的命？还是富贵的命？到底哪里比你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章 不待见她 第一百四十章 不待见她 许容楚不情不愿的踏进湛露小院的时候，四下里也没有丫头在伺候。 许成瑜一早叫人挪了春藤椅到廊下，便打发了云珠把丫头们都带下去，吩咐了不必到跟前来服侍。 绿珠引着人进门，瞧是这样子，又瞧见她的眼神示意，便掖着手蹲身一礼，也一步三回头，万般不放心的退了下去。 许容楚揉了一把眉心，三五步上了台阶，往廊下的长椅坐过去，又靠在围栏上，斜着眼扫她：“绿珠那模样，像是我会吃了你，你倒真敢把丫头都支开，听我说话啊？” 他这话原就是随口说的，可许成瑜的心口，蓦然一痛。 前世她临死前，吴渭到那破落的小院子见她最后一面时，绿珠也是那般的，不放心，想护着他。 一切对她不好的，可能会伤害她的，对绿珠而言，都是仇敌。 许成瑜心口疼，就只能抬手去揉，死死地压着胸口，才能稍稍缓解一二。 许容楚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腾地一下就坐正了身子：“你干嘛？你是不舒服吗？” 许成瑜忍了半天，总算把那股子劲儿给压制下去，鬓边却盗出一层的冷汗来：“二哥哥，问你个事儿啊。” 许容楚看她很痛苦的样子，但像是强撑着，一时拧眉：“有什么事情，什么时候都能问，你要是不舒服，叫人去请……” “我没事。” 他的关切不似作假的。 许成瑜的心中，终是有些许温暖了。 许容楚虽然一味的宽纵许成瑶，又生性凉薄，好在总不至于太过混账。 也许是之前的事情他心中有愧。 也许是祖母的一番教诲他多少听进去一些。 不管怎么说，如今这样，她就欣慰了许多了。 “二哥哥，你知道三姐姐她私下里派人往道观给江蕙送东西的事儿吗？” 许容楚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下意识里，不想听到这种事情。 他眼中闪过困顿，又拿手去揉眉心。 许成瑜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掏了帕子擦去鬓边的汗珠，好半天，慢悠悠的开口：“你听到了。” 是啊，他听到了。 许容楚喉咙发涩：“是小公爷告诉你的？” “二哥哥，小公爷是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的人物，他吩咐的话，谁敢忤逆？”许成瑜深吸口气，“更何况，纡尊降贵的去江家，把江蕙送去道观赎罪，这一切，还是替咱们家出头。内里情由，外人不知，二哥哥你如今总是全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了。 从闹出这许多之后，许容楚才渐渐明白，他并不算是真正的知情者，而他所见到的，都只是母亲和妹妹想让他见到的，听到的。 直到那日，许成瑜与他说了那些之后，他猛然醒悟，惊觉自己也许错怪了谁，后来又在祖母那儿挨了一顿，才找上父亲，把一切事情，弄了个清楚明白。 萧闵行从前多管过谁家的闲事啊？ 今次还不是看在许成瑜的面子上，才替他们许家出这么一口气吗？ 成瑶那样子，糊里糊涂的，再加上许家的面子，萧闵行当然不会跟她计较什么，到头来，所有的罪责，其实都算在了江蕙一个人身上的。 可成瑶又做了什么呢？ 许容楚倒吸口凉气：“那小公爷他……” “小公爷若是要计较，就轮不到我在这儿跟二哥哥说这些了。”许成瑜的目光冷肃下来，“可你却要知道，小公爷原是看了我的面子，替我们出头的，结果我们自己家里的人，倒跑出来拆他的台？咱们许家如今便这样狂妄了吗？连国公府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不成？二哥哥，这事儿倘或传了出去，又要怎么样？” 许容楚嘴角抽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许成瑜见状，又问他：“头前的事，你如今也全清楚了，既清楚了，难道还觉得，是我咄咄逼人，是我处处不肯饶人吗？三姐姐从头到尾都干了什么，倒亏得七娘这阵子陪她养病。那么活泼的一个人，多少天都没跟姑娘们出去逛一逛，今儿要不是我带她去，她连门都不愿意出，就想在家里守着她姐姐——” 她冷呵一声：“平日你们瞧着七娘与我最亲近，真有事儿了，可不就瞧着，到底一脉相承的亲姊妹，她心里再怎么委屈，也是愿意体谅她姐姐，向着她姐姐的。” 她挑起下巴来看人：“你们总说七娘顽劣，胡闹，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可其实又怎么样？有些话，我从来没说过，家里头，兄弟们只有长辈管教，姊妹之中我又不是最长，能忍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想伤了姊妹情分。二哥哥，我只问你一样，家里这么多的孩子，祖母面前，谁最不招待见，最不得脸？多少年了，寿安堂的门，她踏进去，祖母都觉着烦，你扪心自问，除了三姐姐，还有第二个吗？” 许容楚哑口无言。 是再没有第二个了。 他们这一辈，嫡支的孩子拢共得了八个，祖母固然有最喜欢的，最偏疼的，可便是余下的，祖母也从来一视同仁，都是自己家里的孩子，哪有真分个高低的，可唯独是成瑶…… 其实四五岁之前，成瑶也是很得祖母喜欢的。 她小时候生的可爱，又是家里第一个女孩儿，祖母怎么不喜欢她呢？ 后来有了成瑜，祖母对她的疼爱固然少了许多，但也把她当心头肉一样的。 那时候，成瑜有什么，成瑶也一定会有什么。 他在寿安堂孝敬祖母，偶然之间也听见过祖母说话，无非说，成瑶已经慢慢懂事了，不能叫她觉得，有了妹妹，便没人疼她了，将来姊妹是要生出嫌隙的，小小的孩儿，就该无忧无虑的长大，哪有什么厚此薄彼。 只是慢慢的，越长越大之后，祖母却越来越不待见成瑶了…… 他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等到有一天发现的时候，成瑶去寿安堂请个安，祖母都懒得给她一个笑脸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才像个哥哥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才像个哥哥 许成瑜把他的脸色尽数收入眼底后，心下了然：“祖母是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三姐姐要不是许家的孩子，祖母大概连一个字都不肯跟她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变成现如今这样的，可我想，祖母也不是一夜之间，突然就对她这样了。你今次犯糊涂，该提点的，该教导的，祖母是不是都说给你了？” 许容楚此时才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五妹妹，才似乎是一夜之间，突然成长了的。 她从前闷不吭声的，只知道埋头学本事，连门都很少出，所以他一向也不怎么留意她。 所有的这一切，都像是突然之间发生的。 她是怎么一下子就开窍了呢？ 前几日，这个问题，一直都困扰着他。 理家她是一把好手，连拿捏人，揣摩人心，她都做的极好。 这回丹璧别院的事后，从里到外，她都处置的很妥帖。 他一直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许成瑜。 现在看来，恐怕她不是变了，而是从来都是如此的。 一个闷不做声，呆头呆脑，甚至于有些迂腐的宗女，祖母又怎么会偏疼了十四年？ 事实上，也不过是祖母从来慧眼识人，打从一开始，她就晓得，许成瑜是块儿璞玉，而非顽石。 那成瑶呢？ 许容楚脸色登时黑了。 成瑶则是实实在在的顽石。 看样子，祖母对她的疏远冷落，她竟是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的。 倘或她懂事，在替江蕙遮掩过推人落水之事后，也断不会再往道观送东西。 江蕙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她再三的费心！ 简直是自轻自贱，竟甘心与那样的人为伍！ “你想怎么办？” 许成瑜暗暗松了口气。 她也算没看错，许容楚总算还有些脑子，不至于无可救药。 至少如果祖母知道了，多少还是会欣慰些的。 她深吸口气：“我该说的，都说给二哥哥听了，至于要怎么样，二哥哥自己看着办。” 许容楚眯了眼，不敢置信：“就这样？” 许成瑜嗤了声：“不然呢？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想要拿三姐姐怎么样，才有了如今这局面？” 许容楚顿时愣住了。 祖母那天跟他说…… “你妹妹掌家那日，便说过，家和万事兴。” 他那时候在气头上的，原本以为，那只不过是祖母为她开脱的说辞。 现而今看来，倒真的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从前太小看许成瑜了。 她虽然是个女孩儿，可也该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她若生的是个男儿身，不知要比天下多少男人都活的明白通透呢。 许容楚盯着她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应该拿成瑶怎么办呢？ 他前些时那样维护着的妹妹，今日又突然变成了这样…… “刚好她也一直病着，也该清清静静的养病，养了这么久都不见起色，或许就是总是见人，劳心劳神的缘故了。” 他做了深呼吸状：“母亲那里，我会去跟她说的，至于别的……我父亲近些时日，也不大同我母亲说话，要再知道成瑶在她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怕就真的顾不成了……” “二哥哥放心，我既告诉了你，便不会再告诉第二个人，不然我叫你来做什么？只管闹到三婶面前去，难道不是一样的？” 只不过他要把许成瑶给禁足了，凭许成瑶素日里的做派，加上她近来病中，没人肯招惹她生气，只怕三房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她虽不掺和其中，也只怕梁氏若得知今日事，仍会觉得，是她从中作梗，故意的。 许容楚还托付她…… 许成瑜失笑摇头，随着他站起身来：“只怕三婶知道了，还要与我闹一场的，我做晚辈的，便是被三婶责骂，也不能替自己分辨，还要请二哥哥替我分说一二才好。” 许容楚古怪的盯她一眼，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的就下了台阶去了。 只是他走出去连三步都不到呢，身形一顿，又站住了。 许成瑜抿唇看他，却也不叫人。 他回头看：“这两天，叫成瑛住你这儿？” 许成瑜便挑眉。 本来她今儿还说呢，给七娘买了猫，养在她这里，七娘什么时候想来住，便都随便呢，眼下倒好了，正正好。 “二哥哥今天，才正经像个哥哥的样儿了。” 许容楚显然是想到了前面的事，她一句真心的夸赞，却叫他面色沉了沉。 许成瑜知道他多心了，但并不打算跟他解释什么。 她两手一摊，手心儿朝上：“我本来今天是答应了七娘，陪她去崔玉坊买东西的，在小公爷府上听了这个事儿，才回来告诉二哥哥，叫她跟幼仪去了，正好等她逛完了回来，就在我这儿安置，我叫人把套间儿给她收拾妥当，二哥哥觉得还有哪里不周全的没？” 他以前也不知道，她伶牙俐齿，甚至是，牙尖嘴利。 一字一句的，全都朝着人心窝子上狠狠地扎下去。 他面色铁青，哼了声，转头走了。 等人走了，绿珠和云珠才敢靠近了服侍的。 瞧着许成瑜面色如常，两个丫头都松了口气。 许成瑜揉了鬓边：“这两天七娘住我这儿，你们叫妙儿带人把里头套间儿收拾出来，跟她说，等晚些时候七娘回来了，叫她带着七娘的丫头一块儿去三房一趟，把七娘素日用的那个掐金丝的软枕拿来，要不晚上她该睡不踏实，要闹人的。” 绿珠欸的先应了，才问她：“七姑娘好好地，怎么住咱们这儿？您不怕回头三太太又说您啊。” “是二哥哥的意思，叫她在我这儿住两天，正好我不是答应了，给她买只猫吗？这丫头新鲜劲儿正大，估摸着本来也打算在我这儿住两日再说的，这下正好了，倒省的我去跟三婶开口，或是她去说了，反正都有二哥哥呢，她这回想在我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还不用遮遮掩掩的寻借口去。” 她说着冷笑一声，显然是想起了上回许成瑛手上带着伤，要在她这儿住下的时候，梁氏恨不得一天派八个人来问呢。 许成瑜揉了揉鼻尖儿：“七娘在这儿住着，叫妙儿到她跟前儿去伺候，那丫头机灵，也不会惹了七娘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她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她 许砚明从外头回来，回了家去换了身衣裳，就往湛露寻许成瑜去了。 那会儿妙儿才把湛露的套间儿给拾掇好，许成瑜不大放心，去瞧了一眼，又盯着丫头们收拾了一番，正好从屋里头出来。 绿珠打了帘子她钻出来，刚一抬头，迎面儿瞧见了许砚明。 许成瑜面上一喜：“四哥才从外头回来？” 他说是：“你这是干什么呢？素日里你这个小套间儿不是都闲置着不用吗？” 她啊了声，摆手叫妙儿她们退下去，又打发绿珠和云珠去备茶水点心，又一面引着许砚明往小花厅方向去，才与他娓娓道来：“二哥哥说叫七娘在我这儿住几天，我这不是叫丫头把套间儿收拾了，留着给七娘住，又怕丫头们拾掇的不合她心意，才来看一眼。” 她头上挂了片树叶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上去的。 许砚明抬手替她摘了，微一拢眉心：“怎么叫成瑛住你这儿？二哥想什么点子呢？你不是每天还要处理家里的事儿吗？起的又早，又不得闲，成瑛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你叫她住着，她成日里闹的你不安生，回头看累出病来。” 许成瑜笑着说没事儿：“哪里就那样娇贵了，再说七娘虽然性子活泼，又不是不懂事，没眼色的，她看我忙，难道还来闹我呀？反正我今儿才答应给她买只猫，她……” “你给她买猫？”许砚明啧了两声，“你等着三婶骂你。” “说好了把猫养在湛露的，她什么时候想看，来我这儿逗弄一番，我替她养着，不叫她带回三房去的。” 这还真是…… 许砚明揉着眉心：“你近来越发惯着她了。” 是啊。 从前也疼七娘的，但近来，她越发的，想要对七娘更好一些。 不单单是为了丹璧别院之事七娘受了委屈，而是她重生的时间越久，就越是觉得，七娘是个多难能可贵的姑娘啊。 这样的女孩儿，就该被人一辈子捧在手心儿里，疼着，宠着。 她偶尔会担心，把七娘宠坏了，将来要嫁人，做了人家家里人，还是这么个性子，可怎么好。 转念回来再想，倘或对家容不下七娘的脾性，他们家又为什么要把七娘嫁过去呢？ 自然该是找一个能替他们宠惯七娘一辈子的郎君，才好把七娘许配出去。 既是这么着，如今多宠她一点，又有什么妨碍？ 这些话，许成瑜当然不会跟许砚明说，于是笑着敷衍了过去。 等绿珠和云珠把一应的茶水点心奉上来，又笑着同许砚明说了两句话退出去，许成瑜才问他：“冯集是什么态度啊？” 许砚明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她想，大约是席上两个人谈的还不错，开坏了，才吃了两杯酒的。 茶是许砚明一贯爱吃的太平猴魁，茶点也是他素日里喜欢的几样，做了春盘子的样式，四五样精致的点心拼在一个盘里，还挺好看。 他吃了口茶，没碰点心：“冯集的意思，大概是，他和冯妙仪，不是一个路子上的。”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这话怎么说？” 于是他把在黄玉楼吃饭那会儿，与冯集的对话，十分详尽的说给了许成瑜听。 许成瑜越是听，秀美蹙拢的就越是厉害。 冯集还真厉害，大概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能变得委婉，却又简洁明了。 他好像话不多，可只要是他想表述的，他总能很直接的，叫你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许成瑜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冯集的情形。 现下听着这些话，再想想冯集那个人，还真就该是这样的。 头脑清楚的很，活的又通透，永远都知道，他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么说来，冯家的确是有这个意图，冯妙仪在咱们家里捣乱，冯集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冯妙仪到底都干了什么，她没告诉冯集，冯集也不过问，但冯集自己嘛——” 她摩挲着下巴，迟疑了很久：“他这是对冯家不满？”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而他这个不满，估计是因为他爹娘偏心他大哥。” 这种事，说不好的，就算真是偏心，他大哥是冯家的宗子，嫡长子嘛，总是沾光些的。 “我就说同他相交了这几日，瞧着他也不像是那样的人，背地里耍手段，阴损见不得光的法子来害人的。”许砚明叹了一声，“我听他那意思，也知道今次来扬州，搅和的咱们不得安宁，便是把这门亲戚彻底给得罪了，往后是没法子挽回弥补的，所以他落不着什么好。事情办成了，往后传出去，人家会说，他冯集作为晚辈，手段阴损，心思狠毒，办不成，回了湖州，他爹八成还要数落他，说他办事不利的。”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里外不是人，出力不讨好，你想他心里能服气？” 那是不能的。 况且看冯集那意思，本来对这件事也不怎么赞成就是了。 不过这个人，心思也够深的了。 “他心里不赞成，恐怕从没在他父兄面前表现出来过的。” 许砚明点头说是：“不然轮不到他来扬州这一趟。所以回来的路上，我也想了，冯集他不肯听他爹的，又把这事儿变着法子的说给我知道，说白了，他八成想自立门户，将来少不了，咱们家还能帮他一把。” 许成瑜嗯了声：“他们父子将来打擂台，倒要咱们做他的帮手，他也真是好算计，还有冯妙仪，亏得我先前一直以为，她是个柔善单纯的姑娘，今次才算是彻底知道了，我也真是领教了，她装的还挺……” 她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骤然变了。 许砚明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坐直了，甚至欠了欠身子，去拍她肩头：“成瑜，你怎么了？成瑜？” 孙澜微落水，七娘的赤金簪子出现在湖边，江蕙认了人是她推的，却不认是她拿了七娘的簪子陷害人。 可那根赤金簪子，原就是那日的彩头，后来李明芸专门带到席上，亲手给七娘戴上去。 可席面上人那么多，也并不是人人都留意了那根簪子是七娘之物的。 所以有那么一个人，既晓得那簪子归七娘所有，又晓得七娘曾离席去入厕，还在席间也寻了由头离开过，又或者，在她们游园之事，偶然捡去—— “是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为她烦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为她烦心？ 她激动之余，腾地一下子站起了身来。 湛露的小花厅和别处都不同。 许成瑜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头也无非就是弄琴下棋，摆弄花草，是以她的小花厅里，布置了好些盆景花种，且都是她自己一手打理的。 她身下这把玫瑰椅的脚边儿，紧挨着就放了一盆花。 为着她起的急了，脚下没站稳，带翻了一盆好好的花。 盆里的泥土洒出来好些，许砚明有些目瞪口呆。 他知道，这小花厅的话都是她一手打理的，平日里喜欢得很，轻易不叫人碰，整个湛露的丫头们，就连绿珠和云珠，要碰这些宝贝，都得仔细的问过她。 他忙起了身，往她跟前迈步过去，又一弯腰，把翻滚在地的花盆扶起来，撑着膝盖，抬头看她：“着什么急？你有没有磕着？” 许成瑜一把攥了他的手腕，眼神急切：“丹璧别院，四哥，孙澜微落水的事——我突然想明白了！” 过去了这么久…… 许砚明喉咙一滚，实在鲜少见她有这般急切的时候，便忙着安抚她，拉着她坐下去，又把一旁的茶盏端起来，给她递过去：“你不要急，喝口茶，慢慢说，我在听。” 许成瑜也是一时激动的过头了，这才急切起来。 接了热茶在手上，吃了两口，心头暖暖的，便稍稍冷静下来。 等到把茶盏重新放回到一旁桌案上去，一抬头：“冯妙仪，我怀疑是她！” 她咬重了话音，许砚明听的眉头一紧：“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七娘的那根赤金簪子，真说起来，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七娘是个不会撒谎的姑娘，这四哥你是知道的，她说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那就一定是丢了，可她从小好东西见惯了，对这东西也不上心，不晓得到底是逛园子时丢的，还是她席间去入厕时丢的——” 许成瑜抿唇，捏紧了手心儿：“但不管是逛园子，还是入了席之后，冯妙仪，都有时间。” “她是跟你们一起逛园子的我知道，这席上……她离开过？” “她裙子弄脏了，去换了一条，是离开过的。”许成瑜黑着脸，且越发脸色越黑，“现在想想，这真的都只是巧合吗？而且她如今还在家里捣乱，又有了冯集这样的话，仔细的算下来，她有动机，也有时间。在那样的场合，栽赃陷害七娘，败坏的，到底是咱们许家的名声。” 许砚明却有些犹豫：“她才多大个人，下手能有这么黑？”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他不知道人是江蕙推的，许成瑜也并不打算告诉他。 这不是信不过，实在是这件事情，闹到如今，其实已经算是收了场的。 许成瑶大病一场，江蕙还被拘在道观中，该罚的都罚了，唯一可怜的也就是七娘而已。 但是当初既说了到此为止，那便是到此为止。 再闹给旁的人知道，只会节外生枝，对这事儿本身，一点好处都没有。 许成瑜抿唇：“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敢不敢，只是突然想起来，想起她，总觉得，她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 许砚明心下也是有所怀疑的。 他知道许成瑜的脾气，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就疑了冯妙仪，再加上冯妙仪和许成瑛拌嘴，又恶人先告状，还有冯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要他想，孙澜微落水的事情，也只能是冯妙仪的嫌疑最大。 他所犹豫的，也无非就是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般的心狠手辣，为了达到她的目的，简直就是不择手段嘛，甚至要牵累无辜性命，都在所不惜。 这冯家和他们许家，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何至于就到了如此地步？ 许砚明深吸口气，顿了很久：“怀疑归怀疑，总归是没有证据的，此事你知我知，也就够了，不要再往外说了，倘或不是她做的，传出去，她没法活了，要是她做的，那如今她在咱们府上住着，又是咱们家三房的表姑娘，真闹到孙家人面前，咱们家也讨不着好。” 他又一抬手，温热的大掌落在许成瑜肩头上，按了一把：“你在内宅中，又掌家持中馈，多防着她一些，如今也只能你多操这份儿心了。” 许成瑜点头说知道，心中其实无奈更多些的。 从母亲有孕，她为了不让梁氏得逞，到祖母面前去自请掌家，一直到今日，她从没觉得疲累过的。 但今天，那种疲倦感，席卷而来，蔓延至周身。 那个时候，她有一腔的热情，想着一家人团结一致，和和气气的，把这份儿家业给守住，把许家给守住，她身后有父母叔婶，兄弟姊妹，她不是孤身一人在努力。 但时间久了，经历过几场事后，她突然看清了。 其实在努力的，就只有她一个罢了。 父亲和两位叔叔没想过有朝一日，许家会从骨子里腐烂掉。 兄长们志永不会在内宅。 祖母上了年纪，母亲又有了身孕，二婶婶是个早就不问事儿的，梁氏又不安分。 二房没有姊妹可以与她扶持与共，许成瑶和她绝不可能一条心，七娘又是个不上进，且她也并不想叫七娘插手这些的。 这偌大的一个许家，竟只有她一个罢了。 大哥倒是去年就已经定了亲，定了淮阳秦家的嫡长女，大婚日暂且选在了十一月里，满打满算，也要半年多呢。 即便是大嫂嫂过门，家里的一切都还没摸清楚呢，她难道跑到新妇面前去数落家里如何如何的不堪，如何如何的不是吗？ 虽嫂嫂也不是外人的，又是她嫡亲的嫂子，可也没有这个道理的。 等到后半年，嫂嫂过了门，中馈之事自然是要托付给嫂嫂，她从旁协助没有不妥的，但却不能事事多嘴，处处干涉，倒显得她不懂规矩，叫嫂嫂看轻他们许家的。 许砚明看她出神良久，面色不好，便柔声又叫成瑜：“为冯妙仪烦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家贼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家贼 为她烦心倒谈不上，冯集既然说，和冯妙仪不是一个路子来的，大不了，叫冯集寻了由头，把人接出去，他们是亲兄妹，住在一处也没不妥的，再说她亲哥哥一起来的，她哥哥不住在府中，她本就该跟她哥哥出去住。 先前也不过是三婶想拉她说话，见了外甥女亲热，加上她又乖巧，这才叫她住在府上了的。 于是许成瑜摇头：“那不至于，她再怎么样，也还有她哥哥管束，如今咱们既然知道了，冯集和她大抵不是一个心思，她若再要生事，叫冯集把她接出去就是了。” 许砚明是个眼明心明的人，在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来。 他心疼，但内宅的事，他一个郎君，实在不便插手的。 是以也只能安慰她：“你要觉得一个人撑着太累，又不愿惊扰大伯母安胎，更不想总去麻烦祖母，若再遇上事儿，大可以来找我商量。” 许成瑜眼神一顿：“四哥？” “内宅的事，同爷们儿们不相干的，没有好好的一个爷，成日厮混在内宅，道理规矩我都懂，所以也不是叫你光明正大来同我说不是？”许砚明眼神宠溺，揉了她头顶一把，“大哥哥成日里忙，他是分不出精神帮你想这些的，二哥哥又是个指望不上的，我倒没什么事儿，横竖家里的生意也用不着我，再不然，我替你去跟我母亲讲，她总能帮衬你，可我瞧着，你八成也不想麻烦她。” 许成瑜很是动容，心下感动不已，站起身来，吸了吸鼻子：“四哥对我真好，不过暂且也都还好，近来事情有些多，全都积在了一块儿，我才觉得有些累罢了。” 许砚明自然不强求的，便又哄了她两句，与她告辞过一回，才离开了湛露去。 许成瑜在小花厅坐了很久。 四哥对她是极好的，她从来都没有质疑过。 将来要支应门庭，干大事儿的郎君，能主动开口说，愿意替她分担内宅这点子事儿，还要怎么样好呢？ 只她不太愿意罢了。 这天下的事，从来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旦做了，就有被人发现的可能。 自己家的兄妹，聚在一处说话，再如何隐秘，再怎么私密，可四哥真的插手了内宅事，替她分担了，就总有可能被人发现的。 她坐了半天，从小花厅出来，绿珠和云珠回了话说许成瑛回来了，已经往湛露来了一趟，但她一直在小花厅不出来，又交代了不叫打扰，许成瑛就没进去，先带着妙儿她们回三房去抱枕头了。 许成瑜这时才抬眼看天色，竟真已过了这么久。 七娘比从前懂事多了。 以往她什么都不会管的，一定横冲直撞就进了小花厅了。 许成瑜唇畔终于有了笑意：“孩子到底还是会慢慢长大的。” 绿珠和云珠两个对视一眼：“姑娘这是说七姑娘？” 她嗯了声，吩咐绿珠：“你去告诉孙瑞家的，后半晌有人上门来送七娘买下的东西，只管叫她照单子支给银子，把东西全都收回到湛露，先不必往三房送去。” 绿珠欸的应了，往月洞门方向去，却正好在门口遇上许成瑛。 许成瑛身后跟着她的大丫头沅枝，妙儿手上抱着她的掐金丝软枕。 绿珠正要问好呢，许成瑛气呼呼的绕过了她，就进了门。 她一愣，下意识回头看，这才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了一趟三房，气成这个样子了？ 绿珠犹豫了下，脚尖儿一转，跟着回了小院儿中，三两步的走的也不快，招手又叫底下的小丫头，吩咐她去给孙瑞家的传话儿，才掖着手快步往许成瑜身边过去。 许成瑜见了许成瑛的脸色，从台阶上快步下来，一把把人拉到身边：“怎么了？是在外头同幼仪拌嘴了？” 不应当的啊。 绿珠也没说她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的。 那想来是…… 她拧眉：“你回家拿东西，是谁惹你生气了？” “我家里出了贼！” 许成瑛一跺脚：“我母亲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见丢了东西，便去找她，她倒不分青红皂白把我训斥了一通，叫我快不要在她跟前去讨债，赶紧走！” 梁氏可真行—— 八成许容楚把许成瑶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心下气不过，听这话也晓得，她无非觉得，这几个儿女，都是生来讨债的。 可做蠢事的是许成瑶，要把人禁足的是许容楚，跟七娘有什么关系？ 从孙澜微落水再到今天，她们七娘都是唯一无辜的那一个！ 梁氏也是为人母的，可真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孩子丢了东西，院子里头出了家贼了，她倒只为着她自个儿生闷气，把七娘往外撵。 许成瑜越发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乖，不忙着委屈，三婶素日里也是疼爱你的，今儿怕是遇上什么烦心事儿，正好你一头撞上去，她也不是要呲哒你的，你丢了什么，跟我说说。” 许成瑛还是委屈得不行，从她怀里挣出来：“幼仪送了我一个小金麒麟，说是她三岁的时候，她母亲给她求来的，她大概过阵子真的要回京了，本来前些时候就说要送我，但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也没心思，她也来的少了，就耽搁了，今儿在外头玩儿的高兴，我们俩逛了半晌，去茶楼吃茶的时候，她给了我的。” 她后话没说，许成瑜就明白了，揉着她的手心儿问：“幼仪送了你从小戴的小麒麟，你就想寻个也跟了你好些年的物件儿给她，是不是？” 果然见她点头，许成瑜旋即便又心下一沉：“是丢了哪样东西？” “我的金项圈儿和长命锁，都不见了。” 她软着嗓子，声儿也糯糯的。 许成瑜立时就黑了脸：“你告诉三婶是这东西丢了吗？” “我没来得及说，母亲就把我骂出来了。” 她面色才有所缓和。 梁氏要是真不可救药到这地步，她就非得要想个法子，好好整治一回才行了，还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奴欺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奴欺主 许成瑛的金项圈儿，还有她的长命锁，原是一整套的。 她五岁生日那年，魏老夫人专门叫人去打了这么一套，准备给她的。 其实许家的孩子们，到了五岁上生日时，老太太都特意备下过一样礼，是老太太对孩子们最好的祝福。 譬如许泰之手上的一柄金如意，上头又嵌了各色宝石，大大小小足有二三十颗，是希望他一辈子富贵如意。 再比方许成瑜一直收在库房舍不得拿出来用的一整套的赤金头面，摆明了就是等着以免给她嫁妆添箱的，那一整套的头面，老太太分文没有挪动公中的银子，彼时不知叫梁氏羡慕成什么样子的。 许成瑛的金项圈儿和长命锁，是老太太斟酌再三，想着许成瑛从小皮实，可这样的孩子，最怕出意外。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虽不是一贯吃斋念佛的，可却也是个信佛的，从来想着，似许成瑶那样打小身子骨弱些的，其实反而好养活大，毕竟人人都仔细，对她处处都格外的留心，倒是许成瑛这样的，胡打海摔惯了，便是一日有个小病小痛，恐怕也不怎么被人放在心上，所以给她准备了一套长命锁，希望她能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许家上上下下，内宅中伺候的婆子丫头，没有不知道的，怎会连她的金项圈儿也偷了去！ 她把人往身后一带，问沅枝：“你成日伺候姑娘，姑娘的东西，是谁收着的？” “那东西金贵得很，一向是姑娘的奶妈子沈妈妈收着的，过年的时候，姑娘叫找出来戴着去给老太太请安，就戴了那么一日，就又收了，后来我和连枝说，倒不如收在库房里，放的高高的，拿箱子锁上，姑娘要戴的时候，也方便找出来，但沈妈妈不让……” “什么叫方便找出来？” 许成瑜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对的地方。 许成瑛在她身后扯了扯她袖口：“我过年要戴，想着祖母见了一定高兴，叫沈妈妈去拿了来给我，她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我都不耐烦了，她才把东西找出来，所有沅枝和连枝才说，倒不如收进库房去，找起来倒省事儿些。” 简直是胡闹！ “她自个儿收的东西，自己个儿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许成瑛哼了两声：“她为着奶我一场，把我奶大了，便不知自己有几斤骨头，成日倒活的比我这个主子还主子呢，恨不得叫我去伺候她，她惦记什么啊。” 沅枝吓得不敢说话，低下了头去。 许成瑜听着却来气，扭脸儿就问她：“七娘说的是真的？” 她犹豫须臾才点头：“我们太太素日都不难为她的，可她未免也太……太不尊重……” 丫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其实别的倒还好，对我们姑娘也是真心好的，就是年纪越发大了，成日里也惫懒不愿意动弹，倒要我们去服侍她，这倒也罢了，前年姑娘发热，夜里闹起来，不是正赶上太太们跟着老太太到庙里去，要住上一夜的，不在家，我们着急，又没个主意，便只好去请她，她倒……” 许成瑜一摆手，简直听不下去。 而且那件事情，她也还记得，到后来，还是沅枝去告诉了许成瑶，许成瑶的奶妈赵氏做了主，叫人去请了小柳娘子进府来，又安抚了底下的丫头们，不许她们声张，以免惊动了别的房头，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一直到第二日早上，赵氏陪着许成瑶守在七娘的床前，人也退了烧，吃了药，精神也好多了。 后来这事儿谁都没再声张，是以许成瑜竟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原来沅枝最早，是去寻过沈氏的。 简直是岂有此理！ 即便是奶大了姑娘，也还是许家的奴才。 这些年，许家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连她的两个儿子，也都在三房的庄子上当差，她反倒在宅子里拿起主子的款儿来，伺候姑娘的事一概不肯尽心，反要人去伺候她。 沅枝和连枝是七娘跟前的大丫头，原就比别的小丫头片子们更得脸，更不要说，沅枝是家生的丫头，她娘如今都还在老太太屋里伺候呢，轮得到沈氏来支使她了？ 许成瑛看着她脸色不好，想来她生气，又扯了扯她：“五姐你也不用生气，我如今也想开了，早两年时候，为着她蹬鼻子上脸，真没少生气，但我母亲总是不肯太难为她，最厉害的一回，也就是警告了她几句，说倘或再有下次，这老脸自然顾不成，可她为老不尊，不知道收敛，成日家倚老卖老，闹到母亲面前去了，母亲又没什么好说的，也觉得丢脸，不肯叫你们知道，只关起门来，有那么一两个月不给她例银罢了。” 梁氏好生糊涂的做法。 许成瑜之前就有想法，觉着这内宅中，是该整肃一番的。 母亲好些时候也算心慈手软，她能理解，但她从母亲手上接过掌家的事，自然要有一番新的模样才对。 既然沈氏正好撞上来—— “绿珠，你去，叫沈氏到湛露来见我。” 许成瑛眉目舒展，沅枝却有些迟疑。 许成瑜看在眼里，挑了下巴叫她：“干什么？” 丫头喉咙一紧：“姑娘叫绿珠去，只怕她未必给绿珠这个面子的……” 许成瑜冷笑出声来：“荒唐，一个奴才，倒比主子款儿还大了，难不成要我亲自去三房请她了？” 沅枝连忙摇头：“我是怕她说话鲁莽，冲撞了绿珠，是要招姑娘不痛快的。” 许成瑜眼皮掀了掀：“绿珠，你带两个人去，她若是尊重，就好好把人请来，她要是不尊重，满嘴胡说，就给我把她的嘴堵上，捆起来，带到我这儿，我倒要看看，她待如何！” 绿珠蹲身一礼，眼珠子一滚，把妙儿一块儿带了去，又点了三五个小丫头，领着人出了月洞门，一路往三房方向而去。 许成瑛欸了声：“我母亲在家的……”她犹豫了下，叫连枝，“你去，你跟着一起去，万一惊动了母亲，你去回一声，别叫母亲着急上火的再跟五姐置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放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放肆 丫头们往三房去带人的空当，孙瑞家的来回了一趟话。 其实许成瑛也没买几样东西，好些还是买了送给萧幼仪的，那只猫儿她挑的仔细，贵一些，但也还成，许成瑜知道李明芸她们也养过猫啊狗啊的，买回去时，也差不离是那个价。 她没多问，打发了孙瑞家的去，揉着眉心等绿珠她们拿人来。 沈氏那样的人，她门都不肯叫进的，于是让云珠领着人搬了桌椅板凳来，就放在前院靠东墙的地方。 许成瑛盯着她看了会儿：“你也别生气，我真的都习惯了。” 许成瑜瞪她：“平日里你那样厉害，遇上沈氏这样的，很该把她打出府去，你倒好，反而忍气吞声了？” “我何尝没有发过脾气呢，那不都叫母亲压下去了吗？”许成瑛撇了撇嘴，把两手一摊，“这事儿怎么说呢，我母亲是把我们兄妹的奶妈看的极高的，只是我倒霉，沈妈妈可怎么跟我哥哥姐姐的奶妈子比呢？我生那一场病，都还是赵妈妈看顾我呢，她倒一旁躲清闲，连看都没来看一眼。” 说来说去还是怪梁氏，只是梁氏到底还是长辈，她明面儿上总不能指指点点的说长辈的不是。 许成瑜倒了茶，递到许成瑛的面前去，叫她吃茶：“她把你奶大的，三婶当然高看她一眼，那你小的时候，总是她照顾你多些，只是我刚才也说了，她就是把你们兄妹都奶大了，又怎么样呢？不也还是许家的奴才吗？她倒这样厉害，比我们都金贵了不成？要我说，还是怪你。” 她显然不服气，本来端了茶杯，都送到嘴边儿了，一听这话，手上动作又顿住，哼了一声：“怎么怪我啊？那我不就是跟我母亲闹了几次，一点儿用也没有，她还把我数落一通，我觉得怪没意思的，图什么呢，沈氏养在宅子里，就当是养了个闲人罢了，全当是没她这个人……” “当是没她这个人？”许成瑜挑眉看她，“那你的东西就不该叫她收着。若只是要长长久久的养着她，我才懒得说你，横竖是三婶做主的事儿，我做晚辈的，说不出什么来，又是你的奶妈，咱们家又不怕多这一张嘴吃饭。可偏偏她又不安分，又不老实，还要出头管事儿，你身边的事，只怕她没少插手？” 许成瑛面色一僵，许成瑜就知道她没猜错。 不过这事儿小姑娘本就委屈，她说的多了，也怕许成瑛生气，语气软和下来：“我说怪你，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是想告诉你，这样的事，就不该忍着，更不该纵着沈氏那样的。你几次去跟三婶说，三婶不理会你，你心里估摸着也清楚，三婶觉着你素日那样的脾气，八成沈氏管束你多了，你不满意，寻衅要打发她，再加上三婶高看她，当然不理你。可你呢？这家里头，除了三婶，就再没有人能替你出头了？你倒好，闷不吭声的，这会儿倒成锯了嘴的葫芦了。” “我跟谁说呀？祖母年纪大了，这种事儿我去招她烦心呀？大伯母每日里也够忙的了，二伯母又不管事儿，再说了，这怎么也算我们自己的家事儿，我就是跟你们说，你们又能怎么样。” 她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指尖儿，一时有些颓丧：“反正如今也好了，她把我的金项圈儿弄丢了，我是万万容不下她了，正好如今五姐你掌家呢，家里的婆子丫头，没有你不能发落的，趁早把她发落出去，别叫她在家里头给我丢人现眼了。” 正经说起来，是挺丢人的。 别人的奶妈子都本本分分的，就七娘的奶妈是这样的。 正说话的工夫，绿珠带着人进了小院的门来。 许成瑜便收了声，侧目看过去，见是好好的把人带进来，而不是捆进门的，看样子，沈氏还不算太没脑子。 她没掌家之前，在后厨上发落几个婆子的事儿，看来还是能震慑人的。 小丫头们各自散了忙去，妙儿也不好往前凑着，便又回了两句话，退了下去。 沈氏今年有三十二了，保养的却还不错，满面红光的，也不算特别发福，身形还是窄窄的。 许成瑜从前也不怎么仔细看这些婆子，沈氏是许成瑛的奶妈，也很少出三房的门，如今瞧着，倒真是不像个伺候人的样儿。 沈氏上前的时候，是连跪礼都没有拜的，就那么掖着手，蹲身拜了一拜，礼了一遭。 她满脸堆着笑，就要叫姑娘好呢，许成瑜先噙着笑叫云珠：“去给沈妈妈搬张椅子来，沈妈妈劳苦功高的，原比我们都金贵才是，我也不敢叫妈妈来拜我，这个礼只怕还要还了才好，快挪了椅子来，叫妈妈坐着说会儿话。” 她一面说，一面竟真的作势就要起身。 沈妈妈脸上的笑才登时全都僵住了：“五姑娘说这话，是打老婆子的脸，我这样的人，哪里敢比姑娘们金贵，您快不要臊我了。” “是吗？”许成瑜顺道就收了势，坐着没再动。 云珠素日里胆子虽然比绿珠小了点儿，可机灵劲儿一点不比绿珠少的，知道她姑娘是故意拿话恶心沈氏，当然就站着不挪动的。 许成瑜点着桌案：“七娘的东西，素日都是妈妈在保管吗？” 沈氏摇头说不是：“姑娘那副金项圈儿，还有每年生日时候老太太和太太们给准备的礼物，余下的都是单收在库房里的。” 许成瑜收了手，嗤了声：“这话不太对？” 沈氏一僵：“五姑娘？” “应该是这些东西单收在妈妈身边儿？” 许成瑜掀了眼皮，白过去一眼：“我问你，七娘那副金项圈儿现在在哪里？” 沈氏一抿唇：“在老婆子的箱笼里收着的……” “放肆！” 许成瑜重重拍案，横眉过去：“七娘今儿回去找她的金项圈儿，回来便告诉我说东西丢了，素日里你收着，你收到了哪里去？到了我的面前，竟还敢扯谎说在你的箱笼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监守自盗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监守自盗 许成瑜把尾音拖的极长，然而就这工夫，沈氏还掖着手稳稳当当的站在那儿呢，连跪一跪的打算都不曾有。 这可真是叫梁氏把她给惯出脾气来了。 这么些年在许家，没人拿捏她，为着梁氏的纵容，她便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亏得她刚才还以为，沈氏眼里是有人儿的，心里至少有那么一怕，原来是她想多了。 “姑娘的东西，收在你的箱笼里？沈妈妈，你也是在许家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人了，规矩你不懂吗？” 她语气淡淡的，可反而更吓人。 连许成瑛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沈氏仿佛此刻才想起害怕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那声音挺大的，一下子入了耳，许成瑛一拧眉，下意识去揉自己的膝盖。 许成瑜坐在她身侧，见了她的举动，不动声色扯了她一把。 沈氏又磕了好几个头：“五姑娘，老奴……老奴……” 她哭哭啼啼的，许成瑜听的一个劲儿拧眉。 这可真是怪了。 前一刻还能笑着打招呼呢，这会儿又哭哭啼啼出来了，变戏法儿的也没这么快的。 “你不用说了。” 许成瑜实在不待见这样的人，更讨厌有人窝在她跟前哭哭啼啼的，那样的软弱无能，是她所不能见的。 偏面前还是个刁奴，且在许成瑛房里不知作威作福了多少年。 她扬声打断了沈氏的话：“姑娘的项圈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沈氏哪里还敢啼哭，瞧着许成瑜这样，想着前些时候这位五姑娘雷厉风行那个劲儿，大概是看不上她这样的做派。 她吞了口口水：“两天前……” 可是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闪躲。 许成瑜眯着眼看了会儿：“沈妈妈，前些日子，我发落了后厨上的两个妈妈，这事儿，你没忘？” 沈氏一愣，抬眼去看她：“老奴没忘，也不敢忘的。” “那就好。”她又摆手，叫绿珠，“把她绑了，就关在咱们这儿小厨房后头的柴房里去。” 丫头愣了下，沈氏就更是愣怔在原地了。 等到丫头们上了手去拿沈氏的时候，她才奋力的挣扎起来：“五姑娘——五姑娘，您为什么要绑了老奴？为什么要把老奴关起来？老奴奶大七姑娘，您不能……” 绿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的时候，打断了沈氏所有的叫嚣。 她横眉冷目，叉着腰，照着沈氏张口就啐：“不要脸的老货，当着姑娘的面儿，也有你叫嚣的份儿？你要作死，也看看地方！姑娘的小院儿，轮得上你胡说八道，拿乔托大！你奶七姑娘一场又怎么样？姑娘就是姑娘，是主子，你便是把姑娘奶大了，也只是个奴才。姑娘今儿别说是绑了你，就是要打要杀，你也只有谢姑娘恩的份儿！” 似沈氏她们这样的，要么是家生的奴才挑了来给哥儿姐儿做奶妈子，要么就是当初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然后签下死契的，也是防着她们有了异心，对家里的孩子不利。 既然是家生或是签了死契的奴才，那主家要打要杀，官府都管不着的。 沈氏多少年养尊处优，在许成瑛房里真是作威作福，反正梁氏不大拿捏她，她只要稍稍留一些分寸和底线，不太过分，就想着没事儿的。 原本这样子下跪，她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更别说绿珠卯足了劲儿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她脑子都让打懵了，然后又听着绿珠对着她一通骂。 沈氏抬着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 许成瑜叫了声绿珠：“怎么好跟沈妈妈动手呢？” 她缓缓地站起了身来，一递一步的，往沈氏跪着的方向步过去。 许成瑛紧张的叫了声五姐，云珠也忙去护着她。 她推了一把丫头护过来的手：“干什么？沈妈妈在家里伺候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会以下犯上，跟我动手不成？” 绿珠那一巴掌的确是用的力道十足了。 许成瑜居高临下的瞧着，那脸颊上是红了一大片，左半边的脸也的确是肿了些。 她一挑眉：“沈妈妈，绿珠也是一心护着我，你这样在湛露的院子里叫嚣，确实有些失规矩了，她打了你一巴掌，你也不算委屈了？” 沈氏到这会儿，哪里还敢叫嚣呢？ 五姑娘掌家呢，老太太那样惯着她，她身边儿的丫头们，也一个比一个厉害。 于是她连连摇头，肩头瑟缩，一面说着老奴不敢，一面又想问问许成瑜，到底为什么。 许成瑜看的真真切切的，便又叫了她一声：“你弄丢了七娘的金项圈儿，我要拿你，你有什么不服的吗？” 沈氏又赶忙摇头：“老奴不敢有不服的，只是老奴实在弄不明白，五姑娘，您到底为什么……” “监守自盗，沈妈妈听过吗？” 沈氏面色登时煞白一片。 许成瑛也吃了一惊，听了这话，腾地起了身，三两步跨过去，一把拉了许成瑜的胳膊：“五姐？” 许成瑜原本是猜测的而已。 可是此刻见了沈氏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无声的冷笑。 以怨报德。 这种人，就很该拉出去打死才算完。 她没有那样好的脾气，还能容着沈氏骑着她们脖子上撒野。 “五姑娘，老奴没……” “你没有？” 许成瑜摆了摆手，绿珠和云珠两个叫了几个小丫头，匆匆的来，把她先前坐的那张凳子又往前挪过来，叫她坐。 她提了裙摆坐下去，把双膝一并，两只手一边儿一只的搭在扶手上：“那我就给你个明明白白——” 她点着扶手，绣鞋露出个尖儿，鞋头缀着的明珠圆滚滚，富贵又俏丽的。 沈氏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却再也不说话。 许成瑜还是挑眉：“其一，你收着七娘的金项圈儿，除了沅枝她们几个，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 沈氏还没搭腔呢，沅枝掖着手瑟瑟的先回了话：“是，除了屋里伺候的几个人，没有旁人知道那东西是沈妈妈收着的，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姑娘不是找着要戴，沈妈妈翻箱倒柜了半天，耽误了好长时间，然后太太后来就问起来，姑娘告诉了太太的。” “那就是了——” 许成瑜撇了撇嘴：“沈妈妈，还有什么好说的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赶出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赶出去 “姑娘，东西虽然是老奴替我们姑娘收着，您不能因为我收着那金项圈儿，就认定是老奴把东西给偷出去的啊。” 沈氏拖着膝，往前凑，可是又不敢凑的太近了，生怕招了许成瑜不高兴，她只会更倒霉。 有那么三两步，她停下来，冲着许成瑜又磕了个头：“再说了，这东西就在老奴那儿，一时丢了，岂不人人都要怀疑老奴吗？” 打嘴仗的事情，是许成瑜最不爱干的。 这世上的道理，从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实在没必要。 她是没有证据整治沈氏，可沈氏也没有证据自证清白。 她如今不过要寻个由头，把沈氏撵出去罢了。 于是许成瑜冷眼看她：“监守自盗，不就是这样的理儿吗？旁人都觉得你不会，你做起来才更安全。而且，沈妈妈，你也吃酒，你也赌钱？” 沈氏吃酒赌钱这事儿她是知道的。 那会儿在后厨上收拾那些老刁奴，她肃查过一回，也整肃过一回这吃酒赌钱的风气。 后来有一阵子，是没人再敢犯，不过也就那么一阵而已。 母亲说，这宅子里，其实就这样的，底下的婆子们没事儿时，也就拿这些来打发时间而已，横竖也不是真的赌多大的局，只要不坏了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没什么。 她肃过一场，也该松一场。 她便听了母亲的，暂且只把长房那些坏了规矩的婆子丫头发落了，至于二房和三房的，就并没有再出手。 毕竟当日两个老妈妈怎么也算二房与三房的人，且还是蛮有头脸的。 她那会儿要是再把沈氏给拿了，就有些太打了三房脸面，梁氏恐怕又要鸡飞狗跳的。 沈氏不知道她怎么今日又把吃酒赌钱的事情翻腾出来说，可是转念一想，立马就明白了：“五姑娘，老奴从前是吃酒赌钱，可赌的不大的，而且老奴有月例银子，我两个儿子也会孝敬，况且素日里太太和姑娘也从来都不吝啬，打赏老奴大方的很，老奴一家子人丁虽也多，可日子过的真的不错的，要是日子过不下去，怎么也不会去赌钱的。” “沈妈妈，不管怎么说，东西丢了，你的嫌疑最大，你也没法自证清白，证明东西不是你偷的。” 许成瑜不想再听，略一合眼：“七娘的金项圈儿金贵，你不是不知道，倘或祖母知道那东西丢了，只怕要生好大一场气。你是七娘的奶妈，好歹奶她一场，我给你留些脸面，我不绑你，也不关你，你去收拾收拾东西，今儿就家去。” 沈氏浑身一震：“五姑娘，您要赶我出府？” 许成瑜面色一冷：“沈妈妈年纪不大，耳朵却不好使了吗？” 她何曾耳朵不好使，她听的真真的！ 沈氏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抬眼去叫许成瑛：“姑娘，姑娘您替我说说情，姑娘，您帮帮我。” “沈妈妈，我不愿意严惩你，你别逼着我不给你留脸面！” 许成瑛也冷哼出声来：“你现在知道来求我，叫我帮你，叫我替你求情，把你留下来，可你自己干过什么事儿？” 她双手环在胸前，面上写满了桀骜：“你在我房里，却比祖宗还要大，没有人能支使动你，反倒是我房里的东西，吃的，用的，穿的玩儿的，你看上的，问也不问，说拿走就拿走的，等我发现了，打发人去问，你才敷衍着，来回我一句两句。我每每生气，到母亲面前去诉说，母亲总说，你奶我一场，我不能忘恩负义，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你再有没规矩的行为，我也都忍了，省的给母亲添堵，给家里找麻烦。” 她一味的诉说，沈氏面色却越来越难看，心虚的不得了。 许成瑛看在眼里，倒满意的很：“现在晓得心虚了？却也晚了——这世上，总是天道好轮回的！你这十来年，在我家里，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你儿子也靠着我家里发迹的，你说你家里如今过的还不错，你却不想想，你家里凭什么过的还不错，难道不全靠着我们许家吗？做人不晓得知恩图报，却总想着，我吃了你的奶，我就该一辈子感恩戴德，我们一家子都该一辈子高看你。” 她嗤了声：“谁还没个奶妈子了？别的兄姊我就不说了，便只说我家里，我姐姐的奶妈赵妈妈。人家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做的？沈妈妈，你连人家一根指头都比不上的，十来年，丢人现眼，丢我的脸，到如今，出了事了，一转脸，求着我保你，求着我留下你，妈妈，你好大的脸啊。” 再说话就有些难听了。 高门大家走出来的姑娘，牙尖嘴利也该有个程度。 许成瑜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许成瑛果然乖乖的闭上了嘴。 至于沈氏，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下又是在臊得慌。 她自己不尊重，这些她全都承认的，她也没想过……七姑娘说的其实不错，她这些年，就是仗着奶大了姑娘，太太又高看她，不大拿捏她，她才越发放肆了。 她也算是明白了。 五姑娘哪里是要找回金项圈儿，哪里是因为金项圈儿而发作，分明就是借题发挥。 从前五姑娘不管事儿，刚掌家时又才动了二房和三房的妈妈，不好再对二房三房出手，这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今次七姑娘的项圈儿一丢，正好拿住她，把她赶出府去。 便不说她监守自盗，她也是个懈怠惫懒。 沈氏一下子颓废下去，跌坐在地上：“五姑娘，您能不能给老奴一个机会。” 许成瑜点着扶手：“不能。” 沈氏抬眼看，许成瑜反倒冷静了很多，心平气和的：“你有过许多机会，七娘点过你，三婶纵你多少次，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这世上，有些人，是根本就不知道悔改的，既不知悔改，还说什么呢？你说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恐怕是不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打发走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打发走 沈妈妈被送走的时候，连哭都不敢多哭一声了。 以前这位五姑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如今一下子厉害起来，那股子威严劲儿，她多说一个字都上下牙齿打颤，害怕极了。 许成瑜也还算是大方，她知道金项圈儿的事情也许沈氏是冤枉的，就算真的是她偷走的，如今把沈氏撵出去，沈氏自己知道她理亏，便不太会敢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许家名声，可如果她把人逼的太急了，这兔子急了还咬人的，把人给逼上绝路，那便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于是她叫绿珠去知会孙瑞家的，给沈氏又支了十两银子，算是这么多年，她在许家伺候的苦劳。 往后一干二净的，大家都不再往来便是了。 许成瑛是最开心的，好不容易把沈氏这祖宗送走了，不费吹灰之力的就送走了，她怎么不高兴呢？ 她扑在许成瑜身边儿，挽着她一条胳膊：“五姐你真厉害，沈妈妈困扰了我好久，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你现在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弄走了，今儿真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了。” 许成瑜一把攥住她的手，捏了下，又松开，点她鼻尖儿：“你就是高兴，也不要太明目张胆。三姐姐病着，三婶今儿又不知道为什么生了一场气，你偏要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像什么样？” 她一吐舌，扮鬼脸：“那我忍不住嘛。不过五姐，你把沈妈妈送走了，我估计，我母亲要找你的。” 梁氏当然会找她。 本来梁氏就卯足了劲儿要找她麻烦的。 谁掌家，谁就是梁氏的眼中钉。 而她呢？ 她坏了梁氏的好事，还得了萧闵行的青睐，就是钉中钉，梁氏怕恨不得除她而后快呢。 她把沈妈妈打发走了，梁氏一定借题发挥。 不过她本也不怕梁氏什么。 于是又安抚许成瑛三两句，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儿，三婶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要问话，我与她说清楚就是了，只是你的金项圈儿……晚些时候我去同大哥说，让大哥帮着你找找？” 说起这个许成瑛小脸儿一垮：“我还想着，那东西才正好配幼仪呢。她给我一个小麒麟，我送她一个长命锁，现在好了，东西丢了，我一时也想不好要送她什么。不过你说这事儿只能是怪了啊，那东西，谁会去偷，会敢去偷啊？” 她压了压声儿，悄悄地问许成瑜：“五姐你真的觉得，是沈妈妈偷的吗？” 许成瑜想了会儿：“她的确有可能偷出去，变卖了，换了银子，填进自己的腰包去的，我不是没由来就诈她的。而且你看她那样，我才问了一句，她脸色煞白，你瞧她后来还敢替自己辩白分说吗？” 好像也没有…… 许成瑛胸口有些发闷：“你说这人真是有意思，贪心不足，永远都不知足。五姐，你想想看，咱们家，什么时候亏待过奴才们啊？” 从来没有。 许家宽厚，从来不苛待奴才们的，尤其是那些得脸的婆子丫头，逢年过节的赏，极不吝啬。 许成瑜知道许成瑛心里大概不舒服，毕竟也是她的奶妈子，她虽然不喜欢沈氏，但真的把人送走了，又把话说的这样难听，小姑娘家家的，心思又单纯，从来天真烂漫的一个人，真能舒坦才怪了。 “七娘，你既明白这个道理，就不要再去想这个事儿了。沈氏呢，的确是自己贪心不足，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说的那些，也不是敷衍她。其实仔细想想看，这几年，三婶都不计较她，多少也是看着你的面子上的，又觉得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闹，才放任她去，另一方面呢，放纵了她，也许也是希望她能明白，许家对她是宽容的，她自己能够悔改，能不要再仗着奶你一场，就把自己看的比天高。” 许成瑜一面说，一面拉着她往收拾出来的套间儿去，宽慰了她好几句，等进了门：“你瞧瞧，我叫人带着收拾出来的，这几天你就住这儿，等把猫送回来了，我安排人照顾，你不要每天把猫儿放在屋里头，仔细不干净，先叫小丫头照顾几天，你跟它熟悉熟悉，再上手，别叫它抓了你。你再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要不得空，你就跟绿珠说，我交代过绿珠，缺什么短什么，直接支了给你添就行。” 她哦了声，突然想起来似的，又朝着门口方向叫妙儿。 身穿豆青裙的丫头进了门，蹲身做礼，叫了声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又秀气，站在那儿，倒不像是个丫头。 “这是妙儿，叫她跟着你伺候两天，要有什么不尽心的，你也去告诉绿珠。” 许成瑛拍着小脑袋想了想：“这就是五姐从后厨上领出来的那个丫头吗？” 她说是，惊讶于许成瑛还留心这些：“三婶跟你说的这些？” 许成瑛啊了声：“听母亲念叨了两句，后来又听祖母念叨了两句，就记住了，这丫头看起来挺乖巧的，五姐调教的真好。” 溜须拍马的。 许成瑜又哄了她两句，叫她先安置，说要去找许泰之一趟，想想她的金项圈儿到底怎么办。 许成瑛不疑有他，自然放了她去的。 许成瑜领着丫头出了湛露，就变了脸。 她脚下一顿，绿珠叫了声姑娘，她回头，绿珠一眼瞧见她脸色：“姑娘？” “你吩咐两个机灵有眼色的婆子，想法子弄弄清楚，看看冯妙仪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古怪异常之处，我想知道，她有没有跟沈氏走动过。” “您是说七姑娘的金项圈儿……”绿珠瞳孔一缩，“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嗯了声，才带着云珠要去找许泰之。 可是走出去没多远呢，云珠叫住了她。 她疑惑，然后回了头，就见云珠指着斜前方，她顺势望去，眯了眼。 碧落由远及近，显然也早就看到了她的，等走近了，面上淡淡的：“五姑娘，三太太请您过去一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章 我做错了吗？ 第一百五十章 我做错了吗？ “碧落姐姐，我有急事儿要去找大哥一趟，过会儿就去见三婶，你去回一声？” 许成瑜看她面上是淡淡的，自然也没笑脸给她，学了她那样子，淡漠的很。 碧落面上一顿，露出为难神色来：“姑娘，三太太有些生气，打发了我来请您，您要不去，这会儿回去，三太太要拿了我撒气的，好姑娘，你素日是最心疼我们的，就当可怜我，先跟我去一趟，成不成？” 梁氏挺有本事的。 这话不会是碧落自个儿想的，只能是梁氏教她说的。 不就是怕她推脱不去吗？ “行，三婶是长辈，既这么着，有天大的事儿，我也且放一放，先去给三婶请安。” 她一面说，又扭脸儿吩咐云珠：“你去找大哥，别叫大哥这会儿出门了，跟他说，我见过三婶，就去找他，叫他等一等我。” 云珠犹豫着不想去，可转念一想，三太太要是为沈妈妈的事情为难姑娘，她就算跟了去，也什么都做不了，眼看着三太太为难姑娘干着急罢了。 还不如去找大爷呢。 姑娘这时候打发她先去找大爷，大概是…… 她欸的应了：“我这就去，细细的同大爷回话，保管不会叫大爷出门去，姑娘只管放心去见三太太。” 许成瑜嗯了声，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云珠便知道自己没猜错了。 碧落瞧着主仆两个像是打什么哑谜，但又不确定，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是多心了而已，而后头前引路，引着许成瑜往三房而去了。 · 梁氏面色铁青，摆弄着面前的花花草草。 许成瑜进门的时候，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就平着声儿说了声来了。 分明是气急了的，还要强装着云淡风轻。 许成瑜看在眼里，只是觉得好笑。 梁氏这一辈子。 真是挺有意思的。 她连请安问好都没有，梁氏终于抬眼去看她：“成瑜，你把沈妈妈赶出府，跟我商量过吗？” “三婶，如今我掌家，家里的婆子丫头，有了错处，我要惩处，难道还非要跟三婶打个招呼，商量一番吗？”许成瑜满脸的无辜，歪头看她，“您知道七娘的金项圈儿丢了吗？” 梁氏面上的淡然，有一瞬间的崩溃。 她沉默了很久：“老太太送的那个？” “那项圈儿，一直是沈氏收着，三婶不是知道吗？” 梁氏深吸了口气，又拧眉：“你拿住了是她偷的？” 许成瑜呵的一声，从唇边溢出来的声音，带着些讥讽，还有些不屑。 那一声特别的淡，可是梁氏听见了，且听的真真切切的。 她一时气急攻心的，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许成瑜眼明手快，三两步上前去，扶稳了她：“三婶，您这会儿要是摔了，或是晕死过去，外人知道了，还当是我不孝顺，不恭敬，惹您生了气的。” 梁氏一把拨开她的手：“成瑜，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是咬牙切齿问这话的：“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又把主意打到了我们三房身上来吗？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整垮我们吗？我们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你？” 许成瑜觉得她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也不对，许成瑶，和她一模一样。 真是亲母女，梁氏手把手教大的亲女儿。 自己做错了事，却又不愿意承认，总觉得是这世上的一切对不起她们，并不是她们的问题，都是旁人错了。 许成瑜讪讪的收回了手：“三婶，我们是一家人，我说了，家和万事兴，我为什么要针对你们？我心疼七娘，也一向护着七娘，怎么就成了针对呢？退一步来说，就算三婶和三姐姐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我想要针对你们，也不会从七娘下手的？” 梁氏冷笑着：“那你的意思，你没错了？” 许成瑜头疼得很：“三婶，你纵着沈氏这些年，沈氏悔改了吗？” 梁氏一怔，抿紧了唇角。 许成瑜看她不说话了，才又继续说：“我想过，三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了沈氏呢？就因为她奶大了七娘？只怕未必——” 她拖了拖尾音：“我仔细想了想，您觉得七娘胡闹，看不上她的奶妈子，想方设法的要把沈氏撵走。而沈氏呢？年轻的时候，沈氏也许是很能干，也很得力的，至少在三婶眼里，她不是那样的人。您或许觉得，她一时错了主意，又或者年纪慢慢大了，脾气有些古怪了，纵她一场，她总能改过来的。” 梁氏呼吸一滞。 她原也没说错。 周氏真是养了个好闺女。 许成瑜才多大啊，揣摩人心，却是一把好手。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到后来，成瑛来告状慢慢的少了，而她这几年，所有的精力，几乎全都放在成瑶身上，对成瑛也淡淡的，便很少过问她房里事儿，自然不晓得沈氏有什么不规矩，或是以奴欺主的行为。 今天沈氏收拾了东西出府，她突然得知了，登时气急，只觉得许成瑜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些！ 可是等见了许成瑜，听她几句话，那股子火气，好像……好像又淡了些。 “所以你只是借题发挥，找了机会，把她赶出去？” “七娘在湛露，二哥哥应该告诉过三婶，七娘这段时间住我那里的。” 许成瑜给她端了杯茶，递过去，等着她接了，才继续说：“七娘跟我说了好多，我想，沈氏这样的人，留在家里做什么呢？七娘慢慢的也大了，难道叫她多供养个祖宗吗？三婶，您不能眼里只有三姐姐一个，七娘现在是还不到年纪，可她早晚是要说亲的，沈氏是她的奶妈，就要跟着她一起过门，总不能，将来她徐赔了人家，做了人家家的媳妇儿了，叫她婆家看着，有沈氏这么一个奶妈？” 梁氏一时无话，仿佛是被她给说动了一样。 许成瑜又顿了顿，见她似乎听进去了，脸色也好看了些：“再退一步说，便是如今，只一味的纵着沈氏作威作福，拿乔托大，传出去了，不说七娘脸上无光，就是咱们家，名声不也受损吗？这样的刁奴，倒当祖宗似的养着，弄得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又成什么体统呢？三婶，您还觉得，我把她赶走，做错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撕破脸 第一百五十一章 撕破脸 梁氏很难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许成瑜没有做错。 她非但没有做错，反而是处理的十分妥帖的。 沈氏走了，许成瑜也并没有再去败坏她的名声，内宅之中，也还清净了。 她这个年纪上，能把事情处置的如此妥当，已经是十分难得的。 梁氏斜眼看过去，不由的又多看了两眼。 许成瑜早站回了原处去，看她那样打量审视的目光，也不闪躲：“三婶？” “成瑶给江蕙送东西这事儿，是她做得不对。” 许成瑜面上不动声色：“都是一家子骨肉，我也没打算拿三姐姐怎么样，况且这事儿闹了这么久，也该结束的，再声张，传到祖母耳朵里，怕要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来，所以小公爷说与我，我也只告诉了二哥哥，连三叔都不敢说的。” 梁氏觉得，许成瑜未必有这样好心。 这丫头太精明能干，不会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分了家不满足，当然指望着彻底分了宗的。 可周氏这些年的态度很明确，老太太也维护周氏，不就是摆明了不肯分宗吗？ 说是怕外人看笑话，其实要她说，还不是仗着自己是长房长媳，不肯放权罢了。 真分了宗，人家看她和从前自然不同。 许成瑜是周氏嫡亲的女儿，还能不秉承她的志愿去？ 说什么不愿意声张，事情该到此为止。 成瑶固然做错了，可她把容楚叫去，同容楚说这些，挑唆的容楚回了家就要禁成瑶的足。 这不还是不安好心吗？ 外头是不闹腾了，他们三房却没个安生日子了。 兄妹两个为这个也吵了一架，生了嫌隙隔阂的。 梁氏挪开目光：“小公爷对你，倒是好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酸，许成瑜一时又无奈，又烦躁。 萧闵行对她是什么态度，那是萧闵行的事儿。 他愿意对谁好，愿意跟谁亲近，难道是外人能左右的吗？ 梁氏不就是觉得，是她勾引了萧闵行吗？ 从前卯足了劲儿想把许成瑶推到萧闵行面前去，一家人都在暗搓搓的使劲儿，现在总该死了这份儿心了。 “小公爷是个豁达的人，和我们这样的人家相交，也从没有看不起的，我也不过是碰巧对古玩珍宝能说出一二，小公爷又喜欢这些，这才能说到一块儿去。” 她略想了想，又哦了声：“不过小公爷倒是说过，瞧着我也是个明朗豁达的姑娘，他便不爱那些阴谋算计的事儿，尤其是女孩儿，就该活在太阳底下，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才是女孩儿呢。” 梁氏登时就变了脸。 萧闵行的确像是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但许成瑜此刻也不过借机敲打。 她冷笑：“所以成瑶就是心思肮脏的，不干净的，不能活在太阳底下的，成瑜，你是打算用这些话，说你三姐姐吗？” 许成瑜状似吃惊，呀了一声：“三婶提起小公爷，我话赶话的说起这些，三婶怎么却这样多心了呢？三姐姐人前最是个端淑的，外头那些人，谁不夸三姐姐一句柔嘉淑顺的，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这话可就太打人脸了。 梁氏一时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柔嘉淑顺的女孩儿又做了什么事呢？ 不分是非，还要败坏自己家里头，这分明就是被教坏了。 可许成瑜不阴不阳的，也不骂谁，也不说什么混账话，反倒捧着她，越是这么着，才越是膈应人，倒不如索性破口大骂，把成瑶骂一顿，倒还好了。 现在这样子，弄得梁氏不上不下，既不可能顺着许成瑜的话往下说，却又不能将许成瑜骂上一顿来解气。 这丫头是个中好手，惯会膈应人了。 从前真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一向都只以为，长房把她教的迂腐，周氏手腕是高明，她承认，也佩服，可周氏素日里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的人，多高明的手段也都是在暗地里，明面儿上老那么一团和气，她能教出多厉害的女孩儿来？ 梁氏今日才算是真正领教了。 她黑着脸，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一样。 自己的女孩儿不争气，一件接着一件糊涂事办出来，越发的讨人嫌。 原还指望她争气，能在小公爷跟前得了脸，将来也不指望她去做小公爷的正头娘子，做个贵妾便已经很了不起，现在什么都指望不上了。 小公爷亲手把人送进道观去的，她倒好，转过头来，忤逆小公爷，私下里派人给江蕙送东西，这下子，便是彻底把小公爷给得罪了的。 小公爷不来问话，那是不跟她女孩儿家一般见识，但许成瑜听了这话，说白了，小公爷心里头，许成瑜怕还更亲厚一些，说给她，只当做她们自己的家事，也是叫她们家里好好管教女儿的意思。 无怪容楚生那么大的气。 连她听了，都是气恼的。 也恨自己，这十几年的心血，竟就养出这样一个糊涂东西来。 梁氏抬眼看过去，许成瑜意气风发的模样，刺痛了她的一双眼：“你如今倒是得意了。” 她冷笑，许成瑜拧眉。 实在是不可理喻。 到了如今，她才算是想明白了。 这世上，有些人，本来就不配。 譬如梁氏，譬如许成瑶。 她一心想要家和万事兴，是以从数月前至于今日，都未曾真正与梁氏母女计较，哪怕她明知道母亲安胎药里是梁氏动的手脚，她也只是警告过一番，没有拿梁氏如何，她不想闹，可梁氏母女却不可理喻。 这样的人，到死也不会悔改了，是因为她们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许成瑜连一句话都懒得跟梁氏再多说。 她冷冷的看去，那一眼意味深长，眼神却是冷冰冰的：“三婶，你好自为之。” 她拂袖离去，梁氏气恼不已，将手边白瓷小盏摔了个粉碎，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了：“许，成，瑜。” 若有一日，她非要叫许成瑜跪在她的脚边，做小伏低，真正像个后生晚辈样儿，与她赔礼，跟她求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就这么定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就这么定了 许成瑜终于有了些高兴的事儿。 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又桩桩件件和三房有关，再牵扯上江蕙，她头疼了那么长时间，她的生意，总算是有了着落—— 那天许泰之从外头办了事请回府，一路就直奔湛露而去。 许成瑜才看完账册，伸了懒腰，想着到上房院去看看她母亲，一抬眼，瞧见云珠打了帘子正迎着许泰之进门来。 她笑着叫大哥：“我正打算去看母亲，大哥跟我一块儿去吗？” “也行，不过看过母亲，你得跟我出去一趟。” 许成瑜小脸儿一僵，立时先想到了萧闵行。 说来她这些天倒是隔三差五的，总能遇见萧闵行，便是她不出府的日子里，萧幼仪进府来找七娘，两个人在湛露逗猫儿玩，若她在旁，萧幼仪也必定三句话不离萧闵行，弄得七娘都奇怪，追着她问了好几次，吓得她也不敢再往两个小姑娘跟前凑，每每萧幼仪来了，她都索性躲出去。 大哥这会子要拉她出府，别又是萧闵行的鬼主意…… 许成瑜站着没动，背着手，歪头看过去：“大哥要领我去哪里？” 许泰之咦了声：“这可真是怪了，前些日子有人托我办了几件事，这才多久，一转脸，倒忘了个干干净净，白叫我操劳这么些天不成？” 许成瑜面上大喜，提了裙摆小跑着就往许泰之身边儿扑过去。 她腰间的禁步叮当作响，许泰之伸出手来把人给按住：“我如今瞧着，你真是活泼多了，从前哪里会这样子撒娇乱跑，这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 他的话叫许成瑜又不好意思起来，低了头去理自己的禁步：“大哥不要拿我开玩笑，这些天家里全是烦心的事儿，外头庄子上又回说今岁收成不好，眼看着快要到今年第一次交租的日子，才打发人来回话，问能不能少两成的租，我且有的头疼呢，好容易听了这么大的喜事，还不兴我高兴一场啊？” 庄子里收成不好，他怎么不知道？ 许泰之面上的笑意淡了三分：“是哪个庄子？” “母亲的陪嫁黄妈妈的丈夫，如今不是管着东郊平邑庄嘛，我还想着，等过两日得闲，我得到庄子上去一趟，看看究竟是怎么样。” 说起这个她也头疼，揉了揉鬓边太阳穴：“他只叫黄妈妈替他回的话，说今年收成实在不好，庄子里的佃户好些连养家糊口都艰难，更不要说交租，这还只是第一次，到了年底还要再交一次，要是下半年还这个样子，到了年尾，真就没法活了。我想着，咱们家，其实也并不缺这一年的租子，等我去查探一番，倘或是真的，能少的，我算个数出来，便少一年也无妨。” 许泰之眉头紧锁：“这事儿母亲知道吗？” 她摇头：“黄妈妈伺候母亲大半辈子，这点子分寸总归有的，这事儿就来回了我，没敢告诉母亲。” 庄子上收成不好这样的事，以往倒也有过，只是少，而且一开口就要少两成的租…… 许泰之不放心，便又问她：“只有平邑庄？” 她点头说是：“不过临近的庄子或许也出了问题，只是不如他回话这样方便，交代了黄妈妈来告诉一声，我就立时知道了，所以我才想着去查看的。” 许成瑜知道他担心什么，噙着笑，端着老成在他肩头一拍：“我是晓得分寸的，大哥不要担心，我也不会轻易叫他们糊弄了去，若是不知事的，便不管不问，一概答应了的。” 他知道祖母和母亲都教过，虽没上手管过庄子，但怎么管，分寸如何拿捏，底下的奴才们怎么调度，都是教过的。 然则巡查庄子最是辛苦。 往年母亲也只是一年亲去一次，每次还要他陪着一起，若遇上灾年，要到庄子去查账，裁度着如何减免佃户的租，那便更是辛劳。 她才掌家几个月，没经手过这样的事…… 许泰之抬手揉她头顶：“我这阵子无事，替你料理了那楼子，也能清闲三五日，等我回了父亲，陪你一起到庄上去，我瞧四郎也没什么事情，无非整日去陪着冯集，叫上他，咱们一起去。” 她又不是去打架的，带那么多人，壮胆子啊？ 反倒叫人先小看了她。 许成瑜笑的无奈：“大哥这是不信任我？” “胡说。”许泰之板起脸来，“我不信你，给你那么多银子，替你打点外头的事儿？巡查庄子太辛苦，你一个女孩儿，本就该金尊玉贵的养着，往年便是母亲到庄子去巡查，也是要带上我一起的，怎么偏你就有这许多说辞了？” 她撇嘴：“那也不用这么多人一块儿去，倒像拉上两个哥哥给我壮胆子的，真要去，叫四哥陪我一道就成，大哥事情多，我是知道的，为着我那楼子，只怕你已经耽搁好些事情，再陪我到庄子去巡查一番，又要积压下多少的事儿，回头父亲要恼你的。” “父亲要知道你想一个人去庄子巡查，才要恼呢。” 不过许泰之也知道她，且她态度坚定，那真就是多说无益的了。 只叫四郎陪着也罢了，横竖四郎从小就最护着她，不会叫她吃亏，更不会叫她受累。 再不济，真要查出什么不妥的，有四郎在，底下那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派了小厮赶着回城来告诉，他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既是自己家里的庄子，便真有什么事情，也左不过是那些刁奴中饱私囊，拿着许家的银子，填满他们自己的腰包。 黄妈妈的男人他知道，一贯猴精，仗着黄妈妈是母亲陪嫁的缘故，从来自以为高人一等。 人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成瑜掌家不久，刚一掌家，就已然料理了二房和三房的人，今次到庄子，便真是闹大一些，不给他这个脸，不顾着他一家子的体面，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他松了口：“那咱们去看过你的楼子，回来我陪你去找四郎一趟，就这么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提点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提点 知微楼。 这是许成瑜早就定好的名字。 取自《国语·晋语二》中“敏且知礼，敬以知微”一句，她从幼年时，便很喜欢。 许泰之在这上头从来听她的，便不多提意见，还命人请了能工巧匠，做出一块儿匾额来，整个边框处又描了金，富丽堂皇的。 等进了楼中，这三层的小楼又是别有洞天的一番景象。 中间是空出来的，倒像是别处的酒楼模样，通常一楼大堂之中摆放桌椅，又或是搭个小小的，简单的戏台子，热热闹闹的做生意。 许成瑜一见便很是高兴，眼角眉梢全是欢喜：“大哥怎么挑的地方？这小楼真是太合我心意了！” “原本此处是个酒楼，只是经营不好，维持不下去，半年前交给了商行，卖的价钱也不算太贵，我瞧着地段儿合适，价钱也合适，又想着，这样的布局，你大概会喜欢。” 她面上全是喜色，许泰之被她感染，便也笑起来：“回头等收了东西，这一楼大堂之中，摆上几个柜，中间儿还能摆摊儿似的，把那些个不大值钱的，随手把玩的，就放在这里，有客人登门，随意挑去，看上了合眼缘的，便叫了伙计打包结账。” 许成瑜心里想着，她大哥不愧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她原先想盘下个两三层的小楼来开张，也是图这个。 一楼摆放一些小玩意，真正值钱的宝贝，一些寻常人不大会买的，就收到库里去，再一些值钱的宝贝，往楼上摆。 能上楼去谈生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有眼力，也有财力。 跟这样的人谈几笔买卖下来，她知微楼的名气，就能够打响了。 这城中做古玩生意的不算少，但这马有失蹄。 据许成瑜所知，黄记就失过这蹄，八万千两的一个瓶，拿出来上眼，是假东西，弄得好生没脸，要不看在他们家素日里的底子，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隔着两条街上的天祥记也出过纰漏。 还有刘家，何家…… 总之做生意嘛，就一定有出问题的时候，何况这古玩行水又深，再好的掌眼先生，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 可许成瑜有这个自信，她就一定不会看走眼！ 打从她记事儿，她成日家接触的就是这些东西！ 这人总有一技之长，而她，要不是有这样好的眼力，萧闵行打从一开始，也不会对她另眼看待，深以为她堪为知己了。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眼下她瞧着这小楼，怎么看，怎么欢喜。 “我原先是想着，这一楼的东西，寻常喜爱收藏古玩，或是买个宝贝回去把玩的，都买得起，这主顾主顾，光顾我生意久了，混成了脸儿熟，我就得给人家些好处。” 她欸了声，侧目去看许泰之，神采飞扬的：“定额五千两——这一楼的宝贝，主顾上门，买够五千两银子，一楼的东西我随他挑一件送他去，上了二楼去买货，我就折价保本卖给他。等到生意做得再大些，我存下些镇店之宝，那二楼花够五万两银子，镇店的宝贝，我也保本卖他一件去。” 瞧着她这样高兴，又明媚张扬的模样，许泰之倒觉得，他这段日子的辛苦，总不算白费了。 给了妹妹的五百两银子，也给的很好。 他的妹妹，从前呆呆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那样固然也好，可就是少了些少女的气息与明艳。 现在这样，真好。 而且他原本以为，成瑜聪明归聪明，但做生意嘛，总归没人教过她，她一定一头雾水，上手不容易，到时候少不得还是要找他帮忙，请他指点。 原本他都做好了随时要看顾妹妹生意的准备的，想着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只怕他有的要忙。 然则眼下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又仔细的想过，这法子的确可行。 他们生意场上，经常有这样的事儿，说白了，这就是诱着主顾上门来花钱的。 何况玩收藏，玩儿古玩的，哪个人没点儿家底。 其实也不是真就图便宜的那些银子，就是看着会做生意，会来事儿，这法子一瞧就是聪明人才行的出的。 有舍有得。 一件宝贝是少赚不少，听她这意思，打算放在二楼的宝贝们，少说都得要千八百两的，一件少个几百两银子卖出去，为的是交朋友。 许泰之欣慰，抬手去拍她头顶：“你真是让大哥刮目相看，我还有个法子，能叫你知微楼，迅速在城中站稳脚跟，想不想听？” 许成瑜眼底一亮，装腔作势的退半步，作揖长长拜下去：“请大哥不吝赐教。” 许泰之被这样活泼调皮的妹妹逗的心情大好，扶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这做生意，也是要学着揣摩人心的。你说的这个法子，揣摩的，是他们的虚荣心和占小便宜的贪图之心——花个几千两，几万两，就能叫楼中的掌柜甚至是东家另眼相看，简直奉若贵宾，这虚荣一旦被满足了，还有几百两甚至是上千两的便宜可占，他们就是掏银子，也掏的心甘情愿，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是不是？” 许成瑜笑着说是：“还是大哥最厉害了，才一听，就知道我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人的好奇心，你算没算过？人的虚荣心，总是要先把它踩在脚下，再一路碰上去，从泥里上云端，那滋味，才更好，你算没算过？” 许成瑜略微有些愣怔。 好奇心和……磋磨？ 这做生意，还能先打压上门来的客人主顾啊？ 要是照大哥这意思…… 许成瑜脑子到底转得快，前世嫁给吴渭，她虽没经手过外面的事，但听吴渭说过不少，也曾同吴渭一起拿过一些主意。 于是她眼底一亮，脸上写满了恍然大悟四个字：“我有个法子，说与大哥，大哥替我听听可不可行？” 许泰之对抄着手，挑眉示意她只管说。 他要做的，是提点，而不是指手画脚。 一股脑把什么都说给她，她一点儿脑子不用，一点儿心思不花，那不是他想见的，也未必是成瑜肯做的。 他一路提点着，帮衬着，引着她，带着她，看着她一点点的成长，他高兴，她一定也最高兴不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还要银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还要银子 “一则，知微楼开张，所有的主顾上门，都只能在一楼挑宝贝，看东西，上了眼的，买回去，一概不议价，觉着价钱不合适，另看别的便是了，等到二回上门，老样子，三回上门，咱们就能有商有量，一时觉得价钱不合适，同掌柜的去谈。自然了，这也得有个前提——凡是我知微楼卖出的物件儿，一概登记，绝不会有一件赝品假货，主顾们觉得信不过我知微楼，买了东西，随出去看，找人鉴定，倘或说有假，有瑕，咱们丁是丁，卯是卯，当面对质，真是我东西出了错，我照价十倍赔偿。” 她底气十足，像是骄傲的孔雀，高高的昂起下巴来，满目自信。 许泰之真喜欢看她这样，点点头：“还有吗？” “二则，凡是上门的主顾，也只能在一楼选宝贝。诚然，一楼的东西，都不上眼，配不上买回家去珍藏的份儿，固然不会有劣等货色，也够不上那个价去珍藏，好东西，得上楼，但这上楼嘛，咱们得另立规矩——” 许成瑜背着手，端着老成的模样：“两个法子，要么在一楼买够十样，勉强算得上我楼中老主顾，要么，一次性付我三千两银子，便可以上二楼去挑宝贝，要看上了，这三千两银子，便从中扣除，我也不多要他们一毫一厘，若是没钱，那就免谈。” 是个上道的姑娘。 许泰之心下满意，面上不动声色：“如此做法，未免轻狂，你新铺子开张做买卖，城中有那么多的古玩楼，似天祥记，似黄家，人家在咱们扬州多少年，老主顾不知有多少，你这样立规矩，要是有人上门闹事呢？要是人家觉得，你这小小铺面，排场不小，口气不小，不肯到你这儿来买呢？” “天祥记和黄记不也都有看走了眼的时候吗？到如今，他们谁敢拍着胸脯说一句，我们家的东西，绝不会有错的？没有？” 许成瑜也挑眉：“这话我就敢说，且我不是说了，照价十倍赔给他们——这就是我的底气。” 这的确是她的底气了。 许泰之记得，她七岁那年，就已经能看出，爹从外头花了大价钱收回来的一幅字画，是赝品了。 一大家子，都瞧不出，也只有祖母，说那东西许是不大对，也是祖母有心叫她在爹面前露脸出彩，把她叫到跟前，让她去看，她盯着那画仔仔细细的看了有一炷香，便笃定的说，东西是错的，年份不对，画纸也不对，说的头头是道，后来又请了不知多少人看过，才确定，那画是假的。 “好，这算是你的底气，照你说，他们不肯来，便也算了，且你的确上道，我原也是这个意思，立了规矩出来，都是有头有脸的，再不然就是富贵人家的，一时反倒对你二楼上的宝贝好奇，又觉着，你小小知微楼，凭什么这样大的口气，仗的又是谁家的势，对你这知微楼主人也更是好奇，再加上你头前说的，那些个叫他们有便宜可占的法子，我瞧着倒是可行的。” 许成瑜歪头看他：“至于这上门闹事的，我就更是不怕了。我堂堂正正做生意，本本分分做人，他们要闹事，自有知府衙门来管，再不然，不就是斗智斗勇吗？我敢开张做生意，就不怕有人上门来闹事。再说了，倘或我生意真的做的红火起来，别家还不眼红心热吗？我心里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便是人家联起手来挤兑我，我也是不怕的。” “大不了关门上板不营业，就此关门大吉，仍旧回家做你的许五姑娘？” 许泰之是打趣，又要去揉她头顶。 许成瑜知道他是玩笑话，可听来就是刺耳不舒服，便闪身躲开了他的手：“大哥这是瞧不起我。” 她连话音都不曾咬重，就那么淡淡的，一句话，轻飘飘入了许泰之的耳，他手上也落了空。 许泰之无奈，讪讪的笑：“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干什么？人家说过河拆桥，我瞧着，这楼我给你买了，人我也帮你看过了，前些日子你忙着处理家里的事儿，原说好的，伙计和掌柜还有掌眼的先生都要你来挑过，家里头一乱，倒又全都推给我，合着我都给你办妥了，该提点你的，方才也提点了，咱们五姑娘这就翻脸不认人啦？” 许成瑜面上一红：“看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过河拆桥，我竟一个字也听不懂的。” 十几岁的女孩儿，面容姣好，容色无双，白皙的皮肤上微微泛起红晕时，竟说不出的可爱。 这才像个孩子样呢。 许泰之从前见惯了许成瑛撒娇，跟谁都能撒娇，再不然就是撒野，从没见过亲妹妹红着脸儿耍赖撒娇的。 他心里异常满足，去拉她手：“走，带你到楼上去看看。” 许成瑜忙欸了声：“先不忙，我还有个事儿，恐怕要请大哥帮我。” 许泰之脚下一顿：“你说。” “这要开张，我立下那样多的规矩，排场就必须足够大，我要我的知微楼富丽堂皇，看起来就很不好招惹的样子，总不能叫人家瞧着，这楼中处处寒酸，人家谁信我呀。” 得，这是打着主意跟他要银子了。 要排场，倒不如只说，给我些银子，我得可着劲儿的造，砸好多银子进去，把我知微楼里一事一物都换上顶好的。 好在他当初买下这楼，又酌意添了许多东西，一应的桌椅凳子都是黄花梨的，一楼可见的柜又是上等的鸡翅木做的，他已经搭进去不少的银子。 这些年攒下来的那点儿私房体己银子，足有一小半都给了她了。 不过他没打算计较，也没打算叫她知道。 这丫头眼睛毒，好东西见惯了，进门来，瞧见了这楼中陈设，一个字都不提，她心里门儿清，商行才不会搭上这些上等的家具摆设，一定是他花了银子置办的，反正就是不打算跟他客气了。 自家兄妹，不客气就不客气，她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强，银子嘛，赚来就是要花的，大不了以后再赚再攒就是了。 可这丫头一张口，还要管他要银子啊。 许泰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说看，这一楼的黄花梨和上等鸡翅木，还不够名贵？我想听听五姑娘还想添些什么，才算是足够有排场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千金之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千金之数 许成瑜面上就又红了红，稍稍别开眼，装模作样的把楼中陈设扫过一遍：“大哥这商行找的靠谱，卖你个楼子，里头的摆设还这样名贵，可见是诚心做生意的，实在是不错。” 这丫头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是不打算跟他说还钱的事儿了。 头前他给了五百了，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赚了银子一定还他，只算是她借的。 那会儿他还觉着，妹妹实在是生分，一母同胞的兄妹，五百两银子而已，还提什么还不还的，明算账也不是这样算的。 可眼下她又装糊涂，许泰之怎么觉得，哪里不大对。 他没忍住，干了件一直想干，却一直没机会干的事儿。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的靠近了许成瑜的脸，一上手，在她脸蛋儿上掐了一把。 她皮肤真是好，又嫩又滑，再加上她白，他根本没使劲儿，撒开手的时候，小脸儿上也有了淡淡的红印子。 许成瑜佯装吃痛，又震惊。 两世为人，没人这样与她玩笑过。 许家五姑娘太端着了，太老成了，十四岁就活成了三十四岁的模样，谁也不拿她当个孩子看，就连一向与她最亲的四哥，也从没有这样跟她玩闹过。 “大哥干什么？” 许泰之没这样掐过别人的脸，还以为他手上没分寸，弄疼了她，一时也有些慌：“我没使劲儿……不是，掐疼了吗？” 许成瑜绷不住，眼角溢出笑意来：“大哥真是好骗，我要说掐疼了，这一下，你是不是贴给我一千两银子不过分？” 许泰之眼角一抽：“上回我给你五百两，还装着客气说要还我呢，今儿一张口，管我要一千两？” “我也可以还大哥呀。”许成瑜背着手，她身量与同龄的姑娘比起来，虽不算矮小的，可在许泰之面前，还是矮了半个头，只能抬头去看他，“我也知道，这楼中陈设，都是大哥有心，特意为我置办的，这一套套的黄花梨，一件件的上等鸡翅木，我又不是真的傻，哪个商行会这样好，还搭这样的物件儿，这些东西，只怕比这楼子还值钱呢。” 许泰之去点她鼻尖儿：“算你还有些良心。这样，我知道你这些年自己也存有体己银子，也知道你原本打算动你自个儿的银子来勉力经营知微楼的，可我从前跟你说了，五百两我给了你，没打算叫你还我，你是我亲妹妹，我难道真与你算的这样明白不成？你的银子，你收好了，留着今后你自己用，知微楼里，你还想置办什么，就来告诉我，银子从我这里走，我这些年赚钱，攒钱，如今养你一个知微楼，还是够的。” 许成瑜鼻尖一时泛酸。 她明明有这么好的兄长，前世却少与哥哥亲近，成婚后，又一门心思全都扑在吴渭的身上，那时候父兄发现吴渭不大对劲时，说与她，她又一概都没有听到心里去。 读书读书，她真是读书读傻了。 一辈子都记着出嫁从夫那句话，以为吴渭就是她的天，她和吴渭的那个小家，能给她余生所有的庇护，却不知道，从来为她遮风挡雨的，都是她的父兄，是她的亲哥哥。 许成瑜眼眶微微泛红，眼角也有些湿润。 许泰之欸一声，就怕她哭出来，姑娘家的泪珠是金豆子，祖母从小就教的。 成瑜以前学东西吃了不少苦，都很少哭，就是因为祖母说过，女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遇上什么难处，要少掉眼泪，才金贵，才值钱呢。 后来私下里，祖母把他单独叫到跟前去，同他说，你妹妹是个心智坚定的好姑娘，将来一定有出息，我教着她更坚强，你却要知道心疼你妹妹。 他踱步上前去，又去揉她头顶：“你看你成什么样子，叫人家瞧见了，还不笑话你。” “为什么要笑话我？我听了大哥的话，心下感动，还不兴我感动的哭出来啊？” 许成瑜反问，又拨开他的手：“大哥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在外奔波，为家里赚钱，自己才能攒下这些银子来。我知道，知微楼，还有这些陈设，已经花了你很多，但我自己，实在一时拿不出那么多，所以想管你借的。” 许泰之无奈摇头，一时又失笑：“你开口问我借，我难道还能开口要你还吗？一向精明，管着家里的掌都分毫不错的人，这会儿倒糊涂，要不是看你真的红了眼眶，我只当你拿这话哄我罢了。” 他有心逗她，不叫她为先前的话而过分感动，果然她眼泪都收了回去，又撇嘴：“大哥做生意一把好手，竟是不会听好赖话的，我是真心还是假意，你竟又听不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将来出门去跟人家谈生意，还不叫人家哄了骗了去，等再给我娶了嫂嫂回来，耳根子又软，越发不成样子了。” 兄妹两个玩笑打趣着，说了好一车的话，才算把银子那一茬给揭过去。 许泰之知道她是打马虎眼，不想白用他攒下来的银子，可他自己也有成算。 怎么样都好，她要用，他只管给，将来她真的赚了银子，非要还，他也收着，就只当是替她攒起来，等将来她要嫁人了，把那些银子还拿出来，再添上他自己的一份儿，给她嫁妆添箱，仍旧都还是她的，没什么两样。 “你还打算置办什么在楼里？这黄花梨和鸡翅木，总不能也不入你眼了？” “这些再不入我的眼，我未免也太托大，太眼高于顶了些。”许成瑜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改了挽在他胳膊上，“我是想着，一事一物，都该极尽奢华靡费，譬如盆景，多宝阁上该放的宝贝，那些都不对外卖的，该让上门的主顾们瞧着，知微楼财大气粗，一个瓶，一个罐儿，便是千金之数。” 她察觉到她亲哥哥虎躯一震，忙改口：“这是夸张，当然是打个比方，好叫大哥明白我的意思，不是真的要千金之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帆风顺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帆风顺 许泰之抿唇：“你都拿定主意了，那自己回去算个总数，或是要置办什么，吩咐人去置办了，再找我拿银子就是，你要这么说，不妨这楼中接待上门客人们所用的茶水，一概全都换成最好的大红袍和碧螺春，等以后有了老主顾，记着人家爱喝的茶，再现去采买来，不过茶叶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认识几个茶商，回头只说是咱们府上要用的，叫他们送到我这儿，我再拿给你，另外这茶盏嘛，我替你再去买些建盏回来，这排场总足够了？” 够，够够的了！ 许成瑜面上大喜，心下对亲哥哥的崇敬之情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挽着许泰之的胳膊：“大哥居然这么有钱呀，这些东西，大哥心疼不心疼？” 真是个孩子。 许泰之满眼宠溺的笑看她：“这有什么好心疼的？赚了银子，不是给人花的？那赚回来做什么？难道放在家里头，它们自个儿能生出钱来啊？父亲和我辛苦赚钱，不就是为了让母亲和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吗？你从前从不开口，一向都是我们见了好的，买了来送你，给湛露添置东西，难得如今你有了自己十分想做的事，又这样井井有条的，做哥哥的，难道不支持你呀？” 可是大哥出了这么多的银子，整个知微楼，说穿了，其实都是大哥的钱。 这和她最初的想法，不太一样。 不过她也能够坦然接受。 她自己原本是想着，弄个小小的铺面，慢慢折腾，经营久了，再更上一层楼去。 大哥不愿意，说他们许家的孩子，便是外人不知，也不能一间四四方方的小铺面，就算是开门做生意了，不成体统。 既是这么着，她就索性借了大哥的力，做她想做的事。 反正她早就想通了。 她是许家宗女，原就不必白手起家，非要硬撑着，那是为难她自己，做人嘛，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就好比萧闵行—— 那个人，其实才活的最通透了。 他如今的一切，都因为他是国公府的嫡子，是长宁殿下最心爱的小儿子，外人便说他不学无术，是个只知挥霍的纨绔，又如何？旁人一味吹捧，把他捧到天上去，夸他才学无双，年纪轻轻，经营有道，又怎么样？ 他活着，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话就掉一块儿肉，听进去这些话，才堵心。 他的出身就这样，天注定的，旁人嫉妒眼红，那就嫉妒他会投胎好了。 想着萧闵行，许成瑜竟有些无奈的笑出声来。 许泰之拉开她一些：“想什么呢？笑成这个样子？总不是听见我要大包大揽替你花这些钱，嘴里说着不好意思，说着总是要还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当着我的面儿呢，也一个没忍住，就笑起来？” “大哥说什么呢，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事。” 她索性撒开手，也不再挽着他：“大哥你说，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白手起家，生活艰难，到我这儿，想做生意，一开始，就能拥有这样好的知微楼，这样大的排场，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又都是顶好的，你说，这老天爷，是挺不公平的？” “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 许泰之又想去揉她，可见她鬓边的发丝都有些乱了，想着他今天的确揉了她好多次，于是转了下，替她拢了拢那几缕发丝，为她别在耳后：“你是许家的女儿，如果一定要说是投胎转生投的好，那也必是你上辈子有大功德，是积德行善的人，老天爷才叫你投胎在母亲的肚子里。再说了，便是这样，难道你就是一味享清福的人了？你如今持中馈掌家，又有多少外人瞧不见的辛劳与苦处，他们哪里知道。” 他一面说，一面又叹气：“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老天给了你极好的出身，就势必在别的事上委屈你一些，磋磨你一些，哪有人从出生到死去，总是一帆风顺的，便是宫里的娘娘公主们，也不敢说一帆风顺四个字的。” 其实也不是。 她之前听祖母说起长宁长公主，那位殿下，就很该是一帆风顺的长大的。 先帝与太后娘娘的嫡公主，宫里头唯一的嫡公主，真正的天之骄女，先帝与太后宠了她十几年，连太极殿她都上过，就坐在先帝的膝头，看着先帝上朝，小小的孩儿，接受的是百官朝拜，那才是嫡公主的排场。 后来嫁人，所嫁又是心爱之人，国公爷人品模样都没得挑，对殿下又好，宠了殿下的后半生。 生了两个儿子，长子为世子，仕途坦荡，才干出众。 幼子虽不打算入朝为官，却也活的通透，绝不是个纨绔，况且又孝顺。 至于国公府里，她婆母太夫人与她好的母女似的，将军夫人又敬她。 许成瑜想来，这就该是一帆风顺的人生。 不过大哥说得也有道理。 似长宁殿下这般的，放眼天下，又能有几个呢？ 大多数的人，还是有得有失，就这样磕磕绊绊过完一辈子的。 好比她。 出身好又有什么用，姻缘不好，命定的。 前世她不能嫁萧闵行，最后选了吴渭，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许成瑜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泰之以为他那番话叫她唬住了，转念想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容易入了道信了佛，有时候旁人三言两语，就不知胡思乱想的，能参悟出什么东西来。 蠢笨一些的还好，最怕的就是素日聪明伶俐的，最容易在一念之间悟出什么道理来。 于是许泰之有些紧张，扯了扯许成瑜：“便是我的话，也未必全是对的，你可别听了我说的就胡思乱想，回头真悟出什么，祖母还不剥了我的皮。” 许成瑜正出神呢，听他后半句，盈盈笑出声来：“大哥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的人，都该成家立业了，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呀？” 祖母真生气起来，还是挺可怕的。 老太太上了年纪脾气不似从前那般大了，对他这个长孙也一贯算很宽和的，可他这个长孙，在祖母心中的分量，可远不如成瑜。 前些日子许容楚被祖母弄去，臊着晾着叫许容楚去抄佛经的事儿，他又不是不知道。 许泰之一抿唇：“我这是孝顺，是敬爱祖母，偏到你嘴里成了害怕，净说糊涂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把我的东西贱卖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把我的东西贱卖了 “带着阿瑜悄悄去的？还特意背了人？” 萧闵行吃茶的手一顿，茶盏歪了歪，里面的茶汤差点儿没洒出来。 长路欸一声要上手，他倒摆手止住了奴才的动作。 “这么说，那知微楼，是他替阿瑜置办的产业了？” 长路站在一旁只管点头：“奴才想着应该是了，不然大公子费这个心思做什么？您不知道，那知微楼真是够气派的，三层高的小楼，里面的陈设，不是黄花梨，就是上等鸡翅木，可着扬州城去找，怕也少有第二家，开门做生意嘛，总有主顾要上门的，哪一日磕着碰着，弄坏了东西，单看挪进去的那些东西，奴才想想都心疼。” 他和长亭还真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当初在白云居初遇许成瑜，为着那几千两银子，长亭就说过，叫他出，他想想都肉疼。 没出息。 也是跟着他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便是大内的珍宝，也没少上眼，还是那么的没出息。 萧闵行嗤了声：“我原以为，她只是掌家理事一把好手，是个内宅里的英雄，脂粉堆里最最数得着的人物，别说是扬州，就是京城里，也难找出第二个比她行事还周全的姑娘。这小姑娘们一处嘛，自有姑娘家的手段，她能够左右逢源，又能够把所有突发事件都处理的那么好，还能在长辈们面前得了喜欢，的确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儿，却没想过，她竟有这样大的心，还想经营外头的生意。” 他一面说，一面才又问长路：“那这么说，这知微楼，和许家的生意产业，不打钩了？” 长路说是：“说是要做古玩生意的，只是如今还没有开门营业，也没人上门。那楼子从前是个酒楼，大半年前不是经营不善，歇业了嘛，这楼就交给了商行，大公子才买去，把里头的东西置办全了。 反正城中是有风声，说那是个新开的古玩楼，却并不知是谁家的生意。 倒是有人见着许大公子常来常往的，但交好的郎君们问起来，他只说不是他的生意，同他没有关系，只是和知微楼主人有几分薄交，人家要在扬州做生意，他做朋友的，很该帮衬一二。” 许泰之还挺会说的。 既是薄交，将来旁人若要托他请知微楼主人一聚，他便可推辞说交情淡淡，打点知微楼一切不过举手之劳，不好仗着这点子功劳，就强要人家出来吃酒。 既说是要在扬州做生意，那便是从前并不在扬州。 看似平平的一番话，倒真把许成瑜摘的干干净净。 谁也想不到，许家的姑娘会想做外头的生意，还不是她家里的产业，白费这份儿辛苦。 那许泰之在外头还能落个善心好意又仗义的名声。 实则他不过是帮她妹妹的，他当然尽心，且是尽全力。 恐怕他自个儿名下的那些个产业，都没叫他这般费心了。 不过这古玩行，水太深，要么是家世显赫，要么就是在这行当做得久了，门路门儿清的。 许成瑜那样的小姑娘，她虽然从不做娇滴滴的样儿，他心里却只当她是娇弱的小白花，如今背着人，便是不想叫外人知道那其实是许家孩子的产业。 既不想让人知，将来真的遇上点什么事，许泰之能帮她的，其实就有限了。 许泰之都放了话了，与知微楼主人交情淡淡，插手太多，就该惹人怀疑了。 这小姑娘，胆子还挺大的。 而且开门做生意，没点儿拿手的东西放出来，镇不住场子，开业第一天，她就得被骂死。 总不至于，打算拿家里的东西出来卖？ 萧闵行估摸着，她也不是那样的性子。 他点了点桌案，发出几声闷响。 长路略一弯腰：“主子您说。” “你派人盯着点儿，要做古玩生意，她就得去收东西，古玩珍宝，得花不少银子。她是个有眼力的，不是好物件儿，还入不了她的眼，你寻摸着，她要是派人到哪儿去收东西，你就安排几个人，开了我的库房，随便拿几样出去，一概都只说家中急等着用钱，三五十两，百八十两的，寻个由头，卖给她。” 他一面说，一面反手摩挲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她太聪明，未免叫她看出端倪，把人散开了，别可着一个地方卖东西给她，把事情办得漂亮点儿，不然我把你送回京城去。” 长路后脖颈一缩。 这不就相当于拿自己的银子，去填许五姑娘那个大窟窿吗？ 她要开门做生意，管主子什么事儿。 人家许家的嫡姑娘，这点儿银子拿不出？镇店之宝拿不出？ 好嘛。 主子的库房，但凡开了，哪一样是便宜货啊。 那随便拿出一件来，放到旁人家里，都是能代代相传的好物件儿。 唯一的劣等货色…… 哦，上回主子拿去人家家里，借机接近五姑娘的那幅画，叫五姑娘批的一文不值的那副，那就是唯一拿不出手的了，可就那样，那上头也的确还有顾恺之的丝毫真迹呢，也照样是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了。 败家啊，他主子实在是败家啊！ 长路半天不吭声，萧闵行不悦抬眼，眼风扫过去：“你有什么问题？” 他忙摇头：“没有，奴才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都听主子的。” 萧闵行收回目光：“等知微楼开张了，你再派人去，把那些东西都买回来。” 长路：“？” 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 那样好的东西，几十两银子卖出去，再去人家楼里头，几百两，上千两的收回来，一来一去，一样东西，就得赔进去千八百儿甚至更多！ 主子家大业大，便是不靠国公府和公主府，如今自己挣下的这份儿家业，也是够他这么作的。 但这未免也太…… 萧闵行又看他：“你又有什么问题？” 长路硬着头皮：“主子，五姑娘要知道了，一定很感动。” 萧闵行又嗤：“没打算让她知道，所以你办事机灵点，叫她发现了，我就剥了你的皮。” 长路欲哭无泪。 刚才不是说把他送回京城吗？这怎么又要剥他的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探听心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探听心意 他见过追姑娘的。 他老家表哥就追过他表嫂。 但他表哥家里穷，送过表嫂最好的，就是一根银簪子，还是攒了好久的钱，才请了银匠特意打的一根，独一无二的簪，簪头是杏花，衬了她表嫂闺名中一个杏字。 他们家里的这些小辈儿后来知道，属实是牙酸了许久。 是以长路一向觉得，追姑娘的这些小心思呀，最感人，也最酸人了。 哦对了。 应安伯爵府的二公子，也追过女孩儿。 京城之中，很是传为一段佳话。 他也追到了手，还是官家赐婚，成全他们小儿女事，更为他们添福气的。 那年京郊围猎，那位伯爵公子拔得头筹，却一概赏赐都谢了恩不要，只求皇后娘娘手上一柄金嵌百宝的如意。 那柄如意上，各色的宝石，大大小小的镶嵌了一百零八颗，富贵又吉祥，寓意极好，据说是皇后娘娘立后时，官家特意命宫中的金匠打的，金是赤金，宝石也全是成色绝佳的极品。 当然了，那如意后来，自然是归了他娘子，甚至成婚时，还放进了嫁妆箱子里，不知羡煞多少人。 长路深以为，那是他见过的，最造作的追姑娘了。 跟皇后娘娘求那样的好东西，不怕挨罚，求来了，又转赠了姑娘，不说那如意无价，单说这转赠嘛，又不怕挨罚——到底是伯爵府的孩子，很是不怕的。 现在呢，他开了眼，真是开了眼了。 长路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一样，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半天没说一句完整的话。 萧闵行耐着性子听了会儿，脸色又黑了黑：“你是问我，是不是，想追阿瑜？” 长路两眼一闭，一脸豁出去，猛地点头。 萧闵行默了。 他默下去时，长路觉得自己死定了。 他挤眉弄眼，睁开半只眼，偷偷打量，却发现他主子压根儿没看他，反而…… 萧闵行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姿态，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剑眉蹙拢，眼神晦涩，最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要不然，就骂他一顿，多嘴多舌，随意置喙主子的事儿，要么就把他吊起来，打一顿，怎么着也好过这样，沉默着，晾着他…… 他是从小就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说是陪着主子一起长大的也不为过，是以这十几二十年，主子是什么脾气，素日里是什么习惯，便是细枝末节的，那些连主子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小动作，小习惯，他都一清二楚的。 看眼下瞧着，这又不像是生气，又不像是高兴。 主子就那么端坐在那里，一尊大佛，老僧入定一般的，不说话，也不看他。 他这算是……说错了话，还是说对了话…… 长路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他从来也不像长亭似的。 长亭是个心里头能藏住事儿的人，心里藏得住，嘴上自然就憋得住，要玩笑起来，比谁都会讨取儿说嘴，可真闷不吭声起来，心里想头多了去，都能一言不发的。 他不行。 老人们总说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加上也是主子平日少动怒，不是那种常拿了身边奴才撒气的主子，倒越发纵这他这臭毛病。 长路下意识就先往后退了几步：“奴才还记着，当年张二公子围猎场上为赵娘子去讨皇后娘娘的金如意，主子您还说过，不成体统这样的话……” 他声音渐次就弱了，因为萧闵行那一记刀眼横过来，倘或眼风能杀人，只怕长路早千疮百孔死过一回了。 这奴才—— 萧闵行压了压太阳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长路，你这臭毛病，改不了了是不？” 他知道啊，所以他才赶紧往后退啊，他也不想挨打的呀。 长路苦着一张脸：“可主子，您这一来一回，得散出去多少银子，您自个儿知道吗？” “所以呢？”萧闵行问的理直气壮。 长路倒一时气结了。 什么叫所以呢？ 怎么就所以了呢？ 那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吗？不是主子辛辛苦苦……也是，主子赚银子算不上十分辛苦，但总之，也是主子自己赚回来的！ 他还心疼的是……主子别是真的喜欢人家姑娘，却不自知？ “主子，奴才的意思是说，您要是真喜欢五姑娘，也别光做不说呀。” 长路脸上重新有了谄媚的笑容：“五姑娘那样出色的人，出身好，模样好，人品又好，现如今扬州城谁不知道，许五姑娘管家主事也是一把好手，您说这样的姑娘，谁家不眼馋心热呀？别的不说，就凭许家的万贯家财，将来谁要能娶了五姑娘，光是想想姑娘的嫁妆，那些个人家，也是要动些心思的不是？” 他壮着胆子，瞧着萧闵行倒像是有些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似的，便慢腾腾的，挪了半步，又挪了半步：“要奴才说，那些人，都配不上许五姑娘，把姑娘配给谁家，都是埋没了姑娘的人品才华，倒是主子您，要真有这份儿心，奴才瞧着，那才叫一个般配呢。” 其实哪里般配了。 凭他主子的出身门第，人品样貌，配公主都绰绰有余，许五姑娘再好，终究也只是商贾人家，算不上什么好出身，不就是有钱而已，他主子这些年奉旨经商，也没少赚钱，也未必就比他许家不如，况还有国公府与公主府两份儿家底儿呢，又哪里是许家比得上的。 若是他主子没那个心思，许家姑娘的出身，给他主子做个妾，都是抬举了。 可他主子要真有心……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他主子只怕都觉得委屈了五姑娘呢。 萧闵行一只手手肘撑在桌案上，手掌心儿朝里，撑着自己的头，好整以暇的扫量过长路一番：“你近来，很喜欢打探我的心意嘛，长路，是不是母亲吩咐了你什么事儿，瞒着我的？” 长路一哆嗦，打了个激灵：“奴才整日跟着主子，哪里听得到殿下的吩咐，奴才这不是替您着急嘛，您长这么大，只有姑娘家往您跟前凑的份儿，您什么时候把别家姑娘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过，奴才这不是怕您不知道怎么对姑娘，不晓得怎么同五姑娘诉说心意，回头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承认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承认了 长路没敢再说，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主子面色有些难看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闵行阴测测的，舌尖儿顶在上颚，又转了一圈儿：“你这意思，我不会追姑娘，不会讨姑娘喜欢呗？” 他不就是一时口快嘛！ 长路真是欲哭无泪了：“主子，您就别拿奴才开涮了，奴才嘴笨，不会说话，可您英明啊，奴才是什么意思，您保管是知道的。” 他自然是知道的。 萧闵行叹了声，慢吞吞的站起身：“交代你的事，且去办着，知微楼的事儿，也专门派人打听着。古玩行不是那么好入呢，没有许家为她保驾护航，这条路，只怕她走得艰难些，旁人虎视眈眈，她就是那块儿嘴边挂着的肥肉，一个不留神，连皮带骨就进了别人肚子里了。” 小女孩儿，到底涉世未深呢。 内宅之中手腕再高明，那是她祖母与母亲教的好。 可自来也没有内宅女眷会教姑娘外头这些钻营之事的。 她父兄便是再如何骄纵她，恐怕也少与她说这些。 再说了，从前总是听人说，许五姑娘神秘，连姑娘家的百花宴都少去，可见许家父子把她保护在内宅那一番天地，藏得极好。 纵是做宗妇去培养，也未见得懂生意场上那些门道。 有再好的眼力，只怕也看不穿人心险恶。 横竖他清闲，名下的那些产业铺面，他就是在家里干躺着，也能钱生钱，白花花的的银子滚滚来，倒不如，他替许家多顾着她一些，他自己也安心。 想到安心二字，萧闵行自己都愣住了。 长路说的很对。 从小到大，只有女孩儿往他身边扑，往他跟前凑的份儿，他几时对姑娘家上过心了。 十一岁那年，二婶婶娘家侄女到国公府去小住，祖母因想着他，把他从公主府接回国公府去住几日，正好同那姑娘遇上了。 他如今都快记不得，那女孩儿是姓刘还是姓杜的，总之是一天到晚挖空了心思要讨好他。 今天做个汤，明天送个菜的，弄得他不堪其扰，匆匆与祖母辞别，搬回了公主府去。 后来听说，祖母把二婶婶好一通数落，二婶婶也自觉丢脸，把那姑娘送回了家去，再不许她到国公府上玩儿。 只是这些，都是他后来从长路嘴里听来的，他自己嘛……几日过去，就已然把那姑娘的样貌姓名忘了个干干净净了。 眼下许成瑜倒是叫他刮目相看，她的一切，他都记得再清楚没有的。 这姑娘不爱瓷，极其的不喜欢，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他后来特意打听过，才知道她幼年时候，许松山是怎么逼着她学本事成才，为这个，他还着实恼过许松山一阵，心里憋闷烦躁的很。 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该打扮的娇俏明艳，跟同龄的女孩儿一块儿去踏青，一起去赏花放风筝，许松山倒好，这么一个宝贝，不说当掌上明珠的娇养起来，倒逼着她什么都得学，还要学的精。 将来又不是要在女孩儿中考个状元的，真是有毛病。 再比如，这姑娘喜食甜食，还不爱吃那些大鱼大肉的正餐主食。 别的姑娘都生怕长胖，再爱吃，也要努力的克制。 她却不一样。 平日里吃的少，倒像是仗着这个，不怕吃胖了，遇见喜欢吃的甜口，就像上回请她吃饭，放在她面前的那一碟子糕，她愣是能一个人全吃完了，还意犹未尽似的，他那会儿就觉得，这姑娘真有意思，要真给她要第二份儿，她真敢吃完了。 是个不矫揉造作的好姑娘，挺对他胃口，合他心意的。 长路要是不提，他也一直就不去想。 就是觉着，这么些年了，难得有个姑娘，能入他眼，叫他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真是不错极了。 母亲虽然出身高贵，以前年轻的时候，也眼高于顶，什么人都看不上，连皇后娘娘都不能例外。 他幼年时听闻过母亲的那些旧事，进宫请安，太后也喜欢拉着他说这些，回忆着母亲的幼年，就像回到过去那些岁月，先帝还在的日子里。 所以他才觉着，母亲如今上了年纪后，心性倒是大改了。 其实京中好些所谓的名门贵女，母亲照样看不上，不为别的，就单凭她们的做派，母亲就打心里厌烦了，譬如二婶婶家那个侄女儿，不自爱，不自重，指望谁去高看一眼呢？ 但若是阿瑜—— 他曾同阿瑜说，有机会为她引见，母亲一定会喜欢她，原不是骗她的。 萧闵行眼里突然就有了笑意。 长路看的心头一惊，又退两步。 他看见了，也不计较：“你不是一向都很喜欢在母亲面前多嘴吗？” 长路：“？” 他瑟瑟发抖，连连摇头。 萧闵行一撇嘴，又挑眉：“上回母亲说，等幼仪他们回京时候，叫你或是长亭陪着回去一趟，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她不晓得我过的如何，把你们叫回去，仔细问一问，我看，就你回去。” 他事儿还没办！话也没说错！把他打发回京城做什么！ 不对啊—— 长路脑子一转：“主子，您别是叫奴才回去……” 他干巴巴的吞口水，喉咙滚了又滚：“之前六姑娘写信回家，老太君和殿下还有二太太也都知道了五姑娘这个人，也晓得您同五姑娘往来颇多，主子，您这是叫奴才回去跟殿下提五姑娘啊……” 萧闵行不置可否：“你不是最喜欢猜我心思吗？你觉得是，那就是。” 长路拿得准他主子的意思，这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吗！ 他心里炸开了花，主子有了喜欢的姑娘，他比主子自己还高兴呢，再说国公爷和殿下又不在出身上挑剔，五姑娘配他主子，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喜好，都合适极了，如今就这么能说到一块儿去，要真成了亲，那不更蜜里调油，日日过的比蜜甜的。 可问题是……他拿不准长公主殿下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章 这姑娘——啧 第一百六十章 这姑娘——啧 可是知微楼没开张，长路也还没准备好收拾行李陪同萧幼仪兄妹一起回京的时候，京城，出事了。 那是已经到了六月下旬，快要入七月了。 许成瑜成天忙着吩咐人各处去收东西，又震惊诧异于她竟然有这么好的命，几十两银子收回来的物件儿，那成色，那年份，那质感，按她的规矩，得上二楼，再有几百两银子的，就是放进库里，等着大主顾去选，都够够的了。 她忙着同许泰之说，许泰之忙着查这些东西背后有没有什么陷阱等着她往里跳，兄妹两个一时竟不敢立时就开张了。 就怕这是人家设下的圈套，等着她开了张，一棍子把她给夯懵呢。 就这么一拖再拖，查来查去，查不出所以然，许泰之渐次放宽了心，又请了先生看过吉日吉时，定在了七月十八这一日开张大吉。 可日子没到呢，萧闵行带着萧幼仪上了门来。 偏偏那日他们兄妹登门时，许成瑶正带着冯妙仪要出门。 打从许成瑶身体见好，能下床，江蕙还困在道观出不来，她也不敢再往道观送东西，倒也不知是哪根筋打错了，成天把冯妙仪带在身边，好的一个人似的。 许成瑜干看着，恨得牙根痒，又没法说，冯妙仪心怀鬼胎，反正说了许成瑶也不信。 倒是冯集来过两趟，说要把冯妙仪接出去住，可冯妙仪不干，抱着许成瑶不撒手，哭哭啼啼说舍不得跟表姐分开。 许成瑶还没痊愈呢，三房上上下下拿她当眼珠子，许容楚那回动了那么大的气，禁她的足，都没敢太大声斥责她，她护着，冯妙仪当然没能从三房搬出去。 于是萧闵行他们进府那会儿，四个人就在二门上，迎头就撞上了。 有些事儿，说开了，拆穿了，大家脸上就都不好看了，也懒得装腔作势的假客气。 许成瑶自知攀附是无望了，可奈何不肯死心的，还想着修补，叫萧闵行对她看法改观。 是以见了人，她端端正正的行礼问好，脸上的笑，是最善意，却也最虚伪的：“许久不见小公爷，今日倒在这里遇上，先前我也是在二门上，同小公爷偶然遇见的，如今想想，竟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可这一晃，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三姑娘说的是什么时候？我却不记得。”萧闵行冷着脸，根本就没容她说完。 萧幼仪站在一旁添油加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扑哧一声就笑了：“你想同我二哥哥拉关系呀？这套不管用——你没去过京城，不知道，我二哥哥最是个油盐不进的，姑娘家在他眼里，跟男人们没什么区别，昔年多少名门贵女要往我哥哥身上扑，我二哥哥却一个也不记得。” 她一面说，还一面扫量许成瑶：“孱弱，娇小，要什么没什么，你就更不配了。” 她是真的在品头论足的。 这话太伤人了。 可萧闵行仅仅只是眉心拢了一拢，连斥责打断，都没有。 许成瑶其实身段儿不错的，长腿，细腰，前凸后翘，这个年纪，有这个身材，已经很值得她骄傲的了，加上她从小拿腔作势的，习惯了，走起路来，扶风若柳，颇有几分病西施的意思，如今大病一场，身上不好，就更活脱一个病娇美人了。 只是可惜，人家兄妹就没拿她当回事儿。 萧幼仪说她不配，萧闵行连句话都懒得说，许成瑶一张小脸儿憋的通红，是羞愤，更是气恼，却不敢拿萧幼仪怎么样。 倒是一旁冯妙仪，眉心一动，横步跨上来，一只手护着许成瑶，站在她身前去，绷着一张小脸儿，不悦的盯着萧幼仪：“知道你是国公府的嫡姑娘，可你也不能这样子恶语伤人？你要跟我表姐道歉的！” 她是傻吗？是没心眼吗？ 萧幼仪可不觉得。 听说许成瑶近来拿她当个宝，真不知道许成瑶是怎么想的。 都是一家子姐妹，一个宅子里住着，怎么许成瑶就跟成瑜姐姐还有成瑛差别那样大。 像冯妙仪这样的，要放在她跟前，她要不了一日，就能把冯妙仪治的服服帖帖，保管她不敢再作妖。 竟还真有人把这种人当宝贝。 萧幼仪觉得好笑，笑意自然未减半分，她看许成瑶脸色那样，扬声问她：“你也觉得，我该跟你道歉吗？” 她来扬州这么久了，眼看着就要回京了，实际上这么长时间，她从来都不是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姑娘，她自问脾气还算收敛，对人也宽和，说起话来好声好气的，几乎就没找过谁麻烦。 但许成瑶和冯妙仪不行。 这两个，在宅子里给成瑜姐姐添堵，招惹成瑛不痛快，到了外头，还要祸害别人。 许成瑶还敢大着胆子妄图攀附她二哥哥。 简直是痴心妄想！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她萧幼仪的堂哥，也是许成瑶这种人配染指的吗？ 许成瑶脸上红一场，黑一场的，躲在冯妙仪身后，又忍不住上手去拉她。 冯妙仪知道她什么意思，竟叹了口气，回头看她：“表姐，你又没有做错什么，难道就因为我们出身不如人，便就合该矮人三分的吗？你之前不是好教导我，似江蕙姐姐便出身不如我们许多，可江蕙姐姐是个好的，我们不该无端就看轻她，等她从道观出来了，还是要和从前一样的。 萧六姑娘未免也太咄咄逼人，素日里我见成瑜表姐和小公爷出去吃饭，说话，也没有人说过她半句不是，表姐不过在二门上偶然遇见小公爷，怎么就要平白受六姑娘奚落一场呢？” 这姑娘可真是敢说啊。 萧闵行都不免要挑眉，正视她两眼了。 他亲手把人送去道观的，她这意思，许成瑶对此事颇有微词了呗？ 他乐意跟阿瑜说话，请阿瑜吃饭，许成瑶算个什么东西？ 他高看谁，低看谁，从来只有他自己说了算，这女孩儿年纪不大，想管的事儿可真不少，什么都敢说啊。 许家三房这位表姑娘——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放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放肆！” 许成瑜知道这事儿，还是许成瑶身边的丫头跑来湛露告诉她的。 丫头本来也没想来，可看那头僵住了，表姑娘寸步不让，那架势，非逼着萧六姑娘道歉不可的，那可是国公府的女孩儿，小公爷还在一旁站着呢。 但她们姑娘性子软，脾气也软，最不会拿捏人，和稀泥是一把好手，只如今又在病中，恐怕自个儿都迷迷糊糊的，也拦不住表姑娘。 她眼看着萧六姑娘是要生气了，小公爷又出了名的护短，他们国公府的孩子，都是出了名的护短的，最后吃亏倒霉的，肯定还是她们姑娘。 于是她才溜了，径直奔着湛露而去。 许成瑜其实也打算出门来着，离开张的日子不远了，越是临近了，她越是不放心，总觉得这儿也不妥当，那儿也不稳妥的，一天恨不得住在知微楼了，连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检查过才好，就连七娘来找她玩儿，她都敷衍了过去，弄得七娘也不高兴，她还专程去买了好些小玩意去哄。 她身上还是素净，不想把那些明艳的颜色上了身太招摇，给人看见。 才出了湛露的月洞门，远远地瞧见许成瑶身边的云香， 她下意识拧眉，脚下也放慢了。 云香见了她，越发急切，提了提裙摆，连规矩礼数也顾不上，小跑着就过来了。 绿珠打心眼儿里嫌弃，像怕她冲撞了似的，一下子就拦在了许成瑜身前，倒弄得云香很是尴尬。 许成瑜按了一把她的胳膊：“你怎么着急忙慌的，你们姑娘呢？” 也好在云香是许成瑶身边第一得脸的大丫头，跑的是有些慌了，回话却不糊涂，言简意赅的同许成瑜把事儿一说，果然许成瑜脸色也变了。 她每每陪着小心，生怕得罪了萧闵行，后来也就是看萧闵行脾气还好，萧幼仪虽然出身高贵，但也是个特别随和的女孩儿，她才放轻松了好多。 冯妙仪……她只能是故意的。 这丫头心未免也太坏。 替许成瑶去得罪人，回头她回家，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许成瑶，彻底把萧幼仪得罪透了，还能在萧闵行跟前讨着什么好，她恐怕巴不得萧闵行为此连整个许家也一并恼了才好。 小小的年纪，心却坏成这样！ 许成瑶再不济，也没她那么多鬼点子。 许成瑜黑着脸，没多说什么，也没再问，只带了丫头，脚下匆匆，带着她腰间禁步，环佩叮当，急匆匆往二门方向去了。 她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冯妙仪说话，而那话…… 她秀美紧蹙。 是谁给冯妙仪的胆子，敢拿手指着萧幼仪的鼻子，骂她眼高于顶，目中无人，骂她毫无礼数。 太放肆了！ 许成瑜面沉如水，在萧幼仪发作之前，抬高了声儿：“放肆！” 她素日里说话都和气，声儿也不高，轻轻柔柔的。 萧闵行有些意外的看过去，萧幼仪也黑着小脸儿，可是一时又瞥见了自己堂哥那入了迷一样的眼神，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她撇着嘴，委屈又可怜，往许成瑜身边凑，在众目睽睽之下，挽上许成瑜的手臂，摇了摇：“成瑜姐姐，你都听见了，你要为我做主的。” 她在撒娇，和方才那样颐指气使羞辱人，真是两副脸孔，根本就不似同一个人！ 许成瑶看惊了，冯妙仪也有些吃惊的，只不过眼底匆匆闪过而已。 这女孩儿也太会了？ 这要不是她们身涉其中，若她们是外人，见了萧幼仪这幅模样，还不一心向着她，护着她啊？ 那样可怜见的，撒个娇，服个软，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是要想法子给她摘下来的。 而且……不太对…… 她正经哥哥在旁边站着呢，她倒跑去要许成瑜给她做主。 许成瑜是见惯了她这样的，早习以为常，拉开她的手，牵着她，往许成瑶那头步过去。 等走近了，又端方施施然同萧闵行做了礼。 萧闵行叫她快起：“你总是要这样客气，见了面，话没说上半句，先行礼问好。” 刚才他可不是这态度。 这兄妹两个，不愧是兄妹，这脸色语气，因人而异呗？ 许成瑶脸上有多了几分惨白。 她到底是哪里不如许成瑜，竟值得萧家兄妹这样！ 冯妙仪心下却暗暗得意。 她抿唇，也做了一派无辜样：“成瑜表姐，我方才是无心之言，话赶话，说到这儿，可是萧六姑娘她站在咱们府上，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你没瞧见，也没听见，她方才说表姐的那些话……” “行了。”许成瑜淡淡然扫过去，“妙仪，你近来的无心之言，是不是有些多？” 她一句话叫冯妙仪怔怔的闭了嘴。 她在说先前同许成瑛拌嘴的事儿…… 过去这么些天了，她还记在心里。 且为那件事，生分是一定生分了，不然她也用不着转头去巴着许成瑶。 不过没关系，她本来也不是真心要跟许成瑜好的，再说了，许成瑶可比许成瑜好糊弄的多，眼下还不是任凭她揉搓。 冯妙仪小脸儿登时垮下去，眼眶也红了：“成瑜表姐，上次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还挺会惺惺作态。 可偏偏许成瑛跟萧幼仪好的亲姐妹一样，无话不说。 许成瑜一开口，她就知道许成瑜说的是什么事儿了。 见冯妙仪这样，心中更是不屑。 萧幼仪窝在许成瑜身边儿，嗤的一声：“你张口就说成瑛是扫把星，是一家子的克星，不是因为她，也不会出这么多乱子，闹出这许多事，你一句知道错了，就当无心之失了？口无遮拦，便是你的规矩礼数了？” 她冷笑着，端起架势来：“我懒得揭穿你，你还敢在成瑜姐姐面前装乖巧，真有意思。我咄咄逼人？我没规矩？我站在你们家的地界儿欺负你们家的人？” 她斜睨过去，甚至都不肯把冯妙仪放在眼中，倒像见了什么脏东西，多看一眼，就脏了她这个人一样的姿态：“冯姑娘，你可别叫我再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她一贯在许成瑜面前，还算是维持了一个不错的淑女形象，是高门贵女中的典范人物一般，出身高贵却没什么架子，随和又可爱。 她还想着，将来二哥哥要是不济，凭她这乖巧可爱的形象，说不定还能帮她哥哥一把，可不能因为一个冯妙仪，就把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形象给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许五姑娘，尤其金贵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许五姑娘，尤其金贵 然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冯妙仪本就心里有鬼，听了这话，只当萧幼仪端着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甚至连拌嘴，争吵，都懒得与她闹一场了。 她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六姑娘，我做错了事情，我认了错，无论是跟成瑜表姐，还是同表妹，也赔了礼，道了歉，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六姑娘事行不对，难道却连承认都不敢吗？” 她还没完了是？ 萧幼仪眼皮一跳，突突的，可是一侧目，望见了许成瑜那张岁月静好的脸，嘴角抽动一番，暂且先忍了。 这不是许家的表姑娘吗？成瑜姐姐如今掌家，她不出头，再说！ 许成瑜听着这话都觉得头疼火大。 “妙仪，逞口舌之争，可不是好姑娘该做的事情。”许成瑜沉声，她的冷淡，已经彰显出她内心的极度不悦了。 冯妙仪却不依不饶：“可是成瑜表姐，那表姐就合该被六姑娘奚落一场吗？”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与她的急切焦躁不同，许成瑜始终淡淡的，甚至瞥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许成瑶，“三姐姐，你又做了什么呢？” 她说又…… 许成瑶倒吸口凉气。 她的好妹妹。 她噙着笑，笑意不达眼底，眼底尽是寒凉：“你希望我又做什么吗？” 许成瑜也深吸口气：“这世上的事，好些都是不尽如人意的，可人总要学着知足。知足，才能常乐。看起来，三婶教导三姐姐时，不曾教过你这个道理——” 她说的莫测高深，可她知道，许成瑶明白她的意思。 她看看许成瑶，眼神又瞥向萧闵行。 他长身玉立，的确有令姑娘家为他神魂颠倒，前赴后继的资本啊。 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前世她竟差点儿就做了萧闵行的正头娘子。 也不知到底该说她是有福，还是无福。 许成瑜收回目光，重又落在了许成瑶身上：“这道理，幼年时祖母便教过我，天下之大，却一事一物乃至一人，都有本该的归属与去处，不是你的，别强求，伤人害己，” 不就是命里有时直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叫她说的一本正经的。 许成瑶眼角抽了两抽：“祖母偏疼你，这样的道理，是不曾教过我的，我只知道，我母亲说过，人定胜天，没有什么，是属于谁，或不属于谁，你想要什么，就该自己去争取什么，坐着，等着，总不见得，老天爷会替你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合你心意，你说呢？” 她和许成瑶说这些，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上回她就觉得，三房是没救了，今日许成瑶一席话，只是让她更加笃定而已。 既然没救了，这毒瘤附在许家身上，早晚都是祸害，她总要想法子剜除才好！ 动了这样的心思，就断然没必要为许成瑶和冯妙仪，将萧闵行与萧幼仪给得罪了。 许成瑜也察觉到了，萧幼仪一肚子的火气，只是见了她之后，暂且忍住了。 而萧闵行更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她也勉强算是了解萧闵行一些的了。 之前她的事儿，七娘的事儿，他都肯看在朋友的份儿上去出头，出手帮忙的，这个人护短，没道理的护短，他亲堂妹叫冯妙仪这么指着鼻子骂，他倒不说话…… 这是给她面子，也是想看她的态度。 许成瑜拉下萧幼仪的手，也懒得再理会许成瑶，目光绕过了她，定格在冯妙仪身上：“你哥哥前两日不是总是说，要把你接出去住吗？” 她凭什么赶人！ 许成瑶一听这个就有些恼了：“成瑜，妙仪是我们三房的表姑娘，住在三房，吃穿用度是她自己的，你说这话，是想做什么？” 许成瑶唇角上扬，不屑更多：“不想做什么，只是她若不肯安分，非要惹是生非，许家庙小，容不下她这样的大佛，不过三姐姐，请神容易送神难，妙仪平日里也不是不懂事的姑娘，今日这么为你出头——” 她嗤了声：“知道的是你们姐妹情深，不知道的，怕只以为她挖坑等你往里跳。” 萧闵行的浅笑声传入耳中时，几个姑娘都愣了楞。 许成瑜面上一红，忙别开脸，躲开了他的视线。 萧幼仪因是挨着她站，把她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和脸上红晕看的一清二楚，心下堵着的那口气，就纾解开来。 冯妙仪小脸儿惨白。 许成瑶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可当着许成瑜，她便是不愿叫许成瑜得逞，于是又去搂冯妙仪，瞧着倒是亲亲热热。 她不愿多留在这里，白给人打脸看笑话罢了。 萧闵行的那一声轻笑，刺耳极了，到底是轻蔑看不起她，还是因极中意许成瑜，真心实意笑的，她都不想再理会，也懒得再猜测了。 直到她拉着冯妙仪出了二门走远了，许成瑜才揉了把眉心：“今日的事情，实在是我姐姐和妙仪得罪了。” 话是冲着萧闵行说的，萧幼仪便十分乖觉的不接话。 萧闵行站的有些远，方才是为了躲许成瑶的，这会儿人走了，他背着手，倒只觉得靠上来。 许成瑜觉得眼前的光被遮挡住一些，他凑近了，她觉得别扭，就往后退。 萧幼仪一看她想退，两只手一起动，一只挽上她胳膊，另一只手就落在她腰间。 许成瑜没能再退，侧目去看她。 这架势，倒像是要绑了她似的，这兄妹两个……是真的得罪不起啊。 “许三姑娘做错了事，冯家姑娘言辞无状冲撞了幼仪，却怎么要你来赔礼？” 萧闵行低头看她，眼角眉梢尽是温柔：“与你不相干，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便是将来我看她们不顺眼，要给幼仪出气，这口气，也撒不到你们长房头上，更不会撒在你身上，你这动不动就替别人赔礼道歉的习惯，可不好，姑娘家，是很金贵的，你许五姑娘，尤其的金贵，没有谁当得起赔礼，知道吗？” 萧幼仪简直要欢呼出声来的！ 她哥哥从没怎么亲近过女孩儿，姑娘家的心意也一概不看在眼里，她原本还挺怕的，就怕二哥哥直愣愣的，也不晓得女孩子家的心思，不会讨好人，不会说好听话。 谁说他不会的——他可太会了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手心里的姑娘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手心里的姑娘 许成瑜小的时候，其实有个小名儿，家里头都管她叫娇娇，一直到她七八岁的时候，都还是这么叫着，那会儿她正经的表哥表姐，她那个做枢密使的姨父家的一双儿女，跟着姨母来扬州小住时，就总爱一口一个娇娇表妹的叫她，若一日玩闹生气了，便叫她许娇娇。 她最开始不懂，倒觉得这名字俏皮，还挺可爱的。 后来懂事了，就再不肯让人这么叫她，谁若是叫了，她是要翻脸生气的。 她不是娇气的姑娘，更算不上被家里娇贵的养大。 湛露的一事一物，一草一木，固然都名贵，可她知道旁人家的女孩儿，那样高门大户里，娇出来的女孩儿，比如她那个表姐。 而最离谱的是，她曾听人说，天下首富姜家的姑娘，一天一身新衣服，从头到脚有不一样的搭配，穿过一回，就放着了，她若喜欢，就再穿第二回，若没有特别喜欢的，竟就上身一次，再不穿第二次，总有新的衣服，新的首饰，穿不完，戴不完的。 那才叫娇生惯养。 是以她便开始觉得，娇娇这个小名儿，不衬她，跟她不合适，她要端着许家宗女的气度，怎么能让人叫她许娇娇？ 头两年，旁人都记得了，因她的确生过两场气——她生气也不跟人发脾气，不像许成瑶那样哭哭啼啼，也不像许成瑛似的撒泼摔东西，她气急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不肯说话，不吃不喝的。 气性太大，又很难哄好，家里上上下下的，就都记着了，不能叫许娇娇。 偏偏祖母记不住。 这小名儿是祖母给取的，总是爱叫，一口一个娇娇，特别的宠溺。 她不好跟祖母置气，怕伤了祖母的心，就只能讲道理。 现在想想，那场景也是挺好笑的。 小小的人儿，都还没长开呢，同鬓边已经华发的祖母说大道理，说她长大了，不能做个娇气的小姑娘了，往后要始终记着自己的许家的宗女，不能给人瞧见她不端庄，所以她不能叫许娇娇，她是许成瑜，天下独一无二的许成瑜。 也许是那句独一无二戳中了祖母的心，又或是祖母从来偏宠她，总之慢慢的，祖母也放在了心上，不再叫她娇娇了。 到如今，萧闵行说，许五姑娘，尤其金贵。 她一下子想到了那个名字，那个已经七八年没听到过，渐次都淡忘掉了的小名儿。 突然就有些怀念了。 前世她端着宗女气度，从不敢行差踏错，一辈子把教条高高举在头顶，活的像个典范，可又怎么样呢？ 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许家也败了，因为她。 至于现在——她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也会想做那个被人捧在手心儿里，娇滴滴的姑娘呀。 萧幼仪在耳畔叫成瑜姐姐，她才猛然发现，她想的入迷，走了神，人前失礼了。 她正待要做礼说两句客气话，来掩饰她失礼的尴尬，却一眼望入萧闵行的眼中。 他非但没生气，反倒噙着淡淡笑意，就那样看着她，带着说不出的宠溺和……暧昧。 暧昧？ 这念头把许成瑜自己先就吓了一跳，哪里还敢提这茬。 于是她尴尬的收回目光，也不敢再看萧闵行，转头去问萧幼仪：“闹了那样一场，我倒忘了，你们是有事儿吗？” 萧幼仪去看萧闵行，萧闵行朝她点了点头：“本来是进府来给老太太请安，顺便着想同老太太借个人，谁知道在二门上遇上她们，事儿还没说，先招了一身的晦气。” 她真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 心里想什么，一点儿不藏着掖着。 许成瑶还是她三姐呢，也真是不怕她恼了。 许成瑜去揉她头顶，越看这姑娘越是喜欢，就跟她们家七娘一个样儿，无怪两个小姑娘能做朋友，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呢。 “那我陪你……额，你们一起去见祖母，这时辰祖母才诵完一段经，正闲着呢。” 合着这是根本就没想搭理他这茬儿的。 萧闵行撇撇嘴：“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吗？” 许成瑜猛地回头，又连连摇头：“小公爷不曾得罪过我。” “那你为什么总不理我？”萧闵行无奈极了，“先前都好好的，就今儿个，我看你是一句话也不想跟我说的，也只想领着幼仪去见你们老太太？” 倒也不是…… 她仔细想想，萧闵行非但没得罪，还很给她面子了。 他又不是那种一定不与姑娘计较的人，那之前江蕙还不是被他狠狠整治的。 他方才一直不说话，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不然她老跟他一处，说鞍前马后也不为过，一转脸，倒又当着她的面儿，对她姐姐十分不客气，她岂不是相当的没有面子。 但就是这样，许成瑜才更想跟他保持距离呢。 之前是都好好的，他坦诚以待，想做朋友，她接受了。 可今儿听着这话风，不太对啊。 许成瑶身边的丫头去见她，是把什么都说了的，她怕听得不仔细，来的路上，专程又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她确定，她没有记错，萧幼仪是说了，萧闵行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姑娘不姑娘。 在他眼里，女孩儿和男孩儿没区别，喜欢他的太多了，他甚至都懒得放在心上，更从不会多看一眼。 她听来倒释然安心不少，所以在萧闵行眼里，她和他从前身边那些朋友，没区别的，这就挺好的，先前恐怕实在是她多心多想了。 可是等见了人，那感觉又不对了。 她觉得，她是被萧闵行看在眼里的，且是作为一个姑娘家，被他放在眼里的，并不是那丫头说的那样，更不是萧幼仪口中说的什么，没什么区别的。 这里头，区别还挺大的…… 一直到刚才，他说，许五姑娘，尤其金贵，她就更确信了，她大概是没理解错。 萧闵行对她和对其他姑娘，好像……真挺不一样的。 但偏偏，她偶尔想做别人手掌心上的姑娘时，又总不希望，那个人，是萧闵行。 她的人生，和萧闵行的人生，相去甚远。 前世就稀里糊涂的，老天叫她重活一场，她总不能再稀里糊涂一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有我在，定不会让她受伤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有我在，定不会让她受伤 老太太见了萧幼仪，自是高兴又喜欢的，可见了萧闵行，少不得又要将家中管事的婆子们骂上一顿。 萧闵行是贵客，怎好不告诉里头，好预备着迎人。 因而又去怪许成瑜。 魏老太太半搂着萧幼仪，噙着笑叫五姐儿：“你素日里是最规矩的一个，怎么掌家管事一阵子，反倒把你给管糊涂了，既在二门上见了小公爷和幼仪，单领了幼仪进门来也就是，着人去告诉你哥哥，也该叫他们好生陪着小公爷，你倒好，也不打发人告诉你哥哥们，也不差使人来我这儿说一句，就这么着把小公爷迎进来，咱们一时招呼不周，怠慢了，可如何好？” 这不是真的责怪，更像是说给萧闵行听。 萧闵行果然面上闪过尴尬，许成瑜反而笑着就把老太太的所有话一一给应了下来，又蹲身做礼告罪，说她知道错了，但凭祖母责罚。 萧幼仪歪着小脑袋替她哥哥解围：“怎么只有二哥哥进府才能这样郑重，我进府却从来没有的，您也太偏心，从前在家里，我祖母就总是偏心二哥哥，到了您这儿，还是偏心他，我倒不服气，我如何便不如他了呢？” 魏老妇人叫她一番孩子话逗得直笑出眼泪来：“幼仪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谁也比不上你。” 萧幼仪便又笑：“那是我好，还是成瑜姐姐好？” 魏老妇人没开口时，萧闵行叫住了她：“这么大的人了，不要缠着老太太一味的撒娇，也不怕老太太笑话。” 她撇嘴。 好嘛，不该问的。 她不好，许成瑜最好。 又没有问他，要他急着打断人家说话，真讨厌。 萧幼仪朝他努嘴扮鬼脸，转头才又叫老夫人：“您不要怪成瑜姐姐啦，二哥哥是陪我来的，想着是给您请安，怎么好惊动那许多人，这才没叫告诉人的，您要再说成瑜姐姐，我都替她委屈了。” 老太太叫她哄的越发高兴，直应她的话。 萧幼仪哄着老太太玩笑了一场，才渐次开始切入正题。 她从老太太怀中挣出来些，清了清嗓子，却也仍旧俏皮可爱：“其实今天进府跟您请安，是遇上一件麻烦棘手的事情，想跟您借借力来的。” 活了半辈子的人，小姑娘家说的话，有没有经人点拨，魏老太太立时就听出来了的。 于是她也不再去搂萧幼仪，索性撒开了手，噙着笑哦了两嗓子，转头就把视线定格在了萧闵行身上：“是小公爷要来借老身的力？” 萧闵行客客气气的说是：“还是老太太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就是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力，是可以借给小公爷去使的。” 萧闵行是什么人，萧闵行背后站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他遇上棘手难办之事就已经可以说是天下奇闻了，还要跑来借她的力，简直是开玩笑。 魏老夫人想此事不会那样简单，一时想到什么，看看萧闵行，又挪开视线，望向了许成瑜。 许成瑜浑身一怔。 她？ 不能…… 可萧闵行却笑了。 他笑的时候，笑出了声，虽然声音清浅又寡淡，但还是那样定定入了人耳中。 许成瑜原本是跟喜笑颜开的模样，笑容一下子凝住。 魏老夫人倒眯了眼，盯着萧闵行看了会儿：“小公爷是要跟我借人了？” 萧闵行倒坦率，张口就说是：“京城出了件怪事儿，闹到了御前去，我母亲日前来信，刑部、大理寺，连同京兆府一起上折，想让官家把我从扬州召回，出面调查那事儿，而官家与太后和我母亲商议后，也确实希望，我能回京。” 那就是涉及内宫禁廷了，再不济，也总有勋贵人家牵涉其中，不然不会动静闹的这样大。 刑部不会与大理寺和京兆府同时上折，那就只能是…… 魏老夫人面色微沉：“只怕案子闹的大，牵涉的人非富即贵，京城中，勋爵人家实在太多了，刑部大理寺与京兆府，是不敢处置了，这才要请小公爷你回京坐镇的？” 可又怎么偏偏就要是萧闵行呢？ 若论出身，要坐镇，京中有世子在，本不必舍近求远，千里迢迢要召回萧闵行。 她出身本不俗，京中好些形势，她并非是不知道的。 眼下这么着……其实也不像是什么隐秘之事，不然萧闵行不会这样坦荡的找上门来说要借人。 那又要出身尊贵如萧闵行，怕又是要萧闵行某种特殊的本事，所以才非他不可…… 魏老夫人心下咯噔一声，又去看许成瑜：“小公爷这趟回京，也不知何日返还扬州，又或是——不回来了？” 萧闵行眯眼笑着：“我自在惯了，京城里走一步都要讲规矩，我不讲，人家又总要说我仗势欺人，眼高于顶，没意思透了，自然还是要回来的。” 魏老夫人松了口气：“只是这京城嘛，从来是非之地，小公爷背靠国公府与长公主府，自是什么都不必怕的，且小公爷奉旨回京，无论是调查什么样的案子，总不能有人抗旨不尊，阻挠小公爷办案办事，刑部几家，那么多的能人，还不全凭小公爷调派，又如何要与老身借人？” “刑部那些，不过俗物，我需要的，正是似五姑娘这样，蕙质兰心，又有极好眼力的人，是以五姑娘才对我帮助最大，我也是斟酌再三，才敢上门来求。” 他站起身来，做长揖姿态，双手交叠着，朝魏老夫人拜礼下去。 魏老夫人身上一动，闪身挪开些：“小公爷这礼大了，老身受不起。” “您也是公门侯府养大的贵女，自然是受得起的。”萧闵行站起身子，“我知道您怕什么。京城水深，那水下藏着会吃人的妖怪，您年少时，经历过，便怕五姑娘有一样的经历。可您也说了，我的背后，是国公府与长公主府，既是我向您借走五姑娘，自然要毫发无损的将她带回扬州，在亲手教到您的手上，有我在，定不会让京城纷争，伤五姑娘一分一毫，您大可以放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生之诺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生之诺 魏老夫人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她年少时，在京中长大，京城的风云诡谲，她亲身经历过，人情冷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真切的感受到。 从前她是侯府嫡女，无论走到哪里，人人高看她，人人捧着她，她便是有行差踏错之时，也无人敢指点半句。 后来这一切都变了，天翻地覆。 萧闵行说，您经历过，您遭受过，您受过伤，您是无辜者，五姑娘随我回京，我会护着她—— 她先前和眉寿说，那公门侯府，哪里那么好进的。 她不希望五姐儿和萧闵行有什么牵搭，她更从不希望五姐儿能嫁那样的人家。 这虽说郎低娶女高嫁，可她不需要，她不需要她的孙女得嫁高门，来为许家获取利益。 她只想叫她的五姐儿，高高兴兴的，快快乐乐的。 无论五姐儿嫁什么样的人家，都能做一个很不错的宗妇，有魄力，有能力，再有许家支撑，有她哥哥们在她背后站着，她一辈子都不会吃苦吃亏。 但眼下，她竟有些，动摇了。 魏老夫人盯着萧闵行看。 二十岁的小郎君，长身玉立，仪表堂堂。 他虽不是魁梧身躯，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彰显着，他能撑起一片天，他早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魏老夫人面上微动，刚想张口呢，许成瑜扬声叫祖母。 她顺势看去，许成瑜面上闪过尴尬，揉了把鼻尖：“祖母，我是个姑娘家，不曾见过大世面，外面的风风雨雨，我一概都不懂的。” 她这是在拒绝。 魏老夫人转而去看萧闵行，可萧闵行的视线，始终落在她孙女儿身上。 她是过来人，那样的眼神，那样的专注，她哪里不懂—— 萧闵行是什么时候开始…… 其实她也不算太意外。 五姐儿这样优秀的女孩儿，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 幼年时，她把五姐儿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五姐儿的规矩礼仪，就算是进了宫，宫里的娘娘们也挑不出错处来，那京城里放纵骄纵的豪门贵女，一日放纵起来，倒未必有她五姐儿这样端庄得体的。 萧闵行等了会儿，见老太太不开口，他便叫了声五姑娘。 许成瑜不情不愿的去看他，然则也只是匆匆一眼，忙就又挪开了目光。 萧闵行眯了眼：“五姑娘也不必担心，你随我回京，我不会叫你抛头露面去应付那些官场中人，或是勋贵人家，这次的事……” 他犹豫了下。 可转念想来，他要把人带去京城，等回了京中，还不是要告诉阿瑜去，既要让阿瑜全然知晓，来日她回了扬州，难道还瞒着家里人吗？ 想来是不会的。 等到事情过去，一切风平浪静，京中百姓也只会拿来当做谈资的。 于是萧闵行正了正身子：“这事儿也不妨告诉老太太，倒真是怪事一件，怕老太太这些年见多识广，也闻所未闻的。” 魏老夫人一抬手：“小公爷，我们是平头百姓，家中无在朝为官的子侄，皆是布衣，有些事情，是轮不到我们过问，更不该我们只晓得。” 萧闵行笑着说知道：“不是十分隐秘要紧的事，不然我也不会带着幼仪到老太太面前来回话了。” 他处处都客气，魏老夫人便越发笃定，他对五姐儿，一定已然别有用心了。 他眼下对许家的客气，对她的客气，多半还是为着五姐儿。 魏老夫人一抿唇，也不再拦着，横竖他都这样说，将来就算真的有什么，也怪不到她们头上来的。 萧闵行这才继续说下去：“那大概是三个多月前，京中出现了大量的古玩字画的赝品，而且每一件，都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些东西，流入京中古玩店铺之中，之后又流入达官贵人，勋贵人家，造成损失银钱不少，于是后来就被闹到了官府，惊动了京兆府。 那京兆尹杜大人，家中也是尚过主的，查起此事，毫不手软，然则一个月过去，却一无所获，又每日都有人找上京兆府，逼着他破案，他无奈之下，一本奏疏，参奏到了御前去。” 惊动了官家…… 魏老夫人眉头紧锁：“竟还有这样的事情？便是以假乱真，那京城之中卧虎藏龙，难不成就一个人都看不出真伪来？怎么就闹了这么久？” 萧闵行摇头：“母亲信中并没有写的那么明白，只是我想着，也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不然这事儿怎么闹开的呢？可只怕发现的太晚了些，是以这以假乱真，说白了，幕后主使之人，是个极有本事的。” 极有本事……是该很有本事的了。 如果真的逼真到这种地步，本身造假的成本，就已经极高，且那是京城，倒真是不怕出事，可见幕后黑手，能量之大，并不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可以得罪的起的。 此一去，查不出什么，自是萧闵行去请罪，便与五姐儿没有干系的，可若真的查出来什么，他萧闵行当然不怕，若遇上什么事后报复之事，岂不全要五姐儿一力承担？ 魏老夫人大概其明白过来。 萧闵行之所以来借人，是因古玩二字。 五姐儿自幼眼力便极好，这么些年也从没有打过眼的，萧闵行这些日子看在眼里，也正因为这个，同五姐儿走动变的多起来。 而萧闵行显然也看穿了老太太的担心，便站起身来，往老太太的罗汉床旁，又迈开了步子，挪了两步过去：“老夫人，无论怎么样，有我在一日，便会护五姑娘周全一日，既是我将五姑娘请去京中，那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待事情了结，再回扬州，五姑娘也好，许家也好，都不会再被今次事情波及，还请老夫人信我，这是我，给老夫人，给五姑娘，也是给许家的承诺。” 他声儿是平平的，可说出的话，分明是掷地有声。 普天之下，能得萧闵行一个承诺的——不，这承诺是一生之诺，似乎，包含着不同的意义的。 魏老夫人面色微沉，转而望向了许成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不想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不想去 莫说是魏老夫人与许成瑜，便是萧幼仪，听了这样的话，一时也是大吃一惊的。 国公府二公子一诺千金，他说他会护着许成瑜无虞，护着许家无虞，他就一定要做到，这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倘或将来他有了办不到，护不住的，大伯与大伯母，也得替他护着许家，谁让这是他承诺的，亲口许诺的呢？ 萧幼仪眉心微动：“二哥哥……” 萧闵行睇过去一眼，不叫她往下说。 许成瑜心口突突的，下意识就叫祖母。 魏老夫人见是僵住了，萧闵行大概是非要把她带走不可，今日在寿安堂，连这样的承诺都许了，那就是势在必行的。 可她瞧着五姐儿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一万个不愿意的。 魏老夫人深吸口气，掩唇咳了两声：“这不是个小事儿，小公爷也总要容我跟五姐儿商量商量？” 萧闵行说那是自然的：“也并不是今日就要走，我定在了五日后动身启程，还请老夫人仔细思量一番，自然，五姑娘，京城走一趟，于你而言，绝无害处。这些日子，我与五姑娘相交，深知五姑娘心宽似海，并不是甘心拘于内宅一方天地的人，此番上京，有我护着，幼仪也会陪在姑娘身边，五姑娘大可不必过分担忧，便只当是去见世面，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 他知道老太太那是逐客的意思，也是有心化解这已然有些僵持尴尬的气氛，是以说完这一番话，便领了萧幼仪同魏老夫人辞别过。 许成瑜不愿意送他们出门，魏老夫人也要留她说话，萧闵行兄妹又不争这个，便只叫丫头送着，一路出了寿安堂，别的一概不提罢了。 等送走了萧闵行兄妹两个，许成瑜小脸儿才彻底垮了下来。 魏老夫人同她招手，她才慢吞吞的挪到老太太身边儿去。 老夫人长臂一捞，把人带进了怀中：“不想去？” 她抿唇点头：“我这样跟去，算什么呢？小公爷于我，自是外男，如今在扬州，素日里与他相交，旁人已经诸多非议，前些时候，祖母您也不是不知道的，好容易如今稍稍好一些，又叫我跟他进京……” 许成瑜迟疑了好久：“祖母，您想叫我去？” “小公爷说的也不错，你是个好孩子，我从前教你那么多的本领，你父兄教你那么多的本事，我一向说，你父亲把你拘在内宅，我很看不惯，只他教孩子，我不便插手罢了，如今瞧着，他倒想开了，你自己也肯出去看看，这便很好，京城嘛……” 魏老夫人的手在她后背上一递一下的顺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道理，亘古不变的。我几十年没回过京城，却总希望，孩子们能到京城去见识一番，若有机缘，岂不是你们的造化吗？” 道理她都懂，可跟萧闵行一道…… “祖母，小公爷上次帮我求了长宁殿下的玉佩，我跟你说过的，国公府的老太君，长宁殿下，还有将军夫人，都知道我这个人……”她低了低头，“我要真跟着小公爷进京，岂不是要国公府去拜见吗？” 魏老夫人虎着个脸，显然对她这样畏缩不前极其不满：“我把你教的这样好，规矩礼数分毫不错，你倒怕进国公府了？” “倒不是怕……”许成瑜缓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咱们这样的人家，虽富贵，却无权势，实在不必到那公门侯府中走上一遭，白给人打嘴罢了。我规矩自不会错，便真见了那些贵人，也不会乱了阵脚，只是我不想……” 她咬了咬牙，抬眼去看：“我与小公爷，终归不是一路人，他有他的路要走，而那条路上，本不该有我。祖母，我近来觉得，小公爷他态度暧昧不明，我无意与他做这等纠缠，又何必要应他所请，上京一趟。他话说的再好听，难道这天下，除了我，便没人能帮他了吗？我偏是不信的。” 自不是没有了能人异士的，只不过是萧闵行他心到这儿罢了。 魏老夫人仔仔细细的听她说完了，揉了她头顶一把：“还有吗？” 许成瑜有些拿不准了。 她说了这么多，祖母的态度，还不明朗，总不能，还是想叫她去？ 她抿唇：“祖母单是想叫我去？” “你先说完你的，叫我听听。” 许成瑜突然就不想说了。 她有些气馁，也有些丧气。 魏老夫人见她使小性儿，倒意外：“这长大了，倒会撒娇使性子了？” 她瓮声说不是：“就是觉得，不知道怎么跟祖母说，我看祖母像是铁了心，要叫我去的。” “不是我铁了心，是小公爷铁了心。” 魏老夫人把她从怀里拉出来，稍稍坐正一些：“你没听见小公爷的那番话吗？没瞧见，连萧幼仪都叫吓着了吗？他当着我的面儿，许下这样重的诺，你不去，未免拿乔托大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 “知道的，是小公爷将我奉若贵宾，非要请了我一道入京，可不知道的，岂不说我攀龙附凤，祖母，这也太难听了。” “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最怕的，是长宁殿下误会，会对你有所偏见。”魏老夫人叹了声，“可有小公爷在，你便不会有事儿，再说了，咱们原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不单扬州如此，等你真去了京城，就会发现，京中更甚。那高门贵女，时常在外走动，也没见说什么外男不外男的，况且你是做宾客去的，是小公爷请的贵客，怕什么？” 反正说来说去，祖母就是想叫她去。 许成瑜见好说歹说都不行，索性一摊手：“要说去，也不是不行，我其实听着，也动心的，那么多的好东西，我一定能开眼界，说不得，大内的东西也得见的。可祖母，我这一走，家里的事情怎么办？母亲怀着孩子，又不能辛苦操劳，我真跟着小公爷入京，没有三五个月，恐怕是回不来，若再拖延些，到了年下都是有的，家里这么大一摊子的事儿，总不能没人管的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怕他骗我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怕他骗我 魏老夫人扑哧一声笑了。 许成瑜旋即明白过来。 祖母在等。 祖母一直就在等她提起家里的事情。 她东拉西扯的说了那么多，其实根本都不是事儿。 祖母年幼时就在京城长大的，也是真正的豪门贵女，京中风气如何，再没人比祖母更清楚的，她说那么多，可有什么用呢，又糊弄不住祖母，敷衍不过去的。 她面上一红：“祖母早等着我提起中馈一事了的，偏又拿捏着不肯先开口，便是欺负孙女儿年轻了。” 魏老夫人轻拍她：“越大越没良心，我几时欺负过你了？倒是你这丫头，如今一张伶牙俐口，好生厉害。” 许成瑜又笑着撇嘴：“您别说这些，只说我说的，可是不是呢？头前就是为着母亲要养胎，小柳娘子几次交代了不能操劳的，才叫我掌了家事，眼下我一走，可又怎么样？再说了，前头还说巡查庄子呢，我才把账目查过一遍，心中大抵有数，就准备这几日拉上四哥陪我一起，好好把那庄子上的管事儿收拾一番，小公爷说五日后动身，我只怕来不及。” “你真要去巡查家里的庄子，五日也尽够了，不用拿这个做借口。”魏老夫人要茶吃，许成瑜才退开些，端了茶盏奉茶过去，她才又说，“别的庄子都不必管，底下报上来，说是年收成不好，要你减租的，叫你四哥哥陪着你一起去看过，横竖你也把账目清算过了，心中既有数，便不耽搁工夫，三两日便就够了的，等查完了庄子上的账，把那些人料理清楚，正好启程入京。” 得，她说了这么多，还是白说。 许成瑜抿紧了唇角：“家里的事呢？” “我一概不应你，你还要追着问？” 魏老夫人噙着淡淡的笑意，可许成瑜瞧着，总觉得心下难安。 须臾她想明白了，却也倒吸口气：“祖母您本该颐养的年纪了，怎么能叫您……” “你不必忙着推脱这个，本来上个月底，你四叔来了信，就说这个月底便要带你四婶婶他们家来，巧的是，这趟回来，也不忙着再走，总要在家里住上三五个月，大约是要等过完了年，再回去的了，我想着，你四婶回来了，正好叫她管着家里的事，你只管放心跟着小公爷去京城，不必挂怀家中。” 这还真是……挺巧的啊。 许成瑜的笑一僵：“四婶婶常年在外头，对家里的人头都未必摸的熟，又难得回来，祖母倒舍得……” “你甭跟我扯这个，你有不放心的，我说与你，家里的事也有人管，庄子上也叫你自己去盘查，京城也好，扬州也罢，你也不用怕什么名声不好听，便真有人背地里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这趟不是你要跟着去，是小公爷再三的说，请了你去，将来的事，都交他去摆平了，你怕什么？” 祖母其实早打定了主意的。 从小到大，但凡是祖母决定了的事，拿定主意的，轻易就再难改变。 祖母从年轻时就是这么个脾气，说一不二的。 也不知萧闵行是哪句话戳中了祖母的心窝子，明明上次她拿着长宁殿下的玉佩去回话时，祖母的态度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祖母虽然没有明说，可她隐约也能感受到，祖母并不希望她和萧闵行有过多不清不楚的牵扯。 她记下了，牢记在心的，一刻不敢忘。 这会儿倒又变了…… 许成瑜无奈至极：“我非去不可？” 魏老夫人爱怜的拍她的头：“五姐儿，告诉祖母，你在怕什么？”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要么怎么说，祖母是人精中的人精呢。 她找了那么多的理由和借口，不想去，想求祖母帮她推辞了，实际上，不就是在害怕吗？ 可是她怕什么呢——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她一直告诉自己，她和萧闵行，不是一路人，也不该走到一条路上去。 前世是稀里糊涂，险些被父兄促成，今生她既知道，便不会再走那条路。 可是她仍旧害怕。 萧闵行的态度和前世大不相同，前世冯家兄妹也不曾到扬州来过，前世更没有京中的这桩事，惹得萧闵行还要到祖母面前来借人，甚至于，萧幼仪兄妹俩，都没到过许家族学来！ 重生之后，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然不是前世记忆，这如何能叫许成瑜不心慌呢？ 她实在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又或许，她的重生，本就是一场错。 她这条命，是逆天改命，夺出来的，是以在不知不觉中，便会将别人的命，给改了。 若是这样，她和萧闵行的结局，又会是什么样？ 她不敢想，一直都不敢想。 那公门侯府不是那样好进的，有多少的纷争在里头，说是吃人不吐骨头也不为过。 她要的安稳，萧闵行给不了，国公府更不可能给她，给许家。 然而数月以来，她无数次想躲开，就是躲不开。 许成瑜眼角眉梢一起往下垂：“我倒也不是怕，就是觉得，不该与小公爷走的这样近。” 她又叫了声祖母：“今儿在二门上，我还遇见了三姐姐和妙仪。” 魏老夫人眉心微一动，没接话。 她抬眼看过去：“三姐姐不得小公爷喜欢，妙仪甚至言辞无状，冲撞得罪了幼仪，我本来怕小公爷发作起来，那便是咱们家的罪过，可小公爷什么都没说，任由我三言两语打发了三姐姐和妙仪，我觉得这很不对。” 许成瑜一面说，一面咬着下唇：“幼仪说，小公爷是个眼里从没姑娘的人，他身边儿，也没有个亲近的女孩儿，可我怎么看，都觉得，我如今成了那个例外似的。但祖母，您教过我，凡事都别太特立独行了，若真成了那个例外，不知要惹来多少麻烦事儿，这天下人，最不容的，就是一个例外。” 魏老夫人便懂了。 她不愿意明说，可话里话外，无非怕萧闵行看上了她，所以待她有诸多不同。 这趟回京，她也怕不过是萧闵行寻的借口，只是为了将她骗到京城，带到老夫人和长宁殿下面前去看一眼罢了。 魏老夫人叹一声：“叫你不要想这么多，小小的人儿，心思这样重，五姐儿，这可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七娘陪同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七娘陪同 许成瑜到底没能扭过魏老夫人，老老实实的回湛露收拾行李，准备着五日后与萧闵行兄妹一道启程，动身往京中去的。 只叫她一人去，她多有不安，那是对未知的不安，无论是京城，还是国公府，甚至是，长宁长公主。 她知道，这一去，少不得要到长宁殿下面前去拜见。 而近来殿下一定没少听说她，且又都是和萧闵行有关的。 自然了，若不为着萧闵行，殿下也不会知道她是谁，更不可能留意她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女孩儿。 她不知那位殿下如今究竟什么样的脾气，只是皇族宗亲，高台上走过的人，她打心眼儿里，还是有些发憷的。 冷静下来想一想，倘或她是长宁殿下，有这么一个女孩儿，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小儿子身边，她又会怎么做？ 大概是容不下的。 绿珠见她垂头丧气的出来，忙往前迎了迎：“姑娘，萧六姑娘临走的时候，跟我说，她不日要回京了，想让咱们七姑娘陪她一块儿去京城，她叫我特意告诉姑娘一声，姑娘，六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许成瑜眼中倏尔一亮，猛地抬头：“幼仪让你特意转告我的？” 绿珠频频点头说是，又挠了挠后脑勺：“可我不懂，便是要请七姑娘到京城去玩儿，只告诉三太太去就是了，告诉姑娘做什么？” 所以说，这国公府的孩子，教养未免也太好了些。 萧幼仪一定明白，她若只身随他们入京，一定心中恐慌，饶是素日冷静如她，也多少会不安，所以才告诉她，可以带上七娘一起。 若说七娘，出门见人，倒是个好的，只要不是私下里撒娇胡闹的模样给人瞧见，若真带她入京，见了国公府的女眷，她大概也是个十分讨喜的性子，不像她，素日沉闷，不大会在长辈面前讨喜欢的。 真把七娘带走也好。 三房是一团乱麻，有她在，还能护着七娘些，她这一走，照祖母的说法，家里的事，祖母来做主，只等四婶婶回家，交给四婶婶去打理，若一时有棘手难办的，问母亲，或是请二婶婶帮衬一二，都没什么要紧。 至于梁氏那里嘛……她近来做了这么多的糊涂事，自然怪不着祖母要打她的脸。 且她与祖母说了许多，也听明白了祖母的言外之意。 这些年，梁氏闹，无非是为了分宗。 如今只分家不分宗，公中的一切，还都在长房手里捏着，他们分不着半点儿好处，家里的祖产，将来也只有长房有份儿得，她当然不满足。 贪心所致，很难改了。 这短短几个月，就闹出这么多事情，将来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单就为防着梁氏而过下去。 是以祖母的意思，将来梁氏若再有闹的十分出格，她若想分宗，不如就成全了她。 许成瑜自是诧异的，可转念又明白了老太太的真正意图。 要分便叫三房分去，梁氏一心一意想分宗，那不如索性成全了她。 她拎不清，二房和四房却都拎得清。 将来不管三房再干什么，都跟许家没关系了的。 谁也甭想着牵连谁，两厢都干净，彼此也清净。 如此想着，许成瑜倒也就想开了。 她从垂带踏跺上步下来时，正好眉寿又追出来送，她知道是有话要交代，叫绿珠退远了两步去。 果然眉寿笑着上来，叫了声五姑娘，略压了压声儿：“老太太说了，怕姑娘一个人进京有诸多不便，四哥儿是清闲的，七姑娘成日在家也无事，近来偏又和冯家表姑娘吵过几回，姑娘要是怕路上寂寞，不妨叫哥儿和姐儿陪着一起去，便只当散心玩儿去的，姑娘要是怕四哥儿陪着一道，不大方便，便只把七姑娘带上也成，左右这些时日，七姑娘和萧六姑娘好的亲姊妹一样，路上也有个照应的。” 祖母想的是周到的。 许成瑜笑了笑：“这话可巧了。” 眉寿咦了声：“可又怎么巧了？” 她指了指绿珠：“幼仪走的时候跟她说，叫特意转告我，她想请了七娘去京中玩儿的，之前两个姑娘就商量过，若有机会，要去京城吃喝玩乐一场，眼下幼仪要回去了，恐怕七娘舍不得，再加上今日小公爷又到祖母面前说，想叫我一道进京，帮着看一看京中那件怪事，幼仪大概是怕我一个人无聊，正好就这回，把七娘一起接去京城小住了。” “那感情好，如此倒省了老太太去跟小公爷或是六姑娘开口，六姑娘想请了咱们姑娘去玩儿，岂不正好跟姑娘做伴儿了。” 她们想的再好，就怕梁氏不点头。 “可就怕三婶不叫七娘去。”许成瑜捏了捏指尖儿，“单说跟幼仪进京，三婶一定满心欢喜，可再多一个我，三婶可就未必肯了。” 眉寿送了她往月洞门下：“这个姑娘就不必操心了，有老太太呢，只我听着姑娘的意思，是没打算叫四哥儿一块儿了？” 四哥也这么大了，总陪着她们女孩儿，也不像话。 她总觉得，四哥该有更好的前途，而四哥自己本身，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 只不过这些年来，二叔有些太强硬了，什么都不愿意放开手，不肯交给四哥罢了。 二婶自从不怎么过问家里的事情后，又整日只守着四哥一个。 时间久了，四哥倒成了最清闲的那个富贵闲人。 无论是今次大哥说起陪她巡查庄子，还是祖母说起，陪她上京，竟都头一个想到四哥—— 许成瑜撇了撇嘴，替许砚明抱不平：“四哥哥是要办大事的郎君，总陪着我们，也不像话，不过我可以去问问他，他要是愿意去京城结交一些朋友，见见世面，我自然极高兴四哥陪我们一起的，他要是不想去，那便只我带七娘去就是了。” 眉寿这才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等到了月洞门下，扫了一圈儿，四下无人，她从袖口里掏出几张银票来，悄悄地塞给许成瑜：“老太太说，知道姑娘必不肯接，可去京城，少不得要使银子的，总不能叫人家轻看了咱们许家的姑娘，是以叫我拿到外头，塞给姑娘，姑娘可不要推，给人瞧见了，又要说老太太最偏心，体己银子全贴了姑娘屋里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成体统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成体统 一直回到湛露，许成瑜细数过，祖母给的银票，足有三千两。 这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此番上京，祖母真是为她筹谋良多啊。 先前又说，只怕到了京城，萧闵行是要留她住在国公府的，又或干脆就住在长公主府里，方便说事儿。 她有些拘谨，想着不如自己在外头租赁一处宅子。 总要在京城待上数月，寄人篱下，那滋味可不好受，况还是寄在那权门中，她更是浑身别扭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祖母倒也说了，若是国公府老太君留她，或是长宁殿下客气留人，她万不能三推四阻的，倒显得不知好歹。 眼下却又叫眉寿拿三千两给她，还怕她不肯接，硬是拿到门口了才塞给她…… 许成瑜把银票收好了，叫云珠领着妙儿她们去收拾行李。 绿珠端了一碗冰镇过的绿豆百合汤来：“姑娘真要去京城吗？” 许成瑜接了白玉小碗：“我原是不想去的，可祖母铁了心要我去，我也没办法。” 丫头啊了声：“怪不得萧六姑娘要我同姑娘说，想请了七姑娘去京城玩儿呢，萧六姑娘可真是个有心人。” “幼仪一向都是聪颖，也善解人意的，这时辰母亲大概还没歇午觉，收拾行李的事情你别管了，陪我去给母亲请个安，总要告诉母亲一声的。” 她也没换衣裳，就只把绿珠端上来的一碗绿豆百合汤一饮而尽，便又拉了绿珠出门。 接下来这五日，她还有的忙，不能每天都陪在母亲身边儿，得先同母亲回了，把母亲安抚好，她才能安心忙她的去啊。 一路上绿珠犹犹豫豫的，临到了门口，她才迟疑着叫姑娘。 许成瑜回头看她，见她面上写满了为难，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叹了声：“祖母定了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五日后我就要动身去京城，难不成还能瞒得过母亲吗？这几日我还要到庄子上去巡查，还有外面楼里的事情，要和大哥交代清楚，再要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虽然祖母说她先接手管着，是用不着我操心的，那我也不能交给祖母一本本的糊涂账？就五天，我有的忙，不能总来陪母亲，索性今日把话回了，哄好了母亲，我才好放手去忙事情的呀。” “可姑娘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扬州，没离开过太太，太太如今怀着身孕，姑娘却要离开家，去京城，一去这么久，太太肯定心里不受用的。” 许成瑜当然知道，这道理根本不用绿珠来讲给她听。 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硬着头皮也要告诉母亲的呀。 她摆了摆手，示意绿珠别再说，才提了步，穿过了月洞门。 周氏倒没在屋里歇着，叫小丫头挪了春藤椅在廊下，大丫头在旁边儿打扇，她歪着身子躺着，许成瑜走近的时候，发现她双眼是微合的。 她噙着笑，从丫头手上把团扇接过来，亲自替周氏打起扇来。 只她哪里是伺候人的主儿，一下轻，一下重的，周氏面上显然有了不悦，却没睁眼：“你这丫头如今越发能耐，跟着我伺候了这样久，现在叫你打个扇，倒打不好了吗？” 母亲孕中焦虑急躁，这些日子，时常发脾气，虽不至于动手打人，但她从前脾气好，跟谁都和和气气的，一时脾气大改，倒有些叫人很难适应的。 许成瑜怕她气急了，再动了胎气，忙开了口叫母亲。 周氏显然一怔，睁开眼，见是许成瑜在打扇，脸色又一沉。 她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许成瑜欸了一声：“是我见母亲在小憩，不想打扰，才从她手上要了团扇，想孝顺母亲的，母亲可别骂她，不然倒成了我连累的了。” 周氏便收了声，稍挪了挪身子，叫她在春藤椅上坐：“你怎么这个时辰来看我？” “我有个事儿，要回母亲一声，想着母亲这时辰没歇午觉，这会儿跟母亲说了话，后半天我还要忙呢，明儿一早要到庄子去，只怕要住上两日，把庄子里的事情办完了，才好回家来。”她一面说，手上的小扇子又动起来。 周氏便把她的手给按住了：“你哪里是做这个的料，快别扇了，轻一下重一下的，倒不如我自个儿躺着松快自在。” 许成瑜便讪讪的住了手，小团扇被她拿在手上，正反两面反复看了看：“母亲怎么不问我，要回什么事呀。” “你既特意来，自就会说，我为什么非要问你不可？” 她愣怔须臾，就笑出了声。 周氏抚了抚她：“当着这么多丫头，笑成这样，好看吗？” 她扭了扭身子：“母亲，过几日，我可能要离开家一趟。” 她到底说的和软了些，就怕周氏受不住。 然则便是如此，周氏的脸色，也倏尔就变了：“离开家一趟？什么意思？你要到哪里去？庄子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的，已经把黄妈妈叫来斥了一番，不是说去住上两日，就能处置妥当吗？你若是难办，我倒也不是不能……” “不是庄子上的事儿。”许成瑜见她越说越激动，哪里还敢叫她说下去，忙就扶着她稍稍起身来，无奈叹气，“今儿小公爷带着幼仪来见祖母，说京中出了件怪事，长宁殿下写信来，说官家也有意召他回京去主理此事，他想带上我一起，京中的事，涉及到古玩珍宝，小公爷想着，我眼力极佳，是个可用的人。小公爷定在了五日后动身启程，祖母已经……答应了。” 萧闵行？ 萧闵行是国公府的孩子，京中出事，他纵使如今不在朝堂，也并没什么，官家说要他去主事，旁人谁敢说半个不字，况且这人的功绩，不都是这样累积出来的。 可是又同成瑜有什么关系？ 周氏黑着脸：“老太太是怎么说的？你就没有推辞不肯的？” 这话问的有些傻。 周氏抿唇：“也是，老太太非要你去，你不肯，也是无用的，可我不明白，京中那么多的能人大官，怎么非要你一个女孩儿跟着去？是你一个人去吗？这事儿不成，不然我去同老太太说，这算怎么回事儿，不清不楚的，好好一个姑娘，倒只身随着小公爷上路入京，成什么体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章 怎么就非要你 第一百七十章 怎么就非要你 许成瑜心中一热，鼻尖泛酸，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周氏唬了一跳，坐正些，上了手去搂她：“怎么了？母亲不是怪你的，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女儿长了这么大，才掉过几回眼泪啊？ 她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孩儿，掌上明珠一样的。 偏偏老太太在成瑜很小的时候，就抱去了寿安堂，说是念着孙女儿，要带在身边养一阵子。 可是这一养，就是四年。 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比不上祖母亲近。 再后来呢？ 孩子倒是回了她身边儿，可已经长大了，叫老太太调理的知书达理，最有规矩，像极了一个宗女的气度，从不肯缠着她撒娇。 她那时候不甘心，想着左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而已，哄一哄，兴许也就好了呢？ 于是她叫人做新衣裳，打新首饰，到外头去买小老虎灯，兔子花灯，给成瑜扎风筝，逗着她来撒娇来要，可每每只要她不给，逼着成瑜撒个娇，成瑜只是掖着手，退到一旁，绝不肯再开口要的。 后来周氏就知道了。 她再也改变不了女儿的性子了。 等到再大一些，老爷又逼着她学这个，学那个，倒是学了一身的本事，就是从来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于心不忍，是以在掌家看账的事情上，能松一些，就松一些，不肯把孩子逼的太紧。 为此，一向高看她的老太太，还把她教去寿安堂，狠狠的骂过一顿。 他们都觉得，成瑜是许家宗女，将来嫁人，是要给人家家里做宗妇的，既是做宗妇，就该有个宗妇的样子，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会，那是辱没许氏门楣，叫人家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说许家不会教女儿。 周氏搂着许成瑜，眼眶一时也泛红起来：“你这孩子，我不过才说了两句话，你倒要哭，天大的事都不见你掉一滴泪，今天这是怎么了？” 其实不是的。 许成瑜只是觉得，她实在是该死的。 前世她嫁给吴渭，那是父兄择定，她没什么好说，她最不该，是忘了家人的温暖，忘了母亲对她的爱，忘了父兄其实永远都不会害她。 她毁在出嫁从夫四个字。 她把教条高高顶过头顶，又能得来什么呢？ 她最该守护的，本来就只有她的骨肉至亲而已。 人虽说至亲至疏夫妻，可事实上，这世上，永恒不变的，只有骨肉亲情。 她是父亲与母亲的骨血，与大哥身上流着完全一样的血，一母同胞，这才是她的家人，许家，才是她永远的家。 许成瑜敛了神思：“我没要哭，就是一时见母亲这样激动，为我担心，我很感动，才红了眼而已，哪里就要哭了。” 周氏仔仔细细的观察她的神态，看她不似扯谎，才松了松手臂，腾了只手去点她鼻尖，脸上也有了笑容：“你这孩子，恁的吓人，我是你母亲，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不为你担心，不为你操心，还为哪个去？” 她拍着许成瑜的手背，就像小时候那样，一递一下的，最温暖，最温馨。 许成瑜低头看着。 十年过去，记忆中母亲柔软无骨的手，还一如当年。 许成瑜反手握上去：“母亲，这些我都与祖母说过了，祖母说，不妨事的，本是小公爷请了我去，非是我不知羞耻就缠上去的，何况幼仪还要请了七娘一起入京，我们姊妹两个做伴儿，又不是我一个人。” 可周氏哪里肯这样想，把手往外一抽：“成瑛要去，那是萧六姑娘的贵客，你算什么？难道算小公爷的贵客吗？哪里有这个道理。是，我知道，老太太年轻时候是京城的豪门贵女，也不过是家道中落，才一辈子再没回过京城伤心地罢了。我也不是要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藏在深闺中，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孩儿，可这在扬州城，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跟去京城里？” 她越想这事儿越不对，叫了声成瑜：“小公爷对你，别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许成瑜眉心一跳：“母亲说什么，这话要给人听见，传出去，我未免也太狂妄了。小公爷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就对我有什么别的心思，母亲这话千万不要再说了。” 她想躲开萧闵行，真是避之不及，偏偏祖母和母亲都不知，还总说这样没影儿的话，弄得她尴尬极了。 周氏听她这话却满心不乐意起来，虎着脸：“你怎么了？小公爷又怎么了？这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小儿女事，本就最不由己，全由心。再说了，那小公爷是出身好，模样好，无论哪一样，都是万里挑一……” 她自己先顿了顿，又说不对：“不该说是万里挑一，该说放眼天下，也无出其右者，他自然当得起旁人的追捧，但你又有什么不好？样貌，品行，才情，见识，哪一样输人了？远的我便不提，那李家的明芸——” 周氏又拖了拖音：“扬州城中她也算是头一份儿的尊贵了，为着她祖母拉扯英王一场，如今宫里头都还肯高看她祖母的，她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女孩儿，规矩礼仪，全是按着宫里来的，我看你与她一处，也没有哪里不如她。” “母亲……” “再说你表姐，枢密使家的嫡女，唯一的掌上明珠，难道你比她不如了？” 周氏拦着不叫她说，等自顾自的说完了，又冷哼一声：“偏偏你妄自菲薄，总觉得自己如何如何不堪似的，这话叫我听着生气，以后不许再说！” 许成瑜看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赶忙陪着笑脸儿遮掩过去：“是是是，母亲说的极是，这话我也再不敢说，一辈子都记着了。可母亲，就算我再好，那小公爷的事儿，也不该是咱们议论的，这世上最怕隔墙有耳，您也真的别再提这个了？” 周氏不情愿，可姑娘满目热切，她撇撇嘴，一摊手：“不提就不提，那我问你，小公爷怎么就非要请你去京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总要成全她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总要成全她 有关于这个问题，许成瑜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可是绞尽脑汁，她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索性也就放弃了。 眼下母亲问她，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是以她也只能摇头：“大概是上回长宁殿下赏了玉佩给我时，跟他说过，要是有机会，带我到京城去请个安，殿下也很想见见我的。” 她不想让母亲过分担心。 其实这话该反过来说。 那时明明就是萧闵行，笑着跟她说，若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拜见我母亲。 她已然无从得知彼时萧闵行是什么样的心态说这句话，但眼下她倒觉得，萧闵行似乎从一开始，就算准了一切。 周氏默了须臾：“长宁长公主想见你？” 若要是这么说，那倒说得过去。 既是长公主要见，拿乔不肯入京，倒是她们许家不会教女，把孩子养的目中无人，实则是许氏一族眼里没了人，这可是大罪过，若给人揪住不放，就不可能轻易善了。 周氏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显然没了刚听闻此事时的抵触。 许成瑜暗暗松了口气，更加不敢改口，硬着头皮点头就说是：“我想殿下既然高看我一眼，我总不能不识好歹，本来倒也觉得，这样随小公爷入京，不大好，况且那是涉及勋贵人家的案子，我这样的身份，实在不适合掺和在里头，可祖母又说，既有小公爷在，便会护我周全，小公爷自个儿也说了，有他在，必将我毫发无损的带回来，便是咱们家里，也不要怕来人有人寻衅报复，自有他护着，不会叫我们因此事而惹上一身的麻烦，我左右想来，人家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我若还是一味的推诿不肯去，那就真的有点说不过去了。” 周氏先前也并不知道这一茬，乍然听了这话，自然吃了一惊。 她原本捏着许成瑜的手心儿的，倏尔紧了紧：“小公爷亲口说的？” 许成瑜抿唇说是：“当着祖母的面儿，幼仪也在，听的真真切切的。” 她说完了，又想起什么来，头皮一麻，忙又开口：“母亲，你别乱想啊……” 可是她阻拦的话都没说完呢，周氏看她的眼神就已经变了，只不过碍着她方才反应激烈，不叫她胡说这个，这才没有再追问。 萧闵行何许人也，这样重的承诺，他真的…… 周氏把目光收回来，也松了手：“既然是这样，老太太也说定了，那你就去。” 许成瑜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彻底落回肚子里去：“只是母亲要记得，我不在家，你千万不要操劳，我与祖母说好了，五日后动身，中馈掌家之事，祖母先替你管一阵子，等到过些时日，四叔要带四婶婶和子期成珠回家，到时候把这些事情交给四婶婶，再叫二婶婶从旁帮衬着，刚好这回四叔说要在家住到年下，出了年才回去，那时候我就已经从京城回来了，母亲临盆之期也快到了，一切都刚刚好。” 别的倒都没什么。 这些日子周氏撂开手不管家里的事，突然发现，其实没了她，这个家也一样能过下去，她姑娘是能干的，她真不必那样操劳的。 只是要说把家里的事交给杨氏，还叫沈氏帮衬着，偏生没了梁氏什么事儿…… “你三婶那里……”周氏免不了蹙拢眉心，“我想着，真要这么着，她只怕又有的闹。你是宗女，如今尚未出阁，我身上不爽利，你来打点家事，本就无可厚非，且还是老太太许意过的，她就整日里不安分，近些时日以来，闹出的哪一件事，不是与三房有关的？我虽然不过问，却也不是一概不知，我瞧着，都是她暗地里挑唆的。 如今你要去京城，家里的一摊子事，老太太上了年纪，管上三五日倒无不可，若要管上三五个月，便是我们的不孝顺，既然我不行，你不在，老太太该颐养，那轮也轮到你二婶的，偏偏要交给你四婶婶……” 周氏抿唇，话音顿了顿：“我怕她要生事端的。” 许成瑜心中不屑，心说梁氏惹出的事端还少吗？ 既然不少，便也不差这一两次的。 四婶婶虽然常年不在家，她一年到头也就见上两三面的，但却也知道，那正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又会说话，又会办事儿，最重要的，是她孝顺。 也许是因为常年不在家，所以每回回来，都在祖母跟前百般的孝顺。 许成瑜还记得，前世四婶婶是极不喜欢梁氏的，就因为梁氏一味挑唆着三叔想分宗，在四婶婶看来，这是大逆不道，祖母尚健在，她便想分宗，哪里还有一点儿敬畏孝顺的心。 念及此，许成瑜想着，祖母既然已经和她通了气儿，若梁氏始终不肯安分，那就顺了她的心意去，那祖母也一定想到了，这事儿她不会瞒着母亲，又或者…… 许成瑜一拢眉。 又或者，祖母本就是叫她说给母亲听的。 许成瑜低眼看，她母亲如今已经显怀，只是平素身量纤细，肚子便也不十分大。 她递出去一只手，周氏立马明白她的做什么，握着她的手，落在肚皮上：“你想要个弟弟，还是要个妹妹？” 这话问的…… 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况且她早就知道，母亲这一胎，会给她生个白白胖胖的弟弟出来，只要她看顾好弟弟—— 许成瑜没多想：“是弟弟是妹妹都好，若是个男孩儿，叫大哥教他做生意，要是个女孩儿，我来教她内宅里的这些事，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怎么样都好。” 她说完了，深吸口气，又叫母亲。 周氏说起孩子，眉目间一片柔和与慈爱，心下正柔软时，一抬眼，望进去许成瑜晦涩的眼神中，心下漏了一拍：“成瑜？” “祖母说，三婶要是冥顽不灵，总有一日，是要成全了她的心意，也好叫她知道，这世道艰难，她从前的安稳日子，都是靠许家而得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很该亲近些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很该亲近些 “你祖母亲口说的？” 周氏对此显然大感意外。 分宗啊…… 老太太到了这个岁数，竟能想的这样开吗？ 她是高门里走出来的女孩儿，家教最是严格的，大家族里分了宗，那是活给人打脸看笑话的。 如今老太太还健在，真要是分了宗，外头指不定要怎么说。 那起子没眼的小人，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私下里，戳脊梁骨，就数他们戳的最欢快。 周氏略有迟疑：“你别是会错了老太太的意？” 许成瑜知她不信，耐心的与她解释着：“是祖母亲口说的，就今日，在寿安堂，这话也不会会错了意，我又不是个十分蠢笨的，祖母也并没有拐弯抹角。” 她稍坐正了些：“其实三房闹出这么多事，我瞧着，祖母早就心中不快了，只是她这么多年不过问家里的事情，咱们各房也分开了单过，您还记得，两年多前，哥哥们夜里聚在二房角门上吃酒，失手打翻了烛台，走了水吗？这么大的事，祖母都没多过问一个字，我想着，这也是祖母的态度了。” 老太太的态度…… 听之任之，放纵不管。 周氏突然之间，就有些明白了。 她嘶的倒吸口气：“这么多年，我辖着二房三房，二房倒老实，早没了当年嚣张跋扈的心思，只有三房——我越是约束管着，你三婶越是心中不平，不服气，卯足了劲儿，要跟我对着干，一定要分了宗不可。老太太嘛……” 周氏又顿一顿：“只管由着她去，小打小闹，根本用不着理会，可这再怎么小打小闹，也是要失了人心的。谁也不是傻子，便是底下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一个个也都有眼色的很，你三婶安的是什么心，家宅不宁是谁的手笔，连她们都是知道的。” “所以母亲您瞧，祖母一味不理会，只由着三婶闹去，她若是知事明理的，自然晓得收敛，她若不知，且闹着，总有一日，是要自食恶果的。” 许成瑜把她身后的软枕重规整了一番，叫她靠着更舒服些：“父亲和大哥把公中的产业，打理的很好，咱们家才有如今的蒸蒸日上，越发红火，这可不是二房与三房的功劳。回头真闹到分宗那一步，有祖母在，自然她做主，合族长辈，也挑不到咱们的错，况且便是他们，不也还要仰仗父亲和大哥吗？ 至于二房，二叔平日沉默寡言，但心里最有成算，二婶婶这些年是个最好相与的脾气，不会生出这许多的心思来，四哥哥一向又与我和大哥亲厚，也不会学了三房那样的。 四叔他们常年不在家，本来也不在意这些，且四婶婶最孝顺，子期和成珠又都还小，真分了宗，将来谁帮扶两个小的去。” 说了这么多—— 周氏眼中一亮：“是我想糊涂，把路给走窄了。” 许成瑜又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并不是母亲把路走窄了，只是母亲是许家的宗妇，当家的主母，不管三婶再怎么不安分，你们是妯娌，是一辈人，您又能如何辖着她？如何整治她？就连拿她身边人开刀，都要顾虑着打狗看主人这话。说到底，您肩上担子重，做得好了，旁人觉着是应当应分，可走错一步，便不知多少人背地里说难听话，您也难做的。难不成，您这个当家主母，跑到祖母面前去，张口便说索性分宗这样的话吗？” 她一面说，一面失笑着摇头：“公中的产业与账目，在咱们长房，谁都能去提分宗，唯独咱们不成。咱们是光明磊落，没把公中的账挪到咱们自己的私账上，可人家未必这样想。真提了分宗，人家定然以为，咱们把该捞的都捞了一遍了，余下的再没什么油水，干脆分宗，还能把自己摘干净呢。” 她小小的年纪，却有这样多的盘算，有这样多的道理。 周氏吸了吸鼻子：“我从前总是怨怼，你两三岁，就被你祖母抱走，养在寿安堂，我觉得老太太不近人情，要我们骨肉分离，虽是一个家住着，可到底不在我跟前，我要见你一面，还得知会了老太太。可如今看你这样，我又不知有多感激老太太。” “祖母是一辈子为了我们呕心沥血的，您这话，也别再说，祖母未必不知您心中怨怼，可只要不提在明面儿上，就怎么都是好的。”许成瑜又哄了她两句，正好丫头端了安胎药来，她顺势接了，一递一勺的喂给她母亲，“祖母是疼我的，自然也是疼您的，她知道您这些年左右为难，所以心中才早有决断。我这回去京城，几个月不在家，您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也不妨去跟祖母说上一说，叫祖母开解开解您，也显得亲近不是？” 她说亲近，分明意有所指。 周氏面色一僵：“你……” “您看，我说了，祖母未必不知道的呀。” 她渐次沉默，一小碗安胎药倒是很快见了底，黑乎乎的汤汁，悉数进了肚子里去，嘴里就只剩下了苦涩，一直蔓延到舌根，苦的人心尖儿发颤。 丫头又捧了蜜饯上来，许成瑜捧过来：“母亲，我还有个事儿，想跟您商量的。” 周氏才往嘴里送了颗蜜饯，抬眼看她：“什么事儿？” “您刚才太激动，我就没说，怕您犟起来，我说不过您，这会儿看您没事儿了，我就想问问您……” 许成瑜抿唇，略顿了顿，也想了须臾：“祖母的意思是，要是四哥得空，不妨让他陪我一块儿进京去，这话是叫眉寿说给我的，但我想，祖母未必真的想叫四哥与我一道去，不然在屋里说话时，她自个儿就跟我提了。而且四哥也这么大了，二叔什么都不放手叫他去做，我想着，他心里本来就不怎么受用，要是一家子的兄弟，再单拉了他，陪我们两个姑娘家去京城，其实他什么事儿都没有，说白了，不就是看顾我们的，我怕他不高兴。” 她搓了搓指尖儿：“我是不打算跟四哥提，但转念想想，四哥从小就最疼我，我又怕回头他万一知道了，岂不是要生出嫌隙吗？倒像是我嫌了他碍事儿一样。母亲，您觉得，我说还是不说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是外人而已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是外人而已 周氏一听就笑了。 这话分明是在糊弄她。 她抬手，照着许成瑜鼻尖捏了一把：“方才说了那么多的大道理，怕我心里不受用啊？” 许成瑜讪讪的低了低头：“母亲真聪明，我这点儿小把戏，才骗不过母亲。” 周氏搂着她笑，笑了一场，才把人放开：“你也大了，如今这几个月下来，主意又大，头脑又好是使，我既欣慰又骄傲，你有什么想做的，想干的，只管做去。真是个孩子，难道母亲与你争这个不成吗？难道你比我精明能干，我竟不高兴吗？” 于是许成瑜又往她身边儿靠了靠：“说句实心话，我是不想叫四哥去的，倒不是说如何，我是真觉得，四哥这么大的人了，早就该自己有一番事业的，偏二叔不放手……我又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四哥又孝顺，弄得如今不上不下的。咱们扬州城，都说四哥是才高八斗，仪表堂堂，可我旁边儿看着，都替他委屈。” 周氏无奈叹气：“可这是你二叔和你四哥哥自己个儿的事情，你二婶夹在中间，都不调停，轮不到咱们说三道四的。我前些时日听你哥哥说，他倒是有两笔生意，带着你四哥去见识了一番，其实也都还过得去，那你二叔再不肯放手，将来不也都是要留给你四哥的吗？他们是亲父子，说不得如今这样，也是你二叔怕你四哥哥年轻，撑不住，想再替他操持两年呢。” 四哥若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大概巴不得二叔别放手，就成日里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赚了银子给他花。 但偏偏他不是的呀。 可是母亲说的也对，她们一旁看着，干着急罢了，一点法子都没有，连祖母都不好管的。 这头母女两个说了半晌的话，周氏便觉得有些乏了，许成瑜送了她回屋里，为她安置，又交代了丫头几句什么话，才轻手轻脚的从正堂屋中退了出去。 收拾行李的事儿倒不用她操心，庄子上的账也看得差不多，她不急着回湛露，就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能遇见许成瑶和冯妙仪，的确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她还以为，这两个人，出门逛了一圈儿，为着早上的一场气，回了家就要回去告状呢，竟还有心情逛院子，到外头去，没逛够啊？ 许成瑜脚下顿住，冷眼看去，显然没打算上前去打招呼。 许成瑶脸色也不好看，拉住了要上前的冯妙仪。 冯妙仪不知与她耳语了什么，她才不情不愿的，同冯妙仪一起，缓步而来。 许成瑜一撇嘴。 冯妙仪可真有意思。 她这架势和态度，分明就是不想搭理她们，但一个屋檐下住着，她也不想甩脸子拂袖而去，倒弄得彼此尴尬。 许成瑶还算有气性的，见她这样，就不肯上前，不肯说话，这却又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深吸口气：“有事儿？” 许成瑶眯了眼，在外头逛了一上午，她大概体力不济，面色微微有些白：“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是什么态度，三姐姐不是早看见了吗？” “你——” 冯妙仪适时的打断，插话进来：“成瑜表姐，早上在二门遇见小公爷和六姑娘时，你怎么不帮着我们说话？” 她一双大眼睛水泠泠的，好看极了。 许成瑜拿不准这姑娘什么路数，先退了半步：“你的意思是说，你言辞无状，冲撞了国公府的姑娘，我该伙同你一起，将萧幼仪劈头盖脸的骂一顿，还当着她堂哥，小公爷的面儿？” 冯妙仪一怔：“我不是这意思……可是成瑜表姐，你没来的时候，是萧幼仪先说了难听话，奚落嘲讽表姐的，咱们是姊妹，她只是个外人，这还是许府，她未免也太过分，我是替表姐气不过，才说了她两句的，谁知道成瑜表姐你反倒不管不问，偏帮着她，弄得表姐和我好生没脸。” 看样子，恶人先告状这一招，冯妙仪是惯用的了。 自己做错了事，倒打一耙，还要来怪她？ “妙仪，你也会说，这还是许府——”许成瑜面色微沉，“你也是客居，你也不算主家，却怎么就轮到你出这个头呢？是三姐姐自己不会说话，还是怎么样呢？你说幼仪出言奚落，可事实上，她说了什么，我都知道——要不是心虚，要不是自己心里有鬼，那些话，我听来，也不过是小姑娘家骄纵一些，随口说的，无伤人之心，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恶语伤人了呢？” “成瑜表姐——” 冯妙仪一脸的不敢置信，声儿带上了哭腔，可怜巴巴的盯着许成瑜看了好久，眼眶竟就红了：“你这是在警告我，我不是许家的姑娘，不是许家人，我同他们没区别，我也只是个外人吗？” “是或者不是，妙仪，你这么聪明的姑娘，自己心里没数吗？” “够了。” 许成瑶沉着声：“许成瑜，你别太过分了！” 她指尖指向的，正是许成瑜的面皮：“几次三番，你先是阻拦我与小公爷相处，如今你得势了，小公爷高看你两眼了，你便逞的比天还大了吗？你是掌家管事儿，可这家里也还有长辈！咱们各房，早就分开了单过的，妙仪是我们三房的表姑娘，与你什么相干，要你这样呲哒她？你比她年长些，这就是你做姐姐该说的话？” “三姐姐这话我听不懂。” 许成瑜啧声，相较她二人的激动，她反倒显得淡然又镇静：“你既说咱们分开了单过，三房的表姑娘与我不相干的，那她算我哪门子的妹妹呢？三姐姐和七娘，姓许，身上流着许家的血，就算我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咱们是姊妹，至于妙仪嘛——” 她面色也沉下去：“真得罪了国公府，我倒想问问三姐姐，是你来担待，还是妙仪去请罪？到头来，还不是要算在许家和冯家头上——冯家怎么样，我管不着，他们自己家的女孩儿在外惹是生非，自与我不相干的，可她住在许家，连累的一并有许家，我如今掌家，我也是许家的宗女，就不能不管！你们却要我帮着你们去得罪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对付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对付你？ 冯妙仪一张小脸儿憋的通红，是羞愤，更是恼怒的。 许成瑜一张嘴好生厉害，竟要说她冯家教女不善，是门风有问题的！ 而且……她是疯了不成？ 谁见过这样的许成瑜！ 连许成瑶都呆住了。 从小到大，许成瑜都闷闷的，有些呆，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许成瑜是个特别聪明的女孩儿，但没办法，人被教的有些迂了，自然看起来就不那么机灵。 就算是这些时日，许成瑜在外头走动多起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可她也总端着许家宗女的所谓气度与架子，说话做事，和婉端方，何曾与人红过脸，更别说与人说什么难听话了。 牙尖嘴利。 这四个字，去形容大家宗女，可不好听。 但今天的许成瑜—— 许成瑶秀眉蹙拢，盯着她看了好久：“许成瑜，你吃错药了吗？” 许成瑜冷笑着：“三姐姐，是我从前一贯好性儿，无论你们做什么，都纵着你们，也不与你们计较，便是你们一时糊涂起来，做的事，分明有损许家，能忍的，我也都忍了，想着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又不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不至于撕破了脸，弄得大家难堪。” 她欺身上前，逼近三两步：“可我一味的宽容，换来的是什么呢？三姐姐，无论是你，还是冯妙仪，你们有感恩之心吗？” 她拿指尖儿去点许成瑶心口，眼风淡淡扫过冯妙仪：“江蕙害苦了七娘，你却维护江蕙，小公爷出面把江蕙送进道观，替许家出气，你却背着人，偷偷给她送东西进去——至于妙仪，你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先是口不择言，骂七娘害群之马，扫把星，转头恶人先告状，把七娘告到我面前来，今日又当着小公爷的面，对幼仪出言不逊，怎么，今日也是口不择言，一时说错了话吗？” 她脸色彻底肃然起来：“我瞧未必，你分明有意为之。妙仪，你哥哥几次来接你，要带你到外头去住，你怎么不走？” 冯妙仪哑口无言。 在她的印象里，许成瑜从来和软的一个人，即便是上次在湛露，她和许成瑛闹的那样，许成瑜不是也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吗？ 且事后也并不曾追究什么。 许成瑶说的没错，许成瑜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 而且她尚且是三房的客人，许成瑜就赶这么撵人！ 冯妙仪硬是挤了两滴泪出来，小手牵着许成瑶的袖口，摇了摇：“表姐……” 她声音极小，蚊子哼哼似的，再配上她眼下这幅模样，真是我见犹怜的一个妙人。 只可惜，许成瑜今日是发作起来了的，越是见她这样，才越是恼怒。 许成瑶拍着冯妙仪的手背说别怕，横眉冷目对上许成瑜：“妙仪到底是哪里碍着你的眼了？” 不知所谓。 “你不肯出去，不妨事，我自让大哥或是二哥哥跟冯家表哥说去。”她连多看她两个一眼，都觉得烦得慌，便只冷冰冰丢下这么一句，转头就要走。 许成瑶今日才算是领教了许成瑜的冷漠。 明明前半天还都是好好地。 哪怕许成瑜当着萧闵行和萧幼仪，没给她这个做姐姐的留什么情面，也没给冯妙仪什么好脸色，可依然还算是平和。 况且回想起二门上的事，在府外时，她也已经说过了妙仪的。 妙仪的确是失言，怎么能跟萧幼仪那样说话呢？ 她虽觉得那女孩儿不过仗着出身好，才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实则若不是国公府嫡出的女孩儿，她那样的，丢在人群之中，谁又看多看两眼？ 但这就是命。 人家上辈子可能是福报大，这辈子能托生在国公府，能从将军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 为这个，她们这些人，就得处处忍让。 但是回了家来，妙仪说的那些，又没有错，又算不上质问，只不过是小姑娘家家气不过，一时见了许成瑜，想要替她出头，也为她自己分说一二，才这样子问的。 许成瑜倒好。 眼底满是一派漠然，冷冰冰的，倒不像是姊妹。 是了，方才她说的，血海深仇—— 许成瑶松开了冯妙仪的手，三两步追上去，一把就抓住了许成瑜的手腕。 她身体尚未痊愈，就算是大好时，手上也没多大的力气。 这样纠缠不休，实在可恨！ 许成瑜反手挥开，却不料她一个踉跄，在许成瑜来不及把人拉住，只能抚到她袖口一角时，她就已经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可许成瑜看得真真的。 冯妙仪就跟在她身后，按照方才的距离，如果冯妙仪有心扶稳，许成瑶一定不会摔！ 她一眯眼，目光落在冯妙仪身上。 而冯妙仪也果然不出她所料，三两步跨上前来，又装出一派关切姿态，搀扶着许成瑶起身，只是两个姑娘才起了一半，许成瑶大约是脚上吃了痛，面色痛苦的就又跌坐回去，连带着冯妙仪也摔了一把。 看样子，是伤了脚了。 绿珠和云珠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刚想上前去搀扶姑娘，许成瑜一摆手，止住她两个的动作。 她双手环在胸前，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二人：“三姐姐一向最看重自己的名声，你是打算自己起来，还是让我叫了丫头婆子取春藤椅，来把你抬回三房去？” 许成瑶脸都气绿了，面目狰狞起来：“许成瑜！我与你讲道理，你却要出手伤人，这还不算，你竟然还敢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不要仗着是宗女，不要以为你掌了家，就能无法无天，更别觉得祖母一向偏宠你，你就可以不把兄姊放在眼里，我本就大病未愈，你却黑了心肝儿的来推我，你又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她坐在地上，叫嚣着，气势竟一点儿不输人：“看来我问错了，并不是妙仪她哪里碍了你的眼，我该问问五妹妹，我哪里碍了你的眼，挡了你的道，要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对付我！” “你说我，对付你？” 许成瑜气笑了，反手指了指自己：“许成瑶，我若存了心对付你，上一回丹璧别院的事，我就能让你身败名裂，还有法子护得住许家周全，不叫许家因你而蒙羞，你，信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推了她 第一百七十五章 推了她 她其实想告诉许成瑶，她想着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而许成瑶也的确是碍了她的事儿—— 梁氏数次贼心不死，挑唆着许成瑶捣乱，又手把手教出一个许成瑶，真的除了捣乱，什么都不会干。 她想要许家的安宁，这么艰难，不都是因为她们母女吗？ 至于冯妙仪—— 冯妙仪本就是个多余的人。 连她自己的亲哥哥都不大看得上她的行事做派，也亏得许成瑶拿她当个宝。 许成瑜实在是有些心烦。 刚巧了许砚明也不知是打哪里回来的，进了家门想起许成瑜前两日说起巡查庄子的事儿，他惦记着，就想到湛露去问一问，到底什么时候去。 谁知道远远地，就瞧见许成瑶和冯妙仪不成体统的跌坐在地上，而成瑜嘛…… 许砚明黑着脸，背着手，快步近前来的。 许成瑶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见是他，心下先一沉。 从小到大，在许砚明的面前，她就没讨到过什么好。 她虽是做姐姐的，可原也只是比他大了一个多月而已。 许砚明走近了，果然也是先去问的许成瑜。 见如此，连一旁冯妙仪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她撑着站起身，又要去扶许成瑶。 可许成瑶长了记性，哪里还敢搭她的手，与其再摔一次，那样丢人，还不如就这么坐着呢。 她身边儿的丫头一向听她的，她不说话，便自然不敢上来扶。 她倒想看看，许砚明还能怎么维护许成瑜，家里的长辈们，还要怎样纵容许成瑜出手伤人！ 只是她还没开口叫上一声砚明，许砚明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就先去问许成瑜：“这是怎么了？” 那语调，分明是怕她欺负了许成瑜一样！ 跌坐在地上的是她，丢人丢大发的也是她，许砚明未免过分了点！ 许成瑜摇头说没有，视线绕过许砚明，落在了许成瑶脸上的忿忿不平上。 她苦笑一声叫四哥：“我没什么，只是三姐姐可能伤了脚，四哥送她回三房去，告诉三婶一声，请了小柳娘子来替她看一看。” 许砚明拢眉：“真没事？” 闹成这样，看起来像是动了手似的。 他上上下下打量许成瑜：“你没事儿？” 许成瑜噙着笑摇头：“只是有些累，我先回去了，四哥送了三姐姐，再来湛露找我，我原是想找四哥谈一谈庄子的事儿的，这会儿也说不成话了”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的，许成瑶咬牙切齿叫她，可她连身形都未曾一顿，径直迈开步子便走远了，只留下背影给许成瑶看。 许成瑶哪里甘心，忙叫丫头上来扶她。 许砚明黑着脸往她身边去，打发了丫头，略一弯腰，一只手上了力，几乎是把人提起来的。 许成瑶便只觉得胳膊上又是一阵吃痛，呲牙咧嘴：“你弄疼我了！” “三姐姐知道疼吗？” 冯妙仪心头一颤。 这对儿兄妹，今日都不大正常啊…… 许成瑶自然察觉到了不对，想往外挣，可不敢使劲儿，疼的只有她自己。 许砚明……像是在拿她撒气。 她眉头紧锁：“砚明，你胡说什么？” “三姐姐做过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许砚明越发捏紧了她那条胳膊，且他敢保证，素来娇生惯养的许成瑶，胳膊一定红了，他再使劲儿些，就能叫她疼上三五日，淤血化不开。 许成瑶不敢动。 她以前一直都知道，为着许怀遥在学里欺负许成瑜的事儿，许砚明把这些全都算在她头上的。 只不过是平素不发作而已。 所以今天这是—— “砚明，我有伤在身，是你姐姐，你就是这样对待长姐的吗？” 许家的女孩里，她排序最长，本该算是长姐。 许砚明却嗤了声：“三姐姐，你所作所为，可有一点儿长姐风范呢？” 他讥笑着反问：“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对你？” 许成瑶肩头一缩：“放开我！” 许砚明倒很听她的，立时就松了手，偏偏她真的伤了脚，一时差点儿又没站稳。 好在冯妙仪不太敢在许砚明面前耍花招，老老实实的上手去扶，这才把人给扶住了。 许成瑶倒吸口气：“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是我挑唆怀遥挤兑成瑜，欺负成瑜，可我也告诉过你，跟我没有关系！从前大家都是年纪小，在学里小打小闹……” “我与你说的不是这个。” 许砚明盯着她看了会儿，后来把两手一摊：“三姐姐既然不知道，便算了，我送你家去。” 许成瑶却不肯动：“砚明，不管你想跟我说的是什么，总归都是过去的事情，对吗？现在，你是看见了的，我如何受的伤，你倒放了成瑜走？” “你这话说的，她是犯了什么泼天大罪吗？怎么叫放了她走？”许砚明退了半步，扫量着她，不似自己姐弟，倒像是在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般，“是她伤了你吗？” “你自己不会……” “要是她伤了你，你找大伯大伯母告状去，不过大伯今天不在家，大伯母怀着身孕，你最好别去找她，要不然，你等大哥回来，再不然，等不及，气不过，去寿安堂找祖母。” 许砚明搞搞挑眉：“你是我姐姐，成瑜是我妹妹，祖母和我母亲只告诉过我，要爱护幼妹，看顾妹妹们，我可并不知，连长姐，也是要我看顾着的，是以这事儿，你跟我说不着。” 许成瑶简直要被气死，冯妙仪也大开了眼界。 扬州城中谁人不知，许家四郎，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那些深闺姑娘倾心爱慕的少年，怎么会是…… 眼前的许砚明，哪里还有温润风度，他的做派，他的举止言谈，分明就是个无赖。 而这一切，就是为了，许成瑜？ 冯妙仪心中不快。 仿佛什么好的，都该是她许成瑜的，凭什么？ 她想了想，踱步上前，礼了一礼：“成瑜表姐和表姐发生口角，姑娘家有口角，拌嘴，是常有的事儿，可不管怎么样，总不该动手的？砚明表哥你便这样偏袒成瑜表姐吗？我眼看着她推了表姐。表姐先头大病一场，如今都没痊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相干的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相干的人 只是可惜了。 许砚明骨子里，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润君子。 人前那副做派，也不过是做给人看罢了。 父亲从来教导他，嗔痴喜怒哀与乐，最不该与人一眼看穿。 你骨子里是个混账，人前偏要最君子。 等长大了，慢慢就懂了。 譬如早年间，学堂里，许怀遥每每欺负了成瑜，他面上不动声色，连动手都少有，至多责骂几句而已，可私下里，支使了人，在许怀遥回家的路上堵他，把他身上的吊子钱搜刮了干净，连带他身上的玉佩一类，全摘了去。 他并不稀罕许怀遥那点子东西——他们家是许家的旁支偏房，许家便有泼天的富贵，也与他们不相干。 大伯心善仁慈，这么些年养着他们偏房的人罢了。 许怀遥的东西，又能好到哪里去，他什么好的没见过，是以搜刮了来，也转手扔给身边儿小厮玩儿去。 大抵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觉得，父亲说的话，真是再没那么有道理的了。 他若素日里作威作福，动辄打骂，学堂里就发作起来，私下再要整治许怀遥，便人人都晓得是他干的，亦或者本不是他，人家也只算在他的头上而已。 这么些年了，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原不是什么君子呀。 许成瑶之于他…… 这个姐姐，从小到大，和他都不亲近。 两个人本是年纪最最相仿的，可那时候许成瑶总端着架子，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开始端着架子，他老觉得，她的温婉娴静，都是装出来的，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没看错，她就是装出来的。 于是从小就不喜欢她，实在懒得跟这样的小姑娘一块儿玩儿去。 后来不久，成瑜就出生了。 大伯母生的好，是极标准的江南水乡女子的模样，从五官，到气质，生出一个成瑜来，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他从小就喜欢往大伯母屋里跑，抱着妹妹不撒手。 那会儿成瑜尚在襁褓之中，他其实也都还不懂事儿的，才学会走路不多久，话都说不清楚，可就是喜欢抱着她。 祖母每每见了，都眉眼弯弯的笑，连大伯母也玩笑着问他，要不要成瑜给他当亲妹妹。 一句玩笑话，他高兴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就拉着他母亲，要到大伯母屋里去接妹妹，倒弄得大伯母一阵无措，还是母亲好一阵安抚，他才算放下这件事。 成瑜慢慢长大，他是陪着她长大，看着她长大的。 他知道大伯要求严，虽只得这样一个女孩儿，心下再如何宠爱，也不敢过分骄纵溺爱，唯恐将许家的宗女给养歪了，养的不成体统了。 是以他晓得，妹妹吃了不少的苦，但都憋在心里头。 偏偏许成瑶成日里还要没事找事，变着法子的找麻烦。 想起幼时的许多事，许砚明抬手揉了把眉心，面色却实在算不上好看。 冯妙仪没继续说，同许成瑶对视一眼，两个姑娘面面相觑的，好像在等他开口，又好似，不知是在等什么。 许砚明终于懒懒的开了口：“三姐姐既大病未愈，就好好在家里养病，少到外头吃风来了，冯表妹说，姑娘家有口角之争再正常没有的——” 他啧声咂舌：“你未来前，成瑜从不与人逞口舌之争，若一时真与你计较，也算你有本事，能惹得她同你这样的小姑娘争上一争，我还当谢谢你，我妹妹自幼时便是个最端方最有规矩的，哪里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如今倒有了些小姑娘模样，我为人兄，很是欣慰。至于你说的别的——” 他又唔了声，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冯妙仪的话，可临了了，说出口的话，却叫人哭笑不得的：“要不然你找别人说，我只晓得偏疼妹妹，从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与事，责怪她半句。” 他说完便要走的，冯妙仪急的一跺脚：“表哥怎么能说我与表姐是不相干的人与事呢？” 她话说的快，又着急，声儿不自觉的就拔高了。 许砚明脚步果然收住：“三姐姐倒也罢了，冯家表妹于我，如何不是不相干的人？” 他是认真在问这话的。 冯妙仪脸上一时又青又白，真是把脸伸出去，送给人家打的。 她要哭，许砚明却最不耐烦她这样的女孩儿，皱着眉头往后退：“三姐姐快领她家去，我原没说什么，她倒要气哭了一样，叫人看见，还当我是不成体统的，在内宅中与姑娘胡闹，还欺负了女孩儿，叫祖母或是我父亲知道，还不剥了我的皮。” 许成瑶咬牙切齿：“砚明，成瑜是你妹妹，我是不是你亲姐姐？” 真是令人头疼。 从上次的事情就知道她拎不清，还不怎么有脑子。 许砚明那时便觉得，以往是高看许成瑶了的。 今日她更令他大开眼界。 他深吸口气，定定然望去：“该说的话，我说的还不清楚吗？三姐姐缠着我做什么？指望我替你去骂成瑜，还是替你去打她一顿出气？你找错人了，这事儿我不管，也不妨与你明讲，我不知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你要真是惹得成瑜跟你动手，也必是你有错在先，她气急了，才一时失了手，你要不怕挨罚，不怕祖母新账旧账一起跟你算，就告状去，只是三姐姐要记得，你告到祖母面前，我也是一定维护成瑜的。” 他说完竟真的转头就走，拂袖而去的姿态，真是如高岭之花一般啊。 这才是许砚明！ 许成瑶恨得咬牙，可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许砚明从小就是这态度，对她，对许成瑜，截然不同的。 自从丹璧别院回来后，出了那档子事，许砚明对她就比从前更不如。 她隐约知道，许砚明八成知道了些内情的，凭他和许成瑜那样好的兄妹感情，许成瑜不可能不告诉他。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许砚明真就这么不留情面的，当着冯妙仪的面儿——他说不相干的人，是连她也算在内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挑拨离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挑拨离间 冯妙仪抿紧了唇角。 从小长这么大，她就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和冷落。 她从小就会看人眼色，家里的长辈也好，平辈的兄弟姊妹也好，哪一个不是叫她哄的服服帖帖的，就除了冯集。 不过没关系，冯集本来就是个怪胎，是与他们一家人都格格不入的怪胎，连父亲都不看重他，母亲对他也淡淡的，他喜不喜欢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自从来了扬州—— 来之前，她信心满满的。 凭她这张清纯无辜的脸，再加上她的巧舌如簧，一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好像是有哪里行差踏错，可她自己未察觉。 然而看看许成瑶，她又觉得或许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问题。 不然许成瑶为什么就不那样对她呢？ 先是许成瑜，今天又是许砚明。 她知道许砚明很疼爱许成瑜这个隔着房头的堂妹，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许砚明会这么不客气，不留情面。 她心有不甘，小嘴一撇，眼角两滴泪珠滚落下来：“表姐，砚明表哥怎么能这么说……” 许成瑶心烦得很，脚上伤了，她又不知要在床上躺多久，一扭头，冯妙仪还哭。 她越发头疼：“别哭了！” 这声儿有些尖锐，冯妙仪吓了一跳，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冯妙仪本以为许成瑶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一时噤声，可等到看清楚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歉意，心下登时了然，于是哭的更厉害起来。 许成瑶又是头疼，又是手忙脚乱的去哄人，偏这样一急躁起来，脚上疼的又厉害。 她无法，只得哎哟一声，人也跟着就踉跄了下。 冯妙仪本来就是装的，见她这样，倒收敛了些，上手又去扶她：“我先陪表姐回去，还是要请小柳娘子来看看脚。” 两个丫头是有眼色的，也不等她吩咐，忙就叫人去取春藤椅来。 许成瑶才按了一把冯妙仪的手：“我方才不是要凶你，实在是……砚明从小就是这样的，最疼成瑜，也没人说得上来为什么，你要说他爱护妹妹，成瑛也是他堂妹，他待成瑛倒也好，但不至于这样维护，四房的成珠，常年不在家，偶尔跟着四叔四婶回来住，到他跟前去撒娇，他倒也惯着纵着，弄得成珠一味的粘着他，可仍不像他维护成瑜这样的。”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小时候为这个，大伯母开他玩笑，逗他，说成瑜很该是他亲妹妹，他竟真的拉了二伯母，就要去把成瑜抱走的，一时不叫他抱走，他还生了一场气，祖母和二伯母哄了半个多月，才把他哄好了。” 这些却是冯妙仪所不知道的。 可这未免也太…… 一个大家族，兄弟姊妹，隔着房头，能有多亲啊？ 就是一母同胞的，都未必能有这么亲厚，看看她和冯集，大哥和冯集，也知道的。 可要是照许成瑶这么说，许砚明简直拿许成瑜当心头肉的，说掌上明珠都不够了。 她撇撇嘴：“可我又没说错什么，更从没有得罪过砚明表哥，他张口说我是不相干的人，本来成瑜表姐就要撵我走，他这么说，岂不真叫我在许家住不下去了吗？” 许成瑶越发的无奈。 从前倒也不觉得，妙仪这姑娘这样难哄的。 她耐着性子，只得再哄劝：“砚明就是这样的，说这话，也不是挤兑你，他不过是心疼成瑜，你要跟他计较这个，只怕将来有生不完的气，日子久了，你就知道的。至于成瑜要撵你——” 许成瑶面皮一肃，脸色冷了冷：“你是三房的表姑娘，且轮不到她来撵你。” 冯妙仪其实有些吃不准的。 许成瑜今天真是叫她大开眼界，简直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她想想许成瑜的模样，那样的气势不凡，那样居高临下的姿态，她实在是心有余悸。 倘或许成瑜一定要赶她走呢？ 她见识了许砚明是如何的护短，难不成，还要把许家人对许成瑜的维护全都见识一遍，才算完？ 眼下也只有死死地攥着许成瑶了—— “我只是有些怕……” 冯妙仪撇着嘴，声儿也糯糯的，许成瑶听来，有些像是许成瑛素日里爱吃的糯米糕，红豆糕一类的，又甜，又软，很是可口。 她一下子心软了，握着冯妙仪的手，又在她手背上轻拍，做安抚状：“你别怕，凡事有我呢，也不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的，难道什么都由着她去，岂不逞的她比天还要高了去，我偏见不得她得意。不过……” 许成瑶话音一顿：“妙仪，往后再见了萧家兄妹，也不要再那样莽撞了。” 冯妙仪在心下冷笑。 她也不知是该说许成瑶太天真，还是说她傻了。 又或者，许成瑶自命不凡，自以为是。 在许成瑶眼里，说不得，她才是个傻子，敢为了她，去冲撞国公府的姑娘。 实则却不然呐—— 冯妙仪心下不屑，面上却端是不动声色的：“我只是为表姐抱不平，明明表姐处处都好，样样出挑，待人又宽厚，她凭什么那么说你，拿那样难听的话挤兑人。” 她略低了低头：“我瞧着，平日里，成瑜表姐同小公爷走的那样近，也没人说她什么，凭什么换做表姐你，就什么都是不对的，这天底下的好处，竟全是成瑜表姐一个人的吗？就因为她是许家的宗女？” 她一面说，一面留心注意着许成瑶的神色，见她面色果然黑下去，心下才痛快。 然后她又反握上许成瑶的手：“表姐就甘心吗？” 许成瑶缓缓把手抽出来：“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冯妙仪唔了声：“倒也是，那毕竟是小公爷，他要护着成瑜表姐，抬举着成瑜表姐，咱们又能怎么样呢，这天下的人真是奇怪，明明表姐是美玉，却竟全然看不见。” 她忙又啊了声，状似失言，连忙找补：“我不是说成瑜表姐如何不好，只是……从前以为她是个和善的姐姐，今天实在是有些吓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么信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么信我？ “妙仪，前些日子，你不是很喜欢粘着成瑜的吗？” 许成瑶远远地瞧着丫头领了三五个婆子，抬着春藤椅过来，状似无意的问冯妙仪。 冯妙仪心下咯噔一声，啊的一嗓子：“后来表姐不是大病一场，我担心表姐，湛露就去的少了，再之后……这过了些日子，前儿我不是跟成瑛拌嘴吵了两句吗？成瑜表姐好像为这个有些恼了我，我也不敢再去找她。” “是因为她给了你脸色看，所以你就要挑拨我们姐妹的感情吗？” 冯妙仪面色一沉：“表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成了什么人，倒在内宅中挑拨姊妹们的感情，若是给长辈知道了，我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再说了，挑拨你们的感情，于我又有什么好处不成吗？” 她好像是真的急了，一双眼睛红红的，唇角死死地抿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可是她观许成瑶面色，似乎不为所动，下意识想拧眉，又赶忙顿住了。 难道真是她操之过急，惹人怀疑了？ 不应该的啊…… 便且不提她姨母的那点小心思了，只说如今许成瑶对许成瑜的不满，嫉妒，眼红心热，难不成还真有什么姐妹情深了？ 糊弄别人倒罢了，想哄她，简直是做梦。 许成瑶怕是素日里装温婉，装乖巧，习惯了，就真当自己是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了。 她心中不屑极了，面上却不动声色。 丫头婆子抬了春藤椅到跟前来，冯妙仪反倒一脸的乖顺受教，扶了许成瑶，挪到春藤椅上，又一路交代吩咐着轻些慢些，陪着一起回了三房去，别的一概都不提的。 · 许砚明总是不放心。 虽知道这个妹妹一贯主意大的很，并不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可心里总是放不下。 再加上原就想与她商量巡查庄子的事情，于是便没急着家去，倒转了方向，直奔湛露而去了。 许成瑜一天的好心情算是全毁了。 绿珠看她面色郁郁，又想哄她高兴，就叫人去准备了她爱吃的点心，还特意吩咐了人递话出去，叫去外头再买两样回来。 许砚明来时，她正闷闷不乐的坐在廊下，怀里抱着之前买给许成瑛的那只猫。 猫才三五个月大，小奶猫一只，通体雪白，就四个爪子是黑乎乎的，尾巴尖儿上一点点的黑，人家说踏雪寻梅，那天见了这小猫，许砚明还玩笑呢，这怕是踏炭寻梅，还玩笑说，干脆取个名字就叫碳碳得了，叫许成瑛追着他打了两天。 许成瑜见了他，也不大提得起什么兴趣来。 许砚明踱步上前去，一弯腰，把小奶猫从她怀里提了起来，抱在自己手上：“缠着你说要养猫，这买回来放在你这儿，就新鲜了几日，丢给你不管了？” 许成瑜说没有：“她一天恨不得来八百回，看这小东西比我还亲呢，四哥你手上轻点儿，别给她弄伤了，自己她追着你闹。” 他一撇嘴，索性丢还给她，噙着笑叫碳碳，连着叫了好几声。 许成瑜粗拢眉心，一个劲儿头疼：“四哥，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烦，你不用逗我高兴，你老叫碳碳，回头这小东西真的听得懂了，七娘该不高兴了。” 许砚明哦了两声，往她对面儿的廊下长椅上坐过去：“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能不说吗？”许成瑜低垂着眼，声儿也是低沉的，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许砚明一挑眉：“跟我也不想说？” 许成瑜也学了他先前的模样，撇了撇嘴：“你知道三姐姐她几次三番的想亲近小公爷吗？” 许砚明眼皮一跳，面色微沉：“我不知道。” “倒不是我编排她，实在是这事儿……”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编排她做什么，她自己敢做，就不要怕别人说，你只管说你的就是了。” 那小猫趴伏在许成瑜的膝头，喵了两声，小爪子正好勾在她的银红裙外的茜红纱上。 那样轻薄的纱，哪里经得住它的小爪子勾弄。 许砚明一拧眉，把猫从她身上提起来：“你这一身好好的裙子，白糟蹋了，叫成瑛把她的猫带回去养，总放在你这儿算什么。” 许成瑜一直不郁的面色，才稍稍有所舒缓。 她抬眼，看那小奶猫可怜兮兮的，把手递过去：“还给我。” 许砚明却是一愣。 他很少见成瑜……撒娇？ 这姑且，算是撒娇？ 他无奈，摇着头，又还给她。 许成瑜根本不在意身上的衣服，仍旧把小猫放在腿上，由着它胡闹摆弄：“之前答应了七娘的，三婶婶不让她养，她若带回去，明日三婶就能给她扔了，且放我这儿，而且这小东西，其实挺乖巧的，我看着也喜欢。” “可我看你今天不怎么喜欢。” 许砚明接过了她的话来，盯着她看：“是不喜欢这小东西了，还是回家路上遇上了不喜欢的人，影响了你呢？” 许成瑜叫他问的怔住，一抬眼，看过去，愣了好久，才噗嗤一声笑出来：“四哥，你还不如索性问我，是不喜欢这猫，还是不喜欢三姐姐和妙仪呢。” 许砚明不以为意，倒一撇嘴：“说说，她们俩把你怎么了，惹得你生气一场。” 许成瑜眉心一动：“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推了三姐姐？” “推了就推了，有什么好问的？”许砚明一脸的意外，“这也要拿来问你？再说了，她不招惹你，你无缘无故就推她？我是不信的。” “不都说，眼见为实……” “眼见可未必为实。” 就譬如他的性子。 素日里，谁不道他君子如玉啊，这不都是眼见着的？是实吗？ 许砚明略一低头，唇角微微扬了扬：“她说你推了她，我见着的时候，她也的确跌坐在地上，可难道就不能是她自己摔了，反倒诬栽在你头上？她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儿。” 许成瑜心下动容：“四哥这么信我啊？” 许砚明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再抬头望去，眼底尽是藏不住的笑意：“你是我妹妹，不信你，信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她疯了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她疯了吗？ “我没推她，但她也许是身体虚弱，与我起了争执时，一时没站稳，未必是想诬赖我。” 许成瑜抚着那只猫，一递一下的，看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 许砚明眯了眼：“你是从来肯信她们的，叫我说，她便是……” “都是自家姊妹，一家子骨肉，她再不像话，咱们也不该这样想她，没凭没据的，白说出来，叫人知道，倒成了咱们的不是。” 许成瑜扬声拦了他的话，不肯叫他说下去：“这些话，四哥以后也少说，你是在外行走的郎君，内宅姐妹们的是非，你要少议论，不然给祖母或是二叔二婶知道了，你不挨打？” 她其实还是那样子的。 不肯行差踏错。 许砚明看着心疼，觉得她本可以更放纵些，再骄纵点。 许家的宗女，他许砚明放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妹妹，何必呢？ 但她一直都这样……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说她就是了。” 他深吸口气：“可今儿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是没同我讲，别跟我说什么，内宅姐妹的事情，我不该过问，从前也没见你这样生气的，同她说话那样不客气，一脸的嫌弃和不耐烦，我那会儿就在想，她们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 许成瑜笑起来，那是最真心实意，也是最灿烂的笑容，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绽放开来。 许砚明看愣了：“你笑什么？” “我笑四哥你实在是偏心，这话若给三姐姐和冯妙仪听去，还不气死？” 她笑着又摇头：“我同姊妹不客气，我嫌弃不耐烦姊妹，你倒问我，她们做了什么混账事。” “你别给我东拉西扯的。”许砚明面色沉了沉，“到底怎么回事。” 瞒不住，也没想瞒。 许成瑜也深吸了口气：“她早上遇见了小公爷和幼仪，就在二门上，言辞间与幼仪争执起来，幼仪大抵意思是说，她不安分，憋着劲儿想勾搭小公爷，实则人家都知道，冯妙仪在一旁站着，本同她没干系的，她倒强要出头逞威风，同幼仪拌起嘴，说话还很不好听，说是冲撞也不为过。 三姐姐身边的大丫头见状不对，赶忙来寻我，我去时，冯妙仪还怒气冲冲，那架势，大有幼仪不道歉，她便绝不肯罢休的意思。” 许砚明倒吸口气：“小公爷就在跟前？” 她点头：“人家兄妹一起进府来给祖母请安，另有事儿同祖母说的，自然是在的。” “冯妙仪她疯了？” 许砚明简直是目瞪口呆。 可他几次见冯妙仪，又觉得，那本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儿。 再说了，之前她就寻衅去找成瑛麻烦，后来成瑜说，她大概别有用心，叫他去跟冯集讲，事实也的确证明，冯妙仪是居心叵测的，之后冯集几次要接她出去住，她死活赖着不肯走。 今儿这么一出…… 许砚明很快冷静下来：“她是故意的。” 许成瑜嗯了声，淡淡的，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反正她回头一走了之，惹恼了小公爷，小公爷护短，要找麻烦，也只有找我们的麻烦，而且三姐姐她……” 她话音顿住了。 许砚明对许成瑶没什么好感，更没什么骨肉情深的意思在里头，是以素日里许成瑶做什么，他都不怎么留心，觉得与他是不相干的。 这会儿突然听成瑜说起，她有心勾搭萧闵行…… “她真的勾搭小公爷？” “也算不上。” 许成瑜唉声叹气的：“就是最早那会儿，小公爷来吃酒那次，她想在小公爷面前露脸，其实那是因为，先头有丫头撞见，小公爷进府来，她就在二门上莫名其妙的与小公爷‘偶遇’了，且这遇的又很巧，正撞在小公爷怀里。我想着，这可不就是投怀送抱吗？所以小公爷来家里赴宴，我一直盯着，实在不敢叫她到小公爷跟前去说话，她那会儿就恼了我的。再之后……” 可事实上，再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十分紧要且明显的事儿。 但萧幼仪都能看得出，许成瑶是一门心思想攀高枝儿，那可见她想心思，真是……和摆在明面儿上，也没什么差别了。 “幼仪不是个胡说八道的女孩儿，我想，三姐姐是恼羞成怒，偏偏惦记着幼仪是国公府嫡出的女孩儿，不敢招惹，也招惹不起，所以只能忍着，但冯妙仪在一旁说得难听，又添油加醋的，她不拦着，我估摸……” 许成瑜一抿唇：“我想她是昏了头了。” “她可不是昏了头！”许砚明厉声，“她便没有一日是脑筋清楚的！从丹璧别院，到江蕙，再到今日，她可有一件事，是清醒的吗？她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也该立时就斥住冯妙仪。如今也就是小公爷同咱们家走动多，又高看你，萧六姑娘和成瑛又好的一个人似的，才不与她们计较罢了，若真计较，谁去担待？” “我也是这话，横竖不过冯妙仪或冯家，可冯妙仪敢做，就大概是想害我们的，偏偏三姐姐她拎不清，我在一旁看着，便着急得很。” 许成瑜面露无奈，心下也真是无奈极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 小的时候，许成瑶是个很机灵的孩子，且不是学人家小孩子抖机灵去讨长辈欢心那样的。 她会说话，会来事儿，比自己不知强了多少。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本来这事儿，我没打算再理论什么，我想着，跟她们俩，也说不清，反正三姐姐心里恼我，冯妙仪她又心怀鬼胎，我跟她们说不着。”她叹气，“这不是去给母亲请安出来，我想着逛一逛，这里头还有个事儿，一会儿我还得跟四哥说呢，就正巧遇见她们俩从外头逛了回来，也不知怎么就那么闲，在外头逛完了，回了家，还要逛，我不去找她们，她们倒找上我，非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问我怎么偏帮外人，倒数落她们，我听来又气又好笑，说话也难听了些，三姐姐是护着冯妙仪，才上来与我推搡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章 他借了我 第一百八十章 他借了我 这世上糊涂之人何其多，许砚明在外行走时，不知见过多少。 可是自己家里这一个，真是出了奇，委实叫他大开眼界了。 这些话，这样的事，单是听着，他就已经觉得好气又好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不开窍的人，白长了脑子，没用处的不成？ 更不要说，成瑜切身经历。 “我去跟三叔说！” 许成瑜却一把把人给按住了：“有什么好说的？” 她扬声反问，他要起身的动作就顿住了：“她做姐姐的，咱们不好拿捏她，教训她，可她这样是非不分，糊里糊涂，难道不该叫三叔……” “告诉三叔又怎么样呢？” 许成瑜笑着摇头，又拉着他坐下去：“上次丹璧别院的事儿，三叔倒是恼了，可又怎么样？三婶挨了打，同他哭闹几场，他就什么都忘了。三姐姐受了罚，可祠堂一跪，大病一场，三叔不是也什么都不计较了吗？” 这一家子，其实没有一个是脑筋清楚的。 三叔要真是个精明能干的，难道由着梁氏在内宅胡作非为？ 他要真会教育孩子，会纵容许容楚家里事一概淡漠无视，把许成瑶教成如今这幅德行？ 想来唯一庆幸的，倒是七娘自幼顽劣，梁氏得了一个许成瑶，便随她去，也不带在身边教养，三叔已有了一双儿女，见了她就头疼，也放任不管，祖母瞧着不成样子，倒是把七娘带在寿安堂教过一阵子，再后来，七娘遇上事儿，就喜欢来找她。 要是长在梁氏手上，如今还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你也不要为此事而烦心了。” 许砚明听了这话却只是挑眉：“你如今掌家，前些时那样大动干戈一场，如今倒来劝我别烦心？” 这人的心境，总是微妙又奇怪的。 从前许成瑜一心想着，不能分宗，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成，是以对三房，得打压着，拉拢着，这就很麻烦，要使手段，叫梁氏打心眼里怕了，敬服了，以后才会安分老实，不生事端。 但是现在，祖母跟她说，大不了，分了宗，叫三房自己出去单过。 她一开始是吃惊的，后来想通了，才发觉，祖母实在是高明，倒是她，眼界恁的狭隘，非要守着这所谓的一家人不可。 可事实上，有些人，即便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家人。 只是这些话，无法与四哥明说罢了。 许成瑜只好抿唇笑着又摇头：“烦心又怎么样呢？家里的婆子丫头有不好，我或打或骂，再不然，现开发，赶出去，也就清净了，可三叔三叔和三姐姐他们，是许家的主子，咱们能怎么样？随他们去。” 这不像是她会说出口的话。 许砚明便止不住的粗拢眉心：“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好好地，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呢？我前些时瞧着，你可不是这样的。丹璧别院出事的时候，你甚至去惊动祖母，也要整治三房，如今这是怎么了？” 如今不过是想开了。 她想了想：“四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许砚明正揉着耳朵，一时听她没头没脑的问，欸了声：“什么奇怪？” “这些年，三婶一直不肯安分过日子，祖母怎么从不发落她呢？” 许砚明手上动作一顿，人也怔住了。 他真是整个人僵在那儿的。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 他毕竟不是内宅的姑娘，目光不可能总盯着内宅这些事，他是个郎君，母亲也不会与他说这些。 他知道三婶这么多年都不安分，而她想做什么，他也明白。 他甚至还知道，他小的时候，母亲也动过这心思，后来被大伯母给震慑住，才老实过日子的。 且前两年时，为着三婶闹腾的厉害，母亲那点小心思，又活泛起来，但祖母不动声色的打压一场，母亲立马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现在想想，还真是…… 祖母会找了母亲谈话，三婶呢？ 母亲凡有二心时，祖母总及时的制止住，怎么却放纵三婶这么多年呢？ “祖母她……” 许成瑜只是单纯不想再进行这话题了。 她知道四哥是最聪明不过的，她生怕说得多了，他起了疑心，回头倒弄得家宅不宁。 于是点到即止：“也许有些人，无可救药，祖母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人她没应对过，三婶若是个肯听人劝，服管教的，这家里，有婆母在堂，有长嫂当家，她也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了，既生出这样的心思，又数年不肯安分消停，我想，祖母大概不愿意浪费心思的。” 许砚明呼吸一滞：“成瑜……” 她噙着笑，却有了些苦涩：“家大业大，外人总瞧着，咱们是泼天的富贵，金银窝里长大，玉石珠宝做配，多快活，多逍遥，可人多了，是非多，一个人一颗心，谁跟谁的心都不挨着，也不肯靠拢，这个家，怎么能不艰难呢？” 她看似没头脑的一番话，却惹得许砚明频频蹙眉。 她瞧见了，怕他多心，也不想叫他过分担心，便又柔着声儿，叫思哥。 许砚明的目光始终没从她身上挪开，以眼神示意她有话直说。 “我过几天，要去京城了。”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 许砚明腾地站起身来：“过几天？去京城？我怎么一点儿没听说？你跟谁去京城？去京城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 “四哥，你倒是听我说呀。” 许成瑜一时又无奈，抱着猫，也站起身来，撇着嘴，仰着小脸儿看他：“我才说了一句，你拿了一大车的话来问我，还叫不叫我说？” 许砚明虎着脸：“你说你的，我听着。” 可他分明面色不善。 许成瑜心下长叹。 她是要跟着萧闵行进京的，四哥若知道了…… 早知道不告诉他了！ 可话都说出口了，覆水难收呀。 “不是跟你说了，小公爷和幼仪进府见祖母，是另有事的，这趟他要陪幼仪一起回京去，长公主殿下给他写了信，京城出了件事，需他回去坐镇料理，他向祖母开口，借了我，同往京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他在打你的主意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他在打你的主意 许砚明眼皮突突的：“什么叫他借了你？”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萧闵行那样的出身，要长宁殿下写信，叫他回京去坐镇，那就一定是大事，极大的事。 朝廷里有那么多大小官员，可见都不顶事儿了，需得一位身份贵重，又有见识见地的人，才能料理摆平，而这个人，非萧闵行不可。 他一时虽不知有哪里是非萧闵行不可的，但论出身，还真得是他或是他大哥。 但这都无所谓，横竖与他不相干，可是成瑜呢？ “京城出了事，他要去料理，那是他的本分。他是国公府嫡子，是长宁殿下的儿子，是皇亲更是宗亲，可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砚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神里闪过阴鸷：“你好好一个姑娘家，尚未及笄，怎么跟他进京？京城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咱们家纵有泼天的富贵，你若真出点什么事……” “小公爷跟祖母说，既是他开口借了我去帮忙，无论发生什么，都定会护我周全，他也深知京中风云诡谲，知祖母是京中长大的侯门贵女，晓得这其中深浅，更知祖母怕我，怕许家，来日会遭人报复，然则这一切，都有他在，只要有他在一日，就会护着我，护着许家——” 许成瑜打断他的话：“四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砚明登时呆若木鸡。 这样的话，轻易能说的吗？ 萧闵行那样的人，随口一句承诺，便是旁人几辈子的福气。 他所承诺的，不单单是今次，而是将来—— “他分明是在打你的主意！” 许砚明虽未曾经历情爱之事，可在外头吃酒赴宴，风雅事听过，男女情爱之事，自然也听过。 何况他是男人， 他虽然还没遇上令他动心的姑娘，但男人嘛，不就是那点儿心思。 遇上了一个人，想对她好，想一辈子守着她，护着她，把她纳入自己羽翼保护之下，免她凄苦，免她颠沛，这一世安稳，他都要给，也只能他来给。 萧闵行现在在座的，不就是这种事儿？ 许成瑜听傻了。 她要说的分明不是这样！ 她一跺脚：“四哥，你到底听没听我说的是什么？” 许砚明黑着脸：“我听了，萧闵行说，他会护着你，有他在一日，就会永远护着你，这不就是打你的主意，把你归在他的保护之下吗？” 他嗤一声：“我们许家的女儿，用得着他逞英雄来保护？” 方才还说京城是非之地，龙潭虎穴，她若真出什么事，凭许家，怕鞭长莫及，这会子倒又说这样的话。 许成瑜头疼又无奈：“他打不打我的主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祖母已经同意了，也说服了我，五日后，我就要与他们一起动身，去京城，而且幼仪还请了七娘一道，说要带七娘去见识见识京中风土人情，带她去京城玩儿上一阵，如此一来，我身旁还有七娘相伴，就更没什么可推辞的了。” 真要是想推辞，怎么可能没什么好说辞，便随便寻了借口，只说不去，萧闵行也是聪明人，难道还会强求不成？ 许砚明心里极不乐意，冷哼一声：“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去？” 许成瑜啊了一嗓子：“可祖母已经答应了呀，我想不想的，不也就这样了？” 他递出去手，握在她手腕上，那腕间戴了只红玛瑙的镯。 许砚明低头看，那还是去年她生日，他从外头寻了来，送她的。 于是他动作不自觉的放轻柔：“我带你去见祖母，我跟祖母说。” 许成瑜整个人往后一沉，借着劲儿，拖住了他：“我回禀过母亲了，母亲也已经派了人先行一步，进京去回禀姨母了，等去了京城，叫我带着七娘住在姨父府上，免得我们要住国公府，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这都惊动了人，这时候说不去，怎么成呢？” 动作还挺快的—— 许砚明一时气结：“大伯母也不拦着你点儿！” “我把这里头的事儿也说给母亲了，母亲放心，自然不拦着。” 她把手腕抽回来：“四哥，我告诉你，不是叫你为我担心的，而且说句实在话，有小公爷在，我原也就是不怕的。 他平日里虽瞧着不务正业，可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他在扬州经营，什么时候短过银子呢？ 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诚然凭萧闵行三个字，就没人敢给他的生意使绊子，可这做生意，从来要有章法，他自己若真是个没本事的，便什么都成不了了。 所以我想着，他既许诺了祖母，便会一言九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我，将来也会护着咱们家，这不比什么都要紧吗？” 她倒耐着性子劝起许砚明来。 可道理许砚明都懂，就是一想到，自己妹妹要跟着个男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说什么护着护着，他自己的妹妹，自己也能护着的。 而且萧家兄妹，未免心机太深了？ “我素日里听成瑛说，先前也见萧六姑娘，都觉得是个单纯的女孩儿，怎么她倒想着，拉上成瑛，你就没什么好推辞说不去的了？” 这算是松了口，许成瑜也松了口气：“人家小姑娘一处玩儿的好，偏四哥你想的这么多，就算是为了堵我的嘴，说不得是小公爷的主意呢，你说人家姑娘做什么？” 许砚明冷哼一声。 许成瑜往他身边儿靠了靠，又叫四哥：“跟你说这个，是想请你帮我个忙的。” 他粗拢眉心：“你如今长大了，能耐了，都能到京城去办事儿了，还有要我帮忙的？” 她这个四哥，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脾气别扭，古怪起来，要人命的。 许成瑜又撇嘴：“那四哥帮不帮我？” 许砚明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什么事儿你说，从小到大，凡是你开了口的，我什么时候不帮了？” 她面上才又有了笑意：“我这一去京城，家里唯独放不下我母亲，祖母虽上了年纪，可身体一向都好，又有这么多的晚辈孝顺着，我反倒放心些，只我母亲如今有孕，大哥又成日忙的不着家，小柳娘子几次交代不叫我母亲操心操劳，我在家时，她尚且忍不住要过问一两件事，我这一走，没人管着她，我怕她操劳起来，伤了身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为什么总跟着我们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为什么总跟着我们 往平邑庄去的那日，许成瑜一行之中，却多出几个人来。 原本她是打算和许砚明同乘一辆马车的，再打发小厮抬了一顶青纱帐子的软轿随行。 她是想着，那庄子上虽也备的有各种东西，可该有的排场，她必须得摆足了。 她才十四，还没行过及笄礼，外人眼里，简直就是个孩子。 又是初初掌家的人，内宅中手腕高明，雷厉风行，那都不顶用，外头庄子事务，她的的确确是第一次经手的。 再加上虽有四哥陪同，但四哥又不比大哥那样有威严，两个半大的孩子，庄子上的管事，很容易起了糊弄的心思。 她是许家的宗女，要端着气势，摆开排场去吓唬人，虽然幼稚，但有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然则这一日才要出门，许成瑛就缠了上来，手上还抱着她那只小奶猫。 许成瑜被她缠的头疼，她又总有许多说辞，无奈之下，只好吩咐人再去套车来，领了她一起。 可是从街上才行出去，又被前头萧府的马车给拦了去路。 她无奈，只好领了许成瑛，跟着许砚明，一道下车迎过去，想问上一问。 可这一问却又出了事。 萧闵行也要带着萧祺行和萧幼仪，跟他们一起去。 许成瑜下意识去看许砚明面色，果然是黑沉了些，她便不由的想起那日，他说的那番话…… 她吞了口口水：“我们是要去办事的，小公爷你这……” “我无意插手你们家的家务事，这各家庄子事物，自轮不到外人插手。”萧闵行却根本就没容她说完，扬声就打断了。 许砚明一挑眉，看看萧闵行，再顺着他的视线看来，他果然目光始终落在成瑜身上！ 他闷声一咳嗽：“小公爷既知道，这又是何意？” “早就听人说过，平邑庄景色很不错，只是一直没时间也没机会去看一看，本来上个月你大哥说陪我去一趟，也一直没得空。” 萧闵行把肩头一耸，倒真是一派坦然的姿态：“过几日要回京去，这两日便很得空，就想去看一看，临行前才听说，五姑娘也正要往庄子去，便领了他们两个特意等在这里。” 听说？ 真是有意思。 这是他们许家的家务事，他从哪里听说去？ 许砚明面色难看极了。 分明就是他有意打听的！ 那不就是说，和成瑜有关的一切，他都格外留心吗？ 这不就是在打他妹妹的主意吗？ 许成瑜见状不对，瞧着他脸色那样难看，偏偏萧闵行没事儿人似的，她连忙开口，又招手叫萧幼仪：“既然是这样，那一道，巧了今儿七娘一大早也缠着我，说要跟我们一起去散心，你们两个可以做伴儿了。” 萧闵行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萧幼仪更是面上一喜，欢欢喜喜的就往她二人身边儿去了。 等走近了，一递手，把小奶猫从许成瑛手上抱过来：“养的真好呀。” 许成瑛满脸骄傲：“也不看看谁养的。” 她咦一声：“难道不是成瑜姐姐替你养着的？” 小姑娘被拆穿了，哼一声，别开脸去不再看她。 许成瑜摇着头，一手拉着许成瑛，一手又去虚拉了萧幼仪一把，是要领她们两个上车的举动。 许砚明仍旧杵在那儿，一动不肯动的。 许成瑜转过身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叫了声四哥。 他面上才有了些许的松动，低头看她，见她朝他摇头，于是深吸口气，把心底的那点子不快，勉强都压下去，装出一番客气来，请了萧闵行兄弟二人先行上车，才后话不提的。 萧幼仪手上不自觉的一紧，正捏着小奶妈一只爪子。 她多看了许砚明两眼，收回目光时，心下又长叹。 许成瑛看在眼里：“你别作践我的猫。” 她一愣，忙松了手：“谁作践你的猫了，这还没出门呢，别同我拌嘴呀，不然我让成瑜姐姐打发你回家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扮鬼脸，抱着猫踩着轻快的步子，近乎小跑着，就靠近了先前许成瑜姊妹两个的马车。 等一众人都上了车，车夫赶车，缓缓驶出城去，可许成瑛的心情，显然不好，也再没有才出府时的激动与欢愉了。 许成瑜看在眼中，但为着萧幼仪还坐在车上，便也不好问什么。 见过了萧家兄妹才这样的，八成就是为着他们兄妹，还有什么好问的。 偏偏萧幼仪明知故问，一只手抚弄着奶猫后背上的毛，另一只手的手肘就戳上了许成瑛，正对着她的腰窝。 两个小姑娘关系亲密，这样的玩闹从前也总有，许成瑛从不放在心上的。 可今日就像是谁踩了她的尾巴似的，萧幼仪才碰到她，她差点儿没弹起来，顺势就躲开了，一张小脸儿也黑沉着。 萧幼仪的手一僵，脸上的笑，也就跟着僵住了。 许成瑜看着都觉得尴尬，掩唇咳了声：“才出门你就闹，我便说不带你一起，起床气怎么跟谁都要闹上一场的吗？你安生些，一会儿到了庄子上，先叫他们给你安置了住处，你自睡去。” 许成瑛撇嘴看萧幼仪，根本就不接这话茬。 萧幼仪也赌着气：“看我干什么？” 许成瑛就是盯着她看，目不转睛的。 许成瑜微一拧眉：“七娘！” 她声儿不算高，但警告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许成瑛哼一声，后背往车厢内壁上一靠，慢悠悠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你和你哥哥，总跟着我们做什么？” 萧幼仪一愣，许成瑜也愣怔住了。 这丫头…… “你这是什么话？” “难道不是？” 许成瑛冷冰冰的目光丢过去：“我是不计较，也没成算的人，可我不是个傻子——我到这会儿才明白了，你先头跟我说什么，请了我到京中玩去，正巧小公爷有事请我五姐帮忙，我们姐妹一起进京，彼此作伴，其实都是诓我的罢了！” 萧幼仪呼吸一滞：“我是诚心诚意请你去……” “对，你是诚心请我，但你一开始没想请我入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他八成觊觎你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他八成觊觎你 许成瑛说完了，仍旧去看她，但却只见萧幼仪面露尴尬之色，竟然不分辨半句的。 于是她腮帮子气鼓鼓，明白自己的确是没有想错的。 许成瑜脑子转得快，几乎在她说完这一车话时，就明白了她因何而恼怒，于是不愿叫她再说下去，也免得说多了，叫两个小姑娘生出嫌隙来。 正经说起来，她还是挺喜欢萧幼仪的。 出生高门，却从不眼高于顶，是个最随和，最有教养的女孩儿。 这样的姑娘，活的明艳却不张扬，嚣张却不跋扈，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七娘与她一处做朋友，只有好处的。 若为她的事而生出嫌隙，她于心不忍。 于是她插话进来，试图拦着许成瑛的话：“你今日倒计较这些，我却不知，你是什么时候学了占卜打卦，还能算人心了不成？幼仪请你入京，你这满脸的不情愿，又质问，又发难，她倒请出不是来了？” “五姐忘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吗？” 她小脸上写满了桀骜，一仰下巴，反问回去。 可这话把两个人都问愣了，她见状，自己也愣怔，面上闪过懊恼：“反正就是这意思！” 萧幼仪想笑，但仿佛许成瑛在气头上，她又不敢笑，只能生生憋着。 许成瑛又冷哼一回：“你是因为小公爷要请了我五姐上京，这才顺道来拉上我，你这是为了要堵我五姐的嘴，叫她没什么好推辞的话说，横竖我也要去，总不能放我只身跟你们去，我姐姐又在病中，身体一直没有大好，那冯妙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人，倒是五姐陪我一道，正正好，便才合了小公爷的心意！” 她越是说到后来，越是不满起来，语气也重了：“你是为了你哥哥！你在帮你哥哥！你们想干嘛？” 萧幼仪哑口无言。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连许成瑜都听不下去了。 她揉了揉眉心：“七娘，你要是不高兴，就别去了？” “那不成。”许成瑛横过去一眼，“五姐能不去吗？” 她当然不能。 她吞了口口水：“我上京，是祖母定下的。” 可这里头一定还有别的原因的，不然祖母怎么会答应呀？ 小公爷——呸，萧闵行分明就是心怀不轨，别有用心才对的。 她年纪虽然还小，但是话本没少看，戏文没少听，总是懵懵懂懂的明白些，能品出味儿来。 都说小公爷是眼高于顶的，多少名门贵女都不入他的眼，于他而言，那些姑娘，全一样，偏偏如今她姐姐成了例外呗？ 许成瑛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五姐会惹上那么多的麻烦，惹出外面那许多的流言蜚语。 其实都是因为萧闵行！ 她们许家富贵，五姐是许家的宗女，不说祖母，大伯大伯母与大哥哥，都是疼爱她的，根本就不必去高攀什么公主府，什么国公府。 可外头人却只说，是五姐攀附萧闵行。 她呸！ 这不是萧闵行厚着脸皮一个劲儿的凑上来吗？ 她们是白衣之身，不敢得罪罢了。 萧幼仪有些坐不住了。 许成瑛其实一直都很聪明的，只是这姑娘从来藏不住事儿，心里有什么话，都要一股脑的说出来，也不管旁人尴尬不尴尬。 她其实喜欢这样直爽的女孩儿，总好过表里不一，背地里使阴招那样的人。 但真放到她身上来…… 她拍了拍车厢，示意车夫停车。 她们的马车是行在当中间儿的，这车一停，后头萧闵行和萧祺行的车就动不了。 前头赶车的车夫也是有眼色的，加上许砚明交代过，便时时留意后头姑娘的车。 于是一行几辆马车，就这么着，全都停了下来。 许砚明还没来得及打发人去问的时候，他撩开车厢侧旁的小帘子，探着头往后看，就见着萧幼仪翻身从车上跳下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快步朝着萧闵行的马车而去。 等她上了车，许砚明眯了眯眼，倒没有再叫人去问什么，只吩咐了赶路，别的一概不提。 却说马车内，许成瑛赌气似的，拿手上的帕子铺在萧幼仪方才坐过的地方，铺好了，看着又不顺眼，用力擦了两遍。 许成瑜瞧她这样子实在是太过孩子气，去抓了她的手腕：“瞧瞧，前两日还跟人家好的一个人似的，这会儿倒嫌弃成这样？这马车她今日也坐了，干脆等回了家，吩咐几个小厮，拖出去劈了烧掉，往后再不要碍你的眼？” 许成瑛听她打趣揶揄，面上一红，哼一声把手给抽了回来：“五姐你就寻我的开心，我生气还不是为了你！” 许成瑜无奈摇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我教你那么多道理，怎么就记不住呢？” 她小脸儿上写满了不服，也知道许成瑜指的是什么，别开脸去，到底解释了两句：“她又不会真的跟我计较。” “可幼仪毕竟出身尊贵，是天之骄女，她不计较，是因为她拿你当朋友，当知己，可你呢？” 她拍了拍许成瑛的小脑袋：“我知你也拿她当姐妹的，所以才会生气，可你说话太难听了，幼仪不想跟你起了争执，只好去跟她哥哥们一起。” “她拿我当朋友，做什么要算计我，算计你！” 许成瑛拨开她的手，理了理鬓边散落的零碎发丝，别到耳后去：“五姐，你自己想去京城吗？我总觉得，这事儿挺奇怪的。” 她小小的年纪，从来最没心没肺的一个人，也无非是遇上与她有关系的事，才肯动一动脑子。 许成瑜心下是感动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横竖都已经定下了，你眼下同幼仪闹脾气，也改变不了我要去京城的这个事实了不是？” 许成瑜噙着笑，眼角与唇边，全是温柔与宠溺：“你呀，遇上我的事，总是这样，我自己也知道这不合适，但祖母既已经答应了，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这世上的事，从来只有人不努力，还有事把人就给为难死的了？” 许成瑛听着这话又撇嘴：“小公爷他分明就是居心叵测，我倒想着，他八成觊觎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他求娶了你？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他求娶了你？ 许成瑜嘴里叫着我的祖宗欸，忙就上了手去捂许成瑛的嘴。 许成瑛的后话没能说出口，支支吾吾的，拼了命的想开口说话。 她眉眼往下一垂，去扯许成瑜的手。 许成瑜虎着脸，收回手：“你还胡说不胡说？再胡说，把你丢去祖母屋里抄佛经，你哪里也不要去了。” 许成瑛一听这个就头皮发麻。 佛经这东西，与她八字不合，天生就克她，不要说是抄写了，她就是看上一两行，都要头疼上三五日的。 “那五姐，咱们去了京城，能离小公爷远点儿吗？” 许成瑜心说，恐怕是不行。 但她自己其实心里也犯嘀咕的。 这些天，四哥说，就连七娘也这么说，难道萧闵行他真的—— 她微微粗拢眉心：“我回了母亲的，母亲也派人去告诉姨母了，咱们住在我姨父那里，更自在些，至于小公爷嘛，你既瞧他不合眼缘，自然少与他往来走动，他可不是幼仪，由着你一张小嘴胡说八道的。” 这不是敷衍她吗？ 许成瑛不满起来：“我是问你！” “七娘。”许成瑜低叹一声，“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管的，其实连我，也做不了主的。人活在这世上，好些时候，本就是身不由己，你明白吗？” 许成瑛懵懵懂懂：“可五姐不情愿，我也不开心，我们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吗？” 权力？ 权力从来都是上位者所特享的东西，非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所能拥有的。 是以便似七娘。 平日里无论怎么骄纵，她也不希望七娘开罪萧闵行。 眼看着要入京，有些话，她再不愿叫七娘知道，也不得不说。 以免来日到了京城里，一时得罪了贵人，却要怎么样呢？ 许家担待不起。 更别说，梁氏从来想分宗，祖母如今也松了口。 有朝一日，三房真的分出去单过，三叔和梁氏，就更替她担待不下来了。 “七娘，你要知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都能替你担待，可有些事，是我们担不下来的——”她面上仍旧淡淡的，“高门权贵，勋宦世家，那样的人家，那样门第里走出来的孩子，是我们招惹不起，得罪不起的，知道吗？” 许成瑛掰着自己的指头，小声的嘀咕着：“道理我都是知道的，我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她说不甘心，倒把许成瑜说愣住了。 然则也只是愣怔须臾而已，她挪了挪，靠着许成瑛身侧坐过去，伸手揽上许成瑛肩头：“不甘心什么，跟我说说？” “我便罢了，横竖生来就是个蠢笨的，便是给人算计，给人利用，也不值什么，可五姐你不一样啊——” 她一双大眼睛水泠泠的，一扭脸儿，目光真挚的望向许成瑜：“五姐是这天底下最出色的姑娘，却凭什么呢？就因为出身不如她们？因为五姐出身商贾之家，非勋爵人家，公门侯府走出的女孩儿，所以就该被她们揉搓拿捏？我不明白，我实在想不明白。” 许成瑜大抵听懂了。 小姑娘只是觉得这不公平而已。 但其实没什么。 她想了想，拍着许成瑛的后背，一递一下的，安抚着：“大哥曾跟我说过，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公平的。我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你自己想想看，我们如今想着，小公爷与幼仪，是高门嫡出，我们不好得罪，不好顶撞，可与那些寒门而言，看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许成瑜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衬的她整个人越发的温柔。 她又把人往自己的怀里稍稍带了一些：“许家富贵，祖辈给我们留下如今的家业来，叫我们能长在金银窝里，可这世上，多少连饭的吃不起，连衣服都穿不上的穷苦人，人家看我们，看咱们许家，不就如咱们看他们那样？” 许成瑛咂舌，细细的品着她姐姐的这番话，一时像是明白，一时又混沌。 等过了好半天，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五姐你这是打岔。” 这丫头太聪明了。 许成瑜脸上的笑容一僵，所有的表情登时凝固了。 既然哄不过来…… 她虎着脸：“那你听不听我的呢？” 许成瑛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就吭吭哧哧的：“该听的当然听，可五姐摆明了是糊弄我，我不听。” 许成瑜一抬手，揉着眉心：“跟幼仪闹僵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又不是存心跟她过不去，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实在是离谱，咱们家的姑娘成什么？倒成了他们兄妹消遣之物吗？” 这是个认死理的。 许成瑜深吸口气：“其实也不是这么回事儿，你怎么不问问我，祖母怎么就定下此事，叫我跟着小公爷一起入京呢？” 许成瑛这才愣怔住的。 她年纪虽然还小，但却也知道，祖母从前是侯门嫡女，京城长大的，只是家道中落，一家人离开了京城，搬回扬州城，后来下嫁了祖父。 她四五岁的时候，对一切都是好奇的，没去过京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就缠着祖母，要她讲京城是什么样。 后来大伯母说，不要总去问祖母这些，她不懂，就问大伯母为什么，等到年纪渐长，慢慢就明白了。 那是祖母的伤心事。 偏偏祖母慈爱，疼爱小辈儿，她每次问，祖母竟也都耐着性子与她说。 她那时候大哭一场，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孝顺。 今日乍然见了萧幼仪兄妹三人，她当下明白过来，这兄妹三个，是算计着她们姐妹入京，一时生气恼怒，只顾着与幼仪置气，再又与五姐掰扯道理，却忘了，五姐不止一次提起，是祖母定下此事，定了五姐上京的。 许成瑛喉咙一紧：“为什么？” 许成瑜见她终于肯安静下来，又揉了她小脑袋一把：“小公爷许了一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承诺，给我，给祖母，也给许家。” 许成瑛秀眉一拢，又见懵懂困惑：“无数人，梦寐以求？他——” 她面色倏尔一沉：“他跟祖母求娶了你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敢苟同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敢苟同 许成瑜没好气，反手就是一巴掌，力量虽然不大，但还是听见一声闷响的。 许成瑛错愕：“打我做什么？”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成瑜这回是彻底黑了脸了。 这丫头成日里在外头鬼混，戏楼没少去，话本没少看，也不知道她整日都看的什么，听的什么，这小儿女情爱事，她小小的年纪，倒张口就来。 更何况，萧闵行那样的人，便是他的婚姻大事，也且轮不到他自己做主，更遑论什么与人许诺求娶一类的话，岂不滑稽。 由此向来，前世父兄与萧闵行说定要她嫁入萧府，那事儿也一定是经过了国公爷和长宁长公主首肯的。 许成瑜拍了拍脑袋，想这些都没用，国公爷和长宁殿下缘何会同意，根本就是不重要的。 许成瑛白挨了一巴掌，委委屈屈的撇嘴，下意识的往旁边儿挪了挪，离许成瑜远了些：“你说就是了，别打我呀。” 许成瑜又叫她这模样给气笑了。 这丫头自己胡说八道，又或是胡作非为时，从来都是装委屈扮可怜，缠着人撒娇卖痴。 不过也巧了，许家上上下下，全都吃这一套。 这也才越发纵的她无法无天的。 许成瑜揉了揉眉心：“我才说与你，等回头去了京城，你也该学着收敛，学着谨言慎行，你倒好，一张口，胡说起来，难道过些日子去了京城，你也说这话吗？给人听见，既要说我们家的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拿这话乱说，攀附小公爷的心昭然若揭，更有甚者，给长宁殿下知道，你是要死还是要活呢？” 许成瑛吐舌头：“我一向是这样的，要这么拘着我，我还不如不去，倒在家里更自在。” 许成瑜无奈摇头：“可我还是要去的呀。” 她小脸儿一垮：“那我还是收敛些。” 许成瑜心下柔软的一塌糊涂，简直要化掉。 这是她的妹妹，一心向着她的妹妹。 许成瑛欸了声，想起前头的话，她还为这个白挨了一巴掌呢。 于是她又拿手肘去戳了戳许成瑜：“小公爷到底许诺了什么？” “他说，无论发生什么，现在，以后，会护着我，护着许家。七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成瑛愣怔之余，很快就点了头。 她又不傻。 能得萧闵行一句庇佑，莫说是这扬州城，天下之大，各州府镇县，便是到了京城去，又有谁，能动得了她们呢？ 可这不是—— 许成瑛面色一沉：“那五姐你唬我？” 许成瑜错愕：“我唬你什么了？” “小公爷既会护着我们，你却要我收敛什么？横竖是他自己愿意招惹上我这个大麻烦的，惹出事情，他去收拾就是了。” 许成瑜拧眉：“你故意的？” 许成瑛挑眉：“他不是出主意，叫幼仪来骗我一起进京吗？” 这个骗字，用的妙啊。 许成瑜无奈至极，只得叹气：“谁也没有要骗你，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这样的，你不能单一的去看，去想，幼仪是真心邀请你，她也想与你一处玩，只不过小公爷又刚好利用了她这份儿心思，至于幼仪嘛，小公爷总归还是她兄长，她出门在外，要听兄长的，也不算有错？” 其实许成瑛心里的那点子不高兴，早就已经消散了。 她话说的难听，可是幼仪没有计较，只是下了马车，到后头找她兄长去，甚至都不曾与她争辩一二。 她心下便明白了，幼仪其实也是心中有愧的。 眼下五姐也这么说…… 许成瑛吸了口气：“她没错，五姐没错，小公爷不能错，你们都没有错，你们都有道理，那就是我的错呗？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胡搅蛮缠，嘴上又不饶人，全是我的错。” 这话便是孩子赌气。 可通常许成瑛做这般孩子样，那便是事情过去了的。 许成瑜松了口气：“等去了京城，多少好吃的好玩的，你哪里不要银子使，到时候来不来求我？” “那我不听话，你就不给我银子花了吗？” 许成瑛瞥一眼过去：“我找祖母要去。” 她这话把许成瑜逗得捧腹笑起来：“好好好，算我拿你没办法，谁叫我们七姑娘是娇滴滴的宝贝，打小就是，你要什么我不给的，啊？” 许成瑛小脸儿一红，又去拉许成瑜的手：“只是话又说回来了，五姐，你对小公爷，怎么样？” 许成瑜眉心突突的，腾地一下就把手抽了回来。 许成瑛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儿：“干嘛？” “不是才让你少胡说吗？”许成瑜拧眉，“这是一个闺阁女孩儿该问的吗？” “可又没有外人，只有咱们姐妹，还不叫我问？我又不去与外人胡说这些。” 许成瑛把两只手各自撑在身侧，人往后头车厢上一靠，哪里像个世家贵女的模样，倒活脱市井泼皮做派。 许成瑜看的眉头直皱，一把把人拉起来：“坐好。” 她掩唇打哈欠：“直挺挺的坐着累死人了，五姐，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对小公爷，究竟怎么样呀？” “那是国公府的小公爷，我能对人家怎么样？” 许成瑜见实在敷衍不过去，还是拉着她，逼着她坐好：“再不要问这个，记住了吗？” 还是门当户对。 许成瑛对此深感不满。 在她看来，五姐什么都好，便是宫里的公主娘娘们，也未必有她姐姐出色的。 商贾人家怎么了？许家泼天的富贵，大不了将来十里红妆，风光出嫁，那国公府中的家底，还未必有他们这样的人家厚呢。 又有什么配不上的？ 再说了，那萧闵行又无功名再身，他自己不也是经商之人吗？ 和她们许家，区别无非在于，出身。 奉旨经商就那么了不起了？ 许成瑛摇头：“五姐的话，我实在不敢苟同，也不愿意记在心里。” 许成瑜彻底愣了。 从小到大，七娘都极听她的，她教的道理，规劝的话，哪怕七娘一时有不大接受的，但明里也都乖巧应下的，从没有似今日这般—— “七娘，你对门当户对四个字，很介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众目睽睽之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 众目睽睽之下 平邑庄位于扬州城西外三里处的其明山脚下。 当年周夫人与许家的亲事做定后，周夫人的母亲派了心腹到扬州附近来小住了足有半年之久，精心的挑选了几处庄子与铺面，全都算在了周夫人的陪嫁当中，这平邑庄，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周夫人与许松山成婚，掌许家内宅中馈之事，越发得心应手，将自己嫁妆之中的铺面与庄子又不知打理的如何好，这平邑庄，原就是扬州几个陪嫁妆庄子里最大的一个，经年过去，竟还比从前大上许多。 周夫人数年下来，派了好些人，开拓并收周遭的一些人户或是小庄，再接连打通了，一并归入平邑庄中。 这些东西，于周夫人而言，将来都是要留给女儿的。 她是个子嗣缘浅的人，和许松山成婚这么多年，后宅里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单就她一个，伉俪情深，结发恩爱，然则即便如此，她也只得了一儿一女。 儿子是许家的嫡长子，身为宗子，将来自然许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女儿嘛，就该多疼爱偏宠一些的。 是以她的那些嫁妆，是早就跟许松山通过气儿，将来全是要交给许成瑜，算作许成瑜的嫁妆的。 眼下一行人至于庄外，庄上管事的男人叫孙成德，就是周夫人陪嫁黄妈妈的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平日似乎保养得很好，瞧着竟不像是个管事奴才，倒像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惯了的老爷做派。 因是到庄子上来，姑娘们便都戴了帷幕。 许砚明先行下车，往后头接两个妹妹下车来，许成瑜透着帷幕看去，一眼就认出孙成德来。 上次见他，应该还是六年前，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等一行人都下了马车，孙成德领着各处的管事上前来请安问好，才瞧着，后头有一架马车，并不是许家的。 他看向许砚明：“四少爷，这是……？” 萧闵行缓步才下车，领了弟妹上前三两步。 孙成德在看清楚那张脸时，登时吃了一惊，忙跪拜下去，请了小公爷安。 许砚明摸了摸鼻尖，也不理他，等萧闵行叫起后，他只去同萧闵行讲：“小公爷先行安置下来，明日再找了庄上得力的奴才，引小公爷四处逛一逛？” 萧闵行知道他们这趟来是办事儿的，摆摆手：“无妨，你们自忙你们的，不必特意安置我们。” 扯淡。 非要跟着来，这三个哪一个不是大佛，他们不得小心抬举着，万一怠慢了，等家去，少不了长辈们一顿好打的。 许成瑛先前在车上被许成瑜耳提面命的教育了一番，这会儿见萧幼仪跟在她两个哥哥身旁，也不凑过来，一撇嘴，松开许成瑜的手，小碎步挪着，一点点的靠拢过去。 萧幼仪察觉了，反而闪身躲她。 她一愣：“那你把我的猫还给我。” 这一声声音虽然不高，但还是显得有些突兀了。 孙成德身后的几个管事面面相觑，看着那身量小小的小姑娘，想来这样天真的女孩儿，又能巡查出什么东西呢？ 七姑娘年纪小，五姑娘年纪也没大到哪里去。 孙总管先前说，黄氏递话出来，要他们小心应付，说五姑娘在内宅中当家主事实在是一把好手，什么恩威并施，什么雷厉风行，这会儿见了，不就是个没长成的小女孩儿吗？哪里就有黄氏说的那样吓人了。 许砚明揉眉：“成瑛，要不你陪着小公爷和六姑娘他们先安置去，我陪成瑜到正堂去。” 许成瑛啊了声：“也行。” 萧幼仪撇撇嘴：“你不是跟我置气？” 萧闵行以拢眉：“幼仪。” 萧幼仪老老实实的闭上嘴，把手上的小奶猫给许成瑛递过去。 许成瑛一时没接，心说这不是记仇？她话说的重了，可是萧幼仪不是没反驳就走了吗？这会儿跟她秋后算账，要划清界限呀？ 她犹豫了下，到底伸手把猫接了过来，下一瞬，萧幼仪就挽上了她一条胳膊。 许成瑛心落回肚子里，长松了口气。 萧幼仪听见她舒气，无声的笑着：“看你还装不装。” 两个小姑娘玩笑两句，平日里自然是娇俏可爱，然则此时……确实是不合时宜的。 隔着帷幕，萧闵行看不到许成瑜的脸色，但也大概想得出。 这姑娘一贯如此。 便是心下不快，面上也淡淡的，至多秀眉略微蹙拢一阵，然则很快却仍旧舒展开来，便是眼底的少许不满，也掩饰的极好，若不仔细，其实很难察觉。 何况她一向疼爱她这个妹妹，眼下大抵也就是那般了。 他掩唇咳了一声，上前三两步去，一抬手，在萧幼仪肩头按了一把：“既如此，你与五姑娘有正事要忙，我们自歇我们的去，也免得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而他心心念念的姑娘，自下了马车，至今未与他说上一句话。 许砚明一挑眉，吩咐孙成德安排人领萧闵行他们去安置。 临走那会儿，许成瑜才把人给叫住。 她似乎做了很长时间的挣扎，才定了主意一般，扬声问孙成德：“原先给我备下的，是何处？” 孙成德一猫腰，又做礼：“往年太太到庄子上来，自有住处的，知道五姑娘要来，一早就收拾好了，四少爷的住处碍着五姑娘，这七姑娘……” “你别忙，这会儿带着人，去把给我预备下的地方再拾掇一番，请小公爷下榻，再另寻了住处收拾与我，七娘跟我住，或是跟着萧六姑娘一起，不比单与她收拾住处。” 孙成德一愣：“这……” 许成瑜沉声：“有什么问题？” 萧闵行淡然开口：“五姑娘，我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不必这样周全的。” 他明白这姑娘想做什么。 无论是给周氏准备，还是给她准备的，那住处一定宽敞明亮，是这平邑庄中最好的一间屋子。 她想着他尊贵，自然应该把最好的给他。 可他却不那样想。 萧闵行又上前，与她肩并肩的站定了：“五姑娘巡查庄子，尚要辛苦，过几日又要赶路入京，不得空休息的，倒是五姑娘该住的好些，松泛些，别累出病来。” 许成瑜下意识想反驳，他猛然一弯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贴着她的耳：“阿瑜，咱们两个之间，要这份儿客气做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被针对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被针对了 众人安置下来时，这房间的分配，就着实的耐人寻味了。 许成瑜没能扭过萧闵行，且她也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他争辩这个。 彼时他俯身过来，她实在是吓了一跳的。 幸好有帷幕遮挡，不然她通红的一张脸，给人看见，未免太丢人了，她还怎么在平邑庄中立威！ 于是乎，孙成德领着他们往各自下榻的地方去安置时，许成瑜还是在最正中的那一间屋子，倒的确是最气派，也最敞亮的。 为着还有许成瑛和萧幼仪两个姑娘家，女孩儿们一处总是方便些，许砚明就把自己的那一间让了出来，正碍着许成瑜的那一间的。 他住到了东侧厢房去，和萧闵行是正对面，再往西，是萧祺行的屋。 这是个封闭起来的小小四合院儿样式，当初周夫人命人建的，专供她每年到庄上来巡查的时候住。 只不过往年她都是自己来，最多了带上许泰之，母子两个住在一处，也没什么要紧的。 跟着一起来的小丫头们，各自往后头去住着，贴身伺候的跟在屋里轮值上夜。 孙成德起初也不知道还有萧闵行兄妹三人，是以他们的屋子，自然是匆匆安排人去收拾布置的。 好在是萧闵行也不计较这个，反正他是临时起意要来，总不能说住的地方不好，就埋怨人家慢待了他的。 况且…… 许砚明今天挺奇怪的。 他从屋里出来，还没下台阶，一眼先看见了对面站着的许砚明。 而许砚明不似才出来，反而是…… 萧闵行一眯眼，反手把门给带上：“你在等我出来？” 许砚明挑眉：“小公爷方才，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 他说的是他欺身上前的做派。 萧闵行噙着笑：“大概是有些，我唐突了。” 大概？有些？ 许砚明面色登时一沉，待要与他理论几句时，正好许成瑛拉着萧幼仪出来，远远地也瞧见了他，没心没肺的小跑着就近了前：“我和幼仪都不累，想去四处逛一逛，四哥哥陪我们去吗？” 他是陪着成瑜来办事儿的，又不是陪她来玩儿的。 这丫头，还是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 不过也是，一家子都宠着她，没有不疼的，上头那么多的哥哥姐姐，什么心都替她操完了，单是成瑜一个在，就轮不到她去操什么心了，她自然只需要吃喝玩乐。 许砚明揉眉，把先前的不快往下压，以免吓坏妹妹：“我要陪成瑜巡查庄子，小公爷不是专程来看平邑庄景色的吗？你正好跟着小公爷一起去，再去支会了孙成德，叫他安排两个人，给你们做向导引路，天黑之前要回来，不要走丢了。” 许成瑛一撇嘴：“那好，那我不打扰四哥哥，你要看着五姐，不要叫她太劳累了呀，若是在屋子里闷得久了，闷头看账，是要累出病的，也该出来走一走。” 许砚明这才抬手在她头顶上揉了一把，眼底有了笑意：“行，你去。” 萧闵行嘴角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他可不想带她们去逛平邑庄。 什么好景色他没见过。 他专程来，是为了阿瑜，又不是为了平邑庄的景。 许砚明这是在防着他。 想来真是可笑。 他萧闵行看上个姑娘，竟也沦落到，要被人家哥哥防范着的地步了。 分明是要把他支走，省的他往阿瑜的面前去凑，倒说的冠冕堂皇的，还拉了两个小姑娘来堵他的口。 他一直站着没有动，萧幼仪似乎察觉出什么不对来，欸了声，把许成瑛往回扯了扯：“咱们自己去不好吗？你要拉上兄长们，岂不是叫他们拘着我们，那我们还玩儿什么呀？” 她是小声嘀咕的，许成瑛恍然大悟，啊了一嗓子，再看向许砚明似，多少有些为难：“我们自己去，叫小公爷陪着我们两个女孩儿，怪不好的。” 这会儿说不好了？刚才要拉他去玩儿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好？ 许砚明脸就又黑了黑。 刚才萧幼仪的声音虽然低，但他还是能听见她说什么的。 有时候觉得成瑛聪明机灵，可有时候她偏偏就不开窍。 一点儿都不防人的吗？ 他没搭理许成瑛，视线反而绕过了她，径直投向萧闵行：“小公爷也觉得不好吗？” 萧闵行唇边扬起的弧度，意味不明，只是深看了许砚明一眼，迈开步子，一递一步的下了台阶，在萧幼仪身边停下来：“我陪你们去。” 萧幼仪小脸儿登时一垮：“二哥。” “要么就别去了。” 临要走的时候，萧闵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脚下一顿，回头又去看萧幼仪：“去叫你哥哥来。” 萧幼仪心下咯噔一声。 当着成瑜姐姐的兄长不敢这样那样，防范自家兄弟倒是周全。 她不情不愿的松开许成瑛，挪着步子往萧祺行那间屋子方向而去。 许砚明再没多与萧闵行说半个字，提了步子，径直就寻许成瑜而去了。 许成瑛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品出不对来了。 她尴尬的吞了口口水，侧目去看萧闵行，只是又觉得，他神色如常，也看不出喜怒来。 转念再一想，他算计着五姐入京，这事儿还没完呢，于是到了嘴边的，想要哄两句的话，就又悉数收了回去，竟朝着萧闵行哼了一声，脚尖儿转了个方向，直奔萧幼仪而去。 萧闵行愣了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这是甩脸子给他看呢？ 他一时不免又觉得好笑。 要说生气是没有的，横竖都是许家人，这小姑娘，又是阿瑜最宝贝的妹妹，年纪小，顽劣调皮，没什么恶意。 只是他不太明白，这一个两个，又是挤兑他，防范着他，又是给他脸色看的…… 他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叫许家人针对他？ 先前在他们家族学中时，一个二个的，倒是怪客气的，现如今，许砚明这态度，这做派——温润君子？外头的人只怕是瞎了眼，才会赞他一句君子如玉——倒是族学中时，他装的挺像个温雅郎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问题很大 第一百八十八章 问题很大 许砚明一只脚踏进许成瑜屋里的时候，闻到一阵淡淡的异香。 他下意识拢眉，提步入内，见她就坐在地上，盘着腿，眼前铺开了一张类似于地图一样的东西，正琢磨着什么事儿。 他近前去，咳了一声提醒她。 她抬头，噙着笑：“赶了一程子路，四哥不歇会儿吗？” “你这地图都拿出来了，我倒闷头睡觉去？”许砚明一面说，一面上手去提她起身，“坐在地上像什么样，眼看这天渐次凉起来，你别再闹出病……” 话音未落，一眼瞧见了她身下的小摊子。 他就松了手，索性在她身边坐下去。 再侧目，发觉这正是平邑庄的地图，被她圈圈点点了好几处：“有古怪？” 许成瑜摇头：“之前不是在家里大概看了看平邑庄近几年的账目嘛，其实都没什么大问题，庄子上佃农一百二十二户，共有三百六十二人，每年除了各人收成所得之外，按人头算，一人还要再交二两银子上来，一年就该有七百二十四两，然则每年六月与十二月各有一回，母亲三年前定下的规矩，凡家中有六旬以上老人的，得赏银五两，五岁以下稚童的，得赏银二两。” 她一面说，一面随手拿了放在左侧的账本来，翻了几页，挪去许砚明面前：“庄上六旬长者二十二人，五岁以下稚童三十二，这是今年统计上来的数。” “人数有问题吗？” 许砚明随口问了一声，她却没有再接上话。 他略一怔，先看她一眼，旋即仔细去翻看那账本。 粗略看下来，账的确都是平的，没什么大问题，可细看来，这人口…… “六年前的六旬长者十个，五年前十三个，四年前十八——”许砚明越看脸越黑，到后来，啪的一下，把账本合上，“看来平邑庄这地方养人，人说生老病死，我瞧着，这平邑庄的佃户上了年纪，倒身体康健，每年都能从咱们家得十两赏银去。” “不止如此呢。” 许成瑜撇嘴，才指那地图给他看：“你看这儿。” 她随手点去，那位置大概是在庄子最西南角处。 许砚明对平邑庄是陌生的，又不是他母亲的陪嫁庄子，往常巡查也轮不到他，有什么事儿，也回不到他面前去。 他只是顺势看去，那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是一处果林：“石榴果林？” 她说对：“我问过大哥，这石榴果林占地不算小，果树栽种的也密，他从前大概看过，若是一年收成正常，能产出一两千斤石榴的，按每年外头石榴的价格，估算个大概，一百斤就可得二十二两多，若是一千斤，便该有二百二十多两银，两千就是四百四十多两，但账本上，石榴果收成上交的租钱，最多的一年，也只有一百三十六两，若是少些，五六十两都有的，再捎带上三五筐的石榴，这一年，就算是交差了。” “这果林是谁家包去的，知道吗？” 许成瑜嗤了声：“孙成德的亲侄子，不光是包了这石榴果林，还有一处枇杷果林，也是一样的。” 这明面儿上的账是平了，但钱和东西对不上号，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砚明剑眉紧锁：“既不是第一年如此，大伯母就一点儿不知道？” “那他不是黄妈妈的男人嘛，我想母亲大概看着黄妈妈的面儿，不愿意苛责，但听大哥说，才出了年的时候，母亲就派人到庄子里传过话，说要把石榴果林和枇杷林，还有东北角的一小片儿茄子地收回来，打算叫我奶妈子的儿子到庄子里去管这些事儿，也跟着孙成德学学本事，将来孙成德年岁大了，正好接手。” 这警告可够明显的了。 这连平邑庄的管事，都选出来了。 但不用说，孙成德八成阳奉阴违，石榴果林和枇杷林，一定还在他侄儿手上。 那你打算先从哪里开始查？ “人。” 许成瑜摸了摸尖尖的下巴：“这果林和茄子地，正因为我母亲放了话，是要留给我奶哥子打理，我才反而不好先查这几处，不然倒不像是来巡查庄子，看今年收成到底受灾到什么程度，替佃户们解决问题的，倒像是来为我奶哥子出头，给他要地来的了。” 许砚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等把这人数查清楚了，拿准了孙成德在这上头动了手脚，坑了家里的银子，再问他这地的事儿。不过成瑜，你心里有没有成算的？” “什么？” 他叹了口气：“照这么看，孙成德是肯定有问题的了，查实了，你是打算如何开发？” 许成瑜面色一沉，肃容哼了声：“我母亲抬举他，叫他管着陪嫁的庄子，他既不识抬举，自然卷了铺盖滚蛋。” 许砚明诧异。 她从不会说这样的话，如今倒也……这话倒像是成瑛会说的。 他浅笑出声，她才面上一红：“我也是生气。” 许砚明抬手去揉她头顶：“可你又说，大伯母这些年多纵着，是看在黄妈妈的面儿上。” 说起这个，许成瑜便头疼。 祖母总是说，母亲是个有手腕的，雷厉风行，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不然也不会震慑住二婶婶。 可她看着，却仿佛又不是那回事儿。 从内宅，到平邑庄，都不是。 总不见得，安逸日子过几年，倒把人的心性都磨平了吗？ 许成瑜笑着说没事：“来之前大哥跟我说了，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横竖如今母亲身上不方便，我既掌家，又是替她来巡查庄子，自然以我的意思为主，我也去问过母亲，要是庄子上的人有不好的，能不能现开发出去，她也说可以的。” 许砚明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去。 大伯母这就是默许了打发了孙成德了。 他松了口气：“既这么着，那成，查人这事儿，你有主意没？” 她点头：“咱们且先休息一日，后半天也四处去逛逛，这虽然我母亲陪嫁的庄子，我却也是第一次来，等明日，再办正事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被冲撞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被冲撞了 说平邑庄的景色好，并不是虚赞，或是扯谎找借口的。 当年周夫人刚嫁到许家时，却并不是刚一来，就掌家持中馈的。 老太太如今是颐养起来不管事儿，早年间却是不肯闲着的一个人，虽也有心放了权给周夫人，但少不得好些事，忍不住的，还是要过问。 周夫人起初闹过不痛快，也跟许松山嘀咕过，怕是老太太不喜欢她，才要这样子。 好在周夫人本也是官宦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儿，她母亲又是公爵侯府，勋贵人家之后，是以教的她知书达理，最明理，最懂事。 日子过的久了，周夫人也就明白了，老太太不是看不上她，更不是要把着家里的事情不放手，实是过去的几十年，家里大大小小，都是老太太一手操持，她习惯了，也不放心旁人接手。 于是刚成婚不到三个月，周夫人自个儿找到老太太跟前，把家里的对牌钥匙，一应全都还给了老太太，又只说她年轻，本该好好历练，不该推辞，只是如今才嫁过来，想着该先侍奉公婆，照顾好许松山，至于掌家之事，还是缓一缓，总要辛苦老太太一场，实是她不孝顺。 老太太是人精，哪里不知道她的用心，再加上许松山私下里没少去探口风，也怕是老太太看不上周夫人，非要挑毛病一类。 于是就把对牌钥匙接下来，足有一年的时间，一直到二房的沈夫人进了门，老太太觉着不能叫大儿媳妇在内宅立不起来威，这才彻底的放了手。 而就是那一年的时间里，周夫人为着无聊，许松山又有大半时间在外奔波，不能时时都陪着她，她索性打理起自己的嫁妆，把这几个庄子，全都重新布置了一回，这平邑庄，就尤其的景色宜人。 为着在山脚下，依着山脉，又能引山泉水入庄，而周夫人本就是个极有格调的女人，经年累月，一点点的添置，一点点的修改，到如今，虽不能与丹璧别院那样曾经的皇家别院相比，却也是这扬州城附近各家庄子之中，数一数二的了。 外人多少羡慕，想到平邑庄上小住几日，欣赏这庄中格局，观这庄内景色，然则这到底是周夫人陪嫁来的私人产业，便也都不好开这个口。 其实真要说，萧闵行还是沾了萧幼仪的光的，不然实际上，年前他提起想看看那会儿，许泰之是婉拒了的。 他也没多当回事儿，反正是人家家里的私产，真不叫人看，自然也就算了。 这回正好还是萧幼仪在，把小女孩儿推到前面去，人家不太好拂面儿。 萧闵行跟在两个女孩儿身后，萧祺行倒一贯是个没心没肺的，跟着两个姑娘一路走，一路逛，看什么都新奇，姑娘们买玩意儿，他也跟着买。 这逛了没多会儿工夫，身后跟着的奴才手上就已经抱满了东西的。 萧闵行看两个小丫头正在兴头上，只怕这点子东西，根本就不够她们尽兴，于是转头去吩咐：“你们先把东西送回来，再顺着路跟过来。” 长路和长亭两个都没能幸免，手里抱了两三包东西，一听这话，便不干了：“还是跟着主子，主子们身边儿没个伺候的人怎么成呢？” 萧闵行觉得好笑，正好两个小姑娘停在一处捏面人儿的摊儿上，他也就顺势停下了脚步：“你们这大包小包的，能伺候我什么？怎么？不回去放东西，等着我替你们抱着呢？” 两个奴才是不放心，怕他叫人给冲撞了。 这庄子虽说是许家的私产，但他们一路逛下来，瞧着倒也稀罕。 高门大户人家的田产庄子他们也见得多，但像平邑庄这样的却实在少有，不像是个庄子，倒更像是个小镇子，家家户户的，除了自己手上的活计外，还能做个小买卖，或是以物易物，或是拿了银子来买的，倒跟外头没两样。 他们就怕这里头有不长眼的混账，真要是一时冲撞了，主子身边儿没个跟着伺候的人，还了得？ 萧闵行最不待见他两个这模样，倒像是他离了随侍的奴才就活不成一样。 于是脸色也冷肃下来。 长亭和长路见状，知道不好，哪里还敢再分说，便只好不情不愿的听了萧闵行的吩咐，领了身后的小厮们一道回去送东西。 等人走远些，萧闵行嘴角才有了无奈的笑容。 只是这世上，恐怕就真是怕什么，要来什么的。 奴才们的背影才刚刚消失不见，萧闵行都还来得及催她们一声时，他就听见方才小姑娘站着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呼。 仔细听辨来，是许成瑛—— 他心下一沉，扭脸去看，正见一个大圆脸，满身横肉的三十出头的男人，似上了手要去捉许成瑛的领口。 这事儿发生的突然，连萧祺行都愣怔了一瞬，等回过神，反应过来时，还是许成瑛自己机灵，先往他身后躲了的。 萧幼仪不敢逞强，这青天白日，那面目狰狞的男人才靠近，她就闻到了好大的酒气，显然是吃醉了的！ 同醉汉没道理可讲，只怕吃亏的都要是他们这些清醒着的人，于是忙拢了许成瑛一把，两个人齐齐躲到了萧祺行的身后去。 萧祺行还没开口，那醉汉已经满嘴骂娘的叫嚣起来：“你又是谁家的小兔崽子，穿的倒人魔狗样，大白天里，也不看路吗？就往你爷爷身上撞来？把你身后小蹄子交出来，家里头不会教，爷爷替你们好好教教她规矩，叫她过来把爷爷哄高兴了，这事儿就算了！” 萧祺行手上是有功夫的，且功夫很俊。 别人家的孩子三五岁开始背书时，他就已经能提刀耍枪了，这自然都要归功于他亲爹的。 许成瑛小脸儿煞白，听着这不堪入耳的脏话，一时想骂人，一时却又不敢，怕越发激怒了这醉汉，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萧祺行反是不怕，从小在京城横行霸道，他简直是打遍京师无敌手的。 当下一个扫堂腿，那醉汉吃多了酒，本来就摇摇晃晃站不稳，哪里经的住他这一下，咣当一声就摔在了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章 冤情 第一百九十章 冤情 萧祺行眸中没了温度，拿舌尖儿顶着下颚，又转了一圈儿，看那醉汉横竖不顺眼，想着他的那些混账话，于是上前去一脚，正就踹在那醉汉肚子上。 他才吃多了酒，萧祺行年纪虽然小，可正经八百的练家子，一脚下去，差点儿没把他五脏庙给踹出来。 周围摆摊儿的人指指点点，可谁也不敢上前。 萧闵行他们几个，身穿绫罗，买起东西，又那么大手大脚的，再有了，这庄子里的佃户，谁又不认识谁呢？ 这哪里是庄子上的人，分明是主家来人…… 那醉汉生生挨了一脚，嘴里仍旧不干不净：“杀千刀的混账王八羔，你他娘的……” 旁边而有个略略上了些年纪的，约莫也就是四十来岁的样子，听那醉汉还要骂，忙上了前来，一蹲下去，捂住了他的嘴，又陪着笑脸去求饶：“他吃了多久，大白日里说梦话，混账不堪，冲撞了贵人们……” “吃了多酒是真，说梦话我看却未必。” 萧祺行往后瞥了一眼。 平日里唧唧喳喳的小姑娘，同幼仪一处时，又是最嚣张，最张扬的，此刻显然是被吓到了，小脸儿煞白，肩头瑟缩，唯唯诺诺的样儿，他看着有些刺眼。 尤其是她眉眼间，同许成瑜三分想象…… 萧祺行心口一窒，下意识看向自家兄长。 萧闵行此时才提步上前，冷眼睨去：“你们是平邑庄的佃户？” 那醉汉嘴巴叫捂住了，挣扎了一番，竟没能挣脱开，加上萧祺行踹的那一脚属实有点东西，他索性躺在地上挺尸，连动都不动一下。 坐在他身边儿的干瘦男人连连点头：“是是，是庄上的佃户，这是……这是我弟弟……” 怪不得。 这么多人都不敢冒头来管，倒是他扑上来不叫着醉汉胡说下去。 萧闵行深吸口气，正要再说话的时候，先前孙成德给他们指的那个所谓向导，一个二十来岁的精干壮小伙，一路小跑着过来。 他原是满脸堆着笑的，可乍然见了这样的场面，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地上的男人见了他也是一愣。 年轻的男人倏尔眉头紧锁：“你们刚才干什么了！” 叫嚣自然是冲着地上的两个男人去的。 萧闵行一挑眉，没吭声。 那干瘦的男人隐隐感到不好：“这是……你在这儿作什么？” 这是孙成德的侄儿，平日在庄子里横着走的，仗着孙成德，作威作福，主家又在城中，每年到庄上巡查也就那么一回两回，他们这些人，要吃饭，要活命，不都得看孙成德的脸色，是以平日里，对他们一家人，客客气气，毕恭毕敬的，简直比家里头供养个祖宗还要尽心的。 方才小年轻脸上谄媚的笑容，他是看在眼里了的。 果然，是主家来人呀。 男人哭丧个脸，眼睛里又闪过决然，打了个挺，转眼的工夫又跪在了地上。 原本捂着那醉汉的手也松开了，撑在身侧，朝着萧闵行频频磕头：“少爷您高抬贵手，您救命，我弟弟是为着实在快要活不下去了，才大白日里去吃酒，冲撞了少爷和姑娘，他该死，小人知道他该死的，求求您，饶了他这一次，也救救我们庄上这些可怜的佃户们。” 萧闵行面色一沉。 阿瑜是为了查账来的，具体怎么样，他也没问，想着是许家家事，他问得多了，她反而要不高兴。 但这才陪着她过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料理，倒先有了告状的了。 他好整以暇去看小年轻，孙兴果然面色铁青：“刘大财，你少放屁！你们自己家里种坏了地，没叫你们赔，你还敢哭救命？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一面说，一面就要上手的。 萧祺行就看不惯这个。 诚然，那醉汉的混账话，他也还记着，但一码归一码，眼下这跪着的男人，看起来是有极大冤情的，二哥哥说，许五姑娘来庄上，是为了正经事，不许他们去打扰，他想来，这男人对五姑娘而言，大概很有用处。 于是在孙兴一只手没碰到那男人之前，萧祺行上前三五步，先就钳制住了孙兴的手腕：“怎么，当着我们，你是打算做什么？” 孙兴又连连摇头说不敢：“您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我们庄子上出了名的泼皮无赖的……” 萧祺行哪里听他说这个，一脸的不耐烦：“这话你自跟你们姑娘说去，与我却说不着。” 地上的男人却吃了一惊：“您……您不是，您不是许家的少爷吗？” 那他告的哪门子状！ 这人，不是许家的人，却在平邑庄上来去自如，这见不着许家的主子们，他话也说出口了，等人走了，孙成德和孙兴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兄弟的！ 男人登时面如死灰。 许成瑛好似渐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踩着细碎的步子，凑了上去。 萧幼仪担心她，拉了她胳膊一把：“你别去，有话就站这儿说。” 小姑娘心中一暖，反握上萧幼仪的手，紧抿着唇：“我是许家的七姑娘，我四哥哥和五姐姐都在庄子上，你要有什么冤屈委屈，先……先安置了你弟弟，到正堂去回话。” 她是没有处置过事情的人，小小的人儿，装腔作势的，还不想叫人看轻了许家姑娘。 萧祺行看在眼里，掩唇咳了声：“你这个弟弟，等他清醒了，是死是活，只叫他自己说，至于你说的救命不救命的，你们主家姑娘发了话，你是现在随我们一起去正堂见你们姑娘，还是回头自己寻去？” 男人眼中全是感激，朝着萧祺行磕了好几个头：“多谢少爷，多谢少爷，小人跟您们一块儿去的，一块儿去的。” 开什么玩笑。 孙成德和孙兴在庄子里只手遮天，他这会儿走了，下一刻，还不知有没有命去见五姑娘。 那位五姑娘可是太太嫡生的，有她在，他们兄弟俩的委屈就一定能诉清的！ 不单是他们，还有这庄子上的百十号佃户们—— 男人腾地就起了身，倒果真不管他那醉倒的弟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踹他 第一百九十一章 踹他 出来逛上这么一趟，虽然有那醉汉败坏人心情，还叫许成瑛一时受了惊吓，但对他们来说，其实也算意外之喜。 萧闵行始终不发一言，这会儿叫了萧祺行一声：“你陪她们再逛会儿，我领他去见五姑娘。” 许成瑛连连摆手：“不逛了不逛了。” 萧幼仪便有些心疼，抱了她胳膊：“害怕了？” 许成瑛果然是心有余悸的，下意识往地上醉汉那头瞥了一眼，又退了小半步。 她动作很小，只是裙摆微微晃动的时候，露出姜黄色的鞋尖儿来。 萧祺行想着，这样不太行。 他以前是个混世魔王，说是欺男霸女……嗯不对，欺男欺女，不为过的。 小时候最爱调皮捣蛋，抓了活虫去吓唬姑娘，为这个没少挨打。 后来他琢磨着，这人受了惊吓，非得当时就要揭过去不行，不然过后得留下心理阴影，一怕就是一辈子的。 刚才事发突然他也没大留神，这会儿回忆起来，的确是许成瑛撞了人，只不过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去说声不好意思，那满身酒气的醉汉就已经要上手了。 萧祺行一拢眉，三五步过去，上手就要去提许成瑛衣领。 果然，许成瑛花容失色，猛然退后，离他远远地。 萧幼仪一惊，萧闵行等反应过来时，先照着萧祺行后脑勺重重的打了一巴掌：“你作死呢？” 后脑上吃痛，萧祺行也不当回事，反正从小到大，挨打也挨习惯了。 “你现在怕了，将来就会怕一辈子。” 萧祺行定然，也不理会萧闵行，仍要上前去。 萧幼仪横出去一步，把人给拦了：“你差不多行了！” 萧祺行气的慌，却也只能站定住。 他去看萧幼仪身后的许成瑛，小姑娘还白着一张小脸儿，看看他，又偷偷地去看在地上挺尸的醉汉。 于是他心念一转，退了三五步，离那醉汉又近了些，而后朝着许成瑛招手：“你来。” 许成瑛犹豫，死死地抿着唇，犹犹豫豫的，又摇头。 萧祺行脸一沉：“过来呀。” 他语气却不敢沉下去，就怕再吓着她。 萧闵行眉心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倒也难得，老五还能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许成瑛上下牙齿打着颤：“咱们快走，不是还要去找五姐……” “不行！” 她竟上了手，拉了萧幼仪就要走的，萧祺行一见，哪里由着她去，便三两步横出去，伸手一拦，把人就给挡下来了。 萧幼仪面色沉沉：“你要干什么？” 她要去推萧祺行，却反倒先被萧闵行捉住了手腕。 她不解：“二哥？” 萧闵行深吸了口气，转头去看许成瑛时，眸色柔缓下来，耐着性子去劝她：“他冒犯了你，惊吓于你，你心下若不揭过，来日总会后怕的。” 他略顿了顿，又去看萧祺行，才沉了沉声：“他虽是莽撞了些，实则是为你好，你来，有我们护着，他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去踹上两脚，解了气，以后不要再记着这档子事儿。” 萧幼仪眼光一闪，咦了声，登时明白过来。 许成瑛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捏着指尖儿，看看他们，又去看那醉汉。 她素日里胆子大得很，今儿是真的被吓着了。 毕竟平素也没有人，敢这样与她动手动脚，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便是扬州城中，她去得罪什么人，人家也不会这样子。 但萧祺行他其实是想…… 许成瑛壮了壮胆子，一点点的，慢吞吞的，挪过去。 萧幼仪看她还是紧张，就跟上前去，握着她的手：“别怕。” 她重重的嗯了一声！ 那醉汉猛的挣了眼，许成瑛才伸出去的那只脚，登时一僵，突然就收了回去。 萧祺行黑着脸：“怕什么！” 那醉汉的哥哥还掖着手站在一边儿，生怕他弟弟再口出狂言似的。 果然那醉汉眼一眯，瞧见许成瑛是要踹他的架势，登时又要叫嚣：“你这小……” 于是他哥哥先就一脚踹了上去。 他吃痛，哎唷一声。 许成瑛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想通了似的，三两步赶上前去，一脚就踹在了他身上，等踹完了，她小女孩儿家，力气不大，也不见醉汉面露痛苦之色，便觉得不够解气，一抬脚，又狠狠地踩下去。 那醉汉果然吃痛，挣扎着就要起身来，萧幼仪忙拉了她往身后藏一藏。 他哥哥一把又把人给按了下去，低声咒骂了两句什么话。 “好了。” 萧闵行抬手揉眉心：“跟我们去见许五姑娘，至于你弟弟——” 他又咂舌：“自有五姑娘处置发落他。” 醉汉那哥哥心头一颤：“您……” 许成瑛撇撇嘴，去拉萧幼仪：“我不想回去，你再陪我逛一逛吗？” 萧幼仪面露危难之色，眨着眼去看萧闵行。 他点点头，萧祺行便接了话过来：“那我陪她们再去四处走一走，二哥你带他去见五姑娘？” 孙兴心里有鬼主意的，就要插话进去。 萧祺行眼风扫过，又啧了声：“这平邑庄我们不熟，你就不要四处走了，好好给我们引路来。” 孙兴眉目一沉，心下也咯噔了一声。 果然是国公府养出来的孩子，未免太精明…… 萧闵行见他迟疑，冷哼一声：“打算给孙总管报信去？” 孙兴只好尴尬的笑：“没……没有……” 萧闵行却不再理会他，一背过身，只淡淡的丢下一句走，长腿便迈开，径直又按着原路返回去。 那醉汉的哥哥忙不迭小跑着跟上去，孙兴恨得牙痒痒，然则却无计可施，只能跟着萧祺行等人继续去逛庄子。 那醉汉倒瘫在地上没人管了。 不得不说，萧祺行那法子正经好使的。 许成瑛从那醉汉身边儿过时，又踢了一脚上去，就连面色都缓和许多。 萧祺行瞧着小姑娘娇滴滴的样儿，一时竟觉得通体舒畅的，心情竟也好起来。 这才对嘛。 似许成瑛这样的小姑娘，就该快快乐乐的，她小脸儿煞白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刺眼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知道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知道你 却说那头萧闵行一路领着那男人往正堂去时，大概的问了，这男人四十三岁，叫刘大财，是平邑庄里的佃户，从二十六岁起，就在平邑庄里干事儿了。 这十七年过去，好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没地方可诉。 萧闵行无意过问他有什么委屈，那是许家的事，等会儿见了许成瑜，他自与她说去的。 他只是惦记着，那醉汉冲撞了许成瑛…… 他抿唇：“你那个弟弟……” 刘大财鬓边盗出冷汗。 他如今也已然知道了，这位公子，竟就是京城国公府里的那位小公爷，他真是有眼无珠，他弟弟更是作死，方才冲着人家叫嚣，殊不知得罪的却是国公府的哥儿。 然则萧闵行也不知是一时想起了什么，横竖是话到了嘴边时，他自己又收了回去，至于那醉汉究竟如何，也没再说下去。 正说话的工夫，迎面又遇上许成瑜兄妹两个。 他二人见了萧闵行时，也是一怔。 还是许砚明先回过神来，三两步迎上去：“小公爷不是陪着她们逛庄子去了吗？” 萧闵行侧身略一让，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刘大财。 许砚明一怔，那分明是庄中佃户的模样。 许成瑜这时才踩着细碎的步子上前来：“这是？” 萧闵行掩唇：“偶然遇上，出了些意外状况，他同七姑娘喊冤屈，喊救命，我想既是庄中佃户有冤情，自然该带他来见五姑娘。” 许成瑜面色一沉：“意外状况？” 他啊了声：“他弟弟吃醉了酒，七姑娘同幼仪玩闹起来，一时撞上了，就这么着，纠缠了几句。” 许成瑜立时倒吸口凉气。 七娘平日里虽然张牙舞爪的，但委实是没有吃过亏，受过委屈的人，多少带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底儿，哪里晓得外面的险恶。 给个醉汉冲撞了—— 许成瑜见识过。 男人家吃多了酒，上了头，飘飘然不知自己是谁，说出口的话，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那还是她前世陪着吴渭到底下庄子去，也是偶然遇上庄上管事的醉酒，大白日的，竟敢上来要攀扯她，可见是疯魔了。 果然许砚明已上前来：“小公爷也该带了她回来，如何还叫她在外头乱逛去？” “五郎还陪着，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七姑娘是受了惊吓不假，但眼下已经无碍了，她自个儿也愿意再逛一逛，大概是想着，你们还有正事儿，她回来了，你们也顾不上她。” 许成瑜抿唇，显得有些不悦。 萧闵行知道她一贯偏疼许成瑛的，只是这会儿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掖着手：“五姑娘先领了这佃户去，你若不放心，我再去寻了她们，与她们一道就是了。” 他说完了，作势真的要走的。 许成瑜哪里敢劳动他，偏偏四哥还在旁边儿，眼神古怪的，在她和萧闵行之间来回扫量。 她一着急，忙叫住萧闵行：“小公爷想是不大喜欢陪她们小姑娘家逛去的，横竖是在自己家里庄子，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不敢劳烦小公爷了。” 她客客气气的，规矩礼数一点儿不错，萧闵行却高兴不起来。 他有时候觉得，这姑娘铁石心肠。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把她的心给捂热了些，如今却不知是因为什么，一下子，又回到了初遇时。 大概…… 大概同许家兄妹对他莫名的敌意，拖不了干系。 不过也都不打紧。 再过几日，就要动身回京了，这一路上，多得是机会亲近她，等去了京城，总能慢慢的，把她一颗心，彻底给暖化了的。 念及此，萧闵行便没再多说什么，面上也是淡淡的，随口应了三两句什么话，先他二人一步离了这头，转身回屋去了。 许砚明眯着眼，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久，直到许成瑜再三的叫四哥，他猛然回了神，才去看刘大财：“你叫什么名儿？” 刘大财瑟缩着肩膀回了话。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 这名字，许成瑜记得。 她翻看账本的时候，有印象的。 弟兄两个，都在平邑庄上工，从母亲嫁到扬州时，他们就在庄子上了。 最早是替人家干活儿，一个月挣些勉强养家的散碎银子，一直到六年前，兄弟两个合伙儿租下了庄子里的一片木槿花圃。 说起来，还是个花匠了，惯会伺弄花花草草的。 木槿可入药，而且瞧着往年账上，利润也很可观。 许成瑜挑眉：“庄上的木槿花圃，是你们兄弟承包的？” 她一面说，一面脚尖儿转了方向往正堂。 许砚明陪在她身边儿，提了刘大财一把，示意他跟上。 刘大财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敢有半分的逾越，是以不近不远的跟在兄妹二人身后，乍然听许成瑜这样问，便暗暗的吃了一惊：“五姑娘竟知道小人？” 许成瑜不动声色：“我来巡查庄子的，各处多少也该知道些，不然两眼一抹黑，倒成了做样子的人。” 刘大财心下一动，竟有些激动起来。 他原以为，五姑娘年纪小，不顶事儿，说是到庄子来巡查，其实就是做做样子而已的。 毕竟这几年下来，那孙成德和孙兴在庄子上作威作福，只手遮天，往年就连太太和大公子来，也没个说法的，五姑娘半大的孩子，能替他们伸什么冤。 是以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打算到许成瑜面前说这些，就怕告不倒孙成德，反倒给自己惹上一身的麻烦。 回头主家公子姑娘离了庄子家去，这平邑庄，那不还是孙成德说一不二的地方，哪里还有他们兄弟好果子吃。 却不曾想，五姑娘是个实心办事儿的人！ 许成瑜一直没听他吭声，便回头看了一眼，一时见了三四十岁的男人眼眶湿润，倒吃惊，又去看许砚明。 许砚明顺势看去，不免咂舌：“你哭什么？” “小人……我，我实在是……小人不是要哭……” 他是有些激动过了头了，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许成瑜一拧眉：“你冷静冷静，想好了，再回话，不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冤屈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冤屈 正堂的正位是在十二扇剔红嵌百宝的屏风前，置了一张黄花梨的罗汉床，床上又有黄花梨的翘头四方小案，四条腿上雕做忍冬纹样式，据说这一整套的屏风，带着床和小案，还都是周夫人陪嫁带来的东西，后来置在了平邑庄内。 许成瑜和许砚明兄妹两个一左一右落了座，打发云珠去弄茶点来，她看了刘大财一眼：“你坐着说话。” 刘大财是不太敢的。 他这样的人，见了贵人，总是拘谨。 况且从前从来也没见过许成瑜，不晓得这位五姑娘是个什么样的脾性，好不好说话。 他虽是苦主，来诉冤屈的，但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的。 要不是弟弟鲁莽，冲撞了贵人，他话赶话的说到了这事儿上，他又怎么敢—— 眼下也不过是豁出去罢了。 刘大财对抄着手，不敢坐，连连摇头：“小人不敢，小人站着……” “刘大财。”许成瑜沉声叫他，拦住他的话头，“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不喜欢旁个自作主张。” 刘大财一愣，许砚明心里是偷笑的，只当着刘大财的面儿，生生的忍下来罢了。 她都这么说了，语气又不善，刘大财就硬着头皮往一旁圈椅上坐了过去。 但他又不敢坐实了，好似随时都准备着起来跪人。 一把椅子，他拢共坐着的地方，连一半都没有。 腰杆又挺的笔直，是最拘谨，也最严肃小心的模样。 许成瑜看着，无奈叹气：“我能吃了你？” 刘大财鬓边盗出汗，忙说不敢。 云珠正领了小丫头从外头奉茶进来，兄妹两个自然一人一杯的，她有眼色，临去备茶时候，就瞧见了自家姑娘示意的眼神，于是多备了一杯。 这会儿见刘大财端坐下手处，便招手叫小丫头给他也奉了过去。 刘大财接了那茶杯，可哪里敢用。 这样的东西，小小的一只，怕是要够他们兄弟小半年的吃喝？更别说这里头的茶…… 果然，许成瑜拨弄着盏中浮叶：“我不惯吃别处的茶，这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太平猴魁，你尝尝。” “小人是个粗人，怕糟蹋了这样好的东西的。” 刘大财惦记着她说的什么自作主张一类的话，吞了口口水，端了茶盏，饮下一口。 他不是在品茶，是真的在喝茶。 许成瑜面色却渐次缓和下来：“你见了我，这样拘谨，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这样的做派，倒像是素日里小心惯了的，但你却胆子好大，敢到我面前来喊冤——” 她把茶盏放下去，侧目去看：“孙管事和黄妈妈是两口子，黄妈妈是我母亲陪嫁带来扬州的，在我母亲面前，一贯最得脸，你在平邑庄十几年，不会不知道？” 刘大财的脸色霎时白了下去：“小，小人自然是，是知道的。” 结结巴巴的。 许砚明也不插嘴，只看着她拿腔作调。 许成瑜嗤了声：“你什么都知道，还敢来告状？那可见实是有天大的冤屈了，不然我瞧你这样拘谨的一个人，怎么这样豁得出去，是不是？” 打从进门起，许成瑜不阴不阳的，一时疾言厉色，一时偏又状似安抚，倒弄得刘大财不知所措。 他拿不准，实是拿不准，这位五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他喉咙滚了两滚。 横竖人都已经坐在正堂之中，坐在了五姑娘面前的，而且刚才他喊冤叫屈，本来就当着孙兴的面儿。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一步迈出来，不管前路如何，反正都是回不了头的就对了！ 刘大财把心一横，人从圈椅上挪下来，双膝并拢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朝着许成瑜方向叩拜下去，猛磕了好几个头。 他人老实，这磕头叩首也老实得很。 许成瑜听着心尖儿直打颤。 照他这个磕法，话还没回，人要先晕死过去的。 没有人这样子跪过她。 她下意识把膝头一偏，声儿又往下沉了些：“你起来，坐着回话，你这样子磕头跪我，岂不是逼着我非要替你伸冤的？” 刘大财一怔，便再不敢磕。 许砚明这时才终于开了口：“你起来说话，有什么，慢慢说，总不见得，冒着风险，把冤屈诉到五娘面前，就只是为了磕几个头的。” 他是避讳这个的。 出门在外，绝不会喊许成瑜的闺名。 先前萧闵行兄妹到他们家族学去听课，他偶尔不大避讳，横竖在自己家里，也有自家的兄弟姊妹在。 这刘大财嘛，便又不一样。 刘大财自己倒没留意，更从没想过这里头的这些弯弯绕绕，只是站起身，扶着先前那把圈椅，又坐了下去。 许成瑜远远地瞧着，他额头上已然红了一片。 她一时忍不住扶额，叫绿珠：“你去告诉一声，弄个冰帕子来，给他敷一敷，再把从家里带的消肿祛瘀的药膏，给他拿一些来，一会儿叫他带去。” 绿珠应了吩咐掖着手退出去，刘大财自有感激涕零的谢过一次姑娘恩德。 许成瑜听不管这些，绷着个脸：“你也不要这样的做派了，我来问你，你说你有天大的冤屈，究竟是如何？” 她问完了一句，没等刘大财开口，接着又问他：“平邑庄近五年的账，我都过了一遍，你和你弟弟是六年前承包下庄子上的木槿花圃的，头一年的账我未曾翻看，然则这五年以来，你们兄弟两个，一年下来，盈利所得，也总要在八十两银子往上的，更有甚者，前年时，各大药铺木槿稀缺，导致木槿价格上涨，你们兄弟两个在账面上便净赚了二百余两。” 她问完了，啧声咂舌：“你们又是庄子里的老人，打我母亲嫁到扬州，就在庄上上工的，我倒不知，你如何有了天大冤屈了？” 刘大财一时面露苦色，就那样毫无征兆的，流下了两行泪来。 许成瑜与许砚明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皆吃惊。 说哭就哭？ 许砚明一时拧眉：“打从进了门，话没回两句，倒是又磕头，又掉眼泪，刘大财，你到底想干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敲诈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敲诈 “五姑娘说的不错，每年账面上，我和弟弟所得，的确都是这么多的。” 刘大财手背抹了一把泪，鼻子囔囔的，声儿也有些哽咽：“可落到我们兄弟手里的，从来也没有这么多的。” 他哭丧个脸，想哭，又怕惹恼了许家兄妹：“我和弟弟两个人，足有两年，连件新衣裳，都没置办过的，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谁家不是吃喝不愁，到了年下，大鱼大肉，再丰盛没有的，可我们兄弟俩呢？就连米面，都要省着吃的。” 这可真是，骇人听闻的—— 在庄子上这么多年，当年能攒下银子，承包下木槿花圃，怎么承包了五年，反倒过的不如从前了呢？ 而且呈上来的账…… 那账—— 许成瑜神色一凛：“你是说，你们兄弟二人一年到头所得银钱，都叫人克扣了去的？” “五姑娘大概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每年是要向许家交两次租的，六月一次，到了腊月再有一回，一次二成，六月里是交物，腊月是交银。” 许成瑜点头。 这笔钱，其实都是母亲的私产，父亲从来也不动用的。 不过父亲和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感情那样好，从来就没有什么私账不私账的，是以母亲陪嫁的那些庄子、田产还有铺面，账大抵如何，父亲心里也都有数。 其实母亲真算是心善的了。 至少许成瑜所知道的，梁氏陪嫁的庄子，佃户们每年要交五成的租。 再有她前世嫁给吴渭后，在外行走，便也听闻过一些，有些人家为富不仁的，一味的压榨这些穷苦佃户们，一年到头，光是租竟就要收七八成，落到佃户们自己手上的，寥寥无几，若再遇上黑心的管事，再搜刮克扣一层，那日子真是艰难极了。 是以母亲在庄子上一年收两成物，两成银，且是按着半年分开，各收一次，上半年与下半年又互不相干，实在算是大仁大善。 “你接着说。你那些账，和你要交的租，是不相干的。” “是不相干的，可五姑娘不知道的是，我们这些佃户，每个月，还要向孙成德交一成的租，他连东西都一概不要，每个月都要现银，若给的迟了，或是不够，他便总有法子治我们——姑娘可能不知道，我们承包庄子上的这些，都是按年算的，每一年到头，都要重新签订契书，来年才算是我们的营生，而这契书，自然轮不到我们去同太太签，历来都是孙成德跟我们签的。” 他苦笑出声来：“姑娘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成瑜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就连许砚明，面色也僵了又僵。 那孙成德岂不成了只手遮天吗？ 他若要欺上瞒下，谁又能轻易发现！ 佃户们能不能顺利续租，全要看孙成德的脸色，他一句话，就能把人家的活路给断了，谁敢不听他的？ 兄妹二人暗自吃惊。 许成瑜又是在不解。 母亲既是个有本事，年轻时雷厉风行，能震住二婶的，怎么庄子上的事情，却弄成这样，简直是一塌糊涂。 便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是孙成德的所作所为——母亲果真一点不知吗？ 每年叫大哥陪着到庄子上来巡查，又查了个什么呢？ 许成瑜啧声：“你的意思是说，这五六年来，你和你弟弟每年所得，账面上虽总不少于八十两银，可这些钱，实则都进了孙成德的腰包去？” 刘大财忙不迭点头。 “这里头又不对。” 许成瑜点了点黄花梨的小案，发出声声闷响来：“即便是每个月交一成，实则你们一年下来，也仍旧是这一成而已。照你们一年八十两算，要交给孙成德的，也不过八两银子，你们自己仍能落个七十多两，兄弟二人分了，一人也有三十多两，倒成了衣裳不敢做，米面不敢吃的了？” 刘大财点头的动作顿住了：“我们兄弟两个，是一人交一成，算下来，就是两成的银。 孙成德每每寻衅找我们麻烦，远的便不说，只去年一年，二月里让我们交了一笔十五两的花圃管理费，四月里又有一笔引水灌溉费，张口就是二十两，到了七月时，又来与我们要了一笔八两银子的返货费，八月又有一笔修路费十八两。 一直到了腊月时，孙成德说要过年了，庄上佃户们，一家出二两，去外头置办了东西，大家聚在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可是五姑娘，旁人都是一家出二两，等到来收我们家的银子时，孙兴却又说，我们兄弟两个，一人便要给五两。 我弟弟脾气不好，被欺负了一年，窝火，同他理论了几句，孙兴带着人，把我弟弟痛打一顿，整整半个月，没能下得了床，看病吃药，又花了好些钱。” 他说着，越发哽咽起来，简直再也说不下去的。 而许成瑜和许砚明，听来心惊。 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若照刘大财所说，孙成德单是去年一年，便向刘家兄弟索要了不下百两，而去年刘家兄弟，走在账面上所得银钱，拢共也就一百一十四两多一些……这样算下来，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真是一点儿没剩下，毕竟刘大财还给弟弟看病抓药，再加上被孙成德敲走的，还能剩什么？ 可是…… “这种情况，单只有你们家吗？” 问这个，似是戳中了刘大财的伤心事。 他一时低头下去，缄默不语。 许成瑜揉着眉心：“你有难言之隐？” “也不是……” 刘大财声儿哽了哽：“我原是有个小侄女儿的，生的活泼伶俐，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大出血，留下她，我和弟弟瞧着，心疼得不得了，当心肝儿肉一样宝贝着长大的。” 他一面说，一面又掉眼泪，怕惹许成瑜不快，忙擦去：“我是不曾娶妻的人，当年穷，实在没有钱，只够给弟弟娶媳妇儿的，所以这一辈子，我和弟弟两个人，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了。” 可刘大财的弟弟青天白日喝的酩酊大醉，再加上她隐约记得，花名册上，刘大财，可没有个什么小侄女儿—— “她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旧冤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旧怨 许成瑜从前以为，这世上，人心最坏，也不过吴渭那样的了。 却不知，这人心坏起来，什么样的都有。 坏的方法，各式各样，而结果，全都一样—— 据刘大财所说，当初他小侄女儿刘长乐长到十五岁时，花一样的年纪，在这平邑庄的同龄女孩儿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加上兄弟两个又打小娇惯，而那些年间，孙成德还没有像后来这样，敲诈克扣兄弟两个，所以多少积攒下来些银子，手头还算是富裕。 后来一来二去的，孙成德就动了心思，替他小儿子上门求娶。 那时候刘大财兄弟两个哪里想那么多呢？ 孙成德是平邑庄的大总管，又有黄妈妈的脸面在，攀上这样的儿女亲家，对他们兄弟来说，已经算是相当的高攀了的。 再加上孙家也有钱，把孩子嫁过去，又不怕刘长乐将来吃苦，至少丰衣足食，后半辈子不愁。 而且那个时候，孙成德的小儿子，是在平邑庄上待过两年的。 这事儿要说起来，许成瑜还有那么些印象。 最早的时候，大概是黄妈妈在母亲面前讨好，为她小儿子在庄子上谋了个差事，又在母亲那儿落了个好名声，不说他们夫妇两个，帮着母亲打点庄子，却为自己的儿子谋出路，但她小儿子在平邑庄上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又去回了母亲，说她小儿子实在是不争气，留在庄子上，也只是给母亲丢脸，平白惹人笑话，还是打发他家去的好。 母亲在这些小事上一贯好说话，且那个时候，的确是没人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很当回事儿的。 然则今日听刘大财说起，许成瑜才知道—— 孙成德的小儿子孙明，原就是个最不争气，最不中用的东西，吃花酒，赌钱，说白了，吃喝嫖赌，这些散德行的东西，他样样都沾，仗着黄妈妈偏爱，把家里的银子不知挑唆了多少去，人又好色，又从来都不知上进为何物，整日里不过游手好闲，招猫逗狗而已。 只可惜这些事情，刘大财兄弟二人无从得知，还满心欢喜，自以为为刘长乐寻了一门极好的婚事。 而刘长乐，大概称的上一句红颜薄命了。 她嫁给孙明不到半年，人就没了。 那时候刘大财兄弟二人见了刘长乐的尸体，才隐隐感到不对。 原本如花似玉的女孩儿，皮包骨头一样的瘦，身上还有好些淤青红痕。 再细细回想，孩子出嫁半年，明明就在这平邑庄上生活，但从来也没回过家，打从出嫁后，他们兄弟，连刘长乐的面儿都没再见上一次。 有时候想孩子了，玩笑似的问起孙成德，也都被孙成德敷衍过去。 至此，两兄弟把孙明告到了官府去。 但平邑庄不算在扬州州府内，要告官，也只得先到县衙去，偏偏县令是个只认银子不认理儿的，孙成德上下使了银子去打点，孙明无罪释放，刘大财的弟弟刘有财，反倒落了个诬告的罪名，被扔进牢里关了三个月。 兄弟俩本来不甘心，要到州府再告，可孙成德却说，一则他不缺银子，不怕同刘家耗着，二则刘长乐死了，死无对证，他们说是虐待致死，哪里来的凭据，三则…… 这三则，便同许家很有些关系了。 许成瑜听来怒急：“他倒打着许家的名头，行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刘大财唉声叹气的：“打从那以后，这仇，就算是彻底的结下了。我弟弟以前脾气就不好，是有了长乐，才收敛了许多，长乐没了，他知道孩子死的委屈又冤枉，但不能给孩子报仇，只怪自己无能的。从大牢里放出来那天，就把孙明给打了，他力气大，下手又重，往死里打的，就这么着，又被扔回了大牢里，关了大半年，在牢里也没少吃苦，我们还赔了孙成德好大一笔银子。” 他恨得牙根儿痒，咬牙切齿的：“再往后，就再没有好日子过了。孙成德每年照旧给我们签契书，却年年克扣我们的，我和弟弟，不是没想过离开平邑庄……可是姑娘，打从二十来岁，就在平邑庄上工了，平邑庄就是我们的家啊，一时叫我们走，却叫我们走到哪里去呢？” 他哭着摇头，声儿其实不高，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但就是这样平平的，才更叫人看着难受。 许成瑜细品了品：“只怕，你们两兄弟，还有不甘心？” 刘大财一咬牙：“当然不甘心！长乐那么好的孩子，死的不明不白，我是她大伯，有财是她亲爹，不给孩子报仇，叫我们就这么灰溜溜的卷铺盖走人，孩子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将来就是死了，我们有什么脸面去见长乐！” “可这三四年过去了，我母亲与大哥年年都到庄上来巡查，有时甚至一年两三趟的来，你们却又什么都不做？” 这说不通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敲诈了他们的银子，克扣了他们素日里所得，说她们兄弟忍着，忍着，忍耐的久了，也就习惯了，有些人一辈子都这样，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吭声，也不愿意吭声，窝窝囊囊，浑浑噩噩的，也就把一辈子过完了。 可偏偏他们和孙成德，和孙家，是有一条人命横在中间的！ 许成瑜盯着他看了很久：“母亲和大哥来时，你们闭口不言，如今我来了，你倒是把什么都说得清楚了？” 刘大财低下头去，不敢看她：“我们……我们不甘心，我们想看孙成德不得好死，但我们……我们斗不过孙成德……” 他声音渐次弱了。 许砚明猛然明白过来：“你们留在庄子上，甘愿让孙成德这样挤兑，这样欺压，并不是为了在大伯母面前告发孙成德，只是为了待在这儿，待在能看得见孙成德的地方，等着看他的下场？” 就……这样？ 许成瑜错愕不已，人都有些呆住了。 然则就在她的呆怔之中，坐在堂下的刘大财，竟真的，郑重其事的点了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欺上瞒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欺上瞒下 这世上既有蠢笨无知之人，更有浑浑噩噩，把这一世过了个稀里糊涂的窝囊废。 而似刘大财兄弟二人这般的，便该是—— 就连许成瑜，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这兄弟两个。 实际上，她和刘家兄弟，又有什么区别呢？ 前世吴渭那样对她，那样算计许家，她若是个有气性的，逆天夺出来这一条命，重生而来，就该狠狠地报复。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想做—— 复仇。 这两个字想想便沉重的不得了。 那将会是一辈子的枷锁，牢牢地禁锢着她。 复仇的路，从来都不是好走的，一个弄不好，她不是重蹈覆辙，而是万劫不复。 她便只想安安稳稳的，这一辈子，哪怕终生不嫁，也再不要所托非人，守着许家，就很好了。 刘家兄弟如今这样—— 许成瑜哂笑。 人家其实也算得上是忍辱负重了的。 和孙家有着这样的血海深仇，被孙成德这样子排挤打压，仍旧在平邑庄孙成德的手底下这些年。 然则许砚明他们不知，尤其是刘大财，原就心中惶惶不安，此时见她突然发笑，更是心中一紧：“五姑娘，小人说的都是实情呀！” 许成瑜猛然回神，知道他多心了。 眼见着他又要再跪，摆了摆手：“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只是我来巡查庄子，也并不是为你一人一家之事，有很多事情，都要待我查证过，再做论处，至于你的事——若然是真的，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能得主家姑娘一句话，刘大财便已经觉得了不得。 从前他哪里敢想啊。 他面上一喜：“五姑娘说的小人都懂，小人明白的。” “有件事，我正好问问你。” 刘大财一怔：“您说。” 许成瑜点着面前桌案，一递一下的：“庄上今年确实收成不好吗？” 却没想到，刘大财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声是。 她倒意外，一抬眼，与许砚明四目相对，显然，他也吃惊的。 孙德成没扯谎？ 不过…… “孙成德跟你们提过，今年为着收成不好，所以打算少收两成的租吗？” 果不其然，她换了个法子再问，刘大财便是满脸的茫然了。 他想了很久，摇头说没有：“也没听别人提起过，不过这种事情，可能孙成德自己拿主意的？平邑庄里从来是他一手遮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这些佃户们，谁也不敢忤逆了他的意思，他说少收我们高高兴兴的，他不提，我们硬着头皮不是也得交租上去。” 这就是了。 许成瑜唇角上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的。 她又嘱咐了刘大财几句，便打发他家去了不提。 只等人走了，许成瑜才扭脸儿去叫四哥。 许砚明眉心一动，几乎立时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一会儿安排几个人，盯着点儿，免得他出什么意外。” 许成瑜便真心实意笑起来：“四哥总是这么聪明。” “这庄上有人要使坏，坏到了骨子里，不精着点儿，防着点，我怕你此番无功而返，白走一趟。” “不会。” 许成瑜却笃定：“刘大财，算是意外收获，如今咱们也算知道了——我母亲好好一个陪嫁的庄子，竟是险些毁在自己人手里的。我竟不知道，这平邑庄何时改了姓，是姓孙的了。” 孙成德只手遮天，欺上瞒下。 此次他叫黄妈妈去宅子里回话，说是庄上今年收成不好，要减租，这原是好事儿的。 然而只怕这减去的两成租，他根本就没打算真的给佃户们减了去。 偏还要在主家面前落个好名声—— 许砚明面色也沉了沉：“人心险恶，无非就是这样了，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横竖如今我们拿住了，只等把那些账上的问题都查清楚了，端看他还有什么可说，便是闹到大伯母跟前，他也是要滚蛋的。” 许成瑜嗯了声：“他应该是想着，如今我母亲怀着孩子，祖母和父亲一概不许我母亲操劳，连家中内宅事都撂开了手，更别说外头庄子上，所以他才挑了这时候，叫黄妈妈到母亲面前回这样的话。” 她略顿了顿，深吸口气，揉着眉心，面色不善的：“即便要巡查，也不过是大哥替母亲走一趟，走走过场，也就应了他所请的，到那时，他既落了好名儿，还能名正言顺的拿走两成租。我们倒都是傻子，由着他欺瞒去。” 而且刘大财说了，今岁的确是收成欠佳。 许成瑜看过账，往年若是遇到收成不好的，母亲的确也有减租的，她心善，不愿苛待了庄上的佃户们。 今年不过是有了身孕顾不上，倒叫孙成德钻空子去。 且今年这租不减，庄子里的佃户们心生怨怼，怨的可是他们许家，是她母亲，与孙成德又无半分关系的。 “真是人心不足，令人生厌。” 许砚明递了一只手过去，隔着小桌案，拍了拍她的肩头：“为这样的人生一场气，不值当的，走，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顺道去找了七娘，方才小公爷说她叫冲撞了，也不知她怎么样，我看她近来懂事，不愿事事麻烦你，怕她惦记着你要操持庄子上的事情，不肯与你说，自个儿受了惊吓，闷着憋着，回头反倒不好。” 兄妹两个这才起了身来，比肩出了正堂。 只是一出了门来，话没说两句，又瞧见萧闵行负手立于堂前不远处的杨树下。 二人对视一眼，许砚明拢眉。 萧闵行正好回身来，见他两个出来，提步过去：“我吩咐了几个人，刚才跟着刘大财家去了。” 许砚明一愣：“小公爷，这是……” “我知道这是你们家里的事，我也没打算插手。” 他拦了许砚明的话，却去看许成瑜：“你们来巡查庄子，没想过会出这样的事，我怕你要调拨人去看顾他，一时人手或有不够的，横竖我出门也带了长随侍从，我们在庄子里住着，又不怕有人冲撞骚扰，不会出事儿，便拨了几个人，替你顾着刘大财一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果真想不出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果真想不出吗？ 第二天许成瑜起了个大早，许砚明自然是陪着的。 等在一处吃过了早饭，许成瑛是早把昨日那醉汉之事抛之脑后的，为这个，许成瑜和许砚明兄妹二人便又谢过萧祺行一回，深以为他那个以毒攻毒的法子，甚是好用，否则今日许成瑛怕心下仍旧惦记，大概是不好。 这会儿许成瑛知道她哥哥姐姐有正经事情要忙，便拉了萧幼仪又跑出去逛，两个人昨日便就约好了，要去果子林里摘果子。 许成瑜因不放心，又拨了几个人跟着她们，就怕她们玩儿疯了，到人家果子林去摘果，再摘出麻烦来。 这种事儿，萧闵行是不肯参与的，自然不愿意陪她们一起，倒是萧祺行，殷勤的很，上赶着，还一面教着她两个，如何如何去摘果儿，差点儿叫萧闵行把他扣住不许他去，生怕他再挑唆着两个姑娘去爬树，经他再三保证，绝不会胡来出格，再有萧幼仪撒娇央求着，萧闵行才放了他们去。 许成瑜此行平邑庄，带了约有二三十人，她昨日与许砚明商量过，撒出去二十个人，一个人管六户，便是一百二十户人家，多出来的两户，单再派一个人去，详详细细的问，家里几口人，叫什么，如今多大的年纪，在平邑庄上待了几年，又承租的何处，如此算下来，其实要不了半日，就能重新做一本名册出来。 原本有了刘大财的事情之后，她还想过，再加上一条，每岁交租多少，但只怕连这个一块儿问，他们畏惧孙成德威势，又不敢说实话，实在没什么用处。 就算真的要盘问调查，也得等拿住了孙成德，将他开发现办了之后，再去证一证，这些年来，他管着平邑庄，究竟贪了多少银子去。 这法子虽有些蠢笨，但最清楚明白，再加上他们人手足够使的，根本就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等到一众事情交派清楚，各人领了差事，三人一队出发去查人头。 萧闵行陪着他们兄妹两个坐在正堂等消息，昨日他没进到正堂来，今天才把正堂中的布局，一事一物看在眼中，等详尽看过，略一挑眉：“怪不得上次你跟着你父兄去我府上，说起我那屋中布局陈设，头头是道，我后来虽也晓得，你是个极能干的女孩儿，这些都是懂的，但今日才算明白了，周夫人是个能干的，自然把你调教的一样出色。” 许成瑜客气的笑着说哪里：“平邑庄是我母亲陪嫁的庄子中最大的一个，也是母亲最喜欢的一个，所以她嫁妆里的好些东西，都添置到了平邑庄来。” 原来是周夫人陪嫁之物，怪不得了。 不过这平邑庄的管事是个黑的，周夫人倒不怕他手脚不干净，偷了一两件去。 萧闵行想着，有些走了神，等回过神来，才想起问她：“这个查人头对名册的法子，是你想的吗？” 许成瑜说是。 其实也不算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前世嫁给吴渭的第三年，她自己的陪嫁庄子账目出了问题，平白少了二百多两银子，她对了好几次账，都没查出问题在哪，一时焦头烂额，又觉得自己是个无能蠢笨的。 吴渭看不下去，把手上的事情暂且搁下，抽了两天的时间来，陪着她一起看账，后来跟她说，也许是庄上的人头数出了问题，而银子，自然就差在这上头，只是得她亲自去，或是派了心腹带着人去一趟，把庄上的佃户人头数给摸个清楚，再去比对管事的每年呈送的名册，两相对比，若对不上，那便是了。 而这个法子，自然就是她和吴渭一起商量出来的。 其实吴渭有更好的法子说给她，不过眼下嘛—— 如今她是十四岁的许五姑娘，不是前世已嫁做人妇的吴家大奶奶，她该懂的要懂，该不懂的，还是得装作不懂。 法子蠢笨些，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的。 既能解决问题，又稍稍显出些拙劣憨蠢，如此正好。 萧闵行不知她想这些，只是细品了品：“若要核人头，对人口，寻了由头发赏钱，按着人头给银子，全部登记在册，姓名年龄，一一记录了，再与孙成德交上来的名册比对，便也不怕有人与他沆瀣一气，虚报瞒报。 再则，你若已然拿准了，是名册出了问题，他一定虚报了人头上来，便挨家挨户的，也不要问他家里情况，只对照孙成德的名册，去问他左邻右舍情形如何。” 他拢指于案，侧目去看：“这庄上的佃户都是穷苦出身，在平邑庄承了租，日子才好过些，自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道理到哪里都是行得通的。若有能揭发的，一个人头出错，他指出来，你便赏他一掉钱，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这法子虽然打草惊蛇，可你此来平邑庄，原就已经惊了蛇，昨日见过刘大财，这蛇恐怕惶惶不安，本也不在乎多惊他一次了。” 这法子挺好的，还省去了两本名册两相对比的麻烦。 许成瑜想着，萧闵行的确是个有才干有本事的，果真并不是全凭着国公府的名头在外行走而已。 他一个人在扬州，支撑了那么大的家业，他自个儿挣下来的。 外头不知多少人说他其实不学无术，若没了长公主府和国公府撑腰，他什么都不是。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知道是那些人眼红嫉妒，故意看轻萧闵行，今日平邑庄中一番话，更叫她相信—— 许成瑜回望过去：“多谢小公爷提点。” “这算什么提点，我想来——” 萧闵行倏尔扬唇，唇畔的弧度藏也藏不住：“这样的法子，阿瑜你果真想不出吗？”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这个人…… 她便装傻充愣的：“我如何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就连如今这法子，也不过是早年间祖母与母亲教我如何打理庄上庶务时，偶然之间提点过我一二，我现在想起来，才拿出来用的，若不然，遇上这些，我实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报官 第一百九十八章 报官 许成瑜的法子见效果然是快的。 派出去的一批人，大约不到一个时辰，便陆陆续续的从外头回来，而后将登记下来的人头数，一一核对过入了册，再取了孙成德交上来的名册两相对比—— 许成瑜面沉如水：“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好说。” 正说话的工夫，外头又有小厮掖着手匆匆进门，说是孙成德领了几个管事的前来回话的。 许成瑜冷笑，扭脸儿去看许砚明。 许砚明咂舌：“他倒来得快。” 萧闵行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既然是你们的家务事，我回避了。” 于是兄妹二人也不打算留他，然则他人都还没走出去，长亭慌慌张张进门，一时见了他，三两步上去，附在他耳边，低声回了两句什么话。 萧闵行脚下一顿，再没迈开步子往外走。 许成瑜兄妹俩对视一回，她试探着叫了声小公爷：“出什么事了吗？” “刘大财两兄弟不见了。” 他冷不丁开口，许成瑜瞳仁一缩，眉心立时蹙拢：“怎么会这样？” “我派了人去盯着，可他们大概是入夜动的手，今天早上人就不见了，只是他闭门不出，我的人总不可能闯进他家里去看，一直到这个时辰，仍然不见人影，底下的奴才起了疑心，来告诉了长亭，长亭叫他们潜进去看，才发现，兄弟二人都不见了踪影。” 许成瑜一时浑身发抖。 两个大活人，怎么就能不见了踪影的？ 昨日七娘被冲撞，她后来去问过，虽没见过刘大财那个弟弟，但也听七娘说了，那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很是有些吓人的。 这么悄没声的，就把人给弄走了—— 许砚明一时咬牙：“我看他是要反了。” 刘大财兄弟两个不见了踪影，就没人与他对质，死无对证。 至于其他的，孙成德在平邑庄这么多年，总有法子遮掩过去。 除非……除非真要撕破脸，连大伯母的面子也不顾了，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再狠一些，报了官去…… 许砚明下意识侧目去看她：“成瑜，这事儿……” 萧闵行叹了口气：“这事儿怪我，是我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 既是他大包大揽的替她去看着刘大财兄弟的，现在人不见了，自然是他的过失。 许成瑜忙说不是：“原是我们家的事，劳动小公爷一场，已经于心不安，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都不想见的，同小公爷无关。” 她深吸口气，缓了缓那股劲儿，把手上的名册反手一扣：“四哥，你说，这事儿我撂开手，直接报官去，又怎么样？” 能怎么样呢？ 今次若要报官，便同县衙无关。 许家在扬州城，要告，也是告到刺史衙门去。 孙成德有通天的本事与能耐，也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瞒天过海，全身而退。 他监守自盗，数年下来，不知坑骗了主家多少银子，这是大罪。 再翻出刘长乐不明不白的死，这是一条人命。 现而今刘大财兄弟两个大活人，莫名其妙的失了踪。 他既是平邑庄的管事，就少不了担着责任。 一桩桩，一件件，他插翅难逃。 若是大伯再出面，今次孙成德纵然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 “成瑜，你不跟大伯母商量商量吗？” 许成瑜摇头：“我母亲怀着身孕，我不愿她为这种人，这种事而操劳，如今还有扯出人命官司，还有失踪的案子，一时再惊着我母亲，凭十个孙成德也赔不起。” 这么说，她就是铁了心了…… 她决定了的事情，谁劝也没用。 而且许砚明也觉得，孙成德实在是有些无法无天了。 他们还在平邑庄呢，萧闵行兄妹也在，他就敢明目张胆的把刘大财兄弟给弄走，这不是恶奴欺主吗？ 只是若要报官—— “报官不值什么，横竖是他不老实，也不会坏了咱们家的名声，也省的你如今与他掰扯，他必定不认账，一来二去，倒要你同他一个奴才去分说。可黄妈妈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那有什么的，咱们今天就打道回府，且留了人在庄上把孙成德和孙兴等一干人等看管起来，我一概不与他们废话，也防着他们派人往城中传递消息。” 许成瑜冷哼着：“等回了家，我去母亲那里要了黄妈妈打湛露伺候，看住了她，还怕她到母亲面前去多嘴求情不成？我先去回了父亲与大哥，再慢慢说给母亲知道，余下的，一概交给官府就是了。” 萧闵行站在那儿，长亭嘴角抽动似乎想叫主子，他一眼横过去，长亭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他看着罗汉床的端坐着的姑娘，心下越发满意。 她聪明，也果决。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大多还窝在爹娘跟前撒娇，便是遇上事儿，也用不着她们自己来拿主意，既有父母在堂，又有兄长庇佑，是以优柔寡断，最黏黏糊糊拎不清。 她身边儿如今就坐着个哥哥，且是一向疼爱她的哥哥，她却一点儿也不靠着许砚明。 这趟叫许砚明陪着她到庄子上来，他先时想着，是怕她一时应付不来，叫许砚明来替她拿主意，撑场子的。 现如今看来，许砚明简直就是个摆设。 这样的姑娘，若是将来…… 他一时想起长路那个兔崽子试探的话。 若是将来他能娶回家去，岂不是他天大的福气吗？ 萧闵行从没对那个姑娘有过这样的心思，这样的中意，长了这么大，她是头一个，以后，怕也只有她一个。 心悦之，便越看越爱，她举手投足，喜怒嗔痴，都是可爱的。 萧闵行无声掩唇，笑意浸满了眼底。 许成瑜正好回头又事情想托付他的，一下子对上那双笑意慢慢的眼。 他的目光那样深邃，直愣愣的盯着她看。 她低头把自己看了一遍：“小公爷？” 萧闵行才有所收敛：“你说。” “今次是小公爷派人盯着刘大财兄弟的，我若去报官，刘大财兄弟失踪一事，怕少不得将小公爷牵扯进来，只怕牵连小公爷了，届时……” “无妨，你的事，便算不得牵连，你要做什么，只管做去，知府衙门若有话，便叫周大人问我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都给了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都给了一个人 既决定了要报官，那庄子里余下的一切事，许成瑜都不必再去费心。 她甚至连孙成德的面儿都没有见上一见，也不肯听他分说辩白，只交代了带来的二三十人，把孙成德与孙兴看押起来，另外庄上几个素日里与孙成德私交不错的管事，也一并看管起来，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庄子上出了了不得的大事，那些个佃户们要凑热闹，不多时就扎堆儿聚集在了这正堂前的台阶下。 许成瑜揉着眉心，实在懒烦去应付，就央了许砚明替她料理了，自个儿躲了个懒，回了后头去。 他们一行人匆匆来，又打算匆匆走。 报官之事许成瑜是一刻也不愿意耽搁，又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在她没有回禀之前，先惊动了她母亲，那便很是不好。 于是她一路往后头走，一面脚下顿了顿，回身看，萧闵行果然是跟在她身后的。 许成瑜一时愣神，萧闵行已经提步上前，与她比肩：“还有事儿？” “小公爷原说是来赏景的，眼下庄上事情料理了干净，我得快些家去，免得底下的人不知所谓，先惊动了我母亲去，小公爷你……” 萧闵行说无妨：“我陪你们一起回城。” 她啊了声：“你不赏景……”了吗？ 但她没问完。 萧闵行炙热的目光落在她面颊上，她觉得那目光灼灼，几要把人烫伤，于是小脸儿一红，忙别开眼，不敢再看。 他本就不是为赏景而来的。 问这话，多蠢呀。 可是萧闵行…… 四哥说，他在打她的主意。 就连七娘都说，他觊觎她。 他是萧闵行啊，国公府的萧闵行啊，怎么会呢？ 许成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眉心蹙拢一场，旋即又舒展开来。 萧闵行叫阿瑜：“有事儿？” 她连连摇头：“倒要你陪着我们奔波一场。” “这有什么奔波的，过两天要动身回京了，你才是跟着我奔波一场的。” 四下无人，许砚明还在安抚庄上佃户，处理后续的琐事，一时跟不过来。 萧闵行说话就放肆了些，也放心了些。 他见她始终不肯再扭脸儿看来，便将目光敛一敛，眼中的灼热也褪去些：“先前从幼仪那儿听说，你要到庄上来巡查，我虽知你是个有本事的，却又怕你从未经手过庄中庶务，一时是要吃亏的，便很放心不下，这才拉了五郎和幼仪一道，在你们府外的借口等着。” 萧闵行面不改色，她一眼横来，显然诧异：“很吃惊？” 她倒不是吃惊他跟来的目的，而是……怎么突然堂而皇之说出口了呢？ 许成瑜心口突突的，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 她有些怕，强压着，尴尬的笑：“是有些吃惊。” “我以为你早猜到了的。” 她知道啊！但他说出来干什么呢！ 平白给人添尴尬来的吗？ 然则萧闵行好似是故意的。 他在……挑逗她吗？ 他说完这话，根本就没等她开口，浅笑了一声，那声音钻入许成瑜耳朵里，她脸上红晕便散的更开了。 萧闵行似乎心情大好，背着手在身后，放慢了脚步，跟着她：“平邑庄的景色确实不错，若闲来无事，我倒真挺愿意在这儿住上一阵，眼下嘛，我不放心你自己回城。” 又是不放心。 她是有多不靠谱，总叫他不放心？ 也不对…… 他不放心个什么劲儿呢？ 她身边有兄长陪着，回了城中，一大家子都是她坚强的后盾。 她处置平邑庄中事，料理几个刁奴，有什么值得他不放心的。 许成瑜讪笑两嗓子：“小公爷还挺——挺有善心的。” 又装傻。 萧闵行斜着眼觑她，面上淡淡的：“嗯，我这辈子所有的善心，耐心，都给了一个人。” 许成瑜：“？” 他吃错药了吗？ 今天这是怎么了？ 其实萧闵行也不想吓着她。 横竖此去京城，总要数月，年节能赶回扬州就已经不错的，她总要跟在他身边儿，好些事，可以缓而图之。 只是今日，见了她这样果决刚毅的一面，他实在心动。 心中的那点悸动，对她的喜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坐在堂下，看着她有条不紊的料理这些事，要报官，要善后，一步步的，她处理起来，一点儿不见慌乱。 明明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却端的大气沉稳。 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他也知她从来聪慧，但还是，有些意外之喜的。 许成瑜是个很特别的姑娘。 柔婉与刚毅，她兼有。 这十分的难得。 他幼年时长在京城，见惯了母亲的雷厉风行，也见识过她骨子里的果敢勇毅，那是天之骄女所独有的，被先帝和太后亲手骄纵出来的，从小就深深地刻在她的骨子里，即便是与父亲成婚，嫁心爱的郎君，她也学不会柔婉二字。 而二婶却不同——二婶虽出身将门，但非家中嫡长女，况且幼年时又与二叔早定下亲事，将来自不必再与谁家做宗妇去，是以她家中便很纵着她。 这种骄纵，与母亲所得骄纵，又不相同。 高门士族，娇惯女孩儿，金银玉石堆砌着把孩子养大，娇滴滴的，性子最柔顺。 是以萧闵行从前就想，将来他若娶妻，一定不能像母亲那样，太刚毅，失了情趣，却也不能似二婶那般，一味柔顺，他倒像是顾孩子似的看顾发妻吗？ 二者都不成，便该兼有之。 他长到如今这些年，所见的姑娘中，只有眼前这一个——她完美的契合了他少年时对未来妻子的幻想，满足了他所有的喜欢，可以说，这姑娘，是老天爷赐给他的珍宝。 喜欢，就是这样一点点，在心头蔓延开来的。 许成瑜脚下快了很多，要不是碍着规矩，她怕要一路小跑着逃离他身边。 萧闵行看在眼里，无声的笑，眼中全是宠溺与温柔。 这样可不好。 她从前客气，现在成了逃离吗？ 萧闵行叫住她：“你打算跑去哪儿？” 许成瑜立时收住脚步，一动不动，僵着身子站在那儿，慢慢回头，一时对上他那双满含神情的眼眸，心头一颤：“小公爷，你昨夜里，吃冷风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章 想要的更多 第二百章 想要的更多 拐弯抹角的骂他糊涂了。 萧闵行噙着笑：“我没病，也用不着吃药，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阿瑜，你躲什么呢？” 她躲什么？ 她当然是躲他！ 萧闵行不对劲，他一定不对劲。 那样炙热的目光，她看着就胆战心惊的。 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不该是这样的。 许成瑜面色微沉：“小公爷，你别乱……” “行，不玩笑揶揄你。” 他却忘了，眼前的姑娘，是最经不得逗的。 他心悦一个姑娘，见了她，便总想与她亲近，玩笑一二，看她怄气一场，撒个娇，嗔怪两句。 可许成瑜不是这样的女孩儿。 前路漫漫，道阻且艰呀。 他一时操之过急，若把人给吓跑了，得不偿失。 横竖来日方长，他不急，他多的是时间。 他这辈子的耐心，的确是只给了她一个人的。 许成瑜脚下一顿，是有些怔住的。 她眯着眼看他，似乎是很努力地在分辨，他到底是玩笑，还是以玩笑掩去他内心的那点悸动。 她不得而知。 然则却暗松口气。 萧闵行看在眼里：“大风大浪你都见识过，倒怕了我这三言两语？” 他这三言两语杀伤力实在有些大。 许成瑜绷起脸来：“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小公爷身份贵重，这种话，能随便说的吗？” 萧闵行啧两声：“一生之诺，我当着你祖母，不也许下了？” “那是两码事。” 她下巴扬了扬：“那不是许给我的，是许给我祖母，许给我们许家的，当然不一样。” 那就是许给你的—— 若不为着她，他理会许家这些呢？ 但不能说，将来总要叫她知道，他的良苦用心，至于眼下嘛，再说，就真把人给吓坏了。 萧闵行肩头一耸，两手一摊：“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今次你要去报官，需要我把动身的日子往后挪吗？” 只有三天了。 原定好了的，三日后就该动身。 那会儿不知道她还要料理平邑庄事，后来知道了，又想着，她聪明，又有许砚明陪着，他也陪同着，两三日的工夫，怎么也足够料理了，却没成想如今是横生枝节，她选择撂开手，把孙成德这一干恶奴送官处置。 闹到衙门里去，就不是三五日能解决的了。 许成瑜却摇头说不必：“这两本名册，就是最好的证据，至于其他，衙门里的事，也该我大哥出面，轮不到我上堂去说话。” 萧闵行挑眉：“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许成瑜咬牙：“不用！” 那就是听明白了。 许家清清白白，从来不怕官府查账，他们家赚的钱，每一文钱，都是干净的。 还挺有底气，不用他留在扬州帮忙应付周知府。 她甚至，是在拒绝。 有时候想帮衬她一二，正经挺难的。 就好比知微楼。 长路还说嘴，说做了这许多，自己不知道赔进去多少银子，怎么不叫她知道，她要知道了，一定很感动。 简直是笑话。 她若知道了，一定把从他这儿得的那些东西，一一打包，全都给他送回府上去。 她什么也不肯沾他的。 明明是他最肯高看的人，却偏要处处守着规矩，半点儿也不肯逾越。 换做旁人，早不知道要从他这儿捞多少好处去了。 想起这个，萧闵行又头疼。 他知道知微楼的大部分银子，是许泰之出的，她一个闺阁女孩儿，便是往日再能攒，又攒不出一个知微楼来。 一水儿的黄花梨，上等的鸡翅木，还有这些日子许泰之新置办的一套一套的建盏，上等的大红袍与碧螺春——那样大的手笔，啧。 她算得可真是够清楚的。 自家兄长的，就多少便宜都占得，他的，就一丝一毫都不行。 许成瑜看他一直不说话，站在那儿，也不动，眉峰还渐次拢起，便下意识有些后悔了。 她方才……语气不大好来着。 于是她嘴角一动：“我方才语气急了些，小公爷别怪罪……” 他听不得这个，一拧眉：“我几时说要怪罪了？” 他无奈，又叹气：“前些时日，我觉得总算是好些了，你的这颗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我极力亲近，总算把你的心捂热了些，这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突然之间，又回到最初的样子。阿瑜，我对你来说，就只能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不能是萧闵行吗？” 可萧闵行这三个字，本身就代表着高高在上。 许成瑜抿唇。 萧闵行看她那模样，虽然不至于无动于衷，但显然他这话，她是不放在心上了。 无力感霎时就席卷了周身：“我的出身，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出身国公府，做了我母亲的孩子，不是我能选择的，可我愿意对谁好，愿意和谁做朋友，难道连这点子权利，也没有了吗？就因为我是国公府的孩子，就不该有朋友，不该拥有旁人真心对待？” “不是……” 许成瑜终于有了些反应，面上闪过一丝歉意：“我也不是说……” 她低了低头，正看着自己脚尖儿，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其实这不怪他。 她也知道，如今这样，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男女情爱之事，她与吴渭之间，初尝，便得了那样一个下场。 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如今，大抵如此。 固步自封。 如果萧闵行只是想和她做朋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然而萧闵行他不是——他想要的，更多些，她怕她给不了。 既给不了他想要的，更没办法去回应他。 她不会觉得萧闵行在她身上有所图谋，可仍旧不敢。 那一步，要跨出去，难如登天。 许成瑜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若说做朋友，小公爷高看我，愿意同我做朋友，那是我的福气，能有小公爷这样的朋友，我也是极高兴的，至于别的——” 她抬眼，噙着笑看去：“小公爷想要的，更多不是吗？” 萧闵行愣了愣。 她果然什么都明白。 可她言外之意是…… “我若想要的更多，就不成了，是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零一章 一时兴起 第二百零一章 一时兴起 为着一番不算愉快的谈话，许成瑜和萧闵行两个，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僵持中。 他们之间，原本就是萧闵行一步步的再往前走，牵着她，引着她，其实也是……逼着她不得不。 她的一席话，似是把他所有的热情都给浇灭了，他突然之间就冷了下来。 许砚明把庄上一起后续料理清楚后，一行人便收拾了东西，匆匆动身，返回城中去。 许成瑜的确是有些怕横生枝节的。 前世她的那个弟弟，就没能养大。 重生回来，有太多的事情，超出她的认知和预料。 她慢慢的发现，她逆天夺出来的这一条命，老天爷只怕未必是要她重来一次。 譬如萧氏兄妹的到来，冯家兄妹的到来，丹璧别院出事，最紧要的，是萧闵行。 这些前世从没有发生过的事，让她隐隐感到一丝惶恐与不安。 那个孩子，能不能留下来，是未知的。 她冒不起这个险。 然则这样的话，不能说与人听。 是以当马车缓缓驶出平邑庄的时候，萧闵行坐在车内，已经叹了不知第多少口的气了。 萧祺行听他叹气直头疼，终于在他一声长叹后，忍不住，叫了声二哥：“我们才出庄，你就已经叹了几十声气，你干什么呢？我听的头疼。” 萧闵行一眼横过去：“下车走回去？” 一句话倒噎的萧祺行无话可说。 得，心情不好，不惹他。 他略想了想，拍了拍车厢，叫停了车，钻出去，翻身下车。 萧幼仪从侧旁的帘子瞧着，他往后头去寻了许砚明的马车，跳了上去。 她咂舌：“二哥，是成瑜姐姐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 他喜欢的姑娘，怕不是个铁石心肠的，怎么捂，都捂不热那颗心。 捂不热不打紧，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偏偏她还要把他往外推。 明明什么都明白了，要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么，把话说得那样直。 萧闵行倒不是跟她置气，是有些不知所措，实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了。 萧幼仪挪了挪，往他身边儿侧过去：“二哥，这姑娘家，都是要哄着的。” “我知道。” 他闷声：“我没跟她置气。” 他一张脸全都是拧巴着的，语气不善，面色不佳，分明就是个生气的模样。 这样都叫没置气，那怎么才算怄气的？ 萧幼仪吞了口口水：“二哥，你这幅模样……你从庄上出来，就是这样的神色与神情，任谁看了，都觉得你在生气的。成瑜姐姐是个聪慧敏锐的，你生没生气，她一眼就看穿了。” 但是他，真的，没生气，啊？ 萧闵行愣了愣，反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她说，若说做朋友，是她的福气，能同我做朋友，她觉得三生有幸，但若要说别的，更多的，便不成。” 别的更多的…… 萧幼仪心想，许成瑜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初见许成瑜，觉得她太端着了，一开始是真没什么好感，那样的女孩儿，她见多了，宫里头那一个，尤其的作怪，她在那死丫头手上吃过亏，挨过一场，便格外的讨厌这样的人了。 后来才知道，人家不是装，真就是被家里头教成那个样子，谁叫人家是许家宗女来着。 但不管怎么样，她二哥哥人中龙凤，百般的好，对一个姑娘上了心，换做谁，不眼巴巴的扑上来啊？ 就好比，许成瑶那样的。 萧幼仪浅笑着摇头：“二哥你为这个……” 她刚想说生气，话到嘴边，观他面色，还有那警告的眼神，便忙改了口：“你也不要气馁，这话听一听就算了，真放在心上，你还不得憋闷死？” “你说的简单。” 萧闵行揉了一把眉心。 萧幼仪欸的一声：“那我问你，成瑜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持重，最端方，最……循规蹈矩，不肯逾越半分的。 她私下里虽在外经营知微楼，但她长兄也知情。 她虽在平邑庄上拿了人，不自行惩处，要去报官，可也是拿了真凭实据，又有她四哥一旁商量着，才决定了。 她从来都是个最拎得清的人。 想要什么，不能要什么。 该做的，不能做的。 当初她能只身去孙家讨说法，却也晓得不去理会江家人。 萧闵行眸中又柔了些：“她是觉得，她出身商贾，配不上国公府的门第。” 萧幼仪说是：“所以二哥着什么急呢？出身门第，是无可更改的，成瑜姐姐有时候……有时候，她有些偏执，认准了的，谁劝也没用。她又不是深闺之中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概人事不知，好糊弄，好哄骗。” 她一面说，一面又顿了顿：“我在扬州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看明白了，她主意正的很，最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为这个，成瑛才真心敬服她，从来只肯听她说教一二。我想，许家五姑娘的名头，也不是外头吹嘘出来的。她从前虽不常在外走动，人人都说许五姑娘被家里养的有些痴了，迂腐又呆蠢，二哥，你瞧着，是这么回事吗？” 自然不是。 外头人如何说，是外头人的事。 许成瑜她或许有迂腐，但若说她痴，说她蠢，那天下就再没有聪明人了。 于是他摇头：“你跟我说这么多，想说什么？” “二哥你心悦成瑜姐姐，若只为一时兴起，那我劝你，不如趁早撂开手，成瑜姐姐不是你勾勾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姑娘，她这样的女孩儿，一辈子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萧幼仪坚定着，把目光落在他面上：“可你若不为一时兴起，是真心的，往后的日子里，也不必为此而憋闷心烦。你自己选的路，自己挑的人，难道这点儿耐心都没有吗？” 只是前途漫漫，他不太看的到未来而已。 他长这么大，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第一回受挫，却是在喜欢的姑娘这儿。 他所得意的，她都看不上，旁人吹捧他的出身，她却因此而躲他。 萧闵行又长叹口气：“我自不是一时兴趣，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只是如今，看她这样子——难道我的出身，我能改的了？既改不了，她总这样，我便是有一辈子的耐心，也只怕捂不热她许成瑜的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零二章 拿人 第二百零二章 拿人 回到许家的第一件事，许成瑜并没急着先去找许泰之，只是托了许砚明先去，恐怕许泰之外头有事儿，后半日又见不着人。 报官的事情不能耽搁，今早处置了才最好，免得节外生枝。 她自己匆匆回了湛露，拾掇了一番，也没带绿珠和云珠，就领了妙儿和几个小丫头，便往周夫人的上房院去。 周夫人眼下月份渐次大，早就显了怀，先前还精神头十足，越是叫她静养，她越是想挪动，到如今，反而惫懒不肯动的。 她叫人支了凉棚在院中，手上在绣着个小虎头帽。 许成瑜来的时候，见她专心致志的，便无奈摇头：“母亲仔细伤神。” “能有什么伤身的，我随手绣着，等你弟弟出生，也就绣好了，我又不赶着做出来，不会有妨碍的。” 她说着倒果真撂开了手，把东西放回到小筐里去，人又往旁边儿挪了挪，拉着许成瑜挨着她坐下：“庄上的事情料理的这样快吗？ 我昨儿还同你父亲说，这回真是难为你，多少地方要你顾着，家里的事情还要交办清楚，又忙着庄上事，过两日就要动身进京，也不知你箱笼收拾妥当没有。 我说要去湛露看看，总要替你收拾了行李，你父亲说什么也不肯，生怕我累着。” “是呀，生怕您累着，我的东西便是少带一两件，都不打紧，您呀只要给我备足了银子，等到了京城，哪怕现去买，也不是不行的，您可别为这个挪动。” 她玩笑打趣，周夫人心情越发好，笑着推她：“那今儿是来同我要钱的了，我可没有，管你父兄要去。” 许成瑜掩唇笑，等笑了一场，才顺势的把拿话接过来：“我来跟您借黄妈妈的。” 周夫人眉心一动：“怎么？是庄子上不好？” “哪儿能呀，庄上有不好的，也轮不到黄妈妈插手，我跟您借她做什么。” 许成瑜剥了个小桔子，自己先尝了一瓣，甜中带着微酸，倒可口的很，这才把余下的递过去给周夫人：“我叫绿珠和云珠在家给我收拾行李呢，可这两个丫头，平素机灵能干，今次说要出远门，她两个倒没了主意似的，什么都要来问我，这个收不收，那个带不带。 我才从外头回来，都还没歇一歇，实在叫她两个问得我头疼不已。 这不，黄妈妈上了年纪的，叫她替您去帮我看着点儿，领着绿珠她们把我的行李收拾妥当去。” 她一面说，等话音落了，又笑着便调侃起来：“也省的母亲不给我银子傍身，真少带了什么，去了京城，难道叫我去借表姐的不成？太丢人了。” 这话孩子气，却哄的周夫人高兴。 她搂着许成瑜往怀里带了带：“既这么周全，那便叫黄妈妈去帮你看着，也替我省了银子了。我原是给你备了两千两，也不知你要去京城多久，银票你带着也方便，虽是住在你姨妈家里，可吃穿用度却不要用他们府上，你还带着成瑛一块儿，这两千我也不知够不够，现在倒好了，你连同你表姐借东西都想到了，可不替我省钱？” 这自是玩笑。 许成瑜便窝在周夫人怀里，等她吩咐了丫头去叫黄妈妈，才开口：“弟弟还未出生，母亲便已经如此偏心，想来母亲手上的银子，陪嫁的那许多好东西，都是要留给弟弟了。我如今倒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大哥将来承继家业，自用不着母亲贴补，弟弟得了母亲的一切，倒是我，什么也落不着。” 周夫人一怔，旋即笑的更大声。 她就这一个女儿，自爱如掌上明珠，从前不惯撒娇，如今撒起娇来，竟这样得心应手。 她从前听着老太太的，听着夫君的，想着要教出个端方无可挑剔的许家宗女，才算对得起许家列祖列宗。 如今有娇女在旁，这感觉实在美妙，便一时后悔，当初就不该听了他们的，把姑娘教的迂迂的。 现下这般，多好呀。 周夫人通体舒畅，母女两个一处又说了好久的话，她几次问起庄上事，许成瑜都讨巧的遮掩过去，她也不疑什么。 黄妈妈来得快，周夫人便交代了几句，又叮嘱许成瑜一车话，才叫她们回去。 从上房院出来，许成瑜脸上的笑，就尽敛了去。 她扭脸儿叫妙儿：“你留在这里，仔细母亲要用人。” 妙儿是个得力的，又机灵，许成瑜自从把她带出厨房，便很抬举她，也肯卖力气栽培她。 在湛露中，她自然是越不过绿珠和云珠，可如今，许成瑜身边儿用惯的，得心应手的，妙儿也算得着头份儿了。 是以要拿黄妈妈之事，许成瑜没瞒她。 这会儿丫头一驻足，欸了声，就掖着手，守在上房院的月洞门外，不再挪动。 黄妈妈眉心一拢，心下沉了沉，隐隐感到不太好：“姑娘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不放心我母亲，怕有人不识好歹，没眼色的冲撞她，又或是拿了鸡毛蒜皮的琐事，来扰她的清净。” 许成瑜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出来给她：“我过两日就要去京城了，家里的人和事，不料理打点清楚，总是走得不能放心。正好黄妈妈陪我去收拾行李，我也有几句话，要叮嘱交代你的。” 黄妈妈面上一紧。 家里的人和事，要料理什么？打点清楚什么？ 太太身边的事，这几年，已经不是她上手管着了。 她渐次上了年纪，太太心疼她，多数时候，都是叫她安心的养着，不似个奴才，倒半个主子做派。 如今上房院里，太太身边事，都是澜意和澜翠两个管着，五姑娘便是要交代，也跟她说不着…… 黄妈妈脚下一顿，断然不肯再跟着许成瑜往前走。 她一时心慌了，竟作势要走回头路，拔腿想往上房院儿跑的。 许成瑜显然早防着她，脸儿一黑：“按住她！” 几个跟着一起来的小丫头都年轻，素日又是做杂活的，手上有些劲儿，身上也有力气，三五个把黄妈妈给围住，另有两个身量高些的，一左一右，便擒住了黄妈妈，将人给按的死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零三章 自作孽 第二百零三章 自作孽 “五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黄妈妈的声儿是显然拔高了的。 此时才出了上房院，她若声张，闹起来，难免不惊动院里的人。 本来许成瑜没打算在这儿拿人，实在是这老奴叫人忍无可忍。 她肃着一张脸，背着手，转过来，根本不正眼瞧人：“妈妈若再敢高声半句，我立时叫人堵了你的嘴，若要五花大绑的带去湛露，给底下的小丫头瞧去，妈妈半辈子辛苦得来的体面，可就全没了。” 黄妈妈立时噤了声。 眼前这一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儿，更不是什么柔善可欺的。 她跟着太太陪嫁过来，太太年轻时候，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面儿上对你笑，背后捅你刀，有些阴损手段，太太那时都是用过的。 然则这位五姑娘，真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既有绵里藏针的手段，也时常直来直去的打的人措手不及。 这数月下来，她掌家，黄妈妈看在眼里…… 先前五姑娘要替太太到平邑庄去巡查，她就已经感到不好，只怕是要出事的。 眼下看来，果然是出了事了。 她有心求情，可许成瑜根本就没打算听，自然不会叫她开口。 许成瑜那里脚尖儿又转了方向：“好好伺候着黄妈妈随我来，她年纪大了，脚下不稳当，嘴上又快，你们可服侍好了。” 声儿是清冷的，不含一丝温度，打在人身上，生疼。 就像是腊月寒风。 腊月里上了冻，天儿冷的厉害，寒风冽洌，吹在人身上，刀子似的。 等一行人一路回了湛露去，小院儿的门户便立时紧闭起来。 绿珠和云珠哪里是在收拾许成瑜的箱笼，倒夜叉似的，一左一右，生等着呢。 底下的小丫头们显然早就得了吩咐，谁也不敢杵在这儿看热闹。 许成瑜持家有方，驭下也很有术，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端，湛露里服侍的小丫头们，从外院洒扫的，到她屋里端茶倒水，再到近身的如绿珠云珠，没有一个是多嘴的东西，不该听的，不该看的，竟叫许成瑜调教的极其的有分寸。 这会儿许成瑜往廊下美人榻挪过去，绿珠和云珠早叫人抬了张剔红的矮脚三足几放在旁边儿。 许成瑛养的那只猫近来很粘着她，她才坐下，去拿茶杯，小奶猫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就跳到了她身上去。 许成瑜一只手揉着猫，一只手继续去拿茶杯，吃了一口，冷眼看黄妈妈。 黄妈妈面上有慌乱，不知所措的站在院中，动也不敢动的。 许成瑜啧了声。 这声儿不算低，叫人能听见的。 黄妈妈眉心一动，踱上来三两步：“姑娘，平邑庄的事儿……” “黄妈妈，自来便是你跟着我母亲在内宅院里伺候，孙成德替我母亲管平邑庄中事的。你们虽说是两口子，可也不该错了章法，乱了规矩。” 许成瑜点着扶手，一递一下的，声儿渐次清亮起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内宅伺候的人，自己惦记着点儿分寸。母亲高看你，抬举你，素日给你体面，你都一把年纪了，别把自己的体面丢干净。” 她深吸口气，转头叫云珠：“你跟黄妈妈去，把我的行李收拾出来，这两日，黄妈妈就住在湛露，给她收拾一间屋子，每日你亲去伺候着。” 这哪里是收拾什么行李，分明是把她从太太身边调拨过来，这阵仗架势，岂不是要把她软禁在湛露的吗？ 平邑庄上一定出了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姑娘，我是太太的陪嫁，如今也上了年纪的，您好歹看着太太的面儿，总要留些情分给我们的。” 她只管说话，竟连跪一跪都不曾想过：“庄上不知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惹得姑娘发了这样大的性儿，也该告诉太太一声去的。姑娘年轻，好些事儿，还是不上手，有太太在，自然教给姑娘……” “我的话，你听不懂是吗？” 许成瑜抬了眼皮，横过去一眼。 刁钻的老货。 一辈子在许家门里，倚老卖老。 如今都敢卖到她跟前来了。 “黄妈妈，我已然是很给你留着情面的了，先前二婶婶与三婶婶身边的两位妈妈又如何？” 许成瑜往美人榻上一歪：“再跟你说一遍，庄上庶务，与你尽不相干，你若再敢多问半个字，便立时发落出去。” 黄妈妈愣在了那里，她似乎是犹豫了半晌，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姑娘，您……” “云珠，带她去。” 黄妈妈瞳仁一缩，到了嘴边的那些话，登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样的不容情…… 这样子拘着她，就是怕她到太太面前去求情。 多年来，太太高看她，她每每开口求，只要不是十分过分的，太太都应允了她，现如今…… 黄妈妈没起身，吞了口口水：“五姑娘，您的话，我听明白了，只是如今这样子，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我在这内宅里，外头的事情，也不知道，眼下在湛露中，也跑不出去，可我心里不安，您能不能发发善心，告诉我，孙成德，究竟怎么了？” 这点子善心，原也不是不能给的。 只是许成瑜想来孙成德办的那些事，心中实在是恼怒。 母亲还要如何抬举他们夫妇二人，他们却这样子以怨报德，简直是狼心狗肺。 天大的善心，也不该用在这等人身上。 许成瑜合上眼：“自作孽，自己心里该有数，你去。” 黄妈妈心下一沉。 自作孽，不可活。 孙成德干的事儿，她是都知道，不光知道，还出谋划策过，帮着在太太跟前求情过。 不然这五六年光景下来，早不知是如何了。 五姑娘怕是摸了个清清楚楚，把他们夫妇的底儿全摸透了，如今处置起来，毫不手软的，又防着他们夫妇里外勾结，再去惊动太太…… 十四岁的女孩儿，好缜密的心思，好厉害的手段。 黄妈妈一时跌坐下去，云珠自廊下步下来，一弯腰，几乎是提了她，带着她起了身，不再叫她多与许成瑜说半个字，领了她便下去了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零四章 是他上赶着 第二百零四章 是他上赶着 “你看好了她，她一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母亲多少年不愿意为难她，怕伤了情分，也打的是自己的脸，养的她如今不知天高地厚的。” 许成瑜揉着眉心：“她眼下瞧着是顺服了，保不齐心里盘算别的，别一个不留神，跑回母亲跟前去，惊扰了母亲养胎。” 绿珠说知道，看她眉心蹙拢，便心疼：“姑娘要不要去歇一歇？在庄上折腾了两日，今儿才回来，又料理黄妈妈，我看着都替您累得慌。” “歇不成了。” 她说话就要起身，抱着那小奶猫又揉了两把，把猫往地方一放，叫它自己玩儿去：“还要去见过大哥，官府那里，得叫他去走上一趟。” 绿珠看她倦色满面，忍不住就要劝的：“便是姑娘睡上两个时辰，那姓孙的押在庄子里，还能跑了吗？我是怕您这么熬着，身子吃不消的。” 过两日要赶路进京，一路上舟车劳顿，又不得好好休息，现在不养精蓄锐，只怕要拖出病来。 许成瑜摇了摇头：“未免夜长梦多，你就不要跟我去了，这两日留在家里，看着黄妈妈，等我回过了大哥，再慢慢地说与母亲，黄妈妈是去是留，叫母亲自己定夺，我就得闲儿了。” 得什么闲儿，料理了这些，又有别的事情了。 可绿珠劝不住她，只好闷声应了，又叫了几个小丫头陪她一道，寻许泰之去了不提。 许泰之原本是要出门的。 知微楼开业在即，许成瑜却要上京，如今这一摊子的事，只能落在他头上，不然还能交给谁去办？ 又不愿叫家里人知道，交给旁人又始终不放心。 他妹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收东西，掌眼，忙了这么久，他只能替她担起来。 可人还没走出书房，就见了许砚明寻来，又详详细细的将平邑庄中事与他说明，他登时黑了脸，自不再提出门之事。 眼下兄弟两个坐在他书房里，大眼瞪小眼的。 许砚明不知道他是要去忙知微楼的事情，只以为外面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办，掩唇咳了声：“我去催催成瑜？” 许泰之说不用：“且叫她料理了黄妈妈，自来寻咱们，不要去催她，免得惊动了我母亲。” 二人正说话间，隐约听着外头有动静，许泰之一挑眉，起了身来，往外去迎人。 许成瑜才上了垂带踏跺，书房原本虚掩着的门被人拉开，她略一怔，抬眼看去，笑着叫了声大哥。 许泰之嗯了声：“你的事都忙完了？” 她说是，许泰之侧了侧身，把人给迎了进去，反手把书房的门给关严实了去。 底下的小厮有眼色，再也不问上不上茶的事儿，只掖着手退远了些，不敢凑近了听。 进了门落了座，许成瑜去看许砚明，见他颔首示意，心下了然：“名册，账本，都是在我手上的，大哥去报官，只管带了这些，呈送给知府大人，既拿住了实证，这些刁奴监守自盗，这罪名是跑不了的，至于别的，那就是衙门里的事情，同咱们是不相干的了。” 许泰之叹了声：“这些年，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孙成德管着平邑庄，其实没少捞油水，往自己腰包里填银子。 前两年我跟母亲说过，可才一开了口，就被母亲给驳了回来。 这去年好不容易是松了口，说要把你刘勋送去庄上，将来叫他接手，顶了孙成德，不动声色的，也不声张，不惊动人，私下里，就处置了，却没成想，孙成德欺上瞒下，刘勋偏又是个……” 他无奈摇头。 许成瑜的奶妈是不常住在府中的，她是个清高的人，虽奶大了姑娘，却不指望许家养她一辈子，是以教出一个刘勋，最是不愿麻烦许家人的。 当初就是把他放到了长房生意的柜上去，本事他学了一身，但遇事总不肯出头，受了排挤委屈，也不肯说，后来还是许泰之听说了些风声，仔细留心打听了，回了周夫人，周夫人不忍，再加上孙成德这些年不成体统，这才想着，索性叫刘勋到平邑庄去，先把孙兴承租走的那些地，归给刘勋去打理，再慢慢叫他上手，换下孙成德来。 偏他闷不吭声的，地没拿到手，孙成德领着头的打压他，他倒什么也不说，愣是瞒了一年。 “如今弄成这样子，报官便报官。” 许泰之又长舒口气：“只是母亲那里，你要慢慢的说，她养着胎，受不得刺激，一时要动她娘家陪嫁来的人，你别激着她了。” “那当然不会，这点儿分寸我还是有的，再说了，多少风风雨雨的，母亲也经历过来了，也不过是年纪长了，善心越发大了，不肯为难底下的这些人罢了。” 许成瑜往椅背上靠了靠，松泛着筋骨：“不过大哥从衙门里回来，去见过父亲，回父亲一声？” 许泰之嗯了声。 一时又想起萧闵行来，他眸色暗了暗：“小公爷他……” 他想了好久，才在许成瑜的注视中继续说下去：“我听砚明说，小公爷跟你说，衙门里若遇上为难的，他可以出面？” 许成瑜便腾地一下就把目光转投向了许砚明。 许砚明倒两手一摊，肩头一耸：“我只是照实跟大哥说而已，你别这么看着我。” 他这就是告状！ 可她明明跟萧闵行什么也没有！ 而且她的态度，不是一直躲着萧闵行，逼着萧闵行吗？这还不成啊？ 许成瑜小脸儿一垮：“他是说过，但我没应，我也告诉他了，这是咱们长房自己的事儿，用不着他出面同知府大人说什么。” 说完了，又觉得不妥，大概是怕挨骂，咬重了话音：“我回绝了的！” 许泰之却扑哧一声笑了：“怕我骂你？” 许成瑜一愣。 许砚明也怔怔的，侧目过去：“大哥？” 许泰之白他一眼：“我为什么要骂你呢？因为小公爷对你另眼相看？因为小公爷屡次为你出头？可这同你有什么干系，我倒来骂你？又不是你上赶着去巴结他，这难道不是他上赶着在你跟前示好的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零五章 别总针对他 第二百零五章 别总针对他 是许成瑜忘了。 对待萧闵行的态度，父兄和四哥，和七娘，从来是截然不同的。 不然前世她也不会差一点，就做了萧闵行的正头娘子。 她又要去揉眉心，忍住了：“大哥说的……挺有道理的。” 她讪笑了两声，许砚明却不大高兴：“照大哥这么说，他要痴缠成瑜，便也随他去了？” 许泰之眼角一抽：“你浑说什么？” 他侧目过去：“是我浑说吗？” “那个……” 许成瑜适时开了口，打断了他二人的剑拔弩张：“四哥，我另还有些事情要你帮忙，你跟我去？正好大哥也快些到府衙去，眼下天色还早，正能处置了，知府大人点齐了衙役到平邑庄去拿人，一来一回，天色也就晚了，今儿就能把孙成德提到府衙中去的。” 她分明是故意打岔。 许砚明深吸了口气，又长舒出去，胸膛一起一伏，倒也真的听了她的，起了身，同许泰之端了一礼，跟着许成瑜就出门去了。 许泰之看着弟弟妹妹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没再说什么，由着他们去了而已。 等从许泰之的书房出来，又行过了他书房外的一片矮竹。 许成瑜侧目去看，发觉许砚明脸色不对，她心下无奈，叫了声四哥。 那一嗓子柔柔糯糯的，都有些不像她。 许砚明眉心一动：“你这是打算撒娇？” 许成瑜登时无语了。 她本就是做不了撒娇讨喜那样事儿的，憋了半天，捏着嗓子叫他一声，那后话还没说的，叫他一句话给堵回来了。 她有些不大高兴，加上的确是疲倦了，人疲累的时候，就更容易烦躁。 许成瑜哼了声，索性不理他，提了步子往前走。 许砚明快步追了上去：“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抓着她的腕子，不叫她再往前跑。 所有人都问她怎么想的——她对萧闵行，何曾有过非分之想了？ “我没怎么想，我只是不想看你和大哥因为这种事情起争执而已。” 许成瑜转着手腕儿，往外抽了一把：“四哥，我没有那么多的心神，还要去应付这样的事。家里面出了这么多事情，我忙的不可开交，已经很累了，小公爷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像大哥说的，不是我去招惹的他，更不是我上赶着去巴结讨好的他，他要怎么样，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管。” 许砚明的态度一下子就放软了。 她眼底是隐隐泛着乌青，显然是没睡好的，满面倦色，他竟都忽略了。 这两天他生气，其实是气萧闵行，跟她也无关的。 方才要理论，也是因为大哥的态度…… 萧闵行要痴缠上来，凭什么就随他去了呢？ 若要是依着他，每每萧闵行上门，便很该把他打出去，再不然，也该找了由头，少叫成瑜去见他。 便是出身顶尊贵，又能怎么样？ 这些日子他冷眼看着，实是觉得不成体统。 但眼下嘛…… 许砚明服了软：“你别不高兴，至多，我往后不再提这事儿了，还不成吗？” 有人哄着，有人宠着，这感觉是极好的。 许成瑜面色也缓了下来：“我知道四哥你都是为我好，但都是没影的事儿，你倒日日放在心上，反而像是咱们惦记着小公爷似的，这么着，我与小公爷，连朋友也没得做。再说了，总是要往来的，他将来总在扬州，那生意场上，难道老死不相往来吗？” 她脚下顿了顿：“其实说句实心话，同小公爷认识这么久，他的确是帮了我很多的。” 从白云居初见，萧闵行就出手救了她。 后来的种种，他也都是不求回报，真心实意的在帮她。 长宁长公主的那枚玉佩，那样名贵的东西，他也变着法子的替她讨了来，就因为她爱玉。 如果她不是重生来的许成瑜，萧闵行这样的人，能为她做这么多，她一定感动不已，早就动了心的。 四哥现下防着萧闵行，是出于一种护犊子的心态，她也明白。 可事实上，萧闵行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相反的，他们长房本该好好谢人家，感恩戴德才是的。 那时候姓孙的憋着坏，是奔着坏了她名节来的，要不是萧闵行，现如今，她早该去投江了。 只是好些事儿，父兄交代过，不要再声张，她也怕四哥知道了生气，没得再去找人家麻烦，父亲既说了这事儿他心里有数，如今海上贸易又开放在即，确实不宜节外生枝，是以她也就没跟四哥说过这事儿。 许成瑜深吸了口气：“四哥，你不要总是去针对小公爷。” 许砚明眸色暗了暗，只是碍着她满脸的疲倦，才再三的忍了：“你说的，我自然听，往后见了他，该客客气气，我自然客客气气的，就是成瑜，你也别总……” 话到了嘴边儿，兀自又收了声。 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她又不肯听，心里还要不受用，图个什么。 索性就不提了。 许砚明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我送你回湛露去，大伯母那儿你也不要急着去说，横竖你拿住了黄妈妈，不怕她到大伯母跟前去惊扰，你累了两三日，先回去歇一觉，我去吩咐人给你炖燕窝粥，等你睡醒了，吃了饭，大哥也报官回来，你再去见大伯母。” 许成瑜面上才有了喜色：“倒要四哥处处替我想的周全。” 她一面说，便伸手挽上了许砚明一条胳膊。 许砚明满眼宠溺，由着她去：“不替你想，叫我替谁想去？倒是你如今大了，什么事儿都能自己拿主意了，主意又正，处置起事情又周全，我倒渐次觉得，你是用不上我的。” “谁说的。”许成瑜其实倦的很，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了，整个人几乎把力气都放在许砚明身上，说是挽着他，倒不如说是挂在他身上似的，“有四哥护着我，我才最安心的，在这宅院里，便是出去到外头，我若真有思虑不周，行差踏错时，多早晚也有四哥在身边儿护着我，想想就安心的很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零六章 内宅水深 第二百零六章 内宅水深 孙成德下了大狱，有那名册和账本在，许松山也出了面，知府衙门按着以奴盗主的罪名，把人扔进了大牢里，余下的，至于他手上过的人命，还有失踪的刘大财兄弟，再慢慢地去查。 周夫人知道这事儿，其实还是许松山告诉她的。 许成瑜一直犹豫着怎么去开口，犹豫来犹豫去，拖到了她爹回府。 许松山知道周夫人的脾气，倒是也怕她受刺激，但这事儿总要挑明了的，便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 周夫人的确是生了一场气，摔了好些东西，不过好在自从有了身孕，她便一直养着胎，如今胎像稳定，虽说是动了气，但没至于牵动胎气，倒一切都好。 等弄清楚了事情原委，她叫人去把许成瑜叫到上房院，又专门的交代了，把黄妈妈给带上。 澜意去的时候她吃了一惊：“母亲都知道了？” 丫头掖着手点头说是：“老爷从外头回来，大概是从衙门里回家来的，事情落定了，孙成德和孙兴都投到了狱里去，老爷把事儿全说给了太太。” 她知道许成瑜担心什么，便又忙回：“姑娘别担心，太太虽说发了一场脾气，好在这段时间养的不错，并没有牵动胎气的，老爷又吩咐了去煎一碗安胎药，不大要紧的。” 许成瑜这才松了口气，起了身来，打发云珠去提了黄妈妈一道往上房院。 周夫人坐在屋里头，罗汉床旁边儿摆了两口大箱子，箱子是紧闭的，谁也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许成瑜领着人进了门，就见周夫人面色阴沉。 她心下沉了沉，迈着步子上前去：“我原就是怕母亲太生气，才想着要如何缓和着说，父亲倒一股脑全告诉了，如今气成这个样子——” 她往周夫人身侧坐下去，替周夫人顺着背：“母亲觉得值当吗？” “自然是不值当，我只当这几十年，我瞎了眼，信错了人，也纵错了人罢了。” 周夫人冷哼一声，眼看着黄妈妈跪在那儿，瑟缩了一团：“我哪里是与她生气，她倒也配吗？” 那就是自己跟自己置气了。 更不值当的。 “母亲为了这样的人，自己跟自己置气，不是更不值当吗？快不要生气了。” 她一面说，一面拿眼角的余光去扫那两口大箱子：“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周夫人冷哼一声：“是这几十年，黄氏留在我身边的东西。” 黄妈妈心头一颤：“太太，太太，我知道错了，我这回真的是知道错了的，太太开恩。” “黄氏，你从年轻时，跟着我陪嫁到的许家，这几十年，我的脾气，我的手腕，想是近些年，我手上松泛了些，你全都忘了。” 周夫人冷着一把嗓子：“带上你的东西，滚得远远地，再别叫我看见你，省的恶心！” 原是叫黄妈妈来拿走她的东西的…… 许成瑜松了口气。 黄妈妈打了个激灵，似乎是想起往年的许多事情，竟也真的不敢再替自己求情，垂头丧气，认了命一般。 周夫人见状，打发左右，叫去找了几个得力的来，把两口箱子，并着黄妈妈所有的东西，一并给她抬出去，就这么着，把人给撵出了府去。 上房院里最体面，最得脸的老妈妈，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府中一时不知多少人指指点点的围观。 澜翠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周夫人见状也猜到。 许成瑜心里也明白，于是冷了脸：“反天了！澜意姐姐，你……” 可她没吩咐下去时，周夫人一把按住了她：“有什么好处置的？便是要这阖府的丫头婆子都看看，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今儿个撵出去的，是我身边的黄妈妈！” 许成瑜眉心一动：“母亲，这又是何必呢？” “我近些年好性儿，轻易不与丫头婆子们计较，真有了不好的，只要不过分，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揉了把眉心：“我也知你刚掌家时，从我手上接去的，是一滩烂泥。我几十年如一日，早惯了，料理她们，也自有章法，只是倒辛苦了你。”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我原是替母亲分忧的，咱们母女之间，哪里有这样生分的话。” “你的那一套规矩，是对的。”周夫人拍了拍她，“只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敛了性儿。不过为娘的今日再教你一样——” 周夫人绷着脸，面色沉沉：“该纵的纵着，纵过了头时，便要拿了她来杀鸡儆猴！这偌大的宅院，从来要恩威并施。你一味的软弱，叫她们觉得你柔善可欺，一味的强硬，却又要弄得人心惶惶，那都不是长久之道。” “母亲从前……” 许成瑜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可话到了嘴边，又收住了。 周夫人摆手叫澜意和澜翠去看她的安胎药，两个丫头知事儿，便领了屋里伺候的小丫头纷纷退出去。 许成瑜这才问她：“母亲这些年，是在捧杀黄妈妈吗？” 周夫人倏尔笑了，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不愧是我的女儿。” 许成瑜这才恍然大悟。 “依着母亲，黄妈妈是你的陪嫁，从周家带来的，对这样的人，若一味苛刻，府中的奴才们看着，便只会生怕。可一味惧怕，并非真心敬服，来日只怕也是要生事。” 许成瑜略是一顿：“如今这样才最好。母亲纵着黄妈妈多年，她在内宅中也多有不成体统之事，不大得人心，母亲今日一并发作起来，既不叫人觉得不近人情，又震摄了府中丫头婆子。便连黄妈妈这样的，一日府中容不下，也是不留情面，说发落，就发落的，更何况是她们。” 周夫人拍了拍她：“这内宅中的门道，深得很，日子久了，你就慢慢都懂了。到底还是年纪小，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不过也不打紧，横竖如今还有我同你祖母替你兜着，顾着，你只管放开手去做便也很好。” 原来，母亲的确是内宅中的巾帼。 所以当年，她才能一招制敌，震慑住二婶，叫她这些年都不敢再肆意妄为，平白惹出事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零七章 动身 第二百零七章 动身 动身启程往京城的那天，天放了大晴，水洗过一样的蓝天，团团白云游走，惬意，又舒畅。 许成瑜身上揣着周夫人给的两千两银票，还有老太太塞给她的一千两，又有许泰之和徐砚明兄弟私下里塞给她的五百多两，摇身一变，实实在在的成了个小富婆。 许家的马车就套了一架大的，她们姐妹两个同乘一辆。 后头的从车，放的是姐妹两个的箱笼行李，足足拉了五架马车，东西实在是多得很。 萧闵行一大早吃了饭，就领了弟弟妹妹到许家来接人的。 送女孩儿出远门，长辈们是不好来送的，便只有许泰之和许砚明兄弟几个来送。 一时又叮嘱路上不要贪凉贪嘴，一时又交代到了京城一定要万事小心，尤其是叮嘱许成瑛，生怕她那个阎王脾气，进了京，惹是生非的。 倒弄得姐妹两个哭笑不得，更惹得许成瑛在府门口就撒了一场泼。 还是萧幼仪来了，又安抚一阵，这才辞别过，登车出城而去。 萧幼仪自己在马车上待着自然无聊，就凑进了许成瑜她们姐妹的马车去。 上了车，四下里没找见那只猫，一撇嘴：“我不是叫你把猫带上吗？” 许成瑜揉了揉她：“早起去给祖母请安，七娘说漏了嘴，祖母训斥了她两句，不许她带，而且我表姐是有些怕猫的，去了京城住我姨父家里，不好带着猫儿一起，吓唬我表姐的呀。” 枢密使家的赵婉真，她打小就知道的。 长辈们时常喜欢说，你怎么不学学谁谁谁家的谁谁谁。 很不巧，赵婉真就是那个谁谁谁家的谁谁谁。 别人家的孩子。 挺讨厌的。 不过后来别家宴上遇见几次，她确实是有些佩服那姑娘。 行事磊落，坦坦荡荡，真正的大家风范。 “她居然怕猫啊？” 许成瑜看她笑的合不拢嘴的，按住了她，怕她撞在车上：“这世上有人怕蛇，有人怕虫，怕猫也不稀奇的，你倒笑成这个样子。” “不是，不是。我素日里见她，她都四平八稳的，长辈们提起枢密使家的赵大姑娘，没有不挑大拇哥的，我实在是想不出，她害怕猫，是个什么样子。” 萧幼仪起了捉弄的心：“回头非要捉了猫儿去吓唬她。” 吓唬的旁人花容失色，哪有什么好玩的？ 许成瑜前世里就同这位表姐感情不错，只是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扬州，见面的次数不多。 但是为数不多的见面里，表姐都是极疼爱她的。 那时候许家出事，她还是从江蕙口中才知道，表姐多番托人，打听她的消息。 怎奈何那时表姐也早已嫁做人妇，有一大家子的事情忙不完，偏吴渭出手狠辣，姨父一家，便是想帮，也帮不上任何的忙，触怒龙颜，谁敢开口求情去？ 她被吴渭软禁着，没多久就过身了，表姐打听她的消息，自然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吴渭总不会蠢笨到，竟还叫姨父一家知道，她在吴渭手上受苦受难。 后来过身离世，左不过寻了由头，要么说她伤心郁结，要么说她实则久病缠身，总能敷衍过去就是了。 许成瑜一时出神，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的拉扯她：“成瑜姐姐想什么？也不理我们。” “没什么。”许成瑜噙着笑，“你不要拿猫去吓唬我表姐，她小的时候被猫抓伤过，是真的害怕的，这玩笑归玩笑，可不要拿这个去吓唬她。” 萧幼仪啊了声，又哦了一嗓子：“那我知道了。” “真是个好姑娘。” 她又追着问：“那成瑜姐姐，能不能叫成瑛跟我住国公府呀？” 许成瑜一怔：“国公府里规矩大，七娘自幼是个野惯了的，只怕住在你们府上，是要搅扰的你们阖府不宁，万一再要冲撞了老夫人或是将军夫人，她这条小命，可不够抵的。” 她一面说，扫见了许成瑛跃跃欲试的模样，横了一眼过去，警告的意思再没那么明显的。 萧幼仪说不会：“我祖母和二婶婶都是和善的人，最喜欢娇俏的小姑娘，况且有我在，护着她，不会出事的呀。” 却不知那高门深宅中，最不是外人好放肆的去处。 许家若要是封疆大吏，再不然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她一定不怕。 便是放了七娘到他国公府上搅扰一场，又能怎么样？ 旁人也只会说，这女孩儿率性直爽。 然则她们不是。 临行前兄长们还特意叮嘱过，不可太放纵。 那话说的，无不担心的。 萧闵行纵容是应承了，护着她，护着许家，那她们也不该得意忘形，为所欲为。 七娘是个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人。 在她眼皮子底下还好些。 况且姨父从前是带兵的人，武将出身，最不拘小节，姨母和表姐往年到扬州去做客小住，见了七娘，也着实的喜欢。 到底是自家亲戚，什么都好说。 于是她笑着回绝：“住在我姨父家里，你要找她玩，自来便是的，我姨母最好说话，也热情好客，我表姐虽端方，但其实也很能与我们玩到一处去，还是叫七娘跟着我。” 许成瑜一面说，一面虚空指向许成瑛的方向：“打小就是个泼猴，上蹿下跳的，一刻离了我的眼，我怕是夜里都要睡不着了。你可饶了我，你把她带进国公府，我住在姨父家里，怕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她要给我闯祸，惹事的。” “那不然成瑜姐姐你……” “我就更不成了呀，我母亲知道我要跟你们进京，替小公爷查看那案子，一早就给我姨母写了信去，如今只怕姨父家中早收拾妥当，就等我去了。” 她拍拍萧幼仪的头顶：“这会子又说不去了，不像话的。” 萧幼仪小脸儿一垮：“我们家里，倒成了龙潭虎穴。” “自然不是，只是七娘实在是个叫人放心不下的，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你白天把她带去国公府里玩也成，夜里回禀了长辈，住在我姨母家也行的。” 反正就是不能让许成瑛在国公府过夜就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零八章 赵家表哥 第二百零八章 赵家表哥 自扬州，至京城，一行人自水路转陆路，也不过走了不到一个月而已。 一路上虽也走走停停，可为着京中事急，萧闵行纵有心叫姑娘们路上多停留着玩儿上一场，却也只能在途径大一些的镇县或是入了城，才敢停上一日半日的。 好在许成瑜从来不是个贪玩的，萧幼仪又知京中之事，加上来时一路上也玩儿的尽够了，自然也不吵着要玩闹。 许成瑛觉得无趣，连日赶路，她又疲累，但又许成瑜在，又乖巧起来。 就这么着，在九月初时，车马匆匆，就入了上京顺宁门。 入城前的半个时辰，萧闵行就已经打发人先进城往公主府与国公府回话去，许成瑜自也打发了随性小厮往枢密使府去回禀。 是以此时一进了城，便早有各府中人在城门等着。 原本萧闵行说是要先领了许成瑜往公主府去拜见，而后再转往国公府，为她引见老夫人。 后来她推辞了两句，便只说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满面倦色，前去拜见，岂不是失礼至极一类的话，萧闵行便也就松了口，由着她的打算，放她先往枢密使府上安置去，又商定好的，第二日一早，他去接上她，去拜见长宁长公主。 这会子马车在城门口停下，他从翻身下车，萧幼仪也从许家姐妹的马车上跳下来。 他才要交代两句话，身旁有个二十出头的俊俏郎君，快步上前来，竟敢在他头里，上了手就去撩姑娘们的车帘子。 萧闵行横眉冷目，定睛再看，啧了声。 “便是表兄妹，你却怎么上来就撩姑娘家的帘子？” 车内许成瑜眉心一动，主动撩开了侧旁的软帘，探出半个脑袋来，果然瞧见她表哥，枢密使府的嫡子，赵怀仁。 她有几年没见过他，记忆里的赵怀仁是极随和的一个人，生的英挺，最妙的是，他实在是会生。 集姨父与姨母所有的优点于一身。 剑眉星目，皮肤还白。 她噙着笑，叫了声表哥：“你怎么亲自来接我们？” “母亲在家里盼了好些天了，每日我与你表姐去请安，她都要念上一场，算着你们脚程，日日惦记，怎么还不来。” 赵怀仁踱步往那软帘旁边儿挪过去：“今儿见了你们家的小厮，高兴坏了。你表姐原也说要来的，但我想着城门下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人多，闹哄哄的，就没叫她来。” 许成瑜眼底笑意越发浓。 许成瑛从她身后探出一颗头来：“那你们可盼着我来吗？” 赵怀仁知她年纪小，又从来是个最活泼的性子。 从前他年纪还小，母亲带着他们兄妹到扬州许家去做客，家里的兄弟姐妹自然一处玩，一处闹的，他倒没觉得许成瑛讨人嫌。 家里妹妹是个典范，姨母家的表妹又是个典范，倒是许成瑛这样的，还挺招人喜欢。 赵怀仁便笑：“怎么不盼着？要说不盼着你，一会儿家去，你不把我们家房顶都给掀了？” 她咯咯的笑，一时合不拢嘴。 许成瑜想起萧闵行来，索性收了手，往前躬身出去，素手挑开车帘一个角：“小公爷，我表哥来接我们，我们就先家去了。” 萧闵行心里实在不痛快。 这姑娘从没在他跟前这样笑过。 她往日就连笑，都是守着规矩的。 见了赵怀仁，倒是真心开怀。 他黑着脸：“明日一早，我去接你。” 赵怀仁眼皮一跳，侧目去看他，嘴角略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等一行人在城门辞别过，赵怀仁就上了她二人的马车，坐在车辕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问：“我倒是好奇，好端端的，你怎么跟着他来京城的？那京里出事儿是不假，长宁殿下把他叫回来，也无可厚非，跟你却有什么关系？” 许成瑜几不可闻的叹了声：“这不是我有些能唬人的本事吗？今年三月里，在白云居我不小心出了个风头，正叫他瞧见了，说来这里头还有些别的事儿，横竖他还救了我一场，一来二去的，他总来找我，我父亲和大哥……我父兄也不说什么。” 她声儿又弱了些：“反正慢慢熟络了，加上萧五公子和幼仪这回到扬州，又在我们家的族学中听了两天课，幼仪倒跟七娘打成一片，好的亲姐妹一般。小公爷去……” 她话没说完呢，赵怀仁温润的嗓音响起：“在扬州他是小公爷，进了京，可不能这么叫的。” 许成瑜啊了声。 她倒忘了。 萧闵行上头还有个嫡亲的兄长。 京城不比扬州。 规矩最大不过。 她忙改了口：“二公子到我祖母面前去开口，说要借我一道回京，帮着掌眼，我祖母应了，我怎么推？这才跟着他来了京城。” 大概听了个明白，赵怀仁心中就有了数。 他这个表妹，从前窝在家宅里，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以前母亲和妹妹偶然提起，无不惋惜。 生的这样的容色，天下也难找出第二个来，又养的那样精致，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一身的本事，竟就窝在内宅里了。 如今倒也好。 来了京城，开了眼界，如今年纪也大了，到了该议亲的时候。 挺好的。 赵怀仁又笑：“成，反正来都来了，这事儿你少不了要去帮腔了，不过也不用怕，横竖有什么，都有萧闵行在前头撑着，他撑不住，有公主府和国公府，你就是个打下手的，也沾不上什么，就真有麻烦，这事儿父亲先前就说了，他给你兜着底儿。” 许成瑜一时又安心，又感动。 其实周遭的亲眷，没有与她们不亲的。 姨母一家，也很疼她的。 只是前世她自己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而已。 好好的亲戚，却数年不大往来。 她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她这头正感动，还没去接赵怀仁的话，那头许成瑛叫了声表哥，直直的就开口问：“那我要是在京城里得罪了人，你们给不给我兜底儿呀？” 赵怀仁显然愣怔住了的，好半天才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几年不见你，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老粘着娇娇，竟也不学学她的端方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零九章 我带你去拜见 第二百零九章 我带你去拜见 关于娇娇不娇娇的，许成瑜是没法子纠正过来了。 毕竟她才一进了府，她嫡亲姨母，在她还没在蒲团上跪下去请安见礼时，就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去，一口一个娇娇儿的叫。 许成瑜眼皮突突的，脑仁儿疼，等大周氏的热情稍稍褪去时，正打算开口纠正一下。 那头她表姐赵婉真，便又叫上了。 大周氏是个最豁达的性子。 一辈子只得了赵怀仁与赵婉真这一儿一女，底下两个妾室生的孩子，她养在跟前儿，只到底隔了一层，没那么亲厚。 如今见了许成瑜和许成瑛，自爱的什么似的。 一时抱着许成瑜，一时又搂了许成瑛打趣。 许成瑛最是个会撒娇的好手。 她窝在大周氏怀里：“姨母，五姐早就不许人叫她这个小名儿了呀。” 大周氏一愣，侧目去看许成瑜，仍旧是眉眼俱笑的：“咱们娇娇儿有倾国容色，又是许家的宗女，金银玉石养大的，怎么不让叫？怎么不是娇滴滴的？” 这……怎么解释……呢。 孩提时那一丁点儿倔强的小心思，那时候不觉有什么，可如今这么大了，再翻出来说，实在是有些羞耻的。 许成瑜便笑着说没有：“姨母喜欢，我便自是姨母的娇娇儿的。” 大周氏叫她哄的高兴：“这样才对，我从前老说你母亲，好好的姑娘，叫她养成什么样，干什么把我们娇娇儿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你看看你表姐——她整日家不是去这家的宴，就是约了那家的姑娘去打马球，恨不得日日不着家。 难道你表姐就不是个好姑娘了？” 赵婉真掩唇笑：“母亲见了娇娇儿与成瑛，喜欢的不得了，我倒成了往后靠的外人，拿我说嘴呢？” 于是众人又哄笑一片。 赵怀仁想起萧闵行的那句明早来接，进门的时候，他娘满心欢愉，这几年不见，好容易成瑜来趟京城，他也不好一进门就先回那些。 这会子说笑过一场，丫头又拿了好些精致点心与小食上来，他挑了几样儿记忆中许成瑜爱吃的，踱步过去，放在大周氏身边儿的四方小案上，又给许成瑛摆了一小盒的金丝党梅。 放完了，才问：“萧闵行是明天一早要来接你去拜见长宁殿下吗？” 许成瑜说是：“他本来说今儿进了城就先去拜见殿下的，可我想着这样不大恭敬，风尘仆仆的，没得在殿下面前失仪，就回绝了。” 赵怀仁又问她：“是只带你去，还是成瑛一块儿去？” 她想了想：“他说叫幼仪来接七娘到国公府去玩儿，原本此事也同七娘不相干，打一开始，就是幼仪邀了七娘到京城来玩儿的，这不是正好说要我陪着一起来京中，才与七娘做伴儿了。” 说来说去，就是许成瑛不去了。 赵怀仁眯了眼，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异样：“是萧六姑娘先邀的成瑛，还是他先到老太太跟前去开的口呢？” 许成瑜一怔：“表哥问这些是要做什么？倒把我弄糊涂了。” 很好。 他的小表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答非所问了。 赵怀仁拈着指尖儿：“萧闵行从前还在京城的时候，我们是一起玩儿过几年的。”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许成瑜却正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据母亲说，她这位表哥，少年意气时，也是个混不吝的主儿。 祖父累官至二品，父亲又是枢密使，家里头还有个名声远播，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嫡妹，他怕谁呀？ 和萧闵行一起玩儿过几年，所以知道萧闵行的行事做派。 她想起萧幼仪挤兑许成瑶的那些话…… 一时吞了口口水。 赵婉真拿手肘去戳他：“你再把娇娇吓着。” 那倒也不至于。 大周氏品出些端倪来，松开了许成瑛，拉着她又问：“老太太当日是一口答应下来的吗？” 许成瑜老实摇头。 大周氏自然再问。 这问得多了，她又不好扯谎，更不能敷衍，便将萧闵行承诺的那一番话，又说给大周氏听。 赵怀仁眸色一暗：“装神弄鬼的，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大周氏面色微沉，不悦的睇过去一眼：“就你话多。” 他撇撇嘴，赵婉真也噤了声，只去看许成瑜神色而已。 大周氏想了好久：“娇娇儿，叫你表姐领你们去看看住的院子，我早把使唤丫头和婆子都点好了，一应与你表姐都是一样的，你母亲信上说，吃穿用度你们自己出，只算许家的，我懒得理她，你们姊妹来我这儿，我倒叫你们小孩子家掏银子给我，我眼皮子就那么浅薄的？” 她说笑着就叫赵婉真来领她两个去：“这会子时辰还早，收拾好了，睡一觉，我叫人给公主府送拜帖，等吃了午饭，我领你们姊妹去拜见长宁殿下。” 许成瑜正困惑，好好的怎么扯到叫她们去休息上头来，等到这话一出，她再没那么明白了。 就……她进京第一天，姨母和表哥，就防着萧闵行了……呗？ 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别的来。 不过这样也好。 她头前之所以回绝了要先去长公主府拜见，也是觉得不妥。 本来是想等安置下来，同姨母说一说，等明日萧闵行来，她自还有话说，回绝了他，请姨母给长公主殿下送拜帖，她领着七娘，跟着姨母去拜见殿下，礼数周全，旁人挑不出错处来，也不显得她与萧闵行关系不同一般。 省的才进京，就不知不觉中成了谁的眼中钉。 只是没料到，姨母先开了口罢了。 许成瑜只管笑着一一应下来，便拉了许成瑛又辞礼，跟着赵婉真出了门去不提的。 等她们姐妹出门去，大周氏才拉下脸来：“你在城门见着人，是看出什么来了？” 赵怀仁摇头：“倒也不是看出什么来，就是——” 他眉心拢了拢，细细想来：“我见了娇娇的车马，上去打帘子要与她说话，萧闵行正好过去，大概是辞别两句，见了我，倒拿捏起我，说我便是表兄妹之间，也不该这样随便就去撩姑娘家的车马帘子。” 他一撇嘴，有嗤了声：“他既知我与娇娇是表兄妹，自幼又不是没有一处玩过，轮得到他一个外人跟我说这个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章 大开眼界 第二百一十章 大开眼界 长宁长公主府坐落在吉祥巷的如意大街上。 先帝与太后只得了这么一个嫡女，自然千娇万宠。 据说昔年为她选公主府，光是选址，就耗费了足足三个月时间，最后才选定如今这地方。 而且这条街，从前也不叫如意大街。 那就是从长宁长公主成婚，搬到公主府上居住之后，先帝亲赐“如意大街”，给这长街改了名。 而公主府的建造，布局，陈设，就更不必再多提的。 许成瑜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她祖母出身高，大内的赏赐原也有，她从小便也就见过。 这几个月与别家的姑娘走动往来，李明芸手里有那么几件儿大内赏赐出来的东西，她也都上过眼。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眼皮子浅，见识浅薄的女孩儿。 然则今日站在这公主府外，许成瑜打从心眼儿里，惊着了。 府门的石狮子一概都不提，那鎏金的匾额也不提，可这汉白玉做的台阶，赤金打造的扶手，一路延伸到大门上—— 许成瑜吞了口口水。 她总算明白了。 当日祖母所说的，这位殿下，年轻时候，是如何意气风发，又是如何目中无尘，眼高于顶。 大周氏显得便淡然许多，拍了拍她的肩膀：“吓着了？” 似这样的阵仗，威严赫赫的一座公主府，自然是……要吓坏人的。 许成瑜也不强撑，点了点头：“这样的皇家威严，叫人看了，便心头惴惴。” 大周氏自然又安抚她一场：“殿下这些年，和善许多，往常在宴上见了，也慈眉善目的，我也带你表姐来拜见过，不妨事的。” 她自不妨事，再去看一旁许成瑛，小姑娘显然比她更紧张。 许成瑜抿唇，大周氏无奈：“你姐姐是个最有规矩，最端方的，只你也不要紧张害怕，这公主府又不是龙潭虎穴，长宁殿下更不会吃人。 你小小的年纪，便是一时有些错处，只要不是嚣张跋扈，在殿下面前放肆的，殿下并不会为难你。” 许成瑜拉了她小手：“别怕，你自个儿规矩礼数周全，在殿下面前别乱说话，自然不会有错处。” 事实上，许成瑛也并不至于真的那般不堪。 出门在外，规矩礼数，她都懂的。 只不过是骄纵而已。 长这么大没离开过扬州，而扬州地界儿上，她自然随意放肆去，谁也不会辖着她。 正说话的工夫，府上角门开了，有管家婆子样的人从府中迎出来。 下了台阶，与大周氏见礼时，倒是笑呵呵的。 大周氏受了礼，跟着进门去，等过了影壁墙，那婆子行的靠前些，她才同许成瑜姊妹说：“这是宫里的杨嬷嬷，伺候了殿下几十年的。” 两个姑娘便又笑着问嬷嬷好。 那杨嬷嬷也是个会来事儿的。 宫里出来的人，眼都明亮的很，将两个姑娘夸了一通，话里话外，又提起许成瑜。 大周氏眉心微动，面上压着，不动声色。 有关于萧闵行的这个事儿，她没再把许成瑜叫到跟前细问的，横竖姑娘第一日进府，她虽然亲姨母，也不好拿这话问到未出阁女孩儿的脸上去。 赵怀仁同她说了一番，她心中有计较。 等这会子听出杨嬷嬷的弦外之音，心里便更笃定些。 萧闵行这光景下，到老太太跟前去要了许成瑜同往京城，恐怕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虚借了办案的名儿罢了。 就这么七拐八绕的，长宁长公主的会客堂，便就到了。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前院假山林立，正中挖出一小片池塘来，正中立着块儿寿山石，塘中又养了鱼，各色珍贵花木迷乱人眼。 不愧长宁长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身份与地位。 许成瑜原想着，只怕祖母和姨母所说，慈眉善目，脾气渐好，都是安抚的话。 有些人，生来是要在高台的。 高高在上久了，睥睨天下的姿态，便好似与生俱来。 这样的人，便再如何和婉，举手投足，也够震慑人的。 这才叫做，皇家威严。 可等进了屋，见着了人—— 长宁长公主今岁也有四十二三了，却保养的极好，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虽是见客，可她也只着了寻常宴居服…… 这个见客的模样…… 许成瑜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姨母果然是常到公主府来见殿下的，殿下这装束打扮，倒像会友，而非待客。 许成瑜才想着，也不敢多看，上前去，规规矩矩的行过礼，听长公主叫起，才掖着手站在一旁，低眉顺目。 长公主盘腿坐在拔步床上：“你祖母原也是公侯伯府，高门里走出来的姑娘，可见规矩礼数，将你们姊妹教的极好。” 她说你们，便连许成瑛也算在内的。 许成瑜越发松口气。 大周氏已在一旁坐了，倒不急着接话。 长公主叫了许成瑜一声：“好好的姑娘，怎么到了我跟前，倒低着头，不敢说话了呢？” 她始终噙着淡淡的笑，只是态度并算不上热络，至多……至多就是个不淡漠罢了。 然则这已然足够。 许成瑜乖巧抬头：“殿下面前，恐失了规矩的。” 年轻小姑娘绝色的容颜入了眼，饶是长宁长公主，眼底也闪过一抹惊艳。 只也不过一闪而过，她敛去了，也不待人细细察觉。 怪道小儿子念叨着。 自己的儿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眼珠子一转，她就晓得他在盘算些什么。 前头幼仪写信回来，好端端的，提起许家姐妹也就罢了，那许七姑娘与她年纪相仿，性情相投，结做闺中密友，多提两句，也没什么，可这许五姑娘——幼仪那丫头，不住的赞，一封信，倒有大半，赞的是这女孩儿，这就耐人寻味了。 她那个宝贝儿子，紧接着就替人家姑娘来讨她身边儿的东西，一开口，就是那玉佩。 问了几句，死不承认的。 长了这么大，还是这副德行，永远嘴硬。 偏他又没打算刻意的瞒着。 等到今次带了人家姑娘进京来，早前就恨不得一日三封信，先说带了人回京，要她见一见，又是哄着，软着话儿，怕她把人给吓着，或是试探什么。 那小心翼翼的样儿，长公主都觉得大开眼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可别惹我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可别惹我 萧闵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别人家的孩子，十三四岁上，招猫逗狗，争闲斗气，一出了门去，做出一派所谓怜香惜玉姿态来，又说叫什么…… 是了，知色而慕少艾。 长公主记得，就是萧闵行十二岁的那一年，吏部尚书家的嫡次子，欺男霸女，害的他老爹叫御史言官一本折子，参到了御前去，弄的王尚书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 又好比中极殿大学士胡为其的那个独子——原定下了永康伯爵府的嫡女，那时候就只等着伯爵娘子病愈，两家就能过六礼了的。 可谁又能想到，堂堂大学士的独子，竟也就是个好色孟浪的小畜生。 在内宅中厮混胡闹，把他堂姐贴身伺候的丫头给睡了，还睡出个孩子来。 没娶妻，先有了孩子。 这事儿他母亲极力想压下，甚至想打死那丫头，偏他堂姐是个最烈性的女孩儿，闹起来，绝不肯依，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连伯爵府的婚事也丢了。 此时甚至惊动了宫里皇后娘娘。 伯爵府的姑娘是平白受无妄之灾的，好好的亲事这样子没了，说来她也没脸，就怕耽误了来日议亲，于是皇后娘娘出了面，替她相看了人家，赐婚出来，才算是平息了伯爵府的怒火。 从前听着这些乌糟事，若放在旁人家中，自是糟心不已，多听一耳朵，便要念上一句阿弥陀福，生怕自己家里的孩子学坏了，一日若这般行事，还不如死了干净。 长公主却从不想这些。 她一辈子就得了两个儿子。 大儿子最听话能干，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都是照着她预想的那样，一步步的走下去，娶高门贵妻，生子，册封世子，等着来日承袭爵位。 小儿子呢？ 从前也混账。 但他的混账，至多也不过……打架斗殴？ 他甚至都不是与人争闲斗气而去打架，小时候说是横行霸道，可更多的，还是路见不平？ 大概就是，路遇不平，非得要出个头。 横竖京中无人敢惹他，他说出个理儿来，旁人也只有点头附和的份儿，谁敢跟他争个长短高低出来？ 可至于那些个拈花惹草，拈酸吃醋，今儿看上这家小娘子，明儿又撩拨那家小姑娘的事儿，萧闵行？他从来不干。 他眼里，这天底下，怕没有什么姑娘不姑娘的。 多少女孩儿要往他身边儿凑，扑上来，一概都得不了手。 是以在这上头，长公主实在是再放心没有了的。 但这样的放心，一直等萧闵行长到十四五岁，慢慢的，变成了担心。 孩子长大了，不肯留在京城，非要跑去扬州。 去就去。 这里头有些事儿，外人不知道，她心里有数。 等萧闵行渐次长大了，要给他相看，满京城的名门贵女，长公主都想了个遍，挑了那么几个，说给他，叫他自己留心，想让他选个喜欢的。 为这个，他成天成天不回公主府，躲回国公府去住，还美其名曰，是要在老夫人跟前孝敬。 偏偏家里头，也未必清净，他一时又叫弟妹家里那个晚辈给惊着了，心烦的不得了，国公府也躲不下去了，只能回家来。 到后来，就犯犟，非要离京。 长公主那会儿想，走就走，扬州是养人的地方，江南水乡的姑娘，个顶个的温婉。 京城里的女孩儿，他一个也看不上，说不得出去几年，自己就有了中意的。 她从前想着，她儿子这样的出身，这样金贵，该挑个最好的女孩儿来作配。 后来就想开了。 家里有一个人人称赞的长子，样样都出挑，小的这个，便很不必拘着。 他喜欢谁，要娶谁，他自个儿高兴，就得了。 等到这回，说起许家五姑娘——他打什么鬼主意，她一眼就看穿了。 这是恨不得把人家姑娘捧在手心儿上，如珠如宝的。 长宁长公主的思绪拉回来，再去看许成瑜时，面色越发缓和下来。 小儿子脾气倔的很，她要把这姑娘吓着了，他不得在家里闹翻了天。 她招手，叫许成瑜近前。 许成瑜略想了想，踩着细碎的步子，凑上去。 长公主抬手去她的手，皮肤细腻又娇嫩，一双手白玉似的，富贵人家养大的姑娘，就该是这个样儿。 “先前幼仪写信回来，信里提起你，夸的花儿一样，那孩子是个傲性的，我那会儿就跟她娘说呢，许家这个五娘，一定是个样样都出挑的女孩儿，才能叫幼仪夸成这个样子，今日见了你，我倒真是喜欢的紧，只是先前竟也不知，你们家同枢密使家，还是亲戚。” 许成瑜低眉顺目的模样，正经是挺讨人喜欢的。 大周氏一旁看着，都觉得得意得很。 这是她亲外甥女儿，能得了长公主一句赞许的话，她怎么不得意呢？ 后头长公主自然又拉着许成瑜说了好一车的话，为着心情不错，人就更显得和善。 许成瑛惦记着分寸规矩，不敢乱说话，也只是隔三差五的，说上两句俏皮话，引得众人笑一场。 等到了后半晌，大周氏才领了姐妹两个辞别过长公主，仍旧是杨嬷嬷一路送出了府去。 只是临走时，长公主取了好些珍宝首饰来，送给姐妹两个。 许成瑜心下惶惶，一时想起她的玉佩，再看那些东西，心情其实有些沉重，可她总不好当面去推辞，只能接下来，再谢恩而已。 她们出府的时候，萧闵行是黑着脸在长公主屋里的。 长公主捏了梅子吃，又一味地玩笑打趣：“可真是难得，你长这么大，还能在姑娘家跟前吃瘪，太难得了。” 萧闵行面色越发铁青：“母亲！” 长公主欸了声：“你可千万别同我犯浑，我瞧着，你这条路，走的可未必顺当，说不得，还得为娘的替你筹划，你如今与我甩脸子，我可一概不管你的。” 萧闵行咬了咬牙。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母亲见了他，还拿他当个孩子似的捉弄。 萧闵行一时扶额：“她在母亲这里许久，可曾说过什么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嘉成县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嘉成县主 京城里古怪的案子发的久了，免不了人心惶惶。 何况如今是惊动到御前去的。 也是一直到官家圣旨下达，点了萧闵行全权料理此案，要用什么人，要用什么物，只管支去，不必再行请旨，众人的心，才算是往肚子里落了落。 萧闵行是个有本事的，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户，官宦勋爵人家，都知道。 当初他闹着要去扬州经商，众人还笑话过，当然了，也只敢背地里指点，说上几句。 说他不争气，不上进，活脱一个纨绔。 可过了两年，就没人再说这样的话了。 萧闵行回京第一日，自然陪着长公主和国公爷的。 第二日，又回国公府去拜见过。 一直到了第三日，才匆匆进宫。 反正宫里头都不挑他的不是，案子这样紧要，官家都随他去。 据说萧闵行进宫那天，官家还笑着同他说，若是一路上舟车劳顿累着了，便好好歇上几日，也在家陪一陪长公主，再着手查案，也不迟的。 且听一听。 当日京兆府，大理寺，并着刑部一众的主事官员，上折将此事回禀御前的时候，那可实实在在是挨了一顿臭骂的。 官家不是个好性儿的，打年轻的时候，先封王，入了部去学本事，就是个雷厉风行的做派。 后来册太子，再到监国，实在是个铁血手腕的人。 等到御极做皇帝，高台上走一遭，那把龙椅，一座就是几十年。 杀伐果断，就更不在话下了。 可到了萧闵行这儿，一转脸，换了个人似的。 到底人家是甥舅，是一家子亲戚的，他们这些人全加在一块儿，不也比不过一个萧闵行吗？ 而京中高门贵妇贵女圈儿里，近些日子，也发觉出不对来。 先是枢密使府的主母高夫人，做了个宴，请了她们去，同她们介绍过一圈儿，那从扬州来的许家宗女，她的嫡亲外甥女儿许五姑娘，还连带着五姑娘的堂妹许七姑娘一起。 原本也就是京城里来了两个和她们格格不入，并不相干的小姑娘，走亲戚的，住上一阵子，回了扬州，就跟没来过时，没两样。 热情嘛，都是给高夫人的，可不是给两个女孩儿的。 但偏偏…… 从那天后，长公主府设了两趟宴，有人后知后觉，可有人却是眼明心明的。 那许五姑娘回回陪在长公主身侧，许家的七姑娘，跟国公府上萧六姑娘好的一个人似的。 日子长了，就有些不大对了。 这一日永安伯爵府的大奶奶做了个百花宴，又取了她亲酿的十几坛子果子酒出来待客。 萧幼仪昨夜里一早得陪着她母亲到京郊的玉安观里去还个愿，得迟一些才能来。 许成瑜和许成瑛两个，跟着赵婉真一块儿来赴宴。 这些天，宴赴的多了，认识几个女孩儿，见了面，倒也热热闹闹的一处说笑。 可总有人是不合时宜的—— 许成瑛才去摘了几朵花儿回来，给了许成瑜和赵婉真一人一朵，又替她两个簪在鬓边。 “你就是扬州来的许成瑜？” 声音尖锐，一点也不可期，有些刺耳。 赵婉真拧着眉转身去看，面色更沉了沉。 许成瑜见那是个脸儿生的姑娘，这阵子里，从没见过，便下意识先去看赵婉真。 赵婉真与她低语几句，她才知道，眼前的红衣少女，是嘉成县主卫雪真。 她亲生母亲，就是祖母从前说起过，彼时能入了长宁长公主眼，给长公主做了陪读的那位郡主娘娘。 只可惜的是，这位郡主娘娘大概没有一辈子的富贵命。 生卫雪真的幺弟时，大出血，撒手去了。 卫雪真娇俏的小脸上，眉宇之间，写满了跋扈：“问你话呢，你就是扬州来的许成瑜吗？” 她拿下巴尖儿看人，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赵婉真跨出去小半步，挡在许成瑜身前：“雪真，你今儿才从玉安观见你弟弟回来吗？” 卫雪真一挑眉：“是啊，怎么了？我在问她话，你挡什么？” “成瑜是我表妹，你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要吃了她，你说我挡什么？” 卫雪真嗤笑了声：“我不过问两句话，怎么就要吃人了？听说她是跟着闵行哥哥一起回京的，这些天，又总去公主府拜见，哄得殿下极喜欢她。” 许成瑜眉心一动，心就沉下去了。 十三四岁的少女，咄咄逼人，为的，却是一个男人。 她又不是个傻子。 那一声闵行哥哥叫出口，带着得意，带着炫耀，她再听不出来，就真是个傻子了。 赵婉真大概也是没料到，会出现眼下这样的情况。 卫雪真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 她母亲出身高贵，又是长宁殿下的陪读，郡主生她的时候，就难产过一回，有些伤身，是以她落生的时候，就得了这么个县主的赏。 长到了四五岁时，郡主又有身孕，可偏她最顽劣的年纪，于是长公主把人抱走了，带在公主府里，养了一年多，才送回郡主身边去。 倒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嚣张跋扈又一根筋，是真的……不太讨喜。 今日伯爵府大奶奶设宴，若是换做旁的什么人，看在伯爵府的面子上，也不会说话这么难听，更不会当场发作起来。 偏偏是卫雪真——她实在是失算了！ 往常她这日子里，到玉安观去看她幼弟，都要待上两三日才回城的。 今日怕不是…… 赵婉真心一沉，去握许成瑜的手：“你是听说今日伯爵府有宴，请了成瑜，所以连你弟弟也不陪了，回城来专门为成瑜而来的？” 卫雪真既不说是，可也不说不是。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许成瑜，那样的目光，不善的很，叫人浑身都不舒服。 好似她不过是个物件儿，站在这里，给贵人品评的。 许成瑜压着心中的怒意，再三的忍了：“县主还想跟我说些别的什么吗？若没有，此处的景色我赏够了，就不奉陪县主了。” 卫雪真眉心一凛：“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她面露怒色：“你真是太放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记恨 第二百一十三章 记恨 出身金贵的人，说什么，是什么，从没有人敢反驳上一句。 卫雪真之所以能从小骄纵跋扈着长这么大，自然为她出身高贵，另有一宗，便是没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真要说起来，京城之中，比她出身高的，怎么没有呢？ 那卫家如今也不过尔尔，全是靠着郡主娘娘那点子人脉撑着，再加上有长公主看顾着往日的情分，就更没人愿意去为难卫家的人了。 只要不是真的有什么冲撞了的。 小孩子家家，不过都是些玩笑，笑过一场，谁还放在心上不成？ 是以卫雪真说许成瑜放肆，实是不无道理的——毕竟她长这么大，真没有谁敢当面这样驳她的面子的。 赵婉真听着不好。 她这个表妹，最有规矩，也最肯忍让，但卫雪真摆明了来者不善，就是专程找茬的，且这个茬，只怕没那么轻易过去。 成瑜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一位让着，也落不着好的。 许成瑛听卫雪真那副语气，看她那个神态，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只是她才刚一动，许成瑜一把把人给按住了。 她侧目去看，正对上许成瑜满含警告的眼神。 许成瑜略想了想，上前了半步而已，与赵婉真比肩站着：“我与县主不熟，县主问我是不是扬州来的许成瑜，表姐已替我答了县主，再有别的，我同县主自也说不到一起去。” 她噙着淡淡笑意：“我与县主初次见面，县主便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我小门小户的出身，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县主，实是有些怕的。” “既然怕了，当然不敢在县主跟前碍眼，却不知，如何又放肆了呢？” 这一番话说的漂亮。 许成瑜话音落了，不远处，左前方的方向，传来一阵拍手声。 她下意识寻着声源看过去，见是平乐公主正缓步挪过来。 许成瑜稍稍松了口气。 来京城数日，她多少也知道些。 这位公主殿下是皇后娘娘嫡出的，且是宫里头，唯一一个嫡公主，贵重超然。 且她这一向，同自己这个好表姐，私交很是不错的。 她问过赵婉真，其实在赵婉真七八岁的时候，是给平乐公主做过一段时间的陪读的。 只是大概小半年时间，平乐大病了一场，接连的不去进学，赵婉真慢慢的才不进宫了。 等到她病好了，皇后娘娘心疼孩子，也不肯拘着她去发奋勤学，就那么有一日，没一日的，想什么时候去进学，就什么时候去，自然也就不需要所谓的伴读。 再后来，公主渐次长大了，性情爽朗，最是个磊落坦率的人，嫡公主的风范，实在叫人羡慕。 几次赴宴下来，同赵婉真越发的性情相投，两个人的交情，自然越来越好。 平日若闲来无事时，她还要请了赵婉真进宫去玩儿的。 这会子见她来，赵婉真捏着许成瑜的手腕略紧了紧。 许成瑜抬眼看过去，两个姑娘四目相对，便各自笑过，皆安心下来。 平乐公主走近时，就是朝着许成瑜姊妹的方向靠过来的。 等站定住，先问了赵婉真两句什么话，才扭脸儿去看卫雪真：“你连你弟弟也不看顾，就赶着跑回来找人麻烦的？” 平乐掖着手：“不然叫我也听一听，是为着什么，这么急着来找成瑜的麻烦？” 卫雪真一拧眉：“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要你为她强出头！” 许成瑜倒吸口气。 她真不知道这位嘉成县主，怎么养成这副德行的。 但她却很为自己担心。 对着平乐公主，她仍旧是这样的做派，怎么可能会轻易罢休，放过自己呢？ 都怪萧闵行！ 平乐好似是习以为常的，根本就不跟她生气，只是一味地噙着笑：“你不说，我大概其也猜得到，你那点心思，从小到大，真当我们都不知道的？” 她扬了扬声：“可成瑜是请回京城来的，又不是她自己跟着来的，况且就连姑母也极喜欢她——雪真，你这么为难成瑜，叫姑母知道了，你说她会不会护着你？” 卫雪真一咬牙，显然有些犹豫。 她生气，就是因为听说的是，连长公主殿下，也很喜欢许成瑜。 这怎么能行呢？ 萧闵行把人一路带回京城——他什么时候对别家姑娘另眼相看过，就算是对她，从小到大，也都是淡淡的。 她每每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闵行哥哥，他却从来不为所动。 现在来了个许成瑜，在他那儿，分明是与众不同的。 若然长公主厌恶许成瑜出身商贾，看不上她，那也就算了。 她堂堂一个县主，怎么着也不会自降身份，来与许成瑜为难，同她打擂台的。 那不是……那不是这死丫头哄着长公主高兴，讨了长公主的欢心去吗！ 卫雪真咬紧了牙关：“你不用扯这些来吓唬我，我又没拿她怎么样，不过是见她脸儿生，多问了两句而已，我话都没说什么呢，她表姐倒护崽子似的护着她。” 她一面说，一面嗤了两声：“想是有人护着，她才天不怕地不怕，连我的面子也敢驳了。” “你小小的年纪，小小的人，能有多大面儿？” 平乐面色微沉：“就算是二表哥，如今也要给成瑜几分薄面。她是二表哥请来一同查案的，你当人家跟你一样，整日吃喝玩乐，是个富贵闲人？快不要在这里胡说，今日是伯爵府打奶奶的宴，你再胡闹，惊动了人，下了伯爵府的面子，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她声音渐次有些清冽。 卫雪真其实真的不怕。 只是有平乐在，且平乐摆明了是要护着许成瑜的，她要跟许成瑜算账，又不在这一两日。 明知道讨不着好处了，还站在这儿跟人家掰扯，那不是傻子吗？ 于是她一撇嘴，冷哼一声，深看了许成瑜一眼，倒真就转身走了不提的。 许成瑜原本松了的那口气，又提起来。 很好。 她初来乍到，门路都没摸清呢，卫雪真，是实实在在记恨上她了。 才来几天，先得罪了个县主，还是个轻易没人去为难的县主。 她跟平乐公主说话那么不客气，平乐都没见恼怒生气，说出来的话，一半威胁，一半倒像是哄着…… 许成瑜不免扶额，头疼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笑面虎 第二百一十四章 笑面虎 卫雪真讪讪离去后，平乐转头去看她：“你吓坏了？她就是这么个脾气性子，从前郡主在的时候，把她宠坏了，姑母膝下无女，拿她当半个女儿看待，越发纵容她，大半个京城都没人肯为难她，才养成这刁钻的性子。” 她上前去，挽上许成瑜的手：“你是个和婉的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公主说笑了，县主出身尊贵，我是不敢计较什么的，况且县主也不曾将我怎样，也没吓着我。” 许成瑜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越发退了三两步。 许成瑛把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多看了平乐两眼，也跟着许成瑜的动作往后退一退。 就这么着，姐妹两个与平乐之间的站位，变得微妙起来。 赵婉真没大留心这些，只是松了口气，欸的一声问平乐：“你方才不是跟秦三娘去看大奶奶新得的红芙蓉石盆景了吗？怎么到这儿来。” “我听人说雪真进府了，想着不大对劲儿，她不在观里陪着她弟弟，倒出现在这里，八成是冲着成瑜来。” 平乐收回了目光，噙着淡淡的笑意去看赵婉真：“好歹是你表妹，雪真那个脾气性子，便是你，也拿不住她，我不过来，恐怕成瑜要在她手上吃了亏，而且搅和了人家的宴，也不像话。” 至于别的，她一概都没有多说，只是又寒暄了几句，辞别过，就又走了。 嫡出的公主很气派，平乐也像极了一个公主的典范。 许成瑜隐约记得，七娘之前跟她说，从萧幼仪那儿听来的，说平乐和她的庶妹安乐斗气争宠，今日看着这样的平乐，她实在是想不出那样的场面。 明明也是同龄的女孩儿，却长辈一样的做派架势。 今日事，于平乐而言，其实很算得上是一件闲事。 等人走远了，许成瑜才叫了声表姐：“平乐公主一向这么……平易近人，乐于助人吗？” 她斟酌再三，才没把多管闲事说出口。 赵婉真似乎愣了一下：“要说乐善好施，那是真的，可你要说平乐她平易近人，乐于助人，那就是天大的玩笑了。”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果然又听赵婉真笑着跟她讲起来：“平乐是皇后娘娘膝下唯一的公主，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公主，何等的尊贵，她有她的傲骨，有她的骄矜，虽不至于是个眼高于顶的，可也不轻易与什么人亲近的。” 大概，像极了年轻时候的长宁长公主。 客气，却疏离，很难有什么人能真正入了她们的眼，同她们亲近一二。 可就是这么一个并不平易近人的嫡公主，却为了她，专程过来一趟，这也算了，还为她强出头，赶走了卫雪真？ 她许成瑜算个什么，有几斤几两重，值得平乐公主另眼看待？ 赵婉真似乎也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成瑜，你是不是觉得平乐她……” “没，表姐可别胡说，叫人听见，倒觉得我不知好歹的，我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赵婉真眯了眼，想了想，到底把后头的话收了起来：“你也不用怕。嘉成她的确就是那种人，从小到大，被她欺负过的，能从咱们宫城根儿一路排到西城门去，你别放在心上，日后真见了她，不愿意应付，就躲着她点儿。” “至于平乐嘛，就更没什么了。” 她大概是觉得，做了平乐几年伴读，私交一向又最好，有她在，就算有什么，也能够轻易化解。 可许成瑜心里根本不敢这么想。 这世上的人，若要坏，大可坏的没理由。 可要好，要真心的对谁好，说无缘无故，凭眼缘吗？凭缘分吗？那都是虚的，假的，她一概都不信的。 何况出身地位不同的人，说是云泥之别都不为过。 这事儿实在古怪的很。 但她也不想叫赵婉真担心，更不想叫赵婉真为难。 看这样子，她这位表姐和平乐公主，的确算得上闺中密友，那说的多了，倒叫表姐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于是许成瑜笑着应下来：“我知道了，表姐不去看看打奶奶的盆景吗？我想自己去走走。” 赵婉真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明知道她是借口，但想着她眼下恐怕心情不佳，自然也就由着她去：“要有什么事儿，叫绿珠来告诉我，知道吗？” 她乖巧点了头，才与赵婉真分别。 许成瑛绷着个脸：“五姐，这京城，真的一点也不好玩。” 她两个走出去没有一箭之地，许成瑜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侧目去看，见妹妹黑着脸，显然不高兴，腮帮子气鼓鼓的。 她心里就又舒服了很多：“所以你看，入京前，我再三的叮嘱你，要收敛一些，现在知道厉害了吗？” “这算什么厉害？女孩儿家的小心思，藏在暗处，勾心斗角的，好没意思。”许成瑛拿脚尖儿踢着地上的石子儿，“五姐，你明明是提防着平……那一位的，怎么不告诉婉真表姐？” 总算她有长进，晓得人多口杂，不去直呼平乐名号。 许成瑜欣慰之余，拉了她一把：“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总归今日帮我解了围，我反倒提防，岂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况且表姐与她是朋友，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情分，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算什么呢？” “可是连我都看得出来……” 许成瑛抿紧了唇角：“你说多奇怪，我听她们话里的意思，往常这时候，卫雪真都是在道观里看顾她弟弟的，今天怎么跑回城呢？又是谁告诉她五姐你今天来赴宴的？” 她咬着自己的指尖，闷头哭想。 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那一位来的就更巧了。咱们这里还没闹起来，卫雪真话都没说上两句，她就来了，三言两语把人给打发了，处处维护五姐你。” “可这维护里，总透着一股子的不寻常……” “你觉得不寻常，是因嘉成县主本就为小公……萧二公子不待见我，今日又有这么一出，她当然不会去记恨人家，只会全都算在我头上。” 所以平乐公主，到底想怎么样？ 她进京时日尚短，与平乐公主也不过为着表姐的关系，片面之缘而已，她从来端着分寸，不可能得罪过平乐的——害她做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无心泄露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无心泄露 可若说平乐是无心害人的，许成瑜又实在不太敢相信。 仔细回想起来，平乐对卫雪真，也是不咸不淡的态度，甚至有一些……鄙夷？ 姑且就算鄙夷，横竖是看不上的就对了。 总不能…… 许成瑛其实还是那个没成算的许成瑛，她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压低着声儿，在许成瑜耳边低声惊叹：“她不能也为了小公爷？” 叫顺口了，要她改口，这习惯的事儿，实在难改。 好在四下也无人，她声音也压的低，许成瑜没纠正她，面色沉沉：“她是嫡公主，跟萧二公子又是表兄妹，男未婚，女未嫁，又适龄。听表姐的意思，皇后娘娘极宠爱她，她若有心，请皇后娘娘赐婚也就是了，做什么藏着掖着的？” 这事儿不大对。 许成瑜摇了摇头。 她起初也往这上头想的，然则念头一闪而过，立时就打住了。 天子嫁女，长公主府迎儿媳，这自然该是一段佳话。 普天之下，还有谁，比这两个人更当得起门当户对，金童女玉，佳偶天成呢？ 平乐真的喜欢萧闵行，大可不必如此的。 “可是幼仪说，小公爷……” “还叫？” 许成瑛一吐舌：“萧二公子是个最不近女色的，看别家姑娘都一个样，从不把谁放在眼里，她既这么说，那平乐公主，八成也没差别的？她想嫁，人家不想娶，强求了赐婚，倒叫人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的？” 看重名声也不是这么个看重法？ “那她要针对我，也不用这么明显呀？再说了，就算嘉成县主更记恨我，难道提一把刀杀了我？她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她还是在京城，还是在萧闵行所能看到的范围内，甚至于，她本来就在萧闵行的羽翼庇护之下的。 这趟进京，萧闵行是为了查案子，拖上她，说是请她帮忙。 既然这样，就总少不了见面的日子。 除非她死了。 不然在平乐眼里，萧闵行既然已经对她另眼看待，那有没有卫雪真针对，都已经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有什么用呢？ 许成瑛小脸儿一垮：“那我就想不通了，但都怪萧闵行！害人精一个！” 她咬牙切齿，这会儿恼起来，直呼萧闵行名姓的。 “我二哥怎么成了害人精了？” 许成瑜浑身一震，下意识先把许成瑛护在了身后。 等反应过来，侧身见果然是萧幼仪正缓步而来时，才松了口气，旋即又拿警告的眼神瞪了许成瑛一回。 萧幼仪今儿是去了道观的，打扮的就素净些，大概是才从城外回来，就径直来赴宴了，并没有回家去重新梳妆打扮。 许成瑛撇着嘴：“你回来的还挺早的。” “还早啊？再晚一些，错过了正宴开席的时辰，我就不能来赴宴了。” 她由远及近，面上笑意不减：“你跟我说说，我二哥怎么就成了害人精了？” 许成瑛不想理她，哼的一声别开脸。 许成瑜知道萧幼仪不会为这个恼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也就不管她。 萧幼仪拿手去戳她：“是为了卫雪真？” 许成瑛咦了声，许成瑜眉心也微微蹙拢：“你是来的路上听见人说了什么吗？” “听见了几句闲言碎语，说卫雪真急赤白脸的来赴宴，却在平乐手上吃了瘪，云云此类。” 她拨弄着许成瑛腰间的小荷包：“不过她们也不敢多说，卫雪真的闲话，从来是过后就没人敢多提的，也就这会儿新鲜，趁着新鲜劲儿，说两句罢了。” 许成瑜哦了两声。 萧幼仪才又抬眼去看她：“这事儿只怕还要怪我。” 许成瑜一愣：“怎么说怪你？” “我是道观里正好遇见了她，闲聊了两句，说起这个宴，她才知道姐姐你也来的。” “头前那阵子，她幼弟在观里生着病，她一直留在道观里看顾她弟弟，城中的这些事，她都知道，只是抽不开身，放不下她弟弟。” 萧幼仪抿了抿唇：“今儿也正赶上她弟弟大好了，偏又遇见我，我一时说漏了嘴，她急匆匆就叫人套车赶回了城中来……” 许成瑛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虎着脸质问她：“你既然知道她着急忙慌的回城，也不打发人来告诉我们一声吗？” “我不知道呀。”萧幼仪面露无奈，“我是陪着我母亲回来的时候，才听底下的人说，之前卫雪真急着套了车回城，这才知道坏了，她八成是冲着成瑜姐姐来。” 她一面说，一面退了两步，低头看自己身上：“你们没瞧我这一身素净，连回家换衣裳都顾不上，就赶紧过来了吗？还叫我母亲好一顿数落，说我越大越没规矩来着。” 这么说来，她的行踪，是萧幼仪无意之中透漏给了卫雪真的，倒与平乐无关了？ 许成瑛收了声：“你要见了她欺负我五姐，你敢帮我五姐出头不？” 萧幼仪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古怪的眼神瞥她一眼：“我从小跟她打到大的，她没少在我手上挨揍，旁人怕她，我可不怕她。平乐姐姐平素端着嫡公主的气度，不跟她一般见识罢了。” 她说着又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屑：“不知道的，很真以为她如何了不得呢，倒逞的比公主还大一样。” 这像是萧幼仪会干的事儿。 萧幼仪也的确用不着怕她。 比出身，谁又输给谁呢？ 卫雪真最自豪的，是长公主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可萧幼仪是国公府的嫡女，唯一的一个嫡女，虽不是长公主生的，却怎么也比卫雪真更亲厚。 许成瑛似乎松了口气：“那正好，你今天哪也别去，就跟着我们。” 萧幼仪咦了声：“你这样子，倒像是叫她吓到了？不是说平乐姐姐替你们出了头，打发了她吗？” 她笑着又去拉许成瑜的手：“我就说成瑜姐姐你来了京城一定受欢迎的，平乐姐姐平日待人虽是最客气的，但真的极少替人出头，管旁人的闲事，可见她真的喜欢你，才替你出头，噎着卫雪真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出手伤人 第216章 出手伤人 客气疏离的，极少替人出头，几乎从不多管闲事的。 可平乐公主素日里大概太过于高高在上了。 就好比花王牡丹，难道一日底下高贵的头，向着底下微不足道的伸出援手，拉一把，旁人总不会以为，牡丹心怀不轨。 她已然高不可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什么好去算计的？也没有什么人，值得平乐这位唯一的嫡公主费心费神的算计一场才是。 许成瑜不动声色的笑了一回：“那我挺荣幸的，平乐公主肯高看我两眼，是我修来的福气了。” 萧幼仪小嘴撇了撇：“成瑜姐姐自己是个好的，自然值得任何人高看，说这样的话，叫人听着怪难受的。” 许成瑜就抬手揉了她头顶一把。 萧幼仪是富贵窝里，拿金银玉石堆着养大的好姑娘，心思澄明，虽有成算，却总愿意相信人世间至善至美。 哪怕是卫雪真那样嚣张跋扈的，在她的眼里，也只不过是被娇养坏了而已，并非是出自恶意。 曾几何时，她自己，也是这般的。 若不是前世被现实压垮了，连最后活下去的一丁点希望，也被吴渭亲手掐灭，她大概还不会醒悟。 不过信了这至善至美，也自有好处的。 萧幼仪不是她。 国公府能护着萧幼仪的纯真。 她到底只是个外人而已，何苦要让小姑娘在苦痛之中挣扎。 于是便就什么都没说。 许成瑛几次想开口，都被许成瑜给打断了。 她有些赌气，越发的不高兴起来。 三个人回到席上的时候，才意外的发现，她们这一桌上，卫雪真竟也是在的。 许成瑛下意识就黑了脸。 许成瑜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扯了她一把：“你把不满全都写在脸上了，给人家看见，不又都是麻烦事吗？” 可许成瑛一向是这样的，她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想想卫雪真那样盛气凌人的姿态，她就一肚子的不满，哪里藏得住。 萧幼仪拉住了她：“我去找一趟大奶奶，你们先别过去了。” 许成瑜把人给按住了：“我们又没做亏心事，怎么非要躲着人？方才闹过一场，平乐公主替我说过话，这会儿正宴快开席了，难道嘉成县主在席面上也要闹？”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你特意为这个去找大奶奶，这不好。” 萧幼仪当然知道不好。 可卫雪真，一定本来是不坐在这儿的！ 萧幼仪太了解她了。 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从小打到大的，谁也不服气谁，谁也不待见谁，可偏偏就是彼此最了解。 卫雪真的撒泼胡闹是出了名的。 成瑜姐姐这样的姑娘，怎么是她的对手。 可是她拦不住，因为许成瑜已经提步过去了。 许成瑜正好坐在卫雪真对面的位置上，两个人一抬头，就能把彼此看在眼里。 卫雪真那审视的，打量的，带着不屑的目光，实在是恼人。 饶是许成瑜一贯好修养，心下也不免是要动怒的。 萧幼仪吩咐了丫头去寻了赵婉真回席上，才提步过去，在许成瑜左手边坐下去。 卫雪真见了，嗤了声：“你本事真是挺大的，先有平乐为你出头，这会儿连萧幼仪都寸步不离的护着你。” 她讥讽嘲弄，连萧幼仪一并捎带上的：“我能吃了你吗？还是你有亏心事？怕成这副鬼样子。” 许成瑛真是想骂人的！ 她们何曾寻求过庇护？ 卫雪真不光是欺人太甚，还一点教养都没有！ 她也是个胡闹出格的，却也从不曾这样。 卫家到底怎么把好好的姑娘养成这德行的！ 许成瑜按住她，冷眼去看卫雪真：“县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重重打出去，最后却打在一团棉上，这感觉，真是够恶心的。 卫雪真登时就变了脸。 萧幼仪黑着脸：“你先前闹了一场，平乐姐姐斥了你两句，到了席面上，你还要闹不成？你是存心要毁了大奶奶的宴了？” 卫雪真丢了个白眼过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幼仪挑眉：“成瑛是我的朋友，是我请进京城来玩儿的，成瑜姐姐是我二哥的贵客，自然也就是我们国公府的贵客，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越是提起萧闵行，卫雪真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许成瑜扶额。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还是萧幼仪真不知道啊？ 这么聪明的姑娘，不应该不知道。 那她就只能是故意的了。 于是许成瑜压低了声音，附在萧幼仪耳边：“你别刺激她，把她惹毛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她要胡闹，搅和人家的正宴，难道我们也要陪着她一起丢人吗？白白给别人看笑话，回头还不知要如何当做谈资，成天挂在嘴上呢。” “果然是鬼鬼祟祟的东西！”卫雪真怒从中来，嘴里越发不干不净，“说个话也要偷偷摸摸，可见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我说你耍手段哄人高兴，博人欢心，你还不承认。” 拿这样的话平白的指责，实在是太难听了。 许成瑜面色微沉：“我敬县主出身尊贵，自然处处礼让着，也恭谨着，可县主小小的年纪，究竟哪里学来这样不堪入耳的混账话？” 她冷眼扫过去：“我出身商贾，尚且知女儿家名节最大，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最该有个分寸。” “怎么到了县主这里，高门出身，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了？” “你平白指责我的这些话，却是个什么道理？” “还是说，县主自个儿是个不光明磊落的，是个心里有鬼的，便看谁都鬼鬼祟祟，心里有鬼一样吗？” 卫雪真着实被她气到了，一抬手，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在手上，奋力就朝着许成瑜的方向砸了过来。 她脱手而出的一瞬间，许成瑜真是吃了一惊的，忙就闪身去躲。 那方向偏了左一些，明明是朝着许成瑜头上砸来。 萧幼仪一时之间根本就顾不及多想，扑过去，替她生生挨了一下。 那是一只白瓷小酒杯，可因卫雪真用了全力，砸在背上的时候，萧幼仪闷哼一声。 许成瑜大惊，赶忙把人扶住了：“幼仪，你没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演戏 第二百一十七章 演戏 瓷杯结结实实的砸在背上，萧幼仪又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怎么能没事呢？ 她吃痛，鬓边甚至盗出冷汗来。 许成瑜扶着她坐好，也不知道她背上到底伤成什么样子，更后怕。 这样的力道，那瓷杯要真的砸在她头上…… 卫雪真小小的年纪，竟有这样狠毒的一颗心！ 她冷下脸来，视线投过去：“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县主是要杀人吗？” 她语气森然，简直比九幽黄泉下还要阴寒三分。 卫雪真见伤了萧幼仪，也吓坏了的。 她作威作福，可不代表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国公府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孩儿，从小到大，萧幼仪打过她多少次，那时候母亲还在，却从来都不会替她讨回公道。 有一次萧幼仪下手太狠了，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是真下了黑手，把她身上打的好几处淤青。 她深以为此乃奇耻大辱，可母亲仍然无动于衷。 她在家里哭，闹，绝食不肯吃东西。 大哥来安慰她，劝她，跟她讲道理。 起初她不听的，隔了三五日，那个劲儿过去了些，她才肯听进去大哥的话，也才明白了，原来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要让着她卫雪真的。 旁人素日不与她计较，是看在母亲和长宁长公主的面子上而已。 萧幼仪打了她，她也可以打回去，母亲豁出老脸，拼着那个面儿，也能与国公府说和，至多两个孩子的小打小闹而已。 可她挨了打，母亲却没法子去替她讨回什么公道。 因为那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女，是长宁殿下的侄女儿。 亲疏有别，殿下也不会向着她而去责罚萧幼仪。 从那以后，卫雪真其实心里有了些阴影的。 她当着平乐的面儿都敢放肆叫嚣，见了萧幼仪，打心眼儿里，就先怕了三分了。 平乐不会跟她计较，萧幼仪会。 但她现在砸伤了萧幼仪…… 卫雪真声儿有些发颤：“我不是要打你，谁让你扑出来挡的！” 萧幼仪一动就牵扯到背后最疼的地方，龇牙咧嘴的：“你出手伤人，还敢跟我叫嚣？” 她们动静闹的大了，惊动了人的。 平乐和赵婉真来的时候，永安伯府的大奶奶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可连事情还没问清楚时，萧闵行和萧祺行就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这个宴，的确是女眷的宴，大奶奶也没请男宾。 萧闵行两兄弟今天是到府上来玩儿的，是伯府的六公子，请了他们两个来的。 萧祺行和萧幼仪陪着将军夫人去道观打蘸，萧幼仪前脚来，他们兄弟俩是后脚进的府。 大奶奶真是恨不得把卫雪真给扔出去。 萧家兄弟一进府，她丈夫，还没册封世子的伯府长子，就派人来告诉过她，千万看好了前头，别叫卫雪真和萧幼仪在宴上闹出什么不痛快的，人家两个哥哥都在府上做客，闹得不好看，丢的是他们家的脸。 卫雪真是不请自来，但她总不能把这小祖宗轰出去。 这可倒好了。 怕什么来什么！ 萧祺行走得更快些，等走近了，看见了满脸痛苦的萧幼仪，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姑娘家见他兄弟两个，内心激动，面上却要装作矜持，生怕冲撞了似的，倒也老实，纷纷把路给让了出来。 萧祺行近了前去，从许成瑜手上接过人。 萧幼仪其实疼的最厉害的，就是刚砸上去那一下，这会儿只是隐隐的，她虽锦衣玉食养大，但绝不至于养的娇弱。 小时候之所以能骑着卫雪真打，还不是因为她爹带兵打仗行武出身，四书五经嘛就一概不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却没少带她见识。 人家都说将门虎女，她要是弱到叫一个瓷杯砸了杯，就疼的直不起身，回了家，她爹还不把她吊起来打。 但萧幼仪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 卫雪真气焰嚣张，实在让她看不过眼。 而且那一下子砸上来的力道，她是真想害死许成瑜啊。 多大仇啊？ 小小的年纪，心狠手辣的，不好好的整治她一回，她真以为这京城里数她最豪横呢。 她不过离开京城去扬州玩儿了一段日子，卫雪真就要上天了。 于是萧幼仪整个人窝在萧祺行怀里，借他的力撑着自己，有气无力的：“好疼。” 这…… 萧祺行眼角抽了抽，低头看她，鬓边的确还挂着汗珠，但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 他压低了声，几乎附在她耳边：“你装的有些过头了。” 萧幼仪不动声色戳他，继续扮可怜，却懒得搭理他，自然也是知道，跟谁告状，最能整治卫雪真。 她一抬眼，看向萧闵行：“二哥……” 这一声儿柔弱，萧闵行不免打个冷颤：“你伤的厉害，先回家去，叫二叔拿名帖请了太医过府，别真有什么……” “我不走。”她一咬牙，“二哥，卫雪真要杀人的！” 卫雪真一双眼睛猩红：“你少胡说，我没有！” “你那样的力道，卯足了劲儿，拿这样结实的瓷杯，照着成瑜姐姐的头就砸过来，要不是我挡着，真给你砸到了，她还有命活吗！” 萧幼仪又龇牙咧嘴的，但总是事情是说清楚了。 不知事情原委的，听了这话，一时无不倒吸冷气的。 赵婉真脸色最难看，横一步夺上前来，拉了许成瑜就护在身后，沉声问她：“真有这样的事吗？” 许成瑛多少看出些端倪来。 她跟萧幼仪一处，也没少打闹，萧幼仪要是个弱不禁风的，这世上就再没有弱不禁风的高门贵女了。 她装模作样的，是在给五姐出气！ 这种事儿，她最拿手。 是以在许成瑜开口前，许成瑛哽咽着叫表姐：“我看的真真的，那杯子就冲着五姐头上来，我又挡不住，要不是幼仪挡了这么一下，五姐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她一时说，眼尾竟就红了，眼泪簌簌的就开始往下掉，真是说来就来：“这也太吓人了，我们在家里，何曾见过这个，也不曾得罪过县主娘娘，怎么就要我姐姐的命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怎么交代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怎么交代 “你……你们，你们红口白牙的翻说，是要冤枉死我吗！” “我叫你砸成这样，谁冤枉你了？我自己砸的我自己吗？” “你怎么不说她先出口伤人？” 许成瑜倒吸口气。 这世上竟真有这般不知所谓，且颠倒黑白的人。 真是叫宠坏了，什么都是她说了算的吗？ 出口伤人的，也是她卫雪真。 许成瑜方才见许成瑛作妖，多半就猜到了，萧幼仪并没有看起来伤的那么严重。 但是两个小姑娘卯足了劲儿，是要给她出头出气，打压了卫雪真的嚣张气焰的。 不然今日叫卫雪真占了上风，来日她更嚣张得意，更不会让自己有好日子过。 许成瑜不知道要在京城住多久，她也实在很不喜欢处于被动。 对卫雪真，她自问已是能忍则忍了。 偏偏卫雪真是个不知道见好就收的。 许成瑜从赵婉真身后挪出来一些：“县主说这话，是真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她和在场的很多女孩儿都不同。 年纪虽相仿，可许成瑜就是有着不一样的老成持重和端方大气。 她站在赵婉真的身旁，竟也不相上下。 京城的姑娘们谁不知道，枢密使家的赵婉真，是挑在大拇哥上的端方持重。 为这个，多少求娶的，都要把枢密使家的门槛踏平了。 卫雪真红着眼睛：“你敢说你没骂我？” “我何时骂了县主？” “你说的那是什么鬼话！心中有鬼，才见人也是鬼，为人鬼祟，才见谁都鬼祟——许成瑜，你别当孬种，敢做不敢当，你拿这话挤兑我，骂我，你当我听不出来？” 卫雪真急的跺脚，偏偏许成瑜气定神闲：“当着这么些人，我做的，我说的，我当然认。” 她一挑眉，下巴也高高抬起：“这话是我说的。” “那我要打你，就是你活该！”卫雪真自以为得意，“我长这么大，都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商贾出身，也敢奚落我，不敬着我，我就是打死你，也是你活该！” “你要打死谁？” 萧闵行揉着眉，冷眼扫了过去。 卫雪真一怔：“闵行哥哥……” “我和县主实在是不熟。”萧闵行真是一点儿情面也没给她留的，“你小小的年纪，就学的这样出手伤人，且不说你今日伤了幼仪，就算是五姑娘——” 他尾音拖长了：“五姑娘是我请进京的贵客，是扬州许家的宗女。” “许家做皇商，风光得意的时候，莫说县主，就是我，也还没出生。” “许家的老祖宗，那也是侯府的嫡女，即便是家道中落，却也是正经八百的高门贵女，比县主，只差了个好母亲罢了。” “什么叫商贾出身，你打死了她，也是她活该？这话，我不懂，县主再好好说说？” 这才是萧闵行。 他护短，不单单是护着萧家人的短。 属于他萧闵行的，被他萧闵行纳入羽翼之下的，都在护短之列。 这话不好听，卫雪真一张小脸儿，由红转白：“可是你听到了，她说我的那些话！” 许成瑜咂舌：“县主是打算让我当着这么多人说清楚，你说了什么话吗？” 她冷眼看过去，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架势：“高门里养大的女孩儿，口无遮拦，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拿莫须有的罪名，往别人身上扣，动辄是要毁了我的名声，怎么？难道这世上只许县主你恶语相加，便不许人驳了你吗？” “我今日驳了你，便是我对你不恭敬。” “你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就合盖受着？” 许成瑜面不改色的：“你是出身尊贵，可我原也不是没名没姓，任人欺辱的。” “萧二公子也告诉你了——我祖母出身侯府，便是同永安伯府的老夫人，那也是旧日相识的闺中好友，说不得，你家去问你祖母，也要叫我祖母一声老姐姐的。” 从前她从不提这些。 人走茶凉。 祖母离开京城那年，十几岁而已，还是闺阁女。 如今都儿孙满堂了。 几十年过去，再没回过京城这伤心地，昔年的所谓好友，真正还有书信往来的，也不过那两三个。 可卫雪真非要拿这种事情恶心她，她原不是没说头的。 赵婉真知道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的在她背上顺了顺。 许成瑜心念微动：“我嫡亲姨母，是枢密使府的当家主母。我也想问问县主，今日打死了我，你打算怎么跟我姨父姨母交代？是真的打量着，草菅人命，我许家无人能为我讨回公道吗？” 做过皇商的人家，连大内禁庭，都是有些门路的。 只是卫雪真懵懵懂懂，知道的不多而已。 她本以为许成瑜柔善可欺，没想到是块儿不好啃的硬骨头。 “我又没有……我只是气不过你那样跟我说话，随手砸过去的，谁想杀你了？” 卫雪真咬着下唇：“我素日里是欺负人，也嚣张跋扈，但我从没对谁喊打喊杀过，你平白指责我这些，算什么！” 到底是个小姑娘，平日骄纵，遇上了事儿，身边没有人护着，就手足无措起来。 这闹剧总是要收场的。 伯府的大奶奶是下帖子的人，出了这种事，她总不能干看着。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来：“还是先给六姑娘请了大夫来看过，到底伤的怎么样，别真落下什么病根儿可怎么好呢？” 她说着又去拉许成瑜的手：“好姑娘，你也消消气，何苦来呢，这样大动肝火的，气坏了自己还不是不上算吗？” 她一味地给赵婉真使眼色。 赵婉真其实是真不想理。 卫雪真吃瘪管她什么事儿。 她只知道，她的小表妹，差点儿就头上叫砸个洞了。 但是不行。 伯爵府的大奶奶，本也是高门出身的人，这样客客气气的跟她们姐妹说话，再计较下去，就有些过头了。 大奶奶见她去拉许成瑜，自然松了口气。 脚尖儿转了个方向，一递一步往卫雪真那儿步过去：“我叫人送你回家？” 卫雪真却也不知是叫什么刺激到了，竟猛然一挥手，大奶奶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你们就是都不待见我！是，闹出事了，闹了笑话了，可凭什么就全是我一个人的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跟我无关 第二百一十九章 跟我无关 这实在太没脸了。 本来一场闹剧该就此收场的，可上前说和的人，差点儿叫撂翻了，这不就是摆明了说和不成吗？ 旁边小丫头把人给扶住了，伯爵府的姑娘个个把生气写在了脸上，大奶奶还要拦着，怕她们发作起来。 卫雪真脾气就这样，不讨喜，但也不是存心要给谁难堪。 她从小到大，真是一点儿不会看人脸色，更不存在审时度势的。 大奶奶站稳了，也不再理会卫雪真，只推了推身边大丫头：“你去告诉一声，叫派个人到卫家，请卫家大公子来接县主家去。” 去告诉谁，不言而喻。 卫雪真虎着脸，又要去拦着那丫头。 平乐见状，声儿一沉，叫住她：“你打算胡闹到几时？真的要你大哥来接你，才肯走吗？” 卫雪真慢慢的意识到。 站在这里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向着她的。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 这些人，不喜欢她。 平日里捧着她，顺从她，都不是真心的。 可许成瑜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就能得人真心维护啊？ 萧闵行的那些话，针扎一样，密密实实的，全都扎在她心上，疼死了。 萧幼仪为了她，拼着受伤，也肯替她挡下那只小瓷杯…… 卫雪真眼眶越发红了，包了一眼眶的泪：“你们都护着她，我哪里不如她！” 她泪眼戚戚，可怜兮兮的看向萧闵行：“我就这么不堪吗？你当着这么多人，这样说我，我没有伤着她，就算说话难听了一些，可是她也骂回来了。 她骂了我，你就一概不提，我说她两句，你便要与我冷言冷语吗？ 我们一起长大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萧幼仪眼角抽了抽。 说卫雪真不长眼，她还真是把没眼力见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她二哥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吗？ 她二哥看起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吗？ 哦，如今其实也是会怜香惜玉的，但仅对着许成瑜而已。 她卫雪真，可不在此列。 果然，萧闵行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她，背着手，近了许成瑜身边去：“五姑娘也受惊了，就一道走，正好要请御医来给幼仪看，正好给五姑娘也瞧瞧。” 许成瑜心说可真行。 卫雪真原本是委屈的，我见犹怜的，他眼下这番做派…… 许成瑜视线绕过他，又去看他身后不远处的卫雪真。 真的是要杀人的模样了。 萧闵行真是有本事极了。 他总知道怎么才能把人的尊严狠狠地踩在脚下。 方才她是骂了卫雪真，可其实不痛不痒，了不起了，是卫雪真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骂过，会盛怒而已。 萧闵行的所作所为，是无视她的。 她一颗真心全都扑在萧闵行身上，萧闵行却对她视若不见，这才最伤人，还当着这么多的人…… 许成瑜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我没事，还是幼仪的伤要紧。” 赵婉真看出来她不情愿，抿唇想了下：“六姑娘是为着成瑜伤的，我们该备下厚礼，叫我母亲带我们登门去，才是个正经礼数的，只是眼下又不大放心……” 她侧目去看许成瑛。 许成瑛机灵的很，往萧幼仪身边儿一靠，挽上萧幼仪一条胳膊：“我是个最清闲的人，我陪着幼仪回去，也好知道她伤势如何，不然五姐是不能安心的。” 大奶奶那里长松了口气。 好在许家的姑娘识大体，赵婉真心里虽然不满，但也顾全大局，萧幼仪虽骄纵，但从不刻薄。 倘或再有一个似卫雪真这样的，她今天这个宴，真就彻头彻尾成了一场闹剧了。 她亲自送了他们一行出门，平乐辖着卫雪真，硬是吩咐了身边大宫女，一路送了卫雪真回家去。 宴闹成这样，再好的宴，人也没兴致了。 于是等大奶奶送了人回来，她便辞别过，领了宫女们，打算回宫去了。 却说萧闵行他们出了府，许成瑜始终跟在赵婉真身边，从府中到府外，这都要登车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萧闵行拧眉，没忍住，把人给叫住了。 许成瑜心下微叹。 赵婉真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把：“我去车上等你。” 她欸了声，刚想说话，赵婉真已经松开她，自顾自登车去了。 萧幼仪最有眼色，咧嘴喊疼，就把萧祺行和许成瑛一并拉走了。 从台阶下来，往旁边儿走了三五步，许成瑜站定住：“你想说什么？” 萧闵行低头看她：“卫雪真的事儿，真跟我没关系。” 许成瑜一时不知他到底想解释什么，秀眉微拢：“她真心爱慕你，才会对我充满了敌意，当日在扬州我就说过，小公……你带给我无穷无尽的麻烦。进了京城，越发证明，我当日所说，一个字都不错。” 这想法可不好。 萧闵行脸色黑了黑：“可我也说过，我会护着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今天替我挡下那只瓷杯的，是幼仪。” 许成瑜无奈极了：“我知道你在维护我，可你要知道，你对嘉成县主越是冷淡，她就只会越恨我，你这样做，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到头来，所有的麻烦，全是冲着我来的，当然跟你没关系。” 萧闵行揉眉，不可否认，她说的是对的。 以前他不去理会这些，是觉得无所谓。 谁喜欢他，都无所谓。 喜欢就喜欢去，横竖跟他没关系。 他也的确是有些小看了姑娘家的嫉妒心。 以前只当卫雪真骄纵刁蛮，没想到还是个心狠的。 “卫雪真的事，我会处理妥当。” 他郑重其事，就像是……一如那日在祖母面前，他郑重其事的许诺。 许成瑜心头一跳：“你打算怎么处理？你可别……” 害我两个字挂在嘴边，没能说出口。 因她一抬眼时，望进一双深邃而温柔的眼。 那双眼，能令天地失色，偏偏眼中却只有一个她，再无天地。 划清界限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来了。 许成瑜心头一震，不敢再看：“那我多谢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章 赝品 第二百二十章 赝品 卫雪真安分了。 京中各家闺秀们，都觉得太阳可能要从西边儿升起了。 豪横了十几年的卫雪真，突然有一天，竟真的就安分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她错手伤了萧幼仪——可大家又都知道，萧幼仪伤的并不重，反正在伯爵府的宴后第二日，萧幼仪就能活蹦乱跳的拉着许成瑛去逛首饰铺子的。 也许是因为，萧闵行。 可又没人知道，萧闵行做过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经此一事后，众人有了个微妙的默契。 便是平时在街上遇见许成瑜，也一个赛着一个的客气，谁也不愿意轻易跟许成瑜红了脸。 这种日子又持续了有两三日，萧闵行才找上门来，终于要带她去干正事儿的。 那天赵怀仁从衙门里下值回家，路上经过芮福斋，还专门给许成瑜捎了几样她喜欢吃的糕点回去。 兄妹几个聚在一处玩儿双陆的时候，萧闵行风风火火的就来了。 赵怀仁对他没什么好感。 从前倒还好。 小的时候一起厮混过几日，长大一些，他去了扬州，赵怀仁对他的所有印象，其实也就停留在少年时。 这次他回京，就成了和成瑜一起了，而且他还在打成瑜的鬼主意。 卫雪真的事情赵怀仁当然是知道的，心里相当的不满。 这会儿见了他，黑着脸起身，往两个姑娘身前挡了挡：“你来干什么？” 萧闵行一挑眉，脚步猛然顿住。 他恍惚间，在赵怀仁的身上，看到了当日许砚明的影子。 但许砚明是她的亲哥哥，又从小对她呵护备至，跟他甩脸子，也就算了。 赵怀仁一个表哥，还是一年到头也未必见得上一面的表哥，拿什么立场来拦着他？ 于是萧闵行从他身边绕过去，根本就没搭理他。 赵怀仁吃了瘪，越发不满，扬声再要质问时，萧闵行低着头看着许成瑜，清亮的嗓音已经响起：“你也歇了这些天，外头姑娘家的宴也没少去玩儿，差不多该办正事儿了。” 许成瑜啊了声。 她一直都是可以办正事的啊……她也没有娇贵到非要休息一场，才能帮他去查那个案子啊…… 这不是他不提，他不说，她也不知道往哪儿使劲儿吗？ 而且他这话说的，总透着一股子暧昧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许成瑜下意识去看赵怀仁和赵婉真的脸色，果然一个黑沉铁青，一个带着审视的。 她一下觉得自己回到了没离开扬州前的那几日。 于是抬手揉着眉心，秉持着些许的淡漠与疏离，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长裙下摆处，才抬了头，与萧闵行四目相对：“你是查到什么了吗？还是要拉上我一块儿，从头查起？” 萧闵行退了半步：“昨儿后半天，京兆府又接到了报案。” 昨天？ 昨天后半天吗？ 背后的人，想银子想疯了不成？ 此事已经闹大，甚至闹到了御前，惊动了今上。 连萧闵行都被匆匆召回京城，调查此案。 现在这时候，不说夹着尾巴做人，竟然还敢继续干这种以假乱真的勾当？ 还有那上当的——是个傻子？ 许成瑜眼角抽了两抽。 赵怀仁显然也是吃惊的：“从事发到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没有人再上当受骗了的，我本来想着，既然事情闹大了，自然要收敛，最好是抹去过往所有痕迹，免得被查出来，可这怎么……这还上赶着送把柄？” “我去问过京兆府尹了。”萧闵行终于肯给了赵怀仁一个眼神，然则也只是匆匆一撇，很快就又把目光落在了许成瑜身上去的。 “前些日子没有再出事，是大家都提防着，提着心，没有人愿意再花大价钱去买所谓的珍宝古玩，就怕自己看走了眼，白扔银子去给人骗。” 他反手摸了摸鼻尖儿：“这回是周侍郎家的公子，花了三千多两，买了一只青瓷碗。 府尹也问过他，怎么还敢花这么多银子去买这东西，他是觉得，朝廷已经重视了，也风平浪静了这么久，应该是不会有事儿的了。 他那天见着这东西，一眼就看上了，觉得价格也公道……” “价格公道？” 许成瑜登时拧眉：“什么样的青瓷碗？” “越窑千峰翠色碗，釉层均匀，品质类玉。” 许成瑜倒吸口凉气。 越窑青瓷，那是母亲瓷。 到如今，若真能得一只越窑烧制的青瓷碗，保存完整，品质极佳，三千两，的确是个公道的价格，可是…… “这位周公子难道就不知道，越窑青瓷传世极少吗？” “他知道归知道，但他要有这个眼力看出东西的真假好坏，能叫人骗他三千两吗？” 自然是不能的。 背后的那只黑手，未免也太贪心不足了。 从扬州来的一路上，许成瑜是听萧闵行说过的。 事发之后，京兆府把受骗的人家记录在册，被骗的银两，也都有登记。 那册子他还没见过，但是长公主信上告诉过他，少则十万两，多则……几十万两。 她起初吃惊，后来慢慢接受了，到今天，是彻底的无语了。 仿一只越窑青瓷碗，张口就是三千两的价。 真就是骗一骗那些纨绔一样的世家贵公子。 许成瑜头疼不已：“他又怎么发现是假的呢？” “东西摔了，里头的瓷胎不对，他才发现了，包了一大包的碎片，带去京兆府报官的。” 许成瑜错愕。 她许家也是富贵无极，但听了这种事，她还是觉得，简直就是荒谬。 三千两银子买回去的，一点儿不爱惜，说打碎，就打碎了？ 这东西是假的，也只是白扔几千两银子而已，若是真的呢？岂不是暴殄天物。 萧闵行观她神色，知她心中所想：“京城里多的是这样的纨绔，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咱们只管查着案子的，横竖是人家家里的钱，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跟咱们没关系。” 许成瑜只是觉得荒唐，倒还不至于要去管人家怎么花银子的事儿。 她哦了两声：“现在去京兆府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吃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吃醋 萧闵行并没有带着许成瑜去京兆府衙门。 按照萧闵行的话来说。 他虽然请了许成瑜来京城一同查案，请她掌眼，但她毕竟是姑娘家，府衙那样的地方，说到底，她少去为好。 以往他也不是个蝎蝎螫螫的人，只是遇上她，才不免觉得，府衙那种地方，阴气重，晦气大，戾气还很足，更何况，他也并不想她这样子抛头露面。 在京中贵女之间走动自然没什么，但要跟着他去府衙大堂，他就不大高兴。 她有倾国容色，又才情出众，旁人不知要以什么样惊艳的目光去看他。 单是想一想，萧闵行就浑身不自在。 是以领着许成瑜出门，送她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他骑马行在一旁：“我在京城有个小小的别院，是十二岁生辰那年，祖母送我的，这些年我人虽然在扬州，但别院也有奴才打理，不至于荒废。 周衍打碎的那些瓷片，我是从京兆府衙门带出来了的，一早就送去了我的别院中。” 许成瑜有些吃惊：“你近来没住在长公主府吗？” “自然住在家里的，我常年不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母亲也不会放任我住到别院去。” 萧闵行的目光始终落在马车侧旁的小帘子上。 明知道也看不见她，可知道她坐在里头，就是舍不得移开视线。 “母亲这些日子对你虽然很好，但我知道你最守礼，去了我家里，还不知如何拘谨，索性去我的别院，倒还自在松泛些。” 他想的可真周到。 许成瑜心中动容。 萧闵行这个人，平日看起来张扬，有些大大咧咧的，给人的感觉……他这样的人，不大会把旁人的感受放在心上，普天之下，就不该有人能左右他萧闵行的心意。 可事实上，他最细心，也最周到。 许成瑜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何世人总说，恃宠生娇。 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多谢你想的周到。” 她的称呼，萧闵行早就注意到了的。 从她进京的第一天起，就不再以小公爷称他了。 人前人后，便都只称萧二公子。 大概是她姨母提点过，又或者，是赵怀仁。 想起赵怀仁，萧闵行脸色略黑了些：“你跟你表哥，感情不错？”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早在城门口遇到赵怀仁亲来迎她们姐妹的时候，他就想问她了的！ 许成瑜似乎惊讶于他有此一问，愣怔了好久。 萧闵行因她的沉默，脸色越发难看：“这个问题，也这么难回答的吗？” 许成瑜好像是咂舌品了品，只是声音很浅，萧闵行也没听真切。 大约过了会儿，马车内才传出她悦耳的声音来：“小的时候，姨母每年都会带着表哥和表姐到扬州去小住一段时间，我们小时候是一处玩儿的。 不过我小的时候就端的老成，不算顽劣，表哥和表姐也说过，我实在像个小大人一样。 那会儿表哥很喜欢逗我，他好像总是乐此不疲的，想把我惹恼了，逗弄的生气了，同他们闹一场似的，只可惜，几乎没有成功过。 等再长大一些，走动少了，姨母还是会来扬州小住，但就只带表姐一个人了。” 孩子长大了，就要有正事儿干了。 按朝中定制来说，赵怀仁就算不科举考取功名，凭他爹，也能入朝做官。 但赵怀仁算是个争气的，从十二三岁起，越发用工苦读。 别人家的公子哥儿，那个年纪，招猫逗狗，他就已经不参与了。 而且他毕竟是个小郎君，去许家，也不好住在许家内宅中，对许家姐妹而言，他怎么也算是外男了。 不过听许成瑜这意思，其实表兄妹之间，感情还是很好的。 哪怕多年不见，小时候的感情，依旧在。 萧闵行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 他声音透着冷清：“在扬州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对谁家小郎君上心过，现在想想，你家中有出色又爱护你的的兄长，还有赵怀仁这样一个好表哥，怪不得外面的那些人，都不入你眼了。” 许成瑜听着这话有些古怪。 她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家，以前又很少到外面走动，便是女孩儿们的宴都少去，更遑论小郎君，何来的能将什么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这同她哥哥们是不是出色，与她表哥是不是优秀，有什么关系？ 萧闵行好端端的说这些…… 他这是…… “你现在是在没事找事吗？” 马车外的萧闵行一愣。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他胸口憋着一团气，因为赵怀仁，更因为她对赵怀仁的态度。 他当然知道，许成瑜是个坦坦荡荡的好姑娘，但他就是觉得，她对赵怀仁的态度太好了，而赵怀仁——说不得有什么暧昧不明的心思呢。 他费尽心思，不知努力了多久，才勉强能接近她一些。 赵怀仁倒好。 就凭他是她的表哥吗？ 那天城门相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烙在他心上似的。 萧闵行反手摸了摸鼻尖儿：“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我认识你这么久，外人面前，你总是客客气气的，但客气就意味着疏离，就连笑容，都是规矩而又礼貌的，唯独少了一份热情与真诚。 但你那天在城门口见到赵怀仁的时候，倒是最真心实意的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样子。” 坐在马车里的许成瑜觉得萧闵行今天可能是吃错药了，实在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她略想了会儿：“你也会说，外人面前，如何如何，可那是我表哥，难道也是外人不成？你这番说辞，我听着倒有些不懂了。” 萧闵行叫她倒噎住，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最难受。 她说的也不错，表哥自然不算是外人，还蛮亲近的。 但在他看来…… 萧闵行咂舌：“说的也是，毕竟是嫡亲的表哥。” 只听说过嫡亲的兄长，哪里来的嫡亲的表哥。 萧闵行今天真的是故意在找茬儿？ 许成瑜心里隐约有个想法，只是实在不愿意问出口，弄得彼此尴尬，索性岔开话题，不跟他扯这个：“那周侍郎家的公子，是从什么人手里买的那只青瓷碗，你问过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蹊跷 第二百二十二章 蹊跷 说起周衍从何处买来的那只青瓷碗，连萧闵行都觉得离谱。 他从京兆府知道这事儿后，就去了一趟周侍郎府上，见过周衍一趟。 其实周衍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上一两岁，不过也算年纪相仿，小时候也是一处玩儿的。 周家三代为官，周衍的祖父曾官拜兵部尚书，差一点儿就入了阁的人，阅历和资历摆在那儿，他周家在京城，自然也就算是高门。 小时候大家一处厮混，便就少不了周衍。 不过萧闵行记得，周衍小的时候，是个谨慎的性子。 他们这些人，谁的出身不如谁呢？在外头横行霸道，豪横的不得了的，谁的面子也不看，谁的人情也都不顾，只顾着自己高兴，便爱怎么就怎么样，反正出了事，都有家里人兜着。 更多的时候，大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闯祸都是一起闯的。 人多，好扛事儿。 但周衍嘛…… 周衍是个异类。 他总喜欢躲在后面，劝他们，别这样，别那样，家里长辈知道了，要生气的。 不过好在周衍人不错。 每次虽然总是劝，总也想拦着，可拦不住的时候，他也不怂，还是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儿。 等真闯了祸了，挨罚他也不跑。 后来大家就觉得，还是周家教得好啊，主要是他爷爷教得好。 等到年纪再大一些，都不那么胡闹了，众人自然想起周衍的好处来。 是以这些年来，周衍在京城倒是相当吃得开的。 不过萧闵行离开京城有年头了，每年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一阵子，或是长公主实在想他想的紧，会把他叫回来小住一段时间。 和周衍也就在别家宴上见过几次。 却不曾想，从前那个谨慎小心的人，如今竟活脱一个纨绔。 萧闵行思绪拉回来：“他说是在四方市买的，但这有些难办。” 马车内的许成瑜便倒吸了口冷气。 她来京城有些时日，四方市是什么样的地方，她也了解。 往来商客行旅多，今天来，明日说不得就走了，未必在四方市久留，甚至都不一定在京城久留的。 这的确是难办。 在四方市买来的东西，现在再想回去找，哪还有人影？ 人家知道卖出去的是赝品，是假货，京城卧虎藏龙，又有先前那么多案子接连发生。 卖青瓷碗给周衍的热，难道还会傻子一样的留在四方市，等着他们去查，等着他们去抓人啊？ 许成瑜揉着鬓边太阳穴：“三千两白银，周公子实在是心太大了，在四方市上，便是要买古玩，多少古玩楼去不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总不怕吃亏。 现在倒好，在行旅客商手上买，人家转脸走了，说不得京城里都搜不到这号人，上哪儿去找？” 话说到此处，许成瑜却也渐渐感觉到，背后主使之人，实在是够周全的。 “怪不得敢屡次犯案，利用四方市上的客商，又或者把自己的人假扮成客商，这法子的确最好使，还不会轻易就被查出来。” 萧闵行说是：“不过应该不至于每次都是这样，不然之前发生了那么多的案子，冷静下来想一想，也知道其中猫腻了。 周衍还敢花三千两从人家手里买这种东西，也可见一二的。” 倒也是。 不然都出这么多事情，动静闹的这么大了，闹到了御前，长公主还为这个召回了远在扬州的萧闵行，那就是个傻子，也不应当再花这么多银子去买这个青瓷碗了。 除非周衍真是个傻子。 许成瑜眉心一动：“你和周公子是旧日相识？” “小时候是一起玩儿的，他从前不是这种性子。” “他别是叫人给骗了？” 车外萧闵行听了这话起先是愣怔住的，旋即回过神：“他可不就是叫人给骗了的？” “不是那个意思……” 许成瑜意识到方才着急，话说的有些岔，萧闵行显然是误会了。 于是她深吸口气，略缓了缓：“你不是看过京兆府的案卷吗？之前的十几个案子，并不是出在四方市，是？我刚才问你，你虽没明说，但我想，应该不是出自四方市的。” 果然萧闵行嗯了声，算是回应了她的问题。 许成瑜才又继续说：“那周公子这案子，怎么偏偏就出在四方市呢？” “你是说……”萧闵行拧眉，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个圈套，转为周衍而设的圈套？” “这或许是一种解释，不过并不是唯一的解释，我只是联想着你说的话，和眼下发生的事，心下这般想的而已。” 萧闵行不置可否。 为什么辛辛苦苦给周衍做这样一个局呢？ 背后的人，又是想要从这件事上，得到什么好处呢？ 或者说，是周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本来他们躲在暗处，而自己在明。 萧闵行从回京之后，深入了解了这案子的始末缘由后，便十分清楚——想要查清楚这件案子，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轻松容易。 现而今动静闹大了，连宫里头都惊动了，背后主使之人见势不对，只会越发龟缩起来，叫人寻不到他的踪迹。 而自己一路从扬州回京，赶路的这段时间里，那背后之人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去销毁证据，不留下一丝痕迹。 萧闵行很是心凉过一场的。 那现在呢？ 他声儿沉了沉：“说的也对，本来说不定已经是可以抽身出去了的，利用案发前后的时间间隔，他们完全可以抹灭掉一切证据，让这案子，再寻不到头绪，就算我能从那些赝品上看出一些端倪，也无济于事。 那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算计周衍，坑他三千两银子呢？ 而且就算纨绔，不心疼三千两白银，他肯花这么多银子从个客商手里买这只青瓷碗，也可见他是真的喜欢这物件儿的，又怎么才到手上没几日，就摔了？ 若不是摔碎了，他自然不会发现瓷胎不对，东西是假的，就更不会闹到京兆府去，与之前的案子联系起来了。” “是啊。所以其实，你可以再找周公子问一问，这青瓷碗，是怎么碎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够了解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够了解 许成瑜似乎在无意之间，给萧闵行提供了另外一条思路的。 本来他是想从周衍那些碎掉的瓷片入手。 他也看过，瓷胎的确不对，太新了，也不像是越窑青瓷的底子。 他这些年收藏了这么多珍品，包括大内的珍宝阁，他从常进常出的，越窑青瓷，他手上收的有，大内也有，而他九岁那年，就打翻过太后宫里的一只青瓷小碗。 不过他对窑口的了解，也仅止于此了，或者说，那不是了解各个窑口，只不过是他藏品多，见的好东西太多，才知道哪些对，哪些不对。 要是让他从那些东西上分窑口，他还真说不上多细致。 但许成瑜行。 当初白云居初见她，她就说的头头是道的。 而且许家也有瓷器生意，自然也有窑口自己去烧窑，只不过许家不是靠着瓷器生意发家的，天下瓷器世家也多了去，许家就不太排的上名号，这才不显得如何。 许成瑜作为许家宗女，这点儿眼力，当然应该有。 可她提供了另外的思路—— 于是两个人仍旧往萧闵行的别院去，只是他吩咐了长亭去一趟周侍郎府，叫周衍到别院去一趟，说是有话要问周衍。 · 萧闵行的别院坐落在城中西南方位的安善坊中，五进五阔，其实在京城这地方，是逾制了的。 但这是长宁殿下掌过了眼的宅院，谁敢说他萧闵行逾越？ 许成瑜下了马车，跟着他进了别院去，入眼所见，无不精致。 假山林立，亭台楼阁，过了影壁墙，一路往正堂方向而去。 等临近正堂外，远远地，先瞧见的是一处假山，立在池中央的，那小池塘是特意挖出来的，又不知道从何处引活水入宅，塘中养了几尾鱼，有红有白，倒与假山上零星点缀的红芙蓉石呼应着，好看极了。 入正堂，是从假山下也能穿过去的。 所谓别有洞天，大抵如此。 许成瑜心下感叹，有钱有势可真是好。 萧闵行把人领进了正堂中，叫人去奉茶水点心上来，显然是早就吩咐了预备好的。 等小丫头捧着托盘来上茶，许成瑜侧目看过，一应都是她素日里喜欢的。 茶是，点心也是。 所以她才说，萧闵行实则是个极细心的人，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高高在上的。 她吃了两口茶，并不是滚烫的：“你早叫人预备好的啊？” “要领你来看那些碎片，当然是早吩咐他们预备下的。我去年回来过年的时候，存了两坛子雪水，特意吩咐她们取了余下的来煮茶的。” 许成瑜抿了唇，一时无话。 萧闵行知道她喜欢，这就够了。 反正她一向是这样的。 他其实示好也很明显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他的心思，她总该知道些。 就算是养在深闺中，对男女情爱之事未曾经历的，似她这样端方的姑娘，也未必会去看那些风月话本，但总不至于愚钝不开窍至此。 而且他不是没打算表露心迹。 只是他每次想开口的时候，她总能把话给岔开。 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在刻意的回避。 想通了这一层，萧闵行就再也不逼她了。 他时间多得很，反正等京城事情办完了，回了扬州，她也跑不了。 “等会儿周衍过来，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叫人带你到处去逛一逛，等他走了，你再过来？” 许成瑜几乎不假思索就说了句不用。 萧闵行一挑眉：“你当初不是总跟我说什么，于理不合？这会儿又合了？” 这是吃干醋吗？ 这未免也太幼稚了？ 许成瑜忍不住想要扶额：“我随小公爷入京来查案的，既担了这么个名儿，总要办事才好的，不然不是平白得了小公爷一个承诺？ 既然要办事，难道还能总避着不见这些人啊？ 而且我来京城这么久，别人家的宴也好，我表哥表姐的宴也罢，我见的人远也多了，为什么要避着周公子一个？” 有理有据，无言反驳。 她总是能一本正经的绕过他的调侃。 萧闵行心下无奈，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只好跟她东拉西扯的聊些有的没的。 许成瑜早习惯了。 她根本就不急着催萧闵行，这时候应该让她看一看那些碎片，等会儿见了周衍，她也有什么可说的。 反正于萧闵行而言，他高兴，最要紧，什么正事不正事的，都得往后放。 再说了，他当日去祖母面前，说要借她查案，现在她也明白了，都是借口。 他只是想把她带到京城来，至于为的是什么…… 许成瑜真不愿意想啊。 反正他就这样，那就随他去。 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又不是没劝过，更不是没疏远过，不是都不得法吗？ 既然是没用的，那就随遇而安。 横竖她最开始也只是想着，这是个金贵的人物，得罪不起，况且前世里萧闵行跟他们许家就应该关系不错，她没必要把人给得罪了。 说不得将来再遇上吴渭那个人渣的时候，萧闵行还能帮她些大忙呢。 故而他要东拉西扯，许成瑜就陪着。 她是有见识的姑娘，前世跟吴渭成婚后，也曾寄情山水，在外游玩，虽不曾踏遍锦绣山河，但走走停停的，地方也没少去。 萧闵行天南地北的聊，她竟也全都能接上话。 即便是在扬州，萧闵行也并不多有机会，这样坐下来，只他们二人，安安静静的坐着，然后去聊天。 他暗暗吃惊：“都说你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父兄恨不得把你藏起来似的，可外面的广阔天地，你竟也能聊的出？” “我虽然在家里，不常外出走动，可我兄长也会带了话本子来给我看的。” 许成瑜面不改色的扯谎：“小公爷难道真以为，从小到大，我只读圣贤书啊？” 这倒是萧闵行没想到的。 他的确是以为，她只读着圣贤书长大，那些不相干的话本戏折，她一概都没看过才是的。 他吃了口茶：“第一次这样坐下来聊聊天，才发现，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许成瑜吃茶的动作一顿：“人心隔肚皮，哪有人能足够了解另一个人的？小公爷说这个，没头没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冤大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冤大头 萧闵行失笑摇头：“你这话说的不对。” 许成瑜眉心微动，本来打算问一问，哪里不对？ 她前世和吴渭做了夫妻，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可到死，她都不曾真正了解吴渭。 还是这辈子重生回来，她才慢慢地想明白了。 可那也不是因为了解吴渭。 是她了解了人心而已。 只不过话到了嘴边，许成瑜最终选择了闭嘴不问。 萧闵行恐怕说不出什么她爱听的话来，说的多了，又是打嘴仗。 她没那个兴趣。 他近来很喜欢得寸进尺，仗着她内敛，不计较，每每都想逼近一步半步的。 萧闵行见她半天不吭声，咦了声：“你怎么不问问我，哪里不对？” 许成瑜唇角上扬，面上挂着浅笑：“小公爷说不对，那自然是我说的不对，这话往后不说就是了，为什么要问？这世上的事，难道是每一件都能弄的清楚明白的吗？” 萧闵行挑眉：“你是不是……” 长路进门回话说周衍来了，刚好就把萧闵行后面的话全都打断。 许成瑜不动声色的暗松了口气，萧闵行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以至于周衍进门看见他略微有些发黑的那张脸，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又或是进他这别院，何处错了规矩。 于是拘谨起来。 小时候大家一处玩，周衍就有些怕他。 长大了，学了一身纨绔气，周衍知道萧闵行从小就最看不上京中纨绔，多年不怎么见，今次为的又是这种案子的事，饶是他是个受害者，立在萧闵行的面前，还是没由来的紧张。 不过堂中坐着的这姑娘—— 京城里人人都说，萧闵行从扬州带了许家宗女进京来。 又都说这位许五姑娘一张脸，天下无双，真正的倾国之姿，绝色容颜。 况且又是个性情温良，端方有礼，最识大体的，就连长宁殿下，都很喜欢她。 想来这应该就是许成瑜了。 周衍深以为，京中传言不假，她当得起容色倾国四个字。 他眼神看去，视线落在许成瑜身上，有些久，也有些出神了。 萧闵行脸色更难看，在手边黑漆四方小案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把：“看什么呢？” 许成瑜有些不自在。 以前倒真也没觉得她自己这张脸有多吸引人。 毕竟前世她养在闺阁里，后来就是嫁给吴渭，既嫁作人妻，外面的人也不会无端生出这些遐想来，说起她，也多是夸她贤淑能干而已。 如今倒是常听人夸她这张脸。 起初她不习惯，慢慢的适应了，可到了人前，尤其是别人家的宴上去，总能感受到一些或羡艳的，或打量的目光。 挺烦人的其实。 周衍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礼，有些尴尬，干咳了好几嗓子：“没，就是看这位姑娘脸生，想来就是扬州许家的五姑娘了？” 人家既点了她的名，少不得她要起身见个礼的。 奈何萧闵行对于周衍方才的失礼相当不满，开口就拦，根本不打算让许成瑜多跟他说半个字：“是，这是许五姑娘。我叫你来，是有几件事情要问你，你坐，咱们慢慢聊。” 周衍啊了声，旋即说了声好，隐约的察觉到一丝不对。 怪不得先前听他妹妹说起来，卫雪真在永安伯爵府大奶奶的宴上，闹了一场，跟许家五姑娘闹的不大痛快。 原来是为这个。 他倒吸口气，突然就后悔了。 天下绝色，也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的。 似许成瑜这样的，即便是商贾之家的女孩儿，可那许家从前做过皇商，真算下来，是天下大富之家，富贵无极，也是立在商贾人家顶尖儿的门第了。 又有这样的一张脸。 反正他是不配呗。 横竖有人把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他当然就不配了。 周衍之后再不敢多看许成瑜一眼的：“我来的时候，我爹正好从衙门里下值回家，听说是来你这儿，又把我骂了一通……” 到底是少时相识，一起长起来的，萧闵行见他一双眼睛老实了，语气也就缓和了下来：“骂你也是你活该，三千两银子就这么白扔了，没把你吊起来打一顿，周侍郎就已经很疼你了。” 周衍龇牙咧嘴：“你别照着人痛楚戳成不成啊？” 萧闵行撇嘴又摊手：“那青瓷碗，你花了大价钱买回去的，应该是极喜爱，好好的，怎么会摔了？” 说起这事儿周衍气不打一处来。 “我买了东西又不可能自己抱着，说起来这个我就一肚子的火气！” 周衍横眉，一脸的不爽：“你要查案子，我也不扯谎诓你，只是告诉你，你别声张去，不然让我爹和我大哥知道了，又是一场麻烦。” 萧闵行说行：“你只管说，出了我的别院，再不叫第四个人知道。” 周衍下意识就想去看许成瑜，生生忍住了：“我买了东西，领着人家去，才进了府门，那青瓷碗我都没能摆到我屋里，没能拿到我大哥跟前显摆一场，就叫敏安给我摔了！” 许成瑜一愣。 那大概是周衍身边的长随小厮，或是心腹？就像萧闵行身边的长亭长路。 萧闵行果然也沉了眸色：“他这么毛手毛脚的？” “进门的时候脚下打滑，没抱住，整个盒子摔出去，那瓷多金贵啊，经得住他摔的？但他也不是故意的，又伺候我这么多年，我总不能为三千两银子，把他打死？” 周衍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没办法，只好说是我没拿稳，摔碎了，三千两银子白扔了。要不然，让我爹知道是敏安干的，真能把他吊起来打死！” 主家能主生死的奴才，要么是家生的奴才，要么也是卖身契死死地攥在周家手里。 又跟在周衍身边伺候多年，能叫周衍为他一条小命，连三千两银子也不追究。 要不是周衍人傻钱多，是个冤大头，那就是真主仆情深。 这种奴才，会轻易被外面的人买通吗？ 不会，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巧合是太过于巧合了，许成瑜不怎么信的。 她终于开口问了第一句话：“那个小厮，是日常跟在公子身边儿伺候的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怕冷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怕冷 因她开了口，周衍下意识就想去看她。 可是目光才刚转过去，莫名后背一凉，似有一阵阴风吹来，他匆匆挪开眼，嗯了声：“跟着我伺候了有八九年了。” 许成瑜略想了想，追着又问：“平日里他做事也这么毛手毛脚的吗？” 周衍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倒不至于毛手毛脚，不过他一向都不算是个谨慎的性子，从前也有过失手摔了东西的时候，但今次摔的这个，是最贵重的了。” 不是谨小慎微的性情，又的确摔过东西，天衣无缝，当然不会有人怀疑。 许成瑜抿唇收了声，没再问别的。 周衍也不糊涂。 她问了几句，他渐次的就品出味儿来。 萧闵行又专门把他叫出来，叫到这别院里，而不是到侍郎府去问…… 周衍犹疑着，转头去问萧闵行：“你是怀疑，敏安他是故意的？” 萧闵行挑眉一摊手：“现在还不好说，所以只是把你叫来问问。” “但他伺候了我好多年，你是知道的。”周衍眉头紧锁，“我又不是个苛待奴才的人，身边的这几个，从来没有亏待过。前年他娘过身，我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去年他娘舅家的兄长吃官司，他求到我面前，我也帮了他。好端端的，他摔我东西干什么？” 问完了，察觉到哪里不对，周衍掩唇咳了声：“他故意让我知道那是赝品，意欲何为？” 是啊，意欲何为呢？ 萧闵行去看许成瑜，正好许成瑜的目光也投向他。 二人四目相对，却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周衍瞬间就明白了：“得，有关案情的事儿，我不多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打草惊蛇是最蠢的事，你回去也不要拿他怎么样，该如何就如何，但是别让他离了你跟前。” 萧闵行点着扶手：“我要再想想，再查查你这个青瓷碗，和从前那一批赝品，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等我弄明白了，再考虑敏安的事。 但你要是让他离了你跟前，万一他真有问题，恐怕你就再找不回来他了。 到时候线索一断，你自己到官家跟前去交代。” 周衍肩头一抖。 他小的时候是个怂包，长大了学了一身纨绔，其实还是个怂包。 他讪讪的反手摸了摸鼻尖儿，哦了两声：“那行，我看住了他，一定不给你拖后腿。” 接下来，自然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萧闵行叫长亭送了周衍出去，他临行前只是又交代了几句，别的一个字都不多说，甚至还带着些不耐烦。 周衍看的心惊胆战的，一肚子的话想问，到嘴边，看看萧闵行那张脸，什么都不敢说了。 等人走了，许成瑜狐疑问他：“你们小的时候，有过节？” 萧闵行起先愣了须臾，旋即摇头说没有：“周衍小时候就是个怂包，从来不惹是生非，跟我能有什么过节，你怎么问这个？” “我看你……挺不耐烦他的。” 这人—— 萧闵行嘶了声。 她是真一点儿也察觉不到吗？ 周衍的目光那样赤裸裸的，要不是被他震慑到，怎么会收敛？ 她大概是意识不到，她有多招人？ 萧闵行去看她，看着看着，就无奈了。 他长叹一声：“我跟他没过节，但我的确不耐烦他。” 许成瑜：“？” 这是什么毛病。 人是他叫来的，周衍也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 萧闵行无奈摇头：“你就没觉得，他一开始打量你，审视的目光，不太合适吗？” 许成瑜浑身一僵。 她起初有些走神，在想别的事，真没太在意。 等察觉出一二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了。 她生了一张绝世不俗的脸，早晚要习惯。 但萧闵行要这么直接—— 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嘴欠什么，非要问他。 许成瑜喉咙一滚，吞了两口口水：“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啊？” 又打岔。 “是不是每次跟你说这些，你都要打岔？”萧闵行面色微沉，可实际上，眼底还是无奈更多的。 这是他心头上的姑娘，他又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 不能生气，许成瑜都未必吃他这套，他生了气，她又不会哄。 也不能吓唬她，她更不吃这一套了。 耍心眼耍手段的去哄她，还不如直截了当来的痛快些。 他直来直去的，许成瑜其实心里有准备。 她没指望萧闵行顺着她的话揭过去不提的。 她看着他，须臾收回目光：“也不是打岔，小公爷问我这个，打算让我怎么回答你？” 她眼底澄澈一片，最是清明透亮的。 萧闵行看得有些入神，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许成瑜叹了口气：“可我也跟你说过，你怎么还总要问呢？” “你不会真的觉得——” 他的心思这么明白了，她还想着做朋友。 这样都能做朋友，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她能，他不能！ 但萧闵行终究是怕吓到她。 他强压下心中悸动，合眼冷静了很就。 许成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努力的在保持着两个人原本该有的关系，不逾越半步。 萧闵行怎么样，跟她没关系，她不错了规矩，就是了。 但近来萧闵行有了步步紧逼的架势，她其实有些时候，招架不住。 值得庆幸的是，萧闵行总能在最要紧的关头，自己收回去。 可早晚他有收不住的一天…… 萧闵行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睁开了眼，定然望向她：“我没问过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许成瑜愣怔。 他眯了眼：“不懂？” 她不是不懂…… 萧闵行似乎有些恼了。 许成瑜实在觉得很无奈啊。 得罪不起，招惹不得，地位悬殊，还是得顺着他，哄着他，没办法啊。 于是她摇了摇头：“我与小公爷，云泥之别。我知道小公爷不嫌弃我的出身，若换做寻常人，我也必不会妄自菲薄。 便像是我与嘉成县主所言，许家，绝非不堪。 可小公爷尊贵，生来就是居高位的，小公爷所处的地方，太高了——高处不胜寒，我这人最怕冷，也最怕事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生阴诡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生阴诡 萧闵行实在是让她气笑了。 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几句话，也就是这么一个理由。 这话她说不腻，他都要听腻了。 他笑出声，许成瑜后头的话全都咽回去：“你笑什么？” “没什么，这些话，我觉得特别耳熟。” 他揶揄的口吻和语气，让许成瑜面上一红：“可我说的是事实啊。” “是事实不假，但在意的一直只有你一个人。”萧闵行揉着眉骨，“你也进京了，也见过我母亲了，这些日子，我母亲嫌弃过你商贾出身吗？你到长公主府去请安，陪着我母亲去赴别人加的宴，我母亲挑过你的不是？” “你……” 萧闵行又叹了一声：“是你心里抗拒，才用这些话来搪塞我而已。” 可她真不是搪塞啊？ 许成瑜是打从心眼里觉得，门当户对四个字，简直就是真理啊。 前世父兄差点儿让她做了萧闵行的正妻，她没觉得有什么。 后来萧闵行在海上出事，她嫁给了吴渭，她也没觉得有什么落差。 那时候是觉得这些都是父母之命，她顺从便好。 但吴渭让她觉得恶心。 她跟他做了几年夫妻，却从来不知，在他内心深处，是那样肮脏阴暗的。 他出身不好，难道怪她吗？ 所以许成瑜就明白了。 是什么样的人，就该配什么样的人。 萧闵行这种人，和她本不该是一路上的。 强凑在一起，未必有什么好下场，对彼此都不好。 许成瑜别开脸不再看他：“我并不是搪塞你。” 萧闵行真是心塞起来。 这油盐不进的态度，真让人头大。 他的确有的是时间耗着，但问题是，她本就不是那种没主见的姑娘，能轻易地三言两语哄骗了，说服了。 前路漫漫，他却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甚至猜得到——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过一时兴起，像我这样天潢贵胄的出身，你不理我，我的心思早晚也就淡了，等到以后，还是要娶高门女，这才是我的正途？” 许成瑜暗暗吃惊。 她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他不早晚得撂开手吗？不然长公主和国公爷容他胡来？ 虽然祖母说，长公主和国公爷许了他只身往扬州，在这上头，未必管那么多。 萧闵行啧了两声：“什么叫正途？阿瑜，那你觉得，往扬州经商，是我的正途吗？” 她无话可说。 那的确不是，但他干了，不仅干了，还挺有一番名堂的。 可这是两码事。 打嘴仗的事情许成瑜不想干。 她也未必说得过萧闵行。 他总是有理的，歪理也一大车。 “我不是要打岔啊，这案子，你到底还查不查了？” 她实在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萧闵行也不想逼她。 有些话，说个一次两次，她是聪明姑娘，心里就有数了。 再说的多了，只会招人她嫌罢了。 “这事儿其实要查也简单，未必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麻烦。” 许成瑜对这些就不太清楚了。 她所接触的，除了内宅，最多也就是外头的生意。 这样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对她来说，实在是陌生。 萧闵行大概也是知道，十分耐心的同她解释：“之前的案子恐怕麻烦，但周衍的那个青瓷碗，未必。” 许成瑜拧眉想了会儿：“你是说，不是一个人干的？”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倒也是…… 许成瑜抿唇想了会儿，点点头：“现在该夹起尾巴做人，唯恐露出痕迹，让你查到。 如今事情闹到了御前，朝廷又重视，真的露出个收尾给人拿住，要怎么收场？ 这种罪责……我不太清楚，但总归也是要重处的。 况且背后主使之人，坑骗的大多是京中达官显贵人家的孩子，还有世家高门，真被拿住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萧闵行声音有些沉闷，说了个是：“那些人，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这就是了。但这种事情，偏偏再次生事，且那个敏安——我还是觉得没那么巧合的事儿。” “我叫人去取之前的几样东西，挑几样瓷器类的拿来，你看看跟那个青瓷碗，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没有。” 许成瑜却有些紧张：“就怕未必看得出来。” 萧闵行却笑起来：“我倒觉得，要不是一人所为，你应该很轻易就能看出来才对。” 这里面弯弯绕绕的，许成瑜实在有些头疼。 果然人活一世，就总会有各种各样不擅长的啊。 她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萧闵行大概看穿她心中所想，便开口安慰：“你是姑娘家，又从来不涉足朝堂，这样的勾心斗角，于你而言，是陌生的。 那些人藏在最阴暗不可见人的地方，他们想什么，要做什么，你是心思澄澈的人，自然想不明白的。” 许成瑜终于又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萧闵行唇角上扬，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目光也柔和起来，不似刚才那般迫人。 她心头微动容：“我知道，我也没有因为这个而郁闷。我不擅长这个，只是怕拖你后腿罢了。” 他就笑的更开心了：“这有什么拖不拖后腿的？本就是我把你从扬州拉来的，再说了，这点小事，我自己还能料理。” 许成瑜呼吸微滞。 她倒忘了，他怎么可能料理不好呢？ 出了这种事，长公主写信把他叫回京。 现在听他这么说，许成瑜才猛然想明白。 萧闵行是有这个本事的。 他要不是有这本事，叫他回来，裹乱不成？ 可他高门里养大，对这些阴诡之事…… “我以为你对这些也不甚了解的，这些年，你在扬州奉旨经商，我还想着，你怕要头疼好久。” 萧闵行显然怕她误会：“我不喜欢勾心斗角，更厌恶阴诡算计，可我生在这样的人家，自幼听过太多。我二叔是行武出身的，兵法谋略，我也没懂得。或者说……” 到后来，他对上那双最干净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变成了掩饰一般。 他顿了声，深吸口气，又缓了缓：“天生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腥风血雨 第二百二十七章 腥风血雨 萧闵行天生能识人阴诡谋略，脑子一转，就想的明白人家设下的是什么圈套一般。 许成瑜这上头不行，可看东西，一看一个准儿。 周衍打碎的那个假青瓷碗，无论从用料，手法工艺，还是烧窑的火候以及胎质，都和最早出事的那些假瓷器，完全不同。 而她又反复比对后，才笃定了，原先被京兆府仔细收起来的那些碎瓷，都是一般无二的，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或者说是同一种工艺烧制。 得出这个结论其实用不了多久，她把东西过了眼看过，很快就看了个分明。 萧闵行一面听她说，一面压着鬓边太阳穴处。 等说完了，许成瑜见他面色铁青，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阴郁。 她正经还没见过这样的萧闵行。 他似乎一直都是开朗的。 许成瑜想了想：“你怎么了？” “这个案子，后面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你是像明白了什么吗？” 他嗯了声，站起身来，深吸口气：“后头的事，我自己来，我跟你说句实话，当日去你们家，到你祖母面前说那些话，想把你带进京城，只是不想离你太远。” 萧闵行原就比她高了半个头，这会儿许成瑜坐着，他站定在她面前，低头看她：“我自己的心思，我最清楚不过，可你态度那样，我就想把你带在身边，况且觊觎你的人太多了，我这一回京，还不知要多久，实在不放心罢了。” 许成瑜觉得她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萧闵行递出去一只手，看起来是想去触碰她。 许成瑜下意识的缩了脖子，那是个闪躲的姿态。 萧闵行那只手在半空中僵了下，到底把心一横，落在她头顶上，揉了一把：“我让人送你回赵家。” “那你呢？” 他已经收回了手，背在身后：“我得回家去见我母亲一趟。” 许成瑜心头一沉，料想此事恐怕棘手了。 萧闵行是要把她摘出去。 许成瑜从来就不是个逞强的人。 他自然有他的用意，更是好心。 朝堂中事，本就难说的很，她出身不足，原就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不然祖母也不会不放心，萧闵行也不会借着那个机会，许下那样的承诺。 其实他那时候应该就多多少少意识到，回京后，会面对什么。 许成瑜深吸口气，随着他动作站起了身，浅笑了声：“好，那你诸事小心。” 萧闵行松了口气，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去，领着她出了门，又吩咐了长路好生把她送回赵家，而后才叫人备轿，一路往长公主府而去了。 长公主平日里是个不怎么爱出门的人，要没有大宴小宴来请她，她能待在公主府里不挪动半步的。 年轻的时候四处张扬，朝政也插手，等上了些年纪，就只操心两个儿子的事，余下的一概都不过问也不乐意管了。 萧闵行回去的时候，她正摆弄着她新得的盆景。 见他回来，手上动作收了，招手叫他到身边儿坐：“你不是去接成瑜查案子了？” “我就是为这个回家来寻母亲的，叫长路把她送回枢密使府去了。”萧闵行往长公主身侧坐下来，略一抿唇，“后头的事情，我不打算让她掺和进来了。” 如果说萧闵行是天生的敏锐，那长公主就是在过去几十年的岁月中，经受过风雨洗礼，一步步成长，有了一份儿独特的敏锐。 萧闵行这话一出了口，她脸色登时就不怎么好看了：“你查到什么了？” “周衍的事，和之前的，不是一回事。”萧闵行始终面沉如水，“母亲，有人想让京城乱起来。” 长公主咂舌：“是要朝堂和世家先乱起来？” “有什么区别吗？”萧闵行笑着摇头，“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她不适合参与进来。不管出什么事，我担得起，她担不起。” 长公主一愣：“怎么，怕自己护不住人了？” 萧闵行却摇头：“不是护不住，是根本就不想让她经历这些。她本来可以安稳过日子的，是我非要把她带进京，带在身边，我说要护她无虞，不是要等她出了事后救下她，是该护她周全，就算风雨席卷而来，也沾不湿她半分。” 长公主抬手去拍他头顶，面上尽是欣慰：“你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傻小子了。” 等感慨完了，长公主收回手来：“你是怀疑，有人搅乱朝堂，搅的京中人心惶惶，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闵行嗯了声，又叫母亲：“只有咱们母子两个，说话直接一些，也没什么？” 长公主几不可闻的叹了声：“谋逆造反也好，党争夺权也罢，都不是那么好说的。” “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也只能与此有关了——”萧闵行尾音拉长了些，“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想要银子，要大笔银子。 我在京兆府都弄清楚了，前头出的那件事，背后主使之人，少说敛去十几二十万两。 母亲应该很清楚，这么一大笔银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可以屯兵，届时拥兵自重，自然方便兴兵起事。 又或者，邀买人心，上下打点，结党营私，到最后，演变成朝堂上的党同伐异，那是不见血的战场。 长公主呼吸顿了顿：“敢在京中如此行事，的确也只有这样的目的，才值得冒这样的险。寻常商贾人家，便是贪图银钱，也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干这种事情。那你……打算告诉官家吗？” 萧闵行显然是没想好的。 官家如今还算是仁善君主。 可是无论是长公主，还是萧闵行，心里都很清楚。 高台不是那么好走的，龙椅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早年间兄弟阋墙，杀伐果决，官家也是踩着累累白骨，走到那个位置上去的。 有人要霍乱他的朝堂，篡夺他的皇位，只怕他眨眨眼，就是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我如今没有证据，这虽然是最合理的猜测，但终究只是我的猜测，贸然告诉官家……我不想做那个掀起腥风血雨的引子。”萧闵行抬了眼皮，求助的目光定格在长公主身上，“母亲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呆若木鸡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呆若木鸡 长宁长公主是风雨飘摇中走过来的人。 她虽然是个公主，可在宗亲中，地位是最尊贵的。 皇帝登基之前，倒还好。 那个时候先帝在，镇得住，兄弟之间虽然为储位之争，已经明里暗里的不对付。 不过那会儿明面儿上有苗头的，都叫先帝给压下去了，实在打压不了的，就下了狠手，就是怕新帝登基，朝堂不稳，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后来先帝驾崩，尸骨未寒时，就已经有了动荡之势。 新帝御极，京城中三王之乱，封地的亲王郡王们，又纷纷起事。 有的是真的为勤王保驾，有的却是想要趁乱分一杯羹。 长宁那时冷眼看着，原本以为，一切不会波及到她。 可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 她虽只是个公主，却也被逼的不得不站队。 而她的态度，其实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这朝堂，这天下，忠君体国，该忠的究竟是谁呢？ 皇帝是先帝选出来的皇帝。 父皇宠了她一辈子，她就该秉承父皇遗志。 萧闵行又叫了她一声，才拉回长公主的思绪：“你说什么？” 她犹豫了下：“你刚才是不是问我，该怎么办？” 萧闵行蹙拢了眉心：“母亲刚才在想什么？” 长公主说没：“就是突然想起来，官家刚登基的时候，朝堂不稳。那时候啊——” 她拖长了尾音，摇头笑着：“官家其实算不上太平皇帝。” 他见过动荡，他甚至差点儿叫人掀翻，从那个位置上推下去。 萧闵行隐隐明白了什么，抿唇想了半天：“母亲是觉得，这事儿该告诉官家？” 长公主抬手，递过去。 萧闵行就往她身边儿靠了靠。 长公主的手落在他头顶，揉了一把：“官家是你亲舅舅，是君臣，也是甥舅。 你是为了朝堂安稳，为了官家的江山稳固。 乱臣贼子们，狼子野心，又或是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于不顾。 你虽然不曾入仕，常年避在扬州，但你终究是国公府的孩子，是我的嫡子，将来我与你父亲百年后，爵位固然你是哥哥承袭，可宗亲中，难道就没有你一席之地了吗？” 她一面说，收回手来，看着萧闵行，又摇了摇头，面色平静：“官家并不是疑心重的人，你去告诉他，他知道你不是为了引起骚动，你怕什么？” “我只是怕……万一我想错了呢？” 萧闵行的眉头就没有再舒展开过：“一切都是我猜测的，纵使母亲也这样认为，可没有证据，我就会怕，是我想错了。” “你会想错，我也会想错，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个道理，也要我教给你吗？” 萧闵行一怔。 他记忆中的母亲，是越发柔善的。 人人都觉得，长宁长公主高高在上，是最不可亲近的。 可萧闵行从小到大都觉得，母亲其实是特别好说话的一个人。 他几乎忘了，他的母亲，曾经是内廷中唯一的嫡公主——她有她的政治头脑，她不容许任何人来霍乱朝堂天下。 萧闵行心下就有了数：“母亲说得对，就算是想错了，便只当是防患于未然，总好过将来真的出事。” 长公主嗯了声，也松口气：“你还是经历的少，聪明是聪明，其实你该多历练的。 若是你哥哥，遇上这种事情，也不会回来问我。” “母亲是知道我的，胸无大志。” 长公主面色一沉，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说什么？” 他哎唷一声，揉了揉头：“我以为母亲早习惯了呢。” 自己的孩子，身上掉下来的肉，听他说这种话，当然是生气的。 他也不至于就胸无大志，只不过是志不在此罢了。 长公主黑着脸：“你当初说要去扬州，说要经商，说你喜欢，并不想入朝为官。我和你父亲想着，横竖有你哥哥，也不必非要拘着你，就随你去了。 就连官家和太后，也是向着你，宠着你，那御史言官上折子，都叫官家压了下去，许你奉旨经商。 我们纵着你，不是听你说这种混账话的。” 她语气中无奈更多，萧闵行便只管应声：“往后再不说了还不行吗？母亲别跟我置气，我这就进宫去回话了。” 他说着起身要走，长公主欸了声，又把人给叫住了。 萧闵行身形一顿，回头去看：“母亲还有什么要吩咐吗？” “我年轻的时候，刚嫁给你父亲，他总想着，我从小到大受尽宠爱，父皇和母后把我保护的很好，我不谙世事，对那些阴谋诡计，朝堂纷争，一概不知。” 长公主目光柔和，噙着笑看他：“所以在朝中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从来不告诉我。 后来还是我进宫去请安，从母后口中听说了一些事，才知道，他虽然做了我的驸马，也承了国公爵位，立于朝堂上，也少不了被人算计，被人针对。” 萧闵行心下一沉：“母亲？” “我那时候很生气。” 长公主目不转睛：“他觉得他是在保护我的天真，可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成长。 我与你父亲，本就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是最行不通的。” “可是阿瑜她……” “成瑜是个好姑娘，许家长房把她教养的很好。” 长公主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她原也不是没见识的女孩儿，近些时日跟在我身边，或是跟着她姨母，她表姐，不管去谁家赴宴，她都从不出错的。 你拉着人家陪你进京，以查案为名，她家中长辈敢放她来，自然是她也有些本事。 她要真是一窍不通，憨蠢呆笨的，许家怕也不敢让她跟着你进京来？” 萧闵行一时无话。 长公主就知道是戳中了他心事了。 她缓缓站起身，三两步踱过去，在他肩头上轻拍了拍：“你想保护她，可焉知不是在把人推远去呢？ 傻儿子，你是皇室宗亲，人家本就觉得你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只敢恭敬着。 你就不会服一服软，装一装可怜，只当这案子棘手，你不谙朝堂事，束手无策，去跟成瑜讨个主意？” 萧闵行一时呆若木鸡。 还能……这样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去而复返 第二百二十九章 去而复返 当萧闵行再次出现在赵家的时候，赵怀仁都觉得无语了。 他是想不通，萧闵行有什么毛病。 人是他送回来的，这才多会儿功夫，又找上门来。 关于案子的事情，他们也不去问。 父亲早就交代过了，有关于案情的一切，都不许去问的。 这个案子从闹起来到今天，多少人束手无策，多少勋贵人家牵扯其中，当然不该瞎打听。 况且娇娇是个女孩儿，牵扯到这个案子里，其实已经很不妥了，但这是许家老太太首肯点了头的，他们不好说什么。 娇娇如今进了京，他们一家子，就得把女孩儿护好了，想法子把她摘出来才是正经，自然没有追着她问的道理。 所以萧闵行老是找上门来，赵怀仁真是半点也不待见他的。 但他说为了案情而来，赵怀仁还不得不打发人到后头去找许成瑜。 彼时许成瑜正在自己的小院儿里跟赵婉真下棋，许成瑛托着腮坐在一边儿指指点点。 小厮把话递进里头来，丫头自然进门来回话。 许成瑜正一巴掌拍在许成瑛的手背上：“我可打了你三次了，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再闹，不让你看了啊。” 一抬眼，见赵婉真身边的大丫头掖着手踱步过来，她正好面对着看得见，咦了声，落子的动作也随着一顿。 赵婉真本来笑着要打趣她，见状回身去看，一挑眉：“怎么了？” 丫头上前来，蹲身礼过：“萧二公子来了，在正堂，说有事情找表姑娘。” 萧闵行又来？ 赵婉真也愣怔好久的。 她回头重去看许成瑜：“不是说没什么事儿了，他才送了你回来吗？这才多会儿，怎么又找上门来？” 许成瑜摇头：“我也不知道，方才他的确是说余下的不必我操心，就先送了我回来的。” 关于案情，她也没打算，更是不敢松口说给人听。 哪怕是姨母一家，她也不敢开那个口。 怕给自己惹麻烦，也怕给姨母一家惹麻烦。 但是萧闵行的态度，她还是看的分明的。 萧闵行是想到了一些要紧的事，才紧着回公主府去寻长公主。 而且徐成月并不是真的不识好歹，她也不过是刻意的回避而已。 萧闵行说不想让她掺和进来，是为她好。 事涉朝堂，她商贾出身的女孩儿，知道的越多，对她越是没什么好处。 那现在跑来干嘛？ 赵婉真见她有些走了神，点了点棋盘：“晚些时候再下，你还是到前头去看看。” 许成瑜这才回了神说好，把白子放回棋盒里去，站起了身，领了丫头，径直出了月洞门，往前头正堂方向而去不提的。 许成瑛一撇嘴，捏了颗棋子在手里，转来转去，显然心不在焉。 赵婉真刚打算起身，一低头看见她：“成瑛？有心事？” 许成瑛嗯了声，声儿闷闷的。 赵婉真就重新坐了回去：“因为娇娇吗？” 许成瑛抬眼看过去：“表姐，我有些不高兴。” 赵婉真笑着去捏她小脸儿：“人不大，心事不少，跟我说说，怎么不高兴？” “你说我们，本来在扬州城，过的好好的，是萧闵……” “说什么？” 许成瑛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改了口：“萧二公子非要把五姐带进京来的，我一直都不高兴，但是没有人听我说。” “娇娇也不听你说吗？” 不应当的。 小的时候赵婉真就知道，许家家大业大，下面小辈儿的孩子也多，许成瑜却唯独对许成瑛，真是极宠爱维护的。 长大之后每年也就走动那么一两回，她所见还是那般。 这回她们进京来，她带着两姐妹到外头去赴宴，所见许成瑜还是极维护这个小妹妹的。 照理说，许成瑛心里不痛快，许成瑜是最该知道的。 果然许成瑛摇了摇头：“我早就跟五姐说过，五姐知道。” 那就是劝过了。 赵婉真叹了口气，手心儿转了个方向，落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娇娇是有娇娇的考虑的，她这么大的人了，又一向都很懂事，你不高兴，是觉得她被这些琐事所累，她本来可以不用这么累？” “而且你看卫雪真！”说起这个，许成瑛咬牙切齿的，“我们在扬州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来了京城，虽然有你们撑腰，萧二公子也真的维护，但你看，永安伯府大奶奶的宴上，卫雪真还不是来找我五姐麻烦吗？” 许成瑛一脸的委屈：“表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赵婉真突然就有些明白，许成瑜为什么那么疼爱许成瑛了。 她心下柔软的一塌糊涂：“没事。要我说，萧二公子也未必真的是为了案子而来的。你不高兴，应该还为了别的？” 被戳中了心事，许成瑛小脸儿一红：“什么都瞒不过表姐。” 赵婉真失笑摇头：“娇娇也快十五了，等行了及笄礼，就是大姑娘了，她早晚是要嫁人的。成瑛，难道将来娇娇嫁了人，你还恼你五姐夫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 许成瑛音调猛然高了些：“门当户对，或是门第比我们家稍有不足的，五姐都能安乐无语。国公府门第高，我偏不乐意。” 可这些都是后话。 萧闵行要真的就非成瑜不可了呢？ 不过这种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跟许成瑛解释清楚地。 小姑娘家有些钻了牛角尖。 她到今天都还在纠结这事儿，显然之前成瑜劝她的话，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呗？ 成瑜劝她她都不听，赵婉真想来，许成瑛就更不可能听她的了。 小姑娘开这个口，大概是心里实在憋屈，不过是找个能说话的人，宣泄一番，并不是真的要人开解安慰的。 想通了这一层，赵婉真索性也就不劝了。 她站起身来，又去拉许成瑛：“走。” 许成瑛被她拉起来，啊了声，下意识往后一坠：“表姐要拉我去哪里？” “带你去前头，你不就是怕娇娇受欺负吗？”赵婉真拉着她往外走。 许成瑛却突然就怂了。 她一听这个，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我不去，表姐别害我，五姐知道了要骂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章 示弱 第二百三十章 示弱 许成瑜往正堂去的时候，赵怀仁脸色不怎么好看的。 她进了门，赵怀仁多看了她两眼，背着手，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她嘴角抽动，本来想跟出去的，想了想，脚下收住了。 萧闵行并没有坐在主位上，只是在左手边儿排开的官帽椅坐着。 许成瑜深吸口气，往他对面坐了下去：“你不是回长公主府去见长公主了吗？” “回了家，母亲不在，外出赴宴去了。” 他面不改色的扯谎：“我心里没了主意，这事儿又不能跟外人说，只好又来找你。” 许成瑜一怔：“你不是说……” “事情涉及到朝堂中事，我一开始，真不想把你扯进来的。” 萧闵行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整个人都没有了素日里的意气风发。 许成瑜呼吸一滞：“这么棘手吗？”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本来不想告诉你？” 许成瑜隐隐约约是能猜出一二来的，她眉心蹙拢：“应该不只是涉及到朝堂那么简单。 当初你去我们家，跟我祖母说那些话——其实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和朝廷联系颇深。 我虽然不太懂朝堂中事，我们许家也没有人在朝为官，可我读过书，明白道理。 事情发生在京城，是什么人心这么大，敢在京中如此行事。 背后主使之人，把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都快得罪个遍了，还能全身而退，谁都抓不出来他，要长公主写信，把你从扬州叫回来，坐镇京中，调查此案。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事儿一定不简单。” 她话音落下，抬眼去看他，见他面色平静，于是沉默须臾：“今日在你的别院，你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想跟我说。 我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萧闵行就知道她能猜到：“所以我说要送你回赵家，你也没多问？” 这事儿，要是点头承认，其实有点儿不大好意思。 许成瑜是被他请进京城来帮忙的，但真出事儿了，她知道要紧，还是往后闪躲…… 她抿唇，好半天才点了头：“而且你不是没打算告诉我吗？” “我后悔了。” 许成瑜蹙拢的眉心，微微一跳：“什么？” “阿瑜，我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萧闵行的声音仍旧是清亮的。 他声音一向都很好听，刻意的低沉下来，反而不如平素这般说话好听。 许成瑜不可否认，她心头狠狠一颤：“你后悔什么？” “把你带到京城，牵扯进来。”萧闵行定睛望向她，“我之所以把你送回来，不想让你再牵扯进来，是因为这案子，也许和叛乱谋逆有关。” 然后呢？ 然后他就这么堂而皇之，随口就……说出来了？ 许成瑜呆若木鸡。 只是眼前的萧闵行，似乎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小公爷。 在扬州的时候，人人敬着他，捧着他，他风光得意。 她从来以为，这就该是他萧闵行的人生。 少年鲜衣怒马，而他萧闵行，一辈子都该是鲜衣怒马的才对。 这世上有太多的阴诡谋算，苦难困顿，然则于萧闵行而言，那些都不存在——他的生命里，永远是一团光。 连老天爷，似乎都格外偏爱他。 可是回了京，案子还没查出个头绪，到如今，萧闵行坐在她面前，有些气馁，甚至是有些垂头丧气的。 原来他也会手足无措，乱了方寸，没有主意的。 许成瑜很快回神：“你……那你不进宫去回禀官家吗？” 萧闵行心下憋着笑。 母亲这法子，好像正经是挺好使的？ 他能明显听出她语气中的关切。 这姑娘一贯都喜欢端着，不远不近，就保持着一个看似最合适的距离。 她也曾跟他促膝长谈，也看似与他如朋友那般相交，可她始终保持着恭敬，反正从不似眼下这般就是了。 果然姑娘家都是最容易心软的。 萧闵行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个男人，就该顶天立地，有了心爱的姑娘，就该为这姑娘撑起一片天来，有什么苦难磋磨，或是要身经风雨，他挡着就够了。 现在看来，他那套，行不通呀。 于是萧闵行深吸口气，心中雀跃，面上却不露分毫，反倒越发皱起眉头来。 他一抬手，捏了捏眉心，露出几分倦色：“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回这个话，你要知道，谋逆是何等紧要的罪，我无凭无据，也只是猜测而已，去回了官家，倘或查到最后，不是那么回事……” 他唉声叹气的：“我是国公府的孩子，旁人或许不会来寻我的错处，可我做错的事，总是要我父兄和我二叔担下来的。” 说实话，许成瑜是心口一疼的。 有些时候，表面看起来风光，骨子里真未必。 只不过是外人从来不会设身处地的去想罢了。 她其实也是。 看着这样的萧闵行，她的确是不太舒服。 许成瑜别开了眼不再看：“你来跟我说这些，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知道，我从前都不怎么出门，在这样的大事上，怎么敢和你商量着拿主意呢？” 她深吸了口气：“长公主不在家，你怎么不去问国公爷呢？便是国公爷和世子都不在，要不然，你回国公府去，问一问将军？ 他们是久居官场的人，总比我一个小姑娘有主意的多。 而且这种事儿……你说要是别的事情，说不得我还能去问一问我姨父，跟他讨个主意也不是不成的，但这种事，我也开不了口呀。” 她态度和软的让萧闵行格外受用，通体舒畅的。 只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敢表现出来。 沉默了半天，才摇了摇头：“我只是一时心中憋闷，倒也不至于这样要紧，等母亲回家，我问过母亲，是一样的。 就是现在我一个人，总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说着要起身的：“你表哥说你方才在跟赵姑娘下棋？” 许成瑜愣怔的功夫，他人就已经起了身的：“你要干嘛？” “跟你说了，我心里好受多了，你回去玩儿，我回家了。” 许成瑜紧跟着就起了身，差点儿没横出去拦他，忍住了，音调一高：“你特意跑一趟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我去玩儿什么？听了你这些话，我还有心思去下棋不成吗？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待见你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待见你 萧闵行心情不好，相当不好，至少在许成瑜看来，是这样的。 他不是生气恼怒的心情不好，而是整个人被笼罩在乌云下，说不出的阴郁。 垂头丧气的萧闵行，是刺眼的。 许成瑜黑着脸拉他出门。 萧闵行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那只手，其实就是拽着他的袖口而已。 他憋着笑：“你要拉我去哪儿？” 许成瑜如梦初醒。 等回过神来，两个人就已经站在正堂前的台阶下了。 她有点儿上头。 实在是见不得人这样示弱，尤其是萧闵行。 他哪里该是这样的。 她就是这么个臭毛病，两世为人也没能改掉。 从前吴渭在她面前服软示弱，她就最没办法，他说什么，她都能答应。 许成瑜猛然收回手，有些懊恼：“我听表哥说，聚仙楼里说书不错，我请客，去吗？” 萧闵行心里本来是特别高兴的，一听她提赵怀仁，面色登时又沉了下去。 许成瑜不明就里，只当他没兴趣，耐着性子哄他：“这遇上了麻烦事，心情不好，就该去散散心，我请你听一段儿书，你再回公主府，殿下也该回去了，有什么事儿，你去同殿下商量，这不好吗？” 萧闵行盯着她看，目不转睛的。 许成瑜被他盯的发毛：“做什么？” “赵怀仁带你去过？” 她一怔，下意识摇头：“表哥只是跟我提起过，说我要是有兴趣，可以去听一听，他怎么会带我去听说书呢？” 他眯着眼，似乎不怎么相信：“你们兄妹感情还真是好。” 这话他不止一次说过。 先前的时候，许成瑜是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的。 萧闵行的心思她虽说知道，可赵怀仁是她表哥，总不至于，这个干醋也要吃的？ 而且萧闵行吃醋——这事儿想想她就觉得可怕。 他这种人，就该是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还能去吃别人的醋吗？ 就算他真有心，他也只会觉得，这天底下，除了他萧闵行，不会再有别的男人能入她的眼。 毕竟身边有这么一个，余下的，怎么配呢？ 可今天他又提起，许成瑜心下便觉得微妙起来。 不过他心里有事儿，还是那样紧要的事，她不跟他计较这个。 于是许成瑜深吸了口气，缓了缓，仍旧耐着性子问他：“那你到底去不去呢？” 萧闵行咬了咬牙：“还是我请你。” 聚仙楼里的说书人，萧闵行是知道的。 年少时他们这些人，闲来无事，就愿意去听上一两段，那可比听戏有趣儿多了。 这么多年了，楼里说书人还是那一个，如今已经鬓边生出华发，却依旧口齿伶俐。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就往府门口方向去。 只不过才走出去一箭之地而已，也不知道赵怀仁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总之是拦住了去路。 许成瑜眼皮一跳，心道不好。 萧闵行可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缓和气氛的主儿。 何况他自己心情还不好。 她笑着叫表哥。 赵怀仁脸色并不好看：“又要出门？” 许成瑜啊了声：“二公子说带我去聚仙楼听说书，再说点事儿。” 赵怀仁根本就不去看萧闵行，目光始终落在许成瑜身上：“有什么事在家不能说吗？也没人打扰你们，外头人多口杂，再给人听了去？” “这……” “你有什么意见吗？” 萧闵行横上前两步，整个人挡在了许成瑜身前。 这举动更惹恼了赵怀仁。 他的表妹，难道他还能对她怎么样不成？轮得到萧闵行护犊子似的护上来？ 赵怀仁嘴角抽动，眼角眉梢都隐着怒意：“她是个姑娘家，你带着她在外头抛头露面，你说我有什么意见？” 萧闵行嗤了声：“抛头露面？聚仙楼的说书人说书不错，不是你告诉她的？” 赵怀仁啧声咂舌：“那也轮不到你带她去。” “你倒是想带她去！”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许成瑜抬手揉着眉心：“要不然，你们两个去听说书，我回去找表姐？” 赵怀仁一愣，萧闵行也怔了怔。 若是放在从前，萧闵行是绝不会服软的。 可是长公主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他眼珠子一滚，嚣张气焰霎时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回头看许成瑜，脸上写满了委屈：“可刚才不是你说陪我去散散心？见了你表哥，你就改口不认了吗？” 赵怀仁眼角抽了抽，怒从中来。 许成瑜是真觉得他可能有毛病。 赵怀仁摆明了不怎么待见他——她也能理解的。 去而复返就算了，还要拉她出门去听说书。 京城里本就有些风言风语，她还被卫雪真找过麻烦，表哥是爱护她，所以才对萧闵行有诸多不满，更希望她能在必要的时候，跟萧闵行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免得外面那些话，越发传的不成样子。 这事儿正经说起来，她也是有些生气的。 萧闵行说他不知这些，更无意给她带来麻烦，但事实上，他一直在给她制造麻烦。 卫雪真的事情，他说他来解决。 可京城中悠悠众口，难道他也能全都解决了不成？ 都是麻烦事儿。 跟着他来京城，她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他未免太不知收敛。 也无怪赵怀仁不待见他。 只是今日他委实有些可怜，是许成瑜从不曾见过的萧闵行。 她略合眼，缓了缓，稳了稳心神，挪开小半步，从他身后侧身出来，柔着声儿叫表哥。 赵怀仁登时就明白了：“你还是要跟他出去？” 她抿唇：“我既先应了二公子，总不好出尔反尔的，何况是真的有事，我快去快回？” 赵怀仁隐在袖下的手，攥紧成拳。 萧闵行转过身来看他时，面上明显带着得意。 他是挑衅。 赵怀仁咬紧牙关：“我跟你们一起去。” 萧闵行眸色一沉：“不方便。” “你们谈事，我另坐一处，不听就是了。” 赵怀仁挑眉看他：“你要带我妹妹出门，还不许我跟着，这是谁家的道理？” 萧闵行眉心一拢，似要开口。 许成瑜连忙打了岔：“那就一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装傻 第二百三十二章 装傻 “不行！” 赵怀仁眼角一抽：“你什么意思？” 萧闵行彻底黑着脸，横过去一眼：“你什么意思？” 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的。 许成瑜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方才觉得萧闵行可怜，可这会儿看他，哪里有半点儿招人疼的样儿？ 赵怀仁呢？ 赵怀仁也不知道是动了哪根筋。 跟着萧闵行查案是早定的事儿，这会儿上了头，非要跟萧闵行争这个干吗？ 她有心缓和气氛，奈何谁也不领情。 她叹了声，索性越发往后退了三五步，冷着眼，左右看过他两个：“要不然，你们去？” 萧闵行呼吸一滞。 完了。 只顾着跟赵怀仁置气，忘了他还在扮演小可怜。 赵怀仁也是眉心一跳，侧目去看许成瑜。 这个小表妹素来是端方持重的，她来京城虽然没多久，在府上住了也没几天，可兄妹几个一处玩儿，没事儿的时候就聚在一起，他又是心细的人，再加上许成瑜又的确出色优秀，招人喜欢得很，他便越发留心。 眼下这么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赵怀仁只好叹气让步：“那你们去，早点回来，母亲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盐水鸭，别在外面吃饭，去听一段说书，说了事儿，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萧闵行又白过去一眼。 赵怀仁看了就要生气，索性根本就不看他。 许成瑜这才舒口气，蹙拢的眉心也舒展开来，说了声好。 赵怀仁嘴角抽动，到底是把想要吩咐交代的话生生给忍下去，提步离开，连声招呼也没再跟萧闵行打的。 萧闵行根本就不计较这个，他恼的，是赵怀仁的态度。 如果说许砚明防范他，许成瑛提防他，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人家是亲兄妹，他也的确对许成瑜别有用心，他都能忍。 赵怀仁凭什么？ 萧闵行黑着脸：“他管得太多了！” 许成瑜捏着眉骨，提步往前走：“表哥只是担心我。” 她语气不善，萧闵行就不敢再说了，跟在她身后，一递一步的，出了赵府大门。 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信步走着，好在距离并不算远的。 萧闵行一直没敢开口，直到走出这条长街，他低头去看许成瑜脸色：“你还在生气吗？” 许成瑜知道自己脸色好看不到哪儿去，但也不想承认她在生气，勉强缓了缓：“没有的，这有什么好生气，你想多了。” 又是那副疏离模样了。 萧闵行无奈叹气：“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只有咱们两个。” 他努力的去回想着，萧祺行是怎么在祖母跟前服软撒娇的呢？ 眼角往下垂一垂，声音再放的软一点，姿态能多低，就多低。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说了没有生——” 许成瑜猛然回头看他，却愣怔住。 那个无助可怜的萧闵行又回来了。 他这说变脸就变脸的本事，跟谁学的啊？ 刚才跟赵怀仁剑拔弩张的样子，面色铁青，恨不得要吃人一般。 这会儿又忘了？ 偏偏许成瑜真的是最吃这一套的。 他其实也算不上是在撒娇，但就是在她面前，表现出了最柔软，也最柔弱的一面。 本该顶天立地的郎君，做这副样子…… 许成瑜鬓边凸起的青筋，一下子平静了。 萧闵行都看在眼里，心想这法子果然是好用的很啊。 怪不得从小到大，萧祺行和幼仪都最喜欢在长辈们面前撒娇，便是见了大哥和他，也是惯会撒娇的。 也怪不得，连母亲都要来提点他。 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并不必永远是顶天立地的模样。 他该是能撑起一片天，为许成瑜遮风挡雨的，但私下里，很不必叫她只看他高大英伟的模样与姿态。 萧闵行又隐有了笑意，但是忍住了：“你也不用宽我的心，我也知道，你不过是觉得，我是公主府的孩子，是高高在上的萧闵行，你不敢同我生气……” 他抿唇，抬眼去看她：“阿瑜，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样，在我这儿，你可以生气，可以恼怒，甚至可以骂我打我，我都觉得没什么。 可我说实心话，这个案子，发展到今天，我心里憋闷，很难受。 我真的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有你在，看着你，听着你的声音，我就能舒服好多。 你说赵怀仁是担心你，可他担心你什么？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他苦笑：“当初你四哥提防我，觉得我对你别有用心，我不能说什么，谁让他是你亲哥哥，可赵怀仁算什么？一个表哥，他就这么指手画脚的？” 说到底，表哥算不了什么，萧闵行心里更犯膈应的是，赵怀仁对许成瑜的态度，说是兄长关切妹妹，但也可以说是别有用心——他自己干过的事儿，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赵怀仁和许成瑜，啧。 许成瑜啊了声，有些呆滞：“我这不是陪你出来了吗？ 表哥他不是怕你对我怎么样，他是怕这案子，我搅和进来，陷的太深，将来对我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有关于案情，他又不能问。 我刚来京城的时候，姨父就说了，不许他们问我案情的事情，但还得护着我，不叫我受到伤害。 他……他也不是针对你。” 许成瑜略想了想，目光也没再从萧闵行脸上挪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觉得难受，这都出了府门了，你别想这事儿了呗？ 不然这老是想，憋在心里头，不是更难受？” 她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一定要在他面前装傻。 但萧闵行想，应当是后者。 毕竟这姑娘在他面前，从来最会做的事，就是装傻充愣。 他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但她不想聊，这话题完全不想继续下去。 萧闵行一合眼，到底还是顺着她去了：“好，那我不说了。” 许成瑜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时，萧闵行眼角抽一抽，心下无奈更多，那无奈一时染上双眸。 她果然是在装傻而已。 所以平日里，赵怀仁关切她，她自己也是心里有数的了？ 真想问一问，可才答应了不说—— 萧闵行面色真情实感的沉了两分。 许成瑜只当没看见，一路上与他东拉西扯的随口聊天，就是再不去提赵怀仁半个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是这样的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来到聚仙楼，品着茶，听着说书人说书，日子倒也不是那般无趣，许成瑜抬眼正好见着萧闵行也正看着自己，摸了摸自己脸：“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萧闵行笑着摇头，对此，许成瑜只觉更加奇怪，她咳嗽几声，试图转移注意：“关于案情的事情，你可有什么别的发现？” 萧闵神情一顿，表情变得愈加严肃：“我想着是是有人想要搅乱京城，但目的是什么，暂且不好说。” “扰乱京城？”许成瑜眉头一皱，越发觉得这事错综复杂，以萧闵行的本事再不济还有身份摆在那里，都暂且不好说的事情，必定不是简单的事。 正沉默之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她们眼前，许成瑜眉头一皱，是他？ 周洐。 周洐自然也看到他们，他走了过来，对着萧闵行拱了拱手：“原来是二公子和许五姑娘，今日倒好有闲情逸致” 他一面说，一面朝楼下瞥了一眼，收回目光，还是不自觉的要往许成瑜身上落，只是又赶忙收回去而已。 萧闵行点头示意并没有说话，捏着手上的青瓷小杯，转了两转，几不可闻轻笑了声。 周衍背后一寒，有些后怕，脖子也瑟缩了下。 许成瑜看了周洐一眼，又去看萧闵行，想了想：“周公子请坐，公子今天心情也不错？” 听她这话，周洐不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着许成瑜说起近日的烦心事：“还不是敏安闹的。” “上回你们跟我交代完，回了家我就吩咐了人盯着他，结果我这两天就发现他连续告了三次假，还说要回一趟乡下老家，说是家里老母病重，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他一面说，冷哼了一嗓子，真是从鼻子里挤出的声音：“才打碎我的青瓷碗，没两天呢，就想着跑了。” 许成瑜呼吸微滞，面沉如水，她看了那边的萧闵行：“公子可有查过敏安的家里人？” “这……”周洐略微迟疑。 “你就是个糊涂蛋。”一直沉默的萧闵行突然开口，“知道他有问题，他说家里老母病重，你就不会去查查他家里人？” 周洐起初叫骂愣了的，后来再听下去，一拍脑袋，顿时恍然大悟：“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这就回去，这就让人去查！” 说罢，周洐又朝萧闵行和许成瑜拱了拱手告辞，别的话一概都不再多说的。 “你是真不待见他啊——我从没见过你骂人”许成瑜唏嘘几声，目光重新往萧闵行那看去。 “关于刚才的案子的事情，说到哪里了？”许成瑜看着萧闵行，眉头轻微的皱了皱。 萧闵行看着许成瑜：“这次的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我也不是装出这副柔弱无助的模样给你看的，是真的棘手，我一时头疼。” “可你要问我，案子发展到什么地步——” 萧闵行深吸口气，一合眼，捏着瓷杯的手又紧了三分：“我也不知道。” 看着萧闵行突然示弱，许成瑜突然有些不忍心，她别过脸，沉默了好久。 “我看着说书人也不怎么好，表哥吹嘘的罢了，还不如同往周侍郎府上去看看，去吗？” · 许成瑜与萧闵行往周侍郎府去的时候，小厮引着二人入府去寻周衍，却正好听见了周洐发脾气。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许成瑜不觉有些奇怪，这周洐明明刚回来不久，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了个样。 见着是许成瑜和萧闵行，周洐怒气才消减了几分：“许五姑娘，你可不知，刚我立即派人去查了，这敏安的亲娘早就在八年前就死了，而他之后却是跟着他婶娘生活的。” “还有这事？”许成瑜听着越发觉得蹊跷，若按着周洐刚才所说，这敏安便一直在欺骗。 “这事儿你怎么看？”见萧闵行一言不发，许成瑜目光不禁往他那边看去，萧闵行勾起唇角，“同样的道理，他既如此，你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你的意思是说要继续查下去？”周洐皱了皱眉，还是有兴许疑惑。 “只要顺着敏安背后的事情，查出他平日里的活动轨迹，也就方便许多了。”见周洐还是还能明白，萧闵行继续说着。 听着萧闵行的这么一番话，周洐顿时就明白了许多：“可以啊，我本来以为长公主把你找回来，就是吓唬人的，没想到，出去几年，你还真是本事见长了。” “我光忙着别的事，也还没来来得及招呼五姑娘。”周洐看了眼四周，立即命人上茶水点心来。 “不必了。”许成瑜摇了摇头，“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只是这不请自来，周公子不要觉得我们二人多事就好了。” “许五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能……和萧二能来，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又怎么和多事扯得上关系。”周洐紧皱得眉头稍微舒展几分，对着许成瑜和萧闵行连声说道。 “咱们一同到正厅，正好我设宴好好招待二人一番。”周洐一边笑着，一边对许成瑜二人比了请的姿势。 见此，许成瑜看了萧闵行一眼，一时没有接他的话。 萧闵行似笑非笑，唇角明明是上扬的，眼底却尽是寒意，哪里见半分笑意和柔和。 周衍心想，他也没失礼？没唐突许成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萧闵行也不至于，霸道成这个样子？ 他就多看一眼，多说两句话，殷勤了些，这也要生气的？ 他想着，不甘心，硬着头皮又请了一次。 萧闵行嗤了声：“你的宴，有什么好的？” “不是，我们家怎么了？”周衍眉心一拢，“自然比不上公主府和国公府，可我爹为着我妹妹贪嘴，也是请了名厨到家里来上工的，怎么就不好？” 还不是不想叫他接触许成瑜罢了。 真有意思这人。 萧闵行看他胆子倒是大了，背着手，说了声走了，竟真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许成瑜无奈之余，更觉尴尬，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对，这样下人面子。 可也只能同周衍客客气气端了礼，又替萧闵行解释了几句，才匆匆追上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误会了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误会了吗 吃过饭后，许成瑜便和周珩一起查起敏安的事情，只是，萧闵行的身份终究和他们有所不同，这要是一同前往，怕是会惹什么麻烦。 想着，许成瑜有些犹豫的看着萧闵行，谁知，萧闵行走上前，目光中还有些受伤的意味：“阿瑜，这是想丢下我不管了？” “嗯？”听到这，许成瑜微微一愣，尤其是还当着周珩，脸上多了一抹可疑的红晕：“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既然你没觉得不妥的话，那便一起。”许成瑜转过身，没再看他。 看着许成瑜这副冷冰冰的模样，萧闵行勾起唇角，眼中多了几分无奈。 “周公子，你喊我成瑜就好了，别五姑娘五姑娘的，况且，你上次也算帮了我得忙，如此也是应该的。”话音刚落，便见着一目光落在许成瑜和周珩身上。 萧闵行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晦暗不明，似在对刚才二人的对话感到不悦。 许成瑜背对着他，周珩点了点头，愣是有些不好意思：“成瑜说的是，我已经派人去调查敏安的活动轨迹。” “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不知想到什么，周珩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在许成瑜和萧闵行那里，拱了拱手：“这段时间就有劳二位了。” “客气。”许成瑜勾起唇角，脸上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等周珩离开后，许成瑜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了？” 见着萧闵行一直沉默，许成瑜不禁有些奇怪，想想刚才她也没说什么别的事，这家伙的反应怎么怪怪的。 “阿瑜，你觉得这周珩和我如何？”萧闵行目光往许成瑜的方向看去，似乎是想从中看出什么究竟。 许成瑜愣了愣：“好端端的怎么这么问？” “回答我这个问题。”萧闵行看着许成瑜，神情有些古怪。 许成瑜眉头微微皱起：“这并不是可比的，你是国公府的嫡子而周珩是周侍郎的嫡子，这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得到这个回答，萧闵行有些失望，就在这时，周珩带着人走了进来，眼中有些激动。 “成瑜，你们说的果然没错，我照着敏安之前的线索，果然查到他与京城里一个屠户家的女儿有来往。” “顺着这个女儿相信很快便会有线索。” 听到这，许成瑜轻微一笑，只是仅仅是调查还远远不够：“你可有些什么打算？” 许成瑜目光往周珩方向看去，周珩点了点头：“我本来打算亲自去的，可是我父亲那边有点事，恐怕……” 周珩有些为难的说着，本来好不容易查到了敏安的活动轨迹，这次错过了，下次不一定能有这线索。 “正好我这几天没事，不如我替你去一趟如何？”许成瑜挑了挑眉。 “如此，那真是太感谢了。”周珩连忙道谢，这事对他来说至关重要，要交给别的人，他还真不放心，可许成瑜不同。 “客气什么。”许成瑜笑了笑，她暼了那边的萧闵行一眼，想来他是未必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何况他看起来，是真的不待见周衍啊。 正想着一人离开的时候，却被萧闵行拦下了去路。 “你这是作何？”许成瑜皱了皱眉，对他的行为很是不解，看着这丫头不解的模样，萧闵行又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怎么这关键时候，却把我丢下。”萧闵行无奈的摇着头，却是拿着许成瑜一点办法也没有。 听着萧闵行的话，许成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事，我本想着去一趟这种事，就不劳烦你了。” “你若是想，那便一起。”许成瑜勾起唇角，对着萧闵行笑了笑。 看着眼前的女子，萧闵行哪还有刚才苦恼的模样，他点了点头：“那走。” 两人很快来到京城里的屠户家，只是碰巧的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你们是在找什么人吗？”一旁过路的人见着萧闵行长得俊俏，忍不住上前询问。 许成瑜上前一步：“大婶，你知道这户人家去哪里了吗？” 大婶往许成瑜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说这户啊，她们以为屠户为生，如今这个时候怕是还在集市还未回来。” “你若是实在找他们有事，就在这等等，想来也差不多了。”大婶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面的萧闵行那看了一眼。 “只是可怜了他那可怜的女儿。”提及这户人家，大婶忍不住多说几句，听到这，许成瑜灵机一动，顿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大婶，这屠户的女儿怎么了？”许成瑜眨了眨眼，不解的问道。 大婶叹了口气：“这户人家的女孩儿体弱多病，家里又没有钱抓药吃药，日子可想而知。” “还有这事？”许成瑜垂下眸子，隐隐之间似乎察觉到什么，她和萧闵行来到附近的酒楼，一来更方便观察这户人家，二来，也有个落脚点的地方。 她眉头微皱：“关于，刚才那个大婶说得你怎么想？” 萧闵行勾起唇角，深邃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光芒：“若说这女孩儿和敏安有关，女孩儿体弱多病自然语言很多钱给她治病，这样一来，敏安的动机不就有了？” 听着萧闵行的这番话，许成瑜顿时明白了许多：“是这个道理，那么接下来，我们只要顺着这女孩儿的这条线索，相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 想到这，许成瑜紧皱得眉头不禁舒展了许多：“有勇有谋，看起来也并不是如同之前所说的那般。” 萧闵行眉头一皱，哪还会听不明白许成瑜话中的试探，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哪能呢，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 “你也太高看我了。”萧闵行的话极其轻微，让许成瑜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太过于多疑了，这才错怪了别人？ 她也没再纠结，一句带过了而已。 这趟进京，她的确是对萧闵行有许多改观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相？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相？ 事情已经进展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自然很快就查出了敏安和这件事情有关。 这个屠户家的女儿病的十分的严重，需要很多的银子治病，原本一家人根本就筹措不到这么多的银子。 但是没想到敏安某一天却突然拿出了大笔的银子帮女孩寻医问药，虽然暂时没有等到屠户一家，但是从邻居的口中也能隐约知道一些。 等到那屠户回到家里以后，更是证据确凿有了。 这条线索，他们顺着搜查下去，并且在敏安的家中找到了大量的银子，这并不是敏安的身份能够随便拥有的数量。 若只是银子倒还好说，只是这些银子都是从宝丰银号那里取出来的，宝丰银号和这次的案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敏安。” 许成瑜皱着眉头看着被压在地上的敏安。 “这些银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敏安低着头不说话，直到身后的侍卫狠狠的凶了他一句，他才开口。 “我的银子从哪里来的？你们不是都调查的清清楚楚的吗？现在来问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见到敏安的态度，这样想必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萧闵行和许成瑜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将敏安送到京兆府去。 这个案子毕竟事关周珩，又同先前的赝品案有关，所以京兆府尹也十分的看重这个案子，当即就拿了敏安开堂审问。 萧闵行和许成瑜自然是要在一边陪审。 敏安被押着跪在京兆府的大堂上。他还是如同之前那般低着头，显然是不愿意回答有关这个案子的事情。 “本官问你，你这银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京兆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上的惊堂木，但是下头的敏安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本官再问你一次，你这些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要是不从实招来，那我只好加那屠户一家也请到公堂上来了。” 要知道屠户家的女儿现在身子虚弱的很，根本出不了远门，一听到京兆尹要将那一家人都请到这来，敏安这才精神的抬头。 “小何的身体根本就不能出远门，你不要勉强她。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 “那你告诉本官，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什么人指使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萧闵行和许成瑜站在边上看着跪在下面的敏安，两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其中竟然暗藏玄机，只是他们没有参透。 下头的敏安缓缓开口，他说自己之所以会对周珩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有人吩咐的。 凭他自己根本想不到这样的法子，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人吩咐的，敏安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每次来交接的都是一个名叫小六子的奴仆。 “小六子。” 听到这个名字，一边的萧闵行皱了皱眉头，许成瑜见状忙问了一句。 “怎么你听过这个名字？” “我年少时与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子李安交好。李安有一个跟在身边的书童，就名叫小六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这话显然引起了京兆尹大人的注意，他连忙吩咐手下的衙役们去了户部尚书家中调查了一番，果真李安有一个书童，就名叫小六子。 而且小六子不在府上的时间也正好和敏安做下案子的时间相同。 这样一来，嫌疑就锁定在了李安的身上，但是萧闵行却觉得有一些不正常。 “我与李安交好多年，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是却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啊，这样对他来说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萧闵行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我也这么觉得，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奇怪，就算李安想要做这件事，他也不会派出自己的书童啊，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拿捏住证据了吗？” 这确实也是一个疑点。 但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李安，当天夜里李安就被抓进了京兆府的牢房中。 户部尚书虽然心疼自己的这个儿子，但是却也不能在京城里公然徇私舞弊，毕竟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和寻常城镇是不一样的。 更不必提还是萧闵行坐镇，宫里格外看重的案子。 · 李安被拿入京兆府的当天，京郊一处别院中，平乐和忠毅侯府的世子正手谈一局。 这位世子是平乐的亲表哥，平日里就追着平乐身后跑，从小到大，对平乐简直是言听计从的。 “我之前就说过了，萧闵行从小就是个纨绔子弟，你难道还担心他真的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吗？” 平乐这么说着，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脸上露出了几分狡猾的笑容，显然对自己这次的计谋十分的满意。 “借着这次的事情，我们可是狠狠的大赚了一笔，现在不要想那么多，专心享乐就对了。” 看了看一边桌上的银票，平乐的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敏安手里拿着的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们这边赚的才是大头。 不仅仅拿到了钱，现在还顺水推舟的让别人帮忙背了黑锅，金蝉脱壳的十分利索，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可是我瞧着萧闵行最近还是在调查这件事情，毕竟李安那小子和萧闵行的私交甚好，想必萧闵行应该不相信这件事情是李安做的。” 比起已经纵情声色的平乐来说，世子显然还有几分警戒，担心萧闵行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但是平乐挥一挥手，一点儿没加世子的话放在心上。 “他相不相信又有什么用，证据都已经摆在面前了和敏安交易的可是李安身边的小六子，他难道还能从小六子的嘴里知道是我们指使了他吗？” 面前的平乐嗤笑一声，显然是对世子这么紧张有一些不满。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小六子早就已经被这两个人给收买了，并且世子已经抓住了小六子的家人用来威胁小六子 难道这里世子也没有方才那般紧张了，反倒是放松下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如此就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探监 第二百三十六章 探监 萧闵行说要去牢里看看李安，本来是要送了许成瑜回家的。 许成瑜其实真是没兴趣掺和到这些事儿里。 达官显贵之家的孩子，往来处事，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章法，和她们这样的人家，又有不同。 可也不知怎么的，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萧闵行前两日那个颓废劲儿。 她后来也没问，他回了公主府后，长公主究竟是怎么跟他说的。 更没有去问他，如今查到户部尚书家里去，他又是否回禀了官家，而官家，又有没有别的吩咐？ 许成瑜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萧闵行心里有她，对她好，她其实就不太忍心见他在这京城中，卷在这风诡云谲中。 她甚至很想问问萧闵行——什么时候跟我回扬州？ 只是这话不能问罢了。 她既然给不了萧闵行想要的，何必说这些招人误会的话。 平白给了他希望，再亲手打碎，那才最伤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道理，许成瑜时刻谨记着。 于是她转了话锋：“我能跟你一起去见李公子吗？” 萧闵行眉心一动：“大牢里环境不好，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你……” “没事，我不怕那个。” 她生来富贵，可前世不也被吴渭软禁在那破落的小院儿里。 她是吃过苦，受过磋磨的人，自然不怕这个。 何况萧闵行会护着她。 萧闵行见她坚持，也就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引着她上了马车。 若是按照以往萧闵行的性子，自然就钻进车厢里了的。 可他顿住了，横坐在车辕上，叫小厮赶车。 许成瑜坐在车厢里浑身不自在，这倒像是叫萧闵行替她驾车。 她软着嗓音问：“你怎么突然想去看李公子呢？” “也不是突然。”萧闵行似乎时刻都听着车里的动静，她才问出口，他立时就回，“我去见过李尚书，也去问过京兆府尹，小六子至今还没有捉拿归案。” 许成瑜啊了声，心下了然：“那就更有可能，李公子是被冤枉的了。” 萧闵行嗯了声，声儿有些沉闷。 许成瑜听来，细细的品了品：“你和李公子交情很好？” “他虽是纨绔做派，但年少时，的确是与我走动最多的。以前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有我就有他。” 萧闵行深吸口气，捏着眉骨：“我看不上他的做派，寻花问柳，招猫逗狗。但他也有一个好处。” “什么？” 许成瑜似乎真的特别感兴趣，紧跟着就问出声来。 萧闵行隐有浅笑：“他不欺男霸女。” 这的确是个好处。 来京城这些日子，许成瑜真是没少听说这样的事儿。 京城里的孩子，仗着出身高，实在是有太多不知好歹，轻狂孟浪的。 所以和那些人比起来，李安虽然也是个不思进取的，却能入了萧闵行的眼。 许成瑜一时笑出声。 萧闵行愣了愣：“笑什么？” 两个人隔着帘子，谁也看不见谁。 可萧闵行想着她那张脸，眉眼弯弯时，眉目也就柔和了下来。 许成瑜起先摇头，突然想起来他是看不见的，才说了句没什么：“我以前觉得，你是个眼高于顶的人，那些纨绔，你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这趟来京城，才发现，先前那阵子，我只是认识了你，并不曾真正了解你的。” 萧闵行心头一喜：“那你现在是想了解我？” 许成瑜脸上蓦然一红。 这人怎么胡说八道的。 她不吭声，他也不追问，免得把人给问急了。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来，萧闵行先翻身跳下来，才去扶她。 这高辕马车是真的高，她站着看了眼，眼晕得很，去踩上马墩儿时，脚下有些发虚，不敢逞强，虚扶了萧闵行手臂一把，就势下来。 京兆府大牢外看守的，见了萧闵行，竟一眼认出他来。 许成瑜微微吃惊，却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看守的放了行，他带着人进门，许成瑜回头看了眼，才问他：“他们怎么认得你？” 萧闵行哦了声：“小时候在京中横行霸道，没少到京兆府大牢捞人，自然就认得我了。” 他总说自己小的时候横行霸道，许成瑜却越发觉得，他从前必不是那样的。 国公爷和长公主把他教的真的很好，怎么会养出个横行霸道的孩子来。 他说是来捞人的，那必是真的来捞人的。 他自己不是闯祸的那一个。 这人，嘴还挺硬的。 许成瑜失笑摇头。 牢头也不知是听谁说的，知道他来，匆匆忙忙的迎出来，一时见他身后还跟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那女孩儿一身华贵，他只看了一眼，就赶忙别开眼，再不敢多看的。 萧闵行似乎很满意，叫了他一声：“李安人呢？” 牢头面露为难之色：“二公子，您这……” “我不是来捞人的。”萧闵行一抬手，“人就是我抓来的，我捞什么？” 牢头啊了声。 他只知道上头吩咐了，萧二公子如今查着案呢，但他这种小人物，再多的，也不清楚了。 李安是他抓进来的？ 牢头将信将疑，只是不敢宣之于口罢了。 许成瑜是擅观人于微的，等牢头引了路，又说人在哪一间云云此类的，她小手轻拽了萧闵行袖口一回。 萧闵行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会了意，打发了聒噪的牢头去。 等人走远了，许成瑜才又问他：“你以前，是不是，捞过李公子？” 她问的也是小心翼翼的。 萧闵行抿唇笑：“跟我说话也这么小心？” 许成瑜摇头：“人多口杂，说话小心些总不会出错。” 萧闵行也不去纠正她，反正也没用，只是脚下缓了缓，怕她走起来不方便，又不动声色的护着她，才与她解释：“李安十一岁那年，在街上跟时任工部侍郎的刘大人家的小儿子打了一架，但错不在他，只是刘大人不依不饶，两个人都关在京兆府大牢，我把李安弄出去的。” 他略想了想：“那会儿其实是巡视治安的衙役抓了人，还没惊动两家大人的时候，我先把李安弄出去了，所以他们那时候都觉得，是我仗着出身门第，偏袒李安来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替罪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替罪羊 李安今年才十八岁，正值年少明朗时。 他生的也不错。 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主要是还生的白皙。 许成瑜第一眼见了那张脸，恍然间以为是谁家娇俏小姑娘，着实的吓了一跳的。 不过看样子，京兆府虽然是把人给抓了，却也不敢亏待了李安。 毕竟人家亲爹还在尚书职上，眼下是京兆府有了人证和口供，案子又闹得大，所以不敢生捞了李安出去，只能让京兆府把人给抓到牢里。 这让抓是一回事儿，让不让孩子受委屈，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许成瑜记得前世吴渭也给衙门里使过银子，去捞牢里的人，大抵就是这样的，不让人在大牢里吃苦头就行。 非但不用受刑，而且还暂且压着没过堂呢。 如今再瞧李安这样儿，身上干干净净，脸上干干净净，就连他身下，都还铺着两床锦被，显然是尚书府送来的。 她挑眉，跟在萧闵行身后，也没说话。 李安侧身躺着，面朝着墙的，听见脚步声，连动都没动，冷冷开口：“小爷是被冤枉的，少来问东问西的，快滚。” 许成瑜略吃一惊。 还真是纨绔做派。 进了大牢里，还这样张狂啊？ 萧闵行一抬手，在牢门上敲了敲。 李安照旧不动：“是不是找死？小爷让你——” “你有病？” 这声音—— 李安腾地转过身来，看着门口的人，眼眶倏尔红了。 他从床上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口扑过来：“你救我出去啊！” 许成瑜一愣。 这是哪一出？ 她吞了口口水，去拽萧闵行袖口：“要不，我回避一下？” 听见姑娘家娇软的声音，李安才注意到萧闵行身后跟了个绝色女孩儿。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别开脸，尴尬的咳嗽了声：“你怎么带姑娘到牢里来。” “你管我？” 许成瑜更诧异了。 这样的萧闵行，她更没见过了。 看似不讲理的话语，实则透着亲密。 看来，他和李安，关系真的挺好的。 李安缓了半天，才回过头，重去看许成瑜，然则目光坦荡：“许五姑娘？” 许成瑜噙着笑蹲身朝着他礼了一礼：“李公子。” 李安就揖手还礼。 萧闵行不耐烦：“有事儿问你，你少在这儿装斯文。” 李安眉心一动：“当着姑娘的面儿，你给我留点儿面子能死吗？” “能。”萧闵行咬着牙，舌尖盯着上颚，白了他一眼。 李安看他那样，目光又要往许成瑜身上瞥去。 却不想萧闵行身形一动，把人挡了个严丝合缝，他甚至连许成瑜一片衣角都看不见了。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你……” “闭上你的嘴。” 李安也不生气，两手一摊：“你想问我什么啊？你倒是想办法先把我从这鬼地方弄出去再说？” 他回头看牢房里：“我爹来过一趟，送了些东西，说眼下不能把我弄出去，不然御史言官要上折子参他，他不行，你总行？” 许成瑜心说，就是他把你给弄进来的，还指望他把你弄出去啊？ 但她想着，关系再好，这话总不能直接承认的？ 可她实在是，低估了萧闵行…… 萧闵行淡淡的扫了李安一眼：“人是我抓的，线索我找的。” 李安一愣：“所以？” 萧闵行高高挑眉，字正腔圆回答他：“所以等同于我把你抓进来的。” 真不愧是萧闵行！ 许成瑜又去扯他。 萧闵行知道她担心什么，低声说了句没事。 李安又一愣：“你给我等会儿！你现在是顺便还要安慰人家姑娘两句的吗？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把我弄到这鬼地方来，然后带着个姑娘来看我，在我面前秀……” “我让你闭嘴？” 他眯着眼笑，但是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李安冷哼一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弄出去？” 萧闵行拧眉：“看样子李尚书没少使劲儿，你到现在还没过堂。” 他一面说，一面摇了摇头：“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儿吗？” “你在跟我鬼扯什么？”李安蹙拢眉心，“我整日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会，我能犯什么事儿？偷鸡摸狗？杀人放火？萧二，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萧闵行深吸口气：“你身边的书童小六子呢？” 李安面色一变：“你不是想告诉我，他犯了事儿，所以查到我身上的？” 这也不像是个纨绔呀。 许成瑜勾头去看，被萧闵行一把按了回去。 这个人是背后长了眼吗？ 这也能把她给按回去？ 萧闵行挡着她，想了半天，把前因后果，大概同李安解释了一番。 李安真是人都听傻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小六子没抓到，就凭着那什么狗屁敏安的三言两语，把我抓到京兆府大牢来？” 他鬓边青筋凸起，显然怒急：“京兆府就是这么办案的吗？” 他话里指着京兆府骂，可这案子，说到底是萧闵行在查的。 许成瑜呼吸微滞。 萧闵行仍旧淡淡的：“要骂我直接骂，别拐弯抹角的。” 李安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敢骂你？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吗？要抓我，最起码你去把小六子抓回来再说？人没找到，把我抓来，干什么？有本事砍了我？” 萧闵行眉头紧锁：“你以为，犯这种事，不敢砍了你吗？” 他声音清冷，李安登时怔住，不敢置信的看他。 萧闵行缓了口气：“你是不是没明白，你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他是个……什么处境？ 朝廷重视这个案子，而现如今僵持着，查不到线索，拿不到人，世家高门又不满。 时间久了，那些不满的情绪即将到达顶峰。 而在这种时候，他浮出水面—— 李安头皮发麻，后背一凉：“官家如果要一个替罪羊……” “所以你最好老实告诉我，小六子去哪儿了？” 李安有些慌乱，又往前扑了两步，两只手抓在牢门上：“我不知道！” 他双眼猩红：“但我是无辜的！萧闵行，你把我弄进来的，你得救我出去！” “我知道你无辜，不然不会来见你。” 萧闵行咬紧了后槽牙：“你最后见小六子，是什么时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得罪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得罪人 李安面上闪过尴尬，一时无话。 许成瑜好奇，探着身子想去看他的，萧闵行却还是把人给死死挡住。 她有些不高兴，但又不至于发作。 萧闵行看他欲言又止那个德行，眉心一蹙，眼神也沉了沉，盯着他看了半晌，李安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你到旁边等我会儿。” 许成瑜一怔：“你不是……” 话说了一半，收住了，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往旁边儿挪了挪。 萧闵行带她来的，又一路上护着她，眼下让她避一避，自也有他的道理。 这头许成瑜才挪开了些，到萧闵行确认了她听不见他和李安说话，才厉声问他：“你今年多大？不想着成家立业，还整日寻花问柳吗？” 他面色铁青，略顿了顿，压了压太阳穴，深吸口气，尽可能的克制着，让自己保持冷静：“你在那地方住了多久？” 李安掩唇咳嗽，是真的觉得难为情的。 从小到大，萧闵行在这上头，就跟个和尚似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国公爷和长公主教的太好了，还是他和尚一样，反正从来就没动过这心思。 但是李安自己不行。 他寻花问柳的，早成了习惯了。 反正他一向也不争气，家里也不指望他，他成日里也就剩下吃喝玩乐了。 他别开眼：“有七八日。” 萧闵行舌尖顶着上颚倒吸口气，倏尔又冷笑：“也就是说，小六子七八日前，可能就已经不见踪影，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是吗？” 李安闷头嗯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 萧闵行教训他真是训上瘾了吗？ 当着许五姑娘，给他留面子，他还没完了？ 李安一抬眼，横过去：“你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你还有心思跟我拌嘴呢？你不清楚你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李安一愣。 他知道。 所以他才这么着急。 于是忍了忍：“那现在怎么办啊？” 萧闵行摇头：“如果连你也不知道小六子的行踪，现在想把人找出来，只怕就难了。” 李安的心一落千丈，甚至感到了绝望：“那我完了？” “官家也未必拿你当替罪羊。”萧闵行睇了他一眼，“小六子伺候你这么些年，你对你身边伺候的人，一点也不了解吗？” 要说了解，真不怎么了解。 对李安而言，不过是个奴才，难不成还当什么交心的朋友一样去了解他吗？ “我了解他什么？只是个伺候的人。不过他不是家声的奴才，是京城人，小的时候是家里穷，活不下去了，卖到我们家的。” 李安拢眉想了好久：“别的我不太清楚，但他跟着我伺候，我从来没亏待过他。 我好像记得，前两年他哥哥上工的时候，从高处跌落，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为这个，我还特意去回了我母亲，让管家给他支了十两银子，给他哥哥抓药看病。 那时候顺嘴提了一句，他每个月的例银也多了一些，逢年过节，我身边伺候的书童们得的例，他按着两份儿的例得的。” 越是说起这些，李安才越发咬牙切齿：“我对他也算是够好了，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恩将仇报！” “倒也未必是恩将仇报。” 萧闵行隐隐感到不对：“他家里最难的时候，你帮了他，纵是个天杀的，也不会这么对你。 要么是他又遇上什么难处，背后主使之人给了他天大的好处，要么就是你激怒过他而不自知。” “你开什么玩笑？”李安连退三两步，“我十八了，早就不到学里去了，身边儿的书童平日也不怎么跟着伺候，我激怒他什么？ 人心不足就直说人心不足，你倒替这种人寻借口开脱。” 萧闵行又摇头：“我想着，你若真是冤枉……” “什么叫若真是？我本来就是冤枉的！” 李安咬紧了后槽牙：“我就算是个傻子，要做这种事，也不会指使小六子去。那周衍是什么人？ 打小跟着咱们一起混大的，我身边儿的书童，他不认识？他身边伺候的人不认识？ 就凭你跟我说的那些，敏安干那种事，就是照着给人拿住去的。 他看似嘴硬，可上了京兆府的大堂，连刑都没有用，就把小六子给供出来了。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无心供出小六子？” “你不是傻子，我也不是。” 比起李安的焦急，萧闵行就显得要平静得多。 可他这么沉默着，李安心里就更加不安了：“萧二，你可别坑我啊，这种事，玩笑不得，一个弄不好，我脑袋就没了。” 萧闵行冷冷白他一眼：“你也会怕？” “废话！”李安眉头紧锁，“要不然，你打发人到小六子家里去看看情况？” “我用你教我？” 他反问完了，想了会儿：“你这些年，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他成天混迹在风雨场，能得罪什么人？ 李安想也没想就摇头。 萧闵行嘶了声：“你不好好想想？” “不是，你还不知道我吗？”李安一时无奈，“是，我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是个纨绔，可你总知道，我爹和我大哥在这上头，从来也不惯着我。 小的时候，仗着你，横行霸道的，在京中横着走。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爹真的给我收拾烂摊子？” 这倒是。 他爹李尚书是个谨慎的人，其实应该是个内里有乾坤的主儿，说白了，官场上，更像是个油子，所以平日看起来是有些小心的。 要换个胆子大些的，只怕也不会让京兆府这么轻易拿了人。 所以在大事上头，李安也还算是有分寸。 李安沉默了半天，犹豫着又叫萧闵行。 他抬眼去看，二人四目相对时，李安一抿唇：“我没得罪过人，那会不会，冲着我们家来的？” 案子如果定了，拿他出来顶罪，李府真的能安然度过吗？ 恐怕是不行的。 就算是官家有心回护包庇，京中这些勋贵人家，也不会轻易放过。 果然，事情还是和他最初预想的一般无二。 萧闵行深吸口气：“你安心待着，我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抽身而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抽身而退 两个人从京兆府大牢出来，再没上马车。 许成瑜看得出，萧闵行心情并不算好。 他闷不吭声的往前走，大概是想走走散散心，她自然也就跟在身后。 赶车的小厮有眼色，只是缓缓跟着，怕一时要车，并没敢先行回长公主府去。 等走出去越有半条街，许成瑜抿唇沉思了好久：“是事情难办棘手吗？怎么一直不说话呢？” 萧闵行摇头说不是：“你想不想回扬州？” “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 萧闵行深吸口气，又问了一次。 许成瑜愣怔时，脚步顿住，没有再跟着他往前走：“什么意思？” 萧闵行抬头望天。 今日天不错，晴空万里，惠风和畅，本该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他默然许久，才回神，低头去看她：“其实我在官家面前回过话了的。” “你不是说——” 许成瑜声音戛然而止。 萧闵行骗她。 之前他说，回家见过长公主，听了长公主的，暂且没有到官家面前去回话。 事情再往大了闹，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未必有那个必要。 她没有多想，且也不是她能想透的，也就没有再追问，信了他的。 许成瑜是恼恨旁人骗她的。 这总让她想起前世吴渭对她做的种种。 哪怕知道萧闵行是情有可原——事涉朝堂，未必要与她多言。 于萧闵行而言，说不得对她来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许成瑜胸膛剧烈起伏着，半天没应声。 萧闵行不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又对她事事上心，处处留意，见她那样，就知她是生气了，只是在外头，加上她端着所谓的规矩，不肯发作而已。 她闷不吭声低着头，叫人看不见眼中情绪，萧闵行无声叹气，脚步越发放缓了。 可她竟也就跟着缓了步调。 萧闵行一时又想笑，生生忍住：“那你这到底是跟我生气，还是不跟我生气？” 许成瑜猛然抬头望去，面色沉了沉：“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萧闵行仍旧是叹气，似无奈极了：“母亲跟我说，你不是京中长大的女孩儿，受我连累，才牵扯到今次这些乌糟事中，再往深处，避着你些，也是护着你。 我后来想过，母亲说的有道理。 这案子起初眼见着不大，只是想来水深，到如今，竟叫人摸不着深浅了。 连我也不敢说，一定全身而退。” 话止于此处，他一时收了声。 许成瑜吃了一惊，有些骇然：“连你也……” “是啊。”萧闵行接过她的话来，“想想当日在你们家老太太跟前夸下海口，真是够轻狂的。” “你别忙说这个，那些话，便只当是说说也没什么打紧的。” 许成瑜咬着下唇，盯着他看：“我不懂，怎么就这么厉害了呢？先前听你说，我多少也明白些，虽说这里头牵扯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怎么就至于，连你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了呢？” 她着实是想不通。 萧闵行实在是没忍住，抬手揉了她头顶一把，倒把许成瑜吓了一跳。 她闪身往后躲，萧闵行笑着收回手，有些讪讪的：“这也是我问你想不想回扬州的原因。” “你想走？” 他倒不闪躲，嗯了声：“接下来的事情，未必要我插手。 当日母亲写信把我叫回来，是因为那个时候，这件案子，我坐镇京城，权衡各处，着手调查，最合适不过。 因我不是朝廷中人，却是皇室宗亲，不偏帮任何一方，是最公正的那一个，再加上这些古玩珍品，我又历来就爱收藏，就更合适不过了。” 许成瑜拧眉想了想：“但如今，查到现在，已经把一位尚书大人的嫡子牵扯进来——那你能走吗？” 对许成瑜来说，京城的这个案子，仍旧是遥不可及的。 她虽然跟着萧闵行查了一段日子，也出了力，却从来没觉得，自己真的置身其中。 或许是萧闵行将她保护得好，又或者，是她自个儿没有真正上了心的缘故。 萧闵行松了口气：“想走随时都能走的。” 许成瑜啊了声：“你方才说的那样厉害。” “我上头有国公府，有长公主府，我现在想走，谁能奈我何？” 这话说的何其狂妄，可这就是萧闵行该有的模样。 许成瑜唇角勾一勾，倏尔笑了：“也是，倒是我糊涂了，只听你说说不定不能全身而退，倒忘了，眼下一切刚刚开始，抽身出来，于你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闵行长叹一声是啊：“后面的事，或有三司，或是官家不放心，仍要点了宗亲来坐镇，也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恪国公府世子，萧闵行的嫡亲大哥。 若涉及朝堂，的确有比他更加合适的人选。 许成瑜扬起小脸儿望他：“可你现在走的话，长公主那里能交代吗？你不怕旁人背后指点议论？” “自然不怕。”萧闵行眼角眉梢的笑意再藏不住，略一弯腰，往她身边凑了凑，“关心我？” 许成瑜不争气的红了脸，往后退半步：“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应了她的，一抬手，见她脖子一缩往后躲，便落在了她肩头，轻拍了一回：“母亲那里没什么不能交代的，她知道我是什么脾气，更知道此事内中厉害，不会拘着我在京中彻查。 至于旁人——你呢？你会觉得我临阵逃脱吗？” 许成瑜自然而然接了话就回他：“这怎么能算临阵逃脱呢？我只晓得在其位，谋其政，你既在野不在朝，便是抽身出来，又有何妨？” 萧闵行才算是彻底安了心，长舒口气。 许成瑜看在眼里，嘴角一动，到底没问出口。 萧闵行知她伶俐，必定猜到什么，可她碍于某些原因，不肯问。 也不能总这样纵着她。 不然凭她的性子，怕不是要闪闪躲躲一辈子，两个人难道就这样你追我赶一辈子吗？ 那可不成。 于是萧闵行背着手，又弯腰往她脸前凑：“只要你不误会我，只要你肯体谅我，哪怕天下人都唾骂我，我也是不怕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章 您真好 第二百四十章 您真好 “现在要走？” 长宁长公主转着念珠的手一顿，抬了眼皮看过去：“你的主意，还是成瑜想家了？” 萧闵行无奈的笑着回话：“跟她没关系。” 那就是他的主意了。 但他八成问过成瑜。 长公主叹了口气：“怎么想的？前些天跟我说的那样着紧，后来牵扯出李安那孩子，你又来跟我说，他一定是被冤枉的，现在呢？” 她略想了想，咦了声：“你今天不是到京兆府大牢去看李安？” 萧闵行嗯了声，坐正了些：“见过李安后，想了些事儿，我仍然认为，他是无辜的，是背后主使之人，想让他去做这个替罪羊。 可是母亲，接下来的事，我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就为了一个李安吗？” 他却摇头说不是：“当初我远遁扬州，这些年只经营手上的产业，不过问朝堂中事，其实您心里是清楚的。 一则我不喜欢朝堂拘束，二则咱们家，也不合适。 宗亲之中，母亲最贵重。 咱们家的爵位，又是世袭罔替的。 大哥十六岁入朝，一入朝，就进了吏部，这些年下来，中书门下，三省六部，谁不卖他三分薄面呢？” 他缓缓起身，往长公主身边坐下来，握上长公主的手：“咱们家富贵已极，就不差我一个了。 查到了李安，扯到了李尚书身上，再往下查，跟我有什么关系？ 官家或交付三司去审，就算要在世家宗亲中挑人来坐镇，大哥也比我合适的多。” 这些道理，长公主不是不明白。 可是她总是不太甘心。 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一帆风顺，小的这一个，当然也是要风得风。 可她总是觉得，萧闵行是有雄心也有抱负的，不过是为国公府锋芒太盛，他才避的。 这次京中出事，她也有私心，只是没想到，这潭水，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她不是没想过，叫孩子抽身出来，可咬咬牙，狠狠心…… 现在他自个儿提了。 长公主反手握了他：“你真的一辈子，打算这么过了吗？” 萧闵行面上的笑意渐次淡了，眼底的安慰更明显些：“母亲，您怎么又说起这些？” 长公主免不了要叹气：“想想就觉得心里不舒坦，过去那些年，我勉强接受，你父亲和你大哥面前，我也从来不多说什么。 先前京中出事，我说要把你叫回来，你父兄同意了。 回家的时候，连你祖母都是高兴地。 那会儿你二婶还说，这次回来，说不得也不用再回扬州，往后就留在家里，多好啊。 你瞧，一家子没有不为你操心的。” “母亲。”萧闵行没多说什么，只是握着长公主的手紧了紧，“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儿吗？难道几年过去，就有什么改变吗？如今是咱们家的爵位不在了，还是大哥能从朝堂退出来呢？”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算了，左右我志不在此，倒觉得在扬州的日子还要松泛些。 我倒是回来京中住了这么些天，成天往衙门里跑，您现在问我，愿不愿意回京，我可更不愿意了。” 他非要这么说，长公主是真的不能再说什么的。 “你跟成瑜也是这么说的吗？” 他一愣，说当然不是：“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虽是个有成算的人，可这里头弯弯绕绕，她也未必全明白，我说了，不过徒增她的烦恼。” “那打算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萧闵行略略松开一些，“只是京中事，还要劳烦母亲了。” “李安的事儿你放心，我看着他长大的，那孩子虽然……虽然不争气些，可他要真是被人冤枉的，你开了口，我也不会放着不管。” 她一面说着，起了身去寻什么东西，声儿有些闷：“何况这件事不是咱们一家的事，他被冤枉，背后就还有黑手，朝廷要彻查，也轮不到拿了他出去顶罪。” 萧闵行看她往西次间去开了个柜子，勾着头看了会儿，跟了过去。 人才进门，见她从柜子里抱出个小箱子来。 那箱子是上等鸡翅木做的，雕花描金，精致极了。 萧闵行是见惯好东西的，一眼能认出那是大内的东西，于是更凑上前去：“母亲？” 长公主抱着箱子，一手拉了他：“这是我给成瑜准备的。” 他倏尔眼皮突突的：“这是什么？” 她笑的温柔，拉了人往禅椅上坐了，那箱子就放在腿上。 等一打开，里面装满的，满绿的翡翠镯，一块儿羊脂玉的籽料，还有一支凤穿芍药的步摇，那步摇是赤金的，垂珠圆润，这不是…… “母亲，这是您四十整寿的时候，官家特意赏赐的？” 长公主说是：“这东西你先收着，余下的，替我给成瑜。这支步摇，如今我也用不到，她年纪小，又生的好，倒刚好能用上。 只不过我瞧着，如今你去给她，她未必敢接，这姑娘性子实在是好，分寸一点儿也不错的，拿捏的那样恰到好处。 你等着将来能哄着人家高兴了，再交给她。” “这是您这阵子专门寻了出来，等着给她的吗？” 长公主侧目去看他：“你自个儿呆呆的，我不替你多操些心，回头小姑娘就跑了！” 她说着往他胳膊上捶了一拳。 萧闵行实在是有些目瞪口呆的。 他其实觉得，他已经很过分了的。 有什么好的都想给了阿瑜，卫雪真的事情，也替她出了头，满京城传遍了。 谁知道母亲更夸张吗？ 不过——母亲是真的对阿瑜很满意的。 萧闵行想着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长公主虎着脸：“你这意思，从我这儿捞了好东西，这么高兴？” 他摇着头说不是，软着声音去哄人：“我只是觉得，您真好。从小到大，我想做什么，您都支持我，从来不驳我的。 阿瑜这事儿，我起初还怕您看不上她的出身，着实头疼过一场，费尽心思的，还叫幼仪变着花样的夸她，想叫祖母和您对她有好印象。 母亲，您真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小心翼翼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小心翼翼 案子果然是交付了三司联手查办的，只是官家又特意点了萧闵行的大哥萧昭行还有广阳侯府的世子坐镇，防着有人上下勾结。 萧闵行算是放了心，进了一趟宫，去给太后请了一次安，也回了话，说是不日就要回扬州去。 太后虽然也觉得惋惜，可并没有强留他。 皇帝得知他进宫，又专门派了内监去等着，等他从太后宫中出来，一路领着他去了福宁宫面圣。 萧闵行进去时，才发现皇帝是屏退了左右的。 他上前去拜礼，皇帝叫起，顺势点了一旁官帽椅叫他坐：“听你大哥说，是打算回去了？” 他一面说是，一面抬眼去看：“官家还有别的吩咐吗？” 皇帝浅笑出声来：“叫声舅舅？” 萧闵行一愣。 他登时想起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没离开过京城，也就十来岁，常跟着母亲进宫给太后请安。 再小的时候，记不太清楚了，但那几年，他记得格外清楚的。 皇上很喜欢逗弄他。 带他骑马打猎，哄着他叫舅舅。 他当着母亲的面儿叫过几次，被母亲说教了一通，太后倒是乐呵呵的笑，说这样好，这样亲。 不过母亲回了家也骂他，他慢慢的就不叫了。 然后呢？ 然后他的皇帝舅舅，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奇怪趣味，非要哄着他叫一声舅舅。 萧闵行失笑，叫了声舅舅：“让我母亲知道，又要骂我。” “你这次回来，本来是想让你留下的，但是看你这意思，还是不想留在京城？” 萧闵行抿唇：“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这次回京，就已经很不适应了。只是朝廷有需要，母亲写了信来召我，我不能推辞的。” 皇帝似乎对他的话很满意，哦了两声：“跟着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女孩儿，许家那个小姑娘——” 萧闵行面色微变：“您知道她？” “嘉成前几天进宫跟皇后请安，告状来着，皇后跟我说起来，我才知道，那姑娘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这性子，要说起来，有些像你母亲年轻的时候。” 皇帝在笑，萧闵行却看的心惊：“她出身商贾，和我母亲是比不了的。” “你母亲近来不是挺喜欢她，我看你也挺护着她的。”皇帝点着桌案，一递一下的，发出阵阵闷响，“你呢，也这么大了，你大哥成婚几年了，你一直没个着落。 我本来跟皇后商量着，嘉成虽说跋扈了些，也是有些刁蛮，可到底出身好，小时候又在你母亲身边儿养过，配得上你，是门当户对，你们俩也勉强算青梅竹马。 你这次回京，我就想着不然把事情定下来，可你倒好——” 他说着叹了口气，像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带个姑娘回来，还为她出头，去数落嘉成，这下我就是想给你赐婚，恐怕也不成了。” 萧闵行喉咙发紧。 他的担心，母亲多年来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直到今日，再进福宁宫，昔年那个笑着哄他喊舅舅的皇帝，消散如烟了。 眼前剩下的，只有高高在上的人间君王，而再也不是他的皇帝舅舅。 他的心里，未必全然没有了骨肉亲情，只是那一切，都要靠后站的。 没有威胁的时候，都可以亲亲热热。 萧闵行深吸口气，面上不动声色，仍旧挂着笑：“嘉成县主和我三句话说不到一起去，我也不是个容人的性子，她那个脾气，我一见就头疼。 今儿听您这么说，我倒庆幸特意请了许五姑娘一同进京了，若不然，您真要赐婚，我岂不是要头疼一辈子吗？” 皇帝放声笑起来：“那怕什么？便是真的给你赐了婚，你不想娶，到我这里闹一闹，抗个旨，再不然，去求求太后，嘉成照样进不了你们国公府的门。” 萧闵行面上笑意一僵，霎时凝住，旋即恢复如常：“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您这么说，我就更庆幸了。” 皇帝眯着眼笑，可实则是在打量他。 从前小小的孩儿，长大了。 二十了，长身玉立的郎君，生的好，端的通身华贵，是个骄养大的孩子。 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在外头几年，的确是长了本事了。 皇帝拢指于案：“算了，横竖你不喜欢嘉成，我也别乱点鸳鸯谱，惹得你们这些孩子恼我。不过许家那个女孩儿——” 他顿声，略撇嘴：“你们自己个儿觉得好，那也成，只是你也别太纵着她，嘉成好歹是朝廷册封的县主，当着那么些人，她一点儿面子也不留，若不是仗着你，她也未必敢那样同嘉成说话。 二郎啊，这天下凡事，都得有个度。 即便是来日回了扬州，你也要记住了。 你母亲喜欢她，她大概有过人之处，可若是恃宠生娇，那就也不是个好的，知道吗？” 萧闵行心头大震。 卫雪真那事儿，早过去了，现在翻出来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何况当日平乐也在，卫雪真即便真的跟皇后告状，皇后只要问过平乐，也该晓得错不在阿瑜。 萧闵行深吸口气，缓缓起身，又对上拜下去：“您教导，我都记住了，往后也会收敛着些，不至于宠坏了她。” 皇帝摆摆手：“好了，你去，我叫皇后给许家姑娘准备了些东西，一会儿你一并带出宫去。 本来是该好好赏赐她的，可她这样得罪人，也就免了。 东西你给她，话带给她，好歹是为朝廷出过力的，赏罚还是该分明。” 他说赏罚分明，萧闵行悬起心来：“您要罚她什么？” 倒真有了孩子急切的样儿。 皇帝看在眼里，眼底隐有了笑意：“你急什么？事儿是你干的，人是你宠出来的，便是要罚，也该罚你。 快去，没打算罚她什么，只是告诉你，往后记着点儿，别再去得罪人了。” 萧闵行才把心又落回肚子里去。 等到从福宁宫出来，他后背竟浸出一层的冷汗来。 曾几何时，他缠着皇帝舅舅去撒娇，如今进一趟福宁宫，竟也要揣摩圣心，小心翼翼了。 说来多可笑。 他还是风光得意的国公府嫡子，是人人羡慕的长公主之子。 皇上高台走一遭，皇位坐久了，连他们尚且要小心应付，何况朝臣？ 萧闵行长叹一声，回头望了一眼福宁宫。 孤家寡人，大抵都是如此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拌嘴置气 第二百四十二章 拌嘴置气 知道许成瑜打算回扬州，赵婉真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自从出了卫雪真那事儿之后，她就隐隐能察觉到，许成瑜一点也不喜欢京城。 倒也不是说不能像她在扬州那样横着走，可能这就是……八字不合。 卫雪真做的是有些过分，当着那么多人就上来要撕破脸，换做是谁，也喜欢不起来。 许成瑜第一次到京中来，就遇上这样的人和事儿，多多少少心里不舒服的。 倒是赵怀仁，几次追问，似是不舍得。 许成瑛倒没什么感觉，反正这段日子以来，许成瑜去查案，她就跟着萧幼仪吃喝玩乐，且萧幼仪说要尽地主之谊，又不要她花银子，她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这日许成瑜在家里收拾东西，许成瑛从外头逛回来，小跑着去她院儿里找她：“五姐，幼仪问我咱们什么时候走，你说她怎么不去问她二哥？” 许成瑜手上动作一顿，正好绿珠又来问她这个收不收，那个带不带的。 她索性也不管了，吩咐绿珠看着办，抬眼去看许成瑛：“幼仪不知道？” 许成瑛啊了声：“是啊，她问我来着，我打趣她几句，她也不吭声，我问她怎么不去问她哥哥，她支支吾吾的，好像说是好几天没见过萧二公子来着。” 好几天没见过？ 许成瑜倒吸口气，这才意识到，萧闵行好像的确是好几天没出现过了。 她自个儿倒真没太留意。 先前查案的时候，萧闵行天天在她跟前晃悠，两个人每天都见面，行动也都是在一起的。 但是…… 从那天萧闵行给她送了一箱子东西，说是他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官家赏的。 她受宠若惊，遥拜谢恩。 算下来，从那天，到今天，萧闵行还真是没露过面。 原来萧幼仪也没见过他？ 许成瑛见她走神，咦了声，凑上前去，去挽她胳膊：“五姐，你想什么呢？” 许成瑜才回了神，笑着说没有：“倒是你，过几天就要启程了，你也不去收拾你的东西，还跟着幼仪出去逛？” 她一撇嘴：“我才懒得管呢，叫丫头们去收拾就是了，还能漏了我的东西不成？再说了，就算真是少收拾了，若不要紧的，不要了呗，要紧的，叫伯母打发人给我送回扬州不就行了。” 她一面说，环着自己的双臂，小脑袋一歪：“倒是五姐你，怎么这么多东西要收拾？” 这丫头最没心没肺。 来京城这些天，跟着萧幼仪成日里就知道去玩儿。 刚遇上卫雪真那事儿时，她还生过两天气，后来萧闵行出了头，她慢慢也不放在心上，又只顾着吃喝玩乐去了。 这些东西…… 说起来许成瑜也有些头疼。 大多还是长公主送过来的。 她来一趟京城，原本想着，低调行事，查案的事儿也总有萧闵行顶在前头，轮不到她。 她最多也就是枢密使府的表姑娘，去赴一赴别人家的宴，再了不起的，人家提起她，捎带着说她是跟着萧闵行来的京城，也就过去了。 可许成瑜真是万万没想到，她无心招惹人，人家处处来招惹她。 且还能得了长宁殿下青睐。 许成瑜往美人靠上靠了靠：“有好多东西是长公主赏的，我都得自己仔细收拾才行。” 她说起这个，许成瑛挤眉弄眼的又往她跟前凑：“五姐，长公主这样喜欢你，你和萧二公子……” “你又胡说八道是不是？” 她话音未落，就被许成瑜呵斥打断了她的话。 许成瑛一撇嘴：“又没有外人，说说怎么了嘛。” 姐妹两个正说笑玩闹着，外头小丫头小跑着一路进了门，回话说萧闵行来了。 许成瑜眉心一动，倏尔坐正了：“找我的？” 小丫头点头说是：“大公子在前头陪着呢，叫我来回表姑娘一声。” 许成瑜说知道了，叫小丫头去回话，说这就过去。 等小丫头走远了，许成瑛才隐隐觉出不对来：“他是不是也好多天没来找五姐你了？” 许成瑜侧目看她，总算她还不至于太糊涂。 虽是有些后知后觉，好歹是察觉了哪里不对的。 她点了点头：“说不得是有什么别的事儿。” 许成瑛啊了声：“别是一时又走不了了？” 许成瑜一听这个反倒笑了，才要提步下垂带踏跺，又收住脚：“我看你每日跟着幼仪玩儿的那样高兴，这会儿听你这话，倒像是不喜欢在京城待着的样子？” 许成瑛跟下去了三五步，也没多想，张口就说是啊：“我只是喜欢跟幼仪一起玩，又不是喜欢京城。” 至于为什么不喜欢，许成瑜多少能猜到一些。 原来总以为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其实心思最通透。 她一抬手，落在许成瑛头顶，揉了两把：“没事，我去见过他就知道了，再不然，你真不喜欢，咱们走咱们的，横竖他也只是请我来查案，案子既然告一段落，余下的与我再不相干，我要走，他还能不许我走不成吗？” 许成瑛小脸儿上才重又了笑意，一面说好，一面陪着许成瑜出了月洞门，送她往前头正厅的方向去了，余下的一概不提而已。 许成瑜一路往正厅去的时候，果然只有赵怀仁陪着萧闵行。 她其实有些无奈。 之前两个人就闹得不愉快，针尖儿对麦芒的，今儿萧闵行来，又是赵怀仁一个人陪着…… 要她说，萧闵行真有什么事，还不如打发长亭来请她，两个人到外头去说呢。 等进了门，赵怀仁面色不善，萧闵行也是面色阴沉的。 许成瑜无奈，心下长叹了一声，同两个人各自见了平礼，还挺客气的。 赵怀仁深吸口气，也不说话。 萧闵行啧了声：“你不走？” 赵怀仁一口气倒噎住：“过分了？” 许成瑜抬手揉了把眉心：“你们刚才……没吵够吗？” “我没跟他吵！” “我没跟他吵。” 还挺异口同声…… 许成瑜摸了摸鼻尖：“所以你们俩是等着我来了，非要当着我的面儿，才拌嘴置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跌宕 第二百四十三章 跌宕 赵怀仁被她说中了，一时面上挂不住，本来想负气就走，可又实在是不放心她和萧闵行独处，更是不甘心。 小表妹就快回扬州了，但他觉得，他还没和表妹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小的时候表妹就很端着，那时候跟母亲到姨妈家里去，表妹见了他总规规矩矩的。 她生的好看，从小就好看，粉雕玉琢，又是金银玉石堆着养起来的女孩儿，只是少了些活泼和生气，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 后来长大了，慢慢的心思就淡了，等他进学读书，要出人头地，更是记不起，远在扬州，还有个美人小表妹。 这次她来京城，赵怀仁才发现，她和小时候大不相同。 有心亲近，又怕唐突冒犯了她，还是要守着规矩守着礼数。 可萧闵行又是凭什么？ 他是成瑜的亲表哥，都不敢太放肆。 萧闵行不过是个外男，偏偏每每能与她独处！ 赵怀仁坐在那里不肯动，许成瑜往萧闵行对面坐下去，看看他，又去看赵怀仁。 两个人可能是生来八字不合。 倒不全然因为她似的。 她想起来，刚到京城那天，城门相遇，也是这副模样，只是不如目下这样剑拔弩张而已。 是以前就有过节吗？ 萧闵行不承认，她也没问过赵怀仁。 自从隐隐察觉赵怀仁的心思后，她就更不敢过多的同赵怀仁接触。 既然无心，何必给人希望。 她打重生后，原就想的是，终身不嫁也没什么，留在家里好好做她的许家五姑娘，将来兄弟姊妹都有了孩子，她照样是府上的姑奶奶，只要她自己有钱有脑子，大哥又疼她，她不是个累赘，谁能说她什么？ 赵怀仁是赵家的独子，姨父是当朝枢密使，他该有更好的前程，娶名门贵女为妻，实在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对萧闵行，那是不得已，当初在扬州，也实在躲不过，不能得罪，没法子惹怒，只有小心翼翼的敬着。 日子久了，她拿他当朋友，其实多多少少，也有些动心，只是不敢放纵自己，更不敢承认而已。 但赵怀仁不同。 等她回了扬州去，成年累月也见不上一面，慢慢的，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许成瑜深吸口气，没理赵怀仁，柔声问萧闵行：“好几日没见你，是有事儿吗？” 萧闵行面上一喜，噙着笑：“你还记着几日不见，可见是惦记着见我的。” 赵怀仁面色铁青：“萧二公子慎言！” 萧闵行挑眉去看他：“你有意见？” 他眯着眼，那架势像是随时都能冲上来同萧闵行打一架的。 许成瑜几不可闻叹气：“表哥，二公子或许真的有事找我。” 赵怀仁呼吸微滞：“成瑜？” 许成瑜知道她这样是伤人的，可当断不断，害人害己，真的没必要。 于是她横了心，一咬牙：“表哥先去。” 萧闵行眼底的得意刺痛了赵怀仁的眼，可是许成瑜都这样说了，他坐在这里，给人看笑话吗？ 他起身时，身形晃了下，许成瑜看的心惊，强迫自己别开眼。 赵怀仁见了，只当她不在意，越发心寒，夺步出了门去。 他一走，萧闵行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这回是打算请我吃几顿饭还人情？” 真是个人精中的人精。 许成瑜抬手扶额：“你很缺饭吃吗？” 萧闵行啧了声：“人说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的？阿瑜，这样可不好。” 他尾音上扬，语气中多少透着些暧昧。 许成瑜面颊微粉，横过去一眼：“这也你看得出来的吗？” 萧闵行挑眉：“我打小常在宫里走动，什么把戏都见多了，你当我尊贵惯了，就不懂察言观色吗？” 他要真不懂，也未必这么聪明。 只是他平日里不需要而已。 但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自然格外留意她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蹙眉，一记刀眼，他恐都会多揣摩两遍。 能看穿，一点儿也不奇怪。 许成瑜叹了口气：“我没那个心思，何苦招惹他，趁早断了他的心思，将来大家还是表兄妹，还是亲戚，也不至于尴尬。” “当初对我是极力抗拒，拼了命往外推，换做赵怀仁——” 萧闵行手肘撑在一旁的桌上，掌心朝上，托着腮看她：“你倒还想着来日做兄妹呢？” 许成瑜狐疑望去一眼：“他本就是我表兄，难道我们还能形同陌路不成？我来一趟京城，不说同姨妈一家亲亲热热，还同我表哥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吗？” 她其实很想说，这有什么好比的吗？ 她和赵怀仁是有骨血相连的，和萧闵行可不是。 再说了，她这拒绝的，不是更厉害吗？ 他不满意个什么劲儿。 萧闵行重重的长叹：“你连句好听话也不肯说，哪怕哄哄我呢，横竖利用了我一场，说两句话哄我高兴，都不行啊？” 许成瑜一时无言。 萧闵行也不再逼她。 这姑娘木头一样，不开窍的。 他说得多了，又怕她心烦。 于是索性不再提这茬儿：“你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吗？” 她点头：“我倒差点儿忘了，你今儿过来，有事儿啊？” 萧闵行点点头，先前调侃的神色略敛去，换上一派严肃：“只怕得等一阵子才行，但你要是急着回去……只是你现在要走，我不放心你自己动身，更不想让赵怀仁送你回扬州，我去回禀母亲，调派些人，护送你回去，你得同赵夫人好好说。” 许成瑜心头一沉。 果然是出事了的。 萧闵行先前把话说的那样明白，这才几天功夫，又说不走了。 若不是十分要紧的事，他怎么会…… 理智告诉她，不要追问，也不要多待，现在就应下来，最好明天就动身，也别让长公主府的护卫一路相送，她最好和京城的这些人，这些事，断得干干净净的，再不要扯上半点儿关系。 可是话到嘴边，看着萧闵行那张脸，突然说不出口。 许成瑜倏尔眯了眯眼，认真看的时候，才发现了他眼下乌青：“你这几天没睡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线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线索 萧闵行揉着眉心说是，许成瑜就觉得自己真是多嘴。 他就算睡好了，也会说没睡好的。 什么事儿都能拿来打趣玩笑。 许成瑜咬了下自己舌尖儿，后悔多嘴，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往回收是不可能了。 她思索须臾：“你如果在京城还要很久才能把事情处理完，我就带七娘先动身，但也不敢劳烦长公主府的人来护送，我表哥不方便，我会回禀姨妈，让姨父派家丁护卫，一路相送，再送信回扬州，让我四哥从扬州动身往京城来迎我们。” 萧闵行隐隐听出了她言外之意，并不跟她争论这个，只是想了很久，叫了声阿瑜。 许成瑜不明就里，抬眼去看：“怎么了？” 她声音总是柔和的，眉目间也是柔婉。 这姑娘其实是最英气的，生就傲骨，但总能做一派和顺姿态来，叫人觉得很舒服。 她总是藏起自己的锋芒，免得伤人，也伤己。 有些人生来就有这样的本事。 你见她第一眼，就按捺不住心中悸动，想要靠近。 接触的时间越久，越发控制不住自己。 动了心，上了心，一发不可收拾。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又不走了呢？” 许成瑜低头浅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笑吟吟的模样，眉眼弯弯，落在萧闵行眼里，他眼底的贪婪和欲望，就越发藏不住。 她看见了，心头微颤，忙别开眼，不与他对视：“你想说，自然会说的，之前不也是这样吗？事涉朝堂，你不想让我知道太多，怕对我不好。 我是知道这些的，也晓得你是为我好，所以有什么可问的呢？” 萧闵行仔细想了想。 许成瑜这个人，之所以招人喜欢，可能也是因为，大多时候，她都太懂事了。 聪明，温柔，又有足够的能力，能够独当一面。 虽然有时候会让他有些失落。 他想保护的女孩儿，能把自己护的很好，其实用不着他。 但他仍是感到欣慰与欢喜的。 若换个娇滴滴的祖宗脾气—— 萧闵行只要一想到，就头疼得厉害了。 “李安是被冤枉的，小六子找到了。” 许成瑜瞳孔一震：“在哪儿找到的？是死是活？” 萧闵行挑眉看她：“不怕？” 她摇头：“这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死了，也不是我害得他，冤有头债有主，谁害死他，他自找谁去。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当然不怕。” 她总是坦坦荡荡的。 萧闵行眼底渐次聚拢了笑意：“人的确是没了，不过他身上有一样东西，我这几天在调查，刑部的人和大理寺的人也都商量过，那东西，只怕是他生前偷来的，只是那样的东西难得，不是小六子能弄来的。” 小六子是李安的书童，贴身伺候的。 就算李安现在不进学堂了，小六子也不必做那些洒扫的活儿。 平素若李安心情不错，也会带他出门见人。 书童嘛，在主子跟前的地位，始终要比杂役奴才高好多的。 但萧闵行说，那东西不是小六子能弄来的，又说是他偷的…… 许成瑜心中突然有了猜测，且她觉得，那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不然不会叫萧闵行这样郑重其事，也大概不会让人一眼看出来。 她声儿有些颤，仿佛紧张的很：“是什么东西？” 萧闵行略叹了口气，笑起来：“你想到的是什么？” 他有什么从来不瞒着她的，就算不想说的，也都是直言不想说。 许成瑜也不想骗他，既猜到了，没必要。 于是她抿唇：“大内的东西？” 萧闵行微怔一怔，好半天，在她催促之前，摇了摇头：“他身上有块儿玉佩，上头有忠毅侯府的族徽。” 他话至此处，稍稍一顿，看见她眼底的困惑：“忠毅侯府，是皇后娘娘母家。他们府上，玉雕一类，都会雕族徽在上头。 我小的时候跟母亲进宫去玩儿，见过皇后娘娘手里一柄如意，是她从母家带进宫的，上头就刻着他们家的族徽。 那时候也没多留意，是后来我们一处走动厮混，才确定了此事。” 族徽这种东西…… 许成瑜只觉得无语。 这种东西，要真是做什么坏事，就极容易给人留下把柄的。 她第一反应是陷害。 可是看萧闵行的模样，大概……并不是？ “当初有人利用小六子陷害李安，难道就不能是另外有人利用这玉佩陷害侯府吗？”许成瑜咬了咬下唇，柔声问他，“你曾说过，李安不是那样的人，是因你与他自幼相识，深知他为人。 那眼下你们在小六子身上得了这样的东西，你却怀疑侯府的人，总不能是……” 她无意编排勋贵人家，所以话音戛然而止。 她相当适时的收了声，萧闵行笑了笑：“怀疑归怀疑，总要讲证据的。所以当日得了东西，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就登了忠毅侯府的门，询问过，那玉佩是侯府世子的。” 许成瑜倒吸口气：“世子？” 一个要承袭爵位的世子爷，图什么呢？ 侯府富贵，他将来袭爵，那泼天的富贵就是他的，他敛财吗？ 如果是他指使小六子买通敏安，那就是为了把矛头引向李安。 只要拿了李安做替罪羊，他就能安然无恙的度过。 可他大肆敛财做什么？ 而且…… 许成瑜吞了口口水，喉咙发紧：“总不能，连侯府世子，也下了大狱？” 这未免荒唐。 何况那是皇后母家。 这位世子爷，可是皇后的嫡亲侄儿。 然则萧闵行的沉默，和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霾，都在告诉许成瑜，她没猜错。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没露面，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她深吸口气：“就凭着一枚玉佩，把人给拿了，忠毅侯也肯？” “他自是不肯。”萧闵行冷笑了声，“刑部和大理寺同去问话那天，他态度桀骜，后来见僵持不下，刑部的人悄悄去请了我大哥。” 这不是当着面儿就闹僵吗？ 也就是说，忠毅后世子是在萧昭行的撑腰之下，才会被带走下狱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不能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不能 怪不得这些天萧闵行抽不出身来。 忠毅侯府恐怕是跟萧家杠上了。 人家府上的世子爷，要不是萧昭行站出来撑腰，刑部和大理寺恐怕是真不敢拿人。 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国戚，真对上了，谁怕谁啊？ 但是…… 许成瑜欸了声：“这案子不是还请了广阳侯府世子一起吗？那天，难道是你大哥一个人去的？” 萧闵行面沉如水，许成瑜呼吸微滞：“躲了？” 倒也不是说躲了。 广阳侯府嘛，许成瑜不清楚，他是知道的。 从上到下，一家子的谨慎鬼，唯恐得罪了人去。 冯珞虽然得了旨意，跟大哥一起坐镇负责此案，但冯珞从来就是个和稀泥的，指望他出头，做梦去。 所以官家的旨意派下来，萧闵行就知道，这案子要查，但也要适可而止。 不然能指派的人那么多，何必非要点了冯珞和大哥一起呢？ 还不是怕大哥铁面无私，到最后收不了场，所以特意把冯珞弄出来，好歹能往回收一收的。 萧闵行抿唇摇了摇头：“我大哥没打算找他。” 许成瑜啊了声：“可官家不是……” 她猛然收了声。 萧昭行没打算叫冯珞，冯珞也没当回事儿，俩人还挺随和。 许成瑜隐隐明白了这里头怕有别的事儿，也就没再追问萧闵行。 可她就是再如何迟钝，如今也算是彻底明白了。 先前牵扯进户部尚书府，萧闵行打算离开京城，不再搅和到这潭浑水里。 那是朝堂事，用不着他出面插手。 可现在呢？ 忠毅侯府，那是皇后母家。 如此说来，便是世家，是宗亲。 这是两码事。 许成瑜一抿唇：“看样子，你是走不了了。” 萧闵行仔细的品了品她说这话时的语气，眉心微动：“你想我陪你回扬州？” 许成瑜抬眼看去。 那张脸，仍是英挺的。 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二十岁的年轻郎君，华贵无双。 她真的不心动吗？ 不是的。 这样一个人，处处为她着想，事事惦念着她。 无论在扬州，还是在京城。 他在祖母面前说，会护着她。 那日卫雪真言辞奚落，他毫不留情，为的不就是她吗？ 她陪他回京查案，在官家面前都是回过话的，她微不足道，可他在努力，努力让她走到他身边，又偏偏为她撑起头顶一片天，尽管风雨来袭，也不叫沾湿她衣襟半分。 许成瑜深吸口气：“出了这样的事，你应该留在京城的。” 萧闵行知道。 世家宗亲，无论作为国公府嫡子，还是长公主府的孩子，他都不能再在此时离开京城了。 大哥去了一趟侯府，给刑部大理寺撑腰，把曹祖明拿了，忠毅侯心生不满，有任何反扑，大哥首当其冲。 五郎年纪还小，其他几个兄弟……庶出的孩子不顶事儿，他这时候走，算什么？ 只是阿瑜—— “你能不能不走？” 许成瑜一愣：“你想我留下？” 萧闵行是纠结的，心下万般矛盾。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说要离开的是他，说留下来的，还是他。 他还能护得住她吗？ 官家那天在福宁宫里说的那些话，那些试探—— “我私心希望你能留下来陪着我，前面的路，我已经看不透了，迷雾蔼蔼，我拨不开，茫然无措。” 萧闵行深吸口气：“长这么大，从没有什么事，让我感到害怕。这个案子，牵涉甚广，他们拿了曹祖明入狱那天，母亲甚至同我说，后悔把我叫回来，让我牵扯到这些事情里。 阿瑜，你知道的，我的母亲，是先帝唯一嫡出的公主，她出身尊贵，天之骄女，从小到大，她什么都不怕，昔年先帝在时，连太极殿升座，我母亲都是坐在先帝膝头，受过百官朝拜的。” 她知道。 祖母都说过。 如果连长公主都怕了—— 许成瑜面色微沉：“可你又怕，怕我留下来，万一被卷进去，今时今日，你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护我周全。 若我此时回扬州，京中一切，自与我再无相干，也牵扯不到我身上来。 我还是扬州许家的五姑娘，风光得意，我不必战战兢兢，你也不用为我担惊受怕，是吗？” 萧闵行不吭声，那自然是默认了她的话的。 许成瑜心情有些复杂。 她看着萧闵行，可视线又像是绕过他，落在别的地方。 她没与人这样子交过心，就连吴渭，也没有。 那时候吴渭是哄着她，顺着她的。 她不是个无理取闹，骄纵妄为的姑娘，可吴渭什么都听她的，只要她开心就好。 她却从来不知道，吴渭想要什么。 曾经以为拥有全天下最幸福的婚姻，到头来，却也不过人心隔肚皮。 萧闵行，应该算是第一个。 “可我留下来，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萧闵行眉心又动，目光灼灼望向她：“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只是偶尔来看看你，就足以心安。” 许成瑜掩唇笑：“这话好没道理，我不陪着你查案子了，你做什么来看我？等着我姨父将你打出府去吗？” 萧闵行唇角往上勾一勾：“听你这意思，想跟我一块儿查案子呢？” 她何曾是这个意思。 许成瑜摇了摇头：“你今天来找我，长公主殿下知道吗？” 萧闵行说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母亲从来都知道，我没瞒过她。” 言外之意，要留下她，长宁长公主也是知道的。 那也就是……她同意呗？ 说实话，许成瑜是有些怕的。 而且此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萧闵行喜欢她，她却未必要嫁萧闵行不可。 来一次京就已经知道，嫁给他会有多少麻烦，傻子才非要一头扎进去。 许成瑜定了定心神，沉默良久。 她的沉默，于萧闵行而言，是二十年不曾有过的煎熬。 就像是上了刑场的人，等待着最后的判决一般。 可他又不敢催。 许成瑜缓缓抬眼，目光闪了闪，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萧闵行看的入迷：“阿瑜——” “我不能留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长长见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长长见识 从京城回来，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知微楼早开了起来，许泰之也完全是按照许成瑜的想法在经营着。 当日她要去京城，她原本是跟她哥哥商量着，实在不行，先不开业，等她从京城回来再说。 毕竟新铺子开张，要亲自过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许泰之平日里忙，再多替她管着一个新开张的知微楼，只怕更要忙的昏天黑地，说不定会吃不消。 只是许泰之不肯。 一则既放了话出去，这开业的日子若是一拖再拖，万一她真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到时候什么都不成了。 二则知微楼主人与他有交情，外头的人已经知道了的，现在她一离开扬州，知微楼就不开张了，稍聪明些的人，回头一打听，怕就打听出她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以兄妹两个就这么合计着，知微楼，当日还是如期开了业。 之后这么长时间里，都是许泰之一手料理的。 许成瑜刚回扬州的第二天，许泰之就把账本全都还给了她。 倒不是不心疼她，只是知道她如今是极有主意的，这些事上，她要真是车马劳顿吃不消，也不会强撑着，自然就还给了她。 许成瑜心中受用，反又托付他再帮忙照看三五日，好歹容她把账本看过，总要知道知微楼如今经营的情况到底如何。 自个儿的生意，自己个儿不了解，还得摸摸清楚，才能上手。 许泰之一应都答应了下来，她才松了口气的。 再往后，知微楼在许泰之的手上渐次步入正轨，经营的也不错，只是她没回来，许泰之也只是按部就班的去经营，不出错，也没多出彩。 而从她离开京城，一直到如今，快两个月过去了，萧闵行一封书信，也没给她写过。 许成瑜并非心里盼着，只是有些自责而已。 当日拒绝了萧闵行，她是不得不拒绝。 京城那摊浑水，她真不适合搅进去。 萧闵行也未必真想让她搅和进去，只是他舍不得她先回扬州。 事情不彻底解决，他回不来。 数月不见，他心中舍不得。 而她呢？ 许成瑜明白他的心意，也明白他的舍不得，却还是拒绝了留下来。 他应该是伤心了，也失望了。 许成瑜为此而自责，也难过过一阵，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顾不上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况且萧闵行的心意，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回应不了，既然无法回应，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他会伤心难过，可长痛不如短痛。 若经此一事，他真的放弃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日许成瑜是打算去知微楼里待上一天的。 她刚回来的时候，事情也多，家里头，外头，如今她母亲月份大了，身子越发重，加上她四叔一家回家来住，她离开家那阵子，都是她四婶在料理家里的事情，自然少不得要去拜见。 折腾了这么些天，竟腾不出一日空闲，坐镇知微楼的。 可她才出了月洞门，就瞧见许成瑛领着许成珠过来。 她最小的那个妹妹，才几岁大而已，还是个奶团子，偏偏最该活泼顽劣的年纪，却总是不一样的稳重。 许成瑜如今见了她，老是能从她身上看出自己幼年时的影子。 就连老太太也说，只怕她四婶就是照着她这样子在养成珠，才把小姑娘养成如今这样。 倒弄的许成瑜哭笑不得，偏她四婶坐在一旁只掩唇笑还不接腔，活像是默认了。 许成瑜站住脚，许成瑛撒了手小跑着过来的，倒是小小的许成珠，一递一步踩的实。 许成瑛小跑着凑过来，一把就挽上了她胳膊：“五姐，带我们去玩儿？” 许成瑜眼角一抽，拨开她的手，半蹲下去，朝许成珠招手。 小姑娘稳打稳的走过来，见了个礼，才笑着叫五姐。 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小虎牙，可爱极了。 许成瑜越看越喜欢，加上她母亲又是极好说话的人，性子也温和，许成瑜自然更待见她。 许成瑛被冷在一旁，不满的撇嘴：“你如今见了她，连我也不喜欢了。” 许成瑜本来想去抱许成珠的，一听这酸话，索性也不抱了。 她站起身，拿指尖去点许成瑛额头：“你跟你妹妹争风吃醋？我倒要问问你，你领着九娘过来的，怎么撒开她，一个人跑过来？她要是磕着碰着，你负责吗？” 许成瑛满眼的委屈：“我跟她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要人牵着走路了呀！” 许成瑜扑哧一声笑了，转而去看许成珠：“你怎么跟着她过来？” 许成珠笑着，小脑袋歪了歪：“七姐说要出去玩，可她没钱，三伯母不给她银子花，她拖上我来找五姐的。” 一听这话，许成瑛小脸儿登时就垮了：“你怎么告状？说好了不许告诉五姐的！小小的年纪，怎么做叛徒？我再不带你玩儿了！” 其实小姑娘嘛，骨子里总是贪玩的。 许成瑜记得她小的时候，实际上也贪玩。 那会儿许成瑶总跑来跟她炫耀，哪怕是新得了只雀儿，哥哥们拿绳子绑了雀儿的腿，给许成瑶牵着玩儿，许成瑶都要把雀儿带到她跟前来，炫耀有了新玩具。 她也羡慕，也想要，但她不能。 如今看着许成珠，她眼底的怜爱就藏不住。 许成瑛是会察言观色的人，见状一跺脚：“她告我的状呀，言而无信，说好了的，又给我捅出来，五姐你不骂她，还笑？” 许成瑜知道她在别扭什么。 以前家里就她最小，成珠跟着四叔四婶在外头，这府里上上下下，最宝贝的，就是她一个。 如今成珠回家来，成了最小的那个，她摇身一变做姐姐了，有什么好的，也该让着小妹妹。 偏偏成珠又是个乖巧懂事的，不似她小时候那样顽劣，上到老太太，下到婆子丫头，见了许成珠，谁不挑大拇哥，夸四婶把姑娘养的好呢？ 就连梁氏，见了许成珠也总眉开眼笑的，真觉得小姑娘可爱。 念及此，许成瑜踱过去两步，拉了她的手：“你想去哪里玩儿？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想买，来找我给你出银子的？” 许成瑛嘟嘟囔囔的把小手往外抽：“我刚回来就听说城中新开了一家知微楼，一直想去见识见识，但你总不得空，这不是闲下来了嘛，你带我们去长长见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讨厌 第二百四十七章 讨厌 许成瑜面皮抽一抽，有些无奈。 七娘一贯是个最爱凑热闹的性子，城中开了知微楼，她能拖到今天才来闹着要去，已经算是很耐着住性子了。 但这出一趟门，不叫她挑两样喜欢的买回来，只怕不行。 她手上就这么点儿银子，知微楼是古玩楼，规矩还是她自个儿定的。 楼里赚的钱，大哥倒也都给她了，但许成瑜没打算动那笔银子。 那些钱是要留着去收东西的，就算她要用，也不好明着花，不然人家要问，她哪儿来那么多的银子呢？ 许成瑜揉眉：“那是古玩楼，你去那儿有什么好逛的？” 许成瑛欸了声，听她松了口，又去挽她：“五姐是怕我挑你的钱花啊？你放心，那些古玩珍宝，我又不喜欢，肯定不是叫你给我买东西，我就是想去看看，好奇嘛。” 有什么可好奇的，不就是个新开的铺子。 但许成瑜今儿要不带她去，她反而起疑，这样的小事上，毕竟从没拒绝过她的。 许成瑜叹了口气：“带你们去没什么，可有一样，我听大哥说，那知微楼规矩立的大，你可不许在人家店里闹事找麻烦。” 许成瑛一听她松口，小脸儿上写满了高兴：“那不可能的！我知道知微楼的东家和大哥哥有私交，不会在人家店里惹事的！再说不是还有五姐看着我嘛。” 许成珠始终不插话，乖巧的跟在许成瑜身边，可她真切感受到，五姐握着她的那只手，明显的僵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乌黑的眼珠滚了两滚，却没能看清许成瑜脸上的表情。 许成瑜脚下是真的顿了一下的。 才回扬州半个月，七娘知道城中新开了个楼子这没什么，可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她侧目过去：“你听谁说的？” “三姐跟我说的啊。”许成瑛一面说，一面撇了撇嘴。 许成瑜就明白了：“是江蕙说的？” 她反手摸了摸鼻子也不吭声，但把不满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这事儿说起来许成瑜也是头疼的。 她离开家几个月，据说江家人还勉强算是老实，尽管萧闵行离开了扬州，但江蕙还是在观里住满了日子，才被江家人接回家去的。 可江蕙，真是挺有意思的。 等从观里回了城，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找许成瑶。 许成瑶也是个有毛病的，照样跟着江蕙玩儿成一片。 而在她离家半个月的时候，冯妙仪还是被冯集给接出了府去，后来也不知道是冯集拘着她，还是她自己心思淡了，总之登门的日子少了，但她就住在扬州，也不回家去。 许成瑜事情多，就更顾不上一个冯妙仪了。 眼下听许成瑛说这些，揉了一把眉心：“这几天，江蕙还天天来？” 许成瑛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许成珠拽了拽许成瑜的衣角。 察觉到小妹妹的动作，许成瑜低头去看她：“怎么了？” “你们说的是那个长得一般般，性子也不好的江蕙吗？” 许成瑜一愣，许成瑛却放声笑起来，直接就把话接了过来：“对！就是她！除了她，还有谁这么死皮赖脸缠着别人的！” “你跟九娘胡说些什么？”许成瑜拍了她一巴掌，“她年纪还小，你别跟她说这个，让四叔知道了，仔细不给你一顿好打。” 许成珠的话可能是说到了许成瑛心坎儿里，她挨了一巴掌，还傻乐，看起来是真的高兴的不得了。 许成瑜无奈叹气，转头又去看许成珠：“九娘，我以前没听你说过不喜欢江蕙啊。” 许成珠一本正经的仰着头看她：“我娘说，喜欢谁，不喜欢谁，不能挂在嘴上，尤其我是个姑娘家，就更不能宣之于口，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她啊。” 小孩子的眼最明了，许成珠又聪明，她四婶教的也好。 不过小姑娘家太聪明，也未必是好事儿。 今天她要不是听见许成瑛对江蕙的不满，大概也不会说这话。 不过……反正是她妹妹，说就说了，也不值什么的。 就是这性子，只怕将来想改过来，要花好多的心思才行了。 许成瑜一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那就少跟她一块儿玩，不过四婶教你的也有道理，姑娘家，是该矜持些。至于这些姊妹之间，依着你的性子就行了，喜欢她就多跟她亲近，不喜欢她，就别跟她一起玩。” 许成珠乖巧点头，一脸受教：“七姐也不喜欢她，怎么还叫她来我们家？” 到底是个孩子，许成瑜看她仰着头，累得慌，就蹲下去，握着她的小手，与她平视着：“可是三姐姐喜欢和她玩儿呀。” 许成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九娘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是厌恶吗？ 她厌恶许成瑶？ 按理说不应该啊。 她出生的晚，而且也不是在扬州许家生下来的，那时候四婶有了身孕，四叔本来想把四婶送回家来养胎，当年怀八郎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但偏偏大夫说，四婶生头胎的时候辛苦，这一胎怀的时候不大好，身体底子还没完全调过来，只怕舟车劳顿，吃不消，路上怕出事。 四叔给祖母写了信送回家，祖母怕真出个好歹，索性叫四婶在外头养胎，又专门派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去伺候。 但那个时候，许成瑶已经好几岁了。 后来九娘落生，除了每次跟着四叔四婶回家以外，她就没有单独被送回来过，一直都养在四婶身边的。 她和许成瑶见面的次数都没多少，讨厌许成瑶什么？ “你……” 但是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问。 这么小的孩子，怕一句话说错了，影响了她的成长，万一把人给教坏了，岂不是她的过错。 许成瑛那里也压根儿就没给她细问的机会。 她像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叫了声五姐：“咱们还走不走呀？都耽误了好长时间了，再说会儿话，天都黑了！” 许成瑜哭笑不得站起身，重牵上许成珠的小手：“就你着急，每回说出去玩儿就心野的很，走走走，快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待见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待见 会在知微楼遇到冯集，是许成瑜没想到的。 她这几个月不在扬州，对冯集这个所谓的表哥，其实印象淡淡的。 只是回家后发现冯妙仪被接走了，她那会儿觉得，冯集其实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才对。 但是照先前四哥同她说的那些，冯集在家里不讨喜，连他爹都不是很待见他。 今次把他弄到扬州，也是讨人嫌的差事。 但冯集若不是自己韬光养晦，藏的好，恐怕他父兄也不敢轻易叫他离了跟前。 这种人，要是做了朋友，做了盟友，或许可靠。 可若做了敌人，或是被他给盯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日初见时，冯集那样霞姿月韵的印象，变得缥缈起来。 许成瑛自己没心没肺的，虽然和冯妙仪不对付，可见了冯集，还是乖巧叫表哥。 许成瑜了解这个妹妹，这时才发现，她好像还挺喜欢冯集的。 倒也是，样貌好，身段儿好，通身气质又不俗，的确讨小姑娘喜欢。 冯集只身一个人，见许成瑜好像一直在打量他。 小姑娘目带审视，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她仿佛，故意给他发现的一样。 冯集眉心微动：“成瑜表妹有事？” 许成瑜噙着笑摇头：“好久没见表哥，今儿好巧。” 冯集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一勾：“你回扬州后一直忙，其实我登过几次门，只是总不见你罢了。” 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许成瑜眸色一凛。 平白叫人多心，冯集就大概是故意的。 倒像是特意上门找她的一样。 许成瑛品出些味儿来，往许成瑜身边靠了靠，先前的亲近也收了些：“表哥你找五姐干嘛呀？” 冯集顺势就把她的话接过来，挑眉说没有：“我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不是去找成瑜表妹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先前那样说，被点着问了，又刻意解释。 许成瑜看着他，越发眯了眼。 冯集的这种试探，和萧闵行还不一样。 至少萧闵行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他就是想亲近她，从来也不藏着掖着，更不会耍心眼糊弄谁。 冯集可就未必。 她一时又想起吴渭来。 这样武断的认为冯集和吴渭是一路人，并不合适，许成瑜自己也知道。 可她就是不想再跟冯集多说半个字。 如果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言谈举止之间，能让她联想到吴渭——这已经足够她避开这个人了！ 于是许成瑜一手牵了一个，面上端着客气，也尽可能的敛去疏离：“我带她们进去逛一逛，表哥请……” “我正好无事，可以陪你们一起。” 冯集一挑眉，在许成瑜那些话说出口之前，噙着淡淡的笑意，把她的话给截住了：“这知微楼的规矩还挺大，开了这么久，我在这儿买了不少东西，你们才来，连二楼都上不去，要真是想逛，想买东西，有我带着你们，可以到楼上去挑好的。” 许成瑜的心情是有些微妙的。 知微楼开了几个月，看样子冯集是的确没少买东西，这就上得了二楼了。 而且冯集大概就是属于那种，谈起生意来，极爽快的人。 冯家再不待见他，在银钱上头，总不会亏了他。 何况他这种人，要说私下里没有自己的经营，许成瑜才不信。 一想到眼前这个人，不知给她送了多少银子，也算是她的老主顾，她的心情当然微妙。 许成瑜正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的拒绝他，一旁许成珠叫了声五姐：“我不想逛了，我想去买桂花糕。” 小孩子家家，一团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天真。 但许成瑜就是知道。 小妹妹是知道她不想跟冯集多待，专门跳出来解围的。 而她也的确最合适。 这年纪的小孩儿，哪来的兴趣逛什么古玩楼，她贪嘴贪玩才最正常不过。 许成瑛啊了声：“可不是说好带我来见识的吗？” 许成珠一撇嘴，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似的：“那你让表哥带你在这儿长见识，五姐带我去买桂花糕不行吗？凭什么都要听你的呀，我年纪最小，你是做姐姐的，你不该让着我吗？” 许成瑛当场愣住。 眼前这个，的确是她妹妹，但是她也是真的没有一丁点儿做人姐姐的自觉的。 等她回过神，上手就要去掐许成珠的脸蛋儿。 许成瑜知道她没恶意的，但怕她手上没轻重，真的弄疼了许成珠，就挡了她一把：“你多大，她多大，你怎么真跟做妹妹的动手？” 许成瑛哼了声：“那我不管，五姐你先答应了我的。” 许成瑜一时头疼。 七娘时而聪明，时而又糊涂，又或者…… 许成瑜想了片刻：“让表哥陪你在这儿逛，我领她去买了桂花糕，再回来寻你，你也逛的差不多了，我再带你们两个去买两样首饰，中午不回家吃饭，带你到黄玉楼，下半晌听戏去？” 这几乎可以说是哄着了。 许成瑛极认真的在思考这件事。 那头一直没开口的冯集，浅笑了声，笑声是从他唇畔溢出来的。 他无奈的摇头：“成瑜表妹哄起成瑛，跟哄孩子似的。” 但他也没再说别的，反倒同许成瑛招了招手：“我带你上去看，你别缠着你姐姐了？” 许成瑛在思考良久之后，才哦了声，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兴致缺缺的。 许成瑜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是真不想跟冯集多待在一起，就交代了两句，又同冯集做了个礼，领了许成珠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去。 等出了门外，许成珠才笑着叫五姐。 她低头看，小姑娘正仰着小脸看她。 她面色更柔和了些：“怎么了？” “五姐不夸夸我吗？”许成珠小脑袋歪着，“母亲总跟我说，五姐是个极好的，让我多跟你学，我这么聪明能干，你怎么不夸我呀。” 真是个孩子。 许成瑜哭笑不得。 但她也没猜错。 她那位四婶，真的是以她为标准，在教养九娘的。 只是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而已。 好在如今九娘还有些活泼劲儿，不至于像她前世那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留下她 第二百四十九章 留下她 等到这日领了两个妹妹家去，冯集倒乖觉，没有非要跟上来。 许成瑜实在是懒烦应付他，倒不是针对他，是他这一类的人。 心眼子又多，本就又是心怀鬼胎的，相处起来，总要提防着，实在是心累。 一回了家，她打发了许成瑛和许成珠各自回去，就领了丫头往老太太那儿去。 这些日子，老太太心情一向都不错。 当日许成瑜离家，她答应了孩子，替周夫人管着家里的事儿，可一上了手，才真切感受到，这个从小疼爱到大的孙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这偌大的家宅，叫许成瑜打理的井井有条，她根本就不必费什么功夫的。 再后来，小儿子带着小儿媳就回了家，她又落得轻松，还有小孙儿和小孙女儿整天在身边围着，陪着，怎么能不高兴呢。 这会儿她才吃了晚饭，听丫头说许成瑜来了，便忙叫把人领进了门。 许成瑜进屋的时候，她才漱口，于是许成瑜上前去伺候了一场。 老太太拉着她往小花厅去，一面才问她：“不是领你妹妹们出门去了？在外头玩儿了一天，不累吗？怎么不回去歇着，到我这儿来。” 许成瑜搀扶着她出门，笑着说有点事儿。 老太太一听这个，脚下略微一顿，打发了身后跟着的丫头们去，叫不必再跟着伺候。 等人都尽散了，老太太才握着她的手：“说，怎么了？” 许成瑜略想了想：“九娘跟着四叔四婶在外头养了好些年，我想着，这回四叔四婶回徐州，您能不能把九娘留下来？” 老太太眼皮一跳：“怎么突然说这个？” 人上了年纪，看着小姑娘家娇滴滴的，总是喜欢的，何况是老太太的亲孙女。 原本许成珠回家的次数也不多，在老太太跟前尽孝的日子就不多。 这次她跟着她爹娘家里来，老太太见了，竟活脱许成瑜小时候的样子。 她又喜欢孩子懂事，又想着，只怕老四家的是按着许成瑜那样去教孩子。 当初老大那样教养孩子，她之所以不插手，是想着，许成瑜是许家的宗女，她父亲对她寄予厚望，自然是不好说什么的。 但小的这个，全家就数她最小，原本该在家里头，娇生惯养的长大。 她上头那么多的哥哥姐姐们，便是多宠着她一些，养的她骄纵一些，也不妨什么的。 瞧瞧如今七姐儿养的那样子，叫她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姑娘嘛，本就应该骄纵一点，只要大是大非上，拎得清，明白道理，就成了。 何必非要拘着孩子，真养的迂腐，呆头呆脑的，等将来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只是老太太又想着，那到底是人家亲生的孩子，养了这么大了，说留下就留下，叫人家骨肉分离，这种事儿她又真是干不出来。 念及此，老太太眉心微动，越发攥紧了许成瑜的手：“今儿带你妹妹们出去，是遇上事儿了？” 许成瑜摇头说没有，怕她担心不信，越发咬重了话音，端的十足坦然，仍旧又说了一遍没有。 老太太这才稍稍宽心，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许成瑜这才把老太太先头的话接了过来：“我先前瞧着九娘，就想着，四婶怕不是拿她当我小时候那样子养的，只是这话没敢问，也没敢说罢了。 今儿出门去，听九娘说，四婶总在她面前夸我如何如何的好，说她若能学得我三五分，四婶这辈子也不愁什么，我才笃定了，四婶就是那样教导她的。” 她说着一顿声，吸了吸鼻子，挽着老太太的手，又往老太太身边儿靠了靠：“我也不是说那样不好，只是祖母，小的时候，我其实埋怨过父兄的。 家里兄弟姊妹那样多，凭什么就我一个人要闷头苦学呢？ 姊妹们出去玩儿，叫兄长们带着踏青去，我却要在家里学着认这样的瓷，那样的珍品。” 她深吸口气，唇角勾起无奈的弧度：“诚然如今长大了，我满心感谢父兄那样教养我，不然我也没有如今的见识，现在倒也能理解父兄的苦心。 可小的时候，是真的很委屈过一阵子的。 这些话，我从没有跟别人说过，也就今儿跟您说一说。 祖母，虽说人长大了，有一技傍身，总是没坏处，可九娘小小的年纪，她本就是家里的小幺，我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我自己小时候——” 她拖长了尾音：“于心不忍。” 是啊，就是这个于心不忍了。 老太太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她反手在许成瑜手背上拍了拍：“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才见九姐儿的时候，也是这样想，只是从她落生，就在你四婶身边养大的，你四婶是她亲娘，难道会害她？” 老太太一递一下的拍着她的手，一面继续说：“要把孩子留在家里，也不是不成，但这个事儿，得好好跟你四婶说才行。” 许成瑜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她有些丧气，低了低头：“也是，就算把九娘留在家里，早晚是要回到四婶身边去的。四婶那样养了她这么多年，咱们把她给养成别的样儿，回头四婶肯定不高兴。” “你四婶是个孝顺的人，倒不至于说生气赌气，只是终究是她的女儿。” 老太太叹了一声：“她觉得那样好，咱们觉得不好，却总不能不告诉她一声，就按着咱们的心意，去教九姐儿？这事儿你开了口，倒没什么不能办的，只是你也要知道，你四婶若觉得不成，不肯答应，咱们也没法子。” 那虽是她亲孙女，但老太太这一辈子，也不是个蛮横不讲理的。 底下四个儿媳，谁也没在她手上真正的立过规矩。 孩子是人家十月怀胎，鬼门关上闯一遭生下来的，怎么教导，怎么抚养，她最不愿意插手。 许成瑜咬着下唇说知道：“我如今也只是一时见了，实在不忍心，才跟您开这个口，倘或四婶非要觉得那样好——” 她眼中一亮：“四婶按着我的样儿教九娘，怎么不能把九娘放在我身边呢？我手把手的教，她才最放心不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章 争气 第二百五十章 争气 直到许成珠她爹娘打算回徐州的前两天，老太太才打发了许成瑜去开这个口。 老太太觉着她是做婆母的，开了这个口，许成珠她娘就是舍不得女儿，也不大好拂了婆母的面。 何况许成珠作为许家嫡女，的确是少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如今年纪慢慢大了，要把孩子留在家里，也不是说不过去。 反倒是她母亲若非要把人留在身边，传出去反倒未免落个不孝的名声。 横竖许成瑜先前说她也能教导许成珠，老太太自然推了她出去开这个口。 这天许成瑜往明乐馆去的时候，四房的人正忙碌着收拾行李。 许成珠不在家里，一大清早就跑去找许成瑛了。 别看许成瑛说话不客气，又一向骄纵惯了，这些天许成瑜带她们俩出去玩儿，她做姐姐的，也一点儿不知道让着许成珠，可许成珠却极喜欢去找她玩儿，倒稀罕得很。 杨氏见她来，欸了声，笑着招手叫她。 许成瑜提了裙摆上了垂带踏跺去，也笑着同杨氏见了礼：“四婶婶亲自盯着她们收拾东西呢？” “先前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要动身，剩下的都是些贴身的，常用的，我看着她们收拾，自个儿也安心。” 她一面说，一面拉了许成瑜往廊下去坐，又叫人去弄两样点心来：“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这个时辰，各处也不过才吃过早饭而已。 打从许成瑜回来后，她便听着老太太的话，把掌家的事儿还给了许成瑜，她也知道，这丫头规矩其实大得很，管家理事一把好手，这个时辰，她不在屋里看账本，等着各处管事婆子们二次回话，倒跑来明乐馆。 杨氏抚了抚她散落在身后，乌黑的长发，眼底一派柔婉。 许成瑜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四下看了一圈儿：“九娘不在家？” 杨氏略一怔：“你来找她的呀？她一大早吃了饭就去找成瑛了，恨不得天天住在成瑛那儿，我想着也快走了，就随她闹腾去，也没管她。” 许成瑜略略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没想错。 杨氏虽然按着父兄当初教她的标准教许成珠，但素日里也并不是那样严苛的管束，这样就是为什么，如今她看许成珠，身上还带着活泼劲儿。 她放了心，语气也轻快起来：“其实今儿过来，确实是有件事想跟您商量来着。” 杨氏是个聪明人，思前想后，犹豫着问了句：“跟珠珠有关系？” 许成瑜点头说是：“我是想问问您，这次回徐州，能不能把九娘留在家里头。” 她倒也坦白，直截了当的就开了口：“从前九娘跟着您和四叔家来，年纪也还小，我也不常带着她玩儿，这回回来，领着她和七娘出去几趟，真是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她又聪明，又机灵，学什么东西也快，上回还跟我说，想让我教她下棋来着。” 杨氏眉心一动，多看了许成瑜两眼，面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沉默了很久，才试探着问她：“是老太太叫你来跟我说的吗？” 许成瑜连连摇头，摆手说不是：“我倒是去祖母跟前回过话，想叫祖母把九娘留在家里，可祖母说，九娘是您一手带大的，只怕您舍不得，她才不做这个恶人，不肯替我开口，叫我自己来问您。” 可杨氏思来想去这事儿也没那么简单。 许成瑜不会自己随随便便来开这个口，如今分了家单过的，虽说没分宗，可四房和长房也不挨着。 他们四房守着徐州的家业过了这么些年，好端端的，她来留下成珠做什么？ 这事儿八成是老太太点过头的。 只是老太太不肯拿捏她罢了。 正赶上许子琪从老太太屋里请安回来，一时见了许成瑜，笑着凑上前，叫了声五姐：“五姐难得来明乐馆，我前些日子得了本棋谱，还是四哥哥送我的，上头有个残局，到如今我也堪不破，才在祖母那儿问了，可祖母说费精神，不理我，叫我问五姐，可赶巧你在明乐馆。” 他一面说，就要上手去拉许成瑜，大有立时就要去替他破解那残局的意思。 杨氏虎着脸拍开他的手：“没规矩，我正跟你五姐说话呢，你怎么回事？” 许子琪却还是笑，一点儿也不怕。 许成瑜看在眼里，心下大概明白。 她这个四婶，只是教女儿严苛，对儿子，未必有那样严厉的。 这个弟弟的性情，像四叔更多些，活泛的很，也耿直爽朗。 许成瑜想着，先前在徐州，四婶估摸是把儿子丢给四叔亲自带的，她只管着许成珠一个。 她想了想，越发怕杨氏不答应，转而去问许子琪：“那可真是巧了，怪不得前几天九娘嚷嚷着要跟我学下棋，原你是个棋痴，她都是在你这儿耳濡目染，才喜欢上的。” 许子琪咦了声：“那五姐可不能厚此薄彼，教了她，也要教我的。” 许成瑜抬手揉他小脑袋：“那只怕是不成了。我正跟四婶商量着，想把你妹妹留在扬州，我喜欢她，想教她一阵子。四婶若是答应了，回头她跟我学下棋，棋艺只怕要高过你。” 杨氏面上的笑僵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初，摇着头叹了口气：“你这是生怕不我肯把她留下来呀。” 许成瑜知道杨氏看得穿她的小心思，也不藏着掖着，只说了句四婶真聪明。 那头许子琪盘算着，一咬牙：“母亲，您叫妹妹留下来！等过阵子，她跟五姐学成了，我自个儿研究棋谱去，把她接回家，我跟她好好下几盘！” 许成瑜想来，这也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 四叔和四婶把一双儿女教的都极好，总归是比三叔和梁氏好出不知多少来。 也怪不得祖母喜欢四婶，格外的怜惜四婶，连儿女事，都不插手分毫，全叫四婶自己做主去。 许成瑜把手收回来：“这会儿又不说我厚此薄彼了？” 许子琪挺了挺胸脯：“我自学成才，不打紧！不过那残局还是要请五姐指点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出事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出事 许家的木雕铺子出事，已经是十天后了。 这天许成瑜一大早领了许成珠到老太太屋里去请安，本来是打算陪着老太太吃过早饭，再送许成珠去她母亲那儿陪着说话的。 小姑娘嘴甜的厉害，周夫人每次见了她，都喜欢的不得了，她也总能惹得周夫人开怀大笑。 眼看周夫人产期将至，这阵子许松山越发不许她下床，她整日无聊，倒多亏了有许成珠在旁边儿陪着。 可她们姐妹俩去的时候，许泰之也是在的，于是这顿早饭就成了祖孙四人同席。 然而这饭吃了一半，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进门来回话，说是有急事寻大爷，至于别的，问她她也是一概不知。 于是许泰之连饭也没顾上吃完，老太太发了话叫他去，他匆匆忙忙就往前院儿去见许松山。 许成瑜隐隐察觉到不好。 两世为人，她从没见过父兄这样急切的。 明知道大哥在祖母这里伺候早饭，却还是这样急着寻了大哥去…… 但一定是外面的事情，许成瑜怕老太太心里不喜欢，面上就不敢表现得太过，嘴上也不问什么。 姐妹两个陪着老太太吃完了早饭，告了礼便要辞出去。 临走前，老太太却叫住了人。 许成瑜脚下顿住，掖着手乖巧站在那儿：“祖母还有什么要吩咐我去办的吗？”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很久：“你母亲快生产了，外面的事，即便是天塌下来，总有你父亲和你大哥。 若放在平日，我也不叮嘱你，但眼下，你有心思想为你父兄分担，还不如守着你母亲，等着她平安生产。” 许成瑜心下一惊，抬眼看去：“您知道？” 老太太噙着笑：“你说呢？吃个饭，心神不宁的，真当我看不出来？” 许成瑜面上一僵。 她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却原来，祖母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许成瑜越发心神不宁。 许成珠跟在她身旁，小手扯着她袖口，时不时抬眼看去，眼底一片担忧。 她年纪小，又从没有在这府上生活过，每次跟着爹娘回家，却总连十天半个月也住不上的，今年算是最特殊的一年——爹在徐州的事情都交办妥当，想着她和哥哥年纪也慢慢大了，将来总要在扬州走动，带着他们回家来，是交朋友来了。 又正好赶上大伯母有孕，五姐入京，内府中馈之事无人料理，祖母便留了娘在家里，越发不肯叫他们立时回徐州。 五姐说想把她留在扬州，教导她，她是极乐意的。 但这个家，对她而言，总还是陌生更多一点。 她不知道大伯为何事而着急，可她看得懂大哥哥和五姐的脸色。 许成珠咬着下唇：“五姐要去寻大伯和大哥哥吗？” 许成瑜本来是想去的。 但是祖母一番话，点醒了她。 如果外面真的有了泼天祸事……就譬如前世吴渭的陷害，害的许家家破人亡那样的—— 她插手，也未必改变的了什么，反而要父兄分心看顾她。 且母亲如今快要临盆，要是有多嘴的，把外面的事情说给母亲听…… 于是许成瑜摇了摇头，低头去看许成珠：“九娘是懂事的孩子，一会儿见了我母亲，不要告诉她饭桌上的事情，好不好？” 许成珠嗯了声，立时答应下来：“我晓得的，五姐也别担心，大伯和大哥哥都是最能干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她小小的年纪，反倒来安慰自己。 许成瑜揉了她小脑袋一把，在没多说别的，带着人往上房院去了不提。 · 然而这个事情，却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样顺利，消息也没能压下去。 城中孙记绣坊失火，那绣坊就挨着他们许家的木雕铺子，一场大火，库房烧了大半，原料损失惨重不说，连月初才做好的一批货，也全都毁了。 本来入了十一月后，天干物燥，就容易起火，木雕铺的库房更是格外小心，连一点儿烛光都不敢见。 许家的木雕生意，虽然不是家里头最要紧的营生，但是扬州木雕天下闻名，所以当年分家后，许松山就开了这么一家木雕铺，而且每年也的确都有老主顾上门，为的是许家的口碑。 烧毁的那批货，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就谈好的，一共是三万两银子的货，分批交付，运往云南，第一批交货的日子，给定了一年的时间，剩下两批，要在余下一年内全部交付。 如今眼看着交货的日子就要到了，现在这批货全毁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上那儿去弄来这么多的货？ 且就算肯贴银子到外头买，一则人家未必卖，二则也怕雕工不好，质量上说不过去，到时候可就不是赔银子那么简单的事。 许松山父子俩焦头烂额，一时连二房和三房也惊动了。 这生意虽然是长房的，但口碑却是整个许家的。 分家却没分宗。 长房在生意上吃了大亏，要真是失信于人，对二房和三房的生意，也会影响极大。 一时间到处去求人的，聚在一起想法子的，动静闹大了，也就惊动了周夫人。 她动了一场胎气，本就要临盆，这时候胎气一动，便要生了。 可许松山还为外面的事无暇分身，哪里能来守着她生产。 许成瑜是未出阁的女孩儿，产房也不是她能待的，老太太见不好，竟亲自往上房院中镇着，二房沈夫人也拉了梁氏一道往产房里去陪着。 就在这样全家上下忙的脚不沾地的日子里，周夫人平安生下一个男孩儿，可也为此而元气大伤，母体受损，小秦娘子说是一定会落下病根了，等到年纪越大，一入了冬，后腰上疼痛难忍，只能尽可能的少操劳，多静养，没法子根治。 许成瑜抱着弟弟一时高兴，一时又发愁，连许成瑛和许成珠也往奶娃娃的身边凑。 老太太到了这个年岁还能再抱个孙子，自然也是高兴的，叫把早给孩子准备好的金项圈，长命锁，一并取了来，又叮嘱了周夫人好好养着，再不要为外面的事情分心多想，一直折腾到入了夜，才离了上房院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劝说 第二百五十二章 劝说 刚出生的孩子娇嫩又脆弱，眼睛还睁不开的时候，其实睡着的时候更多。 周夫人又虚弱，梁氏也不是真心陪在这里，入了夜，天色晚了，许成瑜好生的送了沈氏和梁氏出门，又送了许成珠回湛露，留下了云珠看顾着许成珠安置，才又回上房院去陪周夫人。 孩子落了地，名字其实许松山早就起好的，定了怀泽二字。 眼下乳母抱了孩子下去喂奶，周夫人身边儿清净了下来。 许成瑜坐在床位，等着周夫人从浅眠中又转醒，她打了个激灵，叫人端了温水来，捧在手心儿里，让周夫人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母亲还要睡吗？小秦娘子说您的药两个时辰进一次，如今多吃两副药，后腰上的病痛或许还能少些，这药是不敢耽搁的。” 周夫人摇了摇头，从孩子落地到这时辰，她一时睡去，一时清醒的，反反复复也睡了两三趟，身上多少有了些力气。 看着自己女儿面带倦色，她想起身，却又被许成瑜按了回去。 她噙着笑：“天色晚了，你也回去睡，珠珠还跟着你住在湛露，你留她一个人，也不怕她晚上害怕吗？” 许成瑜说没事：“我留了云珠给她守夜，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跟着我住了这么些天，从来也不闹，我在这儿陪着您，等父亲回来我就走。” 说起许松山，周夫人眸色就暗了暗：“这好好的，偏这个时候起了火……” “母亲，小秦娘子交代了，您要少操劳。” 许成瑜欠了欠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声儿也越发轻柔：“便是为这个事情，您才动了胎气，还好眼下母子平安，不然我怎么跟父亲交代呢？ 今儿祖母跟我说，外头的事，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父亲和大哥撑着，叫我好好陪着您。 只是我没想到，事情闹的这样厉害，惊动了内宅。 母亲宽宽心，天大的事，也总有度过的法子，咱们许家这么些年，这么几代人，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也不至于为了三万两银子的生意，就不成了。” 可周夫人还是叹气：“你说的道理，我自是明白的，只是这事儿哪有那么好揭过去。三万两银子便不算什么，却始终不是小数目，又不是三两三百两，上下嘴皮一碰，就算了的事儿。 何况这笔生意，早就跟人家谈好了的，又是老主顾，还赶上朝廷开放海上贸易，人家定这些木雕，是要往外运的，要是卖的好，挣得多，往后就是长期的单子，还要加。 可你瞧，现在弄成这样……” 许成瑜头疼又无奈。 她母亲一辈子是个操心的命，无论是儿女事，还是外面生意上的事。 外头的事她插手不多，但是父亲从来不避着她，也不瞒着她，这出谋划策的，操心担忧的，总少不了。 眼下只怕是越劝越起劲儿—— 许成瑜揉了把眉心：“那要不然，我现在派人去寻了父亲回来，叫父亲跟您说？” 许松山不在家。 一大早出了事，他就没再回来。 眼看着天色渐晚，但他只怕在外头想法子奔波，实是顾不上家里头的。 周夫人虎着脸：“你这是那话堵我的嘴呢！” 许成瑜看她像是要生气，哪里敢这个时候惹恼她，于是赶忙说不是：“我只是劝您宽心，父亲眼下是无暇分身，等事情过去了，他肯定要跟您闹别扭了。 先头您有孕，他就怕连累了您身子不好，不想叫您留下孩子。 如今弟弟出生，他倒平平安安的，可您不是伤了根本，还留了病根儿吗？ 您再不好好养着，我瞧着，父亲大概不会喜欢弟弟了。” “又胡说。”周夫人摇着头轻斥了句，“这天底下当爹的，哪有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可父亲有大哥，也有我，本就是儿女双全。大哥又有本事，能替他分忧，弟弟只是锦上添花，您还为他伤了身，父亲怎么会喜欢他？” 这倒也是……不然当初说有了身孕，他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大，非是不肯要这个孩子。 许成瑜见她面上有了松动，越发趁热打铁继续哄：“您眼下操这个心，却也帮不上忙，回头还要父亲分心看顾您，倒不如先别想那些，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最要紧的。” 周夫人大概是听进去了她的话，果真不再提外面的那些事。 许松山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周夫人撑不住精神，没能等着他回家，早沉沉睡去。 许成瑜守在她床前，打了几个盹儿，听见脚步声，猛然惊醒，揉了一把惺忪睡眼，从床上爬了下来。 许松山迎上去三五步，托着她，扶稳了，压了压声：“一直陪在你母亲床边？” 她嗯了声，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犹豫着抿唇，到底没有问出口。 她又往后退，掖着手，小脑袋也低垂下去：“父亲累了一天，也早些安置，我回去了。” 她临要走的时候，许松山叫了她一声。 许成瑜脚步一顿，回身去看，许松山却迟疑了。 她心下想了想，面上染上笑意：“外面的事情，您不说，我自是不敢多问的，母亲跟前有我，您也不必分心，我先前劝过了，母亲也能想得开，父亲放心。” 于是她才缓步退了出去，再没有别的话说。 这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也是那时她没得罪过姓孙的。 许成瑜眸色暗了暗。 忙了一天，守在母亲身边，她无暇分心想那些。 眼下夜深人静，她拢了拢领口，兔子毛在领口上裹了一圈儿，把她小脸儿堆在里头，暖和又俏皮。 夜风是刺骨寒凉的，才懵然转醒的人，这会儿总算彻底清醒过来。 绿珠跟在她身后，看她走的极慢，怕她吃了风要受寒，就叫了声姑娘。 许成瑜摆了摆手，示意她闭嘴，丫头才讪讪的收了声，再不敢打扰她。 主仆两个就这样一路无话，自上房院回了湛露中。 绿珠又忙着倒茶，又忙着打发人去准备热水，忙里忙外一场，再进屋里去时，发现许成瑜盘着腿坐在床上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神秘书信 第二百五十三章 神秘书信 许家这个事情一直发展了足有三五日，没有人能闲下来。 许松山兄弟几个奔走了多少人家，到了也只能借来不足千两银子的货，就这还是同他们许家世代交好的，打从祖辈起便有交情的人家，才肯帮一帮忙。 只是如今年关将至了，木雕卖的最好的时候，好些铺子存了一年的好货，就等着到年底时候出手，大赚一笔。 这个时候上人家那儿去借货，虽说是生意场，但总要顾着些情分，总不能趁火打劫，在这当口还狮子大开口，跟许家多要银子。 可若是按照寻常价格给了，人家又觉得不上算的。 再者说，许松山他们兄弟几个，就并着许泰之几兄弟，心里也有数。 再有交情，生意场上总是利益为重罢了。 人家看着昔年情分，肯借出这些货，已经十分难得，至少没打算落井下石，冷眼旁观，等着看许家收不了场，就已经很好了。 日子就这么焦头烂额的过下去，许家长房新添丁的喜悦，也被淹没在这样阴郁沉闷的气氛中。 周夫人听了许成瑜的话，每日看起来虽有些愁眉不展，但至少真不过问这些事，静心坐月子，好好的养身子，每天逗弄小儿子，许成珠也总陪在她跟前。 一直到事情发生的第七日，许松山和许泰之父子二人从外头急急忙忙的回家来，就派人叫了许成瑜到书房去说话。 彼时许成瑜正陪着周夫人呢，一听这个，眉心微动，下意识朝周夫人方向看去，果然周夫人眉心蹙拢。 周夫人手上那只拨浪鼓顿一顿，没再摆弄，转头要问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问她？ 她这些天总陪在自己床前，她能知道什么。 于是周夫人只摆手叫她去：“那你去，我这儿还有珠珠陪着，不用你。” 许成瑜才欸的应了，从床上挪下来，交代了许成珠几句，领了丫头匆匆出了门，朝着许松山的书房疾步而去。 许松山的小书房在上房院东侧的跨院，但他大约是怕惊动周夫人，根本就没回内宅里来，只在前院儿的书房里等人。 许成瑜领了人去时，他正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搓着手，反倒是许泰之显得镇定些。 她心头微坠，隐隐察觉不好，进门的时候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屏气凝神，犹豫好久，叫了声父亲。 许松山面沉如水，摆手叫她坐。 她也不多想，径直往许泰之身边儿坐下去，再看她父亲那个样子，像是没打算自己开口的。 于是许成瑜一咬牙，侧目去看许泰之：“大哥，出什么事了？” 父子两个应该是先头商量好了的，她一开口问，许泰之掩唇咳了声就同她说：“父亲收到一封信，信上说有法子帮我们家度过眼下难关，但此事只肯跟你谈，请你一叙。” 许成瑜心下咯噔一声。 点名道姓要见她？ 她大概猜到了父兄为何这般神色。 “父亲是不是怀疑，是孙家人捣鬼？” 许松山叹了口气：“他们家是绣坊，比咱们更怕火，好端端的，怎么他家的绣坊就在这时候着了火了呢？ 但这些天，为了这批货，四处奔走，焦头烂额，也顾不上他们家，何况也没证据，只怕也难有什么证据，总不能到知府大人那里去，无凭无据就说他们自己放火，目的是烧咱们家的库房。 我去看过，他们家的绣坊，看起来损失的确是更惨重一些。” 他一面说着，脸色越发难看，许泰之就把话接了过去：“可要说真是意外，这太巧了，你信吗？” 许成瑜摇头：“我昨夜里就在想，这件事未必有那么简单。孙掌柜他……一向是小心眼的，只怕三月里白云居的事，他平白多花了几千两银子，又没能从我这儿讨回什么便宜去，怀恨在心，只是当日小公爷出手相救，再加上后来那段时间，小公爷有意亲近咱们家，他才有所收敛。 这眼下嘛——” 眼下萧闵行不在扬州，没有人护着他们家了。 海上贸易放开后，孙家在扬州城的地位水涨船高，姓孙的越发得意起来，这时候下黑手，说得过去。 再说了，那绣坊就算损失惨重，于姓孙的而言，也并不要紧。 他孙家船厂的船只，出一趟海，往返一回，也能赚的差不多了。 许成瑜深吸口气，思忖良久，才有问许泰之：“说没说要在哪里见我？” “杜若酒楼。” 许成瑜秀眉一拢：“在城中酒楼？” 许泰之嗯了声。 她便不解起来，抬眼去看许松山：“父亲，信上既只说在酒楼见我，您怕孙家什么呢？” “毕竟他们躲在暗处，就算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我也恐怕你有不好。” 女孩儿家的名节最要紧，倘或真是姓孙的一手策划筹谋，他必定计划周详。 要不是眼下实在没有好办法，这事儿许松山根本就不会跟她提。 许成瑜仔细合计了一番：“只让我一个人去吗？” 许松山嗯了声，她又想了想：“那叫大哥和四哥暗中陪着，不给人发现，不是也没事儿吗？” 他还没开口，许泰之已经先叹了一声：“我便说您告诉了她，她一定不会往后躲，哪怕是您拦着不许，她也是想尽了办法要去的。” 许松山未必不知的，白了一眼过去，眼神里写满了嫌弃，觉得大儿子相当多嘴。 许成瑜唇角勾一勾，眼中隐有了笑意：“我是不怕的，光天化日，他能怎么样？我自己小心些，再叫两个哥哥陪着我，真有了不对劲的，便去报官。他有多大的能耐，也不至于真一手遮天的。 我知道这批货要紧，眼下再不准备着发往云南，路上一耽搁，交货的日子一定赶不上。 虽说也能给云南去信，告诉买主，是因失火导致如今结果，都是场面上的人，人家也未必真就斤斤计较，咱们照价赔付了，也不是不行，可总归这样做，对咱们家的口碑名声不好—— 既知这批货要紧，就该小心存放，临近交货的日子，也该日夜派人轮值看顾，何至于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她盈盈起身：“父亲别焦心了，我去见一见，若真有法子解决，岂不是最好不过的事儿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神秘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神秘人 第二天许成瑜起得早，约好的是午饭时候，人家在杜若酒楼请客的。 这事儿昨儿去知会了许砚明，他黑着脸不情不愿，也没给许泰之什么好脸子。 但事儿是长房的事儿，更是全家的事儿，他担心许成瑜，也架不住许成瑜自己点了头，非要去。 这又是个死劝不听的丫头，他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一大早跑来湛露守着，也不进门，就杵在廊下。 许成瑜正梳妆打扮，听说他来，还吃了一惊。 一旁许成珠在她妆奁匣子里挑挑拣拣，也愣了愣：“四哥哥怎么来的这样早？他有急事儿怎么不进来？” 那就不是急事儿。 许成瑜不想跟她说这些，小小的年纪，好不容易这些日子跟着她，性子活泛了许多，也多亏了许成瑛成日领着她疯玩儿。 这些个操心的事情，没必要给小孩子家的知道了去。 于是许成瑜选了两只簪子别上了头，站起身来，又去牵许成珠的手，把她交给云珠：“你带九娘去母亲那儿。” 许成珠倒真是乖巧得很，若换做许成瑛，见她这样子要支开自己，势必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的。 偏她一个字也不问，由着云珠牵着，只与许成瑜蹲身一礼，便出了门。 打了帘子出来，小姑娘一双水泠泠的杏眼扫了一圈儿，就看见了左侧廊下的许砚明。 他靠在廊下的柱子上，面色淡淡，委实看不出有一定点儿着急的痕迹来。 许成珠没过去，就在门口站定，见他目光投过来，做了一礼：“我要去大伯母跟前陪着，四哥要我替你给大伯母请个安吗？” 对于这个家里的小幺，许砚明感情不深，但也还是喜欢的。 他面色稍缓了缓，怕吓着小姑娘，摆手叫她去，却一个字也没说。 许成瑜墨迹了半天，等确定许成珠出了月洞门，才出门来的。 许砚明摆明了没打算进屋里说话，一见她出来，脚尖儿方向一转，就往旁边儿长椅上坐了下去。 他靠在美人靠上，抬眼看过去，仍旧一言不发。 这是在赌气。 许成瑜知道他气什么。 她步上前，往他身边儿坐下去：“四个，我也是许家的孩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和叔叔们，还有哥哥们，每天在外奔波，为了此事四处想法子，我虽是个女孩儿，难道就该养在家里，养尊处优，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理吗？” 她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小手去挽他胳膊，摇了摇：“我不是不知道有危，也晓得就算我不去见，你们也一定能想出别的法子，妥善解决此事。 只是眼下有了最方便的办法，我总该去听一听。 这不是还有你和大哥陪着我一起吗？你就别跟我置气了呀。” 她说的道理他都懂。 她也长大了，主意比小时候还要正。 可许砚明心里就是不痛快。 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这事儿古怪的很，但究竟怪在哪里，他又一时说不上来。 那封书信来的莫名其妙，写信的人更是莫名其妙。 要见她，是图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写信的人，大概是个极了解你的人，才越发觉得此事蹊跷。可你自己非要去，大伯把这事儿告诉你，我想他也就没打算非要拦着你不许，所以才生气。” 许成瑜咦了声：“那你这是跟我爹置气，不是跟我啊？那你该一大清早去堵我爹的门，怎么跑来我这儿？” 许砚明面上写满了无奈，横了她一眼：“你看我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吗？” 她讪讪的笑，反手摸了摸鼻尖儿：“怎么突然说写信的人了解我？” “本来我也没想那么多，昨天入了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大哥说的那信上内容，思来想去，你自己想想，你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呢？” 许砚明深吸口气，略缓了口气：“外人瞧着，你总淡淡的，是个最典范不过的大家闺秀，遇上这些事情，很不该你插手，而你也不大会插手。 先前平邑庄，那姑且也算是内宅庶务，又是大伯母的陪嫁庄子，你去料理，无可厚非，可今次的事，实打实是外头生意上的事，是男人们的事，你既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典范，怎么会插手过问这些呢？” 他说这个，许成瑜显然一愣。 好像……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拧眉。 可若然如此，那就不是姓孙的干的了？ 她和父兄，都想岔了？ 许砚明见她沉默不语，才继续往下说：“人家必是知道，你见信一定会赴约，才干这样的事，所以我想着，这应该是相近熟识的人干的才对。” “可若是熟人……”许成瑜脸色沉下来，眸色也暗了暗，“我们家遇上这样的事，要是熟人，既有办法，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整这种幺蛾子？” 许砚明摇头说不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呢，想通了这个，我越发觉得这个宴不赴才最好，所以一大早过来找你。” 他盯着许成瑜看，须臾无奈叹一声：“后来又想，你知道了这个，八成更要去，非要弄清楚是什么人作怪，写那书信要见你，本来没打算跟你说了的。” 许成瑜面色舒缓了些，小脑袋往许砚明肩膀上靠过去：“要说最了解我的，非四哥莫属。” 许砚明抬手推开她的头：“可有一样，便是见了人，也不许逞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摔杯为号。我知你是个机敏聪慧的，要是临时出了什么岔子，也未必不能应付过去，可你有哥哥——你自己也会说，这是整个许家的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许逞强，记住了没？” 她噙着笑说好，他说什么她都只管应下来。 在这件事上，她本来就没打算逞强。 她重活一世，是想好好活着，想守着家人好好过完这一辈子的，傻子才拿自己去冒险呢。 许成瑜想起什么，站起身，去拉他：“这事儿你一定没跟大哥说，咱们去找大哥，我想早点出门，一会儿逛两圈儿，先去酒楼探探虚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竟然是他 第二百五十五章 竟然是他 到了约定时辰那会儿，许泰之和许砚明两兄弟早就陪着许成瑜在杜若酒楼里里外外不知逛了几趟，尤其是定好的三楼雅间周围。 只是令兄妹三人疑惑不安的，是无论他们怎么说，酒楼里的小二也不肯开了门叫他们进去看。 许家在扬州有头有脸，算得上挑在大拇哥上的人家，但面子不好用，许泰之给银子，也不好使。 许成瑜后来就说算了。 她思来想去，人家不买许家的账，那只能是定下雅间那个人，更令小二忌惮。 经商的人家，是没什么可怕的了，那就只能是官场中人。 她能想到，许泰之兄弟两个当然也能想得明白，只是谁也不开这个口，免得更弄的众人心下不安。 等算着时辰时，许成瑜早早地等在三楼雅间外。 她目光始终盯着楼下大堂门口的方向，迫不及待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 可她还没能看到来人时，小二上来伺候，迎着她进了门。 她心下了然，也不为难就楼里的小二，只好放弃，进了屋里去等。 大约等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雅间紧闭的大门，才被人从外头缓缓推开来。 ——萧闵行。 自京城一别，又是数月未见，许成瑜无论如何想不到，再见他，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她错愕之余，更兼震惊，腾地站起身来，瞳仁一紧，视线落在门口宝蓝长衫的萧闵行身上，就再也挪不开。 他看起来清瘦了很多，看样子京中一切安然度过，只是这个过程叫人焦心，他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公爷，也没少吃苦受累，短短数月，人瘦了一大圈。 又或许，京城的事情一了结，他便匆匆赶回扬州，甚至等不及留在公主府养一段时间。 不然连她看着都觉得清瘦了，长公主殿下怎么会这样放他回来。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闵行抬腿进门，反手又把雅间的门给关了起来。 他背着手，噙着笑看她：“数月未见，不认识了？” 许成瑜啊了声，却并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仍旧怔怔的，整个人都懵掉了。 她看着萧闵行由远及近，在她身旁的圆凳上坐了下去。 许成瑜下意识往后退，可人还没来得及退远，手腕就被人反手给扣住了。 自然是萧闵行干的。 可他从前是极守礼的，又怕唐突了她，从不动手动脚。 许成瑜眉心微拢，转着手腕往外挣了一把。 萧闵行果然卸了力道，任凭她挣扎出去：“坐着说话，我又不会吃了你，跑什么？” 他和从前不大一样。 很大的不同。 许成瑜蹙拢着眉心坐了下去，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萧闵行笑意未减：“我进门这么老半天，你怎么一个字都不说？” 许成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来，清冷的，平静的，只是问他：“所以是你写信给我父亲，约我到这里见面的？” 萧闵行一挑眉：“我不是都在这儿了？” 她有些生气，但还是强压着，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不敢唐突，不愿冒犯。 萧闵行是能察觉到她的疏离的，深吸口气：“我就知道，这一别数月，只怕我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这话许成瑜没法子回答，讪讪的别开眼，终于不再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城中竟一丝消息都没有。” “我本来就前天夜里才回来，昨日休息了一天，知道城中出了事，派人打听了清楚，外人当然不知我回来。” 说话的功夫，敲门声响起，萧闵行叫了声进，小二端着几样精致点心进来，后头跟着的那一个，手里的托盘上摆了三五样菜。 许成瑜一侧身，还是想躲远去，萧闵行不动声色的笑着，只当没看见。 等布完了菜，小二们重退出去，萧闵行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你这段日子也挺忙？我瞧着脸上越发没肉了。” 还好意思说她。 只是许成瑜根本不接这话，道了谢，却没什么胃口：“你有什么法子啊？” 萧闵行倒难得的一愣：“你也不问问我京城怎么样，我怎么样，我母亲怎么样？这么直截了当的——真让人伤心。” 这人回了一趟京，是伤着脑子了不成吗？ 许成瑜脸上越发挂不住：“我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你既打听了，自然晓得我家里上下全都焦头烂额，我母亲为此事动了胎气，临盆日子未到就胎动发作，我不为这个着急吗？” 还挺理直气壮。 萧闵行品了品，这和最初时又有些不一样。 他还是给她夹菜，她不怎么吃，但他只管夹，不多时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就满满当当的。 许成瑜从来胃口都不大，每顿饭吃的都不多，一时头疼，拿手虚挡了下：“我本来就吃不了多少，如今更没什么胃口，你别管我了。” 萧闵行无奈，低叹了声：“再有什么心事，也要好好吃饭，回头真病倒了，还要你父兄分心照顾你吗？” 许成瑜心说我吃得少又不是不吃，但她不跟萧闵行打嘴仗，没有一点儿意义。 她不说话，萧闵行是自讨没趣，想跟她亲近两句，她端的是无动于衷。 他也知道她为家里的事情急，索性放下了筷子：“我也有木雕铺。” 他侧目看她，点着桌案边缘处：“城中有三家，在苏州和杭州还有五间，你知道我铺子里的东西，都只做精品佳品。我知道你父兄还有你叔叔们四处奔走，去跟人家借货，但恐怕是没什么效果？” 许成瑜面色微沉，闪过疲倦：“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家多少还肯借一些，就已经十分有情义，至少不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他们许家这口井，谁敢往里头下石来踩一脚？ 萧闵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们家那三万两的货，我可以借，绝不会比你们原定交付的品质差。至于怎么借，银子怎么算，我一概是无所谓的——” 他拖长了音调：“所以我只跟你谈，你只管回家跟你父兄商量，你们打算怎么办，你来告诉我，我都成，至于跟别家借来的货，也可以还回去了。 既然要承人情，承我一人就够了，用不着欠别家的这份儿情。 我呢，也绝不要你们家来日还我这个人情债，你也不用怕我将来借此要挟你父兄什么。” 萧闵行声儿越发柔下来：“你是知道我的，真要要挟你父兄，原也用不着这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口浪尖 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口浪尖 一顿饭许成瑜吃的是味同爵蜡。 萧闵行的突然出现，让她惊诧之余更多的是茫然。 他回来的也真是巧。 而他的提议，更让许成瑜无所适从。 她不想平白接受他的好意，更清楚的知道，那几万两银子对萧闵行而言，根本不值什么，他压根儿就不会放在心上。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她。 头前两个月，她还以为，他在京中忙碌无暇分身，又觉得她一颗心实在太冷，想尽办法也捂不热，索性放弃了。 横竖他出身尊贵的人，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苦非要守着一个不知好歹的她。 但是眼下看来，是她想错了。 他那时应该真的只是困在京城事中，抽不出身来而已。 念及此，许成瑜抿紧了唇角，筷子一顿，抬眼去看他。 萧闵行显然在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才一抬眼过来，他立时回望去，二人四目相对，又见她别扭，目光闪躲，他眼底笑意越发明显：“怎么了？” 许成瑜心念转动，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有些确实是不该问。 她笑着摇头，筷子就重新动了起来。 萧闵行略想了想，点着桌案：“想问京城的事情？” 许成瑜没吭声，他却明白了，心中还有着一丝窃喜与得意：“担心我？” 她抬眼，眼风横扫过去，白了他一眼：“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人也见瘦了，我想事情一定很棘手很麻烦，才会耽搁了这么久。我只是在想，你在京中忙了几个月，才回扬州，也该好好休息。” 她似有推拒的意思。 萧闵行索性也不吃了，托着腮看她：“你有更好的办法？” 他高高的挑眉看她：“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你父兄眼下的难题，要拒绝我的帮助，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总归是你们家的事，你心里也清楚，我出手相帮，也是为了你。 且不说你领不领情，倘或你是不必我帮的，我也不是非要你接受。” 许成瑜到现在才确定了。 从前萧闵行要帮她做什么，有商有量的，她不肯接受他的好意，他便好言相劝，甚至带着循循善诱的意思，好比江家的事，江蕙的事，甚至是平邑庄上的事。 那时候她或接受，或不接受的，但他从不强求什么。 去了一趟京城回来，他变了个人一样，他想给她的，兜头罩下来，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 许成瑜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还是坏。 她似乎有些优柔寡断。 在别的事上，果决刚毅的人，内宅里大杀四方，庄子上料理起那些刁奴也毫不手软。 唯独萧闵行。 最初觉得得罪不起，这个人是只能小心供着的，后来日子久了，发现他性子其实温和，或者谁，对她是极温和的，拘束渐次淡了，心下也很少会想着，要谨慎再谨慎。 只是到如今，对他，总还是狠不下心来。 许成瑜抬手，捂在胸口，匆匆瞥过去一眼。 她看得清自己的心吗？ 两世为人，从没有真正爱过。 许成瑜清楚的。 她会不会看不清自己的真心——这话，离开京城之前，萧闵行问过她。 她没有答案。 萧闵行见她捂着胸口，鬓边隐有一层薄薄汗珠。 十一月的天气，杜若酒楼的雅间里地龙烧着，却总不至于热出汗来。 他以为她身体不适，眼底染上些紧张：“不舒服？” 许成瑜摇头：“我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赔付银子我们家不是赔付不起，可口碑毁了，便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弥补回来。 生意做到如今这份儿上，没人愿意自毁口碑和信誉，所以你说的事，我回家会同我父兄商量，至于他们怎么决定，我管不了。” 萧闵行唇角上扬，想去揉她头顶，手递出去，见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那只手，就在半空中僵了下，到底没落下去。 他讪讪的收回手：“无妨，你只管告诉他们便是了。” 横竖许松山父子两个对他也不排斥。 打从好早之前，在尚未回京之前，萧闵行就很清楚，许家父子俩，隐隐也是知道他对阿瑜的心思的，但他们的态度和许砚明截然不同。 他并不是要乘人之危，许松山父子也不敢那样想他，许家这个忙，帮他是一定帮了。 “你们家如今走海上贸易，都是走官船吗？” 许成瑜嗯了声：“孙掌柜小心眼，我父亲也记恨之前的事，只是一直没有很好的机会给我出气，孙家眼下又炙手可热。 自从海上贸易正式开放后，孙掌柜甚至成了知府大人的座上贵宾，从前孙家不显山不露水，但如今扬州城中却没人轻易愿意得罪他家。 我父兄宁可多花银子，少赚一笔，也不想跟孙家谈生意。” 萧闵行抿唇。 按照月份来算，海上贸易才开了有两三个月而已，孙家在扬州城中地位水涨船高，的确是够快的，也足可见海上贸易开放之后，这里头的赚头实在不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之常情。 不过如今入了冬，十一月还好，初雪未落，天虽然渐次冷了，但也没到严寒时。 等到转入腊月，海上虽然并不会结冰，船只可以正常行驶，但是大风大雾天气多，环境恶劣，行船比别的时候更危险，是以以往朝廷在开放海上贸易的时候，到了寒冬腊月，也会严格控制船只出行。 到了那个时候，海面上能看到的私人造船厂的船只就寥寥无几，能够出港口的，十之八九都是官船。 “知道孙家的绣坊是怎么起火的吗？” 许成瑜摇了摇头：“官府给的说法就是意外，但到底是不是意外，我不知道，我父兄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孙家人自己清楚。” 她话音略顿了顿，侧目去看时，果然见萧闵行眉心蹙拢。 她心头微坠：“知府衙门一向是这样的，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人人都敬着你，我们这些人家，在扬州城虽也是有头有脸，平日里有什么事，知府衙门也维护着，可要是有了争执矛盾，衙门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个和事老，能糊弄过去的，就绝不会摆到明面儿上来说。” 许成瑜说起这些，倒淡然得很，竟没有分毫恨意。 也许是经历过生死，真的把很多都看淡了，心境不同，看待这些，自然不同。 在其位谋其政，官府和他们，总不是一条心，平日里客客气气，可真要伤筋动骨，怎么肯呢？ 许成瑜深吸口气：“所以你也不必替我们家出什么头，我反倒觉得，处于风口浪尖，未必是什么好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怕不怕 第二百五十七章 怕不怕 她三言两语间，便又把他的心意拒了一番。 萧闵行心中无奈，却也只是随她去：“你既这么说，此事我暂且便不出头，横竖只要你们家不觉得委屈，我自是没什么的。” “委屈是肯定委屈的，那场火起的蹊跷，我父兄也觉得古怪。绣坊比我们木雕铺子更怕火，入了冬天干物燥，孙家做生意这么多年，难道不防火灾的？” 许成瑜夹了一筷子的鱼，细细咀嚼咽下去，才继续说：“但眼下这笔单子才最紧要，何况孙家的绣坊的确被烧了，损失远比我们家还要惨重。要真是孙掌柜自己放的火，也算他够狠心。这种算不算账的事，总要问过我父兄，且轮不到我贸贸然出头。 你心中也是这般怀疑，才会问起知府衙门是个什么说法？” 萧闵行果不其然嗯了一声，点头说是：“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会贸然插手就是。” 她虽是许家宗女，到底许家不是她当家做主的，外面的事，总要她父兄点了头，也要她父兄出这个面。 就算是他给知府衙门施压，彻查孙家绣坊失火案，也不可能是她出面去对质。 何况眼下那三万两银子的货才是最紧要的，解决了，与不与孙家算账，自然是后话。 不过萧闵行心中另有所想。 不叫知府衙门翻口可以，但他自己私下里调查，照样可以。 当初白云居初遇那日，姓孙的就对她有了歪心思。 心黑手辣胆子正，在扬州地界上对许家宗女都敢下手，烧自己家一间绣坊又算得了什么？ 这种人，萧闵行从小见的太多了。 大概许家父子也见识过。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阿瑜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又是怎么知晓姓孙的或许有这种心思做派？ 萧闵行狐疑的目光投去，许成瑜立时就感受到了。 她投以同样的模样，眼中写满了询问：“怎么了？” 他笑着说没事：“你哥哥没陪你来？” 许成瑜面颊微粉，显得有些尴尬。 萧闵行就笑了：“我就说，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来见，是躲在别的雅间里了？” 许成瑜掩唇咳了两声：“你装神弄鬼，不肯亮明了身份，拿信中所写也是神神叨叨的，怪不得我哥哥们。” 她说哥哥们，萧闵行眼底的无奈更多了些。 许成瑜想了很久，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来：“你既然是要帮我们家的，回了扬州后，怎么不去找我父兄？反而要写了书信，指名道姓要见我？” 萧闵行眼皮一掀，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就算是我要帮忙，你父兄见了我，难道不去问过你的意思？” 他一面反问着，一面失笑摇头：“回京城之前，每回我想帮你做点什么，你总不会坦然接受，要么干脆拒绝了，要么三番五次的推辞，总要我说好多回，劝好多遍，才肯接受。 今次这么大的事，几万两银子，我去同你父兄说，他们去问了你，只怕你不会点头。 你父兄都是明白人，自然晓得我这份人情到底是给谁的，你不点头，他们就算再为难，也不会贸然接受。 你说，这归根结底，还不是要跟你商量吗？” 他心思这样多，可始终都是为了她好。 他这样的人，历来只有旁人处处迁就他，包容他的。 可打从一开始，他处处迁就，顺着她的心意来。 许成瑜深吸口气，冷不丁的问了一嘴：“你是真的很喜欢我，是吗？” 萧闵行也叫她问愣住了。 他喜欢她，一直都很喜欢。 当日她不肯留在京城陪他，他失魂落魄，垂头丧气的从赵家离开。 回了家去，母亲见了他，一眼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直说他这辈子算是没救了，栽在这么个小姑娘手里。 后来她果然很快动身启程，他心下不舍，可更多的还是不放心，照样跟母亲借了公主府的府兵护卫，一路暗中保护，又怕被她发现了要生气，心里面有愧疚或是负担。 再之后…… 他生生忍着，几个月不给她写信，不愿打扰了她的平静生活。 在京中帮着大哥料理案子，最难的时候，心里想的念的全是她。 等到案子了结，风平浪静，就连祖母都知道，他心里藏了个姑娘，拿这个打趣他。 他知道，八成是母亲在祖母跟前回的话，多半也是怕祖母不接受商贾出身的阿瑜。 他马不停蹄的赶回扬州，第一眼就想看见她，却得知了许家出事的消息。 萧闵行没吭声，甚至没点头，就那样直愣愣的打量着她。 他不知道她想听见什么样的答案。 许成瑜见他迟疑，微叹一声：“你在我面前，总这样小心翼翼，我才越发不安。 你是国公府的嫡子，又是皇室血脉，原就该一辈子要风得风，潇洒恣意。 打从一开始，我敬着你，顺着你，都是因为你高高在上。 可后来我越发怕了，也是因为你处处迁就我，顺着我。 我不是铁石心肠，更不是没心没肺，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知道也明白。 甚至在京城——” 她略缓了一口气：“我那时候遇见嘉成县主，心里是生出过一些厌恶的，对她，也对你。彼时觉得，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染上这样的是非，平白受她奚落。 可那天，你当着那么多人，维护我，七尺男儿，同个小姑娘逞口舌之争，你却浑然不怕众口铄金。 我其实早就明白，你很喜欢我。” 萧闵行眼底闪过动容：“你……” “你就不怕我一辈子不回应你吗？” 许成瑜没容他开口，抬眼望去，目光澄澈明亮：“我不是个大胆的人，最怕连累父兄和家人。” “我不怕。”萧闵行目光沉沉，却透着说不出的坚定，“说不定过个三年五年，你想通了，又或者，我死心了呢？” 他是玩笑话，许成瑜听得出来。 后面的话，就不必再说。 他这人，认准了，一辈子都不会撒手的。 许成瑜掩唇低笑着：“其实也挺好，横竖如今你还能护着我们家，对我又没什么损失。” 萧闵行眼中一亮：“正是这个话，可再不要蝎蝎螫螫的，我能帮你们的，你安心接受就是了，旁人敢说什么？都是我愿意的，连我母亲都不管，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情债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情债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萧闵行没跟着她一块儿下楼，实在是不想见到许家兄弟。 许泰之一向是客气又恭敬，没意思极了。 至于许砚明，每每见他靠近许成瑜，都恨得牙根痒，更没意思。 许泰之兄弟两个听着动静跟着许成瑜一块儿出门的，等出了酒楼外，许砚明身形一动，忍不住，当下就要问出些什么来。 还是许泰之先按住他：“回家再说。” 于是送了许成瑜登车，兄弟两个一人一马，陪着一块儿回了家去。 许松山把外头的一切应酬都推了，等奴才来回话，说二位公子陪着姑娘回府，他才长松口气。 事情是长房的，去见人也是长房的姑娘去的，许砚明知道他眼下应该回二房，不插手，不过问。 但他放心不下许成瑜，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去了许松山的书房。 好在许松山对底下的子侄一贯都是一视同仁的，哪怕是许容楚，他也差不多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悉心教导，能提点的，就绝不会把孩子往外推开。 更别说许砚明从小到大都极懂事，兄友弟恭，又疼爱许成瑜。 他大概是看出许砚明的不自在，知道这是个懂事孩子，在不自在神门，于是点了点桌案，叫了许砚明一声。 许砚明啊的一嗓子侧目过去，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许松山叹了一声：“你既然陪着成瑜出去见了人，自然是要回来听一听，见了什么人，人家提的是什么法子解咱们家燃眉之急，我瞧你倒如坐针毡，是怕我骂你，还是怕你大哥哥骂你？” 许砚明唇角勾一勾，连声说不是：“是怕我爹回头骂我没眼力见。” “那没事，我替你骂回去。” 许松山安抚了两句，才去看爱女，声儿越发轻柔：“今天见的人，认识？” 许砚明眸中一闪，登时就把视线落到了许成瑜身上去。 许成瑜深吸口气，也没打算遮遮掩掩，这事儿本就不是能遮掩过去的，有什么好瞒的。 她只是仔细的考量过，要怎么说，才显得不那么离谱。 一路从酒楼回家，她心里过了好几过，眼下她父亲开口问，她捏着手上的帕子扯了扯，把心一横，索性直截了当的说实话：“是小公爷。” 书房里的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到底许松山是长辈，又是一家之主，比孩子们见过的世面多，经历的风浪大，最先回过神，稳住了心绪：“怎么回事？” “他说昨儿才回来，知道城中出了事，派人打听，才晓得是咱们家的木雕铺子被烧了，货也毁了，他名下也有好几家木雕铺子，货都是上乘的，绝不会输给咱们家的品质。” 许成瑜揉了揉鼻尖，面颊上泛起可疑的红云，怕她父兄见了要追问，便稍稍别开了脸：“反正他的意思是说，他能帮咱们提供这三万两银子的货，至于说怎么谢他，怎么给他分红，他都无所谓，让父亲和大哥商量过，定好了，派人告诉他一声就成。” 这算哪门子帮忙？ 这不是帮忙，这根本就是予取予求啊！ 这些天许家上上下下，男人们在外奔走，寻老友相帮，那么多年的交情，也没有谁家松了这样的口。 要多少货，要用什么，只管开口，不计回报的。 许松山面色微沉：“还有呢？怎么不直接登门来跟我和你大哥谈？” 许成瑜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就知道是瞒不过她爹的。 这天底下，就算是个傻子，也干不出这种傻事来。 这世上的人活这一辈子，或贪财，或图权，或爱美色，或惜名誉，总是要图点儿什么，为点儿什么的。 萧闵行只是出身贵些，又不是圣人，真不图不为，平白就送别人几万两银子的货啊？ 他钱多，但未见得钱多烧得慌是个有病的。 许成瑜难以启齿，许松山却从她神色中品了出来。 多半还是因为她。 许泰之心里也有数，连许砚明也明白过来。 许砚明心里是不痛快的，只是许松山父子两个都不说什么，他只是个隔着房头的堂哥，更轮不到他当着许松山父子的面前说三道四的。 道理规矩他都懂，所以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不快和不满。 不得不说，萧闵行此举，的确能解许家燃眉之急。 几万两银子的货，一下子全都有了着落，还不用担心亏损太重，这种好事，怕是八百年也难遇上一回。 但他又的确是别有用心！ 许松山掩唇咳了两声：“小公爷除了这些，还跟你说什么了吗？单交代你的，有没有？” 许成瑜喉咙一紧，诧异望去：“爹？” 许松山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她脸色微变：“小公爷说，并不是为了叫我们欠他人情，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她深吸口气：“小公爷的意思，爹你早就知道？” 许松山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他的确早知道，还乐见其成。 于情于理，他都没什么好拒绝萧闵行的。 他不是畏首畏尾的人，他自己养大的姑娘，他自己知道。 成瑜是个有本事的，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见识眼光，放到京城贵女中，也绝不输人。 可问题是，萧闵行对她有意，这很好，然则若要以人情来论，却又不行。 许家的门第同国公府，同公主府，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这上头矮一截，也没什么，横竖是萧闵行自己愿意的，要真是能成了婚，将来再拿门第来挑剔，了不起和离，他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女儿。 可若是在人情上欠了萧闵行的—— 许松山错了眼也没再看她，只转而去交代许砚明：“我和你大哥哥还有几句话交代，你替大伯把成瑜送回湛露？” 许砚明嘴角一动，艳看着许成瑜分明是对此安排不满的，可话到了嘴边，触及他大伯的目光，又把那些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站起身，端端正正同许松山拜了一礼，又转身去拉许成瑜。 许成瑜无法，只好跟着他起了身，同父兄辞了礼，闷头跟着他出了门，可即便是她的背影，也相当能够彰显出她此刻的不满与不悦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因为你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因为你 萧闵行所提之事，后来如何，自然都是许松山父子去与他谈。 许成瑜也是在他们谈妥，甚至是萧闵行扬州城中木雕铺子里存的货已经送到了许家后，才知道的。 许家父子定了三成利给萧闵行，再要给的多，萧闵行也不要。 至于那批货，萧闵行也是按照市面上本该的价格算给许家的。 反正一来一去，许家是赔进去不少，这笔生意恐怕没什么赚头，不过至少保住了许家的声誉。 而后又定了叫许泰之亲自随船压货往云南去。 毕竟当日人家定的是许家铺子里的货，现在出了事，纵然是换了一批品质相当的，却也总要同人家解释清楚，总不能一封信草草交代，就叫人家接了这批货。 许泰之动身是在四天之后。 交货的日子眼看就到了，耽搁不得，延误个一两日，等到了云南去跟人家赔礼道歉，尚且好说，可要是拖延太久，照样不好，这批货也白从萧闵行手上得来了。 他启程那日，许成瑜往码头去送行。 许砚明陪在她身边，她整跟许泰之说着什么话，远远地就瞧见了信步而来的萧闵行。 显然他是知道今日许泰之动身，专程过来的。 只是他来时脸色不算太好，等近了钱，众人才要做礼，他一摆手，止住了。 许家这批货走的官船，包了两只大船起运。 而港口右侧就停着孙家的船，船工们往来忙碌，似乎也正好起航。 萧闵行匆匆瞥去一眼，沉了沉声：“我带了几个人来，叫他们与你一道，路上也好有个照样。” 许泰之心头微坠，下意识顺着他先前目光看去，正是孙家停船的地方。 他眉心微拢：“小公爷是知道了什么吗？” 萧闵行只是摇头：“山高路远，这批货里关系着我的得利，我派几个人随行，保护你，也保护这两船货。” 许成瑜知道没那么简单。 萧闵行在乎这点儿银子？他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怕孙家在路上下什么黑手。 有萧闵行的人随船，孙家再下黑手，便是连他一起得罪了，自然要掂量一番。 许泰之见他不松口，也不追问，只是拱手做礼谢过一番，算着时辰带上人登了船，余下的一概不多提罢了。 许砚明如今看着萧闵行，心情很是有些复杂的。 这个人觊觎他妹妹，他打心眼里烦得很。 但许家遇上事，他又出手相帮，虽说八成也是为了成瑜，但总归是…… 许砚明掩唇，拉了许成瑜一把：“走，回家。” 萧闵行挑眉，品了品他的语气，唇角微勾一勾。 许成瑜脚步顿了顿，并没有即刻跟上许砚明，反倒望向萧闵行。 奇怪的是萧闵行似乎没打算与她多说什么，倒是少见的很。 许成瑜松了口气，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失落，她强压下去，故意不去想，做了个礼，跟着许砚明渐次走远了。 长亭瞧着他们兄妹走远，才叫他主子：“奴才瞧着五姑娘方才是等您说话来着。” 萧闵行嗯了声，说知道：“交代你的事，今日就去办。” 长亭一怔，却也不过一瞬，旋即欸了声：“但是孙记今天和许大公子一起起航的，一天的功夫也走不了多远，这两船货……” “放一放，先办城里的，船上的货他们是运往两广那边的，等过些日子，自然和许家这两船货走的不是一条路，到时候再动手就是了。” 萧闵行背着手，又望了一眼正要起航的孙记货船，眼底淡漠一片。 · 等到了后半天，消息就传开了，说孙家这些日子恐怕是犯小人，该好好到庙里去拜一拜菩萨。 前些日子他们家的绣坊才失火，烧了个一干二净，损失惨重，这才过去没多少天，他们家在城南的绸缎庄也起了一把大火。 那家绸缎庄大得很，在扬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单是那三层半小楼高的铺面，就已经不知要多少银子盘下来，更别说楼里一应陈设皆名贵，还有绫罗绸缎无数。 如今入了冬，各家绸缎庄里还备下了冬日制衣的皮毛，那东西可比寻常料子要贵上两番都不止的。 可只有许成瑜觉得不对劲。 孙家岂不是要把这笔账算在他们家头上？ 她匆匆去见了她爹，可一进书房的门，就听见许松山的叹气声。 许成瑜心头一沉，提步上前去：“父亲因何叹气？” 许松山叫她坐下说：“你是为了孙家的绸缎庄来寻我？” 许成瑜点头没应声，等着他的后话。 果然许松山又叹了一声：“他家的绸缎庄，是被人放了一把火烧起来的，知府衙门恐怕也查得出来。” 许成瑜心惊之余，狐疑更重：“怎么会呢？谁这样丧心病狂，纵使去烧他家绸缎庄，也不至于还有留下把柄？” 她话到后来，犹豫着收了声，暗道不好：“别又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许松山摇头说不是：“跟咱们家没关系，你也不用怕，这事儿，小公爷干的。” 许成瑜有那么一瞬间，怔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萧闵行？ 萧闵行烧了孙家的绸缎庄？ 她爹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回过神的时候，腾地站起了身来，起的猛了，带着身下椅子都晃了晃的。 许松山知她震惊，又唉声叹气：“就是他，他派人去烧了孙家的绸缎庄，又派人来告诉我的。 至于官府衙门……小公爷派人告诉，他故意放的火，也没刻意隐去痕迹，但知府衙门会知道是他放火烧庄，只会想方设法为他遮掩过去，叫孙家有苦说不出，明知不是意外，不是天灾，却也没法子叫衙门里计较追查。” 许成瑜听得头皮发麻，好半天才僵着声问：“所以孙家绣坊失火，也不是意外，就是孙家人自己烧的？” 许松山又嗯了声，抬眼去看她：“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清楚，小公爷没有说，但大概意思，便是如此。他说他看不过眼，但我想着……” 他略一顿，抿了抿唇：“小公爷管了这档子闲事，多半是因为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章 天造地设 第二百六十章 天造地设 可事情却远没有就这样轻易就了结。 孙家城南的绸缎庄失火后不到十日，从海上传回消息说，孙家前阵子起航运往两广地区的那两船货，也被人给劫了。 这事儿可比绸缎庄失火来得更紧要吓人—— 朝廷之所以敢开放海上贸易，正是因为这十几年来举国之力，肃清沿海倭寇海贼，现如今海上平静一片，而朝廷这些年为着肃清沿海，钱财兵力都耗损不少，自然要开放海上贸易，盈充国库。 可既然是沿海肃清，太平安康，好端端的，孙家的两船货怎么就被劫了呢？ 一时间扬州城中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素日里走孙家船厂起航的生意人，连日下来，纷纷收回了自己家的货，暂且不敢再走孙家的船。 本来这回港口起航，孙家和许家一块儿起的，一个走的自家船，另一个走的官船。 那许家的两船货什么事都没有，孙家的就出了事。 孙家上下自顾不暇，那两船货是运往两广交货的，现在被劫了，倒不至于交不了差，只是信誉口碑难免受损，如今城中众人不肯再走孙家船行，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事儿闹开的太快，许成瑜知道其实还是从茶楼里。 她原是领了两个妹妹出去听戏的，是听见了隔壁雅间里说这些，她才知道了，打发了丫头去打听一番。 这未免出的也太巧了。 孙家绸缎庄，再到海上的货…… 绸缎庄是萧闵行烧的，那海上的货…… 许成瑜眉头紧锁，再没心情去听楼下戏台上伶人唱着什么。 许成瑛和许成珠对视一眼，显然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 当日白云居外出事，许成珠不在扬州，是以自然不知道，就只以为她是听闻海上出事，担心许泰之。 可是许成瑛却晓得当日事，抿唇叫了声五姐。 许成瑜这才回了神，面上淡淡的。 许成瑛犹豫了下：“孙家接二连三出事，他会不会算在咱们家头上？” 她一向是伶俐的姑娘。 许成瑜面上稍染上些许笑意，摇了摇头：“你别想这些，只管吃喝玩乐听你的戏就是了。” 小姑娘却一撇嘴，明显不满。 许成珠的目光在两个姐姐身上来回游移，明白了这里头是有她不知道的事。 不然孙家出事，怎么就扯到他们家头上来了呢？ 只是她年纪小，这些她一向不过问，而且五姐似乎也不喜欢她过问这些。 她懂事，也会看人眼色，于是只吃糕点喝茶，沉默不语。 许成瑜再无心听戏，哄了两个妹妹一场，就领了人送回家中。 好在两个姑娘在她跟前都是顶乖巧听话的，连许成瑛都没闹着要在外面玩儿个痛快，乖乖的跟着她回了家去。 三个人从三房的甬道连接的侧门回了府，许成瑜把人送回三房，带着许成珠踩在灰白石砖上，一路往湛露回。 许成珠小脑袋微扬着，把许成瑜深望在眼底。 她小手微抬，攀上许成瑜的袖口。 袖口被牵动，力道不大，微微的。 许成瑜心里有事，面无表情，眼底也是淡漠的，只是低头的时候，缓了一番，连声儿也放柔下来：“怎么了？” 许成珠端着些小心。 倒也不是她怕许成瑜。 在家里住了这么久，姐姐待她是极好的，虽不至于事事顺着她，但悉心教导，恐怕一母同胞的姊妹也就这样了。 她犹豫了下：“这些事情，是不是和小公爷有关呀？” 许成瑜瞳仁一震。 她晓得成珠早慧又伶俐，可也从没想过，小小的年纪，能想到这些事。 并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事情把家里都瞒着了，就连祖母跟前，父兄都是挑挑拣拣的回了一通，先前是说，外头的事，真也不必全都说给老太太听。 老太太上了年纪，虽然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可如今就该颐养天年的，这些事情不愿意瞒着老人家，但也不必全告诉，非要老太太跟着忧心焦虑。 可正因为她犹豫，许成珠心里就有了数。 她几不可闻叹了一声：“看来我猜对了呀。” 许成瑜反去牵上她的手，蹲身下去，一抬手，落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刚才在戏楼的时候我就想问的，但我看五姐你好像没想多提，而且我不知道七姐她晓不晓得，怕问得多了，你不高兴。” 许成珠抿着唇，小脑袋歪着：“所以之前人家绸缎庄失火，也是小公爷？” 她都猜到了，许成瑜就没必要瞒着。 于是点了点头：“这事儿他办完就告诉了我父亲，也没打算瞒着咱们家里，不过没敢多告诉人知晓，怕走漏风声闹起来。 小公爷他……” “他喜欢你呀。” 小姑娘尾音上扬着，一口一个咿咿呀呀的，乖巧又可爱。 可她只有九岁！ 许成瑜面色一沉，虎着脸看她：“小小的年纪哪里学来这样的话？” 她把手从她头顶收回来，转落在她脸颊上，轻捏了一把：“以后不许胡说这些，没得给人听了去，是要笑话你的。” “笑话我做什么？”许成珠往后虚躲了一把，躲开她的手，还是笑嘻嘻的，“我看过话本的，哥哥带我看的，后来母亲知道了，把哥哥教训了一顿，把我的话本也收了，不许我再看，但我看过呀。” 她娇俏开口，许成瑜无奈极了，摇了摇头，站起身，牵着她，仍旧往湛露走：“那也不许再说这些，叫人听见成什么体统。” “那五姐是心虚了，我猜对了，也说中了。”许成珠却不死心，横竖仗着许成瑜也不会同她发脾气。 小小的年纪便做了童言无忌的事。 以前她不会干这些。 她跟着她娘的时候，一板一眼，小大人一样，端的老成，把这些宣之于口，是要挨骂受罚的，她娘可没这么惯着她。 许成瑜走得慢，由着她的步伐和速度，她一双小短腿替换着踩，不多时摇了摇许成瑜手臂：“五姐也喜欢小公爷吗？我瞧五姐和小公爷，便正如话本上所写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多好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 狗急跳墙 第二百六十一章 狗急跳墙 海上贸易开放数月，有船只上的货被劫夺其实并非第一次，可是像今次这般闹大的，那便是头一遭了。 许成瑜也是事后才知道。 原来早在朝廷刚刚开放海上贸易之事，自泉州港起航的五艘官船，就有一艘小些的船，船上运往京城的一批木料、香料，被劫走了大半。 一个多月后，自广州港起航的私船上，也有一船货遭劫夺。 不过因为损失不大，朝廷又及时派兵镇压，将漏网之鱼再次肃清后，事情也就平息下去。 但这回不一样—— 孙家如今在知府衙门得脸得很，据说这回起航的两船货，除了孙家运往两广地区要交付的货以外，还有扬州知府的一些东西随船，至于具体运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是以扬州知府一道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城去。 许成瑜心里不安。 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萧闵行的手笔，可若是惊动了朝廷，又怎能轻易罢休呢？ 他是不怕死吗？ 她正犯愁身边也没个能商量的人，萧闵行就找上了门来。 那天天气实在不算好，头一天夜里下了一场雨，天寒地冻，早起寒气越发的重了。 许成瑜到上房院见过她母亲和弟弟，愁眉苦脸的回了湛露去。 不多时就有小厮传话进来，说是小公爷来了。 许松山不在家，许泰之也随船往云南去了，萧闵行这趟来是进的长房的门，自然要他们长房来待客。 刚好许成瑜心下不安，有许多的事情想要问他，于是打发人去把他请进门，匆匆收拾了一番，就要去见人。 许成珠是在她出湛露月洞门的时候，在月洞门下把人给拉住的。 许成瑜低头看她：“怎么了？” 许成珠绷着个脸，可是话到了嘴边，犹豫了半晌，小姑娘到底是缓缓松开了牵着许成瑜衣角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去，然后冲着许成瑜摇头说没事：“我一会儿想去找七姐玩儿，五姐要见客，不能带我们出门，我们两个能自个儿出府去逛吗？” 许成瑜心念微动，料想她原本不是要说这个的，不过是临时转了话锋而已。 是以温热的手掌落在小姑娘头顶上，缓揉了一把：“你们只管去，若有喜欢的，叫人到家里来支银子，这事儿你七姐最拿手，你跟着她就成。” 别的哄人的话一概都没有说，她就提了裙摆匆匆走远了。 许成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 许成瑜往正堂见人的时候，萧闵行正端坐正堂主位上。 小厮早奉茶上来，他却并没吃上一口而已。 这其实不是待客之道。 人都进门来了，身边儿连个陪客的正经主子都没有。 好在萧闵行从来不计较这些俗礼，见了许成瑜就更不会计较这些。 她缜着脸，施施然端了一礼，往侧旁官帽椅坐下去，咬了咬下唇，想着这些话是不好叫人听去的，于是又屏退左右。 萧闵行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扬起唇角：“看样子，我今天不来，你也是要来找我的了。” 许成瑜面色微沉。 他这话出了口，便证实了她心中猜想。 孙家那两艘船上的货，确确实实和他有关。 可他怎么就不知道怕？ 许成瑜唇角一动，然则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萧闵行已经先点着扶手开了口：“你别忙着问，也不用着急替我担心。这点事，我还是扛得下来的。” 他深吸口气：“先前在京城，我立了大功，我当然也知道，海上贸易才平静了数月，此时再掀起波澜，弄得人心惶惶，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朝廷若要追查，查到我头上——眼下这是国政，我阻碍国政推行，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你是担心这个？” 许成瑜心说你还知道。 她心里是关切的，自然也是知晓，若非为着他们家的事，为了她的事，萧闵行又何尝会把孙家看在眼里，更别说出手整治孙家。 可这劫船劫货…… “你先头烧了他家的绸缎庄，叫他们家有苦说不出，知府衙门明知不是意外，孙家也知道，却只能认了是个意外，这也够了。” 许成瑜黑着脸，始终缓不下面色来：“便是我们再生气，生意场上，也总有讨回来的时候，你怎么就敢派人劫他家的船？” “那两船货已经运往京城去了。”萧闵行抬眼过去，“所以我让你永不着害怕。” “你这是……” 许成瑜秀眉蹙拢，盯着他看了半天，眼中明灭几变，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你把孙家的那批货送去了京城，送进了宫？” 绸缎本就是最赚的。 瓷器，茶叶，丝绸，这几样东西，自有海上贸易以来，运往外域去，历来都是最挣钱的。 据许成瑜所知，前几朝朝廷尚且未曾海禁之事，扬州所产的上等丝绸，一匹最高能赚到二十八两银子，就算是最差时，一匹丝绸也能赚到六七两。 整整两船的丝绸啊，少说也有上千匹—— 萧闵行就在她的惊愕之中，点了头，应下了她的话：“还有扬州知府贪赃枉法的铁证。” “所以孙家的货船上，他运了什么？” “横竖一些金银财宝，只是以他的俸禄来说，绝攒不下那些家业就是了。”萧闵行好似十分不在意，肩头一耸，两手一摊，“我也是劫了船之后，才发现他放在船上的东西，决定把那两船货一并押送回京城，交给朝廷处置。” 怪不得他会说不必担心…… 上千匹丝绸，转一道手，变成朝廷所有，再由户部卖到外域，那是一大笔进项。 至于扬州知府的那些私货，许成瑜不必细问，也能想得出，萧闵行口中的金银财宝，只怕数量惊人。 眼下既然国库空虚，他此举自然是又立下了一大功，明面儿上虽不能提，私下里说不得还要赏他，又怎么可能责罚。 而私船被劫，朝廷只要做做样子，就像是前两次那样，派重兵清扫镇压，过几个月，照样是风平浪静…… 许成瑜盯着他看了会儿：“你将前后之事都考虑周全，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可却只怕孙家狗急跳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 烟火气 第二百六十二章 烟火气 孙家的事情过去又三五日，许成瑜整日提心吊胆，怕极了她一语成谶。 人被逼急时，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孙掌柜心眼小最记仇，不敢对萧闵行如何，却不代表不敢对他们许家怎么样。 好在过了这么几日，她派出去的人加上萧闵行送来的消息，全是孙家自顾不暇。 朝廷也很快派了旨意，的确是派兵肃清，更加强沿海的巡逻与防卫，而扬州知府也在事发后的第十日，被押解回京。 这里头的门道许成瑜多少也弄明白一些，还全靠萧闵行慢慢说给她。 扬州这位知府多年贪墨，这回萧闵行对付孙家，算他倒霉，正好撞在萧闵行手里，证据被拿实了，送回了京去，朝廷容不下，官家心里恼的很。 只是这贪墨的案情一旦摆到明面儿上来，那就不单单是拿下一个四品知府这样简单能揭过去的了。 扬州城中这些为官的，经商的，多年来有没有官商勾结，官家心里最忌惮的，都要一一详查，到头来，只会弄得人心惶惶。 海贸才开多少时日，闹出这种事，绝非官家想见的。 况且京城中一场风波数月才平息下去，这时候朝廷绝不会想掀起第二场风波。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监管防卫不利为由，再寻些旧年错处，只当官家如今一并发作，不动声色就能料理了这位知府大人。 彼时许成瑜听萧闵行说这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 二人坐在茶楼中，二楼的西窗推开是临街的，许成瑜端着小盏，却一口茶也没吃下去，一点儿心情都没有。 萧闵行把她平日爱吃的马蹄糕往她面前又推了推：“没胃口？”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的茶已经凉了大半。 原来她走神这么半天，他就这样耐着性子等着。 许成瑜抿唇：“我只是觉得，贪赃枉法，罪该万死，这些年来，他不知在扬州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还能做的这般滴水不漏，要不是今次撞在你手上，谁能发现呢？” 她一时说这话，又冷笑着勾了勾唇角：“倒一派清廉好官的做派，真是叫人恶心。” “可你聪慧，又能理解，也能明白，我与你所说的那些，是朝廷为难之处，更是官家为难之处。”萧闵行递过去一只手，把她手上的小盏拿过来，泼了一盏茶，替她换了一杯温热的，再把小盏送回到她面前去，“所以你才矛盾又纠结，一脸的烦闷。” “其实又干我何事，我一个小女子，这样的朝廷大事，自然与我不相干。”许成瑜摇着头，没有再接下那杯茶，“可能是近来事多，我心思一多，想的就多，倒不如前些时那样通透了。” 萧闵行见她不接，索性放到她面前去：“活的太通透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最初就是喜欢这姑娘的刚毅和通透，那股子聪明劲儿，骨子里透出来的。 从前隐忍克制，突然有那么一天，好像一下子想开了似的，愿意表现出来，愿意给人看见她所有的美好了。 从那一刻，她就成了最夺目的存在，任凭谁也忽视不了她这样一颗明珠。 接触的久了，他后来隐隐不安。 早年在京城的时候，他曾经跟着祖母和母亲念过经，拜过佛，听过庙里批命的高僧为人批下过过慧早夭之言。 于是他就总是想，阿瑜这样伶俐，这么能干，就怕哪天老天爷突然收了她去。 这份儿担心，他藏在心里最深处，从没表露出来过，可却也没有一日消退过。 如今这样子，萧闵行的心里，反倒安定了许多。 这样也好。 他瞧着眼前娇滴滴的人，才觉得有了烟火气。 就像是被这些琐事烦心之事拖入了红尘俗世中一般，却比从前更招人喜欢的多。 许成瑜见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掩唇咳了两声：“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萧闵行只是笑着摇头：“觉得你如今这样挺好的，有了这许多的烦心事，也有了参不破的苦闷与烦恼。倒比先前事事都了然于胸的样子，更好些。” 许成瑜微怔，旋即反应过来，虎着脸：“这是什么话？倒像是叫我万不要离了这些烦心事一般。难道不该盼着我好吗？怎么反倒盼着我琐事缠身呢？” “我如何不盼着你好了？”萧闵行眼底的笑意经久不散，“这些事情能叫你烦心多久？我方才说了，活的太过通透，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从前见你行事，总是谋定而后动，可偏偏你又是个最通透伶俐的，什么事过了你的眼，经了你的手，就总有章程条理，一点儿不出错，丝毫也不会乱。 好似再麻烦的事情，到了你跟前，也没那么麻烦了。 现而今这些事情，终于也见你有矛盾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 我只是觉得，你如今这样子，烟火气十足，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许成瑜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即便是前世，她也从来没听旁人与她说过这些。 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萧闵行口中所说烟火气，是她从来最缺的。 前世她是迂腐的，对好多事，就总是反应迟钝些，虽不是蠢笨的白痴，却生不出那许多心思来。 于是外间一切事，都成了与她无关，自然她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漠然。 重生之后，她只想要一方安宁，想要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过一生，脑子转的快了，想的也多些，成了人家眼里的聪明伶俐又通透，难得的优秀能干，可唯独少了些烟火气。 许成瑜鼻尖酸了一场，抬手去握住那只小盏：“你这话说的，我从来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哪里有你说的那些怪话。” 她也不承认，更不想顺着萧闵行的话说这些。 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萧闵行总是能轻易触碰到。 她怕她收不住自己的这颗心，就只能每每闪躲。 她喉咙有些发紧，清了把嗓子：“我看你这个样子，今年是不打算回京过年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邀请 第二百六十三章 邀请 这事儿萧闵行没跟许成瑜提。 当日京中的事情尘埃落定，他辞别过家中长辈后，就在他母亲跟前回过话。 那个时候动身回扬州，就算是快马加鞭的赶路，他算着也要十一月里才能回到扬州城。 可是转眼就要入腊月，年关就到了，他不大想来回奔波，便回明了长宁长公主，今年就不回京过年了。 原本那会儿他要回扬州，他祖母不大乐意，想着再过一两个月总要过年了，好说歹说想把他留在身边，等着过了年再把他放回扬州城。 还是萧闵行好一顿安抚，连带着拉上来萧幼仪一道去哄着老太太，这才肯放他走。 长宁长公主又知道他心思，横竖他往年也有过不回京的，自然不在这上头拘着他。 他年纪也大了，都二十的人了，他兄长在他这个年纪时，长子都已经会走路，他偏偏身边连个贴心伺候的人都没有。 如今好容易有了一个许成瑜，他满心满眼都是人家姑娘，长宁长公主巴不得他早点儿把人娶回家，也好早日添丁，她就等着带孙子孙女。 眼下许成瑜问起来，他倒有些想笑，是发自肺腑的。 为了这姑娘，他自己都不知做过多少事了。 许成瑜似乎还在等他回话，他自己思绪却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等回过神来，噙着笑点头说是：“回来之前已经跟我祖母和我母亲回过话，今年不回去过年了。” 话音落下，笑意更深一些：“等到了年下，你来我府上拜年吗？” 他既然要留在扬州过年，这年肯定是要去拜的，但也不会是她只身上门去，那成什么样子了。 可他总爱把话说的这样刻意又暧昧。 许成瑜懒得理他，横过去一眼：“小公爷留在扬州过年，扬州大小官员还不巴巴的上赶着去拜年吗？” 萧闵行也不强与她掰扯这个，只是说起过年的事，他心里有别的想法：“你的及笄礼，你们家有提过日子吗？” 许成瑜显然吃了一惊，且这回是真不打算理会他了。 照说她也十五了，扬州城里的习俗是把女孩儿的及笄礼放在三月三上巳节，她今年没赶上，自然是放在明年的。 眼看着要入腊月，出了年过了上元佳节，其实就该操办起她的及笄礼。 萧闵行根本就是明知故问的。 而他问起这个事儿…… 寻常姑娘家十四五岁议亲，家里头有的拖上一两年，到了十六七岁出嫁，她倒是真没想过这个。 不过前世的时候，爹娘应该是早早就考虑过她的婚事，所以才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跟萧闵行达成了某种共识。 而那事儿一定是发生在她及笄礼前的。 许成瑜抬眼去看他。 如今萧闵行的心思还没有放在生意上。 事实上她认识萧闵行这么久以来，一直就没见他对生意上的事情怎么上过心，只是极偶尔的接触到一些他生意上的事情，才能真切感受到，这个人竟然这样经营有道，好比今次那批木雕。 她不知道萧闵行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把心思放在他的生意上，她也不知道前世他是为什么会随船出海。 认识他这么久以来，都觉得萧闵行不是那样的人。 海上风浪大，随船辛苦，他怎么会亲力亲为呢？ 可事实上，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就是在明年的十月里，登了官船，出海不到半个月，就在海上出了事。 而那之后，她嫁给了吴渭…… 许成瑜想起前世的这些事，心口蓦然一疼。 萧闵行见她面色微白，眉头蹙拢：“怎么了？” 她说没事：“突然想起我大哥，也不知他这趟去云南会不会被人家给刁难，生意场上的这些事，实在是难说的很。” 小姑娘故意打岔，萧闵行垂下眼皮，敛去眼底的情绪。 他心头涌上一阵挫败感，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罢了。 现在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呢。 阿瑜的这个性子，就连母亲都会特意叮嘱他，不可操之过急。 就怕一时逼得急了，反倒弄巧成拙。 萧闵行深吸口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的那些货，成色品质都不比你们家原本的那批差，对买家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而且你大哥亲自去，往后他们还要跟你们家生意上合作，也不至于这个面子不给你大哥。 再说了，眼下也并没有耽误什么事儿，算算日程，他们也能在年关之前接到货，不耽搁他们过年挣这笔钱。 做生意不就是这么回事，品质又好，有信誉有口碑，态度也好，这就是值得长期合作的。 你就别担心了，你大哥在外行走这些年，这点事情还是能应付的了的。” 许成瑜心头微暖。 他明知道她东拉西扯的故意打岔的，照样一本正经的安慰她。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她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的。 萧闵行对她好，她接受了他的好，他的付出，真做不到心安理得。 许成瑜吃了口茶，垂下的眼睫闪了闪，掩去眼底的晶亮：“过年的时候你一个人要是觉得冷清，我可以回禀我父亲，你不嫌弃的话，年夜饭可以到我们府上来一起热闹。” 萧闵行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请我到你们府上去过年吗？” 许成瑜便张口就啐他：“只是怕小公爷一个人冷清孤独，请你到我们府上一起吃饭而已。我们家历年都是阖家欢乐的，吃过饭还要聚在一起放烟花，家里人又多，最热闹不过。自然了，小公爷是高门养大的孩子，要是嫌弃……” “我不嫌弃！” 萧闵行拦了她的后话，脸上的兴奋难掩，盯着她目不转睛的，一开口就应下来，生怕她反悔了要改口似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哪儿跟哪儿就说定了！ 许成瑜面颊微粉，被他那样炙热的目光看的浑身别扭，别开脸：“我要先回了我父亲！并不是与你说定了！” 萧闵行眼角眉梢一并染上笑意，是灿烂又明亮的，在这严寒冬日里，竟也能暖化人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麻烦找上门 第二百六十四章 麻烦找上门 后来那几日里，也不知是许成瑜真心想通了，还是如何，总之萧闵行能真切感受到，她态度和软下来，再不排斥自己的亲近。 而许成瑜也并不是糊弄人的。 那日家去，便到许松山面前去回了话，甚至去了一趟老太太跟前禀明。 其实跟萧闵行开这个口的时候，像极了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又或许是觉得，他做了那么多，冷冷清清一个人在扬州过年，她于心不忍。 但不管怎么说，话既然说出了口，覆水难收，没有悔口的道理。 好在老太太是最明白事理的，先前也把萧闵行的心思看得分明。 她虽嘴上说不愿许成瑜往那高门侯府去经历一遭，可这是她最心爱的孙女儿，倘或是许成瑜自个儿乐意，小儿女间是两情相悦，她也不当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至于许松山就更没话说。 再加之本朝民风一向开化，本来也不怎么拘着姑娘家这些所谓礼数，他们许家祖上的夫人姑奶奶，也不是没有抛头露面的。 一来二去，许成瑜同萧闵行的关系，一下子更拉近了。 以前萧闵行总贴着她，老觉得人在跟前，两颗心却远得很。 如今不大相同。 只是许成瑜有些头疼。 请了萧闵行到府上来过年这事儿定下之后，萧闵行好似得意的很，比从前更凑的欢。 许泰之往云南未归，家中一切全要她父亲一人操劳，她母亲虽出了月子，可身上还是不太好，又一门心思都在小儿子身上，越发撂开手不大管家里这摊子事。 许成瑜里外里的忙，尤其年关将至，家中各处忙碌起来，为着今年萧闵行要过府来吃这个年夜饭，规矩就更不敢错，唯恐怠慢。 外头知微楼的生意步入正轨，到了年节时，各家要走亲访友，手上不能没年礼，有钱的有面儿的，好些上门来买东西的，倒也不上二楼三楼去挑顶好的，但正因为如此才客多生意忙。 本来许泰之在扬州还能帮着打点料理一二，眼下只她一个，又要看账，又要盘点，这几日还时不时就有不长眼的上门来闹事。 这有六七日的光景，便已经有两三拨人在知微楼中生事端了。 起初是说货不对，后来又说银钱上结算的不对，总之花样百出，已然闹了三四出。 许成瑜起先倒没太放在心上。 开门做生意，有人上门来闹事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更别说知微楼开业半年时间，生意那样红火，眼看着就有顶了别家古玩楼的架势。 再加上知微楼背后的主人神秘，无人知究竟是何方神圣，只知同许家宗子有些私交，外头那些人，一天到晚卯足了劲儿想逼她现身。 如今这情形，她早就料到了，尤其到了年节时，只怕闹的更厉害。 可是几天时间频繁出事，这就有点不大对劲儿了—— 许成瑜才从许家出来，她专门挑了长房后甬道上的侧门出府，却没想到还能遇上萧闵行。 这摆明了是特意在这儿堵人的了。 她面色微沉，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很久：“你怎么在这儿？” 萧闵行一撇嘴：“这两日请你，你总借口推脱，我叫人在你们家府门外等了两日，也没见你出府，我就想着到侧门上试试看。” 说得好听。 许成瑜在心里啐骂他，面上却勉强忍住：“我是真的没空呀。” 萧闵行高高挑眉：“你出门去做什么？” 许成瑜登时叫噎的说不出话来。 知微楼的生意，萧闵行心里是门儿清的，这些天楼里有人生事，他也知道。 不过眼下许成瑜不晓得他早知那是她的生意，更不知当初她楼里开业前，低价收走的那些宝贝，其实有八成都是从他库房里出去的。 他平时是个不管旁人闲事的人，这么些年在扬州，也就对她的事儿乐得插手管一管了。 是以知微楼出事后，他虽然想过替她出面料理干净，但一时半刻，不太方便。 她太聪明，他出了面，她大概就猜到了。 可是楼里接连有人闹事，她又不可能不去。 派了人盯着，果然她前天去了，昨天也去了，但都是从侧门出府，有意的避开人。 萧闵行没打算为难她，往后退了半步：“我是想带你去看热闹的，你连番推辞，要真是家里忙的不可开交倒也罢了，偏偏你有功夫出门玩耍的，偏只不理我吗？” 许成瑜一阵恶寒。 二十的人了，也是顶天立地的世家郎君，声音一出口，倒好似撒娇…… 就好像她是那戏文中薄情寡性的负心人，辜负了他一样。 不过楼里的事她前天在，昨天也在，底下的人也知道如何应付，她一日不去，也不会有太大的妨碍。 既然叫他堵在了门口，许成瑜总遮不过去的。 于是她无奈低叹了一声：“我这两日的确忙的不可开交，今日才得空，忙里偷闲，想出去逛一逛，又不想带上七娘和九娘，自己一个人图个清静，你是有什么热闹要带我看？” 萧闵行唇角往上扬：“你这话是怪我搅扰了你的清净了。” 她横扫过去一眼，心说你也知道，但说出的话，自然是口不对心的：“那不能够，我若怪你，这会子便也推了你的盛情相邀就是了。” 她一面说，眼角飞扬了一把，萧闵行看在眼里，果真也就信了：“城中知微楼这两天可热闹了，这阵子都热闹，几乎天天都有热闹看，好好的开门做生意，见天有人找上门去生事，我觉得有趣，想领你去看一看来着。” 许成瑜眼角猛然一抽：“知微楼？” 她咬着牙问他：“人家开门做生意，遇上上门闹事的，你倒觉得是有趣的热闹？” “怎么不是有趣的热闹？”萧闵行仍旧挑眉，把她的神情尽收眼中，“摆明了就是别家故意找麻烦，咱们当个趣看不好？说来我也好奇，这知微楼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你一点儿不好奇？还是你知道？不是说和你大哥还有私交的，你认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 徒手捏碎 第二百六十五章 徒手捏碎 许成瑜觉得可能是她多心多想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萧闵行是知道些什么，故意来调侃揶揄的呢？ 可知微楼一切都那样隐秘，当日除了大哥，再没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就连绿珠和云珠，还是后来她才慢慢告诉的。 萧闵行又上哪里知道去？ 何况知微楼开张时，她已经跟着他去了京城，再怎么聪明，也不至于这都能猜到她身上来？ 但许成瑜站在台阶上，就是怎么看萧闵行那张笑脸怎么都觉得碍眼的很。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仿佛…… 仿佛他把一切都看穿了，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 这感觉糟透了。 萧闵行见她眼中明灭几变，后来甚至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心下一沉，暗道怕是有些过了头，把人给惹急了。 于是忙又敛去笑意，换了一本正经的神色来：“其实也是想让你陪我去挑两样好的，既说了年下要到你们府上来做客，总不好空着手来，这礼总要提前预备下。我又不知你家里人喜好，你跟我一块儿，也好选定了备好。” 许成瑜也并没真的打算为这个同他翻脸一场，提了裙摆下台阶：“那就走。” 萧闵行见她登车才松了口气，上了自己的软轿，打发人一路往知微楼方向去。 年节将至，城中各处都是热闹的，家家户户要置办年货，走到哪儿都人山人海的。 软轿和马车在长街口停下，许成瑜翻身下车，朝着街上看过去，涌动的只有人头。 她一时又觉得头疼，全都怪萧闵行。 本来她可以坐着马车绕到后门去的。 许泰之当初选地方，颇花了些心思，知微楼的后门临的是条僻静的街，少有人往那条街上去。 萧闵行见她愁眉不展，眼角笑意深了深，旁的一概不多提，只叫她头前先行，不动声色的在她身旁护着，倒也没人能近她的身。 许成瑜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世人只见花团锦簇的热闹，却不知那热闹褪去后，大多只余下烈火烹油般的煎熬。 倒不如自来便是清清静静。 她下意识皱起的眉头，就一直没舒展开。 等进了知微楼中，萧闵行才低头见了：“我倒忘了，你不喜欢热闹。” 许成瑜笑着说没事：“我也就……” 她话都没说完，里头嘈杂的吵闹声就已经传入了耳中来。 许成瑜眉心一凛。 看样子她来的挺是时候的。 这一大早的，就跑来找麻烦，真是一点儿不知道累啊！ 萧闵行显然也听见了，面色微沉，侧身把路让了让，又拿眼神询问她，二人才比肩进了门。 知微楼的一切许成瑜都再熟悉不过，此刻一楼大堂柜前站着的男人云纹锦衫，但声音是尖锐刺耳的。 周遭围了些人，为着时辰还早，楼中客人倒不算特别多，零零星星的。 只是这头吵闹起来，他们便也就撂下手上东西凑过来凑热闹。 柜上当值的见了许成瑜时面上一喜，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许成瑜早交代过，人前是不能泄露她身份的，是以她踱步过去，倒还是长亭和长路两个极有眼色的先上前去，替她分开围观的人，好叫她从人群中走到最前面去。 等走近了，才看的最清楚。 那云纹锦衫的男人大腹便便，满脸横肉，其实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 而且他脸生的很，许成瑜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先前听见的那几句咒骂，口音也不是扬州本地人。 许成瑜的视线又落在了柜上的一块儿玉……佩？ 那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玉佩，毕竟碎成六七片，拼凑在一起，勉强能看出原本的模样的东西，怎么好说这东西原本究竟什么样子。 “五姑娘。” 许成瑜嗯了声：“这一清早的，闹哄哄，生意不做了吗？” 柜上的小伙计姓王，家里行七，平日里大家便都王七王七的叫他。 他苦着一张脸：“这生意自然是做的，这位客人不依不饶……” “放你娘的屁，老子不依不饶？你们这楼里买赝品次等货给老子，反倒赖在老子头上？” 大腹便便的男人一开口，恨不得唾沫横飞。 许成瑜最厌烦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何况人家本来就是上门找事的，更不可能坐下来同你讲道理。 萧闵行从她身后踱上来，不动声色的横在她和那男人之间，把她挡在了身后。 粗鄙的话不堪入耳，萧闵行横过去一眼：“嘴巴放干净点。” 男人本来想骂人，一扭脸，看清站在面前的是什么人，眼底一颤，到了嘴边的话就收了回去。 许成瑜见状心下更了然了。 人不是本地的，但对扬州城中事大抵了解的很清楚，知道萧闵行是个不能得罪的。 王七是个机灵的人，想着东家这样带着小公爷过来，正好遇上这事儿，总不可能撂开手不管，那眼下…… 他站在那儿，同萧闵行和许成瑜一个劲儿见礼：“您二位是贵人，小人是不敢唐突冒犯的，可这人嘴里不干不净，非要说我们楼里以次充好卖他货，请小公爷和五姑娘做主啊。” 许成瑜略想了想，抬手去拿柜上那已经碎的不成样的玉片：“就是这个吗？” 王七忙不迭点头：“可这根本不是我们楼里卖出去的货呀。” 一旁那男人又来了劲：“你说不是就不是？老子真金白银花了钱的，质量不好，手上劲儿大一点，就碎了，你们就不认账了？” 许成瑜眼力好，只一眼便看得出，这碎玉的质地品相，她是真看不上眼。 这种货色也想摆在她知微楼里吗？ 但玉这东西，麻烦就麻烦在，就算是请了官府来断，他们库房上登记在册的，也没法印证这玉佩是不是他们楼里的。 毕竟人家要弄一个花纹雕刻一样的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玉看的是质地纹路，别的却要怎么区分？又不似书画瓷器一类。 许成瑜蹙拢着眉心，把那碎玉在手上掂了掂：“你是说，这玉佩是你徒手捏碎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作保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作保 许成瑜语气不善，那男人竟下意识有些怂了的，他往后退了小半步：“老子可没说……” 萧闵行眯了眼，横眉冷目的扫过去：“让你嘴巴放干净点听不懂？” 男人脖子一缩，喉咙一紧：“我没说是我徒手捏碎的。” 许成瑜眉心一挑，左右瞧着，先前那些个围观的交头接耳，仔细听时，夹杂着低笑声。 她一时不知人家究竟是看知微楼的笑话，还是看那男人的笑话，她只把那碎玉抚在手心里：“你方才说，这东西是次等货，你手上劲儿大了些，就碎成了几块儿。” 她话音落下时，顿了顿，又撇了撇嘴：“我看过，东西的确是次等货，知微楼我也来过几次，知微楼主人与我大哥还有些交情，是以这楼中好些珍宝，我也上过眼，也品鉴过，就没见过这样的货色。” 那男人显然是不服的，嘴角一动，就要说话。 许成瑜看在眼里，欸的一声，赶在他开口之前，拦了他的话头，把自己前头的话接过来，继续往下说：“当然了，说不得是拿好的摆在外头卖，等客人付了银子，就用次等货给替换下来，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以次充好——” 她声音是糯糯的，尾音拖长时，带着些说不出的慵懒，其实不太像她平日里的凛冽。 萧闵行见过她在平邑庄上说一不二的样子，处理起庄务和底下的刁奴，果敢刚毅。 眼下面对这个找上门来挑刺儿儿的大麻烦，反倒态度和软不知多少。 萧闵行心中多少不快，只是又明白，外人眼中她同知微楼没什么关系，也不至于就为了知微楼中事与人起争执，红了脸。 她是许家宗女，总要揣着点儿。 不过她也不是个稀里糊涂的姑娘，要让她莫名其妙把这个暗亏吃下去，更不可能。 那男人听了许成瑜的话，面上闪过得意：“姑娘这话不错，这些黑心的买卖，既然要做以次充好的事，又怎么会摆在明面上，难道叫姑娘看了去吗？” 他下巴微抬起：“姑娘还是莫要插手这些事，我也劝姑娘，也奉劝在座各位，要什么好的，只管别家买去，也不必花这个冤枉钱，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偏要白送他家吗？” 于是围观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倒还真有那么三两个，作势就要走的。 这阵仗闹的比前两日都大，许成瑜知道，一定没完。 今儿叫人走了，明日再想把这些主顾拉回来，太难了。 她清了一把嗓子，拿指尖点着柜上：“你们不给人家赔银子吗？” 当初开知微楼，她定过规矩，若有不好的，不真的，一律都是给人赔偿的。 现如今闹成这样…… 王七也愣住了。 头前几次，并没有赔银子的，化解的也巧妙，东家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开口便说要给人赔银子…… 他硬着头皮吞了口口水：“这东西倘或是我们卖出去的，自然是该赔银子，可既然不是，要说叫我们照价赔付，这……” 萧闵行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明摆着是找上门来讹钱的，还要败坏他们知微楼的名誉，这样的事，她竟也忍得了？ 他身形一动，正要朝她问些什么时，许成瑜点着那几块儿碎玉已经先开了口：“话虽是你这样说，我只问你，人家先前是不是在你们家买了东西的？你们如今又有没有证据能证明，这玉不是你们家的呢？” 王七彻底哑口无言了，呆滞须臾：“五……五姑娘，这……” 许成瑜不为所动：“你这样支支吾吾，便是没法子证明了。” “可也不能听他一面之词，便认定这是我们家的东西啊。”王七声音里透着哽咽。 许成瑜拢眉：“若要闹到知府衙门，你们知微楼的账面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人家从你们家多少银子收了物件，你可有的抵赖吗？” 王七鬓边盗出汗来，一时沉默不语。 他既不说话，许成瑜便也就没再追问什么，只回身去看了看萧闵行，想了须臾：“王七，虽然是你开口请小公爷和我做个主，但这毕竟是你们楼里的生意，你也只管问了你们掌柜或是东家去，不然却倒像是小公爷或是我与这人认识一样。” 萧闵行眉心微动：“你……” 王七忙不迭的点头哈腰：“五姑娘说这话实在是折煞小人了，只是掌柜的和东家今日都不在，小人……小人做不了这个主。” 萧闵行大抵明白了。 许成瑜应当是有后招，或是碍于他，今日才这般好说话。 所以她原本就是要到楼中来坐镇，防着有人生事的。 这倒是他的不是。 他掩唇，清了清嗓子：“既然是掌柜的和东家都不在——” 萧闵行声音戛然而止，又侧目看向那大腹便便的男人。 男人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小人姓路。” 萧闵行这才哦了声，尽是淡然：“路掌柜付了银子，这东西不对，想来多等上一日，你也是不怕等的？” 姓路的脸上的横肉颤了颤：“这……我是外阜来的，路过扬州，还急着赶路的。” 萧闵行知道他是被人买通了来闹事，也懒得同他掰扯这些，只冷了声：“一日都多等不得？还是怕知微楼的掌柜或是东家回来，发现其实有古怪的是你？” 他气势迫人，许成瑜不想叫人觉得他们是仗势欺人，故而又横上前去小半步：“路掌柜，这知微楼主人和我大哥有些旧交，我虽不认识，可我大哥的旧友，我们许家长房，总是敢担保一二的。” 她学着姓路的先前的那副样子，挑起下巴去看人：“有许家长房作保，多等一日，路掌柜也不肯吗？” 萧闵行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 这姑娘可真行。 拿她兄长和他们长房的名声，逞自己的威风。 他怕人看出端倪，尤其怕许成瑜看出什么，侧了侧脸，把笑意强压了下去。 许成瑜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姓路的也不要再多说什么，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又不情不愿的离开了知微楼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七章 隐瞒 第二百六十七章 隐瞒 许成瑜实在没有什么闲逛的心情，这事儿不尽快处理干净，对她的生意没什么好处。 萧闵行知道她心中急切，陪着她逛了好久，只看她面上总是淡淡的，说起话来也心不在焉，要是一句话顿住，她就能走神半天，他不开口，她就长久的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少见这样的许成瑜。 她一直都是最自信的姑娘，好像这天底下就没有能难得住她的事。 萧闵行心疼，便暗暗吩咐了长亭，寻了别的由头，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戏，只说另有要紧的事，只能暂且撇下她。 其实放在平日里她真未必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可今日她心念杂，真是没瞧出来，反倒他人才一走，她便长松了口气，一直等到萧闵行主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许成瑜才匆匆领了绿珠两个折回了知微楼去。 人自然是从后门进的楼里去，防着给人瞧见了去。 王七见她去而复返才满心欢喜起来：“方才见您和小公爷一起过来，真是把我吓了一跳，那玉……” 许成瑜摆手说没事：“打发人跟着姓路的了？” 王七忙不迭点头：“他住在城中明乐客栈，天字一号房。” 还真是肯挺下本的。 许成瑜可以确定姓路的是外地人，但究竟是谁买通了他，让他干这种缺德事，一时真是不好说。 无外乎就是那几家古玩楼，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一家是干干净净的，这种丧良心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那玉佩你去把库房的登记册找出来，看看当初是在哪里收回来的，派人试着去找找看。” 许成瑜冷着脸，抬手捏了捏眉骨：“他拿回来的我刚才看了，外头到处都买得到，恐怕是找不出什么线索。” “那要不要派人到客栈去把人给抓了？” 王七平日里人机灵，也有眼力，当初也是许泰之亲自掌过眼，把他留在知微楼里的。 可用许成瑜的话说来，是有勇无谋，没什么城府，遇上事儿总是一根筋，脑子实在不活泛。 现在姓路的抓了，人家岂不是更要栽在知微楼的头上来。 她长叹了声：“派人盯着就是了，他这些日子接触什么人，那间客房是什么人替他开的，银子谁出的，这个姓路的什么来路底细，都去查。最要紧的，还是想把玉佩的来历弄清楚。 当初咱们也是花了银子打外头收回来的，只要把卖主找到了，那是不是人家家里的东西，一目了然，便是闹到衙门去，也不怕说不清。 这种事情，有一就会有二，今日赔了银子，明天保不齐还会有人找上门来。” 王七心头一沉：“可要是天天有人找上门来这么闹，咱们生意还怎么做呀？要不然这几天上板歇业？” “不用。” 许成瑜捏着眉骨的手一顿：“现在歇了业，只叫人家说咱们心虚怕了而已。” 可总要这么下去，也的确不是个办法—— 许成瑜眉心蹙拢，好半天点了点扶手，侧目去看王七：“去拿纸笔来。” · 却说萧闵行那里一路虽是走远了，一颗心却全放在许成瑜身上。 许成瑜心事重重不高兴，他兴致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偏偏知微楼是她瞒着家里偷偷开的，也不想叫别人知道。 他就算是想帮，眼下也不能放在明面上，否则她也不会高兴。 何况他从头到尾都知道那是她的产业，还叫长亭和长路变着法子给她送了那么多的东西，她现在知道了，保不齐要生气的。 这姑娘和别人不大一样。 若是别人得了这样天大的好处，只怕夜里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偏偏她不。 萧闵行有时候觉得她太过固执，实在没必要那样为难自己，但她又好似乐在其中，他自然都随她去。 长亭跟在一旁观他面色阴沉，想了好久：“主子，那个玉佩，是一对儿的。” 萧闵行面上一怔：“一对儿的？” 长亭连连点头：“东西是奴才从库房里找出来，打发人装作家里缺银子看病，才拿了传家宝出来卖，但是就拿了一块儿。” 一对儿的东西—— 萧闵行心头一沉，隐隐反应过来什么，脸色越发难看：“你故意留下了一块儿？” 长亭的确是存了私心，但也是为了他主子好的。 之前这些事情全是他去办的，起初他主子怕他办事不仔细，叫五姑娘看出端倪来，也过问过，后来看他办的周祥，五姑娘从没发现不对的地方，才不再一一过问。 可他彼时想着，他主子为了五姑娘做了这么多的事，总该留下些证据。 不然将来红口白牙的翻说，这世上的事情，可不全靠一张嘴就说得清的。 主子一心只想五姑娘高兴，他们做奴才的，却只想主子能好。 所以那对儿玉佩，原就是他故意挑了那样的一对儿，又拆开来，只拿了一块儿送出去，叫人卖给了五姑娘，另一只他留了下来，好生的存放在了库房里头。 好在主子存放古玩珍宝的小库房，素日里要翻找什么，也都是打发他和长路去，底下伺候的那些人也进不去，他也不怕主子哪一日想起那东西，大不了就说卖给五姑娘了。 万一哪天主子想叫五姑娘知道了，他正好就把东西给拿出来。 谁知道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跟在一旁伺候，什么都要留心的。 长亭脖子一缩：“在楼里那会儿，奴才多留了个心眼，偷偷看过一眼那碎掉的玉，拼在一块儿，就是那玉佩的模样，只是太劣质了些，一看就是粗制滥造仿出来的，仿的还不好。” 当然是仿不出来了。 那一块儿玉佩，恐怕也够寻常人家大半辈子的吃喝，一对儿买回来，他主子不知花费多少，无论玉质还是雕工，哪里是轻易就能仿得出来的？ 萧闵行面上隐有怒意：“你如今差事真是当的越发好了，若不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八章 自证 第二百六十八章 自证 可好在长亭留了一手这事儿于眼下许成瑜的难处是有帮助的，萧闵行才轻轻放过，没有拿住了他不放。 只是吩咐了再过个两日，叫他安排之前卖玉的人带着另外一块儿找上门去。 这件事情要是料理的不干净，处置的不妥当，知微楼这几个月辛辛苦苦攒下的口碑，也就算是毁了。 做古玩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卖假货，卖赝品，以次充好，要是接连发生这样的事，生意就算是做不下去了。 许成瑜的人品如何萧闵行清楚，她绝不会干这样的事，可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也要查清楚。 他交代下去，让长亭和长路各自带人，把城中几家古玩楼都摸一摸清楚，要尽快来回话。 这种事情其实也就是那么个道理。 萧闵行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尽管从来无人敢对他使绊子，但这种事他却见过不少。 无非是如今知微楼声名鹊起，在扬州城中名声大噪，那几家眼见比不过，一时又没什么好办法，便想出这等下三滥的主意和手段。 过去的几代人，恐怕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要说这样的人家…… 萧闵行摸了摸下巴：“黄家。” 他简简单单两个字，长亭和长路便会了意，对视过一回，连话都没多问上一句，便匆匆退下，各自领了差事去办不提。 至于许成瑜那里，先头交代了叫人去查那姓路男人的来历底细，再去寻那玉佩源头，另一宗事，她实在不方便亲自出面，于是吩咐了知微楼中请来的坐堂掌柜，让他到知府衙门去，请了衙门里的人登门，将知微楼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个遍。 说是搜查，其实有些过。 因是他们自己去报的官，是以官府的人登门来也客气许多。 何况知微楼背后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到如今这扬州城中也无人知晓，出了这样的事都没见人家露面，衙门里的人也不愿意轻易就把这样的人给得罪了。 更不要说没开张那会儿，人尽皆知，知微楼主人和许家大公子有私交。 新上任的知府是个晓事的，萧闵行对许家的另眼相看他心里清楚，他在京中也有些门路，不然也轮不着他定缺出任，是以萧闵行和许家五姑娘在京中的那些事，他也知道，那是他出缺上任后，他京中好友专程写了书信来告诉他的。 其实这事儿有点儿离谱。 知微楼算是城中这半年内最厉害也最出色的生意了。 前任知府出了事，新知府走马上任没多久，知微楼也出了这样的事，于是知府大人竟亲自登了门。 楼中坐堂掌柜姓吴，四十出头的年纪，面相和善的很，见了人总是眉眼弯弯的，说起话来也软和。 赵知府带人亲自上门，吴掌柜也吃了一惊，而许成瑜听闻此事，只好暂且从后门离去，以免等会儿给人发现。 可是楼中事她不放心，便领了丫头又绕到前头去。 请了官府的人来搜查自证，今儿生意便做不成，楼里的客人们都请了出去，她也不好往上凑，便只在知微楼对面的茶楼，要了二楼的雅间，临近靠窗的位置支开半扇窗，拿手肘撑在桌上，托着小脸儿看楼里进进出出的人。 围观的人很多，一个个都想凑热闹。 吴掌柜笑着把人往楼中引，赵知府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吴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新上任的知府，整个扬州城对他都是陌生的。 他们也只知道，这位大人是从外阜调任过来的，从前没听说过有什么功绩，能突然调任到扬州做知府，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东家当初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头一次到楼里来见他们，就同他们说过，不要轻易得罪知府衙门的人，哪怕是个不入流的衙役，也没必要去得罪。 他们开门做生意，图的是和气生财，遇上事儿想着法子去解决就行，别逞凶逞能同人硬碰硬去。 这样的话他们牢牢的记着，而且吴掌柜原来也是在别人柜上做过坐堂掌柜的，不过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家生意没长久的做下去，他手上也有积蓄，这几年就清闲下来，偶尔出来给人看个账。 对于东家的这番话，吴掌柜觉得极有道理。 于是面对着赵知府，他把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三分，眼角往上扬着：“赵大人，早起出了件事，我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人家拿了劣等的玉上门，说是我们楼里以次充好，所以我便打发人去报官，请知府衙门来楼中搜查自证的。” 搜查自证这事儿不难理解，赵知府一挑眉，显得有些意外：“自证？那找上门来说你们以次充好的人呢？” “小公爷和许五姑娘今早也正好来楼里逛，正好赶上，撞见了，小公爷和五姑娘做了主，叫先给人家赔了银子，五姑娘为着大公子的缘故，还替我们做了保，人家才肯离去。” 吴掌柜一面把人往里请，一面打发人去准备茶水，等把赵知府引入楼中，请了他往一旁太师椅去坐，才接着往下回话：“所以我才想着，这银子不能白给，这保也不能叫许五姑娘白担，再加上这样的事，有一就怕有二，便先请了知府衙门的人来搜查一遍，省的来日有人登门，再说我们以次充好。” 赵知府大概其的听明白了。 这吴掌柜也的确是个聪明人，一开口便把小公爷和许家都牵扯进来，叫他想不重视都不行了。 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 既然连知府衙门都惊动了，这知微楼主人—— 赵知府眼看着楼里伙计奉茶上来，搁置在他左手边上，他转头看了一眼，却没碰那茶盏，只是问吴掌柜：“你们东家呢？” 吴掌柜面不改色，对抄着手立在一旁：“东家到苏州去了，不在城中，而且大人可能也知道，我们东家是轻易不见人的，这楼里有任何事，都让我来料理打点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露面？” 吴掌柜唇角的弧度渐次拉平了：“便是想露面，眼下也实在回不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六十九章 清者自清 第二百六十九章 清者自清 赵知府冷眼横扫过去。 他混迹官场数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呢？ 无论是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争名夺利，还是生意场上这些人的肮脏手段，他都见得太多了。 但吴掌柜嘛——他少有的不卑不亢，倒叫赵知府另眼相看。 知微楼出了这么大的事，却只他一个坐堂掌柜出面，搜查自证这法子，他为官多年也没见过几回。 要说没有他们东家授意，他一个掌柜的，敢这样自作主张？ 况且苏州距扬州，若真要快马加鞭往回赶，也不过一两日就能赶回来。 赵知府坐着没动，也没叫人去搜，终于转动手腕把一旁放着的茶端起来，嗅着品了一回，噙着淡淡的笑：“极品的大红袍。” 吴掌柜不明他想做什么，随着他的笑附和了一句：“是，赵大人是爱茶的人？” “本官不爱茶，却认得。至于说这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上茶也要极品大红袍——”赵知府把茶杯重新放回去，“本官赴任不久，却也听城中百姓说起知微楼，都是好大的手笔，好阔的做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吴掌柜，要依着本官说，你们东家这样忙，出了这么要紧的事情都顾不上露面，倒不如，就算了？” 吴掌柜一愣：“赵大人这是何意？” 赵知府敛了笑，带着试探侧目去看他：“又或是你们东家根本不放在心上，横竖财大气粗，便是再有闹上门来的，也一概照价赔偿便是了，你说呢？” 吴掌柜脸色骤变：“赵大人这么说，是说我们知微楼开门做生意，的确是以次充好坑蒙钱财吗？” 这态度，还真是—— 赵知府仔细想来，这知微楼背后的主人，还不知是何等势力，竟纵的楼中掌柜伙计这样猖狂。 出了事不说怕，见了他这个四品知府也并不卑躬屈膝的来讨好。 三言两语的试探，反倒跟他急眼了。 赵知府点着扶手，又换上先前那副笑脸：“一句玩笑而已，吴掌柜当真了。” 他说罢也不再理会吴掌柜，摆手吩咐底下的人：“去，仔细搜查，既然是知微楼中人自请的，你们便就客气些，角角落落不能放过，但也别抄家似的翻箱倒柜，弄坏了东西，你们可赔不起。” 他半是玩笑，吴掌柜听来却无不嘲讽。 手底下的人领了吩咐便去办差，再说了，就算是大人不吩咐，他们也晓得轻拿轻放。 这楼里可都是古玩珍宝，就凭他们那点儿俸禄银子，别说是这些东西摔了毁了，就是这楼中的陈设装潢，那些黄花梨也好，鸡翅木也罢，磕磕碰碰的损坏一点，他们也赔不起。 吴掌柜听着里里外外叮叮当当的声音，却一点儿也不怕。 那盏茶原本烟雾缭绕，热气蒸腾，可现在天冷，放了半天赵知府一口都没喝，他叫了王七来，让他去换碧螺春来。 赵知府眉心微挑：“吴掌柜身体力行的向本官证明你们知微楼财大气粗啊，这又是大红袍，又是碧螺春的，而且本官看这样子，你们东家每个月应该不少给你银子？” 吴掌柜还是站在那里，面上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客客气气。 只是同赵知府刚来时的笑相比，又多出些许疏离来：“赵大人这话又怎么说？” “本官也同生意场上的人打过交道，知道你们素来圆滑，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场面上的事最过得去。”赵知府对抄着手，拿眼神示意吴掌柜坐着说会儿话，“你是觉得本官不爱大红袍，才一口也没喝，所以叫人去换碧螺春来？” 吴掌柜也不扭捏推辞，径直绕过去就坐了：“楼里这么多种茶，总有大人喜欢的一种，大人既然不爱大红袍，当然是要给大人换一个来。至于大人说的八面玲珑，我不敢当。” 说话的工夫王七换了新茶上来，恭恭敬敬的往赵知府身边放了，又掖着手猫着腰退下去。 吴掌柜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开门做生意的，迎来送往，观人于微，这都是应该的。这也不是我的生意，我随心所欲，既是给人家干活的，拿了人家的银子，不得尽心尽力给主家做工吗？大人说呢？” “这话说得好。”赵知府听了他说完，才端了茶盏起来。 茶是温热的，知微楼里的人的确个个会来事儿，水温热，煮茶上来正好入口。 他一口品下去，越发印证了他先头所言。 知微楼中一事一物都极好。 茶盏重新放回桌案上去，赵知府把视线定格在吴掌柜身上：“在其位谋其政，这个道理你很通透啊。” 他似乎也没打算听吴掌柜有什么回应，也不在乎他之后的客套，终于把话题扯回了知微楼今日事本身上：“上门说你们以次充好的，认识吗？” 他开口问，吴掌柜自然随着他的话去回，摇了摇头：“是外乡人，不是本地的，脸也生，他自己也说了不是本地人。” 赵知府哦了声：“那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吗？” 他横竖是有数的。 这种事情，端看知微楼今日做派，明眼人也都有数。 这样的手笔与做派，还要以次充好？做什么？开门做生意的，败坏自己的名声吗？ 这样的蠢事何必呢。 人家敢明目张胆请官差上门搜查自证，那就是不怕的。 清者自清。 赵知府什么都没再多问，茶吃过一盏，也没有再让人换新茶往跟前送。 一直等到知府衙门的官差把知微楼里里外外搜查一遍，领班衙役往赵知府跟前来回话，说什么都没搜到。 赵知府这才起了身：“既然如此，我们就回了，往后再有此等事情找上门来，吴掌柜就带了人到衙门来报官。” 吴掌柜在他起身的第一时间就跟着起了身来，听了这话笑意又浓了三分，抱拳拱手：“那我先多谢赵大人了。” 而后送了一干人等出门去，才一概后话都不提了。 等知府衙门的人尽数从知微楼撤走，吴掌柜略想了想，匆匆又往后头去，果然许成瑜人已经在后院正堂里等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章 巧合 第二百七十章 巧合 许成瑜叫人烹了新茶奉上来，见吴掌柜进门，摆手叫他坐：“赵知府怎么说？” 吴掌柜点了点头，才顺着她的手势往一旁坐下去：“赵知府说今日搜查过，往后再有人上门来找麻烦，叫咱们只管拿了人送到府衙去，自有他替咱们做主的。不过东家……” 他面露为难之色，许成瑜手腕一顿，拨弄浮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怎么了？” 吴掌柜一抿唇：“赵知府对东家您似乎很感兴趣。” 许成瑜心下了然，面上噙着淡淡笑意：“这扬州城中，还有谁是对我不感兴趣的？” “我方才推说您去了苏州，不在家，所以这个事儿出不了面，只能我全权负责，可我听赵知府的那个口气……”吴掌柜面上隐隐透出些许的担忧来，“我只是怕他非要追查东家您的身份。” 其实要说查不查她身份这事儿，许成瑜如今也没那么放在心上。 她在外头看了古玩楼，自己经营生意，这种事本来也不可能瞒着家里一辈子。 只不过是那时候她怕她爹娘不同意，要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所以才想着索性瞒着，横竖有她大哥支持，先把知微楼给开起来，往后的事情慢慢的再说就是了。 如今知微楼赚了银子，先前积攒下来的口碑也不错，事实证明她能把这个事儿做的很好，偶尔遇上些意外，也能处理的不错。 这几个月虽然是大哥在帮她料理，可一开始那些是她自己定下来的，今次从京城回来之后，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也都是她自己应付过来的。 要是说现在给家里知道了，真没多大问题。 许成瑜起初执拗，日子久了，那点心思也渐次就淡了。 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什么拖累不拖累，借名头不借名头的，她何必非要做那沽誉钓名之辈呢？ 她心里头这样想，也就淡然了许多：“赵知府有兴趣，非要查，就给他去查，我不偷不抢的，查出来又能怎么样？” 吴掌柜反而吃了一惊。 他记得刚来知微楼那会儿，是明明白白交代过，不许透露东家的身份的，如今怎么又…… 不过这也是东家的事儿。 堂堂的许家宗女，又不是见不得人的。 现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到知微楼来找麻烦，东家的身份真挑明了，倒没这么多糟心事儿了。 有许家的名头在，再加上小公爷总护着他们东家，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凑上来找事儿呢？ 吴掌柜放宽了些心，便也就不再提起这茬来，略想了想：“先前阿七把账册都翻看过，那块儿玉是从东孚乡收来的，我已经交代了他，明儿一早带上两个小伙计，去一趟东孚乡，找一找当日卖玉的人，好好跟人家说一说，看能不能把人请到城里来。” 许成瑜揉了把眉心：“好好跟人家说，这事儿也不用太着急，横竖现在报了官，有了赵知府这样的话，咱们也不怕来日还有找麻烦得来，再说我不是也说了，往后卖出去货，叫他们签那个契书，钱货两讫，货离了知微楼，就一概与知微楼无关了。 现在要紧的也就是姓路的这一桩罢了，但就这么一桩，也不至于就把咱们的口碑全毁了。 说不得背后主使之人还有后招，过不了两日自还有不长眼的一头撞上来，正好还能替咱们洗刷干净这坏名声。” 她话音微一顿，又吃一口茶：“毕竟东西是低价收回来的，去请了卖玉的人到城中来，本也不是古玩生意场上的规矩。” 吴掌柜欸的一声说知道：“东家只管放心，我交代了阿七，哪怕私下里给人家补些银子，不叫他当众说起当初的买卖价就是，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的。” 许成瑜便又交代了几句别的事儿，一杯茶都没吃完，就带着绿珠和云珠两个又匆匆离去了。 知微楼后门那条街，平日里真的人烟稀少。 大概三年前还算热闹的，结果频繁发生什么闹鬼的事情，知府衙门神神叨叨的查了半个月，没查出个所以然，后来城中人心惶惶，这条街上的铺子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慢慢的就都关门不干了，这才荒凉下来。 但许成瑜才从街口出来，远远地就看见了正朝着这条街而来的冯集。 她脚下一顿，没由来的，下意识就想躲开。 她不喜欢冯集这个人。 说不上来到底因为什么，也跟冯妙仪无关。 如果一定要说——冯集的眼底总透着精明算计，他生的面相是和善的，举手投足本该是个儒雅君子，偏偏许成瑜总觉得他是惯会算计，钻营人心。 对这样的人，许成瑜始终秉持着离远点，不招惹的态度。 而且这次从京城回来之后，冯集的态度更莫名其妙了一些。 她本来以为冯集兄妹早就该回湖州去了，尤其眼下年关将至，可兄妹两个竟然根本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反而冯集还总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言笑晏晏。 许成瑜并不信什么巧合，什么缘分。 这天下所有的缘分天定，怕都是有心人有意为之。 譬如前世她和吴渭。 不是他苦心算计，他又凭什么能娶到她？ 这辈子重生回来，其实就连萧闵行，都免不了有苦心经营的时候。 过去的近一年时间里，萧闵行制造的偶遇还少吗？ 但许成瑜动作晚了一步，没能躲开时，冯集已经笑着走近了。 他也看到了她，这时候再走，就太故意了点。 教养让许成瑜干不出这种事，只好站在原地，眼看着他信步而来。 冯集观她面色，眸色略一暗，面上微变：“成瑜表妹怎么在这里？” 许成瑜唇角微扬，笑意中却写满了疏离：“出来闲逛，偶然间逛到这里。” 却并不反问。 冯集挑眉：“我在这条街上盘下了两间铺子，打算年前开业。” 许成瑜面上神情一僵。 这么巧？ 在这条荒凉已久的街上，开店做生意？ 冯集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同路人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同路人 冯集看着面前微显呆滞的姑娘，眼底笑意越发浓郁了。 他这段时间时常在想，从他到扬州后，所见这姑娘的点点滴滴。 他少见这样的女孩儿。 许成瑜其实处处都在提防他们兄妹，他心里清楚的。 许容楚和他走动多些，看似关系亲密，实际上也并不是。 交不了心，都算不得亲密。 何况当日许容楚还为着冯妙仪的事跑来试探过他——那不是郎君们该干的事，许容楚也只能为他的宝贝妹妹许成瑜而来。 也不知道究竟在防他们什么。 来扬州的确是冯家别有用心，但他跟许容楚把话说得那样清楚明白了。 至于冯妙仪嘛——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姑娘，内宅中胡闹两场，她也会看在眼里不成？ 冯集才不信。 这条奎叙巷的确是荒凉了很久，平日里人都少见，他来了扬州之后打听了很久。 不过他本也不需要繁花似锦的热闹，所以这地方就再适合他不过。 可许成瑜好好一个许家宗女，这么大一个扬州城，哪里不由着她去逛，跑到这儿做什么？ 冯集方才看的真真切切，她就是从奎叙巷走出来的。 他好整以暇的盯着许成瑜看了会儿：“我打听了蛮久，知道这奎叙巷好多年没什么人来了，才在这里盘下两间铺子，可成瑜表妹这偶然间闲逛，正好路过这里？” “刚巧路过也有什么问题吗？”许成瑜掀了掀眼皮，又隐隐感到哪里不对，咦了声，“表哥是特意在这里买铺子的？” 冯集点头说是呀，大概是看清了她眼底的疑惑，唇角愈发往上扬了扬：“我来扬州是为了家里的生意，表妹也知道，我们冯家生意涉及广的很，布料湖笔茶叶，这些年还有些别的，这不是海上贸易开了，我爹让我到扬州来发展发展，也方便回头从扬州起航。” 他还挺大方就承认了。 许成瑜挑眉，突然就想起数月前他和许容楚说过的那些话。 冯集和冯家不对付，他想从冯家脱离出来，但眼下却按着冯家的意思，在扬州盘了铺面开店做生意。 这怎么和她的知微楼，隐隐约约有些像呢？ 但她是为了家里更好，冯集又是为了什么？ 他把生意摆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要么是存了心不要家里生意好，要么是他自己存了别的心思，不可见人的，拿着冯家的银子来成全他的小心思。 前者未必。 冯妙仪还在扬州，显然和他不是一条心的，他把生意做黄了，冯妙仪回家一状告了他，他也没好。 韬光养晦的人，最避讳这种事。 是以许成瑜也不再多问，横竖这是他冯家自己的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往侧旁挪了小半步：“那表哥快去，我就不耽搁表哥了。” 冯集却随着她的动作也往侧旁一挪，那架势，大概是挡住了她的去路。 许成瑜眼角一抽：“表哥还有别的事情？” “成瑜表妹样样都出色，既然遇见了，帮我到铺子里去看一看？”冯集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坦坦荡荡的，眼底也是清明一片，“听闻表妹从前在小公爷的府上也指点过风水格局？” 许成瑜面色一僵：“这指点二字，表哥改改口？” 冯集一拱手，揖了个礼：“是我失言了。” 许成瑜让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忙侧身让开了：“表哥这样怪吓人的。” 她匆匆又还了一礼回去：“表哥的铺子是已经都弄好了吗？” 其实她知道一定没有的。 这些日子往来知微楼，有时候为了避人耳目，不方便天天都来，所以会从后门进。 奎叙巷她来往的多了，这条街上的铺面她都看在眼里，没见着哪一家大动干戈的重新布局，打算开张的。 可她语气真诚的很，表现出的是确实不知。 冯集也没想那么多，摇了摇头：“前两日才跟商行谈好，昨日我才去签的契书，所以今天来铺子里看看，想想到底怎么布置料理，这不是正好就遇到了表妹。” 许成瑜哦了两声。 她确实想寻了借口离开，实在不太想跟冯集有过多的交际。 但是冯集诚意满满的邀请她，而且……他有意提起萧闵行，她还要避而不去，倒显得有些过分了。 好歹冯家和他们许家沾亲带故，还是姻亲，她还叫人家一声表哥呢，到了萧闵行府上都能侃侃而谈，见了他却三推四阻的，是有些不合适。 她心下再不喜欢，到底端了端，侧身一让，颔首笑着迎了。 冯集仔仔细细的把她面色观察过一遍，心下了然，面上却并不往外带。 这姑娘骨子里就透着对人的疏离。 他突然又想起来，那时候在丹璧别院里，她见到那些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她举手投足都是华贵无方，但少有人能真正入了她的眼。 世家富贵堆砌着养起来的姑娘，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不过她收敛的还不错，并不是那种一眼看去就把眼睛顶在头顶上，目空一切的嚣张跋扈。 细说起来，还有些许可爱。 冯集引着她入了巷中，端着些小心，陪着她。 许成瑜是会观人于微的人，冯集不管骨子里究竟如何，至少面儿上看来是儒雅的人，他大大方方，又好像是……为她肯到他的铺子里去看上一看而感到高兴。 她从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戒心重了些。 许成瑜别开脸，没再看他。 冯集走在她左手边，看见的时候眸色微暗了暗，略想了须臾，叫她一声：“表妹这趟去京城，从京城回来，也没好好的跟你说上几句话，京城是最热闹的，也最繁华的，可欢喜吗？” 她说还好：“其实我不太喜欢繁花似锦的热闹。” 冯集呼吸一滞，盯着她看了半晌。 许成瑜察觉到他的沉默，回头去看：“表哥？” 他这才回过神来：“似表妹这么大的姑娘，大多喜欢热热闹闹的，你这么说，我倒挺意外的。” 许成瑜面上笑意淡淡的：“烈火烹油过后，不就只剩下空寂吗？” 冯集心头的悸动更强烈了。 他未曾想过，她竟是他的同路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 心疼不着 第二百七十二章 心疼不着 “古宁斋。” 两间铺面并做一间，数下来六阔间，在这荒凉已久的街道上竟难得的气派。 许成瑜把手背在身后，站在这街中仰头看着那牌匾。 鎏金柳体的字，匾额的底是朱红颜色，边款上的雕花是…… “莲花？” “莲花高洁清雅，我定这个匾时特意交代的。”冯集随着她的身形停下脚步，“成瑜表妹不喜欢莲？” 许成瑜笑着摇头说没有。 她没有格外喜欢什么花，也没有不喜欢哪种花，何况这本是个人喜恶，就算她不喜欢，可人家喜欢，她也没必要非要上去踩一脚，招人家心里厌烦。 其实莲花挺好的。 看起来也和冯集很配。 冯集引着许成瑜进了门，她扫过一圈，才明白冯集所说的，昨日才签下契书的。 空荡荡的两间铺面，只有陈旧的摆设，大概是多年前留下来的，连木头都有了裂缝，可以轻易看到岁月的痕迹。 她忍不住扶额。 这可比她接手知微楼时差远了。 大哥第一次带她去知微楼的时候，那已经是大哥费了心思，里面一应的陈设都是焕然一新的。 她没见过大哥刚才商行接过知微楼时的模样。 现在看看冯集的古宁斋，才越发觉得，大哥为她的知微楼耗费不少心力。 许成瑜倒是觉得，冯集一个人在扬州经营，也挺艰难辛苦的。 她尚且有大哥在帮她的，把什么都照顾到了，她几乎不用花费什么心思就开起了知微楼。 她不喜欢冯集，甚至想要避开他，但也不得不承认，冯集是个年轻有为的人。 她略想了想：“表哥打算做什么生意？” 这破旧的铺子里，好在商行在交付给冯集之前是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的。 他叫许成瑜坐下聊：“这个铺子主要是为了我家里的生意，刚才不是也跟你说了，是为着方便从扬州起航，往外运货的。所以我盘了两间铺子，这样地方大，等过几个月再去外头寻个地方，当做库房买下来或是租下来。 货从湖州运过来，总要有地方存放的。 生意不太需要我去谈，我父兄会谈好，而且我们家本身也有老主顾。 不过我也不想把这铺子开的太不像样子，毕竟是冯家的生意，开在了扬州城，城中也要把生意做起来的。” 许成瑜大概就听明白了。 这只是替冯家做的生意，他好像…… 她观冯集神色，总是淡淡的，眉眼间甚至染上些许漠然。 他不太上心。 而且他没打算掩藏。 许成瑜深吸口气：“那这铺子里的陈设格局也不必太夸张，倒显得摆阔一样。” 她乌黑的眼珠滚了两滚：“匾额上雕刻莲花，倒不妨把格局摆的高雅些。 奎叙巷荒凉了好几年，你要在这里开起铺子做生意有些难。不过我听你的意思也不指着这铺子活的，所以也蛮无所谓。 但是你要大张旗鼓把这里陈设弄得太好——” 她尾音拖了一拖，抿唇又想了须臾：“你去过知微楼？” 冯集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点了头：“相当富丽堂皇，我走南闯北这些年，也少见一个新开的古玩楼有那么大的手笔，那样的气派。只说扬州城中，像黄记那种开了几代人的古玩楼，也没见有知微楼那样的架势来着。” 许成瑜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大哥跟我说，知微楼做古玩生意的，他们家把楼里装成那种样子，就连奉茶糕点都是极好的，不知投入多少银子，所以开了半年，就能这么快的在扬州立足。” 冯集把她前后的话联系在一起想了想，心下了然：“表妹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不打算做知微楼那么大的生意，倒不如清雅些。这地方荒凉多年，把生意开的出尘脱俗，说不得反而吸引人。 而且我先前也把周遭看过了，知微楼的后门就接着奎叙巷的，真要比富丽堂皇，比摆阔手笔大，我还真比不过知微楼。” 和聪明人说话从来是令人感到愉悦放松的一件事。 她也不需要点明了叫人心里不舒服，他自己就门儿清。 于是许成瑜笑着说是：“那剩下的，表哥自己心里便有数了。” “这些日子要忙起来，表妹可有空隔三差五来铺子里看看吗？” 许成瑜面色倏尔一僵：“表哥玩笑了，要论能干，妙仪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有她在，她自然帮衬表哥的。” 冯集点着扶手，侧目看去：“她过两天就要启程回湖州了。” 这倒是意外。 她还以为冯妙仪还要赖在扬州不走了，非要搅和点儿乱子出来不可呢。 “这时候动身，赶得及回家过年吗？年关将至，表哥不跟她回去？” “赶是赶的上，就是她要连日赶路，可能辛苦。”冯集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半分关切。 许成瑜眯了眼。 可能是他先前跟四哥坦然过心思，倒也不怕让她知道，他和冯家，和冯家的人，关系都淡淡的。 不过许成瑜可没打算接他这话茬，去掺和人家兄妹之间的事。 她长久的沉默，引得冯集忍不住又多看她两眼：“我是不回去了的，这铺子的事情少不得要操心，若能在年前开张最好不过，若不能，也总要赶在上元佳节之前，这时候最热闹，错过了不好。倒是妙仪，早就催她动身，她推脱扭捏不肯走，耽搁到如今，母亲来信催她，她才肯乖乖听话。” 许成瑜抿紧了薄唇。 冯集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她透露出冯家的事，尤其是冯家人对他的不亲近。 他之前说他父兄对他不好，把这样的苦差事扔给他，今日又说起他母亲—— 冯夫人来信催冯妙仪回家去过年，却不管他这个儿子。 许成瑜心下叹了口气：“表哥你仿佛总想让我知道，你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好，图什么呢？我是晚辈，又和表哥隔着房头，劝不着三婶帮你说话，还是说，表哥想招人心疼啊？” 她半是玩笑，顺势瞥过去：“我可心疼不着表哥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三章 横生枝节 第二百七十三章 横生枝节 古宁斋的事情许成瑜还是推了，冯集也是有分寸的人，请了两遍，她推了两遍，就不再来缠着她说这事儿了，只是偶尔会请她掌眼某一样东西，某一处陈设。 他的示好过于明显，许成瑜浑身不自在，但总不好一直去推了人家的好意，便隔三差五的也肯帮忙看一看。 这天一大早她才看过账，往上房院去陪周夫人逗弄孩子，许松山叫人从外头送了信回来，说许泰之已经在云南办完了事，动身回家来，争取在年前能赶回来。 母女两个便都高兴起来。 许成瑜去倒了杯温茶，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云珠从外头进门，丫头拿眼神示意她一些什么东西，但碍着周夫人也在，什么都没说。 她眉心一动，把茶递过去，又捏了捏孩子的面颊：“母亲陪着他玩儿，我就先回去了。” 周夫人欸的一声：“我还有事想问你呢。” 许成瑜脚步顿住，以为她有什么紧要的事，自然不会走：“母亲您说。” 这些日子周夫人只管带孩子，旁的一概都不管，就连外头的事也不过问了，真是心大的不得了。 是以她说有事，许成瑜自然心里也紧张了一把。 周夫人朝她伸出去一只手，许成瑜乖巧的接过来，反握回去，又往床边坐下去：“我看母亲这样郑重其事的，倒弄得我心里不安宁起来。” 她笑容是温暖的，周夫人揉了她一把：“早前你回话说小公爷要到咱们府上过年，我那会儿就想问你，但看你总是忙着，便想着等你忙过这阵子，手头的事情都过去了之后再说的。” 许成瑜脸上的笑就僵了一瞬。 这是打算问萧闵行了。 她从太多人口中听到过关于萧闵行的一切或是疑惑，就算是母亲，也明里暗里的试探过她，犹犹豫豫的问起过，只是没有大大方方的摆出来问罢了。 现如今嘛…… 许成瑜薄唇微抿：“是有谁在母亲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吗？” 周夫人说没有：“我早就想问你，之前也试着问过，你不是总顾左右而言他的不理会吗？现在人家都要到咱们家来过年了——我是过来人，这年关将至，他还从京城匆匆赶回来，又替咱们家解决了云南的那批货，这里头是什么样的心意，你真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就是块儿木头，萧闵行做了这么多，她也该有所察觉了。 何况萧闵行又不是个愣头青，只做不说。 他不是也从来都没有藏着掖着的吗？ 他巴不得人尽皆知，她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许成瑜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额角：“我知道。” “那你……” “母亲。”许成瑜颇为无奈，叹着气叫她，“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 周夫人面上闪过了不悦：“我知道你近来主意极大，可这样的事难道也是你自己处理好就算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成瑜知道她眼下是佯装不悦的，也怕她真的不高兴起来，虽然惦记着云珠或许有话要回，却还是要先把她哄好了，“我和小公爷之间，我自己也一时说不清……母亲现在问我，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母亲的话。” 她吸了吸鼻尖：“他的确是那样的心思，我也瞒不过母亲，而且父亲和大哥……连四哥也知道的，七娘之前跟着我，她那样没心没肺的，都看得出端倪来，可见小公爷从没想藏着掖着，便是我想瞒，也瞒不住呀。” 这话一出，周夫人一颗心也算是落了地。 听女儿话里这意思，小公爷只怕在她面前也袒露过心迹的。 但眼下不清不楚的…… “你去京城，你姨母带你拜见过长公主吗？” 许成瑜又点头：“长公主也挺喜欢我的。他大概花了不少心思，长公主对我印象不错。” 可却又不见萧闵行登门来提议亲的事，这算什么？ 周夫人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养的花一样，又能干，她欸了声就又要说话。 许成瑜苦笑着在她手背上按了一把：“母亲，我真的还有事儿。” 周夫人看她那副模样，也知道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于是她推了推许成瑜的手，转头又去抱孩子：“行，你有要紧的事儿，我不耽搁你的，忙你的去。” 这还赌起气来了。 偏偏这件事上，许成瑜又真没什么好哄她的。 而且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母亲存的是什么心思，打的是什么主意。 从前世种种看来，父母和兄长都是极中意萧闵行的，母亲在这事儿上也一定是点了头的，毕竟父亲大多时候都以母亲为先，尤其是儿女的婚姻事上，更不大会拂着母亲的心意来。 她无奈的从上房院出去，一直等到拐出月洞门，许成瑜才把身形一顿，缓声问云珠：“怎么了？” 云珠四下里看了一圈儿，确定了没有人，才压着声音回她的话：“吴掌柜打发人送信进来，说那玉佩的事儿另生了枝节，恐怕得请姑娘去楼里一趟。” 许成瑜眉眼一沉，差点儿脱口问她横生了什么枝节，话到了嘴边又收回去了，脚尖儿转了方向，回了湛露去，一面吩咐绿珠：“你去祖母那儿回一声，说我有事情要出府，等中午回来再去陪祖母吃午饭。回过了话你赶紧回来，我去换身衣裳，咱们就去楼里。” 绿珠哪里敢耽搁，掖着手应下来，匆匆往老太太院儿里方向去，许成瑜领了云珠回自己屋里，重新梳妆打扮过，倒也不花多少的功夫。 奎叙巷现在也不算安全了，冯集的古宁斋开在那条街上，一个不留神，说不得就让冯集发现她的踪迹。 现在知微楼还背着一口黑锅呢，她不想让人现在发现知微楼是她的产业。 于是吩咐云珠去准备一顶青灰软轿，平日里毫不起眼的那种，而后交代了妙儿几句，便出了湛露，又在往后角门去的甬道上见了回话回来的绿珠，主仆三人匆匆出了府，一概后话不提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上堂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上堂 知微楼今天没开张，门板上了一半，是以许成瑜来的时候，楼里也没有主顾。 她是在后院正堂中看见那个粗布麻衫的男人的，不过隔着一道纱制屏风，她隐约能瞧得见些而已。 三十出头的年纪，始终低垂着脑袋， 她来见这男人之前，吴掌柜已经同她大概的回过了话。 那块儿被姓路的拿来大做文章的玉佩，便正是从这男人手里收回来的。 当初知微楼开业之前，他们带着银子各处去淘换东西，这男人姓陈，家里头行四，街坊四邻就叫他一声陈老四。 他们陈家祖上也是富贵人家，不过是后来家道中落，才务农为生。 偏偏这个陈老四又不是个肯努力的人，他几个哥哥都成了家出去单过以后，也没人愿意带着他这个累赘了。 他仗着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爹娘偏疼，从小就知道家里头剩下的那些个好东西藏在哪里。 这些年隔三差五的拿出来去卖个一件两件，换了银子继续潇洒过日子，等银子花完了，就接着拿了东西出来卖钱，就靠这个过日子的。 许成瑜对这种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不过这是人家家里的事，同她没什么干系。 她两只手的手肘撑在扶手上，人也懒懒的：“所以这是没银子使了，要把另外一块儿也拿来卖钱换银子？” 陈老四抬了一下头，就匆匆低下去，横竖隔着屏风也看不见人，况且就算是五姑娘端坐在他面前，他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多看第二眼呀，否则给主子知道了，还不剐了他。 他吞了口口水，陪着笑，带着些小心：“是……” 许成瑜隐隐感到古怪，似这样的玉佩，既是一对儿的，自然是一对儿放在一起卖最值钱，单拿出来一个一个的卖，反而不如一套卖出去换的银子多。 不过陈老四一个乡野村夫，说不得不懂这些，是她想多了。 于是她深吸口气，叹了一声：“那你这玉佩引出的事，吴掌柜也都告诉你了？” 陈老四忙不迭点头哈腰的应是：“小人都知道，吴掌柜都说了，小人也愿意到府衙去作个证的，就是这……这银子嘛……” 许成瑜实在厌恶，在屏风后摆了摆手：“这个你放心，当然不会亏了你的，不过眼下我还有些话同吴掌柜说。” 她一面说，点了点扶手叫吴掌柜：“你让阿七先带他去歇一会儿，过会儿再领他往知府衙门去见赵知府。” 吴掌柜说是，领了人出门，也不知交代了几句什么话，不多时折返回来。 许成瑜已经从屏风后挪了出来，眉目间清冷一片，看着就不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吴掌柜薄唇微抿：“东家心情不好吗？” 她说没事：“这人是自己找来的？” 吴掌柜微怔：“是啊，一大早就来了，本来之前我交代了底下的人，今儿也是要去寻了他的，没成想他一大早带着另外一块儿一模一样的玉佩找上门来。” 这么巧吗？ 这要是个圈套呢？ 缺银子是一码事，可偏偏这玉佩才出事没多少日子，带着另外一块儿找来。 乡野村夫，一辈子都未必见过什么大世面，可说要上公堂，竟也一点儿都不怕。 真是为了银子什么都敢干？ “这样，你把人给安置了，先别带他去知府衙门，现在就派人去他家里，街坊四邻的打听打听。”许成瑜面色沉郁，“那姓路的平日接触的人……依你看来，姓路的和陈老四之间，有什么瓜葛没有？” 吴掌柜面色一凝，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东家这是怕…… “东家是怕，姓路的和陈老四设下圈套，做了个计，要坑咱们？”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许成瑜按着鬓边太阳穴处，手腕微转了转，“我看他那样子，为了银子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说不得真有圈套呢？我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总要提防一二。” 吴掌柜点着头，眸色也沉了沉，思忖好半天：“姓路的这些天倒还挺安分的，成天住在客栈里，门都很少出，至于这个陈老四——东家要是这么一说，的确蹊跷，他来的也太巧了。现在既然多事之秋，多留心些总没坏处。 东家问我，我也拿不准的，要不然就先晾着他？ 他要是和姓路的设计，总会按捺不住的。” 本来玉这种东西，都有纹路可寻，这天底下就不会有完全一样的两块儿玉。 哪怕是一对儿的，同一块玉料上取下来的底，做出来的东西也一定有区别。 吴掌柜是有眼力见的，许成瑜自己更能分辨。 但这个事情便就为难在，东西收回来都有大半年了，知微楼里这么多的东西，每一件他们都经手过，那块儿玉佩不是顶好的东西，就放在一楼，真没那么深的印象。 要是现在拿着另一块儿来，说是一对儿的，不管是吴掌柜还是许成瑜，都分辨不了，到底是不是当初姓路的买走的那块。 许成瑜左右为难。 年关将至，真不想把这事儿拖的更久了，她咬了咬牙：“晾着多久才算？他既然敢来，你要是也拿不住，那就带他去，也不必再派人到他家里去打听了。” “东家？”吴掌柜略吃了一惊，“可要是……” “赵知府也不是个糊涂的，真要是圈套，冲着咱们知微楼来，咱们心里存疑，他就一点儿不怀疑了？”她摆了摆手，叫吴掌柜去，“咱们自己先把自己给吓唬住了，成什么样子，你只管带他上堂去，银子多给他些，也别亏待了人家。” 她似乎没兴致再继续这个话题，吴掌柜看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况且他也实在是拿不准，于是便也不再开口规劝什么。 他没别的更好的主意，还要规劝驳了东家的，这就不是个规矩。 东家素日里脾气好，对他们这些人也宽和，他们却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吴掌柜想通了这一层，便对抄着手退了出去，打算带上陈老四直接往知府衙门去见赵知府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我是人证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我是人证 身为新上任的扬州知府，赵有之近来觉得有些烦了。 知微楼的事情发展蔓延，倒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但一直没了结，知微楼的人还频频找上府衙，这就让他相当头疼了。 他不是什么清正廉明的好官，当官这么多年，没少捞油水。 来了扬州这样的富庶之地，自然也想好好捞上一把。 但他早有耳闻，也晓得许家动不得，那知微楼呢？ 这两天才折腾府衙的衙役去整了一出什么搜查自证，一点好处没给，他堂堂知府，总不能明着伸手去要？ 而且知微楼背后的主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他试探了两番，什么也试探不出来，索性就算了。 就当是他这个知府做好事，总归是要为他治下百姓做些什么的。 但现在算什么？ 小衙役回话说知微楼的吴掌柜敲响了鸣冤鼓，但是没状子递上来。 赵有之本想把人给打发走。 敲了鸣冤鼓不递状子，知微楼的人是把扬州府衙当成他们自己家的了不成？ 但师爷劝了一番，既然先前都去了知微楼替人家搜查自证了，现在来敲鸣冤鼓，必定也是有内情的。 硬是把赵有之的无名怒火给劝了下去。 吴掌柜带着陈老四上堂时，赵有之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可他是场面上的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赵有之心中不快。 上回亲自带着人到知微楼去，还算是和颜悦色。 其中缘由，吴掌柜大概心里有数。 但没办法，他们东家是许家宗女，最不会做的就是贿赂官场这样的事。 两个人在堂中跪下，赵有之大概其的问过，吴掌柜说起话来也是言简意赅，于是三言两语能将来意说明。 赵有之一听这个更头疼了。 还是为了那块破玉佩。 生意人就这点儿叫人受不了。 什么口碑不口碑的，看的比命还重要似的。 银子都赔了，他本来以为吴掌柜也就是说说而已，实在是没想到这事儿还真有后续。 于是他无法，这堂上已经有了首告，便只好派人去客栈里传姓路的到堂来。 而另一头萧闵行得知吴掌柜带着人上堂，已经是在一刻过后了。 “堂上现在情形怎么样？” 长亭站在一旁只摇头，苦着一张脸：“两方僵持着呢，人家一口咬定是以次充好，吴掌柜只说东西是好的，咱们的人虽然能证明东西是好好的卖出去的，还有另一只一对儿的，今儿才带进城卖给知微楼，但这中间没法子证明，怎么不是以次充好。” 那就是红口白牙一张嘴，在公堂之上打嘴仗了。 知微楼以次充好这个事，这些天传的沸沸扬扬的。 头前两日生意也大受影响，但许成瑜聪明，想出了与人签契书的法子，钱货两讫，后账不认。 再加上那一出搜查自证，官府证明了知微楼里里外外都没有存放着赝品，劣等货，这才渐次好起来。 今天这一上公堂，必定引起城中百姓关注。 萧闵行皱着眉头。 她那么聪明的人，就把吴掌柜推出去跟人打嘴仗吗？ 他料想她一定还有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两条腿比他的脑子动得更快。 长亭忙提步更上去：“您现在是去知微楼，还是去府衙？” “去什么知微楼，告诉阿瑜我晓得那是她名下产业吗？糊涂东西。” 萧闵行斥出声来，于是长亭匆匆忙忙去吩咐人备车，而后跟着萧闵行一道出府，径直往扬州府衙而去了不提。 其实萧闵行的府邸距离府衙也并不算太远，马车又快，是以他去的时候，正好还能听见吴掌柜和陈老四分辨着什么话。 府衙门口也果然围了好多百姓，几乎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中有眼尖的，认出他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小公爷，而后便十分自觉的散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长亭和长路一左一右跟着他，也是护着他。 百姓本以为这位小公爷闲来无事，也是跟他们一样来凑热闹的，只是想把地方让出来，好让他凑的更靠前一些。 却没想到，萧闵行大步上了台阶，径直入了府衙中去。 扬州知府衙门没人不认得萧闵行，谁也不敢拦他。 就连赵有之，等远远看清来人，也忙从堂上起身，快步迎了下去。 萧闵行不动声色：“听闻赵大人升堂问案，刚好知微楼以次充好的那个案子，这两天回家后，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所以来作证的。” 赵有之眼角一抽。 这位爷做什么证？ 他毕恭毕敬的，叫人给萧闵行抬太师椅来：“您坐着说。” 萧闵行背着手站在堂下：“我既然是来作证的，赵大人上堂就是，不用管我。” 赵有之鬓边几乎盗出冷汗来，却不敢过分违背他的心意，只是不晓得他动了哪根筋。 一旁姓路的男人认出他来：“您那天在知微楼替人作保，怎么今日又来堂上作证呢？” “放肆！”赵有之惊堂木一拍，“本官尚未开口，何时轮到你来问话。” 男人肩头一抖，像是吓了一跳，便缄默下去，再不敢多嘴。 萧闵行挑眉看赵有之：“赵知府有什么想问的，还是我自己说？” 赵有之硬着头皮，面上挂着笑：“小公爷想到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萧闵行唇角往上勾一勾：“路老爷买这块玉佩时，我在场。” 姓路的面色一僵，眼底闪过茫然，就连吴掌柜也愣住了，不免抬头去看他。 他大大方方的站在那儿，信口胡诌。 赵有之未必不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这事儿闹了这么久，他在场，知道知微楼是被人栽赃的，怎么不早开口？ 偏偏等到今天上了公堂，僵持不下，他跑来堂上说他是认证，能证明知微楼的清白？ 赵有之吞了口口水：“小公爷是说，路掌柜买走的那块儿玉佩，是您亲眼见到，的的确确是上好的玉料，而不是所谓的以次充好吗？” 萧闵行面不改色心不跳，斩钉截铁就说是：“我亲眼所见的，只不过好东西见的多了，一时记不得，今天听说赵知府升堂问此案，突然想起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 保护 第二百七十六章 保护 这是个祖宗。 他说他是一时想起的，谁敢让他给出什么证据吗？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萧闵行在公堂上所说的这种种，根本就无从取证了。 且不说那块玉佩早在半年前就卖出去，只说这过去了大半年的事儿，真就这么巧合的吗？ 今日知微楼的吴掌柜带着陈老四登堂喊冤，要为知微楼正名，同路掌柜在公堂之上僵持不下，偏他就想起来了？ 赵有之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升堂问案见过不知多少的案犯，伸冤的，辩白的，萧闵行这一种，其实最不高明。 他也不过是仗着没人敢惹他，说白了，就是名正言顺偏袒知微楼来的。 只是也没听说萧闵行和知微楼还有什么关系啊…… 赵有之登时觉得后背一凉。 还好他没有跟知微楼伸手—— 路掌柜算是被告，人跪在堂下的，他虽认得萧闵行，可是听他这样子胡言乱语，也不免要反驳几句：“小公爷怎么这样说话？我买这玉的时候可从没见过小公爷，何谈你见过，更遑论你亲眼看着我买走的！” 萧闵行低了头，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眉眼一挑：“那你的意思是，我在扬州知府衙门的公堂上，当着赵知府的面，撒谎骗人？” 他反问了一句，顿了须臾，撇了撇嘴：“我和知微楼素无瓜葛，偏袒他们做什么？” “你这——”路掌柜一时语塞，咬紧了后槽牙，可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为自己辩白。 他也是场面上的人，不是不知事的毛头小子。 赵有之是四品知府又怎么样呢？他敢惹萧闵行吗？ 公堂上做伪证，那是要问罪的，且是重罪。 路掌柜恨恨的咬牙：“赵大人，我实在是冤枉。” 赵有之鬓边盗出冷汗来，萧闵行冷嗤出声，转身战正了，抬眼去看赵有之：“赵大人怎么说？” “这……”赵有之抬手抹了汗，转而去问吴掌柜，“当初卖这块玉佩的时候，既然有小公爷为证，你方才怎么一言不发？” 吴掌柜心说我哪里知道这位爷会跑来说这个。 但他反应快得很，萧闵行莫名其妙的送人情，他虽然一时猜不透是因为什么，却总不至于不接。 “小公爷尊贵，这是我们楼里自己的事情，草民不敢冒然唐突小公爷，更不敢扯上小公爷来公堂作证，望大人明察。” 他不是不敢，但这套说辞也过得去。 谁知道萧闵行会不会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呢？就算真的发生过，说不得过去大半年后他早就忘记了。 吴掌柜突然提起他，结果把人请来，他一问三不知，茫然说不记得，那才更尴尬。 赵有之眼神暗了暗。 是个老狐狸，怪不得知微楼主人敢这样放心的把知微楼交给他打理，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露面，交给吴掌柜全权处理。 他深吸口气，又把那口气缓了很久：“如果小公爷有这样的证词，那这件事……” 路掌柜便大吃一惊：“大人，这样就断定是我诬陷知微楼，我是不服的！” 萧闵行唇角上扬：“你不服，那就是真的说我撒谎了。” 路掌柜咬牙切齿。 看样子，这个哑巴亏他今天是吃定了。 本来和吴掌柜对质他是不怕的，红口白牙的翻说，谁能证明谁说的一定是对的呢？就算是赵知府，也辨别不出，到最后还不是和稀泥，把事情抹平也就算了。 反正他看着赵知府也没什么心思真的把这事儿弄清楚，他是早看出来了，才越发的有恃无恐。 可偏偏跳出来一个萧闵行…… 路掌柜一直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倏尔握拳，捏紧了：“那或许是我家里人动了什么手脚，又或者身边人以次充好换了我的玉佩，是我误会了知微楼。” 他说误会，轻描淡写的就揭过去。 吴掌柜长舒了一口气。 萧闵行也不是非要把人逼死不可。 他来作这个证，叫那些对知微楼虎视眈眈的人心里头有个忌惮，已经足够了。 于是他把下巴一抬：“既然是误会，不如此事就此作罢？只是路掌柜还是要把知微楼先前赔付的银子还回去，再为知微楼正名，别叫人家总误会着，说知微楼以次充好，坏了人家的名誉和生意。至于说这段时日以来，人家损失的生意和银子，那是你们私下里去交涉的事情，我就不便插手了。” 什么不便插手！ 他话都说出来了，就差挑明了，不就是赔钱！ 路掌柜皱着眉头，捏紧的拳骨节都泛白了：“既然是我的过失，误会人家，叫知微楼损失了生意，还坏了名声，这个损失自然是要我来赔偿的，这是应该的，这当然是应该的。” 话说的客客气气，但神情可不是。 赵有之是真不想再沾染这摊麻烦事，见路掌柜松口肯服软，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放松了。 只要不惹祸上身，那就万事大吉。 来扬州上任之前就知道不能得罪萧闵行的，今天真是替自己捏了把冷汗，他现在只想把这些人全都送走，别再给他整这些幺蛾子！ 于是赵有之缓缓起身来，一递一步下了堂，倒是没与萧闵行见礼，只是客气到卑微：“事情既然了结，后续无论是赔偿还是别的条件，知府衙门都会派人盯着些的，小公爷便请放宽了心就是。” 萧闵行当然放心。 不过他既然为知微楼出了头，总不能以后每次都来出这个头。 次数多了，阿瑜那么聪明，猜不出来有猫腻才怪。 做了好人就一次性做到底，以绝后患。 故而他眉眼飞扬，说了一声好：“以后再有找知微楼麻烦，寻晦气的，赵大人不妨都派人来问问我，说不定我知道些内情，再说不定，我能为知微楼作保。” 赵有之呼吸一滞，就连一旁吴掌柜才要起身的动作都迟缓了片刻。 小公爷这意思是……知微楼就护在他羽翼之下了？ 赵有之哪里敢多问他，只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又在心里盘算了一场，大抵明白这位祖宗是什么用意：“知府衙门会发个告示，不会叫知微楼蒙受不白之冤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 挑明 第二百七十七章 挑明 前些天传的沸沸扬扬的事，突然就告一段落。 知府衙门发的告示，全城告知，甚至当堂就判了路掌柜赔偿知微楼白银百两。 那块儿玉佩都不值这么多银子。 城中百姓唏嘘不已，觉得这事儿好没意思，简直是自讨没趣。 但又有人说，还不是知微楼给赵知府送了银子，欺负人家路掌柜一个外地人，没依没靠没根基的，任意揉搓拿捏。 毕竟知微楼主人和许家宗子有私交这事儿，那可是人尽皆知的。 要不然出事的那天，怎么那么巧，许家五姑娘就刚好替知微楼作保了呢？ 反正这样的风言风语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后来就愈演愈烈，渐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许成瑜实在是感到头疼。 前世她做生意也好，成婚后在外行走也罢，总归都顶着许家的名头。 那就是活招牌，谁也不会说三道四。 知微楼主人身份成谜，那些人越是看不清这迷雾后藏着什么，就越是好奇，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夸大其词，真是说的煞有其事，仿佛他们亲眼见到的一样。 现在倒也不是不能亮明身份的。 知微楼这大半年的时间经营的不错，告诉父亲也没什么不妥，不过她有些不服输。 出了麻烦告诉家里，就算知微楼现在能赚钱了，那不也是她应付不下去了，跟家里求帮助的吗？ 她实在有些发愁头疼。 但这城中的流言风向，转变的就是那么快—— 许成瑜那天起得很早，是被许成瑛和许成珠两个人缠着要出门去听戏的。 许成珠这段日子养在家里，人的确是活泼了许多，那个年纪的小姑娘，也开始有了爱俏爱打扮的心思，跟着许成瑛一块儿缠着她要去买首饰做新衣。 她管着家里的事，一家子的吃穿用度都从她手上过银子，被两个妹妹纠缠，许成瑜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领了她们两个出门。 逛了没两间铺子，许成瑛就喊着累，非要找个茶楼品茶吃点心再继续逛。 等上了茶楼，许成瑜坐在雅间内，隐约能听见些议论声，这才知道，就像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扬州城一般，当日府衙对质，是萧闵行出面作证，拿死了路掌柜扯谎，知微楼从来都不曾以次充好，赵知府这才把案子审结，当堂判了路掌柜赔付知微楼百两白银。 许成瑜没吩咐吴掌柜这么干，知府衙门的人不敢不要命的去嚼萧闵行的舌头，路掌柜自己闹了个没脸，更不会往外传这个。 她记得吴掌柜说过，那天府衙对质，的确是有百姓围观，但是后来萧闵行突然出现在公堂上，赵有之可能是怕了，就命人关了府衙大门。 萧闵行在公堂上做过什么，没有外人知道了。 不是她，不是知府衙门的人，那就只能是萧闵行自己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谁的闲事都要管上一管了？ 这样的话许成瑛自然也听见了，小嘴一撇，脸上写满了不快：“他别是因为五姐你之前为知微楼作保，才跑去公堂上作这个证的？” 她从来就没有多怕萧闵行，后来仗着许成瑜和萧幼仪的缘故，甚至当着萧闵行的面儿也驳过他几次面子，萧闵行从来不跟她计较，连生气都没有过，她就越发有恃无恐，乃至于变本加厉。 这张嘴，什么都敢说。 许成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你别胡说八道，说不定他是真的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或是别的什么缘故。” “我怎么是……” 许成珠飞快的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儿白糖桂花糕：“七姐尝尝这个桂花糕，我觉得这家桂花糕做的极好吃，我在徐州吃过那么多白糖桂花糕，都没有这家的好吃。” 许成瑛横了她一眼，但到底是老实的闭上了嘴，慢慢的吃她的糕点了不提。 许成瑜是再没有心思带她们两个去逛了的，许成珠懂事，就连许成瑛也能清楚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又是因为萧闵行。 小姑娘气鼓鼓的，牵着许成瑜的袖口不肯松开。 从这条长街一路走到尽头的时候，萧闵行颀长的身影映入三个姑娘眼中。 许成珠下意识攀上许成瑛的手：“七姐。” 她声音很低，许成瑛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深吸了口气：“五姐，我带九娘先回家了。” 许成瑜不知道萧闵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莫名觉得这不是巧合。 他是在等她。 因为时辰尚早，往来行人并不多，长街的尽头处，他锦衣华服，玉冠束发，背着手，直挺挺的立在那里。 而他望向的，正是她。 清晨的雾气没有完全散开，他像是隐在薄雾中，偏偏能叫人看的真真切切。 许成瑜心头微坠，叫了许成瑛一声：“别带着九娘乱跑，明天我再带你们听戏买首饰。” 许成瑛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弱弱的说了一声好，低头去牵许成珠的小手，身后家丁们因有了许成瑜的吩咐，就护着她两个回许家去的。 许成瑜是等两个妹妹朝着反方向走远了些的时候，才整理了心情，莲步轻移，一递一步的，走向萧闵行。 她越是走近，越是能够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连最细微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笑。 那样的笑容是温润的，敛尽锋芒的，却也是最真心实意的。 他的眼中有星辰，也有这天底下最无尽的温柔。 许成瑜多看了两眼，匆匆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萧闵行这才迎上去两步：“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 许成瑜又猛然回望向他：“等我？” “今天不去知微楼吗？” “什么？” 许成瑜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带着不确定，更带着些许怔然，问了那么一句。 萧闵行眼底笑意越发浓郁：“事情解决了，所以有时间带着你妹妹们出来闲逛的吗？那岂不是要好好谢我一场，阿瑜？” 许成瑜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那声音来得太突然了，她恐怕是根本就没有睡醒，眼前这一切都只是虚无的梦境，她是在自己的梦中见到这样的萧闵行才对——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手腕却突然被身前的人捉住：“不是做梦，别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想要什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想要什么 他说不是做梦！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她这一向都隐藏的极好的。 只有大哥对知微楼的事上心，在知微楼还没开张前就帮衬许多，或许会露出蛛丝马迹。 但是从来没人怀疑过，当初大哥说什么昔年故交，城中谁不信的？ 就连父亲和母亲也没起过疑心，甚至都没有问过大哥那究竟是什么朋友。 萧闵行他到底哪儿听来的？ 还是在诈她…… 许成瑜慌乱之中稳了稳心神：“胡说些什么，一大清早的没有睡醒吗？” 萧闵行笑意不减：“换个地方谈一谈？” 许成瑜并不想跟他谈，但看他这个架势，大概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他是不会罢休了。 要撒泼耍无赖也不是不行。 他能在这儿等着她，要么就是一直都在监视她，要么就是近来派了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不管怎么样，都不成！ 可是发作起来又有什么用。 许成瑜忽然之间醒过味儿来。 从前她对萧闵行只想敬而远之，不得不与他走得近，也是恭敬再恭敬。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那样的疏离感。 那不是萧闵行一点点打破的。 她最清楚她自己的感受。 是她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把骨子里的疏远，消磨殆尽，余下的全是不自觉的热络，甚至透着一丝丝亲昵。 萧闵行找的地方，其实离她们姐妹之前喝茶的茶楼不远，斜对面而已，是个三层半高的小酒楼，布局陈设也还算是精致。 三楼的雅间里安安静静，房间的门关得严严实实，长亭和长路两个人守在门口，连绿珠和云珠也没能留在屋里头伺候。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是谁也不敢乱说话。 许成瑜直到坐下去的时候，脑子都还是懵的。 萧闵行难得见她手足无措，一脸茫然的模样，心情不由大好：“早知道挑明这件事还能看到你这样的神情，我早就跟你挑明了。” 真是太难得了。 他曾经也设想过，跟她把话说明了，她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冷静的，平淡的，又或者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听过后淡然的哦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就是从来没想过，她也会呆若木鸡，难以置信。 毕竟从认识她到现在，就没有什么事是能让她感到棘手为难，解决不了的。 就算再难办，她也总是那副悠哉淡然的模样，好像天塌下来也不怕，她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许成瑜这才彻底回了神。 躲是躲不过了。 知微楼的事萧闵行早就知道，至于早到什么时候，她不得而知。 她深吸口气，又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反正话也挑明了，萧闵行一点儿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的。 从一开始的意思是…… “是那个时候我大哥帮我忙前忙后，你察觉出不对，派人调查的？” 许成瑜脸色有些难看：“你那时候就怀疑是我？” 萧闵行也不怕她真的会生气，反而挑眉看她：“我跟你大哥是接触过的，知道他的为人脾气，看起来好说话，实则一身的傲骨，寻常人很难入他的眼。 那时候他说什么，昔年故交，要到扬州发展生意，他帮衬一二，我就觉得挺奇怪的。 后来发现他简直是亲力亲为，甚至那楼中一应陈设都是顶好的东西，选的全是最极品的黄花梨和鸡翅木，这样的手笔，这样认真上心，说是为了个交情单单的故友，我才不信。” 许成瑜忍不住扶额：“没有人怀疑过，也没有人好奇过，你为什么就非要好奇？” “因为想到可能和你有关，就忍不住上了心。” 萧闵行面不改色的说着最亲昵的话：“要不是跟你有关，你大哥帮人家开几个知微楼，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话说的可真是…… 但这样说起来，许成瑜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冷冰冰觑他一眼：“那些低价买回来的好东西，都是出自你的库房？还有我从京城回来后看过账本，刚开业的时候生意就很好，再高的价钱也有人上门来买，买卖痛快极了，也是你安排的？” 萧闵行得意的笑：“就知道你聪明。那些人都是我安排的，交办给了长亭他们，让他们小心些，生怕你发现了。 不过刚好那时候京城出了事，我不得不回京，舍不得留你在扬州，就正好把你一起带去了京城。 我本来还怕开业的事你们就这么搁置，转念又一想，这吉日都选好了，排场也摆开了，动静闹大那样大，这要是往后一拖，说不得要好几个月，到时候再造一次势，难得很，也没什么意思。” 许成瑜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偏偏他还一副心情极佳的模样。 她沉声：“小公爷还真是算的精道，把什么都算准了。 把我带去了京城，知微楼照常开了业，我大哥平日虽然也粗中有细，但一定想不到，还能有人拱手送银子的。 我对低价收回来的那些好东西虽然存疑过，但小公爷把这些做的天衣无缝，我们兄妹查了又查，也查不出端倪，勉强放下了戒心。 等到一开了业，生意大好，就更不会去想那些。 然后几个月过去，我从京城回来，一切也都过去了。 账本我看过，生意好，我只会觉得高兴，怎么会去想，这是不是有人一手安排策划的。” 她说到后来，嗤了一声：“小公爷真有本事。” 起先她大概还有些发懵，人还是同往日一般的好脾气。 这会儿清醒过来了，脾气也就上来了。 萧闵行看她那样子真要生气似的，有些吃惊，但莫名还是觉得高兴地：“既然又能见你茫然无措，又能见你勃然变色，我觉得我赚了。” “你——” 这哪里是公府嫡子，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嘛！ 许成瑜咬牙切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小公爷给我送了这么多钱，这回还登了府衙大堂作证替我说话，想要什么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七十九章 邀功 第二百七十九章 邀功 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不是一直都再清楚不过。 她从来都是知道的。 现在倒跑来跟他装模作样的。 不过打从一开始，他也只是希望她开开心心的。 她想做的事，他帮一帮，日子快快乐乐的过，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也没想过因为这个事情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 萧闵行脸上是春光灿烂，最明亮的笑容：“邀功啊。” 许成瑜呼吸微滞。 他还真是挺堂而皇之的。 上次的事也这样。 人家做了好事都不爱说，有什么都藏着，默默地做了就算了。 萧闵行偏偏不是。 他做了，非要说，非得叫人知道，然后笑着说，我就是在邀功。 他邀什么功！ 许成瑜扶额：“这有什么可邀功的？小公爷就不怕我不承你的情，不买你的账？” “你是这种人吗？” 萧闵行甚至把脸还往前凑了凑：“你既然不是这种人，我当然可以来邀功，你心软一软，觉得我人怎么这么好，我在你这儿的机会不就更大一些？” “你别胡说八道的！”许成瑜难道的羞红了脸，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滚烫，忙就别开脸不再看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横竖你是家大业大，富可敌国的人，舍这点银子，不痛不痒的，我承了你的情，却未必非要还你什么人情。” 这不是明着耍无赖嘛。 萧闵行环胸看着她：“不还人情也行，记着我的好就够了。” 许成瑜实在是没忍住，丢了个白眼给他：“我实在是搞不懂，你为什么做这些，有时候觉得你做事随心，有时候又觉得你其实很有章法，弄不太懂你究竟想什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叹气：“我现在要说把那些东西折现银还给你，你一定不要，还要觉得我生分，何况好些事情也不是能够还得了的了。” “那可不。”萧闵行高高挑眉，吊儿郎当的模样与素日皆不相同，“就好比上堂作证，要不是为了你，我去府衙大堂做什么呢？有什么人是值当我去跑这一趟的。阿瑜，这作伪证，可是重罪。” 许成瑜又在心里翻白眼。 这举动和表情实在是太不雅了，不是她一个高门贵女该做的，偶尔一次忍不住就算了，老这么干，实在不成体统。 但是萧闵行实在是太夸张了。 什么重罪不重罪，谁又敢拿了他来定罪似的。 倒真好意思在她面前说的这般可怜样子。 不过现在是好了。 许成瑜摇着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所以这个传言，你让人散播的啊？” 萧闵行说是啊：“往后扬州城中无人不知，知微楼是我在护着的，谁还敢跑去找麻烦呢？这样一来，也能省去你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你现在也没想叫你家里知道，何况你大哥去云南办事还没回来，你在家里也没个商量的人。 往后想告诉就告诉，不想告诉就瞒着，反正出了任何问题，都有我在，也不是非要抬出你许家的名头才能解决。” 只是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承他更多的人情。 在这件事情上，许成瑜莫名的不愿意。 她和萧闵行之间，仿佛一直是处于平等的地位上，但是仔细的想一想，就会发现，其实根本就不是的。 萧闵行什么也不做，就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不平等的就是不平等。 许成瑜又叹了口气：“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的。” 也许这些对萧闵行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他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麻烦。 他中意一个人，能把这天下最好的捧到人家面前去，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不过是她承着这样的情，心下多少有些不安罢了。 嘴上说的再若无其事，也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她又不是块儿石头，人家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她真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那成什么人了，岂不是狼心狗肺。 “你上次在公堂上替知微楼说话，赵知府就没有问你别的？” 萧闵行一挑眉，嗤了声，却也不是冲着许成瑜的：“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打听我的事？赵有之嘛……赵有之这个人，不过如此。” 这是他最客气的评价了。 许成瑜差点儿没笑出声。 人家不知道在官场上熬了多少年，积攒了多少的人脉，才做到这个四品知府的位置上来。 其实这种人为人处世都圆滑，应付萧闵行这样的皇亲国戚更是游刃有余才对，但萧闵行大概是见多了这样的人，或者是眼睛实在毒辣，一眼就知道赵有之是什么德行的人。 不过这也没什么。 许成瑜对赵有之也没什么好感就是了。 上次知微楼搜查自证的时候，后来吴掌柜也跟她说起过，赵有之心思和目的都不太单纯，恐怕是想从知微楼得到些什么，不过是被吴掌柜给敷衍了过去而已。 所以萧闵行的这种评价，于许成瑜而言，细细品来，倒觉得蛮有意思。 “我只是在想，你在扬州这么多年，从来也不插手谁家的事，现如今连知府衙门审问案情都过问了，总是不太好的。” 何况是为了她。 萧闵行对这些实在是不太在意：“那怕什么呢？赵有之是没那个胆量上折子参我的，就算他敢，奏疏抵达京城，自然也会有人替我淹下去，况且我只是上堂作证，又不是逼着他歪曲事实，有什么不好？” 他唇角是上扬的，微微的，弧度不算太大，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了好半天：“何况母亲对你那样满意，我为你的事情出头，母亲只会夸我做得好，有人敢拿这个大做文章来参我一本，母亲才不会善罢甘休呢。” 这倒是实话，也是她想的太多了，没话找话，反而尴尬。 谁敢拿这种破事往京城递折子参萧闵行一本啊。 许成瑜咬了咬自己舌尖：“当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这样，我总要好好请你吃两顿饭，到底该怎么谢你，我得回去好好想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章 恐吓 第二百八十章 恐吓 黄记珍玩楼。 黄如遮脸色铁青，一张脸实实在在是黑透的。 他人是坐在官帽椅上，手边上放了个描金边的青瓷小盏。 容长脸的掌柜陪在他身边，犹犹豫豫的想要劝些什么话，可是目光触及到屋中跪着的男人，一时便又收了声。 要他说，这事儿真怪不着路明啊。 黄如遮又哪里不知道呢？ 他再三的压下怒火：“扬州你近来是待不成了，好在事情也算是过去，银子也赔给了知微楼，知府衙门说叫你道歉，你也做了，等再过个三五日，收拾收拾东西离开扬州，先把你安排到别的地方去当差办事，这一两年内不要再回来了。” 路明肩头瑟瑟，也早就知道有今日，只是办这档子事之前是说好了的，把他派去徐州两年，月钱也比照着吴掌柜的例，等到事情过去，再无人提及，他若是想会扬州，分一间铺子给他做掌柜，另还有赏银，可现如今…… 黄如遮不提，他又不敢问。 明知道东家在气头上，为此事恼怒不已，虽然不是他把事情给办砸了的，但到底也没顺了东家心意。 这不问不甘心，问又恐怕越发惹怒东家。 吴掌柜大概是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不动声色往他身边挪了两步，拿脚尖踢了踢他：“你先下去，后面的事我自会安排，到时候把你送去徐州，你只管安心当你的差，别的一概不用你来操心。” 路明也算是个明白人，和吴掌柜多多少少沾着点儿亲，不然吴掌柜也不会举荐他去干这个事儿。 他一时听了吴掌柜这话，心便放回了肚子里，知道来日等东家气消了，不这么在气头上时，吴掌柜会替他说话，这才欸的一声应了，缓缓起身来，掖着手退了出去。 人刚一退到屋外去，黄如遮大手一挥，那青瓷小盏就应声而碎了。 吴掌柜知道他气恼什么，但这事儿只能当是吃了个哑巴亏。 单是一个知微楼好对付得很。 在扬州刚开了大半年，生意那样红火，就算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可扬州城中这么多的古玩楼，就叫一个不知打哪儿窜出来的知微楼挤了生意，换作是谁都不会甘心。 大家联起手来，知微楼绝讨不着好处就是了。 可是萧闵行牵扯进来，事情就全然不同了。 吴掌柜无声叹气：“东家把自己给气成这个样子，又有什么用呢？白气坏了自己身子罢了。横竖眼下已然这样了，且小公爷明着上堂去作伪证，偏袒知微楼，而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又不是什么清直廉明的青天大老爷，他是不会逆着小公爷心意来的。 咱们这会是哑巴吃黄连，这苦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头咽。 而且依我看，这知微楼，也是动不得了。” “就因为动不得，我才恼！”黄如遮咬牙切齿，“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该动些手脚。” 可即便是当初知微楼未曾开张时，也没那么好动手脚的。 这不过都是如今的气话罢了。 那许家是好招惹的吗？ 许泰之忙前忙后的为知微楼打点，说是什么泛泛之交，谁信啊？ 他许家产业那样大，事情何其多，他身为宗子，多少事情要他担在肩上，他还腾出手来分心打点知微楼的事，这像泛泛之交的样子吗？ 只是这话吴掌柜不敢说。 他犹豫了好久，黄如遮也沉默了半天，他正要再开口规劝些什么的时候，小厮匆匆跑进门，神色匆匆的。 黄如遮本来就在气头上，见他这火急火燎的样子，更是怒从中来，张口就骂。 吴掌柜忙劝了两句，催那小厮有话快说。 “小公爷来了，带了几个人，我们瞧着小公爷来者不善的样子，像是生着气来的。” 黄如遮心里咯噔一声，连吴掌柜脸色也登时就变了。 他们做这事极隐晦，当初也是怕知微楼背后有高人，所以又想打压知微楼，又怕惹祸上身，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路明在扬州虽然十几年，但是人前很少露脸，大多时候是外派的差事，吴掌柜这才会选了他来做这事的。 而且出事之后，路明一直住在客栈里，也没有回过黄记。 私下里他倒是去见过，可都是夜深人静时。 如果萧闵行是早就发现了端倪，应该也不会等到今天。 可他又能发现什么呢？ 黄如遮到底经历过场面，先回过神来，忙起身，快步应了出去。 从后面堂屋应到黄记一楼大堂中，黄如遮早面色如常，甚至面含春风，眼角含笑了。 萧闵行脸色的确不怎么好，眼底有戾气，周身寒意迫人，怪不得小厮说他看起来就来者不善的样子。 黄如遮勉强定了定心神，笑着叫小公爷，又转头吩咐人去上茶。 萧闵行就立在堂中没有动，甚至没有坐下来谈上两句的意思。 黄如遮哪里尽管笑脸相迎，他却仍旧冷眼以待：“黄老爷不用忙，我今天来，只是有几句话跟黄老爷说，黄记的茶，我就不吃了。” 果然是有事。 而黄记能和萧闵行扯上关系的事…… 黄如遮登时头疼起来，神色也几乎藏不住。 萧闵行一见，眼底寒意更重，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变成了冷笑：“看来黄老爷是知道我为何而来了。” “小公爷是贵人，贵人心思难测，我自是不知的。”黄如遮讪笑着，萧闵行不坐，他也只好陪站着。 “其实你心里是清楚的。” 萧闵行横了一眼过去，淡淡的，气势却迫人：“路明，黄老爷送走了？” 黄如遮就知道再糊弄不过去，一时面如死灰。 萧闵行冷嗤了一声：“有些事，不是你不说，我就不知的，至于为什么做这种下做事，排挤知微楼，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我也不是不清楚。 不过黄老爷，我奉劝你一句，不该动的人别动，不该起的心思更别起。 在这扬州城里，还轮不到你黄老爷说一不二，翻云覆雨。 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但往后，可就不好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回城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回城 萧闵行跑去黄记恐吓人家，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何况他压根就没想瞒。 许泰之刚一进城，在城门口就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见了他的车马时，那些议论声骤然放大了些。 他听了两耳朵，说起什么知微楼，什么萧闵行，才眉心一拢，叫马车缓行，打发人去打听，而后才晓得了这些事。 路旁腰间围着粗布围裙的女人指着许泰之的马车：“人家知微楼多气派啊，开张做生意，有许大公子替人家打点，这出了事，还有小公爷出头撑腰，高门大户，真叫人羡慕啊。” 一旁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啐了一口：“羡慕个屁，所以银子都进了这些人的腰包去，不就是官官相护。” 年纪稍小一点的青年男人忙就去捂他的嘴：“您可快别胡咧咧，给大公子听见了还了得。” 许泰之听着这些话，羡慕的，不服的，他眉头的小山峰越发高耸起来。 他今日回城，早遣人家中送信去，一入了城，又打发小厮回家告诉。 是以许泰之的马车在许府门前停下时，许容楚带着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在门口迎他。 只是他下车的时候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倒把许容楚他们唬了一跳。 许容楚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怎么刚进城才回家，就拉长个脸，弄的一家子兄弟姊妹都不自在。 只有许成瑜心知肚明。 大哥这是为萧闵行的事情不高兴了。 城中传言纷纷，知微楼出事后议论的人何其多，时间久了，大家渐渐淡忘了，却因为萧闵行的登堂作证，又成了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到后来萧闵行跑去吓唬黄如遮，事情一传开，老百姓就议论的更热闹了。 一则萧闵行在扬州这么多年，真是没传出过这样的事情。 二则知微楼开张做买卖的，背后的主人却从没露面。 起初说是和大哥有私交，现在连萧闵行都替知微楼出面说话，怎么叫人不好奇呢？ 所以大哥一进城，就能够听见那些议论声。 他对萧闵行是没什么意见，打从一开始的时候，许成瑜就很清楚，无论是父亲还是大哥，对萧闵行都极满意。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父兄的心里，都是希望她能做萧闵行正妻的。 那不是高攀，而是父兄本来就觉得，她是配得上，也就该佩萧闵行这样的人中龙凤的。 这自然是后话。 她略想了想，松开了许成珠的手，迎下去三五步。 许泰之见她满面红光，眼神晶亮，叫着大哥就凑了过来，于是心里那点子气恼和郁闷，登时消散了大半。 她靠近的时候，见他脸色比方才好了不少，松了口气：“父亲一早到庄子上去了，母亲在祖母那儿等大哥，叫我们来门口迎大哥，再陪大哥一块儿到祖母那儿去请安的。” “家里一切都好吗？” 他走了这么久，才回家，这些自然都是要问的，还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弟弟。 许成瑜说一切都好，侧身让了让。 许泰之迈了一步出去，又收住了脚：“你也都好？” 许成瑜喉咙一滚，没应声。 许砚明这才看出些许端倪来。 合着大哥方才下车的时候，满面怒色，眼底蕴藏着气恼，是冲着成瑜来的？ 这是哪门子的事儿？ 不是才刚进城吗？怎么得罪他了？ 他想着，忙就迎了下去，顺势把许成瑜拉了一把往身后藏了藏，隔在了她和许泰之中间：“祖母一大早起来就念叨着大哥，恨不得到府门口等大哥似的，这一走几个月，又是舟车劳顿，那海上又不是一定安全的，祖母不知道多担心。” 许泰之把他那点小动作尽收眼底，嗤了一声，一抬手，照着他肩膀上就拍了一巴掌：“怎么，你是怕我骂她，还是怕我打她？” 许砚明讪笑两声：“听不懂大哥说什么，这怎么才回家，话没说两句，又是要打人，又是要骂人的呢？谁惹了你？” 许成瑜索性也不吱声。 许容楚本来也想迎过去说两句话的，偏偏许成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想了想，就陪着她没有挪动。 许成瑛是个闲不住的人，拉着许成珠窜下去，欸的扬着声就叫大哥：“大哥去了一趟云南，给我们带了好玩的回来吗？临走之前大哥可答应过我的，你可不能把我要的东西给忘了。” 许泰之揉了她头顶一把：“忘了谁的也不能忘了你的，一会儿给祖母请了安，你跟我来拿东西。” 许成瑛笑嘻嘻的说好，许成珠就显得安静得多，乖巧的站在她身旁叫大哥。 对这个小妹妹，许泰之其实是觉得陌生的，毕竟她常年不在家。 不过小姑娘生的可爱，性子又极乖巧，像极了小时候的许成瑜，他怎么看便怎么喜欢。 一家子兄弟姐妹就这样说说笑笑的进了门，一路往老太太的院子方向而去。 原本许成瑜该跟在许泰之最旁边的，但她知道许泰之心里还惦记着萧闵行的事儿，当然不会往他跟前凑。 拖拖拉拉的，反而走到了最后面。 许砚明一直陪在她身边，等兄弟姊妹们一个个的进了屋，他们两个慢悠悠跟在后面的时候，他才压着声音问她：“你真得罪大哥了？” 许成瑜摇头：“我也没惹他生气，不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火气呢。” 许砚明盯着她多看了两眼。 她在撒谎。 成瑜是个不会撒谎的姑娘，从小长这么大，说过的谎话恐怕顶天了一双手也就数过来了。 她一撒谎神情就极不自然，目光下意识的闪躲，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许砚明无奈，摇了摇头：“没事，不怕，大哥要真是在外头受了气，憋着气带回家来，敢拿你撒气，我陪你找祖母告他的状。” 这不是……她平素哄七娘的语气吗？ 这阵子还多了一个九娘。 四哥还是拿她当孩子似的哄啊。 许成瑜突然就笑了，脸上挂着最灿烂的笑容，侧目看过去，太阳的金芒洒落在她身后，映着她一句好啊，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去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 故人至 第二百八十二章 故人至 吴渭是在腊月二十三到扬州城的。 这件事对许成瑜而言，是极其意外的。 前世吴渭的出现，应该是在明年的四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他到扬州来开拓生意的。 尽管重生之后的确有许多的事情与前世不同，又或者是她前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的那些细枝末节，时间久了，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许成瑜自己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她早告诉自己，如今发生任何的事，都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然，同父兄坦言，也未必守不住她许家的家业。 她要的已经这么简单了，总不至于还去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走过的路，吃过的亏，她总归是长了记性，也受到了教训的。 人家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于她而言，前世发生过的那些，令她始终不愿意再回想的。 她和吴渭之间曾经有过的甜蜜，信任，缱绻，都已经成为往事，本就该烟消云散。 但他出现的猝不及防。 许成瑜的心，还是没能稳住。 她一大早跟着许泰之出了门的，说是许泰之才回家，她缠着兄长陪她去买两套首饰，做两件新衣裳，过年的东西家里虽然早就预备齐了，但兄长买的是另一回事。 她虽然不是这样撒娇的性子，但近来也活泼了不少，是以没人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许家的孩子买衣裳买首饰，常去的也就那么两家店，所以许家的小厮寻来也不奇怪。 许泰之听了几句，晓得是家中有客，且是他们长房的客，那头许成瑜才试了身衣裳出来，问了他两句，人就愣住了。 其实要说起许家和吴家的渊源，许成瑜知道的不算特别多，前世吴渭刚到扬州时她听父亲说过一些，后来向大哥打听过一些，等到跟吴渭成婚以后，又从吴渭那里听来些破碎的片段，就是不知真假了。 吴家本家祖上是自代州发迹的。 据说当年父亲还年轻，没有继承许家家业的时候，四处游历，主要也是为了开阔眼界，在外面收一些珍稀的原材料回来。 当年从代州路过，入深山采料，误入了捕兽阵，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吴渭的父亲。 其实要是这么算下来，吴渭的父亲对她父亲算是有个救命之恩在的，但吴渭他爹好像是个极淡泊名利之人，始终觉得他只是顺手解救，并算不上是救人性命。 是以后来许松山虽然极力的想要报答吴家，可是吴渭的父亲全都拒绝了。 当初许成瑜对吴渭这个人的印象还不错，多多少少也有这个原因。 一则吴家对许家是有恩的，二则彼时她太单纯，涉世未深，想着那样的人教出来的孩子，总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谁又能够想到，吴渭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而已。 许泰之看出了她的走神，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抬了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成瑜？成瑜？” 许成瑜被他的声音拉回了思绪，猛然回了神，尴尬的笑了笑，唇边却并没有真正的扬起弧度来：“怎么了大哥？” “你刚才在想什么？跟你说了半天的话，也没个反应，想的这样专注。”许泰之狐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盯着她看了许久。 她直摇头说没有，上了手轻推了许泰之两把：“不是说家中有课，父亲打发人来寻了咱们家去嘛，快走。” 之后便交代了这店中坐堂的掌柜，把她看上的打包好了送到许家府上去，兄妹两个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去，登车往许家方向驶去不提。 车上许成瑜还是忍不住去想吴渭。 她想过许多中可能，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再遇吴渭，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吴渭这个人。 后来她就放弃了。 想这些做什么呢？ 为了不必要人的浪费时间精力，那不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吗？ 她懒得做，更不想做。 顺其自然就很好。 只要避开吴渭这个人。 她不是没想过整治吴渭一番，要他身败名裂，要他生不如死。 前世他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痛苦磨难，许家因为他而遭受的那些最惨痛的经历，她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吴渭是个有野心的人，前世是如此，今生也一定一样，他是不会收手的。 她根本就用不着费心思的去安排什么，吴渭就会自掘坟墓，她将计就计，走一步看一步，小心提防就足够了。 若真是要为了吴渭这种人弄脏自己的手，实在是太不值得。 她没想过一定要这样去报仇的。 许成瑜深吸了口气：“大哥知道是什么客人吗？父亲这样郑重其事的。” 许泰之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也不多，父亲也只交代了几句，说是昔年代州故人的后代，赶在年关将至到了扬州城来，说是给咱们家拜年的。” 许成瑜眯了眯眼，眼皮又往下压了压，生怕眼底的情绪泄露出去给许泰之看见。 她清了清嗓音：“父亲在代州也有故人吗？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的。” 许泰之笑着揉了她一把：“你从前从不过问这些，自是不知道，那是父亲年轻时候的事儿了，我也只是偶尔听父亲说起过几句，知道的并不多罢了。” 她这才哦了一声，又追着许泰之问了几句，表现出的全是好奇。 许泰之被她缠着追问，一时倒也就忘了她先前走神的事儿，自然没顾得上再去问她。 而对于许成瑜来说，今生听到的和前世并没有什么差别。 恩人之子啊。 只可惜时隔多年，其实在父亲的心里，对于这个所谓的恩人之子未必有多高看。 到底是她识人不明，父兄看人还是透彻的。 现在想想看，吴渭初至扬州，父亲这样郑重其事，和后来的态度截然不同，大概就是吴渭在扬州待的久了，狐狸尾巴总要往外露，父亲是看出了些许端倪，晓得此人不靠谱，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那些态度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可怜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可怜 吴渭十八岁，是最青春，也最明亮的年纪。 他那张脸是能骗人的。 温和的，无害的。 一双桃花眼总是含笑风流，澄明能见底，简直没有一丁点儿的杂志在里头。 许成瑜前世在与他成婚之前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对吴渭那张脸，还是颇有印象的。 她家中几个兄弟都生的不俗，她前世见过的外男虽然也不多，但个个龙章凤姿，没有哪一个是其貌不扬的。 可饶是如此，吴渭的长相，也相当出众了。 而且她后来一直困惑不解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究竟是怎么把自己伪装成温顺无害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全然是一团和气的气场。 总之就好比她目下看吴渭—— 许松山端坐在正堂屋的主位上，就连周氏也陪坐在一旁。 吴渭坐在下手处一溜排开的玫瑰椅左边那一排的第一把上，许成瑜从前看惯了那张脸，如今见了，便不觉得如何出众。 可事实上，吴渭真正是惨绿少年，明亮夺目。 他分明是孤苦无依的人，即便他父亲生前给他留下不少家产，但没有父母疼爱，没有兄弟姊妹帮扶，他还是能养成如今这样的气质，确实是难得的很。 而许成瑜也算是看明白了。 在父亲的心目中，对吴家当年的恩情，还是惦记着的。 这腊月大年下跑到扬州城，突然登门，父亲照样礼遇有加，对吴渭客气得很。 她跟着许泰之进门，同许松山夫妇两个见礼。 吴渭回头来，与许泰之四目相对后便很快挪开，视线定格在了许成瑜的身上。 大约是怕唐突失礼，他又匆匆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许成瑜眯了眯眼，也没说话。 许松山寒暄一场，引几个年轻人相识，许成瑜听着那些话，其实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 她稍稍松了口气。 父亲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总归不是愣头青了，也不会为了当年吴渭他爹搭救一场，就把吴渭捧的百丈高。 按说她是女孩儿，见外男不应该在此处待的太久，然则她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表现出的才干，令许松山相当满意，也晓得她不是那样养在深闺的娇娇女，便没有打发她下去。 吴渭说话的时候，声音如清泉，是让人很舒服的。 话当然是客套话，不过捧着许泰之和许成瑜兄妹两个一顿夸。 许成瑜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甚至有些走神。 她后怕的是，根本就不知道吴渭从什么时候有了那样的心思，想要侵吞许家家产，伙同着官场上的那些丧德行的东西，摆了许家一道。 说不得他初到扬州城时，并没有那样的想法，单纯是觉得有人扶持能有个更好的前程，是后来慢慢的生出的狼子野心。 许成瑜侧目看了他一眼，谁知道吴渭正好在偷偷打量她。 他觉得尴尬极了，忙别开眼不敢再看。 许成瑜心头一沉。 她想多了。 那种充满了算计的眼神，她前世见识过了的，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 她怎么会考虑一个畜生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人性的，果然是无聊透顶，坐在这里胡思乱想的。 好在这样的情况也并没有维持多久。 许成瑜一直在走神，心思压根儿就没在许松山和吴渭的聊天上，也只是偶尔听了那么一两句。 按许松山的意思，是想叫吴渭住在府上，许家宅院这么大，本来就有专给客人准备的小院儿，是独立出来，不同内宅连在一起的，是以也不必怕什么麻烦或是闲话的。 但吴渭本人相当的坚持，又说一进城就先找好了客栈，安置完了行李才上门来拜访的云云此类。 许松山后来是拗不过他，便说留他在家里吃饭，连晚饭也叫他到家里来吃，打发许泰之陪他去他住的客栈一趟。 其中意思，许成瑜当然明白。 不过就吴渭这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非富即贵的样子，大概也不会有人狗眼看人低的针对他。 人家说先敬罗衫后敬人，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而年纪十八岁的吴渭，显然深谙此道。 甭管他里子如何，家底究竟怎么样，至少初来乍到，他很懂得怎么伪装自己。 后来又说在外头不要久留，回一趟客栈就还家来，叫许泰之陪他去见一见许家别的孩子。 许成瑜听见这一句的时候，眉心才动了动。 一直等许泰之陪着吴渭出了门去，许成瑜才长舒口气，转身问许松山：“这位吴公子怎么大年下的跑到扬州来呢？我听大哥说，吴家当年对父亲有救命的恩情，只是父亲离开代州后，也有一二十年都不往来了的，他突然来拜访做什么？” 许松山才吃了口茶，听她问这个，转头看她：“你不喜欢他？” 照理说头一次见面，是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不过许成瑜知道他的意思，唔哝了一声：“这位吴公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并没有什么讨人厌的地方，我只是好奇而已。” 许松山哦了声：“他爹娘过身有几年了，留下他一个，还有吴家的家业，他小小的年纪，走南闯北，一个人打拼了这么些年，如今勉强还算是不错。” 他说着略顿了顿：“你跟你大哥没回来前，我们就在说这些，我也大概听出来了，他这回来扬州，是想投奔咱们许家的，说白了是为当年的情分，想让我帮衬他一把。 不过这个孩子也算是谦顺的，说起话来客客气气，也没有仗着他爹对我的救命之恩，颐指气使，胡说八道。 我估摸着，他打算长住在扬州。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今年才十八，端的老成，那是风吹雨打历练出来的，是怪叫人心疼。” 周夫人听了这话直叹气：“这世上的事儿真说不准，他爹娘要还活着，也还年轻着呢，算是英年早逝，红颜薄命，又就这么一个儿子，怪可怜的。” 吴渭可怜？ 许成瑜在心里头冷笑。 父亲是顾着救命之恩，母亲当初看吴渭，便正是觉得他可怜。 吴渭要是可怜，天底下就再没有可怜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 放松警惕 第二百八十四章 放松警惕 吴渭就算是在扬州住下了。 许家他常来常往，有时候几乎一整天都泡在许家，至晚出府，回客栈下榻之处去。 眼看着年关将至，府中各处忙碌起来，许成瑜就更忙。 操持家事的还是她，周夫人见她各处都应付的过来，便也就什么都不过问，只一概交付给她去办。 到如今萧闵行的心思已然是众目昭彰，魏老夫人态度也有所缓和，对此持中立的态度，不反对，也不赞成撺掇。 许松山显然就此事同周夫人商议过，只是没有再叫第三人知晓而已。 是以周夫人便总觉得，既然这个女儿注定要高嫁，如今还在家里做姑娘时，能多历练一分，便多历练一分，即便有了错处，还有她从旁提点着，总好过一概不懂，将来嫁人，撑不起一个家，给婆家人看了笑话，叫人家嫌弃，更何况还是那样的公门侯府。 可即便是忙的这样不可开交，还是要抽出时间陪着所谓的客人，毕竟那是恩人之子嘛。 再加上吴渭自己又实在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 住在扬州这么些天，往来许家，竟把许家几兄弟哄的晕头转向，就连魏老夫人那样的人精，提起他，也是赞不绝口的。 许成瑜才有些明白了吴渭的手段高明。 也怪不得前世萧闵行在海上出事之后，吴渭能顺理成章的娶到他。 不然凭他一个孤儿，再有什么救命的恩情，祖母和父亲也不至于那样轻易地把她许配给他。 从国公府嫡子到吴渭，差距实在是有些大。 许成瑜刚处置了后花园里看管树苗的两个婆子打架闹事的事情，许成瑛拉着许成珠来湛露寻她。 她见许成瑛春风满面，连身旁的许成珠也难得眉眼弯弯，便从廊下起身，迎上去两步：“今天怎么这样高兴？” 许成瑛把手腕一抬：“五姐瞧。” 她手腕上红碧玺的套镯。 红碧玺不算难得，也少有人打成套镯，因为算不上顶名贵之物，做成套镯费料子还卖不上好价钱，大富大贵的人家通常都买翡翠，也不会挑碧玺石的镯子。 不过许成瑛手上这对儿套镯，成色质地都算得上碧玺石中的极品，加之面上雕以芙蓉花，雕工精湛，花成含苞待放的姿态，极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俏皮可爱的紧。 许成瑜笑着摸了摸她的手腕：“好看，你又从哪里淘换来的？” “是吴渭哥哥送的。他说年关将至，就当是新年礼物了，我们都有份儿。”她一面说，一面举起许成珠的手，“九娘得了一串珍珠手链，连四哥哥都说，颗颗珠圆玉润，难得的很。” 最难得的，是吴渭的投其所好。 许成瑜面上笑意渐次褪去。 许成珠看她笑容消失，往回抽了抽手：“五姐不高兴吗？” 她摇头说没有：“那你们有回礼吗？” “我哥哥替我回了礼，四哥哥也替九娘回过礼了。” 照这样说来，许成瑶应该是得了名窑烧制的上好瓷器，她几个兄长，也各自得了喜欢之物。 吴渭还真是机关算尽，用心良苦。 他才往来许家几天啊，就把他们兄妹的喜好弄的清清楚楚。 准备下的这些礼物，有的应该是他一路带到扬州的，有的则是弄清楚他们兄妹具体喜好之后现置办的。 “五姐忙完了吗？手头要是没事，跟我们去，也看看你的礼物。” 许成瑜合了合眼。 许三姑娘爱瓷，许七姑娘爱芙蓉，许九姑娘珍爱明珠，这些都不难打听。 她喜欢什么呢？ “我不缺什么，不过人家是一番好意准备了礼物，你们且去替我收下，让大哥帮我回一份礼。”许成瑜推了推许成瑛的手，“眼下还有些事情没忙完，后花园里婆子们不好，年关将至，需得好好料理，不然到了年下生出事，是要闹笑话的，你们去玩，我就不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叫妙儿：“你好生送了姑娘们回兄长他们那边。” 许成瑛欸了一声还有话要说，许成珠扯了她一把，笑吟吟的：“那我们不打扰五姐，五姐料理完了来找我们，大哥哥说今天要留吴家兄长吃中饭，一时半会也不会出府。 吴家兄长今天是进府来送礼的，知道五姐忙着操持家里的事情，但人家好心好意来的，五姐不见一面也不合适，吃饭的时候还是来。” 许成瑜不免多看了她一眼，温柔笑着说了声好，就叫妙儿送了她们出去。 许成瑛一步三回头，心中实在狐疑，低头叫九娘：“五姐刚才是不高兴了？” 许成珠眼珠子滚了滚：“不知道，可能是家里的事情太忙，一时心情不好，咱们什么也不用管，整天只要吃喝玩乐就好，五姐大概是辛苦了。” 许成瑛撇了撇嘴。小丫头片子还想糊弄她，她又不是傻子。 来的路上一口一个吴渭哥哥，五姐脸色变了一瞬而已，她就改口称吴家兄长了。 但五姐不喜欢吴渭吗？ 她倒觉得吴渭挺好的呀。 长得也好看，又有礼，温润儒雅，说起话来也舒舒服服的，进退有度的一个人。 她摇了摇小脑袋：“吴渭那样的人，很难有人不喜欢他？” 许成珠抿唇不语。 是有人不喜欢啊。 许成瑜重回了廊下，美人靠上一歪，斜倚着。 绿珠递了杯茶：“姑娘这是怎么了？” “太殷勤，你觉得是好事吗？” 她没接茶，绿珠就知道她不要，放回了一旁的小圆墩儿上：“世人殷情切切，大多是有所求，只是吴大公子如今这个架势，倒像是无欲无求，纯粹为了交好来的，哄得哥儿姐儿个个高兴，老太太也很喜欢他。” 许成瑜唇角上扬：“你不喜欢他？” “奴婢是丫头，是下人，轮不着奴婢喜欢或不喜欢吴大公子，可姑娘不喜欢他，我是伺候姑娘的人，自然也不喜欢。” 绿珠是最善解人意的，永远能体谅她的心思。 许成瑜才伸出手跟她要茶：“你说的对，事出反常必有妖，吴渭来的突然，示好更是莫名，也许是我多心，如今操持家里的事，总把人往坏处想，错想了人家，但连祖母都放松了警惕，我反而更觉得可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木槿花簪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木槿花簪 快到吃中饭的时候许成瑜才姗姗来迟。 许泰之和许容楚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去料理什么花园子的婆子，那本也不必她亲自去一趟。 她还特意让妙儿送了许成瑛两姐妹过来，当着吴渭的面儿回了那些话，两兄弟彼时便对视过一回，想着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扯这样的谎来做什么。 这会儿又见她容光满面而来，笑也像是发自肺腑的，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兄妹众人是在长房的玲珑堂小聚的。 这原就是个三进的小院，当初许泰之专程为了许泰之和许成瑜兄妹改建的。 他们兄妹两个的幼年时光，有一大半都在这玲珑堂里度过。 学文识字，品香鉴玉，多少本事都从这里学来。 后来渐次长成，用不上了，就当做日常饮宴之所。 府中自也有这样的地方，不过内宅院里兄妹之间小聚，许泰之向来不拘这个，周氏也喜欢孩子们在一处的热闹，就专把此处留来给他们晚辈用的。 此时许泰之兄弟几个围坐一处，屋中地龙也烧的正旺，许成瑶坐的远一些，挨着西墙下鸡翅木的禅椅上，倒像是刻意远离了这屋中热闹一般。 许成瑛拉着许成珠围在薰笼旁，她一到了冬天就最贪热，明明也不觉得冷，却非要往火炉子旁边凑。 家里怕她靠近了火炉子要出事，火苗溅出一点儿的火星都了不得，慢慢的一到了冬日里，只要在屋里起的火炉子上全都架上薰笼，外头还要罩上一层特制的油绸布，轻薄不会闷了热气散不出来，又不会被火星给燎着，这才能放心的让许成瑛围着火炉子。 许成珠一张小脸儿通红，大抵是被热气薰的，闷的红扑扑。 许成瑜进门同兄长们见过礼，弯了腰就把许成珠拉起来：“她是个贪热不怕的，你别陪她在这儿围着，不热吗？” 她一面说，才一面把身上豆青色绣菖蒲花的大氅脱下去。 小丫头接过她的大氅又退出去，她便又要伸手去提许成瑛。 许泰之笑着叫她：“你管她呢，叫了她三五回，不一会儿又要围到那炉子旁边，叫她在那儿坐着。” 许成瑜无奈的笑，拢了拢裙摆，往左手边儿的交椅上坐了过去。 从头到尾，眼里就像是没有吴渭这么个人一样。 许成珠早揣摩出一些，许成瑛也在这个机敏的妹妹有意无意的提醒下想得明白，几个兄弟又个个是人精，打许成瑜进门这一遭，便大概明白过来。 怪不得先前扯那个谎，原是有不想见的人，才扯谎推辞不过来。 许容楚看看她，目光又转投向吴渭，嘴角动了动，到底没开口。 许成瑜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面子上的工夫如今也懒得做了，大伯和伯母悉心教导她的那些知礼有礼，永远笑呵呵的谦顺，好像也都不是教给她的一样。 想想许成瑜之前干的那些事，许容楚倒觉得这样也好，不过跟他关系不大。 许泰之大概是怕吴渭面子上过不去，也想提点许成瑜别太过分，笑着叫吴渭：“今天嘱咐了灶上，做几道你们家那边的菜，你来扬州好些天了，也叫你吃两样家乡的菜。 我们家灶上的厨子手艺好，也不知他哪里学来的，横是各地的菜色都会做上那么两三道，也算是能干的很了。” 吴渭只当什么也不知道，顺着他的话就说好，跟着又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自己一个人，也不是总在家里待着，走南闯北惯了，在吃的上头没什么挑剔的，哪里的菜色都吃得惯。” 还是那副温吞的语气。 许成瑜坐着没动，许砚明招手叫她：“吴渭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我替你看过了，是个璎珞项圈儿，金灿灿的，中间一颗红宝石，鸽子蛋那么大，还配着一支簪子，我看是同一块儿红宝石料子，簪头红宝石雕的是木槿花。” 她本来要起身过去的，既然都开了口，不去看一眼，接下这份儿礼物不合适，况且她亲自给吴渭准备了回礼，打算客客气气的，跟吴渭一干二净，谁也不欠谁人情。 可听闻木槿花，许成瑜还是愣怔住了。 她深居简出，无人知她喜好，恐怕连父亲和母亲都未必知晓，她从不爱牡丹芍药一品的花。 世人多不爱木槿牵牛一品，以为其朝开暮落，好时光总是太少，未免凄凉而薄命。 小时候她难得有出来玩儿的机会，四哥带着她，她见了木槿花总要摘下一朵，簪在鬓边。 四哥曾经问她，怎么喜欢这样的花。 ——迎着朝阳盛放，开出这天底下第一朵，花团锦簇的热闹从来不属于它，悄无声息的退场。 从来不争，永远不抢，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独自绽放着。 花团锦簇的富贵谁不爱呢？可也最容易迷乱人心。 耐得住寂寞，学得会孤独，才能坚韧的成长。 彼时四哥还错愕过一场，断不能明白她的心境。 吴渭初来乍到，又怎么会…… 她是许家宗女，尽管深居简出，也是独一无二的许家宗女。 外人眼中，她向来是许家上下的掌中宝。 她这样的明珠，就该以牡丹芍药来配，再不济也是芙蓉这样清丽脱俗的花来喻她，而她也自然就该喜欢那样的花。 许成瑜僵着身子还是步上了前，从许砚明手上接过了那个锦盒。 这是歪打正着吗？ 许砚明观她神色，见无异才松了口气：“我方才还说呢，也真是难为吴渭，从不认识你，竟也能知晓你喜欢木槿花。” 吴渭好像不好意思，一低头，拍着后脑勺笑了两声，温着嗓音道：“当日也只是听店掌柜说着璎珞上的红宝石和簪头红宝石的一块儿料，算是难得少见的，我又看这是木槿花，少有人拿这个来做簪子，既然是要送姑娘，除去名贵，也该少有，不然也不显得我用是用心选的，倒像是街上随处遇见，随手买下，便拿来做新年之礼送给姑娘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记恨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记恨 吴渭显然有备而来。 他早就把一切都准备的极充足，才敢到扬州城，敢到她父兄面前来。 为着他这样精心的给众人预备下所谓的新年礼物，许成瑜特意让绿珠去开了库房。 她有一张紫檀木的棋盘。 那是她九岁那年，大哥到外面去办事，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的。 比起她那张白玉棋盘算不上顶名贵，但这几年紫檀木的原料比从前难得的多，品质极佳的就更少，况且紫檀木这东西，保养得当，年份越久才越发值钱呢。 她在库房挑挑选选好久，可大多都是姑娘家所用之物，余下那些个她珍爱的藏品，倒不是说舍不得拿出来当做回礼送给吴渭，而是也没必要。 于她而言是心爱的东西，对吴渭来说却并没有任何用处。 她这份儿礼物必得备的名贵又合适，才彰显出她作为主人家回礼的立场。 锦盒给了绿珠收起来，她才从绿珠手上接过那个装着棋盘的大盒子。 沉甸甸的。 许砚明分明看见她纤细的手臂似不能承受此等重量一般的往下一坠，唷的一声起身去接她手上的大盒子。 等分量拿在了手里，许砚明才更好奇：“这么沉，你拿了什么过来？倒难为绿珠，一路抱着这个大盒子跟你过来。” 许成瑜面上还挂着淡淡笑意：“这是我给吴大公子准备的回礼。咱们兄妹都收了人家这样珍贵的礼物，名贵稀有不说，更难得是吴大公子一番心意，我听七娘说哥哥们都替她们回了礼，可却不知我这份儿大哥有没有替我回了。 横竖我的小库房里奇珍异宝也多，我也用不着大哥帮我回礼。 既知道吴大公子给我备有新年的礼物，我过来的时候当然不能空着手。” 她一面说着，一面示意许砚明把大盒子给打开。 许砚明也听她的，上了手就去开那盒子。 吴渭坐在左手边，眼皮跳了跳。 这不是送给他的吗？不是应该他来打开的吗？ 等到看清了盒子里放的东西，许泰之神色微变：“这张棋盘虽不如你那张白玉的名贵，却也是你极喜欢的。” 许成瑜接了一句是呀便继续说道：“正要是喜欢的东西，才衬得起吴大公子这番心意，若不然我库房里南海明珠也有是数十颗，随意去捡两颗好的出来当做回礼，难道不比吴大公子这个金灿灿的璎珞项圈加上赤金红宝石簪子值钱？ 正因为这紫檀棋盘是我心爱之物，且吴大公子又是君子，我觉得这棋盘正配他。 难道还真让我去挑了什么南海明珠，什么宝石原石料子送给人家吗？” 她一口一个人家，格外的生分疏离。 同她哥哥们说话时候尾音上扬，四平八稳的许五姑娘也有撒娇之意。 对上吴渭的时候嘛…… 吴渭是个伶俐人，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许成瑜对他心怀芥蒂，这种防备来的莫名，他捉摸不透，但她的表现不算隐晦。 换言之，这姑娘压根儿没打算遮遮掩掩。 她不大喜欢他，不似她一众兄弟姊妹，更不像是她祖母和父亲。 挺有意思的。 吴渭来扬州之前就知道很多消息，到了扬州城之后也打听到一些。 许成瑜和萧闵行之间从不清不楚，到如今只怕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也早说开了。 高门大户的女孩儿心气高。 身边现放着个国公府嫡子，她看不上他也很正常。 吴渭便越发谦逊，站起身来，掖着手躬身一礼：“可既然是五姑娘心爱之物，我可不敢收下了。” 许成瑜面上仍旧灿烂一片，背着手转了个身，正对上吴渭：“吴大公子这样说，你这璎珞项圈和簪子，我就只能还给你了。” 语气真的很客气，说出口的话却不留余地。 她说一不二，自掌家持中馈后更是如此。 许成瑶嗤的一声，那声音不算大，浅浅淡淡的从唇畔溢出：“一份儿礼，怎么也要推三阻四，叫人看着别扭。” 许成瑜早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 反正自从她大病一场，江蕙被扔去道观，许成瑶好像就不太端着从前的什么贤婉什么端淑。 自她跟着萧闵行去了一趟京城回家之后，许成瑶就越发肆无忌惮，动辄阴阳怪气，尖酸刻薄。 三叔为这个管教过她一两回，但她很会装样子，挨了骂就哭一场，她身体又弱，三叔也不能真把她打一顿。 梁氏根本不管教，祖母又实在看不上她们母女做派。 许成瑶也算是自甘堕落，如今弄成这个样子，祖母就算有心提点她，引着她走正途，也是有心无力，索性当做不知道罢了。 不过吴渭可不晓得这些，一时听了许成瑶这话，面色微僵。 许泰之沉了沉声：“胡说什么。” 许成瑶翻了个白眼，就自己一个人坐在西墙下，倒没再吭声。 许成瑜她老实了，正好接过她那些别扭不别扭的言论说道：“吴大公子还是快收下，新年的礼物本就是你来我往，要不然收了你这么名贵的礼，总觉得是欠了你吴大公子的人情。 我从小是这样的性子，最不惯欠别人的，不然浑身都不舒坦。” 吴渭才彻底变了脸色。 许泰之和许砚明对视一眼，有心缓和气氛，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她原来也不这样。 这是明着要给吴渭难堪了。 吴渭是好心送礼而来的，她言外之意倒像是吴渭早有预谋，就为了施舍他们家的孩子一份儿所谓的人情。 其实这点东西，对他们许家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 吴渭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江蕙跟他说了很多，许成瑜和萧闵行之间，又算不算是欠了人情呢？ 萧闵行明里暗里帮她做了多少事，哪一样不是她欠了萧闵行的人情的？ 就连她跟着萧闵行进京，在他看来，京城那地方，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行差踏错，性命不保。 她虽有姨母在京，但真出了什么岔子，还不是萧闵行护着她？ 那这又算不算欠了萧闵行的一份儿人情？ 果然是他出身不够，不配入她许五姑娘的眼，所以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最不惯欠别人的。 吴渭深吸口气，面色舒缓下来，心里头却狠狠地记上了许成瑜这一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家贼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家贼 吃中饭的时候也在玲珑堂。 许成瑜胃口不怎么好，本来吃的就不多，心情差胃口差，更吃不下多少。 许砚明和许成瑛一个劲儿给她夹菜，她也没动几筷子。 许成珠看着她，抿了唇：“我昨儿在祖母那儿喝了一碗梅子汤，做得极好，又开胃，叫她们给五姐做一碗？” 许成瑜才笑着在她头顶上揉了一把：“没事，我一惯吃不了多少。现如今寒冬腊月，梅子汤要少食，下次在祖母那儿见了梅子汤，记得哄着祖母不要吃那个。” 其实也没什么。 魏老夫人上了年纪，要颐养，还要保养得当。 隔三差五的大夫来请脉，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实际上也都交代的清楚。 梅子汤必定是能吃，底下的人才会做了来的，不然也不敢拿到她面前去，岂不是找着挨骂。 许成珠却并不反驳，只是笑着应下来：“我也是个贪嘴的，非但没有劝，还伙着祖母吃了一大碗呢。” 她有了小姑娘家的娇俏活泼，许成瑜近些时候也多纵着她。 她懂事，知道许成瑜心情不好，想着哄她高兴。 许成瑜心里都明白，可吴渭坐在她对面，这顿饭吃的如鲠在喉，令她食不知味，味同爵蜡。 吴渭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尽管她那一张紫檀棋盘送出去，说的话那样生分疏离，吴渭还是没有表现出半分不快。 她知道这样并不能激怒吴渭。 这个人心思重城府深，道行颇高，非三言两语就能戳破他的阴毒心思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他们一大家子都收买了。 原就是恩人之子的身份，叫人容易放松警惕，他自己在谦逊有礼，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许成瑜头疼得很。 看大哥和四哥的态度，她也能猜出一二来。 尽管知道在婚配一事上，父兄对吴渭的出身并不满意，不会打这个主意，但于许成瑜而言，离吴渭远一点，才是最好的。 并不是将来不嫁给吴渭就算了那么简单的。 她和萧闵行这么吊着，她实在没那个心气儿去想什么婚嫁之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走了前世的路，由父兄做主把她许给了萧闵行，她不也还是要尽全力保证萧闵行今生不要再在海上翻船出事吗？ 不然走了老路子，照样便宜了吴渭。 是以打从根本上，最方便的解决办法，让吴渭离开。 她不想要谁的命。 吴渭手上也还没有沾上他们许家人的命。 前世的仇与怨，没法子今生来报。 她要吴渭死，就得下狠心，下黑手，她也不知道怎么跟父兄去解释。 许成瑜想了很多，思绪飘得有些远，许砚明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 等回过神，发现许泰之也在看她，她面上闪过尴尬：“方才在想事情，有些走神，大哥说什么？” 许泰之眯了眼，眸色也暗了三分：“我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是内宅里还有事情没料理干净吗？” 许成瑜暗暗松了口气，笑了笑：“不是什么要紧事，只不过到了年下，才头疼些，我想着得想个法子，杜绝了这样的风气，不然以后总还是有，况且出了年各家走动，亲友往来，也怕叫人家看了咱们家的笑话。” 她看着眼前的青瓷莲花碟，布满了菜，才又道：“真没胃口。” 许泰之想了想，索性叫她去：“那你回去忙，横竖把你拘在这儿，你眼下也吃不下东西。” 他一面说，叫她身后的绿珠：“去吩咐灶上，给姑娘备着饭菜，她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送到湛露去，你们伺候姑娘，也总要备着点心瓜果一类，她胃口不好，平素也吃得少，你和云珠要多尽心。” 这样的话绿珠从小听到大的。 她姑娘就是这么个胃，以前多少大夫来看过，没病，就是吃不下东西，那能怎么办呢？ 逼着她吃，她吃多了还恶心。 这几年好了不少，前阵子又变回老样子，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心情好，胃口跟着好了一阵子，可从京城回来之后又不成了。 年关下忙的不可开交，一天更是吃得少，就吃那么两顿饭，一顿饭倒是精致菜色摆上是来样，姑娘能把筷子动上三五十次都算多的，一样菜吃两三口，一碗米饭吃不下一半。 就是姑娘爱吃的糕，特意从外面去买回来，至多吃上两块，也就再吃不下了。 她到太太跟前去回过，但太太也拿姑娘没法子，请了小柳娘子来看，开了几服调理的药，也没多大的用。 实在没办法，又开了进补的方子，做成药膳，还得哄着姑娘吃。 许成瑜听她大哥交代这些，心头暖暖的，起了身：“她尽心着呢，成日里看着我吃饭，吃不下还要逼着我再动几筷子，比我还像个主子，大哥快不要跟她说这个，不然她更得了圣旨似的来辖制我了。” 从小到大都这样，许泰之摆手叫她去：“我过后可是要问的，再不好好吃饭，家里的事情你一概都不要管了。” 话虽这样说，可也不过做做样子给吴渭看罢了。 大哥分明是知道她不大待见吴渭了，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才格外吃不下，单从那紫檀棋盘就可见一二，这才寻了借口放她去。 从玲珑堂出来，许成瑜长舒了口气，转头叫绿珠：“你告诉外头的，打听打听，吴渭到底是哪里来的门路，怎么把咱们家姑娘的喜好也打听的这样清楚了？ 还有，他每每进府，多是往咱们这边，隔三差五才往二房三房去一趟，大哥不在家时也多是四哥陪着，在府中打听打听，他有没有跟咱们家什么人走的格外近的。” 绿珠欸的应声，可转念想了想，说道：“许是江大姑娘告诉他的呢？人家是表兄妹，自然无话不说，这样费尽心思讨好咱们家的哥儿和姐儿，喜好自然要打听清楚，倒未必是咱们家的人说给他知道的？” 江蕙也不至于什么都知道。 她喜欢木槿花，姑且算是吴渭误打误撞。 九娘常年在外，回家才住几日，连她的喜好也弄的这样清楚，也不是江蕙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恐怕还是出了“家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吃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吃醋 萧闵行这两天气不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长亭和长路从小跟在他身边伺候，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脾气性情。 他出身好，旁人眼里是一贯的脾气差。 小的时候就是个活阎王，走到哪儿都是小霸王，在京城之中横行霸道，看似是个最不好说话的。 可是跟着他的人清楚，他不是那样的人。 养的再金贵，却也不是个挑剔爱拿捏人的，反倒随性的很。 越是这样的士族高门，才约不会自视高人一等，有事没有便要拿乔托大，甩脸子给底下的奴才们看。 但是这两天就不成了。 并没有人得罪他，但他看谁都不顺眼。 今天上的茶不够烫，过会儿又太温了没味道。 灶上的厨子就没换过，可烧出来的菜突然就不好吃了。 底下伺弄花草的花匠打理府中草木，他从前是夸过的，眼下也变得不好起来了。 窝在府里也不出门，有人下帖子来请也一概全都给退了。 府里伺候的人提心吊胆，就怕哪点儿不如他的意，又要挨骂。 不过好在萧闵行不喜欢责罚奴才们，不然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长亭和长路心里明镜儿一样，就是不太敢在他火气最旺的时候往上撞。 这一日早起，瞧着他心情还算不错，长亭才赶上去劝说两句：“主子，听说许家来了个客人，是许家大老爷的恩人之子，这些天跟许家走的可勤快了，关系处的也不错，大概要留在扬州过年，您想不想见一见？” 果然萧闵行白眼一翻：“哪里来的混账东西，什么人都要我去见不成？” 这话多矫情呀。 他从来也不是这样的。 虽说出身好，少有那样真的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时候。 更不会轻易看不起什么人，觉得自己真就高人一等。 这显然就是那个吴家公子招惹的。 跟人家连面儿都没见过，先把自己气成这个样子。 长亭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他好像……也能理解。 那个年纪的郎君，又是什么恩人之子，出入府邸，他主子担心的是五姑娘，可不是什么吴大公子。 长路眼珠子一滚，出起馊主意：“马上就是除夕夜了，今年说好了要去许家过年的，主子怎么不请了五姑娘出来逛呢？ 这些天城里可热闹了，到处张灯结彩的。 运河上近岸处还停了花船，知府衙门的官船，可以上去玩儿。 听说打从明天起，还有杂耍班子，一直热闹到元宵。 现在街上就已经有卖灯的了。 您请了五姑娘出来逛一逛，便是买个兔子灯，等到元宵的时候再拿出来放，也是好的呀。” “闭上你的嘴，上元佳节才放灯，现在除夕都没过呢，谁家买灯玩儿？少出馊主意。”萧闵行越发没好气，“她就不是个贪玩的人。你这主意，拿去哄她那没心没肺的傻妹妹还成。” 这是说七姑娘呢。 人家倒好无辜，平白叫他说成这样子。 长路满腔热情要给主子出谋划策，被一盆冷水浇灭了，立时蔫儿头耷拉脑的。 长亭憋不住想笑，又不敢，忍了好半天，相当辛苦的忍下去：“主子出门逛逛，大年下的总闷在家里头，多不好。 外头既然这么热闹，从前五姑娘不是不爱出门嘛，一贯深居简出的人，倒未必凑过这样的热闹。 今年说不准是头一年，您去请一请，做什么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呢？ 请了姑娘出门，哪怕什么都不买，什么也不送，就陪着姑娘玩儿上一日，热闹上一日，也是高兴事儿。” 后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算是说动了萧闵行这尊大佛。 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情一时又好了，派了人到许家去请。 可结果却叫人大失所望。 许成瑜说没空。 她其实是真的没有空。 再有两天就除夕了，她弟弟却病了。 其实病的没多严重，就是晚上睡觉那会儿，乳母不尽心，他受了些寒气。 不过孩子太小，尚在襁褓之中，并不是灌药就能好的，况且也不敢给他灌药，开的方子煎了药，都要乳母吃下去，他吃奶的时候才吃得到一点儿。 虎狼之药用不了，这样的法子药性更是大大减弱，这病得更尽心，不然带着病气过年，就怕明年一整年都不顺遂。 是以周夫人焦心，连老太太也惊动了，许成瑜忙着家里的事还要操着弟弟的心，哪有空跟萧闵行上街凑热闹去。 可家里的事情她不想跟萧闵行说的太细致，哪怕是长亭来请的她，她也没交代清楚，就只说家里忙，走不开，三言两语就给推了。 等长亭把这消息带回府中，说给萧闵行听，萧闵行的心情大起大落，脸色一时阴沉到了极点。 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长亭和长路对视一眼，真是苦不堪言啊。 这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还不如就叫主子闷在家里算了，他们倒瞎出主意，本来今天心情还行的，这会儿更差了，简直是变脸比变天还要快，且比前两日还要严重的多啊！ 长亭犹犹豫豫的：“姑娘持中馈，那一大家子，又是年下，忙一些是正常的，主子想想京城咱们长公主府和国公府，到年节时谁不是忙的不可开交呀，您别生气，姑娘必不是拿这话推诿您。” 长路嗯嗯啊啊的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萧闵行只觉得他们好生聒噪：“你们两个有完没完？那个吴渭，今天去许家了吗？” 两个奴才一怔，旋即摇头。 萧闵行冷笑：“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奴才，知道我想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背地里不是把吴渭的行踪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吗？” 敢不打听吗？天爷欸。 万一主子哪一日不痛快，要去找那吴大公子麻烦，难道现打听去啊。 长亭更有眼色一些，讪讪的笑道：“这不都是奴才们该做的事儿，主子您不想说，咱们可不敢说知道，可当奴才的，揣摩不准竹子的心意，那还得了。” 萧闵行横过去一眼：“去，给吴渭下个请帖，说我请他喝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八十九章 针锋相对 第二百八十九章 针锋相对 萧闵行把人请到了自己府里。 他本身也并没有别的意思的，就是觉得见个吴渭，还要大张旗鼓到外头酒楼去备下一桌好菜，凭什么呢？ 他这阵子心气儿不顺，全是因为吴渭这个人，还要在他身上费心思，那岂不是太不上算了。 但对于吴渭而言，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他跟着长亭一路进府，脸色也越发难看。 不过他惯会演戏的。 长亭在头前引路，看不见他时，他就黑着一张脸，面色铁青。 但凡长亭要回头或是跟他说话，他照样是语气和善，面色也和善的吴渭了。 萧闵行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府邸之中，伺候的人那样多，宅子里一事一物都极尽名贵之能事，可谓奢靡。 他听说萧闵行身边有两个积年的老嬷嬷，那是他母亲长公主殿下昔年从宫里带到长公主府的，后来他要只身来扬州，长公主不放心，特意放在了他身边照顾他。 这天底下，人比人从来气死人。 吴渭其实也有些家底。 他爹是个善经营的，生前积攒下不少银子。 可是他无父无母，更没有兄弟姊妹扶持帮助，真正是孤苦伶仃的一个孤儿。 从老家离开，说是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其实是觉得触景伤情罢了。 他父亲生前留下的铺面产业，他悉数变卖换了现银带在身上。 给许家兄妹送的那些礼，其实也不算什么。 但吴渭那时候就发现了。 许家兄妹喜欢，是因为他投其所好，并非因为那些礼物如何名贵。 说白了，那点儿东西，人家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今天到萧闵行这府上走一趟，他心中的嫉恨就更深了。 他们一个比一个活的好，活的像个人，可他呢？ 上天不公，命运不公。 如果爹娘还活着，他也是富养出来的富家子弟。 他心爱表妹江蕙，可他成了孤儿，表妹就不能许婚给他。 他原本可以拥有一切，做人上人，是老天对他太过不公平，让他如今步履维艰，处处小心，看人脸色行事过日子。 想起到了扬州之后听到的那些传言——萧闵行何其中意许家五姑娘。 这些日子他成天往许家跑，许松山更是开了口叫他到许家去过年。 听说萧闵行也一早定了今年要到许家过年的。 不过他一直没见到萧闵行本人。 今日派了人去寻他，说什么请他吃茶。 这样公门侯府里养大的孩子，大多眼高于顶，把眼睛高高顶在头上，眼里会有人？更何况是他这种人了。 谁也不是个傻子，萧闵行这是善者不来的意思了。 长亭还在前面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似乎是笑着在说，也很客气，可吴渭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从府门口进来，这府中弯弯绕绕，过了几处假山，又穿过几条抄手游廊，长亭才驻足停下来。 吴渭眯了眼看过去，眼前还是一处假山，不过与之前所见均不相同。 两座小山相对立着，中间的石子路上还摆有怪石，山根下放着三五盆宝石盆景。 左侧的小山包顶搭了个小凉亭，他下意识又往四处瞅了瞅，果然在左边小山后斜后方看见了铺好的台阶。 吴渭低头，心中冷笑。 长亭比了个请的姿势：“主子在上面等大公子，交代了不许我们上去，您自个儿去，奴才就陪到这儿了。” 吴渭说好，自然还是笑着说的。 他没再理会长亭，提了步，朝着台阶方向一递一步迈去。 这一处景致极妙，越是往上，他一低头能把下面的景致尽收眼底，才越发感慨萧闵行确实是个会享受的人。 凉亭出现在眼前时，一青年郎君背对着台阶方向坐着。 他姿态闲逸，但也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那就是萧闵行。 身上穿的是锦衣，头上带的是白玉冠。 别说这府邸，连他身上一事一物，都是国公府嫡子的气派。 吴渭深吸口气。 他脚步声并不算轻，萧闵行不可能听不见。 待客之道非是如此，况且还是萧闵行主动请的他。 但人家就是没打算起身相迎。 一则凭他的出身确实不配，二则恐怕也是个下马威。 吴渭面沉如水，眸色也幽深不见底，阴鸷一闪而过。 然则须臾而已，他便把那口气长舒出去，又换上和善笑脸，三两步近前去：“小公爷。” 吴渭的声音的确好听。 萧闵行乍听之下，觉得有如泉水泠泠，很舒服，沁人心脾的。 他此时才慢吞吞的起身来，却也不是相迎的姿态，只是站起了身，回了个头，审视的目光打量起眼前的人。 吴渭长得也不错，气质也算是温和，端的是温润儒雅那一挂的，和许容楚的路子有点儿像。 这种人走到哪里其实都会很讨喜。 他的气质就是无害的，给人的感觉是没坏心眼。 萧闵行心里却不大痛快。 吴渭要是长的歪瓜裂枣，气质也不好，他反而觉得无所谓。 这样的人，成天在许成瑜面前晃悠，他想想都觉得糟心。 诚然许成瑜也不是那样的女孩儿，但他就是浑身不舒坦。 萧闵行往侧旁一挪，旋即又落座，示意吴渭也坐：“年关将至，府中各处忙碌，离不了我，所以你到扬州这么久，又日日往来许家，我也没能见上你一回。今天还得了个空，又懒得出门了，请你到府中喝喝茶。” 他一面说，把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 茶自然也是好茶，就连盏都是白瓷描金边的。 他语气之中透着同许家人的亲厚。 吴渭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他日日往来许家，就该见到萧闵行吗？ 他没碰那盏茶：“小公爷一个人在扬州，府中一切都要自己料理，到了年关时是忙，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只是云游至扬州，想起家父生前旧友，才到许家走动拜访罢了，许伯父是个念旧的人，想着我一个人，又到了年下，这才留了我在扬州过年，若不然早几日前也该动身离开扬州了。” 话说的可真好听。 萧闵行不动声色打量他，冷不丁问了句：“那过了年就打算走吗？不在扬州久留？扬州是个好地方，我住了几年，觉得比京中繁华更舒服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章 茶楼偶遇 第二百九十章 茶楼偶遇 扬州的除夕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比上元佳节还要热闹的多。 一大早起城中四处张灯结彩，知府衙门出了银子，请了城中最好的舞龙舞狮和杂耍班子，还在城西四方院起了戏台。 这是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原本街上的铺面都该关门，回家安心过年去。 但扬州与别的地方最不同之处就在于此。 即便是除夕夜，铺子也是不关门的。 一大早许成瑛和许成珠就跑去湛露闹许成瑜，说什么也要她带她们两个出门去。 本来除夕家宴，都是自己家里人，就算有一点小错处也不打紧，主家为过年图个吉利喜庆，也不会责罚底下的奴才们。 但今年不一样——萧闵行和吴渭都要到家里来吃年夜饭，出了岔子，那是给人看笑话，叫人家活打嘴的。 是以许成瑜再三的推，要把她两个丢给许容楚。 许成瑛当然不干，索性领了妹妹闹到周夫人跟前。 过年高兴，底下的孩子们胡闹也没人管，何况许成瑛是一向没人管的。 于是周夫人发了话，叫许成瑜跟着妹妹们出门去玩，家里一切都有她。 另又为着街上人多，怕冲撞了，或是遇上什么麻烦，又让许砚明陪着一块儿去。 本来一家子兄妹出门去凑热闹，到晚上时候回家来吃饭，高高兴兴多好。 但许泰之手上还有点账目没清算完，这种东西不好留到年后，一大早就跟着许松山出了门。 许容楚是个不好凑这种热闹的人，索性就推了。 许成瑶跟有意思，不跟着自家姐妹一处，反倒拉上了江蕙，早早地就出了门。 是以出门时，便也只有兄妹四人而已。 等上了街，许成瑛四处乱逛，明明年年都一样，可她年年都觉得稀罕，也是过年图个好意头。 许成珠是第一回。 往年她跟着她爹娘回来过年，可因她母亲在，她总是端着规矩，连笑都不敢大声，就那么本本分分，端庄持重。 这会儿跟着许成瑛四处跑，弄的许砚明左看看，右看看，生怕她两个一个不留神跑没影儿。 许成瑜是个不喜欢热闹的，要不是为了陪她们，她真是情愿在家里待着。 前头杂耍班子吞吐火焰，手上拿着火把，人又多，她不放心，脚下快了些，追上前去，一手一个把两个妹妹给抓回到身边：“这么多人，你们两个别乱跑，撞着人怎么办？这街上刀啊火啊的，别碰伤了，大过年的不吉利。” 许成瑛一面欸的应声说好，一面拨开她的手往外挣脱：“五姐你看，那儿有年画，咱们去买两张年画，小弟弟跟年画娃娃多像呀，大伯母看了肯定也喜欢。” 她还是自己贪玩儿。 许成瑜反倒抓的更紧：“你们跑了半天不累吗？叫绿珠去给你们买，咱们去找个茶楼喝茶，坐到楼上位置高，寻个靠窗的位置，能把街上的人和物看的真真切切，不比你们在这儿人挤人要强得多吗？” 许成瑛撇着嘴显然不乐意，许砚明从后面步上来，叫她：“你别疯啊，不然现在带你回家了。” 她拉长了脸说好：“大过年的，怎么也不叫人尽兴呀。” “要让你尽兴，你能在街上疯玩三天，我看你还是别尽兴了，连九娘也叫你带坏了。” 许成珠年纪小，裁制冬衣的时候许成瑜特意吩咐，叫给她准备了好几件嫩粉的披风。 她早年间还有许泰之从外面给她带回来的几条皮毛，她自己做了两件大氅，给她祖母和母亲也各做了两件，余下的白狐狸毛正好还能做两三件，今年索性都拿了出来，给许成瑛和许成珠做了披风领子。 许成珠白，小脸儿裹在狐狸毛的风领里煞是可爱。 她往许成瑜身边儿站：“我听五姐的，七姐可别带着我疯跑。” 许成瑛虎着脸捏她脸颊：“你就知道讨好五姐，谁带你疯跑了？昨儿也不知是谁跑到我那里，还悄默声的，说叫我今天带你好好玩儿上一玩儿，噢，到了五姐和四哥哥面前，又不是这个话了呀？你可真是个小叛徒！” 许成珠小脸儿一红，不好意思起来。 许成瑜笑出声，许砚明也拿她没办法，好说歹说的，总算把人哄进了一处三层高的茶楼。 茶楼里生意好，但三楼的包间还没坐满，小二给他们选了靠窗临街的一间，就把人带上了楼。 兄妹四个才坐下来，话都没说上两句，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许砚明说了声进，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许成瑜没留意往外看，许成瑛好事儿，先往门口方向瞧，一眼看过去，小声嘀咕了一句粘人精。 许成瑜这才一愣，不动声色推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 而后往门口方向望去——萧闵行身上的玄色氅衣绣的是八仙过海，那海浪纹又全都上了金丝银线，最妙的是八仙手中法宝又另拿孔雀羽勾边，再在上面镶嵌上各色宝石。 他可真是把千金万两穿上身的富贵。 怪不得许成瑛说他粘人精。 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他似的。 晚上还要到他们府上吃饭呢，这会儿又在茶楼碰上了。 他笑呵呵的，说起话来也还算客气，话是冲着许砚明说，可自打进门，目光就没离开过许成瑜：“我刚说来吃两盏茶，听见楼下人说你们在，一起？” 他开了口，难道许砚明能说不行啊。 于是只好干笑着请他入座。 许成瑜横过去一眼：“小公爷还挺巧的。” 他挑眉：“也不算巧，晚上要到你们府上吃饭，我这不是出门来选几样礼物，难道空着手去吗？” 许成瑛瞥他：“小公爷府上不是什么宝贝都有吗？怎么还要出门来挑？” 许砚明白她：“别胡说。” “我府上的是宝贝不假，但大多是收藏之物，冷硬，不适合当做礼物送人，七姑娘要是真喜欢那些，改明儿叫你姐姐带你到我那里去挑几样喜欢的。” 他说的姐姐可不会是许成瑶。 许成瑜眼角抽了抽：“七娘不懂那些，她只知道吃喝玩乐，所以还是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一章 长辈 第二百九十一章 长辈 许成瑛不服气，但话是她五姐说的，她又不能反驳。 就是觉得萧闵行真烦人。 当初白云居里江蕙冷嘲热讽，含沙射影的骂她不学无术，五姐可是替她争回了面子的。 今天倒好，一开口说她只知道吃喝玩乐，全都是因为萧闵行！ 他实在是太讨厌了！ 小姑娘哼哼哧哧的，把脸给扭到了一边去。 萧闵行见状无声笑着。 这小姑娘脾气太大了。 她也是真骄纵，换了别人，见了他，谁不客客气气的，也就只有她。 许砚明那会儿不是也对他不太满意吗？可也没敢像她这样。 到底年纪小，家里又宠爱，仗着有人给她撑腰，给他甩脸子都敢。 不过这小姑娘也是足够聪明。 知道他喜欢许成瑜，偏偏许成瑜又最疼爱她，所以他并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 再加上妙仪在扬州时，她大概也看得出他是个疼妹妹的人。 人家都说是恃宠生娇，他看许成瑛这小丫头是狐假虎威。 许砚明笑着叫小公爷：“就是吃顿饭，也不必特意来挑几样礼物，小公爷送出手的，岂不都名贵，我们可没给小公爷准备什么名贵的新年贺礼。” 他有心玩笑，萧闵行却没吭声，转而看向许成瑜：“前几日吴大公子不是也送了好些名贵礼物给你们吗？” 许成瑜眉心一动：“你怎么知道？” 她侧目过来，萧闵行见了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诧，笑意越发灿烂：“那当然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了。” 他这是话里有话，而且看他这样子，八成对吴渭也没什么好话。 萧闵行嘛，一张嘴不饶人，许成瑜也是见识过且知道的。 她一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吴渭吃瘪她还是挺乐意见的，反正那种狼心狗肺的畜生，日子过的太顺遂，她都觉得没天理。 一方面却又怕吴渭记恨。 萧闵行是高门贵公子，一辈子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这是国公府的气度，也是国公府的教养。 吴渭却不是。 他是真小人，不择手段。 许成瑜微拧了眉：“小公爷见过吴公子？” 萧闵行脸上的笑意凝了一瞬，褪去好多：“你有意见？” 许成瑜一愣。 他似是语气不善。 从来也没这么跟她说过话。 她眯眼再看他：“我没什么意见，只是听你说起话来，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 “那倒也谈不上。”他又笑起来，“不过你四哥说怕受不起我的礼，我寻思着吴渭不是也送了吗？他的受得，我的就受不得了？ 要说起来，我在扬州这么多年，近一年以来又和你们府上走动的多，本该更亲厚？ 哦是了，听说吴渭是你们府上的什么恩人之子，想是因为这个？” 许成瑜确定了他就是在阴阳怪气。 大过年的，他犯什么毛病？ 许砚明看看萧闵行，再看看许成瑜，好像品出味儿来。 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呢，醋味儿就这么大？ 怪不得他不喜欢萧闵行了。 从前觉得国公府门第太高，怕他妹妹将来吃亏。 现在再仔细想想，可能怕的也有这点。 萧闵行是长公主的次子，听闻国公府里的老夫人也最疼爱他，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宝贝疙瘩，从来只有别人让他的，没有他谦让别人的份儿。 他喜欢成瑜时，什么都好，可要哪一日心情不好，又或是有了口舌之争，受欺负的一定只有成瑜。 眼下便就可见一二了。 他为吴渭的事不大高兴，就在这儿说这些话。 其实也不算什么阴阳怪气，就是听起来怪别扭的。 于是有心打圆场：“可说呢，先前吴渭送了那些东西，我们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回他的礼。成瑜那天把她手上那副紫檀木的棋盘都送出去了，说是总不能欠了人家的人情。 人家送的东西都贵重，又是花了心思挑出来的，回礼太轻，自然就是欠了人家的，这样可不好。 所以我才说，小公爷吃顿饭咱们一处热热闹闹也就算了，再费心思准备什么礼物，岂不是还要我们费心思回礼。 倒也不是说欠不欠人情这事儿，横竖成瑜早就不知欠了小公爷多少人情，就是这么你来我往，反倒显得太客气。” 许成瑜讶异于他的态度转变。 但又说不上来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萧闵行很难让人不喜欢才对。 四哥之前不大待见他，是为他的态度，总觉得暧昧不明，于她不好。 现在就差过明路，有些话真的就差摆到明面儿上说，她是自己装糊涂，四哥可未必糊涂。 去了一趟京城，长公主和国公府的女眷都很喜欢她，这意味着什么，四哥早看明白了。 再加上萧闵行本就是人中龙凤。 如今京城的案子他出力不少，将来只会更受器重，无论是出身还是样貌，是能力还是人品，全都没得挑。 事实上若是放在前世，她有这样的一番际遇，同萧闵行的关系如眼下这般，连她自己也会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一段姻缘了。 现在是实在没那个心思。 可要说她讨厌萧闵行吗？ 许成瑜下意识看过去。 单凭他那张脸，就很难让人讨厌。 四哥说她早不知欠了萧闵行多少人情，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 而那些都是萧闵行处处维护，留意她的一切，替她遮风挡雨，她欠下来的。 这个人，是极用心的。 她也曾怦然心动过。 哪怕是死过一次，对上萧闵行的所作所为，她仍旧免不了心动。 许成瑜在心底叹了口气。 萧闵行听了许砚明一番话，心情一时又大好起来：“你这话我觉得说的不错，不过东西还是要送的，不挑什么名贵贵重的，单就是个心意，大过年的，也是个好意头，哪怕是买几张上好的皮毛给姑娘们做衣裳，买几块儿成色不错的宝石料子给姑娘们打首饰玩儿，是那么个意思。 这回礼自然也一样，哪怕是送我个茶杯毛笔的，不都是个心意吗？ 何况还有长辈们呢，就是老太太那儿，难道大年下我登了门，到老太太跟前去拜见，真就空着手不成？” 他说长辈，许成珠眼皮一跳，眉心拢了拢。 许成瑛也回头瞥了他一眼。 八字没一撇，他们家的长辈倒成了他的长辈了。 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余生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余生 吃茶这种事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外面茶楼里的茶哪里比得上家里的好，他们这些人又一个赛着一个的挑剔。 小二端了茶水点心上来，替他们奉茶上去，年下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这茶楼里的小伙计当然也不例外：“今儿个城里头热闹，您们要是看完了这头的热闹，还可以到四方楼那边去逛逛。 这些都是往年就有的，年年都差不离，没什么稀罕新奇的，但四方楼那边可不一样。” 许成瑛哪里听得了这个。 他话音才落，许成瑛张口就问道：“四方楼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从小在扬州城长大的，当然知道每年过年时候大抵是什么样子的。 虽说如今的知府大人是新上任的，可是每年都有定例，又不要他绞尽脑汁的去想怎么过这个年。 那小二见她有兴致，许成瑜等人又没有不许他说，便兴致勃勃的给许成瑛介绍起来：“今年知府大人请了好些胡人入城，听说都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 本来咱们这海上贸易一开，从各个地方来的胡人也多，做买卖的，来游玩的，什么样的都有。 四方楼那里的胡商年前都关了门，人家也要过年的不是。 这不为着热闹，知府大人开了府库，从府库出银子，又请了那些胡人在城中歌舞。 不过胡人旋舞和咱们的不大一样，所以没叫那些人城中热闹来，怕有的人瞧不惯也听不惯。 四方楼都热闹了两三天了，人山人海的，好些人往那边去看胡人歌舞呢。” 她们以往的确是没见过这个。 从前海禁管得严，说白了朝廷是不愿意跟这些胡人有往来，那时候总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毕竟海寇猖獗，不都是这些人惹出来的事。 是以放眼天下，也少有胡人身影。 即便是有番邦来的，也轻易不敢承认。 那些人大多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甚至更久，早就汉化了，为了避朝廷风头，大部分还都给自己改了汉姓汉名，一口流利的汉话，哪里叫人认得出是番邦西域来人。 他们心中有所顾忌，当然更不会人前展示什么胡人歌舞。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朝廷开放海禁，互通往来，便又热闹起来。 许成瑛最喜欢凑热闹，什么热闹都爱凑，一听这个就去摇许成瑜手臂：“五姐，我们从来没看过胡人歌舞，带我们去看呀！” 许成珠一双水泠泠的眼睛也盯着她看，眼神中满是希冀。 小姑娘是活泼多了，刚回来那会儿可不会这样。 说不得都是七娘给带坏的。 许成瑜没忍住，笑出声来：“我直说你带坏了九娘，你偏要不承认，瞧她这个样子，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巴巴的望着我，倒像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多严苛，难不成平日里竟委屈了你们吗？” 许成珠小脸一时红透了：“五姐怎么打趣我呀，那我不去了。” 许成瑛戳她腰窝：“你怎么这么经不住人说？说你两句就脸皮薄，就不去了？你不去我还想去呢！真是个小叛徒呀你。” 许砚明听她们只管叽叽喳喳，谁还把萧闵行放在心上啊，忙掩唇咳嗽了好几声：“要去也没什么，横竖我也没见识过，咱们都回禀过长辈们了，出来玩儿上一整天，还不玩儿个痛快尽兴吗？ 但也不忙着这会儿就去，茶水点心才上来，总吃好了再走？” 他一面说，一面给许成瑜使眼色。 许成瑜侧目去看萧闵行：“你也去吗？” 萧闵行心情大好。 然则还没等他应声呢，许成瑛倒先开口拦了：“小公爷不去？不是说要去给我们挑礼物吗？去一趟四方楼再拐回来，多耽误工夫呀。” 笑话，他们兄妹出来玩儿的，要凑什么热闹也没有带上萧闵行的道理。 他巴巴的跟着干什么？ 本来兄长和姐姐在，还有九娘这个妹妹给她“欺负”，她就是天王老子。 多出个萧闵行，倒不是说她怕了他，但四哥哥和五姐总要拘她一二，怕她不规矩，言辞冲撞了萧闵行。 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萧闵行脸上笑容登时僵住：“你怎么这么讨厌我？” 他直截了当的问，反倒弄的许成瑛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别开脸耍无赖：“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 许成瑜在桌子底下拿脚尖儿踢她小腿肚子。 这丫头心思浅，她的喜欢与否全都写在脸上了，这上头她还不如九娘呢。 倒要在萧闵行面前扯谎耍无赖。 萧闵行是不打算跟她认真计较，她才能一味的同萧闵行耍这份儿无赖呢。 许砚明也佯装不悦：“小公爷自己还没说，你上赶着说这话，听着不规矩。” 看，她就知道！ 许成瑛又哼哼哧哧的，所有的声音都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 她有预感。 她的五姐，很快就不是她的了。 都怪萧闵行！ 她不由将目光投去，去发现好像……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在京城时，五姐的态度，和目下，判若两人。 她想起五姐那时说过的话—— 许成瑛的别扭渐次敛去。 一旁许成珠见她目光总在萧闵行和许成瑜二人之间游移，小声叫她，戳了戳她腰间。 萧闵行自也听见声音，待要看去时，便听得许成珠又开了口：“七姐一会儿带着我？我没见过那些，个子又矮，四哥和五姐是不好热闹的，你别叫我被拍花子的拍去呀。” 许成瑛的心思就被拉了回来，抬手在她小脑袋上揉了两把：“你就胡说八道，谁敢拍我们许家的姑娘。” 话自是孩子气了些，说出口偏叫人觉得那样天真无邪。 许成瑜拿了芙蓉糕给她，又挑了两块儿桂花奶酪给她放到碗里：“那可要多吃些，一会儿去玩起来，别闹肚子饿。” 说话间兄妹几个笑作一团，萧闵行一旁坐着话也不多说。 他就这么看着，浅笑着。 他的姑娘，在新年来临之际，无忧无虑，有兄长爱护，又幼妹陪伴。 他真希望她未来余生，都是这样顺遂又喜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三章 除夕夜宴 第二百九十三章 除夕夜宴 除夕夜宴，合家团聚。 许家上下齐聚一堂之前，曾开宗祠祭过祖。 魏老夫人上了年纪，折腾不动了，本来自她渐次年迈后，每年除夕家宴都设在距离她院子东侧不远的宁安斋。 那里有三层小楼，地方也宽敞，平日不住人，也少有人去闹腾。 到了过年的时候收拾出来，正好一家子聚在一处。 但是今年不成。 为着萧闵行和吴渭要到家里来吃饭，少不得要郑重其事。 何况对于许泰之与周氏而言，今年意义非凡。 这事儿许泰之甚至还去同老夫人商议过。 萧闵行那样的出身，不可能随随便便到谁家去过个年，吃个年宴的，他这样的举动，事前一定回禀过长公主和国公爷，且长公主殿下和国公爷也是答应了的。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只怕等到明年三月，他们姑娘行过及笄礼，京城国公府就要上门提正事。 这种事情本是心照不宣的。 所以才更不能显得怠慢。 真成了，将来是一家人，那自然随意些无妨。 眼下是临门一脚，不能出什么岔子。 于是便将这夜宴设在了二进院的荣辉阁。 许家的荣辉阁布局雅致，向来就是饮宴会客之所，到了夜色降临时，底下的仆妇丫头鱼贯而入，捧着各色精致菜肴上了桌去。 仔细看，又都是些开胃的凉菜，热食一概没上。 许家是主人家，男人们一桌，女眷们又是一桌，不过两张桌子挨得近，说话谈笑彼此都能听得见。 老太太是坐了软轿抬到前头二进院来的，端坐主位上。 这会儿瞧着时辰，估摸了一番：“小公爷和吴渭也该来了？” 话音才落，许家的总管进了门来回话，说是人已经到了。 许泰之便带了兄弟们又往外迎三两步。 他们是客，但这客比较特殊，是以并不比全待客之道。 兄弟几人也往外去迎，也只是意思意思而已，甚至都没有出荣辉阁的门，远远地就瞧见了由小厮引路而来的萧闵行和吴渭。 许泰之和许砚明对视了一眼，眼角跳了跳。 实在不怪他多心。 四郎今日回府，说起茶楼偶遇萧闵行之事，便就提起了吴渭。 言谈之间，萧闵行对吴渭似有许多不满之处。 他们兄弟细细想来，萧闵行这样的人，和吴渭就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他甚至都还没正经认识过吴渭这个人，怎么会对吴渭生出诸多不满？ 思来想去，怕是又跟他们家有关，那自然就是同成瑜脱不了关系。 原本兄弟两个还合计着，今儿晚上这顿饭，大概是要吃的提心吊胆，生怕萧闵行和吴渭两个人席上起了龃龉，好好的除夕夜，再闹得不可开交，那才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且于许泰之而言，一个是当未来妹夫看待的，一个又是恩人之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厚谁薄谁都不太行。 可是眼下看二人缓步而来，有说有笑，倒好像是……他们多心了？ 他责怪的眼神横过去，许砚明比了口型说不知道，又连连摇头。 他按了许砚明一把，才提步迎上去。 萧闵行身上换了身儿颜色鲜艳的，看着也喜庆些，袖口绣的是……木槿。 许砚明脸上笑意在视线触及他袖口花纹时僵了一瞬，旋即压下不提。 萧闵行回了兄弟几人一个客气：“本来说早点过来，长亭非说没这样的规矩，本来来做客吃这顿饭就怪别扭的了，还要早早登门，叫你们作陪，弄得你们也不得团聚，一家子一处亲亲热热的说话，所以索性这时辰过来。” 他一面说，一面叫长亭。 长亭从后头踱上来几步，手上抱着个锦盒。 那锦盒也不算十分大，萧闵行又笑道：“东西没多贵重，给你们的礼物都在这里头，你叫人收下，吃过了饭再分去，唯老太太与老爷夫人那份儿，得我亲自送上才显得有礼数。” 这全然是做晚辈该有的礼数了，哪里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 他是什么用意，更是不言而喻。 许泰之似乎极满意，一旁吴渭不动声色的黑了黑脸。 许容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唇角往上扬了扬，什么都没说。 反正客气话也都叫萧闵行说完了，吴渭索性也懒得客气。 这些天往来许府，同这几兄弟交情好，用不着那份儿客气，反而显得生分。 说话间许泰之引着二人就进了门。 老太太见了他两个，脸上笑意愈浓了。 二人又上前去，各自说了不知多少贺新年的吉庆话，引得魏老夫人越发高兴，忙摆手叫他两个座。 这座次上其实就很说明问题。 许松山是一家之主，主位自然该是他的，但他最是孝顺的人，年年都奉魏老夫人于主位之上，他则坐于左下手处。 许泰之是长房长孙，便一向坐在老太太右手边儿的位置上。 再往下才依次排了二房和三房的序。 今年多了两个客人，萧闵行留心看了，老太太右手边儿上那个位置是空出来的，隔一个位上，许泰之已经提步过去。 于是他就懂了，站在原地没急着落座。 吴渭当然也明白，噙着笑一动不动站定着。 魏老夫人显然早有成算，招手叫萧闵行：“我离京几十年，到今年才算是有旧乡人陪着一块儿过个年，你是晚辈，算不上旧人，但你祖母却算得上是旧日相识，你且来，坐在我身边。” 吴渭眸色微沉，萧闵行笑着应下，提步过去，施施然端坐于老太太下手处。 许泰之这才又欠身，招呼着吴渭于主客位上坐下去。 萧闵行侧目叫老太太，从袖口掏出个小小的金盒子。 那是赤金打造的，熠熠生辉，盒身镶嵌红蓝绿宝石各三颗，另又南海明珠八颗，掂在手里，沉甸甸的。 魏老夫人唷了声：“给我备的礼？” 他说是，把金盒子放到了老太太面前：“这金盒子是我七岁上太后赏的，高僧开过光，大内打的东西，料子都是最好的，这些年我也少见成色这样好的宝石和南海明珠。 里面是一串儿紫檀木的念珠，我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 我不是吃斋念佛的人，但心姑且算诚，佛祖看在我心诚的份儿上，或会应我所求，保您长命百岁，延年益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回礼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回礼 萧闵行送出手的东西，就没有不名贵的。 皇太后的赏赐，高僧开光，那就是护他长命百岁，顺遂无虞的祝福。 他要转送，倒也无可厚非，横竖是个心意，是个祝福，况且太后疼他，难道为这个斥责他吗？ 许泰之想起他带来的那个小锦盒，他自己说是没什么名贵东西，现在想来，恐怕也不是…… 他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坐着的吴渭。 萧闵行今天这个举动行为……正经是挺有针对性的。 看来四郎说的，也没错。 萧闵行这人，他实在是没想到，在这上头，心眼子这样小。 除夕夜宴，到他们家来做客吃饭的，还要在这贺礼上高过吴渭一头。 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吴渭不是送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名贵吗？ 吴渭不是送的礼物全都是投其所好，花了心思的吗？ 论名贵他萧闵行就没输过谁。 心思这东西，只要肯用心，谁又办不到。 他堂堂的国公府嫡子，供奉七七四十九日得这么一串佛珠，送到祖母面前来。 许泰之不免笑起来，只是没笑出声，唇角上扬，眉角眼梢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再去看她祖母，果然老太太也乐开了花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一面说话，一面拍着萧闵行的手背：“你这样的年纪，难为你，有这样的心意，平日里富贵惯了，替我供奉这四十九日佛珠，不容易？” 萧闵行笑着说没有：“心静，往后该多抄抄佛经，我也算明白家中祖母这几年怎么越发爱念佛拜佛的。” “你祖母她啊，年轻的时候最是个脾气大的，走到哪里都豪横，说话声音又高，我们闺中女孩儿见了她，就没有不怕的……” 老太太是真高兴了。 多少年都不提少年时的事情了，家里人更不敢提。 父亲早就交代过，不许提那些，恐怕老太太想起旧事伤心。 今儿见了萧闵行，倒是句句不离陈年旧事，连京城的那些人，她也仿佛真的怀念一般。 魏老夫人拉着萧闵行叙旧，说起那些津津有味，甚是高兴。 等说完了，萧闵行才把准备给许泰之和周夫人的礼物也拿上来，自也是名贵不已，精心准备的。 给许泰之备下的是一张顾恺之的画，他珍藏多年的真迹，许泰之也喜欢这个。 他那天开了库房，在家里头挑了老半天，比照来，比照去，看上这个觉得分量不够，看上哪个又觉得年头不大对，后来选中这么一副山水图。 想着出了年等开春，其实也算是合意境。 至于周夫人，女眷们无外乎首饰头面，珍珠钗环一类。 偏许家富贵，周夫人未嫁之前她家里也是富贵无极的经营人户，周家本就高门显赫，她是家中嫡长女，自然受宠非常，于这上面从来不缺，好东西早见惯了。 萧闵行是真用了心。 当年他来扬州，他母亲给他收拾行李，箱笼之中还放有好些珠宝一类。 他倒是用不着，但年纪小的时候爱这个，没事儿把玩在手上。 于是长公主把自己积年攒下来的一些名贵料子，不知塞了多少给他。 他寻了两块儿鸡血石的原料，少说二三十年的年头。 这些年市面上所见所得的宝石原料的确是大不如前，更别提与二三十年前的料子相提并论了。 寻出来后又找能工瞧见，打出一支步摇来。 步摇垂珠，鸡血石的料通体血红，若是配上质地饱满，色泽润透的珍珠本为极佳。 然则萧闵行别出心裁，从钗身到垂珠，全都取自这两块儿鸡血石原料。 唯独是衔着珠子的凤头处，点以三五点翠，再辅一笔赤金，于鸡血石的鲜红之中，格外夺目耀眼。 周夫人再如何见惯了好东西，也少见这样的。 倒不是说料子多难得，她陪嫁的箱子里也放有能够比得上的，就是实在是没人拿这样好的宝石料子去打一支步摇或发簪，太费料子了些。 萧闵行出手阔绰，但又真真切切是在投其所好，知道她爱摆弄这些，并不是单纯以名贵之物来讨好。 她便又再三的夸赞起来。 萧闵行是会来事儿的，除了魏老夫人和许泰之夫妇二人之外，二房三房的长辈也是长辈，礼物不能不备。 只不过同这三位比起来，分量就要轻得多，尤其是三房。 梁氏教女无方，又没少给许成瑜添麻烦，内宅女人的手段他也听闻过一些，对周夫人也没见得有多恭敬。 是以备下的礼也不过就是名贵二字，若说心意，那可就真是谈不上了。 梁氏在这上头一向是争强好胜的，何况她打从一开始的时候很有心要把许成瑶塞到萧闵行身边去。 谁家的好姑娘也不想给人做小，这道理她不是不明白。 她自己也是高门出身，许家也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家里嫡女的女孩儿做了妾，说出去给人打嘴，那是惹人笑话的。 但那是萧闵行，那是国公府。 她那时候就是觉得，许成瑜可以，她的女儿凭什么不行呢？ 萧闵行对许成瑜再好，将来上门来说，也至多纳她做个贵妾，既然如此，倒不如她女孩儿先下手为强。 只要能嫁萧闵行，稳住地位，将来许家内宅，还不是她翻手为云覆手雨，说一不二吗？ 只可惜事与愿违！ 今天周氏这样出风头，借的那是萧闵行的光。 看样子这一年的时间里，萧闵行对许成瑜是越发满意不说，连京中长公主和国公府女眷对许成瑜也甚是中意了。 她听说——这样的待遇，这样的高看一眼，哪里是要收个贵妾的做派。 寻常人家便是正室发妻，也没有这样高捧着的。 梁氏恨得牙根痒，锦盒中放着的红翡圆条套镯一时便刺眼极了。 得意全是长房的，还要他们陪坐着，这是除夕家宴，不是他们长房的大婚宴！ 得意什么劲儿！ 她咬着牙，缓了好半天，才笑着叫小公爷：“这些礼也实在太重了，前些天吴渭也送了不少，前前后后，也不过一顿饭的事儿，倒叫你们这样费心。” 她略一顿，侧目又叫成瑜：“上回把你心爱的棋盘当做回礼送了吴渭，小公爷今儿给你母亲备这么重的礼，你可得好好想想，拿什么回这个礼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叮嘱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叮嘱 梁氏的心思昭然若揭，府中上下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她自己一日都不肯安生，竟然就连着除夕夜宴上，也要挑拨离间，没事儿找事儿。 且这样的挑拨也委实算不上是高明。 果然魏老夫人笑着就化解开来：“渭哥儿才来，多住些日子，就是送了再贵重的礼，咱们家的孩子不回礼也不算失礼，他又不争这个。小公爷这一年也没少往家里来做客，亲亲热热的，更不争这个了。” 老太太话是笑着说的，目光却投向了梁氏。 梁氏蓦然心惊。 那一眼冰凌刺骨，带着威胁和警告。 她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僵硬起来。 可她还是打心眼里不服气的。 老太太眼下这样的做派，分明是拿萧闵行当孙女婿看待的，那可不是为了她的成瑶。 从小到大，许成瑜就占尽了一切。 都是老太太亲生的孙女，她的成瑶又差在了哪里？ 那许成瑜从前榆木疙瘩一样，就是个木头块儿，说好听了是持重端方，说难听些，就是迂腐不开窍，一点儿也不活泼讨喜。 她以往那样精心的调教女儿，不就是为了能在老太太跟前得了脸，将来在这上头压过许成瑜一头。 没成想，到头来还是不如她意。 弄到如今这样子—— 梁氏真是恨得牙根儿痒。 又恨许成瑜母女，又恨魏老夫人心太偏。 但她到底还是有所顾忌的。 她自己是什么样的地位，她心里有数。 老太太为前头几次的事情恼了她，她更是明白。 这有半年的时间，她每回去魏老夫人那儿请安，都叫驳了回来，各种借口不见她。 曾经有几次，说是身上不爽利，她便张罗着请小柳娘子进府来看，过后也问不出所以然。 待要叫成瑛到老太太房里去看看，连成瑛也进不去那个门。 于是梁氏就明白了，老太太这是打从心底忌讳她了，不愿意见她。 既然如此，她倒乐得清闲自在，索性也就不去了。 但她的心，一日也没有淡下来过。 萧闵行是什么都知道，陪着老太太说笑话什么也不提罢了。 梁氏讨了个没趣，许成瑶面上也淡淡的。 她母亲闹的没意思，她当然跟着丢脸。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私下里也不是没有规劝过，只可惜母亲是一个字也不肯听她的。 母亲历来是这样的，主意大，心思更大，她早决定了的事儿，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许成瑶觉得大可不必如此。 就算将来想要这许家内宅中馈之权，可像母亲这样，把什么都摆到明面儿上，人家早就有所防备，又能成什么事呢？ 所以依她说，打从一开始母亲就走错了路。 不过事已至此，她既然劝不下来，也就算了。 横竖将来她是要嫁人的，出嫁的姑娘回了娘家也不掺和家里事，外头一向是如此的。 母亲在家里再怎么折腾，总还是正室发妻，也不可能为这个就说休妻的。 况且她也不是那等没心肝的女孩儿。 将来—— 若有将来！ 她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萧闵行坐着的方向。 这样的男人，怎么就一定要便宜了许成瑜呢？ 她举杯，吃了一满杯的酒，酒水混着她唇畔浅淡的讥讽一起吞进了肚子里去。 酒过三巡，许成瑛洒了酒水在裙子上，她身上是许成瑜叫人新给她做的茜红裙，那颜色见不得污，沾上了酒水或茶水，浸湿之后，颜色一重，特别明显。 小姑娘家爱俏，嫌不好看，一会儿散了席人又多，她怕闹笑话，就缠着许成瑜非要去换一条。 好在都是家里人，这喝了一顿酒，萧闵行和吴渭同许家人又聊得开，玩笑开起来大家热络的很，是以没人计较这个。 许成瑜同周夫人回了两句，就领了许成瑛退席。 许成珠就像是跟屁虫，见状也要跟着一起去，她无奈，只好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牵了两个妹妹一同家去。 萧闵行眼尖，瞧见了，大约在她姐妹三个离席都不到半盏茶，便寻了借口也退了席。 许家的小厮领着他走，他自己倒是一出门四下扫量一圈儿，果然在西南方向不远处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月色下，她连背影都是温柔的。 此刻正低着头，不知同那两个小的说着什么。 许成瑛的笑声从前方传来，她大抵以为四下无人，便笑的十分放肆。 等到皎洁月光映照在许成瑜面庞上，单是侧颜，他也能真切的看见那上扬的唇角，以及掩藏在唇畔弧度里的温柔。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她其实从骨子里就始终是温柔的女孩儿。 一旁小厮看他像是走神，有心开口叫，但又不敢。 好在萧闵行自己回神也快，长腿迈开，就朝着姑娘们的方向而去。 那小厮心口砰砰直跳，可哪里敢拦他呀。 身后的脚步声渐次近了，许成瑜拧眉。 家里头不会随便进外人，席上的兄长们也不太会追出来，那就只有—— 她一回头，果然看见正信步而来的萧闵行。 今夜月色本就好，再加上府中四处灯火通明，他身上的金丝银线熠熠生辉，越发衬的他华贵不俗。 许成瑜站定住，面上也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两个小姑娘站在她身边，许成瑛抬了抬头，见状将眼底的不满敛去，许成珠眼角则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因她身边还带了两个小的，萧闵行也不胡来，只是踱步上前：“席间多吃了两杯酒，出来透透气，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夜色下，他又不留心许成瑛身上衣物如何，便自然不知。 许成瑜怕小姑娘脸皮薄，也不说她：“带她们两个回去拿样东西，你是透透气就回去，还是打算叫人带你在我们家花园里逛一逛？” 萧闵行就笑了。 他们许家的花园他逛了不知多少回，哪里有那么好逛的。 最珍贵的稀世名花就站在他面前啊。 他想起祖母和母亲说过的…… 倒也算了，现在气氛是不错，日子也合适，大过年的都高兴，她的态度也和软，跟她点明了再合适不过，但怕吓着她，况且她身边还带着两个呢。 于是萧闵行哦了声：“那你去，我透透气就回去了，难道叫一桌子人等我一个，那样不好。 夜色沉沉，你们走路就走路，别闹腾，仔细磕着碰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求娶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求娶 年关还没过去，魏老夫人的生辰却快到了。 老太太原是生于上元佳节的好日子，只是当年她爹娘在时，说是这节日福气太大，恐怕她压不住，要折福折寿，于是便将老太太生辰挪到了元月二十二，错开了上元这个日子。 说起来算是多喜临门了。 年节气氛还没过，上元佳节的热闹也还没来，许家上上下下又忙着操办起魏老夫人的生辰来。 今年更是不同于往年。 有些事儿，出了年，到二月里，就该过明路。 这话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萧闵行登门，直说要拜见老太太，谁也没惊动，就连许成瑜都不知道他来过一趟。 府里的小厮回了话，老太太听说他来，打发人出去迎，而后一路领到了她屋里去。 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都极有眼力，见状大抵都晓得萧闵行这是私下里有话要回，是以上完了茶水点心，个个掖着手往外退。 入了冬之后天悦发冷，魏老夫人上了年纪受不得寒，就挪到了西暖阁里。 平日没什么事儿也窝在床上懒得动。 年下到处热热闹闹，家里的晚辈每日来请安，她人也爽利不少。 这会儿见萧闵行，便又从西暖阁挪出来，是在次间见得他。 老太太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胳膊下枕着的是个金丝软枕，手上抱着小暖炉，身上还盖了条水貂毛的毯。 萧闵行则端坐在下手鸡翅木官帽椅上。 他正襟危坐，脸上的神情也是严肃认真的。 魏老夫人见状先笑起来：“今天怎么这样一本正经的？” 这话语气之中透着亲昵，拿他当自家晚辈看待的样子。 萧闵行还记得当日回京之前，他也来见过魏老夫人，那时候是为了带上许成瑜一起回京城。 那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老太太见他说那些话，横挑鼻子竖挑眼，说了多少大道理，得了他一个承诺，才看放行。 眼下哪里还有那样的疏离和防备呢？ 萧闵行一颗心越发落回肚子里：“其实早就该来跟您回话的，但是一直拖着，总觉得时候不对，怕您听了不高兴。” 这样郑重其事，魏老夫人眯了眼：“你说，都是后生晚辈，你年轻，就算一时说错什么话，难道我叫人打你出去，再不许你登门吗？” 萧闵行便欸的应了一声：“早前我从京城返回扬州，祖母和母亲那里都回过话，只是那会儿京城风波刚刚平息，时局不稳，父亲和母亲不方便动身来扬州。 我今年到府上吃这顿年夜饭，也是在父亲母亲面前回过话的。” 话至于此，他声音戛然而止，顿了顿，侧目又望向魏老夫人。 老太太面不改色，只是没看他而已。 他说的这些话，她听明白了，但没吭声，看那个样子，也没打算接他的话茬。 萧闵行有些拿不准。 在这事儿上，他总是小心更多些，唯恐哪一步出了岔子，他悔恨终生。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深吸口气，又道：“本来这话不该我来说，不是规矩，更不成体统，只是我远在扬州，爹娘不在身边，一时是顾不到我。 所以回来之前再三禀明爹娘，也是得了爹娘准许，才敢造次到您面前来说这个。” 他东拉西扯的不说正题，魏老夫人笑出声：“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打趣的姿态，玩笑的语气，萧闵行那点子紧张一下子就放松了。 他长舒出那口气，面色也舒缓好多，紧绷着的面皮放松下来：“看您说的，说这个，怎么能不怕……” 他话音又顿，想着魏老夫人既然没有驳了他，那大抵这事儿就是能成的，于是壮着胆子，索性一股脑的全回了：“成瑜她今年三月里就要行及笄礼，行过及笄礼就是大姑娘，该着谈婚论嫁。 我也知道，论出身门第，样貌人品，不知多少人盯着她，就等着许家松了口，好上门来提亲。 您是知道我那点心思的，打从去年三月里，白云居初遇，那之后满心满眼都只她一个。 后半年京城一场风波，我明知凶险，却也实在舍不下她，硬着头皮到您面前来回了话，把她一并带回了京城。” 萧闵行两只手交叠着，置于身前，身子再侧一侧，正对着魏老夫人：“那时候我是有私心的。 她无论哪里都出色，我祖母和母亲一定会喜欢她，可单靠我一张嘴那不成，我得叫我母亲见着她，真心的喜欢她，得叫您和许家上下知道，我们家里的长辈是真心疼爱她，我更是真心敬她爱她的。 这次回扬州前，我去求过我母亲，她也答应了我，等到出了年便动身往扬州，二月里就能到。 到时候一定登门来赔礼再提亲，该着什么礼数，一点儿不敢缺，也一点不敢错。 再到三月成瑜及笄礼后，最好咱们尽快定下吉日，我好……我好早日……” 他好像是不好意思，早日如何没说完。 魏老夫人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只怕这一番说辞不知自己一个人偷偷练了多少遍，生怕说错一个字，惹恼了她。 高高在上的小公爷，其实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不得不说，国公府的教养与气度，实在非寻常人家可比的。 撇去从前她所担忧的门第相差，萧闵行这个人本身，真是无可挑剔。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魏老夫人没放脸，笑意还挂着，但看着不大真切，“所以本该你爹娘登门，同我们说，只是暂且来不了，又怕别家捷足先登，这才准了你自己来回这样的话，大概是叫我们知道，你们国公府有意聘我们五姐儿做新妇，好叫我们别再相看别家，是这个意思？” 萧闵行忙解释：“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也不敢这样想，我父亲和母亲更不是要仗着长公主府和国公府的势就欺负人的。 实在是我……是我再三的求。 原本就连我祖母也说这样不成，不合规矩，不成体统，传出去也委屈了成瑜，叫人家看她的笑话，显得我们府上不重视她。 真是我再三求过，祖母和爹娘才松口的。 您可千万别误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七章 鬼鬼祟祟 第二百九十七章 鬼鬼祟祟 他是真的紧张又害怕了。 魏老夫人面皮一送，倏尔笑出声来。 萧闵行紧张的情绪还没能全然褪去，人呆愣的，望去一眼，突然就明白过来。 他深呼吸又松口气：“您怎么还吓人呢？” 魏老夫人脸上是满意的笑容：“你有这个心，我才好放心。 五姐儿是我心头肉，她这么多的兄弟姊妹之中，只有她，是我带在身边养过一场的。 说句实心话，你是不是真心，我看的明白。 活了一辈子，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这点子眼力还是有的。” 老太太话里有话，萧闵行也听得明白。 所以当初他想要带许成瑜进京那会儿，魏老夫人是真不放心她。 说来也是。 公门侯府，高门之中，便是养出个纨绔，也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这些年他在扬州，虽说身边也从没有什么莺莺燕燕，但真心这种东西，谁又知道呢？ 或许他不过一时兴起。 许家便再如何泼天富贵，到底门第悬殊，难道将来他负了许成瑜，许家人还能从他身上讨回什么公道和说法不成？ 那个时候—— 萧闵行突然庆幸：“那时候您知道我的心思，但打心眼里不赞许此事的？” 魏老夫人果然说是啊：“你的心思我早就看明白了，五姐儿自己也知道，但她装着不知道，刻意同你生分。 我那会儿还想，你也是聪明孩子，不至于看不出来，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撂开手了。 当初眉兮劝我，说你出身门第样样不熟人，自己又是个争气能干的，我们姐儿养的这样好，难道还配不上你吗？ 若不是你这样的来作配，将来又要给五姐儿许配什么样的人家。 我告诉她，便是招婿入赘，五姐儿一辈子留在许家，也不怕给人欺负了去。 偏偏是你们那高门侯府，我最不愿叫家里姑娘进去走上一遭。 便说你是真心疼爱她，可你是个郎君，在外行走，难道日日守在内宅中吗？ 既然你不能，来日妯娌之间起了龃龉，你们那样的人家，娶妻哪一个不是高门贵女，我们姐儿如何比得过。” 她哂笑，似是自嘲：“我自己是在高门侯府养出来的，若不是昔年家道中落，你与五姐儿，自然是天作之合。 我知道那高门里的腌臜手段，也晓得那些人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说句不中听的，你祖母年轻时候是个最要强的性子。 你是她的宝贝嫡孙，却娶商女为妻，她能容得下？我看未必。” 当初魏老夫人心中的担忧，远比这些要多。 长宁长公主摆在那里，年轻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做派。 彼时她思来想去，萧闵行都绝不是良配。 与他这个人无关，是他背后的长公主府和国公府，绝非良配。 不过到底是她看走了眼。 只是魏老夫人转念再想想，又庆幸当日虽然对此事并不赞同，也不看好，却并未横加阻拦，若不然硬生生给拆散了，岂不是造孽。 萧闵行心里是一阵的后怕，但显然没有想过那么多。 只要眼下结果是好的，他就心满意足了。 · 和许成瑜之间的事情总算是有了想要的结果。 魏老夫人那日交代过他，此事暂且也不必与人说，至于许松山夫妻两个，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她还是能看的明白的。 余下的无论是二房还是三房，说了也只是徒增麻烦而已。 许成瑜自个儿就更没那个必要了。 小姑娘家家的，再能干，这种事儿也没有提前知会她的道理。 这反倒正合了萧闵行心意。 若然提前告诉，至于二三月里还有一两个月，她八成躲着不肯见他。 等到父亲母亲往扬州来提亲，亲事议定之后，成婚之前更不能相见，倒不如眼下这样更好些。 反正只要老太太松了口，她爹娘又肯点头，这事儿就已经算是成了。 至于什么吴渭，那都已经是不相干的人。 先前还吃过一场醋，心情郁闷了好些天，眼下也都豁然开朗了。 倒是许成瑜这两日忙碌着—— 府中年节气氛未散，上元佳节也还没过去，又要操办魏老夫人寿辰之事，她本来就忙。 不过好在过年的时候铺面里和柜上没什么要紧事情，许松山和许泰之都闲下来，老夫人寿辰的事情有许松山来操持，她也只是打打小手，姑且也就忙的过来。 偏偏是三日前，江蕙来了一趟家里。 许成瑜对江蕙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不单单为前世之事，哪怕是她今生重来一次，江蕙几次三番的挑起事端，也叫人实在喜欢不起来。 可她出入三房自由，许成瑶又同她好的亲姊妹一般，只能叫她更不得不防着江蕙。 那女人心思阴毒，更豁得出去。 前世她同吴渭之间早就不清不楚，却能眼睁睁看着吴渭娶她为妻。 吴渭将她软禁之后，江蕙甘心情愿给吴渭做妾——她还有什么是舍不出去的呢？ 有些人的坏，是骨子里带着，天生的，哪怕没什么目的，没什么原由，她便是要使坏，又有什么办法呢？ 萧闵行出了一回头，把江蕙送到道观里去待了三个月，她仍旧不肯安分老实，许成瑜就知道，这女人是一点儿救都没有了， 于是交代了绿珠，找了两个牢靠机灵的小丫头，盯着三房那边的动静。 果不其然，连着这么两三天，江蕙天天来，许成瑶和她出双入对的，但每次出门都是从后角门偷偷出府，显然是刻意避着人，要不是她安排了人留心盯着，只怕也发现不了。 出门鬼鬼祟祟，回家更是从不走正门，次次从后街进府，倒弄的神不知鬼不觉一般。 许成瑜才隐隐感到这二人又不知私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安排了人随着她们出府去打听，但又要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惊动了人。 这一日绿珠匆匆忙忙的进门来，神色紧张，面色阴沉。 许成瑜手上打着个抹额，那是她在老太太寿礼备齐之余，添的自己一份儿心意。 见绿珠这样神情进门来，手上动作一顿，冷然问道：“怎么了？” 绿珠掖着手近前去：“三姑娘和江大姑娘出了城，城外北郊有一处荒庙，她们去了那儿，见了个癞头和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赖头和尚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赖头和尚 扬州附近的寺庙道观从来都很多，不过有些小庙小观维持不了香火，要不了几年也就荒废破落了。 这城郊周围大大小小的破庙，若真去细数，少说得有一二十座。 里面早就没有和尚念经，更没有香客去供奉香火，说是人烟罕至也不为过。 许成瑜之所以对这些了解的多，还是得益于前世为吴渭软禁一事。 起初吴渭根本就没打算把她留在城中，端的是要将她送出城，随处寻个破败的荒庙扔进去，往后是死是活，就再不会过问。 后来不知是因为什么改变的主意，对外宣称她染病，需要静养，才把她留在了扬州城中，找了那么个小院子，关了起来。 许成瑶从来就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人，江蕙她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更何况，就算是一时心血来潮，要去拜佛求经，扬州城中就有百年名寺灵隐寺，那城外那么多香火鼎盛的寺庙也可以去，跑到个荒废的破庙去，见个什么赖头和尚，这种事儿—— 许成瑜手上的抹额打了一半，收好了，放起来，连针线也一并收起来，放回小箩筐里：“认识那个赖头和尚吗？” 绿珠摇头：“来回话的说看的不太真切，姑娘交代了不许惊动了三姑娘和江姑娘，他们不敢跟的太近，只是远远的看着，晓得她们去了那处荒庙，在里面待了有半个多时辰，她们前脚出门，那赖头和尚后脚就跟着出来，一前一后，也不是一块儿出来的，大概时怕给人瞧见了，鬼鬼祟祟的。” 当然鬼鬼祟祟。 许成瑶连出个门都这样遮遮掩掩，跑去破庙见个赖头和尚，可不更要鬼鬼祟祟吗？ 但也足可见，她的确是背地里谋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而且此事又和江蕙有关！ 看这样子，是连她们和那赖头和尚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绿珠面露为难之色，更兼担忧，看她半天不说话，犹豫着叫了声姑娘。 许成瑜抬眼看去：“想说什么就直说。” 丫头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道：“我从前听人说起什么巫蛊之术一类，三姑娘她会不会……” 这种事儿不吉利，就连说一说都很是避讳的。 许成瑜知道。 巫蛊之术盛于汉朝时期，昔年汉武帝的卫皇后和戾太子，不就是折在这上头的。 江蕙坏，许成瑶总不至于真的这么没脑子？ 而且就算要做这种事，不知从哪里找到个赖头和尚就干成了吗？ 绿珠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眼下她们还什么都没摸清楚，也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 “姑娘，要不咱们派人把那赖头和尚给捉了，看他不交代清楚的！” 她是担心自己。 毕竟许成瑶几次三番和她起了争执，闹得不愉快，梁氏又始终惦记着内宅中馈这点事。 许成瑶要真是行巫蛊之术，也只能是用在她头上。 许成瑜心头微坠：“现在就算抓了那赖头和尚，闹到祖母或是父亲面前，也不过是各说各话。 她还什么都没做，大可以推说我买通一个赖头和尚来诬赖她的。 祖母和父亲固然是信我，但梁氏那张嘴，岂不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死的她都能说成是活的。 咱们抓了人，可谁又能证明许成瑶和那赖头和尚私下勾结，做下什么毒计呢？ 到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反而惊动了她。 如此一来，往后她再要有什么举动或诸如此类的行事，就只会更叫隐秘小心，断不会再叫我们轻易便拿住。” 如果发现了一次，不能拿死了许成瑶，往后就更难收拾她。 许成瑜一心想要家宅安宁，人家偏偏不肯，那就大家都照着不安分的日子来过。 梁氏和许成瑶这母女两个，是死不悔改的性子了。 要是不能一次把她两个收拾的服服帖帖，只会是后患无穷。 绿珠想着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可还是免不了担心：“可是咱们就什么也不做，这样干等着吗？或是咱们不抓人，趁着四下无人时去威胁那和尚一番，他总知道三姑娘在谋划些什么的。” “派人去撬开那赖头和尚的嘴，然后呢？还叫不叫他见许成瑶呢？” 绿珠愣怔。 可是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她们事先探得三姑娘和江蕙要干坏事儿，岂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还是要眼巴巴的看着她们使坏，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样去防备吗？ 许成瑜看她担心的来回踱步，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搓着掌心，唇角微微上扬，叫了她一声。 绿珠这才站定住：“姑娘？” “派人盯住了那个赖头和尚，别叫她跑了。要真出了什么事，拿了他去见祖母也是一样的。至于许成瑶的谋算，既然咱们知道了，就不算没用。家里头近来的大事，也无非上元节的一场家宴，还有二十二那日祖母寿辰而已。” 许成瑶此时谋划，便大概同这两件事得有些关系，不然她何时谋划不得呢？ 既有大事，喜事，家中便会设宴。 说不得是打算做什么手脚。 总之防备着就是，她也不是没防住过许成瑶。 许成瑶的那点手段，其实多半还是江蕙在背后挑唆的，前世她不防备，不察觉，今生却不会轻易落入她们彀中。 绿珠欸的应下来，想着她姑娘有了决断，也有主张的，无论是部署还是规划，姑娘自然有姑娘的主意，她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担忧总是免不了：“那这个事儿姑娘也不告诉夫人一声吗？或是告诉大爷，叫大爷知道此事也是好的。” 这一年以来，有什么事都是姑娘自己一个人扛着，她都替姑娘累得慌。 许成瑜摇头说没事：“我还应付的了她，再说了，她要真的只是去求佛求经呢？万一那赖头和尚是哪里的得道高僧，她就是去拜一拜佛，叫人家替她供奉个香火呢？ 说不得是咱们多心，倒弄的母亲和大哥也提心吊胆，弄到最后不过是一场误会，岂不是反而没法子收场了吗？” 绿珠抿唇，闷闷的：“那我听姑娘的，这就去吩咐外面的人，叫他们盯住了那个赖头和尚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百九十九章 醒酒汤 第二百九十九章 醒酒汤 元月二十二，许府内外挂红绸悬玉带，整条街上都横着东陵玉的玉带，富贵又喜庆。 许松山又花重金买回稀有盆景上百盆，摆满了整条街，从红碧石到白砗磲，各式各样的都有，还有二十盆绒花盆景，最稀奇难得。 魏老夫人做整寿，又正好是上元佳节过去才没几日，还在年节下。 许家便又开粥棚施粥，在城外设了善堂，请了坐堂的大夫行医问诊，就连开方子抓药也是不用花钱的，一应的花费全都由许家来出，且是以魏老夫人的名义出的这笔银子，全当做事给老太太积福积德。 是以自一大早，便不断有宾客入府来，扬州城中凡事有头有脸些的人家，几乎没有不到的。 扬州知府人没来，大概是为着避嫌二字，却也安排人送来了贺寿之礼。 一直等到快正午时，正宴才开了席。 今日正宴设在了二进院东南方向的玲珑堂。 此处修建的极妙，堂院之中有清溪，是自府外引活水入宅，将玲珑堂一分为二。 是以席间男宾女眷也不曾分了内外宅，只是以玲珑堂中清溪为界，男宾在左，女眷在右。 而正对着宴桌，还有一二层戏台。 许松山又请了城中云英楼来起戏，真正是好不热闹。 许成瑜是心里有事儿的，许成瑛和许成珠两个围着她说话，她也总要分心去看一看许成瑶与江蕙。 大约是酒过三巡，戏台子上魏老夫人最喜欢的一处南柯记敲锣打鼓唱罢两折的时候，许成瑶起了身来。 许成瑜眯眼，正要跟上去，就听一旁许成瑛咦了声：“我看今天小公爷像是吃醉了酒，五姐你瞧多稀罕。” 她根本就没有留意萧闵行的。 许成瑛一句话却突然就点醒了她！ 她顺势望去，果然萧闵行摇摇晃晃起了身，长亭和长路搀扶着他，府中小厮又头前引路。 府中是备有厢房可供宾客休息的，照说萧闵行不该在这样的席面上吃多酒，她也从不曾听闻他在谁家的宴上吃醉过！ 她目光一一扫量过。 是许容楚吗？ 还是吴渭？ 可是当下已经不容她多想。 她匆忙起身，拨开许成瑛的手：“你带着九娘吃席，我去换条裙子。” 她语气也有些急切。 许成瑛看她身上干干净净，正要抓着她多问两句，一旁许成珠一把攥住她手腕：“我方才见五姐弄洒了茶水，不好意思声张，七姐别吭声。” 洒了茶水吗？ 她怎么没看见？ 许成瑛狐疑盯她一眼，小姑娘却扬起小脸儿，眼底写满了天真。 她撇撇嘴，才没有去缠着许成瑜追问什么。 绿珠和云珠忙不迭跟上去，等到出了玲珑堂，她脚步不敢耽搁，声音却压的极低：“去告诉外面的，立时去拿了那赖头和尚，抓起来，就在咱们长房后角门上候着，一旦府中传人，押他进府来回话！快去！” 兹事体大，绿珠虽然不知道姑娘究竟发现了什么，但是姑娘少有这样急切的时候，那就证明事情真的很严重！ 她哪里敢耽误，连交代云珠好好顾着许成瑜都顾不上，提了裙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匆匆就出门去了。 · 备给宾客们的厢房，其实也挨着玲珑堂不远。 玲珑堂西边的齐水阁有十几间厢房，平素都没什么用处，那就是在宴客小院儿外特意修建起来，备下暂且歇客所用。 早前十几天时许松山就命人全部收拾过一番，干净又雅致。 萧闵行头昏脑涨，身上一阵阵发热，脚步更是发虚。 他觉得不太对，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这酒似乎比他想象中要烈的多。 可大家吃的是同一种酒，旁人怎么没事？ 他虽然不是什么海量之人，但自问酒量也没差到这个地步。 长亭和长路近身伺候着，扶了他往榻上去休息，而后守在一旁，寸步不敢离开。 许成瑜脚下生了风，匆匆追到齐水阁外。 果然拦下了许成瑶。 她应该是绕了路，不是直接过来的，所以这会儿手上多了一盅汤。 许成瑶见了她也吃了一惊，手上甚至一抖，那白瓷小盅差点儿没摔下去。 果然是做贼心虚！ 许成瑜黑了脸：“三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许成瑶勉强稳住心神：“我方才去换裙子，听见底下的丫头说小公爷吃多了酒，灶上盛了一碗醒酒汤，我给小公爷送过来。” 她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饶是许成瑜再好的修养，此时心里也忍不住骂上两句。 站在她眼前的，是她的堂姐，可许成瑶所作所为，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气度！ 他们许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当初萧幼仪还在扬州时，她就干过这样的事，被萧幼仪一顿数落，看来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就抛诸脑后了。 今日行事——和那赖头和尚有关？ 许成瑜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上的汤：“三姐姐的汤从哪里来？” 许成瑶面上闪过不耐烦：“你听不懂话吗？是灶上盛来的。” “我听见了，我是问你，谁把汤交给你的。”许成瑜侧了身子，是把路让开的姿态，看的云珠心头一惊。 她却又说道：“小公爷是贵客，莫名其妙在席上吃多了酒就已经很离谱了，入口的东西全都要仔细，倘或伤着半分，岂不是我们许家的罪过？ 是以三姐姐手里这一盅醒酒汤，是哪个丫头交给你的，你告诉我，来日要有什么，咱们只对人不对事。” 许成瑶刚迈出去半步的腿，立时就收了回来，咬牙切齿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三姐姐心里不明白？”许成瑜冷笑，“小公爷身边的长亭和长路贴身伺候着，三姐姐端来这汤，是打算亲手喂小公爷喝下吗？” 该死的许成瑜，又要坏她的好事！ 她自有办法支开长亭和长路的！ 偏偏半路又杀出一个许成瑜！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什么都不说…… 许成瑶壮了胆子。 事已至此，她等了这么多天，走了这一步，绝不能临门一脚退缩失败！ 于是她冷下脸来：“我的事不需要你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章 拿住 第三百章 拿住 许成瑶还是硬着头皮要进门。 许成瑜是真没想到她敢这么豁出去不要脸面。 她不要，许家还要！ 她隐隐猜到了许成瑶打的是什么成算，又是想对萧闵行做些什么。 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怪不得她要鬼鬼祟祟的暗中谋划。 如果给人发现了——萧闵行吃酒吃多了，眼下醉醺醺的，可是长亭和长路并没有。 那是什么人？ 打小跟着萧闵行伺候的，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 那样的奴才最是忠心耿耿，若不然，长公主也不会放心派他们两个跟到扬州来。 许成瑶今天干出这种没脸的事情，难道指望长亭和长路替她遮掩吗？ 长宁殿下和国公府一旦追究下来，他们许家将来再无言立足在这世上，他们家的孩子也都别指望有什么前程可言了。 许成瑶的坏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坏在了骨子里，自私自利，从不顾及旁人半分的。 许成瑜本来以为，被人发现，被人这样子拦住了，她总该有所收敛。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许成瑶是真敢啊！ 许成瑜彻底黑了脸，面色铁青，声音阴森着：“三姐姐，你打算让我叫人来绑了你吗？” 许成瑶被她眼底的寒意给唬住了。 那样的眼神……上次丹璧别院发生的那件事，她跑到许成瑜那里试探，后来又给江蕙说亲的时候，也对上过许成瑜这样的目光。 不，这次比上次还要骇人一些。 许成瑜的眼中是凝聚着肃杀之气的，那是冲着她来的。 她刚才说什么？ 许成瑶上下牙齿打了个颤：“我是你阿姐，你敢！” “你忘了，我持中馈，莫说是绑了你，就是仗你四十，了不起我到祖母面前去告罪。” 许成瑜跟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讲了，和许成瑶也委实是讲不通。 倘或她是个能说明白的，也不会有眼下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为了那点龌龊心思，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这种时候，许成瑜实在是没什么还跟她客客气气的，一转头吩咐云珠：“你去叫人来！” 云珠哪里敢走！ 这样僵持着，她陪着姑娘还好些，可姑娘要是一个人留在这里，三姑娘还不知要做出什么糊涂事情。 倘或伤着姑娘分毫，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许成瑜显然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还有她的那点子顾虑：“你只管去，三姐姐是最有分寸的人，我想她也是不愿意闹的太过于难看，惊动了屋里的人的。” 云珠将信将疑，但许成瑜态度坚定的很，她无奈，只好想着快去快回，一路跑着去寻得力可用的嬷嬷们来拿人。 许成瑶果然是不敢擅动的。 她不是傻子。 干这件事她不知考虑了多久，才下定了决心的。 也是除夕家宴之上，祖母的态度叫她明白过来，如果她再不为自己争取，那就只能眼看着许成瑜嫁萧闵行，将来顺风顺水，得意风光。 而她呢？ 她是做姐姐的，可祖母显然都还没考虑过她的终身大事。 于是她才有了今日筹谋。 但如果要她站在这里和许成瑜撕破脸，强行闯入萧闵行小憩的屋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惊动了人，祖母不会为了她而舍弃整个许家。 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能够与萧闵行成就好事，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祖母不点头也要点头，就算是恨她，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萧闵行也总要负责任的。 与其将她赶出许家，或是活活打死，不如豁出老脸，保着她进国公府的大门。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她手里的汤是加过东西的，现在叫许成瑜拿了个人赃并获，她推赖不掉的。 到了长辈们面前，她无话可说。 况且萧闵行也不会再看她一眼。 他的眼里，本来就从没有她，若然再知晓她这样的心思，只会更加厌弃她而已！ 他那样喜欢许成瑜啊。 许成瑶咬紧了后槽牙：“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耽误我，总是要碍着我的路呢？”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是她阻碍了许成瑶的路吗？ 恐怕不是那么回事？ 许成瑶在走一条绝路，不光是她一个人的绝路，她这是要把整个许氏一族送到死路上去。 真是头脑简单的蠢东西！ 许成瑜不想站在这里和她掰扯，如果惊动了屋里的长亭和长路，那事情就难办了。 现在还只是她们的家事，无论要怎么处置发落许成瑶，都是祖母和父亲他们说了算的。 一旦惊动了萧闵行身边人，他们家就插手不上了。 许成瑜下意识回头往门口方向看，时刻警惕着：“三姐姐，换个地方说话你总不介意的？” 许成瑶不情愿，更介意。 但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了。 她没能成功，以后也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许成瑜是铁了心要拿她去见祖母，要叫一家老小都知道她干了什么没脸的事。 许家还有没有她容身之处都是未可知的，她还指望将来？ 许成瑶面上闪过颓色：“我大概是真的欠了你的！” 她仍旧是咬牙切齿的，许成瑜从她手上接过那盅汤，低头看了看，就把托盘捧在手里，闷不吭声往前走。 齐水阁往南不足一箭之地，有个不大不小的凉亭。 她头前引路带着许成瑶进了凉亭中，才冷冰冰的问她：“这是江蕙给你出谋划策，教你做的事吗？” “你怎么——”许成瑶惊呼出声，又忙收敛了后话。 她突然明白了：“你知道我出城的事？” 那就是了。 今天一切，是江蕙挑唆，说不得还是江蕙一手策划出来的。 她们去见的那个赖头和尚，不知是因为什么，但一定和今天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恐怕就连那个赖头和尚都是江蕙介绍给许成瑶认识的。 不然她上哪儿去认识那样的人？ 是以许成瑜也明白过来。 为什么萧闵行会在席上吃醉了酒，江蕙作为大家闺秀又怎么认识了那赖头和尚还介绍给许成瑶认识。 这一切，不都要归功于吴渭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零一章 偏心 第三百零一章 偏心 许府中宴散的时辰是有些晚的，就连萧闵行这个吃醉了酒的人都醒过神来，便足可见有多晚。 许成瑜嘴上说的厉害，但后来见许成瑶也还算是配合，并不曾胡来厮闹起来，也就没有真的将她五花大绑带到魏老夫人屋里去。 一直等到魏老夫人从前头回了自己的院中，见了她姐妹两个，起先愣怔须臾，而后笑着问起来：“前面席上你们两个倒跑的快，怎么这么半天不见人，却躲在我这儿做什么？” 许成瑶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魏老夫人是眼尖的，自然瞧见了，于是面上的笑意就褪去许多。 她从前面回来，本来就会许松山兄弟几个送的她，也是为着她寿辰，兄弟三个并着周夫人她们三个做儿媳的，表表这份儿孝心，今日一切，事事都以魏老夫人为先。 阖家都在，底下伺候的丫头们也还看着。 魏老夫人叫眉兮，再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清冷了不少：“把人带下去，我们说会儿话。” 眉兮也瞧出了不对来，抿着唇应了，领了一屋子服侍的小丫头退出去，自己又独守在门口，不许人靠近。 不多会儿的工夫，屋里头便没有了外人。 魏老夫人沉着脸，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成瑜拉着许成瑶上前，就在堂下，周围坐着的都是长辈。 她原本是想回话时好歹要说的和软些，委婉些，免得她祖母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再背过气去。 但是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委婉的回话呢？ 思来想去，她索性一横心，一咬牙，双膝一并再一软，直挺挺的跪下去，将她是如何发现许成瑶伙同江蕙鬼鬼祟祟的出门，如何发现她们在城外破庙见了个赖头和尚，今日又是如何避开众人，跑到齐水阁去，险些闯进了萧闵行小憩的屋子。 还有之前她从许成瑶手上截下的那盅汤。 汤是早就凉透了的，但里面的东西是一口都没有人动过。 许成瑜早早地就放在了罗汉床上黑檀木的四方翘头小案上，连白瓷小盅的盖子也是打开的。 她后来犹豫了一瞬，抿了抿唇：“汤里动了什么手脚，我并不知道，起初也是诈一诈三姐姐，却不曾想她果真怕了，这汤确实是有问题的。 里头究竟被她加了什么东西，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或是请了小柳娘子来看。 但我想着，这样的事情，大概是不好叫外头人知道的。 咱们一家人，自己处置料理干净，万万不要声张出去才好。” 回完了这碗汤，又想起那个赖头和尚来，她才又继续说道：“我也叫人去拿了那个赖头和尚，就在府外等着，吩咐了人侯在后角门上，也不欲声张。 三姐姐究竟见那赖头和尚做什么，我更不知道。 此时要不要把那个赖头和尚押入府中来问话，还要祖母定夺。” 魏老夫人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见过的风浪也太多。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老了老了，还能遇上嫡亲的孙女儿做出这般的丑事！ 汤里动了什么手脚，只要不是个傻子，听完许成瑜这番话，心里都有数！ 她去看梁氏，梁氏面色惨白，也显得格外吃惊。 她就拧了眉：“到底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此事梁氏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许成瑜刚开口回话的时候，她听了几句，就觉得震惊不已。 她的成瑶怎么会这么糊涂，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可是到后来，许成瑜说的有鼻子有眼，成瑶站在一旁一个字都没有反驳过。 又是有人证，又是有物证，简直就把她的成瑶拿的死死地。 闹到老太太跟前来，那便就不会是信口雌黄。 她又气又恨，却忽然听见老太太阴阳怪气这么一句，差点儿一口气没倒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魏老夫人点着桌案，撑着精神：“汤里你加了什么东西？” 许成瑶死死地咬着下唇，早就跪在了许成瑜的身侧。 她不吭声，连吱一声都不曾。 看来这个问题，是最关键的了。 方才说了那许多话，眼下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魏老夫人反而气笑了：“五姐儿起来，退到一旁去。” 其实接下来的话，许成瑜一个没出阁的闺中女孩儿也不适合听，但魏老夫人知道她心性，也没有叫她退出去。 许成瑶一个人跪在那儿，显得孤零零的，无人帮扶，只有她一个。 她父亲不敢开口求情，梁氏在魏老夫人眼里更没有资格开口替她分说，况且这样的事情，给人拿住了，哪里还有半点可以分说的余地？ “今天的事，不是你不说，就能蒙混过去的。三姐儿，你想做什么，你已经干了什么，我心里有数，但要你自己开口说，才能罚的你心服口服。” 魏老夫人声音是凛冽的，刺骨寒凉，能把人给冻伤：“你实在不愿意开口，就听你妹妹的，把那个赖头和尚押进府中，叫你们两个当着我们的面，一五一十的来对质，你说好不好？” 她的面子里子全都丢干净了，却也不能不顾到这个份儿上。 许成瑶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要责罚自己的心，也是真切的。 她倏尔笑了，是苦笑，更是冷笑。 一抬头对上魏老夫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再触及老太太眼底的怒意，她眼底的苦涩就更多了些：“祖母，我是您的亲孙女？” 魏老夫人眯起眼来：“你是觉得我在小公爷的事情上偏心了你妹妹，所以心有不甘，才要为自己谋划这些了？” 许成瑶一口应下来，斩钉截铁说了个是，又深吸口气：“您不是问我到底做了什么吗？那赖头和尚给了我一种药，催情的药，无色无味，就加在这个汤里。我便是要同萧闵行成就好事，叫您不得不为我说话，让我嫁他萧闵行。 许成瑜？凭什么所有好的都该是她的？就因为她是长房嫡女，是许家宗女？ 祖母，您的心未免也太偏了，从小到大，我有哪里是不如她的？您的眼里，从来就只有她一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零二章 不知悔改 第三百零二章 不知悔改 “你这个混账东西！” 勃然大怒的先是她父亲，起了身要动手打她，许松山一把把人给拽住，拦了下来：“当着母亲的面，自然有母亲处置此事！” 魏老夫人明白了许成瑶的心，也懂了她这些年的不满。 可小的时候，她也是个好姑娘。 以前并没有说心疼谁，不心疼谁的。 家里的孩子们，手心手背全都是肉，都是她的亲骨肉。 至于许成瑶，她确然是被梁氏给教坏了。 又或许，她骨子里就是这么个东西。 “你口口声声问我，何以偏心至此，我且来问你，你行这般龌龊之事时，可曾想过许家？” 许成瑶脸上和眼中仍然是不服气的：“我便是为了许家，才如此行事！” 魏老夫人一拍桌案，呵斥道：“你是觉得你妹妹软弱和善，进不了那公门侯府，做不得那国公府的儿媳妇，比不上你，有手腕，有算计，将来能为家里谋算，占尽好处是吗？” 许成瑶咬着下唇，再不发一言。 魏老夫人越发冷笑起来：“那长宁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萧闵行他嫡亲祖母又是什么样的手腕，你可知道吗？” 她眼神终于有了些许闪躲：“只要萧闵行他自己……” “你给我闭嘴！”魏老夫人没再容她把后面的话说完，“他自己？他要是看得上你，会对你妹妹这样殷情切切？ 三姐儿，别说我偏心，打从几个月前，你都干了些什么，便当我是不知道吗？ 投怀送抱，那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该做的事情？ 我提点过你，也训斥过你，教也教了，罚也罚了，可后来还不是出了丹璧别院的事情！” 那盅汤就放在老太太手边，她抄起来，再摔下去，白瓷小盅落了地，应声而碎，里面的汤就洒在许成瑶脚边，打湿她一片裙摆。 魏老夫人面色铁青，眼底是阴郁的：“七姐儿是你亲妹妹，你又对她做了什么？你的眼里，还有家人吗？还有许家吗？倘或你有，早不该受那江蕙的挑唆，做尽了糊涂事！ 你父亲罚你去跪祠堂，你就自己跪在风口上吃风病一场。 你父亲不许江蕙再登门，你就哭着闹着要她来陪。 为你在病中，身体实在不好，你父亲也是个混账，索性竟就不管了！ 那样大的事，他也轻轻放下。 我来问你，你父亲和母亲又是不是偏心过头，不拿七姐儿当亲生女孩儿看了？” 许成瑶眼尾红红，死死地咬着下唇：“是，这些都是我做的！可江蕙她是真心为我好，她愿意为了我筹谋！我母亲也肯为我盘算，为我的将来做打算！父亲他从来不过问家里这些事，您呢？您眼里只有许成瑜——” “孽障！” 魏老夫人再猛然拍案，发出一声闷响来：“事到如今，你还敢这样巧言为自己分辨！” 她又连说三声好：“你说我偏心，我便再问问你，那萧闵行非等闲之辈，事情一旦叫你做成，事后他不肯认，别说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就即便是将你收房，叫你做个贵妾他也不肯，便一心觉得你算计了她，实为不堪不耻之人，要拿你问罪，要拿许氏一族问罪，你却要如何收场！” “我……” 她丢出一个我字，再半晌说不出后话来了。 她能叫嚣着指责魏老夫人的偏心，控诉父亲对她的漠不关心，但这个问题，她……不曾想过。 她身后还有许家，江蕙也说，她并不输给许成瑜，凭什么萧闵行看不上她？ 魏老夫人见状，反而不气了：“你的脑子叫狗给吃了！他是国公府嫡子，是长宁长公主的心头肉，太后又何等宠爱他，这些你统统都不管。 倘或他不认你，莫说是你一个，就是许氏一族，也难辞其咎！ 就算他手下留情，不为难我们家，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你哥哥们的前程和亲事全毁了，你妹妹们也只能去投江，再活不成！ 你的母亲，后半辈子都要在人家的指指点点里生活，人家会说她教女无方，纵女偷情，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母亲还不知是个什么德行。 许成瑶，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你还敢来问我，为什么偏心你妹妹？” 若换做是许成瑜，她必定不会如此行事。 许成瑶一时之间垂头丧气。 魏老夫人冷呵一声：“你的前程，你的将来，你的后半辈子，难道就不要靠着许家了？ 你是许家嫡女，将来要婚配，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 就凭你这样的心性，那公门侯府，便叫你一只脚踏进去，难道日子就能好过了？” 那高门之中，谁不是熬了一辈子熬过来的，一个个都是人精，眼睛明亮着，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德行，这副皮囊下藏着的是什么样的骨相，究竟是个好的，还是个坏的，她拿什么去哄骗过那些人？ 念及此，魏老夫人又开了口：“你妹妹数月前跟着萧闵行去了一趟京城，长宁殿下和国公府的老夫人，甚至是萧闵行他二婶，对你妹妹赞不绝口，喜爱有加，这些难道也是我偏心所致吗？” “那是因为——” “你想说那是因为她有个好姨母，做了官家夫人，嫁的是高门，所以这些人看在她姨母的面子上，格外高看她一眼，是吗？” 她确实是没救了。 事到如今，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仍旧不知悔改，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半分错处。 全都是旁人对不起她许成瑶，她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为自己谋划将来而已。 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养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不中用了。” 魏老夫人沉沉开了口。 梁氏听的心惊：“母亲……母亲，成瑶她还是个孩子，她只是一时……” “她是个孩子，她也可能是一时错了主意，做了糊涂事。”魏老夫人却没想到，梁氏还敢开口，横一眼过去又打断她，“你倒不是个孩子，你倒懂事了，我曾提点过你多少次，你但凡肯听上一句，也不会把好好的孩子养成如今这副德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零三章 发落 第三百零三章 发落 提点，是了，就是这两个字。 梁氏从来都没有真正把魏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在她心里，魏老夫人始终是偏心长房的。 哪怕是常年不在扬州的四房，也是老太太的心头肉。 她并不认为那是提点，实则于她而言，那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敲打。 那是魏老夫人在警告她，要安分一点。 可是凭什么呢？ 就因为周氏是长房长媳，这内宅中馈就必须交给她吗？ 梁氏从来不服气。 可是今天—— 跪在堂下的女儿，让她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自己。 或许魏老夫人说得对，是她亲手教坏了女儿。 因为她整日抱怨，心中所有的不满和不服气，女儿全都看在眼里，天长日久，潜移默化。 她如今对长房的怨怼，对许成瑜的不满，岂不是像极了自己。 梁氏鼻尖一酸，眼眶猛然热起来。 魏老夫人哪里理会她那些。 这事儿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只是沈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开口，周氏虽说是当家主母，但许成瑶毕竟不是她的女儿，她也不好开这个口。 是以眼下只能等着老太太开口发落。 魏老夫人似乎也是思量许久：“家里你是住不下去了。” 许成瑶猛然心惊：“祖母，您不能这样对我！” “你把整个许氏一族当成什么呢？三姐儿，从你筹谋此事，迈出第一步开始，就该想到，一旦事发，许家是再容不下你了的。” 事已至此，话也全都说明白了。 魏老夫人这会儿反而平静下来，再不似先前那样气恼。 其实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是恨铁不成钢吗？ 从数月之前，她就看明白，也想明白了，甚至提醒过许成瑜。 三房那点心思，这么多年在内宅闹的不得安生，分家这件事，她并不是把着一定不许的。 她曾经是真的用过心，也努力过，试图把梁氏母女拉回到正道上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比什么都要强吗？ 可惜她没能成功。 既然如此，那就全随她们母女两个去。 如今许成瑶做出这等龌龊事情，许家如何容得下她？ 有一就有二，到了她面前，许成瑶仍旧是死不悔改，不肯认错的态度，难道今日宽纵了她，明日她就会彻头彻尾的改好吗？ 人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已经被梁氏养歪了，养成这样了，如果是三五岁上，魏老夫人倒不怕，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总能慢慢教好。 可是许成瑶都这么大了，再想改变她，那就是难如登天。 把她留在家里，就始终是个祸根。 况且今天这件事，不处置，更是个祸根。 那赖头和尚好说，怎么料理都好办，但江蕙不成。 那是江家的女儿，她虽然挑唆许成瑶如此行事，可到底不是她逼迫许成瑶的。 二人合谋，她管不着别人家的姑娘。 那江氏夫妇若然是好的，也不会教出这样的女孩儿来，是以要说到江家去说上一番，要他们好生管教女儿，只怕也不能够。 江蕙还不知是存了何等心思，万一哪一日将此事散播出去…… 魏老夫人陡然心惊：“今天就送你走，就在我陪嫁的庄子上，我会派人盯着你，你的后半辈子，就不要再出庄了，对外我会叫你大伯说你一朝参悟，代发修行，家中不忍你青灯古佛，清贫一生，所以送了你到家里的庄子上，仍是吃斋念佛，但身边有人服侍。 如今既皈依佛门，红尘俗世中一切便再与你无关，也要斩断情缘，今后不必再归家了。” 许成瑶瞳仁一震：“不！祖母，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难道我做错一件事，您就要毁了我的一辈子吗！” “没有人要毁了你的一辈子！你留在家里，就是祸害！如今你的把柄被江蕙死死攥在手里，我不处置你，将来你就会毁了你兄弟和你妹妹们的一生！” 魏老夫人实在是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 孺子不可教，到如今，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知道眉兮就守在外面，一扬声，叫了眉兮进门。 许松山眉心一动，似乎有话想说，一旁周夫人在他手背上按了一把，不动声色冲他摇了摇头。 他深吸口气，抿唇不再言语。 眉兮进了屋，魏老夫人揉着眉心叫她带许成瑶去：“送到我陪嫁的庄子上去，安排几个得力的人看着她，吃穿用度一概不许缺了她的，好吃好喝的养着，我的意思你是明白的，余下的你安排妥当。” 许成瑶跌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眉兮去搀扶她，她却突然又有了力气，一把打开眉兮的手，跪着至于她爹娘面前：“父亲母亲救我！” 她爹没叫她气死就算不错了，梁氏挨了魏老夫人那么一下，眼下又哪有心力去管她呢？ 这个女儿已然是不中用了，是，老太太这句话没说错，不中用了。 她又哭又闹，实在是不成体统。 魏老夫人素来最不待见孩子这样，于是冷着脸：“堵上她的嘴，快快送走！” 眉兮得了这话手上才没了轻重，一面说了句三姑娘得罪了，一面就上了手去扭人。 总之是闹腾着，把人给带出了门去。 周夫人至此才敢开口：“母亲，那赖头和尚只怕也要妥善处置，江家的姑娘咱们管不着，但余下这些人，但凡知道些内情的，若不处置好，都是后患无穷的事儿。” 何况萧闵行早到母亲面前回过了话，等到出了年二月里，国公爷和长公主殿下至于扬州，就要议亲事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闲话，这门亲事只怕也谈不成了。 魏老夫人捏着眉心的手一顿：“你们都去，大郎和大郎媳妇留下，我有话交代。” 二房一向就不掺和这些，遇上了事儿也是沉默寡言。 但梁氏枯坐在那里，没挪动。 魏老夫人一眼横过去：“你最好把自己关在屋里反省，别叫我同你清算这笔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零四章 软禁 第三百零四章 软禁 许成瑜总觉得祖母和父亲母亲有什么事情是瞒着她的，那种感觉很微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尤其是祖母打发他们退下去，只留下爹娘在屋里。 她磨磨唧唧的，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等到屋里没了别人，魏老夫人才叫许松山：“外面的事情我不想管，手也没那么长，管不着，那个赖头和尚你去处理干净了。” 许松山是个心善的人，听了这话眉心一动：“母亲，这……” “你不用跟我说什么人命不人命的混账话，我难道不知道那是一条人命吗？但你只想一想，他卖那种东西给闺阁女孩儿，难道是什么好德行的人？如果放在平时，拿了他送官，他身上背着什么罪过，叫官府去查清楚就是了，但眼下不成！” 魏老夫人打断他的话，冷冰冰瞪他：“你少给我犯糊涂，这么要紧的事，处置错一步，这个家就毁了！” 说起这些，她心中不免又恨。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该去恨梁氏，还是该恨许成瑶，又或者最该恨的是江蕙。 好好的一个家，弄成这个样子。 大过年的，送走了亲孙女，出了这样的丑事，全家人还要替许成瑶来善后。 她不是为了许成瑶的名声，这是为了整个许家。 可她心里仍然不舒服。 萧闵行送的那串佛珠，还挂在她手上。 她虽然不是个吃斋念佛的人，但从年轻时候起，也不曾妄动杀戮。 如今为了许成瑶这个孽障做下的糊涂事！ 魏老夫人合上眼：“又或者，你心存仁善，放了他，我也没话可说，只是将来再因此而闹出什么，就不要再来问我了。” 她再睁开眼，仍旧是冷冰冰的目光：“年前说要给大哥儿议亲，也都相看的差不多，苏州的沈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沈大姑娘的亲祖父曾官拜三品，你自己掂量掂量。 到二月里长公主和国公爷要到扬州来，五姐儿的婚事也该说定。 你儿子的前程，你女孩儿的姻缘，这些都不必我再说给你知晓。 你掌管家业这些年，孰轻孰重，其中利害，你心知肚明。” 许松山呼吸一滞。 是，这些都是后患。 他们不愿做恶人，更不愿害人性命，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是叫三娘架到这个份儿上，不得不如此行事的。 许松山一横心：“儿子知道了，外面的事会料理干净，母亲且放心，不必再为此操劳。” 魏老夫人嗤了一声，周夫人才把话给接过来：“那赖头和尚好料理，难的却是江蕙。” 当然是江蕙。 更要紧的是，他们全都不知道江蕙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如果说许成瑶是为了一步登天，做萧闵行的身边人，嫁入国公府去，尚且能够理解，也勉强算是情有可原。 那江蕙呢？ “当初丹璧别院事后，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也怪我，一时心慈，又想着小小的年纪，能翻出什么花儿，至多也就那样了，后来三姐儿同她往来走动，我才一概都没有过问。” 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横竖已经是这样了。 她知道上一回江蕙被送到道观里去清修，是萧闵行的手笔。 江家人虽然也觉得委屈，可是有萧闵行压着，他们不敢说什么。 然而今次的事，最要瞒着的就是萧闵行。 “不过也好在若将旁人都料理干净，她也不敢随便胡说去，没了证据，说什么都是红口白牙去翻说，况且她与此事尚且脱不了干系，揭穿了，她自己也没什么后路可言。” 可是话虽如此，那终究是个祸根，偏偏他们暂且没法子除去而已。 周夫人抿唇：“就是怕成瑶她身边伺候的人……” “这个不难，眉兮自然会问清楚了再来回我的话，若有知情的，一并发落处置了，或是送到庄子上去陪着她，不知情的，倒不必赶尽杀绝。”魏老夫人又叫她，“梁氏是个没心肝的东西，只怕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未必能醒悟。 五姐儿到底年轻，梁氏又是长辈，她不好拿捏。 先前你有身孕，又要养胎，又要坐月子，如今等出了年，也都养好了，孩子固然要仔细的养，你们夫妇两个这个年纪也算老来得子，宝贝些是正常，却也该过问过问这府里的事。 五姐儿是历练，但我瞧着国公府那里，将来也未必用的上这一套了。 如今她熟知了内宅中馈一事，将来也尽够用的。 真的成了婚，他们上面有兄嫂，将来就是说当家做主，也很用不上她。 若是就待在扬州不回京城，萧闵行宝贝她，不会叫她受累，且他们两个人过日子，府邸虽大，宅院也深，却没有那么多糟心事情，一切都好说也好办。 是以这些日子，就先不要叫她管家里的事，免得梁氏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难不成要替三姐儿收拾烂摊子，还要应付她吗？” 这意思其实跟把梁氏软禁起来也没区别。 周夫人听得明白，许松山也听得明白。 周夫人还没开口，许松山叫了声母亲先问道：“可我今日看成瑶那样……若说平日里是受了她母亲影响，恐怕弟妹一向便觉得您是太偏心我们长房，天长日久的，才把成瑶教成这个样子。 眼下您做主，把成瑶送去了庄子上，后半辈子就是母女分离，她再也回不来了，弟妹心里恐怕是不受用的。 倘或说如今再把弟妹给……母亲，这年都没过完，我只怕家里越发不得安生。” 他太软和了，在外头经营，手腕强硬，一回到家里，总觉着都是一家子骨肉，就没了那些手腕，更狠不下心来。 却不知这内宅里的门道多，似梁氏那样的人，便是你退让一步，她要进三步的。 魏老夫人也不跟他生气，只问周夫人：“我说这些，你明不明白？” 周夫人说明白：“母亲不要跟他生气，他是在外行走的人，这里头的事儿不知道，回头我慢慢跟他说就是，至于三房那里，我看三弟也不是个糊涂的，再盯紧一些，想来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魏老夫人这才宽了心：“越是这个时候，萧闵行日前说的事情就越发不能露了痕迹，三姐儿为这个才做糊涂事，若叫他们知道咱们早说定了，还不要闹的天翻地覆去，五姐儿那儿也要瞒严实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零五章 中馈之权 第三百零五章 中馈之权 这件事就暂且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只是许成瑜这颗心始终都没能安定下来。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她母亲就叫澜意来告诉她，打今日起，府中中馈之事，她母亲亲自过问。 她有些发懵，即便知道这不是什么责怪不责怪的，但也想不通，怎么突然又这样。 思来想去，大概是昨日祖母说了什么，又或者本来就是祖母专程交代的。 她在湛露坐不住，给许成珠梳好了头，叫妙儿陪着她玩儿，领了丫头就去了上房院。 她去的时候周夫人正在看账本，内宅的管事婆子们也才回了话退出去，就在月洞门上见到她，又同她请安问好。 一直到进了门，许成瑜四下没瞧见她弟弟，周夫人反倒招手叫她近前：“巴巴的跑过来，是来问我怎么突然夺权的？” 看来睡了一夜，她母亲心情还不错。 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今天心情就不错，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许成瑜皱了皱眉头，顺势上前去：“母亲，是昨日祖母吩咐，叫您掌家的吗？” 周夫人当然知道她是为这个而来，也知道她不是贪着什么持中馈的那点子权。 当初她有孕，孩子就是为她担心着急，才大包大揽的接下这差事，也因此才没叫梁氏钻了空子的。 周夫人拉着许成瑜在身边坐下：“是你祖母吩咐的，但你也不要多想，你祖母是怕你三婶要胡闹，你做晚辈的，又年轻，辖不住她。” 许成瑜隐隐是能够猜到的，只是…… “许成瑶做出这样没脸的事，难道她还敢闹？”许成瑜眉头紧锁，“那祖母的意思，眼下是把三婶软禁起来吗？” “你也大了，再过两个月行过及笄礼，再给你说一门亲事，就真的是大姑娘了，有的事儿我也不想瞒着你。” 周夫人拿了糕给她，她摇了摇头：“才陪九娘吃过早饭，这会儿也吃不下了，母亲别管我。” “昨儿你三叔和三婶回去后就大吵了一架，你三叔差点儿动起手，还是你二哥拦下的。后来许成瑶始终没回去，一直到晚上都不见人，你二哥和七娘去追问，你三婶大概是同他们说了，三房又闹了一场。” 周夫人压了压声：“从前没告诉过你，是怕你多心，实则这些年我也不是就听之任之，你三婶那儿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不是全然不知。 只不过我是实在没想到，成瑶她差点儿坏了事儿。” 这其实也并不叫许成瑜感到意外的。 母亲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手段肯定还是有的。 平日里不声张，那是她做主母和长嫂的气度。 梁氏不肯自重，更不自爱，一味地在内宅中胡闹乱来，搅扰的家宅不宁，不过平素里大多也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母亲也确实是没有那个必要同她认认真真的计较什么。 安插眼线多正常啊，梁氏那种人，不留心盯着她，指不定哪一日她就憋着坏，彻底坏了事儿了。 昨天出了许成瑶那件事，母亲才跟她说起这些，也不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许成瑜面上淡淡的：“我本来也想着不要打听，这件事情祖母既然过问了，一定会处置妥当，不用我操心。 只是母亲后来也没同我说什么，一大早又叫澜意来回这样的话，我也有些发懵，在湛露坐不住，索性到母亲这儿来问一问。” 周夫人揉着她的头顶：“咱们母女之间，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许成瑜抿唇，想了半天：“母亲，那个赖头和尚，昨天大哥派人给带走了，祖母是打算怎么处置他的？” 其实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周夫人昨夜里也同许松山商量过。 人是从她手上带走的，她大概是要过问。 可是杀人这种事儿，手上沾了人命，她小小的年纪，又是女孩儿，到底叫不叫她知道。 夫妻两个商议了半天，到底还是决定不瞒着她。 周夫人早打发了澜意在门外守着，这会儿母女两个在屋里说话也并不怕：“你祖母的意思是这个人留不得，你大哥昨夜里就处置干净了。” 这也不意外，但许成瑜还是忍不住皱眉。 杀人害命，她想都没想过。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目下最好的办法。 她半天不说话，脸色也不好看，周夫人拍着她的背，给她顺着气：“是吓着了吗？原本打算瞒着你，也还是你父亲和你大哥后来都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儿了，不必瞒着的。 而且我想着，你自己八成也猜得到。” 是啊，她本来就猜得到。 许成瑜捉了她母亲的手，笑了笑说没事：“但愿一切都能好起来，那江蕙……” “江家是不讲理的地方，去说了也没用，你祖母就算不说，我也是这个主意。成瑶送走了，她往后也不必到咱们家来走动。” 提起江蕙，周夫人就是一肚子的火气。 打从去年开始，到如今年都还没过完，这一年下来有多少事情都是由江蕙而起的？ 她这女孩儿真有意思，好好的姑娘非要搅和到别人家的事情里来，挑唆着她们家里内宅不宁。 果然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一点规矩也不懂，教养更是半分也无！ 偏偏人前还要装模作样的！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了。 “你三婶好歹也是高门出身，竟也看不穿江蕙那点小心思，就任由成瑶与她往来走动，也是猪油蒙了心了，母女两个倒还不如成瑛这个小孩子眼明。” 周夫人说起这个就是嗤之以鼻：“从前江蕙在人前行走，多半也是仗着成瑶的势，借的还是咱们府上的光。 如今你祖母发了话，你父亲一早也放了话出去，说成瑶代发修行，昨天连夜出城，去了咱们家的庄子上。 往后她也攀不上成瑶了，你也少搭理她。 她再能折腾，你祖母说，这件事儿她也脱不了干系，况且从前她胡作非为，多是成瑶替她兜着。 如今成瑶也不在了，她要是个聪明人，就不敢太放肆。 是以昨天那件事，至少眼下是不怕她坏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零六章 三万两 第三百零六章 三万两 许成瑶的那件事勉强算是告了一个段落，似乎家里的人都不再提起，就当是没有发生过一样，连三房自己也不提，就像是从来没有许成瑶这个人。 许成瑜却觉得压抑得很。 这些天她也闲下来，手上的事不用忙了，她母亲又操持起来，她就只需要看看知微楼的账，处理处理知微楼的琐事，然后陪着妹妹们玩闹。 不过许成瑛虽然没心没肺，但这两日也少到湛露来闹腾。 倒不是说为许成瑶的事情记恨她，只是心情不好，没兴致玩乐而已。 许成瑜怕她想不开，要钻牛角尖，还特意交代了许成珠，没事儿就到三房去看看她，陪着她玩闹一场。 可是梁氏发了疯一样，后来有一日见了许成珠去，劈头盖脸把许成珠骂了一顿，就是毫无理由的。 许成珠是懂事孩子，但毕竟也只有九岁，哭着跑回湛露去，又不敢去告诉她爹娘，怕要争执起来。 后来还是她母亲去给她送东西，见她眼睛又红又肿，再三的追问才问出来。 得知梁氏发疯，果然又去三房同梁氏争执一番，大吵一架，弄的周夫人不得不出面调停，才算作罢。 于是许成瑜也不敢再叫许成珠自己去三房找许成瑛，只是隔三差五让人到三房去把许成瑛叫到湛露来。 长辈们都心照不宣，当无事发生，她们这些小辈儿，却个个心情不好。 年节的喜庆一下子就不见了。 这日许成瑜叫人去把许成瑛叫到湛露，陪着两个妹妹下双路，正玩儿着，绿珠匆匆进门来，看见她们两个也在，掖着手犹豫了一瞬，上前去附在许成瑜耳边，低语回了几句什么话。 许成瑜倏尔变了脸色。 许成瑛坐在她对面：“又出什么事了吗？” 从前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且又敏感的很，有点子风吹草动，就怕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其实许成瑜知道。 许成瑶虽然从来都不会护着许成瑛这个亲妹妹，但在许成瑛的心里，还是很亲许成瑶的。 她被送去庄子上，一辈子也再别想回到许家，同家里亲情缘分断了，将来是老死不见的，小姑娘这是心里有了别扭的事儿，恐怕不是三两个月能抹平的。 她递过去一只手，落在许成瑛头顶：“是外面我母亲庄子上出了些小事，母亲抽不开身，要我去过问，我得出门一趟，你陪着九娘在这儿玩儿，我回来给你带糖人儿。” 许成瑛笑着说好，许成珠没多说话。 她翻身下床，穿戴整齐，交代了妙儿好生伺候着，领了绿珠和云珠两个便出门去。 许成瑛手中执子，久久未曾落下，望着许成瑜出门的背影，叹了一声：“五姐以前不会骗我的，她要出门，做什么就是做什么去，不愿叫我知道的，便让我不要打听，现在也不一样了。 这过个年，怎么家里过成这个样子。” 许成珠索性把手里的棋子放了回去：“等再过两年，我们年纪大了，五姐就不会有事情瞒着我们了。” 许成瑛回头看她：“你倒挺有自信的。” 她扬起小脸儿：“五姐是不一样的。” 也是，五姐向来都是不一样的。 她们不是一母同胞，但五姐待她那样好，那样偏疼她。 珠珠才回家住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如今又是什么样子，这都是五姐的功劳。 许成瑛又眉开眼笑，似乎因为许成珠那句话而释然几分，这才肯展露笑颜出来。 · 知微楼好久都没有人敢上门来闹事了。 自从萧闵行替知微楼出过一次头，甚至上了知府衙门去作证，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知微楼就算不是萧闵行的产业，背后的主人只怕也和萧闵行有莫大的关系，谁敢轻易来得罪呢？ 萧闵行甚至还跑去黄记威胁恐吓过人家，真是不要命了才打知微楼的主意。 但今天这事儿起的突然。 有一富商，说是从外地来的，但谁也不认识他，从来也没见过。 他手上有一只宋官窑烧制的双耳瓶，不过不是贡进宫里去的。 官窑烧制出来的东西，都是精挑细选过，有一丁点儿的瑕疵，就要毁掉，绝对不会传世。 他手上那只瓶子是真品，可就是不知是如何流传下来，他自己也只说是祖上有人爱收藏珍玩，偶然得来，之后便代代相传，传到了他这一辈。 他一开口要三万两银子，这点银子对于这只瓶子而言，实在是物超所值。 起初也怕有什么猫腻，但左看右看，东西都不是假的。 那富商又只说是生意上要周转，就差这么三万两。 他是诚心来谈生意的，进了扬州城打听了好久，知道知微楼做生意最是敞亮，不会恶意的压他的价，所以这一出了年各处铺子买卖开了门，他就带着东西登门来了。 而此事之所以为难，是因为这三万两银子，许成瑜实在一时拿不出来—— 当初知微楼开张，许泰之垫进去不知多少银子，许成瑜用的是心安理得。 后来还没开张，她就去了京城，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许泰之在打理知微楼的买卖。 生意不错，账目上一清二楚，所得盈利也不少。 本来许成瑜应该是手头相当富裕的。 但她后来思来想去，还是把许泰之垫进来的那些钱，全都还了回去。 这事儿说起来挺有意思的。 她最开始觉得那是亲兄长，不必分什么彼此，用了也就用了。 可等到手上真有了银子，又变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去还银子的时候，许泰之也是推辞不肯要，差点儿同她生气一场。 她再三的说，许泰之才把银子拿回去。 那里头除去许泰之私下贴补她用来收购珍玩的银子外，还有许泰之盘点铺面，招揽人才，甚至是这楼中的陈设家具一类，林林总总算下来，从账面上抽了近十万两银子给了许泰之。 再加上到了年下，又要给柜上的掌柜还有楼里的小伙计封红包，从入了元月到如今没有开门做生意，她是给楼里的伙计们都放了长假的。 这么一弄下来，她如今手上可用的银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多两。 这突然人家找上门来，说要三万两银子，况且又是诚心实意的价格——许成瑜听完掌柜的仔细回话，便蹙拢了眉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零七章 借钱 第三百零七章 借钱 古玩行当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主顾们带货上门，只要不是货不对价，又或是狮子大开口，通常是不会推了这桩生意的。 现如今知微楼在扬州城站稳了脚跟，口碑名声才算做起来，要是这笔买卖谈不拢，没钱收人家的东西，岂不是满城告诉，知微楼就是个空架子吗？ 这事儿有些严重。 她是有一楼的宝贝不假，但这就好比空手套白狼。 打外面弄来这些，衬着这个底儿，若卖得好，赚回来银子，就再去收好的。 况且开张之前，她还定下了一些奇怪的规矩。 其实三万两银子也不算什么。 她还给了大哥十万两，再去借出来三万，买下这个瓶子，宋官窑传世的，就算是未曾入大内的瑕疵品，也有不少人追捧，一定很快就能出手，且出手的价格远不止三万两。 换句话说，这瓶子入了手，转手就能赚一番，说不定还不止。 哪怕是找萧闵行借三万两来应急，他也一定会借。 可问题是，许成瑜就是觉得哪里古怪。 家里才出了那档子事，她都没法子告诉爹娘，同吴渭只怕也大有关系。 知微楼怎么又有人找上门来呢？ 那富商说的话，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一则扬州城中有百年老店，比知微楼的口碑不知好多少，他就算是外地人，在外只怕也听说过黄记的名号，何至于进了城，还要听人说，才找上知微楼？ 二则就算是他手上暂且周转不过来，急需这三万两银子来做买卖的，也没有道理把这样传世传家的东西拿出来贱卖。 即便要卖，这瓶子就算是卖到古玩楼手里，要上个五万八万的，也不是不可能。 有些地方心黑一些，收下来，一只瓶子能卖上十几万两，或许是卖的慢一点，但总有人肯花这个钱。 他只要三万两拿去周转，这岂不是疯了吗？ 许成瑜越想越不对劲：“你看那个人怎么样？” 掌柜的也拧着眉：“说不上来，透着一股子精明，一双眼老是滴溜溜的转，瞧着总觉得贼眉鼠眼，看着叫人怪不舒服的。” 但不管怎么样，东西是要先买下来的，她得先去筹银子来。 “你去告诉他，东家今日不在，你做不了主，叫他明日再来。” 掌柜的似有为难之处：“可是东家，那东西是真品，一口价的买卖，咱们今天叫人家走了，要是传出去，恐怕不太好。” 许成瑜说不妨事：“全扬州都知道知微楼主人是个性子古怪的，只要咱们买下了那瓶子，就不妨事。” 掌柜的并不怕她拿不出那三万两银子，且似乎也知道她在疑虑什么，于是点头应下来，转身又出门往前头去见那富商不提。 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掌柜的去而复返，犹豫着叫东家。 许成瑜见状面色一沉：“没谈拢？” 掌柜的摇头说不是：“是小公爷来了。” 许成瑜这才起了身，本来打算出去见一见，转念一想不合适，索性吩咐掌柜的去把人请到后堂中来。 不多时萧闵行只身而来，长亭和长路都没有跟着。 一进门，见她面色不善，先欸了一声：“我是来挑两样东西的，可不是跟着你来，是到了楼里，见掌柜的在应付个客人，听见他说什么东家不在，他做不了主这样的鬼话，我才想着八成是你让他这么说，问了他一嘴，你果然在。” 许成瑜心说你可真是不打自招，你要到这儿买什么东西，我也没说你盯着我跟踪我。 但她也不跟萧闵行争这个，叫他坐了：“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你倒先有了这一车的话。” 萧闵行不以为意，笑着就坐下去：“倒是你，那个人是怎么回事？我听着像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价钱没谈拢？那还叫他来干什么？” 许成瑜摇头，大概同他说了一番：“我只是觉得哪里挺古怪的，他的话都很难自圆其说，一听就是扯谎编出来的，不过我一时也没想明白，这是图什么。” 探知微楼的底儿吗？ 也不像。 就算她拿不出三万两，谁不知道萧闵行肯为知微楼出头，难道萧闵行还拿不出这三万两。 莫说是三万两白银，怕就是三万两黄金，萧闵行也是立时就拿得出手，且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如果真的是有人派此人来探底，那不简直是多此一举的可笑事儿吗？ “那有什么的，我派几个人，查一查，不也就知道了，东西只要是好的，你该收就收着，别的怕什么？” 他往椅背上一靠，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可是等到话音落下，从许成瑜眼角眉梢处瞧见了不易察觉的为难，他拢眉转念再想，微微惊讶：“阿瑜，你该不是拿不出这三万两银子？” 这个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猜都猜到了，许成瑜也不扭扭捏捏：“年前给了我大哥十万两，算是还他的钱，如今我手上可用的没有那么多，所以才先把人给应付走了的。” 她又怕他多想似的，说完了还又自己补了两句：“但我觉得他挺怪的也是事实。” 萧闵行倏尔笑出声，转头朝着屋外叫长亭。 许成瑜眉心一动：“我回家去找我大哥……” “我既然刚好知道，就当是借给你的，你找谁借不是借？你们家最近忙得很，我看你大哥也未必得空。” 说话时候长亭就进了门，萧闵行未及顾得上她骤变的脸色，转头去吩咐长亭：“去支三万两银子送到知微楼来。” 长亭连顿一下都不曾有，得了吩咐就又出门去办事，真是来去匆匆。 等到萧闵行回身看她，她面色已然如常。 许成瑜喉咙一滚：“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挺忙的？” 许成瑶那件事，一点口风也没漏出去啊。 萧闵行挑眉：“大年下你三姐姐闹着什么代发修行，我从前真不知道她竟是个这样胡闹的人，好好的许家嫡女不做，闹着要出家。你大哥和你四哥近来在外头赴宴吃酒，人人都要问上一句，怎么不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零八章 揭穿 第三百零八章 揭穿 许成瑜闻言才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萧闵行又是哪里得的耳报神，听说了什么。 “突然就说起这个来，我祖母也拦她不住，她非要去求经念佛，可是家里不愿意让她吃苦，更怕她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将来要是反悔了，真的剃度出家，那再要还俗便没那么轻易，索性把她送去我们自己家的庄子上，只管代发修行，若是哪一天后悔了，再接回家里来，寻个由头，便说她心不净，修不得法也就算了。” 横竖正反话都是他们自己说，外人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萧闵行对此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主要还是对许成瑶这个人完全无感，要不是为着是她们家里的事情，他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 许成瑜才要寒暄两句，问问他打算买什么东西。 萧闵行又开了口：“对了，有个事儿，本来打算这两天去你们家一趟告诉你，正好今天在这儿见了你，便索性先告诉你好了。” 她才把要问出口的话收了回去：“什么事儿？” “那个吴渭，他跟江蕙是表亲，这事儿你知道吗？” 许成瑜眼皮突突的跳。 她当然知道！ 何止是表兄妹那么简单啊。 她深吸口气，平缓了心绪：“不知道啊，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吴渭来扬州这么多日子，常到我们家去，也没听他跟我父兄提起过。之前江蕙总去找我三姐姐玩儿，也没听她说过。而且他们两个……私下里也没见他们走动过啊。” 当然是不会走动的。 吴渭隐瞒的好极了，江蕙更是不动声色。 两个人面上装作不认识，私下里却不知道勾结在一起商量了多少阴毒的计策出来。 但这些，萧闵行又是怎么知道的？ 前世若不是她被吴渭软禁之后，江蕙春风得意的找上门，她到那时候都不知吴渭和江蕙之间竟还有这层关系的。 萧闵行哦了一声：“前两天我几个铺子里都有人鬼鬼祟祟的瞎晃悠，后来发现是专门来盯我的，我还寻思着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就叫长亭去查了查，查到他头上去。” 许成瑜听的心惊。 吴渭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可只有萧闵行自己心里明白。 他刺激了吴渭一场，本来就是想看看他会有什么举动。 吴渭到扬州，如果不是冲着别的而来，单纯就是来探访故人，或是投奔许家，那他当然不插手，更不会管吴渭这个人。 但是很显然，吴渭是另有目的的，至于目的是什么，他是男人，他心里有数。 本来前些天和魏老夫人说定了那件事，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更不怕吴渭钻了什么空子。 偏偏吴渭自己不安分，非要送上门来，这可怪不得他。 萧闵行吃了口茶：“要不是派人去调查，我还真不知道，他和江蕙是表兄妹。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有江家这门表亲，到了扬州却也不去拜访，人前人后瞒的严丝合缝，倒像是真的孤苦无依，孑然一身似的。” · 吴渭和江蕙的事情，既然是萧闵行先开了这个口，许成瑜就有了在她父兄面前提起的借口。 当天从知微楼回家后，她就交代了绿珠去看看她父兄何时回府。 其实这事儿告诉她爹是最直截了当的。 大概是黄昏时分，日薄西山，许松山才从外面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回了家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去，约莫过了一刻钟，又把许泰之叫去了书房。 许成瑜这才从湛露出门，一路寻到他的书房。 许松山身边的长随进去回了话，不多时出来迎她进门去。 父子两个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谈什么紧要之事，又或者是因为她突然过来，才暂且不谈了。 许成瑜吸了吸鼻子。 许松山笑着叫她坐：“怎么到书房来找我？” 许成瑜坐是坐下了，可面上分毫笑意也没有。 许松山见状拧了眉：“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是谁给了你委屈受吗？告诉爹，爹给你出气。” 许成瑜抿唇：“我今天见了小公爷，他跟我说了件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安，所以才到书房来见您。” 听她提起萧闵行，又说什么不安一类的话，许松山才正了神色：“你说。” “吴渭和江家是表亲，江蕙是他表妹，爹，这事儿您知道吗？” 她此一言，如平地惊雷，莫说许松山，连带着许泰之在内，父子二人皆震惊。 这从来也没听吴渭说起过啊？ 他到扬州这么多天了，一个字也没透露过啊？ 而且先前两个人还见过面，而且……而且…… “这怎么会呢？”许泰之眉心蹙拢，“是不是小公爷弄错了？年前父亲和我带他去赴了场小宴，江老爷是与我们同席的，他客客气气的，就跟不认识一样，还是父亲为他介绍，他才客气的同江老爷寒暄了一阵啊。” 果然，他是刻意隐瞒的很好。 许成瑜抿唇：“我不知道，但小公爷说是日前有人派人在他名下的铺子里鬼鬼祟祟的打听什么，他派人去查，查到吴渭头上，再顺势查下去，就发现他们家和江家本来就是表亲，今天见了我，问起这个，问我知不知道。” 吴渭是疯了吗？ 他派人去探查萧闵行？ 他是什么身份，萧闵行又是什么身份，他怎么敢如此行事的？ 而且这么大的事，萧闵行总不可能信口开河去诬赖吴渭什么，他更没那个必要。 “小公爷说本来是打算到咱们府上来一趟，不过是今日正好见到我，说给我也是一样的。” 她一面说，又顿了须臾：“爹，还有一件事，我听小公爷说完这个，实在是心惊，可也怕是我自己多心，错怪了好人……” 许松山面色铁青：“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之前三姐姐那件事……”她犹豫了一瞬，“我那时候就在想，小公爷席上怎么会吃多了酒呢？咱们家设宴，从来不上烈酒，怎么偏偏席间就只小公爷一人吃醉了？ 但是那天祖母生了那么大的气，处置发落了三姐姐，这些话没人提，我想不会只有我想到，可是大家都没提，所以我暂且也就没敢说。 今天小公爷说起吴渭和江蕙的关系……爹，三姐姐如此行事都是江蕙挑唆的，吴渭他……时隔多年，他突然来到扬州，突然同我们家这样亲近，现在想来，这一切不是都太巧合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零九章 忘恩负义 第三百零九章 忘恩负义 这事儿就有些吓人了。 要说这亲戚之间，也有不亲厚，甚至是多少年都不往来的。 何况表亲这种关系，本来就是可近可远。 似吴渭那样，早就父母双亡的，即便他父亲生前给他留下那么多的家产，也未见得周遭的亲戚就亲亲热热的待他。 是以这江家虽然是他的表亲，可到了扬州城后不往来，甚至在他们家里见了面也只当不认识，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再说了，这人谁没个秘密了呢？ 人家万一就是不愿意声张，不想叫人知道有这么一门亲戚呢？ 这本来都是无可厚非的事儿。 可是眼下不一样了。 江蕙在内宅之中挑唆着许成瑶干这样龌龊没脸的事，一旦事情真的成了，萧闵行是什么态度？长公主府和国公府又是什么态度？ 他们许家是死是活，捏在人家手里。 就算萧闵行咽下了这口气，又或是不觉得自己被人算计，真当自己做错了事，欺负了他们家的姑娘，难道他真的会心甘情愿的娶许成瑶做正妻吗？ 若只是纳妾，好好的许家嫡女，上赶着去做妾，他们家也成了扬州城里的笑话。 再退一万步，她真的得偿所愿，做了萧闵行的妻，成瑜呢？ 这一年以来，萧闵行何等的殷情切切，扬州城中几次风言风语，也都是他压下去的。 成瑜俨然就是他心尖儿上的人。 结果一转脸，娶了成瑶，那成瑜岂不成了最大的笑话，就连将来议亲，都是个麻烦事儿。 纵使有许家兜着，有许家宗女的名头撑着，也少不了人家挑三拣四，说不得再厉害些，都要怀疑是长公主殿下或是国公府没看上成瑜。 这就很可怕了。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对许家而言，都是不利的。 江蕙用心歹毒，可见一斑。 但是这么大的事，她真的没有帮手吗？ 在这种时候，江蕙和吴渭之间的关系，又这般遮遮掩掩，密不告人，实在就有些暧昧可疑。 许成瑜观她父亲脸色，心里有了底气，才继续道：“父亲且想，吴渭在年关将至时来扬州城，到底是图什么呢？是携恩登门，想叫您提携扶持他吗？ 如果说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家业，已经支撑不下去，他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那前些时日送了咱们那么多名贵的礼物，我实在是想不到，他日子快要过不下去。 那样的手笔，只能说明他家底殷实。” 许泰之闻言也拢眉：“可是家底殷实，就根本不需要投靠谁。 他登了门，就算不开口，今后也是要看人脸色行事。 他既然有足够的家底，何必如此行事？” 兄妹两个便一唱一和起来，许成瑜把她兄长的话接过来继续道：“而且他怎么就笃定，父亲您会记得那么多年前的恩情呢？昔年您要报答，他爹几次推拒，之后您回扬州城，也同吴家再没有了往来。 时隔多年，他凭什么笃定您会报答这份恩情，会提携他？ 与其冒这个险，还不如把这些心思花在江家。 他有银子给咱们准备那些东西，怎么不拿这些去孝敬江老爷和江夫人？ 就算是往常不亲厚了，这些东西拿出手，有他这样讨喜的性子，难道不比跟咱们家更亲近的？” 她说的道理全都不错的。 那毕竟还是他亲戚呢，带着血缘关系，怎么样也比他们许家要亲厚的多。 如果说江家从前怕他穷苦，沾染上了甩不掉，他把那些礼备下，送出去，难道江家还会这样想？ 吴渭往来他们府上这些天，纵使也有家里人为着昔年恩情高看他一眼的缘故，可他自己要是个不会来事儿不会说话的，也不至于一家子没有不喜欢他的。 老太太眼睛毒的很，不是照样很喜欢他吗？ 他既有这样的本事，何不找上江家去。 摆明了是奔着他们家而来的。 论富庶，便是再有十个江家也比不上他们许家，吴渭若不是为了攀这个富贵，实在是没必要舍近求远。 许松山脸色铁青。 可是他始终一言不发，许成瑜心里便也不是拿的很准。 她犹豫了一瞬，叫了声父亲：“眼下说这些都是没证据的，咱们也不知道吴渭到底是不是真的与江蕙里应外合。 而且就算是他和江蕙合谋此事，我只怕咱们家里也有内鬼。” 许松山眼皮一跳：“怎么说？” 她抿唇：“一则前些天我就在想，吴渭初来乍到，他究竟是怎么知晓咱们家里孩子们的喜好呢？别说七娘了，就连我，连九娘，他备下的礼，不也是投我们所好吗？ 那时候我便觉得，他在府中有眼线，买通了家里伺候的人将这些告诉他。 现在知道他和江蕙是表兄妹，说不得是江蕙告诉他的也未可知。 只是我转念再想，他连我喜欢木槿都晓得，九娘又常年都不在家，江蕙对九娘也未必熟知，所以只怕还是咱们家的下人出了问题。” 许成瑜话音微一顿，缓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二则就是三姐姐今次这事儿了。” 有些话其实也不必她全都点明白。 内宅的事情许松山虽然从不插手，但不代表他什么也不懂。 老太太寿辰设宴，一事一物都是精心准备的，唯恐出了一丁点儿的差错，惹人笑话是小事，招惹的老太太不痛快那才是顶要紧的大事了。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萧闵行的酒上。 他到底是怎么吃醉了的。 要么就是有人偷偷换了萧闵行的酒，要么就是他饮酒之事有人在他酒杯之中加了别的东西。 吴渭可以做到后者，但席上人多眼杂，他要冒风险的。 如果换做底下伺候的奴才，换酒容易，加东西也容易。 添酒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过分留意一个伺候的奴才。 因为不起眼，所以才更容易行事，更方便得手。 再想想她所说吴渭投其所好，准备的那些礼物—— 许松山一拍桌案：“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许成瑜和许泰之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她点了点头，许泰之才开口：“父亲也不必这样动怒，内宅有人手脚不干净，母亲和成瑜很快就能查明白，难是难在吴渭——他是携恩登门，咱们就算知道他和江蕙是表兄妹，没有实证说他参与此事，若强要他别再登门，传出去，只怕外面说咱们家忘恩负义，却无人说他吴渭如何不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章 决定 第三百一十章 决定 本以为是老天给他机会，叫他终于能报当年的救命之恩，这才把吴渭送到扬州城，送到他的面前来。 却不曾想，他是收了一块儿烫手山芋回来。 儿子说的不错，要料理干净很容易，家是他的家，宅邸是他的宅邸，发了话下去，再不许吴渭登门，在外面，无论柜上庄子上，只要同许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交代一声，保管能叫吴渭在扬州城再无立足之地。 但难就难在，这之后呢？ 吴渭到扬州城时日虽然短，但这些日子他带着吴渭没少在人前露脸，也都有提及当年救命之恩的事。 他本是为着外面那些人能高看吴渭一眼。 现在却成了大麻烦。 人家都知道这是他许松山恩人的儿子，他这样下狠手把人往绝路上逼，偏偏还没有铁证如山能证死吴渭，难道仅仅凭着他们的一番猜测吗？ 再说了，许成瑶干的那档子事，那是能拿到人前说嘴的吗？ 这个哑巴亏，还得他们自己往肚子里吞。 赶走吴渭太简单了，别说是吴渭了，就连江家在内，他真想逼的他们在扬州城再无立足之地，也不是办不到。 只是许家的名声，生意场上的口碑，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他也没这般莽撞行事，尽数给毁掉的。 许成瑜咬了咬下唇：“大哥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我不明白。” 许松山眼皮一动：“不明白什么？” “父亲，咱们明知道吴渭他心怀叵测，难道就为了面子二字，就要不顾这些，仍旧让他登咱们家的门吗？” 她冷着脸，声音也是冷肃的：“三姐姐这一件事，就险些酿成大祸，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真的叫她做成了，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家如今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境况，父亲可曾想过？” 他当然想过，他刚刚还想到了来着！ 许成瑜看他面皮略有松动，便知道有门儿，于是继续说道：“吴渭或许才是那个祸根，如果为了面子，强许他继续登门，咱们能防备一次，却只怕不能次次防范于未然。 如果下一次咱们没防着他呢？ 他使了坏，我想结果应该比现在不许他登门更厉害？” 孰轻孰重，总要有个取舍的。 许泰之想起什么来，皱眉看过去：“成瑜，你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吴渭有问题吗？” 许松山眼皮突突的：“什么意思？” 她不是觉得，她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吴渭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大哥这么问，应该就是从上次吴渭送礼这件事上起的。 而且九娘是个很有眼色的姑娘，九岁的小姑娘，却聪明极了。 那天七娘她们到湛露来找她，要拉她一道过去，她话里话外推了，七娘跟听不懂似的，一个劲儿的夸吴渭，还是九娘把人给拉走的。 或许九娘同大哥也说过什么。 许成瑜点头说对：“那种感觉很微妙，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太殷勤，太热情。 他是初来乍到，和咱们家里任何人都不熟悉的，怎么一登门就亲亲热热呢？ 这样的人如果天性如此，那他大可不必来扬州投奔，这种性情的人的确讨喜，走到哪里都吃得开。 他父亲生前给他留下了家产，他何必背井离乡，跑到扬州城来看人脸色，一切重头来过？ 可如果不是天性如此，那便是装出来的。 大哥，什么人才需要装着热情洋溢，同任何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呢？ 我从那时候就觉得，吴渭他或许是怀着某种目的来到扬州城，来到咱们家。 但这只是我的凭空猜测，也或许是他不合我眼缘，所以我不喜欢他这个人，故而这些话也就没有同父亲和兄长们说过。 我一个女孩儿，本来和吴渭就不会有太多的交集，说不得是先入为主，错看了人家。 我想着父亲和大哥时常与他一处，他每每进府，也总要到祖母那里去小坐一阵。 你们都觉得他是个好的，只有我觉得他不好，说不得是我的问题，不是人家的问题。 可是现在看来——” 许成瑜抿唇：“上次他送礼那件事，我就觉得蹊跷得很了，那样用心，煞有其事的，不就是过个年吗？谁家不过年呢？ 礼物名贵一些也就算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寻常东西，只怕还入不了眼呢，他费些心思准备，无可厚非。 可是每一件礼物都投其所好，这就不对劲了。 所以我思来想去，从库房里翻出了那张紫檀棋盘作为回礼。” “你那时候就是想告诉他，他那套殷情切切的做法，对你没用？” 许松山后知后觉，也讶异于女儿的直觉。 许成瑜嗯了声：“我知道那天大哥对我有些不大满意，只是碍着吴渭在场，才没有多说什么。” 许泰之悻悻的。 从小到大他都疼爱这个妹妹，能顺着她的地方也都尽可能的顺着她。 但那天他心里的确是有些不满。 本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渭是客，又是一片好心，还是恩人之子，无论如何也不该拿那种态度对人家。 现在看来，竟是他糊涂了。 他们这一大家子，都不如成瑜一个。 许成瑜又反手摸了摸鼻尖：“所以我觉得父亲还是尽早做决断比较好，要么直截了当去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要么就此断了联系，再不要叫他登咱们家的门了。” 问恐怕是问不出来了。 心里头存了见不得人的念想，才会这样遮遮掩掩的瞒着人，若三言两语能问出来的，也必定不是实话。 吴渭现在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得拎出来单独听，该信不该信的，他们都得仔细斟酌，再三思量。 去问吴渭？那是毫无意义的事。 “不让他登门倒也不是不成，但这事儿就不能瞒着二房和三房了。” 许松山一时又觉得头疼。 二房倒还好说，横竖这些年安分，砚明也是个好孩子。 可三房——梁氏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若知道吴渭的底细，只怕又有话说。 许成瑜猜到他忌讳什么，说了声无妨：“咱们也不知情，无论如何怪不到咱们头上，这事儿父亲去同三叔说，三叔是通情达理的人，何况三姐姐就因为这个才出的事，他们该比咱们更恨吴渭，只是要劝一劝三叔和二哥哥，不要一时冲动要为三姐姐出头，寻吴渭对质去。” 不叫吴渭登门走动固然也是打草惊蛇，可真的问到他脸上，叫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他便又会有所动作，实在是划不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多心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多心 对于数次登门都被拒之门外这件事，吴渭从起初的茫然到后来的恼怒，也不过用了短短两日光景。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更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自从他来到扬州府，无不小心，对许家人更是热情亲厚，说话间也总笑脸相待。 年前一切都好好的，甚至于前些天魏氏寿辰，他也被奉为上宾，一切本都该是好好的—— 魏氏寿辰？ 他是从前天登门，门上当值的小厮回话说许松山和许泰之父子两个都出了府，他转而问起许砚明，竟说许砚明陪着他母亲到城外道观打蘸去了，也不在府中。 三房便根本就不必问。 出了许成瑶的事情后，三房上上下下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也懒得去看他们的愁眉苦脸。 外面人只道许成瑶一心向佛，他却都知道内情。 可即便只是姑娘向佛，非要离家去修行，对他们而言，也是不小的打击，他既是个有眼力，会来事儿的，就最好别在这时候登门去烦人家，故而讪讪的回了客栈去。 但是没想到，昨天再去，得到的是一样的结果，等今天一大早登门，索性说什么又出城了，只怕要在庄子上待上五六日才回来。 吴渭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强忍着，问起魏氏，门上当值的小厮又说为许成瑶的事情，魏氏几天不见人了。 人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也不好非要进去请这个安。 但事情不对，他品出了味儿来。 从前登门，许家门上当值的小厮对他都热情，几乎从不拦着他，他高兴时也都有赏银给他们。 许松山父子两个即便外出去办事，也总是带上他。 虽然办的是他们的家事，但也会捎带上他，那是真拿他当自己人看待，一点也不避嫌的。 难道是魏氏寿辰上出了什么岔子？ 但是不应该啊。 许成瑶人都已经送走了，江家也没有出事。 总不见得出了这么大的事，许成瑶还替阿蕙遮掩，她既然不会遮掩，许家怎么有这样的好心，就此放过了阿蕙不成？ 吴渭到底有些坐不住，黑着脸同身边小厮交代了几句什么话，那小厮便匆匆跑出了门去。 他是住在城西的宝来客栈的，在客栈定下一间上房，当初来扬州匆忙，便先定了客栈，打算等到出了年再找商行买个宅子安置。 客栈掌柜的起先是见他出手阔绰，后来更有许家人陪着他来客栈安置，就更高看他。 那小厮大约去了有不到半个时辰，才折返回来，身后还带了个什么人。 那人跟着进门来，带着幕篱，纱幔将整个人罩在里面，让人看不真切面容。 只从身量以及身段看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无疑。 房门推开，小厮侧着身猫着腰迎姑娘进门，自己没敢跟进去，反手带上了房门，就守在门口。 姑娘进了门，四下瞧过，朱唇微启：“表哥。” 是了，来人便正是江蕙——先前吴渭便正是打发他身边的小厮到江家去请了江蕙来客栈一叙的。 江蕙摘下幕篱，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来。 吴渭脸色却并不好：“你来坐。” 她听着连语气也不大和善，这是少有的事，于是她提步过去，就在吴渭身旁坐下，多看了他两眼，一只手递过去，覆在他手背上，再一收拢，握紧了吴渭那只手：“表哥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愁眉不展，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吴渭深吸口气，反手拍了拍她手背：“这两天许家有人去找过你或是姨父姨母吗？” 江蕙拧眉，旋即摇头：“没有啊，自从许成瑶被送走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许家的人，那件事毕竟是我撺掇的，这阵子别人家有宴，要么是不给我下帖子，即便有帖子的，我也能推就推了，不太想跟许家的姑娘碰上面。”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怕的。 从前肆无忌惮，那是有恃无恐，她能骗得过许成瑶，哄得了那个傻子，叫许成瑶心甘情愿的替她说话，维护于她，就像是丹璧别院那档子事一样。 现在许成瑶被送走了，那许成瑜对她一贯没什么好感，许成瑛更是看不惯她，新接回她们家里的许成珠，看着年纪小，实际上也是个人精，现下又长在许成瑜手上，恐怕对她也没什么好感才是。 许成瑶被送走的突然，她没能见上一面，不知道许成瑶有没有把她给供出来。 这些日子她提心吊胆的，哪里敢随便去赴宴，就怕撞在许成瑜姊妹手里，弄得自己收不了场。 但表哥怎么会突然把她叫到客栈问这个？ 她脑子转着，瞳孔猛然一震：“出事了？他们发现了什么吗？” 吴渭摇头，安抚似的又拍了她两下：“说不好，但我一连三日登门拜访，都被许家门上当值的小厮给拦了下来。” 江蕙立时拧眉：“不叫表哥进门吗？” 他闷声嗯了一嗓子：“什么借口都有，从长房到二房再到魏氏，全都见不着。” 他到底是外男，先前和许家姐妹不避嫌，那是有她们兄长在旁。 但他见不到许家兄弟，总不能要去内宅拜访姑娘，那就不像话了。 江蕙一时连指尖都冰冰凉：“怎么会这样呢？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表哥也没做什么引得他们起疑啊。” 她猛然想起吴渭方才问起她的话—— 江蕙呼吸一滞，心头微坠：“可就算许成瑶供出了我，许家并不知表哥和我们家的关系，又怎么会突然因为这个而迁怒于你呢？” 他们明面上从无往来，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算她是个祸害，也牵扯不到吴渭才对的呀。 吴渭当然知道，但是许家近来不也就只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而已吗？ 如果不是为了许成瑶的事，他实在是想不出，还能因为什么，叫许家上上下下一夜之间就态度转变至此。 江蕙抿唇：“表哥不是在他们家认识了几个人吗？不然……想法子去问一问？说不得只是巧合，真的是刚好有十分紧要的事情，再加上许成瑶又才出了事，他们一家人如今心情只怕都不好，或许是表哥多心了也未可知的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同病相怜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同病相怜 江蕙说的话在吴渭这儿还是很有分量的，就一如她这个人。 他们俩毕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她说吴渭许是多心，他自己转念一想，这话也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许家上上下下都想要瞒着，瞒的严丝合缝的，唯恐走漏了一点风声。 想来府中的下人知道此事的都不多，许成瑶身边贴身伺候的那几个丫头，又全都不知情。 当日江蕙挑唆着，带着许成瑶一步一步的走到他们设好的圈套中，提前就交代过许成瑶，倘或决定了，铁了心要做这件事，就断然不能给任何人知道，哪怕是梁氏都不成，更别说是身边伺候的丫头们了。 是以每每许成瑶跟着江蕙出府，都没叫人跟着，偷偷出的门，再偷偷回的家。 如此想来，许成瑶出事之后，她身边的丫头们应该是重新安置了，倒也不至于发落出去。 也正因为如此，外面的人才不会起疑心，家里的奴才们更不会有所怀疑。 便真的只当许成瑶是一夜参悟，一心向佛。 从小伺候许成瑶的人或许会觉得不对，可是向佛求道这种事情，本来就邪乎，难说的很。 就算许成瑶从来也没有这样吃斋念佛的心思，但是若说一夜高僧入梦，梦中指点迷津，睡醒之后她便顿悟，也无可厚非，左不过凭着许家人去说罢了。 这种时候，不想叫外人登门，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许成瑶是家中嫡女，又是女孩儿中头一个，打小也养的金贵，全家没有不宝贝，不骄着她的。 现如今她要去求佛问道，许家尚且不忍心，舍不得把她送到庙里，真叫她剃度出家，只是送去了自家的庄子里，好说歹说才叫她代发修行，由此便可见许家舍不得这个女儿。 人家一家人说不得正伤心难过，对外总是要做这个样子的，不然前脚才送了姑娘去庄子上，后脚就欢欢喜喜的招呼客人，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这不才叫人起疑呢吗？ 吴渭深吸了口气，把江蕙的话细细品过：“这阵子大概不会有事，许家就算是做样子，也不会这时候对你发难。况且许成瑜那个人——” 她就不是那样的人。 她和寻常闺阁女孩儿不一样。 他往来许家也有日子了，单从上一次送礼之事，她特意寻了那样名贵的紫檀棋盘回礼，就可见一斑。 那是个有谋算，有城府的姑娘。 这种人行事坦荡荡，做什么，不做什么，她心里是有一杆秤的。 到底是宗女，从小教养出来的气度自然不同。 要说她会对江蕙发难，背地里使绊子使坏，给江蕙难堪，吴渭是不信的，她不屑，也不会干这种事儿。 至于许成珠，那活脱就是许成瑜的翻版，照着许成瑜那个路子去的，虽然年纪小，稚嫩也活泼，但这种事儿她大抵也不会干。 许成瑛倒会，但她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喜欢或是不喜欢，全都挂在嘴上，也写在脸上了。 就算来日在别人家的宴上见了江蕙…… 吴渭压着鬓边揉了一把：“你倒也不用害怕，许成瑜和许成珠不会对你怎么样，许成瑛是个有口无心的人，也无非奚落你几句，你装装样子，扮个可怜，她也讨不着什么好处。 至于这扬州城中其他的人——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受了不少委屈，可咱们今日谋划，不都是为了来日有好日子过吗？ 出人头地，再不看旁人脸色，往后只叫他们仰视着咱们，高捧着咱们过日子。 无论如何，忍一时，只待来日，这道理你是明白的。” 江蕙眼尾一时红红的，眼眶也润了润：“表哥都懂我，也晓得我的难处，但我既然做了这件事，就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的，表哥不用怕我受委屈，从小到大，看人眼色的事情我做得多了，就算是陪在许成瑶身边，她是高高在上的许家嫡女，我还不是要看她的脸色。 她一日心情好，一日心情不好，都要我来受着。 我不会想不开的。” 她一面说，抬手揉了把眼睛：“若只是贪图眼下的好日子，我也不这样算计许成瑶，她是个傻子，这些年叫我哄的团团转，我说什么她都肯听也肯信，人前人后总维护我，就是许成瑛也不成，待我比她亲妹妹都要好。 表哥总该知道我的决心的。 我不觉得委屈，有表哥在，怎么样都不觉得委屈了。” 吴渭抬手，温柔的抚她头顶，再没别的话说。 送走了江蕙，吴渭身边的刘明掖着手给他奉茶上去，压了压声：“表姑娘临走时候还叮嘱奴才，万得好好照顾您。” 江蕙的心，他是知道的。 他何尝不怜惜她呢。 同病相怜，大抵如是。 他父母双亡后，纵使有万贯家财，也看尽了旁人白眼。 彼时他年幼，谁把他放在眼里呢？ 小小的孩子，若说会经营，会好好打理家里的产业，谁又信呢？ 族中长辈没有一个人肯伸手帮他的，料定了他是个败家子，不出三年就会坐吃山空。 他隐忍克制，从前那些生意上的伙伴，同父亲大有交情的，也纷纷“背叛”。 后来他长大，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他分明不是个纨绔，怎么就叫人这样不信呢？ 再后来，他想明白了。 这就是世道人心。 人家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当然不会选择他。 商人重利，真心实意把他当回事的，没几个。 父亲在世的时候，重情重义，是个仁义之人，可惜人走茶凉，再好的交情，也尽淡了。 江蕙不也是如此？ 为着出身不好，从小受了多少冷待和白眼。 他要出人头地，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 他希望将来日子过得好，他能立于众人之上，俯视天下，江蕙要站在他身边，他会给她最好的。 但现在，不成。 刘明是什么意思，他很清楚。 那盏茶吴渭没碰：“你的话有些多了。” 刘明心下咯噔一声：“是奴才多嘴了，奴才只是怕来日表姑娘伤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三章 坦荡荡 第三百一十三章 坦荡荡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许成瑜忙了好多天，又要到魏老夫人跟前去陪着，恐怕老太太伤心郁结。 再通透的人，上了年纪，到如今这个岁数，家里的孩子出这种事，总归是会难过一场的。 后来又借萧闵行的口，挑明了吴渭和江蕙之间的关系，想着家里或许有内鬼，便又同周夫人忙着查清家里的人。 是以连外面知微楼的事情也顾不上那许多。 倒是那天萧闵行说借那三万两的银子，当天下午就把银子送到了楼里去。 抱着瓶子找上门要同知微楼做生意的男人，隔天果然又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本来生意做完了，也就没别的事儿了。 萧闵行是上心的人，派了人跟着那男人。 大约过了有两三日，他吩咐长亭登门去，说是有事要同许成瑜说。 许成瑜得了这个话，思来想去，他若真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这些天来，大概也只有知微楼的那件事了。 她彼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是有古怪的，只是家里的事情叫她无暇分身，一时间也顾不上。 她顾不上，萧闵行未必顾不上。 念及此，许成瑜又觉得心中暖暖的。 他好像对她的一切事情都格外上心留意。 重生之后她想过很多，后来又什么都不想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能避开的，该避开的，她都努力的在做。 还要不重蹈覆辙，不像前世那样，就算守着家里一辈子，她也觉得是好的。 但是偏偏就出现了一个萧闵行。 她既然做不到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倒不如索性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未来一个机会。 也许老天偏爱她，给了她重头来过的机会，就是想叫她享一世荣华安康也未可知呢？ 想通了这一层，她叫人去告诉了长亭，只说知道了，过后便往玲珑阁去见。 而后吩咐绿珠和云珠给她重新梳洗打扮，换了身衣裳，倒没有急着出门去见萧闵行，反而往周夫人的上房院方向而去。 她去的时候，周夫人才吩咐澜意去办什么事儿。 一见了许成瑜进门，面上的凝色稍稍褪去，换了张笑脸：“怎么这时辰过来？” 许成瑜叫着母亲便进了前，又回头望了眼澜意背影：“母亲打发她做什么去？” 周夫人叹了口气，手上的拨浪鼓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显然逗孩子都没什么心情：“还能干什么。” 查内奸的事儿。 这事儿说起来真是奇了。 查了几天，一点头绪也没有。 许家上下使唤的奴才多，内宅中伺候的丫头婆子也多，单他们一个房头倒好了，关起门来，挨个审问都不成问题。 可那天宴上，二房和三房的人也在，总不能跑到二房和三房去，把人家房头的丫头婆子也抓过来审问？ 只怕梁氏那个拎不清的糊涂东西，到时候又有话说。 而且当日是大宴，接触的人太多，别说是三五日，只怕查上一两个月都未必能拿住人。 周夫人为此事不知道如何发愁呢。 想想许成瑶干的事儿她就心惊后怕，好在她女孩儿是个最重礼知道规矩又有主见的，不至于叫那些黑了心肝的挑唆着做这样没脸的事。 许成瑜起初也犯愁，可今天长亭登门，她突然就不愁了。 从周夫人手上抽走那只拨浪鼓，对着弟弟拨弄一番，把孩子都得咯咯笑起来，她也没看周夫人，只是笑着叫母亲：“小公爷才刚派人来请，说有要紧的事情要跟我说，请我到玲珑阁一叙，我一会儿要去赴约，但心里有个想法，想来告诉目前一声。” 她此时提起萧闵行，周夫人眼珠子一滚，隐隐猜到什么，一拧眉：“你该不是想告诉小公爷事情的来龙去脉，再问问他那天席间可有咱们家伺候的奴才靠近过，为他添过酒水？” 许成瑜才回头看她母亲，仍旧笑着，一点头，说了个是。 周夫人面色微沉：“这不是胡闹吗？” 她倒也不是厉声呵斥，只是声音闷闷的，显示出她的不赞同来：“一家子瞒尚且怕瞒不过来，你还上赶着去告诉？小公爷是什么人，这种事情算计到他头上，你叫他心里膈应，对咱们全家都没好处！” 更要紧的是接下来的事啊——她女孩儿的大好姻缘，总不能真的毁在这上头。 许成瑜并不知道那一层，单听这些话，拍了拍周夫人手背：“母亲，江蕙是不是心思不纯，才挑唆三姐姐如此行事的？” 周夫人一怔：“这还用你说？” “那吴渭要脱不了干系，他是不是也心怀鬼胎，才伙同江蕙如此行事的？” 周夫人皱起眉来：“成瑜，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蕙和吴渭都知道这件事，我们想瞒着小公爷，他们想不想替我们瞒着呢？如果我们索性再心黑手毒点，花重金去买个什么江湖杀手，暗地里杀了这两个人，落个清净倒也罢了，偏父兄都不是如此行事之辈，也下不去这个手。为着家里的名声，甚至不能将事情闹大，拿江蕙怎么样。” 许成瑜微顿了顿，手还覆在周夫人的手背上：“母亲，我同小公爷相处也快一年了，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他虽出生高门，但通情达理。 事情是三姐姐做的，同我们没有关系，人是我们送走的，事情也是我阻止的，他就算有怒火，也不会发泄在咱们身上。 可是母亲，如果我们明知道这事儿，反倒瞒着他，将来他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难道我们这样欺瞒，他就不生气了吗？ 古人说君子坦荡荡，便是这样的道理。 小公爷是君子，我们就该以君子之礼与君子之道待他。 现在咱们查府中内鬼，总没有个头绪，事情过去还不算久，那天席间谁近过他的身，他或许还有些印象，若再过些时日，他只怕什么也记不起来。 所以我想，不如就借今日他请我说事这个机会，将事情与他和盘托出。 他若真心信重我的为人，自然不会与我为难，更不会与咱们家为难。 他若就此疏离，咱们也不是非要攀他这个高枝儿，母亲觉得这样仍旧不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四章 心意 第三百一十四章 心意 她话里话外，隐约是有另外一层意思在的。 当初她从京城回家来，周夫人也试探着问过她，可是她什么都不肯说，一点儿心思也不肯表露出来，弄的周夫人也索性不好再问。 眼下这是…… 周夫人从她手上抽走拨浪鼓，扬声叫了乳娘进门，叫把孩子且先抱出去。 转眼屋里就剩下母女两个，周夫人攥着许成瑜的手，一本正经的向她问道：“成瑜，母亲可从没有追问到底过，更不想为难你，从前你不肯说，我便就此打住，绝不多问，可今日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要最后试探小公爷心意一番的样子，你老老实实跟我交个底儿，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小公爷？” 其实答案周夫人心里是有数的。 女儿是她亲生的，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怎么不愿意说，那说话做事，言谈举止，神情神态，哪里瞒得过她呢？ 孩子再不愿意承认，她也长了眼睛。 莫说是她，那不还摆着老太太吗？ 若不为着看穿这孩子的心意，萧闵行登门说那些话，他们家又不是非要攀龙附凤，仰仗国公府抬高自己的门第，难道竟不顾孩子心意，就先点头许下这门亲事不成？ 今天也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非要问个清楚明白，叫许成瑜自己说出口罢了。 许成瑜来之前就想过这一茬。 这都快一年了，她对萧闵行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怎么可能真的瞒过父亲母亲和祖母。 她不说，他们不追问，那是娇着她，随她去，不愿意弄得她不好意思而已。 但母亲若还是要问，她也没什么不承认的。 一家子骨肉，说个话还要遮掩隐瞒，实在是好没意思。 于是她也坐正了些，反握住周夫人的手：“母亲今日问，我也不想再瞒母亲，头前我的确没有这样的心思，那时候总想着，我们这样的人家，外人看着自然哪里都好，内中如何，咱们自己知道罢了。 三婶婶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弟弟又还小，母亲不知要如何操心看顾弟弟。 将来等大哥成了婚，嫂子进了门，自然有嫂子操持家中一切，替母亲分忧，只是我又想，嫂子若有了小侄子，她与母亲的心，便又都在孩子身上。 起初我真的不想嫁人，既然不想嫁人，就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事了。” 周夫人显然怔了一瞬：“你这孩子，要你替我们操这样的心，成日家胡思乱想些什么。” 许成瑜噙着笑，周夫人打过来，她侧身虚躲开：“母亲听我说完。” 周夫人虎着脸瞪她，只是没再嗔她。 许成瑜这才接着又说：“后来萧闵行他总是缠上来，我觉得他大概是有什么毛病的，那样的出身，身边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从小到大，从京城到扬州，多少女孩儿上赶着倒贴，可从没听说他身边有什么莺莺燕燕，怎么非要缠上我？ 我自问没那么大的本事，更没那么大的魅力，说不得他一时兴起罢了。 但人家都说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他做的事儿多了，我便知是我错想了他。 若说放在旁人身上，我大抵又要想，他是图着我的身份，图咱们许家的财势，并不是真心因为我这个人。 但萧闵行不用。 那他就只剩下真心了。 母亲不知道，当初在京城，虽然有姨母和表姐照看我，往来别家宴上，我却也没少看人脸色。 其实我知道，那都是因为萧闵行。 那时嘉成县主闹的最凶，可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县主之尊，我能怎么样呢？ 萧闵行是真的很维护我，他在祖母面前承诺的，他都做到了。 再后来，他要留在京城办事，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陪着他——母亲，他那时说的好可怜，可我还是不想留下。 您知道，王公贵族，勋贵高门，养出的纨绔太多，他要我，仗着他的出身，难道由得我说半个不字吗？ 可您瞧，他好好的送了我回扬州来，还派了人一路护送，唯恐我路上出事。 母亲问我心里有没有他，是有的。 可我心里也有怕的地方。” 周夫人听完不住的拧眉：“你怕什么？” 许成瑜笑着说：“他就是待我好一些，嘉成县主就恨不能生吞了我，我真的嫁了他，若来日回京，可怎么自处呢？他是个郎君，总要在外行走，又不可能时时护着我。”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儿，那嘉成县主的出身，她是知道的，小小的年纪又养的娇纵，简直目中无人，便是进了宫，见了公主们，也没大没小的。 “可小公爷他疼你，总不会叫你受委屈吃亏，而且将来只怕你们在扬州的时候更多些的。” 许成瑜心中隐隐觉得奇怪。 母亲这话说的，倒好像这事儿立时就成了一样。 她失笑着摇头：“不过我想通了。” 她想一出是一出的，周夫人也叫她说愣了：“啊？” “如果萧闵行真的信我至此，听闻三姐姐此番行事，仍旧愿意体谅我们，难道我就不敢放手搏上一搏吗？ 他捧上了一颗真心，待我至诚，我也是爹娘娇养大的孩子，难道就不敢坦坦荡荡的承认自己的心意，非要那样蝎蝎螫螫的？” 许成瑜握紧了周夫人的手：“可是母亲，他要为此事觉得咱们家教女无方，心中有了隔阂，我往后便也就断了这个念想，他做他的小公爷，我做我的许家宗女。 他没有错，我也没什么错。 三姐姐行事的确可恨，他是被算计的，恼了咱们是再合情理不过的，只能说我与他有缘无分。 所以我来告诉母亲一声，打算去赴宴见他，将三姐姐那事儿的始末原由，坦白的说给他听。 再说了——” 想起江蕙，许成瑜眸色沉下去：“我们没法子动江蕙，无外乎担心名声，更怕萧闵行知道了不好。 将此事告知萧闵行，不用我们怎么样，他头一个就不会放过江蕙。 他要惩治江家，惩治江蕙，自然有他的手段，就好似当初把江蕙送去道观一样，不动声色就能料理干净，咱们也不平白的受这委屈，咱们家好好的姑娘，都叫她挑唆的不成样子，她反能独善其身，安安生生过她的清净日子，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五章 答应 第三百一十五章 答应 不得不说，许成瑜的这番话，真是戳中了周夫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当日从魏老夫人到许松山，都说没法子明面上去追究江家和江蕙，一旦追究了，撕破了脸，就是把他们家的姑娘往绝路上逼。 许成瑶再不成体统，行事再荒谬，到底是许家的女儿，她的荣辱和许家的荣辱也始终是一体的。 现在把事情按下去，她尚且能留有一条活路，还能在庄子里有人伺候着过日子，许家也还是从前那个许家。 如果事情被揭穿了，真相是那样的不堪，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许家也跟着受牵连。 这些道理周夫人全都明白，但仍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她自从年轻的时候起，就并不是一个柔善可欺的人。 在家里做姑娘那会儿，为着是家中嫡女，年纪又小，上面都是哥哥姐姐，便十分的受宠，性子养的并不算柔顺。 后来嫁给许松山，做了许家的宗妇，许松山待她极好，就连公公婆婆也从不为难她。 她这一辈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真没经历过什么磋磨。 也唯独是许家内宅这点子破事。 早些年沈氏和梁氏就没有一个是安分的。 可那又怎么样？ 沈氏如今哪里还敢折腾花样，在内宅闹腾？ 梁氏倒是贼心不死，从没有一日消停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照样也没能成事儿，如今有些小动作，也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来。 周夫人自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要她吃哑巴亏，她实在觉得窝火。 江蕙小小的年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一身这样的本事，糊弄人一把好手，可她也就去糊弄糊弄许成瑶那种傻子。 若要是依着她，便是阴毒手段，她也是使得的。 难不成江蕙拿阴损见不得人的手段祸害她们家的孩子，弄的一家人不得安宁，事后反而没死人一样的抽身而退吗？ “你说这话，我倒觉得你说的很是，咱们母女两个才算是想到了一处去的。” 只是可惜了。 周夫人叹了口气：“当日我便十分咽不下这口气，可你祖母和你父亲都说，这种事情，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咱们心里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偏偏不好找人家麻烦。 私下里动些手脚，生意上为难他们家那都没什么，但若说闹到明面上，要把江蕙怎么样，那是把你三姐姐给搭进去，如此不算，连你们姊妹几个，名声也尽毁了。 咱们许家成了教女无方。 我后来仔细想一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 外面的那些人，不出事的时候跟咱们客客气气，总是笑脸相对的。 背地里不知存了多少肮脏心思，等着看咱们家的笑话。 要真的出了事，还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要上来踩一脚。 你如今又大了，就要行及笄礼，这婚事眼看着也要议定，这种时候，断然不能出这样的差错。 何况还有你大哥他们。” 许成瑜都知道的。 前世便是这一年的四月里，母亲和父亲商议过后，又到祖母面前去回话，定下了苏州刺绣世家王家的四姑娘，换了庚帖，定下吉日，到了七月里就完了婚的。 这种时候，闹出这种事，什么都议不成了。 许成瑜都明白。 她也晓得她母亲生气，于是安抚道：“道理母亲也都明白的，既然当日不声张，便是知道祖母和父亲的考量是对的。我也是想到了这些，又想着连长辈们都不提这个，不去计较，我虽说是管了几天家，掌了几天事，可是做晚辈的，倒这样强出头去吗？ 只怕没同江蕙把新账旧账一并清算，反而先坏了咱们家的事了。 但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刚好今天小公爷派人来请，我越发动了这个心思。 祖母那里自从三姐姐出事之后她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我也不敢拿这话去烦她。 父亲就更不必说了，我若去说，只怕他是断然不肯的，想来想去，倒不如来回了母亲。 咱们母女连心，母亲一定能明白我，也一定不会阻拦我。” 周夫人叫她这番话给逗笑了：“照你这么说，我要是不叫你去，咱们母女两个倒生分了？你就不是我亲生的姑娘了？同我便不是心连着心了？” “看母亲说的，我哪里是这么个意思了。” 许成瑜噙着笑撒了一句娇，也听出了她母亲的言外之意：“母亲既然觉得我说的不错，也答应了，回头闹开了，父亲要骂我，母亲可要替我拦上一拦。” “你放心，你父亲他不会……” 差点儿就说漏了嘴。 横竖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她真要做，便就做去。 周夫人想来，女儿这一席话，另一层意思也足够明确。 而且她也想知道，萧闵行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再觉得萧闵行是良配，越是到了事前，心里却越是不安。 为娘的大抵都是这样的心思。 女儿长大了，转眼要等着人家上门来提亲，再转眼就要嫁做人妇，成了人家家的人，她心里有万般不舍，更害怕孩子将来吃苦。 亲事是他们选定的，若是将来孩子过得不好，岂不是她当娘的亲手把孩子推进火坑里去吗？ 萧闵行总是嘴上说的极好，他以往也的确都是那样在做，处处维护成瑜。 那今次的事呢？ 他险些被许家的女孩儿算计了，这种事，谁听了都要骂上一句龌龊肮脏，他究竟会是个什么态度，对成瑜，对许家。 这个态度太重要了。 周夫人深吸口气，在许成瑜的手背上拍了拍：“你去见小公爷，说这些时却也要和软些。 毕竟是你三姐姐办了糊涂事，险些将小公爷给算计了，若是小公爷气恼，你却不可同他置气，知道吗？” 许成瑜抿唇说知道：“我也不是同人置气的性子，母亲倒不放心起这个，他若是气恼，那多正常的，我合该替三姐姐赔罪，哪里有置气的道理？” 她说着便已然起了身：“时候也不早了，不好叫小公爷久等，我这就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六章 愤怒过 第三百一十六章 愤怒过 萧闵行选的这家酒楼，是个新开张的买卖。 此间掌柜的是个极其会做生意的人，菜色精致却又不贵，材料一应选的是中等，并算不上多出彩，但厨上的师傅有手艺，能雕花，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手艺。 装了盘子端上来，人瞧着就高兴，偏偏还不用花十分多的银子，一顿饭吃的赏心悦目的。 起初好些人就是为这个才转成到他们家酒楼来吃一顿饭，后来发现菜色不错，味道也不错，一来二去的，打从年前才开始营业的酒楼，到如今生意红红火火，就算是在这扬州城中立住了脚。 许成瑜来的时候，楼里客人就已经多起来。 萧闵行是早让人来定了位置的，就在三楼的雅间。 长亭留在楼上伺候，长路一早就在楼下眼巴巴的等着她。 这会儿见她领着丫头进了门，忙不迭猫着腰就迎了上去，笑呵呵的先说了一大车喜庆吉祥话，而后头前引着路，引她上了三楼去。 许成瑜进了门，长亭就相当有眼色的退到了门外去守着。 绿珠和云珠两个是早得了许成瑜的吩咐，便也不再屋里头候着要伺候，也掖着手退到了门外去。 “你……” “我……”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了口，对视一眼，又纷纷笑出声。 萧闵行笑着叫她：“你也有事儿？” 许成瑜啊了声：“是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但你先说。” 他摆手推让了一番：“你且说你的。” 许成瑜想了想，她这事儿说了，他还不知是个什么态度，说不得立时翻了脸不认人。 不过来的路上她也想了好几番的说辞，长痛不如短痛，她既然已经是铁了心要将许成瑶的事情告诉萧闵行的，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反倒显得不坦荡。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横竖也就是这样了。 她眼下推来让去，萧闵行也还是会叫她先说。 于是许成瑜清了把嗓子：“我三姐姐前阵子被送去了庄子上，对外说是她一夜参悟，看破红尘，想要出家求佛，我们家里实在舍不得她长伴青灯古佛，这才把她送去了庄子上，这事儿你知道？” 萧闵行挑眉说知道：“怎么，难道不是吗？” 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聪明人总是比别人想得更透彻，她又特意点出此事来，那不是摆明了这里头是有猫腻的。 许成瑜抿了抿唇，摇头说不是。 她顿了一下，萧闵行眼底染上些许狐疑：“阿瑜？” “我接下来要同你说的，是她被送走的实情，其中是有关于你的，原本我父亲他们觉着，此事不敢叫你知晓，但思来想去，总是瞒着你，不是长久之计，你又诚心待我们一家，出了事，我们这样欺瞒于你，也实在是良心不安。” 她仍旧顿声，话锋一转：“而且出事之后我母亲怀疑家里有内鬼，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我同母亲在家中查了几日，这也就是为什么先前你让长亭到府上去寻我，我总说没空了。 但是查了几天，毫无头绪，我也坦白与你说，今天把事情的始末原由告诉你，也有这个原因，想看看你能不能回忆起一些什么，好叫我们能抓出府中那个内鬼来。” 萧闵行的面色是已经暗下去了的。 她说了这么一车的话，其实重点全无。 可偏偏萧闵行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他就是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越是这般抑扬顿挫的先说这些，不捡着重点告诉他，那事情才越是厉害。 他面色沉下去，声音也不似先前柔缓，但到底怕许成瑜心里不快，还是强忍了忍：“无妨，究竟是什么事，你只管说与我知道，这么大的人了，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你只管说，也没有我听不得的。” 可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以启齿的。 许成瑜别开眼，不再去看他，再短暂的沉默之后，将许成瑶所做之事，与他娓娓道来。 她说的并不快，语速缓慢，甚至在该停顿的时候还会顿一顿话音，就是从头到尾没有正眼去瞧萧闵行脸色罢了。 萧闵行也相当配合她，她在说，他在听，尽管他心中掀起狂风巨浪，若换个人坐在他面前说这些，这张桌子只怕早就被掀翻了，但他就那么坐着，听她缓缓说着。 一直等到许成瑜的话音落下，他还是保持着先前的沉默。 他缄默不语，许成瑜也没了后话。 这雅间室内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许成瑜好半晌才终于挪了眼神，打量过去一眼。 自去年三月，白云居初见，她就再也没看见过萧闵行这样的神色了—— 阴郁的，满面怒色。 他在极力隐忍，但眼底的情绪还是会泄露出来。 他的隐忍克制是因为她。 许成瑜呼吸微滞：“我三姐姐她……这件事情办的很糊涂，从我祖母到我，我们都知道。 也过去好多天了，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开这个口。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我也骗不过你，最初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你，怕你心里有了什么，我们家没法子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她闯了祸，后半辈子也只能待在庄子里，但是家里的日子还要过的，我们这一大家子，实在是得罪不起国公府。” 她想了想，这话说的像是不信他，于是又解释了两句：“这也无关信不信任你，若换做我遇上这样的事，定然不容。易地而处，我能体谅你的震怒。 我祖母和我父亲，都不敢冒最大的险。” 萧闵行合上眼，沉思良久：“那你呢？” 她吗？ 她起初是怎么想的呢？ 那时候好像并没有真的想过这事儿。 知道了许成瑶的谋划，知道她打的是萧闵行的主意，好像在一瞬间，许成瑜是有过愤怒的。 那天在萧闵行小憩的院子外拦下许成瑶的时候，许成瑶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其实那个时候…… 那会儿看着许成瑶死不悔改的那张脸，她真想在那张脸上甩上一个巴掌。 是因她的恬不知耻，更因为她动了萧闵行的心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七章 心里有你 第三百一十七章 心里有你 那样的愤怒从何而来，许成瑜心里是很清楚的。 许成瑶对萧闵行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萧幼仪兄妹还在扬州府时，她甚至唯许成瑶解围过。 那时候心底的恼怒，仅仅是因为许成瑶的不自重，连累家族跟着她一起丢脸。 并不为萧闵行这个人。 现在萧闵行问她—— 许成瑜抬眼望去：“我是生气的，但我也并没有打算告诉你。” 她说生气，他眼底的怒火渐弱。 “为什么不打算告诉我？” 许成瑜一低头，沉默须臾，等重新开口的时候，才又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这种事难以启齿，我三姐姐虽然糊涂，但她毕竟是女孩儿家，名声还是要顾全的。 我三婶和三姐姐做了很多糊涂事，我从前总想着家和万事兴，只要家宅安宁，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后来不这么想了，可也不是要把她们赶尽杀绝。 她姓许，是许家的嫡姑娘，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所以我很难和你站在一起，真的要她去死。 你的脾气，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真的发作起来，我未必劝得住你…… 难道真的来告诉你，挑起你的怒火，要你去处置她吗？” 她失笑摇头。 话确实不是骗萧闵行。 什么家和万事兴，她早就不想了。 人家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抵是这么个道理。 连祖母都撂开手不管了，这许家不是她一个人能撑得住的。 该护着的人护着，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当。 梁氏和许成瑶从没想过家宅安宁，她一厢情愿，人家也不会领情。 可是许成瑶就该死吗？ 萧闵行要真是惩治起来她，十个许成瑶也撑不住萧闵行的怒火。 下死手，她总归做不到。 萧闵行大概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的，眼神暗了暗：“其实你今天告诉我此事，也仅仅是因为家里的内鬼抓不出来？” 许成瑜有一瞬吃惊：“还有一样。” 他微怔：“什么？” 她抿唇，好半天缓缓道：“你的态度。” 他的态度——她要的一定不是他对许成瑶的态度。 她想要的…… 萧闵行眯眼打量了她一番：“你是想知道，我会不会为了你而退让这一步。” 许成瑜的面颊不合时宜的泛起红晕来，只是淡淡一层，若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这话她本来不打算说，可是她也不想让萧闵行误会。 再机敏聪慧的人，有时候钻了牛角尖，有些道理也是想不明白的。 她怕他误以为她真的只是为了查家里的内奸，才与他道出实情。 虽然从根本上来说，此事是诱因，但她绝不是全然为了这一件事的。 这天底下的许多误会，皆是因此而来的。 她有的时候也会想想以前的事。 和父兄之间，沟通太少，她会误会父兄许多事，而父兄也只拿她做不谙世事的内宅女孩儿。 前世无论是暗许萧闵行，还是到后来婚配吴渭，有很多事情，其实从一开始，是可以避免的。 她回想起来一些事，暗暗自恼。 是她误会了父兄，甚至误会了母亲。 嫁给吴渭后，虽然就在扬州城中，却很少回许家去走动。 她以为她是出嫁女，父兄乃至母亲对她都是漠不关心的。 她的婚事，她的将来，也只是许家更上一层楼的垫脚石。 她那时候怎么会这么想呢？ 现在她想通了，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她和萧闵行之间，从前好像也有误会，只是那些都不大要紧。 无关紧要的，过去了，自然也就过去了，谁都不会再提起。 但眼下不成。 她听着萧闵行问出口的那句话，又不像是在困顿问她，倒像是心下已然认定了，平缓说出口的。 她蓦然心惊，下意识便反驳了。 许成瑜定了心神，把心一横，斩钉截铁说了声是。 “你或许以为这是试探，我也没法子反驳说这不是。”许成瑜垂在桌下的手，交叠在一起，捏紧了，目光再没从萧闵行的脸上挪开。 她想要看清楚他面上的任何表情变化，哪怕是极细微的：“我是有些敏感多疑的，于此事上，一年过去，你诚心待我，我仍要这样试探你，你大抵会寒心失望。 其实换做我是你，甚至会觉得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 她唇角往上扬了扬，见他嘴角一动，欸了声：“你先听我说完。” “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我也实话告诉你。” “今日母亲问我，对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思，我想了很久，觉得我心里是有你的。” 萧闵行眉心一动：“阿瑜？” 他连呼吸都放轻了，似是怕惊扰到她。 许成瑜听得分明，心口越发柔软一片：“我从没跟你说过这些话，是觉得羞于启齿，更觉得女孩儿家总要矜持自重。 但今天把话说开了，我不想你有误会，也不想因误会而错过什么。 你心里若为我三姐姐的事而恼怒，亦或者觉得我们许家教女无方，不是什么好人家，这都无妨，再不然，觉得在这事儿上我们全家上下一并欺瞒了你，实在辜负了你的诚心相待，我也没话可说。 可是你若说，我单为了查内奸，才与你挑明，这便是误会。 我最不希望存在这样离谱的误会。 是以我告诉你，我回了我母亲，我的心里，是有你的。” 她深吸了口气。 有些话终于说出了口，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也就算是彻底放了下去。 她一下子觉得轻松了不少。 从前总怕人看穿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尤其怕萧闵行看穿。 这实在有些矫情。 但她就算再精明能干，终究是个女孩儿。 和吴渭之间所谓的爱情，更像是按部就班的人生。 今生的萧闵行于她，才更能称之为情窦初开。 她怕萧闵行觉得她轻浮，更怕他得了她一片真心便不肯再珍惜。 瞻前顾后，总有许多忧虑。 却从没想过，开诚布公的坦白，是一件这样爽快的事情。 许成瑜笑起来，脸上是最灿烂明艳的笑容：“你问我是不是试探你，我也告诉你，是。” 她盯着萧闵行的那张脸，毫不迟疑的说道：“但只这一次，最后一次。 我告诉母亲，若你真为此事恼了我们，便只当我们两个有缘无分，实在强求不来的。 可你仍旧肯待我如初，我便再不会胡思乱想，该与你坦白的，也与你坦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必再说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必再说 这或许算是……意外之喜吗？ 萧闵行的心情，可真是大起大落啊。 打从她口中说出许成瑶的那件事，他恨不得杀人。 从小到大，谁又敢这样来算计他半分呢？ 何况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儿。 许成瑶啊——那女孩儿他是有印象的，毕竟常走动许家，怎么会真的不记得，况且她还是阿瑜的姐姐。 但再多的，便没了。 最后的那点印象其实也不好。 那会儿她扑到他怀里，做一次是偶然，做两次，便是故意为之。 他不是傻子。 从京城到扬州，多少女孩儿想投怀送抱，他真是见多了。 许成瑶的那点小伎俩，他一眼就能看穿。 只是第一次他才对阿瑜有了兴趣，懒得计较。 第二次有幼仪在，也奚落了许成瑶一番，阿瑜明里暗里说话不好听，其实还是维护许成瑶，他站在一旁也听得出。 那时候他就知道。 阿瑜作为许家宗女，想要的，总是更多些。 她未必多喜欢许成瑶，也打心眼里看不上许成瑶那样的做派，但没办法，只要许成瑶是许家女，外人面前，她总是要维护的。 那是许家的面子，她不得不维护着。 高门世家，从来是荣辱一体，哪里有个人荣辱呢？ 所以他还是没说什么，就那么算了。 却不成想，他再三看在阿瑜的份儿上容忍了，反倒纵得许成瑶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起了这样的龌龊心思。 呵。 还有江蕙。 有些人，果然是学不会乖顺的。 但阿瑜方才又说了什么—— 萧闵行眼皮突突的跳：“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给我下套呢？” 许成瑜自己也知道，这两者本不该混为一谈，更不适合放在一起说。 她说是试探，说要看他的态度，不就是逼着他不能生气恼怒，一并牵连许家吗？ 她还是在赌，赌他对她的真心。 可是她明明就知道，萧闵行的真心，哪里还需要再试？ 说是给彼此一个机会，其实也不过是拿捏着人家的软处，辖制人罢了。 从前许成瑜最不耻这样的行为，可她今天就在做这样的事。 她面上有些挂不住：“你这么说，好像也是……我本不该混为一谈，后面这些话，原本不该说的。” “那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萧闵行眼皮跳的更厉害了，“我是生气，愤怒，你告诉我许成瑶的所作所为，这种事，没有人会平静坦然的接受，换了谁都会生气，何况是我。” 许成瑜听他话里意思，显然还有后话，于是没吭声，只把眼神投过去。 果然，他话锋一转：“但她行事，与你无关，也与你们长房无关。 我再分的清楚些，便是与你们许家无关。 江蕙挑唆，我是信的，打从丹璧别院那事儿之后，我就知道，许成瑶和江蕙这两个姑娘，是没救了的坏。 从前你总想护着她，维护你们许家的体面，这话我也没法说。 你对我总是不远不近，我说了又怕你要恼。 现在索性告诉你——阿瑜，有些人是骨子里坏透了，根本就是没救的，你的这位三姐姐，便是这样的人。” 他话音一顿，又叹气：“你未必看不透，更不是不知道，但你从前想的太多，割舍不断，才会一味地纵容她。” 是啊，那就是纵容。 现而今回想起来，明知道许成瑶暗地里几次三番搞小动作，还有梁氏，梁氏当日可是明着引来了冯集兄妹的。 她又做了什么呢？ 威胁过，人家也没真的听啊。 她对梁氏母女，就是在纵容，其实更可恶。 若是早些料理干净——丹璧别院中，许成瑶那般行事，袒护江蕙，任由江蕙构陷七娘，她那时候既拿住了，就该索性将事情闹大，把许成瑶赶去庄子里，也索性报官，把江蕙下狱去，就算证据不足，那也是衙门要去调查的，横竖七娘是清白无辜的，她们又不怕人查。 可是她都没有。 她用了最蠢的办法，也最没用。 许成瑶病倒后，江蕙频频上门，彼时她持中馈掌家，更没有底气十足的不许江蕙踏入许家半步。 如果那个时候—— “是啊，我一直都在纵容她，也纵容着江蕙。”她抬手，揉着鬓边太阳穴处，“我总是在用最愚蠢的办法，做着最没有用的事，其实到头来，没有任何人因我做的那些事而有所收敛。” 顾虑太多，真不是什么好事。 怪不得祖母那时会点她那些话。 若真一味这样下去，这个家，分了也就分了。 那是在点醒她。 可惜她还是狠不下那个心，直到险些酿成大祸，时至今日，才算是醒悟过来。 多少人在提点她——她姑且还算幸运，尚且没有走上前世的老路，就被人点醒过来。 萧闵行见状长舒口气：“我不会跟你置气，也不会跟你们家里人置气。 你祖母乃至你父兄为什么想瞒着我，我也不是不知道，既是家丑，怎可外扬？” 他如今毕竟还算是外人。 何况他们更不想于此时节外生枝。 他前两日才得了京中来信，说是父亲母亲已经动身往扬州来，他见天的算着日子，只盼着父母早到才好。 许家虽不是那等攀龙附凤的人家，但他都已经回过魏老夫人话了，这时候挑明许成瑶的事，这桩婚事究竟还能不能结成，只怕得两说，那真是节外生枝啊。 不过都瞒着阿瑜一个人罢了。 许成瑜有些怔然：“那……我三姐姐呢？” “你祖母不是已经把她送去庄子里了吗？”萧闵行挑眉，“后半辈子纵然不是青灯古佛，但她也别想踏出庄子半步了，她是该死，但我也不是非要置人于死地的人。 而且你祖母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我虽劝你，今后再不要这样行事，哪怕是一家人，做错了事，就是错了，该承担什么后果，再不要心软手软，顾着什么家族体面。 但该有的惩罚，她受到了，就不必再闹的外面也人尽皆知，不然连你们姐妹出门，都要受人指点。” 要紧的是他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若闹的外面传开，不日母亲至扬州，一旦听闻，这事儿可真就不好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又是他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又是他 事情总算说开，萧闵行的态度让许成瑜意外之余更兼感动。 而萧闵行呢？今日收获意外之喜，他更只怕三天三夜都要欢喜的睡不着觉。 话说了几大车，面前茶盏里的余温都不见了踪影，凉透了。 萧闵行索性给她换了一只茶盏，重新添了茶：“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啊？”许成瑜叫他问蒙了，旋即哦了一声，“我本来就是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府上有没有小厮去给你添酒的。 本来我是怀疑吴渭，但思来想去，这事儿就算真是他伙同着江蕙撺掇挑唆的我三姐姐，只怕他也不会亲自去干这个事儿。” 萧闵行嗯了声：“我看他是个颇有城府的人，主动来添酒，太显眼，事后被人发现，他也脱不了干系。 但你要说有没有小厮来给我添酒——” 这事儿其实不难回忆。 萧闵行打小养的就很金贵，近身的事情从来就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插手分毫，饮食起居皆是如此，哪怕是到外面去赴宴，也从没变过。 添酒夹菜，就算真的有人来服侍，也只有长亭和长路。 他在扬州城好几年了，这规矩其实各家也都知道，是以每每他去赴宴，主家也都会提前交代清楚，真没有不长眼的往他身边凑。 许家一定也交代过，但他们有心做坏事，就一定会找个契机，下手做此事。 只是若有人来添酒，他大抵不快，席上就算不发作，事后也会告诉许松山父子。 将来是亲家，他是要娶人家女儿的，话不会说的难听，但事儿还是得告诉。 这样的人家，底下伺候的奴才不规矩，不成体统。 可是那天吃醉酒之前，他并没有这样的记忆。 许成瑜见他沉默了好久，又仔细观察他面色，几不可闻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有了。” “他们是不会近身来给我添酒夹菜的，但你要说脸生的小厮往我那儿凑的……却也不是没有。” 许成瑜眼底倏尔一亮：“你还有印象？” 那会儿他还很清醒，如果现在知道他喝下去的那杯酒也是被人动过手脚出了问题的，那前后问题就应该是出在了这里才对。 他思考了片刻：“那个圆脸绿衣的小厮，应该是你四哥身边服侍的，但他脸生，我往常跟你四哥他们一处，也并没有见过他，又或者是见过几次，并不记得。” 身边的长随小厮是不可能了，老是在一处走动的人，身边伺候的都不会脸生。 许成瑜听他说起许砚明，一怔：“我四哥？” 萧闵行沉声嗯了一嗓子：“我那天是挨着你四哥坐的，席间那个圆脸的小厮凑过来一回，像是跟你四哥回什么话，但是他挨着我也很近。 我是不惯有人这样近我身的，但席上大家高兴，老太太做寿，是喜日子，我也没说什么。 因席间人多口杂，总有人是会同我说话的，他做了什么，我也没太留意。” “那怎么说是他……” 这可叫人为难了。 萧闵行说是：“而且他不是唯一一个我在席上见到的脸生的小厮，但你要说靠我比较近的，能在我酒中做手脚的，我能想到的只有他。 而且我的那杯酒，也不会是上酒时候被人动的手脚，除非那人有移形换影的本事，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的酒杯掉包。 那小厮来的时候我人是很清醒的，他退下去没多久，我吃下那杯酒，才觉得有些上了头。 也不是一下就醉了，你或许不知道，人吃多了酒有些醉意之前，自己是有感觉的。 我才告诉了你四哥，说只怕这酒吃猛了，得离席去歇一歇。 之后长亭和长路陪我离席，你们府上的小厮头前引路，才把我引到了厢房那边去。 不过你说你和许成瑶在厢房院外说那些话，我是一个字没听着，长亭和长路也没听见。” 如果照萧闵行这个说法，那哪里是有嫌疑，简直就是除了四哥身边那个圆脸小厮之外，便再没有别的人了！ 她腾地站起身来：“我知道是谁了！” 萧闵行见她激动，欸的一声叫她：“难道他还能跑了吗？” 她闹了个大红脸，讪讪的，想起他今天本是有要紧的事情，才把她找出来的。 她的事情倒是都说清楚也问清楚了，他的事儿却一个字还没讲。 许成瑜掩唇咳了声，掩饰着尴尬，又慢吞吞的坐下去：“叫你这么一说，豁然开朗，我确实是有些激动……你别笑话我。” 她这样子才可爱，萧闵行笑着说不会：“你什么样都好，我笑话你做什么？没头没脑说这个。” 他递了一只手过去，触摸着她面前茶盏的温度：“正好，吃了这杯茶，我送你回家去。” 她啊了声：“你不是有事找我？” “我的事几句话就能说完，说是紧要只是因需得提醒你，叫你小心提防一二，外面的事我自都能替你盯着，只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不便插手，还是要告你知晓。” 他一面说，一面把茶盏更朝着她怀中方向推一推：“之前抱着宋官窑双耳瓶找上知微楼，说要三万两银子卖给你们的那个男人，你不是心里觉得哪里蹊跷，但是又腾不出手去查吗？” 许成瑜执盏才吃下一口：“你查了？” 萧闵行噙着笑点头：“而且你的自觉不错，他确实有问题。” 手里的茶杯滚烫起来，她再没了吃茶的心思，拧眉问他：“又是谁派他来的？” 话一出口，她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的：“是吴渭。” 这不是疑问，她在陈述事实。 自从知微楼出过一次事，萧闵行出面摆平解决，整个扬州城的人都误以为萧闵行是知微楼背后的主人，哪个不要命的还敢来找知微楼麻烦？ 探底，探什么底？难不成是要探萧闵行的底细？ 那岂不是疯了。 只有吴渭。 萧闵行几不可见一拢眉：“你好像对吴渭很了解的样子，是我的错觉吗？” 许成瑜怔然。 当然不是错觉。 她和吴渭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章 心烦 第三百二十章 心烦 但是这话不能同萧闵行说。 是以许成瑶一味摇头说并不是：“只是他来扬州很突然，来了之后又走动我们家比较多，我总觉得他殷勤过了头，多留了心而已。 就像是之前他有心给我们家里兄弟姐妹准备礼物那个事儿，说到底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总归是有备无患。 到今天为止，所有的事实也无不证明，打从一开始我就有心提防着吴渭这个人，并没有错的。” 这样的说辞显然萧闵行是相当接受的。 提防就意味着有敌意。 他是乐见如此的。 至于她说的什么小人之心不小人之心，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倒觉得没什么。 反正如今证实了，吴渭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再说了，真有这么一个人，突然到访，大献殷勤，多留个心眼也没什么错处。 许家上上下下不都差点叫吴渭给收买了吗？ 念及此，萧闵行高高挑眉：“说起来，他也算是有本事的了。” 那吴渭可是太有本事了。 许成瑜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而后才附和道：“我父兄在外闯荡这么多年，他初来时，父兄未必对他没有提防的。 在如何行事坦荡荡，这样莫名其妙突然找上门来的人，总是会多留个心眼。 吴渭的父亲昔年对我爹有救命的恩情，可几十年过去，怎么从不登门呢？ 但你看，才过了没多久，我祖母与我父兄，甚至是兄弟姊妹们，哪一个不是对他赞不绝口呢？” 她一面说，一面失笑着自嘲道：“也是我性情脾气都古怪了些，偏生对这样的人提不起好感来，若不然只怕也不会留心提防他。 既然是不会，那当时你跟我说，他和江蕙是表兄妹，我恐怕也不会多心，未必回去告诉我父兄。 到今日你说起知微楼那件事，又是他背后授意，我大概也想着，这样和颜悦色的人，瞧着总是一团和气的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人家行事说不得总有他的苦衷和理由，也未必多想这许多了。” 萧闵行是一直耐心听她说完，才把她的话接过来。 因听她语气之中有些许自嘲，于是带着三分安抚：“所以你这样的才正有好处不是吗？要不然一家子都中了吴渭的迷魂药，可要怎么样呢？难道我一个外人到你们府上去说三道四，竟挑人家的不好吗？我倒成了红口白牙倒闲话的人。” 许成瑜微一怔，旋即笑出来：“不过你觉得，他图什么呢？” 吴渭图的究竟是什么，萧闵行自然不得而知。 但是他几次见吴渭行事，直觉都告诉他，吴渭是在打许成瑜的主意。 他尚未见过吴渭其人的时候，就打心眼里生出那许多敌意与不满，也全都是因为这个。 至于后来见过了面，甚至还在许家见过几次，那样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 萧闵行看了许成瑜一眼。 还是再写封信催一催父亲与母亲，早些把亲事定下来，他才好早日安心。 外面那些人，或是觊觎她，或是觊觎许家。 到了三月里她就要行及笄礼了，如今就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 扬州城中这些人不敢上门说这个，是因为他这一年以来对她的态度。 而外头那些人，可不管这些。 尤其是像吴渭这样本就另有居心的人，就更加不会管这个。 “他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我不得而知，但他这样试探知微楼的底细，我估摸着，他是知道了些什么。” 许成瑜眉心一拧：“我素来行事都极小心，他怎么会知道？” “那可说不好。他能在你们府上买通小厮做他的内应，难道就不能买通你身边的人？或是你出门他总留意打听，就算你再有心避开人，悄悄从后门进知微楼，他存了心盯着你的一举一动，难道你真的能避开他的耳目吗？” 萧闵行说完的时候，自问自答似的又说了句大抵不能，见她面沉如水，才又添道：“所以他或许就是要试探你，又或者他根本就是知道了你才是知微楼主人，制造些麻烦，逼你现身。” 但对吴渭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存了坏心眼，人家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总不可能什么也不打听，就莽撞行事。 若然打听过，便该知道，知微楼开张做买卖，大哥是鼎力支持的。 他打听了又怎么样？知道知微楼是她的产业又怎么样？ 难不成还靠这个搅弄他们家鸡飞狗跳？ 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许成瑜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其实仔细想想，好多时候吴渭行事诡异，是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这种人才更可怕。 行为举止不按常理出牌，真是叫人很难摸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似这样的人，你要防备他，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脑子转的慢一分，他就会一步逼近，逼的你无路可退。 若一时叫他占了上风，就很难再翻身。 这同下棋博弈是一个道理。 有的人棋风温吞，有的人却步步杀招，锋芒毕露。 许成瑜抬手捏了一把眉心：“看来还是要告诉大哥。” 萧闵行见不得她皱眉的样子，本来想抬手去抚平她眉心，又怕她觉得唐突，手臂刚刚抬起一些，就又径直垂落回身侧：“你也不用因为他而过分焦虑，外面的事情就算不告诉你父兄，也还有我，我派了人盯着他，总不会叫他翻出什么风浪来，你别太担心。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了，该高高兴兴的准备着，倒为这样微不足道的人焦虑不安，倒显得他像个要紧人物似的。” 许成瑜面色稍缓，有了些许笑意：“总是你有这许多说辞，偏又说的那样轻巧。但我想着，他真存了坏心思，我们料理了家中的内鬼，惊动了他，他还不知要如何行事呢。 有时候会觉得厌烦，明知道他不安好心，真恨不得索性把他赶出扬州，叫他一辈子也别凑到我们跟前来。 清净日子真是难得啊。” 其实也不难，只是她狠不下那个心的。 萧闵行抿唇：“你真这么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发落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发落 许成瑜眼皮突突的跳：“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萧闵行说话的语气还是温和的，她却能感受到那短短几个字中透露出的肃杀。 对他来说，不动声色解决掉一个吴渭，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她不愿妄动杀念。 说不得世上诸般事，皆有因果报应，她重生之后是真的信了因果轮回的。 麻烦归麻烦了些，但只要一家人心往一处使，也不怕吴渭还能挑起什么事端来。 何况萧闵行知道他行为不轨，已经派人盯着他，总不是都没防备。 如此也足够了。 她刚醒过来那会儿，的确想要吴渭死，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彼时觉得她与吴渭之间，是食肉寝皮之恨。 后来时间久了，慢慢也就不那么想了。 有些仇恨是一辈子放不下的，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吴渭做下的孽。 但人是不能活在仇恨中的。 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叫她还能守着亲人家族活一次，把眼下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杀人这种念头，渐渐地就被挤出了脑海。 许成瑜想着萧闵行或许不听她的，便又强调了一回：“妄动杀念没什么好处，你也不要推说你没这样想。” 萧闵行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竟不知你是紧张我，还是紧张他了。” · 从酒楼吃完饭，长亭一路送她回的府。 进了家门许成瑜也没急着回湛露去，领了丫头径直就去寻了周夫人。 周夫人似乎也一直在等她。 眼下见她回来，满面春风，便知道事情算是成了。 于是长松了口气，打发了丫头退到外间去伺候，招手叫她进钱，而后递过去一只手，拉上许成瑜手腕，把人带到了身边坐下：“小公爷怎么说？” “他说三姐姐办事虽糊涂，但也已经受到了惩罚，送去庄子既然是祖母开的口，送去的又是祖母陪嫁的庄子，只怕后半辈子她也再回不来，如此也就罢了，同咱们家是不相干的，同咱们更是不相干，倒也没道理她一个人糊涂做错事，倒连累我们跟着一起遭罪。” 许成瑜挽上周夫人胳膊，噙着笑回道：“至于江家和江蕙，明里是不好大张旗鼓的拿他们怎么样，不然真的撕破了脸，闹开了，总归是对咱们不好的，余下的事情叫我们也不必操心的。” 周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当日她就动过这个心思。 萧闵行也不是那种混不吝不讲道理的人，说清楚了，他也未必迁怒。 只是老太太她拿定了主意，她思来想去，也觉得就这么着挺好。 现在看来，人和人之间是真的应该再多一些信任才好的。 好在都说开了，总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 她瞧着姑娘脸上那样的笑，心里也高兴：“照这么说，想想你先前跟我说的话，如今对小公爷是彻底放心了？” 许成瑜也不扭扭捏捏，爽朗的就应了：“他今天说这些话，我心里是感动的，他真是处处为我们考虑着想的。” 周夫人更放心下来，拍着她的手背：“这样多好，以后都是好日子。” 那可未必。 许成瑜面色稍变，正了神色：“母亲，家里内鬼的事，他有印象。” 周夫人面色一沉，笑意慢慢地从脸上彻底褪了下去。 而后许成瑜才把先前那些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萧闵行口中那个圆脸小厮，便正是许砚明身边伺候的刘容，周夫人也知道。 不过他不是长随伴读，只是平日在内宅里伺候，不会跟着许砚明到外面去走动的，甚至是府中来客，他也是不常跟着出来见客人的，是以萧闵行才会觉得脸生。 但他可不算什么不得脸的。 刘容的娘就在家里当差，从浆洗衣物到后厨上，之前许成瑜掌家，料理了后厨上两个得脸的，结果没多久还是出了起火走水的事，她又发落了几个，只是倒没有那么严，单从厨房赶了出去，分派到一些不甚要紧的位置上去。 刘容娘就是那时候被打发去打理花园的。 可说是打理花园，家里头无论是栽种，还是采买种子，也都有专人管事儿，轮不到刘容他娘，那就成了最没用的闲差，月钱少了，还没什么油水可捞。 周夫人冷肃着一张脸：“看来你心慈手软，没把她赶出府，倒心软出祸害来了。” 回府的路上许成瑜也想过这事儿。 能被收买，要么是为了银子，要么就是心里对许家有怨恨，才帮着外人来算计他们家。 刘容倒还好，四哥对身边伺候的人一向宽和，唯独是刘荣他娘。 只怕就是先前那事儿，叫她记恨上了。 所以平日里也没少撺掇儿子。 潜移默化的，有些话听多了，上了心，就牢牢地记在心里了。 等到吴渭又拿着银子找上他，他当然就答应了吴渭。 里应外合的，也敢干这不要命的事，给萧闵行的酒水里动手脚。 周夫人扬声叫澜意，等丫头进了门，她才吩咐：“你去二房，请他们太太来，说我有事儿跟她说的。” 澜意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带问的，掖着手便退了出去，往二房去请沈氏。 许成瑜抿唇想了下：“母亲想叫二婶悄悄处置了？” “这事儿本就不好声张，对江家和江蕙如此，对刘容也是一样的道理。” 许成瑜就明白了：“那这样子也好，二婶是个明白人，事情始末原由告诉她，刘容这样的人她也不敢留在四哥身边伺候，再过些日子，随便寻个什么由头，打发出去也就是了。 至于刘容他娘……母亲要是不想声张，怕事情瞒不住，等二婶发落了刘容，倒要再过上一阵子，才好发落他娘出去。 不过这也不算难，家里的婆子丫头总有不规矩的。 先前祖母和母亲都再三的说，要恩威并济，一时松一时紧的，到时候寻了错处，把这些不中用的一并赶出府，他们母子本就心虚，自然也不会在外头胡说八道，事情也就算过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客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客来 转眼入了二月里，天最寒冷的时候，连着下了三四天的雪。 扬州城难得还有这样连日大雪的时候，萧闵行却高兴不起来。 他恨不得一天三封信飞鸽传书送到他爹娘手里，打从先前动身至今，过去快有半个月了。 从陆路转到水路，上了运河又经不住船上的风浪颠簸，复又改陆路，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日。 越是事情临近的时候，他心里才越是着急的不行。 同样的，许家人也在等。 年前萧闵行登门，同魏老夫人说好的是二月里长宁长公主和国公爷亲往扬州来说亲，自从进了二月之后，周夫人就开始惦记起这个事儿来。 她倒不是急着要把女儿的婚事定下，怕国公府反悔了或是如何，她的女儿又不愁嫁不出去。 只是事情是两家人私下里通过了气的，就算是说定了一大半。 许家再如何富庶，也终究是经商的人家，同那高门士族，簪缨之家是比不得的。 周夫人唯恐错了一丁点规矩，或是哪里纰漏，闹了笑话，叫长公主和国公爷看不起。 倘或不结亲，那样的人家门第，她一辈子都不去巴结。 可要是真的结了亲，那皇亲国戚，勋贵人家，看不起他们商贾之家不要紧，但要为此连同他们家的女儿一并看不起，轻贱怠慢，那岂不是在她心头下刀子，要在她身上生生剜肉吗？ 就在众人的等待中，二月十七，长宁长公主和恪国公的船队在扬州港口码头靠了岸。 那样的气派华贵，船队还带了几十口的大箱子，下了船时仆妇簇拥着二人上了马车，萧闵行的车行在最前面，替他爹娘引着路。 那几十口大箱子是护卫们搬着，抬着，一口一口的搬上了车，沉重的车轮滚动，从青灰石砖铺就的路上轧过，发出沉闷的响声，跟在长公主的马车后，一并拉往萧闵行的府邸去。 城中的百姓可算是开了眼，又不免议论纷纷，这位殿下是到扬州来看儿子，还是另有别的事要做？ 有读过书，明礼的，对抄着手站在榕树下，听着周围人叽叽喳喳，嗤笑了声：“长公主殿下必是为了私事而来，不然该扬州府衙众官员往码头亲迎，那才叫皇家威严呢。” 一旁四十来岁的男人大腹便便，拿肩膀撞他：“欸，那能有什么私事啊？这位长公主是不是除了当年小公爷来扬州定居的时候跟着来过一趟，就再没有出过京的呀？” 长公主殿下出没出过京，他上哪儿知道去。 但男人爱吹嘘，显得自己有天大的能耐，扬起下巴信口雌黄：“那可不？天家公主，从出生那就是住在宫城里的，长大成人，开牙建府，成了婚搬去公主府，那叫养的金贵。” 不知事儿的乡野民妇羡慕不已：“真是气派啊，远远地瞧一眼，我怎么看着长公主殿下身上的大氅都泛金光的。” 旁边儿的绣娘就接话：“张大嫂，你真没见识，那是金线，还有那么多的宝珠镶在上头，可不是熠熠生辉，泛着金光吗？” “哎哟哟，天爷欸，那这要多少银子呀。” …… 百信的议论并没有因马车行远就终止，长宁长公主坐在马车之中不住摇头：“都说扬州城水土养人，物阜民丰，可听着这些话，才知人家说京师重地，便是升斗小民也个顶个的有见识是怎么样的意思。” 恪国公闭着眼休息，听了这话才睁开眼，眼底染上笑意：“前些时连母亲都说，许家这位姑娘通身气派很是不俗，便是和宫里的公主郡主站在一起，也未见得落了下风，你在旁听了也一味附和，怎么今日到了扬州，又说这样的话？” 长宁横过去一眼：“你还是睡你的觉。” 说话的工夫马车驶入萧府所在的长街，后又稳稳当当停在了府门口。 萧闵行翻身下车，到他爹娘车外来迎人，恪国公下车后也没挪动，递回去一只手，搀扶着长宁长公主下了车来，根本就用不上他。 他讪讪的撇嘴，索性往旁边让。 府里的老嬷嬷知道他们是今日到，早早的领了众人候在门口，这会子见了，自是上前拜礼，又激动，又高兴的。 那都是跟着长宁长公主身边很多年的老嬷嬷，要不是为着萧闵行，真是一辈子也不愿离开她身边半步的。 见了面又说话，众人拥簇着就进了府。 萧闵行心里着急，当着人多偏生又不好问。 他抄着手搓了好几回，长宁看在眼里，叫了声孙嬷嬷：“你先带人去，把带来的东西安置妥当了，今日仓促登门太失礼，一会儿派人去许家送了帖子，明儿一早过去，这些东西你看仔细，是不能出一点错的。” 孙嬷嬷欸的应下来，当下领了众人又往西跨院方向去，要把长宁自京中带来的聘礼仔仔细细的安置下来。 等人走得差不多，萧闵行才往她身边凑：“我本以为母亲今天一到就要先去许家的。” 长宁啐他：“这是谁家的规矩？看把你急的，那姑娘就在家里好好的住着，难道明儿就跑了不成吗？” 恪国公黑着脸，把他从长宁身边拉开：“这么大的人，明日要去人家家里给你提亲，动辄腻着你母亲撒娇，成什么样子？来日你成了婚，难道当着你媳妇儿面，也同你母亲腻着撒娇不成吗？” 萧闵行摸了摸鼻子，规规矩矩往一旁退了两步：“倒不是说不规矩，早说好的事儿，我想着今日登门也并不失礼的，反叫许家觉得咱们重视，实在珍爱他们家的姑娘，一下船就登门去议，岂不更好吗？” 这就是心急，生怕心爱的姑娘跑了一般。 明明都是已经成了的事儿，真就差这一天了。 但万事皆有规矩二字立在前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哪里容得他胡闹。 长宁长公主把笑也敛了敛：“我可告诉你，安生些，说明日就是明日，竟把规矩体统都不顾了，这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的？你快不要到人家家里去闹笑话了，一天恨不得三封信来催，现下到了还催，我看你巴不得去做了人家家里人，猴急的那个样儿。去去去，我才下了船，要去安置休息，不要在这儿缠着我闹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半途而废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半途而废 扬州城的百姓一天的时间就全都知道了，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是为了许家而来的扬州。 那几十口的大箱子搬到了许家去，大家又都不是傻子。 到了三月里许家的五姑娘就要行及笄礼了，许家那样的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那位五姑娘是什么样的样貌人品，扬州城还有谁不知道的呢？ 这一年以来小公爷又跟人家走得近，就连年节时年夜饭都在人家家里吃的。 而且去年许五姑娘和许七姑娘不是还跟着小公爷一起去了一趟京城吗？ 看来那时候就专程是去见过长公主殿下的，而长公主对许五姑娘也是相当的满意。 如今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看，才恍然明白，原来是一年前小公爷就看上了人家姑娘，到如今才终于成其好事罢了。 为着许五姑娘尚未及笄，便一直没有说开，到如今眼看着就要行及笄礼，这就是算着日子来的扬州城下聘提亲啊。 有心，实在是有心。 恐怕到三月及笄礼后便叫旁人家捷足先登，又怕太早来说这事儿显得太过唐突，是以将时间拿捏的这样准。 算着京城到扬州的脚程，这是才出了年便动身启程，舟车劳顿赶路到的扬州。 这样的高门显贵，这样的重视。 城中百姓一时之间皆是谈论此事的。 或是说许家祖上积德，许五姑娘真能嫁小公爷为妻，那是他们许家祖坟冒青烟，这真的算高攀。 又或是说许五姑娘本就非俗物，自然就该小公爷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就在年节氛围刚散去后，一桩喜事，竟成了整个扬州城的喜事。 然则有人欢喜便有人愁。 客栈三楼上也能听得清人声鼎沸，嘈嘈杂杂的那些话。 吴渭还是一直在吃着许家父子给的闭门羹。 他倒不是进不去许家大门，但十次有八次是叫挡了回来的，与他刚到扬州时候全然不同。 他实在不能安慰自己，这是意外。 江蕙说或许是真的有事，眼下看来，那也只能是自我安慰了。 在许家收买的眼线，果不其然的也出了事。 虽然沈氏是寻了别的缘故把人给打发出府的，但吴渭知道，一定和之前魏老夫人寿宴上偷在萧闵行酒中做手脚之事脱不了干系。 他本来就已经觉得焦头烂额，还没想出能将此事妥善处置的办法时，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就带着几十箱的聘礼到了扬州城。 这对吴渭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他想办的事，一件都还没办成。 刘明看他主子面色铁青，越发把门窗都关严实去。 吴渭冷笑：“关了门合上窗，听不见外面那些声音，就能当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了吗？” 这当然是自欺欺人的，但城中议论的这样厉害，听着也只是叫人更心烦而已。 刘明从窗边挪回来：“主子，眼下怎么办呢？” 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的好。 吴渭也在想，眼下要怎么办呢？ 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桩婚事不能成，许成瑶的丑事只要闹的尽人皆知，便一定不会成。 且不说恪国公府是什么样的门第，只说长宁长公主是何等疼爱萧闵行这个小儿子，若是知道许家的女孩儿曾经对萧闵行动过这样的心思，甚至差一点就得了手，难不成还会同许家去结这个亲吗？ 可是这样的念头真的也就只是一闪而过了。 他能怎么样？ 许成瑶和江蕙大多时候都是形影不离的。 许成瑶干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少得了江蕙的份儿呢？ 城中百姓都长了眼睛也长了脑子。 许成瑶从魏老夫人寿宴之后就被送去了庄子上，一夜之间“看破红尘”，原来不是她自愿的，是许家不愿意丑事被闹的尽人皆知，所以把她送走的。 江蕙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再也进不去许家的大门了。 凭着许成瑶和江蕙的关系，就算许成瑶去了庄子上清修，那江蕙到许家去安抚梁氏，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儿，怎么就连门也进不去了呢？ 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想，谁不知道事情恐怕是坏在了江蕙身上的呢？ 就算城中百姓猜不到，许家难不成还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吗？ 他们现在不声张，不发作，那是因为他们投鼠忌器，还要顾全许家的脸面和许家女眷的名声。 如果真的传开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江蕙。 没了忌讳的，江蕙可要怎么办？ 吴渭一抬手，落在鬓边太阳穴处，按压着揉了两把。 他只觉得头疼。 江蕙是一心一意待他的，他也很看重这个表妹，对他来说，父母早亡，姨父姨母对他极好，江蕙更是从小就对他一片真心，他没办法辜负，也不舍的辜负。 是以这个法子便行不通。 那样的念头闪过之后，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不是一直都让你派人盯着许成瑜她们姐妹的行踪吗？” 刘明不明就里，但还是点头说了是。 吴渭沉默了半晌：“你把人都撤回来，只留下盯着许成瑜的就行了，剩下两个小的不用再管。 三月里就是许成瑜的及笄礼，眼下恪国公夫妇又上门提亲，亲事议定，等过了三月，她恐怕就很少会出门了。 那两个小的是爱玩闹的性子，这阵子只怕拉着她四处去逛，你叫人盯紧了，别误了我的大事。” 他原本就另有谋算的，刘明显然也知道。 但是眼下恪国公夫妇这样郑重的上门来提亲，那许五姑娘就再不是寻常人，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可不只是许家不依不饶，还有国公府和长公主府…… 他吞了口口水，抿唇犹豫着叫主子：“可是万一出了事，就真的没法子收场了，主子，您听奴才一句劝……” “刘明，你跟了我这么久，近些时候不该说的话有些多了。” 吴渭冷着嗓音打断了他，显然不打算听任何人的规劝。 收手？ 他来了一趟，事情也干了几件，现在叫他收手，岂不是叫他半途而废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要是早想过给自己留退路，想过实在不行就收手，那倒不如索性不要来，就守着父亲留下的家业，日子照样也能过下去。 可那些，不是他要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四章 提亲 第三百二十四章 提亲 与客栈之中的凝重气氛不同的是，许家上下喜气洋洋的。 笼罩在许家的阴影，直到今日，好似才彻底散去。 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是贵客，本就该好生招待，何况还是有这样要紧的事情。 周夫人预备了多少日子，才等到了贵客至府中。 那几十口大箱子抬进门，两家人心照不宣，虽是第一次见面，可又像是许久不见的故交好友，见了面有说有笑的，心里头都是高兴地。 又往魏老夫人屋里去见过，见了长宁，魏老夫人也才肯几句昔年京中旧人旧事，又问国公府的老夫人安不安一类的话。 周夫人一旁听着心里是感动的。 她知道婆母不爱提这些，这两年越发上了年纪，偶尔会提起一两句，但过后就总是不怎么高兴，得孩子们哄着顺着，那个劲儿才能过去。 毕竟是心底的一道疤，谁又肯轻易揭开呢？ 但见了长宁长公主，她是愿意说的，为的是什么，周夫人当然清楚。 这里头有情分，也有别的。 许家虽然商贾人家，却也不是在京城没有人的。 人走茶凉几十年，但到了这个年纪，真的豁出老脸，也能办成一两件事，何况还有枢密使府在。 不过老太太上了年纪，也坐不了多久，到底还是要周夫人同长宁长公主去说正事，于是也只是小坐了坐，见过面，不多时便又回到周夫人的宴居室中去。 萧闵行是跟着恪国公府在前头的，许松山和许泰之父子二人陪坐着。 议亲这样的事情原该大家坐在一处说，但这算是早通过气儿，今天不过正式来下聘，所以也没有了这些门道。 萧闵行其实有些坐不住。 下了聘，把亲事正经提上日程，按照规矩，一直到大婚之前，私下里他都不能再见阿瑜了。 今日他还有话想同她说——小姑娘一定惊吓多过惊喜，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就上门来提亲下聘了。 总要跟她说明白，叫她知道，他一直都是非他不可的。 好在许松山是通情达理的，又一向都很中意萧闵行，坐在一处说了会子话，他就叫许泰之陪着萧闵行外面光去，实则用意不言而喻。 恪国公平素严苛，今日对此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装模作样的叮嘱了萧闵行几句，别的一概都没有多说。 · 许成瑜知道这事儿又是许成瑛风风火火冲到湛露来告诉她的。 其实也还是梁氏最先知道，可她在家里头恨的不知成什么样，许成瑛倒没多提这个，但许成瑜自己也猜得出，就梁氏那个性子，那个心眼。 可是……谁能来告诉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怪不得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登门，母亲却不让她陪同见客。 照理说她当时在京城那会儿还去拜见过长公主，后来长公主因为喜欢她，也带着她去赴过别家的宴，现在长公主来了扬州城，又登了他们家的门，不管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陪着她母亲一起去见才对。 但是母亲说了几大车的话，反正意思就是她不用去，横竖没让她一块儿去见长公主。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吗？ 那要是来下聘，说她的婚事，她一个没出阁甚至都还未行及笄礼的姑娘家，的确不适合在场。 也不对，要紧的不是这个—— 萧闵行。 许成瑜登时就想到了他。 也只有他干得出来这样的事儿！ 她按下许成瑛，提步就要往外走。 但是人才出了门，脚下就顿住了。 去干什么呢？ 父兄一定陪着恪国公在前院儿，萧闵行八成也在，她有满腹疑问也总不能冲到前院儿去抓了萧闵行问清楚。 太没规矩，太失体统了，叫人看笑话。 许成瑛跟着她跑出来：“五姐，那是不是长公主来下了聘，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嫁人了啊？ 我听她们说，嫁了人就是别家人，那你还能带我们出去玩儿吗？” 天真就是这点好，想的都是吃喝玩乐。 许成珠扯了扯她袖口，冲她摇头，示意她别问了。 云珠正好掖着手快步过来，在垂带踏跺前站定住：“姑娘，大公子派人递话进来，说叫姑娘到竹园去。” 小竹园是在二进院和三进院之间的，必定不会是父兄引恪国公去赏玩，若不然也不会叫她去。 但大哥派人来叫……大概是为了萧闵行了。 许成瑜眼角抽了抽。 今日来下聘，父兄倒已经成了萧闵行一伙的，这样帮着他私下相见。 这一年以来她见萧闵行的时候也太多，但今天这个日子…… 许成瑜抿唇，照理说她不该去，可是她实在太糊涂了！ 于是交代绿珠，叫她看顾许成瑛她们，自己提了裙摆，快步下了垂带踏跺，脚下生了风似的出了门去。 “欸——我话都没说完呢。” 许成瑛想追上去，想了想，忍住了。 许成珠盯着许成瑜的背影倒没说什么，仔细看时，眼角隐着笑意。 · 许成瑜只带了云珠一个人往竹园的方向，临进月洞门时，又叮嘱云珠等在外面，没带她进去。 进了园中，果然远远地就瞧见了许泰之和萧闵行的身影。 不过看这样子…… 许成瑜深吸了口气，还是缓步上了前。 她大哥站的那么远，生怕惊扰了谁一样，既这么着，他索性别进来不好吗？ 萧闵行是听见身后脚步声时回头的。 许成瑜身上的葱绿色倒和这满园翠竹相得益彰。 他连浓密而又卷翘的眼睫都是喜悦的。 三两步上前，一双手又无处安放：“阿瑜，我……” “你先不要忙着高兴。”许成瑜小退半步，打断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应该跟我先说清楚？” 萧闵行微滞：“你……不高兴了吗？” 他从不曾有过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刻。 许成瑜登时心软：“倒也不是……” 她话一出口就后了悔，轻咬了舌尖，而后就连忙改了口，索性也不等他自己交代，径直就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回过我父亲母亲，今日国公爷和长公主上门来提亲，其实就瞒着我一个人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五章 随船出海 第三百二十五章 随船出海 萧闵行本来也就没打算骗她。 何况她这样聪慧，好些事情，细枝末节处联系起来想一想，她也能猜得到，这事儿是早就说定的，其实大家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罢了。 是以萧闵行点头说是：“但也不是想骗你或者怎么样，只是这样的事情，与你说不合适，年前我就去回明了老太太，伯父伯母那里也都知道，你大哥是后来知晓的。 你们家二房和三房也不是消停的，二房虽还好些，但你四哥对我一向都不怎么感冒，况且你的婚事，原就是老太太与你父亲母亲做主便成了的，也轮不到二房三房说什么，便也没叫他们知道。” 他说的诚恳，又搓着手站在原地，怕极了她会翻脸生气一样。 许成瑜看他那个样子，差点儿没笑出来。 平日里多威风的一个人，这会儿倒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 她强忍着心中的笑意，虎着脸，还是冷眼瞪他：“合着你这是算计了我快一年的时间，年前说要在我们家过除夕，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你从京城回来之后就决定要同我祖母说这个事儿，但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机会，一直等到了年下，大家都高兴，气氛也合适，所以就跑来我们家私下里回了我祖母这些？” “这怎么能是算计呢？” 萧闵行扬声反问，倒没了先前的拘谨。 他心爱的女孩儿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她佯装不悦，其实并未因此事而恼怒。 想起前些天她坦白的那些话，萧闵行一时更觉得通体舒畅，人也跟着放松了不少：“我原没打算说的，在家时回明过父亲母亲，父亲与母亲是同祖母商议过，出了年二月里往扬州来提亲。 从京城回来的时候，母亲倒是交代过我，让我跟你家里通个气儿，也省的到时候显得唐突。 我一直在考虑这种事情怎么开口，可偏巧又遇上吴渭——他往来你们家这样频繁，我心中不安，况且你们家从上到下都那样喜欢他，所以那天就没忍住，到老太太面前索性回了这个话的。” 他一番解释下来，许成瑜心里是相当受用的。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心里的郎君也心里有她，真正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就连国公爷和长公主待她也这样好，怎么会不高兴不受用呢？ 许成瑜的面色彻底柔缓下来：“可也太突然了，你就一声不吭，把我瞒的这样紧。 前些天我跟你说那些话——” 想起那天说的那些话，她小脸一红。 母亲也真是的！ 明明早就知道这个事情，上次却还是咬死了不松口，真就一点儿不叫她知道。 她都把话说到了那个份儿上，母亲还能瞒着她。 念及此，她又撇嘴：“先前八字还没一撇，我祖母和我母亲便格外向着你了。” “怎么是八字没一撇？”萧闵行上前了两步，本来想去握一握她的手，到底碍着许泰之还站在不远处，按下了心头的悸动，“对我来说，早就认定了你，这一辈子，我的妻子都只能是你，哪里八字没一撇的？” 许成瑜一张脸便彻底红透了：“你少说这些来哄人，我……我要走了！” 她转身真的要走，萧闵行欸的一声忙闪身拦下她：“说正经的，等亲事议定，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你跟我说说话，不然我总是不安心。” 许成瑜脚步果然立时就收住了：“还有你不安心的事儿呢？” 和她有关的一切，举凡不是再三确认过，他从来都不能安心的。 萧闵行抿唇：“就是想多跟你说几句话。” 可是这一年以来，私下里见面那么多次，说的话也太多了。 许成瑜噙着笑往后退了小半步：“你有一肚子的话，三天三夜怕也说不完，难不成竟赖在我们家不走吗？前头说正经事，我父亲倒纵着你来见我，可哪里有这个规矩和道理？长公主知道了八成骂你。” 挨骂都不打紧，再说了，来之前他就在母亲面前回过话。 母亲动身之前同祖母和二婶再三的看过，还特意叫钦天监并鸿胪寺一同算过，六月里便有大吉日子，满打满算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届时要回京完婚，许家这一大家子也要提前准备入京。 总之他想想都觉得激动，只是激动之余又想着近四个月的时间不能见她，连一句话也说不上。 是以今天来许家的路上，他专程回明了母亲，说什么也要见她一面。 许成瑜看他半天不说话，举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他一抬手，把她小手捉进了手心里：“阿瑜，我总觉得跟做梦一样。” 许成瑜红着脸往外抽，半天没挣扎出来：“像什么样子，快放开我！” “不放，这辈子也不放开。”他深吸口气，怕弄疼了她，又不愿意由着她挣扎出去，“从前心里老觉得只有你，等你真的要许配给我，我又觉得那样不真实，只有看见你，你就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说话，我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许成瑜心里却沉了沉。 前世大概就是在五月里，萧闵行随船出海，在海上翻了船出了事。 她早前就已经提醒过，也几次问过他，他都没有要出海的打算。 眼下嘛……他觉得如梦如幻影，说不得…… 许成瑜也不再挣扎，抬眼看他：“我之前问你，今年有没有出海的打算，你说没有来着？” 她问这个没头没脑，萧闵行一时又想起来了。 前阵子她倒是总提，去年年底的时候也提过一两回，每次他说没有出海的打算，她就没了后话。 眼下说着两人的婚事，怎么又提起这个？ 他也微微怔然：“你是有什么想要的，要我给你带吗？” 许成瑜摇头：“海上风浪大，打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接连翻了两回船，本来我大哥下个月还要随船押货去一趟云南，但眼下海上又不太平，连交货的日子也一并延了，我见了你，总想问上两句。 长公主不在你身边，没人拘着你，我瞧你天不怕地不怕那个样，想是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的，是以要多提多问，倒免得你一转脸随船出海，真出了事，那可是海上，要怎么办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交代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交代 他的姑娘是在替他担心。 萧闵行捧着她的手：“不去，你别操这份儿心，今年说什么都不出海。” 母亲选定的吉日在六月初，具体是哪天没告诉他，到时候成了婚，娇妻在侧，他那儿也不去！ 等到了四月底便要动身回京去，许家也要一起进京，路上耽搁半个多月，到了五月中至于京城，还要提前置办个宅子，安置下来，好等到婚期时送许成瑜出门。 这就已经快三月了，她的及笄礼过去要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去，他哪有那个闲工夫出什么海。 什么生意都不要紧，多少银子将来都有他赚的。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好不容易人家许给他了，他恨不得天天带着身边，腻在一块儿才好。 不过想起回京的事儿…… “去年你跟我去京城，我知道你不大痛快，等到成了婚，倒不是总要在京中住着，但才完婚时，少不得要在家里住上小半年的时间，你……” 萧闵行有些犹豫。 他倒没什么事儿，她去哪儿他都能陪着，但真说去赴谁家的宴，人家要只是请了女眷，他总不能跟着一起去。 嘉成那个脾气性子，绝不是他吓唬一次两次她就会收敛的。 而且他也清楚，那些人八成看不起她商贾出身，就算她嫁进了国公府，是他心尖尖上的人，那些人或眼红或心里泛酸，又或是真的看不上，私下里说三道四的编排，风言风语她总能听到一些。 “我原本也想过，成了婚咱们立马就回扬州，或是我带你游山玩水，四处逛去，可是母亲说我的名声不要紧，你的名声却不能不顾，新妇入门就不在家里住，传出去别人不说我不规矩，却只怕要挑你的不是。” 萧闵行看她始终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就更紧了紧她的手：“你知道的，我不想叫人说你半句不好。” 许成瑜不喜欢京城。 去过一次，她就极其不喜欢了。 可要说她真的要嫁萧闵行，要做国公府的儿媳，那这就是她逃不掉的，她也不想逃。 倒像是她怕了那些人。 她不偷不抢，也不是她蛊惑狐媚了萧闵行，打从一开始就是萧闵行步步为营，把她套牢的。 她什么也没做，何惧人言？ 她是什么样的人，萧闵行清楚，国公府上下知道，就足够了。 过日子过日子，她只同家里人过日子，又不与外面那些不相干的去过这个日子的。 她瞧着萧闵行紧张的那样，一时觉得好笑，心头又暖暖，想了一瞬，反握回去：“我不怕，他们爱说什么便只管说去，难道我不喜欢听，人家就不说了吗？我只管生闷气，人家也只管说，到头来吃亏的是我自己。” 她唇角上扬，弧度是实打实的：“我虽然不喜欢京城，但也并不是怕了他们，何况真去了京中，还有姨母与我表姐在，谁还能欺负了我不成吗？我真的做了国公府的儿媳，长公主也不会看着我吃亏受委屈，她们要来寻衅找我麻烦，是给她们自己添麻烦。再说了，我原也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儿，任由她们揉搓去。” 他一怔，想起先前她对嘉成的态度。 那倒是了，她又不是个软柿子，傻乎乎的任人揉搓。 这样真好。 萧闵行还待要再说些什么，许泰之的咳嗽声从不远的方向传来。 他横眼看过去，许泰之正提步过来。 “差不多了，真叫人看见，传出去多难听，你也回前厅去，我送成瑜回湛露。” 萧闵行是在他提步过来的时候手上松了劲儿的，许成瑜立时就抽出了手。 许泰之看见了，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萧闵行心里是万般不情愿，这才说了几句话啊？ 他还有好多话想说…… 许成瑜看他那样，掩唇笑着往许泰之身边站过去：“我饭菜就说了，只怕你一肚子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快走。” 她发了话，他只能听，不情不愿的先出了竹园，那架势真是一步三回头的。 等他出了月洞门，兄妹两个再看不见他身影，才提了步朝外走去。 许泰之走的靠前些，许成瑜同他错了半个肩，出了月洞门，他脚步越发放缓下来：“这一眨眼，你都要嫁人了，我真是从来也没想过，你这么快许配人家的。” 下个月她才行及笄礼，才算是真正长大成人。 他从前总是想，妹妹该许个什么样的人，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她，便觉得，这么个宝贝，就该在家里多留几年，慢慢相看。 可现在呢？ 萧闵行是他也极中意的。 许成瑜横他：“大哥先前也对他很满意。” 满意是满意，也没有要这么快把她嫁出去的。 但祖母和父亲母亲都答应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况且这事儿还是恪国公和长公主先商定的。 人家迫不及待要上门来提亲，他是晚辈，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拿乔托大的推阻。 “人家都说女生外向，我看这话一点也不错，你还没嫁给他呢，就向着他说话了？” 许成瑜上前去挽他胳膊：“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怎么是替他说话了？” 许泰之摇着头拨开她的手：“只是有件正经事，先前没想着你这么快就要嫁人的，我看萧闵行那个迫不及待的阵势，只怕今年之内你们就得完婚，他八成不会拖着，在京城的时候还不知怎么催着长公主给他选吉日。 他比你年长，他大哥连孩子都有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自己看中的女孩儿，长公主大概也急着替他操持。 是以我估摸着，要不了几个月，你就出门做了人家家里人。 这婚是不能在扬州成的，礼得进京完，咱们都得到京城去。 我方才听他说起，成婚之后少不得要在京中住上小半年，这是正经道理，要是这么算来，你今年恐怕也在扬州待不住。 那知微楼怎么办？” 许成瑜脚下一顿：“我原先一直没想这事儿，本来生意现在做的还不错，告不告诉父亲都没什么两样，但眼下我既然议了亲，趁着如今父亲心情也好，大哥陪我一同去回明父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七章 是我的买卖 第三百二十七章 是我的买卖 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中饭的时候并没有在许家用。 其实带了聘礼登门，下了聘，把事儿说定了，正经过六礼那也是要等到许成瑜及笄礼之后的事情了。 今天来不过就是把事情过个明路，叫扬州城的人都知道，甚至说是叫天下人都知道，国公府也娶亲，许家要嫁女了。 别人家就不必再想，更不用想着等许五姑娘及笄礼后上门来说亲的。 余下的，便今日都暂且不提，也只是私下里通通气儿，大概将已选定的吉日吉期同周夫人说过一场，如此而已。 是以萧闵行那头从竹园回了前厅没多会儿的功夫，周夫人就送了长宁长公主从后宅院里出来，又寒暄客气一场，便送了他们一家三口出府的。 事儿说定了，周夫人还要再到老夫人那里去回禀。 毕竟不是正礼，也不用带着许成瑜去听老夫人训导。 正赶上这时候许松山外头也没有事，为着这两日就怕恪国公他们登门，他把手头上能推的事情便暂且都推了。 周夫人正说要领许成瑜回后院，许成瑜抿着唇犹豫了一瞬：“母亲且去祖母那里，我还有些事情，要同父亲说的。” 她倒也没多想，什么都没问，领了丫头便出了门。 许松山目送着她出门，才转脸去看许成瑜：“你有什么事？” 许成瑜先去看许泰之，见许泰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深吸口气，思忖再三，缓缓道：“有一件事，瞒了家中许久，也只有大哥知道而已，原本我想着就算不说与父亲，也没什么要紧的，大哥也是这个主意，但眼下……我不知祖母和父亲母亲已经同萧闵行私下里通过气儿的，今天国公爷和长公主登门，我才知道要给我议亲。” 她说着顿了声，去看她父亲脸色，见也没什么变化，更松了口气。 果然是心情不错的时候什么话都好回的，她都说了瞒了许久，他也不生气。 许成瑜稍放松了些：“大哥说，议了亲，今年之内一定是要完婚了，到时候还要去京城行婚礼，婚后我少不得要在京中住下，就算萧闵行想回扬州，还是不打算在京城久住，可我是新妇，哪怕长公主不立规矩，我也不能不在京城住一阵子，所以不得不到父亲面前来回明。” 她说了一大车的话，其实重点也就那么几句。 平日里她不是个磨磨唧唧的性子，许松山往椅背上一靠：“那你说，瞒了我什么事，要你这样紧张，话都不敢利利索索的回，要东拉西扯说这么多，还把你哥哥也扯上，怕挨骂？” 许成瑜仔细想着，从小到大，父亲虽不算是慈父，但也没有骂过她，重话都没说过一句的。 于是她摇头：“是去年我在外面经营了生意，城中的知微楼，就是我开的。” 这回倒利索了，许松山眉心一拢：“你开的？” 她抿唇点头，重重的说了一声是：“那时候我掌家，才知道柴米油盐，维持一个家有多不容易，想着从小到大我花费那样多，这一大家子的花销更不知有多少，所以动了心思，也想自己经营些生意。” 她抬眼去看，许泰之会意，她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他就把后面那些话接了过去。 其实也无非是当初她要做生意那会儿同他说的那一番说辞，他又添了些别的，抹去了一些不必说的，几分真几分假的，叫人听着倒还算讨巧。 果然话音落下，也没见他父亲是要发脾气的样子，稍稍松一口气，又说道：“起初我也想着，她年纪小，掌家之后料理过几件事，说不得一时兴起，想到外面去开个铺子，咱们家也不是供不起她一个铺子。 况且她那会儿豪言壮语的，我听着她也不是没有规划，要真是买卖做不下去，反正也就三个月而已。 即便是亏了银子，赔了钱，我想着私下贴补给她，往后她也不动这个心思了，说不得她聪慧伶俐，真能开成买卖把铺子做起来，所以就都随她去了。” 事实证明，她的确把这买卖做的还不错。 许松山也是到今天才总算是明白了—— 他黑着脸沉声问：“所以当初是因为你妹妹跟着小公爷一起去了京城，铺子顾不上，你才鞍前马后替她打点，对外只说是旧友，你帮忙的？” 许泰之面上闪过尴尬，点头说是。 许松山又转脸去问许成瑜：“那前阵子小公爷又是这样又是那样，反正里里外外的，后来扬州城的百姓都传什么知微楼就是小公爷的产业，他几次三番出面替知微楼平事儿，连知府衙门都亲自去了一趟，也是因为这个？” 许成瑜也一时陷入尴尬之中。 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呢。 她低下头，搓着自己的指尖：“反正就是……父亲知道的那样。” 许松山反倒叫气笑了：“我说呢，怎么想他也不会去开个古玩楼，他是最爱收藏珍宝的人，得了好的还不都自己放起来，还会拿出去卖银子？说得好像他缺银子使似的。 知微楼我也去过两趟，的确有好东西，可有些东西只怕是根本就入不了他萧闵行的眼。 怎么就成了他的买卖？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还有你——” 他冷着脸一拍桌子，视线就投向了许泰之：“从来也没听你为哪个什么朋友操持打点的，我问了你几回是什么朋友，你在那儿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说得多了就叫我别问别管，真有本事啊，年纪渐长，学会帮着你妹妹骗家里人了！” 许泰之觉得他是真的蛮无辜的。 父亲对他和对成瑜，向来都是不一样的态度。 成瑜是女孩儿，小的时候再怎么严苛，逼着她去学那些本事，父亲也不会在她面前说上一句重话。 他幼年进学的时候，可没少挨父亲的打！ 这件事还是妹妹央着他帮忙，到头来挨骂的就只有他一个。 许泰之无奈，几不可闻叹了口气：“父亲教训的是，是我不该帮着成瑜欺瞒家里。” 他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八成不这样想。 许松山横了他一眼，一摆手：“行了，我也没说要拿你们怎么样，就像你说的，就算这买卖亏了银子赔了本，家里也不是供不起一间铺面，只是今后再不许欺瞒家中行事，简直不成体统，学了多少规矩，也读过多少书，难道就是教你们来哄骗长辈，欺瞒长辈的吗？ 这个事我知道了，今年之内真的完了婚，你要是去了京城小住，暂时回不来，知微楼就还是叫你哥哥帮你打点，真遇上事儿，也还有我，不会搅黄了你的买卖，放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八章 江大姑娘只说不做 第三百二十八章 江大姑娘只说不做 那天见到江蕙，完全是个意外。 眼看着就要入三月了，天气慢慢的在回暖，许成瑛坐不住，这些天心里又不畅快。 她知道许成瑜的亲事这就算是说定了，毕竟她母亲成天在家里黑着一张脸，她想不知道都难。 既说定了，再过不了多久，她的五姐就要嫁做人妇，她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总是缠着五姐。 等过一年，说不得有了孩子，五姐就更顾不上她。 她知道萧闵行是个好的，不然也不会连祖母都那样满意这门亲事，不该闹脾气，更不该使性子，阿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连九娘都比她显得乖巧懂事。 可她就是心里泛酸，想起这个就不舒服。 再加上她也是学过规矩的，一来五姐的及笄礼就要到了，她本来就不应该总出门去逛，二则等及笄礼过后，国公府正式来下定过六礼，她就完全不能出门，要在家里安心待嫁的。 于是许成瑛这几日天天一大早就往湛露跑，拉了许成瑜和许成珠就出门。 周夫人知道这事儿，但是也没拘着，只是私下里告诉许成瑜，还是要自己注意一些，也不能天天往外跑，更不要跟着许成瑛去胡闹，毕竟眼下恪国公和长公主还在扬州没回去，若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怕长公主心里有了什么，以后日子不好过的是她云云此类的。 这日许成瑛又来得早，说是要去裁新衣，等到三月里春暖花开，春回大地，她要穿着新衣裳去踏青，还要穿着新衣服参加许成瑜的及笄礼。 许成瑜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只是一直都不揭穿，全都随她去，便就叫绿珠和云珠去准备了早饭，看着许成瑛和许成珠两个人吃完了饭，才领了两个小的出门去。 可偏偏逛了三四家铺子，许成瑛也没挑出极喜欢的，她有些不大高兴，就说要去吃茶。 许成瑜也都随她的便，带着两个人往茶楼去，点了她爱吃的茶和茶点，叫小二引着上了二楼去坐。 “你也不要使性子，现在还没到三月，各家铺面的新料子也没上，你非要这时候拉着我们出来选料子做衣裳，可不是给自己找气生吗？” 她一面说，把桂花糖糕往许成瑛面前推了推：“我那儿有几匹料子，等回了家我去回了母亲，叫你选两匹拿去做新衣，别不高兴了。” 许成瑜咬了一口糕，啊了声：“是长公主殿下带来的？那我不能要。” 带来的聘礼，回头是要算在她的嫁妆单子里，原封不动的带回去的，不然叫人家笑话，说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还要扣下姑娘的聘礼，倒弄的像是卖姑娘似的，连小门小户都不干这没脸的事。 许成瑜听她那话，看她那表情，便掩唇笑出了声：“你懂的还挺多的？” 许成瑛撇撇嘴：“我又不是个傻子，这点事情还是懂的，再说了，五姐要嫁人了，我就算不懂，也会去问的呀。” 问谁她没说，但总归不是去问梁氏就是了。 许成瑜摇着头给她擦去嘴边的糖霜，又一面说没事：“等真的要行婚礼时，再选了好的料子添进去就是了，我本来也是瞧着的确有几匹不错，大概是京中时兴的样式，江南一带不大多见，颜色也好，娇嫩，拿来给你和九娘一人做两身衣裳才正合适，不过得去回母亲才能开箱，原是打算到三月初再去开箱给你们做，省的麻烦。” 她这么说，许成瑛才没有再推辞什么。 小姑娘脸上也有了笑容，大约是因觉得自己仍是她阿姐心里最要紧的妹妹，先前的不痛快便一挥而散。 可她还没有再开口说话呢，江蕙尖锐刻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成瑜姐姐如今做了贵人，说话都不一样了。” 许成瑜倒没想到，江蕙还敢到她面前来做这尖酸样。 其实自从许成瑶出事之后，她也有很久没见过江蕙了，她无心打听，但有人会提，江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怎么出门的，连别家的宴也一并都不去。 事实上许成瑶出事以后，人家也少给她下帖子了。 许成瑜侧目去看，发觉江蕙整个人瘦了一圈儿，精神看起来也不像从前那样好，大约是……日子过得并不好。 没了许成瑶那个傻子给她做靠山，由着她去胡作非为，吴渭如今又进不了许家的大门，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还带着聘礼来扬州。 现在是他们春风得意，吴渭和江蕙两个人当然过的不会舒心。 吴渭的脾气，许成瑜是知道的。 他一贯是个爱迁怒旁人的人。 他身边的人，就没有几个是不提心吊胆侍奉的。 前世即便是对她，也有那么一两回是没能忍住脾气。 他发起脾气的样子有些吓人，说起狠话更是不留情面。 眼下日子过得不舒心，恐怕对江蕙也没什么好性子。 江蕙这个人又未必多有眼色，到了吴渭跟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未必有那个分寸。 许成瑜收回目光，没再看她，甚至都没打算开口搭理她。 许成瑛坐在对面要起身，许成瑜瞪了她一眼：“不吃你的糕，要做什么去？” 江蕙脚下也僵了一瞬，但还是提步上了前：“成瑜姐姐，我……” 她支支吾吾的，许成珠顺势看去，发现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指尖儿，眯了眯眼，越发往许成瑜身边靠了靠。 江蕙犹豫了好久，许成瑜还是没搭理她，她咬着后槽牙，缓了缓，自顾自的又说：“我想问问，成瑶她近来好不好？她去了庄子上清修，我便见不着她了，可她从小是没有吃过苦的人，我怕她过不惯那样的日子，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很挂念她。” 许成瑜嗤了声，抬手吃了口茶。 许成珠抬眼看她，她也在低头看许成珠，眼神交汇，许成珠小脸儿一扬：“我三姐姐还是许家女，并没有皈依佛门，我祖母就是怕她过不惯清苦日子，心疼她，才不叫她剃度，只把她送去庄子清修。 江大姑娘说这话，难道我们许家竟苛待三姐姐吗？难不成在庄子上日子就苦起来了吗？ 即便是吃斋念佛，我姐姐身边也是有丫头婆子伺候着的，那庄子是我祖母陪嫁的庄子，风景好，依山傍水，很是养人，你没去过，怎知我姐姐就在庄子里吃苦了呢？ 说这样的话好没意思。 况且你真的挂念我姐姐，早怎么不到我们府上去问？又或者套了车，现在出城，晚上也就回来了。 到了庄子去亲看一看，你和我姐姐感情这样好，难道我姐姐竟不见你？ 又说挂念，又只说不做，我小小的年纪都干不出这样的事，江大姑娘倒做的得心应手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二十九章 自取其辱 第三百二十九章 自取其辱 这一番话说的简直就是滴水不漏。 所以事实证明四婶婶那样精心教导出来的九娘，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 许成瑛都在一旁悄悄地比了个大拇指。 许成珠噙着笑，淡然的捏了一块儿糕，一口咬下去，抬眼再看，江蕙脸都快气绿了。 许成瑜伸手摸了摸许成珠的脸：“九娘还想吃什么？” 这种时候问这种话，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夸赞以及……奖励吗？ 江蕙肩头抖了两抖，是被气的。 她从前要忌惮许成瑜，还要听许成瑛的口出狂言，现在还多了一个许成珠吗？ 要不是表哥说…… 要不是表哥交代她，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再和许家人有任何往来！ 没有了许成瑶撑腰，许家这几个姑娘，她真的一个也不想去招惹！ 她是什么样的出身门第她心里最清楚不过。 许成瑛是许家全家的掌上娇，这个许成珠常年不在家，但这次留在家里住，是许成瑜开的口。 许成瑜作为宗女，对这个小幺极疼爱，这就足够了。 那许成瑜呢？ 她和萧闵行议亲的事情才刚刚过了明路。 现在满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她很快就是国公府的儿媳了。 她是疯了才来招惹她们的。 可是表哥说，许家就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四周围的铁桶一般。 他现在进不了许家了，只有她，哪怕是针锋相对，至少还能撬开许家人的嘴，挖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她其实觉得这想法一点也不好。 这算什么？ 眼下没了法子，难不成就破罐子破摔吗？ 这种下下之策，而且还是把她推出来，叫她去和许家人作对。 然而她还是听了—— 江蕙深吸了口气，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成珠妹妹这样说，真是要把人给冤枉死。” 她抿唇，一度想往她们身边儿去坐，可是到底拉不下这个脸，于是就站在那儿：“成瑶她一心想要求佛问道，我贸然去了，岂不是打扰她的清修吗？ 何况她既已无心俗世中人与事，我即便是去了，只怕她也是不愿意相见的。 我虽不知道她是如何一夜参悟了的，可只看她连爹娘与家里人都一并舍下了，便也知她是最诚心不过。 我也没有说她便是在庄子里过苦日子的——老太太的陪嫁庄子，谁敢说不好的呢？ 你们家心疼孩子，才不许她皈依佛门，只在庄子清修，难不成吃穿用度还苛待她吗？ 我只是说她从前锦衣玉食，如今一心向佛，便要吃素，身上穿的也是素衣，这样的日子恐怕她是一时之间适应不了的……” “适应不适应，也都是她自己选的路。”许成瑜终于开了口，一抬眼，把江蕙的神色尽收眼底，“你说的也对，贸然去了，是打扰她清修，所以以后也不要再挂心她了。” 她淡淡的，瞥了江蕙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我三姐姐是看破红尘，一夜参悟，你也会说，这红尘俗世中的人与事她一并都割舍了，斩断了红尘情缘，才能修成，你放心不下她，却不知于她是牵绊累赘，若一日佛祖问及，岂不要说她尘缘未了，若如此，便是你阻碍了她求佛，成了她的业障。 你倒是一番好心，苦苦挂念着她，我看你人都消瘦了不少，想是实在惦记我姐姐，然则她如今却全都不需要了。 再不然，你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学一学我姐姐，将俗世情缘一并斩断，我倒能去我祖母那里替你说一说，把你一并送到我祖母的庄子去，也好同我姐姐做个伴，如此一来也再不必记挂她，横竖日夜起居都在一处，总能看着，自然就放心了，你说好不好？” 许成瑜的确牙尖嘴利。 这一年的时间，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从前沉默寡言，就算吃了亏，那也都是哑巴亏，她一个字都不带反驳回去的。 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她说一句话，许成瑜就有十句话等着她，字字诛心，还叫她说不出什么来。 原来以往真的只是许成瑜懒得计较。 念及此，江蕙心里那团火便烧的更旺。 这分明是看不起。 因为不值当，所以才不计较。 为了不相干的人费精力，那是傻子才做的事。 今天要不是她送上门，凑上来膈应人，许成瑜照样不会搭理她。 江蕙恨的牙根痒，藏在袖下的那只手也攥紧了。 许成瑛欸的一声：“你怎么不说话了呢？方才说的头头是道，如何记挂我姐姐，如果不放心，怕她吃苦受委屈的，我五姐和我妹妹说了这样多，你却没话说了吗？” 她话音落下，旋即便又嗤了一声：“我总说你这人最不真心，我三姐从来不信我的，反而张口就骂我，倒像你们才是亲姐妹。 现在她去了庄子清修，再不理你，也不管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这阵子城中各家有大宴小宴的，你很想去？ 以往人家看在我三姐的面子上才捎带上你一起的，现而今，我劝你歇了。 有这个功夫，在家里多绣绣花它不好吗？ 何必非要跑出来丢人现眼，平白叫人看你的笑话呢？” 许成瑛一贯都是嘴上不饶人的。 许成瑜也教过她几次，这样子实在太失风度，更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 只是她一概都不听，每每遇上不快的事，总是嘴上不饶人，非要逞口舌之争，先图一时痛快再说。 尤其是遇着江蕙。 从前为着许成瑶的缘故，许成瑛实在是没少在江蕙手上吃暗亏。 从许成瑶出事被送走，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许成瑛能憋着没去找江蕙的麻烦，就已经是够不错的了。 偏偏江蕙今天还要送上门来给她奚落。 许成瑜无奈叹气：“江蕙，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更难听的，你总不想听？ 你心里知道自己不讨喜，尤其不讨我们许家姊妹的喜，至于你别的什么心思，我不管，也从来不想管，只要你别来膈应我们，我们自然也当没有你这么个人，大家彼此不相干，各过各的日子，清清静静的才最好不过，我的意思你应该懂，所以还想听我说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章 出手伤人 第三百三十章 出手伤人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这是许成瑜从小就学的道理。 她有她的气度，更有许家的教养，即便江蕙这样站在她面前，更难听的话，她到底说不出口来。 可是江蕙还是不打算走。 也是够坚强的。 许成瑜深吸了口气，抬眼去看的时候，江蕙脸色发白。 想来也是了。 她那样的出身门第，小门小户，本就上不了台面，不会被人放在眼里的，这十几年仗着许成瑶在扬州城中作威作福，现在靠山没了，日子当然不好过。 江蕙便是人家常说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最典型。 如此下去，倒也只能靠坚强过日子了，若不然，岂不回了家就该一脖子吊死。 江蕙所有的指望都在吴渭身上。 所以她躲了这么多天，今天偏又一头扎进来，怎么挤兑都不肯走…… 许成瑜啧声，看来是吴渭的主意了。 把江蕙推出来受言语奚落，看人冷脸，的确是吴渭能干出来的事儿，也是江蕙会心甘情愿为他做的事。 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她前世也是瞎了眼。 她素来性子好，但也不是对谁都无下限的包容忍让的。 许成瑜侧身，拿手肘撑在桌上，掀了眼皮去看江蕙：“有些事情，我不说，你心里也最清楚，我三姐姐是怎么去的庄子上，咱们心照不宣，所以江蕙，你今天是想听我们姐妹说出什么好听话来呢？” 她一时眯了眼，果然见江蕙脸色骤变，心下嗤笑：“我当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好好的闺阁女孩儿，干这样下作没脸的事，眼下恪国公和长公主都在扬州，你不怕的，咱们不妨试一试，若叫长公主殿下知道你把歪心思动到她儿子身上，你要死还是要活？” 江蕙上下嘴唇一碰，牙齿都打了个颤：“你吓唬谁？” “我没有吓唬谁的意思。”许成瑜实在觉得厌烦，这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也弄不走了呢还？ 她声音渐次冷下去：“我和萧闵行议亲的事情你也知道，大不了豁出去这门亲事不要，我真把事情闹大了，你担待得起吗？” “你才……” “你觉得我不敢？” 许成珠藏在桌下的手攥着许成瑜手心捏了一把，许成瑜知道她什么意思，反握住她小手，不动声色拍了拍，却仍旧云淡风轻同江蕙说着后头的话：“我是许家的宗女，确实，为了体面，事情压下去不发，只把人送走了，但我们家也不都是软柿子，任凭你来拿捏揉搓的。 江蕙，你欠我们许家的账可不止这一笔？ 我敢说就敢做，横竖萧闵行真心待我，有他在，长宁殿下也不会真拿我们怎么样，而你，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一切罪孽都是因你而起，你真想同我试试吗？” 她当然不想！ 表哥说许家当日压下不发，便是要脸面，眼下许成瑜又同萧闵行议亲，许家更不可能在这时候把许成瑶的丑事揭露。 但她看许成瑜这个态度，可不像表哥说的那么简单。 江蕙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许成瑜对此显然满意：“你有这个功夫在这儿瞎打听我们家的事，还不如回家去劝劝你爹娘，想想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 “什么意思？”江蕙面色一寒，“你把话说清楚！” 她从前也算是个有脑子的，毕竟知道藏在别人身后，利用人家做坏事。 无论许成瑶还是孙家那个傻子，从来也没人觉得她是个蛇蝎心肠。 大家看不上她，也只是因她出身不够，还偏要端着高门贵女的架势，举手投足之间没得叫人看着就厌烦。 但如今她又好像一夜之间脑子全没了。 许成瑜本来没打算说的。 萧闵行这阵子欢喜，而且恪国公和长公主还在，他也不会私下里对江家做什么，不然给长公主知道了，若要追问起来，少不得要扯出先前的许多事。 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扯出来就是一大片，谁听了都烦心，况且里面还牵扯到他们家不少，萧闵行自是不会干这种蠢事。 等到完婚又要回京去小住，江家和江蕙的事他大抵暂且又要撂开手，至于他另外有什么盘算，许成瑜没问，他也没说。 于是她想着，反正事情他是已经知道了的，那日也说了知道此事他们家不方便出面，总不会叫江家就这样过去。 但江蕙既然要寻衅——日子过得太清闲，没人上门找麻烦，她真当自己干干净净了。 许成瑜一挑眉：“你的事，我告诉了萧闵行，我脾气好，我父亲母亲脾气也好，为了三姐姐，不追究不计较，萧闵行嘛——他行事做派你大抵也清楚一些，他会不会不追究不计较，你自己考虑。” 江蕙一时骇然。 许成瑜竟然敢告诉萧闵行！ “你居然敢——”她一时震惊，过后又后怕，对许成瑜的嫉妒早在经年累月之中变成了嫉恨，那种恨意从脚底生出来，一路蔓延至头顶，席卷周身。 眼下许成瑜笑着说这些，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宣判着她的来日。 江蕙气血上涌，三两步逼近，抬手就要去抓许成瑜的脖子。 然则许成瑜是早有防备，她清楚人在盛怒之下失去理智是可怕的事，更清楚江蕙这种人真的鱼死网破便什么都干得出来。 是以江蕙朝她扑过来时，她一闪身，顺带把许成珠护在身后，便正好躲过。 江蕙扑了个空，整个人撞到桌边上，小腹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许成瑛见状更气不打一处来。 她对江蕙的怨怼不满积攒了多少年，眼下像是才寻到一个发泄口，于是跳起脚来去扭江蕙的胳膊，一抬腿照着她小腿肚子狠踹了一脚。 她从小是个就是个活阎王，家里不拘着，跟人打架的事儿就没少干，江蕙以高门贵女自居，身量虽比许成瑛高，于打架一道却实在不通。 挨了许成瑛这么两下，还没来得及还手，许成瑛已经撒开了她护到了许成瑜身前去。 要不是许成瑜在，许成瑛大概要把江蕙打的站不起来。 她撇嘴，声音压低了些：“我就踹了她一脚，这不算与人厮打，五姐可不能罚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值得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值得 小的时候打打闹闹，那都没什么，年纪稍长一些的时候，长辈们只当是孩子们玩闹，从来一笑置之，唯有许成瑜，时时提点着。 许成瑛是被教训过的。 她真是到今天都记忆犹新。 记忆中的五姐总是最和婉的，说话都不会太大声，对她格外纵容。 但对于她打架，出手伤人这个事儿，五姐从来都不惯着她。 后来她也明白了，那是为她好。 她是个姑娘家，又是高门里养出来的女孩儿，就不该这样。 再生气的事情，也不该她自己上手去打人，有失身份，太没教养。 但今天——今天是个例外！ 而且她真的就踹了江蕙一脚而已，她憋了这么多年的气，那一脚根本就不够她解气的，可是她踹完了人就忍住了。 许成瑜在她肩头按了一把，把人从身前拉开，而后转了个方向，同许成珠一样，把许成瑛也藏到了身后去。 江蕙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吃痛不已，脸色都变了：“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你这话说错了。”许成瑜清冷着一把嗓子，“你方才扑过来，是冲着我脖子掐过来的，江蕙，你想杀我？” 江蕙咬紧了后槽牙：“许成瑜，我究竟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要你这样磋磨我！” 她说者无心，也并不是那个意思。 可许成瑜却冷笑出声：“说不定你上辈子欠了我很多，今生才要来还债，况且我对你也算是很客气的了，好言相劝你不听，威胁恐吓你不在意，弄到今天，难道你来怪我？” 她真的觉得她实在大度，对江蕙都能心平气和的说上两句话。 只可惜有些人不是你给她好她就肯接着的。 她们姐妹坐在这里好好的吃茶，平白让江蕙搅和了。 许成珠扯着她袖口摇了摇：“五姐，我们走。” 她说好，本来就不打算跟江蕙多费唇舌。 于是领了两个小的闪身要走，绿珠和云珠更是小心警惕，护着姐妹三人身边，唯恐江蕙再要扑上来一般。 等下了楼梯，脚步声渐次远些，许成珠侧耳听着，隐约听见哭声。 她下意识回头，往楼上方向看去，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她眸色暗了暗，眯了眯眼。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直出了茶楼外，许成瑛才挣出手，长舒了口气：“要不是五姐在，我非提了她一顿好打，只是踹了她一脚，真是不解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脸皮厚的人，她也是个姑娘，也读书识礼，难道竟听不懂好赖话吗？ 非要死皮赖脸的缠着我们做什么！” 许成瑜见她气鼓鼓的，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行了，你又没吃亏，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要怎么样？倒像是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可是许成瑛心里就是过不去：“五姐也该告诉小公爷，她简直是反了天了，竟还敢跟你动手。” “这是什么糊涂话，便是要告诉，也该去告诉我父亲和大哥，告诉他做什么？” 许成瑛哼哼唧唧的：“我又不是不懂。” 往后可不就是人家家的人了，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在外头不管遇上什么，都有了给她撑腰出头的人，虽然她姐姐看起来并不太需要。 许成瑜缜着脸，倒没什么笑容。 许成瑜侧目去看她：“九娘，怎么了？” 她又摇头：“我只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人，有些困顿罢了，从前跟着父亲母亲在外面，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家都是明礼的，更重身份，人前人后都极顾着自己的体面，是以母亲从小也这样教导我，要求我。 我今次可真是开了眼了。 说那些话，那样难听，五姐连三姐姐那件事都挑明了说，她还杵在这儿碍眼。” 许成珠脚步极慢，走两步，回头往茶楼方向看两眼：“真是想不通她图什么。” 江蕙图不了什么，是吴渭想要图什么罢了。 若不然，傻子才来找麻烦。 但这些也没法同妹妹们讲。 许成瑜在她小脑袋上揉了一把：“别想这些，为她浪费精力实在不值得，倒不如想想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如今难得出一趟门，领你们两个去疯玩一场，把这点不高兴就忘了，啊？” 她还是哄孩子一样，但许成珠不是许成瑛，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她总觉得五姐知道些什么，知道江蕙的意图，知道江蕙究竟安了什么心，可是五姐什么都不说。 许成珠抿着唇角，沉默了半晌：“刚才下楼的时候我听见她好像在哭。” 许成瑛立时横眉冷目：“你是心疼她吗？” 许成珠懒得理她，索性丢了个白眼过去。 许成瑜一手牵着一个，又不叫她们两个闹，安抚了两句：“谁听了那些话心里都会觉得委屈，何况七娘还把她给打了，若换做别的人，我大抵都觉得真是可怜见的，可咱们都知道她心术不正，不是个好姑娘，今天这一切，不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捏了捏许成珠手心儿：“九娘，你年纪虽小，思虑却多，我先前教你，这未必全是坏事，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 对于许成瑜的话，许成珠一向都是极听的。 眼下听她这样说，便立时正了神色，端的一本正经又相当严肃的架势：“五姐你说。” “不相干的人和事永远不值得你浪费心力和精神，心情好的时候说上两句，骂上两句，都无妨，心情不好的时候，理都不要理的，就譬如江蕙这个人，还有今天的这个事。” 许成瑜话音微顿，须臾又道：“她若识趣，早早走开，我只当今天从没见过她，自然也这样教你们。 因她不识趣，扰了咱们的清净，说上她几句，只当自己解解气，原也没什么。 乃至后来七娘同她动手——是她要动手在先，七娘是为了护着咱们，是以这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可是九娘，你看，出了茶楼大门，茶楼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就该烟消云散了呢？” 许成珠一双水泠泠的杏眼闪了闪，又闪了闪。 她好像明白了，又仿佛没有全然理解。 半知半解的点了头：“我明白了，也记住了五姐的教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下大狱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下大狱 许家的姑娘本就是扬州城中百姓仰望的孩子。 平日里一举一动，都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是以许成瑛在茶楼里同江蕙大打出手的事情，几乎是当天就传遍了整个扬州城的。 萧闵行刚听说的时候也没当回事儿。 反正江蕙干的那些事情，许成瑛会跟她动手真是一点也不稀奇。 许家那个小姑娘，看着是个鲁莽的，其实脑子也好使的很。 当初丹璧别院的事情她心里门儿清，就是替江蕙背了黑锅，但没办法，谁让她有个混不吝的姐姐，亲疏远近分不清，非要护着江蕙，她就是有一肚子的委屈也只能忍了。 现在好了，许成瑶不在许家了，她撒欢似的，再没人管她这个。 江蕙还撺掇许成瑶干那种没脸的事儿。 听阿瑜几次说起来，许成瑛虽然是个爱胡闹的，但其实对家里人都很上心，许成瑶尽管对她没多好，对江蕙都比她这个亲妹妹要亲近得多，她心里却还是很喜欢粘着许成瑶的。 毕竟是血浓于水。 是以她大概是觉得，许成瑶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拜江蕙所赐。 本来许成瑶被送去庄子上之后，江蕙闭门不出，躲了这么久，许成瑛也逮不着机会。 这好不容易江蕙出了门，在茶楼里头叫她给遇上了，大打出手再正常不多了。 她也不是个会吃亏的人，萧闵行也没想管小姑娘家打架的这种闲事。 可后来长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来的，他才知道，许成瑛和江蕙打起来的时候，许成瑜也在。 他这才吩咐了长亭和长路再去仔仔细细的打听清楚。 这一打听不要紧，叫他知道是江蕙先动的手，冲的还是许成瑜，那便了不得了。 是以当天下午，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差就登了江家的门，不由分说就把江蕙给押走了。 她爹娘就是拿了银子都不好使，官差们黑着脸，端着一本正经，非要公事公办，拿了人就走，根本就不给他们分说的机会。 等把人带回衙门里，也不升堂不审问，直接就投入大狱里去。 江蕙在家里受宠，江家即便是门第不高，她也没吃过苦。 这等牢狱之灾，她如何受得了？ 等到黄昏将近时，才有人拍着门，发出阵阵闷响。 天色渐次完了，大牢里光线更是昏暗。 江蕙双臂环着自己，整个人缩在墙角，听见动静时肩头一抖，越发往墙角缩。 来人又在门上轻拍了两下，她紧张起来，竖起耳朵，才听见熟悉的声音—— 眼泪几乎立时就夺眶而出，她起身也起的有些猛，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下去。 等勉强稳住了身形，又三步并作两步，直奔门口方向。 吴渭穿着个大黑斗篷，风帽兜头罩着，叫人看不真切他面上神情。 见江蕙泪眼朦胧，递过去一只手，隔着牢门替她擦拭着：“我才从城外回来，知道你出了事，想了法子使银子进来看你，姨父姨母也着急，但你……你得罪了人，知府衙门没有人敢受银子放你出去，只怕你要在牢里待上几天。” 他话音落下，江蕙就哭的更厉害了。 她在牢里带了半天，早就想明白了，这就是许成瑜的手笔，即便不是她，也一定是萧闵行！ 眼下吴渭说知府衙门的人不敢收银子，她就更明白了。 “表哥，我没碰着她分毫，分明是许成瑛打了我，凭什么把我抓进来！” 她隔着牢门，死死攥着吴渭的手：“我不甘心。表哥，这里好黑，到处都脏兮兮的，他们送来的东西我也不敢吃，我……我想出去。” 想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从银子送不出去，吴渭就知道，在这扬州城中，能叫知府忌惮至此的，除了萧闵行就再没有别人。 如今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还在扬州，江蕙得罪了许成瑜，萧闵行把她弄到牢里关上几天，小惩大诫而已。 若是惊动了那位长公主，还不知要如何。 不甘心又怎么样呢？ 吴渭握着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但蕙儿，这事儿是萧闵行放的话，银子都不好使，我们实在是没法把你救出去。 不过你放心，我问过知府大人，三天，就关你三天。 说是你在茶楼逞凶伤人，只不过没真正伤了人，并不算十分要紧，只是人家把你告了，少不得要把你抓进来关上几日。 知府大人话没点的很透，但咱们都知道，萧闵行让他抓人，他也不敢转脸就把你给放出去。 你忍一忍……乖，忍上三天，就能回家了。” 莫说是三天，这大牢之中，她半日也待不住啊！ 江蕙简直欲哭无泪。 她全是为了吴渭，可吴渭救不了她。 她也怪不着别人。 事儿是萧闵行干的，胳膊拗不过大腿，确实不怪吴渭。 而且今天也的确是她……是她丧失了理智，叫许成瑜三言两语激怒，一个没忍住，对她动了手。 偏偏没能伤着许成瑜分毫，她自己挨了许成瑛两下不说，还弄到这般田地。 江蕙鼻尖泛酸：“我好不甘心。” 吴渭捏着她手心，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表哥，我今天听许成瑜的意思，她们如今是什么都不怕了。”她咬了咬牙，“那件事她们根本就不怕闹开闹大，倒十分豁得出去，反而还拿这个来威胁我，而且她说……她今天跟我说……” 她支支吾吾的，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吴渭眼皮一跳：“你之所以要出手伤人，是因为她后面说的这些话吗？” 江蕙面色一沉：“我碰到她！她心机重，故意拿话激怒我，又早防着我要跟她动手，我根本没打到人，她闪身就躲了，许成瑛就是个泼皮无赖，上来就踹了我两脚！”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吴渭眼底沉了沉，没接她这番话，等她稍稍冷静下来，才又耐着性子问她：“所以许成瑜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把那件事告诉了萧闵行，萧闵行不会善罢甘休的，对我，对我们家，表哥，我实在是有些怕了，他今天能把我扔到大牢里，明天……以后可要怎么办呢？表哥，你得想个办法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三章 护短 第三百三十三章 护短 事情是怎么惊动了长宁长公主的，萧闵行大概也猜得到。 他就说身边有“奸细”。 没脑子的东西，到了母亲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每回都能被母亲问出本不该说的事儿来。 萧闵行掖着手站在一旁，长宁长公主才剥好个橘子，掰下一瓣往嘴里送，眼角的余光斜着扫过他：“怎么这会儿有这么老实了？” 他低着头没说话。 等一整个橘子吃完了，长宁长公主取了帕子擦拭指尖残余沾染上的那点儿橘子汁，冷哼一声：“七尺男儿，眼看着也要成家了，跟个小姑娘过不去，你好有本事，连四品知府也要看你脸色行事，竟连秉公办事都浑忘了，把人家就下了大狱，还要关上几日才算完。” 她一拍黑漆小几，声音闷闷的，彰显着她此刻的心情不悦：“这就是你办的好事！我纵着你在扬州城，竟纵得你越发胡闹，这样任性，倘或叫人上折弹劾，你又要怎么说？ 真是清净日子过的太舒服，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你仗的是谁的势？ 还不是我同你父亲——皇上也总纵着你，你却不该不懂事！” 其实这事儿于他来说，真不是什么要紧事。 江蕙是自作自受，上折弹劾他什么？ 他又没逼着知府衙门去拿人。 江蕙想动手伤人是事实，只不过是阿瑜机灵，才没被她伤了而已，难道这样就不算有过失之处了？还非要等她把人打伤了，打死了，那才能把她抓到牢里去吗？ 再说了，就凭她办的那些事…… 母亲眼下这样训斥他，若是知道了江蕙先前的所作所为，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这会子他挨了一顿骂，他母亲眼看着是气也出了的，萧闵行这才敢开口说话：“母亲您且消消气，这事儿确实是我糊涂了。” 他嘴上说是他糊涂，态度可一点儿也不像是认错。 长宁长公主让他气笑了：“我说的这些，你横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是？如今真是大了，我说话也不管用了，你就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了事就算了？” 萧闵行说着哪里敢，就凑上前，在长宁长公主身边坐了下来：“实在是江家的姑娘太不知好歹了些，阿瑜是个女孩儿，她家里又一向教她与人为善，倒把好好的姑娘教的性子那样和软。 她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母亲不是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的吗？ 便是最生气时，也不过说上两句重话而已。 江家的姑娘便仗着她是个好说话的，先头就不知办了多少的混账事。 从前许家三姑娘在府上住着时，同江家姑娘好的亲姊妹一般，处处维护她，都是一家子骨肉，谁又真的跟谁去计较呢？ 就为这个，她们一家子姊妹倒都去受江家姑娘的气。 我知道这事儿本不该我插手，可实在是气不过，也看不过眼。 阿瑜同我议亲，这事儿过了明路了，她还敢凑上来招惹挑衅，便可见是连咱们家一并不放在眼里了。” 他只管说，长宁长公主拨开他的手把他往外推了推：“你也不用拿这样的话来糊弄我，什么放不放在眼里，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儿，有多大的胆量，倒敢上来同国公府较量一番不成？ 你不过都是开脱的说辞罢了。 我只问你，那女孩儿做的混账事，你可有例子举给我听的？” 萧闵行心说那可真是太多了，最要紧的一件说出来就足够了。 但到底说还是不说，他其实心里一直犹豫。 他倒不是怕母亲因为许成瑶一个人而迁怒整个许家，在这上头，母亲还是分得清的。 许成瑶是许成瑶，许家是许家，虽然是一家子骨肉，却也没有为了一个人真的就连累整个家族的道理。 难道说她一个人长歪了，那一家子就都是不中用的吗？ 一码归一码，母亲还是明理且讲理的。 问题是在于江蕙。 母亲若是知道了，处置起来雷霆手腕，到时候闹的满城风雨，他们是不在意，但外头闲言碎语总是少不了。 他心里想法多，便一时沉默着。 长宁长公主只冷笑着更去推他：“我便说你是胡说八道，好好的一个闺阁女孩儿，能干出多混账的事，倒要你一个郎君去跟人家过不去，叫我三言两语便问住了？” 萧闵行忙说不是，伸手就又去挽上她胳膊，粗略的捡了些不是十分要紧的，只把丹璧别院那一桩尤其的说给她听：“其实等回了京您去问幼仪也就知道了，我不是胡说八道哄您的，幼仪那时在扬州小住了一段日子，是真不待见江家姑娘。 有好些事儿，我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她们姑娘们一处闹腾起来，幼仪知道的怕比我还要清楚。”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会儿连证人都有了。 长宁长公主拧了眉心：“要照你这么说，竟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仗着许成瑶在扬州城中狐假虎威，一转脸还要去欺负人家许家的姑娘。 这是谁家的道理？又是什么样的教养？ 竟真有这样的人。 萧闵行抿唇说是：“是以我才想着，总该给她点儿教训，也叫她长长记性。 如今还这样子放肆，真是无法无天。 行事之前我倒也再三想过了，但母亲仔细想，咱们同许家有了姻亲关系，这事儿也不好真袖手旁观？ 横竖我一贯都是这样的脾气，又是最护短的人，就算外面知道了是我把她弄到大牢里去的，那又怎么样呢？ 阿瑜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她就敢出手伤人，我惩治她一二，也并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至于说是不是太过了些——她的确是没伤着人，但她有了这个心，也就该受罚。 不然今日是阿瑜，来日还会有别人。 总不见得人人都这么机灵，又这么好运，每回都能躲过。 若是躲不过呢？ 闺阁的女孩儿，真挨上那么一下子，受了惊吓只怕都要养上好些天了。 倒纵的她似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四章 花朝节 第三百三十四章 花朝节 二月二十五花朝节，每年城外庆乐寺开百花宴，并赏花护红，且都会在后山头上单独划出一块儿地，供城中贵人种花挑菜。 许家是年年都到庆乐寺去的，许成瑜她们姊妹也会邀三五好友，踏青游玩，一日热闹尽方回城中，若不尽兴，在寺中住上一日也是有的。 许家每年在庆乐寺供奉香火不少，寺中原就有五六间精舍是留给许家人的。 这日一早周夫人领着姑娘们出行，早前两日许成瑜她们又约上了李明芸等人一起。 前些天周夫人也同许成瑜言明了，长宁长公主果然是着急的，来扬州之前反复的挑，把大婚吉日定在了六月十二那一天。 这样算下来，等她及笄礼后，四月下旬就要动身往京城去了，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了京城也就五月中下旬，到时候写信托姨母在京中替她们置办好宅院，再操持些大婚的事宜，也就差不多到了大婚之日。 萧闵行说婚后要在京城住上小半年，至少这个年是不能回扬州过了。 一来一去，这个花朝节便是许成瑜今年在扬州能同闺中女孩儿们一块儿热闹的最后一个节日。 是以周夫人也并不愿拘着她，为着长宁长公主还在扬州，恐怕叫她不满意，提前还打发人去告诉了萧闵行，由萧闵行往长公主那里去回了一声。 好在长宁长公主如今算是开明，对许成瑜又是万般的中意，知道她是个极有礼的姑娘，又跟着长辈一起，自然放她玩去不提。 许家的马车从城中清仁巷一路出城，往南行驶，约莫是不到半个时辰，便就到了庆乐寺。 花朝节是最热闹的，下了车便能瞧见穿红戴绿的女孩儿跟着长辈们一道进寺去。 眼下到了二月底，天气也回暖，身上也不再裹着厚厚的氅衣，活动起来也方便。 沈夫人膝下没女儿，每年这样的日子她都嫌太热闹，索性待在家里还清闲些。 往年梁氏倒跟着一起来，可今年出了许成瑶的事情，她也没了心思，反正许成瑛有人带着，她也不愿意看见周夫人和许成瑜母女，便也借口身体不舒服，也没跟着一块儿来。 等众人下了车，许成瑛猴儿一般，上蹿下跳的不可安分，满脸写着激动，真恨不能立时就一头扎进后山去，或扑蝶踏春，或去种花护红的。 许成瑜噙着笑一把把她按下了：“你可安分些，这么多人，再叫冲撞了，不要给我们找麻烦。” 她肩膀被许成瑜按着，扭着身子试图挣扎了一把：“大伯母，您看五姐，一年就这么一次花朝节，出了门还要拘着我。九娘也没在扬州过过花朝节，昨儿还缠着我叫我待她好好逛一逛呢，五姐又按着我！” 她撒娇的时候语气总是软软的，周夫人心情好，怎么看她都怎么可爱，便拍了许成瑜一把：“怕什么，都是来玩儿的，没有谁冲撞谁这一说，再说咱们家的姑娘也不怕麻烦，叫她去。” 既许了许成瑛，又拉了许成珠一把：“珠珠也跟你七姐姐去，好好热闹热闹，只是可别往后山，到下半天寺里主持才开后山，叫你们去种花挑菜，中饭是寺里早准备好的百花宴，还有花稿春日粥，别乱闯，仔细惊扰了佛祖。” 许成瑛得了这话比得了圣旨还高兴呢，朝着许成瑜办了个鬼脸，拉了许成珠就一路小跑，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寺中去。 许成瑜无奈摇头，跟在她母亲身边：“母亲倒这样纵着她，您快瞧瞧，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真磕着碰着，回了家三婶婶又不依不饶。” 周夫人横她：“出了门就是为高兴来的，回了家她有什么说的？像咱们害人一样。 珠珠年纪小，从前又老成惯了，有成瑛带着她去玩儿不是挺好的吗？ 你还怕你妹妹会吃亏不成？” 许成瑜才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两个妹妹可都不是会吃亏受委屈的性子。 一个是锋芒外露的张扬，一个是内敛隐忍的稳重，却都不会叫人欺负到她们头上去。 念及此，她便也就放宽了心。 母女二人携手进寺，寺中早有小沙弥就等着许家来人，在山门口远远就瞧见许家的马车，已然往寺门外迎了三五步的。 等进了寺，寺中的老和尚又拜礼等候着，笑着迎她们往后院精舍去：“方才见七姑娘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想是府上的九姑娘？” 周夫人回了个佛礼才说是：“我们九娘常年在外头，去年才回家里住，大师不曾见过她。” 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九姑娘面中带贵，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周夫人对此类话大多半信半疑，只客气了两句，别的一概没再说。 老和尚是有眼色的，见她不接茬，自然不再提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话，引着母女二人至于精舍外，才驻足不前：“一应都是准备好的，午饭时寺中有百花宴，夫人和三位姑娘若觉得前面嘈杂，贫僧会叫人把吃食送到后院来，下半日方丈师兄主持开后山，叫贵人们前去种花挑菜，自也有人引三位姑娘前往。” 周夫人说不必：“我们七娘是个坐不住的，叫她在这儿吃她万万不肯，大师不用这样麻烦，等午饭时她们姊妹自到前面去一块儿热闹，只单送一份到我房中就是了。” 她这样说，大和尚也就一一应下，而后又告了礼，才转身离去。 许成瑜还惦记着他先前那句贵不可言的话，深吸了口气：“母亲，法德大师说九娘……” “佛语可听，听完勿念。”周夫人拍拍她手背，“你去歇会儿，也叫人领你寻成瑛她们去，过两个月要嫁人了，嫁了人就不像在家里做姑娘这般随性，今儿就别总拘着自己了。 我是上了年纪，精神不成了，坐了半个时辰马车就要去歇一歇，你别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快去。” 可出家人不打诳语，许家和庆乐寺多少年的交情，也不必大和尚说这样的鬼话来奉承。 许成瑜心头坠了坠，也没再说什么，只送了周夫人进屋中去歇下，才转身出门，往后一间的精舍去了不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失踪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失踪 许成瑜出门不惯仆妇簇拥，一向都只带上绿珠和云珠两个。 原本庆乐寺中的小沙弥也会献殷勤，只是今天花朝节，寺中香客多，贵人更多，周夫人又交代了不必特意顾着她们，法德顺势交代下去，也就不叫底下的小沙弥往精舍这边来搅扰贵人清净。 是以歇了约有一刻时，许成瑜揉了揉肚子，叫云珠去先拿些花糕来果腹，并交代她不要麻烦寺中小沙弥。 丫头便听了她的吩咐掖着手出门去，又一路往寺中厨房的方向快步去取花糕。 但偏也不巧，因还不到吃饭的时候，花糕这东西预备的太早等上了桌就全凉了，是以也只提前准备了两蒸笼的，备着有人提前就要。 刚好云珠去的时候，最后一碟花糕叫人给端走，新蒸上的还得等个一刻左右。 她想着寺中也无事，她姑娘身边又有绿珠伺候着，来回走这一趟还不够费腿儿的，便索性就等在后厨房里。 底下的小沙弥见她生的白净，又知她是许五姑娘贴身的丫头，哪里敢怠慢了，请着她坐，三五成群为着他闲聊，又把后厨房里好的都往她手边儿去放。 倒弄的云珠不好意思之余，心下还多出不知多少的得意来。 等到花糕蒸好了，那些小沙弥又多装了两碟子在食盒里，好生送了她出去：“施主若要不够，只管再来要，我们在蒸笼里留下两碟，给五姑娘预备着。” 云珠满口道了谢，笑呵呵的提着食盒出了门。 忽而起了一阵风，她拢了拢领口，脚下更快了些。 等回到精舍，推门进去，屋中却没有人影。 她把红木的食盒往圆桌上放下，四下找了一圈儿，姑娘并绿珠都不在。 云珠撇了撇嘴，大抵是她等的有些久，姑娘领了绿珠寻七姑娘去了。 不过也正好，这花糕还是热的，得放凉一些才好吃。 她想着便动起手来，把三碟花糕一一取出来，往桌上摆开。 不得不说这庆乐寺每年花朝节香客多也不是没缘故的，这些小沙弥的手也真是很巧，花糕做出来光是看着就觉得很可口的样子。 她笑着去净了手，回身又去戳了一块儿虚软的糕，热乎乎的，她拿起来捧在手心，嗅了一回。 有清甜的香味——这不是糕上的味道。 云珠咦了声，把手上的花糕拿开些，深吸口气，果然这屋中有先前那样淡淡的清甜香味，只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 她转眼瞧见东边墙上的窗户支开了一半，也没多想，大约是寺中花香夹杂着姑娘们的脂粉香气，一齐飘进屋里来的。 姑娘许是闻不惯这味道，才带着绿珠姐姐出门，想着屋里这股子甜味儿能散一散。 她往圆桌旁边坐下去，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桌上，张口在那热乎的花糕上咬下一口。 真好吃啊。 “你还说，方才不是我拉着，你就掉下去了。” “七姐怎么还笑话我？一会儿见了五姐我要告你的状。” “告状就告状，还不许我说了。” 云珠手上的花糕登时就不香了。 屋外传来许成瑛和许成珠姊妹两个的说笑声，她连忙起身，三两步推门出去。 廊下许成瑛正拉着许成珠说说笑笑走来，身后跟着她两个的丫头，可却并没有许成瑜和绿珠的身影。 许成瑛见了她，手上还有半块糕，脚下快乐两步，笑着叫云珠：“还是五姐疼我们，连糕都一早准备好了，跑了这么久我真的有点饿，可是云珠，我还没吃上，你倒吃的好高兴啊，五姐呢？也不管管你。” 云珠呆呆的，手上的糕登时掉到了地上去：“七姑娘……姑娘，姑娘没去寻你们吗？” 许成瑛啊了声，摇头说没有。 许成珠面色微沉了三分，快步跟上来：“怎么回事？” 云珠吞了口口水：“姑娘叫我去取糕，可后厨上的花糕刚被人取走完，我只能等，等了一刻不到拿了糕回来，姑娘和绿珠姐姐都不在，我还以为姑娘带绿珠姐姐往后面寻去了的……” “我们没见过五姐和绿珠。” 许成珠眉心蹙拢。 她知道她这个姐姐，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今日这个花朝节，若不是大伯母劝，七姐又起哄缠着，她都未必想来。 进了寺门也没跟她们到后面去玩儿，一头扎进了精舍里，若说她休息片刻自己去玩儿，大抵是不可能的。 可如果是去后面找她们——这庆乐寺也就这么大的地方，找上一圈儿，总能找见人，她七姐是个哪里人多往哪里凑的，找着人最多的地方寻，还能找不见吗？ 她们逛了半天，从没瞧见五姐身影。 这事儿不对。 “大伯母呢？” 许是外面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惊动了小憩的周夫人，她打发了澜意出来看。 许成珠话音才落下，那道房门被推开，澜意探出身来，见是她们，面上才有了笑意：“太太正歇着，听见外面说话的动静便醒了，打发我来瞧一瞧，姑娘们在后头逛的高兴吗？” 许成瑛也隐隐感到不好，便拉了许成珠一把：“你快去回大伯母，五姐不见了。” 澜意登时变了脸色。 什么叫不见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忙回了屋中去，回了周夫人，周夫人一时也急了，叫把人领进屋里去回话。 两个姑娘带着云珠进了门，云珠一边回话，一边哽咽，几乎要哭出来。 周夫人从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今日却怒从中来：“你素来伺候姑娘便就不如绿珠贴心！但你是从小跟在姑娘身边的，我几次纵你，倒纵出今日祸端来！” 许成珠见她动了气，忙上前去，小手替她拍着后背顺着气：“大伯母不要生气，云珠也是听了五姐的话去取糕的，回了屋里不见人，以为五姐寻我们去，眼下还是请大伯母到五姐那儿去看一看，我们年纪小，恐怕疏漏了什么，咱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说不得五姐真是自己出去透透气也未可知的。” 那是她亲生的女孩儿，她难道不知许成瑜什么性情吗？ 本来就不想跟着来凑这个热闹，她上哪儿散心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有惊无险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有惊无险 许成瑜的房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根本看不出丝毫的异样，除去那开了一半的窗户，还有一丝清甜异香。 周夫人黑着脸进门，许成瑛姐妹两个更是四下仔仔细细的试图搜寻出蛛丝马迹来。 云珠掖着手站在旁边，此时连啜泣也不敢了。 周夫人扫量了两圈：“窗户是你打开的？” 她才连忙摇头说不是：“奴婢取了花糕回来，屋里的窗户就是开着的。” “大伯母，您来看——” 许成珠的语气是往下沉的，连周夫人的心一并被带着沉了下去。 她快步过去，那窗边被刮下来一丝布条。 葱绿的颜色，织锦缎的料子，正是许成瑜今天才上了身的那条新裙子！ 许成瑛眼尖的发现什么，咦了一声，半蹲下去，从墙角捏起一小截未燃尽的根香。 她拿在手上，并不敢去嗅，站起身把手心朝上摊开：“大伯母您看。” 周夫人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她年长，到底更有见识一些。 小孩子尚且知道那香可疑，她如何不知？ 她的女孩儿—— 但她现在要冷静！ “澜意，你去请方丈大师来，记住，这件事不能声张，只说我有佛法不通，请大师来讲解一二，别的一概不要说，面上也不要显露。” 澜意知道兹事体大，哪里敢耽搁，忙蹲身应下转身就出了门去。 许成瑛和许成珠对视一眼，眼底的焦虑一览无遗。 今天到庆乐寺来的人这么多，便是有可疑之人也未必会被轻易察觉出来，而且这样不动声色就把人给掳走了…… 分明是一早就进了寺中，提前就蹲守在五姐屋外的。 云珠去取糕时他们用迷香把五姐和绿珠迷晕过去，等到云珠回来，见不到五姐和绿珠，又只以为去寻了她们，倒没事儿一样，也不去找人。 真是好盘算。 并不将云珠一并掳走，就是要她留下来替他们拖延时间。 此时只怕早就出了寺。 女子被劫，名节必定受损，尤其在这个当口。 许家还在精心筹备着五姐的及笄礼，长宁长公主和恪国公还留在扬州等着观礼…… 这根本就是算好了，非要毁了五姐和整个许家女眷不可。 周夫人指尖发凉，许成瑛两个扶着她去坐：“大伯母，要不要派人回城，请大伯或是去寻了大哥哥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肯定是撑不住了。 外面要用什么人，她支使起来更扎眼。 于是周夫人沉声叫澜翠：“你去外头告诉周妈妈的干儿子，让他悄悄的回城去，把事情告诉四公子，请四公子到庆乐寺中。” 今日花朝，大郎一早就与友出游，眼下惊动，必得寻个万全的借口。 她现在实在是庆幸的很，沈氏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许砚明又孝顺，早就把外面的人全都推脱干净，在家里陪着他母亲。 · 许成瑜觉得头重脚轻的时候，意识就开始涣散起来。 她告诉自己不能睡，但眼皮还是沉沉的压了下来。 再转醒来，四肢仍旧绵软无力，她努力想睁开眼，却艰难的很。 脑子清醒了过来，便知道不好。 她应该是被人劫持了。 她咬紧了牙关，努力保持着镇定，感受着周遭的环境。 身上盖了条薄毯，周遭也是温热的，这样颠簸的感觉，像是在马车里…… “你醒了？” 清朗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她再努力一些，终于睁开了眼，一偏头，侧目瞧见坐在她身边的锦衣之人，眼中满是惊诧——萧闵行？ 她眼底的惊诧逗笑了萧闵行：“我还能劫持了你不成吗？” “我这是怎么了……”许成瑜开口的时候就皱了眉，她声音有些沙哑，实在不像是平日里的清脆。 萧闵行倒了杯水给她，知她身上无力，眼下也顾不上那许多，便扶着她起身，又顺势挪到她身后坐，叫她半靠在自己身上，把手里的水杯递到她嘴边，喂给她水喝。 许成瑜是别扭的，挣了一下。 他按着她肩膀：“横竖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婚，你中了迷香，浑身无力，喝口水润润嗓子，一会儿就放你躺下。” 他这样说，她才不再挣扎，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摇了摇头示意喝够了，等他把水杯挪开，她才又问：“我这是怎么了？” “吴渭安排了人在庆乐寺精舍把你迷晕，劫持出来，我原就派了人暗中护卫你，今天也是想着花朝节热闹，或许能私下见你一面，所以寻了借口出城，悄悄去了庆乐寺。” 他果然说到做到，把许成瑜又放回去，叫她平躺下来，想了想，怕她不舒服，给她多垫了两个软枕，叫她好能侧目来看，呼吸也更顺畅一些。 许成瑜呼吸一凝。 吴渭！ 她咬牙切齿，是万万没想到吴渭还有这样的手段。 花朝节人来人往，那么多的人他都敢行此事。 她蓦然心痛。 明知道吴渭心怀鬼胎，明知道吴渭一直都在打她的主意，她自己却不知防备。 萧闵行看不懂她面上的懊恼：“你还是不舒服吗？” 许成瑜说没事：“是我掉以轻心了，明知他不是好东西，却这样大意。” 怪不得会懊恼。 萧闵行手心落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傻不傻，你要怎么防备他？他使下三滥的手段用迷香，你能怎么防着？” “可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 萧闵行噙着笑，慢慢的说给她听：“他的人把你和绿珠从寺中劫持出来，我没惊动他们，是等到他们把你带到吴渭身边去，我才叫人拿了他们一个人赃并获。 那地方离城中更近些，我索性带你回城，你别急，我已经派人回寺中去告诉你母亲，叫她不要为你担心了。” 他想的周到，如此一来，吴渭再没法子抵赖推诿。 又有他这个未婚夫婿作证，她还是那个一身清白的许五姑娘。 许成瑜稍稍松了口气：“绿珠还好吗？” “她也没事，在后头的车上。”他伸手又替她掖了掖毯子，“此事暂且不宜惊动人，我送你回家，咱们从后门进府，我知道你父亲今日在家，吴渭和他手底下那些人我的人已经先悄悄地押送回城去了，而且也回了我府上去回禀我爹娘，等回了家，你去歇着，这事儿怎么处置，后面的你就都不用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七章 肮脏 第三百三十七章 肮脏 要让许成瑜乖乖去养着不过问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但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都来了许家，萧闵行也不能让她说是她非要自己过问，是以只会说是他觉得她应该在场，才带了她一起到许松山的书房里来。 吴渭和前去劫持许成瑜的三个青年男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屋中。 萧闵行对他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带着人去抓个现行拿住人赃并获时实实在在下了狠手，把人都给打吐血了。 那会儿萧闵行身边的人先押着他们回城，从后门进了许家，把人送到许松山面前来，又回了话说明事情原委时，许松山怒不可遏，真是杀人的心都有，手边的一方端砚抄起来就砸了过去。 吴渭额边还挂着血珠，任凭许松山问什么话，他都三缄其口，沉默不语。 恪国公年轻时曾战场杀伐，后来尚主，才再不领兵外出。 他向来最看不得这样阴损歹毒的手段，尤其是朝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简直禽兽不如！ 长宁长公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许成瑜是她儿子心尖尖上的人，也是她看中了的儿媳妇，小姑娘外柔内刚，是个很能干的，她不会看走眼。 听说这样的事，本来就动了杀念，眼下再看许成瑜柔弱的那样，想着那什么迷香吸入身体里，还不知以后会不会伤了身子，更是恼怒。 偏偏这个吴渭又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许松山那里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你父亲昔年救过我，你自到扬州，我从没亏待过你！我们一家上下，都没亏待过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究竟为什么！” “父亲。” 许成瑜声音都比平时虚弱许多，她坐在官帽椅上，只能勉强靠在椅背上，萧闵行实在有心去扶着她，可是长辈们都在，毕竟还没有成婚，那样亲密的举动不好看，而且她一定会不高兴。 许松山一时把音调放轻柔下来：“你说。” “吴渭自从来了扬州，就没有安过好心。”许成瑜深吸了口气，语速极缓，“他想要的，并不只是父亲的扶持。 他之所以把心思动在我身上，是因我是许家宗女，是父兄的掌上娇，娶了我，只要哄得我一心待他，他来日要什么没有呢？心思深沉，说不得有朝一日取许家而代之，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吴渭那里猛然抬眼看过去，眉心一动，而后又收回目光，仍旧一言不发。 可那动作无疑在告诉屋中人，许成瑜猜对了。 他甚至想问一问，她怎么会知道。 只是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他所作所为被抓了个现行，辩无可辩。 既然说什么都是废话，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只是又万万没想到，许成瑜把他心中所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其实他诧异的目光许成瑜真切的感受到了，不过吴渭很快就又收了回去。 有什么用呢？ 这一世，他一败涂地。 虽然也并不是她自己一步步报了仇，但不管是怎么样报的仇，原来是这样畅快的一件事！ 许成瑜又做了深呼吸状：“父亲，他这样的人，心肠歹毒，阴损至极，我是闺阁中的女孩儿，原本不该喊打喊杀，可吴渭此人，是断断不能留的了。” 许松山微诧之余又有些担忧。 若是没有外人，她要怎么样当然都可以，别说她想，他也认为吴渭是不能留的。 但恪国公和长公主…… 许松山瞥过去一眼。 却不曾想，长宁长公主一拍扶手，眼底尽是欣赏和赞许：“好孩子，就该这样！” 她起了身，快步往许成瑜身边过去，把人往怀里一带，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不必勉强撑着：“谁说闺阁女孩儿就不该喊打喊杀的？要照这么说，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管哭死去便是了。 我最不待见那样的孩子，唯唯诺诺，呆板又迂腐！” 许松山长松了口气。 倒也是了，这位殿下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是他多心了。 吴渭似乎对自己的前途早就不抱什么希望，听闻此言，嗤笑出声，嚣张又嘲讽：“内宅女眷，动辄打杀，长公主殿下还把她当块宝，却也不怕来日搅扰你们恪国公府上下不得安生。” 他侧目去看许成瑜。 那张脸的确生的不俗，太不俗了。 这天下女子便是都与她放在一处，也未必能找出几个容色比得过她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 吴渭讥笑：“从前只听说你是个极迂腐的人，被家里教的呆呆傻傻，反应也比旁人迟钝不知多少，后来见你说话行事，方知你从前全是装出来的罢了。 一个女孩儿，心思那样深，手腕又高明，许成瑜，你可不只是内宅中的那点手腕？ 知微楼生意红火，你可曾告诉恪国公与长公主那是你经营的产业呢？ 当日你母亲庄子上出事，你替你母亲去料理，跟了你们家多少年的老奴，你处置起来也毫不手软。 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铁面无私？秉公办事？ 如果不为着你许家宗女的身份，你这样的人，我看一眼都觉得脏！ 高门贵女，养成你这样，你却还当自己是个香饽饽。 至于你和萧闵行之间——” 他声音戛然而止，啧声咂舌那短促的一声，也实在耐人寻味。 许成瑜以为这样的话任谁听来都会生气的。 事实也证明了，吴渭的心里，从没有过她，前世确然是她一厢情愿的而已。 可那又怎么样？ 现在败了的人是他。 他的人生，走到尽头了。 输了的人，逞口舌之争，他居然还有脸大言不惭嫌她脏？ 萧闵行攥紧了拳要冲上去，许成瑜一抬手，正好能抓住他袖口的衣角。 他回头，却见她面上绽放出笑容来，当下怔住。 许成瑜低头看吴渭：“你很生气？唇齿相讥，你如今也只能做这个了不是吗？ 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是怎么办呢？ 我生来就是许家宗女，出身比你高贵，我再不济，身后有许家，有我父兄撑着，也比你好上千万倍。 至于你说我和萧闵行——我有什么好同你说的呢？ 我出身富贵无极的人家，又将要嫁入国公府去做正妻，父兄疼爱，未来夫婿也真心怜爱我，就连国公爷和长公主也待我这样好。 吴渭，你自幼丧母，少年时又没了父亲，受人白眼多少年，到死不都在羡慕着我这样的人生吗？ 我或许没有多干净，但你，才是深渊最底处那满身污垢，肮脏见不得人的存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事定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事定 事情后续如何，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是没听下去的。 处置吴渭这种人，莫说是萧闵行，就是许松山自己也尽够了。 这样的人，如他说许成瑜那一句一般，多看一眼他们都觉得脏。 要不是事情关系到许成瑜，许松山若听闻这样的事，只怕也是嗤鼻不屑，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便正是不配。 萧闵行不肯走，毕竟许成瑜多多少少还是受了惊吓的，当着许松山他们的面儿，他把关切表现的那样直接，倒弄的许松山也不好送客，连一向严肃的恪国公于这上头竟也态度松软下来，随他留在了许家。 此事还是不适合大肆声张，萧闵行只是让人把吴渭还有他手底下那几个人一并绑了去送官，又特意让长亭跟着一块儿去。 吴渭对许成瑜做的事，他告诉了长亭，一并全都说给知府听，却又特意交代了，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便只拿知府来说事儿，余下的便叫他自己看着办。 横竖官场上待久了的人，如何处置那些本就不能见人的事情是极有一套办法的。 再加上吴渭经商，要从他身上挑出些错处，或杀或流放，那都太简单了。 这事儿又有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兜着底，他处置起来就更是不怕，反正来日就算真有什么，那也不是他来兜底，反倒这些人还得顾着他。 打发了这些人，周夫人才正好领了姑娘们家来，连许砚明也跟着一块儿来的书房。 一进门见萧闵行就站在许成瑜身边，他眼角抽了抽，装没看见，别开了眼去。 许成瑛一时又哭又笑，往许成瑜身边扑过去：“五姐没事就好，可把我给吓坏了，大伯母也跟着着急一场。” 许成瑜啊了声，抬眼去看萧闵行。 他不是派人去告诉母亲了吗？ 萧闵行面上一时闪过尴尬：“我是一直等把你救下来，才叫人去寺中告诉伯母的……” 倒也不是他办事不周全。 许成瑜刚被掳走那会儿，根本就没人发觉。 他原本是想着，把人给救下来后，还带她回到寺中去，等她迷香醒过来，此事暂且按下，等晚些时候周夫人带她回家，或是明日她们回来再说，他倒是可以先回城把事情始末原由告诉许松山，吴渭该怎么处置，她们回家之前也就料理干净了。 但没想到吴渭选的地方离城中更近，他这才派人转回寺中去禀明周夫人。 一前一后有了时间差，倒弄的周夫人和许成瑛姐妹两个跟着着急一场。 他的思虑也有他的道理，毕竟把人送回去更省事，也省的寺中往来那么多人看出端倪来。 周夫人怕许成瑜跟他闹脾气，便先缓了两句：“没事，人没事就好，这样想也不算错，就是没算到那地方离城中更近，临时变通嘛，不妨事的。” 许砚明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大伯母现在看萧闵行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了。 这事儿正经说起来真挺离谱的，就算打算把人送回寺中，也大可以先告诉大伯母，万一她们发现成瑜不见了，岂不是要着急？ 再不然萧闵行也可以留个人在寺中，若是大伯母她们发觉了，便立时去回一声，好叫她们不必惊慌。 谁知道萧闵行怎么想的，这么办事儿。 许松山那头说了声好了：“成瑜也受了惊吓，这两天就在家里好好养养，这个花朝节也不要去外面凑热闹了。” 许成瑜本来就无心外面那些所谓的热闹，说受惊吓倒也不至于。 若说是别人突然这样子处心积虑的设计，在花朝节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掳走，她事后得知，肯定会觉得害怕的。 但是吴渭，她心里早就清楚了。 吴渭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觉得诧异震惊。 更何况她从被掳走到转醒，整个过程中人是昏睡着的，一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萧闵行，她也实实在在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父亲这样说…… 她抬眼去看萧闵行，果然见萧闵行不情不愿的往外挪了两步：“既然是这样，阿瑜眼下无碍，我也放心了，伯母和七娘她们既回来了，有人陪着她，我也先告辞了。” 许砚明坐在一旁又不动声色撇了撇嘴。 听听，这话说的。 偏他思绪还没拉回来，许松山已经扬声叫他，让他送萧闵行出府去。 等到许砚明陪着萧闵行出了门，周夫人才领了她们姐妹也回后宅院去。 许松山似乎是有什么话想问的，只是到了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到底是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其实周夫人也有一肚子的话想问的。 发生了这种事，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也来了府上，还是萧闵行把人给弄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事后又是怎么说，她什么都不了解。 只是眼下孩子无恙，她暂且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都不追究，至于后面的事情，她也可能等晚些时候去问许松山。 念及此，周夫人叹了口气：“你就听你父亲的，这两天哪里也不要去，也什么心都别操，若要什么，或是有什么事要交办，叫你哥哥替你去做，在家里安心养一养。” 她说着就去看许成瑛。 许成瑛这会子倒乖巧异常，掖着手跟在她们身后，一见了周夫人眼神，忙乖乖叫大伯母：“我知道姐姐要静养，肯定不会打扰她的！” 她这模样倒把周夫人和许成瑜都给逗笑了：“知道你最乖。” 眼看着就要到了湛露，许成瑜想起云珠来。 她知道母亲的脾气，这会儿又一直没看见云珠的身影，她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脚下又顿一顿，去叫周夫人：“这件事和云珠无关，母亲还是不要责怪她。她从小服侍我，虽然没有绿珠能干，但也是尽心尽力，待我一直很好。确实是我叫她去取花糕，那些人也是有备而来，就是趁着她离开才下的手，实在不能算是她懈怠，伺候不周，我知道母亲担心我，也为此事生气，但还是叫她回来湛露伺候。” 她说的头头是道，周夫人也不想拂她的意，只是面色沉了沉：“你既这样说，一会儿就叫她回来，但下不为例，若再有下一回，你也不必再开口替她求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世间险恶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世间险恶 转眼入了三月里，许成瑜的及笄礼也早在两日前成了礼，如此她才算是真正的长大成人。 萧闵行那天礼成之后特意派了人去告诉她，吴渭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扬州知府寻了他账上的错处，以官商勾结为由把他定了个死罪，还捎带手的铲除异己，这自然是她不必管的事。 不过因定的这个罪名还需上报朝廷，是以大约要到四月下旬才能有回话，至于何时问斩，也不是知府大人说了算的事。 但罪名摆在了这里，吴渭是无论如何活不成了的。 许成瑜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她及笄礼后也不过三日，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登门过了正礼，算是正经八百的把她与萧闵行的婚事定了下来。 一直到了三月十三，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才登船离开扬州城，动身返京而去。 因亲事议定，连婚期也一并定了下来，许成瑜如今便只要在家中安心待嫁。 她的嫁衣周夫人上心极了，请了城中三十三名最出色的绣娘就住在许家，日夜为她赶工，当然了，也只要在嫁衣将要完成时，叫许成瑜去绣上两针，也算是她亲手为自己做的嫁衣，自是不必她劳累，日日赶着做出来。 许成瑛拉着许成珠跑去看过几次，金丝银线并着贵重的孔雀羽，还有各色宝石镶嵌，整个嫁衣后背上绣的的一只展翅的凤鸟，口中又衔珠，珠圆玉润，成色绝佳。 这也是事先问过了长宁长公主的。 毕竟是要嫁去京城，嫁入国公府，太过招摇也不知会不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显然长宁长公主从不忌讳这些，便叫周夫人一切按她喜好。 她一辈子没有女儿缘，可是也想过，倘或膝下得一女，来日出嫁，便要将天底下最好的捧到她女孩儿的婚礼上去，是以十分能够体谅周夫人要为许成瑜筹备这些的心。 既出身在富贵无极的人家，这样的东西不是备不起，她当然不会为什么别的事弄的彼此不高兴。 江蕙会登门是出乎许成瑜意料的，且她点名道姓的要见许成瑜。 彼时许成瑛正拉着许成珠一起，拉上许成瑜非要闹着去看她的嫁妆箱子，外头的小厮一层层的把话递进内宅来，她便立时什么心思也没有了，虎着一张小脸：“还不快打发她走是正经！什么东西，还敢来登门，我姐姐在家中备嫁，她到底懂不懂规矩，还要上门来见！” 待嫁的女孩儿不出门，外面的人也大抵都不见，除非是闺中密友，隔三差五请到府中来说上几句女孩家的私密话，余下的便都暂不往来了的。 显然江蕙绝不在这闺中密友之列。 但她不是个傻子。 上一次在茶楼吃了亏，被萧闵行丢进大牢里待了几日，实实在在的吃了一场苦头，江蕙从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到她们姊妹面前说三道四过。 想是吃一堑长一智，即便为了吴渭，也不愿再干这样的事。 眼下吴渭是不中用了的，问斩是早晚的事，有恪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在上头压着，扬州知府不敢阳奉阴违，谁也救不了吴渭。 江蕙的指望断了，她就要新找一个靠山，不然将来只能凭她江家门楣，高不成低不就的寻一门亲事，匆匆嫁人，余生如何更不得而知。 她此刻登门，绝不会是为求和而来。 她和吴渭之间的关系，她和许家之间的纠葛，这辈子也和不了。 她心知肚明。 云珠掖着手，许成瑛自然跳着脚叫去打发了江蕙，可许成瑜不开口，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成瑜抿唇沉思了很久：“云珠，你去把她领进来，我就在湛露见她。” 云珠这才欸的一声应下来，转身出了月洞门，朝外头走去。 许成瑛闻言面色更沉：“五姐上次才教导我们，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江蕙既是不相干的人，今日怎么却又见她？真是给她脸了，还敢登门。 五姐有见她说闲话的工夫，还不如领我们去看看你的嫁妆箱子呢。” 许成瑜笑着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我的嫁妆箱子就放在那儿，难道长了腿会跑吗？哪一日不能带你们去看。” 许成珠便扯着许成瑛不叫她言语：“她大概是为了吴渭的事情来，五姐要见她，我和七姐姐还是出去逛一会儿。” 其实去不去都一样。 她之所以会见江蕙，完全是出于内心深处那仅存的一点报复心理。 当年江蕙如何居高临下，看她落魄失意，那时候的江蕙是意气风发的，站在她面前，言辞间全是讥讽嘲弄与奚落。 她是个傻子，给人看了那么多年的笑话。 现在她也很想看看，江蕙还能做些什么—— 被人踩在了脚下的人，要怎么样才能翻的了这个身呢？ 这种感觉是微妙的。 自那日吴渭被反手绑着跪在父亲的书房里，她冷冰冰的说出那番话后，心下觉得畅快无比，连入夜安眠都比平日睡得更香更好。 后来前世的场景几次在脑海中闪过，许成瑜却发现她再没有从前那种窒息感。 原来这就是复仇之后的快感吗？ 吴渭从前害得她家破人亡，利用也欺骗了她的感情，今生仍旧想要算计她，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一条命算计了进去。 那江蕙呢？ 许成瑜出神良久，许成瑛撇着嘴不肯走，许成珠又拉不动她。 动静大了，她才回神，笑着叫住两个妹妹：“不用，你们想一起见她便一起，她是个恶人，自然恶言恶语，我却觉得你们也该见识见识这世间诸般险恶与歹毒。” 就譬如江蕙。 人的脸皮可以有多厚，又可以有多么的强词夺理。 七娘和九娘将来也要长大。 直到今天她还总能想起花朝节那日大和尚口中所说面相带贵，贵不可言八个字。 九娘今后的人生，若真如大和尚所言，只怕也未必能安安稳稳的。 她能教九娘的不多，如今有她在，见识见识这样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坏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章 绝不放过 第三百四十章 绝不放过 湛露的东侧花厅，其实本来就是许成瑜平日里小宴好友的去处。 江蕙进门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不是铁青恼怒的难看，而是…… 她平素极好打扮的。 以前跟在许成瑶身边，穿红戴绿，出个门脸上也要装扮的精致。 她这样的人一生都是如此，许成瑜之前听说江蕙在道观里住的那三个月，也并不是素面朝天。 她每天都带着精致的妆容去见人，反倒弄的道观里的人好生无奈。 然则现如今呢？ 眼前的江蕙未施粉黛，倒真有了几分娇弱姿态。 她一身傲骨，还有那咄咄逼人的锋芒好似都在一夜之间收敛起来。 许成瑜微拧眉心，许成瑛也大感意外。 江蕙进得门来，只抬眼匆匆瞥过，而后就收回了目光。 她也没去坐，就那样站在堂中，抿紧了唇角。 沉默了有半天，见许成瑜姊妹都不吭声，她才开口道：“我父亲将我许家凉州一远亲家，下个月我就要出嫁了。” 这么快？ 这事儿许成瑜其实也知道，但知道的不多。 萧闵行只是派人来告诉了她结果，具体如何也没说那么多，让她不要再为江蕙这样的人去操心费心思，也再不要想吴渭做过的那些混账事。 江蕙要嫁的，的确是她的一房远亲，久居凉州，家里有些薄田，可以糊口过日子，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听萧闵行的意思，那家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早些年间也曾动过到扬州投奔江家的心思，但好像是闹的不欢而散，之后就断了往来。 也不知萧闵行是怎么费心查出江家这门亲戚，还有些积年旧怨，而后找上门去，逼的江家许嫁江蕙。 江家有银子，比他们这样的人家虽远远不足，但比之江蕙要嫁的那户人家却已经是泼天富贵。 有嫁妆带去，还是主动找人许婚的，人家自然也没有不同意。 但是下个月就要出嫁，实在是有些仓促。 算算路程，岂不是这两日便要动身往凉州去。 许成瑜这才拢眉：“那你很快就要动身了，不然赶不上吉日。” 江蕙眉心一动，呼吸也一滞：“我知道这都是萧闵行的手笔，自然也就是你的手笔。” 许成瑛脸色一沉：“这是什么混账话！倒像我姐姐算计你！” “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 江蕙竟难得的不与她争执，叫许成瑛抢白了那么一句，脸上虽然挂不住，却还能平静的开口。 能叫她做到这般地步的…… 许成瑜捏了一把眉骨：“你是为了吴渭来的。” 也只有吴渭，能让江蕙忍让至此。 江蕙是恶，但她对吴渭，从来都是真心一片。 她并没有反驳，反而接过许成瑜的话，试探着问：“我远嫁凉州，那户人家的来历底细想比你也知道，我父亲与母亲在家中哭过两场，我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出嫁从夫，一辈子就这么交代了。 说我是自食恶果，我认，没能斗过你，或者说我是没能斗过萧闵行那样的权贵，我都认了。 但是能不能饶我表哥一条命？” 江蕙以抿唇，捏着的指尖微动，脚下也动了动，似乎想上前去的。 然而她又忍住，在原地站定未动：“我知道表哥行事，伤了你，也不体面，那件事他其实……其实和我也商量过。 说实在的，我是嫉妒你，更恨你的。 表哥起初打的主意是‘英雄救美’，你被人掳劫，名节受损，表哥救下你，带你回许家来，顺势在你父亲面前求娶。 你和萧闵行的婚事虽然议定，可你遭逢此事，倘或传言出去，别说婚事保不住，连你们许家的名誉也要受损。 你是嫁不了的，只有死路一条，我表哥才是你最后的救赎。 只是没想到萧闵行他……他早暗中护着你。 许成瑜，我和表哥是两情相悦的，可他却不得不步步为营，盘算着如何才能娶你为妻。 我是真的恨你，恨不得你立时去死。 但我也不得不来求你——萧闵行做的一切，没人拦得住，眼下恪国公和长公主殿下也已经启程回京，我只能来求你，只有你去跟他说，他才会高抬贵手，放我表哥一条生路。” 江蕙咬着下唇：“我们已经受到教训了，我表哥今后在扬州也再无立足之地，说他是官商勾结，这个名声传言出去，也再没有人敢同他做生意。 你毕竟没有……” “我毕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因为才被迷晕带出寺，刚被交到吴渭手里，萧闵行就把我给救了，所以我只不过是中了一场迷香，甚至连惊吓都不曾受到，并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是吗？” 许成瑜冷冰冰打断她，顺势把她后面将要说的话接过来，一股脑说完了。 许成瑛真是恨的牙根痒，她万万想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一旁许成珠面色也沉郁下来：“天下竟有这样的道理，我今天真是见识了。” 江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说句实心话，这样说，对你不公平。 可是你出生高门，又将要嫁入那钟鸣鼎食的簪缨之家做正妻，我们这样的人，这一辈子也再不会纠缠到你。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不信什么佛说。”许成瑜横过去一眼，“我今天见你，其实料到了你为吴渭而来。” 江蕙吃了一惊：“什么？” “所以见你，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许成瑜唇角上扬，讥讽嘲弄，“我从前并不信善恶到头终有报，到如今，却信了。 你和吴渭是自作孽不可活，你也知道自己是自食恶果，今天又有什么脸面来求我饶他一命？ 如你所说，他那般苦心设计，是要损我清誉的，如果你们做成了，今后我还做人吗？ 江蕙，你现在一定觉得我是小人得志，耀武扬威。 随你怎么想，但我现在是真的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掌人生死，手握你们这种人的生杀大权，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你恨我，却不得不来求我，而我，并不打算体谅，更不可能原谅。 原本你该和吴渭一起去死，但我觉得，对你这种人而言，将来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惩罚。 求我？” 许成瑜眼中的嘲弄也褪去了，只剩下清朗笑意：“看着你失望到绝望，我只觉得通体舒畅，怎么会放过你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一章 动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动身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许家早就开始准备入京事宜。 扬州一切生意要留下心腹之人打点，据说是叫回了常年在外，同许成瑜并不算亲厚的四老爷回扬州坐镇，他们举家都要进京去。 魏老夫人上了年纪，本不该舟车劳顿，可是老太太疼孙女，嫡孙女要出嫁，捧在手上娇养多年的明珠要做他人妇，她是非一同入京不可的。 于是原本定在四月下旬动身的，为着老太太要一起进京，连日程也往前挪了好些天。 至于说许成瑜的嫁妆——许家泼天富贵，宗女出嫁，又是嫁到京城，去国公府做正妻，出身上自是矮了那些京中贵女一头，是以在陪嫁上许松山夫妇绝不肯叫她输人。 打从及笄礼后同国公府定下这门亲事，就准备起她的嫁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连魏老夫人都挪出了两箱昔年自侯府带出的东西，给她填箱。 一直到了要动身的那日，许家从船行包下了一整支船队，整整十六艘船。 从主家到随行仆妇奴才，还有许成瑜那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就这样浩浩荡荡出发，往京城而去。 事实上萧闵行也在这支船队上。 本来他当初该跟着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一起回京，外人不知他因何缘故留下没走，许家人知道，那是为了处置干净吴渭和江蕙。 拖来拖去，他又不肯一个人动身，倒弄的和他们家一块儿回京。 不过为了避嫌与规矩，还是单给了他一艘船，叫他带着长亭长路和几个长随小厮，跟着一起驶入京而已。 这日许成瑛闹晕船，一大早吐了好几次，梁氏自从上了船后就兴致缺缺，连她病了也不怎么管，只叫随行跟来的大夫开了方子，让人陪着她去歇着，竟就撂开手不管她。 许成瑜听说后带了许成珠去她船舱。 小姑娘小脸儿煞白，许成瑜一见就黑了脸：“怎么这么厉害？” 她是有些晕船的。 上一次跟着萧闵行他们兄妹进京时，上了船后许成瑛也这么吐过两回，但是都没这么厉害。 许成瑛说话又要干呕：“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回晕的厉害，真是折磨人，听说祖母都不晕船，一家上下就我一个是晕船的，丢死人了。” 许成珠从丫头手里接了茶杯，递过去喂她喝水：“这有什么丢人的？我还没去过京城的，等到了京城，见那京中繁华，大开眼界，不是更丢人吗？七姐姐要好好养养，听大伯母说咱们只在运河上走十天，就靠岸走陆路了，你忍一忍，等下了船就都好了，去了京城还要你领我四处逛呢，不是还说要介绍国公府的那位姐姐给我认识吗？” 许成瑛一面喝水，听她说这些才咦了声，勉力推了推她的手，示意不喝了：“怎么只十日就要走陆路？上次我记得在运河上走了大半个月呢。” “祖母年纪大了，本来就不该舟车劳顿，船上不稳当，遇上点儿风浪就颠簸的厉害，所以父亲和二叔他们商量着，十日后靠岸下船，咱们该陆路进京。” 许成瑜替她掖了掖被角：“不然做什么提前这么些天动身，走陆路要慢些，就是怕耽搁了日子，才提前出发，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许成瑛这才好受了些。 她吐了一早上，想着还要这么煎熬大半个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下听说只在运河上待十天，连精神都好了许多：“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然真是要难受死人，等下了船我也再没精力去玩儿了。” 许成瑜摇着头拍她。 她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梁氏就这么撒开手不管她，她心里也一点儿不难受。 大抵是从小就已经习惯了。 反正梁氏的心里眼里向来都只有许成瑶一个。 如今许成瑶不在身边了，也还是看不见她。 其实许成瑜多少能品出些味儿来。 还不是因为七娘一向和她走得近，和长房太亲近，梁氏始终觉得七娘与她不是一条心，哪怕是亲生的女儿，也一并都疏远了。 “你给幼仪去信了吗？” 说起这个许成瑛精神就更好了：“我早就给幼仪写了信，她还给我回信了呢！京中一别，数月不见，她也想我想的紧，更想五姐！她跟我说，知道五姐要嫁去国公府做她阿嫂，高兴地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就跑到京中最大的首饰铺子新打了好些首饰，就等着阿嫂过了门，要送给阿嫂的！” 这两个真是脾气秉性全一个样。 做事也是这么兴冲冲，只凭自己高兴地。 她嫁过去是阿嫂，要送见面礼也该她给萧幼仪准备，那丫头倒巴不得把什么好的都塞给她。 想起初见时萧幼仪那句许家姐姐太端着，许成瑜便笑出声来：“那感情好啊，等我得了，分一半给你们两个。” 许成瑛去抓她的手：“五姐变得小气了，怎么才一半？从前不都是随我拿的吗？” 许成珠按着她躺回去：“七姐姐可别听岔了，是分一半给咱们两个，你别把我那份儿也占了去，我也要分的。”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闹起来，许成瑛的精神倒真是好了不少，也不吐了，连干呕都少了好多。 后来伺候的丫头把黑乎乎的一碗药端进来，许成瑛扭扭捏捏不肯吃，还是许成瑜再三的哄着，才叫她把药给喝尽了。 她苦着一张小脸：“五姐和珠珠陪我闹了这么半天，我觉得我大好了，明天不必吃药了！” 许成珠一面把白瓷药碗递给丫头，一面虎着脸说不行：“病没有好就得继续吃药，我明儿还跟五姐一起来盯着你吃药。” 那药有安神之效，她吃了药不多时便昏昏欲睡，许成瑜吩咐了丫头好生伺候，才领了许成珠出船舱去。 甲板上起了风，但不算很凉，微风拂面，带着海水的微咸，倒别有一番滋味。 许成珠抽回手，许成瑜低头看她：“不高兴？” 她闷闷的：“三伯母怎么这样呢？七姐是个爽朗的性格，要换做是我，一定难过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入京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入京 到京城时已经是五月二十一，距离大婚之期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天，说富裕也算富裕，可要说日子紧也够紧的了。 魏老夫人为着许成瑜的婚事，一路上精神都好，提着那口气的。 本来许松山兄弟怕她进了京城触景伤情，想起少年时的风光会伤怀难过，可老太太倒神色如常，没事儿人一样。 大周氏早得知他们到京的日子，自从她随夫内迁回京，真是有多久没见过妹妹，而先前知道这样天大的喜事，更恨不得去放炮仗庆祝，倒像是她亲生的女孩儿要出嫁一般，更要紧是来日往京中往来便多起来，她们姊妹之间见面自然也会多，即便是周夫人不来京，许成瑜总要跟着萧闵行回京来住，有外甥女在身边，也是一样亲的。 就是可惜了她那个傻儿子。 也不知是动了哪根筋，动了那样的心思。 她自然也晓得是好的，成瑜是个好的，更是亲上加亲的婚事，她当然乐见其成。 可先前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是什么态度，萧闵行对成瑜又是如何殷勤，她看在眼里，早就劝儿子死了这条心，现在好了，弄的怪神伤的，不过总算他懂事，加上到底不是什么情根深种。 如今两个多月过去，慢慢的也能放下，今日一早便领了府中小厮到城门去等着。 这会子许家的马车浩浩荡荡进了城，萧闵行下车告辞过一番，自行回了长公主府去，同赵怀仁打了个照面什么也没说。 那头许泰之下了马车来，又与赵怀仁寒暄一场：“倒劳动姨父和姨母，还要你一大早在城门等着，其实派个小厮过来就是了，等安置下来，咱们是亲戚，自然有走动的时候，一家子骨肉，哪里需要这样的客套。” 赵怀仁也拍他肩膀一味的笑，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往他身后的马车瞥去，几次匆匆收回来：“母亲和妹妹都去了新安置的宅子等着，没在家里，想着你们今天到，老太太舟车劳顿只怕要早早歇息，姨母又要打点府中一切，母亲是等不及要见的，一大早就领了妹妹到那边去了，叫我来城门等，好给你们带路的。” 说话的工夫他跟着许泰之上了最前的导车，驾车的小厮也换成了他身边的长随，叫往大周氏在京中为他们置办的宅子那边去。 那宅邸是大周氏花了半个月才决定买下的。 反正银子是许家出，她精挑细选，一来要大，为着许成瑜婚嫁之事，许家那一大家子都要进京，宅子是以他们长房的名义买的，用的也是长房私产，但总不能不给二房和三房留住的地方。 是以地方得宽敞，不然就闹了大笑话。 再说将来成婚后，归宁要往此处见，他们小夫妻若不在扬州，回了京城来住，许松山夫妇想孩子时进京来看，也是要住在这里的，总不能显得寒酸。 二来这是天子脚下，却又不能太过张扬，免得惹人非议。 含蓄内敛的布局陈设，三进三阔的宅邸，在京城买下这样一处宅子花费不小，还得有好的时机。 当初说枢密使府的夫人要买宅子，多少商行上赶着往枢密使府去回话的。 挑了大半个月才买下这一处，而后又精心布置，前前后后算下来，其实也就是五月初时才刚刚置办完府中一切，余下的只等着他们到了之后，由周夫人亲自去打点。 转眼的功夫十几辆马车在许府外稳稳当当停下来，众人下车进府，连魏老夫人都赞不绝口，拉了赵怀仁眉开眼笑的夸：“你母亲素来是最会办事的，今次多亏了她，在京中打点一切，若不然我们这一家子进了京，单是这府邸，就要忙的错过日子了。” 下车的时候赵怀仁其实看见了许成瑜的身影。 她比从前更好看了。 但那都与他无关。 母亲昨夜还把他叫去警告过一番。 不该存着的心思尽早敛起来，别闹出什么笑话给人打脸，丢了枢密使府的脸面是一回事，眼下表妹是进京完婚的，若是搅和了表妹这桩婚事，既得罪了国公府，还要弄的表妹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他的罪孽便重了。 是以他也只看了那么一眼而已，再没去看她。 这会子陪在老太太身边，才过了影壁墙，远远的瞧见她母亲领着妹妹快步而来，便扶着魏老夫人噙着笑回话：“看您说的，我一大早到城门去候着您来，您怎么不夸夸我是个孝顺的呢？” 正好大周氏领着赵婉真过来，听见这个啐了他一口：“这么大个人，还在老太太这里撒娇讨夸奖，是不是还要叫老太太给你封个大红包才好？” 一番话弄的众人皆笑的合不拢嘴。 赵婉真掩唇笑，魏老夫人看她那样端庄得体，满眼喜爱，便递过去一只手。 她盈盈拜礼，而后接了老夫人那只手，顺势搀扶过来，一口一个祖母。 人才到，大周氏再怎么是亲戚，也只算是客，是以便先去了正堂中，连女眷们也并没有先往后宅去。 等进了正堂，大周氏早前安排在府中的小丫头取了蒲团来，赵婉真才正经八百的同魏老夫人拜过礼。 老太太最会来事，知道大周氏膝下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早早地就备下了见面礼，叫人拿去给了她。 等起了身来，转又去拜周夫人，再得一份儿礼，站起身后同沈氏与梁氏二人便不再行跪拜的礼数。 赵婉真见过了许家诸位长辈，许成瑜才领着两个妹妹去拜大周氏。 大周氏手上有个金镯子，现摘下来套到许成瑜手腕上去的：“好孩子，下个月就要成婚了，这镯子是一对儿，你母亲也有一对儿，想是给你嫁妆箱子里放了一只的。 我们在闺中做女孩儿时就说好的，将来生了女孩儿，一人一只，两个孩子又能凑上一对儿，圆圆满满，盼着你们总能成双成对。” 她拉了人起身，才叫身后跟着的丫头，丫头手上拿了两只锦盒，步上前去。 大周氏才笑着叫许成瑛，玩笑着打趣她：“这是给你准备的，上回来京城时还说叫我给你挑一只最好的翡翠镯子，走的匆匆忙忙，也没给你选出最好的，你快瞧瞧这一只是不是顶好的。 你妹妹年纪小，戴不好翡翠的，我还给她选了一只红碧玺的簪子，你也替她看看，是不是顶好的料子顶好的工，今儿看好了可收起来，明儿就不能再来闹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三章 指婚 第三百四十三章 指婚 在京城里安置下来后，少不得还要各处去走动的。 许成瑜倒用不着出门，都知道她是为了完婚进京，自然要待在家里安心备嫁。 在扬州城的时候家里管的没那么严，又得了长宁长公主许可的，她偶尔出门一趟，没人说什么，现在来了京城可就不是那回事儿。 至于许成瑛和许成珠两个，倒是天天被萧幼仪带着到处跑，再不然就是跟着赵婉真出门去玩。 魏老夫人上了年纪，再怎么提着精神，一到了京城之后也还是染上了些病症，长宁长公主和国公府老夫人得知后又特意去请了太医给她诊脉，开了方子，照方吃药，倒是不严重，可这几天就是不怎么出门了而已。 许家大宴小宴也没怎么断过，横竖每日都极热闹的。 这日许成瑛她们早早地就回了家，偏偏萧幼仪和赵婉真两个是跟着一块儿来的。 许成瑜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下棋，几个姑娘进了月洞门，她人就坐在廊下美人榻上，见许成瑛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几乎是三五步就奔至廊下来。 她欸了一声，抬起手去稳了一把许成瑛身形，看许成瑛鬓边还挂着汗珠，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儿不是说今天要到城郊的什么什么寺去逛吗？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许成瑛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倒像是…… 许成瑜眉心微拢：“这是跟谁闹脾气了？” 许成珠她们才在后面慢慢的跟上来。 赵婉真把许成瑛拉开，自己在贵妃榻的另一端坐下来，无奈叹气：“都还没出城呢，她非要闹着去吃个什么早点，结果在糕点铺子里遇见了嘉成，两个人一言不合吵起来，她可不是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又是嘉成县主。 许成瑜面色不善，许成瑛倒跳起脚来叫嚣着：“还说呢！进京才几天啊，她已经寻衅两次了！上一回就我带着珠珠跟着表姐出去，她说话不客气，叫表姐三言两语打发了，今天还有幼仪跟着呢，她嘴里不干不净的胡乱攀咬。” 她一面说，张口又啐：“还是什么高门贵女呢，我看竟也比那些泼皮破落户好不到哪里去，竟没有半分教养，真是有病！” 她显然是气得不轻。 也是身边人一向都纵着她，遇上嘉成县主这种不惯着她脾气，且和她们许家还相当不对付的，她自然是异常生气的了。 许成瑜仔细去看萧幼仪和赵婉真的神情，料想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再三想了想，叫许成珠：“你七姐姐快起疯了，这样可不好，家里头往来总有客人，没得再给人看了笑话或是一时冲撞了谁，我跟表姐说几句话，你陪着她去祖母那儿伺候祖母吃药，在祖母跟前她还消停些。” 许成瑛一跺脚：“五姐你也不生气！” 许成瑜被逗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先跟珠珠去，晚饭到我这里吃，我再同你说。” 她这样说，许成瑛才嘟着嘴不情不愿的跟着许成珠出了小院。 等人走远了，萧幼仪才叹着气也往贵妃榻那头挪过去坐。 许成瑜听她也叹气，又去看赵婉真神色：“这里头真有别的事儿啊？” 赵婉真看看萧幼仪，萧幼仪又看看赵婉真，到底还是萧幼仪先开了口：“皇上要给嘉成指婚，她这阵子心里不痛快，其实也怪可怜的，前些日子我大伯和大伯母动身去扬州，到你们家去下聘，这事儿在京城传的也沸沸扬扬，她就在家里寻过两次死。 后来皇上要指婚的事情闹开，她父亲和兄长在皇上那儿没求下情，回了家也劝不下她，如今弄的僵持不下。” 天子赐婚原是莫大的荣耀，嘉成县主即便是再怎么骄纵，萧闵行的婚事说定了，她这辈子没指望了，得了天子赐婚也不至于如此。 许成瑜拧眉：“我听你这还是话里有话，是给她指的那门婚事她不满意？” 萧幼仪撇嘴。 赵婉真把话接了过来：“她心仪萧闵行多年，无论给她指谁家的婚她都不会满意。 但现在说她可怜，是因皇上要把她指婚给凉州王孙景吾。” 她又叹气，拍了拍许成瑜的手背：“你应该也听说过这位凉州王的事迹？” 许成瑜当然是听说过的。 凉州王本是异族，十五年前率部归顺，改了汉姓，天子亲自赐名景吾，之后十五年间令他驻守凉州。 骁勇善战是不假，但是坊间传闻他是个性情残虐的人，早就妻妾成群，膝下也有儿有女，只是从未听说他对内眷有任何体贴时候。 孙景吾今年应该…… 许成瑜啧声：“这位凉州王快五十了？” “四十六，也差不多了，他原配发妻死的早，归顺之前就续弦娶过一个异族女子，后来率部归降，他夫人不肯离开故土，二人和离，归顺之后又续娶了一位汉人女子，后来病死了，三年前又新娶一房妻室，不到半年又病死了。” 赵婉真抿唇，想了须臾：“坊间曾有传闻，说他两位夫人都不是病死，是被他折磨死的，不然你以为他性情残虐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这……” 萧幼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爹和我娘警告过我，不叫我乱说这些，我劝你们也别再提，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可即便撇开这些不提，凉州王的年纪也足够做嘉成的父亲了，要往夸张了说，做她祖父都够了，现在叫她许婚凉州王，她当然不肯。” 天家无情，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是天子手中一枚棋。 许成瑜并不懂那些，但是凭嘉成县主多年受宠来看，这个时候皇上要把她指婚给凉州王，若非为朝局，为皇上的江山社稷，只怕是不会干这样的事儿。 萧幼仪说将军和将军夫人不许她胡乱说这些，那便是长宁长公主也没打算替嘉成出头了。 她低眸：“那是挺可怜的。七娘是不懂这些的，大概也不会体谅她，怪不得你们方才不说。 等晚些时候我同她讲，来日京中见了面，也不要再起争执了。 人活一世都不容易，嘉成县主小小的年纪，如今这样，到底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实在没必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为何是她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为何是她 一直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许成瑜才叫绿珠到魏老夫人那儿把许成瑛和许成珠都接回来。 一下午过去，许成瑛的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果然是有老太太镇着，她也不敢胡闹瞎折腾。 许成瑜专门叫多准备了两道许成瑛平日爱吃的菜色，又打发人出去给她买了汤包回来。 等上了桌，许成瑛筷子动的却不勤。 许成瑜和许成珠对视一眼，小姑娘冲她摇了摇头。 于是许成瑜心里有数。 脸色是好看了，但这个坎儿没过去。 反正遇上她的事情，许成瑛总是这样的。 她无奈，给许成瑛又夹了一筷子菜：“一下午了，还生气呢？” “回来那会儿幼仪和婉真表姐都在，我就没说，家里有客人，我也怕丢了人。”她索性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五姐，她们一点儿也不帮着我！嘉成是个县主又怎么了？早几个月咱们在京城的时候，也没怕了她。” 所以她并不单单是因为嘉成县主的言谈举止而生气。 许成瑜无奈失笑，转而去问许成珠：“你也没帮着你姐姐说话？” 许成珠点头说是。 许成瑛果然重重的哼了一声。 许成瑜没忍住，笑出声来。 许成瑛一愣：“五姐你笑什么？” “连珠珠都晓得不开口，你怎么却还为这个生了一下午闷气呢？”她摇着头，“几个月前咱们在京城，嘉成县主也来为难过我，那时候幼仪和表姐可有怕了她？” 许成瑛摇头说没有：“所以我今天才——” 她声音戛然而止，后话没说完，自己先蹙拢了眉心：“五姐是说她们另有原因的？” “总算你还不是个傻子。”许成瑜拿起她的筷子，又给她递回去，“吃饭，我边告诉你。” 许成瑛讪讪的接下筷子，但还是没什么胃口。 许成瑜也不吊着她：“你和珠珠去了祖母那儿，幼仪和表姐才告诉我，也是怕你在气头上，越听这些越是要生气，现在就咱们姊妹，我来告诉你，听过就忘了，知不知道？” 她没吭声，许成珠倒接过话来问了句：“五姐，是真的有事儿啊？” 许成瑜嗯了一嗓子：“皇上要给嘉成县主指婚，把她许配给凉州王。 我听表姐的意思，原本是朝廷为了笼络安抚凉州王，该许婚一位公主或是正经八百的宗室女。 但适龄的宗室女没有，公主皇上又舍不得，所以选定了嘉成县主，下个月要册封她做清河郡主，正式许婚凉州王了。” “这……” 她那里说完，许成瑛和许成珠二人面面相觑，无不惊讶的。 许成瑛最先回过神来：“那位凉州王殿下不是快五十了吗？” 许成瑜面色微沉：“所以县主近来心情不好。” “可是她心情——” “七娘。”许成瑜音色是清朗的，平缓却又坚定的叫住她。 许成瑛讪讪的收了声，许成瑜才揉了她一把：“她有她的不好，心情不好也不该拿我们来撒气，况且她就算不遇上这样的事，我要和萧闵行完婚了，她自幼爱慕萧闵行，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这些几个月前咱们都领教过，也不用你来告诉我。 可是七娘，她是大奸大恶，罪该万死的人吗？” “不是。”许成瑛嗡声回她。 有了吴渭和江蕙那样的奸徒摆在前面，嘉成县主这些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了。 顶多……顶多是被家里骄纵坏了的孩子的一时顽劣。 而且真的吵起嘴来，她也没吃什么亏。 只是气不过嘉成每每寻衅罢了。 “五姐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许成瑛低下头，筷子捏在手里，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许成珠见状，抿唇去问许成瑜：“她正式许婚后才会在家中待嫁，这之前我们都要让着她吗？” 许成瑛才猛然又抬起头来。 她这样子实在可爱。 分明就是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小姑娘，却碍于她开口，不得不接受。 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还不敢说。 许成瑜摇头：“我已经告诉幼仪了，此事我没打算替谁瞒着，毕竟她骂的人是我，我纵使觉得她可怜，也不会处处忍让。 幼仪回家后会把这件事告诉长公主殿下的。” 许成珠啊了一声：“那殿下会不会觉得五姐你……” “幼仪去说，不会提起我，这点分寸我还没有吗？这话问的多傻。” 许成瑛面上也渐次有了欢喜颜色：“这样才对嘛！不然她也太得意了些。 难不成等到来日封了郡主，她更要在京中横行霸道吗？即便是嫁去凉州，也未必收敛到哪里去。 五姐的婚期本就在六月，如今处处忍让，咱们还要让着她一个多月的时间呢，岂不是长她威风，灭自己气势，等到京中传开了，人家怎么看五姐，怎么看咱们呢？” “我叫幼仪去回明长公主，是免日后与嘉成县主再起口舌之争，却不是叫你这样得意的。”许成瑜照着她额间轻戳了一把，“所以此事就到此为止，有长公主出面，她也不会讨到什么好处，你也不要生闷气了，更不要再为今天的事气幼仪和表姐。 她们同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我们是经商的人家，她们是勋贵高门，权臣之家，在这京城中，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代表的不单单是她们自己，这道理能懂吗？” 许成瑛抿唇说知道了，而后便真的再不提这档子事。 等饭吃了一半，她才犹犹豫豫问许成瑜：“可为什么会是嘉成县主呢？” 许成瑜夹菜的动作一顿。 是啊，为什么会是嘉成呢？ 照理说嘉成的出身情况更特殊些，长宁长公主会庇护着她，这桩婚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落到她的头上去。 宗室女没有，公主舍不得，可似嘉成这样出身的孩子也太多了，选谁家的孩子不是选呢？ 说不得选了别家孩子，封个郡主衔儿，人家还欢天喜地接受了。 许成珠似想到什么，抬眼去看，许成瑜的脸色也沉了沉，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她喉咙一紧：“五姐，该不会是国公府……” 许成瑜一点桌案：“吃饭，不该问的别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君无戏言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君无戏言 长公主府，上房院小花厅。 萧幼仪缜着脸掖着手坐在玫瑰椅上，语气也不怎么好：“您若听见那些话，还不知气成什么样。 要不为着她如今身上那些事儿，我又觉得她可怜，不然怎么也不纵着她胡说八道。 成瑜姐姐就要嫁到咱们家了，难道由得她随口攀咬的吗？ 况且那些话，我都学不出口！ 成瑜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品，您也是知道的，嘉成真是从小被惯坏了！” 长宁长公主面色寡淡：“许家那两个小的也在？” 萧幼仪抿唇，犹豫了一瞬。 嘉成嘴里不干不净，许成瑛却也没叫她占着什么便宜。 她只犹豫那一瞬，长宁长公主笑出声：“你是真护着许家七娘，不妨事，她今日就是打了嘉成，也是嘉成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我不会说什么。” 萧幼仪这才松了口气：“是都在，珠珠年纪小，一直没吭声，婉真姐姐也在的，但嘉成那个指婚……我们可怜她，拦了几句，我也吓唬了她几句，是成瑛驳她比较凶。 可成瑛从小也是懂规矩的人，成瑜姐姐又教她不少，再难听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 要我说，都是嘉成惹出来的事儿。 大伯母，嘉成那个性子，从小又在您跟前养过，没有人敢管，也没人管得了她。 婉真姐姐本来还劝我，这话不能告诉您，没得叫长辈们跟着一块儿生气。 可我怎么想怎么不对，您总要去管一管她的。 六月成瑜姐姐和二哥哥就要完婚了，她现在嘴里胡说八道，难道叫她嚷嚷的京城都知道那样难听的话吗？ 咱们知道是她满口胡沁，外人还不知如何想。 况且……我是说万一啊，她那个指婚要是不成，将来她岂不更威风吗？大家都在京中，真见了面，她还不知怎么欺负成瑜姐姐呢。” “她不会。” 长宁长公主语气也淡淡的。 萧幼仪愣了下。 不会？不会什么？ 嘉成再怎么样也始终是个外人，大伯母不至于这也要维护着她？ 萧幼仪心里有些急：“大伯母，我说的……” “你回家，我叫人送你回国公府，这事儿我知道了。”长宁长公主拦了她的话，声儿一沉，叫身边伺候的丫头，“派人去卫家，把嘉成接来，我有话跟她说。” 萧幼仪一颗心这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去，脸上也有了笑意：“有您出面，我就不跟着瞎操心了，那我就回家去了。” · 人被接到长公主府，大概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领路的丫头把她带到了东花厅，长宁长公主手里正修着插屏，瞧着像是新采来的，枝叶都不整齐。 长宁长公主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见小姑娘脸上堆满笑意，真是没心没肺，还要往她跟前来亲热。 她一扬声：“听说你今天在酒楼里好威风？” 卫雪真正要上前的脚步猛然顿住：“姨母，我只是……我只是心里生气，见了许家姐妹，才起了两句口舌之争。” 从小到大，她偎在长宁长公主身边，总是一口一个姨母的叫着。 外面的人恭恭敬敬称殿下，小时候她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例外的，连萧幼仪也只能叫一声大伯母，可那哪里有姨母亲近呢？ 后来懂了些事，知道和国公府的孩子比不了，但至少比外面那些地位要高得多。 至于许家几个女孩儿——许成瑜要嫁入国公府又怎么样？她只是儿媳，又不是亲生的女儿。 卫雪真心里始终觉得，在长宁长公主跟前，她和亲生的女孩儿是没两样的。 是以眼下她眼角往下一垂：“姨母，父亲一直拘着不让我来见您，皇上要把我指婚给……” “这桩婚事，是我让国公爷向皇上提议的。”长宁长公主剪下一枝旁生出的枝杈，终于回头，正色看过去。 卫雪真瞳孔一震：“姨……姨母，您说什么？” “把你许婚给凉州王，是我的主意。”长宁长公主眸色暗下去，剪下的枝杈随手撇出去，正好就落在卫雪真脚边，“嘉成，多余的枝杈要修剪，不听话的人，也是要修剪的，这算是我看在你母亲的情面上，教你的最后一个道理。” 卫雪真小脸儿登时煞白。 从前长公主一口一个真真，见了她那样亲昵，总喜欢把她搂在怀里。 长公主说她命不好，一辈子没能生下个女儿，有了她，膝下才不觉得寂寞。 可是现在—— “姨母，我不明白！” 卫雪真眼尾已经红了，鼻尖泛酸，还是要上前去。 长宁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丫头早在她身形才动时横出来两步，把她给拦下：“县主自重。” 自……重？ 长宁长公主神色淡漠：“二郎是我的骨肉，成瑜是他心尖上的人，就是我心尖上的人，你屡次针锋相对，我看在你过世的母亲的面子上不追究也不计较，想着你年纪渐长，就算不明事理，你父兄也会教导你。 现在成瑜许婚二郎，六月里便要完婚，她以后就是国公府正经八百的奶奶，是长公主府里的主子，嘉成，你今日在酒楼，只是与她的妹妹起口舌之争吗？” “我……我……” “小小年纪，撒谎成性，我能教你的已经没有了。”长宁长公主缓缓站起身来，“不服管教，更是不开窍的糊涂蛋。 你自幼爱慕二郎，我却从未要为你做主，你自己从没想过是因为什么。 我的儿媳，断不能似你这般，骄纵跋扈，无勇无谋！ 你对二郎的感情，于他而言是累赘，于成瑜而言是极膈应的一件事，对我和国公爷来说，更是叫我们头疼的大麻烦。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远嫁凉州。 你生来得县主册封，享了十几年的富贵荣华，在京城横行霸道也皆是仗着我的势，如今要你为着天下江山做些贡献，合情合理。” 她背着手，再没去看卫雪真那张脸：“今天把你叫来，跟你说清楚，就是让你知道，不用再胡闹，回家去好好学学规矩，安心等着六月里出嫁做凉州王妃，若再胡闹，连累的便是你卫氏一族。 嘉成，君无戏言，你最好学学这四个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六章 恶有恶报 第三百四十六章 恶有恶报 卫雪真会找上门，的确是许成瑜没料到的。 一大早萧幼仪和赵婉真来了许府，许成瑜出不了门，自己在家里总是无聊的紧，是以这段日子她们俩倒是见天来，隔三差五还带些外面的稀罕玩意，几个姑娘就聚在一处玩闹一场。 外面小丫头递话进来说嘉成县主来了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怔。 许成瑛最先回过神，人是从葡萄藤下搭的竹藤椅上跳下来的：“她还敢找上门来？我去把她弄走！” 许成瑜一把把人给拉住了。 她拿眼神去询问萧幼仪，萧幼仪把两手一摊：“昨日大伯母的确是派了人到卫家去接她到长公主府，可至于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大伯母没让我在跟前旁听，把我送回家去了。” 长宁长公主总不可能是把人叫到长公主府去安抚哄劝的，那位殿下的心性和手段，若换个人，只怕在京中再无立足之地，也就是卫雪真，还能当面说教上一番。 可卫雪真是不是也太不服管教了？ 她真这样猖狂吗？ 赵婉真按了许成瑜肩头一把：“你不要见她，我和幼仪去见她。” “表姐你去，幼仪不太适合出面。” 这里毕竟是许府，赵婉真作为表姑娘去见来客已经是不妥的了，萧幼仪实打实就是外人，一同去见，那叫不成体统。 赵婉真说好，许成瑛不服气：“为什么不叫我去！” 萧幼仪笑着把人拉回到竹藤椅上：“叫你去跟她大打出手？或是唇齿相讥？这是你们家，传出去说你们许家姑娘欺负人，多难听啊。” 许成瑛小脸儿一垮：“我并没有打算和她打架，只是真的想去看看，她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昨天挨了训，今天还不肯老实，跑到我们家来找我五姐。” · 赵婉真去而复返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几个姑娘也没了玩闹的心思，等她进了门，快步而来，又见她面色凝重，神情不郁时，面面相觑。 许成瑛小跑着迎上去：“婉真表姐没受欺负？” 赵婉真揉她头顶，拉着她往回走：“我没受欺负。” 她语气淡淡的，许成瑜眉头往一处拢：“表姐，到底怎么回事？” 赵婉真侧目去看萧幼仪，稍有迟疑。 萧幼仪自己也发懵：“跟我有关？” 她又摇头：“卫雪真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求？ 有事相求？ 许成瑛难以置信，惊呼道：“婉真表姐别是听错了或是说错了？她来干什么的？她有事情求我五姐吗？” 她一拍脑门儿：“疯了？她昨天才当着我们的面言语不敬，奚落讥讽羞辱我五姐！”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许成瑜又把人给按下去：“你别吵，听表姐说。” 赵婉真稳着心神，往一旁坐下去，长舒了口气：“你们知道她被皇上指婚凉州王，是谁给皇上进言出的主意吗？” 这…… 萧幼仪啊了声：“据说卫家当时闹的厉害，但四下打听也没打听出所以然来，后来卫大人进宫面圣，也不知皇上和他说了什么，他才没有再折腾，反而接受了此事，转过头来去规劝卫雪真……不过我一直觉得奇怪，从皇上有意指婚到如今，她一次都没到我大伯母那儿去求过。 我大伯母那么疼她，她要是早点去求一求，说不得——” 她猛然收了声，声音真是戛然而止的。 瞳孔一缩，诧异的目光投向赵婉真。 许成瑜掐着指尖：“真是长公主？” 昨日吃饭时，七娘看似无心的一句话，九娘没有问完就被她打断的话，难道竟都成了真吗？ 赵婉真面沉如水，重重点了头。 众人倒吸凉气，许成瑛有些呆滞：“怎么会这样……” 卫雪真这些年横行霸道，仗势欺人，她所仗都是长宁长公主的势，连萧幼仪这个国公府嫡女都这样说，可见旁人眼中，卫雪真行事便更甚的。 可是长宁长公主却要把她指婚凉州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赵婉真深吸口气：“她刚才跟我说，昨日长公主殿下把她叫去公主府，与她挑明了此事，她也是直到昨日才知，她父亲入宫面圣，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金口，此事绝无更改，且叫他看好卫雪真，不许卫雪真到公主府去求情。 皇上就是那时告诉她父亲，此事就是长公主的意思，叫国公爷进宫开口，向皇上进言的。 一来是为她这些年行为乖张，二来是因她对萧闵行的那份情意……” 她声音渐次弱下去。 许成瑜心头一坠：“因为我要嫁入国公府，她的情意就成了笑话，她接受不了自己成为天下最大的笑话，将来一定会频频生事。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她远嫁。” 而刚好朝廷在此时要拉拢凉州王，要指婚一宗室女远嫁凉州。 卫雪真，自然而然成了最合适的那个牺牲品。 许成瑛后背一凉，心生惧意：“五姐……我有些怕。” 当然会怕！ 卫雪真自以为能在长宁长公主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这天下她要什么都可以有，却不成想，有朝一日，竟是长宁长公主亲手把她送上一条不归路，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许成瑜死死咬紧了牙关。 萧幼仪这时才缓过劲儿来：“其实我大伯母……也忍她好多年了。” 她偷偷去看许成瑜神色：“成瑜姐姐，大伯母如此行事固然叫人心惊，但仔细想来，这的确是一劳永逸的最好办法。 卫雪真远嫁凉州，这辈子的回不了京城了。 你和我二哥成婚之后，只管过你们的小日子，也不会再有人来打搅你们。 说实在的，下嫁凉州王的确可怜，但卫雪真她……说句不好听的，她那样的女孩儿，嫁给谁都是祸害人家家。 凉州王一生戎马，又传说性情残暴，她也只有在这样的人手底下，才不敢作妖。” 萧幼仪抿唇，见她们纷纷侧目，摸了摸鼻尖：“这样说或许太薄情，但想想卫雪真昔日所作所为，说实心话，我心里还有一丝畅快。” 是啊。 恶人自有恶人磨。 卫雪真是小恶，不过恃宠生娇，骄纵了些。 但小恶难道不是恶吗？ “勿以恶小而为之，她的确算是恶人。”许成瑜凉凉开口，拍着许成瑛手背，“七娘别怕，殿下不是你所想那样的人，她也并非无缘无故就这样对卫雪真的，仔细说来，殿下还是为我好，免我日后许多麻烦，你若怕了，或是为我忧心，反倒辜负了殿下一番苦心。” 她再也不要把内心的怜悯，分给不相干甚至不值当的人。 譬如卫雪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七章 你说了算 第三百四十七章 你说了算 转眼入六月，国公府大婚，许家又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真是好不风光。 那十里红妆自许府一路抬进国公府，羡煞多少京中贵女。 谁说出身商贾就一定不好。 许家这位宗女生的好，穿金戴银长大，又嫁高门。 谁不知道早几个月前她随国公府的二公子进京时，萧闵行是如何人前维护于她的。 那真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 还特意回明国公爷与长公主，早在许成瑜及笄礼之前便动身往扬州，生怕被人抢了这儿媳一样。 在扬州城一待月余，京中一切都撂下不管，还参加了许成瑜的及笄礼。 怎么不羡慕呢？ 大婚之日最是热闹，宾客满朋不说，还有亲朋来闹洞房的。 不过萧闵行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今日迎亲，礼堂拜礼，大红盖头下那张脸他虽然看不到，可心里却早烙印下来那模样。 大红嫁衣穿在她身上，他几乎能想象出盖头下的脸是何等绝色。 这是他心爱的姑娘，他凭什么要给旁人看去？ 于是早早地把闹洞房的亲朋赶了出去，新房不许旁人待，所以连许成瑛和萧幼仪他都特意吩咐了人盯着，生怕两个小的胡闹，乘人不备溜进喜房去。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萧闵行醉意微醺，脚下虚浮，才被人放下了酒桌。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高兴，吃酒便多些，可他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还是有分寸的。 长亭和长路一左一右搀扶着他，过了月洞门，喜房就在眼前。 上了长廊后，一步一盏大红灯笼，夜色下微风起，艳红锦缎制成的绸带随风飘动，撩拨他心弦。 “吱呀——” 许成瑜藏在喜服广袖下的手紧了紧。 绿珠和云珠掖着手上前叫姑爷，又上手去扶他。 他挥手说不必：“你们去。” 云珠迟疑一下，绿珠扯着她袖口拽了拽，两个丫头才退了出去。 成礼之时盖头是掀了的，但入夜他回房，许成瑜手中多了一柄扇。 象牙扇柄上缠赤金色的藤蔓，双面绣的是花好月圆。 他近前去，许成瑜已经嗅到酒气：“你吃醉了？” 萧闵行笑着打趣她：“哪有新娘子先开口说话的？这样不害臊，拿着这扇子做什么样。” 许成瑜又羞又恼，便一侧身躲开他。 他上了手，把她手中扇子取下。 四下无人，龙凤花烛摇曳出的烛光映照在她脸上，这张脸，无论何时看，都绝美。 “阿瑜，你终于是我的了。” 许成瑜红了脸：“绿珠她们准备的有醒酒汤和浓茶，你还是先进一些，一身的酒气，等会儿沐浴了安置。” 若要说羞涩，她其实不多。 前世嫁过一回，新婚之夜是怎么回事心里也有数。 唯一不同的是，今生这一个，是她心中的如意郎君。 萧闵行怕她脸皮薄真的恼，也不敢过分玩笑，松开她的手，爬上了床，半跪在她身后：“这样沉，为夫不先替你卸去，怕你今夜脖子便要断了。” 不得不说，卸去头顶沉重的凤冠后人是真的松泛不少。 许成瑜转了转脖子：“你快去……” “别催呀。”萧闵行又坐回到她身边去，“你吃东西了吗？” 她摇头：“我不饿，本来我吃的就少，你不用管我。” 萧闵行坏笑着：“后半夜可有得累，得吃点东西。” 他根本不给许成瑜骂人的机会，扬声叫门外：“去取吃食来。” 等脚步声急促走远，萧闵行才又握着她的手：“阿瑜，有件事，咱们办正事之前一定要说清楚。” 许成瑜心里咯噔一声，旋即把手抽出来：“什么正事不正事，你这样没正经的，今夜便去睡书房。” “那可不成，新婚之夜睡书房，明日阖府便都知你是个悍妇了。”他陪着她玩笑了一句，也没再去捉她的手，“卫雪真的事，我知道你全都知情了，幼仪早就跟我说过，但是规矩礼数束缚着，我没法子去见你，有心让母亲同你说，但又怕母亲心里有别的想法，或是你心中生怕，所以便想着，等大婚时，我亲自同你说。” 卫雪真这个名字，这小半个月都没再听到过。 她好像认了命，真的在家中安心待嫁，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因为如此，七娘她们也就不再在她跟前提起这个人。 眼下听萧闵行提起，许成瑜心念微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大概猜得出幼仪同你说了什么，这件事你不必与我说，我是不怕的。” 萧闵行眉心一动：“果真不怕？” 她郑重其事的点头：“殿……母亲这样做，是为了我们好，更是为了我好，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会不知母亲一片苦心？说实话，若叫旁人来看，此事母亲做的的确绝情，毕竟嘉成县主也在母亲膝下养过一年多，可对我而言，心中只有感激，不会有半分畏惧。” 她一声母亲，萧闵行眼窝一热，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自问是个堂堂男子汉，可她娇滴滴，柔声细语称他母亲为母亲。 萧闵行攥着她的手：“我喜欢听你叫母亲，咱们夫妇是一体的，我喜欢这样。” 他倒像个孩子似的。 许成瑜反握上他的手：“从今日起，殿下就是我的母亲，国公爷便是父亲，自然咱们是一体的。所以你看，我们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哪里有见外的呢？你还要这样煞有其事的同我说嘉成县主之事，还想着如何来哄我，怕我心中怕了母亲行事，真是好没道理。” 萧闵行便放声笑起来：“是，夫人此言甚是有理，是为夫错了主意，想岔了。” 他一席话把许成瑜逗笑：“你不要油嘴滑舌耍贫嘴，这件事以后也不要再提。 我既嫁了你，自然晓得出嫁从夫，父亲与母亲行事，我做晚辈的，只有恭顺的道理，哪里有忤逆的？ 幼仪担心，说给你知，等过两日在府中都安置妥当，我自会与她说清楚的。” 萧闵行终于把人带进怀里：“好，都依你的，阿瑜，旁人是出嫁从夫，咱们家没有这回事。我回明过祖母与母亲，只在京中住到九月，九月金桂飘香，咱们踩着一路桂花香还回扬州去，等到红梅簇簇时，再回京城来赏梅。 咱们家里，你说了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八章 新妇成婚第一日 第三百四十八章 新妇成婚第一日 萧闵行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微昏暗着，龙凤花烛燃了一夜，此时尚未燃尽。 烛光只剩下最后微弱的一丝，他透着茜红色的幔帐往外能看到个大概。 怀中人肩膀是发凉的，他伸手拢了拢，替她盖好薄被，低头在许成瑜鬓角亲了一口。 许成瑜翻了个身，嘤咛一声，睁开眼时睡眼惺忪，人有些懵：“什么时辰了？” 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娇糯的，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音调，有点儿像孩子撒娇的语气。 萧闵行心满意足，攥了她一只手：“还早，再睡会儿。” 她把手往外抽，揉了揉眼睛，好像清醒了不少，哦了一声：“是还早，天还没亮，但不能睡了。” 许成瑜刚想坐起身，猛然想起来。 她身上的睡衣昨夜里萧闵行剥了干净，后来入睡那会儿是沐浴过一次，只穿了赤红鸳鸯戏水的肚兜和亵裤。 于是人又躺了回去，伸手去推萧闵行：“你快起。” 萧闵行看她脸颊泛起红晕，越发赖着不起：“起这么早做什么？” “今天新婚第一天，要去给长辈们敬茶请安的，你不要连累我起晚了，是要挨骂的。” 其实这会儿真的还早，但女孩儿家总要描眉画眼，装扮一番，又是新妇第一次去敬茶，萧闵行想了想，也不逗她，坐直起身来，扬声朝外头叫人。 最先进门的自是绿珠和云珠，后头跟着的四个小丫头是国公府上派给她伺候的。 萧闵行已经翻身下了床，几个小丫头先服侍他去净了面，绿珠和云珠凑到床边去给许成瑜套衣服。 她本就生的白，皮肤又娇嫩，昨夜里身上留下不少痕迹，这会儿光滑的肩膀上再清晰不过。 两个丫头红了脸，弄的许成瑜更不好意思。 匆匆拢好了衣服，下了床来趿拉着绣鞋，见萧闵行已经拾掇好，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的，她啧声：“怪不得你说还早呢。” 萧闵行回头去看她：“你先收拾，我去打两套拳，刚才叫人去给你弄吃的了，一会儿收拾完了吃两口粥，再去敬茶。” 其实也没这个规矩。 这时辰长辈们都不知吃没吃饭呢，她倒躲在屋里先吃两口饭。 可这是萧闵行体贴她的一片心，她掩唇说好，目送了萧闵行出门去。 新妇成婚，屋里一应摆设都是喜庆的，就连今日去敬茶，上身的衣裳准备的也是喜庆颜色。 许成瑜平素不爱这样的艳丽，但总不能扫了长辈们的兴，便一应换上，又由着绿珠和云珠替她挽髻，簪了赤金凤穿牡丹的流苏步摇，耳朵上戴的是红碧玺石的耳坠子。 这头收拾好，那里小丫头果然已经端着一碗笋干云腿粥和两碟子酱菜进门来。 往正间罗汉床上先放了，见她起身步过来，圆脸的小丫头也机灵，掖着手往她跟前回话：“二爷说二奶奶胃口小，早起吃不了多少，一会儿去敬茶回来还要再吃些，所以只叫奴婢去准备了一碗粥和两碟子酱菜，二奶奶若觉得不够，咱们这院儿的小厨房随时都备的有点心，奴婢去取了来。” 许成瑜笑着说不必：“这样就很好，怎么，咱们这院儿里还有小厨房？” 小丫头又说是：“奶奶进门前二爷在国公爷那儿回过话，连老太太都知道，奶奶平日里总是吃得少，二爷说怕奶奶一时饿着，便在自己院儿里起了灶，随时都备着些温热吃食，奶奶或许吃不下，但备着总是好的，往后也要养一养奶奶这个胃，少食多餐也没坏处。” 真是个能说会道的丫头。 许成瑜已经往罗汉床上坐过去，脱了绣鞋盘腿坐上去：“难为他这样用心。” 云珠笑嘻嘻的接道：“姑爷对咱们姑娘自然是最尽心不过的了。” 绿珠在一旁戳她，许成瑜欸了一声：“咱们自己在屋里，随她，嫁过来第一日她是改不了口。” 她吃了一口粥，侧目又去看那个圆脸小丫头：“二郎说你们几个都是母亲调到这院儿来的，那你从前是在母亲身边伺候的？” 昨夜里这几个丫头她都没见过，今晨起得早，几个丫头进门来萧闵行就已经起了身，也没叫她认清楚谁是谁。 反正来日方长，也不着急。 不过许成瑜记着昨夜萧闵行说过，他们这院儿里伺候的人，都是婆母从长公主府调过来的。 圆脸小丫头摇了摇头：“奴婢叫红蕊，奴婢的娘是殿下身边伺候的，奴婢不是。一起调来伺候奶奶的三个姐姐，都是殿下身边知根知底的人，若不然也不配到二爷和二奶奶身边来服侍。” “你倒好会说话，名字也好，和绿珠正好配成一对儿。” 许成瑜胃口是真的小，那碗粥本来也没盛满，她却连一半也没吃完，两碟子酱菜更是只吃了三五口就不再动筷子。 她放下了碗筷，往后伸了个懒腰。 红蕊见她要下床：“奶奶这就吃好了？” 绿珠看她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玩笑了两句：“等往后有你吃惊的时候，二奶奶胃口小可不是二爷随口说说的，早起吃这么半碗粥，已经算是胃口不错了，可见是灶上手艺好，能哄的二奶奶多进两口。” 许成瑜便啐她：“轮到你来揶揄我了。” 红蕊连着哦了两声，忙叫人进门来把没吃完的收拾下去：“怪道二奶奶这样苗条，奴婢也要学一学，少吃些，奴婢的娘整日里骂奴婢胃口大如牛，一顿饭恨不得吃下一头牛，所以才吃的这样壮实。” 许成瑜掩唇却笑出声来：“这小丫头，说起话来真的一样，哪里壮实了，我瞧着比云珠还要瘦一些呢。” 正巧萧闵行打了拳回来，听她笑的那样开心，也跟着高兴起来：“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在院子里都能听见你的笑声了。” 底下的丫头收拾碗筷从他身边过，他一眼瞧见那些没吃完的，面色沉了沉：“老这样可不行，明儿我陪你吃早饭，再这么着，天天叫你去陪祖母用早饭，你不吃就叫祖母骂你。” 当着这些丫头打情骂俏她总是不习惯的，便一撇嘴不接他这茬：“你要是都忙完了，咱们差不多该去敬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四十九章 敬茶 第三百四十九章 敬茶 国公府的后宅院九曲十八弯，萧闵行带着许成瑜走了越有一刻，才从他们住的小院儿到了老夫人住的明禄堂。 明禄堂本身也是个两进小院，后一进中还有一处两层高的小戏台子，戏台子正对面挖了一小片荷花池，景致相当不错。 国公府的老夫人本姓温，也是世家高门出身的女孩儿，一辈子性善，从不爱拿捏人的，渐次上了年纪后，两个儿子都争气，女儿嫁的好过的也好，温老夫人就更是撂开了手，不问闲事，整日只在明禄堂中含饴弄孙，赏花听戏。 正堂屋中老夫人端坐主位上，左侧边上是长宁长公主，身后站着的是她的长媳蒋氏，右手边上是将军夫人，萧幼仪一脸喜色的站在她旁边儿。 早有小丫头取了蒲团来，放到许成瑜的身前去。 她略一提裙摆，连绣鞋尖儿都没叫露出来，稳稳当当的往前上半步，双膝一并先跪下去，口中说的是请安的吉祥话，老夫人笑着叫她起，萧闵行忙上前去搀人。 等把人扶起来，许成瑜有些扭捏不好意思，把手往外抽了抽。 小丫头又奉茶上来，她踩着细碎的步子往老夫人面前去，接过茶，半蹲身下去，敬茶过去：“请祖母吃茶。” 温老夫人接了茶盏，顺势往托盘上放了个红包。 如此的礼自还要再拜长宁长公主和将军夫人，各有得了一份儿红包大礼，新妇敬茶礼也就算完。 老夫人虚空指向蒋氏方向：“那是你大嫂嫂，你也见过。” 许成瑜便笑着又与蒋氏见平礼，蒋氏亦回她一礼，吩咐身边丫头送上去一支赤金的镯。 “你六妹妹你是早就见过了的，她性子最顽劣，你住在家里，往后少不了她要去你院儿里闹腾。” 许成瑜笑着说没有：“六妹妹聪敏豁达，是个讨喜的性子，我喜欢同六妹妹一处的。” 到萧幼仪跟前她算为长，便该她给萧幼仪准备见面礼。 偏绿珠才把东西拿过去，萧幼仪笑着往前踱步来：“我可准备了好多礼物，就等着改口叫上一声阿嫂，才好送给你。” 将军夫人佯是不悦，虎着脸叫她：“怪没规矩的，叫你阿嫂笑话你，哪有你给嫂子准备见面礼的。” 实则也是怕蒋氏心里不受用。 当年蒋氏进门，萧幼仪对她其实不是多中意，刚成婚时就没多好脸色给她，更别提什么见面礼，哪里有如今许成瑜这样。 不过也是那时萧幼仪年纪小一些，如今一切也都好了。 但毕竟是厚此薄彼，两个都是做嫂嫂的，偏偏萧幼仪又不一视同仁，还当着蒋氏的面儿，那大小锦盒就拿出来。 许成瑜并不知这一层，只是听将军夫人那话，忙接过来：“二婶婶说笑了，六妹妹喜欢我才送我东西，我怎么会笑话。” 萧闵行站在旁边儿戳了戳她腰窝。 许成瑜茫然回望她。 温老夫人笑着叫她们且不要闹，转头就叫蒋氏：“大郎媳妇，你去厨上看看，我叫人给二郎媳妇煮的鸡蛋羹好了没有，若好了催她们端上来。” 蒋氏面上仍旧是一派和善，丝毫不在意一般，掖着手缓步退出去。 许成瑜这才品出不对来。 先不说什么鸡蛋羹不鸡蛋羹的，就算要去后厨上催问，也不该蒋氏这个长嫂去。 国公爵位将来便是要萧闵行长兄承袭的，蒋氏就是国公夫人，哪里有这个规矩和道理。 联想到刚才萧闵行暗地里戳她的那一下，她忙就噤了声。 温老夫人看她乖巧，也是越看越爱，知她心中困惑，又不好明说，只怪萧幼仪：“当初你大嫂进门也不见你这样，今儿你二嫂嫂来敬新妇茶，你明知你大嫂也在，怎还把这些拿出来？便是心里高兴，等后半天送去你二嫂院里，单拿给她不成吗？” 萧幼仪撇了撇嘴：“我只想着二嫂嫂进了门，咱们一家高兴，哪里想了这许多，况且大嫂也不是小性儿的人，难道为这个心里不受用，记恨我或是记恨二嫂嫂吗？” 这可说不准。 她是年纪小，只看蒋氏不是小性之人，却不知蒋氏本是高嫁，又在长宁这个长公主手底下立了几年规矩，如今才老实本分的。 许成瑜没嫁进来之前，一家子就拿她当宝贝捧着，如今进了门，更是如此，蒋氏心中还不知如何。 国公府的内宅多少年安安生生的，从没有过什么腌臜事，难道到了如今小辈儿们，反倒起了龃龉不成？ 她们都还在，蒋氏未必敢作威作福的。 总有一日她们不在了，这国公府还不是靠他们兄弟几个撑着，妯娌之间先生出不痛快，那枕边风吹起来，要命的。 温老夫人摇着头叹气：“你呀，总也长不大。” 萧幼仪撇着嘴站回到将军夫人身边去。 不多会儿工夫蒋氏领了个婆子进门，那婆子手上有个托盘，上头果然放了一碗鸡蛋羹。 瞧着不错，味道也不错，但许成瑜来之前才吃了半碗粥，这会儿实在是没有胃口。 不过看样子新妇吃上一碗鸡蛋羹是规矩，就算不是规矩，那也是老夫人特意为她准备的。 许成瑜先回了句谢，就要伸手去拿。 萧闵行一把把她按住：“祖母，她胃口小，我们起得早，我叫人给阿瑜准备了粥和菜，来之前她已经吃了半碗粥，这一碗鸡蛋羹太多了些，她只怕吃不下。” 许成瑜脸上红的不行，心里又怪他多事，怕长辈们觉得她矫情。 没成想温老夫人闻言反倒笑起来：“好好好，成了家到底不一样，二郎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这是好事。辛辛苦苦娶回来的媳妇儿，就该捧在手心里疼着。” 她一面说，一面叫许成瑜：“你胃口小我是知道的，但鸡蛋羹是规矩，你吃上两口，是那么个意思，剩下的叫二郎替你吃了。” 萧闵行脸一苦：“祖母又折腾我。” 许成瑜也差点儿没忍住。 萧闵行是最不爱吃这些的，他也是毛病大，总觉得鸡蛋羹太腥气。 分明什么腥味儿都不会有，是他心里做鬼罢了。 到底是老夫人治的住他。 她笑着应下来，从那婆子手上接过碗，动了勺子，果然就吃了两口，而后往萧闵行面前一递，满目温柔噙着笑意看向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章 伪善 第三百五十章 伪善 从明禄堂出来，萧闵行夫妇两个是走的最慢的。 长辈们似乎也没打算等一等他们。 都说新婚三日无大小，新妇进了门，家宅都认不清呢，哪有那么多的规矩。 新妇茶吃过了，由着他们小夫妻自逛去，当然没有人管。 萧幼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撇下她母亲的，一阵风似的又冲回到许成瑜面前来。 许成瑜一抬手把人给稳住：“怎么了？” “阿嫂想不想上街去逛？我下半日约了成瑛和珠珠，叫上婉真姐姐咱们一块儿，高云楼新进了两折戏，听说相当不错，阿嫂在家里憋了一个多月，也闷坏了？” 萧闵行听她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完全黑了。 许成瑜尴尬的笑着，正打算哄她两句把人打发走，萧闵行已经发作起来：“你阿嫂要听戏要逛街，有我陪着，你跟你的小姐妹自己去玩，别扯上你阿嫂。” 萧幼仪扮了个鬼脸：“二哥怎么这样，我们女孩儿家的事，你一个男人哪里懂？阿嫂要不要你陪都不一定，你别急着骂我呀。” 许成瑜看她是不肯走，无奈之下只能开口：“今天成婚第一日，我才敬过新妇茶，午饭还要到母亲屋里去伺候呢，你们去玩儿，我在府上逛一逛就好，国公府这样大，要把各处都认清一日都不够，我就不去了。” 萧幼仪小脸儿垮下来：“阿嫂怎么成了婚反倒怕了我二哥？” 萧闵行面色铁青：“你走不走？” 萧幼仪一跺脚：“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你能日日霸着阿嫂。” 她好像怕挨骂，说完这话一溜小跑就跑远了。 许成瑜看她那背影失笑摇头：“初见幼仪时觉得她虽也活泼，但是高门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总是识礼通透的，谁知道和七娘在一起玩儿的久了，竟叫七娘给带坏了。” “她不是被带坏，她本来就这样，不然你以为她怎么会跟七娘玩儿到一处去。” 他随了她的叫法，想想萧幼仪就来气：“当日初见的要是珠珠，她保管没这么来劲。” 许成瑜扑哧笑出声：“可说好了，改明儿带我去听戏逛街啊。” “成啊，你真想去，咱们现在就出门。” 他倒说风就是雨。 许成瑜欸的一声拉住他：“怎么还胡闹起来？谁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新妇成婚第一日就往府外跑，给人看见还不笑话死我。” “怕什么？京城规矩虽然大些，可你也瞧见了，祖母性善，母亲也不拘着你，二婶婶更是个好说话的菩萨，你爱干嘛便干嘛，真要有人说三道四，全推到我身上就是了，只说我拉你出的门，他们还说什么？” 许成瑜心头暖暖的：“知道你为我好，但咱们还要在京中住上三个月呢，做什么急着这一两天就非要出门去，快省省。我今儿起得早，这会子困得很，回去歇一歇，我瞧着时辰，歇不了多久，就该去长公主府了，快不要折腾我。” 萧闵行往她耳边一凑：“谁折腾你了？” 许成瑜一张脸霎时间红透了：“青天白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声儿也不大，萧闵行把她小手攥住：“今日到公主府陪母亲吃饭，你却不必日日去她跟前立规矩。” 许成瑜微怔：“这是怎么话说？” “母亲私下里早跟我说过，咱们也不常住京中，就不用到她那里去立规矩，祖母舍不得咱们，住在国公府陪陪祖母，隔三差五回去看看她就行了。她那儿有大嫂伺候着，用不着你。” 他说这话云淡风轻的，竟然也丝毫不觉得有不妥之处。 瞧着四下没了外人，萧闵行也带着她信步回住处，许成瑜才压着声问她：“我方才就瞧着古怪，大嫂看着是面善的人，总是眉开眼笑，但祖母好像也没多喜欢她。 这会儿听你这样说，她不常到祖母那儿去陪着吗？日日都要在母亲那里立规矩吗？” 萧闵行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揽着她肩头：“我不常在家里，知道的也不多，况且那是阿嫂，她有什么，也轮不到我过问。 只是阿嫂原是高嫁的，大哥当年为了娶她，和父亲母亲闹的不痛快，后来还是祖母出面，定下这门亲事，父亲母亲才不说什么。” 竟还有这样一层。 “可你不是跟我说过，大嫂也是出身高门的女孩儿吗？” “出生高门是不假，只她家中兄弟都是些不成器的，将来靠谁去支应门庭？母亲那时是觉得蒋氏一族众多子弟，竟养不出一个成材成器的，蒋家到如今也未必是什么好人家。 大哥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将来要承父亲爵位的，又有母亲在，他便是尚公主都没人敢说上一句高攀，所以父亲和母亲才不怎么满意这门婚事。” 许成瑜啊了一声：“那大哥也不管吗？” 萧闵行摇头：“也跟母亲吵过几次，阿嫂劝下了，刚成婚的第一年家里真是鸡飞狗跳，大哥非要搬出去住，也是阿嫂给劝下来的。 后来母亲才没那么过分，只是每日叫阿嫂到她跟前去伺候着，不过做媳妇的伺候婆母，也不算过分，母亲也不会为难阿嫂，大哥才不闹了。” “可要是照你这么说……”许成瑜眉心越发蹙拢，“家里如今一切和睦，岂不都是大嫂的功劳？” 萧闵行一耸肩：“这话我也在祖母面前说过。” 许成瑜抬眼去看，没吭声，等着他的后话。 他低头看她一眼，眼底染上笑意：“祖母说，所见非虚，所见亦非实，长嫂的事，让我少过问，少插嘴，再要困顿，便去问一问母亲。 我想祖母和母亲行事总有她们的理由，后来也没再问过这些。 所以我跟你说，大嫂面上瞧着和善，看着人好相处，但你支应过去就行了，若你实在好奇，我回头到母亲那儿替你问问清楚？” 许成瑜照着他胸口捶了一拳，索性把这茬揭过不提了。 老夫人话里有话，长公主又多年压着蒋氏，这其中自是有深意的。 她想来，蒋氏只怕伪善，数年如一日装作和善恭顺。 可越是这样的人，若骨子里真是个不安分的，岂不才越发可怕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一章 打赌 第三百五十一章 打赌 卫雪真的指婚，原本应该是在六月里就完婚了的。 但是凉州王府上个月急递入京一本奏折，具体内容写了什么外人自然不知，是以这正式赐婚的旨意也就暂且压后了。 这日早朝时天子金口，加封卫雪真清河郡主，正式赐婚凉州王高勉，于八月二十三完婚，命她七月初动身北上，届时由礼部准备一应仪制。 许成瑜成婚三日不出门，这消息还是萧幼仪和许成瑛给她带到国公府里来的。 萧闵行早起外出了，成婚都三天了，他见天就在家里守着许成瑜，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娇女，温老夫人都笑话了他好几次，他自己也不觉得害臊。 一大早外头有朋友叫人传话来，喊他出去吃饭，许成瑜三推四推才算把人给推出了门。 是以萧幼仪带着许成瑛进他们住着的清梨院时，只许成瑜一人窝在廊下逗猫。 那猫通体雪白，只头上一簇三花猫色，尾巴尖处也有一团同样花色，原是萧闵行的二叔两年前从一个胡人手上买来孝敬给温老夫人的。 这两天许成瑜每日都往老夫人那儿去请安，这猫平素除了温老夫人外从不粘人，可谁知见了许成瑜竟格外粘她。 每天白天没人管着也往清梨院跑。 温老夫人见状只说这是有缘，索性叫许成瑜把猫抱回清梨院且先养着，反正手底下也有伺候这猫主子的丫头，用不着许成瑜操什么心费心思养。 “五姐日子好悠闲，姐夫既不在家，你也不派人到家里叫我们来玩儿。” 许成瑜扑哧笑出声来：“还说呢，归宁时你胡闹什么？一个女孩子，兄长们都不去灌酒，你拼了命给你姐夫灌酒，像什么样子？我才不叫你来玩儿。” 许成瑛一撇嘴，叫她噎了一嗓子，立时没了后话。 萧幼仪摇着头上了台阶，顺势在许成瑜身侧坐下来：“阿嫂窝在家里不出门，倒果真清净，二哥今儿出门大概是清净不了了。” 许成瑜眼皮一跳：“怎么？有事儿啊？” 她噙着笑，去摸白猫的头，被拍了一爪子，还是要摸：“赐婚的旨意下了，加封卫雪真清河郡主，八月二十三完婚，许她在京中再留半月，七月初动身北上，往赴凉州去。 皇上命礼部准备仪制，看起来是给足了她脸面，实则体面都是给高勉的。 我看皇上这意思，只怕她父兄都去不了凉州观礼，等到大婚那时候，只叫礼部的人跟着一块儿去，真就跟交差似的。 天子赐婚，皇恩浩荡，其实又怎么样呢？” 许成瑜在她手背上按了一把：“一会儿真把你抓伤了。” 又听她后面的话，不住皱眉：“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最好是在家里也别说。” 婚事是长公主向皇上提议的，天子不留情面，就是长公主不留情面。 卫府上下心中有数，从此和国公府与长公主府，便也就断了情分和往来了。 许成瑜捏着眉骨：“表姐和珠珠怎么没来玩？” 许成瑛啊了声：“珠珠自己交了朋友，一大早去了大理寺卿胡大人家，表姐也有事儿，这两天可忙了，也不知怎么那么多的大宴小宴的。” 她一面说，小嘴又一撇：“卫雪真说安心待嫁，不见人，我听大伯说，到卫家去贺喜的人都没能进门。” 这可真是讽刺。 众人热闹，独卫府清净。 明明是天子赐婚，本该是大喜事的。 卫家也算是豁出去了。 这实属大不敬，但他们真就敢关起门来谢绝一切找上门来的恭贺。 “其实也不必特意来告诉我，早就知道是这样，同咱们没什么关系的。” 萧幼仪掩唇笑，笑了半晌，许成瑜正要问她笑什么，她一回头，直勾勾盯着许成瑛：“你欠我二两银子啊。” 许成瑜一怔：“你们俩打赌来着？” 她朗声笑着就说是：“我说阿嫂你对这事儿不在意的，她偏说要来告诉你，说你知道了一定会更高兴些，很显然，她输了。” 许成瑛垮下脸来：“五姐你也太心大了？” “我教你们那么多道理，珠珠怎么都记得，偏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不放在心里。” 她嘴上这样说，却一转脸叫红蕊去她匣子里取二两银子来：“横竖是我害你输了，这二两银子我替你给幼仪。” 萧幼仪玩笑揶揄：“那可不成，阿嫂给的是阿嫂疼爱我这个妹妹，她输给我的自然是她要赔给我，这是两码事。” 正好红蕊取了银子回来，许成瑜笑着接过来就要给萧幼仪，许成瑛一把把她手腕攥住来：“那不能做亏本的买卖，我自己给她！五姐把钱给我！” 一时又逗得众人捧腹大笑，连绿珠和红蕊几个伺候的丫头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许成瑜笑过后揉了许成瑛一把：“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要提了，知不知道？” 看来跟她讲道理是没用了。 她不喜欢卫雪真，厌恶透了，卫雪真要是受苦受难，她大概第一天跳起脚来拍手叫好。 许成瑜是真的觉得太没必要了，日子都是往前过的，哪有老是盯着先前事情不放下的呢？ 她们现在不也都过的这样好吗？ 只是这样的道理同许成瑛翻来覆去的讲了多少次，她现在还拿这个同人家打赌，实在是叫许成瑜哭笑不得。 倒不如索性就再也不要提算了。 许成瑛就好像是输了银子才长了记性，倒爽快就应了下来：“再也不提了，晦气的很，还害得我输银子给她。” 许成瑜轻柔的手一抬，照着她后脑勺上落下一巴掌，倒不重：“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跟个赌鬼似的？” “她也打赌了！” 许成瑜佯装不悦，虎着脸去看萧幼仪。 萧幼仪把两手一举：“我错了，以后再不同人打赌，阿嫂别骂我。” 许成瑛又不是傻子，哼哧一声：“五姐做了国公府的儿媳才几日，就偏着她，你们两个一唱一和打量着糊弄我呀？我不依，明儿五姐要陪我上街去逛，不然我可生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二章 幸运 第三百五十二章 幸运 京城里风向转的也真够快。 卫家在御前失宠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儿了，至于其中内情，有些眼力见的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这位清河郡主自幼顽劣，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可谓是打遍上京。 从前仗着长宁长公主和卫府，没人敢说什么，至多私下里议论上两句。 现如今她被赐婚凉州王，眼看着要离京，其实那位凉州王嘛，也没有人愿意轻易去得罪，可是现在她还没出嫁，又是天子赐婚，卫家虽然闭门谢客一概不见，但各家的贺礼还是一日不停的送到卫府去。 明礼是道贺，暗里却是看戏嘲讽。 谁又会真心觉得这是一桩好婚事呢？ 长公主府和国公府的日子照常过，好像没有人把卫家和卫雪真的委屈当回事。 这日许成瑜和萧闵行回公主府去陪长宁长公主吃午饭，席间说起三日后宫中刘妃生辰，皇上要在福宁殿设宫宴，皆是勋贵有爵之家都要入宫去赴宴。 因往年宫中这样的宴会萧闵行从没缺席过，是以今年要把许成瑜带上一块儿。 吃完了饭长宁长公主往花园去消食，只叫许成瑜陪着一块儿。 等出了小花厅，走出去不到一箭之地，许成瑜心里明白，这是有话要同她说，才特意单把她一个人给叫出来的。 要这样避开的，一定不是阿公，那只有萧闵行。 许成瑜扶着长宁长公主左臂：“母亲是想跟我说清河郡主的事情吗？” 长宁长公主笑着，摆手叫身后跟着丫头们缓步，不叫跟得太紧。 再往前走出去几步，她反手在许成瑜手背上拍了拍：“成瑜啊，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也明事理，二郎也几次同我说起，你和雪真之间，去年你来京城时就闹过别扭，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许成瑜面上噙着淡淡笑意：“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那些是都过去了，雪真也要嫁去凉州做凉州王妃了，我还知道，这其中内情，你也已经知晓。” 许成瑜面色微凝，连指尖也抖了两抖：“母亲，我……” 长宁长公主笑着把她话接过来：“怕什么？我原也没想瞒着谁，要不是皇上拦着，怕实在把卫家给逼急了，又多少都还要顾着些雪真母亲的体面，当日我就想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 她嗤了声：“你是我选出来的儿媳，更是二郎亲自选中的心上人，由不得旁人欺侮半分，哪怕是雪真也不行。” 许成瑜心下一时又感动。 她早知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但真从婆母口中听来，便又是另一种感受。 她吸了吸鼻头：“这是母亲厚爱我。” “但是成瑜，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二人已缓步入了花园，花香四溢，长宁长公主微叹道，“我能拿了雪真做筏子，叫外头那些人不管小看你，却不可能堵住悠悠之口。 你明白事儿，便该知道，雪真那个性子，自幼顽劣又骄纵，从前我们都纵着她，惯着她，她实在是得罪了不少人。 眼下赐了婚，若真是佳偶天成的一段美满姻缘倒也罢了，既赐婚给高勉，京中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话，看卫家的笑话。 我也知道，那些人明里不敢说，背地里却说我凉薄无情，指指点点，总少不了，我不可能一个个拉出来掌嘴，更不可能因人家议论我的是非短长便拉出去杀头。 你明白吗？” 婆母此刻与她说这些，便只能是为明日宫宴之事。 许成瑜深吸口气，反过来安抚 长宁长公主道：“母亲且放心，我都晓得的，明日宫宴上也只跟在母亲和大嫂旁边，自不会四处乱逛去，即便真的一时听见几句闲言碎语，也不会放在心上。 闲言碎语莫理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很好，从前在家时，祖母和我娘也总这样教导的。 似去年那时同清河郡主起口舌之争的事，断不会再有。” “倒不是叫你不许有脾气，但明天在宫里，刘妃近来得宠，短短四个月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美人一跃晋为妃位，她又怀着身孕，皇上才在福宁殿替她办这个生辰宴。 若有人在她的生辰宴上搅局，她不是个大肚能容的人。” 长宁长公主一面说，随手摘了只花，递过给许成瑜：“在宫里就都当听不见，真有那些个看不顺眼的，等出了宫以后慢慢算账。” 许成瑜微讶。 长宁长公主见她神情不免又失笑出声：“没想到我是这样教你？” 她讪笑：“我以为母亲是怕我明日生事。”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这样教你。莫说是你，就是幼仪，从小她到我跟前来请安，或是在外面打了人闯了祸，她父亲母亲总要辖着她去同人家赔礼，我是从来都不许的。 国公府的孩子，错了又何妨？ 是非曲直，大是大非，心里拎得清就是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总不会真的教出个纨绔，又或是骄纵的无法无天的姑娘。 进退有度，明礼识礼，但没人受的起我们家里人赔礼道歉，我一贯是如此行事。 如今年纪渐长，心性不如以往那样硬了，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去的便揭过去，也实在懒得同那些后生晚辈较真。 不过你若有不顺心的地方，只管告诉二郎，他不好为你出头的，我替你出气。” 从长公主府回国公府的马车上，许成瑜沉默寡言。 萧闵行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的看她面色，也不像是不高兴，但她好像心事重重，走在走神。 他攥着她的手：“是母亲跟你说了什么吗？怎么出了府门就心事重重的样子，话也不跟我说。” 许成瑜摇头说没有：“只是在想我真是好幸运。” 萧闵行微一愣怔，而后失笑问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叫人听着不明就里。” 她便把之前长宁长公主同她说的那些话，大概其的说给萧闵行听。 说完了，她一歪头，靠在萧闵行肩上：“其实祖母以前老是跟我说，在家里无论怎么样，心里却总要记着端庄持重四个字，将来长大了，嫁人了，举止不轻佻，撑得起家宅，又能尽心辅佐规劝夫君，才会讨婆母喜欢。 可你瞧，我才嫁过来，什么也没做，母亲已经这样偏袒我，我岂不是好幸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三章 体恤 第三百五十三章 体恤 福宁宫宴是在晚间，但各家女眷要先入后宫向皇后请安，故而许成瑜和蒋氏便一早跟着长宁长公主进了宫去。 皇后出身范阳卢氏，是今上封王时先帝亲赐婚指给今上的嫡妻王妃，后来今上为储君太子，及至御极称帝，册立卢氏为中宫荒火，以为天下母。 范阳卢氏自是百年的门阀士族，只是到了本朝本代，早没了什么范阳卢氏这一说。 昔年卢皇后之所以能成为今上的发妻，也只是因她祖父于先帝有半师之谊，她卢氏一族又一贯是门风清正，满门的清贵。 事实上魏老夫人当初说，长宁长公主彼时因卢皇后出身而看不上她，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卢皇后嫁入皇家为妇时，她父亲官不过四品，两个哥哥一官在六品，一个才刚科考中举，甚至都未曾出仕，倒是她长姐嫁了伯爵府做正头娘子，算是姻亲不错。 到后来卢皇后为后，天子推恩，虽然与卢皇后并不是多么伉俪情深，但也为着少年夫妻，一向敬重皇后，再加上卢皇后为人秉性实在挑不出毛病来，又曾救过长宁长公主性命，总归算下来，倒也推恩卢氏一个郡公爵位，她三个兄弟皆加官。 今上御极的第二年，卢皇后诞下过一个嫡子，只可惜后来没养成而已。 宫苑深深，肃穆庄严。 长宁长公主行于前，蒋氏和许成瑜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后。 远远的在凤仁宫宫门外瞧见蒋氏的母亲与长嫂，长宁长公主稍回了头：“你有日子没见你母亲，不必在我这儿守着，去陪你母亲说说话。” 却不想蒋氏面色微变，虽然只是一瞬，许成瑜却看在眼中。 她抿唇，越发低头不语。 蒋氏也不说什么，柔声应了个是，缓步往前去，一路至于她母亲陆氏身侧，又似低语了几句什么话。 那头陆夫人朝这边望过来，要进宫门的脚步越发收住。 长宁长公主见状索性也驻足，叫许成瑜：“眼下时辰还早，凤仁宫闹哄哄的，都是来请安的人，你陪我到御花园去逛一逛，过会儿我再带你来见皇后。” 许成瑜隐约品出不对味儿来，当着宫墙下，却什么都没问。 长宁长公主吩咐了身边大丫头到凤仁宫去告诉一声，领了许成瑜果真调转方向，朝御花园而去。 那头陆夫人面色一沉：“都成婚这么多年了！” 蒋氏仍旧柔声细语，扶着她胳膊叫母亲：“弟妹刚过门不久，又是第一次进宫赴宴，听说二郎昨日就特意去央过婆母，领弟妹四处转一转，所以婆母叫我来陪一陪母亲，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各家女眷请安拜见，母亲不要耽误了时辰，咱们进去。” 她手上上了些力道，陆夫人才深吸两口气，脸色稍缓和了些，冷哼一声，提步迈过了宫门。 那头长宁长公主领着许成瑜真就一路往御花园去，有更早进宫来同中宫请安的世家命妇已然拜过礼，便也领着孩子在御花园或是太液池逛，一路而来见的也多，长宁长公主又把几个生面孔同她仔细介绍一番。 许成瑜只觉得头大。 她也掌家，也调停过府中人情往来，可京中人际交往，显然要复杂的多。 为着今天要进宫，昨夜里萧闵行还拉着她讲了好多乱七八糟的关系。 譬如升国公府的大奶奶闺中时就同武安伯府的二奶奶不对付，又比方说赵国公家的三姑娘是个十分小肚鸡肠的姑娘，因此同博陵郡公家的七姑娘自幼结过一场仇，至今未能纾解，而博陵郡公家这位七姑娘，去年年初就已许婚了吏部尚书家的四郎君。 诸如此类的，她听了一夜，又要往心里记，起初跟听故事似的，还觉得有趣，等萧闵行说上半个时辰，她就只剩下头大了。 结果等萧闵行说完，她早昏昏沉沉差点儿没睡过去，又被萧闵行拉起来昏天黑地的折腾一场，今晨都没能及时起身，还要萧闵行扯谎到老夫人那儿去回说昨夜受了寒气，今早实在起不来，得躺在床上捂一捂，免得晚些时候真发起热，耽搁了晚上福宁宫宴。 倒弄得她好生没脸。 “我当初在京中见你，你识礼却不拘礼，哪怕第一次跟着你姨母到长公主府拜见，也未见拘谨，今日倒有些紧张吗？” 许成瑜掖着手，面上微红：“天家威严，其实那时候也是紧张的。” 长宁长公主拍她手：“这话不实，你照实说，有什么想问的也只管问。” 果然都瞒不过她的眼。 事实上御花园的花长宁长公主是无心来赏的，她自幼就长在这座宫城中，御花园从小跑野了，于她而言并没什么稀罕。 于是婆媳二人进了一处凉亭，周遭世家命妇见她婆媳二人进来，一路上长宁长公主又没同什么人打照面，显然是不想让人打扰，便相当识趣，竟无一人上前请安打扰。 许成瑜想来这也是天家威严的好处。 怪道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至少到目前为止，昨日婆母与她所说什么流言蜚语，她只字片语也未听到。 等进了凉亭坐下来，长宁长公主侧目去看她：“你聪慧机敏，其实婚后第一日去敬茶请安时，心中就有所困惑了？” 许成瑜抿唇：“母亲说的是，后来我也问过二郎，他大概说了几句，我也没再多想，可今日看母亲待大嫂……” 她迟疑，到底没敢直接问。 长宁长公主笑着：“你直说，我性子便是这样的，你越是拘谨，我才越是不痛快。 二郎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你和蒋氏自然不同。 在我跟前，有什么便说什么，我看你和看自己女孩儿是没两样的。 再不然，你祖母和母亲她们尚未离京，我若欺负为难了你，你还不回娘家告状去吗？” 她笑着说的，许成瑜也笑起来。 长辈体恤，她再扭捏显得不恭敬且矫情。 许成瑜从来也不是那样的人，更知道长宁长公主不喜欢这样的人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四章 真相 第三百五十四章 真相 凉亭中许成瑜柔声开口：“母亲是不喜欢大嫂吗？我瞧着母亲倒像是处处压着大嫂，便是平日里，二郎与我说不必到公主府去母亲跟前立规矩，可这几日我知道大嫂是每天都要过去的。 方才母亲叫大嫂去陪着她娘……可今日是宫宴，照说不该是这样的规矩才对。 大嫂是国公府的宗妇，是母亲的长媳，无论如何她该随母亲去请安拜见，而不是跟在她母亲和长嫂身边。 而且……” 她话音稍顿，去看长宁长公主面色，见她神色无异，才又继续说：“陆夫人方才在凤仁宫外驻足，或是想与母亲一道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或是有话想跟母亲说，母亲却领了我到御花园来，应该是不想和陆夫人多说，又免得在凤仁宫外闹的难看才这样的？” 长宁长公主笑意更浓，一抬手，扶正鬓边凤头步摇：“是这样。” 可儿女亲家，哪有这样的。 看来萧闵行那天同她说的那些，要么是没说全，要么是他常年不在家中，也不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当年婚事不同意，但大哥非要娶蒋氏，许成瑜想来，这位国公府嫡长子这辈子，恐怕那是第一次忤逆父母长辈，非要做成一件事。 而结果是婆母和阿公他们低了头，登蒋府去提亲。 之后呢？ 长宁长公主见她眉头微拢：“其实你心里有困惑，在家的时候早该问我的，不过也没所谓，在长公主府或是在宫里，都一样。” 许成瑜微讶，还没说后话，长宁长公主已经又问她：“二郎跟你说过，当初大郎要娶她，我们是不同意的？” 她点头：“说过，还跟我说过大哥当时闹着要搬出去住，后来都是大嫂从中劝阻，父亲母亲甚至是祖母，才对大嫂有所改观。” 许成瑜话音才落下，长宁长公主一声嗤就钻入了她耳朵里。 她狐疑：“母亲？” “她和你大哥，是私定终身。” 私定终身……？ 这四个字，从婆母口中说出来，必定意义不同。 许成瑜脑海中有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瞳孔登时一震：“难不成竟是……” “这种事，本没有说谁引诱了谁，谁该担责任的。”长宁长公主深吸口气，眼底闪过厌恶，“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门第配大郎虽有不济，但也总算是这京中高门。 当初闹得满城风雨，照说出了这样的事，大郎是个男人，他就该承担责任，我和国公爷该三书六礼，上门去提亲，两家紧着办了婚事，对外只说早有婚约，随便寻个什么由头，也就遮过去。 外人只知他二人私下约会，却不知已然有了肌肤之亲，是以都还好说。 却不成想——” 长宁长公主嗤笑的声音重了些：“她母亲陆氏，原也名门之后，祖上也曾得过国公爵位，是后人坏了事，连累族中，辱没先人威名，把好好的爵位也给弄丢了。到陆氏时，她父亲于科举上争气，又步步高升，所以才能嫁高门中做当家主母。” 她话锋一转，突然提起陆夫人，想是当初那件事，竟是坏在了陆夫人身上吗？ 许成瑜咬着下唇：“当年父亲和母亲还没来得及上门去提亲，陆夫人做了什么吗？” “肌肤之亲四个字，便是她宣扬的满城皆知。”长宁长公主啧声，尽管时隔多年，提起来，她还是心里膈应，真是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这…… 简直是匪夷所思。 蒋氏是陆夫人亲生的女孩儿，怎么把孩子往死路上逼？ 长宁长公主显然看穿她心中所想：“你认为她是把蒋氏逼上绝路？置蒋氏满门女眷于不顾？” 如果转念想来…… 许成瑜眉头紧锁：“无论长公主府还是国公府，皇亲国戚，于上京，于天下，都是百姓仰望的高门。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大嫂如果被逼上绝路，今后大哥议亲，只怕也艰难。 何况还有二郎他们……说不得，连幼仪也是受牵连的。 家族之中，原是一体，从来都是这样的道理。 陆夫人此举，是在给父亲和母亲施压。” “这样的人家，教出的孩子，究竟能有多柔善呢？”长宁长公主见她明白，便只失笑摇头，“蒋氏看似性情温顺，端庄识礼，可我事后派人去查探过，她和大郎之间的不清不楚，一切孽缘，都因她而起，只怕这也是她的好母亲教导有方。 但是木已成舟，这门婚事，哪里是大郎逼着我们点头的。 我一辈子争强好胜，却没想过一把年纪，在儿女婚事上，为人算计，受人威胁。 这口气我咽不下。 蒋氏过门后，我自没有好脸色给她看。 你祖母是性善之人，你二婶婶也不是逞强之辈，几次劝我，我仍咽不下这口气。 可后来，蒋氏有孕在身，欺上瞒下，无人知晓，她怀胎不足三月时，意外小产，宫中太医给她诊脉，说她是忧思成疾，劳心劳神，那个孩子才会去了，如果不能平顺心境，只怕今后子嗣上艰难。 你大哥是真心爱护她的，出事后的第二个月，蒋氏出了小月子，我就跟你大哥说过纳妾之事，被他一口回绝。” 长宁长公主难得的面露倦色：“大郎他从来不是糊涂孩子，蒋氏所作所为，用心恶毒，甚至能用腹中骨肉来和我相抗，大郎他心知肚明。 可情之一字，从来没有任何道理能讲明白的。 他真心爱护蒋氏，我若逼蒋氏太紧，只怕是真要断了母子情分。 何况他是长子，蒋氏既已过门，总要生儿育女，难道真的眼看着你大哥绝嗣，国公府后继无人吗？” 许成瑜听来不免心惊。 她下意识把手拢于小腹上。 骨肉骨肉，孩子是为娘骨血造就，蒋氏怎么能如此狠心？ 这偌大国公府中，如此想来，真叫人毛骨悚然。 蒋氏一人，便足以。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萧闵行其实并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中内情，十有八九他全都知道，但他没敢告诉她。 怪不得他一直说，不会长住京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五章 怨怼天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怨怼天子 临近宫宴开席时，萧幼仪才跟着她母亲进宫来。 威北将军夫人本就有诰命在身，每每宫宴也都有一席之地。 萧幼仪自幼在禁庭也算是常来常往，往各处去简直都是轻车熟路。 她凑到许成瑜身边时，永安伯爵府的大奶奶正拉着许成瑜说话。 她是突然从身后蹿出来的，倒把许成瑜吓了一跳。 永安伯爵府的大奶奶本姓王，是太原王氏的嫡长女，当年她母亲同永安伯夫人乃是闺中手帕交，出嫁之前便说好了的，将来若生下一儿一女便结为夫妻，后来伯夫人嫁入伯府，永安伯一生不曾纳妾，自然她说什么都依她。 王氏见萧幼仪故意捉弄，倒拉着许成瑜的手把人往身边带：“我看成瑜的性子最温顺，倒要被你给带坏了。” 萧幼仪扮了个鬼脸：“您喜欢我阿嫂，也不要这样贬低我嘛，我阿嫂还是喜欢我且向着我的，仔细不跟您往来亲近了。” 许成瑜站在一旁拆她的台：“我也喜欢大奶奶的紧，倒比你亲近。” 萧幼仪也不生气，偎着她撒娇，又压了压声：“我方才随母亲到凤仁宫请安，出来之后四下找了两趟，卫雪真今天也没进宫，卫家没人来的。” 她小嘴一撇：“卫家还真是豁出去了。刘妃娘娘正当宠，皇上在福宁殿设宫宴，他们也敢不来。”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 刘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仍未可知，可即便是生下个男孩儿，将来要朝着那把龙椅去努力，只要卫家在朝堂上不和刘妃的势力对着干，刘妃也未必因这一桩事就记恨上他们。 况且卫雪真本就要在家中待嫁，即便今年进了郡主，也是不必进宫来赴宴的。 王氏扯了她一把：“这半天也没人提这茬，你倒还上赶着提。” 可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是不能说嘴的，越是怕什么，便说是来什么。 再恶的人也尚会有三五好友，卫雪真虽然生性骄纵跋扈，然则也仍有闺中好友。 那头广陵侯府的三姑娘正信步过来，显然就是来者不善，直奔着许成瑜而来的。 王氏拧眉：“你看，我说不叫你提。” 广陵侯赵珞平膝下得了三子一女，这位三姑娘赵凝熙是他唯一得的一个女孩儿，自幼爱如掌珠。 赵凝熙本人其实并不是个十分跋扈的性子，不过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就对了。 照理说来大家都是高门出身，广陵侯府的门第比卫家还要高上一头，她很应该看不上卫雪真的做派，不会与之为伍才对。 却偏偏不是那么回事。 二人自幼便交好，旁人再怎么费解，赵凝熙本人一概不理。 听说这回卫雪真进郡主衔赐婚给凉州王高勉，在正式赐婚圣旨下达之前，赵凝熙曾经几次求她父亲广陵侯面圣求情去。 后来不了了之，许成瑜现在想来，那位广陵侯爷爱女如命，宫是进了，可后来不去了，八成是皇上同他挑明了讲。 卫雪真是一定要嫁高勉的，主意也是婆母出的。 广陵侯自不愿将长公主府和国公府一并都给得罪干净，再加上他本人对卫雪真未必多待见，回家后估摸是劝下了赵凝熙。 许成瑜见她驻足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想来这是要为好友出个头了。 果然赵凝熙面上虽笑着，可上下打量的目光实在让人浑身不舒坦：“数月不见，摇身一变，果真做了国公府的媳妇，小看你了。” 一旁王氏越发蹙拢了眉心。 萧幼仪咬了咬牙，往许成瑜身前挡了一把：“今天是刘妃娘娘生辰，你可别在宫里惹事。” 可她敢来挑衅，自是有恃无恐。 刘妃的外甥女再有两个月就要嫁入广陵侯府，有了这层关系，赵凝熙今天可什么都不怕。 许成瑜也不会叫萧幼仪护着她，踱步出来，噙着笑看她：“三姑娘说果真，便是几个月前就想到了国公府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我过门，又何来的小看一说？你不是早该高看我两眼吗？” 赵凝熙一时语塞：“好伶俐的一张巧嘴，怪道能哄的长公主掏心掏肺对你好。” “母亲见惯了场面，大半辈子经历过多少风浪，又岂是我能哄骗得了的？”许成瑜横过去一眼，“我知道三姑娘因何而来，可是木已成舟，你来找我的麻烦也挽回不了什么更改变不了如今的局面。 听说广陵侯府和刘妃娘娘家里要结亲了，你真把刘妃娘娘的生辰宴搅和了，就不觉得不合适吗？ 或者三姑娘若有话说，明日到国公府寻我，我自然同三姑娘好好讲讲道理。” 赵凝熙深吸了口气。 她的确是小看了许成瑜了。 这女人表面柔善，实则一点也不好拿捏。 雪真在她手上吃了几次暗亏，今日她上前来不过说了两句话，气没出成，还又招了一肚子的气回来。 “二奶奶是聪明的，也未见得旁人都是傻子，国公府如今是你的地盘，二奶奶怎不到侯府来见我？” 许成瑜啧声：“既是三姑娘有事与我说，自该你来见我，三姑娘若不敢，给我下个帖子，请我到侯府一叙，我也并不是去不得的。” 她挺直了腰杆，仍旧笑着，语气也冷肃下来：“我从没做过亏心事，三姑娘觉得我会怕到侯府走上一遭？ 三姑娘不妨家去好好想上一想，这整件事情始末原由，由不由得三姑娘来为清河郡主出这个头。 更何况——” 她背着手，挑眉看去：“那位凉州王殿下骁勇善战，除去年纪长了些，头前有过几位夫人外，我竟不知，他有哪里是配不上清河郡主的吗？ 手握重兵，乃是朝廷重臣，军功累累更有赫赫威名，嘉成县主摇身一变做了清河郡主，还是借了凉州王殿下的光。 三姑娘要站出来抱不平，我竟不知，你抱的哪门子不平？ 要认真要追究，天子赐婚，你有诸多不满，岂非怨怼今上吗？” 赵凝熙脸色早变了，许成瑜恍若未见：“我这人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也只当没见过三姑娘，福宁殿快要开宴了，三姑娘自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六章 挖坑 第三百五十六章 挖坑 福宁殿宫宴开席的时候，许成瑜才算是见识了这位刘妃娘娘是如何的得宠。 宫中郭贵妃今日称病不出，不曾到宫宴上来。 但刘妃也并不是众妃之首。 宫里面顾妃膝下有两个皇子，洛妃膝下也有一个皇子，就连无所出的何妃入宫年资也久过刘妃，是以刘妃本该排在最末。 更不要说今夜宫宴上，韩贵人携女出席，可没学郭贵妃那套做派。 然则帝王宝座两侧，一为皇后，二为刘妃。 许成瑜冷眼看着，今上对卢皇后是足够敬重，但嬉笑之间，竟都是对着刘妃。 不过这位刘妃娘娘也的确当得起这份荣宠。 雍容华贵，仪态无双。 她的美是浓妆淡抹皆相宜的，五官精致，今夜为宫宴而长眉入鬓，明艳又张扬，珍珠妆点缀着，那明珠光泽竟还比不上她的肌肤。 这样的女人，许成瑜多看两眼都觉得心动，何况男人。 即便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刘妃也的确是最出众的一个。 蒋氏的位次在她之上，一回头正好看见她的神色，噙着笑举杯：“刘妃娘娘生的美？” 许成瑜前几日都没多心想过什么，今天从她婆母那儿听来蒋氏和陆夫人那些陈年旧事，再看眼前这个看似温顺的大嫂，心里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也举了杯，只浅饮一口，笑而不语。 蒋氏一口饮下大半杯酒，又笑着说：“刘妃娘娘是礼聘入宫的，当年她名满上京，出了名的美人儿，皇上足足等了她三年多，才把她接进宫来。” 她敢侃侃而谈，说明这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许成瑜远在扬州城，又对这些从不上心，不知道罢了。 蒋氏似乎在等她后话，她却并不应声。 蒋氏侧目：“你没兴趣？” 许成瑜回了她一个柔善的笑容：“上位者为尊，妄议尊者事，不好。” 她一面说，一面欠身给蒋氏杯中添了酒：“我看阿嫂喜欢这御酒，可贪杯误事，若吃醉了便不好了，我为阿嫂再添一盅，咱们欣赏歌舞，别再吃酒了。” 蒋氏眯眼盯着她斟酒的那只手，唇边的弧度未减，眼底温度却渐次褪去，缓声说了个好，一整晚的宫宴上，便再也没同许成瑜说上一句话。 散了宫宴出宫，许成瑜正要陪着长宁长公主登车，萧闵行从身后一把按住了她手腕。 长宁长公主听见外头动静，撩了侧帘看出来：“做什么？” 萧闵行笑着叫母亲：“阿瑜还没逛过京中夜市，今夜月色不错，我带她在外头逛一逛，晚些时候便直接回国公府去了。” 这简直不成体统！ 许成瑜拧着眉去掰他的手，长宁长公主却已经把软帘放下去：“知道了，你们去，有你们大嫂陪我回公主府，也不必惦记着我这里。” 萧闵行只管笑着应下来，蒋氏也不说什么，赶车的小厮有眼力见，驾车远去。 月色下许成瑜抽出自己的手腕来：“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是看你席上闷得慌，才想着等散了宴带你在外面散散心，方才不是也没吃多少东西吗，不合胃口？” 他又去牵许成瑜的手，此时散宴，都是出宫的勋贵们，人来人往，他却旁若无人。 许成瑜闹了个大红脸：“你怎么不知道害臊的？” “我明媒正娶，你是我娘子，害臊什么？”萧闵行往她脸颊旁边凑了凑，“今儿不是有人言辞锋利，说自己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了国公府大门的吗？这会儿倒害臊了？” 许成瑜微一怔：“赵凝熙的事情你知道了？” “我们进宫赴宴晚，幼仪早就跑来告诉我了。”萧闵行捏着她手心儿揉搓着，“你别理她，她就那个德行，跟卫雪真不相上下。” 看来他对赵凝熙也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萧闵行对姑娘家，好似一贯如此。 许成瑜想着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瞧别家姑娘，都是一个德行，不入你眼的。” “那是，你一人入我眼就足够了，要她们个个入了我的眼，我怕家里的醋坛子打翻了，再住不了人了。” 许成瑜丢了个白眼给他：“不过母亲今天跟我说起大嫂的事，你之前怎么瞒着我？” 萧闵行低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是瞒着你？” “这样要紧的事，你不可能不打听清楚的，先前总说咱们只在京中住几个月就回扬州去，也是为这个？” 萧闵行果然叹了口。 许成瑜抿唇：“还真是？” “她已经嫁给了大哥，大哥……我跟大哥谈过这件事，大哥的态度很坚定，让我少插手少管，也不要去议论长嫂是非，劝是劝不动了，只盼着他能分得清。平日里无论再怎么维护纵容大嫂，大是大非上别错了主意，连累了国公府满门，我是懒得管了。” 萧闵行唉声叹气的，却又越发攥紧了她的手：“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多心，我知道你不怕这样的人，也不会怕这些事，况且你刚进门，咱们又不长久的住在京中，大嫂未必算计你什么。 只是我自幼长在高门，京城权贵人家内宅中好些事儿，有时也会传的沸沸扬扬，我也知道一些。 我娶了你，是要带你过安稳日子，叫你无忧无虑的过后半辈子的，却不是要你为我们家这种事而操心忧虑。 所以我没告诉你。” 许成瑜反握上他温热的大掌：“我看大哥还好，也不至于太糊涂，而且我想着，这些年大嫂不是也没干什么事儿吗？母亲从前提了她立规矩，总压着她，她反而还能规劝大哥。 当初……说不得是一时糊涂，或是真心喜欢大哥，怕父亲母亲不同意，才出此下策罢了。 但我现在反而是有些怕了。” 她说怕，萧闵行面色一怔：“你怕什么？” 今天席上蒋氏是在给她挖坑。 许成瑜也不是个傻子。 成婚这么些天了，蒋氏和她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在宫里，蒋氏应该是被婆母给刺激到了。 许成瑜叹气：“父亲母亲乃至祖母和二婶，厚此薄彼，待我这样好，大嫂看在眼里，未必是什么好事。 本来当初说最少要在京中住上半年，是你去祖母那里求着说只住到九月？ 谁也不是傻子，大哥和大嫂心里指不定怎么想。 所以如今我才有些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七章 委实没必要 第三百五十七章 委实没必要 许成瑜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萧闵行陪着她回了许家去。 其实这些天她隔三差五也会回去，许松山他们定的是七月中旬动身回扬州，毕竟离开太久也不是长事儿。 但许砚明是打算留在京城的。 这事儿说起来还有些复杂。 他父亲是个不放权的人，他自己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这次来了京城后，他倒是生出些别的想法来。 后来这事儿也没敢去跟他爹说，反而先找上了许泰之。 大抵意思是他想留在京城，做些营生。 许家的生意也有在京城中的，只是不多，而且不是什么要紧生意，他可是慢慢的拓展京城这块儿的市场，反正现在许成瑜嫁入京中，早晚她也是要跟着萧闵行回国公府小住的，不可能一辈子在扬州城不回国公府。 他如今留在京城里，也算是许成瑜有个娘家人。 枢密使府再好，那到底只是姨母家，有好些话好些事儿，其实大周氏也不是那么方便出面。 许泰之听来觉得也有道理，而且许砚明年纪也大了，本来就早该接手家里的生意的。 难不成等再过两年给他议亲，人家问起来，他竟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哥儿吗？ 于是又带上他去见许松山。 许松山对孩子们总是更包容，也更宽容些，听了他这些话，陪着他一起去见的他爹。 结果还是生了一场气，弄的父子两个几天不说话。 许成瑜陪着她母亲坐在院中逗孩子：“二叔还在生四哥的气呢？” 提起这个周夫人也无奈得很：“孩子都那么大了，那二房的产业早晚不是要交到砚明手里去的吗？我也不知道你二叔想什么。你父亲这几天为这个也是生气，连你祖母也惊动了。 不过你祖母倒是放了话，砚明既然有这个心，哪怕你二叔不答应，她做主，大不了她给你四哥一笔银子，在京中经营，倘或经营不善，就此家去，那以后也再不要同你二叔犯犟。 可要是经营有方，就叫你二叔把嘴闭上。” 周夫人说完了又失笑：“你祖母如今也是说些气话。” 可未必是气话。 许成瑜想来，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谁又能把着谁一辈子不放呢？ 许成瑜挽着周夫人的手：“您不用管，横竖有父亲和大哥，四哥既开了这个口，想来他是真不会跟你们回扬州城了。 祖母不是说气话，她是了解四哥的脾气秉性，也不想叫四哥同二叔真闹到父子决裂的地步。 二叔脾气犟，祖母说不动他，也只好纵着四哥，把这个话放出来，说穿了，四哥爱回不回，他自己决定，有祖母放了话撑腰，他也不算是忤逆不孝和二叔对着干。” 周夫人拍着她的手背：“我横竖现在是没心思管这些了，等这回回了扬州，你大哥的婚事也要尽早定下来了。 本来你不该比你大哥先成婚，可你公公婆婆二月里就到家里去说，也就这么着了。 不过好在你大哥的婚事早前我也和你祖母商量过，这回只是等回去后到人家府上说好了，正式去下个聘，把日子定下来。 接下来我就只筹办你大哥的婚事，哪还有工夫管你二叔家的事儿，叫你父亲去操心着。 倒是你——” 周夫人话锋一转，把她从怀里推开些：“上次跟你说，你二叔和砚明如今跟打擂台似的，不想叫姑爷看笑话，这几天不让你带姑爷回家，今天怎么又跑回来？” 许成瑜撇了撇嘴：“母亲，他才不会看咱们家的笑话。” 周夫人眉心一拢：“国公府里出什么事了吗？” 许成瑜摇头说没有，而后才将蒋氏的事情同周夫人娓娓道来。 她说完了，侧目去看，见周夫人眉头紧锁，一抿唇叫母亲：“我本觉得没什么，可昨夜宫宴，她要给我挖坑，我倘或是个没脑子的，或是觉着一家人说些闲话没所谓的，福宁殿上与她说起刘妃娘娘和皇上的过往，一旦给人听了去，还不知要怎么样。 出了宫我越想越是后怕。 可是这话没法子跟婆母说，我也不好告诉萧闵行。 他大哥那样维护蒋氏，我想着先来问问母亲，而后再说。”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周夫人冷言冷语的，“从前那些也就算了，人家家里如何行事咱们也管不着。 可现如今做了妯娌，都是国公府的媳妇，你又不争她的不抢她的，好端端的倒要给你挖坑让你跳。 单只是因为你公公婆婆甚至是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将军夫人都待你极好？” “我想不出别的原因，可这样的人心思实在可怕，萧闵行的大哥对她也好，把她当心肝儿似的，她还来眼红我？” 周夫人沉默了好久。 许成瑜也不催。 等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周夫人才沉声嘱咐她：“你嫁人了，娘没法为你出这个头，这事儿你只能去告诉你婆母。” 许成瑜嘴角一动要说话，周夫人先拦了她一把：“你也不必怕闹的家宅不宁，你婆母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她知道怎么料理蒋氏。 你要总怕把国公府搅的鸡犬不宁，那蒋氏才更有恃无恐，真正把内宅弄的鸡飞狗跳的是她不是你。 你是什么心性，你公公婆婆心里有数，她是什么德行，国公府上下也都门儿清。 用不着怕这个。” 许成瑜知道这是正经道理，昨夜她也的确想过，但还是想来同母亲商量过再做决定。 眼下便松了口气：“这高门权贵之家，弯弯绕绕总是更多些，我自问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如今却也有了诸多顾虑。 现在想想，还是萧闵行说得对，尽早回了扬州城，远离京中一切，大家都清净。” 周夫人摇着头拍她手背：“你回头不妨同姑爷说一说，你婆婆她们也不要太厚此薄彼，她们对你好，喜欢你，娘当然是高兴的，但你这个嫂子实在不是善茬，现在一切都好说，你们小两口也不指着她过日子。 但她早晚是当家主母，也没必要去招惹她。 哪怕以后你们也常住在扬州呢，能结善缘就结善缘，省得她真弄的彼此不体面，你难道陪着她胡闹去，委实没必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八章 疫病蔓延 第三百五十八章 疫病蔓延 到了七月初，许家人都已经离京返回扬州去，许砚明独自留了下来，在清淮街上盘下了三间铺面，又一番改建，拢成一家，做起营生。 许松山他们离京，京中的宅子也空下来闲置，虽然是长房的私产，但也实在没有必要叫许砚明再另去置办一处宅院，便还叫他住在那府上，一应都交给他打理去不管。 而国公府内宅院中的事情尚未料理清楚时，京城中又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来。 这话其实要从许成瑜成婚之前说起了。 原是进了六月初时福建一代暴雨，成了涝灾，淹毁了无数的农田，百姓流离失所者也不在少数，后来又决了堤，死伤无数，钱财损失更不知多少。 福建巡抚又急报朝廷，请朝廷赈灾。 皇帝自然下旨，户部筹措赈灾银也很快，一层层的分拨下去，朝廷又派遣钦差前往福建去主事，军政要务一并打理，还要防止刁民暴乱一类。 本来这天灾人祸，也没什么十分厉害的，虽然是事发突然，但朝廷赈灾及时，能安抚民心，把银子发放到百姓手里，再从福建临省调粮，且把这个灾年度过去，也就没什么。 可偏偏朝廷官员就有那为钱财而舍命的，赈灾的银子一层层往下拨，也是一层层的克扣，结果还没到福建，就已经没了大半。 赈灾银两是不能耽搁的，这路上一耽搁，就容易生出别的事来。 历朝历代，无论旱灾还是涝灾，天灾之后总会生出人祸，还有疫病。 果不其然。 朝廷的钦差六月二十二还在前往福建的路上，福建巡抚的奏报就已经有送至京中。 福建沿海本富庶，但也有穷僻之地，决堤之后淹死不少人，那几个镇子竟荒谬到尸骨堆积而不焚毁，到了六月底天气又炎热，果然生出疫病。 疫病蔓延的快，从发现到蔓延开，在巡抚衙门的全力控制之下，竟仍在短短七日之内，蔓延了小半个福建省，临近的七个镇子三个县情况最是严重，每天都在死人，而用以疫病治疗的药材，也渐次不足。 福建巡抚不敢瞒报，又请朝廷自临省调拨药材至福建，以缓解疫病压力。 奏报传来，皇帝震怒之下，户部再去细查，才发现了贪墨克扣赈灾银一事。 又要赈灾，又要查办贪污官员。 那福建的百姓心中不安，唯恐染上疫病，竟有不少连夜出逃，一直到了七月十二，竟流窜至京师附近。 起先并无人知道他们是从福建逃难来的。 那是到了七月十四，城中东南角的崇安庙出了事。 没有人知道这些难民是怎么躲在崇安庙中吃喝住，可死了人，庙里的小和尚一大早去唱经时，在佛龛前的供桌底下，看见了露出来的一只脚，惊恐之余，把人往外拖，等拖出来才发现，竟是一具尸体！ 老主持观那尸体面容浮肿，四肢有溃烂掉的水泡，看起来甚是骇人，忙叫人去京兆府衙门报了案。 因尸身上有那些脓疱溃烂，京兆府衙门出动衙役去调查时也带上了仵作。 这个人死于疫病——这样的消息谁也不敢往外传。 然而福建有难民流窜至京中，还把疫病带到了京城来，这事儿京兆尹如何敢瞒宫中？ 于是忙下令全程搜捕外阜来人，举凡非京人士，一律抓回京兆府衙门，一面又匆匆将此事报户部知晓，与户部尚书一道紧急入宫面圣，把事情始末原由禀于御前。 京兆府闹出的动静大了，后来连禁军也有出动，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如此一来此事便也再瞒不住。 长宁长公主黑着脸端坐正堂主位上：“你这孩子这样不听话，现在这种时候，留在京城做什么！” 萧闵行也面色不佳：“母亲担心我和阿瑜，可父亲母亲和祖母你们都在京城，难道我们此时离京，心中便可安吗？ 何况那些流民尚不知究竟何时进了城，如果疫病真的四散，我和阿瑜此刻走，也未必安全。” 许成瑜打心眼里也是不想走的。 她既嫁萧闵行，便是萧家人，这种时候丢下国公府众人和萧闵行夫妇二人离京，算什么？ 而且萧闵行断然不肯走就是了。 她想着，试着柔声劝：“母亲也先不要这样急，父亲和兄长不是都进了宫吗？好歹等父亲和大哥出了宫，咱们也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形。 何况二郎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您叫我们独自离京，他是断断不肯的。” 可难道真的出了事，还能拖家带口的逃离京城吗？ 她是长公主，是宗室之中身份最贵重的人，她都跑了，朝臣当如何？百姓又当如何？ “先前家里有喜事，灾情又出在福建省，你父亲和大哥虽为朝中事奔走忙碌，同你们到底无关，说白了，这疫病只要不蔓延至京中，同我们也是不相干的。”长宁长公主一拍扶手，“可我先前告诉过你，这场疫病来势汹汹，福建巡抚上折，他已尽全力控制疫病蔓延，可短短几日，小半个福建都保不住！ 现在崇安寺发现了福建流民的尸体，仵作验尸也证明了他是死于疫病，这伙子人在京城四处流窜，你这些天带着成瑜见天在外面吃在外面喝，我真是——” 她没了后话。 能怎么样呢？ 要是染上了，这应该也有快半个月的时间了。 但谁又说得准呢？ 说不得昨天才染上，今天还没有症状。 说不得现在是健健康康的，但疫病四散，保不齐哪天就染上了。 他们走不了，也不能走，她和国公爷都必须留在京城。 但二郎和成瑜不同。 他们本就是定居在扬州城的。 萧闵行看穿她心中所想：“母亲也不用说这些，若是已经染上，此时离京，岂不是将疫病再散往别处去吗？ 如果来日会染上，那是我们命中有此一劫，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父母双亲，和阿瑜独自离京回扬州去！” “你这孩子——”长宁长公主倒吸口气。 可他站在堂下，目光坚定。 她一时那口气又松了下来：“既如此，你们这些天不要再出门，宫里太医院已经送了方子到府上来，国公府也得了，每日照方煎药服用，一日都不得松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发难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发难财 太医院开出的方子，并不是治病的，而是防病的。 福建巡抚上折回明疫病时，连同福建众名医开出的药方一并送到了京城来。 太医院研究了快半个月，治疗的方子研究出大半，预防的方子倒是先研制出来。 一说京城有个福建流民死于疫病，皇帝派人往朝中重臣权贵以及宗亲勋爵人家都送了一份方子。 等到事情闹大了，瞒不住了，便也就令户部自城中各大药堂置办方上所列药材，而告知京中百姓后，连方子也被研究透了。 户部出钱买药，却不可能把各大药堂这十几种药材悉数买断。 是以一夜之间，城中药材价格疯涨，似方子上所列黄芪香加皮一类药材，价格竟翻了不知几翻，一整副药方子，头一日去抓药，一两银子能抓回八副药，一夜过去，抓上一副药竟就要三两银子。 “外面都闹得不成样子了，我是不懂朝政的人，那药堂这样涨价，仅仅一夜之间，一副药便要三两银子，寻常人家若是一家三口人，一天吃药就要九两银，这疫情也不知何时是个头，按太医院的说法，至少要先吃上半个月，稳定住了，人没事，这京中疫病大概就是没闹起来。” 许成瑜搓着手来回踱步，面沉如水：“朝廷竟不管吗？要是这样子吃药，谁家买得起？一日九两银，十五日便要一百三十五两银，若家中人丁兴旺的，岂不是半个月过去就要花费上数百两银吗？” 寻常人家，哪里拿得出这样多的钱来。 莫说一百多两，就是一日九两，都是为难之数。 萧闵行若有所思，上前两步拉住她：“你坐下歇一歇，来回晃的我头都晕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父亲昨日从宫里回来，不是说户部从各大药堂买回的药材，也只够城中百姓服用上七日的。” 她咬着下唇：“我知道这已是最大限度用银，京城中少数十万户，每户便算三人，也要三十万人。 可是七天之后呢？” 事实上京城之中十一万两千多户，人口大约得有六十八万，这还不算上京畿驻军八万人。 大哥供职于户部，所以他对这些甚是清楚。 昨日父兄回家后，他也去了父亲的书房中。 大哥早就算过，太医院那个方子彼时的确是一两银子能买回八副，京中人口加上驻军共计七十六万人，一日吃药要花费九万五千两，按半个月的时间来算，户部如果将所有药材一起买齐，便在要年初预算之外额外支出一百四十二万五千两白银。 这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朝廷并不至于拿不出。 之所以只置办七日药材，自是今上授意。 萧闵行看着许成瑜脸上的焦急，心中犹豫，不知要如何与她说。 许成瑜何等聪明，他目光一时闪躲，她眉心蹙拢：“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萧闵行叹了口气：“事关朝廷，我不知要如何与你说。” 事关朝廷，许成瑜根本就无心打听。 但眼下城中局势如此，那药堂外都围满了人，打砸抢还伤了人，各大药堂纷纷上板歇业，百姓们又聚众去围堵京兆府衙。 要照这么闹下去，不用疫情蔓延，就一定会死人了。 “我又不会到外面去与人说，你既知道些什么，倒也告诉我，我瞧着如今这阵仗，实在是叫人忧心。” “户部出钱买药，是皇上的旨意，只买七日，也是皇上授意何尚书这么干的。” 许成瑜眼皮一跳：“国库没银子吗？” 这些年国力鼎盛，又与邦交之过互通往来，今年更是开了海上贸易，织造局的丝绸布匹卖往其余诸国，又是一大笔的进项。 虽说皇上求仙问道，每年花费不少，大兴土木建造宫宇也要银子，但总的来说，都过得去。 “国库的银子不至于多富裕，但偶有天灾，也足够度过。” 既然足够度过，今上却又如此授意，而眼下城中已经闹成这个鬼样子，朝廷居然无动于衷。 各大药堂放肆致辞，一项囤积罪的罪名扣下来，谁还敢三两银子一副药的往外卖？ 偏偏朝廷根本不带管的。 许成瑜心头直坠：“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故意为之？” 萧闵行面色更沉，眼底也闪过无奈：“所以父亲和大哥昨日便怀疑，其实这个疫病并没有传的那样吓人，至少在京城，并没那么吓人。 只是事情报上去后，皇上有心叫它显得格外严重，所以急命户部出钱买药，又出动禁军全城搜捕福建逃来的难民。 百姓们见如此厉害，可官府只派发七日药材，便纷纷到各大药堂去买药。 昨日还好，各大药堂也没品出味儿来。 一夜过去，价格疯涨，便有了如今形式。 派出府去打听消息的小厮不是也回了说仍旧是有人去买药的。 贫苦的百姓多，可富庶人家也不在少数，你方才算的并不对，他们不需要买十五天的药。 那大富大贵之家，阖府上下百余口人，均算下来一府算一百人，一天吃药三百两，八天也不过两千四百两银子而已。 你自己想想，单就祖母给你添箱，添在你陪嫁单子里的那个庄子，一年的收成也有这么多了？” 那是不止的。 那是祖母手上最好的一个庄子，一年的收成若好的时候能有四千多两，便是差一些，也有个两千两左右。 富贵人家，自是不在乎这两千多两银子的，横竖不过几件铺子一年的收入罢了。 今年艰难一些，等明年总还能想法子赚回来。 倒霉的都是穷苦老百姓。 不过…… “有人去买药，各大药堂就有银子赚，等到查账交税，又是一大笔的税银，而药堂这样的地方，交税本就极重，他们今次算是发灾年难财，到时候朝廷扣下一顶帽子，再多征收走一些，他们也不敢不交。” 话到后来，她竟反而冷静了下来。 许成瑜合眼：“我明白了，这不是各大药堂要发这个财，而是朝廷要借他们的手，赚这笔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章 隐瞒 第三百六十章 隐瞒 这种事情换谁听来都觉得难以置信。 这算什么呢？ 天子居所，皇城所在。 京师重地，可老百姓何其无辜？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皇帝不想着如何安抚民心，怎么能尽快度过这次事件，竟然还要挑出事端。 偏偏他旨意户部出钱买药，老百姓不知这其中还有后面这一茬事，又只会感恩戴德，认为他是圣主任君。 许成瑜呆滞过后，甚至觉得恶心。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祖父还在世，那时候抱着她，也会摸着她的头，跟她说，我们小五啊，要一辈子顺遂，可要一辈子顺遂，最好一辈子多留在商贾人家。 她不懂，也没问过是为什么。 后来长大一些，别人家的孩子都下场科考，希望科举入仕，光耀门楣。 祖母却从来不许兄长们苦读下场。 读书只为明礼，不是为了当官。 等到完全懂事了，晓得官场阴暗，尔虞我诈，蝇营狗苟，比之商场不知黑暗多少。 祖母曾是侯门嫡女，大抵见惯了这些手段。 而至于祖父和父亲，皆志不在此。 一辈子顺遂，就足够了。 她从不曾了解朝堂，更从未涉足朝事，她落生时，许家早就不是皇商了。 现而今，她才总算是明白了—— 许成瑜捂着胸口，一阵干呕，把萧闵行吓坏了：“你没事？” 她摇头，推开他的手：“只是乍然听闻这样的事，心中不受用。” 萧闵行面露懊恼之色：“我就说不能告诉你的。” 许成瑜深吸口气。 说是父亲和兄长的猜测，但这种猜测，说白了八九不离十。 陪伴君王侧几十年，要是连天子这点心思也看不透，父亲这个国公爷也算是白当几十年了。 兄长本就供职户部，以往此类的事情，只怕也有过！ 不然皇帝要是明德之君，他们父子又何至于有此猜疑？ 许成瑜自己也不是个脑子糊涂的。 太医院的方子，根本就没必要公之于众。 户部置办了药材，控制疫病的散播，七日之后倘或不见成效，或是这七天之内城中百姓有因为疫病身亡的，七日之后再买药材继续发药就是，或是旨令太医院另外配制新的药方出来。 无论如何，也不该叫各大药堂这样轻而易举得到控制疫病的药方。 打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可是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许成瑜捏着指尖：“如你所言，京中这么多的百姓，几十万的人，就算除去一半富庶人家还有家中奴仆，也还有那么多穷苦百姓。我有心施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抬眼去看萧闵行：“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有能力，却不能做。” 这多可笑啊？ 他们生于大富之家。 她的婆母是当朝长公主，她的公爹是爵位世袭的国公爷，却什么都不能做。 萧闵行心疼她，把她往怀里拥：“阿瑜，这些不是你的错，不是我们的错。” 当然不是。 她前些日子还大言不惭的以怨怼天子四个字去驳赵凝熙，如今她自己心中对皇帝只剩下愤怒和不满。 “皇上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福建天灾过后，户部调拨赈灾银，京中又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几百万两银子出去，户部年初预算亏空了一大笔，等到年底结账，六部都会有各自的亏空，今年一年到头，恐怕是入不敷出。” 许成瑜从他怀里退出来，抬眼看他：“现在谁冒尖出头，拿出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银子来度过此事，谁就是朝廷的下一个目标，对吗？” 哪怕是国公府，或是他萧闵行本人。 萧闵行犹豫一瞬。 可转念一想，横竖她也什么都知道了，再坏又还会坏到哪里去呢？ 是以在许成瑜身侧坐下去，握着她两只手，交叠着，拢在自己的手心里：“对。” 许成瑜合眼。 那就是谁都不行。 这就是个天大的坑，皇上挖好了，等着那个冤大头往里跳。 所以朝中重臣，若稍知些内情的，家中有能力能出得起这笔银子而又不怕朝廷查账的，都不会做。 那城中的百姓—— “皇上总不至于真的置百姓于不顾？难道真的要流了血，死了人，才能将事情平息吗？” “这件事没有那么快会平息。”萧闵行拍了拍她的手背，其实是轻抚着，“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甚至是皇上也会调动禁军，百姓聚众闹事是情有可原，不会追责，至于闹出人命……这种事情朝廷会尽可能的避免的。” 他停顿的那一瞬间，许成瑜就明白了。 尽可能地避免？怎么可能避免得了。 人在盛怒之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何况各大药堂……这实在算得上奸商。 他们许家世代经商，她不敢说从没赚过这样的钱，可即便是在灾年，有些东西必然涨价，也不至于这样离谱。 “我想不明白，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各大药堂一夜之间这样抬高药材价格，而朝廷不闻不问，更不强行下旨以寻常价格售卖，百姓就不会疑心吗？” “就算是朝廷，也没有这个说法，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有些是明律定下，有些则是不成文的。咱们都是经商的人，你也知道的，以往灾年，米面粮食一类价格被抬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各大药堂这次涨的太过分了。” 萧闵行叹了口气：“但这个价格，富庶之家仍旧会去买，等过了明日，事情闹大了，朝廷再出面，控制一下价格，药堂有的赚，寻常百姓……咬咬牙也能买得起，无非就是这么回事。” 许成瑜嗤笑，眼底全是冷漠：“难道朝廷还能将价格控制在一两银子两副药吗？按往年来说？这个价格已经是我按往年来说不便宜得了。就算朝廷出面，恐怕一副药也不会低于一两银子。” 她这样生气，萧闵行心里咯噔一声，他抿唇，默了片刻，缓缓道：“其实还有件事，我看我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许成瑜眉心一凛：“你还真的有事情瞒着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一章 该恨谁 第三百六十一章 该恨谁 夫妻之间，最忌讳的便是隐瞒和互相猜疑。 何况他们俩是新婚。 萧闵行面上自然闪过尴尬：“我倒也不是故意要瞒你，这本是一连串的事，我那会儿确实是没打算把朝中事告诉你，所以后面这些，索性就都没跟你说。” 那他现在便是打算说了。 许成瑜想了想，倒没那么生气。 他这倒也算是情有可原，的确并非故意隐瞒。 她缓了口气：“那你说，我不跟你置气。” 萧闵行舒了口气：“我怕四哥他救人心切，力所能及的花银子去买药然后拿来发给百姓，到时候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早就派人去了府上，倒没同他细说这里面的内情，只是叫他什么都别做。” 许成瑜讶然：“我四哥会听你的？” “这不是听谁的，是讲道理的事。”萧闵行语气舒缓，慢慢的同她说道，“倘或是许家在，要拿出这一百万两银子是小事儿，可许家不在，无论是你，还是你四哥，都没这个能力。 你自己刚才也会说，你能怎么办呢？ 你买了药，救得了一个救不了第一百个一千个，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的，人在生死面前是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你们虽本心是好的，但是那些拿不到药的百姓，只会骂你们，甚至在激怒之下做出更过分的举动来。 现在是哄抢围堵药堂和京兆尹府衙，等你们真的去发药，被围堵的就是你们。 这个道理你懂，四哥当然也懂。 况且我派人去告诉他什么也别做，他想的会更透彻一些的。” 是啊。 萧闵行的身份摆在这里。 他一大早急匆匆派人到许家去告诉四哥，什么都别做，也别那么大的善心，四哥难保不会想，这其中恐怕另有内情，只是不方便与他言明，才特意去提醒一句罢了。 · 事态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城东的王屠户，从年轻时候起就是个混不吝的混账，脾气又不好，性情又暴躁，但七年前成婚之后，竟出了奇的转了性一般，对他娘子体贴入微，简直就是无微不至，连说话都不会大声一句。 他手上是有些积攒下来的银子的，从京兆府衙门领了一家五口人七天的药之后，衙门又贴出告示说得吃半个月。 他着急忙慌的从家里拿了钱去药堂买药，但昨天各大药堂就已经挤满了人，全都得排队。 要是买到了倒也好说，偏偏他在城中转遍了，一副多余的药也没买到。 第一家排了大半天，天都黑了才排到他，药堂就说卖完了，得配药，明日一早再来云云此类。 他暴脾气上来还差点跟柜上的小伙计动起手，后来讪讪离开，到城中各处去买，都没买成。 第二天一大早去买，药就已经涨到了三两一副。 他一家五口一日便要十五两银子，八天便是一百二十两。 他愤怒之余，在药堂打伤了一个小伙计，闹到衙门里去，还好一些的是府衙并没将他问罪，甚至也没让他赔银子，反倒是京兆府衙门替他赔给了小伙计二两银子，叫小伙计去抓药看伤。 但事情至此并不算完。 后来王屠户又跟着城中百姓哄抢围堵药堂，抢不到药，堵不着人，转道又去了京兆府衙门。 他也算是性情中人，京兆尹才维护了他一番，他自不会真的冲入府衙如何。 偏闹事的人多，骂骂咧咧的，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的都有。 王屠户一时与人争执起来，就在京兆府衙门口前，失手把人给打死了。 他打死的是城西的铁匠高大发，人家儿子不依不饶，可眼下京兆府衙门哪里会升堂问案，那百姓把府门口堵的水泄不通，府衙大门紧闭，谁敢放人进去？ 这闹不上公堂，伸不了冤，高大发的儿子要报杀父之仇，纠集了五六个二三十岁的青年壮汉，一起冲到了王屠户家里，打瘸了王屠户大儿子一条腿，打死了王屠户快七十岁的老父亲，又奸污了他娘子。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王屠户扬言要杀高大发全家，街坊四邻虽然知道他平日里脾气不好，可到底都是邻居，他为人如何还是知道的，可怜他一家遭遇，硬是把人给拦住，没叫他提刀冲到高大发家里，又给他出主意。 这京兆府衙门大门不开，那不还有刑部大堂吗？ 刑部素日里也不审这些案子，但现在既然走投无路，敲京兆府的鸣冤鼓无用，不如到刑部去试一试。 总好过私下寻仇，冤冤相报。 他打死高大发是失手，乃是无心之过，就算是京兆府升堂问案，也不至于将他判死。 可高大发的儿子纠集了那些人到他家中作的这些孽，便是故意寻仇，既沾上了人命，就得赔上一条命。 于是刑部大堂被投递了诉状，京兆府衙门大门紧闭审不了民冤，刑部尚书宋凡书是个为官清正又心存仁善之人，再三思量，派人到京兆府去向京兆尹告诉，转头接下王屠户的状纸，只做个特事特办，不算逾制。 此事如何审理，尚无人得知，但传的是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用。 外头打听消息的小厮回话时，许成瑜也在。 那是个极没眼力见的，萧闵行都没来得及拦，他一股脑全说完了。 萧闵行黑着脸把人骂出去，许成瑜才从屏风后出来：“我就知道，一定会闹出事端来，你且瞧着，这才第一日，真是作孽。”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两家人，弄成眼下这样子。 “大哥平素和宋尚书有些交情，我倒是能让大哥去问问这案子……” “我也没那么大的善心，连这样的事情也要管，失手杀人也是杀人，报复寻仇更是可恨。”许成瑜兴致缺缺，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我只是担心，这样的事还不知会生出多少，好好的上京……就是因为知道内情，知道真相，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的发生，心里才越发恼恨，但事实上，竟不知该恨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三十万两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三十万两 只是许成瑜在此事上显然是口不对心。 她一面说没那么大的善心，一面却整日里愁眉苦脸的。 府里的人不愿意出门，唯恐疫病传播开真的染上了就坏了事，就连朝上都叫歇了，从事发那天起，皇帝就不上朝了。 萧闵行有心哄许成瑜高兴，可每日变着法子哄她开心，她却总心不在焉也笑不出来。 他瞧着更难受，索性也不再哄她，只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这日天蒙蒙亮，东方初泛鱼肚白，躺在床榻之内的人翻了个身，一双杏眼瞪圆了，竟完全瞧不出刚睡醒的朦胧。 许成瑜眼神灵动，闪了闪，玉臂一抬，手心拢在置于萧闵行肩头，再稍稍用力，晃了晃他。 萧闵行一向睡的就没有那么沉，这两日心里有事，担心许成瑜，睡眠自然更浅一些。 其实许成瑜那头刚有动静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了的，但不知她是醒了还是仅仅翻个身而已，知道她也浅眠，就索性没醒过来，唯恐惊动了她，反而闹的她睡不好。 这会儿她叫人，萧闵行才缓缓睁开眼，把她手捉了又放回薄被里：“怎么醒的这样早？” “我做了个梦，倒有了主意，睡不着了，你还困吗？” 萧闵行把人揽入怀中，笑着说不困：“你又有了什么主意？怎么夜里睡觉也不老实，都梦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惦记着城里的事情，实在睡不安稳。” 这屋中安神的香燃了一整夜，临睡之前她还喝了一碗安神汤，可还是没有用。 萧闵行几不可闻叹了一声：“我现在倒恨不得立时进宫去求皇帝舅舅，尽快把这件事情给了结，如今倒弄的咱们家快过不了日子了。” 许成瑜笑不出来，手抵在他胸前推了一把：“你听不听我说？” 他才缄默下来，只等她的后话。 “药方涨价咱们管不了，也不能买回药材给城中百姓施药，可咱们能出钱出力啊。” 萧闵行眉心微拢：“怎么说？” “我手上的现银估摸着也就八九万两，余下的是一些金银细软，还有田庄铺面那都是不能动的，要是现从扬州调银子入京也来不及，所以还得指望你……” 萧闵行另一只手落在她后腰上，轻掐了一把：“你要什么我不给你，别说这个，说你的正事。” 她不觉得疼，反而嫌痒，笑着在他怀里拧了一把，又背着手去抓他那只作怪的手：“咱们拿三十万两银票送到京兆府衙门去，城中百姓，举凡家里有六十岁以上长者以及五岁以下稚子的，按每人五两，到京兆府衙去领银。 你看，家里要赚银子过日子，也无非养老人养孩子，那二三十岁甚至是四五十岁的男人们，都是能到外头挣钱的，女人家也能做做秀活贴补家用，自己赚的银子顾得上自己，不必我们来可怜。 若真是有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我是一概不管的。 咱们只把银票送到府衙门前去，或是想了什么法子弄到府衙院中，再不济，京兆尹的家宅咱们也晓得在哪儿。 这三十万两银票送去，也不叫他知道是何人送去的。 等银票送了去，只另在京兆府衙大门外贴上告示，城中各处也去贴上些告示，便又不怕京兆尹将这三十万两银票给私吞了。 我粗粗算过的，三十万两足够救济六万人，我不知城中仗着与稚童具体有多少，但且先这么着，是咱们一点心意。”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通，略一抬眼，先入眼的是萧闵行的下巴：“我知道你手上便是再多些银子也是现能拿得出的。” “没说不成，只是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京兆尹一定会往上报，到时候户部的人也会回禀御前，皇帝舅舅早晚会知道此事。”萧闵行松了松怀中人，侧过身来躺平了，视线定格在架子床顶，“要真这样做，得叫母亲进宫一趟，告诉太后娘娘。此事是我干的，瞒不了宫里。” 许成瑜心口一紧：“那可有什么不妥的吗？或是对你，对国公府，甚至是对母亲，有什么不利的吗？” 自然是不会的。 所以这事儿只能全都算在他一个人头上，她不能掺和进。 “你这法子却也极好，三十万两银票我现下便就拿的出，你手上那些，自己留着买衣裳首饰用，用不着你出钱。” “法子是我出的，你总要叫我出些银子是我的心意？” “咱们夫妇是一体的，我一下子拿出三十万两，也是因你开口，怎么不是你的心意？”萧闵行才又侧目，揉了她脸颊一把，“别跟我争这个，就这么说定了，银子我来出。” 他既这样说，许成瑜便不再与他相争。 可萧闵行看她欲言又止，咦了声：“还有别的事情？你说呀。” “后头这一宗，我私心是这样想，却不知在京城中这般行事妥当不妥当，得与你商量，说不得你也拿不了主意，得去问过父亲与母亲。” “没事，你只管说你的，咱们自己关起门，那还不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又不怕人躲在咱们床下偷听了去。” 许成瑜因他答应了那三十万两的事情，心里头畅快了不少，脸上也总算是有了笑意：“等到这三十万两银子散出去，咱们可以再买些米面，设善堂，与城中百姓发米发面。 不过这不能是咱们一家的事。” “城中勋贵有爵的人家，富贵商贾之家，你想让国公府牵头，各家出人出力出钱，一并采买米面，稳定民心，安抚民情？” 许成瑜点头说是：“这些法子，往年各地有灾之事，其实朝廷也用过的。 眼下京城的局势，本来该户部出面，朝廷做主，叫各家出人出力出钱，但依你所言，且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三天，朝廷无所作为，很是指望不上了。 所以我不晓得，能不能这么办，我一个人是做不了主了。 这毕竟牵涉甚广，牵扯到了朝局。 那些人家又有没有这份儿善心，肯不肯出这些银钱，即便是出了，又会不会私下里记恨上国公府。 此事看来有些拿人家的银子，全咱们自己家里名声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三章 思虑周全 第三百六十三章 思虑周全 全的是谁的名声，这都不打紧。 国公府的名声，也不是从这上头攒下来的。 他们父子是什么样的人，京城，朝堂，乃至皇帝，都心里有数。 “既是国公府牵头，自然咱们家拿大头，譬如筹措二十万两银去买米买面，咱们府上至少要拿出一半来，就算是全咱们家的名声，那咱们不也真金白银花了钱吗？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况且……” 萧闵行声音略顿了顿，已经坐起了身来：“给京兆府送去三十万两银票这件事，等回明皇帝舅舅和太后，其实早晚朝臣都会知道。 前前后后，咱们家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他们还说什么？ 至于说眼红嫉妒，那就更是不必了。 母亲自幼受宠，从来排场就极大，祖母也不遑多让的。 咱们国公府中一向是奢靡无度，我在外又能挣银子，他们没这个本事，没这个出身，眼红什么？ 如今这府上的许多布局陈设，还是大内赏出来的。 祖母屋里那一整套的楠木家具，便都是大内的东西。 二婶婶屋里那套茶具，官窑烧制，少见难得的白底飘彩的釉色，也是太后娘娘赏赐的。 你这是多心了。” 倒也不是她多心，大抵是人言可畏，人心难测。 其实萧闵行越是这么说，许成瑜心里才越是不安，不过他本就是在宽她的心，她越发蝎蝎螫螫，倒不成样子。 她拢着外衫也坐起来：“你若觉得此事能与同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商量，那等天大亮了，到祖母那儿去请过安，咱们一道回长公主府一趟。 不过即便是事情定下来，也别告诉我四哥了。 他留在京城经营，我二叔本来就满心不乐意，父子两个闹的不愉快，要不是我祖母发了话，要拿体己银子提步我四哥，我二叔还不知如何。 这出钱的事情，如今就不要让我四哥掺和进来了。 等以后别的事情上要是有机会，他自个儿手上的银子富裕了，再去狠狠地宰他一场。” 她才刚坐起身，萧闵行按着她的肩膀就把人给按了回去。 许成瑜连声欸的，双手抵在胸前：“天可快要亮了，青天白日你要做什么？” “时辰还早呢，便是这会儿说完了话，也还够你再眯一觉的，别起身。”他翻身坐起来，给她把被子掖好，盘着腿坐在她身旁，“你躺着，说完了话我去打拳，吩咐人给你准备吃的去。” 许成瑜撇了撇嘴，索性侧过身来，一只胳膊撑在脸下枕着：“那我方才同你说的，你记住了没？” “是，记住了，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可你怎么新婚燕尔就一味向着娘家兄长了？可着劲儿从我们这里掏银子，倒又绞尽脑汁给你四哥省银子。” 许成瑜张口便啐他：“你却不要与我说这个，莫说三十万两，便是八十万两，我父兄也出得起，你要跟我计较这个，明儿我就写信回扬州，立时叫人从扬州送钱来，全还给你，我要做的事，却一文钱也不用你的。 你跟我算不算账？” 萧闵行朗声笑着去掐她脸颊：“我从前竟不知，你居然是个没良心的。” “谁叫你拿这个同我说嘴玩笑来的？你萧二公子有钱，我们许家又不是出不起银子。”她如今越发会拿腔作调，横竖晓得都是玩笑话。 不过等玩笑过了，才说起正经的：“咱们自个儿可先说好了，别等到了父母兄长面前，意见不一致，口径也不一致。” 她这话一出口，萧闵行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点了点她鼻头：“这个你放心，我是有分寸的，不会叫兄嫂心里有什么。 就是设善堂要花的银子，能咱们自己出，也尽量咱们自己出。 不过既用了国公府的名义，少不得是要从公中支取的，到时候二叔二婶那里也要去商量，不过这是善行，二叔二婶不会不同意，他们也不在乎那点银子。 我知道你是怕大嫂心里不舒服。” 许成瑜嗯了声，浅浅的：“是有些小人之心，可我想还是小心些的好。我娘说得有道理，大嫂心里要真记恨我，也只是因我过得比她好。 将来偌大的国公府都是大哥的，她就是当家主母。 现在咱们出主意支取的这些钱，以后本都该是她的。 可你我开口，父亲和母亲大抵是没有不应的，就连二叔二婶都支持赞同。 何况你也说了，这是善行，她难道跳出来或是撺掇着大哥反对吗？ 所以既都是我的主意，我还是把我手上那九万两的银票都给了你，京兆府的三十万你出，买米买面的钱我出，这样也好，我手上可就没有立时可用的现银了，只能靠夫君养我一场了。” “我养你一辈子，这是我的福气。” 说来说去她还是要出钱，萧闵行晓得她的脾气，劝了一次还要再开口，那就是铁了心，所以便也不再劝。 “既如此，这笔钱你来出，米面行市我不清楚，可咱们府上拿出个七八万两还不成的？凑个整，便是十万两银子，再往各家筹一部分，也尽够了。 你的那九万两也不必全给出去。 拿个六万两出来，余下的四万两，公中咱们也只取一万，父亲母亲、二叔二婶还有大哥大嫂各拿一万两出来，主意是咱们出的，可银子也是咱们屋里拿了大头。 等到今年过年的时候，咱们再孝敬回去，大哥大嫂那一万我私下交给祖母，就当他们夫妇的压岁钱，回头叫祖母点拨大哥两句，把账平回给他，岂不万事大吉？ 说到底也只动了公中一万两银子，这也要计较，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他果然是个极周全的人。 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好像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可事实上接触的深了，才能明白，他身边的人和事，他一向极照顾。 这才是萧闵行。 许成瑜欠了欠身，双手往前一揽，换在他腰身上，他自然伸手来扶，她正好借力撑起上半身来，盯着他瞧了会儿，松了手，又转了个方向，把头靠在了他盘着的腿上：“行，都听你的，我也留下几万的体己银子，免得你欺负了我，我也要有个傍身银子，好离家出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有话直说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有话直说 这事情要办起来也很快，但总都要先同家里说一声，不太好擅自做主的。 他们小两口是商量好了，可长辈还不知情。 事情都要上达天听，叫皇帝知道的，便不能瞒着家里。 从京城出事以来，萧闵行夫妇两个住在国公府上，国公爷和蒋氏夫妇却陪着长宁长公主住在长公主府中。 萧闵行夫妇回去时，长宁长公主还满脸不高兴：“不是说了不叫出门吗？你们跑回来干什么？这一大清早的，是在你祖母那儿请过安就套车回来的？” 许成瑜怕他挨骂，忙笑着上前去哄：“母亲别骂他，是我撺掇着他回公主府来的，您骂我。” 长宁长公主无奈摇头：“你就替你说好话，这孩子从来不听话。” 萧闵行把两手一摊：“母亲，真是她撺掇我回来的，您不能这么偏心啊。” 孩子气一样，倒把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都给逗笑了。 萧景行带着蒋氏进门，就见屋中气氛和谐，一片欢声笑语，他捏着蒋氏的手紧了紧，才迈步进门去。 等请安见过了礼，人既然是都到齐了，也就该说正事儿了。 萧闵行转头去叫母亲，又把目光投向恪国公。 恪国公摆手：“你只说你的。” 他哦了一声，倒也不扭扭捏捏，把清晨时候同许成瑜二人商量的那几桩事情，一一与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道来。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车的话，也没人打断他。 萧闵行说的口干舌燥，端了茶盏吃了一大口的茶。 眼角的余光斜扫过，他大哥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于是他也没等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开口，茶盏往黑漆的四方桌上一放，一扬声先问萧景行：“大哥觉得哪里不妥吗？” “你的心是好的，这也的确是积德行善的事情，如今闹了三日了，其实都是因为银子的事儿，那么多银子花出去，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可有一样——” 萧景行没理他，转头叫父亲：“京城之中达官显贵何其多？商贾之家更多，大富大贵，富甲一方的，难道真的没有吗？二郎这些年在扬州经营，名下产业无数，他又经营有方，手上有银子这谁都知道，可他有多少家底，从来没人知晓。 父亲，一则此事旁人都不出头冒尖，偏要他来出这个风头吗？我只恐怕皇上心里有什么。 二则他如此行事，今后便就露了底。 三十万两银子轻轻松松就拿出手，将来如若再逢灾年，二郎是出钱还是不出钱？” 他把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萧闵行身上：“这些你想过吗？” 萧闵行啧声：“大哥恐怕是多心了？皇帝舅舅心里能有什么？难道我出这笔银子是为了出风头？难道我有钱就会屯兵自重？” “胡说！” 他说屯兵自重，恪国公沉声斥断他：“就是在自己家里，也不该有这等狂妄之言。” 萧闵行自己不以为意：“至于这第二宗事，若有灾年，朝廷有所需要，我自然是要出钱的。 大哥，人生在世，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我在外经营，赚了这么多银子，不就是拿来花的吗？ 难不成这银子搁在家里，放在账面上，还能生出更多的银子来？ 我积德行善是好事，有了功德上天都会庇佑我，这有什么不好？ 我又没要大哥出钱。” 他从来说话都这德行，萧景行也不跟他争，也没生气。 长宁长公主的视线定格在许成瑜身上：“成瑜，这事儿他都跟你商量过了？” 许成瑜抿唇，她婆母眼睛毒，不问萧闵行只问她，大抵就猜到了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一家人过日子，那是一辈子的事，她也没必要隐瞒什么。 来的路上二人就商量好了，要是婆母不提，当做不知，她就什么也不说。 可只要婆母提了—— 她掖着手蹲身一礼：“不敢欺瞒母亲，这本就是儿媳的主意，本来这个银子该儿媳出，只是儿媳手上现银实在没有那么多，夫君才说这三十万他全拿了。 可儿媳又觉得积德行善，我自然不能全靠夫君，所以才想把银子拿来买米买面。 只是设善堂就不能藏着掖着，到时候全京城都晓得咱们府上设善堂发米发面，要是咱们一家为之，恐怕说什么的都会有，倒不如咱们牵头，各府自愿，能出多少是多少，总归是一份儿心。 夫君这才又说既摆出了国公府的名头，少不得要从公中支取银子。 这才叫儿媳拿出六万两，公中、父亲母亲、二叔二婶还有大哥大嫂各出一万，祖母身边的体己银子是绝不能动的。 儿媳又想着，这样也好，咱们一家子行善，上天更是庇佑。 至于后面倘或银钱不足，儿媳手上还有三万两，也再不敢从父亲母亲这里要银子出去的。” 她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什么都承认了，落落大方，反而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要说这事儿有什么不妥，长宁长公主活了大半辈子了，其中内情她早就清楚，无非是朝臣心中难免猜疑，说不得是皇上让他们家出的这几十万两银子。 堂堂天子，倒要从臣下家里搜刮银子去度过大灾。 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至于大郎说的那些——那就是一派胡言！ 长宁长公主眯眼看向蒋氏：“大郎媳妇，你怎么说？” 她不问萧景行，径直问蒋氏。 蒋氏微怔，忙掖着手礼了一礼：“家中一切自是阿公与婆母还有夫君做主的，儿媳不敢多言。” “这屋里没外人，你弟妹也实话实说了，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也不要叫大郎夹在中间，他自有他的想头，你也有你的，这里头还有你们夫妇的事情，一万两银子，你们总是要出的，我可不替你们拿。 二郎夫妇两个里外里拿了三十六万两，不至于说要你们拿一万，还得让我这个做母亲的贴补你们去。” 蒋氏咬牙。 大郎尚未袭爵，单靠俸禄过日子的，和萧闵行怎么比？ 那许家又本就是泼天的富贵。 别说是三十六万两，只怕八十六万两他们夫妇两个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五章 得罪 第三百六十五章 得罪 蒋氏犹犹豫豫的模样，别说长宁长公主看了心烦了，就连许成瑜看在眼里，心情也是极复杂的。 她承认，这笔银子其实要正经说起来，是他们夫妇强加给众人的。 本来她也觉得或许外人会以为不好，早上时候就跟萧闵行说过此事。 可她的确是没想到，自己家里，就先有了这样的人。 蒋氏是又不想出钱，又怕得罪了婆母，原本婆母对她就心有芥蒂，再经此一事只怕关系只会更差。 眼下遇上正经事情时，婆母连兄长都不过问，就这样直接问到蒋氏脸上去，那是个什么态度，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许成瑜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萧闵行的袖口。 萧闵行立时就会了意，侧目过去又叫母亲。 蒋氏眉心一动先朝着他们夫妇坐着的方向看了过去，长宁长公主面色微沉：“你说。” “买米买面这一宗咱们慢慢再商量，不过给京兆府衙门送去的三十万两是我们夫妇自己出这笔钱，其实本不用和谁商量的，只是时候还要辛苦母亲进宫去见太后娘娘，况且阿瑜也说如今既在京中，实不好瞒过父亲母亲私下里行事，这笔钱儿子已经准备好，如何送到京兆府衙门也已经有安排，如果父亲母亲不反对，儿子想即刻去办。” 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蒋氏一下。 恪国公对此是极赞同的：“你且去办，只是叮嘱底下办事的人千万仔细些，别露了行踪，给人看见是国公府的人出的这笔钱。 你是知道轻重的好孩子，就算叫宫里都知道，来日哪怕朝臣也晓得，但是这个风头不能出到百姓面前。 朝廷不解决的事，轮不到恪国公府出风头去尽得民心。” 萧闵行说知道：“办事的人父亲尽管放心，余下的事情也一应都会交代好，绝不会出纰漏的。” 他说罢起身告了个礼，转身出门去交代外头等着的奴才。 他一出门，萧景行掩唇咳嗽一声：“母亲，积德行善，我们夫妇也不是不愿意，这都是好事，就是想想我们如今膝下无子，为求上天庇佑，也该出这个钱。 可是母亲是知道的，我供职户部，每个月的俸禄就那么些，府中的分例银子也都是有定数的。 逢年过节，父母亲和祖母还有叔叔婶婶虽有赐银，或是宫中太后和皇上也总有赏赐，可这么些年，母亲公允，私下里从不贴补谁，各人的日子都是各人过。 弟妹是大富之家出身，单是陪嫁便整整一百二十八台，阿阮是比不上弟妹的。 以往贴补家用，她也动过她的嫁妆箱子，儿子手上但凡有富裕的，全都照样子给她补回去。 眼下二郎突然说要我们拿一万两银子出来，我们实在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难不成叫阿阮开了她的嫁妆箱子去典当，凑齐这笔钱吗？ 这样的事，儿子绝做不出来，倘或传了出去，儿子今后也不必见人了。” 说来说去，便是不肯出。 国公府的孩子，又在朝中供职，他倒跳起脚来哭起穷来。 还真是夫妇一体，妻唱夫随。 长宁长公主冷笑：“你这意思是说我素日里偏心二郎，不肯补贴你们夫妇两个吃穿用度了？” 萧景行才要开口，长宁长公主一抬手打断他：“二郎是自己做生意的，不靠着我跟你父亲，他自己如今就是家大业大，这会子一下拿出三四十万两，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你是长在我们身边的，本本分分的供职于朝，所以你日子过得不如二郎。 我和你父亲不私下里贴补你，就是偏心二郎。 这样的话，只怕你是说不出口的。” 蒋氏浑身一僵：“婆母这样说，儿媳便是……” “你也不用哭哭啼啼跟我告罪，家里有正经事商量，就只商量正经事。” 长宁长公主更是懒得多看他们夫妇一眼，深吸口气，压着胸口的那股子怒火，转头去许成瑜：“成瑜，你怎么说？” 正好萧闵行从外头吩咐完差事回屋来，一进屋听见这个，快走了两步：“家里的事情自然是我做主，母亲有什么只问我便是，阿瑜是不多言的。” “你少跟我来这套，你们兄弟两个内里外里究竟是你们自己做主还是媳妇儿做主，我还没瞎，也不是个傻子。”她啐萧闵行，“没问你你就少说话，一旁坐下吃你的茶。” 萧闵行讪讪的，往许成瑜身侧坐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许成瑜抿唇：“大哥这样说，也确实是有难处，我也看得出，大哥和大嫂是有心行善的，主意既是我们夫妇出的，总不好为这个逼的大嫂开了嫁妆箱子典当自己的陪嫁来做善事。 大哥既说手上尚有富裕的银子，那不如有多少出多少，既不勉强，也能全了这份儿心。 对外总要凑个整数，既说好了十万两，便就是十万两。 大哥大嫂差的那份儿，我来补上就是了。” 她噙着笑，柔声细语的，把目光转投向萧景行夫妇那头：“就怕大哥大嫂心中不快，倒像是我仗着商贾出身，家中有些富裕银子，便拿这个在父亲母亲面前讨好。 咱们是一家人，今后都是荣辱一体的，我私心是想着，若有什么事，倒一时说开了，不好藏着掖着，反而生出嫌隙。 大哥大嫂若是真的心中有所介怀，改明儿我自到阿嫂跟前去赔个礼，或是另有什么主意，当着父亲母亲，也一并说开了才好。” 她又低头，眉眼弯弯的，看着真是低眉顺目的柔善：“我这个人直肠子，最藏不住事，也不惯于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有事做事又横冲直撞，瞻前不顾后，恐怕哪里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今儿也是当着父亲母亲都在，说起话来更是口无遮拦，大哥大嫂可千万不要笑话我。” 萧闵行坐在一旁听着，要不是他大哥夫妇两个还在这堂中坐着，他立时就要笑晕过去了。 她是个直肠子？她最不会说话？她最横冲直撞不谨慎？ 她许五姑娘要是个不稳重的，这天底下只怕再没有稳重的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交心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交心 这事儿其实也就这么说定了。 萧景行夫妇两个到底拿出了六千多两银子来，许成瑜又在堂上再三推辞，说既是私下里没有贴补的，也总不好为这事儿就把兄嫂的家底儿给掏空了，便只要了他五千两银子，另又打发人回国公府去另取五千两来补上。 事情便也就算是成了。 余下温老夫人和将军夫妇那里的两万两，自然是要叫长宁长公主夫妇带着他们夫妇两个去说，不好他们小辈儿自到长辈那里去要银子。 但事情总归不算那么着急。 这里凑齐了八万两，萧闵行那三十万也已经送出去，长宁长公主只留下他们夫妇两个吃午饭，说是等吃过了午饭，午睡过后，到后半天再陪他们回国公府去，正好这两日就住在国公府里，明儿一早她进宫去见太后。 萧闵行夫妇和萧景行夫妇是一起出了上房院的。 蒋氏抿着唇角，快走了三两步：“弟妹。” 许成瑜脚下顿住，回身去看她，笑着叫阿嫂：“嫂子有事儿？”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谈一谈，行吗？” 她话是在问许成瑜，眼神却落在了萧闵行身上。 萧闵行对她一向也没什么好感，不过看在她是长嫂的份儿上，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只当是个陌生人便也罢了。 他立时要提步回护在许成瑜身边的，萧景行面色一沉，一把按在他肩膀上：“女眷们说话，你陪我去书房下棋。” 许成瑜见状，也怕萧闵行脾气上来，在公主府中闹得不好看，于是笑着打发他：“你陪大哥去，我跟大嫂说体己话，你跟着算干什么的？” 他想来蒋氏也不敢在公主府里有过分举动，这会子把人叫住也无非是为了先前堂中一番话。 他多看了蒋氏两眼，便跟着萧景行往书房方向而去。 长宁长公主的公主府极大，蒋氏根本就没有要领许成瑜往她住的西跨院去的意思，只拉着许成瑜往花园子里去逛。 等远离了上房院，吩咐了伺候的丫头们只远远跟着，她甚至刻意的压了压声音：“成瑜，你进门数日，嫂嫂是不是有何处得罪了你的？” 许成瑜心中嗤笑。 这种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当着婆母的面她又什么都不敢说，明明心里想了无数念头，却一个字都不说的，出了门就找上门来。 事实上婆母的那个性子，蒋氏要真是刚才在堂屋里开诚布公的跟她面对面的谈，婆母说不得还高看她两眼。 就是她这样蝇营狗苟的做派，才叫婆母越发的看不上眼。 单凭蒋氏这两次的行事看来，许成瑜也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 当初若不是陆夫人算计，蒋氏引诱着萧景行行事逾越，做出纳等丑事，她怕是真进不了恪国公府的门。 她这种算计钻营的性子和习惯，放去高门大家做个主母都难做好，何况是国公府。 许成瑜抿唇，拨开她的手：“大嫂，你不曾得罪过我，我今次行事也不是针对你和大哥。 方才在父亲母亲面前，我也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还以为大嫂是接受了我的法子，也认可了我的那些话，怎么一出了门，就拿这话来问我呢？ 我过门才不过几日，哪里谈得上得罪不得罪这样的话。 只是听大嫂这样说，我心下倒惶恐的很，只怕是我得罪了大嫂才是真的。” 蒋氏面色微变：“你是个聪明人，更是个明眼人，婆母她不大喜欢我，你不会看不出来？” “大嫂是真心要与我谈，还是只打算套套我的话？” 蒋氏拧眉：“成瑜，我既叫了你来，又不许丫头们跟上来，自是要真心与你谈一谈的。 这国公府里，咱们是妯娌，将来无论如何，也是咱们更亲近的，不是吗？” 亲近蒋氏？她可不敢想。 蒋氏这辈子的指望都在萧景行一个人身上了，旁人还真不在她眼里，更不会在她心上。 她若对人有三分真心，也不至于和萧景行成婚多年，在国公府和长公主府都不得人心。 当初的事情许是年幼糊涂，又或是她母亲陆夫人教唆，反正怎么样她都做了萧景行的发妻的。 许成瑜吸了吸鼻尖。 依她看来，国公府这一众女眷，就没有一个是小肚鸡肠的。 蒋氏干的事是上不了台面，叫人心里膈应，可蒋氏自己要真是个好的，肯真心待人，旁人也未必因那一件事而一辈子都看不上她。 “大嫂说谈心，那咱们就谈谈心。” 许成瑜唇角的弧度不曾淡过：“大嫂方才问我那句话，是觉得我在母亲面前所言，针对了你？” 蒋氏扭扭捏捏的：“实是你说出后面那番话……你大哥说的那些，是不想叫我在婆母面前难做人，替我把话说了罢了。 你刚嫁进来，或许不太清楚，我们屋里每个月的例银，只怕都不够你在家做姑娘时同闺中好友去吃个茶的，以后日子久了，你就晓得我们的难处了。 说句实心话，婆母她不太喜欢我，祖母上了年纪不过问孩子们的事，二婶婶是个油瓶倒了也不扶的人，国公府中她一概不插手。 婆母每个月只在国公府上住五日，可她还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府上一切都要过婆母的手。 这些年，我们房里的吃穿用度……你大哥也是受我连累罢了，婆母一丝一毫都不肯松松手，反而严苛的很。” 她唉声叹气的：“真不怕你笑话，我嫁妆箱子开了不知多少次，拿去典当了换银子。你大哥日常在外走动，哪一处不要钱呢？ 他心疼我，每每手上有了富余，便替我赎回来，若有赎不回的，就折了银子给我补回去。 你和二郎这次一开口就是一万两……成瑜啊，真不是我和你大哥推辞，我们是真的很为难。 就单是给你的那五千两，你大哥也要攒很久，才能攒下那些钱来的。” 她还是不说实话。 当然了，许成瑜也没指望她说实话。 她面色也苦了苦：“我若知道哥哥嫂嫂私下里这样难，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开这个口，或是派人先给嫂嫂送一万银子也不值什么的，如此说来，今次果真是怪我糊涂，该事先问一问嫂嫂，再和二郎到父亲母亲面前来回话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七章 长公主用心 第三百六十七章 长公主用心 蒋氏也不蠢笨，许成瑜在那儿一脸的懊恼，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可她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子的虚伪。 于是脸色也冷了三分：“成瑜，你这样子，便是真的不愿同我好好说了。” 这种人也是蛮离谱的。 根本就讲不通道理。 许成瑜松开她的手，索性退了两步。 在蒋氏的身上，她真的能隐约看到江蕙的影子，然而蒋氏又比江蕙高明得多。 蒋氏会服软，懂得以退为进。 许成瑜眼皮一垂，敛去眼底情绪：“其实我如今与阿嫂无论说什么，都实在算得上交浅言深，大嫂说呢？ 我过门没多久，和这府中的任何人都不熟。 我和大嫂不同的——大嫂原是高门贵女，即便也算是高嫁，但你自幼长在上京，见惯了这高门世家的一切，我不过商贾出身，本是不该入这国公府来的。 大嫂只瞧我挥金如土，如何握着泼天的富贵，却又哪里晓得我的为难之处。 如今进了门，说句话，走不路，都怕自己出了错，要招惹长辈们不喜欢，若出去别家赴宴，还要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外面的那些人，面对面时称我一声许二奶奶，私下里又怎么样呢？ 您是亲眼得见的，进宫赴宴那天，我陪在母亲面前寸步不敢离开，生怕出了差错。” 她越是说，蒋氏的脸色也就越是难看：“可我怎么听说宫宴那天你还呲嗒了赵家姑娘，这也算是不敢出错？” 许成瑜抬眼看她：“您看，这又是我与大嫂不同之处。 我在京中没有根基，没有人脉，别人发生点儿什么，我一概都不知，人家要是说起来，我也只有旁听没有插嘴的份儿。 可大嫂却什么都是晓得的。 至于那位赵姑娘，原也不是我招惹的她。 我虽怕行差踏错丢了国公府的面子，也给二郎丢脸，却也不能叫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不是？ 我心里面虽是那样想的，但到底如今嫁给了二郎，做了这国公府的二奶奶，人家欺侮到我面前，难道我还步步退让，处处容忍？ 自然是没有这个道理的，大嫂觉得不对吗？” 蒋氏讪讪地笑着：“成瑜你从前在家做姑娘时便是掌家持中馈的，我蠢笨，自比不过你这样机灵，是以不得婆母喜欢。” 她也不再同许成瑜亲近：“你既说交浅言深，那我这一肚子的话，便也就不必再说了。” 她无奈的摇头，又一脸的可惜：“你快去找二郎，我瞧他把你护的眼珠子一眼，离开眼前一刻都怕谁要吃了你，回去的路上可仔细着，若磕着碰着，二郎还不提刀劈了我来。” 后头这些话就纯属故意恶心人的了。 看来蒋氏的确是拿她当个久在深闺，不通内宅事的傻姑娘了。 三言两语想套她的话，套不成，反被圆了一场，心里恼怒，面上不好直接发作，就这样阴阳怪气的膈应人。 许成瑜欸了一声，也不跟她计较，同她做了一个平礼，连客气的话都没再说，转身就走。 绿珠和红蕊她们跟了上来，等走得稍远些，红蕊才紧张的问她：“奶奶无事？” 许成瑜黑着脸摇头：“我这位嫂嫂真是了不得。” 做奴婢的不好编排主子的不是，可红蕊从前是长宁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在这府里又待的久了，蒋氏那点事儿她全都知道。 无论长公主府还是国公府，谁又真拿那位大奶奶当个人物似的敬着了？ 如今来了个天仙一样的二奶奶，脾气又顶好，对待底下的人又那样和善，更是把蒋大奶奶给比下不知多少去。 想来那位是心里更不舒服了。 在这府里熬了这么些年，扮菩萨装样子，叫二奶奶轻而易举就压过一头，能舒坦才怪。 红蕊怕许成瑜生气，便只劝她：“奶奶也不要同大奶奶置气，等到了九月里，奶奶跟着二爷回扬州城，自然也就两相清净了。 如今您和二爷是新婚，平素也不必到殿下跟前立规矩，也只是偶尔同大奶奶打个照面，她说什么，您别放在心上。” 许成瑜回头看了她一眼：“红蕊，这府中上下对嫂嫂都是这样的态度吗？” 红蕊掖着手抿唇：“大奶奶性子冷淡，平素也不跟我们这些奴婢多说话，见了面总冷冷的。 奴婢是久伺候殿下的，二奶奶知道的事，奴婢都知道。 那会儿殿下打发了好些人，大爷屋里伺候的几乎全都换了，就连从小跟着大爷的书童也叫殿下活活给打死了，可不都是那位作的孽。 她进门后知道些内情的面上虽也不会多不恭敬，私下里谁又看得上？ 后来殿下总拘着大奶奶立规矩，时间久了，底下的小丫头们可怜她，不过大爷是真护着大奶奶，她们一时又羡慕。 本来这人，也就这么回事儿。 小丫头们既觉得她可怜，在殿下手底下讨日子不好过，大爷再怎么维护，总归不能时时插手内宅的事儿，所以时日久了，对大奶奶也就和善好多，可人家又不领情。” 红蕊声音顿住：“过日子嘛，都是这么回事的。” 许成瑜眯着眼又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是个最机灵不过的，比绿珠还要从聪慧上三分。 这些话若不是婆母授意首肯过，她断不会说出口。 许成瑜吸了吸鼻子：“你伺候母亲久，我便问问你，如今我进了门，和嫂嫂是嫡亲的妯娌，可我不太明白，这些事情母亲一点儿也没想瞒着我，过日子不都求个家和万事兴吗？” 红蕊便笑起来：“殿下是最听不惯这五个字的，什么家和万事兴，一个家兴旺不兴旺，是靠经营出来的，难不成是处处忍让着谁就兴旺起来了吗？ 天底下多少高门显贵，就是为着这五个字，最后反而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呢。 奶奶您是明眼人，奴婢跟您说这些，您也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殿下就是怕奶奶您是个好脾气的，又没有那许多歪心眼子，将来着了人家的道还不自知。 您是二爷的心头肉，要有个什么，二爷还不把家都给拆了。 殿下这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奴婢说句托大的话，殿下把奴婢放到奶奶跟前去，多少也为这个的。 奴婢在长公主府伺候的久，年纪虽不大，可从小就在殿下跟前服侍，是殿下一手调教提拔出来的，到底能说上两句话。 这么说，奶奶可不就全明白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八章 来日方长 第三百六十八章 来日方长 三十万两银票送去京兆府衙，当天下午就有序的开始派给城中百姓。 长宁长公主午睡起进了一趟宫，到底是怎么在太后那儿回的话无人知道，不过第二天早上，皇帝倒是旨意户部，终于插手了城中各大药堂哄抬药价的事情，最后把太医院开出的药方价格控制在了一两银子一副药上，又叫户部明发了告示，此事过去之后，各大药堂在依着往常赋税的标准，另再多交上两份儿来。 这样一来，各大药堂赚的银子有一小半其实入了户部的账，各家虽都不满，可朝廷既然插手，这事儿就容不得再多说，一两银子便一两银子，横竖也赚了不少，况且若还照着前几天那样子卖，这赋税朝廷只怕还要加。 城中的百姓既领了银子，药方的价格又降了下来，便也就不再围堵着京兆府衙去闹事。 大约到了第三日时，恪国公府牵头，京中三十余家勋贵商贾之家出钱出力，共计自米行面行买回三十余万两的米面，在城中设善堂发给百姓，又定了规矩，在京兆府衙门领过银子的要靠后发给，米面只优先发给城中未至京兆府衙领银的人户。 如此一来，城中大半的百姓都得了好处，闹事的人也就更少了。 许成瑜先前在扬州的时候在外走动惯了，如今到了京城又是嫁了人的，拘束了不少。 这事儿她始终惦记着不放心，但又不想跟萧闵行开这个口。 可萧闵行太了解她了。 这天一大早到温老夫人那儿请安时，他就先回明了老夫人，说是如今城中也没有疫情蔓延开，想是不太要紧，便想出府到善堂去看一看，还要把许成瑜一并给带上。 温老夫人活了一辈子，一听他这话哪里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笑着摆手叫他们去，只是叮嘱多带上些人，不要叫许成瑜去抛头露面，又要防着真有那些个刁民闹事，别伤着许成瑜一类的，又叫他们早些回来，莫惊动了长宁长公主，省的回头挨骂，便也就放了他们出门。 出了府门登车，国公府的高辕马车气派的很，内里又宽敞。 许成瑜歪靠在萧闵行身上：“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突然就在祖母面前说这个，把我吓了一跳。” “提前同你说，你又拘着什么礼数不肯出门了，知道你不放心，总要亲自去看一看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他反手拍着许成瑜的手：“没事，祖母知道不是你的主意，咱们早去早回，母亲也不会说什么的。” 反正都已经出了门，许成瑜索性也不再说，只是欸了一声：“昨儿大嫂来找我说话，说起月底沛国公府的二奶奶给孩子做满月宴的事儿，她走了之后我听红蕊说，沛国公府那位二奶奶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便是与大嫂交好的。 这个宴母亲大抵不会去，虽然我表姐和幼仪都会去凑热闹，但大嫂开了这个口，少不得要跟她一块儿过去的。” 她不喜欢蒋氏。 先前还没什么表现，只不过是淡淡的，甚至第一日敬茶请安那会儿还认为蒋氏是个柔善之人。 如今却实在是不愿同蒋氏多往来打交道了。 萧闵行拢着她手心：“你要是不高兴，就跟幼仪一起去，或是称病推了，这有什么为难的。” 许成瑜剜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心思。” 萧闵行笑着戳她：“我这不是怕你不舒心吗？京城里就是这样的，咱们也都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为人处世总要考虑好多，倒不如小时候痛快，高兴是一场，不高兴是另一场，如今却不行。 不过我这话倒是认真的。 如今满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自你过门，幼仪对你这个阿嫂何等亲近。 晚些咱们回了家我叫人去跟幼仪说，就说你第一次独去别家赴宴，沛国公府那位夫人和大嫂素来交好，把大嫂见了闺中好友一时顾不上你，便索性叫她陪着你一起过去。 她一大早到咱们院里去等你，难不成大嫂还能生拉了你去？ 或是你起早一些，到二婶那儿去寻她，早早地出门去，哪怕不先到沛国公府赴宴，在外头逛上些时辰，不是也避开了？” 许成瑜说知道：“我原也这样想过，只是想想又觉得心烦。” 萧闵行越发握紧了她的手：“这已经七月中了，再忍一忍，再过一个多月咱们就回扬州去，京城这些烦心事就跟咱们不相干了。” 躲得过一世却躲不过一世的。 难道将来一辈子不往来吗？ “话是这样说，可我心里还是觉得烦，在家里做姑娘时也没这么多烦心事的。” 她白萧闵行：“当初你倒说的什么都好，可没告诉我你们家里还有这样一位厉害角色，我每每见她，想她从前行事，还有那天福宁宫宴的事，就老是想起江蕙来，她可比江蕙厉害多了，不动声色的给人挖坑。” 萧闵行知道她不痛快，无非觉得日子过的憋屈。 以前在家做姑娘，许家偌大宅院，内宅中馈握在她手里，上面虽有长辈，可老太太和她母亲何其疼爱她，二房是不管事，三房是讨人嫌，谁拿捏她呢？ 她那时虽然也不是真正大杀四方，也有被人辖制住的事，但主动退那一步，和不得不退那一步，终究是不一样的。 于是他哄着她高兴：“那这么着，你既这样说，便是怪我了，今日家去，我去找大哥说清楚，他要不管着大嫂，我便吩咐下去，再不许大嫂进咱们院子，往后你在府中行走，我去外头寻两个会功夫的丫头跟着你，她若非要近你的身说话，便叫人把她打走！ 大哥要是跟你耍威风，横竖他是打不过我的！” “你少胡说八道，我成什么了！”许成瑜腾地坐直起身，知道他是开玩笑，可还是张口啐他，“我也就是跟你念叨念叨，这些话总不能去跟我姨母和表姐说，都是家宅里的事情，哪怕是我爹娘在京，我也不好去说给他们听，何况是姨母与表姐，这不是只能跟你唠叨两句。 我知道你是哄我开心的，跟你说出来心里就没那么烦了，好在家中长辈都是疼惜我的，大嫂……以后慢慢来，我总能想出个什么法子，她自作她的怪，却叫她再不敢在我面前作妖的，来日方长，不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六十九章 憋屈 第三百六十九章 憋屈 恪国公府设善堂，这一场风波总算是渐次平息下去。 至于说福建的那几个灾民是怎么一路流窜至京中的，那就是朝廷要去处置的事情，今后若再有这样的天灾，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避免此类事情再一次发生，也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 彼时许成瑜甚至玩笑似的同萧闵行说了两句，说不得皇帝巴不得多来几次。 她先前粗粗算过，各大药堂这次之后要向朝廷多交的赋税，那可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直到了七月二十二，沛国公府家里摆满月酒。 萧幼仪在这些事情上一向都极听萧闵行的话，果真是一大早就到他们院里去等许成瑜的，是以蒋氏来的时候，就扑了个空。 为着出门早，两个人也没直奔沛国公府，在国公府紧挨着那条街上的一处茶楼点了一壶茶，两碟子茶点。 萧幼仪一面吃，一面把面前的桂花糕往许成瑜面前推：“沛国公府的宴一向不好吃，他们家的席面是出了名的难吃，却也不换厨子，也是怪毛病，阿嫂你可多吃两块儿糕，晚点到了他们家的席面上，只怕你吃不下几口东西。” 许成瑜掩唇笑出声来：“这大庭广众的，你就这么说人家沛国公府的席面不好？” “大家都这么说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讲。” 萧幼仪眼珠子一滚，挪了挪位置，挪到她身旁去：“阿嫂，二哥是不是不想让你和大嫂一起去赴宴？” 许成瑜拨开她，手落在她肩头上把人往远处方向轻轻推一把：“小孩子，少问。” “其实好多事情我心里有数，长辈们以为我不知不懂罢了。”眼看着她一块儿糕进了肚，许成瑜抿唇没接她话茬。 萧幼仪拍了拍手，把指尖沾上的糖霜全拍掉：“我有时候自己一个人瞎琢磨，也没个人能说，阿嫂，我能跟你说吗？” 这丫头—— 许成瑜眼底闪过无奈：“你都这么说了，难道我能说不行吗？那不也只能听你说。” “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一家人过日子，怎么从来没人想过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许成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侧目去看她：“和大嫂？” 她点头，声儿有些发闷：“我晓得从前好多事阿嫂你都是知道了的，反正二哥知道的都不会瞒你，大伯母又喜欢你。我以前也恨不待见大嫂的，但我年纪小，喜欢谁不喜欢谁，长辈们也不当回事。 大嫂刚嫁进来的时候，我还捉弄过她呢，去别家赴宴，纠集了我的闺中好友捣乱也有过，那时候小嘛。 后来就不干这些事儿了。” 许成瑜跟着就问道：“是因为觉得大嫂人还不错？” 萧幼仪笑着摇头：“阿嫂看我蠢不蠢？” 她可以一点也不蠢。 连七娘都不是个蠢笨如牛的，何况萧幼仪？ “我年纪小，可也不是个傻子，好的坏的，我还是能分辨的。” “那你还说这个？” 许成瑜手上的茶盏放回了桌上去：“有什么可谈的呢？” “可阿嫂不觉得这样过日子很难受吗？”萧幼仪小脸垮着，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蔫头耷拉脑的，“家不像家，一家人也不亲，说句话都要互相防备着，这算什么？ 我早晚是要嫁人的，总不会在国公府住一辈子，可你们不一样啊，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就说这次。二哥让我一大早到你们院儿里去，陪着阿嫂出门，以后呢？ 如今我还在家里做姑娘，倒能拿我做借口，避开大嫂，再过个两年，我许了人家嫁出去，阿嫂又打算怎么躲？”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所以我老是想着，真有什么，说开了，把心里那点儿隔阂聊清楚，总好过这样子？ 我倒不是说阿嫂如何，阿嫂明白我意思就成了。” 她还是不愿意议论长辈们行事，所以只拿她和萧闵行说事儿罢了。 “长辈始终是长辈，怎么跟大嫂谈？又要谈些什么？”许成瑜本来想抬手去揉她头顶的，可她小发髻梳的格外精致，未免给她弄乱了，手心转了个方向，落在她肩膀上，轻拍了拍，“长辈们跟大嫂那不叫开诚布公的谈心里话，那是训话，是指点教诲，大嫂什么也不能说，更不会说的。” 萧幼仪果然立时侧目朝她看过来。 许成瑜笑着摇头：“我初来乍到的，刚进么才多久？ 况且你这样蕙质兰心，难道不知我如今和大嫂是最谈不到一起去的吗？” 萧幼仪唉声叹气的：“这就是家里没有个年长的阿姊的坏处，若是大哥不是大哥，上头再有个长姐……” “又胡说，便是有个长姐，如今也早出嫁了，若顺遂些，孩子只怕都会满地跑了，谁家的姑奶奶是转头回家去倒约束起家里的大奶奶的？真是说胡话。” 她越是说，萧幼仪越是沮丧：“反正我就是觉得日子过得一点也不舒心。” 其实她还是年纪小。 她出身好，从小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满心里都是坦荡，所以憋屈的狠了，便觉得不如把话说开的好。 可蒋氏又哪里是那样好说话的主儿。 交不交心是一回事，人家肯不肯开口都是个问题了。 许成瑜到底还是拍了拍萧幼仪的小脑袋：“你只管过你的，高高兴兴的，该吃吃，该玩玩，这些原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你瞧我，如今不照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吗？难道这日子真就不过了不成？” 可不都还是要过下去的。 萧幼仪还想说些什么，许成瑜把茶盏的杯盖往盏上一扣，缓缓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走了，去的迟了没规矩，叫人家说咱们国公府的人这样拿乔托大。” 她起得身来，递一只手去，萧幼仪接过来：“那我听阿嫂的。” 她语气还是淡淡的，心情不怎么好，许成瑜笑着哄她：“城中风波平息，明儿让你二哥带咱们一块儿听戏去，好好玩上两日，叫他出钱请客，我打算买两套首饰，你可好好想想，捏着这个机会叫他多出些银子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章 赴宴 第三百七十章 赴宴 说起沛国公府，还要从太宗朝时说起。 那个时候太祖皇帝龙驭宾天，在世时他未曾立下太子，然则那几年他时常抱病，每每都是以太宗皇帝监国理政。 偏太祖的章皇后膝下无所出，所有的孩子都是庶出皇子，又早都成年，各自封王，各自为政，各方势力一起，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彼时的沛国公徐常安不过是个三品武将，后来挣下个从龙之功，又保着太宗皇帝稳坐高台，为他肃清逆党。 太宗皇帝御极之后论功行赏，才有了如今沛国公府爵位世袭的荣耀。 况且他家又与别家不大一样。 似这样的高门显贵，祖上曾有从龙之功的勋爵人家，说来也奇怪，无论嫡系还是旁支，总要出那么一两个纨绔不孝子，非要做出几件丢尽颜面败坏门风的事情，更有甚者，连家族的那点根基也败坏掉的。 可沛国公府从未有过——教子严苛，这是出了名的。 他们家的孩子，只要长到了十四岁，不管嫡系还是旁支，也无论嫡出还是庶子，全都叫国公爷大手一挥丢进军中去历练。 朝廷无战，可军中仍苦，驻军主帅将领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可底下当兵的将士们哪里管他们这些？ 军中历练个两年，有些便就留在了军中，彻底的行了武，有些倒回了家中，靠着祖宗荫封入朝为官，正式出仕。 这徐家儿郎，一个赛着一个的能干有本事。 萧幼仪的喋喋不休，随着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下而收住。 许成瑜听她念了一路，大概都是些夸赞沛国公府的言辞，倒不像在茶楼吃茶时说人家府上席面难吃那会儿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人家，行事一贯低调，又不仗势欺人，是以在京中人缘极好，各家都走动得了，也都能说得上话。 这位小公子满月而已，也并不是沛国公的嫡长孙，可就连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都准备下了满月礼，人虽不来，礼还是照送了的。 许成瑜领着萧幼仪下了车，女眷入府走内院，她四下扫量了一圈儿，不早不晚刚刚好。 两个人才提步上台阶去，身后赵婉真的声音传来，她笑着驻足回头看，赵婉真正陪着大周氏缓步过来。 “怎么是你自个儿带着六娘来？”大周氏笑着拉她的手，把人拉在身边，一面进府一面问她。 许成瑜索性挽着她胳膊：“母亲和二婶婶都是不来赴宴的，幼仪一大早跑到我们院儿里去叫的我，我们才在外面吃了两盏茶，就过来了。” 关于蒋氏的事情，大周氏不是不知，不过是嘴上不说，全都放在心里罢了。 她想着许成瑜如今既嫁进了国公府，那就是国公府的人，她虽然做姨母的，可也没有把国公府昔年丑事拿在人前挂在嘴上说的道理，是以便只当不知道。 “你大嫂嫂同沈氏是闺中的好友，你也该在家里等一等，偏纵着六娘这样子胡闹，倒撇下你们嫂嫂，自个儿来赴宴了。” 她话音才落呢，有个大丫头模样的婢女，身上穿的戴的也都是做丫头里面一等一的好。 赵婉真压了压声：“这就是沈二奶奶身边的大丫头，陪嫁来的。” 许成瑜哦了一声，跟在大周氏身边也不说话。 大周氏拍着她手背，驻足笑着叫那丫头：“红袖，这会子不陪着你们奶奶，怎么领了丫头到门上来？” 红袖踩着细碎的步子快步近前，果真就在她们面前站定住，蹲身一礼，只笑着回道：“蒋大奶奶早就到了，我们奶奶也吩咐了门上当值的，说是等许二奶奶来了，务必得请过去说两句话。 二奶奶成婚至今，我们奶奶都在坐月子，一直也没得见。 几次听蒋大奶奶说起，实在是早就想认识。 今儿我们哥儿满月，不少太太奶奶要到屋里去看哥儿，一会儿恐怕又说不上两句话，顾不过来，便叫奴婢先来请了二奶奶到屋里去，过会子同蒋大奶奶一道往席上正好的。” 听说这位沈氏系出高阁，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个桀骜的人，后来成婚嫁到了沛国公府，夫妻恩爱，她又不是长房长媳，长辈们便不那么拘着她，倒还纵着些。 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但也不是那等子八面玲珑的人，若一时不顺心不对眼，当面给人难堪，叫人下不来台的事情原也不是没有过。 赵婉真上前半步：“我是个最喜欢小孩子的人，娘，我陪成瑜一块儿去，想看看孩子，不然一会儿人多，也看不上两眼。” 其实哪有什么最喜欢？ 又不是自己的孩子，不沾亲不带故的。 可她说是去看孩子，红袖总不能说不让去，不给看。 况且萧幼仪还没等人开口呢，诶的一声就把赵婉真的话给接了过来：“婉真姐姐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会子也没开席，到了席上也是枯坐着，嫂嫂们都不在，我一个人也无趣，我也想去看看孩子，咱们一道。” 大周氏松开许成瑜的手：“你们去，我年长一辈，就不跟着你们过去了，不然进了门又要见礼又要折腾的，才出了月子的人，最好别来回的折腾，还是清清静静的养着。” 她眯眼笑着，眼神就落到了红袖身上去：“替我告诉你们奶奶一声，说我请她好好养身子，等再过阵子，得了空我来看她，看孩子。” 实际上还不是话里有话。 红袖心里啐了声。 看来蒋大奶奶说的果然不错。 这位扬州来的商贾女不是个好相与对付的。 倒是所有人的掌中娇，心头肉。 这还没怎么样呢，倒像是她们奶奶能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赵大姑娘还有萧六姑娘这么急着护着她，连周夫人话里话外也是警告她们奶奶安分些的。 也不看看清楚，这里是沛国公府，可不是她们自己府上。 红袖又蹲礼：“您的心意我们奶奶自晓得的，那奴婢带二奶奶大姑娘和六姑娘过去了，就不送夫人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刀光剑影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刀光剑影 深宅大院，几进几出。 红袖在头前引着路，也不与她们多说什么。 自后院门一路往沈氏住的院子去，九曲回廊绕的多，过了三处月洞门，还穿过一小片的花圃，才远远地瞧见那小院儿。 是个雅致又敞亮的院子，名贵盆景在院外也摆上了两排，月洞门下延伸出来的是一条六棱石子路，据说是当初沈氏怀上孩子时，徐家二郎特意叫人重铺的，生怕她一个不留神摔着碰着。 沛国公府从没有这样的做派，富贵是富贵，可从来也没有张扬挥霍的。 可见沛国公府上下对沈氏这个儿媳都是极中意的。 赵婉真挽着许成瑜的手，萧幼仪跟在她们俩身边儿，等走近些，见月洞门左侧摆着那一盆，石榴石、白砗磲、青金石还有红玛瑙，各色的宝石制成这一盆盆景，枝杈分开的地方还嵌着三五颗明珠，真是熠熠生辉。 萧幼仪啧了声：“这盆景我也看上过。” 许成瑜闻言回头看她：“你也看中过？” 她嗯了声：“本来阿嫂大婚的时候，我想送一盆这个放在你们房里，看着富贵又喜气，我想你或许会喜欢，结果人家告诉我这东西已经被定下了，我愿意多出银子也不肯卖给我，原来是叫沛国公府的人给定下的。” 这盆景上所用宝石一类皆有寓意，那卖货的又会说，八成将它吹的天花乱坠，什么保平安包富贵，镇在屋中如何如何好一类的。 可惜许成瑜是从不信这些的。 她揉了揉萧幼仪的脸颊：“做生意的人最要讲个信誉，既答应了沛国公府，那就不是银子上的事儿，你出多少银子也是要留给沛国公府，不能叫你拿去的，这是规矩。 你若真是从沛国公府手上抢来了这盆景，那家店我才劝你以后再不要去逛。 今儿他能把沛国公府定好的盆景高价卖你，明儿自然也能把你看上定好的高价卖给别人去，若真有这样的事情，你这脾气，岂不是气死？只怕恨不得把人家铺面都给拆了。” 她们说话的工夫进了院儿里去，往垂带踏跺的方向要进门之前，就听见了屋里传出来的笑声。 声音也不是从正间传出的，倒是西次间的方向，隔着窗子能听见。 萧幼仪面色微变。 蒋氏过门久了，声音她还是听得出的。 以往蒋氏总不爱笑，人也闷闷的，只有和大哥在一处时才会笑一笑，她哪怕是到祖母跟前去请安伺候，也总是那副面孔。 倒也不是板着一张脸叫人看了就生气，只是她总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也对什么都没兴趣。 原来她也会笑的这样大声，这样爽朗。 许成瑜察觉到她脚步放缓，侧目去看，牵着她的手捏了捏她手心儿：“想什么呢？又走神了。” 萧幼仪回过神来笑着说没什么，众人便就提步进门去。 孩子还太小，如今天气虽暖，可仍旧怕吃着一点儿风，是以这屋门口的帘也是厚厚的帘，虽不似冬日里的毡帘那样厚重保暖，但放下来也是能挡风的。 小丫头打了帘子，红袖又引着众人进门，果然蒋氏陪着沈氏在西次间中。 二人坐在罗汉床上，沈氏歪靠着，蒋氏盘腿坐着，那一碟瓜子就放在床上，蒋氏手边儿还有果子。 孩子倒也在。 裹着襁褓中，就躺在沈氏手边上，旁边儿掖着手站着的大约是孩子的乳母。 这会儿见了她们来，笑声也止住了，孩子也叫乳母抱下去了。 沈氏在打量许成瑜，许成瑜也在打量着她。 那张脸并未见得有多么美艳动人，可胜在气质好。 高门中娇养来的气质，又不俗气，最是吸引人的。 沈氏招呼着她们坐了，红袖掖着手去回话，说是赵婉真和萧幼仪要看孩子，才一同跟了过来的。 于是沈氏又笑：“倒是我不好，先叫把年哥儿抱下去了。” 她又打发红袖：“你去叫乳母把年哥儿抱回来。” 赵婉真就坐在许成瑜手边上，一动也不动的。 照说人家开口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小的孩子哪有来回折腾的，便该是她们起身去看孩子，看过了再回这头便也就是了。 可赵婉真就偏偏不。 红袖看她不动如山，也怔了须臾，沈氏又催了一声，她才掖着手快步出了门去。 蒋氏也坐正了些，虽然没下罗汉床，但双脚沾着了地，绣鞋趿拉在脚上：“你一早跑去你二嫂屋里，我去的时候倒扑了个空。” 她往常也不大会说这样的话。 萧幼仪眉心微拢：“大嫂平日里也不等我的，我以为你要自己到国公府来，就没拉上二嫂去找你，况且是二嫂早前就欠了我的茶，今儿天好，我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逗都收拾好了时辰也尚早，可不就拉着二嫂还我的茶水嘛。 要不然二哥在家里，我平时也从他手上抢不走二嫂啊。” 许成瑜便去横她，赵婉真笑着按住她：“你快别说了，一会儿成瑜脸就要红透了。” 沈氏那里只管掩唇笑：“这有什么的，这一屋子都是咱们自己人，半个外人也没有的，小夫妻间感情好是好事，我当初刚嫁过来，也是这样过来的，咱们自己坐在一块儿闲聊两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六娘的脾气就是这样了，总这样心直口快，要为这个不好意思，将来可有日子呢。” 许成瑜也回了她一个相当客气的笑：“说的也是呢，幼仪就是这样的性子，横竖她先前在扬州时常同我们家七娘往来，我也习惯了，那会儿便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要不然也不会和我们七娘那样投缘，就做了闺中好友，恨不得结成金兰去。” “是啊，听说你七妹妹也是个最活泼，最喜欢玩儿的，可惜了她在京城时我没能见上一面。” 正说话的工夫红袖领着乳母抱着孩子回来，沈氏眉目间柔和下来：“自打有了这个孩子，真是半步也不叫我出门，外头的人和事，我竟也就一概不知了的，说不得回头要到哪里去逛，还要成瑜你给我带个路才好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二章 纸老虎 第三百七十二章 纸老虎 许成瑜懒得跟她打嘴仗，她说什么便都只说好。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这话一点也不假。 偏偏沈氏是个会说话的，又要奚落嘲讽，还要把话说的漂漂亮亮，叫你没法子生气发脾气。 跟她打嘴仗，都是扯不清的糊涂人才会干的。 孩子哭起来，沈氏叫乳母送到她手上，等哄好了，蒋氏坐在一旁笑道：“我就说你真有本事的，第一个孩子，你倒得心应手，样样都行，我总想着，来日我要有了孩子，可怎么才好。” 这话把沈氏也逗笑了：“那有什么不会的，你抱也抱过了，哄也哄过他，等你真有了孩子，慢慢的不就都会了。” 可这样的话也不敢深聊，怕勾着她想起那个小产没出世的孩子。 于是沈氏又转了话头：“成瑜要抱抱他吗？” 许成瑜笑着说不了：“孩子太娇贵了，我手重，再弄伤了他，我不会抱孩子，沈家嫂嫂快别叫我干这个，若真伤着哥儿丁点儿皮，您还不活剐了我吗？” 开什么玩笑，虽说孩子是沈氏亲生的，沈氏也断不会拿她的儿子来设什么圈套算计人，但那么小一点儿的奶团子，浑身上下软的没骨头一样，要真在她手上出点儿什么差错，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这种麻烦傻子才招惹，她连碰都不碰一下。 果然沈氏也不非要她抱，只是让乳母抱给赵婉真她们看过，才又叫把孩子抱了下去。 沈氏那里吃了颗果子，欸的一声，又叫许成瑜：“我听说许家经营的铺子，多以茶叶丝绸这些为主，还有瓷器和扬州木雕一类的，是这样吗？” 许成瑜说是：“沈家嫂嫂要有什么喜欢的，只管同我讲，原本我第一次到嫂嫂这里来，很不该空着手，但母亲说今儿是孩子的满月酒，礼给孩子备下就好，若再单给嫂嫂准备一份，倒成了本末倒置，还是下回单独登门来拜访嫂嫂时再说比较好。” 她口中说的母亲自然是长宁长公主而非周氏，沈氏挑眉，心道她果然厉害。 进了门不叫婆母，一开口便是母亲长母亲短。 这样的事情若放在阿阮身上，那位殿下八成又要挑三拣四，说阿阮这样不懂礼数，乱了家里的规矩。 “那倒也没有，我手上稀罕物件儿多，你送了礼便自然是你的心意，可就算是不送，咱们一处说话，不也照样是亲亲热热的，难道叫人拿大棒子把你给打出去吗？” 她一面说，一面就掩唇笑起来。 赵婉真笑着，眼底却发冷：“那自然是不能够的，只怕您今儿拿大棒子赶了成瑜，明儿她家里那位就敢提剑杀到你们国公府上来，嫂嫂您才不干这样的糊涂事儿呢。” 沈氏的笑僵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笑着说是啊：“我只是听说朝廷要提赋，为着近来几场天灾，大抵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想了这样的法子。 不过想想也是，这海上贸易一开放，卖到外头去的茶叶瓷器和丝绸便不知贵出多少，成瑜，你们家里是干这个的，你应该比较清楚？我听说真的很赚钱，据说人家随船哪怕只上一箱子的货，运出去，也能赚千金回来，是真的吗？” 她虚虚实实，既有试探，更有—— 许成瑜面不改色，只是目光微利：“嫂嫂怎么说起朝廷提赋的事情？” 提赋可不是加赋，要是加征倒也罢了，今年征了明年便没有，明年还征那就是后年的数，总是朝廷多加征了他们的赋税，说的难听点，就是朝廷欠了他们的银子也不为过。 可若说是提赋……能提一次就能提两次，今上御极的这么多年，从没提过赋税一项。 萧景行是供职户部的人，他一点儿风声也没透露。 公爹在朝，此事若连沈氏都知道了，他怎么会不知情？ 如今既做了姻亲，也不该真知道消息而有所隐瞒。 蒋氏或许会撺掇着萧景行刻意隐瞒，公爹却不会。 念及此，许成瑜面色微沉：“咱们闺房中说些闲聊的话，却不好扯上朝堂政事的，嫂嫂这话说的不好。 况且就算要提赋，也与我们是不相干的。 至于说一箱子货便能赚上千金之数——” 她又笑起来，尾音也拖长了：“我是没赚过，我父兄大抵也没有，不过二郎他经营有道，生财有方，嫂嫂要是有兴趣，回头我倒可以帮你问问他，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一箱子货就赚回千金来，也叫嫂嫂跟着一块儿赚些才好。” 萧幼仪差点儿没忍住，到了嘴边的笑，生生给压回去了。 沈氏倒能真当玩笑话一样，面上不见半分愠怒：“那也不用，横竖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银子使的，我也不过随口一问，至于那提赋的事儿，都是闲话听来的罢了。” 许成瑜是懒得计较这些。 闲话？ 她先前既说自有了这个孩子便不叫她出门，连走动都不叫，这样的闲话又是哪里听来的？ 近来几场天灾，朝廷没有银子，要提赋，要从商贾手上抠银子下来，那也是近日的事情。 她是才出了月子的人，这样的闲话自然也只能在国公府里听到。 许成瑜心中嗤笑，一时又很不愿同沈氏打什么擂台。 本以为沈氏是个厉害的笑面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一句话就能把命给葬送了的人，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她懒烦再应付，不动声色戳了戳赵婉真。 赵婉真侧目去看，她眼神示意，赵婉真会了意：“也坐了这么久了，沈家嫂嫂还是养养精神，今儿要热闹一整日，我们就先往席上去了，我和成瑜都在这里，我母亲那里便是一个人，就不多坐了。” 她说着就起了身，许成瑜和萧幼仪自也不多坐。 蒋氏正要起身，萧幼仪叫了声大嫂：“这会子大概没开席，大嫂陪沈家嫂嫂再说会儿话，不然我们一时又都走了，沈家嫂嫂也是一个人，怪可怜的，都没人陪着说说话。” 蒋氏深吸口气，说了声好，才又慢吞吞的坐回去。 沈氏终于成了皮笑肉不笑，打发人好生送了她们三个出门，别的再也不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三章 烟火气 第三百七十三章 烟火气 从沈氏房里出来，红袖也并没有多送。 出了院门赵婉真回头看了眼，眸色暗了暗：“她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听过就当没听见，别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许成瑜闷声嗯着，挽着赵婉真的手，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赵婉真和萧幼仪对视一眼，便又问她：“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居于深宅内院，朝廷要提赋那样的话听起来可不像是随口胡说的，谁告诉她的？” 许成瑜抬手捏了一把眉心：“要么是在国公府里听见的，要么便是阿嫂说给她，她特意拿这个到我面前来说嘴的。 可若是阿嫂说，那此事八成就是真的，她也必定是在兄长那里听来。 我又想着，如今都是一家人，兄长供职在户部，若知道这样的事，也不至于瞒着？ 我们家的生意做的大，主要经营的本就是丝绸茶叶这些，海上贸易开放之后，也确实比从前赚的要更多些。 说到底，朝廷要提赋，似我们这样的人家，比那些经营的小一些的人家要交的税银是多很多的。 虽说朝廷若真的下了这样的旨意，我们就算提前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可总归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说朝廷旨意一下，弄的大家猝不及防，何必要瞒着呢？” 萧幼仪在一旁听着，吸了吸鼻尖：“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虽然维护大嫂，也对大嫂几乎是言听计从，但这种事他不会干的。 家里的事大哥还是拎得清的，何况要真是这样，告诉了阿嫂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诚如阿嫂所言，咱们改变不了什么，也不过是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而已，所以大哥不会这么干的，他要是知道了信儿，一定跟二哥说的。” “那可就更奇怪了。”许成瑜抿唇，“兄长供职户部，户部掌管天下银钱，朝廷要提赋，兄长不知道，沛国公府倒先知道了消息吗？” 是奇怪，但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是皇上一个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了的，事先必定与朝中重臣商议，大抵眼下尚未拿定主意，所以朝中也不是人人皆知。 只不过能入得康宁宫御前议事的，同沛国公府交好的，原也多了。 赵婉真抚着许成瑜手背：“无妨，总归朝廷真拿定了主意要提赋，户部总最先知道消息，此事晚些家去，你告诉二郎一声，让他去问问世子就是了。 至于沈氏这里……沛国公府在朝中也不是没人的，交好的人家原也多，说不得哪日会友吃酒，席上就听来了这样的话也未可知。 不过她敢说，咱们却也只当不知道，再不要到外头去说。 朝廷政务，哪里是我们能多嘴的，别给自己惹麻烦。” 那倒是，沈氏却不怕给沛国公府惹麻烦，算准了她不敢宣扬吗？ 许成瑜面色微沉：“我近来偶尔也会觉得厌烦，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虽说到了九月里我们就要回扬州，但又不是不回京了。 今天见了沈氏，方才知道我那位嫂嫂大抵是真不喜欢我，到人家家里来做客赴宴，人家儿子的满月酒，私下里说说话，也要这样，若不是她在沈氏面前说起我的不是，我与沈氏素未谋面，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大家都是勋贵有爵之家的内宅女眷，在这上京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苦来？” 赵婉真听她这话里的意思，此事倒像是不肯轻易算了一样，便多问了两句：“你想叫人知道她一内宅妇人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 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但沛国公府少不了要惹上一场麻烦。 不过依赵婉真看来—— “倒也不是不行，她敢说敢做，咱们倒不敢揭发她，倒不敢把事情闹大吗？不过……”她话音略顿了下，脚下也顿了一顿，“沛国公府向来行事低调，国公爷为人谦逊，世子更是个儒雅的人，就算闹到御前，国公爷到皇上跟前去请个罪，这种事皇上八成也不会真拿沛国公府怎么样。 至于沈氏嘛，她向来是个爱说爱笑的人，沛国公府上下对她也一直都不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偏疼次子，对她也是爱屋及乌，如今又才出了月子，我看也不会责罚她什么。 倒是你真把事情闹大，少不了真将沈氏得罪个彻底，她再到国公爷跟前说上一番，岂不是叫你们府上同沛国公府也生出嫌隙来吗？” 道理许成瑜都明白，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在家里做姑娘时也没这般处处受人掣肘，嫁了人，反要考虑这许多。 都说高门大户，泼天的富贵，熏天的权势，实则也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外人都只瞧着外头的光鲜亮丽，实际上这里头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儿太多了。 许成瑜深吸了口气，抽出手来，拍了拍脸颊，又换上一副笑脸：“表姐放心，我也不是那样鲁莽的人，眼下听她那些闲话再怎么生气，也不过跟你和幼仪说上几句，这里头的轻重厉害我是晓得的。 这种事就算真要对沈氏如何，也总是要同二郎商量过。” 赵婉真眼角抽了抽：“你跟他商量这个，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你今日在沛国公府受了委屈，沈氏阴阳怪气的挤兑你，你心里不痛快，叫他来寻沈氏一场晦气呢。 就他那个脾气性子，还能听得了你受委屈？” 许成瑜叫她这话逗笑了：“那我还不能说我受委屈了？表姐你真的放心，这事儿我自己知道分寸的。 可这做人做事，处处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也总不是个道理？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清楚的。 二郎的脾气性子又哪里不好，不过是素日里多维护我一些罢了。 表姐是我的表姐，难道觉得这样不好吗？” 她是比从前活泼得多，性子也开朗了不少，素日里是端庄持重的人，如今倒学来了一身撒娇的好本事，说这样的话也不觉得脸红。 不过这样真好，活着更有烟火气，才更像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丑话说在前面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丑话说在前面 沛国公府的事许成瑜都告诉了萧闵行，也并不像她和赵婉真说的那样，会和婉的告诉。 沈氏是怎么挤兑她的，怎么笑里藏刀使坏的，她一字不落的说给萧闵行听。 不过她没打算对沈氏怎么样，更没想挑唆着萧闵行去找人家麻烦也是真。 这是两家人的事儿，不是她和沈氏的私事。 但是有关于朝廷是不是真的要提赋这件事情，那可就不是谁的私事，或是谁家里的事情了。 萧闵行特意去找了一趟萧景行。 说到底，他也是做生意的人，沈氏提及的那些茶叶瓷器丝绸乃至于什么扬州木雕一类，他也全都有这样的铺面的。 每年他盈利所得要交多少的税，他心里都有数，以往本来也不算少了，朝廷这些年虽然不加赋，但那是因为本身今上御极之后，对于天下税收这一块儿就抓的更严，是以每年交税都算是一大笔。 如今再要提赋，那可不是小事情。 萧闵行找去的时候，萧景行才安抚好蒋氏，听小丫头说他来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蒋氏擦着眼泪推他：“二郎这会子来找你，说不得是外头有要紧的事情，我真没事，你快去。” 萧景行冷哼一声：“谁知道他是为水而来的，你不要委屈，我见了他自然好好问他，等晚些时候带你到外面去吃饭，你不是上回还说好久没吃隆顺斋的嫩豆腐了吗？今儿咱们就去吃，还有他家的鲜鱼粥。” 他一面说着，又替蒋氏擦拭了脸上的泪珠，亲了亲她额间，才转身出门去。 蒋氏深吸了口气，一旁红昭凑上前来，替她净面：“奶奶说话也太和软，依着奴婢说，在沛国公府二奶奶和六姑娘伙同着赵家大姑娘那样不给奶奶留情面，您就该同大爷说的再狠些。” “你知道什么。”蒋氏自己接过帕子来，“如今过日子，都是一家人，殿下不喜欢我，大郎能怎么样？难道为了我去跟萧闵行打一架吗？还是冲到弟媳的屋里质问她？我只要大郎心疼我，觉得我受了委屈，别的都不重要，反正，来日方长，这日子不都是一天天过下去的，看谁熬的过谁罢了。” 红昭蹲跪在她身边：“可奶奶太委屈了。” 蒋氏噙着笑：“大郎是护着我的，就都不算委屈。” 委屈？ 她并不觉得有多委屈。 许成瑜又不是傻子，沈氏对她的敌意由何而来，她心里自然有数。 这个家已经是这样的了，最好许成瑜撺掇着萧闵行就此回扬州城，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国公府，那样才好。 等到恪国公和长宁长公主都不在了，这国公府就是大郎说了算，自然也就是她说了算。 只要萧闵行夫妇两个远离京城，就算将来再回来，又能怎么样？ 袭爵的是大郎，国公府和长公主的家产自然也都该是大郎的。 他们夫妇两个不是有钱吗？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还要施舍给京中百姓吗？ 动辄几十万银子花出去一点也不心疼，那就最好别惦记着国公府的这点产业，许成瑜不是不惯京中生活吗？依她看来，扬州城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他们夫妇离开，她就什么都放心了。 那头萧景行出了门，往小书房而去，萧闵行早就等在了书房中。 见他面色不善的进门，本来要起身的动作也收了回去，大马金刀的坐着，瞧着他那张脸，嗤了一声。 萧景行正好从他身边路过，见状眉心越发蹙拢：“你这是什么态度？” 萧闵行哦了声：“我原本是有些事情想来问问大哥，但看大哥这个脸色，大嫂刚才——没少跟大哥吹枕边风？” “混账！”萧景行人还没坐，就先拍案怒斥，“你这是什么态度？” 萧闵行索性往椅背上一靠，斜眼去看他：“我猜大嫂一定没告诉你，沈氏是怎么言语奚落，挤兑阿瑜，她也一定没有告诉你，沈氏如何得知朝廷要提赋一事，甚至还敢拿到阿瑜面前说嘴。 大哥，兄嫂如何，我本不该多说什么，你们夫妇两个早年间闹的如何不成体统，祖母是怎么被你们气的曾卧床半年，母亲又是如何气急时冲动之下甚至要请皇帝舅舅治蒋家的罪。 安生日子才过了几年，我从前劝过你的话，你该不是想再听一遍？” 他那不是劝，那和骂也无异了。 萧景行似乎冷静了些。 那些话，言犹在耳。 道理也不要人一遍遍的讲给他听。 方才只是见阿阮哭哭啼啼的，他一时……有些冲动了。 他捏着眉心：“你也用不着阴阳怪气，我是一时冲动，可到底没有怎么样。” 萧闵行噙着笑，侧目看他：“大哥，咱们是一家人，骨肉至亲，我心里敬着你，自然也敬着大嫂，从前你们夫妇如何行事，我只当看不见，但现在我成了家，阿瑜是我的妻，有些丑话，今日我不妨和你说到前头——” 他把尾音拉长了：“阿瑜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旁人说她什么，我半个字也不会信更不会听，大哥你对大嫂，也一向如此？ 是以你别同我说什么，到底也没有怎么样。 今日你打算怎么样？ 不要说阿瑜从没有对大嫂有半分的不恭敬，即便她有，大哥你也慎重着些，动了我的人，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什么兄弟情分，便都顾不成了。 我说到做到。 你是知道我的，从小就是混世魔王，真撕破了脸，这个家支离破碎我可不管，到时候父亲母亲如何责难大嫂，你只管到爹娘面前去说。 所以我劝你，有些话，听过就算，别打量着你是长兄，就能对我们夫妇要怎样便怎样，你最好也回去劝劝大嫂，更把这心思收起来，别太过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提赋的事情是问不了他了。 萧闵行还白招惹一肚子的火气。 他腾地站起身：“我倒不如不来这一趟，生一肚子的气，这个家是越来越待不下去了。” 萧景行眉心一跳：“站住！放完了狠话就要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五章 你撑不住这国公府 第三百七十五章 你撑不住这国公府 实则蒋明阮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有什么样的心思，萧景行并非真的不知。 当年若真要说，的的确确是她引诱在先这不假。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爱慕阿阮，自然是全心全意爱着她这个人，难道是只爱她的好，又要随众人一起嫌恶她的不好吗？ 她好与不好，此生都是她的发妻，唯一的妻。 父亲母亲甚至是祖母都不喜欢她，他可以从中调停，甚至可以为了她同长辈们“打擂台”。 娶了她，自然要护她一生，难道叫她在这偌大国公府中独自支撑，苦苦熬着不成？ 他晓得这样不好，更知道父亲对他是何等失望。 他是家中嫡长子，将来要承恪国公爵位的人，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不知分寸，甚至不惜险些与家族闹翻，这一切都是不知礼教，狂悖孟浪行径。 但是他选了这条路，选了这个人——昔年他婚事上，母亲曾费尽心思，要为他选出这天底下最尊贵，最能配得上他出身门第与人品的高门贵女，他知道，那些女孩儿没有一个是差的，无论品行还是门第，她们都能做好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做好萧氏的宗妇，可那不是他要的。 阿阮或许做得不够好，也从不曾真的努力想做好，可他都不介意。 他的阿阮并非一无是处，只是那段往事叫母亲心里膈应，也确实丢了国公府的脸面罢了。 之后这么多年…… 长辈们倒也罢了，眼前这一个，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萧景行眯了眼：“你既然不该议论长嫂是非，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更别叫我听见。” 真是油盐不进啊。 萧闵行驻足时本以为他能说出些别的话来，却不想还是这个，一时失望透顶。 他转身去看萧景行：“你想要家宅安宁吗？她想要吗？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哥修身养性了吗？大哥能齐家否？ 既不能修身养性，更无法齐家，你凭什么谈治国平天下？ 难道就凭你是恪国公府世子，是嫡长，我又醉心经营，无人与你相争吗？” 萧闵行神色清冷，语气更是从不曾有过的冷涩：“我叫你一声大哥，可不是要听你不讲道理的训斥我的。 你爱护阿嫂，阿瑜一样是我心尖上的肉，谁都不能碰。 看来咱们兄弟这辈子注定都是痴情种子，既如此，你该知我。 不想让我对你放肆，你最好劝大嫂规矩些，收敛些。 大哥，你不是没眼力见的人，在朝为官这些年，什么尔虞我诈你没见过，难不成内宅妇人几句话，真就叫你迷乱了心性吗？” 他是绝对不信的。 袒护归袒护，丧失理智却不至于。 孰是孰非，萧景行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阿瑜是什么样的人，蒋明阮又是个什么德行，即便阿瑜过门不过月余，他心里也有数。 沛国公府满月酒上，究竟何人委屈，萧景行不过是一味护着蒋明阮，更是怕他混不吝的找麻烦而已。 萧景行果然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萧闵行背着手站在门口，回身看他：“我言尽于此，大哥你好自为之，要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要么，你大可来试上一试。” 试什么呢？ 他踱步而去，脚下生风，半分停留的意思都不再有。 如此，兄弟之间便果真生出嫌隙。 方才他说——无人与你相争。 萧景行咬着后槽牙。 他是嫡长，可萧闵行也是嫡出，父亲母亲乃至宫中太后，甚至皇帝舅舅，自来都更偏宠萧闵行，他是嫡次子又如何，原也不是没有过嫡次子袭爵的先例。 萧闵行说得出做得到，今天是开诚布公的谈，更是最后一次警告。 萧景行深吸口气，握了拳在桌案上重重一捶，缓了好半天，面色有所缓和后，才起身回他们住的小院去。 · 那头萧闵行出了门，一路直奔恪国公的书房而去。 至于垂带踏跺下，守在门口的小厮叩门通禀，听得内里一声叫进，才猫着腰去推开门。 萧闵行见状，提步上去，等进了门，不等那小厮动作，兀自先关上了雕花门。 恪国公手中有一卷《资治通鉴》，见他举动，反手扣下：“做什么？” 萧闵行脸色还是不好，上前去，拱手做礼。 恪国公见他面色不佳，沉声问他：“你从何处来？” 他也不欲隐瞒，扬声便回：“才从大哥的小书房而来，同大哥不欢而散。” 恪国公面色就凝了三分。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大的那一个从小到大都极听话，外人提起谁不挑个大拇哥，偏到了长大成人，谈婚论嫁的年纪，做了最离经叛道的事，骨子里的反叛，在那个时候一览无遗，那就是个逆子。 小的这一个，自幼顽劣，混世魔王，打遍京城无敌手，多少人登门来告状，可任凭谁也拿他没办法，还未及成人时，便是个逆子，钟鸣鼎食之家，要舍去荫封跑去扬州经商，一去数年，成年的不沾家。 可实际上呢？ 父慈子孝的子孝是他，兄友弟恭的弟恭也是他，爱护弟妹，善待近侍。 仁善忠义，他原比他兄长做得要好。 就连成婚选新妇，他都要强过他兄长一头。 蒋氏是个什么心性，许氏又是什么样的人，他活了半辈子，若识人不明，也算白活一场了。 今日同他兄长不欢而散，那就只能是为了蒋氏—— 恪国公捏着眉骨，长叹口气：“你们若在京中住不下去，明日我陪你去见你祖母，下个月就准备回扬州去。” 萧闵行喉咙一时发紧：“父亲，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孝顺孩子，从前也敬重你兄长，内宅事我虽不过问更不插手，可你母亲总会说与我知晓，你媳妇和大郎媳妇——那三十万两银子，是戳中她心窝子了，她不是个容人的性子，可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逼迫大郎休妻再娶？你大哥如今拿她当命根子，你母亲都没了办法。” 他抬眼去看：“二郎，我和你母亲知道你们夫妻委屈，可你……你这么多年，远离京城，这偌大国公府，将来只怕你支撑不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发落解气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发落解气 这国公府，他未必撑不起，端看父亲想不想要他撑起。 他究竟是无用，还是堪当大任，父亲心知肚明。 自他今次回京，诸般行事，父亲都是看在眼中的。 萧闵行深吸了口气。 他从来不争这个，自幼便是如此。 生在公侯之家，他晓得兄弟阋墙是何等惨烈之事，从小就知。 是以他放浪形骸，由着大哥做父亲母亲手心上最乖顺成器的儿子，而他呢？ 浪荡上京，游戏人生，横竖他非嫡长，恪国公府的名与势，将来的那片天，有大哥撑着便足够。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话虽说的狠绝，也仍无此心。 看来他也没料错。 萧闵行是个心理藏不住话的人，倒一时先把提不提赋的事情撇到脑后去：“父亲此言是告诉我，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因父亲不许我与大哥相争，我便从根本上就断了指望，是吗？” 恪国公也未曾恼他，反而坦言说是：“你大哥虽偶有糊涂，可别的地方都还好——” 他说来，自己也顿了顿的。 他从不信什么红颜祸水之说，他自己也从年轻时过来的，情爱一事，从来由心不由己。 这一辈子就遇上那么一个人，那条路怎么走下去，都是各人的缘法与命数罢了。 有似他和长宁这般和顺的，便也有如大郎和蒋氏那般……叫人看来心里别扭的。 于这上面，他实不觉得大郎做错了什么。 于是恪国公又深吸口气：“你认为你大哥做错了吗？” 萧闵行也果然摇头：“未得阿瑜前，我委实不能理解大哥所作所为，但那是兄嫂之间的事，家中还有严父慈母，轮不到我说话，我只当不知，偶尔开解母亲一二，如此罢了。 如今我得了阿瑜，大哥的那份心，我便也就全然体谅了。 若换做是我，说不得比大哥做的还要过分，这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那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是父亲与母亲，骨肉至亲，碰一下，都是在剜我的心头肉。 心头肉叫人割了去，人就活不成了。 大嫂之于大哥，便如阿瑜之于我，大哥没错。” 恪国公说好，便又问他：“那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他要碰我心头肉，父亲说我为什么？” 恪国公一合眼：“是为到沛国公府做客一事，你大嫂又干了什么？” 萧闵行嗯了一声，仔细想来，父子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前事简明扼要的同他父亲一一道来。 恪国公那里听完，面上也说不好是什么样的神情。 平静之余，又夹杂着一丝懊恼和惋惜，但那样的情绪终归太少，看不真切，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萧闵行也没再试着去弄懂，只是平了声：“我原本是想去问一问大哥有关朝廷提赋一事，可大哥恐怕是听了大嫂几句念叨，又或是潸然泪下，来见我的时候就满面怒容。 我们兄弟两个，如今坐到一起，却连个话都不能好好说上一说，想来也是可笑至极。 所以父亲，我心里是不满，更不平的。” 他变了脸色，语气沉下去，也冷肃着：“阿瑜是识大体的人，她虽出身商贾，可行事如何，您和母亲都看在眼里。 沈氏一内宅妇人，也敢对朝廷的事情指手画脚，拿到人前来说嘴，阿瑜若小性一些，今日把此事传开，我看沛国公府的满月宴就不必摆下去了？ 受了委屈的是她，她尚且想着咱们府上和沛国公府几代人的交情，委曲求全，只告诉了我，算撒了这口气而已。 又再三劝我，别为此事和大嫂过不去，叫大哥为难，叫父母为难。 我本来生气，她苦劝，我这才作罢。 可大哥大嫂又如何？ 若没有大嫂的挑唆，沈氏同阿瑜素未谋面，何至于奚落挤兑为难她？ 大嫂倒委屈起来，像是阿瑜伙同幼仪和赵家表姐一起在沛国公府欺负了她一样。 说句实心话，我若是五六年前不懂事时的脾气，今日见了大哥那种脸色，绝对是要照着他脸上给他一拳的。” 恪国公眼角抽了抽。 小时候是打过的。 人家家里做弟弟的，都敬着兄长，也怕着兄长，偏二郎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追着大郎打。 其实以前都好。 大郎也不是打不过他，就是让着他，从来不还手。 恪国公捏了捏眉心：“所以我才说，你们夫妻下月就回扬州去。” 他一抬手：“我知道你心里不甘，我方才也说过，这是叫你们夫妻退一步。 我从没教过你们兄弟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样的道理。 我们生在这样的人家，本就该天下人来退，天下人来让，焉有我等退让之理？ 可二郎，那是你亲大哥。 你不退，他不让，难道兄弟两个果真打个头破血流吗？” 他又摇头：“至于蒋氏，她既不安分，叫你母亲责罚教导。 我做公爹的，不好发落她，今日回公主府会说与你母亲知晓，明日起叫她家祠罚跪，直到你们夫妻离京，再不许她外出赴宴，如此也算给成瑜一个交代，替你们出一口气，也能省了她四处挑唆，寻衅惹事。” 萧闵行眉心一动：“那大哥……” “他若再闹！” 恪国公声一厉，确实没有后话的。 可是萧闵行的心里就是明白了。 劝是劝，教导是教导，如何行事，父亲从不是拎不清没章法的。 大哥为了蒋氏在家里作了这么多年，他是情之所钟，也不曾耽误朝事，父亲母亲对他包容再三。 现如今，自己家里闹起来，兄弟之间不和不睦，长此以往，这个家便要从里头烂透了。 萧闵行便没有再问。 父亲不说，他会了意，如此点到即止，就够了。 有些话一旦摊开放在明面上来说，就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 于是萧闵行抿唇说是，缓了好半天，才话锋转过，问起提赋一事：“此事是指望不上大哥了，父亲可有耳闻吗？” 恪国公蹙眉摇头：“事关紧要，你又有所经营，若有耳闻，岂有不告诉你的道理？你也不必再去问你大哥，他必也没听得风声。不过此事自沈氏口中传出，你既来说，我自会留心，这两日给你个答复，你且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另做打算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点击 → → → ← ← ← 点击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按F5/手动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世家福妻的阅读地址：s://www.xinshuhaige./141813/ 如果你刷新多次还无法显示内容，请通过意见反馈通知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世家福妻最新章节、世家福妻姑苏羡、世家福妻全文阅读、世家福妻txt下载、世家福妻阅读、世家福妻 姑苏羡 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产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产 似这样要紧的大事，既提前漏了口风，实则也要不了几日，便就确定了下来。 七月二十六的朝会上，天子金口一开，就点给了户部此事，要户部在三日之内拟定章程，再呈送御前，把提赋事宜敲定下来。 此事便成了第一要紧的大事，户部紧着办这个事儿，萧景行甚至为此两天不着家，就住在户部办差的衙门里。 就这么一直到了七月二十九，户部尚书袁双青在金殿上呈上奏本，将提赋事宜如何敲定，又具体要怎么提这个税，哪一项生意往来上扣的多，哪一项上头还要再减一些，一样样的，足足列了三十多条章程。 至于这章程之内，有增有减，那也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 别说是萧闵行他们这些本就经营的人，便是恪国公和萧景行这样素日并不曾在外有所经营的，那些章程列出来，也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 而许成瑜当日所想也不错。 像是茶叶丝绸此类，便就自从前的一成多税银提至三成还要多，这还不算上海上贸易要出海之前，市舶司扣除的许多杂费，以及回航靠港之后，市舶司检查船上运回的货物之后，还另有一部分的费用。 如果把这些七七八八全都算下来，这出海一趟，虽然不至于完全没有赚头，可…… “海上贸易才开放多久？这连半年的时间都不到，银子没赚多少，倒招惹来这样的麻烦。”许成瑜黑着脸，听着萧闵行把外面那些事情说完，心情坏透了，“别说出海一趟赚不了多少，这不出海的贸易，往后也要多交税银，赚的那些银子还不够平这个账目的。” 萧闵行如何不知这些呢？ 但事情已经如此，他们能改变什么？ 他有心安抚，却又实在不知从何开口。 “原本说过几日就动身回扬州，我看你在京城这些日子也不见得过的有多高兴的，早点走也好，可又出了这样的事……”萧闵行顺势往她身旁坐下来，握着她一只手，“在京中我们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消息都是最快得知的。 大嫂这些天受罚，大哥也没说什么，好似是突然想通了，又或是父亲母亲同他深谈过，横竖朝廷提赋的这个事情，若再有任何变动，他身在户部，总会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我们。 现在要是回了扬州城，再有什么消息，便要书信往来，一来一去又要很多天。 咱们先不回去了，暂且在京中再等等消息吗？” 京城的一切许成瑜都不喜欢，不单单是蒋氏。 就算留在京中，也等不到什么消息了。 据说户部呈送上去的，这只算是初案，要皇帝过目之后，再做调整修改，才算最终的定案。 不过再怎么改，大抵也就这样了。 许成瑜长叹一声：“留在京城也改变不了什么，之后的消息也没多要紧，无非是朝廷究竟打算如何在征税一事上做改动，但我们如今也晓得了，家里这一回是要好好想想办法……还有你名下的那些产业。” 说起这些她又头疼，抽出一只手来压着鬓边太阳穴处：“还是早些回扬州，如果能处理掉的，倒不如像咱们劝四哥那样，似此类生意，就关门歇业，别的生意又不是不能做。” 但关门歇业可不是说说就成的，别说许家的生意了，就是萧闵行他自己经营的，也没有说今日要抽身，明日就能把那些铺面还有存货全都变成现银的。 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 不过她是真不想留在京城。 萧闵行在她手背上按了下，抬手替她揉着鬓边：“行，那就都听你的，咱们还是尽早回去。” · 原本夫妻两个是说要到八月初四就动身，这事儿也提前回明过温老夫人和长宁长公主。 为着蒋氏的事情内宅里不得安生，萧闵行和萧景行两兄弟也渐次不对付，长辈们是最不愿见到家宅不宁的纷争的，两兄弟若真反目成仇，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所以对于萧闵行新婚不足两月便要携新妇回扬州城去，也不多说什么，私下里都准了。 偏偏到了八月初二这日，宫中又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刘妃有孕的头三个月，太医总说她胎像不稳，皇帝宠她，就免了她的各种俗礼，便连每天到皇后宫中去请安拜见也全都免了。 卢皇后不计较这个，反而日日关切，都要叫了给刘妃诊脉的太医到宫中询问。 八月初二那天，天气大好，早起就依稀可见艳阳高照的架势。 刘妃也不知是动了哪根筋，在晨昏定省的时辰过去时，领了宫人往卢皇后宫中去拜见。 卢皇后性子恬静，刘妃她却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 后来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争吵起来，等到惊动了天子时，刘妃就已经见了红。 专宠后宫的刘妃小产了。 成型的男胎没能落地，天子震怒，在不问是非曲直之下，就下令把卢皇后禁足在宫中，不许她宫中任何人出入，更不叫人去探视。 禁足中宫乃是大事，很快就惊动了宗亲。 长宁长公主听说消息时，许成瑜夫妇正陪着她逛小花园。 她当场就变了脸色，匆匆交代了两句便要入宫。 萧闵行身形一动似要阻拦，许成瑜却不动声色按住她。 等长宁长公主领着丫头走远，许成瑜才松开萧闵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母亲怎么能不进宫？” 萧闵行面色微沉：“那刘妃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皇后娘娘想性子我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责罚她或是同她发脾气，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这事儿乍然听来便也知道有蹊跷了，我不想叫母亲搅和到里面。” 他眉眼间闪过厌恶，许成瑜抬手抹平：“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不是你想或不想的事情。皇上不分青红皂白禁足中宫，眼下也只有母亲进宫最合适，难道叫众人眼睁睁看着中宫皇后被禁足吗？ 这里头的事儿，你原比我更清楚才对。” 他当然是更清楚的。 构陷，算计，用阴谋织成的巨网，把人笼在其中，叫人透不过气来。 这也是当年他想远离京城的原因之一啊。 他反手把人涌入怀中，稍做慰藉：“就是一出事，又走不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七十九章 保护 第三百七十九章 保护 宫里的事情原本是不宜张扬的，可是刘妃得宠之后就从不知收敛，外戚更是专横跋扈。 她这一小产，中宫被禁足，皇帝根本没想把消息给压下去。 是以中宫禁足不到半个时辰，刘家人就鼓动着朝臣上折子，请今上严查此事，又把什么皇嗣龙裔这样的话举过头顶，所作所为，无不是在给天子施压。 据说平乐公主在养心殿外跪了半个时辰，皇帝连见都没见她。 长宁长公主进宫时，平乐还跪在养心殿外。 引路的小太监猫着腰掖着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长宁长公主缓步上前去，一弯腰，手抄过平乐公主腋下：“起来。” 平乐公主哭过两场，眼尾还是红的，跪的久了膝盖疼，不大能站起身。 加上她求情不下，更不愿起，此刻长宁长公主往上提，她反倒往下坐。 “姑母，我母后她……” “你是嫡公主，也该有嫡公主的气度，昔日多少糊涂事你都做得，唯独给人看笑话这事做不得，起来！” 长宁长公主沉声斥她，后来索性撒开了手，头也没回叫那小太监：“找两个人，去取公主的轿辇，送公主到太后宫里去。” 小太监欸的一声应个是，忙不迭就照吩咐去办。 平乐眉心一动，心下是惊诧的。 她所说糊涂事…… 她到底心虚：“可是姑母，母后被禁足，父皇不肯见我，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然我进宫做什么？你既帮不上忙，就不要在这里添乱，去你皇祖母宫里等消息。” 长宁长公主往侧旁迈开两步，先前那小太监已经去取了轿辇来，上前三五步，又猫着腰恭请平乐起身。 平乐公主咬了咬下唇，就势起了身来：“那一切，就拜托姑母了。” 她这位姑母是个什么脾性，她还是知道的。 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辇，把担心写满了整张脸，由着小太监们抬着一路往太后宫里而去。 长宁长公主面色微沉，冷哼了声。 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一点儿担当都没有，脑子还不清楚。 她整了整衣襟，提步上台阶去，既不开口也不跪，就在殿门外站定住。 当值的小太监哪里敢拦她，本来左右为难，谁知道她根本就不打算进门，就在那儿站着。 他抹去鬓边汗珠，吞了口口水，瑟缩着肩膀，还是选择进殿去回话。 不多时小太监复出来，三两步上前：“皇上请长公主进殿说话。” 长宁目不斜视，都没多看他一眼，提了步子迈开长腿，一递一步的进了殿中去。 龙颜震怒不是假的，皇帝到了这个年纪后宫再有后妃遇喜，那他算是老来得子了，何况刘妃专宠，他是真喜欢刘妃的。 长宁长公主往西次间的罗汉床踱步去：“我叫平乐回去了，皇上也消消气，这样子，我竟不知究竟是为刘妃小产还是和孩子置气了。” 皇帝捏着眉心的手一顿，叫了声阿姊，语气中颇为无奈：“阿姊坐。” 长宁才往一旁坐下去：“刘妃还好吗？” 她能听见皇帝长叹的声音：“我知道，她不是个好的，可她性子活泼，在我面前就跟个孩子一样。” “宫里的孩子多了，皇上膝下儿女众多，难道缺一个孩子？”长宁说起话来不留情面，“既知刘妃不是个好的，却还要不分青红皂白禁足中宫？” 皇帝手往下一垂，话音重了三分：“阿姊！” “皇上是觉得我说话不好听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又叹气，“刘妃毕竟是在皇后宫里出事的，不将她禁足，怎么对朝臣交代？” 长宁平视着他，没有接他这个话。 她就那样盯着他看，皇帝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好半天，才别开脸：“是，平乐先前干的糊涂事，我一直心有芥蒂。 皇后是知道平乐所作所为的，可却不多加约束。 阿姊也看见了，她跪在养心殿外，倒像是来逼我。 小小的年纪，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天子金口，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我目下也只是将皇后禁足，未多加责罚，刘妃小产一事自然是要调查清楚的，中宫皇后也不是轻易就能撼动得了，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却不懂了吗？ 阿姊你也看看，皇后把孩子都教成了什么样子。” “可皇后膝下，并不只有平乐一个孩子。”长宁长公主声音也冷下来，“人家都说天家无情，这话皇上听得还少吗？如今倒好，平乐跪在养心殿外为她母后求情，皇上觉得她糊涂，认为她不够懂事，惠王和颖王呢？” 她一面说，一面嗤了声：“难不成所有的孩子都学他们那样，亲娘出了这么大的事，面都不露一下，关起王府大门对外间事充耳不闻，这才算懂事吗？” 皇帝叫她抢白的哑口无言。 其实打心眼里，他知道，卢皇后不会做这样的事。 皇后膝下早有嫡子长成，早就封了王的，刘妃就算生下皇子也不会撼动她分毫。 刘妃专宠是不假，可这几十年来，他待皇后也从来不错，敬重她中宫的身份，推恩卢氏一族也从不吝啬。 一则她生性纯善，二则她大可不必。 只是他心里堵着一口气罢了。 嫡出的公主只有平乐一个，却被骄纵的不成样子。 先前还大肆敛财，动静闹得那样大，连萧闵行都被他急召回京来处置此事。 若非查到平乐头上，此事也不会不了了之。 想起这些他就一肚子的火！ 他一直不说话，长宁长公主无奈摇头：“让我去见见皇后。” 皇帝没松口：“阿姊见她做什么？禁足着，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皇后性子执拗，皇上不是不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她禁足，什么都不与她说明白，皇上就真的不怕出事吗？” 长宁长公主拧眉：“至于朝上，刘家人上蹿下跳，皇上心里倒没火气了。 外戚专横，岂不知皆是自刘妃而起。 后宫事乃是皇上一人之事，皇上要宠着谁，我也从来不多嘴，可这回一出了事，牵扯到前朝，皇上也该斟酌一番，刘家到底中不中用。” 她深吸口气，缓缓起身，掖福做了个礼：“见过了皇后，我自到母后宫中去回禀，再带平乐来皇上面前告罪，有些事，皇上自己细想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章 朝堂动荡 第三百八十章 朝堂动荡 卢皇后体面惯了，也尊贵惯了，哪怕是突然被禁足，她也未见一丝慌乱，仍旧是那个凤仪万千的中宫皇后。 长宁长公主进殿时，她手边还放了一碗才冰镇过的蜜瓜。 这瓜倒是刚才在养心殿时也见着了，皇帝没心情，一块儿也没吃，但新鲜的很。 于是长宁长公主心里就有了数。 皇帝也不是说假的，禁足卢皇后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加上刘妃的确在卢皇后宫中出事，现在把人禁足，做足了样子，其实刘家在前朝上蹿下跳，皇帝心里最恼的还是刘家。 卢皇后见她来，笑道：“这时候也只有你还进得来，也难为你还想着我，来看一看我好不好。” 长宁长公主摇着头往一旁坐下去：“我原怕你想不开，觉得皇上不顾多年夫妻情分，为妾妃禁足中宫，但一进门，见了你手边放着的蜜瓜，就什么都明白了。” 卢皇后失笑：“皇上还是惦记我的，我心里有数。 这么些年，我从未专宠过，皇上对我也只有敬重，但这也足够了。 这天底下的夫妻，也不全都是鹣鲽情深，你侬我侬，似你和国公爷那样的，才能有多少？ 何况天家。 嫁做天家妇，出嫁前我就晓得今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皇上御极时，我被册为中宫皇后，他推恩我们卢氏一族，给足了我体面，连我祖父都有推恩，还把我父亲母亲接至京中，安排进宫与我相见。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母亲彼时就同我讲，今后在宫里，要学着怎么做好一个皇后，而不是一个妻子。” 长宁长公主是意外的。 卢皇后是年少时就嫁给了皇帝为妻的。 她最初看不上卢皇后的出身，后来有了救命的恩情，她的性子也收敛不少，慢慢才发现了卢皇后的好处。 可年少时，她是希望和皇帝伉俪情深，做一对儿恩爱夫妻的。 现在却不这样想了。 做妻子和做皇后，自是不同。 长宁长公主叹气：“皇上跟我说，他心里恼你，多是为平乐之故。” 卢皇后神情微变：“我知道。” “你知道？” 她又嗯了一声：“从去年出了那件事，闵行那孩子查到平乐头上去，后来皇上就跟我生分了很多。 他心里怪我，怪我这些年骄纵平乐，把平乐纵成如今这副样子。 胆大妄为，目无王法。 其实他对平乐是动过责罚的念头的，是我求了情，他才没叫闵行再查下去。” 长宁长公主便摇起头来：“你不该求情。你瞧，虽然嘴上说要学着做好一个皇后，可其实你心里还是把皇上当夫君看待。” “那不一样的。” 卢皇后语气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情谊：“在后宫熬了这么多年，有很多事情我都看淡了。 皇上有后宫佳丽三千，今日宠一个，明儿再换一个，我懒得和那些女人去争，更不屑去争。 大郎和三郎出生之后，他很高兴。 我知道，对于嫡子，他总是寄予厚望的。 是以大郎和三郎从小到大，我处处要求严苛，不像一个母亲，更像一个皇后。 但是长宁，我只这么一个女儿。” 卢皇后手握紧了些，手下那柄玉如意触手温凉：“公主本不必像皇子一样辛苦的长大，我生了三个孩子，却只做了一次母亲。 我当然知道平乐闯了祸，闯了大祸，这个情不该求。 我在皇上面前，没有什么求不下来的情，因为我嫁他几十年，从没求过他什么，更因为我是他的发妻，他的元后。 我开了口，他一定不会责罚平乐，事后也再不会追究。 可我与他之间的情分，也就淡了。 渐行渐远，这是我早就想到的后果。” 她一面说着，话音微顿，自嘲的笑了声：“你没发现他是从何时起专宠刘妃的吗？” 若是仔细回想…… 长宁长公主眉头紧锁。 去年平乐的案子被二郎查出来后，二郎与她商议过，入养心殿面圣，回明了皇帝。 那之后却不了了之。 她当日也想过，依皇帝的心性，对平乐未见得有多宽纵，不至于全然不追究，八成是皇后回护了平乐，或是母后出面说的情。 只是事情既然过去了，她也没想过弄明白，旧事重提，只怕又节外生枝。 在那之后的两个多月，刘妃便专宠六宫了…… 她猛然抬眼看上去：“这是跟你赌气？” 卢皇后说不是：“皇上是在警告我，最好收敛一些。” 皇后的位置，卢氏坐的，旁人自然也坐得的。 长宁没开口，卢皇后叹了口气：“所以今次出事之后，我就在想，这究竟是何人手笔。” “你——”长宁长公主啧声，“皇上不会干这样的事。” 卢皇后哦了一声：“或许，但刘妃也没这个脑子，那或许是别人，一箭双雕，不，一箭三雕。 中宫皇后谋害皇嗣，刘妃没了孩子，前朝——我忘了问你，刘家人，上折子了？” 既来了她这里，也就没打算瞒着她，是以长宁长公主又点头：“不过皇上心里还是有数的。” 刘家人狂妄，连废后这样的话也敢说，朝中总有些不长眼的东西，自以为中宫被禁足便是彻底失了圣心，真就敢附和着刘家人上那样的奏折。 这些人，过后也没什么好下场。 皇帝行事总是如此。 狠辣，也不留情。 看似荒唐，实则最有章法。 贸然禁足中宫闻所未闻，可这不就引着朝中这些心怀鬼胎的臣子上蹿下跳起来。 他们倒以为能巴结出个继后来，这样为刘家卖力。 结党营私，历来都是天子最忌讳的，也是不要命。 在此事上卢皇后想的就更透彻：“那刘妃也没指望了，没了孩子，也没了母家可依仗，等到事情平息，我倒真该好好查一查，后宫之中藏龙卧虎，竟有人有这样好的手段。 不过长宁，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闵行夫妇两个，你还打算放他们回扬州城吗？” “是走是留，二郎自己定夺，我从不干涉他，从前没管住，现在是不想再管了，去了扬州也没什么不好。”长宁长公主掀了眼皮，横过去一眼，“你是什么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一章 留在京城 第三百八十一章 留在京城 卢皇后似笑非笑的看过去，许久都没说话。 长宁长公主也等了好半天，终于深吸了口气：“有什么话，你直说，咱们都到了这个年纪，有什么事是要藏着掖着不能直接说的？” 她现在甚至怀疑—— 也许是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狐疑被卢皇后所察，又或是卢皇后与她年少相识，太过了解她。 总之在她话音落下，眼中的困惑也匆匆敛去时，卢皇后便已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以为皇上将我禁足，原就是皇上与我借刘妃小产之事设的计，目的就是今日见你，引出接下来的一番话？” 长宁长公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平视上去，与卢皇后四目相对，须臾眯了眼，摇了摇头：“你了解我，我也是知道你的，何况我跟皇上一起长大，这样的话，不必说。” 卢皇后噙着淡淡笑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也明白过来，皇上对刘家的不满非一日而来。 今次刘妃小产，原本只是后宫里的尔虞我诈，又或者根本就是刘妃自己不小心。 事情要查，要慢慢的查。 可是皇上不管不问，把我禁足，端的是雷厉风行，他为什么呢？” 她抬眼，看着那雕梁画栋的殿中梁柱，眼底蔓延开来的是一派辛酸：“我呀，是他的发妻，就算无情无爱，做了他几十年的枕边人，与他风雨同舟，同甘共苦过来的。 你问我知不知刘家在前朝上蹿下跳——长宁，你觉得我知不知呢？” 那些奏折，提请废后的奏本，或许，也不全是刘家授意。 中宫皇后废立岂是儿戏，何况卢皇后是先帝赐婚给皇帝的发妻，昔年太后对这门亲事也是极满意的，这几十年过去，皇后对卢皇后这个儿媳更是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文武百官看在眼里，这个时候不规劝天子，反而上赶着挑唆，竟连废后这样的大逆之言也贸然上了折。 刘家固然敢，但未必一定会。 卢皇后话里有话，长宁想起她起初问的是二郎夫妇，于是啧声：“你该不是想告诉我，皇上想把二郎留在京城？” “京中疫情蔓延一事，二郎大手一挥拿出三十万两，他心系百姓，胸怀天下，他媳妇也是个好的。” 卢皇后才回过头来再去看她：“你觉得呢？” 从皇后宫中出来，长宁长公主没有再往太后宫中去请安，自然也没再去教训平乐。 这世上的事从来因果循环，平乐种下的恶因，早晚要自食恶果。 卢皇后和皇帝走到今天这一步，又何尝不是她自己早前种下的因呢？ 她能体谅卢皇后为母之心，但这种事说来复杂，既嫁入皇家，做了天家妇，很多事情上，本就是取舍二字。 卢皇后也算是有舍有得，她自己做的选择，旁人替不了她，也帮不了她。 好在长宁长公主也回过味儿来。 禁足中宫，那是做给朝臣看的，皇帝要在清洗朝堂，宠了刘妃这一年的时间，宠够了，不想宠了，又不想落下个薄情寡性的名声。 若要如此说来，刘妃小产都未知是何人手笔了。 她是长公主，是宗亲之中最尊贵的长公主，但皇帝的天下，皇帝的后宫，她从来也不想过多的插手。 她从来不干政，也只是偶尔会提点皇帝一两句。 却忘了—— 皇帝人到中年了，早就不是刚御极时那个毛头小子。 他如今是真真正正的天下主，再也不需要她或是母后的提点。 他要清洗朝堂，未曾告诉过她，禁足中宫，也没和任何人商量。 所以平乐跪在养心殿外几个时辰，他不为所动。 因为他的棋局已经摆开，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下完这一局。 许她到皇后宫里去见这一面，其实也是别有深意的。 卢皇后与她说的这番，若不是摸准了皇帝心中所想，她那么聪明的女人，会说这些吗？ 说来说去，到最后，还是想叫二郎留在京中。 朝堂水深，她早就没有年轻时那样的气盛了。 孩子过得自在幸福最要紧，真留在京城里，二郎未必快活，成瑜那个性子，也未必喜欢。 出了宫上了车，原是要回国公府的，可马车才驶过止轿桥，长宁长公主一拍车厢内壁：“回公主府。” · 萧闵行夫妇是在一个时辰后往公主府去的。 彼时恪国公并不在家。 长宁长公主见他们夫妇二人时面色如常，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来。 许成瑜和萧闵行对视一眼，给了他个眼神示意，他才想着开口问：“母亲在宫里见到皇后娘娘了吗？” 长宁长公主嗯了一声，没理他，转头去看许成瑜：“成瑜啊，我叫人收拾了两套头面，是我年轻时候留下来的，如今也用不上，你平日不喜欢穿金戴银，那样的东西虽好，你不喜欢便是无用，等过两天你们要回扬州时你带上，给你七妹妹和九妹妹，是我做长辈的一点心意。” 许成瑜先是应是，又谢她一场，等掖着手蹲了礼站起身，才柔声问道：“母亲不要我们留下来吗？皇后娘娘被禁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此时离京，是不是不太好？” “傻孩子，那有什么不好的，二郎从来也不是公门中人，他虽是我的嫡子，是国戚更是皇亲，可也不是事事都要他来过问。 中宫禁足，朝中有文武百官，宗室之中也还有这么多的宗亲，哪里就非要你们留下来了？” 她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萧闵行便蹙拢了眉心：“母亲是有事情瞒着我吗？” 长宁长公主翻白眼剜他：“就你知道的多，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 他却说不对：“我看母亲倒像是催着我们快些动身离京，您进宫，是听说了什么吗？” 长宁长公主便深吸了口气。 孩子是聪明孩子，这时候催问他们回扬州之事，别说是他，就连成瑜恐怕心里也犯嘀咕。 她无奈摇头：“我见过皇后，估摸着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所以催你们快些动身，早回扬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二章 游山玩水 第三百八十二章 游山玩水 八月初三，天清气爽，许成瑜和萧闵行夫妇二人登上了返回扬州的马车，一路从恪国公府驶出城门，算上他二人的行李，足足有六七驾马车，也实在算是大阵仗。 萧闵行对于朝局实在是无心的，当日逞一时口舌之快是说过那样的话，但事情真的发生，他又觉得实在无趣。 这里面的水太深了，更似泥潭沼泽，一旦踏足，就再也没有抽身出来的机会，只会越陷越深。 他从前便有这样的认知，何况今次刘妃小产，中宫禁足，这其中内情他母亲与他细细道来，他更觉悲凉。 是替那宫城中的每一个人，也替皇城下的每一个人。 所以在八月初三这一天，他还是同许成瑜二人动身离京，返回扬州城去。 这一路打算悠闲慢走，只当是游山玩水，也不急着赶回去。 不过出了京城就松泛好多，倒是没忘记提前写了信飞鸽传书送回扬州，将朝廷提赋之事提前告知。 马车才出了城门，许成瑜伸手去拉小屉的第三层，里面放着一早备好的马蹄糕。 她这样胃口不佳又不爱甜食的人，近来倒极喜欢吃这个。 萧闵行坐的更靠近那五层的小屉，她要拉抽屉，玉璧是从他身前划过去的。 于是他笑着捉了她手腕，替她拉了抽屉取了一小盒出来。 小盒子精致，是白釉的底子绘着木槿花，是许成瑜最喜欢的花样和颜色。 这样子的小盒子小碟子，连带着碗和盆，萧闵行叫人烧制了整整一套，就是特意给她烧的。 一个小盒子里能放上两块儿小巧的糕，再大一点的能放个四五块，精致可爱又方便保存，烧好的时候他孩子一样邀功拿到许成瑜面前，果然哄得她开怀一笑。 “我看你近来胃口倒挺好，这法子果然是有用的。” 许成瑜原本歪靠在她身上，闻言咦了声：“什么法子？什么有用？” “你胃口总是不好，任凭怎么劝也不肯多吃两口东西，回京之后我就去问过御医院正万大人，他说这是大抵是脾胃不调之故，又或是娘胎里带出的弱症，得请过脉才好调理。” 他握着许成瑜的手，也没让她动手，取了马蹄糕喂给她吃，又一面继续说：“但我想着你脾气犟，要说请医问药来调理，这十几年岳父岳母也不知为你操心多少，还轮得到我吗？ 故而便同万大人说你只怕不大肯叫他诊脉，可我又想为你调理一番，他便告诉我这么个法子，叫我且试上一试。 说是每日早起用膳，白粥小菜即可，平素午膳或是晚膳时吃的不多也不打紧，但后半晌和夜深时要再备着些吃食，不拘是什么，只要肯吃，每日这样少食多餐，其实吃下去的也不少了。 吃过再多走走动动当消食，且如此试着调理上三五个月，看看你能不能开了胃，每顿哪怕只比从前多吃两块糕，那也就不算病症，只是不爱吃而已，可要是无用，就必须要叫他诊脉好好看一看了。 我瞧你这不算病症，也不用劳烦他老人家给你诊治。” 许成瑜小脸一红：“我都不知道这些，怪道这一个多月以来你总盯着我吃东西，咱们院子里灶上也总温着吃食，原是因为这个。 你怎么同万大人说我不肯叫他诊脉？人家要以为我骄纵任性。” “我没说是你，说是幼仪来着，没事儿，幼仪本就是个任性骄纵的，从小胡打海摔，受了伤从来不肯看大夫，万大人是给她看过病的，知道她，于你名声自然无碍。” 他一番话便又把许成瑜逗笑了：“天底下竟真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坑起自家妹妹一点儿不手软。” 等到玩笑过了，她才把先前心事与他讲：“母亲总催着咱们离京，我知道她的苦心，看你的态度，也不愿留在京中蹚那个浑水。 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 你说皇上他……他若有心叫你入朝，咱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你先前同我说这一走皇上就知道了父亲和母亲的态度，也不会强逼于你，但是二郎，这真不是同天子对着干吗？”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既知今上心意，皇后娘娘还那样坦白的说过，他还是走了，大张旗鼓的走了。 不过倒也没那么要紧可怕。 萧闵行揉她头顶：“没事，皇帝舅舅不会真的怪罪。” 可是君心难测。 自古伴君如伴虎，天家哪有什么亲情可言呢？ 就连父子之间，都是先君臣，后父子，何况这还隔了一层呢。 今上与母亲，也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姐弟，真亲厚如斯吗？ 许成瑜抬眼看他：“真这样有把握？” 他嗯了声，还抚着她头顶：“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母亲从前的事？” 许成瑜唇角上扬，眉眼弯弯：“有的人整日里拉着我吃喝玩乐，京城中别人家的趣事倒是说了几大车，自家事可没正经说上几件。” 萧闵行听她揶揄打趣，便又去呵她腰间。 她忙闪身躲了：“欸，怎么不经说？你不是要与我讲母亲的旧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横竖母亲年幼时救过皇帝舅舅的，不然你以为宗亲之中母亲何以最为贵重，难道仅凭她是先帝膝下唯一的嫡公主吗？” 萧闵行收了手回来，拉她坐好：“皇帝舅舅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封了王在封地长住，母亲再是嫡出的公主，论亲厚也远比不过亲兄弟之间。 所以你不用多心这个，皇帝舅舅对母亲总是好的。 也是这些年母亲虽尊贵体面，却从不插手干预朝事，父亲他位高权重却也一向中庸，真要有所偏帮，也从来只偏皇帝舅舅说话。 之前给卫雪真赐婚那件事，应该算是这几十年间母亲第一次开口让皇帝舅舅为她做些什么，又是为了我，且于朝廷也有助益，皇帝舅舅更不会觉得母亲是恃宠而骄。 至于我明知皇帝舅舅有心让我入朝却还是执意回扬州嘛，大抵是我胡闹惯了，父亲母亲辖不住我，回头到皇帝舅舅面前去告罪一番，便也就不打紧了。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只管一路游山玩水回扬州，既离了那吃人的地方，就别想这些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三章 景色绝佳的小镇 第三百八十三章 景色绝佳的小镇 行路一夜，早离京师。 途经乡镇，奇景可赏。 许成瑜和萧闵行一夜于客栈休息足够，第二日起的极早，原本是打算赶上一天的路，今夜便要宿在温乐城中的。 那小客栈是镇中经营，虽然已是镇中最好的一家，可条件实在算不上好。 萧闵行自己就算出门在外都看不上那样的，何况如今还有许成瑜一道。 他嫌那地方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的，昨夜里唯恐许成瑜睡不踏实，今天说什么也要赶上一赶，按教程算，天黑时也能到温乐城。 城中客栈自与镇中不同，也能住的好一些。 可马车赶起路来又颠簸，许成瑜起初不觉得如何，等这样走上半个多时辰，便有些受不住，无奈之下叫停了马车，说是要下车松口气。 这官道上今日往来没什么马车，他们的车停在路边，萧闵行扶着她下了车来。 许成瑜一下了车长松口气，揉着后腰问他：“也不必这样赶？你这样赶路，马车跑得快，我浑身的骨头都要颠散了。” 萧闵行见状凑上前去，又扶着她：“我这不是想着今夜……” “你看——” 许成瑜忽而惊呼，抬手指向远方。 萧闵行话没说完，被她打断，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大约是在东南方向五六里，又袅袅炊烟升起，看起来是个小镇子。 不过这小镇地势低矮一些，他们站在官道旁朝那边看去，倒有些居高临下的俯瞰之势。 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将这奇妙景象尽收眼底—— 小镇似划为五六块儿，每一块儿为一色，在低矮的地上拼出五彩的颜色来。 而天际金盘初升起，在阳光笼罩下，最细微的尘埃散落在金芒之中，熠熠生辉。 今日也最巧，昨日分明无雨，而眼下旭日东升，天际竟若隐若现一道虹桥。 顺着虹桥方向再向东南远处望去，耸立着的小山上竟还悬着一挂瀑布，不大，但流水湍湍，直坠而下，最终不知汇成清溪，又流向何方。 “隐匿于此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竟有如此美景……” 萧闵行一时也无不感慨。 这条路不是他从前往来京城常走的，这回是打算带许成瑜游山玩水一番再回扬州城，是以出城后走了个反方向。 他竟第一次知道这地方还有这样一个镇子。 人家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久居扬州城，苏杭美景也不知看过多少回，但这天下美景嘛，总各有各的长处，全然不同的美。 许成瑜观那样景色，一时只觉神清气爽：“咱们不赶路去温乐城了？” 萧闵行噙着笑低头看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你休息会儿，咱们上车，今夜便宿在此处。有这等景色，便是客栈住得差一些也值了，只是总觉得你受不住。” “我受得住，哪里就这样娇贵？我喜欢这儿的景色，咱们可以多住两天，此地若民风淳朴，咱们就把这儿的景色赏玩一遍再往前走，你说好不好？” · 从官道修整一番，一行人马车便换了方向。 不过眼下不似出城之时那般声势浩大。 他们夫妇两个不常用的那些行李，还有从京城带回扬州城给家里备下的礼物，这些东西原本套了四五辆车，都叫人先送回扬州城去了。 如今也只他们夫妇两个一辆车，后面有绿珠和云珠她们几个丫头赶路时乘的一辆车，还跟着一辆放了许成瑜和萧闵行换洗衣物一类的日常所用行李的，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三辆马车。 可即便如此，进了这小镇时，还是惹人侧目。 国公府的马车华贵非凡，他们这一行人就连绿珠和云珠这样的伺候丫头身上穿戴也价值不菲，寻了镇中客栈下榻，萧闵行出手又阔绰，一锭金子放到柜上去，那柜上的小二差点儿没看红了眼。 人家都说财不外露，他倒一点儿不避讳这个。 小二去收拾了最好的上房出来，便下去准备吃的喝的。 这镇子其实精妙。 远处看时景色那样好，一进镇中更是别有洞天。 原来那一挂瀑布坠下成溪，一弯清溪就穿镇而过，越是往镇中进，那溪渐次变深，由溪成河，一路上还能看见蹲在河畔浆洗衣物的妇人。 而镇中商铺林立，其实也都依在那条河两侧。 绿珠去推开了窗，顺势往下看一眼，呀了声：“这河好有意思，咱们这间屋子开了窗户竟也看瞧见。” 许成瑜闻言提步上前，往外一瞧，楼下果然能看见那条河。 河水清澈，还能瞧见几尾鱼游的正欢。 小二去而复返，端了茶水点心上来，萧闵行叫他放下才问他：“这河是什么河？” “贵人从外地来的，不知道，这是咱们的神仙河呀，吃穿浆洗都靠它，我们这儿一年到头也少有外人来，我们自己也不常出镇，日子过得可好了。” 此地距离京城不远不近，临近京师的几个大一些的村落镇子大多有往来行旅，其实要比此地富庶许多。 萧闵行便又问：“你们这儿也没有人往京中谋生去的吗？” 那小二笑呵呵的摇头说没有：“您瞧我们这里跟仙境一样，我们这儿的人根本就不惦记那个，吃穿裹腹，够用就成。 那条官道上能看见我们镇子，还有那挂瀑布，但我长这么大，从官道下来肯到我们这儿来歇歇脚的真不多。 就我们东家开的这个小客栈，您别看弄的像模像样的，实际上一年到头生意都不好，更多的时候还是给自己镇上的人来住，同家里拌了嘴的，闹脾气的，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挣的都是这个钱。 您是贵人，出手阔绰，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真是见也没见过。 我们东家昨儿家去了，不在客栈里，他住在镇东头，掌柜的去回了，说客栈里来了贵人，后半天东家就来，非要亲自见一见贵人才好。 您和夫人是上了官道，为我们这里景色吸引的？” 许成瑜不动声色拢了眉，萧闵行面不改色还是笑着：“是啊，远远瞧着景色好，想来住上两日逛一逛，横竖不急着赶路的，小二是镇上本地人吗？我听着口音倒跟京城中长大的一般无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四章 以身犯险 第三百八十四章 以身犯险 那小二脸上的笑意分明有一瞬间凝滞住的，可旋即恢复如常，摇头说不是：“小的就是本地人，从出生就长在这镇上的，不过镇上有个教书先生，他是从京城来的，听说来了有二十多年。 贵人们不晓得，我们这里与世无争，说是世外桃源，仙境一般也不为过的。 小的也没听过什么正宗的京城口音，不过年幼时跟着夫子进了几年学，爹娘说七尺男儿不好做个睁眼瞎，虽然不指望科考下场，但总要学些道理本事。 您听小的像是京城口音，或许都是跟夫子学来的。” 萧闵行盯着他多看了两眼，哦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高明。” 萧闵行摆了手，才打发了他退下去。 这人一走，许成瑜就凑上去两步：“觉得这人有问题？” 萧闵行回头看她，噙着笑：“果然咱们是心有灵犀的。” 许成瑜啐他，又翻了他一个白眼：“你是京城长大的孩子，听他是京城口音，那必定就不会听错。 他那番话乍然听来滴水不漏，可仔细想想，简直漏洞百出。 不过幼年时跟着那位教书先生进了两年学，怎么就学了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呢？ 可这里面会有什么古怪？” 她嘴上虽是这样问，心里却已经有了别的想头的。 从前话本折子戏，许成瑜也没少听没少看，多半还是许成瑛的功劳。 打家劫舍也好，杀人图财也好，她也看过好些。 起初觉得此地景色极美，隐在这官道旁不远处，正如高明所说，说是仙境也不为过。 但这会子因心中起疑，便又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许成瑜去握萧闵行的手：“要么咱们还是走？” “耽搁了这么半天，这会儿走，今夜只能在马车上过夜了。” 许成瑜就知道他是不想走。 可为什么要留下来？ “你留下来想知道什么？” “咱们跟了这么些人护卫，总不会出大事，有我在，必护你周全，不要怕。” 可他分明是答非所问。 许成瑜秀眉蹙拢：“我知你无论何时何地都必会护我周全，我只是问你，留下来做什么？ 这样说虽显得咱们小人之心，但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的。 远远瞧着此地景致极好，咱们谁也没多心，进了镇上之后，所见也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模样，咱们更没多心。 可怎么到了这客栈，见过这奇怪的小二，你还不多心的？” 萧闵行回握了她的手：“你无非怕这些人是打家劫舍的惯手，我也大抵猜得到你心中所想。 依高明所说，此地常年无人来，既无行旅，这客栈如何经营的下来？ 二则若偶尔会有人自官道上见此处景致，转道过来小住，这里距离京城也不过一日路程而已，世间美景难得，怎么从无人知晓还有这样一处人间仙境呢？ 我在京城长大，却从未听闻。 所以要么是根本就没有这偶尔来此的行旅，要么这些人确实来过，可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镇子，你是这么想的？” 绿珠和云珠对视一眼，连红蕊也倒吸口凉气。 她到底是从前在长宁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如今就是当着萧闵行的面儿，也敢开口多说上两句。 于是便踱上前两步来：“二爷说的这样吓人，倒不如听奶奶的，咱们还是尽早离去的好。 要是想岔了倒还没什么，倘或真是二爷所说这样，这都是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人，此地岂不危险极了？ 国公爷和殿下若是知道二爷带着二奶奶这样犯险，会担心坏的。” 萧闵行也不恼，也不嫌她多嘴，反倒笑了声：“好丫头，咱们如今走了，若这地方真是杀人谋财没王法的去处，今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折在这里，你说是也不是？ 佛祖既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地方倘或真是个贼窝，今次咱们给他一锅端了，岂不是大大的福报吗？” “这……” 红蕊见劝他不下，转而去问许成瑜：“奶奶您劝劝二爷，您和二爷这样尊贵的人，怎么能……” 许成瑜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又去看萧闵行：“咱们自来便仆妇簇拥，身上也是锦衣华服，你先前在楼下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所以你觉得若这镇上的人都是杀人害命的惯手，他们便早就盯上咱们了？” 萧闵行点了点头：“现在要走也不是不成，这地方的人再怎么是惯手，咱们身边的护卫不是吃素的，自然护着咱们全身而退。 他们见咱们有了疑虑要走，也不敢强留，万一真出了事他们怕也就遮掩不住了，大抵也会放咱们离去。” 这点许成瑜倒是不担心。 他们随行的护卫都是婆母亲自挑选出来的，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府兵精锐，一共选了有五十人，一路护送他们回扬州城去。 这些人便不说是百里挑一，也个个都是好手，这地方乡野村夫，自然敌不过这些护卫。 绿珠见她也有所犹豫，又与红蕊眼神交汇过，忙上前两步来：“可奶奶不是总说，天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要真是这样吓人，这动起手来，刀剑无眼的，伤了谁都不好不是吗？” 许成瑜按住她：“你没听你二爷是怎么说吗？若这镇上真都是些披着人皮的狼，咱们走了倒干净，往后还不知多少人命赔进来。 咱们既然来了，又有护卫随行——” 她拖长了尾音，一转头，噙着笑又去叫萧闵行：“那就留下来。” 绿珠急得直跺脚：“奶奶！” 许成瑜却笑吟吟再不理她。 三个丫头面面相觑，想要再劝，可两个主子是一条心的，都做了决定，自然是多说无益，便只好都收了声，再不多说。 可既然要留下，又有了防人之心，这客栈中的一饮一食就都不能再碰，好在他们出门时本就带了不少精致的干果点心，便于存放不容易坏的，红蕊和绿珠去取了些来给许成瑜填肚子。 她捧着一卷书，侧目去看一旁坐着的萧闵行：“我素来胃口小，易饱不易饿，你瞧，是不是还有好处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拿下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拿下 夜幕降临之前，变了天。 原本一整天都是艳阳高照的，临近夜色沉沉时，天际一团团的乌云游走，再晚一些，电闪雷鸣，屋外倾盆大雨浇下来，这样的天气，最能洗刷干净一切污秽和肮脏。 许成瑜拢了拢衣襟：“说变天就变天了，还真是应景。” 萧闵行怕她害怕，越发把人往怀里揽了揽：“电闪雷鸣声音太大，屋外的脚步声都要听不清了。” 他话音落下，许成瑜几乎竖着耳朵去听。 她嫌少有这样娇憨可爱的模样，也实在是因为今夜之事乃是她向来不熟悉的。 打家劫舍的贼人，她长这么大恐怕也没见过两回。 萧闵行见过。 比杀人谋财更凶恶的贼人他也见过不少。 她又好奇，又紧张，偏偏平日里老成持重惯了，面上又要做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模样倒把萧闵行给逗笑了，忍不住抬手揉她头顶：“听什么，没人上来，他们也上不来。” 许成瑜就知道他是在逗她乐子，便要从他怀中挣出来。 萧闵行哪里由她，越发搂紧了人：“我叫咱们的人守在暗处，不想让那伙子贼人上到楼上来，免得脏了你的眼。 而且我仔细想过，红蕊和绿珠说的有道理，刀剑无眼，若真有个万一，伤着谁都是不好的。” 三个丫头面面相觑。 伤着二奶奶才不好？她们原是不配的。 但腹议归腹议，没人敢挂在嘴上说。 楼下似乎有桌椅掀翻的声音，丁朗咣当的一阵，可是那样的声音又隐在了大雨之中，听得并不真切。 许成瑜显然也听见了，踩着绣鞋要下罗汉床。 萧闵行长臂一捞把人捞回来：“还要去凑热闹？不害怕？” 许成瑜其实是真不怕。 她对萧闵行是全心全意信任的，有他在，自然不会叫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这镇上的人，即便真是打家劫舍的惯手，也不成什么气候。 “你听见动静了吗？” 她窝在萧闵行怀里，侧耳倾听，先前那声音又全都消失不见了。 萧闵行唇角上扬，没说话。 约莫过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楼梯上的传来的脚步声清晰入耳，也不知是因脚步声太近，还是因雨势渐小，雨声渐弱而变得清晰的。 萧闵行嘴上说得轻松，可还是下意识把许成瑜护在身后。 许成瑜见他如此举动，抿唇不语，攥紧了他的胳膊。 叩门声一递一下，许成瑜随着那声音松了口气。 萧闵行噙着笑缓缓起身，往门口方向踱步去。 屋外人显然也听见了脚步声，等萧闵行站定住，那人沉声叫二公子：“您料想不错，这客栈里不是什么好人，一共二十来个人，客栈里面，还有客栈外围，已经全部拿下，等二公子发落。” 萧闵行说了声知道了，余下的暂且没吩咐，他转身去接许成瑜：“天色晚了，你是先睡，还是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心中早有此猜想是一回事，可实打实的拿住了，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许成瑜深吸口气，双眸稍合，再睁开时，眼底清明一片：“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我想知道他们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又背负着多少条人命。” 萧闵行就没再多问别的，牵起她的手，领着她一起出了门去。 屋外守着的侍卫见他夫妇二人一道出来，便匆匆低下头去，绝不多看一眼。 先前客栈中黑灯瞎火的，眼下倒灯火通明。 许成瑜下楼梯那会儿就已经往楼下大堂中看过。 眼熟的，不认识的，一个个被五花大绑反手押着跪在地上，十来个人，年纪都不大，看起来最年长的一个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稍小一些的…… 许成瑜脚下一顿。 跪在第二排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那分明还是个孩子。 真是作孽。 她一时觉得恶心，说不上来是如何，总归一阵反胃，捂着嘴干呕了两下。 萧闵行吃了一惊：“不舒服吗？” 她摇头，可脸色稍泛了白，一抬手，手指指向那小孩子跪着的方向。 萧闵行顺势望去，心下了然。 十三四岁的孩子，跟着镇上的大人干这样杀人放火的勾当，小小的年纪双手却不知已沾了多少血。 阿瑜是个心性纯善的人，自然觉得恶心。 他扶着她下了楼，坐的位置又稍远了些。 萧闵行冷肃着面皮，横眼扫量过去：“你们谁是领头的？” 跪在第一排正中间的就是那个年纪最长，三十出头的男人。 闻言冷哼一声：“什么领不领头，你们是什么人？闯入我们镇上，还这样欺负我们镇上的村民，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萧闵行笑起来：“你问我是什么人？” 一旁侍卫长相当有眼色，萧闵行话音一落，他往前站出去小半步，声音是掷地有声，开口就道：“这是京城恪国公府的二爷和二奶奶，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要谋财害命也不挑挑人！” 他们常年住在此地，消息闭塞，怎么会认得出国公府的马车。 只看着萧闵行一行锦衣华服，萧闵行本人出手又那样阔绰，尽管他们随行跟了好多人，但其间还有女眷，他们是做惯了这等勾当的，自然胆子也大些，就实在没把那些侍卫们放在眼里。 原本以为十来个人足够成事，却没想到惹上不该惹的人。 为首领头的男人听见恪国公府名号，明显浑身一僵：“你……你是……萧闵行？” “还算你有些见识，知道我的名讳。”萧闵行高高挑眉，扫量过去，仔细回想一番，他的确不认识这男人，“说说，你们居于此地，这样的勾当，从前干过多少？” “没……没有。”那男人慌了神，叩首磕头，“是草民们有眼无珠，二公子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真是头一遭啊！实在是前阵子说疫病散播，我们镇上的男人们到京里去买药，可那药太贵了，如今家家户户都穷的厉害，今日见了二公子这样的贵人，我们这才一时糊涂，动了——” “嘴里这样不老实，看来也不用跟你废话了。” 萧闵行懒得听他废话，冷声打断他，侧目去叫那侍卫长：“陆修，此地应属同明县治下，明日一早你去通知县令，他若不来也无妨，叫县衙的衙役把人领回去好好查一查，余下的便和咱们无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人心鬼蜮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人心鬼蜮 萧闵行也不是吓唬人，他是真的陪着许成瑜就上了楼去，吩咐陆修把那些人全都押到客栈外去，等明日通知了同明县衙再说的。 只不过他显然另有打算。 陆修领了吩咐掖着手退下去，许成瑜眉头紧锁，见他踱步回屋中，才清冷着嗓子问他：“你只叫人去县衙回话，却不叫陆修自报家门，是怀疑同明县令和这镇上的人勾结？” 萧闵行笑着至她身旁，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转身往她另一侧的官帽椅坐过去：“现在既然证实了，这镇上的人的确常年做些杀人谋财的勾当，难道同明县令不值得怀疑吗？” “你且说来与我听听，这其中或有可疑之处，但我对官场上的事确实不太懂，你是为什么有这样的怀疑的？” 她嫁入高门侯府，自然想着将来这些事情是离不了了的。 即便她有幸，能和萧闵行长久扬州府，但往来出入，人家都拿她当恪国公府二奶奶来瞧，与官眷往来应付便总少不了。 从前她于此道不通，今生也不过一知半解，现在也算得上是恶补一番了。 红蕊和绿珠她们听了萧闵行的吩咐，去准备些夜宵来吃，屋中只有他们夫妇两个。 萧闵行看她一脸求知，本有心逗一逗她，转念一想敛了心思：“你知道县衙治下的镇子或村庄，从户到人，都登记在册？这就跟你们庄子上管束底下的佃户是差不多的道理。” 他这样说来，倒变得浅显易懂。 许成瑜眼珠一滚，有些想明白：“庄子上的佃户若是私藏了钱财一类，短时间或许无迹可寻，但要是经年累月，主家一般都能察觉得到。” 她两只手肘撑在扶手上，秀眉又蹙拢起来：“可庄子上有管事的，所以是他们先察觉古怪，再禀报主家。 但我看这镇子上应是一丘之貉，难道还会有人揭发此事，告到县衙去？”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呢？”萧闵行失笑摇头，“你想想看，咱们入镇之后所见人户不少，这镇子上我估摸着少说也要百十口人，难不成人人都能得大富贵？ 我看只怕未必。 你想啊，要说一年能杀上百十号人，所得赃物本就足够多，够他们拿去瓜分，那倒算了。 但人口频繁失踪，又都是在这条官道上，这镇子只怕早就被彻查不知多少遍了。” 没有频繁失踪的人口，也少有悬案疑案，如果这么想来的话—— 许成瑜眉间一凛：“行旅住进这客栈之后，小二负责打听消息，探查来人身世底细，他们犯案又不会十分频繁，再挑些家中无人或是短时间内不容易被发现的下手，才没有闹出什么惊天大案。 可今夜怎么——” 她声音戛然而止。 白日里那小二几次试探着问起他们来路底细，萧闵行大多不动声色遮了过去，一概不提。 后来反倒问上一句，那小二听来乃是京城口音。 所以他们是狗急跳墙，而不是图谋他们身上钱财！ 想通了这一层，许成瑜自是恍然大悟：“他们是见我们白日里起了疑心，索性杀人灭口，以免节外生枝？” 但是即便如此，许成瑜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这样的阵仗排场，萧闵行出手的那一锭金子，狗急跳墙也不至于冒险一搏？ 萧闵行显然看穿她心中所想，低叹一声：“人心险恶，向来如此，打家劫舍的惯手，狗急跳墙时可不就只有杀人灭口这一步险棋吗？ 他们今夜若得手，将咱们一行杀个干净，财物瓜分，自会好好处理尸首。 来日就算闹出大案，即便咱们真是大人物，这镇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无凭无据，官府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到头来不过悬案一桩罢了。” 许成瑜捏着眉心：“你说得对，人心险恶，我好日子过了几个月，倒把这四个字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语气中有自嘲，萧闵行听着心里不舒服，胸口堵了块儿石头一样。 这样的感觉好久没有过了。 她以前经常会这样，最早认识她那会儿，她总拒人千里之外，对谁都存着诸多防备之心，人心险恶四个字，高高举过头顶，一刻不敢忘记。 这几个月来确实不曾有过那样的做派，她心结解开，人也欢快不少。 今夜是他一时说错话，又勾着她想起这些。 虽然他一直不明白，她这样一个养在高门之中，金尊玉贵长大的女孩儿，怎么会这样敏感多思。 但她不说，他也不想去追问。 世人总说坦诚相待，他却以为坦诚二字另作他解。 即便是亲密如夫妻，也总会有自己最隐私的事不愿说，别说阿瑜有，他自己又何尝没有？ 但只要不是存着恶意的隐瞒欺骗，那依然算是坦诚以待的。 念及此，他递过一只手，握上她捏着眉骨那只手，握在手心里拉下来：“你这样愁眉不展，心思沉重，我倒后悔今夜与你说这么多了。” 许成瑜脸上笑容便又绽放开：“那怎么办呢？说也说了，我全都听到心里去了，后悔来不及了呀。” 她反握着萧闵行那只手：“但今夜过去，就没事了。 我如今日子过得这样好，还有什么好焦虑忧心的呢？” 她知道萧闵行对她一直存着疑问的，不是怀疑，而是心疼。 因为她藏在内心深处，不曾与任何人提起的前世，那永远是不能给人触碰的。 即便吴渭和江蕙都已经得了报应，下场惨淡，她没有复仇的快感，也没能彻底放下。 日子轻轻松松过下去的时候，她只是暂时想不起那些过去罢了。 有些伤痛留下了，就是生生世世难以磨灭的。 她只能积极努力的生活，不为前世仇恨蒙蔽双眼，可要说因为大仇得报就忘了人心鬼蜮，那绝不可能。 许成瑜深吸口气：“有很多事我不知道要怎么同你说，人心鬼蜮，我能看到世上的真善美，也永远忘不了世间最肮脏最险恶的是什么，不过你别担心我，前路无论如何，不都有你陪着我吗？ 只不过是今夜遇此事，你说起人心险恶，我才一时想起这些来。 等过了今夜，咱们仍是游山玩水的富贵闲人，我大概就又把这些暂且抛之脑后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人没回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人没回来 第二天萧闵行和许成瑜都没早起，昏昏沉沉的睡到好晚才起身。 陆修派去同明县衙报信的人一直没回来。 萧闵行起身时许成瑜还在睡着。 昨夜她累的很了，他也不忍心叫醒她。 云珠是个没心没肺的，这趟许成瑜身边没带着值夜的小丫头，只带了她和红蕊绿珠三人而已，昨夜她值夜，可她自己这会儿睡得倒比许成瑜还沉。 萧闵行轻手轻脚下床来，见那丫头在外间睡得昏天黑地，黑着脸摇了摇头。 许是时辰太晚了些，红蕊和绿珠正好推门进来，一见他起了身，再看云珠睡得死猪一般，两个丫头登时都变了脸色，掖着手上前就要跪。 萧闵行一摆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才往内间看去，心下了然。 绿珠忙快步上前，戳着云珠把人给戳醒来。 云珠睡眼惺忪：“绿珠姐姐，一大清早做什么……唔唔……” 绿珠捂着她的嘴又摇她，她好似终于清醒过来，对上萧闵行黑透的一张脸，结结实实跪了下去。 萧闵行摆手说算了：“昨夜提心吊胆，你也少有睡的这样沉的时候，起来。” 红蕊暗暗松了口气，才终于去回话：“二爷，陆修大人有话要回，在门外侯着。” 他说好，绿珠已经拧了帕子给他净面，云珠也忙去取了他衣物给他穿戴。 收拾起来倒也快，他临出门时又轻声交代：“别吵着你们奶奶，叫她多睡会儿。” 等他出了门，红蕊才拍打了云珠两下，声儿不大，动作自然也就不重。 云珠自己也后怕，吐舌骂自己：“我就是猪，成日吃了睡睡了吃，一夜竟睡的这样沉，好在二爷不计较。” 绿珠无奈摇头，叫她闭嘴：“我看你还是不要给奶奶值夜了，照你这个样子，奶奶夜间若要什么，怕也支使不动你。” 红蕊又比噤声的手势来：“你睡得沉倒罢了，这会子若吵醒了奶奶，二爷一定把你发卖了，快去收拾收拾你自己，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小丫头这才快步去收拾起来，绿珠还是不住的摇头又叹气。 却说萧闵行那里出了门，陆修是个极有分寸的，站的相当远。 他背着手踱步出来，陆修远远瞧见，也只敢迎上来三两步而已。 等萧闵行走近些，他才沉声回道：“二公子所料大抵不错，去报信的人一直没有回来。” 萧闵行眯了眼，点着手背：“算算时辰，此地距离同明县衙，快马报信，两个来回也够了？” 陆修说是：“我特意多等了些工夫才来回二公子，眼下二公子打算怎么办？” 如果他只身在此，换骑快马，便亲往同明县衙而去了。 只是有阿瑜在，还有几个丫头，再乘坐马车赶路至同明县衙所在，半日总要过去。 于是萧闵行很快做了决定：“你亲自去一趟，叫同明县令到此地见我。” 实则这于理也不合。 他虽是国公府嫡子，但身无功名，也不曾领官衔。 去年皇上急召他回京时倒是给了他个虚衔，方便他在京中查案，但事后便就又收了回去。 同明县令无论怎么着也是七品官秩，又是登科的进士出身。 不过他既然有了与贼人同流合污的嫌疑，自也就不必提这些。 陆修一一应下，黑着脸转身下楼梯，快步出门去不提。 萧闵行深吸了口气。 清净的日子谁不想过，但他出身就放在这儿，遇上这样的事，难道真的能不管不问吗？ 阿瑜便也是想到这一层，昨夜里才会问起那些与官场有关的事情。 说来说去，他们这一辈子，还是一半在商，一半在官的。 她大抵十分不习惯。 萧闵行眼底一片柔和，回屋时正好听见许成瑜声音略带沙哑叫云珠，丫头也捧着茶杯进内间去，他快步，闪身从云珠手上接了那盏茶，往内间进去。 许成瑜刚睡醒的时候总有些憨态，此刻正揉着眼，三千发丝散落身后，素色的里衣也松松垮垮，露出胸前大片春色来。 萧闵行往她身边坐去，扶正她，把茶盏递过去：“喝口水，润润嗓子。” 许成瑜一听是他的声音，登时清醒大半，抬眼见他目光灼灼，才察觉到胸前清凉。 顺着他目光低头一看，果然—— 她拢了衣领，接了茶盏不肯就他的手，吃了几口茶，觉得嗓子没那么难受，才白眼瞪他：“我叫云珠，你进来做什么？” 萧闵行知道她不是真生气，不过是害羞不好意思，便不敢在此时再揶揄他。 把她吃剩下的茶接了放到一旁，起身去给她拿外衫，一面打岔：“陆修派去县衙的人一直没回来，刚刚来回我的话，我已经叫他亲自往同明县衙去，让同明县令来客栈见我了。” 许成瑜闻言稍稍正色，他正好取了外衫来，也不叫她自己动手，便往她身上套起来。 她便就享受着萧闵行的服侍，又懒懒问他：“可是这样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我无官无品但陆修有，他本就是长公主府的仪卫正，秩在五品，所以同明县令见了他还要毕恭毕敬，也就没什么不妥的了。” 替她穿好了衣服，扶着人下床来，许成瑜要弯腰穿好绣鞋，萧闵行又在她肩膀上按了一把，半蹲在她身边，替她穿好鞋子：“你一会儿是打算同我一道见见同明县这位好县令，还是想在这镇上逛一逛？” 许成瑜眉心一动：“你都知道？” 他失笑戳她脸颊：“昨夜见了那小孩子你就情绪不好了，在楼下大堂中那会儿，我见你总是看那孩子，虽然没说，但你心里应该替他可惜的？也可能不是可惜，只是很好奇，他小小的年纪，怎么也做这等杀人谋财的勾当。” 他确实是懂她的。 不过眼下她也想通了，于是摇头：“他既做了，不管是旁人教唆，还是如何，错是自己犯下的，小小年纪心肠歹毒，也没什么好问的，该怎么处置是官府的事，我插什么手，不去了。 但你要见同明县令，我不便露面，一会儿我躲在后面听着，看看这位县令大人是怎样一番嘴脸与说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话可说 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话可说 同明县令金长东是承徽十三年的进士，中在二甲第七，之后先被放到河间府做县官，浮浮沉沉二十年，才混迹到京畿县镇同明显为县令。 为官二十多载，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其实这一辈子仕途也就这样了。 据说金长东其人在寒窗苦读时就是个最孤僻的，嫌少与人往来交流，大抵也是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银子来应付这些场面事，故而他的那些同年同窗，如今倒也有飞黄腾达的，可对他却是从无提携了。 再加上他本是寒门出身，朝中原就没有什么人脉根基，如此一来便就蹉跎二十多年。 许成瑜听着萧闵行说起这位同明县令的生平经历，不免咂舌撇嘴。 “什么叫蹉跎二十年呢？”许成瑜手上团扇轻轻摆动，面色虽是说不出的柔和，语调却冷冰冰，“依你所说，他与这镇上的人勾结往来，狼狈为奸，那他这二十年蹉跎的好啊。” 小团扇的白玉手柄被她握在手中，那扇一顿，收了势：“我要是个男儿身，倒真想回到十来岁时，下场科考，若来日高中，便是做个七品县官，也能耀武扬威一番。 你看这名利双收不好吗？什么也不必做，就把银子赚到了手。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多好的事儿。” 萧闵行叫她一番话给逗笑了：“你还缺这点银子？” 许成瑜眼儿一瞪，立时圆了一圈儿，转头去看他，小团扇往身前一扣：“我怎么不缺？” 她一面说，一面把手上团扇拿开些，往他面前递。 苏合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淡淡又香甜，他狐疑看她：“做什么？” “我这一柄团扇便要六两银子，我当然缺银子呀。” 萧闵行愣怔一瞬，放声笑起来。 等笑完了，一伸手把她小团扇抽走了去：“那不怕，你既嫁小公爷，就不缺银子使，不用惦记着来生做个俊俏的小郎君想法子去赚银子，今生你银子已经使不完了。 我的二奶奶，荣华富贵您享用不尽。” 许成瑜虎着脸从他手里去夺扇子：“你别给我弄坏了，才买来没用两回，我还挺喜欢的。” 客栈外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夫妇两个收了调笑玩闹。 许成瑜的团扇掩去半张脸，盯了萧闵行一眼，起身来快步往屏风后隐去身形。 门口陆修正好引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进门来。 那男人身形颀长，两撇络腮胡子不长不短，远远看着倒有些读书人的模样。 那就是金长东。 陆修领着他快步进了堂中，萧闵行早已坐正。 二人一前一后步近时，金长东眉心一拢。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苏合香的香气，显然方才有位佳人陪在他身边。 陆修至于县衙亮明身份，也说明了来意的。 恪国公府嫡次子夫妇二人……那方才自然是那位许二奶奶陪着他坐在这堂中。 他眉眼低垂，眼神却并不老实，四下里扫量一圈，不远处的屏风显得那般不合时宜。 于是他心下了然，深吸口气缓了一瞬，拱手去做了个官礼：“二公子。” 萧闵行虚空一扶：“我不在公门中，金县令不必如此多礼。” 可他端的架势与做派，哪里又半分未曾身入公门的自觉呢？ 陆修按着腰间佩刀早立于萧闵行身后去，此时冷着脸叫二公子：“金县令说此处镇子常年是安居乐业，百姓也是最老实的，是以一早咱们的人到县衙去告发时，他只当是贼人诬告，便将咱们的人扣下，扔到了县衙大牢中。” 不问不审就下了大狱，萧闵行嗤一声，唇角上扬，掀了眼皮去扫过金长东一眼后，目光平缓收回，清冷着音色问陆修：“用刑了？” 陆修摇头说没有。 萧闵行的目光才又转投向金长东：“金县令看来还是个好官，我误会你了。” 金长东喉咙一滚：“二公子说笑了，虽然是脸生的人到县衙去告状，本官乍然听来似诬告，可也没有动用大刑的道理，只是头前确实不知，那是二公子的……” “欸。”萧闵行一抬手，打断他后话，“那是我母亲府中仪卫，也不是我的人。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金县令怎么就断言，他是诬告？” “这……”金长东神色微变，“这镇子名叫仙来镇，最是个灵气汇聚之地，镇中百姓也的确一向安分守己，小日子过得不错。 本官在同明县做了七年多的县令，对这仙来镇还是有所了解的。 此地民风淳朴，百姓嫌少出镇，常年生活在镇上，自给自足。 既然不与外间互通往来，若说他们杀人谋财，本官确然是不信的。” 萧闵行笑着站起身，两只手交叠着，连拍了三下：“金县令能言善辩，我是佩服的。 你对治下镇子与村落了如指掌，看来也的确是个好官。 但金县令似乎忘了一件事——” 他尾音略拉长了一些，语气猛然沉下去：“既有人为首告，你身为此地县令，事情发生在你治下镇中，你不管不问将首告之人投入狱中，金县令，金大人，此事若闹到你上官面前去，恐怕你说不清楚？” 金长东自然知道要坏事的。 实则当陆修登府衙大堂，亮明身份，说被他投入狱中那个年轻人乃是长公主府仪卫，此番是领长宁长公主之名护卫萧闵行夫妇二人返回扬州之时，他就知道坏事了。 这六七年来他与仙来镇上的人狼狈为奸，替他们抹平几桩人命案，也瓜分了不知多少金银财帛。 到如今，栽在萧闵行手上…… 这是国公府的嫡子，他没有什么资格能和萧闵行去谈条件。 他在京畿做县令，朝中再无人，消息再鼻塞，也晓得先头京中疫病散播，人心惶惶之时，萧闵行一出手就是三十万两白银拿去散财，做了好事又不留名，只朝中众人知晓。 还有那恪国公府牵头，拿十万两白银买米买面一类。 那是真正大富大贵之家，有钱又有势，萧闵行先派人隐去身份登县衙告状，只是在试探他。 而后再叫陆修登门，那便是—— 金长东沉下脸：“这些蠢货有眼无珠，既犯在二公子手上，我无话可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八十九章 荒诞 第三百八十九章 荒诞 他说无话可说，萧闵行黑着脸又拍手：“好一个无话可说！” 他声是厉的。 似金长东这样的人，朝中定然不在少数。 他生气，是因为这些人本饱读诗书，科举高中，原该做朝廷栋梁之才，可有朝一日或为钱财，或为权势，本心早失，走到这一步，还要浊朝堂清气，何等可恶！ 而此时金长东堂而皇之站在他面前，萧闵行从此人脸上看不出半分懊恼与悔恨。 他似是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去数年做错了事。 萧闵行咬牙：“金大人学富五车，就是学来这样勾结刁民，谋财害命的本事吗？今日为我撞破，你这样堂而皇之承认，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天下事，难说的很。” 相较于萧闵行的震怒，金长东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 他面不改色站在那儿，面对萧闵行的质问与愤怒，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开口，连声音都是平缓的。 那样沉稳内敛，显示出的是他此刻心内不起波澜。 萧闵行鬓边青筋凸起：“我倒想听一听你的高谈阔论。”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都是命罢了。死去的那些人，途径此地，无人邀他们至仙来镇小住。 他们贪恋此地美景，流连忘返，步入这陷阱之中，是他们的命。 天底下从来是弱肉强食，他们若能杀出重围，搏出一条活路，那就是我们命数不济。” 金长东见萧闵行脸色越发铁青，侧目去看一旁陆修，他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按在腰间佩刀上，手背上的经络都能看得分明。 可饶是如此，金长东竟还能笑着问陆修：“陆大人此刻是想一刀劈了我的？” “你——” 陆修习武之人，在京中行走多年，因他是长宁长公主府中仪卫正，外面那些人多多少少高看他。 朝堂上的那些污浊之气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但是像金长东这样的，他可真是头一次遇见。 他咬着牙，又想着萧闵行没开口，他自不好多说什么，恨恨的收了后话。 萧闵行舒缓了胸中一口气：“你是想惹怒陆修，让你一刀劈了你？” 金长东面色一僵：“二公子的确好生聪明。我初入官场时，二公子还没落生，后来一步步从外阜县令做到京畿来，见识广了，听得也多了，二公子那时渐次长成，其实在我们这些人这儿，您的大名，我们早就听过。” 萧闵行高高挑眉：“哦？我竟不知自己还有这样的名声？” “毕竟天底下谁愿意得罪个活阎王呢？”金长东失笑着摇头，“不过后来你从没到过我治下，我以为一辈子不会遇见你。” 他深吸口气，似是不愿再多说：“诚如我所言，一切因果轮回，皆是天定。 今日我犯在二公子手上，自然也是我的命。 不过二公子身无官品，陆大人虽秩在五品，也无权处置我，还不是要把我交到我上官手上去。” 他倏尔笑起来，那笑容中透着一丝诡异：“二公子神思清明，想不想见识一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县令金长东，能钓出多少大鱼来呢？” 萧闵行闻言眯眼，盯着他多看了两眼，当然听出他弦外之音。 他欺身逼近一步去：“你觉得我会怕吗？” “您是国公府嫡子，更是长宁长公主的爱子，您会怕什么呢？您当然不怕。”金长东把两只手往前一递，“此刻将我绳索绑缚，后半日就能把我押送到我上官面前去。 虽然不合规矩，但您出身尊贵，又拿下我这样的贪官污吏，皇上来日也不会追究什么。 至于朝堂乱或不乱，您是不为官的人，富贵闲人，寄情山水，带着许二奶奶恣意逍遥，朝廷，和您又有多大干系呢？” 陆修站在一旁几乎听不下去，萧闵行不动声色拦了他一把，噙着笑吩咐：“随你怎么说，或许你所谋之利朝中另有人与你瓜分，但我既遇见了，此事定修书回京，是一查到底，还是不了了之，本就与我无关——此事上，你说对了。” 金长东眼底的得意有一瞬间崩塌，情绪也濒临崩溃，一直维持着的平静不见了踪影。 萧闵行嗤道：“我是红尘俗人，从来只管闯祸惹麻烦，不管收拾烂摊子，你这些话，留着去跟你的上官说，我倒想看看，他敢不敢因你几句诳语而在我手底下保全你。” 他再不分给金长东任何一个多余眼神，背过身来叫陆修：“吩咐底下的人押送他去，连同昨夜那十几个人，一并送走。拿国公府的名帖，告诉他上官，此事我已修书回京告知父亲，让他掂量着办。” 陆修一一应下，目送他负手而去，才左右招呼人来，将金长东五花大绑，连同昨夜拿下的十几个人一并押解不提。 萧闵行那头绕过屏风时，许成瑜神色恹恹的。 他缓步去，站定在她面前，弯下腰去抚她面颊：“不高兴？” 她摇头，捉了他的手拉下去：“我本来以为我会生气，毕竟你方才也那样震怒，可我仔细想了想，听他那样一番话，我竟无动于衷。” 萧闵行微怔：“一点感觉都没有？” 许成瑜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挽上他胳膊：“可能是早就料到了。遇上了这样的事，你知道的，我一向往最坏处去考虑。 金长东未至客栈前，我已经把他想成是个十恶不赦的衣冠禽兽，是以听了他那种荒唐言论，竟也不觉得稀奇了。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单单是他，这世上太多人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荒诞古怪，似我们这样的正常人是理解不了，更懒得参悟的。” 萧闵行松了口气：“我还怕你听了不高兴。” 她摇头说不会：“不过他后面说的那番话……朝中难道真有人与他同流合污？那他二十多年还只是个七品县令？” “你昨日不是也会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吗？他这七品县令做的，只怕拿京兆尹来换，他都不干。至于朝中有没有人与他同流合污，又是什么样的人与他狼狈为奸，此事我告知父兄，余下皆与我们无关了。” 他捏着她指尖，觉得她指头最是柔软，一时玩的起劲，没头没脑道：“此地既清净，多住两日也无妨，等要走之前，派人回京去请一场水陆道场的法事，算是咱们稍尽心意，你觉得好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九十章 有孕 第三百九十章 有孕 说是要多住两日，可其实第三天也就动身启程。 许成瑜心里总觉得不舒服，想想那镇上曾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丧命她就觉得烦躁又恶心，住了两天吃不好也睡不好的，萧闵行说要带她四处走走看看风景她也懒得动弹，于是便就再住不下去了。 不过临走前萧闵行也说到做到，派了人回京，因此事来龙去脉已修书告知恪国公，他便只打发人回长公主府去告诉一声，请长宁长公主做主，请下一场水陆道场的法事，也算是积福积德的好事。 许成瑜这两日总懒懒的贪睡，便是马车颠簸时她也能昏昏沉沉睡过去。 起先萧闵行也没有太过于当回事，还是当她为仙来镇上的无辜亡魂而心中别扭，每日变着花样的哄她高兴。 可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有三天，他才觉得不妥。 这日正午时，马车在官道上停下，临近路边又清溪一弯，陆修领了人去捉鱼来炖鱼汤喝，萧闵行好说歹说拉了许成瑜下马车，陪着她踱步至河边去，又挑挑拣拣拿石头铺平一块儿地，扶着她坐下。 许成瑜还是懒懒的，整个人都觉得不舒坦：“我想回车上睡会儿，没胃口吃东西，等睡醒了再赶路，你非要拉我下来做什么？” 萧闵行虎着脸，摆手叫红蕊去，她看的莫名，便又问他：“你怎么神神秘秘的？” 他也不说话，不多会儿红蕊去而复返，身后多出随行的女大夫来。 许成瑜才恍然大悟，啊了一声：“我只是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精神，心里还是为仙来镇上的事情难过的，过些天就好了，你当我病了吗？” “诊个脉我才放心。” 萧闵行是知道她的。 也不知道她这究竟算不算是讳疾忌医，反正是最不喜欢看大夫，最讨厌旁人与她切脉的。 所以本身离京前带上这女大夫是母亲吩咐的，说是这一路路途遥远，叫每日都给她请个平安脉云云此类。 私下里也把他拉到身边叮嘱过，究竟是为什么他心里有数。 不过自启程后，许成瑜是一日也不肯叫女大夫来请脉就是了。 他想着也无谓为这样的小事跟她拌嘴，且她每日看起来都健健康康，也就随她去了。 许成瑜小脸儿垮着：“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为我切脉的。” 那女大夫本就是常年在长公主府服侍的人，是长宁长公主用惯的，一般来说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或是急病重症，长宁长公主也不会拿了名帖去传太医，是以就在长公主府中养了这样几个女大夫，方便诊脉。 这会儿她见许成瑜神色恹恹，面色虽勉强算得上红润，可眉宇间颇有倦色，似强撑着精神，便踱上前去半步，蹲身在她身边：“二奶奶神色不好，瞧着精神不济，还是叫我切一切脉。” 说话间陆修带了人捉了两尾大鱼，说笑着往这头来：“二公子，今儿中午……” 他话没说完，那鱼腥味先飘过来，许成瑜掩唇干呕一场，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 酸水倒出不少，吐到后来没什么吐的，脸色霎时间就白了。 陆修吓了一跳，忙退远去：“二公子，这……” 萧闵行也唬的不轻，斥了那女大夫一句：“还愣着？” 那女大夫见她这模样，心中已猜到七七八八，面上闪过无奈，心道二公子还真是……常年的不近女色，但总该有这点常识？倒弄的这样。 她去探许成瑜脉象，许成瑜自己也感到不好，才不再多说什么。 这脉切的其实很快，那女大夫面露喜色：“二奶奶这是喜脉，一个多月，方才应是那鱼腥味冲撞了，二奶奶才觉得恶心，害了口。” 萧闵行先是愣怔，而后大喜：“果真吗？” 许成瑜前世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她自然知道妇人有孕是什么样子，可她眼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一只手缓缓覆上：“小郑娘子，妇人有孕不是都在三四月时害口吗？” “二奶奶体质弱些，且这妇人害口本就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且今日是鱼腥味勾起的，先头二奶奶可有似这般害过口？” 这倒是没有。 小郑娘子见她不说话，才噙着笑又问：“二奶奶这个月的月信来没来，自个儿心里还不清楚吗？” 好在陆修等人早早退远，这青天白日的，小郑娘子问话也压低了声，是以也只有萧闵行和红蕊等人听得见。 不过许成瑜还是红了脸：“我这个一向都不太准，自己倒真的没上心留意。” 小郑娘子就把她的话接过来：“那便是了。二奶奶自幼脾胃不调，一饮一食虽然精细，可您常年吃的都不多，内里中空。头先在京时，我曾给二奶奶请过两次脉，也叮嘱过您，如今外表瞧着都好，可还是得仔细调养，也正是这个缘故了。 二奶奶还算是听话的病人，在京中那段日子调理的算不错，不然您这一胎怀的只会更辛苦，这才头一两个月，您远远地闻见鱼腥就害口，后面几个月才更艰难呢。” 萧闵行还没从许成瑜有了身孕这样的大喜事中回过神，乍然只听见什么辛苦，什么艰难的，当下又慌了神：“什么辛苦？怎么艰难？郑娘子，阿瑜这一胎是不好吗？” 许成瑜去剜他，又轻斥叫他闭嘴。 小郑娘子无奈摇头：“二爷不必担心，妇人头胎大多怀的辛苦，往后再有孩子会好很多，二奶奶比旁人体弱，所以会更辛苦一些，但方才切脉，脉象都好，只是单纯害了口，二奶奶和腹中孩子都无碍的。” 她眼风又扫过许成瑜身下石块儿：“如今进了八月，天气会慢慢转凉，这河边石本就阴凉些，二奶奶还是回车上歇歇。” 萧闵行哦的一声，愣头小子一般慌手忙脚的去扶她起身，走了两步又觉不好，竟一弯腰要把人打横抱起。 许成瑜在他肩膀上一推：“我可没柔弱到这个地步，你也不要太夸张，这两步路难道我走不了，你别碰我！” 她分明是娇羞不好意思，小郑娘子看破不说破，反而替她圆场：“是了，多走走动动，对二奶奶身子也有好处，不过每日还是要适量，也别太劳累辛苦，若是累着便又不好了。且这头三个月间，房中事最好也免了，二奶奶身体底子差些，这时间怕要更久一些才好，二爷万得记住了，可别——” 她后面的话没交代完，许成瑜早红着脸走远了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九十一章 养胎 第三百九十一章 养胎 她走得快，萧闵行追的更快。 原本就当她是心头肉一样娇滴滴，有了身孕更怕她有丁点差错。 等追上了，把人往怀中带：“你走慢点，这河边碎石多，万一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低头见她一张小脸通红，熟透了的果子一般，便又打趣她：“郑娘子的交代我可都听的真真的，往后几个月可……” “你还说！”许成瑜张口啐他，“这样不正经，你自己到后面马车上去，我要一个人清静清静！” “那可不成，二奶奶如今有了身孕，更是金贵无比，我必得要时时刻刻陪在二奶奶身旁，尽心伺候，小心呵护才行。” 他一番话惹得红蕊几个丫头也忍不住笑起来，许成瑜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上手去推他。 萧闵行捉了她的手：“医者父母心，郑娘子是为医之人，与咱们说这些是再寻常不过的叮嘱，我不打趣你就是了，别推我呀。” 二人说笑着回了马车上，中午这鱼汤是喝不成了，萧闵行如今更拿她当眼珠子一样，一饮一食全都要小郑娘子过目后，才肯拿来给她吃。 这随行众人包括他自己，于饮食上当然全都要配合着她来。 原本打算赶几日路程，眼下也不成了。 后半天这马车行驶起来，许成瑜真是一点颠簸也感受不到，毕竟这马车走的都未必有人步行走得快，这要是还有能颠簸之感，赶车的小厮就可以拉下去打死了。 许成瑜窝在萧闵行怀中，身下还铺了厚厚一层狐狸毛的毯，她一只手空出来，摸着身下那纯白的皮毛，狐疑问他：“八月的天又没冷到这地步，你临行前怎么还带上了狐狸毛的毯子？” 萧闵行低头看她：“真要听？” 她越发狐疑：“你说呀。” 他抬手把她鬓边几率碎发挽至而后：“临行前母亲就叮嘱过我，怕你路上有了身子，所以才叫小郑娘子每天给你请平安脉，这狐狸毛的毯自然也是为这个而备下的。 此事说来是我疏忽，你不喜欢大夫切脉，我也不愿强逼你，先前看你每日精神都不错，竟就大意了。 现在想想，早些天你贪吃又贪睡，八成就是因为有了身孕。 我倒像个傻子一样，还以为是依太医之法，将你这胃口不佳的毛病调理了过来，压根儿就没往这上头想。 好在脉象平稳，肚子里这个一切都好，要是有点什么岔子，我岂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倒委实怪不着他不上心之类。 她自己前世是有过生育的人，不是也没察觉到如今有了身孕吗？ 只能说是时机不太好，她自己也疏忽了。 贪吃贪睡这上头，原本最该考虑的便是有了身孕，偏偏如今在赶路，每日都觉得疲累，一时自然没多想。 “可是照你这个脚程，咱们也不必什么游山玩水了，倒不如尽快换了水路，乘船回扬州算了。” “那可不行，郑娘子说了，头三个月都是有风险的，你身体底子弱，更要多养养，我算过了，咱们就这样慢慢地走，明儿后半天也就进了淮阳城，等入了城，置办个宅子，在淮阳住上四个月，等你养好了胎，再转水路，乘船回扬州去。” 萧闵行一只手落在她小腹上：“暂且是这样打算，到时候还要郑娘子看过，说你平安无事，脉象平稳，怀相也好，才能动身。” “你这是拿我当琉璃做的美人灯啦？” 她原本就是吴侬软语，时间久了，如今尾音里又总爱带上娇俏的糯哝，每每听来都似撒娇。 萧闵行轻点她鼻尖：“你本就是个琉璃做的美人灯，这事儿我不是与你商量，得听我的。” 可是朝廷要提赋，家里还不知会如何，二房还好，三房或是趁机又要生出事端，凡此种种，许成瑜实在是不太放心的。 先前答应萧闵行这样游山玩水的往扬州城反方向走，是想着二人才刚成婚不久，在京中那一个多月又频频生事，还有蒋氏叫人糟心不已，小夫妻间的好日子确实是没过上几天，陪着他出来玩儿上一阵，她也是高兴的。 等过上十天半个月，再哄着他转道回扬州，他也没什么不依的。 可这突然有了身孕，要在淮阳养上四个月…… 许成瑜手心覆在他手背上。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 前世有孕就害喜厉害，她本来也不是到了三四个月时才害口，那会儿是两个多月就开始各种不适，到后来孩子也是不足月生产，头胎的确艰难，生了一夜，险些难产。 总之是艰辛的很。 若是舟车劳顿，她这身子只怕是撑不住。 许成瑜咬了下唇：“那就听你的，咱们且在淮阳养一养，若是能一切平安，早点动身回去，人生地不熟的，我可不想在淮阳养那么久。” 萧闵行眸色沉了沉：“你是担心许家？” 她嗯了声：“你可别同我置气，我虽已嫁你，可终究是许家的女孩儿，提赋这事儿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把许成瑜的手反握在手里：“说什么傻话，你担心家里不是再合情理不过的事吗？我为什么要同你置气？ 我可从来不提什么出嫁从夫这些道理的，只要咱们夫妻是同心，你心里总是先惦记我，旁的我自然都依着你。 你再怎么担心许家，不是也答应了我留在淮阳养胎吗？” 萧闵行抱着她，心里再满足不过：“放心，岳丈和大哥都是经历过事的人，头前传书回扬州，他们对朝廷提赋之事自然早做打算与安排的。 至于你们家二房和三房，更不必担心了。 这是于家族利益密切相关的事，难不成你三婶婶还敢在内宅大做文章，搅扰家宅不宁？ 祖母若一时真恼了，要你三叔休妻，她到了这个年纪做了下堂妇，又不是什么好名声，她不比你更害怕的吗？” 许成瑜本来听他一本正经的开解，听到后来扑哧笑出声：“你少胡说八道了，她再不好，替我三叔生儿育女，也为我祖父守满了孝，哪里有休妻的道理，我还在这里听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快住口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九十二章 淮阳城 第三百九十二章 淮阳城 淮阳城地处中原，历史悠久且物阜民丰，此地富庶繁华并不逊色于上京。 进城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可城中商铺林立，仍旧热闹。 寻了客栈下榻时，上房已经住满了客，原本萧闵行要再另投客栈，可这客栈中的小二提起，淮阳城每年八月中旬时都有一场诗会，四方学子齐聚淮阳，如今这淮阳城里外乡人多，客栈早早地就住满了，就算是出了门要另投别家，别说是上房，还有空房间的客栈也不会超过五家。 许成瑜便戳了戳萧闵行：“明日不是要找商行置办宅子吗？也就一晚上而已，就这么着。” 萧闵行黑着脸说不行，转头叫长亭。 长亭倒有眼色的很也明白他心思，上前去便又是一锭金子递到小二面前：“小二哥，我们奶奶有了身子，烦请您去问一问，哪位客人肯把上房让出来，若是觉得一锭金子不够，还可以再商量。” 小二见了那金子倒也不觉得稀罕，反而讪讪的看萧闵行：“这位爷，这上房的客人们都不是今日才来投宿的，您这只怕是……这恐怕是有些为难的。” 他又去看许成瑜，心道这位夫人娇滴滴，倒难怪这位爷出手这样阔绰，真是拿她做心尖儿一般。 他们这客栈就算是寻常客房也不至于住不了人，都是淮阳城里有名的客栈，做了几十年的买卖，便是官家太太奶奶也住得的。 萧闵行显然心情不好，许成瑜见他不快，越发拉了人：“咱们既来得晚了，人家住得起上房，难道缺咱们这一锭金子吗？我虽有了身孕，可也没娇贵到这样，就这么着，横竖只是一夜，这么多人呢，你也不要为难小二哥呀。” 他正要说话，身旁有一道洪亮嗓音传来：“这位妇人倒见事明白，你家夫君嘛——” 男人拖长了尾音，踱步至二人身前来，手上折扇一合：“这位兄台疼爱妻子，可这行为举止，倒有些仗财欺人，不过我的那间上房，倒是可以让给二位。” 萧闵行微一拢眉，把许成瑜往身后护了一把：“那就多谢你了。” 男人见他举动，眉眼间笑意愈浓：“在下谢无峥，本非淮阳人，乃是为淮阳诗会而来，惯好交个朋友，兄台也是为诗会而来？” 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主动让出上房，萧闵行也不是小人，回护的姿态便收敛起来：“萧承，家中行二，谢兄叫我一声萧二便可。” 萧闵行这三个字太叫得响，走到哪儿都有人能认得出，何况是淮阳这样的大城。 入城前他就想好了隐姓埋名，连淮阳知府也没打算知会，免得每日有人登门，反倒扰了许成瑜养胎。 谢无峥笑着应了他一声：“我听萧兄口音，是京城人？” 萧闵行眯眼看他：“谢兄听得出？” “我有几位京中好友，所以听得出来。”他打量萧闵行一番，咂舌叹了声，“观萧兄仪表堂堂，衣着不凡，在京中相也是大富大贵之家，高门子弟，可我怎么从没听过萧承这个名字？” 他笑起来倒是坦坦荡荡的样子，可语气中的试探就一览无遗。 说不上来这人给人是何感觉，萧闵行转念一想，叫了长亭一声，转头吩咐小二先往雅间去备下一桌酒席，而后才对上谢无峥的视线：“这换房间也需时间的，多谢谢兄相让，咱们且坐下聊会儿？” 谢无峥挑眉应好，侧身一让，叫他先请。 萧闵行略想了想，还是没打算让许成瑜同他们一道，便只吩咐红蕊：“你们顾着奶奶，且先去歇一歇脚，客栈的人若是手脚重，你们就自个儿动手，别叫磕着碰着奶奶，等安置了，叫郑娘子来请个脉，一切无碍来回我一声。” 红蕊蹲身说是，许成瑜才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也不与谢无峥多说什么，只是略一福身，便领了丫头上楼去了不提。 谢无峥的兴趣，似乎是冲着萧闵行而来的，对于许成瑜的背影，一眼都没再多看。 等二人入了雅间中，萧闵行叫长亭和长路退到屋外守着，谢无峥心下便愈发笃定：“萧兄带来的这些丫头奴才，个个极有规矩，必是高门中仔细调教过的，我观人一向不错，萧兄是隐了名？” 他还是笑着问的，萧闵行面无表情看他：“谢兄与京中何人为友？” “昌平伯府的顾三，大理寺卿沈家的七郎，自然了，也有些商贾人家，但我看萧兄做派，应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谢兄眼光的确毒辣。”萧闵行面色稍缓，“你既与顾三为友，他没跟你提过萧闵行这个名字吗？” 谢无峥的笑有一瞬凝滞，须臾起身来，竟又做一礼：“失礼失礼，竟是恪国公府的二公子。” 他这样的礼看似谦逊，实则他这人一身傲骨，对谁也未必会有真正的谦卑。 萧闵行没动，打量他一番：“顾三小时候还成天跟在我身边到处打架呢，说来便都是朋友，谢兄这样的礼，有些过了。” 谢无峥顺势站直了身，也不等萧闵行让，他自顾自又坐了回去：“二公子怎会到淮阳来？我前些日子是从京城访友出来的，知道二公子新婚不久，眼下既不在京中，不是该回扬州去的吗？” 说是友，其实不过一面之缘，顾三是个纨绔中的纨绔，那沈七也不遑多让，这谢无峥与他二人为友，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萧闵行对这个初次见面的谢无峥，的确是没什么太大的好感。 而且这人似乎少了点分寸感。 该问的不该问的，他就跟不过脑子一样。 他回不回扬州城与他什么相干？初次见面，问这种话就已经不妥了。 萧闵行吃茶没回他：“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相让上房，内子有孕，需要静养，这一桌席面不值什么，等来日谢兄若访友至扬州，或是再到京城，我再做东宴请谢兄两场，勉强算是谢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定州谢家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定州谢家 谢无峥究竟何许人也，萧闵行是在一顿饭吃完，回屋里去那会儿，突然想起来的。 实在也是他常年住在扬州城，同京中那些人的往来太少了些，幼年时候的玩伴一类，长大后渐次不怎么来往，时间久了，总觉得那已经不再是他生活里的一部分。 许成瑜见他回来，要起身时，他快步进门，把人按回了罗汉床上：“怎么还要迎我？” 他一面说，一面四下里扫视过一圈儿，对此间布局甚为满意，才没说别的。 旁边儿分明还有位置可坐，他却环着许成瑜腰身坐了下来。 天气虽说是转凉了，可这样腻歪着，许成瑜还是觉得贴在一块儿热的慌，便推了他一把：“自己去那头坐着，不要黏黏糊糊的，弄得我浑身不舒服。” 萧闵行一撇嘴：“我就说有了孩子你该不喜欢我了，你瞧，肚子里这个还没生出来，你身边就没有我的位置了，等到他落生，我可不是……” “好，你爱坐哪儿就坐哪儿，当我没说。”许成瑜晓得他是装可怜的，也不知他堂堂国公府二公子，七尺郎君，哪里学来这样一手撒娇的好本领。 她无奈摇头，又戳了戳萧闵行腰窝：“那位谢公子，你认识他？” 萧闵行说不认识：“不过知道他是谁。” 许成瑜微拢了眉心：“方才在楼下，我看他诸多试探，一双眼也始终盯着你，打量探究更多些，本来不想叫你请他吃这顿饭，但人家把上房让了出来，总得有个谢字才好。 我听你这话里意思，吃一顿饭，你摸清他身份了？” 其实不怪许成瑜要多心，谢无峥的表现实在是太明显了点儿。 照理说越是这样明显的试探才越不会存着什么坏心思，毕竟真正心狠手辣想要阴谋算计的人，大多背地里行事，表面上看来总是一团和气的。 但自仙来镇一事后，许成瑜想着他们行踪大抵也暴露了，而萧闵行自进了淮阳城后隐姓埋名的，多半也是怕麻烦找上门。 清清静静的日子谁不想过？他本就不是官场中人，那些事情定然不愿插手。 突然出现一个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谢无峥，许成瑜又察觉到古怪，变要多问几句。 萧闵行也没打算瞒她的：“你知道定州谢家吗？” 定州谢家啊，她当然知道。 为官或是为商，谢氏族中很难一言概之。 朝廷明令禁止官者经商，萧闵行是独一份的例外，定州谢家是在这之后将传承了几代人的家族产业对外抛售。 从前他们家调香是一绝，秘方倒是留了下来，毕竟是祖宗传承下来的东西，不过家里的铺面产业一类，全都转了出去。 从那之后一门心思扑在官场上—— 可说来是奇怪的，他们家于为官一道，其实做的不如经商。 谢家族中往上追溯，倒也出过一位兵部尚书，可也仅仅那么一位而已，余下各部侍郎倒也有，但更多的都是在外阜为官，不曾真正接近权力中心。 至于说这两三代人中，官秩最高不过五品。 看起来是一门清贵读书人，实际上为了仕途而放弃了族中产业，许成瑜想来真算不上什么明智之举。 “定州谢家的孩子都很会读书，科举下场没有不中的，但就是仕途上总是没那么顺利，这些我都知道。”她抬眼去看萧闵行，“那位谢公子，是定州谢家的孩子？” 萧闵行点头说对：“两三年前，年节时我回京，和顾三他们小聚，他提起过两回，说他同定州谢五郎君做了朋友，我也没当回事，还挤兑过他两句。 顾三是个纨绔中的纨绔，从小疯玩到大的，他上头因有两位嫡出的兄长，自认支应门庭，家族传承且轮不着他，便只一味的花天酒地，他父兄见管不住他，索性也就不管了。 我那会儿还想着，定州谢家的孩子怎会与他这样的高门纨绔为伍。 不过今天见到谢无峥，方才席间他说起与顾三沈七等人为友，我后来突然想起来顾三说起的那位谢五郎君，想来应该就是他了。” 许成瑜也咂舌：“那还真是看不出，他竟是定州谢家人。” 这话说的有趣，萧闵行把她从怀中带出来些，低头问她：“看不出？你认识谢家什么人？” 认识谈不上，只是当年跟着吴渭路过定州时见过谢家次子。 那是个颇有君子古风的人，和谢无峥……确实不太一样。 “我听父兄说起过定州谢家人，大多时候都是赞他们家的孩子君子之风，这位谢公子瞧着……我瞧他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做派，倒不像是那清贵人家教出来的读书人。” · 那头“玩世不恭”的谢无峥换了间屋子，身边伺候的长随小厮把他贴身之物一应安置妥当，又给他添了一盏茶，才困惑问道：“公子何必将上房相让？咱们倒在这地方来回折腾。” 谢无峥吃了口茶，也没看他：“我来淮阳诗会是为什么？” 这小厮显然从小伺候他的，主仆之间更亲厚些，眼珠子一滚，想了想：“老爷和大公子不是说您来年下场，同年同窗自是来日人脉，可淮阳诗会比这上头更好结交天下学子，说不得还能遇上一二贵人。” 他有些后知后觉，话至于此才恍然大悟：“那公子您是瞧出来那两位不俗，看穿他们身份的吗？奴才就没瞧出来那竟是恪国公府的二公子，公子真是好眼力呀。” “我不知道那就是萧闵行，你也少拍马屁。” 茶盏重新放回左手边四方案上，谢无峥白了他一眼：“不过他既是京城口音，非富即贵，我观他行事作派，自有一派华贵，却又不似顾三那般趾高气昂，眼睛长到头顶去的，与这样的人结交，总没什么坏处。 他就是萧闵行，于我算是个意外之喜。” 谢无峥唇角上扬，目光落在那盏没吃完的茶上。 茶汤浮动，茶叶飘飘然。 他眸色越发清亮：“这淮阳城，确实有点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百九十四章 萧兄，好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萧兄，好巧 淮阳既是富庶之地，商行便也多些。 萧闵行吩咐了长亭去置办宅子的事情，他办事也牢靠得很，效率又高。 原本他们入城时天色就已经有些晚了，商行大多在太阳彻底落下山之后也就上板歇业。 长亭至晚间回客栈去时，手上就已经多出了一张地契。 宅子选的地方不远不近，距离这客栈也不过三条街，是三进三阔的格局，商行的人带着长亭去看过。 许成瑜看着他手上的地契只一味的笑：“你办事儿倒好快，这么急着就买下了，我要是商行的人，一定狮子大开口。” 长亭猫着腰，也笑着回她：“二奶奶且放心，奴才去看过，那宅子一定是值这样的价的。 商行里的那些把戏，奴才跟在二爷身边这么久，也见惯了，不会轻易叫商行的人下套把奴才装进去。 二爷把这么大的事儿交给奴才全权处置，奴才可不敢多花二爷一两银子，不然办事不利，再羞见二爷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能说会道的长亭，一番话哄的许成瑜笑容愈发灿烂。 萧闵行叫他把地契收好，吩咐了明儿一早叫底下的人先把行李一类送回到宅子里去安置打点，余下的都叫他看着办。 这会儿夜幕彻底降临，许成瑜反倒不困。 萧闵行想着赶了一天的路，要哄她早些安置，她偏偏这会儿想吃一碗小馄饨。 客栈的厨上倒不是不能做，她又不愿意吃。 萧闵行才要起身去吩咐人到外头寻了买来，许成瑜一把拉了人：“你怎么榆木脑袋不开窍？” 他一怔：“我榆木脑袋？” 许成瑜虎着脸：“既不是，便是故意的了。” “天色晚了，夜间起风外面凉，你有了身子，咱们早些安置好不好？我叫人去外面买了来，你吃两口就歇息，做什么非要到外头去逛？” 许成瑜一只手撑在后腰上：“小郑娘子不是说叫我最好多走走动动吗？我白日里总是犯困贪睡，好容易这会子有精神，想着初来淮阳城，到外面去看看淮阳夜色，怎么不叫我去？” 萧闵行拿她从来没办法，看她那个模样，今夜不叫她出这个门，她是绝对不肯罢休的了。 于是无奈叹气，吩咐红蕊去取她的披风，扶着人下了罗汉床起身来，丫头取了朱红披风来，他顺手接下，与许成瑜披在身上穿戴好，牵着她的手：“咱们可先说好了，不要逛太久，要真是累着了，对你养胎可没有好处的。” 许成瑜噙着笑戳他：“你如今管的这样多，可见孩子在你心里最要紧。” “这话好没良心，若不为着你，我才不管这些。” 他牵着她缓步出了门，嘴上还不忘哄人：“怎么吃孩子的醋？这是你的孩子。” 二人比肩踏出房门，许成瑜听了这话小脸一红，又轻声啐他：“闭嘴你。” · 淮阳夜色毫不逊色于扬州城。 商铺虽有关了门的，可至少还有一半至夜间仍在开门做生意，瓜果铺子、绸缎首饰，街道两旁还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就地摆摊儿的摊位，卖面的，卖小馄饨的，还有淮阳城特色的夹饼。 出了门来才发觉外头仍是人声鼎沸，好似此地官府也是支持百姓夜间热闹，灯火通明，抬眼瞧着天边悬着的半弯月，其实也没比城中亮多少。 出了客栈向东南方向步出去一箭之地，就有摆摊儿卖小馄饨的。 萧闵行这会儿也拿不准她是真想吃，还是随便寻个什么借口出来逛逛，便试探着问她：“还吃吗？” 许成瑜笑着说吃呀，先拉了他往那摊位走去。 这摊位其实不大好，挨着客栈太近了，住在客栈里的贵人们想吃什么客栈都能做，也没什么人到这儿吃上一碗小馄饨。 是以摊位周围摆开的三张桌子，空荡荡的，一个客人也没有。 等走近了，许成瑜才瞧真切。 卖馄饨的是一对儿上了年纪的夫妻，两鬓早生华发，面上也有了皱巴巴，瞧着年纪也要有近五十多岁了。 老妇人隔着热气蒸腾瞧见个生的极美的小娘子，这小娘子身边的郎君身形颀长，满眼呵护，于是笑着叫夫人：“您吃点什么？” 许成瑜看那锅里的热气，煮沸的汤却是白色，里头应该还没煮上馄饨，但已经是香气四溢。 “老婆婆，您这个汤好香呀，我要两……五碗馄饨。” 老妇人应了声，她才拉着萧闵行往一旁去坐，又摆手吩咐红蕊她们：“你们去那边坐，也尝一尝这个馄饨。” 横竖有萧闵行陪着，丫头们目光投过去，见萧闵行也点头示意，才与长亭一道往另一张桌子挪过去。 馄饨下到煮沸的汤里，很快盛满了两碗先端上来。 其实就是一碗白汤馄饨，连葱花叶子都不见。 许成瑜在扬州时候也吃过这种小摊子上的馄饨，是许成瑛非要拉着她去尝尝看的，为着好看也更香，一般出了锅都要撒上些葱花，趁着绿意好看得多，总比这白花花的看着叫人有食欲。 但香是真的香。 “婆婆，怎么不放葱花呀？” 萧闵行拿勺子替她搅着碗里小馄饨，试图让汤水凉的更快些，闻言抬头看过去。 老妇人掖着手站在一旁没走：“我们家的小馄饨从来不放那个的，夫人尝尝看，味道也很好，和别家做的都不一样的。” 萧闵行手上的小勺子盛出了一只小馄饨，皮薄馅多，他吹了两趟，才又递回给许成瑜。 这是在街上，许成瑜不好意思，伸手管他要勺子。 老妇人眉开眼笑的：“老婆子在这淮阳城摆摊几十年了，恩爱的小夫妻见过不少，但像少爷这样疼夫人的，真是第一遭见呐。” 许成瑜就更不好意思，萧闵行知她面皮薄也就松了手。 小馄饨入了口，第一口尝到的确实鸡汤的味道。 等细嚼慢咽下了肚，她眼神一亮：“婆婆这个汤是拿鸡煨出来的呀？真好吃，是和别处的不大一样。” 老妇人笑的心满意足：“是呢，夫人金口，一尝就知道了，老婆子去给您拿两块儿饼，配着更好吃的。” 她转身就走，许成瑜高高兴兴的又盛出一只小馄饨来，对着萧闵行比了比：“你尝尝看，是真的好吃呀。” “萧兄，好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