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燃心动》 Chapter 1(唯我独尊的甜野弟弟...) 如果不是苏一灿的老妈从伊斯坦布尔打电话提醒她去机场接人,她压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彼时,窗外乌云压顶,厚厚的云层将日头阻隔得严丝合缝,明明才中午,室内不开灯竟然有种临近傍晚的错觉。 苏一灿刚进家门,问了下航班信息,便又匆匆拿起车钥匙出了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是粘腻的不爽感,就跟她此时的情绪一样。 要接的人是爸妈一个老友的儿子,老妈一再叮嘱她,先把弟弟接回家安顿好,他们结束这趟行程可能会直接去一趟迈阿密,这个男孩的家里,具体情况等他们回国后再说。 苏一灿虽然奔三在即,但她没有单独带娃的经验,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要照顾一个混血宝宝,突然感觉压力山大,刚坐上车就连接蓝牙一个电话打给好基友盛米悦。 盛大小姐一副还没睡醒的口吻回道:“你个人民教师整天和小孩打交道,问我咋办?” 苏一灿纠正道:“我只是个体育老师,和学生私下接触并不多,而且中国小孩和外国小孩相处起来能一样吗?” 盛米悦一句话说到了苏一灿的痛点上:“那你跟他语言能沟通得起来吗?” 苏一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要是小孩想跟她深入交流估计够呛,于是加油排队的空档她临时下载了一个翻译软件,盛米悦问她小孩多大? 事情太突然,苏一灿得到的信息有限,老妈只在电话里告诉她,弟弟叫felix,让她一定不要迟到,万一飞机提前落了地,人找不到弄丢了就麻烦了,照这么推断估计属于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年龄。 盛米悦十分自信地告诉她:“按照我弟那尿性,没有什么是一个玩具套装搞不定的,我告诉你,甭管哪个国家的小屁孩,肯定都爱玩具,你就拿这个跟他套近乎。” 所以在苏一灿抵达机场后,匆忙从后备箱扯出一个放杂物的纸箱,撕了一块,用马克笔写上“wele felix”,然后按照盛米悦的说法,直奔机场购物店,破费买了一套大黄蜂机器人儿童电控赛车,想着十来岁的小孩《变形金刚》肯定看过。 只是平时外面玩具店四五百能搞定的套装,在机场愣是花了她一千多块大洋,虽然放了点血,不过能用钱哄好小屁孩,一切都好说。 苏一灿自从大学毕业后,一个人住在凤溪过着悠然的日子,已经很久没体验过兵荒马乱的感觉,但她并不知道这一天的兵荒马乱才刚刚开始。 截止到昨天下午,她已经被那传说中的小三骚扰半个月之久了,一开始是莫名其妙的短信,然后是明目张胆地挑衅,这种狗血的事情往常她都是在社会新闻中刷到的,虽然屡见不鲜,但每每都会给她一种人间迷惑的感觉。 在苏一灿的思维认知里,无论婚姻还是恋爱,最起码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介入别人感情这种行为,在她心目中和抢人裤衩,偷看老太太洗澡,并列三大不齿之最。 按理说干出此等事者应该羞愧、心虚、不敢见光,偏偏就是有姑娘能够理直气壮找正牌理论,甚至撕逼,这绝对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才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然后,她就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位漏网之鱼。 她没有急着质问杜敬霆,而是把这件事晾了半个月,面对那个女人一而再地逼近,苏一灿更多的是麻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会为了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而波动,除了有种被人骚扰的烦躁外,她并没有找杜敬霆吵架的冲动。 盛米悦总说她是有钱人找老婆的标准,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大度体面。 婚礼酒店已经订过了,身边亲朋好友都知道下半年她和杜敬霆将要结束这场长达将近十年的马拉松,正式步入婚姻的殿堂,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其实很多事情她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是她多看得开,而是她已经失去改变生活的激情,她的日子早就如一潭死水,按部就班,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稳步推进着。 父母对她没有过多的要求,她如今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奢侈。 直到这位“人鱼小姐”昨天甩了张照片过来,照片的背景苏一灿当然再熟悉不过,是杜敬霆家,过去他玩得再过也不会把姑娘领回家。 苏一灿一夜未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将这张照片转发给了杜敬霆,顺便飞去一条微信:有什么想说的? 良久,杜敬霆只回了一句:你想让我说什么? 没有任何解释,对自己所作所为坦荡荡,那一刻,苏一灿竟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好像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她回过去:分手吧。 杜敬霆没有再回复任何内容,苏一灿换上运动装出门围着石舀湖跑了十几公里,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本想着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睡它个天昏地暗,沧海桑田,春去秋来,多美好的失恋日程表,然后…一个电话把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站在接机口的时候,苏一灿只有一个感觉,自己快挂了,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举着接机牌,挂之前还在祈祷小屁孩是个听话的萌娃,千万别给自己找事,不然以她现在的状态,分分钟拖着小男孩跳湖。 然后迎面而来一波人流,接机的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苏一灿等了好几波,都没有看到单独出来的小孩。 她又查了下航班,确实二十多分钟前已经落地了,她不敢大意,强撑着眼皮子往里看,不知过了多久人流中一道惹眼的身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准确来说,不光是她,外面这群接机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朝那个年轻男人看去。 这人的身高,明显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大截,实在引人侧目,很难不让人注意到,苏一灿判断这人差不多超过一米九了,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栗色卷发,满头飞扬,一副困懒的表情,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似的,还穿了一件荧光绿的潮t,腰间扎了一件衬衫,一条松松垮垮的卫裤依然掩盖不了那过于注目的大长腿,关键是,一条裤腿卷成七分,还有一条裤腿就这么垮着。 就这身打扮放在凤溪,妥妥的就是一枚360度回旋杀马特2b青年,自我感觉特良好宇宙无敌爆炸的那种。 偏偏这个男人的轮廓骨相出挑,一套非主流装备硬是给他凹出了国际潮范儿,在这个并不算太宽敞的接机口形成了鹤立鸡群的存在。 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气质里带着藐视大地的慵懒劲儿,男人斜跨着一个黑色运动包,推着行李手推车,硬是走出一副唯我独尊,君临天下的步伐,周围小姑娘都一脸娇羞憋着笑偷瞄他。 旁边两个大妈兀自聊开了:“中国人外国人啊?长这么高?” 另一位大妈说道:“不像中国人,小伙子都可以去当模特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模特…” 苏一灿拿起手机对着远处正要走出来的荧光绿偷拍了一张,发给盛米悦:人间极品。 极品是因为,帅哥她见得多了,帅得如此有风味,特立独行,游走于自然和做作之间的还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很快,盛米悦回复:我靠,你确定这大胆的穿着不是明星? 苏一灿:我不关注小鲜肉,不过没看到有粉丝接机,应该不是。 刚发完这条信息,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大姐。” 苏一灿以为是跟旁边人说话,毕竟人生在世这么多年还没人叫过她“大姐”,她并没有理睬,还在和盛米悦发着信息,肩膀却被人拍了下,她下意识回过头,率先对上的是有些闪瞎眼的荧光绿t恤,再往上看,苏一灿愣住了。 男人眼窝特别深邃,睫毛浓密得像假的,看人的时候瞳孔仿若起了一层雾,自带电流。 乍一看很难判断男人来自哪,虽有些东方人的神韵,轮廓却又要比东方人更加清晰立体。 男人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微微蹙起了眉,那神情仿佛在认真分辨什么古玩,带着点探究的意味,随后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忽然朝着苏一灿笑了起来。 那唇红齿白的模样,明明是阴雨天也有种阳光沁入机场大厅的错觉,苏一灿错愕了一瞬,脑中只飘过四个字“乖乖,真纯”,一脸的人畜无害。 苏一灿轻咳了一声,面前的男人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了苏一灿的手机上,她屏幕内容还停留在和盛米悦的对话框,上面赫然呈现着一张她刚才偷拍的照片,还有那大大的四个字:人间极品。 那一瞬,苏一灿突然万分后悔,为什么上个礼拜路过贴膜摊子的时候没为自己换个防偷窥膜,如果当时换了,此时此刻也就不会尬得想在接机牌上扣清明上河图了。 不过苏老师什么心理素质,云淡风轻地把手机一锁,换上礼貌的笑容:“什么事?” 年轻男人指了指她手上歪七扭八的接机牌,苏一灿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还把接机牌反过来看了看,诧异地问道:“怎么?字母拼错了?” 男人点了点接机牌上的英文名字,对她说:“你好,我是felix,岑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2(萌娃没接到,接到一位祖宗...) 苏一灿在听见面前男人说他就是felix的时候,大脑是死机的状态,有两秒钟没明白felix是谁,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要接的弟弟就叫felix时,眼角不禁抽搐了下。 她想象中是一手就能搂着跑的弟弟,可能满脸胶原蛋白,蓝的眼睛,粉嫩的唇,说话带着稚气。 然而面前的却是她跳起来都搂不到的男人,澄澈的茶色瞳孔,骚包的打扮,不笑的时候是那副傲睨自若的神态。 反差着实…有点大,主要是这擎天柱般的身高,尽管如此,男人紧致的皮肤和年轻的打扮,无一不透出一种少年气,苏一灿估摸着如果三年一个小代沟,面前这弟弟最起码和自己相差两三个代沟。 苏一灿也有175了,在女人中不算矮,偏偏得硬生生抬起头来看他,嘀咕了一句:“个挺高啊。” 顺便不经意间打量了他一番,男人脚上是超限量款的trohy roo x air jordan 5,腕上gar太阳能运动智能表,行李推车上是一个大号riowa的箱子,还有两个tui的,就连那个背得随意的运动包也是个大牌,讲究得很。 苏一灿简单估了下,光那三个箱子的价值已经上了六位数,还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值钱玩意,到底是怎样一位小伙,出个门要带这么多东西?旅行还是搬家? 综上评估,萌娃没接到,接到一位祖宗,应该属于温室里的花朵,娇养出来的二世祖类型。 男人眼神瞥向她手上拎着的巨大电控赛车,苏一灿低头看了眼,这不看还好,一看正好瞟见包装上巨大的“6~14岁”字样,她尴尬地将盒子往身后一背:“帮朋友弟弟买的。” 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他说:“走吧,车子停在车库。”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往停车场走去,米色运动裤下是一双匀称修长的腿,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皮肤并不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健康的颜色,让普通的运动装也能穿出一股火辣味。 岑莳盯着她的背影静默地注视了几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苏一灿一路走得大步流星,还特地绕了个近道,快下台阶时,她停住脚步,想着回过身来帮忙提一个箱子,结果也不知道行李箱里装了什么,死沉死沉的,她试了两下都没能提起来,刚准备把另一只手的玩具套装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被人拎了起来。 混血弟弟面带淡笑地对她说:“谢谢,我来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行李提下楼梯,没让苏一灿动手。 他左手推了一个箱子,把另外两个大箱子背靠背扶着,苏一灿这时才发现这弟弟手很大,掌宽指长,抓着两个箱子的扶手,倒是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但苏一灿感觉这弟弟尽管穿着过于美国非主流,性格应该还不错,对他的印象立马提升了些许。 两人将东西放上车,刚开出车库,发现外面下了暴雨,雨点砸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苏一灿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打开雨刮器,又打开双闪把车子驶入暴雨中。 岑莳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很安静,单手撑在窗边,上身微斜,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一灿的脸上。 虽然苏一灿目视前方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身旁人的眼神,为了缓和气氛她打趣了一句:“你平时接触陌生女孩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吗?” 右边传来淡淡的三个字:“我脸盲。” “……” “所以想尽快记住你的长相,免得走丢。” “……”苏一灿很想讲一句少鬼扯,但岑莳的语调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反而很认真,苏一灿转念一想,自己狭隘了,比她小这么多的弟弟对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刚想完,身边这位弟弟发出一句:“你头发上有根羽毛。” “羽毛?” 苏一灿随即用右手将头发往脑后顺了顺,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岑莳准确无误地看见了发际线边上的那道疤,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到底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在并不明显,岑莳眼神暗了暗。 苏一灿瞄了眼后视镜,微微蹙眉道:“还有吗?” 岑莳撑着脸,下巴微抬,陷入短暂的沉思,苏一灿显然没有认出他,考虑到当年那件事并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他一笑了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淡淡回道:“飞了。” 狭小的车厢内,外面大雨倾盆,阻隔了视线,无疑让空间变得更加逼仄,气氛有些不太自在。 苏一灿想着她到底是主,对方是客,她又要大他一些,便主动开口找了几句客套话。 “你从北京转机过来的吗?” “嗯。” “飞了多长时间?” “14个小时。” “累吧?” “嗯。” “听说你妈是中国人?之前和她回来过吗?”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下,雨水顺着玻璃渐渐滑落形成模糊不清的雨帘,这回岑莳彻底没搭她话,而是撇了她一下,直接闭了眼。 苏一灿想这孩子可能真的累了,便没再说话给他休息,只不过让她糟心的是,亏她还花了几百下载了翻译软件,结果面前的混血弟弟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普通话比她还要标准,白瞎了她一路上担心来担心去,还临时准备了一段全英文自我介绍。 高速上车子并不多,车轮碾过地面,雨水飞溅,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苏一灿一路偷偷观察着身旁的混血弟弟,她不跟他没话找话后,他反而睁开了眼,一双如雾的眸子沉寂地盯着窗外,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异样的沉闷。 车里逐渐安静下来,一路往市区狂奔,身旁的年轻男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苏一灿也开始想着自己的事情,例如爸妈回来后,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杜敬霆分手的事,例如不出所料大概身边人都会劝她不要折腾,都不是小孩了,每一个决定在她现在这个年龄看来都不是小事,人活在世上就无法忽略世俗之见,尽管绝大多数人她都不在乎,可父母那里她却无法忽视。 盛米悦一直没有等来苏一灿的信息,干脆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苏一灿接通,手机还在联通蓝牙的状态,盛米悦上来就问:“怎么样?接到混血弟弟没?” 盛米悦的声音充斥在车内,苏一灿特地干咳了一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然后回了句:“接到了。” 盛米悦突然激动起来:“可不可爱,有没有rua一口 ,你玩具送给他后他什么反应啊?拉着你的手奶声奶气喊姐姐了没?” “再见。” 多年的默契呢?全无。 苏一灿黑着脸当即立断挂了电话,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岑莳并没有转过头看她,贴心得好似根本没有在听她们的对话内容,可苏一灿依然看见他的唇角不经意牵动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让她的表情就跟这窗外的天气一样,憋屈。 刚下机场高速便是一个红灯,等绿灯放行的时候,车子突然就无法发动了,档位好像锁死般,任由她怎么拨弄都没用。 岑莳终于收回放空的目光,苏一灿拿起车上的伞对他说:“车子没反应了,我下去看看。” 说完她打开车门,大雨如柱地打在雨伞上,她走到车前掀开引擎盖,双腿瞬间被雨水打湿,周围雾茫茫的街道,空旷得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副境地,就像她此时的处境,落雨残叶,四面楚歌。 也许是这一天突发状况太多,也许是人已经疲累到了极致,也许是眼下的情况让她烦躁不堪,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的情绪突然游走在崩溃边缘,差点把雨伞砸在车上,发泄这破天气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对上副驾驶那双幽寂的眸子,隔着大雨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发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让苏一灿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岑莳看着她从焦躁到溃败,再到此时,明明澄亮的眼里却充盈着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莳熟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濒临绝望前的挣扎,他的心不禁发沉。 就在这时,苏一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挂断几次,那头依然执着地打着。 她烦躁地回过身接通了电话,来电的正是纠缠了她多日的“人鱼小姐”。 说了几句等她再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混血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彼时半个身子探入引擎盖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将他淋湿,那件骚包的荧光绿t恤贴在身上,他似乎并不在意,从容不迫地处理着故障,然后绕到驾驶室,重新发动了车子,静静地盯着她。 苏一灿心头突然蹿出一股热浪,她挂了电话,上车前,岑莳已经跨回副驾驶,用他的干衬衫仔细将驾驶座位残留的水渍擦干。 苏一灿收了伞坐了进来,对这个做事周整的弟弟有些刮目相看。 她没有立马上路,两人相对沉默着,几秒后,她突然转过头问了句:“你会修车?” 岑莳用衬衫擦着胳膊上的雨水,出乎意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苏一灿看着重新亮起的仪表盘,忽然笑了,仿佛刚才那些堵在心里的阴霾忽然就通了个口子:“其实车子最近开起来一直不大对劲。” 岑莳转过头对她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那就早点送去检修,免得我们一失两命。” 这个混血弟弟和她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对他的命负责了,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干净澄澈,没有丝毫杂质,不过太具穿透力,好像一下子穿过她的躯壳窥探着她的心脏,苏一灿敛了笑意,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在拖,懒得去解决,得过且过,车子也是,人也是。 她躲开他的眼神望向车窗外,重新打开雨刮器,随着眼前规律地晃动,她心头积压已久的烦躁越来越按捺不住。 她不知道这场大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结束,可她突然迫不及待想在天晴前结束眼前的一切。 她慢慢正色道:“可以陪我先去一个地方吗?” 岑莳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并没有问去哪里,对于他来说,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这里的人,去哪都一样,倒是给苏一灿一种十分顺从的感觉。 她突然感觉在今天这个对她来说有些点背的日子里,身边多个人不见得是坏事。 苏一灿将暖气打开,好在夏天的衣服干得比较快,等她车子开到市区,岑莳的t恤已经半干了。 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清吧门口,苏一灿带着岑莳走进去,她没有急着找人,而是观察了一圈,看过人鱼小姐的自拍照,她一眼认出了那个姑娘,她旁边还坐着个男人,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她进来。 苏一灿绕到那两个人的隔壁,将岑莳安顿在卡座里,对他说:“我去你旁边那桌见个人,你自己点些吃的等我一会。” 岑莳点了下头没说什么,窝在沙发里拿起手边的菜单翻看着。 苏一灿便起身走到后面的那桌,一男一女见一个陌生女人在他们这桌站定,不约而同抬起头,当看见苏一灿锋利的眼神和火辣的身材时,同时怔了一下,倒是苏一灿面无表情地往他们对面一坐,开门见山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眼,圆头男人的领口露出一截纹身,气质一看就像混社会的,见到苏一灿时眼睛亮了下,露出不太正经的眼神:“我小妹约了你半个月了,找你见面无非是想坐下来当面把话说清楚。” 苏一灿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移向那个姑娘,直到这时她才细细打量起杜敬霆在外面招惹的小花朵,女孩叫白芯凡,一看岁数就不大,脸上还能分辨出一些稚气未脱的骄纵,扎着个马尾,白白嫩嫩的,青春洋溢。 苏一灿淡淡地朝她吐出一个字:“说。” 白芯凡抱着胸上来就对苏一灿道:“我在杜总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的存在。” 苏一灿沉默了一会,评价道:“那还真够渣的。” 她的回答出乎对面两人的预料,白芯凡咬了下唇,继而说道:“我大半年前就认识杜总了,你既然快和他结婚了,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 苏一灿单手搭在桌子上拿起一只骰子慢慢转动着,眼睫下垂:“你们的事,我为什么要了解?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跟走马观花一样,个个都去了解我又不是干红娘这行的。” 白芯凡愣了下,心有不甘地回道:“你认为杜总真的因为爱你才娶你吗?” 苏一灿听到这笑了下,反问她:“哦,那他有对你说过爱你咯?” 小姑娘憋着一脸怒气,瞪着双眼。 苏一灿抬起视线直逼她的目光:“还是说过会甩了我娶你?” 白芯凡抿着唇,脸色发紧。 苏一灿一步一逼继续问道:“他有承认过你们的关系吗?” 三句话,句句像利剑刺向白芯凡,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反问苏一灿:“我不管其他女人,他不爱我会跟我处半年?” 苏一灿将手中的骰子朝玻璃杯里一扔,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既然你甘愿当杜敬霆炮友,就不要跑到我面前跟我谈情谈爱的,俗不俗?有事说事。” 一边的圆头表哥当即凶道:“你他妈说谁是炮友?” 苏一灿撇了撇嘴,没有去看那个圆头男人,视线再次落向白芯凡:“你自认为在杜敬霆眼里那么特别,那么我和杜敬霆分手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你?” 后者诧异道:“你,你和杜总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一灿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她疲惫地敲打了两下桌面:“今天我过来,只想撂给你们一句话,以后有事去找杜敬霆,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苏一灿站起身,却在这时余光瞥见白芯凡身旁包中的专业装备,她身形顿了下,开口问道:“你是搞游泳的?” 白芯凡还没回话,她表哥倒是嘚瑟地说:“我小妹是市队的。” 苏一灿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深看了眼白芯凡,轻飘飘地落下句:“厉害。” 白芯凡却突然站起身,对着她就说道:“明年省运动会,我会代表市队争夺金牌,而你只是个郊区的体育老师,我比你年轻,也比你有前途,我有的是时间让杜总眼里只有我。” 苏一灿略微皱了下眉,语气调侃地说:“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找我来是开凡尔赛大会的?” 说罢又忽然正色道:“运动员选拔的时候,基本依据里有着严格自律、道德品质优良、纯洁健康、弘扬正气,既然你想代表市队出成绩,不如把心思放在训练上,还有你刚才对我职业的蔑视,我替你老师感到悲哀。”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圆头表哥突然起身对着她就骂道:“杜敬霆要不是看你有病早踹了你。” 音乐迷乱,灯影摇晃,苏一灿的脚步戛然而止,一种不安夹杂着阴霾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她缓缓回过身,沉着声音:“你说谁有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3(鹰击长空,苍劲却也冷漠。...) 这间网红清吧下午客流量也不断,正值暑假期间,全是本市的年轻人聚在这里聊天拍照,彼时,旁边几桌全部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强势围观。 圆头表哥指着苏一灿就蛮狠道:“我小妹看见姓杜的家里都是你的病情分析报告,你他妈仗着有病…” 话没说完,苏一灿拿起白芯凡面前的水朝着她表哥的脸就泼了过去,而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砸:“我仗着有病杀人不犯法,你脖子痒了伸过来。” 此话一出整个清吧鸦雀无声,就连准备上前劝说的服务生都顿住了,苏一灿眼里布上可怕的血丝,加上一夜未睡,人已经熬上了火,浑身透着煞气,让人难以侵犯。 圆头表哥满脸愤怒地抹着脸上的水,苏一灿懒得再跟他们纠缠,转身就走到岑莳那桌,敲了下桌子:“走。” 这会圆头表哥反应过来了,他当众被个女人羞辱,一时抹不开面子,眼看苏一灿就要走出清吧,朝她背影就吼了句:“我看你这个女人欠收拾。” 他跨过沙发朝着苏一灿跟去,岑莳慢悠悠地站起身,一米九几的大个子不急不慢地挡住了他的去路,将本就不宽的走道堵了个严实,还朝他逼近了一步,将他逼到了这桌的卡座里,这下连清吧二楼的人都下来围观了,只不过岑莳个子高,正好将圆头男卡在死角,后面的人看不大清。 圆头表哥正在气头上,张口就骂道:“没眼睛啊?滚开。” 岑莳没有挪动分毫,而是语气平淡地问:“你想干嘛?” 圆头表哥眼睁睁看着苏一灿走出大门,赶忙推了下岑莳,急道:“劳资不弄死那个女人以为我他妈吃素的。” 岑莳眼里早已没了刚才面对苏一灿时的澄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乖张的戾气,身型依然纹丝不动,只是缓缓伸出长臂,从刚才他坐的地方拿起那瓶喝完的啤酒瓶,对着圆头砸了下去。 顿时,清吧内响起一阵尖叫,岑莳颀长的身影立在原地,他手中还拿着碎掉的酒瓶口,眼里幽寂得像一汪池水,用最平静的情绪干着最狠辣的事,仿若鹰击长空,苍劲却也冷漠。 而后慢悠悠地将已经破碎的酒瓶口在手中转了一圈,锋利处对向自己,眼睛不眨地划了一道口。 …… 半个小时后,他们一起被请去了城南派出所,路上的时候苏一灿都没搞明白,自己都已经出了清吧,这弟弟到底是怎么和那圆头打起来的? 在派出所里配合调查的时候,圆头表哥一个劲地撒泼,对着岑莳直飙脏话,反观后者,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眼尾都不给他一下,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他说要弄死我姐,我担心出事拦了一下。” 说着似有若无地将受伤的手搭在膝盖上,伤口还有半干的血渍,岑莳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澄澈坦荡的眼神,天生的眼尾微垂,给人一种无辜感。 这一对比,但凡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倾斜。 在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倒是没注意,这下才发现岑莳干干净净的手上多出一道伤口,内心顿觉过意不去。 再也听不下去圆头男的骂骂咧咧,站起来把岑莳一挡,对着圆头男就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没动手,你没动手他伤口哪来的?到了派出所还没句实话。” 毕竟一个第一天回国,与她素不相识,非亲非故的弟弟,要不是圆头男先动手岑莳为了拦他,怎么可能会受伤? 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肯定是圆头男先开打,这一来一去搞得圆头男百口莫辩。 岑莳此时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看着为自己出头的苏一灿,眼里划过一抹久违的笑意,恰巧落在圆头男眼中,气得他闹着要调监控。 他本以为调来监控岑莳会慌,结果这年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嫌他吵,直接将板凳拖到窗边的角落,长腿微曲着,望着窗外放空,好似压根没关注这边的情况。 监控的确看见圆头男气汹汹地指着苏一灿往外走的身影,岑莳挡在他面前,将他逼到死角后,由于岑莳的个子太高,几乎挡住了圆头男,只能依稀看见圆头男确实是在视频里先扬手,只不过当时圆头男推的这一下,看在民警眼里便是他先拿酒瓶往岑莳捅去,被岑莳手挡了。 这监控不调还好,一调圆头男反而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节奏,明明自己是被打的那一个,他心里那个苦啊,恨不得当着民警同志的面把岑莳揍一顿,白芯凡当时就在隔壁桌,算是唯一见证人,帮着她大表哥不停跟民警说是苏一灿他们先动手打的人。 对比他们怒气冲冲的控诉,另一边倒是异常安静,苏一灿坐在民警办公桌对面的凳子上转着笔,岑莳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民警听两人闹了半天,转头问苏一灿情况,苏一灿只淡淡说了句:“原因?说了半天避重就轻,有胆子做人三,还怕在公共场合丢脸?” 一句话让办公室里的民警顿时明白过来,再看向白芯凡时眼里一抹了然,调解道:“你们有矛盾解决矛盾,双方协商一下怎么处理,是先上医院还是怎么说?” 苏一灿直接回道:“不用了,矛盾源马上到了,等他来再处理。” 白芯凡和表哥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你喊杜总来了?” 苏一灿靠在椅背上,斜睨着她没说话,信息是进派出所前发的,提出分手后苏一灿近期没有再和杜敬霆见面的打算,只是这么一闹,她干脆也豁出去了,直接将杜敬霆约到派出所来,当着民警同志的面把事情解决干净了。 白芯凡见苏一灿没有搭理她,在另一边不知道和她表哥嘀咕了什么,忽然张口对苏一灿说道:“你刚才说和杜总分手的事,他马上来了就知道了,你既然和他分手,他的东西你是不是该还给他?” 苏一灿挑了下眼皮:“什么东西?” 白芯凡憋了半天,开了口:“清润雍华府。” 苏一灿盯着这个小丫头陷入沉默,清润雍华府是什么楼盘苏一灿不清楚,她这几年窝在凤溪,很少往城区跑,杜敬霆混出头后的确送了她不少值钱的东西,除了包包衣服,不乏汽车和房子。 他买给苏一灿的那辆保时捷,她总共也没开过几次,现在还停在杜敬霆住处的停车场,凤溪地方小,街道都窄,她开车又猛,难免碰擦,更多时候她情愿开着她的大众。 至于房产,几年前杜敬霆对她说过,他名下不宜房产太多,需要分散,于是陆陆续续过给苏一灿好几处,她也只是配合签字办手续,那些房子在哪她都不知道,更没功夫去看,当年她还调侃过杜敬霆,这属于婚前财产,就不怕他们哪天掰了,她把房子卖了携款潜逃? 那时杜敬霆只是对着她笑,说钱可以再赚,比起她携款,他更怕她潜逃。 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似乎很小的事情就能勾起一段回忆,直到一阵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的时候,杜敬霆正从走廊尽头朝这里走来,衬衫西裤,身姿挺拔。 想当年苏一灿翻围墙跑到八中操场,一眼就在排队的人群中看到了杜敬霆,她会对杜敬霆一见钟情,始于颜值,现在她承认杜敬霆依然很养眼,属于成功精英人士的养眼,可似乎和她记忆中男孩的模样早已相去甚远。 杜敬霆身后还带了两个人,浩浩荡荡而来,一群人一进来,办公室内的气场立马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芯凡和她表哥赶忙站起身,她红着眼睛喊了声:“杜总。” 杜敬霆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苏一灿身上,苏一灿依然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 白芯凡抽抽嗒嗒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苏一灿一句话没说,旁边两人把刚才和民警同志的控诉又跟杜敬霆说了一遍,杜敬霆的眉峰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后反而舒展开来,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跳脚的圆头表哥:“灿灿不会主动来招惹你们,更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们动手,我倒是希望…” 年轻民警抬起头盯着他,杜敬霆突然收了神色没接着说下去,圆头表哥已经给冤枉了一个小时,现在一头恼火,搞得好像他们栽赃苏一灿一样,当即就跳了出来指着苏一灿的鼻子就朝她走去:“你可以啊,过来见个面还带人,是不是早有准备,就打算阴我们的?” 步子刚迈出去,一直坐在窗边默不作声的岑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长腿一伸恰好伸到了圆头男人的脚下,绊得他当即跌了个狗吃屎,那动静惹得旁边几个民警都围了过来。 圆头男人在地上哀嚎了一声,人还没爬起来就盯着岑莳吼道:“你小子活腻味了?” 岑莳刚伸完懒腰,收手翘脚寡淡地飘了句:“你撞疼我了。” “……” 圆头男人连滚带爬,不顾民警在场就朝岑莳冲去,苏一灿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一把拽住圆头男人的后衣领往办公室的大门上狠狠一扔,盯着杜敬霆就说道:“这两人想追究我责任。” 说完她嘴角勾出一抹笑,眼里却笑意全无:“这个责任该我承担吗?” 杜敬霆单手抄在西装裤口袋内,只站在那就有种天生的森冷感,他撇了眼苏一灿身后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答非所问地说了句:“他是谁?” 苏一灿随口答道:“岑…” 她一时间忘了他的中文名,回头看了眼,后者略抬眼皮接了个“莳”字。 苏一灿转回头对杜敬霆说:“我爸妈朋友家的小孩。” 岑莳斜着眼朝那头望去,正好对上杜敬霆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后者同样也用着一种审视的目光在看他,纵使什么话也没有,常年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酝酿出的气质多少带着种势不可挡的压迫感,岑莳却没有丝毫回避,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斜,像笑确切来说又不是笑的表情。 杜敬霆没再多问,偏头对带来的人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去处理后续的事情,杜敬霆的手下把圆头表哥拉到一边。 白芯凡却在杜敬霆身后小声说道:“就是那个男的打我表哥的。” 杜敬霆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有些冷地问了她一句:“为什么打?” 一句话让白芯凡自知理亏,闷着声不说话,杜敬霆表情不变,接着说:“再让我知道你打扰了灿灿,我会让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白芯凡低着头,身形明显顿了一下,苏一灿望着杜敬霆,一时间有些恍惚,杜敬霆在她的记忆中早就定格了,冰封在他二十岁的那年,那个如沐春风的岁月里。 而眼前这个男人语气像从前一样和善,只是早已不再掩饰身体里的锋利和野心,她甚至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她从未真正看清过杜敬霆,她记忆中他曾经的样子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杜敬霆的手下说了什么,白芯凡表哥也不嚣张了,同意和解,苏一灿签了个字。 杜敬霆立在一边瞧着她的黑眼圈,声音温润了几分:“我先送你回去。” 苏一灿不咸不淡地回道:“不用,我开车来的,没我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岑莳就往外走去,岑莳乖乖起身跟在苏一灿身后出了办公室。 快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后面突然响起一声“灿灿”。 苏一灿脚步微顿,大雨依然不绝于耳,整座城仿佛都浸泡在水汽中,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感。 岑莳也停下脚步瞧着苏一灿的背影,她顿了几秒缓缓转过身,隔着长长的过道望着杜敬霆,他眉眼间有丝疲惫,声音略沉地对她说:“信息我删了,就当你没发过。” 岑莳给他们留出了空间,越过苏一灿身边自觉的在走廊尽头等着她。 苏一灿侧头望向走廊外连绵的雨柱,好似雨水刚落下,头顶又有源源不断的水流,不曾停歇,也看不到尽头,仿若她的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了这场死循环,放不开彼此,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起刚才在清吧白芯凡表哥对她说的话,杜敬霆还在找人观察她,定期出病情报告。 她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收回视线再次望向杜敬霆,对他苦笑了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病根本没好?” 杜敬霆渐渐拢起眉,苏一灿嘴角的苦笑缓缓绽放了,她垂着视线,刚才面对里面两人的气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还是十年前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杜敬霆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苏一灿的声音揉在风里,很轻地传到他面前:“算了,放过我吧。” 向来清傲自持的杜敬霆仿若一下子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中,苏一灿没再看他,转过身时,目光对上那双干净的茶色眸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4(领了弟弟回了家...)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5(篮球队集训...) 岑莳浑身又湿透了,苏一灿只有把浴室让给他先洗澡,没一会人出来了,穿着宽大的棉质t恤和沙滩裤,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干净养眼的大男孩,苏一灿到底有些不习惯,特地拿着衣服绕开他进了浴室。 她像往常一样,在洗澡前习惯性地放了盆水,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憋住一口气将脸埋了下去。 脸没入水中的那一刻,窗外的电闪雷鸣,屋里年轻男人的脚步声,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全都消失了,她进入了一种全真空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后颈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起来,苏一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是水地仰起头,水流顺着她的睫毛低落到鼻侧再滑到唇上,透过镜子她看见一张阴测测的脸。 “你在自杀?” 岑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立在她身旁。 “……”苏一灿沉默了两秒,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在洗脸。” “你在水下面快四分钟了。” 岑莳湿漉漉的头发终于让那头飞扬的卷发不再凌乱,逆着光离她很近,身上是她常用的沐浴乳香气,却透出一种年轻男人无法掩藏的荷尔蒙气息。 苏一灿瞧着镜子中的他牵起笑:“四分钟能代表什么?你哪点看出来我像在自杀?” “你刚失恋。” 苏一灿的笑容瞬间收回:“多谢你提醒我。” …… 苏一灿将父母原来那间房收拾出来给岑莳住,暴雨停歇后,七月的凤溪更加燥热,前些年当地有个段子非常盛行,说是非洲兄弟来到本市热得都受不了,直喊要回非洲大草原。 岑莳来得时机不凑巧,正好赶上宁市最热的时候,夜里雨一停,那种感受仿若在蒸笼里待着,加上时差还没倒过来,他一夜未睡。 早上苏一灿六点准时起床,看见对面房门大开,房间是空着的,她还有些诧异那家伙一大早跑哪去了? 结果门一推开,岑莳瘫在门口的蜗牛椅上吹过堂风。 就她家门廊上放着的那个蜗牛椅,是半个月前苏一灿准备买给她未来大狗的。 那还是盛米悦劝了她几个月,她才决定的,盛大小姐的原话是,她周围好多老邻居都搬走了,附近房子都是空着的,怕她继续这么一个人住下去,哪天被人盯上,劫财劫色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买条狗不仅能防贼也能有个伴。 她的建议苏一灿听进去了,想着买狗得买条大的,忠诚的,听话的,还能陪自己玩玩的,大多时候安静点,于是上网查了一圈决定买只金毛,还非常理想化地幻想着,冬天的时候她在家里追剧,金毛窝在门口晒太阳,多和谐安逸的画面。 于是乎她在网上买了个蜗牛椅后,又犯了拖延的老毛病,椅子到了,狗一直没去看,如今看见岑莳悠然自若地瘫在蜗牛椅上,朝阳斜进门廊时,他那头栗色卷发泛着金色,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苏一灿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岑莳的身上,静悄悄出了门,在她转身的刹那,岑莳睁开了眼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 苏一灿回来后,发现院门口立着道高大的身影,颀长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当看到苏一灿时,眉间的褶皱才终于散去了些。 苏一灿几步走过去问道:“你站在门口干嘛?” 岑莳的语气不算好,落了句:“你出去好久了。” 苏一灿微愣了下,回道:“我晨跑去了。” 说完顺势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然后去给你买了早餐。” 发现岑莳的目光移向她手中的吃的,苏一灿笑了起来:“你不会饿得一直在门口等我吧?” 岑莳转身之际嘀咕了一句:“我不识路,下次去哪跟我说一声。” 苏一灿自我检讨了一下,这弟弟人生地不熟刚回国,应该挺没安全感的。 岑莳吃早餐的时候,苏一灿盘腿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忙什么。 岑莳不时抬头盯着她瞧,苏一灿扬眉回望着他:“怎么?不合胃口?” 岑莳张了张口,苏一灿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学生号码名录:“说话。” “会包饺子吗?” 苏一灿静默地看了他两秒,直截了当地回道:“不会。” 本来苏一灿以为像岑莳这样一位小青年来中国,要么旅游要么探亲,但一整天下来,她发现岑莳除了吃饭就瘫在门廊的蜗牛椅上,半步也没离开过。 苏一灿看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走路都费劲,更别提什么旅游了。 至于探亲,她寻思着,他要真有什么亲戚,能借宿在她家? 苏一灿这一天很忙碌,突然接到学校通知,八月份要临时返校配合校篮球教练参加集训,也不知道校领导那边抽了哪门子的风,要她八月头就回去安排工作,在此之前还得一个个致电给参加训练的学生。 大热天通知放假的学生回去训练本来就是件操蛋的事,更操蛋的是他们凤南二中出了名的抠门,学校自打三年前成立篮球队以来,除了几个破篮球压根就没有投入啥经费。 这次集训是封闭式的,需要住宿,也就存在一个收费的问题。 所以苏一灿还得硬着头皮说服这些学生家长自掏腰包,奈何他们这个小地方,家长对于学习以外的社团活动都没有什么积极性,个个以要到外地,或者需要参加补习班为由婉拒了。 傍晚十分,苏一灿站在院中的桃树下拿着手机,人生第一次体验到电话营销是个多么伟大的职业。 在她第n次挂了电话,感叹工作不好做时,门廊上的那位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的祖宗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苏一灿有些不确定,对着他“喂”了一声:“你笑什么?” 岑莳依然耷拉着眼皮子,声音懒懒地从喉咙里发了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苏一灿抱胸看着他:“说。” “一个没有凝聚力和号召力的球队,最好的出路就是原地解散。” “……” 苏一灿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就往门廊砸,岑莳依然闭着眼,然而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手臂微抬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根树枝,在手指间转了一圈突然睁开那双幽暗的眼睛紧紧盯着苏一灿,不知道是不是苏一灿的错觉,她在岑莳眼中看见了一股强大的攻击性。 就在岑莳抬起手臂对准她的时候,苏一灿几乎下意识躲避了一步,却看见岑莳突然将树枝往空中一抛再稳稳接住,嘴角浮起一个散漫的弧度。 漫天的星空下,他的轮廓透着不太真实的立体,由于廊前的灯泡坏了,他整个人被漆黑包围着,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感,让苏一灿似曾相识,她静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还有一个学生家电话始终打不通,干脆直起身子,回家将拖鞋换成了运动鞋,再次出来时,那位弟弟依然如大爷一样,姿势都没换过。 苏一灿抬脚踢了下蜗牛椅,清了清嗓子:“我去学生家家访。” 岑莳嘴角微斜:“上门营销?” 苏一灿低眸注视着他,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对个小孩汇报行程。 谁料下一秒这位看似走路都费劲的祖宗忽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像根巨高无比的电线杆杵在她面前。 苏一灿的头瞬间就从低着变成了仰着:“干嘛?” 岑莳倒是不疾不徐地回:”和你一起去。” “我家访你跟着干嘛?” “转转,顺便认路。” “……” 到了院门口,苏一灿跨上那辆红色的自行车,直接出了院门,将自行车方向一转看向岑莳,后者双手抄在卫裤口袋里,撞色夸张的连帽t恤虽然运动感十足,但和他这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相比,着实违和。 待岑莳走到院门口,先是回过身不急不慢地锁上了院门,而后盯她的单车扫了一眼:“不开车?” “都是小路,开车不方便。” “你骑车,我怎么办?” 苏一灿脚往单车上一踏:“我骑慢点,你腿长,能跟上。” “……” 一路穿街走巷,傍晚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飞蛾不顾死活地往灯罩上撞去,苏一灿骑在前面,不时停下朝后望上一眼,岑莳始终是那副慢吞吞的姿态跟在她身后,虽然看上去像逛大街一样,倒是也没跟丢。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栋老楼前,回身等了一会岑莳,待他走近后,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个学生叫赵琦,我们校篮球队的队长,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待会我进去跟他奶奶谈谈,要是家长问起来,我就说你是学校才来的老师。”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岑莳一番,继而说道:“勉强是吧,就当是新聘请的外教,你这长相应该没人怀疑。” 岑莳过于浓密的睫毛微微眨了下问道:“为什么一个外教要来说服篮球队的人训练?”他适时指出了这个设定中的逻辑bug。 苏一灿摆出一副大姐大的姿势:“因为你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说完还刮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政治任务,反正待会进去你尽量不要说话,我来沟通。” 赵琦家就在一楼,赵琦奶奶正好在院中给她家中华田园犬,俗称大土狗剪毛,听见敲门声蹒跚着步伐来开门。 听说是赵琦学校的老师,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苏一灿便说明来意。 “打你们家电话一直没打通,过来是想通知赵琦,下个月学校篮球队集训,为了市秋季赛提前做准备,他作为篮球队队长…” 老太太:“小琦又闯祸了?他两天没回来了,我担心啊,都准备报警了,老胳膊老腿又走不动,上次不是和他们班主任说了,我开不了家长会。” 苏一灿:“不是让您去开家长会,是篮球队集训,不需要家长陪同,学校有专业的篮球教练。” 老太太:“小琦爸妈离婚早,他那个嫌贫爱富的妈早跟人跑了,当初我就跟小琦爸讲那个女人就不是个过日子的。” 苏一灿:“……呃,如果不方便,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联系赵琦妈妈,学校统一管理,这个集训也就十五天左右。” 老太太:“我耳朵不好,你声音大点,不过我那个儿子也不是个东西,整天跟女人瞎混,上回还说要给小琦找个六十岁的后妈,把我气的。” 苏一灿突然感觉脑壳有点疼,这我说我的,你说你的可还行? 岑莳抱着手臂站在院门口做个称职的背景板。 苏一灿硬着头皮,几乎用半喊的音贝凑上前说:“主要这次集训有个食宿费用,也不算太贵,学校会承担一部分,个人只需要付800块钱…” 老太太突然就回身抱起自家的大土狗笑得非常开心:“我家铁蛋是只母狗,能生,去年才过了一窝,生了足足十只,奶水多。” “……”这耳朵不是不好,已经到了幻听的级别。 身后“背景板”突然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苏一灿瞪着眼回过头,岑莳弯着嘴角悠然地靠在院门上,一副看大戏的姿态。 至此,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和面前这个老太太存在着不可跨越的沟通障碍,赵琦那小子又不在家,于是只能告辞。 临走时,老太太还说了句:“老了不中用,眼睛看不大清,就不送两位老师了,你们慢慢走啊。” 然后转过身就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非常娴熟地给铁蛋剪毛,并且剪得整整齐齐。 出了赵琦家小区,苏一灿跨上自行车就准备往回骑,还没蹬出去,自行车后座被人拉了下,蹬了个寂寞,自行车非但没朝前,苏一灿还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下车,好在罪魁祸首没有让此事发生,岑莳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拽着后座对她说:“这就算了?” 苏一灿整个人被他一拉,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去,这下撞得不算轻,岑莳巍峨不动,空气中还发出了闷闷的声音,苏一灿只感觉自己胳膊像撞上了一堵墙,硬邦邦的,岑莳这两天穿的都是宽宽大大的潮t,看不出身材咋样,这一撞苏一灿有些惊讶,看着萎靡不振的小伙子,身体素质这么好? 怕她跌下去,岑莳没有松手,苏一灿抬头莫名其妙望着他,岑莳那双茶褐色的瞳孔在夜晚的路灯下颜色似乎浅了些,一瞬不瞬望着人的时候仿若钩子。 不过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位罪魁祸首倒是先把视线移开了,望天望地望大树。 苏一灿赶忙脚撑地,待踩稳后,岑莳才松了手,苏一灿回道:“不算还能怎么样?你没看见刚才的情况?我说西瓜红,她说西北风,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再说篮球队又不是我负责,我通知到位了,他们不参加我能有什么办法,该头疼也是他们教练去头疼,说到这个教练,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跟校长亲戚一样端着个架子,这种工作还要我代劳,也没说工资匀我一半,大热天的…” 岑莳却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斜着眼看看她,又看了看她,头发被夜风吹得更加凌乱了,加上这大个头,整个人都有种要飘起来的节奏。 苏一灿刚准备再次踏上自行车,眼看岑莳又要去拽她车,她再次莫名其妙道:“不是,我说你几个意思?” 岑莳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出几丝冷峻的味道,出声问她:“你知道这个赵琦去哪了?” 苏一灿疑惑地掠了他一眼:“干嘛?” “直接去找他。” 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你是不是闲得发慌?” 岑莳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我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多多少少有种走火入魔的赶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6(温室里的岑鹦鹉...)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7(我的眼睛不允许我乱看...) 苏一灿听说岑莳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略显内疚地说:“早知道就让你在外面等我了,我说过了,我在这片长大的,这种小场面不用慌。” 然后压低声音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琦,对岑莳说:“我在这混的时候,刚才那群小孩还在和泥巴玩呢。” 岑莳露出讶异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撇着她:“那姐现在这职业属于改邪归正了?” 苏一灿大概怕在学生当中影响不好,将食指放在唇边,他们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 到了烂尾楼外面,孙老四喊苏一灿去他酒吧坐坐,苏一灿到底麻烦他带这么多人走了一趟,不好意思拒绝,坐着孙老四的车先把一身破败不堪的赵琦送回家。 临分别时,苏一灿还对赵琦说了句,让他明天到街道篮球场找她。 赵琦本来想找个借口塘塞,猛然看见站在苏一灿身后的岑莳动了几下手腕,话到嘴边收了回去,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他走后,苏一灿带着岑莳上了孙老四兄弟的车,车上还对岑莳吹道:“待会我们去的酒吧在凤溪挺有名的,去那边消费的都是在我们这里混得人模人样的,等会看到孙老四,你就叫他孙哥,以前我们一起穿开裆裤在门口跑的,现在人家混成大哥了,刚才看到没?我才就报了个名字,那群人怂得点头哈腰的。” 岑莳非常配合地点点头:“苏老师人脉挺广的。” 苏一灿笑了笑,表示有她在,万事莫怕。 刚到孙老四的酒吧,好巧不巧一群人瞧见了苏一灿,朝她大喊了一声:“灿姐。” 苏一灿回头一看,是初中时玩过的小伙伴,要说这帮人当年跟她关系还不错,依着苏一灿老爸是校长,整天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灿姐,后来他们父辈在当地搞养殖突然暴富,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把儿女送出国镀金,这帮人便组团陆续去了澳大利亚读书,有的还在那买了房,但是只要回来碰见苏一灿都会喊她吃饭,苏一灿也很久没碰见他们了,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时候回的国? 那帮人也热情,非要拉着苏一灿到他们那桌坐,苏一灿难得见到儿时玩伴,心情大好,和岑莳说了声:“都是发小,以前跟着姐混的,走,带你去认识认识。” 几人对岑莳比较陌生,上下打量着他,招呼他喝酒玩骰子,一看这些人就是玩咖,骰子掷得很有一套,几轮下来几乎都是岑莳输,苏一灿怕他时差没倒过来,喝多了不舒服,很仗义地替他带酒。 这些人一看苏一灿这么护着这个小帅哥,不禁问了句:“杜敬霆呢?还以为你们大学毕业就同居了呢,也就放心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凤溪啊?” 苏一灿云淡风轻地说:“分了。” 这几人互相看了眼,没多会他们之间忽然用英文交流起来,都是在国外留学定居多年的,英语说起来像母语毫无障碍,但是对于苏一灿来说基本就无法加入交流了,别说酒吧音乐这么吵,就是安安静静的环境她也不一定能全都听明白,不免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插不上话题的她干脆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刚才摇骰子时几人听见岑莳中文说得挺地道,一点老外的口音都没有,虽然长得有混血范儿的,但应该就是个本土帅哥,其中一个戴着黑水鬼的小开直接用英文问了岑莳一句什么。 岑莳靠在沙发靠背上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出声。 苏一灿有些奇怪,她听不懂就算了,岑莳一个美国回来的不可能听不懂啊,但他偏偏一个字都没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旁边的富家女笑着给岑莳翻译道:“姜少问你是做什么的?平时开什么车?” 苏一灿有些不爽,问就好好问,故意用英文是几个意思?而且这两个问题明显带着一股子优越感,让人心里不舒服。 岑莳倒是平淡地用中文回道:“什么也不做,没车。” 对面几个男人眼里挂上了一丝不屑,没有人再跟岑莳说话,他们开始聊起了豪车楼盘和股票。 旁边女的跟苏一灿喝酒,岑莳垂着视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听见几个男人忽然用英文讨论道:“肯定玩完就踹了,当初真看不出来杜一个自命清高的穷小子野心这么大,利用灿舅舅的资源就这么闯出头了,也是厉害,再看灿,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另一个男人感慨道:“还记得高中那会,老廖咱们几个哪个不想睡她,当时要真睡了,就她这身材保不准我能娶回家多玩几年,哪舍得踹了。”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哄笑声,道:“你特么少来,你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除了这句,前面全是用英文交流的。 岑莳的手背上还裹着纱布,垂着视线手指滑过酒杯边缘,侧眸看向苏一灿,苏一灿原本在跟旁边女的说话,见岑莳端起酒杯看向她,瞬时夺过他手上的酒对他说:“你少喝点,你手上不还有伤吗?” 对面几人见苏一灿还挺体贴小帅哥,姜少又用英文嘀咕道:“混得不咋地,还找个吃软饭的。” 话语中满是讽刺,岑莳夹了个冰块往酒杯里一扔,洋酒立马溅了出来洒到了姜少放在旁边的手机上,姜少也没给苏一灿面子,瞪了岑莳一眼说道:“小伙子注意点。” 就在这时孙老四喊苏一灿过去喝杯酒,苏一灿虽然没在意这些人一直在说什么,不过明明都是中国人,坐在一起还故意装个逼说英文,难免让苏一灿不太舒服,而且他们说的那些生意股票和她现在的生活早已不是一个圈子了,她借机就想带着岑莳走人。 不料岑莳语气平和地对她说:“你去吧,我又不能喝酒,在这坐会。” 苏一灿想想也是,带岑莳过去不喝酒有些不给孙老四面子,还不如把他留在这,于是对他说了句:“那你坐会,我一会过来找你。” 岑莳面上挂着笑意:“好。” 然而苏一灿刚走,岑莳的表情就冷了下来,那双干净的褐色眼眸里顿时酝酿着几丝轻慢的味道。 姜少一行人见苏一灿不在了,想捉弄捉弄岑莳,知道他受伤不能喝酒,还故意找他玩骰子,嘴里说着:“小兄弟,玩几把,别怕啊,灿姐又不在,男人有点男人样。” 岑莳慢悠悠地回了句:“随便。” 几人一看小伙子上钩挺快,立马将桌上的酒杯全部满上,倒了纯的不加饮料,姜少对旁边那个微胖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摇,显然这人属于他们当中比较会玩的。 令人诧异的是,几轮下来,刚才明明一次都没赢过的岑莳,现在反过来把把都赢了对面,甚至一度让他们怀疑这骰子是不是有鬼? 微胖男一连喝了五六杯,有点扛不住了,张口说道:“兄弟,见了鬼了?” 岑莳倒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还好心建议道:“要么我们换一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微胖男感觉不踏实,立马同意换一副骰子,然而换完后结果还是一样。 本来苏一灿还怕姜少那几人会劝岑莳酒,老远看过去,岑莳也没动杯子,便放下心来没再注意他。 微胖男也算在国内外玩过不少场子的,有些东西见得多了自然懂些门道,到这时,他突然说不玩了,姜少说了他一句:“怎么回事啊马彬?” 那叫马彬的微胖男压低声音对姜少说:“不太对劲,你没看到这个小子一会平摇一会竖摇吗?我以前在澳门看过人这么玩,平摇骰子平行滚动数字不容易变,竖摇出大几率高,但这不是绝对的,他能把把都赢不失手,除非能记住每个骰子的数还能把握好每一次摇的力度,一般人搞不来这个,除非经过专业训练。” 姜少有些吃惊:“不可能吧?” “谁知道啊,反正我不玩了。” 姜少他们心里不痛快,干脆换了一种更恶心人的玩法。 他们叫一群小姐姐过来玩,约莫有七个人,然后让服务生给他们换了一堆现金过来,每个男的给这些小姐姐一人发了一万小费,也就是在场的男士每个人现掏七万块钱出来。 对于这些不差钱的男人来说,拿个大几万出来奚落人就跟玩一样随意,卡包里只有岑莳没出手,微胖男假装热络地搂着岑莳的肩说:“别害羞啊,出来玩放开点,兄弟们意思都到了,你也跟上啊,美女们都等着你呢?” 说得好像在劝岑莳出手,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拿不出钱,姜少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插了一句:“身上钱不够问灿姐要啊,我们灿姐大度,一定给你玩。” 岑莳盯他笑笑,当真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过来后,不知道岑莳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便跟着服务生走到了卡包外面。 姜少他们还对着岑莳喊了句:“小兄弟别怂,没钱我们借你。”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酒吧其他人的注意,苏一灿放下酒杯三步并两步回来,眼睛一扫,看见姜少他们的卡包站了那么多女的,桌上堆得都是白花花的人民币,立马回过味来,气冲冲地走回来,正好在卡包门口碰上岑莳,扯着他的手臂就对他说:“不用搭理他们,我们走。” 岑莳没有动,反而顺势拉了她一下:“不是说来这里的都是你们这混得像样的人吗?就这样走了多不好,以后姐在这里面子往哪放?” 说着转身再次走进卡包里,对里面的人笑了笑,说道:“小姐姐们都挺漂亮的,不过我的眼睛不允许我乱看,今晚你们的消费我请了,大家玩得尽兴。” 所有人都傻了眼,这个位置一晚上的费用本来就高,再加上他们拿了不少酒,划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万,本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给这个小兄弟一个下马威,毕竟大家曾经眼里的女神,想泡都泡不到的女人跟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免堵得慌,都想让他下不来台。 结果倒好,人家大度地把帐结了,账单要比小费高出不少,出手阔绰,算是给足了苏一灿的面子,一番话说的,让卡包里的小姐姐纷纷对他另眼相看,没拿到他小费还都说他好话,长得帅专情不乱玩啥的,搞得姜少那群人每个人花了七万块还跟傻逼一样拿来跟岑莳对比。 他们一走,那个跟着姜少一群人一起来的富家女就说道:“我刚都没好意思说,人家身上穿的联名潮牌你们都看不懂吗?一件T恤炒到五万人民币了会是穷小子?真正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层次高不跟你们计较罢了。” 本来这群男人就够窝火的了,这一听更加难堪,刚才还猜测岑莳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转头就被打脸了。 但是钱的话,岑莳是真没有,软饭他也真是打算吃上了。 一出酒吧,苏一灿就对他说:“这群人也太过了,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还挺上路子的,现在个个混好了,飘得找不到北了。” 岑莳双手抄兜静静地听着,心说以前也不见得是好人,各个心思都不正,不过他没有把刚才他们谈论苏一灿那些龌龊话告诉她。 只说了句:“那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苏一灿笑了笑:“还管起我来了?你也是,替他们结账干嘛?你又不认识他们。” 苏一灿并不知道那群人背地里议论她和岑莳的关系,岑莳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不是孙哥的场子吗?不给他们脸总要卖孙哥的面子。” 苏一灿沉默了,如果刚才不付钱就这么走了,姜子他们大不了以后不来往,但是孙老四那群人也在,被姜斌那群人当猴耍,难看的是她,这样一来,堵了姜子他们的嘴,也照顾了孙老四的生意,算是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她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弟处事这么圆滑,不禁问了他一句:“你多大啊?” 岑莳朝她弯了嘴角:“十八。” “……”我信你个鬼,十八的赵琦还在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8(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苏一灿在听见面前男人说他就是Felix的时候,大脑是死机的状态,有两秒钟没明白Felix是谁,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要接的弟弟就叫Felix时,眼角不禁抽搐了下。 她想象中是一手就能搂着跑的弟弟,可能满脸胶原蛋白,蓝的眼睛,粉嫩的唇,说话带着稚气。 然而面前的却是她跳起来都搂不到的男人,澄澈的茶色瞳孔,骚包的打扮,不笑的时候是那副傲睨自若的神态。 反差着实…有点大,主要是这擎天柱般的身高,尽管如此,男人紧致的皮肤和年轻的打扮,无一不透出一种少年气,苏一灿估摸着如果三年一个小代沟,面前这弟弟最起码和自己相差两三个代沟。 苏一灿也有175了,在女人中不算矮,偏偏得硬生生抬起头来看他,嘀咕了一句:“个挺高啊。” 顺便不经意间打量了他一番,男人脚上是超限量款的Trophy Room x Air Jordan 5,腕上Garmin太阳能运动智能表,行李推车上是一个大号RIMOWA的箱子,还有两个Tumi的,就连那个背得随意的运动包也是个大牌,讲究得很。 苏一灿简单估了下,光那三个箱子的价值已经上了六位数,还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值钱玩意,到底是怎样一位小伙,出个门要带这么多东西?旅行还是搬家? 综上评估,萌娃没接到,接到一位祖宗,应该属于温室里的花朵,娇养出来的二世祖类型。 男人眼神瞥向她手上拎着的巨大电控赛车,苏一灿低头看了眼,这不看还好,一看正好瞟见包装上巨大的“6~14岁”字样,她尴尬地将盒子往身后一背:“帮朋友弟弟买的。” 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他说:“走吧,车子停在车库。”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往停车场走去,米色运动裤下是一双匀称修长的腿,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皮肤并不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健康的颜色,让普通的运动装也能穿出一股火辣味。 岑莳盯着她的背影静默地注视了几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苏一灿一路走得大步流星,还特地绕了个近道,快下台阶时,她停住脚步,想着回过身来帮忙提一个箱子,结果也不知道行李箱里装了什么,死沉死沉的,她试了两下都没能提起来,刚准备把另一只手的玩具套装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被人拎了起来。 混血弟弟面带淡笑地对她说:“谢谢,我来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行李提下楼梯,没让苏一灿动手。 他左手推了一个箱子,把另外两个大箱子背靠背扶着,苏一灿这时才发现这弟弟手很大,掌宽指长,抓着两个箱子的扶手,倒是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但苏一灿感觉这弟弟尽管穿着过于美国非主流,性格应该还不错,对他的印象立马提升了些许。 两人将东西放上车,刚开出车库,发现外面下了暴雨,雨点砸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苏一灿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打开雨刮器,又打开双闪把车子驶入暴雨中。 岑莳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很安静,单手撑在窗边,上身微斜,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一灿的脸上。 虽然苏一灿目视前方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身旁人的眼神,为了缓和气氛她打趣了一句:“你平时接触陌生女孩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吗?” 右边传来淡淡的三个字:“我脸盲。” “……” “所以想尽快记住你的长相,免得走丢。” “……”苏一灿很想讲一句少鬼扯,但岑莳的语调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反而很认真,苏一灿转念一想,自己狭隘了,比她小这么多的弟弟对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刚想完,身边这位弟弟发出一句:“你头发上有根羽毛。” “羽毛?” 苏一灿随即用右手将头发往脑后顺了顺,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岑莳准确无误地看见了发际线边上的那道疤,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到底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在并不明显,岑莳眼神暗了暗。 苏一灿瞄了眼后视镜,微微蹙眉道:“还有吗?” 岑莳撑着脸,下巴微抬,陷入短暂的沉思,苏一灿显然没有认出他,考虑到当年那件事并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他一笑了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淡淡回道:“飞了。” 狭小的车厢内,外面大雨倾盆,阻隔了视线,无疑让空间变得更加逼仄,气氛有些不太自在。 苏一灿想着她到底是主,对方是客,她又要大他一些,便主动开口找了几句客套话。 “你从北京转机过来的吗?” “嗯。” “飞了多长时间?” “14个小时。” “累吧?” “嗯。” “听说你妈是中国人?之前和她回来过吗?”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下,雨水顺着玻璃渐渐滑落形成模糊不清的雨帘,这回岑莳彻底没搭她话,而是撇了她一下,直接闭了眼。 苏一灿想这孩子可能真的累了,便没再说话给他休息,只不过让她糟心的是,亏她还花了几百M下载了翻译软件,结果面前的混血弟弟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普通话比她还要标准,白瞎了她一路上担心来担心去,还临时准备了一段全英文自我介绍。 高速上车子并不多,车轮碾过地面,雨水飞溅,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苏一灿一路偷偷观察着身旁的混血弟弟,她不跟他没话找话后,他反而睁开了眼,一双如雾的眸子沉寂地盯着窗外,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异样的沉闷。 车里逐渐安静下来,一路往市区狂奔,身旁的年轻男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苏一灿也开始想着自己的事情,例如爸妈回来后,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杜敬霆分手的事,例如不出所料大概身边人都会劝她不要折腾,都不是小孩了,每一个决定在她现在这个年龄看来都不是小事,人活在世上就无法忽略世俗之见,尽管绝大多数人她都不在乎,可父母那里她却无法忽视。 盛米悦一直没有等来苏一灿的信息,干脆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苏一灿接通,手机还在联通蓝牙的状态,盛米悦上来就问:“怎么样?接到混血弟弟没?” 盛米悦的声音充斥在车内,苏一灿特地干咳了一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然后回了句:“接到了。” 盛米悦突然激动起来:“可不可爱,有没有rua一口 ,你玩具送给他后他什么反应啊?拉着你的手奶声奶气喊姐姐了没?” “再见。” 多年的默契呢?全无。 苏一灿黑着脸当即立断挂了电话,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岑莳并没有转过头看她,贴心得好似根本没有在听她们的对话内容,可苏一灿依然看见他的唇角不经意牵动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让她的表情就跟这窗外的天气一样,憋屈。 刚下机场高速便是一个红灯,等绿灯放行的时候,车子突然就无法发动了,档位好像锁死般,任由她怎么拨弄都没用。 岑莳终于收回放空的目光,苏一灿拿起车上的伞对他说:“车子没反应了,我下去看看。” 说完她打开车门,大雨如柱地打在雨伞上,她走到车前掀开引擎盖,双腿瞬间被雨水打湿,周围雾茫茫的街道,空旷得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副境地,就像她此时的处境,落雨残叶,四面楚歌。 也许是这一天突发状况太多,也许是人已经疲累到了极致,也许是眼下的情况让她烦躁不堪,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的情绪突然游走在崩溃边缘,差点把雨伞砸在车上,发泄这破天气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对上副驾驶那双幽寂的眸子,隔着大雨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发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让苏一灿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岑莳看着她从焦躁到溃败,再到此时,明明澄亮的眼里却充盈着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莳熟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濒临绝望前的挣扎,他的心不禁发沉。 就在这时,苏一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挂断几次,那头依然执着地打着。 她烦躁地回过身接通了电话,来电的正是纠缠了她多日的“人鱼小姐”。 说了几句等她再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混血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彼时半个身子探入引擎盖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将他淋湿,那件骚包的荧光绿T恤贴在身上,他似乎并不在意,从容不迫地处理着故障,然后绕到驾驶室,重新发动了车子,静静地盯着她。 苏一灿心头突然蹿出一股热浪,她挂了电话,上车前,岑莳已经跨回副驾驶,用他的干衬衫仔细将驾驶座位残留的水渍擦干。 苏一灿收了伞坐了进来,对这个做事周整的弟弟有些刮目相看。 她没有立马上路,两人相对沉默着,几秒后,她突然转过头问了句:“你会修车?” 岑莳用衬衫擦着胳膊上的雨水,出乎意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苏一灿看着重新亮起的仪表盘,忽然笑了,仿佛刚才那些堵在心里的阴霾忽然就通了个口子:“其实车子最近开起来一直不大对劲。” 岑莳转过头对她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那就早点送去检修,免得我们一失两命。” 这个混血弟弟和她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对他的命负责了,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干净澄澈,没有丝毫杂质,不过太具穿透力,好像一下子穿过她的躯壳窥探着她的心脏,苏一灿敛了笑意,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在拖,懒得去解决,得过且过,车子也是,人也是。 她躲开他的眼神望向车窗外,重新打开雨刮器,随着眼前规律地晃动,她心头积压已久的烦躁越来越按捺不住。 她不知道这场大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结束,可她突然迫不及待想在天晴前结束眼前的一切。 她慢慢正色道:“可以陪我先去一个地方吗?” 岑莳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并没有问去哪里,对于他来说,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这里的人,去哪都一样,倒是给苏一灿一种十分顺从的感觉。 她突然感觉在今天这个对她来说有些点背的日子里,身边多个人不见得是坏事。 苏一灿将暖气打开,好在夏天的衣服干得比较快,等她车子开到市区,岑莳的T恤已经半干了。 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清吧门口,苏一灿带着岑莳走进去,她没有急着找人,而是观察了一圈,看过人鱼小姐的自拍照,她一眼认出了那个姑娘,她旁边还坐着个男人,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她进来。 苏一灿绕到那两个人的隔壁,将岑莳安顿在卡座里,对他说:“我去你旁边那桌见个人,你自己点些吃的等我一会。” 岑莳点了下头没说什么,窝在沙发里拿起手边的菜单翻看着。 苏一灿便起身走到后面的那桌,一男一女见一个陌生女人在他们这桌站定,不约而同抬起头,当看见苏一灿锋利的眼神和火辣的身材时,同时怔了一下,倒是苏一灿面无表情地往他们对面一坐,开门见山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眼,圆头男人的领口露出一截纹身,气质一看就像混社会的,见到苏一灿时眼睛亮了下,露出不太正经的眼神:“我小妹约了你半个月了,找你见面无非是想坐下来当面把话说清楚。” 苏一灿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移向那个姑娘,直到这时她才细细打量起杜敬霆在外面招惹的小花朵,女孩叫白芯凡,一看岁数就不大,脸上还能分辨出一些稚气未脱的骄纵,扎着个马尾,白白嫩嫩的,青春洋溢。 苏一灿淡淡地朝她吐出一个字:“说。” 白芯凡抱着胸上来就对苏一灿道:“我在杜总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的存在。” 苏一灿沉默了一会,评价道:“那还真够渣的。” 她的回答出乎对面两人的预料,白芯凡咬了下唇,继而说道:“我大半年前就认识杜总了,你既然快和他结婚了,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 苏一灿单手搭在桌子上拿起一只骰子慢慢转动着,眼睫下垂:“你们的事,我为什么要了解?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跟走马观花一样,个个都去了解我又不是干红娘这行的。” 白芯凡愣了下,心有不甘地回道:“你认为杜总真的因为爱你才娶你吗?” 苏一灿听到这笑了下,反问她:“哦,那他有对你说过爱你咯?” 小姑娘憋着一脸怒气,瞪着双眼。 苏一灿抬起视线直逼她的目光:“还是说过会甩了我娶你?” 白芯凡抿着唇,脸色发紧。 苏一灿一步一逼继续问道:“他有承认过你们的关系吗?” 三句话,句句像利剑刺向白芯凡,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反问苏一灿:“我不管其他女人,他不爱我会跟我处半年?” 苏一灿将手中的骰子朝玻璃杯里一扔,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既然你甘愿当杜敬霆炮.友,就不要跑到我面前跟我谈情谈爱的,俗不俗?有事说事。” 一边的圆头表哥当即凶道:“你他妈说谁是炮.友?” 苏一灿撇了撇嘴,没有去看那个圆头男人,视线再次落向白芯凡:“你自认为在杜敬霆眼里那么特别,那么我和杜敬霆分手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你?” 后者诧异道:“你,你和杜总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一灿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她疲惫地敲打了两下桌面:“今天我过来,只想撂给你们一句话,以后有事去找杜敬霆,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苏一灿站起身,却在这时余光瞥见白芯凡身旁包中的专业装备,她身形顿了下,开口问道:“你是搞游泳的?” 白芯凡还没回话,她表哥倒是嘚瑟地说:“我小妹是市队的。” 苏一灿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深看了眼白芯凡,轻飘飘地落下句:“厉害。” 白芯凡却突然站起身,对着她就说道:“明年省运动会,我会代表市队争夺金牌,而你只是个郊区的体育老师,我比你年轻,也比你有前途,我有的是时间让杜总眼里只有我。” 苏一灿略微皱了下眉,语气调侃地说:“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找我来是开凡尔赛大会的?” 说罢又忽然正色道:“运动员选拔的时候,基本依据里有着严格自律、道德品质优良、纯洁健康、弘扬正气,既然你想代表市队出成绩,不如把心思放在训练上,还有你刚才对我职业的蔑视,我替你老师感到悲哀。”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圆头表哥突然起身对着她就骂道:“杜敬霆要不是看你有病早踹了你。” 音乐迷乱,灯影摇晃,苏一灿的脚步戛然而止,一种不安夹杂着阴霾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她缓缓回过身,沉着声音:“你说谁有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9(你在骗小孩吗?...)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in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0(篮球可以用来打比赛,但不...)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1(等我拿了工资就分你一半。...) 苏一灿怔怔地望着岑莳,脑中一片凌乱,梁主任见气氛不对回头瞧了眼,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朝岑莳伸出手,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哪里的话,应该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客气礼貌地握手,就连接机那次也没有过的。 苏一灿的手握在掌心比岑莳想象中还要柔软,好似稍稍用点力就能掐断。 而苏一灿也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手比看上去还要大,几乎将她整个手掌包裹住,带着股属于男人的力量感。 四目相对之间,一个含着笑意,一个含着凉意,面上却好似真的是同事第一次见面般相安无事。 岑莳和苏一灿打过招呼后又坐回刚才那个地方继续写材料,梁主任把刚打印出来的东西递给岑莳对他说:“你看着填,哪个地方不清楚的问下苏老师。” 说完梁主任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弄其他东西去了,岑莳抬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苏一灿,伸手拎了把椅子放在他旁边,倒是自觉的很,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苏一灿不坐都显得不关爱新同事了。 她几步走过去,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斜睨着他填的东西,是一些入职档案和基本资料,那字写得就不是阳间的东西,而且写一个字还得想半天,这速度让苏一灿深刻意识到他这两天给她写留言条应该已经耗尽他毕生修为了。 岑莳见她盯着自己看,抬起头递给她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要不是梁主任还在前面坐着,苏一灿都要上手给他一记爆栗了,想到这几天为了篮球队的事跑前跑后,忙死忙活,结果居然是为这弟弟忙的,关键他待在自己身边几天居然一声不吭,明显看着她为他做牛做马。 就在苏一灿越想越气之际,岑莳忽然将手上的纸往苏一灿面前推了推,压低声音问道:“遵守的遵怎么写?” “……” 苏一灿接过笔帮他写上后递给他,岑莳接过后看了眼,忽然将板凳往苏一灿旁边一移,悄声问道:“暂住地要写你家吗?” 苏一灿这才想起来还要登记个人信息,要是让全校老师知道她跟校篮球教练住在一起那还得了,她夺过他的笔把爸妈家地址给他填了上去,又将东西塞给了他。 岑莳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对苏一灿说:“要么…你帮我全写了吧。” 苏一灿对社会主义发誓,就是她上学时班上再混的同学也不至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让人代写了,她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了十几秒,最后拿过笔“唰唰唰”起来,谁叫爸妈让她照顾好一个祖宗,一个中国字都写不明白的祖宗。 梁主任那边手机响了起来,门卫说篮球队的人到的差不多了,问在哪集合? 梁主任挂了电话对岑莳和苏一灿说:“我先去阶梯教室开门,你们搞好马上过来啊。” 苏一灿眼看梁主任要出去了,将写得差不多的材料交给岑莳签字,自己跟了出去,在走廊上喊住了梁主任:“主任,这个教练靠谱吗?” 梁主任匆匆说道:“是余校长那边安排的,应该靠谱吧,余校长还说秋季赛争取在区里能排个前三。” “……”区里一共也就四个学校。 苏一灿又问道:“他年纪这么轻当教练能有什么经验?” 梁主任回道:“篮球我也不懂,但我听余校长的意思,这个岑教练来头不小啊,前两天和余校长通电话,他还说岑教练能来我们学校带队,也算让我们校蓬荜生辉了。” “……”教语文的人用词就是夸张,搞得跟□□总理大驾光临一样,要不要这么浮夸? 梁主任走后,苏一灿准备回去看看岑莳写得怎么样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好撞见迎面出来的岑莳,他坐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立在她面前,一身干净清爽的打扮运动感十足,迎着朝阳的模样的确异常惹眼。 可是苏一灿顾不得欣赏他的颜值,抬起头就瞪着他说道:“来头果真不小啊,吃我的,住我的,还让我为你鞍前马后地做事情,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的呢?” 岑莳一脸无公害地朝她笑:“生气了?” 不说还好,一说苏一灿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抱着胸刚转过身,岑莳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许是顾及会有其他人上来,岑莳的声音低了几分,那略带磁性的嗓音听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哄人的味道:“也没让你鞍前马后,我不都陪着你吗?” “……” 她整理号码的时候,他在吃饭; 她打电话联系家长的时候,他瘫在蜗牛椅上; 她去找赵琦跟那帮小混混杠起来的时候,他在围观。 是,全程陪同,还是零参与的那种。 苏一灿抬起拳头就朝他揍去,当然这个揍也不是真揍,就朝他捏了捏拳头然后砸向他胸口,这么长的反应时间苏一灿以为他肯定会躲开,没想到拳头砸上去发出“砰”得一声,岑莳不仅没有躲还硬生生接了她这一拳,给她撒气,而后揉了揉前胸,颇为委屈地说:“疼。” 距离很近,他栗色卷发松软飞扬,清晰的下颚线勾勒出几近完美的弧度,薄唇泛着自然的红润,有种莫名的乖巧感。 搞得像苏一灿以大欺小了一样,瞬间没了脾气,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岑莳弯下腰来平视着她,一只手不得已撑在墙壁上,那样的角度好似将苏一灿半圈在方寸之间,耐心地对她解释道:“前几天没说是想从比较客观的角度考察了解一下篮球队的现况,本来昨晚吃饭的时候打算告诉你的,你说要给我个过肩摔,考虑到才吃过饭就运动对肠胃不好,所以……” “所以你就干脆提都不提了,今天给我惊喜,不是,惊吓?” 说着苏一灿叉着腰转回头瞪着他:“我说你会打篮球吗?” 岑莳看着苏一灿的时候,眼里的光很澄澈,声音干净纯粹:“稍微会一点。” “会打篮球也不代表能带校队啊,你有带队的经验吗?” 岑莳如实告诉她:“没有。”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所以校领导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篮球教练,这不误人子弟吗? 岑莳却对着苏一灿笑了起来:“反正你们之前的教练也不怎么样还混了三年,不差我一个,等我拿了工资就分你一半。” “???”苏一灿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岑莳眼里含着光,意有所指地说:“你帮我代劳了工作,我工资分你一半也是应该的,毕竟大热天的。” “……”怎么莫名感觉被人内涵了呢。 正好这时赵琦跑了上来通知他们可以开会了,结果好巧不巧,撞见的就是岑莳半弯着腰低眉顺眼地跟苏一灿说话的场面,他对岑莳的印象基本和魔鬼没二样,第一次看见魔鬼对着人笑,把他吓了一跳,关键他一只手还撑在墙上,故意迁就着苏一灿的高度,苏老师倒是双手抱着胸,脸色颇冷。 这乍一看上去就跟在哄生了气的女朋友一样,看得赵琦一愣一愣的,毕竟听说苏老师有个谈了多年的男友,都要结婚了,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猜,也不敢问,只敢一个劲地看。 岑莳的余光先察觉到动静,很快直起身子松开手退了一步和苏一灿拉开了距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这时苏一灿才侧过头,赵琦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没事人一样对苏一灿道:“梁主任说差不多可以开始。” 然后看了眼岑莳,和他打了声招呼:“哥你也来了啊?” 苏一灿从赵琦身旁飘过,点了他一句:“别把社会上那套带到学校来,以后看到人喊教练。” “???”赵琦满头问号地愣在那,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等岑莳走进阶梯教室上了讲台的时候,赵琦依然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现在是几个意思?这个卸人胳膊不眨眼的魔鬼不仅是苏老师的小三,还成了他的篮球教练?他此时此刻只想问一句那个钱还算数吗? 不得不说在钞能力的推动下,赵琦将人召集得盛况空前,平时篮球队训练就没一天到齐过,不是那个今天有事,就是这个迟到早退,还有一两个属于一整个学期下来都看不见人影的那种,今天不仅连平时的板凳选手都到了,那一两个人口失踪的居然也回来了,好像生怕落下一个人头就少一百提成似的,总之凤南二中的篮球队第一次以这么整整齐齐的方式出现在阶梯教室,12人全员到场。 但是,这整整齐齐的坐姿在看到新任教练后,立马就全部打乱了。 本来就是一群常年不守纪律的问题学生组成的队伍,这下看见新教练如此年轻,进教室时还礼貌地朝大家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马上就不当一回事了。 所以岑莳走上讲台的时候,底下说话的说话,哄闹的哄闹,还有人把鞋子都脱了去砸另一边的人。 岑莳就这样在讲台上站了足足两分钟,看着坐得歪七扭八,开个会连鞋子都能满场飞的画面,若有所思着。 梁主任试图想维持秩序,奈何没有人鸟她。 苏一灿常年跟这些小孩打交道,多多少少也能掌握些他们的心理,今天要是来个岁数大的教练,他们还能耐下性子来听几句。 偏偏岑莳年纪轻就算了,关键往前面一站,那个头就高过在场所有人,长得还帅,这些处于青春期的男孩们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出来了,参考往年学校但凡转来什么颜值颇高的男同学,多半要被排挤欺负一轮,这些男孩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苏一灿缓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对着这些人说了句:“需不需要我和梁主任、岑教练出去给你们腾个地出来,你们什么时候聊好我们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篮球队里有一部分人是苏一灿的学生,另外一部分不在她班上的也都认识她,苏老师平时在学校几乎不苟言笑,就是再混的学生也不怎么敢招惹她。 在她说过这句话后,这帮人才陆续老实下来,苏一灿简单介绍了下:“范教练家里有事,后面就不带你们了,想必也都知道了,这位是你们的新任篮球教练,姓岑,大家以后喊他岑教练,下面有请岑教练给大家开个简短的会议。” 苏一灿给岑莳递了个眼神,意思场面给他控制住了,他可以发挥了。 岑莳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去,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我们这个篮球队有队名吗?” 赵琦率先摇了摇头。 岑莳继续问道:“那平时出去比赛都用什么名字?” 底下突然发出一阵哄笑,有个长相憨憨的大块头吼了句:“教练,我们就没出去打过比赛。” “……” 另一边穿着背心的瘦小伙叫了声:“有啊,我们不是有队名吗?” 刚说完这背心小伙口哨一吹,阶梯教室里突然就发出小伙们震耳欲聋的叫声:“树上的雀子成双队。” 苏一灿直捂额,自己平时带的班上,顶多两三个不想学的刺头,有时候都需要她使用特殊手段管好纪律,现在是一帮子刺头聚众,简直就是要炸学校的节奏,集训还没开始,她已经为岑莳捏把冷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2(舍命陪小孩...) 岑莳浑身又湿透了,苏一灿只有把浴室让给他先洗澡,没一会人出来了,穿着宽大的棉质T恤和沙滩裤,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干净养眼的大男孩,苏一灿到底有些不习惯,特地拿着衣服绕开他进了浴室。 她像往常一样,在洗澡前习惯性地放了盆水,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憋住一口气将脸埋了下去。 脸没入水中的那一刻,窗外的电闪雷鸣,屋里年轻男人的脚步声,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全都消失了,她进入了一种全真空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后颈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起来,苏一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是水地仰起头,水流顺着她的睫毛低落到鼻侧再滑到唇上,透过镜子她看见一张阴测测的脸。 “你在自杀?” 岑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立在她身旁。 “……”苏一灿沉默了两秒,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在洗脸。” “你在水下面快四分钟了。” 岑莳湿漉漉的头发终于让那头飞扬的卷发不再凌乱,逆着光离她很近,身上是她常用的沐浴乳香气,却透出一种年轻男人无法掩藏的荷尔蒙气息。 苏一灿瞧着镜子中的他牵起笑:“四分钟能代表什么?你哪点看出来我像在自杀?” “你刚失恋。” 苏一灿的笑容瞬间收回:“多谢你提醒我。” …… 苏一灿将父母原来那间房收拾出来给岑莳住,暴雨停歇后,七月的凤溪更加燥热,前些年当地有个段子非常盛行,说是非洲兄弟来到本市热得都受不了,直喊要回非洲大草原。 岑莳来得时机不凑巧,正好赶上宁市最热的时候,夜里雨一停,那种感受仿若在蒸笼里待着,加上时差还没倒过来,他一夜未睡。 早上苏一灿六点准时起床,看见对面房门大开,房间是空着的,她还有些诧异那家伙一大早跑哪去了? 结果门一推开,岑莳瘫在门口的蜗牛椅上吹过堂风。 就她家门廊上放着的那个蜗牛椅,是半个月前苏一灿准备买给她未来大狗的。 那还是盛米悦劝了她几个月,她才决定的,盛大小姐的原话是,她周围好多老邻居都搬走了,附近房子都是空着的,怕她继续这么一个人住下去,哪天被人盯上,劫财劫色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买条狗不仅能防贼也能有个伴。 她的建议苏一灿听进去了,想着买狗得买条大的,忠诚的,听话的,还能陪自己玩玩的,大多时候安静点,于是上网查了一圈决定买只金毛,还非常理想化地幻想着,冬天的时候她在家里追剧,金毛窝在门口晒太阳,多和谐安逸的画面。 于是乎她在网上买了个蜗牛椅后,又犯了拖延的老毛病,椅子到了,狗一直没去看,如今看见岑莳悠然自若地瘫在蜗牛椅上,朝阳斜进门廊时,他那头栗色卷发泛着金色,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苏一灿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岑莳的身上,静悄悄出了门,在她转身的刹那,岑莳睁开了眼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 苏一灿回来后,发现院门口立着道高大的身影,颀长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当看到苏一灿时,眉间的褶皱才终于散去了些。 苏一灿几步走过去问道:“你站在门口干嘛?” 岑莳的语气不算好,落了句:“你出去好久了。” 苏一灿微愣了下,回道:“我晨跑去了。” 说完顺势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然后去给你买了早餐。” 发现岑莳的目光移向她手中的吃的,苏一灿笑了起来:“你不会饿得一直在门口等我吧?” 岑莳转身之际嘀咕了一句:“我不识路,下次去哪跟我说一声。” 苏一灿自我检讨了一下,这弟弟人生地不熟刚回国,应该挺没安全感的。 岑莳吃早餐的时候,苏一灿盘腿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忙什么。 岑莳不时抬头盯着她瞧,苏一灿扬眉回望着他:“怎么?不合胃口?” 岑莳张了张口,苏一灿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学生号码名录:“说话。” “会包饺子吗?” 苏一灿静默地看了他两秒,直截了当地回道:“不会。” 本来苏一灿以为像岑莳这样一位小青年来中国,要么旅游要么探亲,但一整天下来,她发现岑莳除了吃饭就瘫在门廊的蜗牛椅上,半步也没离开过。 苏一灿看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走路都费劲,更别提什么旅游了。 至于探亲,她寻思着,他要真有什么亲戚,能借宿在她家? 苏一灿这一天很忙碌,突然接到学校通知,八月份要临时返校配合校篮球教练参加集训,也不知道校领导那边抽了哪门子的风,要她八月头就回去安排工作,在此之前还得一个个致电给参加训练的学生。 大热天通知放假的学生回去训练本来就是件操蛋的事,更操蛋的是他们凤南二中出了名的抠门,学校自打三年前成立篮球队以来,除了几个破篮球压根就没有投入啥经费。 这次集训是封闭式的,需要住宿,也就存在一个收费的问题。 所以苏一灿还得硬着头皮说服这些学生家长自掏腰包,奈何他们这个小地方,家长对于学习以外的社团活动都没有什么积极性,个个以要到外地,或者需要参加补习班为由婉拒了。 傍晚十分,苏一灿站在院中的桃树下拿着手机,人生第一次体验到电话营销是个多么伟大的职业。 在她第N次挂了电话,感叹工作不好做时,门廊上的那位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的祖宗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苏一灿有些不确定,对着他“喂”了一声:“你笑什么?” 岑莳依然耷拉着眼皮子,声音懒懒地从喉咙里发了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苏一灿抱胸看着他:“说。” “一个没有凝聚力和号召力的球队,最好的出路就是原地解散。” “……” 苏一灿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就往门廊砸,岑莳依然闭着眼,然而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手臂微抬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根树枝,在手指间转了一圈突然睁开那双幽暗的眼睛紧紧盯着苏一灿,不知道是不是苏一灿的错觉,她在岑莳眼中看见了一股强大的攻击性。 就在岑莳抬起手臂对准她的时候,苏一灿几乎下意识躲避了一步,却看见岑莳突然将树枝往空中一抛再稳稳接住,嘴角浮起一个散漫的弧度。 漫天的星空下,他的轮廓透着不太真实的立体,由于廊前的灯泡坏了,他整个人被漆黑包围着,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感,让苏一灿似曾相识,她静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还有一个学生家电话始终打不通,干脆直起身子,回家将拖鞋换成了运动鞋,再次出来时,那位弟弟依然如大爷一样,姿势都没换过。 苏一灿抬脚踢了下蜗牛椅,清了清嗓子:“我去学生家家访。” 岑莳嘴角微斜:“上门营销?” 苏一灿低眸注视着他,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对个小孩汇报行程。 谁料下一秒这位看似走路都费劲的祖宗忽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像根巨高无比的电线杆杵在她面前。 苏一灿的头瞬间就从低着变成了仰着:“干嘛?” 岑莳倒是不疾不徐地回:”和你一起去。” “我家访你跟着干嘛?” “转转,顺便认路。” “……” 到了院门口,苏一灿跨上那辆红色的自行车,直接出了院门,将自行车方向一转看向岑莳,后者双手抄在卫裤口袋里,撞色夸张的连帽T恤虽然运动感十足,但和他这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相比,着实违和。 待岑莳走到院门口,先是回过身不急不慢地锁上了院门,而后盯她的单车扫了一眼:“不开车?” “都是小路,开车不方便。” “你骑车,我怎么办?” 苏一灿脚往单车上一踏:“我骑慢点,你腿长,能跟上。” “……” 一路穿街走巷,傍晚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飞蛾不顾死活地往灯罩上撞去,苏一灿骑在前面,不时停下朝后望上一眼,岑莳始终是那副慢吞吞的姿态跟在她身后,虽然看上去像逛大街一样,倒是也没跟丢。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栋老楼前,回身等了一会岑莳,待他走近后,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个学生叫赵琦,我们校篮球队的队长,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待会我进去跟他奶奶谈谈,要是家长问起来,我就说你是学校才来的老师。”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岑莳一番,继而说道:“勉强是吧,就当是新聘请的外教,你这长相应该没人怀疑。” 岑莳过于浓密的睫毛微微眨了下问道:“为什么一个外教要来说服篮球队的人训练?”他适时指出了这个设定中的逻辑BUG。 苏一灿摆出一副大姐大的姿势:“因为你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说完还刮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政治任务,反正待会进去你尽量不要说话,我来沟通。” 赵琦家就在一楼,赵琦奶奶正好在院中给她家中华田园犬,俗称大土狗剪毛,听见敲门声蹒跚着步伐来开门。 听说是赵琦学校的老师,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苏一灿便说明来意。 “打你们家电话一直没打通,过来是想通知赵琦,下个月学校篮球队集训,为了市秋季赛提前做准备,他作为篮球队队长…” 老太太:“小琦又闯祸了?他两天没回来了,我担心啊,都准备报警了,老胳膊老腿又走不动,上次不是和他们班主任说了,我开不了家长会。” 苏一灿:“不是让您去开家长会,是篮球队集训,不需要家长陪同,学校有专业的篮球教练。” 老太太:“小琦爸妈离婚早,他那个嫌贫爱富的妈早跟人跑了,当初我就跟小琦爸讲那个女人就不是个过日子的。” 苏一灿:“……呃,如果不方便,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联系赵琦妈妈,学校统一管理,这个集训也就十五天左右。” 老太太:“我耳朵不好,你声音大点,不过我那个儿子也不是个东西,整天跟女人瞎混,上回还说要给小琦找个六十岁的后妈,把我气的。” 苏一灿突然感觉脑壳有点疼,这我说我的,你说你的可还行? 岑莳抱着手臂站在院门口做个称职的背景板。 苏一灿硬着头皮,几乎用半喊的音贝凑上前说:“主要这次集训有个食宿费用,也不算太贵,学校会承担一部分,个人只需要付800块钱…” 老太太突然就回身抱起自家的大土狗笑得非常开心:“我家铁蛋是只母狗,能生,去年才过了一窝,生了足足十只,奶水多。” “……”这耳朵不是不好,已经到了幻听的级别。 身后“背景板”突然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苏一灿瞪着眼回过头,岑莳弯着嘴角悠然地靠在院门上,一副看大戏的姿态。 至此,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和面前这个老太太存在着不可跨越的沟通障碍,赵琦那小子又不在家,于是只能告辞。 临走时,老太太还说了句:“老了不中用,眼睛看不大清,就不送两位老师了,你们慢慢走啊。” 然后转过身就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非常娴熟地给铁蛋剪毛,并且剪得整整齐齐。 出了赵琦家小区,苏一灿跨上自行车就准备往回骑,还没蹬出去,自行车后座被人拉了下,蹬了个寂寞,自行车非但没朝前,苏一灿还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下车,好在罪魁祸首没有让此事发生,岑莳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拽着后座对她说:“这就算了?” 苏一灿整个人被他一拉,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去,这下撞得不算轻,岑莳巍峨不动,空气中还发出了闷闷的声音,苏一灿只感觉自己胳膊像撞上了一堵墙,硬邦邦的,岑莳这两天穿的都是宽宽大大的潮T,看不出身材咋样,这一撞苏一灿有些惊讶,看着萎靡不振的小伙子,身体素质这么好? 怕她跌下去,岑莳没有松手,苏一灿抬头莫名其妙望着他,岑莳那双茶褐色的瞳孔在夜晚的路灯下颜色似乎浅了些,一瞬不瞬望着人的时候仿若钩子。 不过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位罪魁祸首倒是先把视线移开了,望天望地望大树。 苏一灿赶忙脚撑地,待踩稳后,岑莳才松了手,苏一灿回道:“不算还能怎么样?你没看见刚才的情况?我说西瓜红,她说西北风,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再说篮球队又不是我负责,我通知到位了,他们不参加我能有什么办法,该头疼也是他们教练去头疼,说到这个教练,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跟校长亲戚一样端着个架子,这种工作还要我代劳,也没说工资匀我一半,大热天的…” 岑莳却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斜着眼看看她,又看了看她,头发被夜风吹得更加凌乱了,加上这大个头,整个人都有种要飘起来的节奏。 苏一灿刚准备再次踏上自行车,眼看岑莳又要去拽她车,她再次莫名其妙道:“不是,我说你几个意思?” 岑莳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出几丝冷峻的味道,出声问她:“你知道这个赵琦去哪了?” 苏一灿疑惑地掠了他一眼:“干嘛?” “直接去找他。” 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你是不是闲得发慌?” 岑莳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我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多多少少有种走火入魔的赶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3(凤溪□□炸酷炫美男子天团...) 准确来说岑莳身上的确有种少年感,单看样貌,要说他是苏一灿学校高三的学生也差不多,可他刚才面对那帮人刁难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世故,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更多的感觉苏一灿形容不出来。 而后苏一灿拦了车,带着岑莳回到那片烂尾楼拿自行车,凤溪地方小,很多巷子汽车走不了,这里共享单车也不容易找,她还指望这辆小红带她闯天涯呢,不能丢了。 结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虽然她酒量还不错,但上来替岑莳挡了不少酒,又去孙老四那边喝了一些,几种酒一串,难免上头,到了地方后,还是岑莳把苏一灿给摇醒了。 她下了出租车后脚步就有点虚,岑莳看她那样没敢落下,紧跟在她后面,走到墙根自行车旁时,岑莳不禁问了句:“能行吗?” 苏一灿手一挥:“行,怎么不行。” 然后一抬腿往脚踏上踩空了,脑门差点朝碎石块磕去,岑莳早有防备手臂一横,苏一灿跌倒在他臂弯里,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让岑莳猛然一愣,他快速松开她背过身去,苏一灿说了句:“有点晕。” 看岑莳背对着她,她还歪了下头笑了起来:“你咋了?不好意思了?我青春期的时候你还在奥特曼打怪兽呢,想什么?” 岑莳绷着脸掠了她一眼,往自行车上一跨:“我带你吧。” 苏一灿没动,刚想撵他下去,却听见他说:“快点,我困了。” 苏一灿叹了声往后座上一坐,岑莳腿太长,骑这种女孩的自行车无比别扭,难免有些滑稽,他抬头望了眼残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国散心的,怎么还散得倾家荡产,沦落到骑女孩自行车的地步了? 苏一灿在他身后说了声:“刚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岑莳简单干脆地回。 “你挺有钱啊弟弟,十几万眼睛都不眨的,家里有矿吧?” “没了。” “什么?” “我说钱没了,所以后面麻烦吃住行姐包一下。” “……” 苏一灿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三个行李箱都不止这个钱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带十几万还舍得一下子花没了? 岑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你围墙爬得挺好的。” 虽然这个夸人的角度有点新奇,但苏一灿很是受用,大概是喝大了,便毫不掩饰地自夸道:“不是我吹,这爬围墙也是有技巧的,都是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练出来的。” 岑莳也是很迷惑,听过练啥的都有,但是:“为什么要练爬围墙?” 苏一灿感觉眼皮子太重,干脆闭着眼回答他:“为了看杜敬霆一眼,他在八中,学校管得严,外校人进不去,八中操场东南面有个面条摊边上,我每次都从那里爬过去,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给他送水,整整三年。” 岑莳沉默了几分钟,问道:“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苏一灿坐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夏日夜里的风,有些暖意,吹在身上也不算热,倒挺舒服的,她整个人有些迷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他是我整个青春呐!” 说完就没了声音,岑莳也没感觉出来这个青春对苏一灿来说有多么重要,纵观她失恋的这两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恋人该有的悲伤,除了每次洗脸都跟要自杀一样。 过了好一会后面都没有声音,再出声时,苏一灿大大咧咧地说了句:“扛不住了,弟弟,背借靠一下,到了叫我。” 然后脑门往岑莳的后背上一磕没了动静,岑莳背脊僵了一下,不自觉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苏一灿是不管不顾地睡了,苦了岑莳不认路,回去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也不知道骑到哪去了,围着石舀湖瞎转悠,硬是骑了将近四十分钟。 苏一灿倒是没再醒过,岑莳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一路骑得很慢,湖边的夏风悠悠地吹,吹散了夏日的烦闷,树头的知了齐声叫,赶走了杂乱的思绪,岑莳大脑放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背上,苏一灿头发扎到了岑莳的T恤里,那痒痒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传到他的心口,让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他甚至能感觉到苏一灿细微的呼吸落在他背上,不自觉也跟着她的呼吸踩着脚踏。 最后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苏一灿的家,为什么可以确定,是因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扔掉了手中的烟在皮鞋下碾灭,而后直起身子。 岑莳也看到了杜敬霆,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拍了拍身后的人,苏一灿困苦地挥了下手:“别吵我。” 岑莳只有回过头对她说:“你的青春来找你了。” 苏一灿头脑发懵地睁开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杜敬霆看了半晌,好在人虽然喝大了,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从自行车后座走下来问了句:“找我干嘛?” 杜敬霆瞥了眼双手搭在把手上的年轻男人,眉峰轻拧,抚了抚挺括的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漫不经心地松开,岑莳倒是没给他什么眼神,问苏一灿要了家门钥匙将自行车骑进院子停好。 杜敬霆这才对苏一灿说:“我明天要去趟海南出差,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走之前来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一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后一秒突然就笑了,唇右下方的酒窝显得格外讽刺,出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能问错人了,去问问上次那朵小百合比较合适呢。” 杜敬霆的语气依然温和如善:“你真介意吗?” 苏一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杜敬霆侧过脸,望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无声地笑了,半晌,才回道:“你要介意,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 苏一灿有些站不住了,淡淡地说了句:“我累了。” 恰好这时,岑莳车子停好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敬霆说:“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人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除了在派出所那次,这是杜敬霆第二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小伙子,话虽然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的,但孑然一身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太易见的侵略性。 杜敬霆略微一笑,转而对苏一灿体贴地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之间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断的,你说是吧?” 太多年的羁绊,即使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但他们之间那么多动产、不动产都需要协商处理,理智上来说,是需要好好聊聊。 苏一灿点了点头:“行吧。” 杜敬霆温文尔雅地对她说:“晚安。” 刚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道金属光划破夜空朝苏一灿飞去,阻挡在她和杜敬霆之间,是刚才岑莳从她那接过的钥匙串,苏一灿抬手接钥匙的时候,杜敬霆僵在半空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苏一灿打了个哈欠往家里走,岑莳待她进去后,也转身走进院门,而后回过身准备将院门重新锁上。 就在快拉上院门的刹那,他抬眸朝院外看去,杜敬霆依然立在院门口望着他,没有离开。 岑莳迎上他的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看见杜敬霆突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漆黑的眼神里沉着一抹幽暗的光,缓声说道:“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岑莳斜了斜唇角:“心脏不会动的是死人。” 杜敬霆眼里漾开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吧。”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车前,黑色高档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巷口。 杜敬霆走后,岑莳却在半残的月光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不会动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一灿已经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4(大姐大的男小三。...)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in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5(去趟厕所以解思乡之愁...) 准确来说岑莳身上的确有种少年感,单看样貌,要说他是苏一灿学校高三的学生也差不多,可他刚才面对那帮人刁难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世故,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更多的感觉苏一灿形容不出来。 而后苏一灿拦了车,带着岑莳回到那片烂尾楼拿自行车,凤溪地方小,很多巷子汽车走不了,这里共享单车也不容易找,她还指望这辆小红带她闯天涯呢,不能丢了。 结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虽然她酒量还不错,但上来替岑莳挡了不少酒,又去孙老四那边喝了一些,几种酒一串,难免上头,到了地方后,还是岑莳把苏一灿给摇醒了。 她下了出租车后脚步就有点虚,岑莳看她那样没敢落下,紧跟在她后面,走到墙根自行车旁时,岑莳不禁问了句:“能行吗?” 苏一灿手一挥:“行,怎么不行。” 然后一抬腿往脚踏上踩空了,脑门差点朝碎石块磕去,岑莳早有防备手臂一横,苏一灿跌倒在他臂弯里,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让岑莳猛然一愣,他快速松开她背过身去,苏一灿说了句:“有点晕。” 看岑莳背对着她,她还歪了下头笑了起来:“你咋了?不好意思了?我青春期的时候你还在奥特曼打怪兽呢,想什么?” 岑莳绷着脸掠了她一眼,往自行车上一跨:“我带你吧。” 苏一灿没动,刚想撵他下去,却听见他说:“快点,我困了。” 苏一灿叹了声往后座上一坐,岑莳腿太长,骑这种女孩的自行车无比别扭,难免有些滑稽,他抬头望了眼残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国散心的,怎么还散得倾家荡产,沦落到骑女孩自行车的地步了? 苏一灿在他身后说了声:“刚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岑莳简单干脆地回。 “你挺有钱啊弟弟,十几万眼睛都不眨的,家里有矿吧?” “没了。” “什么?” “我说钱没了,所以后面麻烦吃住行姐包一下。” “……” 苏一灿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三个行李箱都不止这个钱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带十几万还舍得一下子花没了? 岑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你围墙爬得挺好的。” 虽然这个夸人的角度有点新奇,但苏一灿很是受用,大概是喝大了,便毫不掩饰地自夸道:“不是我吹,这爬围墙也是有技巧的,都是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练出来的。” 岑莳也是很迷惑,听过练啥的都有,但是:“为什么要练爬围墙?” 苏一灿感觉眼皮子太重,干脆闭着眼回答他:“为了看杜敬霆一眼,他在八中,学校管得严,外校人进不去,八中操场东南面有个面条摊边上,我每次都从那里爬过去,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给他送水,整整三年。” 岑莳沉默了几分钟,问道:“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苏一灿坐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夏日夜里的风,有些暖意,吹在身上也不算热,倒挺舒服的,她整个人有些迷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他是我整个青春呐!” 说完就没了声音,岑莳也没感觉出来这个青春对苏一灿来说有多么重要,纵观她失恋的这两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恋人该有的悲伤,除了每次洗脸都跟要自杀一样。 过了好一会后面都没有声音,再出声时,苏一灿大大咧咧地说了句:“扛不住了,弟弟,背借靠一下,到了叫我。” 然后脑门往岑莳的后背上一磕没了动静,岑莳背脊僵了一下,不自觉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苏一灿是不管不顾地睡了,苦了岑莳不认路,回去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也不知道骑到哪去了,围着石舀湖瞎转悠,硬是骑了将近四十分钟。 苏一灿倒是没再醒过,岑莳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一路骑得很慢,湖边的夏风悠悠地吹,吹散了夏日的烦闷,树头的知了齐声叫,赶走了杂乱的思绪,岑莳大脑放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背上,苏一灿头发扎到了岑莳的T恤里,那痒痒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传到他的心口,让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他甚至能感觉到苏一灿细微的呼吸落在他背上,不自觉也跟着她的呼吸踩着脚踏。 最后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苏一灿的家,为什么可以确定,是因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扔掉了手中的烟在皮鞋下碾灭,而后直起身子。 岑莳也看到了杜敬霆,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拍了拍身后的人,苏一灿困苦地挥了下手:“别吵我。” 岑莳只有回过头对她说:“你的青春来找你了。” 苏一灿头脑发懵地睁开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杜敬霆看了半晌,好在人虽然喝大了,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从自行车后座走下来问了句:“找我干嘛?” 杜敬霆瞥了眼双手搭在把手上的年轻男人,眉峰轻拧,抚了抚挺括的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漫不经心地松开,岑莳倒是没给他什么眼神,问苏一灿要了家门钥匙将自行车骑进院子停好。 杜敬霆这才对苏一灿说:“我明天要去趟海南出差,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走之前来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一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后一秒突然就笑了,唇右下方的酒窝显得格外讽刺,出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能问错人了,去问问上次那朵小百合比较合适呢。” 杜敬霆的语气依然温和如善:“你真介意吗?” 苏一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杜敬霆侧过脸,望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无声地笑了,半晌,才回道:“你要介意,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 苏一灿有些站不住了,淡淡地说了句:“我累了。” 恰好这时,岑莳车子停好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敬霆说:“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人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除了在派出所那次,这是杜敬霆第二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小伙子,话虽然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的,但孑然一身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太易见的侵略性。 杜敬霆略微一笑,转而对苏一灿体贴地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之间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断的,你说是吧?” 太多年的羁绊,即使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但他们之间那么多动产、不动产都需要协商处理,理智上来说,是需要好好聊聊。 苏一灿点了点头:“行吧。” 杜敬霆温文尔雅地对她说:“晚安。” 刚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道金属光划破夜空朝苏一灿飞去,阻挡在她和杜敬霆之间,是刚才岑莳从她那接过的钥匙串,苏一灿抬手接钥匙的时候,杜敬霆僵在半空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苏一灿打了个哈欠往家里走,岑莳待她进去后,也转身走进院门,而后回过身准备将院门重新锁上。 就在快拉上院门的刹那,他抬眸朝院外看去,杜敬霆依然立在院门口望着他,没有离开。 岑莳迎上他的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看见杜敬霆突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漆黑的眼神里沉着一抹幽暗的光,缓声说道:“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岑莳斜了斜唇角:“心脏不会动的是死人。” 杜敬霆眼里漾开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吧。”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车前,黑色高档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巷口。 杜敬霆走后,岑莳却在半残的月光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不会动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一灿已经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6(入V通知)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7(小心肝(三合一)...) 下午的训练一上来岑莳就针对队里的每个人进行了体能测试,各项数据他都详详细细地记录在一个本子上,苏一灿背着双手凑过去扫了眼,他所记录的内容用的是全英文,密密麻麻,虽然岑莳的中文写得一言难尽,但是他的英文书写却非常整齐,一笔到尾,连贯圆滑,就是…一个单词也看不懂。 在体测完毕后,岑莳将人分成三组,便正式开始进入训练内容。 山里虽然气温不比市区燥热,但是白天太阳火辣,对于一群没怎么吃过苦的少年来说,难免苦不堪言。 其实篮球队训练的时候基本上没苏一灿什么事,不过她回宿舍躺着也不大好,所以也陪着他们站在大太阳下面,偶尔协助岑莳计计时,或者做做监督工作。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所有人已经热得浑身湿透了,休息五分钟的空挡,岑莳回头看见苏一灿拿着写字板挡在头顶,回身看了她一瞬,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突然喊了她一声:“姐。” 苏一灿下意识瞄了眼远处的学生,岑莳见她表情紧绷,阳光下那原本冷峻的轮廓突然笑了起来,苏一灿这才发现他有个小虎牙,平时不太明显,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没有攻击性,像温顺的小狼崽。 岑莳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手机没电了,帮我回宿舍冲个电好吗?” 苏一灿朝他伸出手:“在学生面前喊我苏老师。” 岑莳将手机递给她:“谢了,苏老师,充完直接带到食堂,我一会带他们过去。” 于是苏一灿拿着岑莳的手机回了宿舍,终于感觉整个凉快多了,喝了一大口水,洗了把脸,替他找到充电器,插上后发现他手机还有一半的电,不过既然走这么远回来了,她便歇了一会。 临近晚饭前,她去食堂的时候他们还没过来,等了会后,看见原本闹哄哄的一群小伙子,此时跟蔫了的白菜一样,个个垂头丧气的。 倒是岑莳一下午也没歇着,着实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倒依然看不出来任何劳累,落在众人后面。 苏一灿见他走近,将手机递给他:“电挺多的啊,还让我带你冲。” 岑莳顺手接过往裤兜里一放,粲然笑道:“是吗?” 说完便进了食堂,苏一灿怔然地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弟弟不会是找了个借口让她回去乘凉的吧? 晚餐,还真给苏一灿说中了,上了一锅大白馒头,本来白天的训练就够消耗体力的了,中午好歹还有大肉圆和几个荤菜,到了晚上,鸡腿都跟侏儒似的,吃得小伙们怨声载道。 第一天大家还没有适应如此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吃完饭岑莳没有再安排什么,让大家回宿舍拿衣服去澡堂冲澡,早点休息。 还让赵琦把大家带来的薯片辣条哇哈哈又给发了下去。 公共澡堂位于宿舍楼的东南面,要穿过一条幽暗的小道,小道的不远处还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澡堂一墙之隔分为男澡堂和女澡堂,只不过此次他们当中只有苏一灿一个女的。 她提着衣服跟在一群追打哄闹的小子后面,然后单独进了女澡堂。 女澡堂里空空旷旷的,墙上贴着白色瓷砖,因为时间长本来就有些黄了,加上吸顶灯罩上一层厚厚的灰,让整个澡堂的光线看上去就不太像在阳间的感觉。 好在苏一灿胆子大,巡视了一圈,没人,脱了衣服走到一个花洒下,当她闭着眼冲掉头上泡沫的时候,貌似听见女洗澡堂内发出了什么极其细微的声音,她立马关掉花洒抹了一把脸看出去,空荡荡的女澡堂一个隔间挨着一个,没有任何动静,但是这种恐惧的心理暗示却让她越来越不舒服。 尽管苏一灿已经加快了洗澡的速度,但到底比不上那些小伙子速度快,他们随便冲了一把就回去了,等苏一灿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澡堂外面黑漆漆的,通往宿舍的小道连个路灯都没有,就是她这种常年一个人住在老城区,胆子比天大的,难免也感觉心里头毛毛的。 就在这时,她依稀听见男澡堂还有流水的声音,她走到男澡堂门口冲着里面喊了声:“还有人在洗澡吗?” “……”里面水关了,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苏一灿又扯着嗓子喊了句:“谁在里面啊?” 不多会,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T恤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岑莳看见苏一灿抱着衣服站在男澡堂门口,有些不解地问:“洗完不回去吗?” 苏一灿头一转,别别扭扭地说:“一起回去。” 岑莳回身将东西拿上,走到她身边牵起个笑:“苏老师这不是害怕吧?” 苏一灿立马刮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这是担心你怕黑,等你一道走。” “那谢谢你了。” “客气。”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准时起床,七点半就要开始拉筋热身了,没有一个人赖床,并不是大家多积极,而是生怕睡过了去食堂没东西吃。 第二天的训练内容依然很枯燥,除了跑步、深蹲跳,然后便是一些最基础步伐训练,两天下来了,大家连篮球都没摸到,难免私下各种吐槽抱怨。 苏一灿和岑莳从食堂走回宿舍的时候,正好撞见几个小伙站在宿舍后面说道:“早知道是这样的,倒贴我四百我都不来。” 另一个接道:“真当自己是领导了,就他那样,我一拳就能放倒你们信不信?” 那个大龅牙贼兮兮地说:“要不这样,明天他再让我们跑20圈,我们一起闹算了,反正我们人多,怕他不成?” 苏一灿听到这刚准备过去训斥,手肘被岑莳拉了下,她回头看去,岑莳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带着她从另一边回了宿舍楼。 苏一灿见岑莳一路低着头,忽然有些同情他,安慰道:“别往心里去,这些小孩哪个老师不骂?明天他们要真敢闹事,我替你教训他们。” 岑莳抬起头,茶褐色的眸子里含着幽暗的光,盯着她说了句:“好。” 顿时让苏一灿觉得幸亏她来了,她要没来这小孩怎么办啊?自己也就比那些高中生大三四岁,咋管? 仿佛是头一天晚上这些人约定好了般,第三天一早刚训练完几组交叉步,大龅牙就叫嚣道:“岑教练,你是耍我们玩的吧?这天天训练连篮球都碰不到,我们还不如参加田径队去了。” 随着一个人站出来说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起来:“是啊教练,哪有你这么训练法的,我们之前的教练还带我们运运球,投投篮的,你这方法不对啊。” 旁边原本训练的男生全都围了过来,还没开讲,苏一灿上前吼了一嗓子:“那之前的教练怎么没把你们都带去CBA啊?一个个能的,你们是教练,他是教练?谁再有意见到我这来说。” 果真,苏老师说话很奏效,这些人盯苏一灿瞧了瞧,尽管仍然满眼不屈服的样子,但没人再闹事了,带着一肚子怨气陆续回去训练。 赵琦正好搬着垫子过来,完美避开了一场内部冲突,还嬉皮笑脸地跑到岑莳面前问他:“岑教练,够了吧?” 大龅牙他们回头瞧着赵琦,怎么瞧都感觉赵琦这几天不大对劲,整个人变得越来越狗,按照平时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是他最炸毛的吗? 岑莳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先这样。” 然后多了句:“你们好像挺怕苏老师的?” 赵琦一听不免和岑莳汇报了几句,学校里面的问题学生会如此忌惮苏一灿,源于学姐学长们流传下来这样一则传言,五年前的苏老师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老师,刚担任体育老师那会对学生们都很仁慈,不少学生挺喜欢她的,有事没事来找她。 当时的二中比现在要乱得多,一霸正好在苏老师班上,见苏老师长得漂亮好欺负,每次上课都带头捣乱,故意让苏老师出糗,还烧过苏老师头发,苏老师第一年带学生没有经验,那时还有学生看见苏老师经常下课被气得到器材室捶沙袋。 后来出过一次事,某天放学那群学生打电话给苏老师,说谁谁谁出了事,把苏老师骗到圊岗附近,那天具体发生什么大家也不清楚,只听说当天晚上几十辆车子把圊岗围了,更神奇的是,围圊岗的车子里,有一半是警车,另一半是凤溪当地叫得出名的老大哥们。 “所以高我们几届的都说苏老师黑白两道吃得很开,不能得罪。”赵琦总结道。 这么说来,校长安排苏一灿来协助他,还是有所考量的。 岑莳想到那天晚上自己跟着她去找赵琦,苏一灿那十分自信的模样,他不禁挑起眉梢,还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 岑莳笑了下:“那后来事情怎么处理的?” 赵琦撇着眼睛说:“教练,我那时还是个小学生。” “……” 两人结束了交流,赵琦归队后才听队里的兄弟说刚才苏老师站出来维护岑教练的事。 赵琦心里又产生了一种不可与人说的想法,岑教练在苏老师面前果然很得宠,不愧为大姐大的男小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8(共处一室) 苏一灿听说岑莳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略显内疚地说:“早知道就让你在外面等我了,我说过了,我在这片长大的,这种小场面不用慌。” 然后压低声音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琦,对岑莳说:“我在这混的时候,刚才那群小孩还在和泥巴玩呢。” 岑莳露出讶异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撇着她:“那姐现在这职业属于改邪归正了?” 苏一灿大概怕在学生当中影响不好,将食指放在唇边,他们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 到了烂尾楼外面,孙老四喊苏一灿去他酒吧坐坐,苏一灿到底麻烦他带这么多人走了一趟,不好意思拒绝,坐着孙老四的车先把一身破败不堪的赵琦送回家。 临分别时,苏一灿还对赵琦说了句,让他明天到街道篮球场找她。 赵琦本来想找个借口塘塞,猛然看见站在苏一灿身后的岑莳动了几下手腕,话到嘴边收了回去,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他走后,苏一灿带着岑莳上了孙老四兄弟的车,车上还对岑莳吹道:“待会我们去的酒吧在凤溪挺有名的,去那边消费的都是在我们这里混得人模人样的,等会看到孙老四,你就叫他孙哥,以前我们一起穿开裆裤在门口跑的,现在人家混成大哥了,刚才看到没?我才就报了个名字,那群人怂得点头哈腰的。” 岑莳非常配合地点点头:“苏老师人脉挺广的。” 苏一灿笑了笑,表示有她在,万事莫怕。 刚到孙老四的酒吧,好巧不巧一群人瞧见了苏一灿,朝她大喊了一声:“灿姐。” 苏一灿回头一看,是初中时玩过的小伙伴,要说这帮人当年跟她关系还不错,依着苏一灿老爸是校长,整天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灿姐,后来他们父辈在当地搞养殖突然暴富,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把儿女送出国镀金,这帮人便组团陆续去了澳大利亚读书,有的还在那买了房,但是只要回来碰见苏一灿都会喊她吃饭,苏一灿也很久没碰见他们了,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时候回的国? 那帮人也热情,非要拉着苏一灿到他们那桌坐,苏一灿难得见到儿时玩伴,心情大好,和岑莳说了声:“都是发小,以前跟着姐混的,走,带你去认识认识。” 几人对岑莳比较陌生,上下打量着他,招呼他喝酒玩骰子,一看这些人就是玩咖,骰子掷得很有一套,几轮下来几乎都是岑莳输,苏一灿怕他时差没倒过来,喝多了不舒服,很仗义地替他带酒。 这些人一看苏一灿这么护着这个小帅哥,不禁问了句:“杜敬霆呢?还以为你们大学毕业就同居了呢,也就放心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凤溪啊?” 苏一灿云淡风轻地说:“分了。” 这几人互相看了眼,没多会他们之间忽然用英文交流起来,都是在国外留学定居多年的,英语说起来像母语毫无障碍,但是对于苏一灿来说基本就无法加入交流了,别说酒吧音乐这么吵,就是安安静静的环境她也不一定能全都听明白,不免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插不上话题的她干脆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刚才摇骰子时几人听见岑莳中文说得挺地道,一点老外的口音都没有,虽然长得有混血范儿的,但应该就是个本土帅哥,其中一个戴着黑水鬼的小开直接用英文问了岑莳一句什么。 岑莳靠在沙发靠背上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出声。 苏一灿有些奇怪,她听不懂就算了,岑莳一个美国回来的不可能听不懂啊,但他偏偏一个字都没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旁边的富家女笑着给岑莳翻译道:“姜少问你是做什么的?平时开什么车?” 苏一灿有些不爽,问就好好问,故意用英文是几个意思?而且这两个问题明显带着一股子优越感,让人心里不舒服。 岑莳倒是平淡地用中文回道:“什么也不做,没车。” 对面几个男人眼里挂上了一丝不屑,没有人再跟岑莳说话,他们开始聊起了豪车楼盘和股票。 旁边女的跟苏一灿喝酒,岑莳垂着视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听见几个男人忽然用英文讨论道:“肯定玩完就踹了,当初真看不出来杜一个自命清高的穷小子野心这么大,利用灿舅舅的资源就这么闯出头了,也是厉害,再看灿,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另一个男人感慨道:“还记得高中那会,老廖咱们几个哪个不想睡她,当时要真睡了,就她这身材保不准我能娶回家多玩几年,哪舍得踹了。”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哄笑声,道:“你特么少来,你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除了这句,前面全是用英文交流的。 岑莳的手背上还裹着纱布,垂着视线手指滑过酒杯边缘,侧眸看向苏一灿,苏一灿原本在跟旁边女的说话,见岑莳端起酒杯看向她,瞬时夺过他手上的酒对他说:“你少喝点,你手上不还有伤吗?” 对面几人见苏一灿还挺体贴小帅哥,姜少又用英文嘀咕道:“混得不咋地,还找个吃软饭的。” 话语中满是讽刺,岑莳夹了个冰块往酒杯里一扔,洋酒立马溅了出来洒到了姜少放在旁边的手机上,姜少也没给苏一灿面子,瞪了岑莳一眼说道:“小伙子注意点。” 就在这时孙老四喊苏一灿过去喝杯酒,苏一灿虽然没在意这些人一直在说什么,不过明明都是中国人,坐在一起还故意装个逼说英文,难免让苏一灿不太舒服,而且他们说的那些生意股票和她现在的生活早已不是一个圈子了,她借机就想带着岑莳走人。 不料岑莳语气平和地对她说:“你去吧,我又不能喝酒,在这坐会。” 苏一灿想想也是,带岑莳过去不喝酒有些不给孙老四面子,还不如把他留在这,于是对他说了句:“那你坐会,我一会过来找你。” 岑莳面上挂着笑意:“好。” 然而苏一灿刚走,岑莳的表情就冷了下来,那双干净的褐色眼眸里顿时酝酿着几丝轻慢的味道。 姜少一行人见苏一灿不在了,想捉弄捉弄岑莳,知道他受伤不能喝酒,还故意找他玩骰子,嘴里说着:“小兄弟,玩几把,别怕啊,灿姐又不在,男人有点男人样。” 岑莳慢悠悠地回了句:“随便。” 几人一看小伙子上钩挺快,立马将桌上的酒杯全部满上,倒了纯的不加饮料,姜少对旁边那个微胖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摇,显然这人属于他们当中比较会玩的。 令人诧异的是,几轮下来,刚才明明一次都没赢过的岑莳,现在反过来把把都赢了对面,甚至一度让他们怀疑这骰子是不是有鬼? 微胖男一连喝了五六杯,有点扛不住了,张口说道:“兄弟,见了鬼了?” 岑莳倒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还好心建议道:“要么我们换一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微胖男感觉不踏实,立马同意换一副骰子,然而换完后结果还是一样。 本来苏一灿还怕姜少那几人会劝岑莳酒,老远看过去,岑莳也没动杯子,便放下心来没再注意他。 微胖男也算在国内外玩过不少场子的,有些东西见得多了自然懂些门道,到这时,他突然说不玩了,姜少说了他一句:“怎么回事啊马彬?” 那叫马彬的微胖男压低声音对姜少说:“不太对劲,你没看到这个小子一会平摇一会竖摇吗?我以前在澳门看过人这么玩,平摇骰子平行滚动数字不容易变,竖摇出大几率高,但这不是绝对的,他能把把都赢不失手,除非能记住每个骰子的数还能把握好每一次摇的力度,一般人搞不来这个,除非经过专业训练。” 姜少有些吃惊:“不可能吧?” “谁知道啊,反正我不玩了。” 姜少他们心里不痛快,干脆换了一种更恶心人的玩法。 他们叫一群小姐姐过来玩,约莫有七个人,然后让服务生给他们换了一堆现金过来,每个男的给这些小姐姐一人发了一万小费,也就是在场的男士每个人现掏七万块钱出来。 对于这些不差钱的男人来说,拿个大几万出来奚落人就跟玩一样随意,卡包里只有岑莳没出手,微胖男假装热络地搂着岑莳的肩说:“别害羞啊,出来玩放开点,兄弟们意思都到了,你也跟上啊,美女们都等着你呢?” 说得好像在劝岑莳出手,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拿不出钱,姜少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插了一句:“身上钱不够问灿姐要啊,我们灿姐大度,一定给你玩。” 岑莳盯他笑笑,当真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过来后,不知道岑莳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便跟着服务生走到了卡包外面。 姜少他们还对着岑莳喊了句:“小兄弟别怂,没钱我们借你。”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酒吧其他人的注意,苏一灿放下酒杯三步并两步回来,眼睛一扫,看见姜少他们的卡包站了那么多女的,桌上堆得都是白花花的人民币,立马回过味来,气冲冲地走回来,正好在卡包门口碰上岑莳,扯着他的手臂就对他说:“不用搭理他们,我们走。” 岑莳没有动,反而顺势拉了她一下:“不是说来这里的都是你们这混得像样的人吗?就这样走了多不好,以后姐在这里面子往哪放?” 说着转身再次走进卡包里,对里面的人笑了笑,说道:“小姐姐们都挺漂亮的,不过我的眼睛不允许我乱看,今晚你们的消费我请了,大家玩得尽兴。” 所有人都傻了眼,这个位置一晚上的费用本来就高,再加上他们拿了不少酒,划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万,本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给这个小兄弟一个下马威,毕竟大家曾经眼里的女神,想泡都泡不到的女人跟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免堵得慌,都想让他下不来台。 结果倒好,人家大度地把帐结了,账单要比小费高出不少,出手阔绰,算是给足了苏一灿的面子,一番话说的,让卡包里的小姐姐纷纷对他另眼相看,没拿到他小费还都说他好话,长得帅专情不乱玩啥的,搞得姜少那群人每个人花了七万块还跟傻逼一样拿来跟岑莳对比。 他们一走,那个跟着姜少一群人一起来的富家女就说道:“我刚都没好意思说,人家身上穿的联名潮牌你们都看不懂吗?一件T恤炒到五万人民币了会是穷小子?真正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层次高不跟你们计较罢了。” 本来这群男人就够窝火的了,这一听更加难堪,刚才还猜测岑莳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转头就被打脸了。 但是钱的话,岑莳是真没有,软饭他也真是打算吃上了。 一出酒吧,苏一灿就对他说:“这群人也太过了,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还挺上路子的,现在个个混好了,飘得找不到北了。” 岑莳双手抄兜静静地听着,心说以前也不见得是好人,各个心思都不正,不过他没有把刚才他们谈论苏一灿那些龌龊话告诉她。 只说了句:“那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苏一灿笑了笑:“还管起我来了?你也是,替他们结账干嘛?你又不认识他们。” 苏一灿并不知道那群人背地里议论她和岑莳的关系,岑莳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不是孙哥的场子吗?不给他们脸总要卖孙哥的面子。” 苏一灿沉默了,如果刚才不付钱就这么走了,姜子他们大不了以后不来往,但是孙老四那群人也在,被姜斌那群人当猴耍,难看的是她,这样一来,堵了姜子他们的嘴,也照顾了孙老四的生意,算是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她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弟处事这么圆滑,不禁问了他一句:“你多大啊?” 岑莳朝她弯了嘴角:“十八。” “……”我信你个鬼,十八的赵琦还在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19(暗潮涌动的大群...) 苏一灿在听见面前男人说他就是Felix的时候,大脑是死机的状态,有两秒钟没明白Felix是谁,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要接的弟弟就叫Felix时,眼角不禁抽搐了下。 她想象中是一手就能搂着跑的弟弟,可能满脸胶原蛋白,蓝的眼睛,粉嫩的唇,说话带着稚气。 然而面前的却是她跳起来都搂不到的男人,澄澈的茶色瞳孔,骚包的打扮,不笑的时候是那副傲睨自若的神态。 反差着实…有点大,主要是这擎天柱般的身高,尽管如此,男人紧致的皮肤和年轻的打扮,无一不透出一种少年气,苏一灿估摸着如果三年一个小代沟,面前这弟弟最起码和自己相差两三个代沟。 苏一灿也有175了,在女人中不算矮,偏偏得硬生生抬起头来看他,嘀咕了一句:“个挺高啊。” 顺便不经意间打量了他一番,男人脚上是超限量款的Trophy Room x Air Jordan 5,腕上Garmin太阳能运动智能表,行李推车上是一个大号RIMOWA的箱子,还有两个Tumi的,就连那个背得随意的运动包也是个大牌,讲究得很。 苏一灿简单估了下,光那三个箱子的价值已经上了六位数,还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值钱玩意,到底是怎样一位小伙,出个门要带这么多东西?旅行还是搬家? 综上评估,萌娃没接到,接到一位祖宗,应该属于温室里的花朵,娇养出来的二世祖类型。 男人眼神瞥向她手上拎着的巨大电控赛车,苏一灿低头看了眼,这不看还好,一看正好瞟见包装上巨大的“6~14岁”字样,她尴尬地将盒子往身后一背:“帮朋友弟弟买的。” 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他说:“走吧,车子停在车库。”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往停车场走去,米色运动裤下是一双匀称修长的腿,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皮肤并不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健康的颜色,让普通的运动装也能穿出一股火辣味。 岑莳盯着她的背影静默地注视了几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苏一灿一路走得大步流星,还特地绕了个近道,快下台阶时,她停住脚步,想着回过身来帮忙提一个箱子,结果也不知道行李箱里装了什么,死沉死沉的,她试了两下都没能提起来,刚准备把另一只手的玩具套装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被人拎了起来。 混血弟弟面带淡笑地对她说:“谢谢,我来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行李提下楼梯,没让苏一灿动手。 他左手推了一个箱子,把另外两个大箱子背靠背扶着,苏一灿这时才发现这弟弟手很大,掌宽指长,抓着两个箱子的扶手,倒是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但苏一灿感觉这弟弟尽管穿着过于美国非主流,性格应该还不错,对他的印象立马提升了些许。 两人将东西放上车,刚开出车库,发现外面下了暴雨,雨点砸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苏一灿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打开雨刮器,又打开双闪把车子驶入暴雨中。 岑莳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很安静,单手撑在窗边,上身微斜,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一灿的脸上。 虽然苏一灿目视前方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身旁人的眼神,为了缓和气氛她打趣了一句:“你平时接触陌生女孩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吗?” 右边传来淡淡的三个字:“我脸盲。” “……” “所以想尽快记住你的长相,免得走丢。” “……”苏一灿很想讲一句少鬼扯,但岑莳的语调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反而很认真,苏一灿转念一想,自己狭隘了,比她小这么多的弟弟对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刚想完,身边这位弟弟发出一句:“你头发上有根羽毛。” “羽毛?” 苏一灿随即用右手将头发往脑后顺了顺,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岑莳准确无误地看见了发际线边上的那道疤,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到底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在并不明显,岑莳眼神暗了暗。 苏一灿瞄了眼后视镜,微微蹙眉道:“还有吗?” 岑莳撑着脸,下巴微抬,陷入短暂的沉思,苏一灿显然没有认出他,考虑到当年那件事并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他一笑了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淡淡回道:“飞了。” 狭小的车厢内,外面大雨倾盆,阻隔了视线,无疑让空间变得更加逼仄,气氛有些不太自在。 苏一灿想着她到底是主,对方是客,她又要大他一些,便主动开口找了几句客套话。 “你从北京转机过来的吗?” “嗯。” “飞了多长时间?” “14个小时。” “累吧?” “嗯。” “听说你妈是中国人?之前和她回来过吗?”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下,雨水顺着玻璃渐渐滑落形成模糊不清的雨帘,这回岑莳彻底没搭她话,而是撇了她一下,直接闭了眼。 苏一灿想这孩子可能真的累了,便没再说话给他休息,只不过让她糟心的是,亏她还花了几百M下载了翻译软件,结果面前的混血弟弟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普通话比她还要标准,白瞎了她一路上担心来担心去,还临时准备了一段全英文自我介绍。 高速上车子并不多,车轮碾过地面,雨水飞溅,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苏一灿一路偷偷观察着身旁的混血弟弟,她不跟他没话找话后,他反而睁开了眼,一双如雾的眸子沉寂地盯着窗外,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异样的沉闷。 车里逐渐安静下来,一路往市区狂奔,身旁的年轻男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苏一灿也开始想着自己的事情,例如爸妈回来后,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杜敬霆分手的事,例如不出所料大概身边人都会劝她不要折腾,都不是小孩了,每一个决定在她现在这个年龄看来都不是小事,人活在世上就无法忽略世俗之见,尽管绝大多数人她都不在乎,可父母那里她却无法忽视。 盛米悦一直没有等来苏一灿的信息,干脆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苏一灿接通,手机还在联通蓝牙的状态,盛米悦上来就问:“怎么样?接到混血弟弟没?” 盛米悦的声音充斥在车内,苏一灿特地干咳了一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然后回了句:“接到了。” 盛米悦突然激动起来:“可不可爱,有没有rua一口 ,你玩具送给他后他什么反应啊?拉着你的手奶声奶气喊姐姐了没?” “再见。” 多年的默契呢?全无。 苏一灿黑着脸当即立断挂了电话,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岑莳并没有转过头看她,贴心得好似根本没有在听她们的对话内容,可苏一灿依然看见他的唇角不经意牵动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让她的表情就跟这窗外的天气一样,憋屈。 刚下机场高速便是一个红灯,等绿灯放行的时候,车子突然就无法发动了,档位好像锁死般,任由她怎么拨弄都没用。 岑莳终于收回放空的目光,苏一灿拿起车上的伞对他说:“车子没反应了,我下去看看。” 说完她打开车门,大雨如柱地打在雨伞上,她走到车前掀开引擎盖,双腿瞬间被雨水打湿,周围雾茫茫的街道,空旷得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副境地,就像她此时的处境,落雨残叶,四面楚歌。 也许是这一天突发状况太多,也许是人已经疲累到了极致,也许是眼下的情况让她烦躁不堪,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的情绪突然游走在崩溃边缘,差点把雨伞砸在车上,发泄这破天气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对上副驾驶那双幽寂的眸子,隔着大雨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发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让苏一灿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岑莳看着她从焦躁到溃败,再到此时,明明澄亮的眼里却充盈着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莳熟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濒临绝望前的挣扎,他的心不禁发沉。 就在这时,苏一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挂断几次,那头依然执着地打着。 她烦躁地回过身接通了电话,来电的正是纠缠了她多日的“人鱼小姐”。 说了几句等她再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混血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彼时半个身子探入引擎盖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将他淋湿,那件骚包的荧光绿T恤贴在身上,他似乎并不在意,从容不迫地处理着故障,然后绕到驾驶室,重新发动了车子,静静地盯着她。 苏一灿心头突然蹿出一股热浪,她挂了电话,上车前,岑莳已经跨回副驾驶,用他的干衬衫仔细将驾驶座位残留的水渍擦干。 苏一灿收了伞坐了进来,对这个做事周整的弟弟有些刮目相看。 她没有立马上路,两人相对沉默着,几秒后,她突然转过头问了句:“你会修车?” 岑莳用衬衫擦着胳膊上的雨水,出乎意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苏一灿看着重新亮起的仪表盘,忽然笑了,仿佛刚才那些堵在心里的阴霾忽然就通了个口子:“其实车子最近开起来一直不大对劲。” 岑莳转过头对她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那就早点送去检修,免得我们一失两命。” 这个混血弟弟和她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对他的命负责了,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干净澄澈,没有丝毫杂质,不过太具穿透力,好像一下子穿过她的躯壳窥探着她的心脏,苏一灿敛了笑意,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在拖,懒得去解决,得过且过,车子也是,人也是。 她躲开他的眼神望向车窗外,重新打开雨刮器,随着眼前规律地晃动,她心头积压已久的烦躁越来越按捺不住。 她不知道这场大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结束,可她突然迫不及待想在天晴前结束眼前的一切。 她慢慢正色道:“可以陪我先去一个地方吗?” 岑莳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并没有问去哪里,对于他来说,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这里的人,去哪都一样,倒是给苏一灿一种十分顺从的感觉。 她突然感觉在今天这个对她来说有些点背的日子里,身边多个人不见得是坏事。 苏一灿将暖气打开,好在夏天的衣服干得比较快,等她车子开到市区,岑莳的T恤已经半干了。 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清吧门口,苏一灿带着岑莳走进去,她没有急着找人,而是观察了一圈,看过人鱼小姐的自拍照,她一眼认出了那个姑娘,她旁边还坐着个男人,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她进来。 苏一灿绕到那两个人的隔壁,将岑莳安顿在卡座里,对他说:“我去你旁边那桌见个人,你自己点些吃的等我一会。” 岑莳点了下头没说什么,窝在沙发里拿起手边的菜单翻看着。 苏一灿便起身走到后面的那桌,一男一女见一个陌生女人在他们这桌站定,不约而同抬起头,当看见苏一灿锋利的眼神和火辣的身材时,同时怔了一下,倒是苏一灿面无表情地往他们对面一坐,开门见山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眼,圆头男人的领口露出一截纹身,气质一看就像混社会的,见到苏一灿时眼睛亮了下,露出不太正经的眼神:“我小妹约了你半个月了,找你见面无非是想坐下来当面把话说清楚。” 苏一灿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移向那个姑娘,直到这时她才细细打量起杜敬霆在外面招惹的小花朵,女孩叫白芯凡,一看岁数就不大,脸上还能分辨出一些稚气未脱的骄纵,扎着个马尾,白白嫩嫩的,青春洋溢。 苏一灿淡淡地朝她吐出一个字:“说。” 白芯凡抱着胸上来就对苏一灿道:“我在杜总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的存在。” 苏一灿沉默了一会,评价道:“那还真够渣的。” 她的回答出乎对面两人的预料,白芯凡咬了下唇,继而说道:“我大半年前就认识杜总了,你既然快和他结婚了,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 苏一灿单手搭在桌子上拿起一只骰子慢慢转动着,眼睫下垂:“你们的事,我为什么要了解?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跟走马观花一样,个个都去了解我又不是干红娘这行的。” 白芯凡愣了下,心有不甘地回道:“你认为杜总真的因为爱你才娶你吗?” 苏一灿听到这笑了下,反问她:“哦,那他有对你说过爱你咯?” 小姑娘憋着一脸怒气,瞪着双眼。 苏一灿抬起视线直逼她的目光:“还是说过会甩了我娶你?” 白芯凡抿着唇,脸色发紧。 苏一灿一步一逼继续问道:“他有承认过你们的关系吗?” 三句话,句句像利剑刺向白芯凡,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反问苏一灿:“我不管其他女人,他不爱我会跟我处半年?” 苏一灿将手中的骰子朝玻璃杯里一扔,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既然你甘愿当杜敬霆炮.友,就不要跑到我面前跟我谈情谈爱的,俗不俗?有事说事。” 一边的圆头表哥当即凶道:“你他妈说谁是炮.友?” 苏一灿撇了撇嘴,没有去看那个圆头男人,视线再次落向白芯凡:“你自认为在杜敬霆眼里那么特别,那么我和杜敬霆分手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你?” 后者诧异道:“你,你和杜总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一灿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她疲惫地敲打了两下桌面:“今天我过来,只想撂给你们一句话,以后有事去找杜敬霆,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苏一灿站起身,却在这时余光瞥见白芯凡身旁包中的专业装备,她身形顿了下,开口问道:“你是搞游泳的?” 白芯凡还没回话,她表哥倒是嘚瑟地说:“我小妹是市队的。” 苏一灿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深看了眼白芯凡,轻飘飘地落下句:“厉害。” 白芯凡却突然站起身,对着她就说道:“明年省运动会,我会代表市队争夺金牌,而你只是个郊区的体育老师,我比你年轻,也比你有前途,我有的是时间让杜总眼里只有我。” 苏一灿略微皱了下眉,语气调侃地说:“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找我来是开凡尔赛大会的?” 说罢又忽然正色道:“运动员选拔的时候,基本依据里有着严格自律、道德品质优良、纯洁健康、弘扬正气,既然你想代表市队出成绩,不如把心思放在训练上,还有你刚才对我职业的蔑视,我替你老师感到悲哀。”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圆头表哥突然起身对着她就骂道:“杜敬霆要不是看你有病早踹了你。” 音乐迷乱,灯影摇晃,苏一灿的脚步戛然而止,一种不安夹杂着阴霾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她缓缓回过身,沉着声音:“你说谁有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20(我不允许别人看我们笑话。...)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in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21(不可能的可能(二合一).C..) 苏一灿本来已经被小光头的新娘拉到一边寒暄去了, 却突然听见远处一阵骚动,几个人抬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从后面过来,许多人都围了过去, 苏一灿向旁边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围观回来的人说老博不知道怎么掉进泳池里了,还好后楼的大狗把狗链子挣脱跳进水咬着他的衣服将他拽了上来,要不然人就危险了,不过老博好像吓得不轻。 苏一灿的表情变了变,忽然一阵后怕,不禁问了句:“怎么好好的人掉泳池里了?” “不知道啊。” 因为老博出的这个意外,大家全都挤到了里面, 盛米悦很是诧异, 刚才人还和她叫嚣来着,转眼人就掉泳池里了, 果真是嘴要积德, 她摸出一根细烟点上, 懒得去瞧上一眼。 身旁忽然落下一道人影, 岑莳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 看了她一眼, 半晌, 问了句:“杀人犯是什么意思?” 盛米悦有些意外地盯着岑莳:“你刚才在后面?” 岑莳目光毫无闪躲,盛米悦用劲吸了口烟, 人已经有些微熏了, 她夹着细烟断断续续和岑莳提起了很多年前发生的事。 她认识苏一灿的时候,没人知道她已经是个身经百战的花泳运动员, 只知道她经常会失踪个十天半个月不见人, 每次训练回来她总喜欢到八中来找盛米悦,但大家都知道她其实是来看杜敬霆的。 她追杜敬霆的那两年十分高调, 高调到整个八中没人不知道隔壁学校无人敢惹的苏一灿喜欢他。 苏一灿的确是因为杜敬霆的颜值注意到他,后来是因为面子问题觉得不拿下他传出去脸上无光。 她们经常能看见杜敬霆他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苏一灿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操场,灵活地翻到单杠上倒挂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我是苏一灿,你可以叫我灿灿。” 在那两年里,她的笑容和她的名字一样,阳光灿烂。 杜敬霆没有理过她一次,无论是校门口的站台,还是大家会去的小吃店,亦或是他回家必经的巷子,他将她的信一封又一封扔掉,不留半点情面。 在苏一灿的眼里,他是特别的,和她身边所有小伙伴都不一样,他总是穿着洗得泛白但是很干净的校服,不去游戏厅,不去网吧,不和女生搞暧昧,唯一的兴趣爱好是坐12路公交车去很远的图书馆待上几个小时,他沉浸在书本里的样子像画中走出的圣洁少年,安静、美好、不可亵渎,苏一灿向往他身上的那束光,那种对学习的热忱恰是她身上所没有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以后不游泳了还能干什么。 可这个清冷的身影真正在苏一灿心里刻下痕迹是高一那年的寒假,大年三十那天,苏一灿的妈妈吃完年夜饭接到电话要赶去医院值班,爸爸便亲自开车送她去市里,留苏一灿一个人在家,她看见窗外下了雪,兴奋地围着围巾跑出了家门。 家家户户都贴着春联灯火通明,街上却清清冷冷,偶尔能碰见几个小孩在玩仙女棒,不一会也被大人喊了回去。 苏一灿沿着长长的街道一直走到小广场,很远就看见花坛边上坐着个人,她奇怪大过年的谁坐在雪地里,伸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单薄的少年,半张脸都埋在拉链里,肩膀和头发上落了雪,眼神呆滞地盯着脚下,仿若被冻结般纹丝不动。 苏一灿盯他看了几眼,从他不远处走了过去,少年才缓缓抬起视线盯着她的背影,那天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新棉袄,短发塞在围巾里,很暖和的样子,少年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未曾想几分钟后苏一灿又走了回来在他对面坐下了。 那天晚上,杜敬霆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雪地里,苏一灿离他几步之遥默不作声地陪着他,她托着腮想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雪地里?年三十团圆饭他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不找他吗?他穿这么少不会冷吗? 可这些问题苏一灿一个字都没问出口,她听盛米悦说过杜敬霆家里情况很复杂,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了意外,他的养父母是他爸生前的一个朋友,接他过去的时候,全家都反对,所以这些年他在养父母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苏一灿不知道他是不是和他养父母家里人吵架了,她很想问问他,可想到杜敬霆平时清冷孤傲的样子,她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便一句话也没问出口,就这样在脚边搓雪球,冰天雪地里陪着他坐了一个小时,直到杜敬霆抬头看了眼她冻得通红的手起身离开后,她才回家。 大年初一那天,她记挂着杜敬霆是不是又和家里人吵架了,于是吃完饭就心不在焉的,和爸爸说去同学家玩,然后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雪停了,地上结了一层冰霜,苏一灿本来只是抱着出来看看的心理,没想到很远就看见还是在昨天那个地方,一个人影蜷缩在花坛边。 她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揣着怀里的小鞭炮朝他跑去,在离他几步的距离脚下打了滑一下子摔倒在地,杜敬霆侧过头看着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白色羽绒服脏了一大片,苏一灿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身上的雪,还是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一晚两人依然一句话都没说,苏一灿有一下没一下地摔着手上的小炮仗,不时“啪”得一声炸响在那个寂静寒冷的夜里,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鞭炮味,好似带来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年味。 直到空气越来越冷,杜敬霆起身离开,苏一灿蹲在地上将小炮仗收拾起来回了家。 第三天冷空气反复又下了雪,她比前两天更早出门,看见杜敬霆还是在那个地方,她赶到的时候他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白白的雪,身边堆放着一个和他坐着差不多高的雪人,好似已经坐了很久了。 那是苏一灿头一次看见杜敬霆的另一面,那个看似孤傲清高的少年落魄的一面,仿若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她在他对面坐下,握了一个雪球在手上颠着玩,余光扫见那个孤寂的雪人,鼻尖酸酸的,那一晚,她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也许是想让他有些表情,不愿他一直沉着脸,所以苏一灿将手中的雪球朝他砸了过去。 雪球砸在杜敬霆低垂的脑袋上炸开了花,他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她,眼里没有反感和漠视,只余空洞,看得苏一灿的心揪了起来,她心疼地想这么多年的春节他是怎么过来的?都是坐在这冰天雪地里吗?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杜敬霆捏了个雪球对着她砸了过来,苏一灿还在发呆,鼻子感觉一冰,吃了一嘴雪,傻傻地盯着他,那一瞬苏一灿似乎在杜敬霆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可当她再认真看去时,他依然是沉着脸的模样。 她很快朝他反击,杜敬霆对她也丝毫不客气,于是第三天的夜里两人依然没有任何交流,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对砸,直到苏一灿突然打了个喷嚏,杜敬霆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起身离开,仍然没有一声告别。 第四天的时候,苏一灿赶到小广场时没有看见杜敬霆的身影,她等了半个小时以为他不会来了,却在她准备离开时看见了他,那天他穿得挺多,戴了手套和暖和的毛线帽,依然在前几天的那个花坛边坐下,只是那一天他并没有坐很长时间,离开的时候他将手上的手套脱了下来扔给苏一灿,苏一灿拿着残留着他温度的手套喊他时,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回头。 从那天以后苏一灿感冒了,杜敬霆晚上也没再去过那里。 新的学期开始后,她依然会追在杜敬霆身后,也依然会制造各种偶遇,可寒假的那几天仿若根本没有在他们之间发生过,杜敬霆依然拿她当空气。 那个年纪的“喜欢”对所有人来说总是简单却也容易受伤的,唯独苏一灿,仿若身披铠甲,纵使被杜敬霆扎得一身伤仍然愿意将最灿烂的笑容留给他,在外人看来几乎无法理解,可她见过杜敬霆的另一面,如果他注定生长在冰天雪地中,那她便势必要将冰雪融化。 苏一灿高二那年,八中有个追了杜敬霆很久的女生带人将她堵在巷子里,她眼睁睁看着杜敬霆头都没回越骑越远,那群女生将她从自行车上拽了下来,她膝盖磕在地上出了血,忍着疼痛单枪匹马和那帮女生干了一架。 带着一身伤回去后被队里的教练狠狠痛批了一顿,通知了她爸并将她彻底关了禁闭。 盛米悦听说这件事后气得跑去杜敬霆他们班大骂,说如果苏一灿的运动生涯就此断送了,他杜敬霆就是罪人,面对盛米悦的指责,杜敬霆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没有反驳一个字,也没人能看出他的情绪。 在那之后苏一灿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她托人将一张入场卷带给杜敬霆。 一个多月后的省花样游泳锦标赛在市里举办,那天盛米悦去了,上台前苏一灿发信息问她杜敬霆有没有来?盛米悦很为难地告诉她没有看见。 看过那场比赛的人都无法忘却苏一灿在赛场上的风采,那是她驰骋战场最高光的时刻。 明明又酷又飒的女孩一入水中仿若整个人都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粼粼的水波下是柔软翻飞的身姿,珠花四溅,袅袅婷婷间那轻盈的水上芭蕾让人过目不忘。 那天的苏一灿发挥超常,和队里的小伙伴一举拿下金牌,她也成功被省里的教练注意到,当她站上领奖台的时候,越过观众席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杜敬霆来了,没有告诉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将奖牌高高举过肩对着他笑,灿烂的聚光灯下,那是盛米悦见过她最闪耀的笑容。 那次比赛没过多久,队里接到省里面的通知,看中了苏一灿和尤靖,希望在这两个人中选出一名参加国家队选拔。 这对任何一个花泳运动员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机会,自此她和尤靖更加卖力地训练,直到一天傍晚无数的警车将训练馆包围,苏一灿尖叫着看见他们抬着担架出去,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任凭她怎么喊都无济于事。 她被带去了警局,没日没夜地审问,不断有人让她重复着当天发生的经过,她反复告诉他们自己去休息室换衣服,出来时尤靖便浮在水面上,她觉得不对劲跳下去时她已经没了知觉。 可所有人都觉得一个花泳运动员被水淹死这件事透着蹊跷,然而调遍所有监控也无法证明苏一灿和尤靖的死有任何关系,只是恰巧那天训练馆他们两是最后留下的人,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证明。 从那以后她身心俱疲日日被噩梦缠身,没多久因为她叔叔从中周旋,她很快洗刷了嫌疑。 返校的第一天,尤靖的妈妈在校门口拉着横幅,当着全校人的面给了她一个巴掌,她满眼通红地看着横幅上血淋淋的“杀人犯”,听着尤靖的家人骂她为了那个进国家队的名额杀了尤靖,诅咒她被水淹死。 她想为自己辩驳,她很想告诉所有人她没有,但也是从那时起她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的世界在以极快的速度轰然坍塌。 苏一灿的妈妈带她去找了老同学,查出来她因情绪起伏过大造成了神经损伤从而患上了心因性失语症被迫退学。 起初的半年里,她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经常一整天不愿吃饭,晚上也不睡觉,短短半年她就瘦成了人干,教练一开始还隔三差五到家中看她,给她做心理疏导,但在长期的药物治疗下她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在迅速倒退,直到有一天教练遗憾地对苏一灿父母说,她的情况可能不再适合重返泳池了。 苏一灿从七岁开始游泳,她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那片水池,她的文化课落下太多,如果不当运动员,她的人生几乎没有出路,而她的状态也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枯萎。 父母为了她跑遍各大医院,找了很多关系起早贪黑陪着她治疗,所有能想尽的办法都用过了。 在那段最暗无天日的时光里,那个曾经在苏一灿眼中最遥不可及的人走进了她的生命中。 那是秋天最后的尾巴,他抱着一沓书敲响了苏一灿家的大门,告诉她的父母他叫“杜敬霆”,他想试着帮帮苏一灿。 苏一灿的父母起初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充满了防备,却在看见苏一灿望向他的眼神时,考虑接受他的提议。 后来杜敬霆只要放学或周末都会到苏一灿家陪着她,苏一灿说不出话,他就不厌其烦地对着她说:“我叫杜敬霆,你试着叫叫我。” 也许是因果报应,苏一灿让杜敬霆叫了她两年,他都视若无睹,在后来的半年里,无论他多么轻声细语地让她叫他,苏一灿也都始终睁着一双眼无神地盯着他。 最大的改变是,杜敬霆有办法让她吃饭了,有时候苏一灿的父母搞不定她便打电话给杜敬霆,他会搬把椅子坐在她身边一勺一勺地喂她饭,那段时间苏一灿由于语言障碍行为一度退化成了小孩,杜敬霆就读书给她听,哄她睡觉,跟她讲他要读大学了,问她想不想去大学?大多时候苏一灿都没有回应。 直到杜敬霆毕业去了市里上大学,军训一走就很长时间没去看苏一灿,那夜他偷偷带去的手机震动了,他看见是苏一灿家的号码,以为是她父母打给他的,然而电话通了后,那头半天没有声音,他尝试诱导着问她:“是灿灿吗?要是你的话就喊我一声,只要你喊我,我就回去见你。” 隔了好久,电话里断断续续传来微弱的声音:“杜,杜…” 那夜杜敬霆违反了规定偷跑出去,走了好远才拦到车子,等他赶回苏一灿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苏一灿父母也十分震惊,为他打开苏一灿的房门,发现她穿得严严实实地坐在写字台边安静地等他。 杜敬霆放下行李包,激动地攥着她的肩膀对她说:“叫我,我是谁?” 苏一灿盯着他看,眼眶顿时就红了,他蹲下身放缓声音对她说:“我答应你回来了,你再叫声给我听听,今天我就不走了,听话,我是谁?” 苏一灿噙着泪声线颤抖地唤着他:“杜敬霆…” 在她出声的刹那,苏一灿的妈妈潸然泪下,她爸爸控制不住地捂住脸,杜敬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在杜敬霆和家人的鼓励下,苏一灿决定复读一年,那一年据盛米悦所知,杜敬霆频繁往返于大学城和苏一灿家之间,帮她一门门辅导功课,盛米悦再次见到苏一灿后,她留起了长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二年她考上了市里的二本,和杜敬霆的学校隔的不算远,他和苏一灿的家人一起将她送去学校,陪着她适应新的生活。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高中时一直反感苏一灿的杜敬霆,愿意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将她一点点拽出深渊,可是他做到了。 大学后苏一灿和杜敬霆走到了一起,一切都水到渠成,在苏一灿的父母心中,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比杜敬霆更可靠,杜敬霆毕业后,他们二老也尽可能地在他的事业上给予他支持和帮助。 杜敬霆自己也十分争气,没两年就做出了成绩,后来的道路越走越顺,本以为他们两的结合会是他们这帮人中最美的童话,可等盛米悦知道他们的感情出现问题时,似乎苏一灿和杜敬霆的关系已经走到了覆水难收的境地。 盛米悦在提起这段过去时说得并不连贯,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可岑莳从她时断时续的话语中猜出了个大概,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杜敬霆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苏一灿依然对他没有半句责备,还想把东西还给他,也许在苏一灿看来,她和杜敬霆之间除了感情,还有恩情,感情能断,恩情却是要还干净的。 岑莳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站起了身,穿过乱糟糟的人群,他远远地瞧了苏一灿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年他遇见她时,她还没出事,他看过她开朗肆意的一面,很难想象在他离开中国绝地反击向着他的人生奔赴的时候,她便遭遇了如此大的劫难。 他收回视线,突然感觉到一阵胸闷,便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苏一灿,先离开了。 出了那个地方,他脑中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车子抛锚在高速公路时,苏一灿眼里迷茫而崩溃的神色,她每天将脸埋进水里,漫长的几分钟逼着自己去承受那种煎熬,当得知杜敬霆还在调查她的病时,那种无法面对的苦楚,甚至掉进湖中放弃挣扎的释然。 他无法理解那个曾经把她一点点拉出深渊的男人,为什么又要狠心将她重新推下悬崖。 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岑莳只感觉右脚踝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传来,但他知道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疼痛,痛的是那隐隐发作的心病。 苏一灿选择了逃避,她远离了曾经的战场,去另一片天空重新展开了生活,可他呢?他找死地回到了曾经的战场,试图在失去箭矛弩盾的情况下赤手寻找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就是因为他不甘心,他不愿意有一天变成苏一灿这样,听见个“防溺水知识调查”都能愣半天,既然生活已经被浇灭了,为什么不把自己点燃,去赌那不可能的可能。 …… 人潮攒动间,苏一灿看见一脸懵圈到处找人的胖弟,她拽着胖弟问了句:“那个跟你一起的哥哥呢?” 胖弟揉了揉眼睛说:“没看见。” 苏一灿拿出手机刚准备联系岑莳,却看见二十分钟前岑莳就给她发过一条信息:待着闷,先走了。 苏一灿担心岑莳喝多了,也怕他市区回凤溪不认得路,于是赶紧将胖弟交给盛米悦,和小光头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她前脚刚离开没多久,杜敬霆便穿过人群找了过来,问盛米悦:“灿灿呢?” 盛米悦见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说了句:“回去了啊。” 杜敬霆二话没说也上了车朝着凤溪奔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22(那小子不简单(二合一).C..)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岑莳站在器材室门口看了会田径队的人训练, 苏一灿回办公室后便没看见他上来,下了班后她骑着小红去菜场附近帮岑莳配了把家门钥匙,从菜场出来回家的路上, 却在小广场看见了岑莳,让她诧异的是,岑莳靠在凉亭边上正在和人说话,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差点和赵崎打起来的殷佐。 苏一灿将小红停在路边,岑莳似乎是注意到她了,说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苏一灿“啧”了声, 问道:“你不会打算拉他进校队吧?” 岑莳双手抄兜耸了下肩,苏一灿回头瞧了瞧殷佐, 又跟一帮雕龙刻凤的少年鬼混去了, 她转眸看着岑莳:“我猜他肯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岑莳不置可否, 苏一灿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不要花力气在他身上, 那小子可不是善茬。” 说罢压低声音, 身体前倾双手搭在自行车把手上:“知道他的留校查看怎么来的吗?一开学就把教导处的顾主任打了。” 岑莳拉过自行车把手往他的方向一转, 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狡黠:“不如这样苏老师, 我们打个赌。” 苏一灿被迫面向他:“打什么赌?” “我要有办法把他弄进队,你答应帮我个忙。” 苏一灿眼皮一挑, 呵笑道:“行啊。” 下午岑莳打听到汽配城的位置, 去了一趟,傍晚的时候苏一灿就见他把车子捣鼓好了, 岑莳让她开一圈感受一下, 苏一灿感慨道:“油门踩下去感觉都不一样了,还好你修好了, 明天我还要去趟市里吃酒呢。” 似乎是想到明天小光头的婚礼,苏一灿的眉眼凝在了一起,半晌都沉默着。 她完全可以发个红包推说有事不去,但这只会让那些人更加认为她是个被抛弃且不敢见人的可怜虫。 岑莳见苏一灿眉峰微拧,撇了她一眼没说话,一直到苏一灿将车子停回院中往家里走时,岑莳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声:“喂。” 苏一灿回过头望着他,夜里的老区很安静,有虫鸣和夏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的声音泛着夏日里的清透:“要陪吗?” 岑莳的卷发在半暗的光线里微动着,轻盈却也散漫。 “反正我也没饭吃。” 苏一灿嘴角轻扯:“好啊。” …… 小光头的婚礼并非中式的,而是选在半户外的场地,婚庆公司将外面的草坪布置得非常奢华,草坪上满是浪漫的鲜花和气球,内场有敞开式可供宾客休息喝酒的地方,整体氛围轻松温馨。 小光头上学的时候是真没头发,据说小时候头上摔出道疤就有一片不长头发了,他家里人为了看上去协调,干脆常年让他保持着光头的造型。 未曾想多年后的婚礼上,老同学们惊奇地发现他头发居然长出来了,而且十分旺盛,在苏一灿没到场前,大家的话题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去植发了? 直到苏一灿带着岑莳到场,所有人的话题才戛然而止。 杜敬霆比她大一届,当年她和八中的学姐学长们混得熟,那会的杜敬霆连个正眼都不瞧她,她却已经和他的校友们打成一片了,所以这些人当中的确有些和苏一灿比较熟悉的老朋友,例如盛米悦那帮人。 如今再相聚,都是奔三的年纪,很多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和当年清纯的年纪相比,岁月到底在大家身上留下了痕迹,脱去校服后,都穿上了成熟的套装。 似乎只有苏一灿这么多年没怎么变过,依然不爱穿裙子,黑色J奶衫加一条港风高腰阔腿裤,仍然是当年那个样子,什么表情都没有,仅仅就这样走来便有种炸街的范儿。 唯独不同的是,她今天穿了一双绑带尖头高跟鞋,这已经是她对这个婚礼最大的尊重了。 可很快大家的注意力便全都落在她后面的男人身上,颀长的身型,年轻时尚的打扮,一条简洁的工装裤显得大长腿格外引人瞩目,当然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还是这年轻男人的颜值。 如果说杜敬霆当年在万千少女心中的形象是一尘不染的白月光,那这小伙子绝对有种与身俱来的矜傲,仿若炙热的太阳,绚烂夺目。 在看见他和苏一灿走来时,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移向坐在里面的杜敬霆。 杜敬霆刚到也没多久,此时正和一帮老同学坐在沙发里推杯换盏,似乎是注意到外面的骚动,大家顺着视线看了过去,苏一灿今天化了个妆,她的五官本就立体出挑,不化妆的时候看着倒还算亲和,可一旦稍微上个妆,那样子便愈发浓烈美艳。 杜敬霆旁边的老博问了句:“灿灿身边那男的谁啊?” 大家都拿视线瞟向杜敬霆,他只是无动于衷地说了句:“不相干的人。” 此时苏一灿已经和老朋友们见面了,许久不见自然各种寒暄,岑莳站在离她几步的后面,双手抄兜百无聊赖地四处瞧了瞧,大概感应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侧眸扫去,便对上了杜敬霆投来的视线,一身深色的衬衫西裤,手上是暗红的高脚杯,明明儒雅的身段,眼里的光却透出一丝冷意,抬起酒杯喝了口手中的酒。 恰巧这时候盛米悦带着她弟弟过来,笑着跟岑莳打着招呼:“帅哥,又见面了。” 岑莳收回视线看向盛米悦:“你是谁?” “……” 苏一灿回过身对他说:“盛姐啊,你忘了?前两天还去我家的,和你说话的。” 岑莳“哦”了一声。 盛米悦拉着自己的弟弟对岑莳说:“这是我弟弟盛威小! 岑莳垂了下睫毛看着盛米悦身边的小孩,从头到脚跟她姐没有一个地方是像的,这肥胖的程度怎么好意思叫“微胖”? 然后盛米悦就把她这位叫“微胖”的弟弟扔给岑莳了,女人在一起话题自然聊不完,便找了个地方开始喝起酒来。 留下岑莳一米九三的大个子和个一米五九的矮胖子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弟弟还用一种十分凄惨的眼神盯着岑莳对他说:“哥哥,我好饿。” “……”岑莳转身准备带他去找吃的,然而便被一只肉嘟嘟的肥手牵住了。 岑莳低头一看,这肥弟十分自觉地牵起了他的手,他赶忙别扭地甩开他,结果这弟弟又小跑追上岑莳再次牵住了他,岑莳就搞不懂了?大男人在外面牵什么手的? 不禁问了下这胖弟:“你几岁?” “8岁。” “……”这谁能想到,一个将近一米六的大胖子居然才8岁? 岑莳带着胖弟走开后,盛米悦将苏一灿拉到坐的地方,探过身对她说:“杜敬霆在里面,钱的事你打算跟他说吗?” 苏一灿往里瞥了眼:“待会找个机会吧。” 说到钱,苏一灿又想起上次白沁凡跟她提的楼盘,不禁问了句:“你听过清润雍华府吗?” 盛米悦晃着细嫩的白腿回道:“知道啊,市区唯一一个每家每户都带私人泳池的楼盘,不对外出售的,就那么几十套,我堂哥那年找关系都没弄到,怎么了?” 苏一灿怔了怔,撇开视线瞳孔震颤地摇了摇头。 外场主持人已经开始带着做游戏搞节目了,气氛十分热闹,岑莳拿着吃的带着胖弟回到她们那里的时候,一群女的已经喝开了。 岑莳找了个角落坐下,胖弟坐他旁边,要说胖弟这身肉真不是白长的,岑莳已经打了两局游戏了,他还在吃,并且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打第三局的时候,忽然几个身影压在苏一灿的身后,他抬眸一扫,杜敬霆和几个男人过来了,这边本来挺热闹的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就连其他地方的人都不禁直往这里瞄。 盛米悦这帮女的虽然和杜敬霆他们不见得多熟,但也都是老校友,有的为了缓和气氛打了声招呼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 几个男人相继在她们这里落座,杜敬霆倒是直接坐在了苏一灿的旁边,在生意场上多年锤炼出的气场早已不似当年那个清冷的少年,他一坐下,这边的气氛明显变得紧绷了一些。 岑莳瞧了眼对面苏一灿不太自然的神情,低头退出了游戏,刷着视频,听见旁边的人一口一个“杜总”叫他。 杜敬霆坐下后,就将苏一灿面前的香槟拿了起来递给她,然后在她杯子上轻轻一碰,用只有他们两才能听见的声音落了句:“我下午才回来。” 苏一灿“嗯”了一声撇过头喝了口香槟,又迅速放下了,杜敬霆翘着腿,一只胳膊搭在苏一灿背靠着的沙发上,身子侧向她,说话都是用的低语,旁边人听不真切,单从那个样子望过去,不像闹翻的样子,都有些迷。 旁边的老博开始散烟,刚将烟递给岑莳,对面的苏一灿突然插了句:“他不抽。” 岑莳扫了眼没说什么,视线依然落在手机上,没接那支烟。 老博收回手盯杜敬霆看了眼,杜敬霆坐在背光处,皮肤冷白,眉眼间散开丝丝轻漫,老博立马笑着将酒放在岑莳面前:“既然烟不抽,酒总要喝吧,跟灿灿一起来的,还没认识下。” 岑莳缓缓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将手机收进口袋中,拿起面前几乎满上的红酒对他说:“岑莳。” 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都喊我老博,一口闷啊?” 说完一杯红酒就掀下了肚,岑莳掠了他一眼,仰头将红酒喝干,酒杯刚放下,旁边另一个男人也举起酒杯笑着跟岑莳招呼了一声,老博再次将岑莳满上。 岑莳还是没说什么,一口干了。 苏一灿此时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还算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出声说了句:“小光头的婚礼,你们这样过分了啊。” 老博倒是笑着说:“你看你带出来的朋友丢他一个人在那玩手机多无聊,我们正好认识认识。” 说完老博左边的一个男人也满了杯酒,接着说道:“是啊,大男人喝两杯酒有什么关系,是吧小兄弟?我叫高云,走一个。” 苏一灿刚准备起身,手腕突然被身边的杜敬霆扣住,她侧过头去,杜敬霆的面上依然是那副儒雅浅笑的模样,手上的力道却没半点松懈,而此时岑莳已经是第四杯酒连着下肚。 苏一灿心头一急,抬起手腕就想挣脱,杜敬霆却侧身在她耳边说道:“乖乖坐着,我可以让老博他们放过他,你现在过去,我保证让他横着回去。” 苏一灿紧着牙根就侧眸瞪着杜敬霆,她知道他能说出这话就一定能干得出来,杜敬霆沉静的眸中是翻滚的情绪,一把将苏一灿奋力挣脱的手攥在掌心,声音低沉:“我不允许别人看我们笑话。”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将苏一灿从头泼到脚,她想到了那个大群,她不知道那天在群里谈论她的到底来了多少人,但想必现在肯定都十分关注着他们这边。 岑莳掀了下眼皮,又将眼神落在杜敬霆攥着苏一灿的手上,舌尖在嘴里裹了一圈,突然站起身拿着酒就朝对面走去,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就连苏一灿都有些惊诧地抬起头看着岑莳,而后极其轻微地对他摇了摇,让他不用管。 岑莳看见了,嘴角蔓延开一丝轻笑,往茶几上一坐,正好坐在杜敬霆和苏一灿的面前,他将酒递给杜敬霆,声音清淡地说:“都喝了一圈了,我们两还没喝过,见过几面了,不自我介绍下吗?” 苏一灿抬起眼神紧紧盯着岑莳,这里全是老八中的人,即使她认识的人不少,但说到底还是杜敬霆的场子,真要闹事,他们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 然而岑莳一眼也没有瞥向苏一灿,仿佛只是简单地和杜敬霆打着招呼,杜敬霆眼神淡淡地扫了眼岑莳伸到他面前的酒,接过说道:“我是灿灿的…” “过去式。”岑莳慢悠悠地接了句。 周围的气氛瞬间跌入冰点,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 岑莳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往旁边一扔伸手一拽,直接将原本坐在杜敬霆身边的苏一灿拽了过来。 可未曾想杜敬霆并没松手,这就导致已经从沙发上起身的苏一灿,一只手还被杜敬霆牢牢攥着,另一只手腕却被岑莳扯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光头的媳妇见状,赶紧过来将苏一灿拉走了,新娘子出面,这些大老爷们自然还是要卖面子的,纷纷起身离开了,没再找事。 如此暗潮汹涌了半晌,胖弟也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对岑莳说:“哥哥,我想吃蛋糕。” 岑莳无奈地起身带着这个小子去拿吃的,刚走两步,他的手又被这小胖弟牵住了,他别扭地甩开他将手抄进口袋里,结果这小胖子就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安全意识倒是很高。 到了自助区,小胖子又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下,岑莳无聊地靠在一边,干脆对他说:“拿完就在这吃,别乱跑,我去下厕所。” 小胖子满嘴是油地点点头,岑莳走到楼的后面,找了处音乐没那么吵的地方摸出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就隐约听见有人在吵架,一开始他倒并没有什么多管闲事的心情,直到那头飘来一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一灿那点破事”。 岑莳拿着烟的手停顿了下,直起身子朝侧面走去,刚拐过去便看见有条大狗趴在地上,脖子上拴着链子猛地起身准备吠叫,岑莳过去将它后颈一抓,蹲下身拍了拍它的脑袋,另一手伸到它的前爪边上,大狗似乎是受过训练,很乖地将手递给岑莳,岑莳笑着又揉了揉它的脑袋,抬眸望去,后楼泳池边站着一男一女,那女的不是别人,正是胖弟他姐,盛米悦,而跟她扛起来的是刚才灌岑莳酒的老博。 岑莳隐在黑暗中,默默抽着手中的烟,大狗没再吠叫,安静地趴在岑莳脚边,他看见盛米悦叉起了腰,借着酒劲凶道:“她的事你知道个屁。” 老博冷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了?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你问问他们学校的人哪个不知道,都说她为了进国家队害死了她队友,这事杜敬霆还不高兴我们提。” 盛米悦气得大骂:“少特么胡说八道。” 老博也来了火:“我说难听点,她就是个杀人犯。” 盛米悦瞪着眼睛,气得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此时司仪在前场带动气氛,宾客基本都在前面参与游戏环节,楼后倒显得相对冷清很多,盛米悦离开后,老博满脸戾气地掏出一根烟,刚点燃便感觉身后有道阴影压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来人却突然被蹬了一脚,整个人朝泳池栽了进去。 一声惊吼过后水花四溅,岑莳居高临下看着水下扑腾的人,那因为痛苦和惊恐而扭曲的面孔在月色下苍白一片,被水呛了一口又一口,苦苦挣扎,一边的大狗拼命狂叫着,试图挣脱链子朝泳池奔去,岑莳的表情毫无波澜,就这样看了一会才回身将那条大狗的链子松了。 大狗刚挣脱狗链就猛地扑腾到水下,岑莳叼着烟转过身,二楼窗边立着道人影,不知道站了多久,目光沉寂地注视着他,岑莳将烟从嘴上拿了下来,迎着月光抬起头朝着窗边的杜敬霆邪邪地吐出丝丝烟雾,那眼里的狼性像凶险的野兽,嗜血冷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Chapter 23(好纯的一朵小莲花。(...) 准确来说岑莳身上的确有种少年感,单看样貌,要说他是苏一灿学校高三的学生也差不多,可他刚才面对那帮人刁难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世故,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更多的感觉苏一灿形容不出来。 而后苏一灿拦了车,带着岑莳回到那片烂尾楼拿自行车,凤溪地方小,很多巷子汽车走不了,这里共享单车也不容易找,她还指望这辆小红带她闯天涯呢,不能丢了。 结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虽然她酒量还不错,但上来替岑莳挡了不少酒,又去孙老四那边喝了一些,几种酒一串,难免上头,到了地方后,还是岑莳把苏一灿给摇醒了。 她下了出租车后脚步就有点虚,岑莳看她那样没敢落下,紧跟在她后面,走到墙根自行车旁时,岑莳不禁问了句:“能行吗?” 苏一灿手一挥:“行,怎么不行。” 然后一抬腿往脚踏上踩空了,脑门差点朝碎石块磕去,岑莳早有防备手臂一横,苏一灿跌倒在他臂弯里,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让岑莳猛然一愣,他快速松开她背过身去,苏一灿说了句:“有点晕。” 看岑莳背对着她,她还歪了下头笑了起来:“你咋了?不好意思了?我青春期的时候你还在奥特曼打怪兽呢,想什么?” 岑莳绷着脸掠了她一眼,往自行车上一跨:“我带你吧。” 苏一灿没动,刚想撵他下去,却听见他说:“快点,我困了。” 苏一灿叹了声往后座上一坐,岑莳腿太长,骑这种女孩的自行车无比别扭,难免有些滑稽,他抬头望了眼残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国散心的,怎么还散得倾家荡产,沦落到骑女孩自行车的地步了? 苏一灿在他身后说了声:“刚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岑莳简单干脆地回。 “你挺有钱啊弟弟,十几万眼睛都不眨的,家里有矿吧?” “没了。” “什么?” “我说钱没了,所以后面麻烦吃住行姐包一下。” “……” 苏一灿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三个行李箱都不止这个钱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带十几万还舍得一下子花没了? 岑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你围墙爬得挺好的。” 虽然这个夸人的角度有点新奇,但苏一灿很是受用,大概是喝大了,便毫不掩饰地自夸道:“不是我吹,这爬围墙也是有技巧的,都是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练出来的。” 岑莳也是很迷惑,听过练啥的都有,但是:“为什么要练爬围墙?” 苏一灿感觉眼皮子太重,干脆闭着眼回答他:“为了看杜敬霆一眼,他在八中,学校管得严,外校人进不去,八中操场东南面有个面条摊边上,我每次都从那里爬过去,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给他送水,整整三年。” 岑莳沉默了几分钟,问道:“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苏一灿坐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夏日夜里的风,有些暖意,吹在身上也不算热,倒挺舒服的,她整个人有些迷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他是我整个青春呐!” 说完就没了声音,岑莳也没感觉出来这个青春对苏一灿来说有多么重要,纵观她失恋的这两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恋人该有的悲伤,除了每次洗脸都跟要自杀一样。 过了好一会后面都没有声音,再出声时,苏一灿大大咧咧地说了句:“扛不住了,弟弟,背借靠一下,到了叫我。” 然后脑门往岑莳的后背上一磕没了动静,岑莳背脊僵了一下,不自觉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苏一灿是不管不顾地睡了,苦了岑莳不认路,回去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也不知道骑到哪去了,围着石舀湖瞎转悠,硬是骑了将近四十分钟。 苏一灿倒是没再醒过,岑莳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一路骑得很慢,湖边的夏风悠悠地吹,吹散了夏日的烦闷,树头的知了齐声叫,赶走了杂乱的思绪,岑莳大脑放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背上,苏一灿头发扎到了岑莳的T恤里,那痒痒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传到他的心口,让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他甚至能感觉到苏一灿细微的呼吸落在他背上,不自觉也跟着她的呼吸踩着脚踏。 最后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苏一灿的家,为什么可以确定,是因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扔掉了手中的烟在皮鞋下碾灭,而后直起身子。 岑莳也看到了杜敬霆,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拍了拍身后的人,苏一灿困苦地挥了下手:“别吵我。” 岑莳只有回过头对她说:“你的青春来找你了。” 苏一灿头脑发懵地睁开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杜敬霆看了半晌,好在人虽然喝大了,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从自行车后座走下来问了句:“找我干嘛?” 杜敬霆瞥了眼双手搭在把手上的年轻男人,眉峰轻拧,抚了抚挺括的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漫不经心地松开,岑莳倒是没给他什么眼神,问苏一灿要了家门钥匙将自行车骑进院子停好。 杜敬霆这才对苏一灿说:“我明天要去趟海南出差,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走之前来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一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后一秒突然就笑了,唇右下方的酒窝显得格外讽刺,出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能问错人了,去问问上次那朵小百合比较合适呢。” 杜敬霆的语气依然温和如善:“你真介意吗?” 苏一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杜敬霆侧过脸,望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无声地笑了,半晌,才回道:“你要介意,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 苏一灿有些站不住了,淡淡地说了句:“我累了。” 恰好这时,岑莳车子停好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敬霆说:“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人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除了在派出所那次,这是杜敬霆第二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小伙子,话虽然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的,但孑然一身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太易见的侵略性。 杜敬霆略微一笑,转而对苏一灿体贴地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之间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断的,你说是吧?” 太多年的羁绊,即使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但他们之间那么多动产、不动产都需要协商处理,理智上来说,是需要好好聊聊。 苏一灿点了点头:“行吧。” 杜敬霆温文尔雅地对她说:“晚安。” 刚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道金属光划破夜空朝苏一灿飞去,阻挡在她和杜敬霆之间,是刚才岑莳从她那接过的钥匙串,苏一灿抬手接钥匙的时候,杜敬霆僵在半空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苏一灿打了个哈欠往家里走,岑莳待她进去后,也转身走进院门,而后回过身准备将院门重新锁上。 就在快拉上院门的刹那,他抬眸朝院外看去,杜敬霆依然立在院门口望着他,没有离开。 岑莳迎上他的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看见杜敬霆突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漆黑的眼神里沉着一抹幽暗的光,缓声说道:“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岑莳斜了斜唇角:“心脏不会动的是死人。” 杜敬霆眼里漾开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吧。”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车前,黑色高档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巷口。 杜敬霆走后,岑莳却在半残的月光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不会动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一灿已经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