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有座城》 第1章 第1章 天将暮,雪乱舞。 酷寒北风低低盘旋,卷得城门口半块破匾越发摇摇欲坠,“砰砰”砸着斑驳石墙,一声又一声,与不远处的凄厉鸦鸣缠在一起,落在旅人耳中,便如被一只冰冷的爪子攥住了心,骇得骨头缝都凉了。 “走,快走!” 客商们彼此催促着,挥动马鞭想在天黑前离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使劲捆好货物,刚欲加快步伐,余光却突然扫到远处一片奇异光影,她忍不住踮脚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三支熊熊燃烧着的利箭,正夹裹千钧力道,似烽火流星极速掠过昏暗天穹! “轰”! 巨响之后,银白箭矢深深没入城墙。 大地震颤。 · 少年的手指动了动,猛地从梦里惊醒。 刺眼阳光让他缓了片刻,方才看清四周景象。 一间清静雅室,一处苍翠小院,室内桌上焚香,室外缸里养鱼。 少年无趣地“嗤”了一声,继续将书本反扣在脸上,打算续一续大雪弯弓射孤城的梦境,却被人丢来一粒枣糖。 “谢刃,别睡了。”窗外有人笑着叫他,“我们要去后山猎鸣蛇,就差你一个了,快些。” 鸣蛇,状如蛇而生四翼,曾搅得整片伊河水域民不聊生,听起来像是个正经的凶妖。谢刃却对猎这玩意没有半分兴趣,又眯着眼躺了好一阵,方才拎起佩剑出门。 正午时分,外头正热闹。不仅道路两旁挤满各色小摊,连清玉桥上也站了许多人,其实大家也没什么要紧事,总不过是走着走着,遇到熟人,于是停下寒暄两句,再遇到熟人,再寒暄两句,路就渐渐被堵起来了。 长策城,就是这么一座盛世康乐,秩序井然,彬彬有礼的城。 白衣少年们说说笑笑,结伴仗剑穿过长街,春风恰好带起满天花雨,衣摆团团云霞飘粉雪,远远看去,当真如长轴画卷,落笔处尽是风流与风雅。 “喂,阿焕,谢刃呢?”其中一名少年追上来问。 “我叫了,他不来。”另一名少年将嘴里的枣糖咬得“咯吱”响,“别管了,咱们先去后山。” 城外有山名“巍”,高千丈,险万分,除了仙门中人,寻常百姓是断然上不去的——也压根就不想上去,谁要闲得没事去看满山野花烂草?光是山脚下缠缚的那些符文锁链,就够瘆得慌了。 ——八成还藏着吃人的老妖怪。 民间都这么说。 而此时此刻,山深处还真有一只狰狞怪物,薄膜双翼被三道符纸反拧在身后,嘴中呲出尖锐毒牙,这便是少年口中的“鸣蛇”,厉害是真厉害,不过妖兽不提当年勇,自从它在百余年前遭两大仙府联手制服后,便被永镇此处,彻底沦为了供八方学府子弟观摩的“教具”。 也难怪谢刃在听到“猎鸣蛇”时,连动都懒得动,降服这么一个玩意,确实没什么意思。 守在山中的老者嫌鸣蛇聒噪,便用拐杖敲了一下:“伏好!” 大蛇扭动脖颈,恹恹趴了回去。 “竹先生。”白衣少年纷纷御剑飞入谷中。 “谢刃呢?”老者目光搜寻一圈。 “回先生,阿刃在后头,就快来了。”一名少年恭敬回答。 他名叫璃焕,出身高贵,素来勤勉,模样又生得白净俊俏,极讨人喜欢。所以此时此刻,就算竹业虚明知这句“阿刃在后头”九成九是鬼扯,也未多加斥责,只让众弟子又背诵了一遍擒拿妖兽时的要领,便挥手撤下两道镇守符文。 鸣蛇在“陪学”这件事上,早已驾轻就熟,头也不回向外飞去。 “墨驰,你带人往东侧围堵,其余人随我到西侧!”璃焕抽出佩剑,率同窗风风火火追了上去。 巍山多高树,鸣蛇拖着长长的尾巴盘旋其中,御剑不精的弟子,稍有不慎便会被粗枝扫落在地。平日里只撤一道符纸,少年们尚能合力将其围剿,今日两道镇压符纸皆被撤去,大家明显力不从心,最后穿过密林时,也只剩下璃焕与墨驰二人,还能紧紧跟随其后。 “这边!”璃焕大声道。 墨驰冲他点点头,正欲一同出击,鸣蛇却反常腾空而起,在空中卷出一道气流旋涡。两名少年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尾翼横扫击中,双双朝着悬崖方向狼狈滚去! 竹业虚脸色大变,飞掠将他二人护在怀中。 一张破碎黄纸自半空缓缓飘下,符文已淡到几乎消失。挣开最后一道束缚的鸣蛇终于不必再装虚弱,振翅飞往群山深处,眼看就要逃出生天,脑后却冷不丁遭了一记重击,眼前瞬间漫开喷涌血雾。 带着倒刺的毒鞭抽裂疾风,深深咬入厚甲鳞片,谢刃反手拽住鸣蛇,将那庞然大物硬生生拖回悬崖,再贯雷霆之力甩向地面,当场砸了个山峦乱崩,百鸟惊飞。妖兽吃痛翻滚,整片密林都被搅得乌烟瘴气,古树奇花折毁无数,璃焕与墨驰躲过一场尖锐石雨,惊魂未定地望向眼前断木残林,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两个字:完了! 而竹业虚却庆幸不已,连声道:“幸好,幸好只是——” 还没等他“只是”出结果,灼灼红焰便已自谢刃掌心漫出,似洪水顷刻吞没整条蛇身,黑烟弥漫在整片山野间,还混了一点烤肉味儿。 竹业虚:“……” 谢刃这才合剑回鞘,吹尽掌心余温。 竹业虚眼前发黑,看着几乎要被烈火包围的爱徒,半天没说出话。少年雪白衣袖上沾满妖血,虽然看在学府规矩上,尽量装了一下“做错事后的心虚”,却藏不住眼底漫不经心,额前几缕碎发凌乱,眼睛垂着,薄唇向下撇起,一手佩剑,一手执鞭——居然还是自己锁在塔中的八棱软鞭,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顺出来的? 璃焕试图引水抢救一下竹先生养在深潭中的红锦鱼,结果水来了,鱼也差不多能吃了。 “你死定了。”他抽空溜到罪魁祸首跟前,从牙缝里往外挤字,“这下怕是要在思过院跪到明年。” 谢刃压根没当回事:“跪就跪。” 璃焕听罢,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你跪在那里倒省事了,吃的不还得我去偷?” 长策学府规矩森严,思过院更是每天只供一顿餐食,还尽些糙米黄面清水煮菜叶,璃焕每回给他送饭都送得提心吊胆,好好一个翩翩世家贵公子,硬是练出了一身翻|墙钻洞的贼本事,还经常被狗撵得上蹿下跳,简直闻者落泪。 谢刃拍拍他的肩膀:“先灭火。” 璃焕警告:“再这么闹下去,当心竹先生告到青霭仙府。” 谢刃从他袋中摸走一粒糖:“青霭仙府,你说那个白胡子几千丈的仙尊?他才懒得管我。” “鬼扯,哪有人胡子几千丈。”璃焕重点跑偏,“喂你慢点,等等我!” 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直把圆鼓鼓的苍翠峰顶烧成了秃子。竹业虚也跟着脑袋冒烟,连罚都顾不上先罚,挑灯熬夜写出一封密函,派弟子立即送往青霭仙府。 青霭仙府,立于云端,凛凛雄壮不可犯,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府内的青云仙尊的胡子并没有几千丈长,只有短短一撮,他惊讶地看着信使从背上卸下一个金色大布袋,满心感慨,又很期待:“你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师父怎么想起给我送礼了?我这也没准备什么好回……哦,不是来送礼的啊。” “仙尊,谢师弟在长策学府待了不足两年,家师已经快赔空了家底,所有闯过的祸都记在这里。”信使哭诉,“要只是寻常顽劣,倒不打紧,但师弟灵脉内的毒焰最近越发嚣张,还不愿思过,整日里横行纵火,倘若将来真的成魔……请仙尊务必相助!” 青云仙尊掐指一算,错愕万分,那少年今年顶多十七岁,这怎么才十七年,就要翻出风浪了? 而在仙府另一角,白玉凉亭里,正坐着一名身穿月色纱袍的青年,细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琴弦,整个人看起来既冷漠又无聊,像一个精雕细琢的漂亮木偶,连表情也懒得有一个。 “师弟。”从远处匆匆过来一个人,声如洪钟,“师父找你。” “大半夜的,找我做什么?”青年警惕抬眼,“他又喝醉了?” “长策城里的事。”来人坐在对面,“像是与烛照剑魄有关。” 青年也掐指一算,和青云仙尊同款错愕:“才十七年?” 烛照神剑,在上古时期曾斩杀妖邪无数,待天下大定后,便被封于太仓山中,再不曾现世,直到现在仍好好埋着,期间并不是没有人去挖,但谁挖谁死,渐渐也就没谁再敢去了。 只是剑虽消停,被妖血养出来的剑魄却不消停,一缕精魂飘飘游走于天地间,不仅仙府想要,修习邪术者更想要,但多方势力追逐许久,也未能将其成功擒获,后来更是离奇消失,再出现时,剑魄已然钻进阳城谢府小公子的灵脉,将自己彻底融在了对方血里——也不知是累了,还是疯了。 此事只有两大仙府知情,可知情亦无计可施,只能绞尽脑汁说服谢府的主人,将十五岁的谢刃送往长策学府,至少能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顾,免得生出祸端。 青年疑惑:“师父不是吹嘘他在谢公子的灵脉内布了上乘咒术,至少可压制剑魄百余年吗?” 师兄摊手:“失手了呗,所以师父目前正在竭力弥补过错,让你下山。” 下山伪装成十六岁的清纯少年,去接近谢刃,关心他,管教他,令其千万不要步入歧途。 青年道:“这不叫‘师父目前正在竭力弥补过错’,叫‘师父把他惹出的烂摊子丢给了我’。” 师兄说:“也差不多。” “当初二师兄是怎么答应我的?” “有福你享,有难我去,但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吗,我长得也不像十六,而且外面的人大多认识我。” 风缱雪纠正:“是有福同享,有难再议,我并没有样样好处都要占,木逢春你不要乱说。” “议的结果,这事还真就非你不可。”木师兄将人拽起来,“走,已经有人去替你收拾行李了。” 风缱雪被他拖得踉跄,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热爱生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待两人姗姗来迟抵达前殿,信使已经折返长策城,只留下满地纸页被风吹得四处乱飘,灯火惶惶暗影交错,很有几分天下将乱的调调。 桌上还放着一个乾坤袋,里头微光浮动,行李装得那叫一个满。见徒弟进门,青云仙尊殷殷迎上前,眼底既慈祥又不舍,词都背好了,只等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尽快把人打包送走,风缱雪却已拱手行礼:“师父放心,徒儿这就下山。” 言罢便将乾坤袋纳入袖中,转身疾步离开大殿,半句废话没有,唯广袍素纱被星辉漫卷,洒下一路流动的光。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突然到青云仙尊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目瞪口呆看着小徒弟翩然远去的神仙背影,直过了半晌,心里才隐隐涌上一丝不妙,急忙问道:“逢春,你们来的路上,他是不是又作妖了?” “没啊。”木逢春道,“就去师父的藏宝室里随便拿了点东西,说对付烛照剑魄时或许用得到。” 青云仙尊眼前一黑:“都有什么?” 木逢春回答:“一些看着不值钱的字画围棋琴谱而已啦……师父你怎么晕了?” 青云仙尊颤声指责:“私入藏宝室有违门规,你怎不拦着他?” 木逢春很没有出息地说:“我可不敢。” 因为小师弟这人,虽然不走拔刀砍人路线,但不管是表情还是说话的腔调,都能纯天然冒寒气,随时随地一张“你爹欠我二十万”的冰坨脸,一般人确实招架不住。 青云仙尊胸口隐隐作痛。 …… 风缱雪并没有御剑疾行至长策城,他自幼被师父收养,极少离开仙府,对山下的物与人不算熟悉,尚需要适应几天,所以也学剑客买了匹马,取了个很长的名字,叫“酒困路长唯欲睡”,就这么一路衣摆剑穗扫繁花,马蹄声声地入了世间。 这日正午,他抵达一处溪畔,很清静,也很干净。正好走热了,便将马缰一扔,打算泡到日暮时再继续赶路。 几只白鸟叽叽喳喳落在对岸,看着可爱又很憨,和师父有一比,风缱雪捏碎一粒花生糖,准备蹚过水去喂喂这群“恩师”,雀儿们却像是受了惊吓,突然扑啦啦向四周飞去。 耳后隐隐传来破风声! 风缱雪反应极快,千重衣摆似冬雪漫卷,单手长剑出鞘,锋刃带起的狂风搅得水面乱晃,“当啷”一声将暗器一劈为二——是一枚不起眼的石子。 一道黑色身影从山腰俯冲入泉中。 风缱雪急忙退让几步,避开四溅水花。 谢刃单手扯住布在河底的网,想追赶那条被剑气惊走的红锦鱼,可哪里还能追得上,忙活半天连片鳞都没捞着,于是转身怒视罪魁祸首:“你大白天洗什么澡?” 风缱雪的目光却落在他领口的兰草暗绣上,那是长策学府的徽饰,再加上方才少年如鹞鹰般的利落身手,和手中银黑色佩剑,年龄、身高、长相、甚至是目前这寻衅滋事的眼神,简直和谢刃扣得严丝合缝。 得来全不费工夫。 风缱雪不动声色,将解开的腰带重新系好:“你受伤了。” 谢刃冷哼一声,从河里湿漉漉地走出来,胳膊上洇开不少血迹,扯开袖封时,露出几道戒鞭留下的新鲜伤痕。 风缱雪从没进过学府,课业皆由青云仙尊与师兄亲自教授,当然也就没挨过打,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震撼的教育方式,连带着自己也稍微一肉疼。谢刃看起来却没多在意,自顾自将衣服上的水拧干,对着河底一团水草喊道:“出来,我们去下一个溪谷!” “水草”飘飘忽忽地动了一下,原来是只水妖,周身被漆黑怨气环绕,估计平时没少翻江倒海。但这大凶的妖邪,此时却缩成一小团,连头都不敢冒。谢刃等得不耐烦,于是将他硬扯了出来,却发现水妖正在哭,嘤嘤嘤梨花带雨,那叫一个惨。 谢刃:“?” 风缱雪也不解地问:“他怎么哭了?” 水妖立刻就哭得更大声了,他带着十万分“我马上要死”的恐惧,求饶道:“琼——” 一个“琼”字刚出口,风缱雪已猛然想起来,自己曾见过这水妖! 那是在蓬莱海域,水妖成群作祟,自己便同师父去斩杀,当时留了三只,师父命他们头顶明珠为灯,护往来渔船不再被怨潮吞噬,眼前这只便是其中之一! 眼看就要露馅,风缱雪指尖弹出细小雪光,悄悄没入水妖额心,将其神智打散片刻,木愣愣如牵引偶人一般说:“琼……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谢刃满心不悦:“你在装神弄鬼地念什么?” 水妖泪流满面,我不知道啊,我在装神弄鬼地念什么? 风缱雪不方便多用摄灵术,怕被谢刃看出端倪。幸好水妖本人很争气,没过多久就把他自己给吓晕了,直挺挺倒在岸边,砰! 谢刃:“别晕啊!” 风缱雪将水妖一脚踹回河中,免得干死,又无情推卸责任:“这位朋友看起来身体不大好,你们是在合力抓鱼?” 红锦鱼生而有灵,数量稀少,能镇邪除祟,多以水中怨气为食。谢刃用水妖作饵,在这里埋伏了整整五天,方才引来一条红锦鱼,眼看就要入网,谁知山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要沐浴,受凛冽剑气惊扰,别说是警惕性极高的红锦,就连河底那只百年老王八也挪动贵步,慢吞吞地拧走了。 白忙一场。 风缱雪还记得自己此行的首要任务,就是要与眼前的少年拉近关系,便道:“我并非有意打扰。” 谢刃将散开的袖封重新扣紧:“所以我自认倒霉。” 风缱雪趁他不注意,右手食指微屈,一道符咒入水,冰冷寒意顷刻在河底泥浆漫开,化为厉风雪影,破浪追上已经游出好几里地的红锦鱼,卷起它飒飒而归,一头撞进了乱麻般的渔网中,扑腾腾搅出一片水花! 被惊醒的水妖:“救命!” 耳边剑声铮铮,他魂飞魄散,觉得这定是琼玉上仙要来斩杀自己,立刻又晕一次。 谢刃一剑挑起巨大渔网,在山谷扬出一场倾盆暴雨,左手顺势抽出乾坤袋,将红锦鱼装了进去。再扭头一看,风缱雪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降魔伞,正撑着端端正正站在岸边,头发丝也没沾湿半根。 “噗。” 风缱雪明知故问:“这条鱼为何会回来?” “谁知道呢。”谢刃随口答道,“或许是在下游撞到了什么东西,城里有怪事。” “怪事?” “我也是昨天才听说。” 此地属于白鹤城,而白鹤城灵气稀薄,向来没有世家愿意镇守。平时山上若冒出来几具傀儡啦,几副白骨啦,都是由城中青壮年拿铁锹赶走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这回的麻烦有些棘手,至少靠着锹是拍不走了。 “白鹤城中有座破庙,无字无碑,看不出是哪位神明,原本风平浪静,最近神像却开始说话了。” 频繁发出一些古怪声音,没人能听懂,不过听不懂也不耽误百姓害怕。大家先是奉了许多瓜果点心,燃起香火祈求安宁,可神像似乎并不领情,不仅声响越急促,还缓慢又僵硬地将贡品全部打翻,摔得满地狼藉。 风缱雪问:“然后呢?” 谢刃道:“然后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骗子,装神弄鬼掐了一卦,说需往庙中送一个姑娘。” 风缱雪皱眉:“送了?” 谢刃道:“送了。” 不过送也白送,姑娘提心吊胆在庙中住了十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古怪声没见小,贡品还被打翻得更勤了,后来她实在待得无趣,干脆卷起包袱回了家。 “……” 风缱雪打算亲自去庙里看看。 谢刃暂时住在白鹤城的客栈中,可能是因为捕到了红锦鱼,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听说风缱雪也要前往长策学府修习,很爽快就答应对方可以与自己同行。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谢刃打下来一枚酸果,在手中抛着玩,“别告诉任何人水妖的事。” 风缱雪点头:“好。” 想要快速与一个陌生人拉近距离,无非八个字,“投其所好,有求必应”,所以风缱雪并未多问理由,其实也不需要问——修行者理应仗剑斩妖,而非与妖同行,更别提是以活妖作饵,怎么想都上不得台面,像竹业虚那种老学究,听到后肯定是要当场气晕的。 白鹤城不比长策城锦绣如画,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破落。两人进城时,恰好撞见算卦的骗子又在揽活,摇头晃脑说什么上回送的姑娘年岁大了,这次要换一个刚满十八的,听得周围百姓一愣一愣。 “喂。”谢刃用剑柄扫开人群,“非得要送姑娘啊,万一那位神明喜欢男人呢,不如你亲自去试试?” 百姓立刻七嘴八舌地说,送过了,送过男人了,胖的瘦的都有,一样没用。 谢刃难得被噎一回:“……” 你们还考虑得挺周全。 那算卦的骗子闯荡江湖,也不全靠狗皮膏药,其实还是有一点小修为的,自然能看出风缱雪与谢刃不是一般人,便嘿嘿陪笑:“这不是都、都试试吗,万一就对了神明的胃口呢。” “享受香火却不护百姓,反倒要索活人取乐,与妖邪何异。”风缱雪发问,“庙在哪里?” 他容貌清雅脱俗,声音又冷,往那一站就是一株落满霜雪的仙树,众人先是看呆了刹那,后才齐齐一指:“城西,柳树街!” 待两人离开后,大家又小声嘀咕,听说城里的刘员外已经差家丁去外头请高人了,莫非就是这两位白衣仙师? · 柳树街上果然有一座庙。 庙身斑驳破旧,上头却挂满了各色绸缎,估计是出现异状后来不及翻修,只能以此遮挡。庙中神像穿红着绿,正在发出阵阵怪音。 风缱雪双目微闭,以神识细辨。 神像声音洪厚,正中气十足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大将军英明神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大将军英明神武。 风缱雪问:“哪位将军?” 声音答:“满招大将军!” “何年生人?” “天庆十八年!” 天庆十八年。谢刃算了算:“距今已有三百载。” 再问别的事情,神像就不肯回答了。风缱雪与谢刃出门一打听,这白鹤城还真出过一位名叫满招的将军,天庆十八年正逢康乐盛世,没仗打,所以没几个人记得他,至于“英明神武”的事迹到底是什么,当然就更说不出一二三来了。 两人再次回到庙中,谢刃道:“这次我来问。” 风缱雪提醒:“神识若被反噬,有损修为。” “你刚才与他对话时,也没问过我的意见。”谢刃右手拇指在额心一划,风缱雪只好退后两步,站在一旁听着。 谢刃道:“付昌大将军英明神武!” 风缱雪没料到他上来就冒出这么一句。与寂寂无名的满招不同,付昌是真正的名将,他生于流离乱世,在尸山血海中拼死守护着家国,战功赫赫,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杀敌。在付昌身故后,皇帝下旨将其忠勇事迹集结成册,又修建庙宇供后世瞻仰,香火就这么旺盛了五百余年,直到今天,提起“大将军”三个字,绝大多数人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也还是付昌。 神像果然受到了刺激:“满招大将军英明神武!” 谢刃朗声:“付昌大将军一生退敌三百余次,守城七十余座,率五万老弱残部大破南廷二十万精壮叛军,攻无不克,英明神武!” 神像咯吱咯吱地活动起来,像是气极,谢刃却不管他,双臂抱在胸前:“而你又做了什么,就敢在这里自吹自擂?” 空气凝结,死寂压抑。 显然神像也被问住了。 谢刃继续嘲讽:“这庙怕也是你自己用私房钱修的。” 神像:“……” “白鹤城灵气稀薄,因此你虽有庙宇,却直到最近才聚起神识,发现这里香火惨淡,就作怪吓唬城中百姓,芝麻大小的本事,竟还自称英明神武。”谢刃拔剑出鞘,冷冷地说,“没用的玩意留着碍眼,不如拆了干净!” 神像怒咆着往前挪动,反被那些红绿绸缎缠住绊倒,自己跌下神坛摔了个粉身碎骨。庙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听到“哗啦啦”的碎裂声都被吓一跳,刚准备伸长脖子往里瞧,却见风缱雪以广袖掩住口鼻,疾步走了出来。 “躲远!” 话音刚落,庙就塌了。 被谢刃一剑砍塌了。 黄泥瓦片扑扑掉落,将残破神像深深掩埋,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刷”一下跑得影子都没一个。风缱雪也御剑升至半空,直到下头的灰尘都散了,才轻轻落回地面。 满招怨念未消,又从断壁里直直伸出来半只断臂,试图做最后的反抗,结果被谢刃一脚踢飞。少年绘出一张符咒,弹指射入地下,训斥:“老实点,不然刨了你的骨头喂狗!” 土堆扑簌两下,终于不再动了。 竹业虚曾在信中写谢刃“顽劣自大,性格狠戾,七情淡漠,不服管教”,但风缱雪与他相处这半天,却觉得倒也未必,毕竟若当真冷漠狠毒,就该一掌将满招的残余神识打散,而不是以血绘符,逼对方安稳地躺回去。 破庙坍塌的消息很快传入富户刘员外耳中。 他在前一阵曾派出家丁,前往渔阳城的大明宗求助,到现在人还没回来呢,突然就听外头都在嚷嚷,说自己请来的仙师已经将破庙给拆了,也犯了迷糊:“小三子请来人,怎么不先带回家休息喝茶?” “仙师斩妖除魔,总是片刻耽误不得,还喝什么茶。”夫人替他准备新衣,“老爷快些,我听说他们已经去了八仙楼吃饭,咱们可不能失礼。” “也是。”刘员外叫来心腹,命他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谢礼蒙上红绸,先抓紧时间送到八仙楼,自己则匆匆沐浴更衣,准备体体面面地迎接贵客。 八仙楼是城中最好的酒楼。 谢刃熟门熟路,要了五个素菜包子,一碟呛拌三丝,一碟清炒笋片,一壶梨花蜜酿,又将菜牌推到对面:“你方才说自己姓风,是来自银月城吗?” 风缱雪点头:“正是。” 世人只道青霭仙府有琼玉上仙,并不知上仙本名,所以风缱雪也懒得再选个新名字。至于银月城风氏,是渭水河畔赫赫有名一支望族,大长老风客秋与青云仙尊私交甚笃,这回很爽快就给了风缱雪一个远房侄儿的身份,昨日刚派弟子快马加鞭送来服饰与门徽,还有厚厚一摞本家资料,供他随时查阅。 风缱雪替自己要了一碗狮子头,一碗珍珠鸡,一壶浓烈醉春风。 两人口味截然相反,一个素得青白一片,一个荤成屠夫过年。老板娘看他二人容貌上乘,心中喜欢,又白送了一盘蜜饯果子,自己依在柜台后看热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再让小二取了甜糕、酥糖、瓜丝,挨着往过端。 风缱雪道:“不必再送,我不嗜甜。” “咸的也有,咸的也有。”小二重新往厨房跑。 片刻后,桌上“咚”地放下红托盘,上呈黑纹金三,醒灵果三,凝血草三,雪骨、地黄、火炼各一,以及玉币两百余枚。 风缱雪往柜台后看了一眼。 妇人掩嘴咯咯地笑:“公子莫误会,这些值钱货可不是我送的,是刘员外。” 送礼的家丁态度恭敬:“我家老爷感激二位仙师不远千里来此驱魔,特备下区区薄礼,还请笑纳。” “你家老爷够客气的。”谢刃将玉币丢回去,“好意心领,礼就不必了。” 他看不上这些玩意,长策学府里什么天材地宝没有,至于风缱雪,更是连瞄都懒得瞄。留下家丁尴尬地站在原地,暗暗想着,不是都传大明宗的弟子好说话吗,这怎么冷冰冰的? 长街尽头,刘员外正笑容满面地叫:“小三子!” “老爷。”娃娃脸的家丁风尘仆仆,身后还跟着五名绛袍修士,“这些便是大明宗派来的仙师。” “诸位辛苦了。”刘员外赶忙拱手行礼,“现如今邪祟已除,还请仙师到府上休息。” 绛袍修士面面相觑,娃娃脸家丁道:“老爷,我们才刚进城,尚没来得及做正事呐。” “刚进城?”刘员外吃惊极了:“可城中人人都在说大明宗的仙师拆了庙,我方才还差人送去许多灵药,不是诸位,那是谁收了?” “真是岂有此理!”一名绛袍修士闻言怒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顶着大明宗的旗号行骗?” “……他们好像、好像在八仙楼。” 绛袍修士齐齐扭头,说来也巧,正好撞上谢刃与风缱雪出门,身后跟着几名手捧托盘的刘府家丁。 长剑“当啷”出鞘! 谢刃嘴里还咬着青果蜜饯,正在抱怨酸,突然就被五个陌生人团团围住,心中纳闷,问风缱雪:“你的仇家?” 风缱雪刚吃完饭,不想说话:“你的。” “哪里来的野路子,连我大明宗也敢冒充!”其中一人呵斥,“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随我前往渔阳城认罪!” 谢刃:“?” 剑刃呼啸过耳! 风缱雪御剑腾空,他压根不知道什么大明宗,见来人气势汹汹的,第一反应八成又是谢刃在外招摇撞骗惹来麻烦,在弄清原委之前,自己不方便插手,所以撤得飞快,留下谢刃独自与那五名绛袍修士缠斗。 街道狭窄,打斗时难免会伤及无辜,谢刃御剑向城外飞掠,绛袍修士一看这骗子居然还想逃,又哪里肯放,一行人就这么追到了荒郊野外。 大明宗弟子以金红天丝布出洛图阵法,想将谢刃困于其中。风缱雪站在半空,见阵图内浮光掠动,幻象丛生,是极高明的攻击术法,猜测按照谢刃目前的修为,恐难以招架,便在指尖凝出一道雪光,正欲暗中相助,五名修士却已被凶悍剑气横扫,呼痛滚在树下。 风缱雪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谢刃。 而更棘手的事情还在后头,眼看少年掌心已经结出红莲烈焰,再不阻拦,只怕又会烧出更多乱子,风缱雪只好“一个不小心”从剑上跌落下来,直直坐在草丛里头说:“我摔倒了。” 就像木逢春所言,他面容生得冷,又没表情惯了,哪怕是在鬼扯,也能扯出一股与天地同悲的高远壮阔。比如此刻,就完全看不出“御剑不精摔进草丛”的丢人现眼,而是一种“我摔倒了,是你撞的,今天没有二十万别想走”的祖宗架势。 谢刃熄灭掌心烈焰,将他拉起来,没好气地说:“你搞出来的事情,你跑得倒是麻溜。” 风缱雪:“我?” 谢刃:“怎么,难道不是吗,我都不认识这群人。” 风缱雪:“……” 场面一度凝固。 当然,整件事最后还是被解释清楚了。大明宗的人鲁莽毛躁,理亏在先,又听说谢刃与风缱雪是长策学府竹先生的弟子,一时更加汗颜,当夜便御剑返回渔阳城谢罪。 天边弯月如钩,客栈后院中开着细细白色的小花,垂柳依依。 谢刃扯长语调:“就算是我被仇家追杀,你就能自己先跑了吗?” 风缱雪欲言又止,他其实有很多理由,比如说“我想看看你的修为”,再比如说“我们才认识不到半天”,又或者“你师父在信里说你是个闯祸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以为这种事情很正常”,但考虑到两人日后还要共处很长一段时间,暂且哄一哄。 便道:“因为我打不过他们,而你看起来又很厉害。” 谢刃“嗤”了一声:“那你得请我喝酒。” “好。”风缱雪答应,“你等着,我这就去买。” 他已经记住了对方的口味,要甜要淡要好喝。到酒肆挑挑拣拣选了最贵的,带回客栈还没来得及上楼,一名绛袍青年却已从天而降,看起来激动极了,嗓音亦十分洪亮:“渔阳城大明宗弟子谭山晓,拜见琼玉上仙!” 风缱雪神情一杀:“闭嘴!” 谭山晓眼底热切,虽不懂上仙为何让自己闭嘴,但还是依言照做,双手抱剑猛施一礼,躬身久久不愿起。 风缱雪简直莫名其妙死了,你谁啊,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偏偏此时,谢刃嫌他速度太慢,又亲自晃出门来寻酒,恰好撞个正着。 四周很安静。 风缱雪心想,算了,这任务不适合我,我还是回青霭仙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这一晚的月色很亮,照得谭山晓整个人熠熠生辉,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是照得他身上那件绛色家服熠熠生辉,材质如流水融微光,肩头嵌暗金辟煞咒,比白天那群修士不知要高出多少品阶。 这么一个有身份的人,按理来说是不该向长策学府的弟子行大礼的,不过因为谢刃并没有听到那句石破天惊的“琼玉上仙”,所以心里想着,许是大明宗遇到了麻烦呢,想请银月城风氏出手相助,那也能勉强解释得通。 他对别人的家事没什么兴趣,接过酒坛后,就回了自己的住处。白天喝的梨花蜜酿已经很甜了,而风缱雪带回来的这坛还要更甜,酒味淡得几乎没有,更像街边卖的果子露。璃焕与墨驰他们都不肯喝这种酒,嫌弃甜滋滋的像小姑娘,谢刃却不以为意,咬着糖喝着蜜,照旧四处横行,将整座学府搅得鸡犬不宁,打也没少挨。 他扯开袖封,看了眼依旧在渗血的鞭痕,嘴角往下一撇,师父下手怎么越来越狠,也不知隔壁的人有没有带伤药。 桌上灯火跳动,一层隔音结界飘浮于空,时隐时现。 谭山晓脸色红润,双眼发光,依旧激动得词不达意。 风缱雪还是没能从记忆中将此人打捞出来,他常年居于青霭仙府深处,与各大门派鲜有往来,见过面的世家公子更是屈指可数,实在想不起还有一个渔阳城的大明宗。 谭山晓可能也看出了他的疑惑,赶忙道:“当年西北旱魃为祸,琼玉上仙与齐府小公子仗剑斩妖,我那时率领族中弟子守在麦山出口处,负责断后。” 原本雄心勃勃,准备立一大功给家中长辈看,谁知好不容易等到了被撵得落荒而逃的妖群,还没来得及拔剑,四野已骤然掀起一阵酷寒疾风,翠绿草叶瞬间凝起冰晶,眨眼由夏入冬,而在众人都被冻得哆哆嗦嗦时,但见一道银白剑气横扫天穹,凛凛斩破漫天狂雪,白衣上仙单手执玉剑,素纱广袖漫卷,当时谭山晓看得呆愣,脑海中只稀里糊涂冒出一句,皓腕凝霜雪。 风缱雪皱眉:“我不记得在麦山一带还埋伏着帮手。” 谭山晓不太好意思:“那是因为上仙在一剑斩毙旱魃后,立刻就走了。”御剑乘风,饶是自己追得辛苦,也只来得及接住一片被衣摆扫落的冰刃,当场割得虎口血流如注。 风缱雪:“……” 谭山晓继续道:“这回我一听家中弟子的描述,立刻就根据长相猜了出来,便急忙过来看看。” 风缱雪心想,这是何等吃饱了撑的。 谭山晓又试探地问:“上仙是要去长策学府?” 风缱雪看着他的眼睛:“你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谭山晓:“啊?” 最大的秘密。 谭山晓神思如被细线牵引,不由自主地浑噩回答:“我早在五年前就把我爹的落英鼎打碎了,后来造了个假的放回去,他不知道,还每年中秋都要拿出来炫耀,我看那些自称眼光毒辣的叔伯长辈们也没谁能够识破嘛,哈哈哈哈。”真是好一个富贵人家的傻儿子。 风缱雪垂下视线:“好。” 谭山晓回过神来,觉得头晕目眩,糊涂自语:“刚刚我在说什么来着?哦对了,长策学府。” “我去长策学府,是要隐姓埋名查一件旧事。”风缱雪倒了杯茶,“你若将此事捅出去——” “不捅不捅!”谭山晓举手立誓,“上仙尽管放心,谭某定守口如瓶!” 风缱雪道:“那谭公子可以回去了。” 谭山晓眼神百转千回,此时夜已经深了,他一腔热血跑来白鹤城,也没来得及想个合理借口,再要强留确实失礼,只好起身告辞,但临走前还是硬往桌上扔了一只大明宗的传讯木雀,万一上仙什么时候缺个帮手呢。 谢刃正抱剑靠在回廊尽头。 风缱雪站在门口:“有事?” 谢刃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想问问你有没有伤药。” 风缱雪侧身让人进屋,从箱中取出药膏:“衣袖挽起来。” “你要帮我啊?”谢刃也没推辞,趴在桌上将胳膊一展,“轻一点。” 风缱雪替他处理鞭伤:“既然怕疼,为何还要犯错?” “一直循规蹈矩多没意思。”谢刃下巴抵着桌面,无聊盯着他细白的手指,过了一会儿,却听外头传来一片吵嚷声,动静不小,像是全城都轰动了。 “走!”谢刃来了兴趣,拽过他的手腕,也跑到客栈最高处看热闹。 皎皎月光下,许多绛红色的光晕轻盈飘落,映得整片天也红彤彤的。谢刃伸出手,光晕落在掌心,变成了一枚小锦囊。 客栈小二正站在院中,他看起来收获颇丰,已经抱了满满一怀,眉飞色舞道:“是大明宗,为了庆祝白鹤城重归安宁。” 谢刃将锦囊丢给风缱雪,嗤道:“事情是你我解决的,他们倒好,散一波财就能将名声买回去。” 不同的锦囊里,装的东西也不同,多的是玉币,也有小法器和灵药,风缱雪拆开之后,见是一瓶止血药,便又还给谢刃:“你自己留着用。” 谢刃牙都疼了,往后一退:“你别咒我成不成。” 风缱雪嘴角稍微一弯。 谢刃看得稀奇:“我还当你不会笑。” 风缱雪学他握住一片光晕:“往后你就会发现,我这人喜怒哀乐其实都还可以。” 大明宗的弟子撒了一个时辰的锦囊,城中也闹了一个时辰。 待到风缱雪歇下时,外头已天色将明,而谢刃也是一觉睡到下午才起床,他睡眼惺忪敲开隔壁的门:“我要再去街上买几坛酒,你要不要也一起?” 风缱雪点头:“好。” 这么看来,两人其实都挺没组织没纪律的,琼玉上仙也并不像竹老先生想的那样刻板规矩、威严冷漠,能一个眼神就冻得满学堂鸦雀无声。 从白鹤城到长策城,两人走了差不多五天,其实若昼夜不歇地赶路,完全能把时间缩短一半,但风缱雪此行的目的就是谢刃,现在人找到了,去不去学堂都一样,至于谢刃,更是随心所欲惯了,就连在抵达长策城后都不肯第一时间回学府,而是独自去了趟巍山,先将那条好不容易抓来的红锦鱼小心翼翼放进空潭中。 “等着。”他心满意足,站在岸边对蔫头蔫脑的鱼说,“下回再给你捞个媳妇回来。” 红锦鱼当然是听不懂人话的,所以也没法对即将到来的姻缘表达出应有的喜悦,摇摇摆摆地游去了另一边。 长策学府,璃焕正在前厅看书,围墙上突然就跳下一个人。 “给!” 迎面抛来一个油纸包,璃焕单手接住,没好气地问:“你又跑去哪了?” “白鹤城,给师父找了条红锦鱼。”谢刃把桌上的零散东西往旁边一推,看见里面竟混着一本《缺月诀》,随口问,“你也偷溜去藏书楼了?” “你当人人都是你,这是竹先生前几日送来的。”璃焕将书丢给他,“奖励你降服鸣蛇有功。” “那他还打我打那么狠?” “打你是因为你烧了半座山,和鸣蛇又没关系。”璃焕指着油纸包里的桂花糕,“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吃完赶紧去跪着。那晚竹先生亲自过来,不仅拿了这本《缺月诀》,还带了许多伤药,你却跑了,把他气得险些昏厥。” 谢刃匆匆吃完手里的,又往怀中塞上两块,一边跑一边嚷嚷:“记得给我送饭啊!” 璃焕:要被气死。 风缱雪从竹业虚房中出来,一眼就看到谢刃正直直跪在院里,见到他后,还不忘抬手打个招呼。 “……” 确实没什么真诚悔过的样子。 整座长策学府的人都知道,竹业虚对谢刃是当真严厉,却也当真偏爱,否则也不会收为真传弟子,别的学生都得规规矩矩尊一句“竹先生”,只有谢刃是唤他师父。 “阿刃。”竹业虚叫他,“你进来。” “是。”谢刃做出一副乖头乖脑的模样,进屋手一垂,准备挨完训接着跪。 竹业虚却没有提他私自外出一事,而是道:“今晨我接到消息,说乌啼镇最近被一处凶宅搅得不甚安稳,现在你既然回来了,就替为师去看一眼。” 谢刃答应一声,心里暗喜,喜的是不仅不必受罚,还能再离开学府逍遥快活几日。 竹业虚又吩咐:“那位新来的风氏子弟,你这次与他一道行动,切莫……欺负人家。” 说这话时,连竹老先生自己也觉得非常诡异,毕竟琼玉上仙一剑便可化滚滚长河为冰,和“被欺负”三个字实在不搭边。 待谢刃回到住处时,风缱雪正在隔壁收拾东西,他生下来就没怎么沾过阳春水,被师父与师兄、还有仙侍姐姐们捧在掌心,压根不知何为人间烟火气,这回出门前又没练习过,所以就连同样没怎么干过家务的谢刃也看不过眼了,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收拾衣服?” 风缱雪答:“不会。” 谢刃进屋,替他将那一柜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勉强规整好……是真的很勉强,也就从乱七八糟塞进柜子,变成了叠一叠再乱七八糟塞进柜子:“学会了没?” 风缱雪陷入沉默,不懂这疯狗刨咸菜的手法怎么也好意思拿出来授课,谢刃可能自己也心虚,便将柜子强行一关,转移话题:“你听师父说乌啼镇的事了吗?” 风缱雪道:“据说镇上有一座大宅,住着夫妻二人,原本举案齐眉,后来丈夫却另觅新欢,还要在寒冬腊月将妻子休弃出门。妻子不肯,在一个雪夜杀了丈夫,那座大宅也成了凶宅。” “倒是未必。”谢刃靠在窗台上,随口扯道,“妻子杀了负心汉,替她自己出恶气,听起来像是件痛快事,我看那宅子非但不凶,反倒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风缱雪微微点头,继续说:“现在那处好地方已经养出了红衣怨傀。” 谢刃舔了舔后槽牙:“嘶……” 行,那我们明日就出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乌啼镇位于长策城以南,地势偏低,四周被大片古木秀林紧紧包裹,更有一道清泉俯冲出山,潺潺绕城,以罕见灵气滋养着这一方福地。 谢刃站在镇子入口:“前年我与师父来时,这里还热闹极了,送走一波修士,又迎来新的一波,客栈一床难求,就连酒肆里的位置都不好等,若大家喝到酩酊兴起,还会各自拿出法器抚琴奏乐,歌传九天,整夜不停。” 风缱雪道:“但现在……” “现在,现在可太惨了。”谢刃从污水中捡起一块脏木头,是半个破破烂烂的“乌”字,“怎么连镇名掉了也无人修葺。” “自顾不暇。”风缱雪道,“怨傀生乱,城中人心惶惶,哪里还有空管别的。” 怨傀是由死前心中含怨的女子所化,黑衣怨傀大多老实,白衣怨傀甚至还能挑出几个可爱顽皮的,最凶便是红衣怨傀,非得有翻天倒海的恨与憾,才能在死后化为一袭红衣,寻常修士根本镇不住这凶煞。 而乌啼镇闹的就是红衣,一个月前这里还风平浪静好好的,突然就有十名无辜修士被掏心挖肝夺金丹,一夜之间死了个透。翠羽门的弟子设下埋伏,想要将其镇压,却反遭怨傀噬杀,唯一留住性命的是一名十三岁的小少年,据说当时他被怨傀端详半天,最后对方丢下一句“你还没成亲,将来也未必负心”,便转头去杀其余人了。 众人也由此推断出这无端冒出来的红衣怨傀,八成就是城南大宅的女主人,早年杀夫的苏莲儿。据说她在剁了家中薄情负心汉后,自己也服毒自尽,夫家弟弟恨她入骨,自然不会好好下葬,用破草席一卷尸体就丢去了乱葬岗——那弟弟现在也死了,就在前天,虽然他尚未结成金丹,肚子不值一剖,但依然被前嫂子拧飞了天灵盖。 谢刃道:“翠羽门也算大门派,十几名弟子加在一起都杀不得她,看来这回是有些棘手。” “将手擦干净。”风缱雪递过来一方帕子,“走,先进城看看。” 手帕素白,角落绣着两枝落雪梨花,谢刃也没多想,接到手中一蹭,赫然两个黑指印。 还是不能还回去了,幸好城中铺子都还开着。 风缱雪才刚一分神,身边人就已经溜得不见影子。 “……” “给。”片刻后,一方锦帕被递到面前,嫩黄底子绣牡丹。 谢刃继续笑着说:“别嫌弃啊,这已经是店里最好看的了。” 风缱雪后退一步:“不必。” 谢刃将帕子随手拍在他肩头,又道:“我再去别处看看,你到前面茶楼等我,顺便探些消息。” 风缱雪眼睁睁看着他再度跑得无影无踪,像是丝毫没有要一起行动的意思,因此心情欠佳,连带着表情也欠佳,一走进茶楼,原本正在热烈讨论着大宅怨傀的客人们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暗道这位白衣仗剑的冷漠仙师一看就不好惹,最近城中事多,自己还是不要触霉头了,便各自端着盘子茶壶溜去一楼,连走路都很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 于是等谢刃寻来时,心里头就纳闷地很,问他:“我让你探消息,你怎么一个人坐到二楼来了?” 风缱雪回答:“不知道。” “……算了,一看你就没经验。”谢刃从怀中掏出一支蝴蝶簪子,递到他面前问,“好看吗?” 风缱雪不解:“你买它做作甚?” “送姑娘啊。”谢刃将簪子收好,“方才我打听了一下,都说那位苏莲儿姐姐生前极爱美,想买这支簪子,却又一直嫌贵,现在我买了送她,你说她会不会一个高兴,就不再杀人了?” 风缱雪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没有感情地开口:“你可以试试。” 谢刃嘴里“咯吱咯吱”咬着芝麻糖,又打发小二去隔壁酒楼端来两碗拌面,两人一直在茶楼待到天黑,方才进了那处出事的大宅。 夜风“呜呜”穿过墙,刮得院中草木乱飞,墙上挂着大片干透的褐色血迹,再被两串灯笼一照……啧!谢刃道:“好,是不怎么钟灵毓秀。” 风缱雪问:“她今晚会出现吗?” “应该会,这里可是她的家。”谢刃在院中燃起一堆篝火,“坐过来,那里有血。” 风缱雪拂袖一扫,在地上铺了条巨大的、毛茸茸的白色厚毯子。 谢刃惊奇地问:“你出门还要带这个?” 风缱雪又加一层,还要再摆上一个软塌,这才愿意坐下:“是。” 软塌大得堪比一张双人床,于是谢刃也挤过来,觉得是比稻草铺地要舒服许多。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口渴了,风缱雪便又从乾坤袋中拖出来一截树杈子,上头挂满了鲜嫩欲滴的浆果。 谢刃整个人都看呆了:“你现摘的?” 风缱雪:“嗯。” 谢刃默默竖起大拇指,忍不住又问:“风兄,你的乾坤袋是从哪买的?” 虽说这东西在修真界几乎人手一个,但一般也就放些生活所需,不比普通书生的背篓强多少。而像风缱雪这种连床带毯子往里塞,还要再捎带半亩地一棵树的高级货,在长策学府的弟子中还真不多见。 风缱雪用一包零嘴堵住了他的聒噪。 过了子时,风越发大了。 谢刃将最后一粒松子丢进嘴里。 一枚鲜红的指甲突然在他肩头叩了叩。 “咳!”谢刃猝不及防,被呛得咳嗽了半天。 红衣怨傀“咯咯”笑着,飘浮悬在二人身后:“好俊秀的两位小仙师。” 谢刃扶着身边人,好不容易才把松子吐出来。 风缱雪握紧剑柄,看着面前的凶煞怨傀。 其实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穿着红色裙装,描眉画目。只是美则美矣,身上的阴气却极为浓厚,笑里渗着古怪诡异:“你们仗剑前来,莫非也是觉得那负心薄幸的狗男人杀不得,要替他报仇?” “狗男人自然能杀,可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修士又不是狗男人。”谢刃道,“姐姐怎么连他们也一起杀?” “呸!”怨傀语调扬高,“那些修士,看着道貌岸然的,可哪个没去狎过妓,浑不记得家中还有道侣,莫说只是死了,就算被剁成肉泥喂狗,也活该。” 谢刃不解:“你还知道都有谁喝过花酒?” “我在青楼外头守着他们呢,不会认错。”怨傀弹了弹鲜红的指甲,“那些后头跑来杀我的修士,也不是好东西,各个色|欲熏心的,只有一个年纪小的勉强干净。” “原来如此,倒不算枉杀无辜。”谢刃点点头,又从袖中摸出簪子,“实不相瞒,先前听说有妻子杀了负心丈夫,我也觉得痛快极了,想着这分明就是女侠所为,今日再一看,姐姐还生得这般美若天仙,当真是狗男人瞎了眼。” 风缱雪:“……” 谢刃转了转簪子:“今日听市集上的人说,姐姐一直想要这个,我便买了相赠,好不好看?” 怨傀果然被他哄得高兴:“你却是个有心的,还去打听了这些。” “姐姐。”谢刃问,“你还要继续杀人吗?” 怨傀道:“倘若以后世间再无负心人,我自然不会再杀。” 谢刃又问:“那姐姐今夜会不会杀我?” 他眉眼本就生得讨喜,又笑眯眯的,说这话时,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风缱雪在旁冷眼看着,也不知是另有打算,还是在钦佩对方这对鬼撒娇的本事。 怨傀收起簪子,凑近仔细端详他的样貌:“不好,不好,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是处处留香,你这模样,将来怕也是个薄情的。” “我将来可不会薄情,非但不薄情,说不定还是个绝世情种。”谢刃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向身侧瞄了眼,原本是想换风缱雪一声附和,结果差点被对面两道冷冰冰的眼神冻死。 谢刃震惊地想,他瞪我干嘛? 怨傀也觉察到了杀气与寒意,她一手轻轻搭在谢刃肩上,身子却轻巧拧到风缱雪面前:“这位仙师,剑握得这么紧,莫非真要斩我?” 风缱雪声音染霜:“你害人无数,自该受死!” 怨傀眉间陡厉,猛地往前一凑,几乎要与他鼻尖相贴:“那些狗男人只知道在外寻欢作乐,废物一般,我为何杀不得?” “我方才就说了,狗男人自然该死。”谢刃抬手挡在风缱雪面前,“可我又不是狗男人,姐姐怎么连我也要杀?” 说这话时,他另一只手正死死卡着一只红纱枯爪,那是方才红衣怨傀在盯着风缱雪时,悄无声息探到谢刃身后的。 见阴谋已被揭穿,红衣怨傀索性撕破伪装,右手裹挟怨气朝二人面门抓来!风缱雪侧身一闪,带着谢刃落到一旁,碍于目前的身份,他并不方便大杀四方,不过幸好谢刃已牢牢记住他当日“我打不过,我摔倒了”之英姿,并没指望这位同窗能帮上大忙,只自己拔剑攻了上去! 怨傀原本没将他们放在眼中,甚至还有些嫌弃今晚来的货色太面嫩,就算取了金丹也没意思。却不想谢刃一招便险些废了她一半修为,那把银黑的长剑裹着烈焰,几乎要点燃整座荒宅!怨傀躲避不及,肩膀被极高的温度灼伤大半,剧痛令她的愤怨陡然拔高,牙齿尖锐地磨着,想要以怨气幻剑,心口却突然传来一阵烫意。 她惊慌地低头,发现左胸不知何时竟已被烧出一个空洞。 半道焦黑符文带着火星落在地上,谢刃手中依旧转着蝴蝶簪子:“这么贵的东西,我可舍不得随便送人,不过那道斩凶符篆幻成的金簪价钱也不低,你不算亏。” 怨傀踉跄扶着墙:“你!” “我怎么啦?”谢刃用剑锋指着她额心,“说,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凶煞,又为何要躲在这大宅里,冒充苏莲儿夺人金丹?” 风缱雪微微皱眉。 他并不意外谢刃能识破凶煞的伪装,但……这竟不是苏莲儿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红衣怨傀一时大意,身子被谢刃用符篆烧得破破烂烂,简直恨得牙痒,她暗自往后退了一尺,问:“你怎知我不是苏莲儿?” “白天的时候,我在集市上打听一大圈,人人都说苏莲儿生前朴素,最不爱穿金戴金,头上顶多戴一朵杜鹃花。”谢刃道,“你既要冒充人家,怎么事先也不打听清楚,竟被我用一根簪子就诈了出来。” 红衣怨傀心口还在冒着烟,她抬起右手,在那空洞的地方摸索着,声音怨毒:“诈出来,诈出我不是苏莲儿来又如何,你照样得死!” “死”字刚一说完,她周身已幻出无数黑雾凝成的绳索,却没有刺向谢刃,而是全部朝着风缱雪飞去!红衣怨傀算盘打得精明,见方才谢刃一直将他护在身后,猜想该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便想先下手解决。 黑雾在空中张开毒牙,试图像绞杀翠羽门弟子那样绞杀风缱雪,却被谢刃一剑缠住,火光顺着剑身蔓延,烧得黑雾顷刻化灰! 怨傀见状,越发被激得疯魔癫狂,一身红衣悉数化作夺命索,如同一朵巨大的妖花,在院中被风吹得蓬然绽放,铺天盖地地朝二人包来。谢刃没料到这玩意竟还有些本事,也收了先前的玩世不恭,对身边人道:“你自己小心!” 风缱雪一直剑未出鞘,他觉得谢刃应该能解决眼前的麻烦,便道:“好。” 红衣怨傀讥笑:“原来是带了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风缱雪指着她胸口大洞,冷冷嘲讽:“你烂了,补不好。” 红衣怨傀怒骂一声,谢刃双手握紧剑柄,红莲烈火轰然贯穿剑身,照得整座大院明灭跳动!他用尽全力砍向已扑到风缱雪眼前的凶煞,却只扬起一片燃烧火星,像是砍中一团虚无空气,反倒带得自己踉跄两步。 风缱雪闪身扶住他:“是幻象,她躲了。” 四周一片寂静。 谢刃闭眼细听,掌心燃起一团火。 夜风吹得整座小镇都在呜咽。 院中树叶沙沙。 风缱雪凝神感知,很快就判断出了红衣怨傀的藏身地。他指尖凝出微小雪光,悄无声息向着墙角射去,谁知好巧不巧,谢刃也在同一时间窥破幻象,纵身拍下一掌! 风缱雪心中一乱,想要收回寒意,可雪光如针,饶是他速度再快,也还是多多少少撞上了红莲烈焰,冻得火光结成冰!谢刃掌心瞬间挂满霜雪,大吃一惊道:“这是什么玩意?” 风缱雪:“……” 而红衣怨傀也趁着这短暂的空隙,跑了。她原本是不想跑的,想像猫抓老鼠一样逗弄院中两人,却被那道突如其来的寒气惊得汗毛倒竖,意识到此处或许还藏有其他高手,便落荒而逃,迅速隐匿于夜色中。 风缱雪替倒霉同窗捂了一会儿手,然后说:“暖和了。” 谢刃活动着冻僵的手指,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如此厉害,那她跑什么?” 风缱雪只好敷衍,不知道,可能是回光返照。 谢刃摇头:“我看不像。” 但像与不像的,现在怨傀已经跑了,也猜不出个一二三。 谢刃坐回软塌,手中还拿着那支簪子。 风缱雪这才有空问:“白天我进茶楼时,恰好听到一句讨论,说苏莲儿喜欢打扮,你在集市上打探到的消息分明也一样,为何方才却说不爱金簪,只爱杜鹃?” 谢刃道:“集市上的流言未必就为真,还有人说苏莲儿是因为买首饰买空了家底,才被她男人休弃呢,闲话都难听得很。所以今晚我故意先说喜欢,又说不喜欢,那怨傀却一样分辨不出真假,只知道陪着我演,可见确实是个冒牌货。” 而且更重要的,苏莲儿杀夫之后服毒自尽,留下的绝笔信很平静,更像是在经历了一场漫长折磨后的重生解脱,可怜可叹可悲可惜,却不面目可憎,不像是能化作红衣怨傀的样子。 风缱雪点头:“嗯。” “那怨傀为什么要冒充苏莲儿?”谢刃往后一靠,习惯性想用双手撑在身侧,却忘了还有冻伤,顿时疼得倒吸冷气。 风缱雪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替他包扎伤处。 谢刃继续道:“怨傀杀人,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有什么必要再加一层伪装?” 风缱雪提醒:“假如她不加这层伪装,听到乌啼镇有红衣怨傀为祸,你第一时间会想起什么?或者换一种说话,此地残破败落,对谁最有好处?” “这……”谢刃琢磨,“乌啼镇灵气充沛,修士们都喜欢在此聚集,若说败了对谁有好处,难不成是鸾羽殿?这一带是原是归他们镇守,去年更是几次三番想要将乌啼镇圈起来,仅供自家弟子使用,后来因为骂的人太多,才不了了之。” “鸾羽殿。”风缱雪道,“我记你们谢府,也是依附于此门。” 谢刃一乐:“所以我爹总在背后嘀咕,说他们贪得无厌,每年都要刮掉一层皮。不过这事可不是我瞎说,你问乌啼镇败了对谁有好处,第一还真就是鸾羽殿,修士被吓跑了,镇子空了,他们正好名正言顺地圈为己用。” “那可要回去,将此事禀于竹先生?” “别啊,师父让我们来除凶煞,现在两手空空的,怎么好折返。”谢刃指间夹着一道符,洋洋得意,“寻踪咒,方才在怨傀逃跑时,我贴了一道在她身上。” 看他少年意气风发,风缱雪也跟着一弯嘴角:“嗯。” 谢刃又掏出一只传讯木雀,将此地发生的事详细记下,风缱雪侧过头看他写字:“搬救兵?” “不然呢,我们又打不过。”谢刃给他看自己被缠成粽子的手,“我们先去追,看她最后会不会逃往鸾羽殿,其余事情等师父安排。” 风缱雪倒是对谢刃刮目相看,从进到乌啼镇到现在,他所有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心思缜密,而且不盲目逞强,打不过就打不过,搬救兵也搬得利索。 有分寸,知进退,值得表扬。 于是等谢刃将传讯木雀放走,回头就见风缱雪正在从乾坤袋里折出一支剔透的花,层层怒放,上头还挂着露。 “吃了。”他递过来。 谢刃惊奇万分,又见了新世面:“你的乾坤袋居然还能养千灵雪草?”这东西娇贵罕见极了,是补充灵气的圣品,就连长策学府都是过节设宴才舍得拿出一朵,哪有这种递馒头的馈赠法? 风缱雪答:“因为我家有钱。” 谢刃听得牙疼:“我家也不穷啊,不过是比你们风氏差远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 风缱雪却不肯收回去:“我吃腻了。” 谢刃:“……” 最后他还是吃了。作为回礼,谢刃颇为体贴细心地在早市上买了一包炸臭豆腐,用小竹签插着给他喂,结果被风缱雪一拳打得蹲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 “你还讲不讲道理啦?”他捂着肚子抗议,“是不吃甜的,又不是不吃臭的!” 风缱雪扯起他的发带,将人踉踉跄跄拽出乌啼镇。 红衣怨傀一路往东,躲躲藏藏极为小心,若不是谢刃那道符咒下得隐秘,怕是早已被她逃脱。 “再往前,就是春潭城。”这日午后,谢刃靠在一根树杈上晒太阳,顺便啃着野果,“过了春潭城,就是鸾羽殿,难不成真是他们在搞鬼?” 风缱雪站在树下:“若的确是鸾羽殿在背后操纵,你要如何应对?” “他们家大业大,修为深厚,我一时半刻还真没办法。”谢刃跃到地面,单手搭住他的肩膀,“所以要是真惹出事,你得护着我,他们再厉害,也比不过风氏,得罪不起你家。” 风缱雪答应:“好,我护着你。” 一进春潭城,立刻就又热闹了,这里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灵器城,许多炼器师都住在这里,商铺更是一家摞着一家。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揽客书,谢刃接下几张粗粗一扫,还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新东西。 风缱雪不明白:“为何每一户店铺都在极力推荐‘修为大涨石’?”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骗钱货,而且价钱定的不高不低,也达不到让黑心商铺开张吃半年的效果。 “这你就不懂了。”谢刃一边走,一边随手拿起路边摊子上的小东西把玩,“虽然一块石头赚不了多少钱,但只要你买了,就说明你既有点小钱,脑子还不怎么好用,店铺就可以使劲坑你了,否则靠什么精准筛选傻子。” 一番话逗得摊主直乐,风缱雪也带着笑意,轻轻拉他一把:“别撞人。” “我们去前面歇会儿。”谢刃放下手里的东西,又问,“对了,你那个高级乾坤袋也是在这里买的吗?” 风缱雪摇头:“师兄送的。” 谢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催促:“师兄送的,然后呢,下一句难道不该接如果我想要,你就去问问你的师兄?这才是日常寒暄之道。” “没有这种寒暄之道。”风缱雪无情拒绝,“天下仅此唯一。” 谢刃撇嘴:“小气,那你再请我喝酒。” 风缱雪替他买了一小坛淡酒,又往里加了一勺蜜。 谢刃看得稀奇,心想怪不得他上回买回来的酒甜进心头,原来还能这么喝。 “走。”风缱雪端起托盘,打算与他一道去酒肆二楼。 结果转身就撞上一伙人,为首那个趾高气昂,语调扯得阴阳怪气:“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谢兄,我看看,这又是拐到了哪家的小美人,双双出来寻欢作乐了?” 风缱雪依旧捧着托盘,眉头微皱:“你认识?” 谢刃道:“崔望潮,早年路遇凶煞,被我所救。” 风缱雪又问:“所以他今天是来道谢的?” 谢刃双手抱剑,语调扬高:“这位崔兄向来不识礼数,当初我把他从乱葬岗里掏出来,也没换得一句谢,今日怕是同样等不到。” “不愿道谢,倒不一定就是不识礼数。”风缱雪放下手中托盘,抬眼冷冷一瞥,“说不定人家愿意磕头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崔府与谢府一样,都是依附于鸾羽殿,而且崔府还要更家大业大一些,所以崔望潮一直就没把谢刃放在眼中。再加上前些年长策学府选拔弟子,自己考试多回都未能考中,谢刃却是被竹业虚亲自上门接走的,如此一比,自然越发不忿。 风缱雪说完“磕头”二字,不仅是旁边凑热闹的人,就连崔府的家丁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崔望潮面子挂不住,指着风缱雪叫骂:“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嘴里不干不净,谢刃眼神一暗,正欲上前让对方闭嘴,却被风缱雪按住:“我来。” “你?”谢刃侧首,小声往外挤字,“他有些本事的,你行吗?” 风缱雪道:“虽打不过你,打他却绰绰有余。” 这话说得嘲讽,崔望潮果然被激得恼羞成怒,他自认资质并不比谢刃差,上次之所以会输,全是因为运气没跟上,这回狭路相逢,已打定主意要给对方些颜色看看。于是拔剑出鞘,锋芒染青霜,引来周围一圈惊呼,就连谢刃也有些意外,这是……浮萍剑? 崔望潮感受到身边羡慕的眼神,心中得意非常,再看一眼风缱雪,却见对方依旧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像是丝毫没有被自己的名剑震慑,又觉得十分扫兴,语气不善道:“你若是肯认输,现在还来得——” 来不及了。 风缱雪一脚踹在崔望潮胸口,踢得他整个人向后飞去,一屁股坐碎一堆“修为大涨石”! 谢刃:“……” 崔望潮上回被谢刃一脚踢进乱葬岗,这回又被风缱雪一脚踢进杂货铺,简直要勃然大怒!一张脸气得猪肝赤红,恰好和手中浮萍剑形成鲜明对比。风缱雪当空一剑扬落花,看得周围百姓双眼放光,赞道原来容貌好看的小仙师,打起架来也好看,竟连剑气都能飘出花瓣。 但这其实是二师兄的剑法,万木逢春,花开满园,风缱雪打算以后都用这一招。除了方便隐藏身份,还因为剑舞落花确实好看,比剑舞冰霜好看,他在青霭仙府的时候就是这么认为的,又不愿被旁人看出羡慕之情,所以一直非常冷漠地没有外露,现在总算能名正言顺据为己有,连带着看崔望潮都顺眼了些。 谢刃接住剑芒幻成的花瓣,指间化出一片微光。 崔望潮这人有个不好的毛病,打架的时候喜欢骂人,尤其是在觉得自己可能快输了时,废话就更多。而这种嘴欠打法的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风缱雪原本打算点到即止,这回直接反手一掌,拍得他险些吐出一口血。 “少爷!”家丁赶忙扶住他。 风缱雪收剑落地,问:“还打吗?” “你……你们给我等着!”崔望潮狼狈地站起来,嘴上发狠,身体倒脚底抹油溜得贼快。 谢刃走上前来,笑道:“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 “不算太厉害,那个崔浪潮若是再不认输,我就要求助于你了。”风缱雪重新将托盘捧好,“走,我们上楼。” “他不叫崔浪潮,他叫崔望潮。” “嗯,崔望潮,差不多。” 风缱雪之所以要主动打这一架,一因对方言辞无礼,二来能和谢刃进一步拉近关系,三者,他觉得自己总不能一直维持御剑不稳的傻子形象,往后若再一道斩妖除魔,还是要拔剑的,所以得适当展现出一些实力。 两人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风缱雪问:“乱葬岗是怎么回事?” “先前我和崔望潮在霓山相遇,他带着一群人挑衅,嘴里也像今日不干净,我就把他丢进了乱葬岗。” 风缱雪:“……” 谢刃倒酒:“你怎么不说话了?” 风缱雪道:“你先将他丢进乱葬岗,后又把他从乱葬岗里掏出来,还要他向你道谢?” 谢刃理直气壮:“我也可以把他丢进乱葬岗,然后不掏出来,那破地方可脏了,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找他,回去光澡就洗了三回,让他道声谢怎么啦?” 风缱雪想了想:“也对。” 然后倒霉的崔望潮就被两人丢在了脑后。 加了蜜的酒很甜,谢刃又买了几碟盐津果子,随口问小二:“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新货?” “厉害的新法器倒是没听过,不过飞仙居造了一艘很大的仙船,马上就要完工,据说可载数百人自由翱翔九天,伴星辉采月露,美丽极了,最近正在征人报名呐。” “登船需要多少玉币?” “三百一个人。” “三百?”谢刃一口酒呛进嗓子,“这么贵?” “人人都想乘船,当然贵。”小二道,“不过仙师想来听过,那飞仙居的主人平时喜好结交文人,更爱写诗,所以若没有玉币,有好诗也成。” “我可不会写诗。”谢刃撇嘴,过了一会儿,又用一根手指推推风缱雪,“喂,风兄,你想不想去仙船上看看?” “好。”风缱雪爽快点头,“你我二人,六百玉币,够吗?” “别破费啊,你写首诗呗。”谢刃挪到他身边,殷勤帮忙捏肩,“你是风氏子弟,自幼被万卷书香熏陶,肯定随随便便一开口,就能盖过这城中所有人!” 风缱雪停下掏钱的手:“也可以。” 他虽没有被银月城的万卷藏书熏陶过,但跟随师兄学过好几天诗,不太难。 谢刃充满期待,看他下笔如飞—— 好大一艘船,翱翔飞九天。 三百登船费,确实不算贵。 “……” 风缱雪将纸上的墨痕吹干:“写完了。” 谢刃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他想确定一下对方究竟是不愿意写,是生气了,是在敷衍自己,还是真的不太会。 最后发现好像是最后一种可能性。因为风缱雪的表情并不冷,甚至还很认真。 这种文采,竟也能从银月城风氏的学堂里混出来? 谢刃简直要大吃一惊! 风缱雪不解:“你愣着干什么?” 谢刃痛心疾首地想,我当然要愣一下啊,你这脸和你这诗,未免也太不搭了! 风缱雪问:“要怎么把诗递到仙乐居?” 谢刃不想打击他,刚打算寻个借口敷衍,小二却偏偏端着酒来了,只见他热情地将诗文一卷,道:“我们每天都要往仙乐居送一回客人们写的诗,仙师只管放心交给我。” 风缱雪点头:“既如此,多谢。” 谢刃单手扶住额头,罢罢罢,人人都想坐船,想必诗早已堆成雪片,那仙乐居的主人未必细看,就算细看了,也顶多丢人现眼,又不会因此多挨一顿打,随便。 喝完酒后,天色也暗了。 因那红衣怨傀一直躲在城外,并没有新的动作,长策学府也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两人便打算在春潭城中暂住一晚。结果一连去了三四家客栈,都说满房,想找个地方凑合坐一夜,这回却是连酒肆的门都进不得了。 谢刃意识到不对:“怎么回事?” 小二陪着笑脸,不敢说,只敢用手悄悄往两人身后一指。 谢刃扭头,就见崔望潮阴魂不散的又来了,而走在崔望潮身边的人,一身淡金家袍,发冠如玄鸟长尾,一看便知出自鸾羽殿。 来者明显不善,风缱雪问:“这人也被你踢进了乱葬岗?” 谢刃嘴一撇:“没有,他叫金泓,是鸾羽殿的七名少主之一。” “有何过节?” “没过节,他们就是单纯看我不顺眼。” 谢家依附于鸾羽殿,逢年过节时,谢府的主人总要带着妻儿前去赴宴,而谢刃从小就天资卓著,又被竹业虚收为亲传弟子,所以只要他一出现在宴席上,立刻就会成为闪闪发光“别人家的孩子”,比过来比过去的,人缘自然不会太好。 不过一般人被比下去,顶多心里不服骂两句,或者再硬气一些,打一架也行,但这种仗着是自家地盘就不让别人吃饭住店的,着实欠教训。 金泓走上前,语带不屑:“谁准你来这里的?” “春潭城又没被你买走,我为何不能来。”谢刃将风缱雪挡在身后,“有本事我们单打独斗,少仗势欺人!” “单打独斗,行啊。”金泓一抬手,周围人群立刻散开,“多空出点地方,免得伤及无辜。” 谢刃对身边人道:“你站去旁边。” 风缱雪提醒:“他没有佩剑。” 谢刃看了眼金泓空荡荡的腰间,自己也将剑合了回去。 “别,谢刃,我可不想赤手空拳与你斗,况且我也不是没有佩剑,而是最近新换了一把剑。”金泓从侍从手里接过剑匣,“啪”一声打开。 若说早上崔望潮的浮萍剑能令众人连声惊叹,那么这把灭踪剑一出,整条街就只剩下了倒吸凉气的声音,全部在咂舌羡慕鸾羽殿果真家底深厚。据传此剑能大大提升主人修为,更能自己飞起斩敌,除了至今压在太仓山下的烛照,怕还真找不出第二把剑,能压住灭踪的风头。 谢刃将剑柄握得更紧。 风缱雪开口:“等一下。” 崔望潮原本正在幸灾乐祸看好戏,这阵突然被打断,心中不悦:“等什么?” 风缱雪皱眉:“我没有同你说话。” 崔望潮喋喋不休:“金公子约战谢刃,和你有什么关系?” 风缱雪被惹烦了:“闭嘴,崔浪潮!” “我叫崔望潮!” “闭嘴,崔望潮。” “……” 风缱雪将谢刃拉到旁边:“你也换一样武器。” “我现在哪有武器换。”谢刃压低声音,“等会我要是打不过,你看情况自己跑,反正别落到他们手里,记没记住?” 风缱雪往身边扫了一眼:“都让开。” 人群面面相觑,往后挪动一小步。 风缱雪说:“我已经提醒过一次了。” 人群依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风缱雪手伸进乾坤袋,从里面硬生生拖出一只两丈高的壮硕铁虎兽。 铁甲猛兽四爪落地,“砰”一声,直踩得黄沙漫天地皮塌陷,凛凛虎啸震天! 在一片惊呼中,满街看热闹的人如潮水轰然散去。 谢刃也被震得够呛,头皮都要炸。 风缱雪命令:“坐上去。” 谢刃:“不是,你这什么我就坐……喂喂喂!” 他整个人都被风缱雪推上了铁虎兽,忙不赢地抓住了面前皮缰。 金泓目瞪口呆,他看着面前一身铁甲的庞然大物,不由就往后退了三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铁虎兽长牙如矛,浑身坚不可摧,竖着的钢尾上更是生满倒刺。站起来虽称不上遮天蔽日,却也能严严实实挡住一片天光,将对面的所有人都笼罩在阴影里。 崔望潮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古怪机甲,膝盖发软,喉咙艰难地滚动着,半天挤出一句:“你们使诈!” “使诈?”风缱雪冷道,“只许你们换剑,我们就不能换吗?更何况灭踪乃南山四神剑之一,斩妖除魔惩奸除恶,在烛照尚未现世之前,称它一句天下无敌亦不为过。而这铁虎兽只是我师兄一时兴起,用阴山捡来的破铜烂铁所制,他并非炼器师,只在闲暇时对着一本手工旧书拼拼凑凑,这么两样东西摆在一起,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他言语掷地有声,乍听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只要一细想,就能明白其中的门道。灭踪剑虽威名赫赫,却对剑主人有着极高的要求,非得天资卓著,或者经过多年磨合,方能合二为一所向披靡,现在金泓只是新得此剑,即便能涨修为,也远远发挥不出灭踪应有的威力。但铁虎兽却不同,铁虎兽对使用它的人没有任何要求,哪怕捆一块石头在背上,也一样能轰隆隆横冲直撞,用利齿钢尾将对方卷个血肉模糊,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入门难度! 谢刃此时也坐稳当了,他一手拽着皮缰绳,一手执剑指着金泓挑衅:“喂,别站着不动啊,还打不打?” 金泓眼底愤恨,用力合上剑匣,转身向长街另一头走去。 风缱雪飞身挡在他面前。 “你还想干什么?”金泓没好气地问。 “客栈。” “客栈又不是我家开的,你要住就去住!” “你付钱。” “……” 风缱雪伸手一指:“我要住这家。” 金泓几欲呕血,但眼见谢刃已经骑着那只铁虎兽,一步一个坑地往这边来了,他只有狠狠一脚踹开客栈大门,甩手往柜上丢了一包玉币:“给他们两间客房!” 小二连声答应,战战兢兢地目送那一群纨绔离去。风缱雪走到铁虎兽旁边,仰头道:“还没坐够吗?” 谢刃笑得趴在铁甲背上:“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风缱雪把他拽下来,又将铁虎兽收回乾坤袋:“上回借它来玩,一直忘了还给师兄。” “金泓肯定被气惨了。”谢刃道,“他素来嚣张跋扈,这次得了神剑,想炫耀却吃瘪,回去八成要好几天吃不下睡不好。” 风缱雪摇头:“他配不上那把灭踪剑。” “鸾羽殿不缺钱,什么不能买得。”谢刃打发小二去泡了安神茶。两人近来连日奔波,难得能在客栈舒舒服服睡一夜,便各自都早早回了客房。春潭城的灯火是彻夜不熄的,商铺不仅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就连天上也时不时有各种机关甲飘过,闪烁似漫天星辰。谢刃靠在窗边看了一阵子,刚想洗漱歇息,怀中的寻踪咒却突然有了动静! “风兄!”他风风火火,一把推开隔壁客房门。 风缱雪泡在浴桶里看他,半湿黑发散落,脸颊薄红,眼神疑惑。 谢刃一只脚退出门槛:“……打扰了,我不知你在沐浴。” 风缱雪问:“有事?” 谢刃道:“那只红衣怨傀像是要跑,我先去追,你慢慢来!” 风缱雪点头,挥手扫过一旁木架上的棉锦浴巾,谢刃余光无意中瞥到,边往楼下跑边想,好白啊。 风缱雪御剑疾行,很快就在城外找到了谢刃。 “红衣怨傀呢?”他问。 “寻踪咒突然失灵了。”谢刃指间夹着黯淡符咒,“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有人解咒。 第二种,怨傀死了。 谢刃将失效的符咒化成火:“我下的寻踪咒,不说旁人一定解不得,可至少该有些动静传过来,断没有突然消失的道理。” “所以是有人抢先一步,散了怨傀的残魂。”风缱雪拉起谢刃,与他一起升至高处。春潭城不灭的灯火正好在此时派上用场,整片天几乎都是亮的,而在无数飘浮的云船与机甲间,有一道金色的光影正一闪即逝。 风缱雪说:“是鸾羽殿的人。” “三更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跑得倒挺快。”谢刃猜测,“会不会是金泓白天看到了我们,猜到与红衣怨傀有关,担心乌啼镇的事情会败露,所以毁尸灭迹先下手为强?” “鸾羽殿除凶煞,习惯用剑还是用咒?” “都有,不过多是用他们独创的玄鸟符。” “有何特点?” “能引惊雷,斩妖之后,地上会残余一片金影,三五天不散,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们鸾羽殿的功劳。” 风缱雪问:“是那样的金影吗?” 谢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还真在树丛中发现了一片融融闪烁的影子,正是玄鸟符留下的痕迹。再在周围仔细一寻,半张残破的寻踪咒也在树杈上挂着,边缘有被雷劈过的焦黑。 “急着杀红衣怨傀掩人耳目,这事我不意外。”谢刃坐在地上,“可直接留下雷鸣金影,未免也太明显了,这不是等着让人发现?” “猜不透。”风缱雪也想坐一会儿,但软榻上回在乌啼镇凶宅被怨傀沾过,他嫌弃脏,便没有再收回乾坤袋,于是对谢刃说:“你腿伸直。” “干嘛?”谢刃依言照做。 风缱雪拎起衣摆,一屁股坐在他小腿上。 “啊!”谢刃毫无防备,一声惨叫,“坐就坐,你能不能稍微往上挪挪?” 风缱雪往上挪了挪:“现在红衣怨傀已经没了,你有何计划?” “师父那头也不知道回个话。”谢刃双手撑在地上,“你我连日奔波追来这里,至少要弄清楚今晚是谁下的手,否则岂不是一无所获。” 风缱雪想了一会儿:“上门去问。” “去问?”谢刃初听疑惑,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也对,反正已经撞到了金泓,而他们恰好又留下了这明晃晃的玄鸟咒,那我们就光明正大去鸾羽殿问,看看究竟是谁所杀,又为何要杀。” “明日,我们一起去。”风缱雪站起来,“走,先回客栈。” “等……等等我,腿麻。”谢刃倒吸冷气,连剑都御不稳当,回城后还要靠风缱雪搀扶,嘴里叽叽歪歪话不停。 “你慢点,慢点行不行。” “不行。” “那你背着我。” “不背。” 风缱雪抬手推开客栈门,两名正在喝茶的白衣少年听到动静,一起站起来:“阿刃。” “璃焕,墨驰?”谢刃纳闷,一瘸一拐跳到桌边,“你们怎么会在这?” “竹先生接到你的传讯木雀,派我们前来相助。”璃焕拎住他的胳膊,“几天不见,你的腿果然被人打断了?” “什么打断,我是被他坐的!”谢刃指着风缱雪控诉,又问,“需要我给你们做介绍吗?” “来时竹先生已经说过了。”墨驰拱手行了一礼,“风兄。” 风缱雪微微点头。 璃焕出自临江城璃氏,家中有几位姐姐都是嫁往银月城,和风氏多多少少沾些亲戚关系,再加上他为人亲和热情,所以很快就将风缱雪当成了自家熟人,问道:“红衣怨傀呢?” “先别提什么红衣黑衣。”谢刃揽过二人肩膀,“我不是在信里都写了吗,这次的怨傀极凶,也不知是哪儿冒出的野路子,将我的红莲火都冻成了冰,师父怎么不亲自前来,只派了你们两个?” 风缱雪:“……” 璃焕一胳膊肘打向他的肚子:“我们两个怎么了!” 谢刃眼前发黑:“行行,你们厉害,你们厉害。” 可厉害也只是嘴上说说,打闹是一回事,璃焕心里清楚,若是连谢刃都对付不了红衣怨傀,那再加上自己与墨驰,可能确实够呛,竹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有风缱雪面不改色,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竹业虚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有琼玉上仙在,哪里还需要自己出马?他只恨不能将学府里所有的弟子都打成礼盒送上门,让他们好好把握这难得的学习机会——这回只派来两个,真的已经很良心了。 璃焕还在问:“红衣怨傀呢?” 谢刃道:“死了。” 璃焕与墨驰异口同声:“你杀的?” 谢刃一搓鼻子:“不是我,是鸾羽殿。” 璃焕嫌弃:“那你岂不是被姓金的比了下去。” “闭嘴。”谢刃扶着桌子站起来,“先去睡,有事明早再说。” 他腿虽然麻,倒不耽误往楼梯上跑,就是姿势扭曲了些。风缱雪也站起来回了二楼,只留下墨驰还在费解:“怎么坐的,居然能把腿坐麻?” 璃焕分析:“可能是在追红衣怨傀的时候,风兄从天而降,一下子坐在了阿刃的肩膀上,把他的腿撞麻了。” 墨驰点头:“有道理。” 两人都心思单纯,万不会想到在除凶煞时,竟还能有“一人坐在另一人腿上”这种麻法,所以极有默契地双双绕过去,打了个呵欠,也上楼去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第二天中午,四人便一起出发,前往鸾羽殿。 春潭城外依旧有许多飘浮云船,虽不如夜晚仙乐飘扬灯火璀璨,但整齐悬浮在一起时,仍有一种寂静而又庞大的震撼感。璃焕仰着头感慨:“真不愧是灵器城,别处可见不到这些。” “我们在来的时候,曾听人说飞仙居制出了一艘巨大的仙船,能上九天摘星揽月。”墨驰见风缱雪像是不怎么爱说话,便主动与他攀谈,“风兄,你想不想上去看看?” 谢刃将人拎到旁边,面不改色:“不想!”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最爱凑热闹。”墨驰用石子打枝头野果玩,又说,“不过价钱也够贵的,好像要三百玉币。” 风缱雪道:“不必付钱,我写诗了。” 谢刃:“……” 璃焕闻言拊掌:“对啊,我怎么忘了,银月城风氏出来的子弟,哪里有不善诗词歌赋的?可不就占了这便宜。” “擅长也带不了你们两个。”谢刃继续将风缱雪挡住,“一首诗带四个人,飞仙居还要不要赚钱啦?” “不必麻烦,我爹好像同飞仙居的主人有些交情,登船不难。”璃焕道,“墨驰若想上去,我现在就放木雀问问。” “好啊,要是时间来得及,我们四个一起去看热闹。”墨驰将打下来的果子分给三人,他平时最喜欢捡着小石头打叶打鸟,不用任何仙法也能百发百中,长策学府后院那棵可怜的秃顶大树,就是这么来的。 谢刃咬了口果子,心情很复杂。早知你这么有靠山,我就不提议写什么诗了,现在可好,若“好大一艘船”换不得两个名额……算了,自信一点,不是若换不得,是肯定换不得。到时候另外两个人靠着关系高高兴兴登船了,自己与风缱雪却在下头,看不成热闹倒是其次,但银月城风氏子弟的面子可能就要荡然无存了。 风缱雪不解:“你为什么要看我?” “我没看你啊。”谢刃说,“我是想问你,我们到鸾羽殿后要找谁。” 虽然长策学府在修真界颇有地位,但说到底也只是一座无权无势的学堂,与其扯起竹业虚的大旗,倒不如搬出各自的家世好用。 谢府寻常殷实,寻常富贵,多年来还一直依附鸾羽殿,面子不够大,墨驰家中经营仙府修建的生意,更是个有钱没地位的主,只有银月城风氏和临江城璃氏能拿来撑腰。 风缱雪道:“我就认识金泓。”昨天刚认识的。 璃焕道:“我连金泓都不认识,我压根没去过鸾羽殿。” 谢刃一手揽过一人,将自己没形没状挂在中间:“那说定了,我们就去找这位仁兄!” 鸾羽殿中,金少主不由自主就后背一凉。 …… 离开春潭城后,再御剑疾行一个时辰,就能抵达鸾羽殿。这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山,余晖落在金灿灿的大殿墙瓦上,璃焕被晃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我的天,这也太难看了,他家是只会用金砖砌房吗?” “若真是金砖就好了,偷两块还能去寻常世间换酒喝。”谢刃道,“是幻术。” “那岂不是又小气又想摆阔。”璃焕整了整衣冠,他自幼是在满谷幽兰中长大的,素雅洁净惯了,对这土横暴发的鸾羽殿基本处处看不顺眼,连敲门时都不忘垫块布巾。 墨驰:“……” 开门的弟子在听完四人身份后,恭恭敬敬将他们迎进前厅,又火速去请自家少主。 金泓觉得自己聋了:“他们没毛病,闹完春潭城不算,竟还敢到家里来挑衅?” 崔望潮也道:“不如直接赶出去。” “胡闹!”旁边还有一位山羊胡子的长辈,是金泓的叔父金仙客,他虽不知这崽子又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但他向来看不顺眼崔望潮的唯诺奉承,觉得自家侄儿就是因为狐朋狗友,才变得越来越不学无术的,现在听他竟还要将风璃二族的少爷赶出门,更是勃然大怒,一脚就把金泓踢去前厅解决问题:“记得给人家道歉!” 金泓险些吐出一口血,是他们骑着铁老虎耀武扬威,我道什么歉? 崔望潮被风缱雪打出了心理阴影,进门一看到他就肉疼。 璃焕很规矩地行礼:“金兄,我等贸然登门,打扰了。”他又看向金泓身后的人,“不知这位是?” 崔望潮冷哼一声,不予回答。 风缱雪平静地说:“他叫崔浪潮。” 崔望潮怒极:“你!” “他怎么了?”谢刃剑柄护在风缱雪身前,“你不肯答,就别怪别人答错。” 风缱雪疑惑地问:“我答错了吗?崔浪潮。” 崔望潮这回干脆被气出了门。 金泓面色不善:“你们来干嘛?” “我们最近一直在追一只红衣怨傀,从乌啼镇到春潭城。”谢刃道,“结果就在昨夜,他却被一道玄鸟符斩杀散魂。” 金泓承认:“是我杀的。” 他答得爽快,屋里其他人却都一愣,还当多少要遮掩一下,怎么张口就来。 金泓被盯的莫名其妙:“你们有病。红衣怨傀谁杀不得,因为这事找上门,难不成还要护着她。” 谢刃问:“你怎么知道山中有红衣怨傀?” 金泓不满:“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刃看着他的眼睛:“前阵子乌啼镇频频发生命案,凶手就是这只红衣怨傀,她不仅剖人金丹,还竭力隐藏身份。我觉得其中有古怪,便故意留她一条性命,又下了寻踪咒,想看看她到底要逃往何处,结果却被你给杀了。” “我又不知道你要留她做饵。”金泓不悦,“现在杀都杀了,你想怎么样?” 谢刃又问了一遍:“所以是谁告诉你,山中有红衣怨傀?”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但金泓一向看不惯他,自不愿配合,转身想走,却被谢刃半截剑刃挡在身前:“不说,可就别怪我拿你当同伙了!” “你放肆!”金泓一脚踢来,手中也佩剑出鞘。两人面色不善互相对指,还是璃焕出来打圆场,提醒道:“金兄,乌啼镇若是荒废了,唯一的获益者就是鸾羽殿。” 金泓皱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谢刃合剑回鞘,“谁不知道你家一直想将乌啼镇圈起来,现在那鬼鬼祟祟的红衣怨傀受伤后不往东不往南,偏偏朝着春潭城跑,还恰巧被你斩了,我不来问你,还能问谁?” “阿泓。”厅门突然被一把推开,“回答谢公子的问题,你为何要大半夜的,跑出去杀红衣怨傀?” 来人正是金仙客。 他原本是因为担心少年们鲁莽易怒,才想跟来看看情况。谁料刚进院就听到谢刃的 质问。他老奸巨猾,自然清楚此事若传出去,鸾羽殿将会迎来怎样的闲话,不管不行,必须得管。 金泓收回佩剑,没好气地一扬下巴:“是他说的。”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 风缱雪道:“崔浪潮。” 崔望潮:“……” 金仙客沉声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崔望潮也不知为何中心竟会转移到自己身上,愣了半天才说:“我、我专门派人去城外找的啊,不止红衣怨傀,还有僵尸怪物,费了好一番力气呢,金兄新得了灭踪剑,不得多练练手。” 谢刃道:“但那只红衣怨傀是死于玄鸟符,并非被剑斩杀。” 崔望潮吞吞吐吐:“这……什么……我……” 见他态度扭捏,还不住看向自家侄儿,金仙客又是一股子火直冒,声音一厉:“老实说!” 崔望潮被吓得一抖。 金泓没好气地说:“因为我握不稳那把灭踪,总不能让怨傀跑了!” 屋内一片安静。 得了南山四神剑之一的灭踪,却无法顺利控剑,好丢人哦。 金仙客也没料到竟还能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噎得半天没组织好措辞。 墨驰偷偷看向其余三人,喂,现在我们怎么办? 风缱雪道:“金公子若真的与红衣怨傀有关,确实不必用玄鸟符留下痕迹。” 他不说还好,一说,金泓越发怒火中烧,那你们跑来做什么? 风缱雪继续道:“但事情发展到现在,疑点确实都指向鸾羽殿。” 金仙客试探:“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风缱雪行礼:“在下银月城风氏,风缱雪。” 金仙客点点头,道:“风公子,此事确实蹊跷,这样,不如各位先在家中住下,待兄长明日回来,我再将红衣怨傀的事情详细禀于他,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想将脏水泼给我鸾羽殿,定会给出一个交代。” 风缱雪道:“好,那就多谢金先生。” 金泓甩手离开,可能还在恼羞成怒的余韵里没有出来,一张脸青青紫紫。崔望潮也赶紧走了,金仙客叫来家丁,将四人带去客院,吩咐万不可怠慢——事实上也确实没有怠慢,侍女来来往往,光是灵果甜酿就摆了满桌。 风缱雪问:“你怎么看?” 谢刃道:“暂时没有头绪,先看看明日他们如何回话。” 璃焕站在窗边,伸手接住一只木雀,拆开一看,扭头道:“墨驰,飞仙居送来了两张登船丹券,我先收起来了。” 谢刃剥瓜子的手一停:“这么快?” “对啊。”璃焕说,“你们的丹券还没来吗?” 谢刃心口闷痛,还要假装云淡风轻地说:“嗯,可能还没看到风兄的诗,再等等。那什么,我觉得诗肯定挺多的,飞仙居的主人若是犯懒,不看也正常。” “你早说啊。”璃焕道,“这样,我再放一只木雀,看看能不能多要两张。” 谢刃立刻站起来:“好!” 风缱雪按住他的肩膀:“不必。” 谢刃陪笑:“万一对方真的不看呢,一直没有丹券传回来怎么办?” 风缱雪很认真:“那我就亲自拿到他面前,你只管放心。” 谢刃瞪大眼睛与他对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还要亲自拿去人家面前。 璃焕将掏出来的木雀又重新装回去:“那我就不管啦。”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鸾羽殿的东殿主名叫金苍客,是金泓的父亲,也是金仙客的二哥。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青蚨城访友,访友这种事嘛,叙叙旧喝喝酒,本来是很轻松惬意的,但也不知怎么搞的,席间话题突然转到了小辈身上。谁家儿子一剑单挑整座山的妖怪,谁家女儿十岁就能幻锦帕为剑,听得金苍客还没饮酒,就先一步面红耳赤,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阿泓最近新得了一把灭踪剑”,靠着大名鼎鼎的南山神剑,总算勉强争回一些面子。 结果刚一回家就听说儿子别说是御剑,就连握竟然都握不稳,险些当场气昏。 金泓被骂得受不了:“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未必——” “你放屁!”金苍客的火爆脾气,比起金仙客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老子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斩杀妖邪三百余只,独自捣毁白黎水妖老巢,那条大江至今都风平浪静,百姓哪个不夸?” 金泓缩回脖子:“哦。” 金仙客劝慰:“二哥切莫动怒,先进来坐。” 金苍客将佩剑递给三弟:“我出去这阵子,家中可还消停?” “家中倒没什么乱子。”金仙客道,“不过有件事,前阵子乌啼镇有红衣怨傀为祸,二哥可知道?” “我听说了,长策学府像是已经派阿刃去斩了怨傀。”金苍客说着话,看见自家儿子一声不吭的,又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人家!” 金泓嘀咕:“那只红衣怨傀是我杀的。” 金苍客惊奇:“你杀的,你去乌啼镇了?” 金泓:“……” 金仙客将红衣怨傀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长策学府的四名弟子目前正住在客院中,虽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但他们奉竹业虚的命令,一路从乌啼镇追来春潭城,怕是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 “最想要乌啼镇的,就是阿洲了。金苍客听得头疼,“不会是他弄出来的?” “我也这么想。”金仙客道,“不过最近大哥闭关修行,阿洲忙着在玄鸟台护法,理应抽不出精力再去管乌啼镇。” 崔望潮也被叫来问话。 但再问也就那些了。他确实是为了讨好金泓,才派家丁去各处山林里搜寻凶煞的,也确实不知道红衣怨傀是谢刃放出来的饵——讲道理,这谁能提前知道? 另一头,谢刃与风缱雪正坐在屋顶上晒太阳。 璃焕在院中喂完鱼,拍拍手里的馒头渣,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刚刚有二三十个人急匆匆跑去了东殿。”谢刃道,“穿着崔府的灰色家袍。” “我猜是金殿主回来了,要问他们究竟是如何发现的红衣怨傀。”璃焕也跃上屋顶,见风缱雪手中握着一串鲜红可爱的果子,奇怪,“咦,这是哪来的?” “乾坤袋。”风缱雪分给他几颗,“季节还没到,不太甜。” “你的乾坤袋中还有四季流转?”璃焕大为震惊,问出了和谢刃同样的问题,“这么高级,是从哪儿买的?” “师兄送的。”谢刃代为回答,单手撑着腮帮子,“还有啊,就算能买,我也排在你前头。” “那我要排第三个。”墨驰跟着凑热闹,又道,“阿刃,既然金殿主正在问红衣怨傀的事,你要不要用幻术化鸟去看看?” 谢刃一琢磨:“也行。” 风缱雪却摇头:“鸾羽殿四处都是金色光束,幻术极易被干扰。” 璃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也不止是又土又爱炫,四处都是金灿灿的,竟还有这种用途。” 墨驰说:“你按照我给的路线,就不会遇到光束。” 璃焕稀奇:“为何?你我的幻术还不如阿刃呢,难不成还能破法。” “不是破法,是这宅子本就有破绽,世间哪有那么天衣无缝的设计。”墨驰问,“信不信我?不信我可就不画了。” “信,当然信。”谢刃跳下屋顶,“可你怎么会知道这宅子的破绽?” 墨驰无奈地回答:“因为整座鸾羽殿都是我家修的啊!” 风缱雪:“……” 璃焕也被惊呆了:“你家修的?也对,你家经营的就是仙府修建的生意,全修真界最好的仙筑师都在机关墨家啊,我这什么脑子,可你怎么不早点说?” 墨驰一边画路线,一边没好气道:“你一直嫌这里的房子土,连敲门都得垫一层手巾,我要怎么说?难道承认这是我爹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吗?” 谢刃靠着柱子哈哈直乐,风缱雪也扬了扬嘴角,只有璃焕哭笑不得,飞身落到院中哄他:“你早说,你早说我就不说闲话了,而且这金光灿烂的,我看和皇宫也差不多,锦绣阔气。” 墨驰将一张纸拍到他脸上:“走开!” 他很快就画好了路线图,风缱雪道:“我随你一起去。” “你?”谢刃看他,“你行不行啊。” 幻术虽说只是小把戏,可若想完全不被外人察觉,还是很难做到的。况且这回是去盯金苍客与金仙客的稍,那两人都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所以墨驰才提议只让水平最精湛的谢刃去,自己不敢托大。 风缱雪坚持:“行。” 谢刃点头:“那好,你跟紧一点,凡事小心。” 两人回到屋内,神识幻做两只金色鸟雀,悄无声息向东殿飞去。 崔府的家丁整整齐齐站了一房,正在回忆当晚的状况。春潭城附近的山里其实是没有多少凶煞的,因为城中的炼器师们不管制出什么降妖新玩意,都要拿去城外试一试,久而久之,凶煞也就被灭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回当一只红衣怨傀突然跌跌撞撞从林子里冲出来时,家丁们都惊呆了,没想通怎么还藏着这稀罕好货没被发现,赶紧将她围起来,又派人去请金泓。 金泓道:“当时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慌不择路到处乱跑,我用玄鸟符将她斩杀后,就回来了。” 金苍客沉默未语。在这件事上,他当然不觉得自家儿子做错了,不仅没错,勤于练剑还值得嘉奖。但长策学府的四名弟子分析得也没错,乌啼镇若是荒败,鸾羽殿确实是唯一的获益者。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在背后搞鬼,纵怨傀杀修士,给自己捅出这么一个麻烦? 金仙客让崔府的人先行退下,又道:“二哥不必忧心,或许只是巧合呢。” “去将阿洲唤来。”金苍客吩咐,“不管对外如何交代,至少你我得先将事情弄清楚。” 两只小小的鸟雀依偎在大殿柱子上,一动不动地挤作一团。 片刻后,门外齐刷刷传来一句:“见过少主!” 门帘一晃,进来一名金袍青年。他生的眉目秀雅,腰插金扇,看着斯斯文文,正是位列鸾羽殿七少主之首、金泓的堂兄金洲。 “二位叔父。”金洲问,“这么急找我过来,出了什么事?” “与乌啼镇有关。”在面对大哥的独子时,金苍客稍微将火爆脾气收了些,“前阵子那里突然闹起红衣怨傀,有人说与鸾羽殿有关。” “乌啼镇?”金洲摇头,“前些年就因为它闹得全家不安宁,现在怎么又起了风波。” 金泓站在旁边无语地想,前些年为什么会全家不安宁,不就是因为你瞒着所有人,硬要去将乌啼镇收回来吗?惹得修真界人人咒骂,怎么现在倒好似全然无关一样。 金洲继续问:“叔父可要我去做些什么?” “现在长策学府四名弟子就住在家中,等着我们给出一个说法。”金仙客道,“若确实与鸾羽殿无关,那告诉他们是巧合误会,打发走了便好。” 金洲点头:“此事确实与我无关,既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他说话细声细气,看起来也不愿在此多待,行礼后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金仙客问:“还查吗?” “查,不过是鸾羽殿关起门自己查,无需外人插手。”金苍客道,“晚些时候,你与阿泓去回了长策学府的弟子,再好好招待一顿饭,明日便送他们走。” 金仙客道:“是。” 眼见已经探不出什么了,谢刃稍稍一拱身边的人……身边的雀,想唤他一起飞回去,就这小小一点动静,竟也引得金苍客狐疑抬头。谢刃心中暗道一句不妙,风缱雪却镇定得很,一翅按住他的头,将那圆圆的眼遮了个严实。 融光幻境无声化开金墙金柱,金苍客微微有些目眩,觉得自己八成是没休息好,怎么连眼睛都花了。 金仙客道:“大哥这一路奔波,还是让阿泓送你回去休息。” 谢刃屏住呼吸,蹲得纹丝不动。直到殿内彻底安静下来,风缱雪才撤走翅膀,顺便拍了下他的脑袋,转身飞出殿外。 谢刃也赶忙跟上。两道神识一前一后进入屋内,一直守着的璃焕与墨驰总算松了口气,同声问道:“怎么样?” 风缱雪起身倒茶:“学艺不精,险些被发现。” 谢刃强辨:“他又没看出来。” 风缱雪皱眉:“改掉浮躁之气,以后多加练习。” 谢刃叫苦:“你这腔调怎么跟我师父似的,行行,以后再练。” 几人正说着话,金仙客已经派侍女来通传,说晚上会在纤瑶台设宴。 璃焕道:“得,看来是要将咱们送走了。” 谢刃将大殿中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又道:“崔府家丁说红衣怨傀是自己跑出来的,我倒觉得奇怪,她被我打得破破烂烂,一路东躲西藏见山洞就钻,断没有自投罗网的道理。” 风缱雪道:“有人在追她。” “或者是在赶她,故意让崔府的家丁发现她。”谢刃正说得口渴,于是顺势从他手中抽过茶杯,一口气将剩下的喝尽了,“你们说,这人最有可能是谁?” 风缱雪心平气和地提醒:“那是我的杯子。” 谢刃:“……” 是白玉杯,胖乎乎圆润可爱,剔透晶莹,明显与桌上的金色茶壶不是一套。 谢刃很识趣地双手递回:“喏。” 风缱雪又从乾坤袋中取出另一只:“不要,送给你了。” 谢刃看向另外两人,他是不是在嫌弃我? 璃焕与墨驰齐刷刷点头。 是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金洲一路回到自己的居所,人还没进门,便已先冷冷开口:“是你干的?” 厅中一名七八十岁的老妪拄着拐杖,颤巍巍抬头向他看来。金洲没心情玩这鬼把戏,右手金扇扫出一倒锐利锋刃,将面前幻象击得粉碎,只化作翩翩蝶影飞出殿。 老妪消失无踪,椅子上坐着的是一名容貌苍白的青年,他指间仍停着一只蝴蝶,摇头道:“金兄今日真是暴躁,早知如此,方才我就该变做妙龄佳人,也好哄君一个开心。” “收起你的幻术吧!”金洲站在他对面,“魏空念,我再问一次,乌啼镇红衣怨傀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乌啼镇怎么又出事了。”青年眉间疑惑,顺手将蝴蝶捏成粉末,“早就说了,那破地方不吉利,金兄非不信,早年闹了一大通,倒显得我们真的计较那一星半点灵气一样,现在可好,闹个红衣怨傀竟也要鸾羽殿负责。” 金洲不想与他多言,拂袖离开前厅,只留下一句:“长策学府的人已经找上了门,若真是你,就去将烂摊子收拾干净!” …… 是夜,漫天星辰明灭。 纤瑶台高百尺,浅金轻纱曼舞,两侧繁花似锦,更有光束搭成云梯,一路伸至天穹深处——当然啦,是不能登攀的那种,只用幻术布景,博一个纤云弄巧瑶台揽月的意思。因为客人都是小辈,所以金苍客与金仙客都未露面,主席上坐着的是金泓,但别说吃饭了,他光是一看席间四人,就觉得胃隐隐作痛,气不打一处来,正好连客套都省了。 崔望潮也在,他只与风缱雪对视了一眼,就迅速把眼神挪开。 风缱雪真心发问:“他为何要躲,是怕我打他吗?” 谢刃一乐:“也可能是怕你叫他。” “我不想叫他。”风缱雪坐在席间,“这是什么茶?” “玉芙蓉。”谢刃年年都要来鸾羽殿吃饭,于是一一给他介绍,“翠山拢雾、相思难表、红颜留春、青芜河上柳。” 名字起得云里雾里,但味道还不错。四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理会台上的金泓,正好金泓也不想理会他们四个,宾客间倒也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风缱雪犹记得在离开青霭仙府前,二师兄再三叮嘱的“要对谢府小公子多加照顾”,所以此时见谢刃面前甜羹空了,便想叫人替他加一碗新的,但半天没看到有侍女过来,便道:“崔浪潮!” 崔望潮一口酒全部喷出来。 风缱雪说:“再给我一碗甜羹。” 崔望潮气极:“你问我要什么甜羹?” 风缱雪皱眉:“你是主,我是客,我不问主人要,莫非还得自己去厨房端吗?” “你……”崔望潮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因为在开席之前,金泓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太对劲,可能是抱着“凭什么要鸾羽殿伺候你们”的心态吧,下令将所有的侍女都撤了,只留下光秃秃一桌菜。原本是为了给下马威,但现在看来,被踹下马的仿佛又成了自己。 风缱雪坐回去:“没有就算了。” 崔望潮看了眼金泓。 金泓也要气死了,这种场合谁会是真心实意来吃饭的?不都是敷衍客套动一下筷子吗?哪有人吃光了不算,还主动要第二碗? 风缱雪侧头问:“他们家是有规矩,一人只能一碗汤吗?那我的给你吧。” 谢刃已经笑得说不出话了,他扶着桌子,半天才直起身:“算了,你自己吃。” 风缱雪将碗推给他:“你吃,我不吃甜,那不然我们各自一半。” 金泓坐在上位,眼睁睁看着二人拿着勺子分起了一小碗羹,那小心抠搜的模样,简直令他连心头血都要呕出来。这回崔望潮倒是机智了,赶忙低声分析:“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故意的?好出去逢人就讲,说鸾羽殿存心怠慢,连饭都是两个人只给一碗。” 金泓不耐烦地一挥手:“给他给他!” 片刻后,侍女鱼贯而入,在谢刃面前摆满了甜羹。 风缱雪目测了一下,觉得应该够了,于是对台上二人道:“多谢。” 金泓自是不愿理他,至于崔望潮,生怕对方若得不到回应,自己就要再听一遍“崔浪潮”,倒是强行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这顿饭吃得宾欢主不欢,好不容易撤下最后一道茶点,金泓站起来就想走,却被谢刃挡住:“等会儿,我还有事。” 金泓握紧佩剑,面色不善:“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我对你只是没耐心,不是没好心。”谢刃道,“乌啼镇的红衣怨傀,听不听?不听我可就不说了。” 金泓不悦:“你伤了她,我杀了她,现已魂飞魄散,还有何好说的?” “在乌啼镇时,我将她打成重伤,只剩下了一口气。”谢刃道,“她仓皇逃窜躲了一路,像是惜命得很,却偏在崔府的家丁搜山时,主动跑出来找死,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谢刃!”崔望潮听得莫名其妙,慌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 “谁挑拨离间了,你闭嘴吧。”谢刃继续对金泓说,“现在疑点全在你身上,那可是乌啼镇的几十条人命,要我是你,肯定要在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之前将真凶找出来。” 金泓挥手将人扫开,自己带着崔望潮离开了纤瑶台。 风缱雪问:“他会有动作吗?” “肯定会,我还不知道他,最受不得委屈。”谢刃又随手在席间捡了个果子,“小时候我来这里过年,看林中积雪松软,刚要自己玩,金洲却带着人来了,我不想理他们,就躲在了树上。” 一群孩子也没什么高明术法,在雪里跑了一阵,又挖了几个大坑,搭盖树枝学猎人做陷阱,没多久便说说笑笑远去。 谢刃继续说:“他们走了,我也就走了,后头雪越下越大,估计陷阱很快就被掩盖无踪。” 本不是什么大事,谁知道有个姓刘的夫子突然来了兴致,要去深林画雪景,结果掉进大坑摔断了腿。 谢刃啃了口果子:“然后金洲就说是金泓干的。” 璃焕问:“那你给他作证了吗?” “我才懒得管这事。”谢刃道,“不过也不用我作证,听说金泓那次问了许多人,花了半个月时间,硬是寻出蛛丝马迹,完整拼出了金洲当天的行动路线,都去过哪里,都带着谁,还找到了几名证人出来说话。” 风缱雪点头:“照这么看,他确实应该替自己探明红衣怨傀的真相。” 谢刃揽过墨驰:“这次还有没有能避开金光的路线,让我去金泓的住处看看?他住在东殿最左侧的斜阳楼。” “有,不过你千万小心,别被发现了。”墨驰对这里的图纸很熟悉,用微芒在他掌心绘出图,“可他回了斜阳楼,应该还要去金洲的住处,你知道金洲住在哪里吗?”b r “百丈楼。” 墨驰发愁:“那就麻烦了。” 百丈楼虽然没有真的高百丈,但位于整座鸾羽殿防守最严密的地方,金光阵法环绕,泼水不进。 谢刃嗤一句:“做了多少亏心事,要将他自己这么铜墙铁壁地裹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绣楼藏着大小姐。” 风缱雪道:“我有办法。” 谢刃问:“你有办法闯进百丈楼?” 风缱雪还真的有办法,而且办法不止一个。 但又不能暴露身份,若十六岁的风氏少年一掌冻住鸾羽殿的金光阵法,只怕整个修真界都要震惊。所以他只好用一种比较微末的法术,提议:“我们可以让金泓把脚崴了。” 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好损啊! 璃焕道:“也对,他脚受了伤,不能动,又不想背黑锅,若再想质问金洲,只能将人请到斜阳楼去。” 谢刃冲风缱雪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于是四人便先回了客院,两只圆滚滚的金色鸟雀再度飞出窗棂,扑棱去了斜阳楼。 这回为了防止谢刃因为学艺不精,又左摇右摆露出什么破绽,风缱雪在蹲好之后,抢先一翅兜住他,压得牢牢不能动。 谢刃猝不及防,两根细爪外八一撇,险些坐了个屁股蹲。 “……” 金泓正在问崔望潮:“你怎么看?” 崔望潮只知道说:“金兄,这事确实与我家无关啊。” 金泓被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又气得够呛,平时看你也还顺眼,怎么最近越来越蠢了。 他道:“算了,我亲自去问问。” “现在?”崔望潮迟疑着看了眼天色,“已经很晚了,而且百丈楼那头一直同咱们不对付,这回别又是谢刃在故意挑拨,鲁莽去问反而中了他的奸计,还是再好好想想吧,不就是一个怨傀吗?” 谢刃对这草包也是无话可说。 金泓坐在椅子上:“你说会不会是金洲身边那个魏空念干的?” 谢刃心里一动,魏空念? 他还真的知道这个人。 不过传闻都说魏空念早已远赴南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鸾羽殿? 金泓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去。 风缱雪见状眼神一厉,右爪一拧,一道看不见的蛛线霎时缠住金泓右脚,引得他一个踉跄,直直摔在院中。 “金兄!”崔望潮冲出去扶起他。 “嘶……”金泓疼得险些背气,声音都颤了,“快去叫大夫,不是,先扶我去净所。” 崔望潮赶紧带着他去了。 留下两只鸟蹲在窗前。 过了一会儿,谢刃说:“我觉得他方才出门,可能只是想去茅房。” 风缱雪:“嗯。” 谢刃补充:“并不是想去百丈楼。” 风缱雪继续:“嗯。” w ,请牢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大夫拎着药箱匆匆赶到,检查过后,说是并未伤到骨头,崴伤缓个十天半月就能下地,不要紧。 金泓靠在床上,一条腿直挺挺伸着,心中越发气恼。虽说这一跤是自己摔的,但若不是晚上那场宴席实在太无趣,无趣到只能频频自斟自饮,又哪里会因为着急去净所而跌到?现如今脚腕肿成馒头,别说是御剑飞上百丈楼,就连走平路都要瘸着。 崔望潮提议:“不如找几名侍从,将轿子抬上去。” “你还嫌金洲平日里对我的嘲讽少?”金泓没好脸色,嫌他太吵,索性扯过被子捂住头,在黑暗中独自琢磨了一阵。乌啼镇的红衣怨傀一路逃往春潭城,中邪一般往自己剑下撞,若说一切都是巧合,傻子都不会相信,的确应该趁早下手查清。 崔望潮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被子一动不动的,还当人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向外挪去,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回来!” 崔望潮:“哎!” 金泓将被子拉下来,吩咐:“去将谢刃找来。” 崔望潮一听,眉毛都飞了,震惊地问:“找他做什么?” 金泓对他这一惊一乍的嗓门也是服,耐着性子道:“我问你,谢刃和金洲,谁更有可能在背后阴我?” 崔望潮口中含含糊糊,差不多,谢刃不也挺无事生非的。就算要请,也别让我去,那屋四个人里头,两个都打过我。 金泓被噎住了,他想想谢刃身边的风缱雪,再看看自己身边这饭桶,胸口一阵发闷,简直要悲从中来。可能是看金泓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崔望潮最终还是挪着小米碎步出门,不过也幸亏他这含羞带怯的大姑娘走法,谢刃与风缱雪才能抢先一步回到客院。 神识归位,璃焕立刻问:“如何?” 谢刃道:“金泓倒有些脑子,听起来像是要与我们合作。我还从他那里探得一个消息,你听过魏空念吗?” 璃焕点头:“当然听过,龟山一派的幻术高手,曾在百仙宴时,挥袖幻出牡丹万朵,白鹤千只,漫天金霞璀璨,火烧整片流云,丝竹绵绵仙乐绕耳,数百美人怀抱琵琶裸足曼舞,有画师匆匆挥笔,却只来得及绘下不到十分之一的壮阔美丽。” 幻术在众人的惊叹中碎裂成蝶,飞舞如绮梦铺满四野。魏空念因这场百仙宴声名大噪,成为世家望族竞相追捧的座上宾,谢府在给老太太过生辰时,也花大价钱请过他一回,不过当时谢刃年岁尚小,贪睡没能赶上。 墨驰道:“后来我爹想邀他,却被我娘劝阻了,好像那阵子外头已经隐约在传,魏空念的幻术之所以出神入化,是因为他在施法时多以蛊血为引,所以仔细算起来,应该归为邪术。” 风缱雪道:“蛊血邪术?” “是,修真界最见不得歪门邪道,魏空念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谢刃道,“他像是在一夜之间完全消失了,大家都猜测是去了南洋,没想到竟会出现在鸾羽殿,听起来还与金洲关系亲近。” 几人正说着话,崔望潮终于不甘不愿姗姗来迟,站在门口道:“谢刃,金少主请你们过去。” 谢刃看了眼天色:“现在?” “是。”崔望潮道,“有要事相商。” 谢刃向后一仰躺,嘴欠:“不去,他若有事找我,让他亲自来。” 崔望潮欲言又止,但止了又请不到人,只好说:“金少主脚崴了。” 璃焕与墨驰听到崴脚,都没觉有任何意外,在事先商量好的计划里,金泓本来就是要崴脚的嘛! 不过其实谢刃觉得,这个脚好像也不是非崴不可。因为金泓倒没那么蠢,竟然知道要与自己合作。但他看身边的风缱雪一脸冷若冰霜,就很识趣地把话咽了下去,崴脚就崴,无事发生。 四人一起去了斜阳楼。 金泓的脚腕上敷了药袋,再用绷纱一裹,看起来效果惊人。璃焕与墨驰进门都惊了,这怎么崴得如此严重。谢刃伸手一摸鼻头,只有风缱雪面不改色,站在床边问:“找我们有何事?” 金泓道:“关于乌啼镇的红衣怨傀,你再仔细说一遍。” 他使唤下人使唤惯了,说起话来颐指气使的,若换作平常,可能已经被风缱雪一脚踢出了八百里,但今天不同,今天太倒霉脚崴了嘛,所以琼玉上仙真的就很没有表情地又说了一遍。 谢刃道:“再多讲两回,你都该会背了,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我会去查。”金泓停顿了一下,像是咬了咬牙,才又说,“你们能不能多住三天?” 谢刃嘴一撇,用剑柄敲敲他的肩膀:“虽然你留客的态度有点差,不过我也想知道红衣怨傀究竟是谁放出来的,好,成交。” 金泓“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将剑扫下去:“行了,快走。” “那你好好养着。”谢刃又看了眼他的脚,“不过金兄,修仙之人能平地摔跤,你这……喂喂,风兄,你别拖我啊!” 风缱雪拉着他的衣领,将人一路扯回后院。 …… 想在鸾羽殿多住几天,首先得寻一个合理的理由。 翌日清晨,风缱雪往床上一躺,硬邦邦地说:“我生病了。” 仆人们:“……” 璃焕与墨驰简直要不忍直视,这未免也装得太不像了? 谢刃一早就见识过“我摔倒了”,接受能力要稍微强一点,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湿手帕,端端正正覆在对方额上。 “行啦,现在像了。” 中午的时候,金仙客也闻讯赶来。风缱雪睡得四平八稳,用一点灵力逼出满头虚汗,眼睛都不愿睁,据说是在宴席上多饮了两杯烈酒,回来后又着了邪风,导致阴寒入体,卧床难行。 谢刃在旁道:“休息两天就会好,金先生不必担忧。” “这……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金仙客见风缱雪面色潮红,心里暗暗叫苦,总不能将这银月城风氏的公子送去春潭城客栈?只好派了家中最好的大夫,看能不能快些将病治好。 风缱雪睡了差不多整整一天,梦尽时,谢刃恰好守在他床边:“你醒了。” 外头天色已暮,璃焕与墨驰去了饭厅,院中很安静。 谢刃继续说:“金泓派人去查魏空念了。” 风缱雪坐起来:“他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谢刃起身倒了杯水,“我幻鸟去看的,他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倒方便我探消息。” 风缱雪不悦:“以后不许单独行动!” “我倒是想和你一起。”谢刃单手撑在床上,整个人很欠揍地凑上前,“话说回来,装病又不是真病,你怎么睡得叫都叫不起?” 风缱雪伸出双指直直插向他的眼。 <b r> 谢刃往后一退,笑着将杯子递过去:“起来了,吃饭。” 金泓很快就查明了魏空念这几日的动向,在红衣怨傀被斩杀那天,他的确不在鸾羽殿。 但仅仅不在,并不能证明一定与怨傀有关。谢刃靠在柜子上,手欠地摸过一个摆件扔两下,又在金泓愤怒的眼神里放回去,问他:“魏空念不是躲去南洋了吗,怎么突然会出现在金洲身边,你爹你叔叔他们,竟也不拦着?” 金泓道:“拦了,但没拦住,更不好拦。” 金洲的生母曾是修真界排名第一的大美人,妩初夫人,能歌善舞心地善良,后却因难产而死,人们在叹息红颜薄命之余,往往也要额外可怜一句那刚出生就没了娘的小婴儿。魏空念是在宴席上看过妩初夫人的,金洲也就以此为借口,说想在幻境中见一见母亲。 金泓继续道:“大伯父一直闭关修行,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出来过,旁人管不住金洲,他又搬出了亲生娘亲,我爹便吩咐下去,只要那魏空念别胡作非为,别再动用蛊血邪术,剩下的事情,全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装作没看见。” “我原本有个法子,能试试金洲到底同红衣怨傀有没有关系。”谢刃站直,“但魏空念偏偏又是幻术高手……啧,这就有点棘手。” 风缱雪道:“先说说看。” “我们放出消息,就说红衣怨傀没死,只是被玄鸟符击晕了。”谢刃指着金泓,眉梢一挑,“而某些人为什么要偷偷藏起怨傀呢,是因为他迟迟无法控制住灭踪剑,心中焦急啊,所以决定铤而走险,以怨术御剑!” “你胡言乱语!”金泓当场大怒,将手中茶杯朝他扔来,“我怎会走邪门歪道!” 谢刃单手握住茶杯:“那好,你想个别的办法,能诱来幕后之人斩怨傀除根。” 金泓:“……” 璃焕也开口:“金公子,我们此番下山只为杀怨傀,怨傀已死,任务就算完成。” 换言之,随时都能打道回府,并不是非要留下帮你不可。 金泓还是不愿答应,倒是崔望潮站在门口,很没有底气地弱弱提醒一句,这不只是一句假设吗,假设魏空念不是幻术大师,才能弄一个假的怨傀出来。但现在魏空念分明就是幻术大师,这计谋本来也不能用,金兄有何可犹豫。 经他这么一点拨,金泓才反应过来,对啊,我在犹豫什么? 谢刃用胳膊肘推了一下风缱雪。 风缱雪立刻和他交换了一个“你放心”的稳妥眼神,转头对所有人说:“我有个办法,可以让魏空念看不破假怨傀的幻象。” 谢刃:“……” 实不相瞒,我推你,只是想让你看金泓像个傻子,并不知道原来你还能有本事瞒过魏空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风缱雪提出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魏空念既然是幻术大师,能窥破一切幻境,那就干脆舍弃幻术,找人假扮成红衣怨傀,这样不就窥不破了? 金泓听得一脸鄙夷:“我还当是什么好主意,红衣怨傀周身都是怨气,是一等一的凶煞,谁能轻易假扮她?只怕还不如多布置几层幻术来得稳妥。” 风缱雪双眼在屋内环视一圈。 崔望潮腿都麻了:“我不不是,等会儿,我确实不会假扮那玩意啊!” 璃焕后退:“我也不行!” 墨驰简直无语:“你不行就不行,你推我干嘛?” 最后只剩下一个谢刃:“……” 风缱雪和他对视。 金泓见状倒得意了,也不管自己即将扛下“天赋不够,竟想以怨气来凑”的惊天大锅,阴阳怪气地催促:“谢刃,怎么样啊?” 谢刃咬着后槽牙,挤出游丝一样的声音:“风兄,不会真是我?” 风缱雪却没有理他,而是看向金泓:“所以你愿意配合了?” 金泓撑着坐起来一些,可能是想到了谢刃描红妆的大好景象,整个人简直神清气爽!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虽说要背几天黑锅,但锅毕竟是暂时的,而永恒的只有女装。以后大家再提起这件事,自己的忍辱负重和谢刃的红裙乱飘将会形成多么震撼的对比?想到这一点,他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起来。 谢刃牙都疼,你至不至于这么双眼放光。 金泓问:“何时行动?” 风缱雪答:“后天。” 金泓不解:“为何还要多等一天?” 风缱雪道:“因为我要先去一趟二十五弦。” 二十五弦是一处山谷,谷中琴弦纵横,以音律布迷阵,旁人绝难踏入。那里隐居着鹦氏一族,着五彩衣饮葡萄酒,身姿轻灵善舞能歌,还擅模仿。 谢刃如释重负:“所以扮怨傀的事情与我无关?” 风缱雪点头:“嗯。” 金泓一听,再度恼怒:“你们又诈我!” 谢刃双手抱剑,语调一拖:“哎,会不会说话,我们分明就是在帮你,二十五弦的鹦氏何其难请,风兄要卖很大一个人情出去的。而且你怎么一听我穿裙子就答应,我不穿了又立马想反悔,你到底是想抓幕后黑手,还是对我抱有什么非分之想?” 金泓脸色一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他气出了毛病,索性闭嘴不发一言。 “那就这么定了。”风缱雪道,“我今晚去二十五弦。” 谢刃随手搭住他的肩膀:“我也去。” 风缱雪眉头一皱:“不许!” 谢刃:“……” 你这么拒绝,我很有没面子。 但风缱雪最后还是没有带他,主要是担心鹦氏的人也冒出铿锵一句“见过琼玉上仙”,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二十五根琴弦在山风拂动下,发出轻柔的乐声,如水波漾于谷中。 风缱雪一身素白纱衣扬起,御剑似雪影精灵,几乎连眼睛都不用眨,就已巧妙穿过重重设障,落在一处山洞前。 守门弟子被吓了一跳:“来者何人?” 风缱雪叫道:“鹦二月!” 弟子:“……” 洞中应声飞出一柄银月弯刀,锋刃光寒斩风,看似来势汹汹,却在距离风缱雪的鼻尖还有半寸时,轻盈化为一片羽毛,转圈飘落在他掌心。 “没大没小,什么鹦二月,不该唤我一声姨姨吗?”山洞前的水月障光一晃,走出来一名彩衣女子。 弟子纷纷行礼:“大谷主。” “行了,你们都下去。”鹦二月上前笑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了?” 风缱雪开门见山:“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假扮红衣怨傀。” 鹦二月:“……” 鸾羽殿内,璃焕看了眼天色,有些担心地问:“我听说二十五弦的布阵凶险极了,而且鹦氏又不喜欢同外界打交道,更别提是假扮怨傀那种脏东西,风兄真的能请来帮手吗?” “我哪知道,不过他是银月城的人,应该比我们多些门路。”谢刃仰躺在屋顶上,“今晚的天可真亮。” 细细云环绕着黯星,一轮明月高悬。谢刃张开五指挡在眼前,透过缝隙看星辉月影,夜露微凉,肩头很快就被沾湿一层。他从腰间解下一壶蜜酒,还没来得及拔开酒塞,一道纯白身影已经站在眼前:“你又喝酒!” “我这不是为了等你吗,干坐无趣。”谢刃站起来,看向他身边的红衣女子,“不知这位是?” 风缱雪介绍:“她叫鹦二月。” 一语既出,院中的璃焕与墨驰,还有屋顶上的谢刃都惊呆了! 先前说要去鹦氏求助,还当顶多带个小辈回来,怎么……鹦二月,鹦二月难道不是二十五弦的谷主,堂堂鹦氏的主人吗,这也能行?! 鹦二月哭笑不得:“都张着嘴干嘛,傻了?” “前……前辈。”璃焕说话打磕巴,“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没办法啊,谁让我欠他的。”鹦二月飞身落到院中,“先说说看,到底要扮哪个怨傀?” 璃焕赶忙将她请进屋内。而谢刃还沉浸在匪夷所思的情绪中:“风兄,如何做到的?” 风缱雪下巴微扬,高贵转身:“回屋。” 谢刃拍拍他的肩膀,你好了不起。 而金泓在听说赶来相助的竟然是鹦二月本人之后,也被震得瞠目结舌,连带着看风缱雪的眼神都变了,既茫然不解,又有一种竭力想隐藏的羡慕。于是谢刃也就跟着嘚瑟起来,鸡犬升……不是,与有荣焉的。 有了鹦二月,想在魏空念的眼皮子底下假扮怨傀,就变成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所以没过多久,鸾羽殿就传开了“金泓试图以怨气御剑”的事。 金苍客不信儿子会如此糊涂,当场就去斜阳楼一探究竟。金泓挂着腿躺在床上,看起来也是一肚子鬼火,连骂定是谢刃在背后搞鬼,故意败金家的名声! 崔望潮在旁帮腔,那红衣怨傀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了,我亲眼看到的。 金泓道:“爹,你还是将姓谢的那群人赶出去,省得又不消停。” 金苍客瞪他一眼:“现在无凭无据,那四人里还有风氏与璃氏子弟,如何赶得?” “那也别让他再乱说话。”金泓愤愤道,“我怎么可能想出怨气御剑这种法子?真是可恶!” 金苍客安抚两句,又下令彻查谣言源头。可一下午时间过去,源头没查到,倒是又有新消息传出来,说有人亲眼在斜阳楼的藏书堆里瞥见了一抹红衣,黑雾缭绕的,可不就是怨傀! 金苍客听到之后,险些把鼻子气歪。 金仙客道:“二哥,谣言不像出自客院,我一早就下令加强了守卫,还亲自去看过,那四名少年压根连门都没出过。” 金苍客怒不可遏:“到底是谁在胡言乱语?” 答案是崔望潮。 他从谢刃处领得此任务,万般不愿却又不得不干,所幸效果还不错。天还没黑,故事情节就已经发展到“金少主之所以要养着红衣怨傀,不仅是因为他想以怨术御剑,还因为那怨傀生得极美,眉眼间风情万种”,再往下会是什么,意会便知。 也亏是金泓崴了脚,崔望潮又不敢将这些很桃色的谣言转述给他,否则只怕会当场吐血。 自然,这件事也传到了百丈楼。 金洲又一次问:“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魏空念看着指尖蝴蝶,眉眼微垂:“无关。” “最好是真的,否则我可保不住你!”金洲咬牙切齿。 魏空念一笑:“自然。” 当天晚上,斜阳楼又出了一件事。 一名小厮去给金泓送伤药,结果在途中离奇消失。 若放在平时,这倒算不上大事,但偏偏宅子里正传着红衣怨傀的流言——那可是要以人心为食的凶煞。 这下连金苍客都坐不住了,亲自带人搜查斜阳楼。数十名弟子进进出出,将每一处角落都翻了个遍,没找到红衣怨傀,却找到了一片沾血的家袍。 金苍客如雷轰顶,怒喝:“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泓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旁边有人相劝:“也未必就是少主所为,他脚受了伤,一直躺在床上啊。” 金苍客狠狠一拍桌子:“崔望潮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发现,对啊,平时一直影子一样跟在少主身后的崔望潮呢? 月色寒凉。 崔望潮御剑疾行,气喘吁吁。他肩上扛着一个锦缎大包,虽说加了四五层障眼法,却还是盖不住那几乎要溢出的浓黑怨气,一抹鲜红裙摆随风飘扬,慌得他赶忙停下脚步,战战兢兢将那玩意又塞了进去。 山中寂静无人,风吹出鬼哭狼嚎声。崔望潮又累又怕,只知道往前跑,在路过一处山弯时,整个人也不知撞上了什么,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险些滚下山。 蝴蝶碎成影。 在一片飘浮的金色粉末中,魏空念正站在山道尽头,伸出手:“交给我。” 崔望潮爬起来:“果然是你?” “果然?”魏空念微微侧头,“她说了什么?” 崔望潮拔出浮萍剑:“你别想抢走。” 魏空念嗤笑:“金泓还真把她当宝贝,不错,有出息,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今日我不是来抢的,是来杀的。” 红衣怨傀听到“杀”字,从袋中骤然挣脱,她身上捆着绳索,贴着符咒,丝毫动弹不得,所以怨气更甚,头发披散着,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双手指甲尖锐鲜红,堪比最锋利的武器。 她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闷吼! 崔望潮握剑的手都在哆嗦。 魏空念对她呼唤:“阿绿,回来。” 崔望潮干咽了一口唾沫:“她……她明明是红的。” 魏空念继续道:“阿绿,回来,你伤得太重,需要休息。” 红衣怨傀依旧盘旋在崔望潮头上。 魏空念叹气:“不回来,可就没命了。”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他眼里骤现杀机,手中幻出利剑万千,与当日乌啼镇怨傀所控黑雾一模一样!崔望潮情急之下,挥手扫出一道浮萍剑光,竟然还有些气势。 他大喊:“你杀她就杀她,为何不绕开我?” 魏空念冷笑:“原来你当自己还能活?” 他广袖一展,从中飞出道道高墙,崔望潮慌得连连后退,却仍被两扇墙夹在中间,退无可退,魏空念借势从高处一跃而下,长剑直指头颅! 崔望潮闭起眼睛:“救命啊!” 红衣怨傀张开右手,一招打破山间幻象。高墙顷刻化作蝶,魏空念后退两步,错愕地看着架在自己脖颈处的短剑:“你不是阿绿,怎么可能?” 自己曾亲自去斜阳楼找过,再三确认了那关在暗室中红影的身份,居然还是不对吗? 鹦二月却不想与他多话,只高声道:“你们还不出来?” 一块山石后传来窸窣动静。 谢刃,风缱雪,璃焕,墨驰,还有一个金仙客。 在这件事上,谢刃对金泓算是仁至义尽,专门为他多带了一位有分量的金家长辈,免得到时候没人信。 风缱雪道:“金先生,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风公子请放心。”金仙客此时也心情复杂得很,不知家中出了孽障,竟还要靠着外人提醒,便正色道,“此事我定会处理妥当。” 鹦二月不愿在外多待,在事情办完后,立刻就回了二十五弦。魏空念也被金仙客押回鸾羽殿,只留下四名少年站在山间。 璃焕问:“咱们也该回长策城了?” 墨驰道:“别啊,还有仙船没坐呢。” 谢刃表情一僵:“……” 风缱雪拽拽他的衣袖,很认真地问:“我们的登船丹券来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登船丹券没有来,而且很有可能永远也不会来。 偏偏墨驰还要在旁边不是煽风点火,胜似煽风点火地说:“对啊,后天就要登船了,你们的丹券怎么还没送来?” 谢刃此时此刻的心情非常难以描述,他当然可以实话实说,但一旦对上风缱雪无辜的眼神,就又开始动摇了。这种破烂文采都能从风氏的学堂里混出来,还混得如此风轻云淡、自信昂扬,八成是被全家小心翼翼捧着长大的,那么现在由自己来做这个戳破真相的人,妥当吗? 当然不妥当啊! 况且此番能顺利抓到幕后黑手,还要多亏人家请来鹦二月前辈。想到这里,谢刃揉了揉鼻子,对他说:“到了,我忘记说了。” 风缱雪点头:“嗯,到了就好。” 谢刃强行挤出笑,心里一阵滔天酸痛,我当初为什么要嘴欠提一句仙船,唉,自作孽不可活。 四人在月光下你追我赶地跑,现在红衣怨傀已死,该如何处置魏空念是鸾羽殿的事,那么大家也就不必再回客院了,春潭城里的客栈多如牛毛,建在地面上的,机甲飘浮在半空中的,还有被仙鹤托起缓缓前行的,住在哪里不比住在金家自在舒服。 璃焕进城就相中了一处古朴客栈,名叫何菲菲阁。趁着他在同小二说话时,墨驰对谢刃嘀咕:“我就知道,他肯定又会选与兰草有关的。” 风缱雪看了眼店招,不解:“何菲菲为何与兰草有关?我以为是店主的名字。” 谢刃:“……” 墨驰笑道:“风兄忘了那句诗吗,幽兰花,何菲菲,世方被佩资簏施,我欲纫之充佩韦,袅袅独立众所非。” 风缱雪道:“听不太——” 谢刃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把最后一个“懂”字堵了回去。 风缱雪疑惑地看他。 墨驰也莫名其妙:“你干嘛不让风兄说话?” “我是不让他同你说话。”谢刃一脚踢过去,高声挑拨离间,“璃焕,墨驰在背后说你闲话。” 璃焕:“?” 墨驰:“我没有!我只说了你喜欢兰草!” 谢刃顺势拉着风缱雪去柜前,开了两间客房。远处隐隐传来钟声,已近卯时,天也隐隐亮了。小二特意为这四位小仙师加了道隔音去光的结界,好让他们不被窗外热闹的清晨叫卖声吵醒。璃焕与墨驰都是打定主意要睡到下午的,风缱雪倒是醒得很早,想去隔壁找谢刃,房里却空空荡荡。 “哦,那位小仙师啊。”小二在柜后笑着说,“很早就出去了,或许是去看热闹了。” …… 鸾羽殿,斜阳楼。 金泓问:“你刚刚说什么?” 谢刃道:“给我一百玉币!” 金泓简直匪夷所思:“你跑来问我要钱?” 谢刃抱着剑,凶神恶煞地说:“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别说一百玉币了,五百也应该,你给不给?不给我涨价了。” 金泓:“……” 崔望潮谨慎小声:“金兄,我们还是给他,不然现在你脚这样,也打不过啊。” 金泓没好气地取出钱袋:“给!” 谢刃成功打劫一笔保护费,再加上自己积攒的五百玉币,总算够买两张登船丹券。虽然心疼,但算了,钱财身外物,也就这一回。 他御剑回到春潭城,一路打听找到飞仙居,在柜台上豪爽拍下六百玉币,结果换来小二一句:“仙师,我们的票已经卖完了。” 谢刃一口血吐出来,三百一张的丹券都这么多人抢吗?为什么修真界有钱的闲人这么多? “帮个忙行不行?”他一把握住小二的手腕,“我只要两张,两张也挪不出来?那大船一次能坐几百人,应当极为庞大,我们不要位置,站着也成。” “站着可不成。”对方很有职业道德,“仙师有所不知,这艘大船耗费了我家主人三年心血,登船的人数更是经过精心计算,只能少,不能多。这样,我看仙师也是诚心实意想登船的,不如去西街集市看看,那里可能会有人出让二手——” 话没说完,柜台前已经空空荡荡,只留下一片被风旋起的叶。 谢刃直奔西街,果然找到一个很大的二手集市。门口卖簪子的女修见他俊朗英气,热情指路:“登船的丹券,有的有的,就是那间古玩铺子的老板,他买了票又肉疼后悔,最近正在往外出呐。” “谢谢漂亮姐姐!”谢刃一路往古玩铺子跑。 女修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直笑。 古玩铺的老板高高举着手中两张登船丹券:“我这个位置靠前,只能六百玉币原价出让,不讨价还价。” “没问题!”谢刃劈手夺过,“给,六百!” “不是,你谁啊,先来后到懂不懂?”柜台前还站着另一名五大三粗的魁梧壮汉,他刚刚与老板仔细谈了半天,正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券,这少年却突然风一样冲进铺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抢,现在竟然还想跑? 谢刃被他从身后扯住,心里暗暗叫苦,又不好在闹市惹事,便转身做出一幅乖巧春风模样:“这位兄台,求你了,这丹券对我真的很重要。” “对你重要,对我也重要啊!”壮汉堵着门,怒目圆睁,“废话少说,快把丹券还给我!” 谢刃背过手,摇头:“不给。” 此时附近的修士听到动静,纷纷过来瞧热闹。壮汉一看人多,来精神了,大嗓门将事情前因后果一说,叫所有人评评理。谢刃心里暗嗤一声,这还需要旁人评理吗?我当然知道我没理啊,不然方才跑什么? 但没理归没理,东西抢到手是断不可能交出去的。他将丹券攥得更紧,嘴里强硬道:“这丹券对你来说,怎么就重要了?” 壮汉瞪他:“我媳妇怀孕了,这两天吃不下睡不香,只想上仙船看看,你说重要不重要?” 周围有女修帮腔:“怀胎十月的确不容易,小兄弟,你还是将丹券让给这位大哥。” 要比这个还不简单?谢刃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么巧,我也是怀孕的媳妇要上船。” 女修吃惊地说:“你看着才多大,这么小,就成亲有孩子啦?” 谢刃应一句:“是啊,我成亲早,而且媳妇是小地方来的,从没见过仙船的大世面,心心念念就想上去一趟,我这回咬牙问老家所有的亲戚借了钱,七挪八凑才勉强够六百玉币,余钱雇不起快一些的马,只能靠两头老骡子拉车来这春潭城,否则也不会耽误了买丹券的日子。” 女修不解:“可你们怎么不御剑?” 谢刃深沉叹气,双手一揣:“因为我媳妇吃不下睡不着,哪里经得住御剑的苦,我这不是怕孩子被御没了吗。” 女修连连点头:“也对,也对,看你的年纪,媳妇应该是头胎,是得好好疼着。”说完又劝壮汉,“大哥,不如你再去别处打听打听,这城里肯定还有人要往外卖,咱们就别为难这乡下来的小兄弟了,他也实在找不到别的门路。” 其余人跟着一起劝,你一言我一语的,壮汉气恼道:“算了,你走。” “多谢兄台。”谢刃双手一抱拳,“告辞!” 他得意洋洋往外溜,门口卖簪子的女修还在笑,伸手指着他领口没藏好的长策徽饰:“小小年纪,怎么还骗人呀。” 谢刃脸皮厚惯了,一边跑,一边学人家软软的语调说话:“真的是媳妇要看呀。” 回客栈时,璃焕与墨驰都去了外头逛,只有风缱雪在独自饮茶。半弯月牙窗,一片春花影,纱衣侧影如玉雕琢,领口稍稍敞开着,锁骨又白又瘦。 谢刃将酒递过来:“给,最烈的。” 风缱雪抬头:“你去哪了?” “喝酒啊,春潭城的好酒可多了。”谢刃坐在他对面,“你怎么没出去看看?” 风缱雪道:“因为你不在。” 谢刃一愣:“干嘛非要跟着我,墨驰他们不行吗?好好,下回我出门之前,先问问你。” 风缱雪这才接过酒坛。 这间何菲菲客栈可能是为了和兰草相呼应,书香气息很浓,茶室里也放了不少书。谢刃随手抽出一卷,风缱雪只扫一眼,便道:“《王鳞工书》,只有前半部分能看,从第五卷开始,全是著书人的臆想乱语。” 谢刃笑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风缱雪点点头:“嗯。” 谢刃又换了一册:“那这个呢?” 风缱雪道:“《牡丹集》,所载仙术太过浮夸,没什么实用性。” 谢刃将手边的书一一问过去,越问越觉得稀罕,直到剩下最后一册《南府诗集》,风缱雪终于摇头:“不感兴趣,一看就睡。” 谢刃索性挪到他身边,一手揽过肩膀:“风兄,我能问个事吗?” 风缱雪斟酒:“什么?” “就是……你的这个诗。”谢刃清清嗓子,“你写诗,给先生和家中亲友看过吗?” 风缱雪道:“自然。” “那他们怎么评价?” “评价?” 风缱雪想了一会儿。 当时是在仙山上一株很大的树下,大家一起品仙果赏白云,风吹得纸张到处飘。 大师兄:“小雪会写诗了?赶紧让我看看……我去,不是,这玩意……啊,从没想过在我这平凡的一生中,竟然有幸能看到这种惊世巨作。” 小师弟:“是吗?可我觉得我写的,和书上的,好像不太一样。” 二师兄:“好大一瀑布,哗啦似泄洪,这句子很好啊,质朴可爱,我看比那些浮夸的白练银河好多了,看不懂的诗有什么意思?” 青云仙尊扶着树:“好徒儿,这么惊人的文采,你以后还是莫要随便写了。” 然后晚上还有仙侍姐姐做了好喝的肉羹汤,隆重庆祝青云仙府获此佳作。 风缱雪至今仍觉得那碗肉羹汤很好喝,于是连带着嘴角也一弯:“我师父与师兄,还有姐姐们都说我写得好。” 谢刃心想,我就说,果然如此。不过他难得看风缱雪笑,倒和窗外暖融融的阳光出奇搭配。于是也跟着一起乐,又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哄道:“对啊,你诗写得最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到了登仙船这日,整座春潭城都是沸腾的。 刚近辰时,已有数百艘机甲小舟从飞仙居出发,分批将持有丹券的客人载上大船,秩序井然。这些机甲小舟大多是朴素木纹,唯有停在何菲菲客栈门前的那艘,不仅通体剔透似琉璃,两头还缀着蕙草幽兰,又香又阔气,惹得街上众人纷纷来看,都在猜测究竟是谁的面子这么大,竟能乘九歌登仙船。 九歌就是这艘琉璃小船的名字,刚造出来时,因为实在太美丽,还轰动了整座春潭城,不过琉璃易碎,所以飞仙居极少用它载人,一般只有贵客来时,才舍得一用。 墨驰敲门:“阿刃,好了没,我们准备出发了。” “来了来了!”谢刃将头发匆匆束整齐,出门问,“还有两个人呢?” “喏,栏杆那儿,在看热闹。”墨驰笑道,“我猜飞仙居的主人定然极喜欢风兄的诗,所以专门派了一艘琉璃机甲来接咱们。” 琉璃机甲?谢刃听得新奇,也跑去栏杆处看,熠熠生辉的小船果然引人注目极了——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旁边那位五大三粗的眼熟大哥,此时正挤在人群里,踮脚伸长脖子看热闹呢。 谢刃:“……” “人齐了,那我们走。”璃焕回身,“小船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嘶——”谢刃一脸痛苦捂住肚子,“胃疼。” 璃焕皱眉:“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胃疼?” “没事没事,你们先走,我去趟茅房,下午再登船。”谢刃转身想溜,却被风缱雪拉住,“我陪着你。” 璃焕便道:“那我们也等着你,琉璃机甲是来接风兄的,他若不去,我们坐了不像样子。” 谢刃听得牙疼,可省省,这船一看就知道是你们临江城璃氏的面子,和那好大一首诗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幸好风缱雪此时帮腔一句:“无妨,晚上若能见到飞仙居的主人,我亲自同他说,你们先去仙船。” “对对,你们先上去探探路,看哪儿好吃哪儿好玩,别因为我耽搁了。”谢刃将璃焕与墨驰轰下楼,自己假模假样去了趟茅房,出来见那艘琉璃机甲已经开向远处,街上人群也散了,方才松一口气。 风缱雪关怀:“多喝热水。” “喝什么热水,我知道在沅霞客栈门口也有小机甲,走,咱们去登船。”谢刃拉过他的手腕,拽着一起往楼下跑。 风缱雪问:“你的胃不要紧吗?” “已经好了。”谢刃速度像风一样,“快点,那两张丹券可不便……我是说,你写诗可不容易,我们不能吃亏,得把本玩回来。” 风缱雪想说,其实我写诗挺容易的。 两人还在路边买了五味豆,这才高高兴兴挤上沅霞客栈门口的机甲,一起飞向城外。 体积庞大的仙船已在昨晚正式升空,目前正静静沐浴在金色朝阳下,巨型风帆饱胀,船底无数齿轮精密相扣,数百名造甲师正御剑行于半空,进行着航行前的最后一次检查。而与这些繁忙造甲师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甲板上悠闲说笑的客人们,飞仙居还用幻术造出了四季盛景,船头春花三月,船尾白雪皑皑,有贪玩的小娃娃伸手一抓,雪顷刻化成光。 就连风缱雪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船,几乎已经称得上是座城镇了,而船上确实也有酒肆、有茶楼,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集市。璃焕与墨驰正在挑挑拣拣买东西,见到两人之后都有些意外:“咦,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病得快,好得快呗。”谢刃随手从摊子上捡起一个小机甲,“这玩意有什么意思,修真界到处都是。” “本来就是买来做个纪念,不到一玉币的价钱,你还想要什么稀罕货。”璃焕指指另一头,“那边倒是有好东西,但人家不卖,嗯,卖我们可能也买不起。” “走。”谢刃把小机甲放回去,“带我去看看。” 璃焕所说的“好东西”,并非武器,而是一座微缩的城池——说是微缩,但也有六尺多长,城里灵气浮动,街道两旁挤满建筑,九层高的宝塔上挂着玉铃铛,酒肆门口的三角旗正随风飘,卖茶的姑娘在揽客,丝绸铺子的老板娘手里攥一把瓜子,嗑得满地是壳。 再细看,城东宅院里,一位面带愁容的女子倚门远望,腮边清泪落布袍。 城西学堂书声琅琅,每到酉时,便会跑出来一群雀儿样的小童子,各自散开回家。 城南有人练剑,城北有人浣纱,城中的每个角落,都有不同的人在过各自的生活,他们遵循着日升月落的规律,身处世间,却又远离世间。 这么精巧的一座模型,春夏秋冬万千变幻,让人痴痴盯上一天也不觉乏味。前些年飞仙居只造出了一个戏台,便引得各方高价竞拍,更别提这回是一座完整的城,价格怕要飞到天上去。 所有登船的客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谁鲁莽地询价,都只是静静欣赏。谢刃站在最前面,凑近想看清剑客手中的招式,身后却传来清冷一句:“老板,这个卖吗?” 如一滴冷水入热油,人群瞬间炸开,“刷拉”一下扭过头! 竟真的有人要买? 风缱雪站在几步外,他手里还攥着一串糖果子,眉头微皱:“为何看我,这东西不卖?” 大家发出泄气的声音,还当有富贵高人,原来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后生。 “来来来,来这边。”谢刃挤出人群,将他拉到角落里,“跑去哪了?” “给。”风缱雪将糖果子递给他,“我看到许多小孩都在吃。” “我又不是小孩。”谢刃话里嫌弃,但嘴还是很诚实地咬了一口,又教他,“那座城肯定不卖的,听说飞仙居花了大工夫,光炼器师和造甲师就请了十几轮,差不多花了十年时间,比打造这艘仙船还要耗工。” 风缱雪坚持:“若你喜欢,我可以试试。” 谢刃被糖渣呛了一下,哭笑不得:“怎么这么大方啊,我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你都要买给我不成?好了好了,走,我带你去另一头看看。” “真的不要?” “不要不要。” 谢刃拽着他跑到船尾:“喝茶吗,我请客。” 风缱雪点头:“好,那我去围栏旁坐着等你。” 茶也分十几种,谢刃买了一壶飘雪春芽,还在等小二冲泡,身边却有人粗声问:“你怀孕的媳妇呢?” 谢刃面色一僵,有没有这么巧。 壮汉怒道:“小兔崽子,我就知道你在诓我。” “诓你怎么了,在船上闹事,可是要被赶下去的。”谢刃拎起茶壶,“不信的话,你吼我一嗓子试试?” “等着!”壮汉指着他的鼻子,“咱们下船再比过!” “别,我这人不赊账。”谢刃眉梢一挑,“ 所以你要么现在打,下船我可就不认了。” 壮汉被激得越发恼怒,他性格莽撞,脑子一热便忘了仙船规矩,想要教训这顽劣无礼的后生,谁知手中剑还未出鞘,便有一道花影掠风而至,将剑柄“当啷”一声又敲了回去,紧随其后的是一句质问:“你想干什么?” 壮汉手腕被震得发麻,而挡在谢刃前面的风缱雪表情比声音还要冷,他刚刚坐得远,其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知道并不影响帮忙打架,还很理直气壮,壮得连谢刃都看不下去了——况且这事本来也是自己没理嘛,真闹起来没法收拾,于是连拉带扯,将风缱雪强行拖走了。 同时不忘回头喊:“喂,兄台,那壶飘雪春芽送给你。” 壮汉:“……” 风缱雪问:“是你以前的仇家吗?” 谢刃干笑:“不算,不算,现在茶没啦,我们去喝梅子汤。” 过了一阵,璃焕与墨驰也寻了过来。谢刃想起先前买的五味豆,便取出来玩,这是修真界常见的小零嘴,酸甜苦辣咸,吃到什么全凭运气。墨驰那粒酸苦,璃焕那粒咸辣,只有谢刃,吃一个是甜,吃三个还是甜。 风缱雪继续把他手中的第四粒也变成甜。 谢刃却泄气:“也太没意思了,怎么总是一个味道。” 风缱雪手下一顿,疑惑地问:“你不嗜甜?” 谢刃嘴一撇:“五味豆只图好玩,少见的味道才稀罕,越古怪越好,谁要只吃甜了。” 风缱雪点头:“有道理,那你再吃一粒。” 谢刃高高抛起一粒,张嘴接住。 璃焕问:“如何,还甜——” 最后一个“吗”字还没问出来,谢刃就捂着嘴,脸色铁青地一路冲去角落吐了。 墨驰震惊地问:“他吃到什么了?” 风缱雪答:“不知道。” 概括一下,就是二师兄在后山偷偷养的那只鬃毛巨兽躺过的烂草席子的味道,他曾在八岁时不幸闻过一回,吐了两天,至今难忘。 过了一会,谢刃面色惨白地回来,声音都在颤:“我再也不吃这玩意了。” “少装,再难吃能有我那粒难吃。”璃焕不信,推他一把,“头发都乱了,快重新束好,等会还要去冬雪小筑赴宴呢,别仪容不整,给长策学府丢人。” 谢刃坐直:“什么冬雪小筑,晚上不是在东陌厅吃饭?” “东陌厅的宴席是普通客人参加,冬雪小筑是私宴,我刚刚才收到两张邀请函。听送信的人说,飞仙居的主人除了亲朋好友外,还额外邀请了十余名诗文精彩的大才子,风兄肯定也在其中,你们难道没有接到邀请?” 谢刃听得眼前发黑,半天说不出话。 本以为混上仙船就能万事大吉,怎么居然还有第二茬。 私宴邀请函,这真的是我能买到的东西吗? 他心如死灰地趴在桌上,表情也绝望得很,任由谁叫,都不肯再起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仙船上好玩的地方很多,璃焕与墨驰没多久就去了别处,只留谢刃蔫蔫趴在桌上,戳一下动一下。冬雪小筑私宴的票,莫说根本买不到,即使能买到,这回也真的没有钱了。 风缱雪以为他还沉浸在鬃毛巨兽破草席的味道里,便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粒糖:“给。” 糖纸晶莹稀奇,谢刃却提不起兴趣,闷声问:“你不是不吃甜吗?” 风缱雪笑笑:“嗯,替你准备的。” 他始终牢记二师兄在下山前的叮嘱,想要拉近距离,就要无微不至。所以昨日见街边糖果种类繁多,便各样买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谢刃抿了抿糖,舌尖化开清甜灵果味,再看看对面关心的眼神……唉,算了,就当是吃人嘴短,我再努力这最后一次,往后可就不再帮你圆了啊!主意打定,他两下将糖粒“咯吱”咬碎,单手按住风缱雪的肩膀:“风兄,你在这儿喝会酸梅汤,我去找找璃焕他们。” 风缱雪点头:“好。” 璃焕正在看一群小女娃表演幻术,刚到精彩处,人却被谢刃一把扯到角落,脚下差点没滑倒:“你干嘛?” “帮我个忙!” “帮你什么忙?”璃焕往他身后看,“风兄呢?” “先别管他。”谢刃压低声音,“冬雪小筑的私宴票,你能再帮我要两张吗?” 璃焕迟疑:“我倒是能试试,怎么,风兄的诗不行?” 谢刃帮人帮到底,双手接住锅,不,诗很行,和诗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把票给烧了。 璃焕闻言嫌弃极了:“你这也太不靠谱。怪不得风兄方才听到私宴时一脸茫然,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人家?” “闭嘴你,废话多。”谢刃拎着他往主厅走,“快,现在就去要,别说我烧票的事啊,就说你要多带两个朋友!” 璃焕反手一拳打向他,两人就这么一路闹到主厅。守门的管家听说临江城璃氏的小公子还想要私宴票,答应得十分爽快,没多久就派人送来镂花信封。璃焕拍到谢刃怀中:“收好,这次若是再烧,我可就不管了。” “放心,烧什么也不能烧它。” 谢刃将票仔细收进乾坤袋,总算能松一口气,他擦一把额上细汗,觉得什么猎鸣蛇啊杀怨傀啊,加起来也不比这趟仙船之行来的惊险刺激。 不仅费钱,还提心吊胆。 晚宴设在酉时末。 冬雪小筑位于仙船偏南的位置,虽不比东陌厅气派宽敞灯火通明,但飞檐绕雪廊柱积霜,看起来清幽别致极了。座位分列左右两侧,左侧为亲朋好友,右侧是各路才子,风缱雪一进门就自觉往右走,结果被谢刃勾住衣领,强行带到了左边。 风缱雪不解:“我们不是靠诗进来的吗?” 谢刃把人按到位置上坐好:“这又不是什么严肃场合,没那么一板一眼的,我说想同璃焕他们坐在一起,人家就换了。我要吃这个果子,你猜甜不甜?” 风缱雪把盘子端到他面前,也没再多问左右的事。 待客人们陆续入座后,飞仙居的主人也准时前来。他名叫落梅生,穿一身星辉袍,衣摆绣繁花影,凤目薄唇,笑起来眼底飞三月春光:“承蒙诸位赏脸,今晚船上可热闹了。” 谢刃微微侧身,小声说:“我还当他和璃伯伯差不多年纪。” 璃焕道:“我先前也没见过真人,只听我爹他们谈天时经常提起飞仙居的梅先生,说他是当今最好的炼器师。” 谢刃继续嘀咕:“最好的炼器师,难道不该将他自己关在黑房子里,胡子拉碴……嘶,干嘛踩我。” 风缱雪没表情:“你声音再大一点,就该传去东陌厅了。” “哪那么夸张。”谢刃坐直,“好好好,我闭嘴。” 随着一声清脆击玉声,侍女依次送来琉璃盘,菜量都不多,摆得精致如画,看得出飞仙居对这场宴席还是很下工夫的。不远处还有琴娘奏乐,她面容生得美丽,手也美丽,柔柔一抚便是小雪漫天,从屋顶轻轻飘落宾客杯中,引来一片喝彩。 谢刃使了个小术法,将周围一片细雪都拢入手中,捏了个小雪人放在桌上,捧到风缱雪面前:“给。” 不远处坐着一名十几岁的小姐,她进屋就发现了这群风流好看的俊俏少年,一直含羞往过偷瞄。此时看到谢刃的举动,更是掩嘴笑出声,自己也不好好吃饭了,学他用术法揽雪,却又苦于技艺不精,风刮得桌上杯盘乱晃,惹来身旁长辈训斥。 风缱雪摇头:“教坏旁人。” 谢刃笑:“我可没有让她看。” 宴席进行得和乐融融,落梅生身侧一直有人,顾不上四处敬酒,其余人也乐得逍遥,吃吃喝喝轻松惬意。酒过三巡,船外传来一阵美妙仙乐,顷刻间万千灯烛燃起,照得整片夜空亮如白昼。落梅生笑道:“修真界最有名望的才子,这回可都聚齐了,我有个提议,不如大家轮番写诗,乘仙船踏紫云,将今夜盛景尽数收归笔下,想来定可流传百世。” 谢刃感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现场作诗这种事,像是神仙难帮。 但幸好两人是坐在亲友这一侧的,并没有融入那群大才子,所以若肯闷声吃饭,想混过去应当不难。 琴娘演奏完后,抱起古琴款款施礼,转身翩然离去。 她走了,厅内也就静了。 风缱雪正好在此时问谢刃:“我也要写诗吗?” 他声音如玉清寒,本就极好听,再加上还是主动请缨,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落梅生拊掌笑道:“好啊,这位小公子,请!” 谢刃膝盖发软,一把按住风缱雪的肩膀,手臂爆出青筋。 他现在很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不是,我只不过喝了一杯酒,你怎么就要写诗了? 风缱雪看着他:“你怎么了?” 谢刃颤声开口:“风兄,我多喝了几杯酒,有些晕,你送我回房。” 璃焕道:“风兄要写诗,大家都在等着呢,还是让他留在这里,我送你回去。” 谢刃坚定地攥住风缱雪:“不行,不要你,我就要风兄。” 风缱雪安抚地拍拍他:“那我先写完诗,马上送你回去。” 谢刃万没料到还能有这种思路,简直目瞪口呆,偏偏落梅生又开始说话:“没想到小公子看着年纪轻轻,竟能出口成章,好,好,来,大家且仔细听着,可别漏了半字一句。” 四周鸦雀无声。 人人满怀期待。 唯有谢刃目色悲凉,风兄,我真的努力过了。 风缱雪清清嗓子:“好大——” 谢刃:我死了。 席间有人惊呼:“好大一条缝!” 谢刃:“啊?” 落梅生脸色大变,从座上飞至冬雪小筑外,只见船板不知何时竟已裂开一条巴掌宽的缝隙,最严重处甚至能看到船体内的齿轮机关。这时东陌厅那头也传来一阵骚乱,估计是出现了同样的裂纹。虽说船上人人皆能御剑飞行,不至于跌落云巅,但仙船若四分五裂,飞仙居的多年声望可就彻底毁了。 “来人!”落梅生大喝,“随我前去主轴处。” 几十名工匠匆匆跟着他离开,管家则是前往冬雪小筑与东陌厅安抚客人,说只是小故障,请大家稍安勿躁,马上就能修好。 谢刃盯着那道越来越大的缝隙:“似乎有怨气溢出。” 风缱雪也发现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木板断裂,更像是舱底藏了东西,正在试图撕裂这艘船。 其余修士一样注意到了空气中细小的怨气,纷纷御剑腾空,但还没等他们看清底下的状况,巨大的黑雾已自船底轰然炸开,如同数千吨炸|药一起被引燃,开出遮天蔽日的漆黑莲花,眨眼就包裹住了整艘船!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尖锐恐怖的笑声在黑雾里漾开,刺得耳膜生痛。席间那名十几岁的少女被人潮冲到角落,剑也没握稳,两道怨气如利爪攀上她的肩膀,眼看就要性命不保,幸有一道红莲烈焰及时焚断鬼爪,灼灼照出一方光明。 “自己躲好!”谢刃用力将她推下船。 少女惊魂未定:“你也小心!” 雾气遮挡住视线,谢刃找不到其余三人,只有尽可能地将手边修士往船下扔,想让他们尽快逃离这怨狱。 “阿刃!”璃焕怀中抱着一个捡来的小婴儿,“这怨气在变浓!” 而且力气也越来越大,刚开始像烟,后来像水,现在则像胶,牢牢裹住船上的修士,即便有人能侥幸离开大船,也会被缠住脚踝再拽回来。 狂风如吼,不久前还灯火明亮、歌舞升平的仙船,此时却变成了漆黑的魔窟,在云端摇摇欲坠,处处惨叫。 一名诗人脚下踉跄,跑得狼狈极了,怀中不忘抱紧带上船的祖传古书。谢刃将他拖离黑雾,刚打算扔下去,诗人却道:“还有王兄,王兄李兄慕容兄他们,都在里头!” 谢刃挥手砍出一道红莲烈焰,果然看到在角落里躲着七八个人,但黑雾已经融成了泥浆一般的怪物,谢刃心里一阵发怵,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本事冲进这恐怖鬼池,正准备咬牙一试,却听当空传来一声大喝,抬头但见一名灰袍修士御剑飞来,双手扯住泥浆发力一甩,竟将整片鬼池都撕离船底,抛向天际外。 谢刃不由愣在原地,不仅愣对方深厚的修为,更愣对方修为如此深厚,竟也能容下自己像个小痞子一般,又骗丹券又挑衅。 壮汉将所有的诗人都丢下船,便又赶去别处帮忙。谢刃脸上发热,伸手狠狠一拍脑袋,也御剑去了另一头。 船底,落梅生已被黑雾牢牢黏住,丝毫动弹不得,地上满是脏污。他想破口大骂,可还没骂两句,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头撞得眼冒金星。 风缱雪面色如霜,单手玉剑出鞘,凛凛寒气霎时带出一场隆冬暴雪,在巨大空旷的舱内呼啸盘旋。 黑雾被冻成脆冰,哗啦啦跌个粉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落梅生方才被黑雾打伤,这阵又被冻得浑身挂霜,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多……多谢。” 船舱底部到处都是冒寒气的脆硬黑雾,风缱雪问:“这究竟是什么?” 落梅生粗喘着摇头:“不知道。” 头顶还在传来惨叫惊呼,落梅生踉跄撑着站直,想持剑上去帮忙,却被风缱雪从后领扯住,冷冷命令:“替我隐瞒身份。” 落梅生脑子其实还懵着:“……隐瞒,好。” 风缱雪往上看了一眼,一剑深深插入船底! 裹满冰针的大风源源不绝灌入舱体,吹得白衣上仙发冠散落,墨发似瀑。极地寒气飞离玉刃,冰晶层叠挂满木板,又骤然膨大向外蔓延。浓稠如莲的黑雾原本已经牢牢裹住仙船,正在得意,却不料竟会有另一道更锋利的冰棱横空出现,自底部急速向上包拢,飞雪肆意盘旋着,瞬间就织成一张巨大而又密不透风的网! 不断有被冻硬的黑雾掉落甲板,噼里啪啦下雹一般,此时有修士放出照明符咒,数百上千张一起明晃晃飘在半空,众人的视野总算清晰了些。璃焕拉着谢刃后退两步:“这寒气又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谢刃伸手接住一块,黑冰在他指间碎成粉末,仰头说,“看起来像是帮手。” 待黑雾觉察到不对时,已经大半都被冻硬,余下的只能颤颤蜷在一处角落。 风缱雪这才合剑回鞘,又提醒一次:“别说你在这里见过我。” 落梅生亲眼见识了他纵风降雪的强大修为,又想起那隐于云端的青霭仙府,心中隐约猜到一些事情,立刻面色一肃,拱手行礼:“是。” 风缱雪喂他服下一粒疗伤药,正欲转身离去,外头却又传来一阵呼喊。 原来是那蜷缩躲藏的黑雾,见四周冰晶已散,就想趁黑偷偷溜走,结果被两名修士发现,纵身追了上去! 黑雾虽被寒霜冻伤,但余威尚在,看起来逃得仓皇失措,却是有意在将那两名修士往远处引。直到确定他们已经远离仙船,不会再有其余帮手,方才猛然转身露出狰狞本相! “小心!”谢刃第一个看出异常,御剑想冲上前,却已是来不及。黑雾再度化成浆,在空中甩出硕大的泥点,噼里啪啦似瓢泼暴雨,两名修士猝不及防,被打得视线模糊,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刺痛,双双失足从高处跌落! 谢刃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从自己面前坠下,尽力伸手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摆破布,心中大为懊恼,懊恼方才为何没有早些看出端倪,又白白折了两条性命。 而就在他怒火中烧,准备去找黑雾算账时,那两名修士却又离奇地升了起来,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跌跌撞撞回到了各自的佩剑上。细小寒风刮过耳侧,谢刃错愕地一搓脸,带下几片漂亮的六角雪花。 船舱底部,落梅生道:“不好,那东西又想逃!” 风缱雪右指绘出一道灵符,不由分说拍到落梅生手中,又抬起左掌,将他整个从破洞里打了出去!落梅生毫无准备,被吓了一大跳,幸好此刻佩剑及时赶到,在空中稳稳拖住了他!而随佩剑一起追来的,还有一股野蛮寒风,盘旋将他整个裹住,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黑雾! “啪!” 灵符被落梅生精准地贴到了黑雾正中央。 “好!”仙船上掌声雷动。 谢刃将那两名修士带回甲板,再回头看时,黑雾已幻出人形,正被一张银白色的寒网捆着,一动不动。 此时又有更多人上去帮忙,将黑雾也拖上船。 一场风波这才初定。仙船遭遇重击,落梅生一边吩咐造甲师们加紧修补,一边命人替伤者检查治疗。没受伤的宾客们也自愿留下帮忙,另有几名德高望重的修士,则是负责看管黑雾,那名壮汉也在其中。 谢刃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方才找到风缱雪。对方正在从乾坤袋里摸出糖,分给面前受惊啼哭的小娃娃们。 于是他自觉伸手:“我也要。” 风缱雪站直身体,抓出满满一大把:“给。” 面对这明晃晃的偏爱,小娃娃们纷纷露出羡慕之情。 谢刃含着糖,向后懒懒靠坐在围栏上:“你方才在哪,怎么头发都散了。” “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风缱雪道,“那黑雾是什么东西?” “谁知道,我看落梅生本人也茫然得很,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商量要将黑雾送去哪里。” “走。”风缱雪拽起他,“我们也过去看看。” 甲板上聚集了许多人,正在讨论最后的那阵寒风与符咒,说似乎出自青霭仙府那位上仙。落梅生事先得了风缱雪的叮嘱,自不会说出真相,便敷衍道:“前些年我云游四方时,机缘巧合得了这道寒雪灵符,一直贴身收着,见方才情势危急,正好拿来一用。” “若没有梅先生这道符,怕是要出大乱子。”有人道,“现在这怪物昏迷不醒,咱们不如将其送往鸾羽殿,交给金殿主处理。” 落梅生看了一眼风缱雪。 风缱雪微微摇头。 落梅生心领神会,道:“还是送往长策学府。” 听他这么说,其余人皆是不解,春潭城是鸾羽殿的地盘,现在冒出怪物,当然应该由他们来处理善后,整件事同长策学府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送到那里去? 落梅生却很坚持:“这怪物生得模样古怪,大家先前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过,即使送往鸾羽殿,他们恐也要求助长策学府的博学名师,与其来回折腾,倒不如一次送往长策城。正好现在船上有竹先生的四位弟子,不如就由他们负责押送,我会再写一封书信送往鸾羽殿,将整件事禀于金殿主。” 这说法也有几分道理,众人便没有再提出异议。仙船在造甲师的操控下,稳稳降落在山巅,整体算是有惊无险。因这回是怪物作乱,所以并没有多少宾客去找飞仙居讨说法,相反,在离开前还都要安慰落梅生几句。 壮汉打算先将怀孕的妻子送往客栈,再重新回来帮忙。谢刃看着他御剑远去的背影,问身边一个大叔:“那是谁?” “他啊,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桑东方,蜀山真人唯一亲传弟子,曾仗剑斩杀三头巨蟒一百八十三条,你竟不认识吗?” 谢刃揉了揉鼻子:“哦。” 船舱里,落梅生道:“这黑雾越缩越小,现在只剩巴掌大,也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当真快要魂飞魄散。” 风缱雪一剑搭上银网。 网里的黑雾登时剧烈挣扎起来。 “死不了。”风缱雪道,“有干净的收煞袋吗?” “有。”落梅生取来一个锦绣口袋,“这是我亲自炼出的,属最上品,上仙只管用。” 风缱雪将黑雾丢进收煞袋,确定已经包裹严实了,不会再漏出来恶心兮兮地到处乱蹿,方才挂在腰间——像这种脏东西,是一定没有资格进乾坤袋的。 落梅生又感激:“这回真是幸亏有上仙。” 风缱雪视线一扫:“倒不必言谢,我还想再要一样东西。” 落梅生恭敬:“上仙但说无妨。” 风缱雪伸手一指。 落梅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 风缱雪问:“不行?” 落梅生咬牙:“行!” 风缱雪得了满意的谢礼,这才去找谢刃。此时天已大亮了,众人忙碌一夜,都靠在树下不愿动。风缱雪一边走,一边从乾坤袋中抖出一张薄毯,轻轻围在三名少年身上。 似雪轻盈,却又比春阳更暖。 谢刃睫毛动了动,在这温柔的棉窝里,睡得越发昏沉,甚至还做了几个细细碎碎的梦。醒来之后头昏脑涨,灌了三四口凉水才清醒。 “你醒啦。”璃焕丢过来一包素包子,“吃,吃完咱们也该回学府了。” 谢刃打开油纸包,直接用嘴叼着吃:“那黑雾呢?” “风兄收着呢,半死不活的。”璃焕躺着晒太阳,“这回出来,可真够惊心动魄的。” 谢刃匆匆咽下最后一个包子,到河边找到了正在洗手的风缱雪。他方才不小心碰了一下收煞袋,着实被那软绵绵的触感恶心到了。于是谢刃便很仗义地取出自己的乾坤袋:“来,装进去,我拿着。” 风缱雪惊愕地问:“你这里面不是还装吃的吗?” 谢刃大大咧咧:“吃的怎么啦,反正又不会挨在一起。” 风缱雪想起自己上回还曾吃过他给的一包瓜子,脸色更白。 谢刃及时改正错误:“好好好,那你给我,我单独收着,不让这玩意进乾坤袋了行不行?” 风缱雪无情地说:“随你放哪,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碰你的东西了。” 谢刃哭笑不得:“喂,我也没那么不讲究!” 风缱雪不想理会,走得飞快。 谢刃几步追上,强行揽过他的肩膀,将衣服往人家雪白的身上蹭。 就很讨嫌。 当天下午,四人便御剑飞向长策城。 古朴学府掩映在繁花绿树中,书声琅琅,安宁祥和一如往常。谢刃将黑雾倒出来时,已经比巴掌又小了一圈,活像一片水泡不久的风干海带,又皱又黏又硬。 风缱雪问:“竹先生可识得此物?” 竹业虚道:“有一套古书名叫《黄烟集》,共分三十八卷,当中记载了不少此类妖邪,待我一一比对之后,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风缱雪点头:“那就有劳竹先生。” 竹业虚道:“你们此番出门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阿刃,你好好照顾风公子,莫要欺负人家。” 谢刃听得叫屈,怎么来来回回都是让我别欺负他,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人啦? 这话一出,别说竹业虚,就连璃焕与墨驰都满脸嫌弃,应当是你什么时候没欺负过人?就连厨房养的芦花鸡都被拔光了毛,招谁惹谁了真是,鸡飞狗跳的丰功伟绩,拿去写书都能分个七八册。 谢刃嘴一撇,扛起剑走了。 而青霭仙府里的二师兄也写来一封书信,里头除了对小师弟充满爱的叮嘱,还问了几句谢刃,问他是不是像传言那么横行霸道,不服管教。 风缱雪沐浴完后,一边擦着半湿的头发,一边在灯下写回信。先说自己在这里一切都很好,又补一行,谢刃也很好,天资奇佳,侠义心肠。 他抬头望窗外看了一眼,白衣少年正在一跳一跳的,使劲往树上抛馒头渣,喂那群叽叽喳喳的鸟雀。 于是继续写,不算顽劣,甚是可爱。 谢刃喂完小鸟,趴在窗口扯长语调叫他:“风兄,你怎么这么早就要睡,要不要来我房中下盘棋?” 风缱雪提醒:“明日还要早起上学。” “早起又不耽误晚睡。”谢刃索性翻窗跳进来,“不下棋,玩解谜也行啊,我这回在春潭城买了不少小机甲。” 风缱雪放下笔:“走。” 谢刃的住处和其余学子不同,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床一柜一矮桌。风缱雪站在房中看了一圈,没找到合适地方,于是对谢刃说:“你出去找个大些的高桌子。” “干嘛?” 风缱雪将手伸进乾坤袋,呼啦啦掏出来一座六尺长的微缩城池! 谢刃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惊傻了:“怎么会在你这?” 风缱雪整个塞进他怀里:“嗯,落梅生托我送给竹先生,但先生说他不要,现在归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谢刃捧着整座城池,还是觉得很不真实:“风兄,你确定师父真的不愿要?” 风缱雪伸出手:“你若不信,那给我。” “别!”谢刃赶紧后退两步,“我要。” 风缱雪一笑:“好。” 两人一起去外头寻了个方柜,将城池稳稳当当地摆了上去。此时夜已深,城中木人也各自回去歇了,只有城南酒肆的灯火还亮着,一名红袍剑客坐在桌边,脚下散落了七八个空坛,小二在楼梯上上下下,不多时就又送来新的酒。 谢刃趴在一旁看:“深夜喝闷酒,风兄,你说他会不会是在等心上人?” 风缱雪摇头:“大醉酩酊,衣衫不整,即便心上人真来了,怕也要扭头就走。” 谢刃却笑:“难说,难说,万一心上人见他如此狼狈落魄,反而心疼起来呢。” 又过了一会儿,酒肆中果然又出现一人,是另一名剑客。 谢刃泄气:“我还当会等来漂亮姐姐。” 风缱雪扭头看他:“等来漂亮姐姐,然后如何?” 谢刃被噎住了,他用胳膊一捣对方:“风兄,你好没意思,哪有人在讨论这种事情时,还一脸纯洁正直的。” “讨论哪种事情?” 谢刃诲人不倦,用两根食指轻轻一点:“就是剑客和心上人,一对有情人深夜喝了酒,还能做什么?” “不懂,你继续说。” 谢刃哭笑不得:“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在逗我,你们风氏子弟都不教这些的吗?” 风缱雪道:“不教,你教。” “我怎么好教你这些?”谢刃赶紧拒绝,“我也是自己在书上看的,你若想知道,我顶多把书借给你。” 风缱雪点头:“那你把书给我。” 谢刃从床铺底的暗格里抱出来七八本,非常豪爽地揽住他:“一共就这么多,全部是小弟的私藏好货,你拿回去好好——等等等会儿,干嘛!” 风缱雪单手虚空一攥,那摞艳书顷刻化为飞花残瓣。谢刃毫无心理防备,想抢救也没时间,只能眼睁睁看着书页满室乱飞,半天颤声憋出一个字:“你……” “以后少看这种东西。”风缱雪转身往外走,“好了,睡。” 谢刃欲哭无泪:“喂,你这也太过分了!” 风缱雪反手一扫,替他“砰”一声关好门。 谢刃回身看着满屋狼藉,好货被毁,还要整理内室,啊,仰天长叹。 不值得,没意思。 翌日清晨,风缱雪一早就到了学堂。其余人听说新转来一名风氏子弟,自然免不了上前与他攀谈,风缱雪应付几句,看了眼第一排空荡荡的座位,问:“谢刃呢?” “阿刃啊,他才不会起这么早。哪怕是要挨先生罚,也得睡到日上三竿。” 风缱雪站起来:“我去找他。” 璃焕也没睡醒,单手撑着脑袋打呵欠:“风兄,你就别管他了,昨晚后半夜时,他还在敲我的窗户,后来不知又去了哪里胡混,今天肯定要睡到下午。” 风缱雪独自去了后院。谢刃果然正用被子蒙着头,睡得大梦不知归处,梦中那座落满冬雪的城还在,箭也在,可这回还没来得及拉满弓弦,就被一根棒子戳中了腰,戳得他浑身一酥,险些被箭矢火舌烫了手。 “怎么了!”他猛然推开被子坐起来,身体还沉在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中,心脏狂跳。 风缱雪语调平静:“起来,上课。” 谢刃:“……” 风缱雪见他坐着不动,于是又用剑柄戳了戳肩膀:“快点。” “不去。”谢刃直直躺回去,语调拖得又欠揍又沙哑,“我还没睡够。” 风缱雪提醒:“你说的,晚睡不耽误早起。” 谢刃转身背对他,用枕头将耳朵一捂,嘴里含含糊糊:“我说的是你晚睡,不耽误你早起,但我不行,我晚睡就一定要晚……唉,你把被子还给我。” “起床。”风缱雪握住他的手腕,“从今日起,你必须和我一起去学堂。” “为什么啊?”谢刃瞪大眼睛,“师父都不管我这些。” 风缱雪将人扯到面盆前,又将帕子打湿盖上脸:“因为我第一天来这里,谁都不认识。” 谢刃被冰水一激,清醒了,但清醒也不耽误唉声叫苦:“不是有璃焕和墨驰吗,而且你是来求学的,又不是来呼朋唤友的,好好坐在那里听课不就行了?” 风缱雪道:“你也知道求学就要好好坐着听课。” 谢刃将帕子丢回木架,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循循善诱:“我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到又是另一件事,但风兄你不一样啊,你是风氏子弟,凡事都很讲规矩的,所以你看,这随随便便就闯人卧房掀人被子,是不是稍微有些失礼?” 风缱雪拉着他往外走:“不觉得。” 谢刃深一脚浅一脚,整个人没形没状,将“讨嫌”二字诠释得分外淋漓尽致。在路过隔壁卧房时,还要伸长脖子将头探进去看,这一看,顿时万分震惊:“风兄,我昨晚来的时候,你的房间不是还很正常吗?” 风缱雪不解:“现在哪里不正常?” 谢刃看着满室明晃晃的玉床碧柜琉璃台,再一次感受到了银月城风氏的有钱程度:“哪有人求学还自带家具的,这些都是你从乾坤袋里取出来的吗?对了,那个毛皮垫子是什么稀罕东西,居然会自己发光,我能不能进去摸一把,哎哎哎,你别拉我啊,救命,强抢民男啦,我不想去学堂,风兄,风兄!” 风缱雪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强行将人扯到前院。此时大家已经开始上课了,竹业虚终于能在早课时见到爱徒,心里那叫一个欣慰,而一众同窗也稀罕得很,集体目送他二人回到座位,感慨,不愧是风氏出来的人,竟能将谢刃从床上揪起来,厉害,了不起。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谢刃倒也安分,乖乖坐着听了一早上课。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他却又没了影子,璃焕见怪不怪:“大概跑去城里听说书了。” 风缱雪拿起佩剑就出了学堂。 长策城照旧是热闹又繁华的,谢刃从东街走到西街,许多铺子的老板都眼熟他,将刚出锅的小糕点用叶子裹了,热腾腾地递过来:“尝尝,新出的。” “多谢福伯!”谢刃也不客气,一边捧着吃,一边往茶馆的方向走。正要进门时,见旁边的小摊子前围了不少人,就也挤过去看。 桌上摆了三四排精致的木鸟雀,拧一拧就能展翅飞,而且速度会越来越快。谢刃买下一只,用指尖在木雀尾稍随意点出一朵红莲火,撒手放它盘旋于空。娃娃们看着纷扬落下的火光幻影,纷纷鼓掌喝彩,谢刃逗够了这群小孩,刚准备得意洋洋 收回木雀,身后却传来清冷一句:“谢刃。” “……” 风缱雪道:“跟我回去上课。” 谢刃简直要被他念到耳鸣,语调也有气无力:“风兄,你怎么总管我这些。” 然而风缱雪极有原则,有求必应也好,投其所好也好,前提都是学得好好上——否则自己下山是为了什么?便强行拖着他走。谢刃踉踉跄跄,心累得很,不懂这金贵大公子怎么听课还得有熟人陪,走了两步,又顺手摸了个灵果啃,摊主大婶认识他,只笑着骂了一句,也不愿计较。风缱雪见状暗自摇头,过去将钱付给大婶,回头却见谢刃表情呆滞,便皱眉:“你又有什么事?” “糟了。”谢刃脸色一白,“那只木雀还燃着火,我刚刚给忘了,它飞去哪儿了?” 风缱雪抬头一看,天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木雀的影子。幸亏有一个小娃娃指路,两人赶忙御剑去追,追了一路,眼看再往前就是长策学府,却始终不见其踪迹。谢刃心中焦急,正欲扭头折返去别处寻,却被风缱雪一把握住手腕,拖着继续往前疾驰。 “有烟。” 确实有烟,先是青丝丝一缕,再是蓝盈盈一片,再往后,已是浓烟滚滚黑雾缭绕,火光熊熊窜上半天。整片学府都乱了,上课的顾不上念书,干活的顾不上扫地,水桶与引水符齐上阵,从四面八方哗啦啦往上浇,总算盖灭了这把从天而降的红莲火。 竹业虚怒不可遏:“阿刃!” 谢刃:“……” 被烧的是风缱雪的卧房。 因为璃焕反应够快,及时用避火咒隔开了相邻几间房,才没有造成更大损失。但话说回来,就算将长策学府所有学子的卧房都烧了,加起来可能也不如上仙一张床值钱。 风缱雪自然不会让谢刃赔,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能让对方不再四处乱逛,而是老老实实留在学堂修身修心修性修德。 这晚,谢刃在去跪思过院之前,先收到了一张账单,看完第一条“兰透熏香柜,七千玉币”就开始眼前发黑,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风缱雪道:“可以免你一个零头。” 谢刃双手握着他的肩膀,比较没有底气地说:“风兄,这件事……你是不是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责任?你看,是你在集市上叫我,我才顾不上木雀的。” 风缱雪很爽快地点头:“好,免你八成。” 谢刃心花怒放,好说好说,接着看第二条—— “空山凝云床,十二万三千玉币。” “……” 风缱雪低下头,唇角透着一点笑。 但谢刃没顾上看,因为他已经迅速脑补完了自己辛苦还债的凄惨一生,心中正不胜悲凉。 风缱雪提议:“不然你以后陪我好好上学,别再到处乱跑,钱我就不要了。” 谢刃闷闷抬头:“别,这我也过意不去。” “那你除了陪我上学,再与我一道研究这个。”风缱雪取出厚厚一本《静心悟道经》,“这书难读枯燥,我却喜欢,人人都不愿与我同修,所以只能找你。” 若换做平常,谢刃一看这无聊的名字,可能已经当场睡着,但今时不同往日,身负巨债的少年是没有资格拒绝的,别说是静心悟道,就算是静心撞墙,也不是不能考虑。 “那就这么定了。”风缱雪收起书,“等你从思过院回来,我们便每晚一起看书。” 谢刃生无可恋地想,在跪思过院和看悟道经之间,我竟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更惨。 他站起来,很没有精神地说:“那我去跪着啦,你今天没地方睡,就去我的房间。” 风缱雪点头:“好。” 思过院要比别处更寒凉一些,院中铺满圆形鹅卵石,谢刃是这里的常客,已经跪出了经验,打了个呵欠就开始发呆。反正过嘛,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思得再透彻也改不了,索性就不思了。 墙角虫豸窸窣,被圆盘似的月亮照着,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谢刃下午忙着救火,晚上忙着挨师父训,饭没顾上吃,肚子正饿得咕咕乱叫时,有人刚好拎着食盒,从墙头轻盈落下,如雪衣摆上沾着露。 谢刃吃惊地问:“怎么是你,璃焕呢?” 风缱雪跪坐在他对面,将盘碟一样样端出来:“往后你再挨罚,都换我来送饭。” “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给我几个包子馒头就行。”谢刃赶紧按住他的手,“哪有人罚跪还要吃七碟子八碗的。” 不行吗?风缱雪想了想,自己唯一一回被师父关禁室,师兄们何止是送来七碟子八碗,还有一张铺满柔软毛皮的大床。 谢刃捡了几个包子,催促:“快点回去。” 风缱雪收拾好食盒,离开前不忘提醒,明日记得准时来上课。 谢刃一听就叫苦:“可我都跪一夜了。” 风缱雪默默和他对视。 想起那张十二万三千玉币的绝世神床,谢刃立刻举手保证:“好,我准时,我一定准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du00 第19章 第二天清晨,谢刃果然准时前往学堂上课,他被罚跪一夜,实在困倦极了,摇摇晃晃往下一坐,只双眼无神盯着竹业虚,至于讲的内容是什么,半个字都没入耳。 璃焕奇怪地问:“你怎么不回去睡?” 谢刃有气无力,伸手往隔壁一指。 璃焕压低声音:“你一共烧了人家多少钱啊,真要卖身不成,不如我先给你借点?” 谢刃将袖中揣着的账单拍给他。 璃焕打开一看,面色一肃:“算了,我突然觉得你睡不睡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谢刃撑着脑袋展开畅想:“你说有没有可能,哪个铸币师突然发狂,非要送给我整山整山的玉币,我若拒绝,他就寻死?” 璃焕满脸同情,你继续做梦,我要去看书了。 在巨债的压迫下,谢刃很规矩地坐了一整天,只在晚上呵欠连天地问了一句:“我能先睡会儿吗?就半个时辰,等你要修习的时候,再叫醒我。” 风缱雪点头:“好。” 谢刃如释重负,连脸都懒得洗,往床上一倒就睡得昏天黑地。隔壁被毁的卧房尚未修葺好,所以两人还是住在同一间的,风缱雪替他放下床帐,自己回桌边静心打坐,窗外轻风吹着,罩中灯火跳着,空气里也漫开花香,学府的夜色总是静谧,比起别处来,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祥和美好。 谢刃这一觉睡得很熟,连大雪孤城的梦都没了,枕间残余的梨花香沁进梦里,带出一片春日芳菲林。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睁眼看了会儿床帐外的小团烛光,以及桌边那个白色的人影……人影?! 风缱雪听到动静:“你醒了。” “你一直坐在那里吗?”谢刃跳下床,惊愕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时。” 寅时。谢刃回忆了一下,自己睡着时差不多戌时末,所以他整整在桌边坐了三个多时辰? 风缱雪道:“过来看书。” “你怎么也不早点叫我。”谢刃坐在他对面,“万一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你岂不是要枯坐一夜。” “不算枯坐,我这样也能睡。”风缱雪替他倒了一盏茶,又将《静心悟道经》翻开第一页。 谢刃睡得正渴,一口气饮尽杯中茶,酸酸涩涩加了梅子,倒很醒神。 然而醒了可能也就半刻不到,因为面前的《静心悟道经》实在太无聊了,他看了不到半篇,就又开始困,满篇密密麻麻的字此时都变成重重叠叠的影,心如沉月寂静,心如沉月……月,神什么参不尽来着……道…… 风缱雪提醒:“谢刃,坐直。” 谢刃强撑着坐起来,把无聊写了满脸。 风缱雪耐心教他:“修身静心本就枯燥乏味,否则岂非人人皆可悟道,闭目,静心。” 谢刃敷衍地闭上双眼,想着长策城里的风花雪月,街边的果子笼子里的蛐蛐儿,哪样不比静心有趣?哪怕没事干看别人两口子吵架呢。况且人心本就应鲜活生动,全部无欲无求地静下来,和枯木有何区别? 过了一阵,他将眼皮偷偷掀起来,想看看身边的人。 结果风缱雪也正在看他。 目光交接,谢刃被吓了一跳:“风兄,说好的要静心,你怎么不看书,却看我?” 风缱雪回答:“书我已经看完了。” 谢刃却不信:“这《静心悟道经》足足有一百四十二卷,谁能看得完?” 风缱雪道:“我。” 谢刃随手翻开一页:“第十二卷,讲的是什么?” 风缱雪道:“妄欲不生,心自清静。” “第三十卷呢。” “知足之足,方能常足。” “第……一百零七卷!” “不欲以静,天下自定。” 谢刃又问了几卷,风缱雪皆对答如流。他又惊奇又纳闷,惊奇的是竟真有人能背完整部《静心悟道经》,这得无聊到什么程度,纳闷的是,你既然都背完了,参透了,为何还要拉着我半夜苦读? 风缱雪道:“因为我实在喜爱此书,所以想让你也看看。” 谢刃被这种奇诡的分享欲噎住了,他看着面前厚窑砖样的大部头,心底再度悲凉起来,干脆往桌上一倒,叫也叫不动。 风缱雪提醒:“早些看完第一卷,你还能再回去睡一个时辰。” 谢刃握住他的一截衣袖,依旧趴着耍赖:“风兄,明日不用上课,我带你去城里玩,保准比看书有意思。” 风缱雪答应:“好,你看完第一卷,我便陪你去城里玩。” 谢刃一骨碌坐起来:“不是,不是这样的因果关系,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今晚不逼我背书,我明日就带你吃喝玩乐。” 风缱雪用扇骨一敲他的头:“看书!” 谢刃:“……” 他又在磨蹭了一阵子,见风缱雪已经开始凝神修习,自己一个人再演也没人看,便只好不甘不愿地坐起来,总算能静心看完第一卷。 炊烟袅袅,晨光熹微。 风缱雪替熟睡的谢刃盖好薄被,自己起身去了南堂。竹业虚依旧在藏书室内查阅《黄烟集》,虽也从中挑出了一些与仙船黑雾类似的妖邪,但细细比对之后,却都有区别,不能做到全然相符。 风缱雪问:“最像的是哪一种?” 竹业虚答:“玄花雾,由万千尸骸怨气所化,时而轻如烟,时而黏如浆,力量最强大时,曾弥漫笼罩住了整片大荒原,狂风吹不散,烈火焚不灭,后被烛照神剑所伤,仓皇逃窜。” “烛照神剑?” 竹业虚道:“是。不过书中记载的玄花萼如寒冰刺骨,但仙船上的黑雾,伤人时却如岩浆滚烫,也有细微区别。” “玄花雾当初为神剑所伤,最终受伤逃往何处?” “书中没有记载,往后也再未现世。” “若那黑雾真是玄花雾,上古妖邪重现人间,听起来可不像好兆头。”风缱雪道,“那就先劳烦先生将余下卷宗查阅完毕,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答案。” 竹业虚点头:“上仙尽管放心。”说完之后又试探,“阿刃昨晚可还听话?” 风缱雪道:“虽不愿静心悟道,却也没有太胡闹,天亮时刚睡下。” 竹业虚闻言松了口气:“没有胡闹就好,至于被焚毁的房屋,请来的仙筑师说至少需要五天才能恢复原状。” 风缱雪道:“五十天。” 竹业虚吃惊:“五十?” 风缱雪解释:“五十天,刚好看完上卷。” 至于为什么修补房间竟要用上五十天——因为那是银月城风氏公子要住的嘛,自然不能草草了事,精雕细琢一些,并不奇怪。 而谢刃此时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爱的师父打包送人,睡醒后就舒舒服服出门去逛。照旧是三人小分队,加上新来的风缱雪,璃焕问:“阿刃,咱们今天去哪?” “听说书。” “说书人的段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斩妖除魔打打杀杀,没意思。”墨驰指间夹着一片叶,转了两圈后道,“风兄是新来的,不如我们听听他的意思,风……他人呢?” 璃焕纳闷:“不知道啊,刚刚还在。” 谢刃拨开人群找了半天,才在一栋小楼前找到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风缱雪伸手指着一块木牌:“我要去看这个。” “这是什么?”谢刃莫名其妙,站在前面念,“马礼德劝邻向善歌,马礼德是谁?” 墨驰小声嘀咕:“这名字,像是刚出生就有八十岁。” 璃焕:“噗。” 风缱雪问:“是戏楼吗?” 谢刃揽过他:“原来想听戏啊,走,我带你去牡丹楼看煞神成魔大乱四方。” 风缱雪却不肯挪步:“这里也是戏楼。” “这里是戏楼没错,可你看看进出的人,个个头发花白,哪有像你我这种年纪的。”谢刃哭笑不得,“若不是因为要找你,我都不知道城里还有这地方。” 风缱雪道:“那正好,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谢刃牙疼:“你就这么想听马礼德向善歌?” 风缱雪:“嗯。” 墨驰小声相劝:“算了阿刃,你刚烧了风兄那么多值钱货,不如就让他一回,璃焕,你去买票。” “好!” 谢刃眼睁睁看着璃焕攥了四张票回来,头直疼,进去戏楼一看,头更疼。昏昏暗暗一处小戏台,桌子上连瓜子蚕豆都没有,因为来这里的观众们大多牙口不好,所以换成了软烂一盘点心。 四人寻了张空桌坐下,此时戏文已经开始了,马礼德是一位乡绅大德,看起来吃穿不愁的,每天不用忙碌生计,所以就发展出了劝邻向善的新爱好。偏偏邻居又很暴躁,只要马礼德一来,就打他,马礼德被打破头也不恼,回去养好后再来,如此循环往复骂了十几幕,最后邻居终于被大德感动,两人相拥痛哭。 璃焕与墨驰都是第一回看这么无聊的戏,都比较震惊,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大开眼界。再扭头一看,谢刃也是泪眼迷蒙,一脸生无可恋,像是困得实在不行,偏偏坐得又很直,因为风缱雪只要看他往桌上一趴,就伸手来掐,掐的胳膊都紫了,简直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戏罢人散,璃焕和墨驰赶紧寻了个借口溜走,生怕又被拦住再来一次——反正烧房的又不是我们,何苦一起受这罪。 告辞! 谢刃眼睁睁看着二人跑远,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他现在倒是不太困了,但已经被马礼德唱出了阴影,打算在漫漫余生里都要绕着这木头小楼走。 风缱雪还在有礼貌地询问管事:“下一幕是什么?” 谢刃受惊不已,赶紧上前把他拽走。其实风缱雪也觉得这戏文无聊至极,简直想掀桌打人,但大德劝善总比牡丹楼的煞神成魔要好,差不多和《静心悟道经》一个效果,重在熏陶。 这时两边的铺子已经亮起了灯火。 谢刃站在长街尽头,很没抱希望地问:“风兄,我们现在去哪?” 风缱雪道:“我带你去赴星河宴。” 谢刃惊讶:“星河宴,我们能混进去吗?” 风缱雪拉住他的衣袖,一起御剑飞往星河万千:“有我在,就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du00 第20章 风吹散云絮,带起一片闪着融光的粉末。 修真界最有名望的两大家族,一是银月城风氏,一是锦绣城齐氏。 风氏素雅高洁,虽立于世间却不染纤尘,真如一轮银白皓月,高悬不可攀。而齐氏也同样应了锦绣城的名,府内热闹繁盛灼灼娇艳,仙乐不绝耳,宾客酩酊醉。每逢三月三十日,还会在星辉阁大设酒席,便是修真界最有名的星河宴。 星辉阁是飘浮在天上的,百余只白鹤托起百余间造型别致的小木楼,缓缓飞行着,高低错落灯火明亮,远远看去,当真如散落半空的星辰,琴声歌声笑谈声,连月影也搅上酒香。 一名蓝衣姑娘正站在仙鹤背上,她佩银剑戴银冠,本该英姿飒爽,但一双杏核大眼天生就水汪汪的,笑起来时杀气减弱不少,看谁都像在看情郎:“风公子,这边!” 谢刃侧头问:“那位漂亮姐姐是谁?” 风缱雪答:“齐雁宁,我与她的哥哥齐雁安是朋友。” 而且是关系不错的朋友,知根知底那种,前些年还曾一起仗剑斩旱魃。不过齐雁安并未将琼玉上仙的真实身份告知妹妹,所以此时她只当他是风氏贵公子,笑道:“我哥哥在外地有事耽搁了,赶不及回来,让我招待……咦,不是说有四位客人吗?” 风缱雪施了一礼:“还有两人不来了,说要去吃鳝鱼面。” 齐雁宁直呼惊奇:“得是多诱人的鳝鱼面,竟连我们家的宴席都不愿参加了?” 谢刃:“……” 长策城中,墨驰丢下筷子,被辣得满头是汗:“这也太重口了,排半天队忒不值。” 璃焕问他:“那你是愿意吃鳝鱼面,还是想再去听一遍马礼德?” 墨驰立刻回答:“来,咱们继续吃面。” 仙鹤驮起谢刃与风缱雪,展翅落在最高处的阁楼前。 齐雁宁介绍:“这位置是哥哥特意吩咐的,要闹中取静,要视野开阔,要不被打扰,那二位请自行入座,我再去别处看看。” 风缱雪点头:“多谢齐姑娘。” 侍女将他二人引入阁楼,又奉上琼浆美酒。风缱雪额外要了一小盏桂花蜜,用玉匙慢慢加入酒中。谢刃问:“风兄,你既早就安排好了星河宴,怎么也不同璃焕他们说一声?” 风缱雪答:“我原本是要说的,但他们跑得实在太快了。”看起来对鳝鱼面充满了渴望,可能确实很好吃。 谢刃听完干笑,那倒也是,若我没有欠你一大笔钱,我也跑。 风缱雪将酒盏递给他:“是果酒。” 谢刃一饮而尽,清爽淡甜。 星河宴的菜色比起仙船冬雪小筑来,不知要稀罕多少倍。齐氏本就爱好奢华,这一年一度的待客宴更不愿让人看轻,红润的果子在齿间迸开甜香,灵气充沛,风缱雪道:“红玲珑,一百八十年才结一轮果。” 谢刃道:“怪不得每人就一颗。” 风缱雪问:“你喜欢?” 谢刃随口答:“喜欢。” 片刻后,他就单独获得了一大海碗。 “……” 还有一道菜是盛在芍药花蕊中的,玉色一小粒,嚼之酸甜。谢刃屈指敲了敲芍药:“是真花?” “是幻术。”风缱雪道,“等会整片天穹都会开满夏花,也是幻术。” 同魏空念的邪术不同,为星河宴布景的幻术师是个挺喜庆的小老翁,他没有搞大场面的野心,一生只专心致志为主人家幻芍药满园,幻鸟雀婉转,幻烟花璀璨。谢刃趴在窗口,悠闲看着花影一路摇曳上天,后又被风吹得四处飘落,数十名舞姬于星河间轻歌曼舞,水袖一挥,美不胜收。 谢刃又问:“前头那处亭子是什么?” 风缱雪道:“客人喝够了酒,赏够了乐,便会去亭中畅谈古今。” “畅谈古今?”谢刃来了兴趣,“走,我们也去看看。” 风缱雪警告他:“看看可以,不许插嘴。” “放心,齐氏请的客人都是大拿,我不会妄议是非给你丢人的。”谢刃将他手中酒杯夺下,拉着人就往外跑。 凉亭中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风缱雪带着谢刃,捡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说来也巧,此时大家的话题正是千年前那场屠妖之战。谢刃没有丝毫身怀剑魄的觉悟,嘴里抿开红玲珑果,还要将舌尖伸出来小声问:“风兄风兄,染没染色?” 风缱雪:“……” 一人正在阔论:“想那烛照神剑是何等霸道邪佞,曾纵横四野劈天斩地,令无数妖邪闻之丧胆!” 谢刃还在问:“红了没啊?” 风缱雪将他的嘴捏住,轻声喝止:“不许说话。” 谢刃:“唔。” 烛照神剑的故事,在修真界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几乎人人都能倒背。上古时期诸妖泛滥,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曜雀帝君便以赤山为炉,煌山为铁,心血为淬,炼出了一把斩妖剑,取名烛照。当时天地间最大的妖邪名为九婴,盘踞极北河畔,能吐水火,叫如婴啼,故而得名。曜雀帝君脚踏红莲烈焰,手持烛照神剑,从南至北诛妖万千,终于遇到了九婴。 九婴有九头九命,天性狡猾残忍,曜雀帝君耗时数年,方才将他斩得只剩一条命。最后一场战役发生在北境凛冬城,书中对此并没有详细的记载,只粗略提了一笔,曜雀帝君终与九婴同归于尽,待狂风暴雪散去后,众人进城去寻,见曜雀帝君单手持剑,虽已身死,仍凛凛屹立天地间。 谢刃凑过来问:“风兄,你们家书最多了,里头有没有提到烛照神剑?” 风缱雪道:“曜雀帝君长眠于凛冬城,下葬之日,神剑却自己从棺中飞出。原来烛照在斩妖时,剑身往往会遍布红莲烈焰,再经妖血淬炼千万回,早已孕出精魄,不愿长眠地下,只想继承主人遗愿,继续斩妖除魔。” 从此天地间就多了一把会自己飞的剑,它将九婴余部杀完后,又一路往北。众修士在刚开始时,都对烛照极为尊敬,将它视为己方最得力的助手,可是随着妖邪的数量逐渐减少,天下也慢慢安定下来后,大家却惊愕地发现,烛照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有妖邪,它便斩恶,没有大恶,它便斩小恶,总之只要有人犯下错漏,哪怕只是偷鸡摸狗,都有可能性命不保。 眼看烛照越来越不可控,修士们不得不再度联合起来,以灵符布下层层天罗地网,终于将神剑镇压在了太仓山下,这才换得世间再度风平浪静。 谢刃单手撑住脑袋:“可这么听起来,烛照像也没做错。” 风缱雪看他:“偷个钱袋便要被斩去半边身体,没做错?” 谢刃撇嘴:“那谁让他偷钱啦,万一是别人买药的救命钱,岂不是也害了一条命。一命还一命,有何不妥?” 风缱雪问:“万一不是救命钱,又该如何?” 谢刃不以为意:“不是救命钱,偷鸡摸狗一样该罚。” 风缱雪提醒:“可你也常在集市上顺手摸果子吃。” 谢刃被呛了一下,苦起脸:“这怎么能相提并论,风兄,我在婆婆婶婶里行情好得很。” 风缱雪道:“万一烛照神剑并不觉得你行情好呢?” 谢刃一想:“好,这回算你对。” 他语调懒洋洋的,也不知是真的被说服,还是不想再继续讨论这无聊的事。只冲着面前的侍女一眨眼,笑着伸手:“姐姐,我还想再要一个果子。” 风缱雪不悦:“谢刃。” “我知道我知道,要稳重,可他们都在说烛照神剑呢,顾不上看这头。”谢刃剥开一枚橘果,自己还没吃,先将一半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风缱雪往后一避,却依旧被喂了满嘴的果肉。谢刃看着他笑:“你虽不嗜甜,可果子又没有咸的,还要不要?” 风缱雪摇头:“不要。” 谢刃便将剩下一半丢进自己嘴中,一咬差点没将牙酸掉,龇牙咧嘴地说:“这么难吃,风兄,你怎不提醒我?” 风缱雪答:“因为你没问。” “什么没问,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谢刃皱着眉毛,“我发现你这人虽然没表情,坏心思倒不少,明知我不爱酸苦,偏要看笑话。” 风缱雪绷起唇角:“我没有。” “不行,你得再吃一个。” “好。” “这么爽快?” “我能吃酸。” “……那你别吃了。” “嗯。” 然后直到宴席散了,风缱雪才说:“骗你的,我最不喜吃酸。” 谢刃:“……” 风缱雪不紧不慢:“兵不厌诈。” 谢刃觉得自己这回真是亏惨了,于是又在桌上捡了一枚橘果,回头却见风缱雪已经御剑飞往云海深处,赶忙去追。此时小老翁布下的幻境尚没有完全散,娇艳的花海在,焰火也在,谢刃掌心带出的火索混在漫天火树银花里,并不引人注目,只挡得风缱雪后退两步。 谢刃单手握住他的肩膀,带着跌落在一只仙鹤背上,将人牢牢压住:“张嘴。” 风缱雪笑着往旁边躲:“走开。” 两人在云层与焰火间打闹,旁边有醉眼朦胧的修士路过,隐约窥得一眼,当场大吃一惊,赶忙拉着年幼的子女绕道走。 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出,说是在星河宴罢后,有宾客可能是喝多了酒,稀里糊涂的,竟在云海间就……荒谬啊,荒谬! 谢刃靠在长策学府的秃头大树上,震惊地说:“谁啊,这么迫不及待,我们怎么没看到。” 风缱雪在树下看书,毫无兴趣地回答:“不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du00 第21章 璃焕和墨驰痛定思痛,还是觉得这事不能怪自己,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马礼德劝善歌》后面都应该跟一顿清心忆苦餐,大家围坐灯火手捧窝头,一起含泪感念马大德的崇高品质那种,哪有抛下朋友独自去吃星河宴的道理? 谢刃丢给他一枚红玲珑果:“分明就是你们自己要跑。” 璃焕大感不公:“谁能知道风兄的行程安排竟那般诡异,我们都以为你晚上在和老大爷一起喝咸菜汤。” 谢刃将剩下的果子都塞给他二人,打着呵欠往回走:“不说了,我去睡会儿,晚上还得继续看那本静心什么经。” 墨驰安慰璃焕,算了,阿刃虽然能赴星河宴,但陪风兄消遣可是苦差事,又静心又劝善,你我确实招架不住这八十岁起步的无聊生活。 璃焕:“有道理。” 夜间,小院里依旧灯火昏黄。 谢刃睡眼朦胧看完《静心悟道经》第二卷,刚想回去睡觉,却被风缱雪拉住,问他:“看完之后,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想法就是我现在真的非常困。谢刃一头栽到他肩上,耍赖提醒:“风兄,先前只说陪读,可没说还有共议,这得是另外的价钱。” 风缱雪随手从乾坤袋里抽出一本书:“你不偷懒的话,这就是另外的价钱。” 谢刃看了眼封面绘图,当场清醒,修真界有四大禁书,这本《画银屏》就是其中之一,禁的理由是过分香艳。而十几岁的少年嘛,对这种书总是怀抱冲动的,他比较惊奇地问:“你们风氏还藏着这种书?” 风缱雪:“如何?” 谢刃揽住他的肩膀:“看在禁书的面子上,成交。” 他方才虽然困倦,但《静心悟道经》还是半字不差地看进去了。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醒神后,便道:“书中说无欲方能久安,我却觉得未必,想有片瓦遮顶是欲,想要三餐饱足也是欲,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想吃饱穿暖有屋住,谁愿无欲无求地裹一片烂麻布去吃野果喝山泉?照我看,这书——”话到嘴边,又及时想起风缱雪好像甚是欣赏此《静心悟道经》,便锋头一转,“总之我不大喜欢,也不大认可。” “太极端。”风缱雪摇头,“不过你愿坦诚说出想法,也算没有敷衍。” 谢刃伸手:“那给我。” 风缱雪将《画银屏》交到他手中,自己起身洗漱。 谢刃往床上一靠,舒舒服服看了两三页,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不是很正常的诗集吗,有何可禁的?再细细一看,封皮上三个大字并非画银屏,而是画……很屏?! 他想呕血:“你怎么又骗我?” 风缱雪用手巾擦干脸:“我说是什么书了吗?” 谢刃继续抗议:“多骗两次,往后我可就再不信你了。” 风缱雪坐在床边,长衫如雪落:“若我五回骗你,五回拿出真的好东西,这十回你要如何分辨真假?若分辨不出,是要全部拒绝,还是全部接受?” 谢刃:“……” 风缱雪挥手扫灭灯火:“睡觉。” 房中陷入黑暗。 片刻后。 “骗一回,真九回。” “……” “你别光顾着笑啊,快答应一句。” “别拽我衣服。” “答应我就不拽。” 窗外,仙筑师们还在隔音结界内修补着隔壁房屋。 虽然看起来十分忙碌,但在五十天内,肯定是无法完工了。 慢工出细活,慢工出细活。 …… 时间一晃就过去一个月。 竹业虚查阅完整部《黄烟集》,最像仙船黑雾的仍然只有上古妖邪玄花雾,他不敢大意,正想将整件事完整地记录下来,再送往各大世家与修真门派,小童却禀道有客来访。 “何人?” “血鹫崖宗主,何归。” 何归,一听到这两个字,竹业虚便皱起眉头:“又是来找阿刃的?” 小童道:“没提谢师兄,像是来找先生的。” 血鹫崖在修真界的名气不算好,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平和安乐的省事之地。前宗主何松间成日里顶着一张黑眼圈惨白脸,让人觉得他在修习邪道与纵欲无度之间总得占一样,果然连五十岁都没活满。独子何归继任宗主,样貌虽说很周正,天赋也不差,但古怪的行事作风却像极了亲爹,同样不讨喜。 竹业虚到前厅时,何归已经喝空了一壶茶。 他其实只比谢刃大四岁,笑起来完全能冒充阳光少年,拱手道:“竹先生。” “何宗主。”竹业虚回礼,“今日怎会突然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何归也未隐瞒,开门见山地说:“为了玄花雾。” 仙船黑雾闹出的动静太大,自然也传到了血鹫崖,何归继续道:“我一听到消息,便差人出去打探,再加上连夜查阅家中数千本邪咒禁书,觉得那黑雾极有可能就是玄花雾。” 邪咒禁书在修真界人人喊打,哪怕真有心私藏,也得像做贼一般掖着,能如此光明正大说出“家里藏了几千本”还不让旁人感到意外的的,可能也就只有血鹫崖了。 竹业虚道:“不像。” 何归解释:“烛照神剑燃起的大火,与玄花雾缠斗三天三夜,虽将它烧得只剩小半条命,却也炼出了新的神魂,不再如尸骸冰寒,而是像红莲一样炽热,竹先生若不信,我今日也带了书来。” 他准备得很周全,还特意圈出了相关记载。竹业虚粗扫一眼:“若真如此,上古妖邪重现于世……何宗主有何看法?” 何归站起来,轻飘飘撂一句:“上古妖邪重现于世,竹先生觉得这其中会包括九婴吗?” 竹业虚眉头猛然紧锁。 学府后院,谢刃正在树下拆解从春潭城买来的小机甲,面前突然被人丢了一枚赤红银石:“看这!” “何归?”谢刃意外,“你怎么来了。” “找你师父有事,顺便来看看。”何归坐到他对面,自己也拿过机甲拆。 “你都是宗主了,怎么还和我抢东西。”谢刃往门外看了一眼,“这回我师父没强行送客?” “我是来给他送书的,顺便告诉他,仙船上的黑雾就是玄花雾。”何归道,“不过他确实警告我了,不准来找你。” “走走。”谢刃揽过桌上机甲,将人拖回自己房中,“跟我说说玄花雾的事。” 片刻后,风缱雪也拿着一卷书要回房,璃焕恰好撞到他,便低声提醒:“何宗主在阿刃房中,你还是等会再进去。” “哪个何宗主?” “血鹫崖的何归啊,阿刃与他是朋友。” 风缱雪也听过血鹫崖的大名,此门的历任宗主似乎都喜欢在邪道边缘来回试探,祖传不务正业。何归虽说刚继任没多久,还没机会离经叛道震瞎众人,但何松间拉着一众修士狂饮妖血险些入魔的事,目前可是修真界教导小辈的经典反面教材。 璃焕邀请:“风兄,不如你先去我房中——”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风缱雪一把推开卧房门,进去了。 “……” 房中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风缱雪一身白衣,高傲华贵,跟个没表情的小冰雕似的,往桌边一坐就开始看《静心悟道经》,还要将封皮明晃晃亮出来。 何归莫名其妙看向谢刃,这谁? 谢刃咳嗽两声:“介绍一下,血鹫崖宗主何归,银月城风氏,风缱雪。” 风缱雪微微点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何归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当然也不愿继续与谢刃说玄花雾,便道:“风公子,你若没什么事,不如回自己房中看书?” 风缱雪回答:“我就住在这里。” 何归:“?” 谢刃将《静心悟道经》往风缱雪面前推了推,笑着哄他:“行,那你在这儿看,我们出去。” 言罢,拖着何归就往外走,边走边解释:“我欠了人家近百万玉币,你还是别捣乱了,不就一间房吗?咱们去客栈,正好省得被我师父发现。” 何归暗自摇头,与他一道去了长策城,谁知话还没说上两句,风缱雪又来了,手中拿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摸的青玉茶罐,往谢刃面前直直一递:“打不开。” 谢刃往后一缩:“这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封住。” 风缱雪与他对视。 谢刃:“好好,帮你弄。” 风缱雪盘腿坐在矮几旁,衣袖一扫,摆出满桌茶具,茶盘、茶荷、茶垫、茶宠一样不缺,连不同高低的杯子都有三四个。 “……” 风缱雪抬头问谢刃:“你要喝什么?” 何归心中不悦,刚欲说话,却被谢刃在桌下一脚踩得面色发白。 “风兄。”谢刃挪过来,小心翼翼撑在桌上看他,“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风缱雪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没有。” 谢刃连连挥手示意何归先出去。 何宗主冷嗯一声,甩袖出门。 风缱雪道:“他不喜欢我。” 谢刃心想,你这一路粘的,他不喜欢不是很正常。 风缱雪继续道:“自从知道城东那个卖糖饼的老张不喜欢你,我就再也没有理过他。” 谢刃受宠若惊:“还有这事?” 风缱雪“嗯”了一声,又问:“何归找你有什么事?” “为了玄花雾。”谢刃坐在软垫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他说九婴或许要重新现世了。” (请看一下作者有话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九婴重新现世, 这几个字听起来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修真界谁不知晓此妖邪已被曜雀帝君亲手斩杀,不仅尸骸在红莲中化为灰烬, 连残魂都被狂风吹散, 如何还能复生? 风缱雪问道:“何归有何证据,说九婴会再度出现?” 谢刃表情无辜:“不知道啊,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听。”刚起了个话头, 你就拎着罐子气势汹汹进来了。 风缱雪:“……” 谢刃靠近:“说实话,是师父让你来盯着我的?他一直就不喜欢何归。” 风缱雪并未否认:“血鹫崖行事诡异,何松间——” “何伯伯是何伯伯,何归是何归,二者又不是同一个人。”谢刃打断话头,提壶斟了一盏热茶, “何伯伯的许多做法, 何归也不赞同。再说血鹫崖的修习之法, 千百年来一直未变,虽说并非正统,但离经叛道不等于十恶不赦,旁人又为何要对他们指指点点、横加干涉?” 风缱雪道:“若换做竹先生与何归亲密打闹,我自然不会指点干涉。” 谢刃一想那个画面,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惊悚程度堪比夜半床头见九婴, 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 风缱雪握住他的手腕:“跟我回学府。” 谢刃问:“那九婴呢,不管啦?” 风缱雪坚持:“有竹先生。” 谢刃笑,反手揽过他:“别总一本正经的, 知道你与师父都是为我好, 这样, 先让我把玄花雾与九婴的事情听完,再说回不回学府的事,如何?” 何归等得不耐烦,已经在开始在门外敲。谢刃拉着风缱雪站起来,扶住肩膀往外推:“你先去楼下大厅里吃会儿点心,想要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何归看两人一路拉拉扯扯下楼,眼底多有不悦。待谢刃回来后,便道:“银月城风氏,出了名的枯燥无趣,你怎会与他关系亲近?” “银月城无趣,又不代表风家人人无趣,师父再三叮嘱让我好好照顾他,你就别管了,接着说九婴。” 何归道:“血鹫崖的高阶弟子修习,往往会去血骸潭底的空洞闭关,你应当听说过这件事。” 谢刃答曰,我何止是听过,我还劝过你,把那难听的血骸潭换个名字,比如说清心正道潭,再比如说春光灿烂潭,保管其他门派的闲话都要少八成。 何归道:“先祖特意布下阵法,以免潭底煞气过重,影响本门弟子修习。这么多年一直很安稳,但前段时间,血骸潭却离奇出现异动,三不五时就如火海沸腾,就连符阵也压制不住。” “这和九婴有何关系?” “血骸潭本是九婴的休憩之地,潭底掩埋着他的一颗头。” 九婴共有九首九命,据血鹫崖的藏书记载,其中一颗头就是被曜雀帝君手持烛照神剑,斩落在了血骸潭中。 谢刃吃惊:“还有这种事,那剩下几颗头呢,都分别埋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何归道,“我只知道玄花雾曾是九婴最虔诚的追随者,它消失多年再度出现,紧接着血骸潭就跟着煮沸,像不像是某种征兆?” “那你可得将血骸潭封好,别让九婴的头飞出来。”谢刃向后一靠,“待我回去后,再问问师父,对了,你家藏着一颗九婴脑袋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与几名亲信。”何归道,“不过告诉你师父倒无妨,反正我这这次过来,也是想请他帮忙,弄清楚血骸潭沸腾的原因。” “行。”谢刃拍拍他的肩,又问,“除了告诉师父,我能不能再顺便告诉风兄?” 何归没好气地说:“要不要我再帮你做一只九尺长的传音鸟雀,让它在修真界转着圈飞,好告诉所有门派我家藏着上古妖邪的头?” 谢刃说:“也行啊。” 何归抬脚就去踹,却被闪身躲开。两人一路打下楼,恰好撞见风缱雪在吃点心,于是谢刃迅速收拢嬉皮笑脸,一脚将狐朋狗友踢出客栈,打发他快点回血鹫崖封血骸潭,自己则是很规矩地坐在桌旁:“风兄,分我一个甜的呗。” “没有。” “咸的也行。” 风缱雪推过来一盘鲜肉酥饼:“你们方才都聊了什么?” 谢刃道:“哦,何归说自家潭底埋着一颗九婴的头,最近好像要蹿出来。” 还没走出十步路就被卖的何归:吐血。 风缱雪手下微微一顿,他初听时诧异,不过仔细一想,九婴的九颗头颅,除了最后一颗是被斩于凛冬城,其余几颗散落在哪,平时的确没怎么听过,滚一颗到血鹫崖不奇怪。 谢刃看着他:“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震惊?” 风缱雪道:“我为何要震惊,方才那位何宗主长得就很像要抱着九婴的头才能入眠。” 谢刃哭笑不得:“那现在还说不说正事了?” 风缱雪道:“修真界的确隐约有传闻,当九婴的九颗头颅重新出现,便能复活旧主,但这种说法实在过于荒谬,况且诛杀九婴的是烛照神剑,红莲烈焰燃起时,再凶悍的妖魂也只能化灰。” 谢刃摇头:“没人见过九婴,也没人见过烛照,说到底,许多年前那场诛妖之战传到现在,不过是薄薄几页纸罢了,万一神剑并不像记载的那么厉害,真让妖魂逃了呢?蛰伏数年再度生事,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风缱雪看着他:“若真如此,那便由你去收拾这烂摊子。” 谢刃比较莫名其妙,心说修真界那么多前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他现在已经能摸清对方的脾气了,这位室友虽然有时看起来又冷冰冰又不讲道理,但大多数时间还是比较友善可爱的,便顺着哄道:“好好好,我收拾,你还想吃什么?” 风缱雪拿起佩剑:“不吃,回学府。” 谢刃匆匆将点心揣了两个:“等等我啊。” 天色已经暗了,空中不断飞过漂亮的流光纸鸢,是整座城最温情脉脉的时候。风缱雪想起竹业虚喜欢吃肉脯杏干,就去铺子里买,留下谢刃独自一人无聊地等,扭头看到热腾腾的糖饼刚出锅,便走过去:“老张。” 老板忙着刷蜜糖,并不理他。 谢刃又敲敲案板:“老张!” 老板纳闷地看着他:“这位小哥,你在叫我吗?我姓李。” 谢刃一顿,继续礼貌询问:“所以你不喜欢我……喂喂,疼!” 风缱雪面不改色拽着他的头发往前走,脚步飞快。 谢刃好不容易才挣开,伸手反兜住他,好笑道:“被抓包了,就知道你又在骗我。” 风缱雪目视前方:“我没有。” “人家根本就不姓张。” “嗯,因为不喜欢你, 所以不愿让你知道他姓张。” “你自己听听,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会。” 谢刃扯住他的一寸发带,将那滑软的丝缎在指间绕几圈:“不管,请我喝酒。” 风缱雪反手扫出一剑。 谢刃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带上屋顶。此时华灯初上,街上的人都笑着看这两名小仙师打闹,从酒肆到客栈,再到最高的塔尖,衣摆如雪,剑扫落花。 剩下最后一截路,两人走得也不消停,扯野果丢石子,甚是鸡飞狗跳。直到进门看到竹业虚正一脸威严地站在院中,方才双双刹住脚步。 竹业虚问:“何宗主呢?” 谢刃笑嘻嘻道:“我就知道瞒不住师父,他在同我说完事后,已经回血鹫崖了。” 竹业虚摇头:“先进来。” 谢刃已经发现了,只要与风缱雪同行,那么无论自己是翘课捣乱,还是纵火打架,所得到的惩处警告总要比以往轻上那么一些些,就比如这次,都与何归混了一下午,回来竟也没被罚跪,进屋还能有椅子坐。 风缱雪可能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己下山劝学居然劝出了靠山的反作用,见谢刃说得口干,还亲手替他倒了一杯茶,又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一小坛桂花蜜,加了几滴进去。 目睹完整个过程的竹业虚:“……” 谢刃将血骸潭与九婴首级的事情细细说完,又问:“师父可听过其余头颅的下落?” 竹业虚道:“第一颗头颅被斩于长夜城,第五颗头颅被斩于白沙海,第七颗头颅被斩于火焰峰,这三个是野史中有记载的,至于到底是真是假,多年来并无人仔细研究过。” 也对,已经死去数千年的妖邪,顶多出现在话本里吓吓小孩,谁会闲得没事做到处替他找头——可能也只有血鹫崖了,不仅藏头,还要跑去头上打坐修习,简直不可理喻。 风缱雪问:“那黑雾呢?” 竹业虚道:“何宗主今日带来一本书,详细记载了玄花雾被烛照砍伤后,炼出新魄一事,除此之外,还提到当初红莲烈焰裹挟着玄花雾,自千里绝壁俯冲直下,似钢钉重重楔入谷中,不仅将地面砸出一个天坑,还将另一侧的铁山也震得当场坍塌。” 巨大的山石滚如深坑,再被烈焰焚成融化的红浆,滚滚浓烟将整片天都遮住了,直到三日后降下一场暴雨,谷中方才重新恢复平静——狼藉的平静,青山幽谷皆不在,只有裸|露的土地和被深深掩埋的玄花雾。 谢刃恍然:“原来铁山是被红莲烈焰所焚,才会变成如今漆黑坚硬一大块,我还以为真像传闻说的,那里曾被用来融化补天。” 风缱雪道:“铁山坚硬无比,曾有无数炼器师想去那里取材,却无论如何也砍不动,若玄花雾真被埋在山下,那它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刃随口回答,可能是感受到了旧主的召唤,九婴的头不也动了吗,一般话本里都这么写。 竹业虚气血上头,又想打这吊儿郎当的小徒弟,九婴若真的重现于世,一场浩劫恐在所难免,哪里能容他如此轻飘飘地调侃? 谢刃往风缱雪身后一躲,继续说:“照我看,那九颗头既然属于同一个主人,要动也应该一起动。不如我们去另外三个地方看看?万一真有异常,也好通知大家早做准备。” 竹业虚心中正有这个想法,白沙海位于南境,火焰峰位于西边,只有长夜城离得最近,但也要走上半个月。他原本打算亲自去看,风缱雪却道:“竹先生还是留在长策城,以免别处又生乱。” 谢刃也说:“对,这种小事,师父只管交给我与璃焕,保证速去速回。” 说这话时,他特意存了个心眼,原以为带上璃焕,就能将债主留在学府,自己也不必再夜夜苦读《静心悟道经》,结果一回头就被风缱雪瞪了一眼,瞪得那叫一个凶蛮,本来就冷冰冰的脸更寒霜了,生生让谢小公子后背一凉。 竹业虚道:“璃焕要留下准备几日后的考试,脱不开身,你与风公子一道去。” 谢刃只好说:“哦。” 竹业虚打发他去账房支取路费,待厅中重新安静下来之后,风缱雪道:“曜雀帝君与他手中的烛照神剑,都是以斩妖除魔为毕生追求。” 竹业虚试探:“上仙的意思是?” 风缱雪道:“烛照剑魄一直游走于天地间,无拘无束如一阵自由的风,无论是多有名望的修士,都不能将其制服,后却突然主动钻入谢刃灵脉中。师父与竹先生多年来一直猜不透缘由,可现在看来,或许是神剑感应到九婴即将重现于世,所以想借助谢刃的手,再如千年前一样,轰轰烈烈诛一次妖呢?” 竹业虚担忧:“这……” 室内灯火跳动着,影子也跳动着。 照得处处半明半暗,看不真切。 离开前厅之后,风缱雪目不斜视,腰杆挺直,走得衣袖带风。谢刃一直在路边等着,他这回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成功摆脱《静心悟道经》,反而还得罪了债主,但幸好,脸皮厚是万能的,于是他强行将人家揽住,又贴上去道:“我这不是怕你路上辛苦吗,长夜城又不是什么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那里的妖邪很凶残的,哪有舒舒服服睡大觉舒服。” 风缱雪纠正:“你的床只是一张硬板,顶多能睡,和舒服没有任何关系。” 谢刃本来想说那等回来,等回来了,我给你弄软和些,可转念一想,隔壁的房又不是修不好,便道:“那我今天晚上多看两页书,这样总成了?” 风缱雪果然:“嗯。” 谢刃乐了:“你还真是好哄,不对,你还真是喜爱《静心悟道经》,行,晚上我彻夜陪你读。” 院中的仙筑师们还在忙碌着,忙什么呢,忙着雕花,因为大家已经实在找不出什么活了,又必须待满五十天,所以只好各种没事找事,倒是让谢刃再度大开眼界,原来你们风氏子弟的居处,连窗户缝隙里都要雕满芙蓉花吗?看起来很费工啊! 风缱雪问:“你有意见?” 谢刃如实回答:“稍微有一点,这不是有钱烧得……不是,还挺好看的,好看。”他单手遮住对方的眼睛,叫苦,“商量件事,你别老瞪我好不好,来,咱们回屋。” 后半夜时,最后一场春末细雨沙沙落。 说要彻夜读书的人,还没翻上三四页就又耍赖睡着了。风缱雪单手撑着头,指尖扫出一道絮满飞花的柔软毯子,轻轻覆盖在对方身上。 …… 长夜城城如其名,没几天能看到太阳,城中还修建着三座高耸黑塔,塔尖各落一只石雕巨鹰,双翅一展,越发遮得整座城池昏暗不见天。 这么一个鬼地方,自然没人愿意住,差不多已经空置了几百年。空城最易生妖,隔三差五就有房子咯吱咯吱开始响,爬出来什么都不奇怪。各 家修士合力在城外布下阵法,好让怨气凶煞无法出城作乱,至于为何不彻底铲平省事——修真界还是挺需要这么一个阴森诡异的地方,用来给初出茅庐的小辈们做练习的,练习胆量,练习剑术,练习阵法,差不多和巍山上的鸣蛇一个作用。 不过鸣蛇有符文镇压,还有竹业虚盯着,长夜城里的诸位父老乡亲可自由得很,拧脑袋比拧萝卜还利索,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这项手艺也越发精湛,所以谁家弟子若能进城擒趟妖,还能再囫囵着出来,不说吹嘘三年,至少吹三个月是没问题的。 风缱雪问:“你先前来过这里吗?” 谢刃摇头:“没有。” 风缱雪怀疑:“真的?” 谢刃纳闷:“当然是真的,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干嘛骗你。” 风缱雪道:“但我觉得你和这座城还挺配。” 谢刃看了眼不远处那黑漆漆的城门,到处乱滚的骷髅,还有嘎嘎乱叫的乌鸦,表情十分一言难尽:“你就不能给我许一个稍微好点的地方,不说纸醉金迷,至少得春暖花开,怎么就和它相配。” 风缱雪往城里走:“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来这里试身手。” 谢刃摇头:“这你就错了,我就算试身手,也是去擒那些四处为祸的凶煞,这种被圈在城里的能有什么意思,小打小闹罢了。” 地上到处都是暴雨留下的水洼,谢刃走了两步,突然拉住风缱雪的衣袖:“等等。” “何事?” “那里,是鸾羽殿的玄鸟符吗?” 风缱雪看着草丛里烧焦的金符:“是。” 谢刃嫌弃:“不是,他家竟然也能看上这穷地方,有钱有势的,也不知道带门内弟子去见见真的大世面。” “城中有动静。”风缱雪叮嘱,“小心。” 谢刃点点头,右手暗自握紧剑柄。 几只乌鸦落在城门上,带落扑簌灰尘。谢刃取出一道避尘符,还没来得及放出,一块巨大的砖石已自城墙脱落,轰轰砸了下来! 风缱雪扬出剑光,将青砖斩得四分五裂。谢刃被呛得直咳嗽:“这也太年久失修了,再来几场暴雨,怕是整座城都要塌。” 话音刚落,地底就传来浪潮一般的震颤,人也像是站上了飘浮的小舟。谢刃看着前后摇摆的城墙,不知自己原来还有这言出法随的本事,单手拉起风缱雪便御剑升上半空,又恰好撞上数千乌鸦受惊,正成群结队往外飞,险些被裹在里头。 风缱雪道:“不像地动。” 谢刃道:“也不像年久要塌。” 更像是有什么深埋于地下、见不得光的玩意,正在蠢蠢欲动地往外爬。 此时,城中又传来一阵惊呼! 风缱雪拉着谢刃飞掠进城,两人合力扫出一道剑光,将不远处那栋摇摇欲坠的高楼拦腰砍为两截,救下了险些被坍塌废墟掩埋的……看金色家袍的样式,应当是鸾羽殿弟子。 透过漫天飞舞的灰尘,风缱雪道:“崔浪潮。” 崔望潮:“……”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头发蓬乱挂草,衣裳也扯破了豁口,再顾不上纠正自己的名字,反倒像是见了救星,三两步扑上前,伸手想拉风缱雪的衣袖,结果被避开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一把握住谢刃的手,哭道:“快,快去救救金兄!” “哪个金兄,金泓?”谢刃问,“他被这城中的凶煞拖走了?” “是啊,就在刚刚。”崔望潮语无伦次,“我们都没反应过来。” “这么紧张干嘛。”谢刃将胳膊抽回来,“他是鸾羽殿的少主,虽然讨厌了些,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先说说看,带走他的是漂亮姐姐还是魁梧大汉?” 崔望潮道:“是、是一颗头!” 谢刃闻言一愣,看向身边的风缱雪,头? 崔望潮继续说,也有可能不是头,反正是个脏兮兮的圆东西,看不清颜色与五官,像个球一样猛地就从地下冲了出来,直直撞到金兄怀中,带着他一起飞走了。 风缱雪道:“这里残余的煞气极阴寒。” 谢刃侧头小声:“八成是九婴负责吐水的脑袋,金泓这下赚了,足足在地下埋了几千年的好东西,让他白捡抱走……嘶,别踩我啊。” 风缱雪问:“那颗头带着金少主,飞向了何处?” 崔望潮哭丧着脸:“我们都没看清,等到想追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谢刃哑口无言,也是服了这草包,救不下人就算了,连飞往哪个方向居然都没看清,难不成一听到动静,就吓得当场抱头蹲地了? 有另一名弟子辩解:“谢公子,方才的烟尘实在太大了,又极冷,我们……真的没反应过来。” 谢刃找了块干净巨石坐下:“那没辙,崔兄,不如你先去找几个本地人问问看,至少弄清楚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崔望潮五雷轰顶:“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长夜城里的“本地人”, 估计得扛着铁锹往外刨。 崔望潮一想起方才那拔地而起的头,就觉得两股颤颤,生怕自己也被一波带走。于是辩道:“这城里的凶煞何其狡猾, 就算我将他们都捉来,也未必肯说真话,倒不如直接去找金兄。” 谢刃道:“也对, 那你们自己去找。” 崔望潮傻眼。 他是万万使唤不动谢刃的,但仅靠着自己, 又实在没办法找到金泓, 最后只好妥协, 吩咐众弟子跟紧,又从袖中掏出来一把折扇,打开之后那叫一个香且闪, 金丝银线绣了个密不透风, 扇骨上还要镶鸽子宝石。 谢刃被丑到了:“这是什么玩意?” 崔望潮回答:“这叫‘伏虎辟邪正宗鎏金宝石扇’, 修真界人人想要,想买还得排队,你竟然连见都没见过?” 谢刃低声对风缱雪说:“看到没,和‘修为大涨石’一个路数。”然后又拔高音量,“原来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伏虎……什么扇,崔望潮, 你既然有此值钱宝贝, 想来抓七八个凶煞是没问题的, 我就坐在这里等。” 崔望潮“嗤”他一句,带着弟子刚要走, 却被风缱雪拦住, 往怀中塞了一把白色降魔伞:“带上它。” 崔望潮犹豫, 满脸怀疑地问:“你这个东西看起来平平无奇,品阶高吗?” 风缱雪还未说话,谢刃先伸手来夺:“不高,肯定没你那把值钱扇子高,还回来!” “我不!”崔望潮虽说不喜欢风缱雪,但对银月城风氏还是很放心的,于是将伞紧紧一抱,忙不赢地跑走了。 谢刃推推身边的人:“你既然带了好东西,怎么路上不先给我玩?” 风缱雪摇头:“你这一路的玩具还嫌少?”从蛐蛐儿到树叶,哪个不是玩出了花样,揪一朵花要尝尝味道,扯一段草茎要比试拔河,比七八十只传音木雀加起来还要聒噪。 “再多也没有降魔伞好玩。”谢刃伸了个懒腰,“走,咱们也去抓凶煞,我可没指望崔望潮。” 风缱雪问:“你既然知道对方本事平平,为何还要放他单独行动?” 谢刃连连叫屈:“他带了至少三十名家丁,也叫单独?” 风缱雪道:“站直,好好说话。” 见他当真不悦,谢刃总算收起调侃,笑道:“我是讨厌他,可也不至于让他去送死,只打算跟在后头,看他出些洋相罢了,这也不行?” 风缱雪面色稍缓:“行。” 谢刃拉起人往外走:“不过现在他有了你的降魔伞,应当不会再出洋相,我们也没戏可看。” 风缱雪反手一扬,一道银白寒光自远处飒飒飞来,熟门熟路钻进乾坤袋中:“现在有了。” 谢刃:“……你刚刚是收了降魔伞的灵脉吗?” 风缱雪:“嗯。” 谢刃默默一竖大拇指,够狠。 而与此同时,崔望潮正在苦心分析,分析哪里的妖邪比较温和讲理。 井中不行,投井自杀肯定怨气足,养出红衣怨傀都有可能。 城墙不行,从遥遥高处一跃而下,摔个粉身碎骨,谁还能心平气和? 街上也不行,死在街上的,要么孤苦无依,要么突然暴毙,估计都装了一肚子火。 就这么一一排除,最终选定了一处高阔大宅,虽然因为岁月的侵蚀,外观已经很摇摇欲坠了,但旧时气派仍在,主人寝室中央摆了一张红木雕花大床,崔望潮觉得能在这里走完人生路的,基本已经享受够了荣华富贵,离开时必定十分安详。 谢刃跟在后头,见他念念有词挑三捡四,不懂这是个什么路数,风缱雪也不大明白,于是两人静静看着崔望潮从袖中抽出一张符咒,开始以术法召孤魂。 初时没什么反应,谢刃等得都有些犯困了,觉得是不是符咒不好用,刚打算自己也试试,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是真的很暴,也很爆,跟打雷似的,别说原本就提心吊胆的崔望潮,就连风缱雪也心中一颤! 屋里的红木大床“嗖”一声飞起,一名身穿锦缎的中年男子面目狰狞,在空中现出身形!谢刃看着对方身上的赤黑怨气,恍然大悟:“原来崔望潮方才精挑细选,竟是为了找出城中最强的凶煞?”这种等级,这种模样,放在修真界也能排进前十啊,好厉害! 崔望潮已经吓疯了,幸亏手中有浮萍剑,才能勉强挡住几招。这时另一名弟子机灵,从地上捡起降魔伞“哗”一下打开,刚好接住对面伸来的凶爪! 伞当场被撕个粉碎! 谢刃震惊道:“风兄,你也收得太彻底了,怎么连一点点防护都不给人家留。” 风缱雪拔剑出鞘:“事多!” 谢刃跟着一道攻上去:“我哪里事多啦!” 崔望潮见来了帮手,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想往外跑,结果闹出的动静太大,被凶煞一眼看到,谢刃挥剑想拦没拦住,眼睁睁看着那股怨气冲向屋外,继续缠住了崔望潮。 鸾羽殿与崔府的弟子想上去帮忙,又哪里是凶煞的对手。谢刃大声提醒:“攻他心口!” 崔望潮踉跄两步站稳,右手挥剑奋力一刺,整个人直直扑进凶煞怀中! 谢刃:“?” 崔望潮魂飞魄散:“救命啊!” 风缱雪当空一剑,片片落花化为闪着寒光的绳索,自凶煞胸口穿过!对方大吼一声松开双手,弟子们趁机将崔望潮拉了回来。 怨气不断向四周飘散,又不断地往中间聚集,男子的身形也在逐渐长高,很快就变成了原先的两倍大,崔望潮早已连滚带爬地逃了,风缱雪手中握紧花索,扭头看了一眼谢刃,见对方微微点头,便骤然发力,将凶煞整个甩到谢刃面前! 红莲烈焰轰然炸开,迎风向四处蔓延,风缱雪提醒:“留他一命!” 谢刃四下看看,一剑将其挑离火海,丢进了一旁的池塘中。 火势熄灭,凶煞的身形也恢复如初,被火烧得破破烂烂,再不能为非作歹。 风缱雪用花索拖着凶煞,将他带离了冒烟大宅。走到一半,又遇到了崔望潮,谢刃用剑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是不是人了,我与风兄好心帮你,你却带着弟子转身就逃?” 崔望潮:“……” “给!”谢刃将风缱雪手中的绳子夺过来,丢给崔望潮,“好好牵着,跑了算你同谋!” 崔望潮瞄了眼花索另一头的漆黑“同谋”,浑身汗毛都竖了,赶紧把绳头丢给弟子,自己跟在谢刃与风缱雪身后,再不肯多看脏东西一眼。 一行人还是回了先前那处废宅前,谢刃问:“谁来审他?” 崔望潮赶紧摆手:“我不行。” “谁说你了,闭嘴。”谢刃用胳膊一顶风缱雪,“风兄?” 风缱雪道:“好,我来。” 他站到凶煞面前,看着破烂脑袋,又皱眉:“崔浪潮。” 崔望潮很惊慌:“都说了我不行啊!” 风缱雪吩咐:“你脱衣服将他的头包起来,只露眼睛。” 崔望潮:“为什么?” 谢刃却听出端倪:“你会摄魂术?” 风缱雪答:“是。” 谢刃吃惊极了,压低声音:“这可是禁术,你们风家那么……你是偷偷练的吗?” 风缱雪反问:“禁术怎么了,你还看过《画银屏》,不一样是**?” 谢刃心说,**和禁术能一样吗,而且我看的也并不是《画银屏》,而是《画很屏》!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再加上他发现崔望潮在听到“画银屏”三个字后,居然还流露出了羡慕之情,顿时就觉得,行,我确实看过。 凶煞黑乎乎的头被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风缱雪总算稍微舒服了些,双眼盯着对方,轻声问:“那颗头是谁的?” 凶煞目光发直:“九婴。” 崔望潮倒吸一口冷气,咋咋呼呼地喊了一嗓子:“谁?” 风缱雪极烦他:“闭嘴,崔浪潮!” 而崔望潮已经开始绝望地想,啊,九婴,金兄八成已经死了。 凶煞的语调很缓慢,据他所言,那颗头是上个月刚刚出现的,从地底深处冲出后,就整日飘浮在长街小巷中,不断穿透各路妖邪的身体,又不断钻出来,如此杀个不停。 “最近可还有其余修士来长夜城?” “没……有。” 谢刃也道:“最近各大门派刚刚开始选拔新弟子,学府里也要考试,正是最忙的时候,确实没工夫再来此处。” 至于金泓与崔望潮为何要来,还是为了各自手中的剑。金泓经过多日练习,总算能比较自如地控制灭踪剑,但春潭城附近因为炼器师的关系,实在找不出几个妖邪,崔望潮便提议来长夜城练手。 结果运气太差,刚一进城,就撞到了头。 谢刃猜测:“九婴不断在城中横行捕杀,是想吞噬怨气,收为已用?” 风缱雪道:“也有可能是想找合适的宿主。” 谢刃虚握了一下剑:“那金泓……” 风缱雪拍拍他的肩膀:“只要找到的及时,就还有救。” 凶煞又说,九婴的首级最常在城南出没。 谢刃与风缱雪拿剑去寻,崔望潮不敢独自呆在此地,便也脚步匆匆跟了上去。 长夜城是真的破,真的荒,也是真的大,差不多能顶三个长策城。 城南连像样的房屋都没一间,空荡荡一眼就能望遍。 风缱雪道:“九婴的这颗头颅像是喜寒,不如去井中看看。” 谢刃点头:“好,那你在上头等我。” 风缱雪看了眼井口脏兮兮的苔藓,眉头紧皱,将谢刃挡在身后不准他动,扭头叫:“崔浪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崔望潮已经发现了, 只要风缱雪一叫自己,不对,是一叫崔浪潮, 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此时此刻,他看着那像是几百年没清理过的污黑井口,头摇成拨浪鼓:“我不下去,让谢刃下去!” 谢刃双手抱着剑:“凭什么是我下去, 金泓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 “你不是最有本事吗?每年的宴会都出尽风头。”崔望潮梗着脖子强辩,“当然应该你去救!” 风缱雪道:“救人可以, 拿你的匕首换。” 崔望潮立刻警觉地摸向腰间, 他所佩的匕首名唤春涧, 由天然冰石打磨而成, 不说价值万金,但确实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现在要白白交出去,心中自是不愿。谢刃见风缱雪看上了匕首,便恶霸帮腔:“给不给?不给我们可就走了!” “……” 金泓还在被鬼头带着满场飞, 崔望潮别无他法, 只好咬牙解下匕首:“给,行了!” 风缱雪接到手中,对谢刃说:“走。” 崔望潮急了, 抬手挡在二人面前:“白拿了东西就想跑?” “跑什么?”风缱雪问,“现在不是去救金泓吗?” 崔望潮怒道:“那你们怎不下井?” 风缱雪答:“因为金泓又不在井里。” 一语既出, 谢刃也愣了:“不在井里?” 风缱雪伸手一指。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看上去, 那高塔巨鹰上负手站着的金袍修士, 不是金泓, 还能是谁? 崔望潮瞠目结舌:“金兄?” 谢刃冷声道:“他现在可不是你的金兄。” 崔望潮干咽了一口:“他……他是被九婴侵占了神识?” 风缱雪拔剑出鞘:“各自小心。” 见底下的人已经发现了自己,金泓,或者说是侵占了金泓身体的九婴口中发出古怪的笑声,风吹得他一身家袍如金鹏展翅,脚下踩着灭踪剑,在空中来去自如,倒是显得比金泓本人还要熟练。 崔望潮往后挪了几寸,想着对方若真是上古妖邪,那还是走,反正金兄已经这样了,不如告诉家中长辈,由他们去想办法,总好过在此送命。 谢刃问:“你是打算下半辈子都挂在我身上?” 崔望潮:“没有,没有。” 然后手一直抓着人家的袖子,指节都泛白了。 风缱雪握住谢刃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冲向黑塔高处,崔望潮猝不及防摔了个屁股墩儿,在“跟过去帮忙”和“算了反正我又没什么本事”之间,迅速选择了后者,于是带着弟子躲了起来。 九婴看着对面的两人,声音含混:“不知天高地厚!” 风缱雪想趁此机会让谢刃练练手,便没有使出全力。谢刃的剑术虽也精进,但他平时已经习惯了用红莲烈焰斩妖,这回九婴躲在金泓的躯壳中,总不能图省事一起烧了?出招时难免处处受制。见两人一路且战且退,九婴挥袖扫出一道水柱,想将对方困住慢慢虐杀,却不料谢刃等的就是这一招,两道红莲烈焰似巨蟒在空中盘旋,水柱瞬间被蒸腾成滚烫的雾! 九婴瞳孔骤然紧缩!眼前熟悉的火光,将回忆生生撕扯回千年之前,也是一道如此该死的红莲火光,裹着那把同样该死的烛照神剑,将自己生生砍成两截!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竟还有?! 震怒令他的杀意更加明显,满心只想将对方的魂魄也吞噬嚼碎!但这具新占据的身体却不配合,一直在挣扎抵抗。九婴已经在地下待了太久,久得他直到现在,依旧无法甩脱那种沉闷的晕眩感,便踩着灭踪剑升到高处,袖中水柱未及时收回,恰好将三只高塔巨鹰打得开始转动。 灰尘与碎石掉落如雨,崔望潮胆战心惊地想,这地方怕是要塌。他警惕地盯着,准备一有苗头就撤退,巨鹰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简直呼啸如风轮,三座黑塔也被带得缓缓移动,在地上拖出巴掌宽的裂痕! 崔望潮赶紧带着人往外跑,脚下却一个打滑,骨碌一跤滚入一处……这是秦淮城?他的思绪像是被人瞬间抽离,恍惚过后再回神,却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见面前有波光粼粼的河,有开满繁花的船,杨柳轻柔抚过侧脸,甚至还有嗓音美妙婉转的歌姬在吟唱。他抽出佩剑胡乱一砍,什么都没砍中,只有虚无的空气。 谢刃同样被卷入了幻象。 他看到的是一场混乱激烈的诛妖之战!无数看清的、看不清的妖邪如潮水般涌出地面,关键时刻,一道红莲烈焰横贯千里,威风凛凛的火舌将所有凶煞都吞了个干净! 风缱雪反应最快,在幻境边缘便已腰身一转,御剑重新向高处冲去!没有了谢刃,他自不会再有所顾忌,眉宇间锋芒骤厉,凛冽一剑降下隆冬寒霜,冻得那站在塔尖的九婴后退几步,浑身立刻结满冰花。 塔下浓烈的阴气盘旋不散。九婴没料到风缱雪竟如此厉害,他一时摸不清对方身份,于是转身想逃,又哪里能逃得掉!一道寒冷的冰索如毒蛇绞上它的咽喉,风缱雪奋力往后一拽,另一手贯满灵力拍向金泓后背,生生将那颗鬼头从他体内震了出来,“砰”地撞上硬墙,磕开一个黑漆漆的洞。 金泓的身体被他顺手挂在塔尖,摇来晃去,气若游丝。 风缱雪抽出一截白练,横七竖八将那颗头牢牢包裹起来,又塞进收煞袋,这才有空踹了巨鹰一脚,低声喝斥:“回去!” 黑塔又缓慢地挪回原处。 黑雾消散,城中重新恢复平静。 一直受困的谢刃与崔望潮这才发现,自己距离对方不过几步路,刚刚却遥远得像是隔了两座城,眼前耳中皆是幻象,浑不知身侧还有旁人。 风缱雪拖着金泓稳稳落在地上。 “金兄!”崔望潮赶忙迎上前。 谢刃刚准备问九婴的下落,迎面就飞来一个收煞袋:“头,收好!” “……” 谢刃不可置信,用两根手指拈起袋子:“九婴?” 风缱雪点头:“嗯。” 谢刃惊奇:“怎么做到的?” 风缱雪用一条帕子擦了擦手:“它被你的红莲烈焰灼伤,无法继续控制金泓的身体,我便趁机将它拽了出来。这颗头刚苏醒没几天,再加上又只是九首之一,所以并不难对付。” 前半段话是假,后半段话是真。这颗头颅的威力比起当年的上古妖兽,可能连千之其一都不及,刚刚谢刃若能不顾金泓地放手一战,应该也能将其降服。 谢刃系好收煞袋:“没看出来,风兄你还有两下子,对了,刚刚的幻境又是怎么回事?” 风缱雪问:“你听过掠梦鹰吗?” “那种以梦为食的妖兽?”谢刃看向黑塔顶端,“原来就是这三位兄弟,刚才突然轰隆隆动起来,我还当是九婴的同伙。” “掠梦鹰喜欢漫长黑夜,长夜城又恰好终年不见光,它们会选择在此长居,并不奇怪。”风缱雪走向另一边,递过去一粒伤药。 在九婴抽离身体后,金泓其实已经醒了,也记得发生过的事,他惊魂未定地粗喘着,干涸的嘴唇里勉强挤出一个“谢”字。 谢刃靠在旁边树上,习惯性嘴欠:“哎,姓金的,你怎么不向我道谢?” 崔望潮气恼:“你说话都不会看时机吗?” 金泓瞥过来一眼,实在不愿搭理,撑着刚坐起来,塔上的巨鹰又“咯吱咯吱”地动了起来。 崔望潮立刻拔剑出鞘,金泓也握向剑柄,却被风缱雪按住:“无妨,是掠梦鹰要取食。” “取什么食?” “方才的两粒梦珠。” 不远处的草丛中,正隐隐滚动着两粒发光的珠子,巨鹰张开尖锐的嘴,梦珠果然主动向塔尖飞去。谢刃却不愿:“我可没答应做梦喂它!” 言毕,风风火火御剑就去追,崔望潮不明就里,见谢刃飞身去夺了,自己也赶忙跟了过去,学他将另一粒珠子牢牢攥在手中! 结果攥得太用力,碎了。 “……” 这场梦如棉轻柔,又像水一般不可控,似画卷徐徐铺展开,将现场所有人都裹了进去。 于是大家被迫共同欣赏了一下崔小公子的梦。 秦淮河,垂烟柳,歌舞升平繁花似锦,一名非常漂亮的黄衣姑娘正在崔望潮的陪伴下挑选首饰,谢刃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觉得甚是眼熟,过了一会儿想起来,这不是修真界第一美女,柳辞醉吗? 而崔望潮已经开始和人家成亲了,穿喜服骑白马,昂首挺胸春风得意,跟状元还乡似的。 谢刃:“噗。” 梦是在洞房花烛时消散的。 谢刃已经笑得直不起身,靠着树直嚷嚷肚子疼,又道:“崔望潮,原来你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都在想这个呀?” 风缱雪:“……” 崔望潮面色赤红羞愤欲死,手都在颤,觉得还是再来一颗九婴头把自己带走算了,活着没意思。最后还是金泓实在看不下去,瞪了谢刃一眼,训道:“柳姑娘貌美心善,喜欢她的人多不胜数,想娶就想娶了,有何可笑?有本事将你的梦也放出来,我倒要看看有多正义凛然。” “看就看。”谢刃答应得干脆,将自己的梦珠也抛向空中。 宏大浩瀚的战场再度铺开,天昏暗得像是要坠入永夜,却偏偏裂开一道鲜红的云隙,无数鸦雀盘旋飞舞,千万修士御剑迎风,风吹得他们的道袍高高飘扬,妖邪的头颅落了满地,江河被鲜血染红,再被红莲烈焰焚烧成暗红色的雾。 一只巨兽张开生满獠牙的大口,咬断了这场梦。 谢刃得意:“怎么样,斩妖除魔,够正义凛然?” 被这么一对比,崔望潮更加沮丧了,他虽然看不惯谢刃,但怎么人家的梦想就这么能见人?而金泓也没料到,谢刃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能交出一张讨长辈喜欢的答卷,冷脸撑着剑站起来,问:“你们下一步有何打算?” 风缱雪道:“写一封信回长策学府。” 谢刃纳闷:“我们不回去吗?九婴的头还在这。” 风缱雪道:“先去铁山看看,玄花雾若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我猜有人在暗中帮它。” 谢刃点头:“也对,那就听你的。” 金泓瘸着往前走了两步:“我们也一道去。” 崔望潮受惊:“啊?” 金泓却打定了主意,可能是受到谢刃梦境的刺激,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斩妖未遂,反被九婴夺走神识太丢人,所以急于找回场子,总之是一点都不想灰溜溜地回鸾羽殿。 谢刃侧头:“如何?” 风缱雪答:“随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铁山虽然担了个“山”的名号, 但更像是一块奇形怪状的饼,黑漆漆盖住山石与峡谷,从高处往下看时,只觉得毫无生机, 瘆得慌。 崔望潮道:“书上都说铁山是在女娲补天时被熔, 你却说是烛照神剑为了困住玄花雾所为, 有证据吗?可别害我们白跑一趟。” “怕白跑,就回去啊。”谢刃手中转着回旋镖,“我又没让你们跟着。” 崔望潮气急:“我们现在也算结伴同行, 你就不能先透个底?” 谢刃瞥他一眼:“你的女娲补天是从书上看的,我的烛照神剑也是从书上看的, 至于哪本是真哪本是假,不得亲眼验证过才能知道?” 崔望潮正色强调:“我看的书是正统史书,年年考试都要考。” 谢刃语调无赖:“我看的书是街边买香|艳小话本时送的添头……嘶, 你又掐我!” 风缱雪捏着他胳膊的一小块皮肉, 很无情地再一使力。 谢刃泪眼婆娑:“我闭嘴, 我闭嘴还不行?好好好, 烛照神剑与玄花雾的事,是师父告诉我们的,疼!” 风缱雪这才松开手, 继续往前走。 听到竹业虚的名号,金泓与崔望潮也就打消了疑虑,同时对银月城风氏的手腕有了全新的认识, 毕竟旁人若是敢这么掐一下谢刃, 八成已经被烧成了秃头, 哪里可能叫苦连天地求饶。 谢刃揉着酸痛的胳膊, 紧追几步与风缱雪并排, 委屈兮兮地抱怨:“你上回都把我掐紫了。” 风缱雪看他一眼:“不行吗?” 谢刃大感不公,当然不行啊!掐人是什么怪毛病,我又不是铁打之躯,但转念一想,又换了种思路:“那掐完之后,能减点债吗?” 风缱雪没忍住,侧过头偷笑。 谢刃看着他脸上的小酒窝,自己也乐,还挺有成就感,刚准备再说两句,风缱雪却递过来一把漂亮的匕首:“给。” “……” 跟在后头的金泓看到,疑惑地问:“那不是你的春涧吗?” 崔望潮正心痛呢,又不好说我不敢下井找你,所以被风缱雪讹了去,便含糊道:“他们救了你,问我要了这把匕首,算了,反正只是好看,也没什么用途。” 话刚说完,就见谢刃随手一拔,匕首锋刃光寒,周围草木瞬间覆上白霜,树上的露也变成冰。 崔望潮目瞪口呆,这……什么情况,为何自己拿的时候,春涧就只有“被别人羡慕”这一个作用? 谢刃也没想到匕首竟有此等威力,一时也愣了。 风缱雪道:“送你。” 谢刃不解:“干嘛突然送我东西?” 风缱雪答:“因为我掐紫了你的胳膊。” 谢刃将匕首还回去:“我不要,这东西可不便宜。” 风缱雪继续说:“去铁山用得着。” 金泓听到之后,几步跟上来问:“去铁山要用这把匕首?” 风缱雪扬手一挥,在空中铺开一张巨大的地图。 因为地面被厚重铁石覆盖,所以铁山一带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地下的灵气,根基不够深厚的修士一旦进入,往往会感觉焦躁晕眩,而佩剑也会受到铁石干扰,变得忽上忽下摇摆不稳,御剑飞行并不是个好主意,只能靠双腿走。 根据炼器师们多年总结,进铁山的路一共有两条。 一条比较绕,路线画得如蛇行,还是条狂躁不识路的蛇,缺点是费时,优点是安全。 另一条是捷径,不过得穿过一片灼热的火树林。对于琼玉上仙来说,这自然不是问题,但随行还有另外三人,所以当他看见崔望潮带的寒石匕首后,就顺势要过来,又暗中加了一道仙法,用来给火树林降温。 风缱雪道:“春涧既然认你,那你便拿着它砍树。” 谢刃问:“只认我一个吗?” 风缱雪轻轻点头:“嗯。” 谢刃合刀回鞘:“好,这件事交给我。” 崔望潮不信邪,硬要过来重新拔了一次,别说寒霜了,冰溜子都没见一根。 于是在梦境之后,他又被惨烈地打击了一次,顿时觉得人生更加没指望了。 唉,万古如长夜,万古如长夜。 几人昼夜不休,御剑行至铁山附近。 没有灵气的地界,四处都死气沉沉,稀疏的草木从铁石缝隙里生长出来,又黄又细,让人连踩一脚都不忍心。漆黑铁石依旧保持着当年熔化后四处流淌的形状,在暮色下如四处爬行的怪物。 四人的佩剑果然受到外力干扰,变得重若千斤,挂在腰上扯得环扣都变形,只能暂时收进乾坤袋。谢刃道:“翻过这片矮坡就是火树林了,估摸得走上三天,大家先在此地休息一夜。” 两堆篝火燃起,风缱雪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张巨大软椅,还有条雪白的毯子。 金泓:“……” 崔望潮:“……” 这种高级货色是从哪里买的?! 谢刃还记得当初在抓玄花雾时,风缱雪那嫌弃的“反正我以后都不会再碰你乾坤袋里的东西”,所以前几日在准备吃食时,他全部都自觉交给对方保管。金泓与崔望潮便有幸目睹了以下画面—— 谢刃:“我要吃蝴蝶酥。” 风缱雪从袋子里取出来给他。 谢刃:“我要吃包子。” 风缱雪从袋子里取出来给他。 谢刃:“我想喝茶。” 风缱雪从袋子里取出来给他。 崔望潮侧过头,从牙缝里往外飘字:“什么情况,风家是出钱买了他吗?” 谢刃吃饱喝足,用毯子将自己裹住,舒舒服服靠在风缱雪身上:“你先别动,我稍微睡会儿。” 风缱雪:“嗯。” 金泓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突然就觉得眼睛好辣啊,根本就不想看。 夜色渐深。 这一带是没有活物的,白天寂静,晚上也寂静,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又毫无波澜的湖水,只要站在岸边看一眼,就觉得整颗心都在沉甸甸往下坠。谢刃是在一脚踩空的梦境里醒来的,灵气稀薄的环境让他稍微有些不耐烦,便将衣领扯开大半,又往风缱雪的方向靠了靠——有冰雕总比燥热强。 风缱雪还在闭目养神。 他的睫毛很长,弯弯往上翘,又被篝火的光染得尖稍融金。脸很小也很白,几乎没有血色的那种白,于是谢刃非常纯洁而又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想试一下对方的脸是不是也和表情一样冷冰冰。 还真挺凉的,像玉。 风缱雪睁开眼睛看他。 谢刃关心:“你冷不冷?” 风缱雪皱眉:“你洗手了吗?” 面对这灵魂拷问,谢刃迅速把手收回来:“不然你接着睡。” 风缱雪:“……”。 谢刃往后一退:“别瞪了别瞪了,我去给你弄个湿帕子擦擦!” 有了春涧匕首,倒也不必浪费水囊里的水,谢刃用空气中凝成的霜雪打湿手帕:“给。” 风缱雪擦干净脸,这才问:“为何摸我?” 谢刃话不过脑:“因为我觉得你好白。” 风缱雪:“?” 谢刃没心没肺往过一倒:“那我继续睡啦。” 风缱雪带着莫名其妙被摸醒的起床气,伸手用力一掐:“不许睡。” 谢刃:“啊!” 风缱雪将砖头样的《静心悟道经》一股脑塞进他手中:“到时辰了,看书!” 谢刃哭丧着脸:“怎么出门还要看?” 风缱雪反问:“为何出门就不用看?” 谢刃试图争取自由:“因为前几天一直都没看。” “所以你想在今晚全部补上吗?” 谢刃眼前一黑,不,我不想。 他翻开书,被迫不怎么静心地静心悟道。风缱雪坐在一边陪着,夜里风冷,两人裹着同一张薄毯,谢刃的体温要稍微高一些,在这种环境下,自带暖烘烘的催眠效果。 这时对面的崔望潮也睡醒了。 他双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透过跳动火光辨了半天,才发现谢刃好像在与风缱雪一起看书。 这种年纪的少年,大多有半夜偷偷摸摸凑在一起看书分享的经验,崔望潮也不例外,又想起先前风缱雪说过的《画银屏》,便暗想,就算你天赋高,做梦除魔,总还有这种违规看禁书的时候?看我不当场抓个现行! 于是他站起来,蹑手蹑脚跟做贼似地溜了过去。 谢刃看得正昏昏欲睡,虽然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但以为对方是要解决问题,懒得回头看,而风缱雪已经又睡着了,谢刃的肩膀高度对他来说刚刚好,靠得还挺舒服。 而就在这种很安静很温暖的气氛下,崔望潮突然大喝一声:“你俩看什么呢!” 金泓一个激灵坐起来,“当啷”一声拔剑出鞘,还以为有凶煞来犯! 风缱雪也被惊得猛然睁开眼睛。 谢刃伸手圈住他拍了两下,没好气地抬头:“崔望潮你有病,咋咋呼呼吵什么?” 崔望潮劈手夺下他手中的书! 一看! 《静心悟道经》! 崔望潮:“?” 金泓提着剑走过来,看了眼他手中的书,也疑惑极了:“出什么事了?” 崔望潮大受打击,声音跟被人卡住嗓子眼似的:“你们半夜……怎么看这书?” 谢刃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心里暗笑,清清嗓子做出正义凛然的姿态:“悟道当然要选在夜深人静时,不然呢,我半夜该看什么书?还是说你方才一脸激动地跑过来,是想在我这里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书?” 崔望潮被问得心虚气短,又不免愤恨地想,好个谢刃,人人都说你不爱读书全靠天赋,现在看来,原来都是假的。白天逃课摸鱼四处打架,晚上却挑灯苦读《静心悟道经》,还看得如此陶醉忘我,果真十分虚伪! 金泓:迟早气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风缱雪皱眉:“崔浪潮。” 他方才正在做梦, 还是个很不错的梦,梦到自己带着谢刃一道回了青霭仙府,两人一同在树下写诗, 文思如泉涌, 先写好大一棵树,再写好大一块冰, 一首两首三四首,直到宣纸如飞雪覆满草坪。 谢刃看起来也很高兴, 将诗篇仔细捡起来,转身刚要说话, 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却突然钻了出来, 大喝一声:“你俩看什么呢!” 然后梦就碎了,雪一般的诗也化了。 崔望潮十分警觉地后退两步:“啊?” 风缱雪说:“你好吵。” 崔望潮:“……” 他悄悄退到金泓身后,免得被揍,或者又被讹去值钱家当——按照对面两人的理直气壮程度,怎么觉得腰间浮萍剑也岌岌可危呢, 不如还是回家,去什么铁山。 风缱雪却没有再理他, 继续裹着毯子闭目养神。崔望潮松了一大口气,回到篝火边后, 又偷摸纳闷地问:“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金泓再度气闷:“怎么, 你还被打上瘾了?还有, 你睡得好好的,突然跑过去吼什么?” 崔望潮有苦说不出,总觉得提《画银屏》只会显得自己更缺心眼, 还不如不提, 便道:“我以为他们背着我们, 又在商议进铁山的事,就想偷偷跟过去听听。” 金泓道:“你管那一嗓子叫偷偷?” 崔望潮:“……声音稍微大了点。” 金泓觉得自己不能再说话了,否则容易气出毛病。 崔望潮也趁机裹住小被子,赶紧装睡。 另一头,风缱雪喝了半盏温茶,梦里的恍惚感才消退些许。 谢刃在他面前晃晃手:“你在发什么呆?” “我梦见你在陪我写诗。” 谢刃表情一凛,是吗。 风缱雪继续道:“你还将我写的所有诗都收了起来,刚要说话,就被人一嗓子吵醒了。” 谢刃一脸正色:“崔望潮怎如此不识趣?竟然打断我说话。” 风缱雪问:“所以你刚刚要说什么?” 谢刃:“?” 风缱雪继续看着他,等答案。 谢刃将毯子仔细拉高,兜住对方的下巴,很熟练地哄道,当然是要夸你的诗写得好,对了,都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风缱雪答:“好大一棵树。” 谢刃咧嘴一乐:“嗯,我猜到了。” 并且在心里暗想,将来你若要开宗立派,名字都是现成摆着的,就叫好大一个宗! 风缱雪:“你笑什么?” “笑你写的诗呗。”谢刃坐得离他更近一些,“还困不困,再睡会儿,我还有三页书就能看完。” 风缱雪靠在他肩上,看着漫天星河发呆,过了一阵觉得无聊,便问:“你经常做那个洪荒斩妖的梦吗?” “也不经常。”谢刃合上书,“我这人,白天想什么,晚上就会梦什么,不过有一个梦例外。” “是什么?” “我经常会梦到一座孤城。” 一座被厚重积雪覆盖的城,冬阳惨淡狂风乱舞,黑云在远处压成一条线,巨石如机甲般四处隆隆滚动。玄色城墙高耸入云,数万只鸦雀盘旋半空凄厉嘶鸣,城门口的牌匾已经很破旧了,旧得看不出字,风一吹就要化成灰。 而风缱雪也亲眼见过一座同样的城,位于终年酷寒的北境。 他并不知道为何谢刃会梦到凛冬城,只能猜测或许是因为烛照神剑在被妖血淬出精魂后,拥有了一部分记忆,后又将这些记忆带给了谢刃。 “因为总是做同一个梦,我还特意去藏书楼查过,结果发现在修真界,这种暴雪孤城实在太多了,有天然的,有人为修建的,甚至还有幻境,长得也差不多一模一样,都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白。” 风缱雪接着问:“梦里都有谁?” 谢刃道:“梦里只有我,还有一支摇着铃铛的商队,走在最后的是个扎着小辫子的姑娘。” 风缱雪不解:“小姑娘?”不该是曜雀帝君吗? 谢刃笑着看他:“怎么,你又要说我不务正业,整天梦姑娘啦?她年纪不大的,也就十岁出头。” 商队,扎小辫子的姑娘。 曜雀帝君大战九婴的史料中,可没有类似记载。 风缱雪再度陷入疑惑,若这些不是烛照剑魄带给他的记忆,那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而在谢刃接下来说的梦境里,还有一把漂亮的银色长弓,剔透如幽月,手感如寒冰,搭载着火光熊熊的利箭,先是短暂地照亮黯淡长空,再重重射穿城墙。 “然后我就会被惊醒,也不知道城墙最后倒没倒,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高人算算?看看这梦是会招财还是招祸。”谢刃这阵也不困了,伸着懒腰从毯子里钻出来,“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他打算去弄点水洗漱,却被风缱雪扯住头发:“不准走!” 谢小公子连连叫苦:“不走就不走,下回拽手行不行?” 风缱雪“啪”一声,往他面前拍了一支笔一张纸:“把你的梦画下来,那座城,那把弓,那三支箭。” 谢刃不明白:“画它干嘛?” 风缱雪答:“我好奇。” 谢刃哭笑不得:“哎,你这理由是不是稍微有点不讲理,况且我也不是很会画画,我不画。” 风缱雪又拎出一张桌子:“画下来,准你十天不用看《静心悟道经》。” 谢刃立刻正襟危坐:“不就是画幅画吗,你等着,包在我身上。” 只要不用看《静心悟道经》,那我就不是谢刃了,是谢道子!画个梦有什么问题,画山河社稷都可以撸起袖子一试! 少年一腔热血,提笔就来! 但热血并不耽误鬼见愁的画技。 过了一会儿。 风缱雪说:“你画得好丑。” 谢刃给自己挽尊:“我这不是还没有润色。” “那你再润润。” “好……不是,你别盯着我看行不行,我稍微有点紧张。” “画画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会打你,为什么这只乌鸦这么大?”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乌鸦。” “那是什么?” “是小姑娘。” “……” “……” 谢 刃自暴自弃把笔一丢:“我就这个水平了,你凑合看,话先说好啊,十天不用看《静心悟道经》。” 风缱雪沉思片刻,提笔自己画了一把弓。 谢刃:“咦?” 风缱雪将纸拿起来:“你在梦里拿着的,是不是它?” 谢刃惊奇地看着纸上栩栩如生的长弓:“你画画原来这么好?”那你写诗怎么那么烂,风家对子弟的培养这般缺胳膊少腿的吗? 风缱雪踩他一脚:“说重点!” 谢刃敏捷地躲过去:“对,就是这把弓,很有名?为什么你照着我这……几笔破画,居然都能还原成一模一样。” 风缱雪不知该如何回答:“本该有名,却也不有名。” 谢刃:“不懂。” “本该有名,是因为它出身显赫。” “有多显赫?” 上古两大兵器,一为神剑烛照,一为长弓幽萤,全部出自曜雀帝君之手。 “幽萤长弓?我好像看过图,不长这样。” “也是街边买小话本送的添头吗?” “……差不多,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书,正经书上也没有啊。” 没有的理由也很简单,烛照是经过千万次的妖血淬炼才有了灵气,幽萤却生而有灵,可惜不是赤魂照肝胆的斩妖灵,而是邪灵。据传这把长弓不辨善恶,只嗜杀戮,无论曜雀帝君朝着哪个方向拉弓,箭矢都会随心所欲地飞向它想杀的人——从不分妖邪与正道。 谢刃道:“我听说幽萤被曜雀帝君弃入火海,最终灰飞烟灭。” 风缱雪点头:“书中的确是这么记载。” 从炼制到毁灭,幽萤顶多在世上存在了十天,参加了一次诛妖之战,却伤了上千修士。 史官们在记录时,很有默契地集体抹去了这一桩事,以免影响曜雀帝君威风凛凛的形象。而在这种刻意安排下,关于幽萤的传闻也就渐渐被淹没于岁月长河中,现在提起上古兵器,除了烛照神剑,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幽萤长弓了。 谢刃又拿起那张纸:“你也没见过,怎么能肯定这就是幽萤?” 风缱雪道:“我看的书不是添头。” 谢刃:“哦,你们风家的正经藏书啊?” 风缱雪说:“差不多。” 是师父的书,所以一定不会出错。他当时翻看,只觉得这把长弓漂亮极了,比月光更剔透明亮,美丽华贵,便暗自记在了心里,打算找师兄弄一把一样的挂着当装饰,却没料到谢刃竟然会在梦中见到幽萤。 谢刃也挺喜欢这画中弓箭,天下生而有灵的兵器并不多,虽然是邪灵,但万一是曜雀帝君没用对呢,才十天就熔了人家,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风缱雪看他:“所以你为什么会频频梦到幽萤?” 谢刃被问住了:“这我哪知道。” 风缱雪心想,又是和血鹫崖的何归关系亲近,又是梦到幽萤,你果然很有入魔的征兆! 于是伸手掐住他的脸:“去看《静心悟道经》!” 谢刃转身就溜,就知道你说话不算话,我才不看。 风缱雪纵身去追,两人在林子里折腾得鸡飞狗跳,金泓与崔望潮也被吵醒了,都觉得很无语,干嘛呢这是? 崔望潮趁机又提了一遍:“金兄,你看谢刃那样子,我们还是回去,就算要进铁山,也得带着鸾羽殿的人来,何必与他们搅在一起。” 金泓将沉坠的佩剑装回乾坤袋:“不行。” 崔望潮低声嘀咕:“可火树林哪是人能穿过去的。”而且我还是个草包。 金泓耐下性子:“你还想不想去娶柳辞醉了?若想娶她,就做出男人的样子!” 崔望潮干咽一口:“……就算我去了火树林,她也看不到。” 风缱雪此时恰好从树林中出来:“她看不到,就不能听到吗?” 崔望潮:“啊?” 风缱雪斩钉截铁:“若能穿过火树林,我就带你去见她。” 谢刃听得一愣:“你还认识柳辞醉?” 风缱雪道:“不认识。” 谢刃:……那你是哪里来的这种迷之自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27章 hi~小天使, 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  红衣怨傀一时大意,身子被谢刃用符篆烧得破破烂烂,简直恨得牙痒, 她暗自往后退了一尺,问:“你怎知我不是苏莲儿?” “白天的时候, 我在集市上打听一大圈,人人都说苏莲儿生前朴素,最不爱穿金戴金, 头上顶多戴一朵杜鹃花。”谢刃道, “你既要冒充人家,怎么事先也不打听清楚,竟被我用一根簪子就诈了出来。” 红衣怨傀心口还在冒着烟,她抬起右手, 在那空洞的地方摸索着,声音怨毒:“诈出来, 诈出我不是苏莲儿来又如何, 你照样得死!” “死”字刚一说完, 她周身已幻出无数黑雾凝成的绳索,却没有刺向谢刃, 而是全部朝着风缱雪飞去!红衣怨傀算盘打得精明,见方才谢刃一直将他护在身后, 猜想该是个没什么本事的, 便想先下手解决。 黑雾在空中张开毒牙,试图像绞杀翠羽门弟子那样绞杀风缱雪,却被谢刃一剑缠住, 火光顺着剑身蔓延, 烧得黑雾顷刻化灰! 怨傀见状, 越发被激得疯魔癫狂,一身红衣悉数化作夺命索,如同一朵巨大的妖花,在院中被风吹得蓬然绽放,铺天盖地地朝二人包来。谢刃没料到这玩意竟还有些本事,也收了先前的玩世不恭,对身边人道:“你自己小心!” 风缱雪一直剑未出鞘,他觉得谢刃应该能解决眼前的麻烦,便道:“好。” 红衣怨傀讥笑:“原来是带了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风缱雪指着她胸口大洞,冷冷嘲讽:“你烂了,补不好。” 红衣怨傀怒骂一声,谢刃双手握紧剑柄,红莲烈火轰然贯穿剑身,照得整座大院明灭跳动!他用尽全力砍向已扑到风缱雪眼前的凶煞,却只扬起一片燃烧火星,像是砍中一团虚无空气,反倒带得自己踉跄两步。 风缱雪闪身扶住他:“是幻象,她躲了。” 四周一片寂静。 谢刃闭眼细听,掌心燃起一团火。 夜风吹得整座小镇都在呜咽。 院中树叶沙沙。 风缱雪凝神感知,很快就判断出了红衣怨傀的藏身地。他指尖凝出微小雪光,悄无声息向着墙角射去,谁知好巧不巧,谢刃也在同一时间窥破幻象,纵身拍下一掌! 风缱雪心中一乱,想要收回寒意,可雪光如针,饶是他速度再快,也还是多多少少撞上了红莲烈焰,冻得火光结成冰!谢刃掌心瞬间挂满霜雪,大吃一惊道:“这是什么玩意?” 风缱雪:“……” 而红衣怨傀也趁着这短暂的空隙,跑了。她原本是不想跑的,想像猫抓老鼠一样逗弄院中两人,却被那道突如其来的寒气惊得汗毛倒竖,意识到此处或许还藏有其他高手,便落荒而逃,迅速隐匿于夜色中。 风缱雪替倒霉同窗捂了一会儿手,然后说:“暖和了。” 谢刃活动着冻僵的手指,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如此厉害,那她跑什么?” 风缱雪只好敷衍,不知道,可能是回光返照。 谢刃摇头:“我看不像。” 但像与不像的,现在怨傀已经跑了,也猜不出个一二三。 谢刃坐回软塌,手中还拿着那支簪子。 风缱雪这才有空问:“白天我进茶楼时,恰好听到一句讨论,说苏莲儿喜欢打扮,你在集市上打探到的消息分明也一样,为何方才却说不爱金簪,只爱杜鹃?” 谢刃道:“集市上的流言未必就为真,还有人说苏莲儿是因为买首饰买空了家底,才被她男人休弃呢,闲话都难听得很。所以今晚我故意先说喜欢,又说不喜欢,那怨傀却一样分辨不出真假,只知道陪着我演,可见确实是个冒牌货。” 而且更重要的,苏莲儿杀夫之后服毒自尽,留下的绝笔信很平静,更像是在经历了一场漫长折磨后的重生解脱,可怜可叹可悲可惜,却不面目可憎,不像是能化作红衣怨傀的样子。 风缱雪点头:“嗯。” “那怨傀为什么要冒充苏莲儿?”谢刃往后一靠,习惯性想用双手撑在身侧,却忘了还有冻伤,顿时疼得倒吸冷气。 风缱雪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替他包扎伤处。 谢刃继续道:“怨傀杀人,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有什么必要再加一层伪装?” 风缱雪提醒:“假如她不加这层伪装,听到乌啼镇有红衣怨傀为祸,你第一时间会想起什么?或者换一种说法,此地残破败落,对谁最有好处?” “这……”谢刃琢磨,“乌啼镇灵气充沛,修士们都喜欢在此聚集,若说败了对谁有好处,难不成是鸾羽殿?这一带原是归他们镇守,去年更是几次三番想要将乌啼镇圈起来,仅供自家弟子使用,后来因为骂的人太多,才不了了之。” “鸾羽殿。”风缱雪道,“我记得你们谢府,也是依附于此门。” 谢刃一乐:“所以我爹总在背后嘀咕,说他们贪得无厌,每年都要刮掉一层皮。不过这事可不是我瞎说,你问乌啼镇败了对谁有好处,第一还真就是鸾羽殿,修士被吓跑了,镇子空了,他们正好名正言顺地圈为己用。” “那可要回去,将此事禀于竹先生?” “别啊,师父让我们来除凶煞,现在两手空空的,怎么好折返。”谢刃指间夹着一道符,洋洋得意,“寻踪咒,方才在怨傀逃跑时,我贴了一道在她身上。” 看他少年意气风发,风缱雪也跟着一弯嘴角:“嗯。” 谢刃又掏出一只传讯木雀,将此地发生的事详细记下,风缱雪侧过头看他写字:“求助?” “不然呢,我们又打不过。”谢刃给他看自己被缠成粽子的手,“我们先去追,看她最后会不会逃往鸾羽殿,其余事情等师父安排。” 风缱雪倒是对谢刃刮目相看,从进到乌啼镇到现在,他所有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心思缜密,而且不盲目逞强,打不过就打不过,搬救兵也搬得利索。 有分寸,知进退,值得表扬。 于是等谢刃将传讯木雀放走,回头就见风缱雪正在从乾坤袋里折出一支剔透的花,层层怒放,上头还挂着露。 “吃了。”他递过来。 谢刃惊奇万分,又见了新世面:“你的乾坤袋居然还能养千灵雪草?”这东西娇贵罕见极了,是补充灵气的圣品,就连长策学府都是过节设宴才舍得拿出一朵,哪有这种递馒头的馈赠法? 风缱雪答:“因为我家有钱。” 谢刃听得牙疼:“我家也不穷啊,不过是比你们风氏差远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 风缱雪却不肯收回去:“我吃腻了。” 谢刃:“……” 最后他还是吃了。作为回礼,谢刃颇为 体贴细心地在早市上买了一包炸臭豆腐,用小竹签插着给他喂,结果被风缱雪一拳打得蹲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 “你还讲不讲道理啦?”他捂着肚子抗议,“是不吃甜的,又不是不吃臭的!” 风缱雪扯起他的发带,将人踉踉跄跄拽出乌啼镇。 红衣怨傀一路往东,躲躲藏藏极为小心,若不是谢刃那道符咒下得隐秘,怕是早已被她逃脱。 “再往前,就是春潭城。”这日午后,谢刃靠在一根树杈上晒太阳,顺便啃着野果,“过了春潭城,就是鸾羽殿,难不成真是他们在搞鬼?” 风缱雪站在树下:“若的确是鸾羽殿在背后操纵,你要如何应对?” “他们家大业大,修为深厚,我一时半刻还真没办法。”谢刃跃到地面,单手搭住他的肩膀,“所以要是真惹出事,你得护着我,他们再厉害,也比不过风氏,得罪不起你家。” 风缱雪答应:“好,我护着你。” 一进春潭城,立刻就又热闹了,这里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灵器城,许多炼器师都住在这里,商铺更是一家摞着一家。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揽客书,谢刃接下几张粗粗一扫,还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新东西。 风缱雪不明白:“为何每一户店铺都在极力推荐‘修为大涨石’?”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骗钱货,而且价钱定的不高不低,也达不到让黑心商铺开张吃半年的效果。 “这你就不懂了。”谢刃一边走,一边随手拿起路边摊子上的小东西把玩,“虽然一块石头赚不了多少钱,但只要你买了,就说明你既有点小钱,脑子还不怎么好用,店铺就可以使劲坑你了,否则靠什么精准筛选傻子。” 一番话逗得摊主直乐,风缱雪也带着笑意,轻轻拉他一把:“别撞人。” “我们去前面歇会儿。”谢刃放下手里的东西,又问,“对了,你那个高级乾坤袋也是在这里买的吗?” 风缱雪摇头:“师兄送的。” 谢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催促:“师兄送的,然后呢,下一句难道不该接如果我想要,你就去问问你的师兄?这才是日常寒暄之道。” “没有这种寒暄之道。”风缱雪无情拒绝,“天下仅此唯一。” 谢刃撇嘴:“小气,那你再请我喝酒。” 风缱雪替他买了一小坛淡酒,又往里加了一勺蜜。 谢刃看得稀奇,心想怪不得他上回买回来的酒甜进心头,原来还能这么喝。 “走。”风缱雪端起托盘,打算与他一道去酒肆二楼。 结果转身就撞上一伙人,为首那个趾高气昂,语调扯得阴阳怪气:“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谢兄,我看看,这又是拐到了哪家的小美人,双双出来寻欢作乐了?” 风缱雪依旧捧着托盘,眉头微皱:“你认识?” 谢刃道:“崔望潮,早年路遇凶煞,被我所救。” 风缱雪又问:“所以他今天是来道谢的?” 谢刃双手抱剑,语调扬高:“这位崔兄向来不识礼数,当初我把他从乱葬岗里掏出来,也没换得一句谢,今日怕是同样等不到。” “不愿道谢,倒不一定就是不识礼数。”风缱雪放下手中托盘,抬眼冷冷一瞥,“说不定人家愿意磕头呢。” 崔望潮腿都麻了:“我不不是,等会儿,我确实不会假扮那玩意啊!” 璃焕后退:“我也不行!” 墨驰简直无语:“你不行就不行,你推我干嘛?” 最后只剩下一个谢刃:“……” 风缱雪和他对视。 金泓见状倒得意了,也不管自己即将扛下“天赋不够,竟想以怨气来凑”的惊天大锅,阴阳怪气地催促:“谢刃,怎么样啊?” 谢刃咬着后槽牙,挤出游丝一样的声音:“风兄,不会真是我?” 风缱雪却没有理他,而是看向金泓:“所以你愿意配合了?” 金泓撑着坐起来一些,可能是想到了谢刃描红妆的大好景象,整个人简直神清气爽!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虽说要背几天黑锅,但锅毕竟是暂时的,而永恒的只有女装。以后大家再提起这件事,自己的忍辱负重和谢刃的红裙乱飘将会形成多么震撼的对比?想到这一点,他甚至开始迫不及待起来。 谢刃牙都疼,你至不至于这么双眼放光。 金泓问:“何时行动?” 风缱雪答:“后天。” 金泓不解:“为何还要多等一天?” 风缱雪道:“因为我要先去一趟二十五弦。” 二十五弦是一处山谷,谷中琴弦纵横,以音律布迷阵,旁人绝难踏入。那里隐居着鹦氏一族,着五彩衣饮葡萄酒,身姿轻灵善舞能歌,还擅模仿。 谢刃如释重负:“所以扮怨傀这件事与我无关?” 风缱雪点头:“嗯。” 金泓一听,再度恼怒:“你们又诈我!” 谢刃双手抱剑,语调一拖:“哎,会不会说话,我们分明就是在帮你,二十五弦的鹦氏何其难请,风兄要卖很大一个人情出去的。而且你怎么一听我穿裙子就答应,我不穿了又立马想反悔,你到底是想抓幕后黑手,还是对我抱有什么非分之想?” 金泓脸色一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他气出了毛病,索性闭嘴不发一言。 “那就这么定了。”风缱雪道,“我今晚去二十五弦。” 谢刃随手搭住他的肩膀:“我也去。” 风缱雪眉头一皱:“不许!” 谢刃:“……” 你这么拒绝,我很没有面子。 但风缱雪最后还是没有带他,主要是担心鹦氏的人也冒出铿锵一句“见过琼玉上仙”,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二十五根琴弦在山风拂动下,发出轻柔的乐声,如水波漾于谷中。 风缱雪一身素白纱衣扬起,御剑似雪影精灵,几乎连眼睛都不用眨,就已巧妙穿过重重设障,落在一处山洞前。 守门弟子被吓了一跳:“来者何人?” 风缱雪叫道:“鹦二月!” 弟子:“……” 洞中应声飞出一柄银月弯刀,锋刃光寒斩风,看似来势汹汹,却在距离风缱雪的鼻尖还有半寸时,轻盈化为一片羽毛,转圈飘落在他掌心。 “没大没小,什么鹦二月,不该唤我一声姨姨吗?”山洞前的水月障光一晃,走出来一名彩衣女子。 弟子纷纷行礼:“大谷主。” “行了,你们都下去。”鹦二月上前笑问,“怎么突然想起 来我这了?” 风缱雪开门见山:“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假扮红衣怨傀。” 鹦二月:“……” 鸾羽殿内,璃焕看了眼天色,有些担心地问:“我听说二十五弦的布阵凶险极了,而且鹦氏又不喜欢同外界打交道,更别提是假扮怨傀那种脏东西,风兄真的能请来帮手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28章 风缱雪最终还是坐回了石头上, 可能是嫌崔望潮叫得实在太难听了。谢刃握住他细白的手腕,问道:“你想要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风缱雪一听这半吊子郎中的诊法,心里就觉得不大妙,再想站起来跑时, 却被早有防备的谢刃一把按住, 手往背后“啪”一拍, 赫然一道定身符! 风缱雪毫无防备, 没料到竟会这么着了道, 一时气极:“谢刃!” “我就在你面前,别这么大声成不成。”谢刃虽然也比较心虚, 但还是强行做出了云淡风轻我很稳的姿态, 蹲在他面前将衣袖挽起来,细细往伤处覆盖药粉,跟绣花差不多的手势。 虽然他心意很到位, 觉得慢一些轻一些, 疼是不是就能少一些,但现实正相反。风缱雪被这漫长的过程折磨得牙关紧咬,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哑声道:“快点!” 谢刃惊得手腕一抖,险些倒空半瓶,急忙抬头去看,就见风缱雪脸上毫无血色, 双眼紧紧闭着——倒是没骂人,也不知道是疼懵了,还是疼得没力气了。 反正药已经撒上了, 谢刃索性狠下心来, 三下五除二将绷带缠好, 然后提心吊胆地撤去定身符,站在一旁小心观察,时刻做好跑路准备。 风缱雪眼眶泛红,眼底蓄了一层水雾,表情和挥拳打巨兽时差不多,反正谢刃被他一眼瞪的,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也就交代在这儿了。 于是他后退两步,没话找话地说:“那什么,你的脸上有点灰。” 风缱雪问:“哪里?” 谢刃隔空指了指:“这儿。” 风缱雪想用手背蹭,两边却都被裹了厚厚的绷带。谢刃便用手巾替他擦了擦:“好了,耳朵这里还有一点点烫伤,你看要不要再……好的我懂,不上药了,不上。” 他火速将剩下的药丢给崔望潮,自己无事发生地坐在风缱雪身边:“我们什么时候出铁山?这只炎狱怎么办,你别哭了好不好,你的乾坤袋能不能装进去这只巨兽,我又不是故意弄疼你的,不过这炎狱好像有点大,应该装不进去,大不了等你手好之后,我乖乖给你掐。” 风缱雪问:“我为什么要掐你?” 谢刃诚实回答:“因为你确实经常掐我,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这种消遣的。” 风缱雪表情一僵。 谢刃侧过头看他,自己也乐:“你肯笑啦?” 风缱雪站起来:“炎狱在火树林中生活得好好的,并未为祸伤人,还是将它放回原处。” 谢刃跟在他身后:“好,你说了算。” 崔望潮再度斩钉截铁地说:“风家一定把谢刃给买了!”否则哪能如此言听计从地去哄? 金泓缠好最后一道绷带:“走,尽快离开这里。” 有了火翼炎狱,倒也不必再用春涧匕首砍路。四人按照来时的方法,一路驱使巨兽飞跃火树林。抵达边缘地带时已近深夜,炎狱或许是被打得没了脾气,慢吞吞挪着步子走入林地深处,将庞大的身躯彻底隐没在了暗红色的焰树间。 这趟铁山之行虽说万分惊险,却也收获颇多。崔望潮可能是觉得自己偷刀不成反而掉沟里的行为比较拖后腿,没再提柳辞醉的事,只蔫蔫跟在金泓身后,准备回春潭城。 四人都不愿在林地边缘凑活休息,便又赶了一夜的路,直到天亮时才分道扬镳。 谢刃与风缱雪寻了个小村落歇脚,村口大婶见来了两名风尘仆仆的小仙师,很热情地就把他们领回了自己家,又送来两桶沐浴热水,自己忙活着去煮饭。 谢刃追出去叮嘱两句,又付了玉币,回屋就见风缱雪已经将他自己浸到了浴桶里,两只缠着绷带的手搭在两侧,碰不得水。 于是谢刃道:“你先泡一会儿啊,我先洗干净了就来给你洗头。” 风缱雪靠在边沿看他脱衣服,到只剩一条里裤时,谢刃不得不后退一步委婉提醒:“你一直这么盯着我,是不是不大妥当。” 风缱雪问:“画画不让人看,沐浴也不让人看,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谢刃厚脸皮了十七年,还是头一回被人与“害羞”二字联系在一起,简直浑身不舒服,于是解释:“我不让你看画,是因为我画得难看。” “那不让我看你脱衣服呢,是因为你长得难看?” “我没有不让你看我脱衣服,我是不让你看我脱裤子。” “嗯,一样,难看吗?” 难看是不难看的,但好看也不能给你看啊!于是谢刃抽过一条布巾:“闭不闭?不闭我捂你眼睛啦!” 风缱雪往后一靠,微微侧过头。 片刻后,水声“哗啦”一响,谢刃将自己整个浸入水里,舒服地出了一口气,他将下巴搭在桶沿,眼睛很亮,笑嘻嘻的。 风缱雪便想起了先前写给师兄的那封信,甚是可爱。 结果下一刻,谢刃就屈指弹过来一串水珠。 “……” 也甚是讨嫌。 谢刃叫他:“你过来一点,我帮你洗头。” 风缱雪背对他靠在桶沿,将头微微抬起来。谢刃其实没怎么做过这种事,但好在不难,他迅速总结经验,只要将对方当成易碎的琉璃小人,怎么小心怎么来就完全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风缱雪问:“你在想什么?” 谢刃替他将湿发挽起来:“想那三把剑。” 风缱雪转过身:“你想要?” “南山神剑谁不想要,可又舍不得我自己的佩剑。”谢刃道,“虽不是什么上古神物,但当年我爹送出祖传的芳檀木大柜,才请来了最好的炼剑师,我娘又将她陪嫁的整套红莲首饰都拿出来,投入炉中熔成剑心,用三十天炼出了这把剑。当时师父恰好来家中接我,他想给这把剑取名静心,我娘却不肯,说八十岁的老头子才要静心,她盼我能无拘无束自在逍遥,便给这把剑取名逍遥。” 把竹业虚气得够呛。 风缱雪点头:“你娘没错,逍遥也很好。” 谢刃又问:“你的剑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玉剑。” 风缱雪道:“是师父送我的,叫云破月来花弄影。” 谢刃被这七个字的剑名震住了!而更加震住他的是,按照风缱雪一看诗集就困的风格,怎么会喜欢云破月来花弄影这种文绉绉的名字,哪怕叫好大一把剑呢,也更合理。 风缱雪解释:“是我师兄取的名。” 而木逢春对于喜欢的、珍贵的东西,向来是不吝字数的,十分大手笔,比如说风缱雪目前养在长策学府的那匹小母马,芳名“酒困路长惟欲睡”的,前身就是二师兄的一匹矮脚小马。 谢刃道:“你师兄好像很喜欢给你送东西,他会 来学府看你吗?” 风缱雪叹了口气:“应当不会。” 主要是木逢春实在太常下山斩妖了,有不少人都见过他,不方便出现在长策学府中。谢刃见他像是有些想家,就安慰:“那也没事,等这次课业暂结后,我们都能回家待上一两月。” 风缱雪问:“你家在哪里?” 谢刃道:“杏花城,不怎么出名,你可能没听过。” 风缱雪又问:“我能跟你回家吗?” 谢刃受惊:“啊?” 风缱雪找了个理由:“我没见过几次杏花。” 谢刃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可是城里连一株杏花都没有,只是随便取个名字罢了,城外倒是有一大片梨花林。” 风缱雪说:“梨花也行。” 谢刃心想,你还真不挑,但梨花同样不行,因为季节不对啊,那时候都已经是夏末秋初了,哪里还有梨花开? 风缱雪继续耐心地问:“那杏花城里有什么?” 谢刃苦心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出来,平平无奇一座小城,不像江南秀雅,不像西北粗犷,更不像主城繁华,举目皆普通,唯一不普通的……他比较厚颜无耻地回答:“杏花城里只有我。” 风缱雪:“好。” 谢刃:“……” “好”是什么意思,真要跟我回家?谢刃凑近一些,小心询问:“你是不是和家里闹别扭了?” 风缱雪:“嗯。” 谢刃心想,我就猜嘛,果然!便笑道:“也行,那咱们就回杏花城,让我娘做香辣猪蹄和豆瓣鱼给你吃。” 风缱雪对这个菜色比较满意。 当然,他去杏花城并不是为了香辣猪蹄,而是要防备万一一个不注意,谢刃又被血鹫崖、或者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宗门拖下水,所以还是跟紧些才稳妥。 两人沐浴完后,外头的饭菜也煮好了,当中好大一盆油汪汪的红烧鸡。大婶笑着对风缱雪说:“这是那位小仙师特意叮嘱的,要给你多做些肉,快尝尝。” 乡村菜色不讲究,但好在家常粗饱,管够。谢刃就着两盘素菜吃下三碗饭,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风缱雪正在专心致志地啃鸡腿,转过来问他:“你这么快就吃饱了?” 谢刃:“……没,我还能再吃会儿,你慢慢吃,别急。” 于是他挑了一根青菜,细嚼慢咽半天,陪着风缱雪吃完了整整大半盆的鸡。 可见上仙这几天确实饿了。 厨房里还在煎炒烹炸。风缱雪疑惑:“等会还要吃第二顿?” 谢刃虎躯一震:“不了,我有点撑。” 风缱雪也有点撑,于是两人礼貌地到厨房询问,得知这顿饭是给村里的小孩子们做的。 “他们去后山打山猴子了,得明早才能回来呢,我先把菜备着。” 风缱雪不解:“猴子?” “就是一些低等级的妖物。”谢刃握过他的手,“走,我们也去消消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29章 这一带的山峦都不高, 一个个起伏连绵的小山包,在午阳下绿得分外可爱油亮,于是风缱雪又警告了一遍身边的人:“不许纵火!” “知道, 打个山猴子哪里用得着火。”谢刃跳上一块山石,炫耀, “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能提着它们的头到处跑。” 风缱雪:“……” 没人想听你穿开裆裤的故事。 七八岁的小孩, 最喜欢的活动就是结群去打山猴子,跟过年差不多。拿着短剑, 再学大人画一些错漏百出的符咒,遇到了就一拥而上,追得对方抱头满山跑。谢刃一边倒退着走, 一边向风缱雪介绍自己六岁时的“丰功伟业”,他曾让一只山猴子换上裙子戴上簪子,同另一名小孩成亲——当然了, “新郎官”肯定是被迫的,据说回去哭得几欲昏厥, 从此见到谢府的大门就尿裤子。 风缱雪道:“坑。” “我哪儿坑他了, 是他先仗着自己年纪大,抢我的东西——啊!” 风缱雪轻巧地从上面跳过去:“我是提醒你身后有坑。” 谢刃哭笑不得地坐在陷阱里:“这哪算提醒, 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过来拉我!” 风缱雪往前走了两步, 回头见谢刃还在坑里不肯出来, 便道:“你几岁了?” “十七啊, 正因为十七懂事,才拉一把就肯出来。”谢刃抱起手臂, “否则若换作三四岁, 没有十包八包糖来哄, 我是肯定要在这里撒泼打滚哭上一天的。” 风缱雪站在陷阱边:“好,那你哭,哭了我就去给你买糖。” 谢刃抱怨:“你怎么总不给我面子。”他嘴一撇,看似要自己爬出来,却猛然一把拽住对方的脚踝,将人也拖下了陷阱! “这样扯平啦!” 他洋洋得意地凑近对方,几乎要将鼻尖贴在一起:“下回还敢不敢骗我?” 风缱雪气定神闲:“敢。” 谢刃笑着揽住他:“我算是发现了,你的脾气居然比我还要倔,那现在咱们两个都在陷阱里了,是你先——” 话音刚落,便有一团黑影呼啸从天而降! 谢刃与风缱雪反应极快,双双拔剑出鞘,两道剑光在上方结成网,将黑影又给弹了出去! 一声嘶哑的惨叫传来! 两人御剑升至半空,就见方才那团黑影在被剑光扫出后,恰好又遭一支飞箭射个对穿,牢牢钉在了山壁上!垂软的四肢挣扎几下,很快就没了气息。 是一只高等级的凶妖。 谢刃吃惊道:“这玩意哪是山猴子?” 风缱雪猛然握紧他的手腕:“那些村里的孩子!” 谢刃正欲放出灵符去寻,远处却御剑行来一人,身材魁梧结实,手持金木长弓,而在他的肩上,还扛着一张流光金丝大网,里头装了少说也有十几名幼童,此时正在齐齐欢呼喝彩。 “……” 风缱雪还有些印象,问道:“是在仙船上要与你打架的那个人?” 谢刃想起自己“家里媳妇怀孕了”的鬼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道:“他是蜀山真人唯一的弟子,桑东方。” 风缱雪在青霭仙府时就听过桑东方的名号,知晓他四处游历斩妖除魔的故事,心里极尊敬。便上前行礼:“桑道长。” “原来是你们。”桑东方也认出二人,“这山里跑来了五只凶妖,现已被我斩杀三只,剩下两只逃去了南坪,你们先将这些孩子送回去。”一边说,一边将金丝大网扔过来,谢刃赶忙伸手去接,但逍遥剑哪能撑得住这一群小崽子的重量,连带着他也一起摔了下去,叠宝塔一般摞了一堆。 风缱雪:“……” 桑东方:“……” 谢刃被压在最下面,叫苦:“你们别光看着啊,过来扶我一把。” 风缱雪道:“桑道长先去斩妖,这里交给我们。” 桑东方点点头,转身追去南坪。风缱雪将金丝大网里的小孩子们放出来,要带他们回村。但有句俗话叫七岁八岁讨狗嫌,哪有那么乖巧听话,全部嚷嚷着要再飞着去斩妖!风缱雪一个不注意,十几个人已经像小鸡崽一般跑得到处都是。 谢刃拍拍风缱雪的肩膀,另一手画出符咒,火光蛇形一闪即逝,将所有的孩子都圈在了里头,再也跑不出一步。 “放我们出去!” “快点放了我们!” “啊!” 叽哩哇啦的,吵成一片。 “放你们出去喂凶妖吗?”谢刃叉起腰上前教育,“都给我老实一点!快点回家!” “不回去!” “我们要斩妖除魔!” “你讨厌!” 然后一边说,一边还要抓着土到处丢,搞得乌烟瘴气。 谢刃两步退出战斗圈,耳朵嗡嗡响,觉得这活可比斩妖累多了,扭头抱怨:“你说,他们怎么能撒泼打滚呢?” 风缱雪抿嘴一笑:“或许用十包八包糖就能哄好了。” 谢刃:“……我刚才只是一说,又没有真的打滚!” 风缱雪不理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包糖,用漂亮闪光的晶纸包着,像一粒粒宝石。小孩们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围上来,不闹了。 谢刃:“嗤!” 风缱雪将糖分出去,又回头递给满脸不屑的谢小公子一粒:“吃不吃?不吃我全部给他们了。” “吃!”谢刃抢过来,在嘴里咬得咯吱响,“还要。” “没了。”风缱雪将空袋子装回去,“下回买了新的,再给你多一把。” 谢刃指着小娃娃们:“记住了,你们现在吃的都是我的糖。” 结果没一个人给面子,齐齐拖长语调:“才——不——是——” 谢刃:“……” 风缱雪一直在前头笑,他挥手幻出一道开满繁花的冰白绳索,上头还有会发光的蝴蝶在飞,漂亮得像春日花园。这次还没等招呼,小孩们就争前恐后地跑过来,新奇地伸手去摘花抓蝴蝶,聚在旁边不肯走。 繁花绳索往村子的方向轻快地飘,小孩们也跟着往村子里跑。风缱雪回头见某人还站在原地,便叫他:“谢刃!” “干嘛?” 头刚一抬,怀中就多了一大捧花,红如烈焰,还挂着冰晶一样的莹露。 风缱雪看着他笑:“高兴了?你的最大。” 谢刃将花往怀中一抱,春风得意追上队伍,果然惹来一片羡慕的眼神!因为真的好大啊!感觉做成饭都能吃饱肚。 临到村口,所有的花瓣都被吹成落雨,翻飞消失在风间。两人将孩子们送回大婶家,说明原委后,刚想折返南坪相助,桑东方却已经拎着两只凶兽的脑袋回来了。谢刃再度对这位斩妖高手肃然起敬,不过幸好,对方并不打算重提“怀孕的媳妇”,他也就厚着脸皮假装无事发生,上前问:“道长,这五只凶妖是从哪冒出来的?” 桑东方道:“我本来要去往长策城,却在途中遇到了十八只凶妖,便一路追一路杀,这是最后五只。” “这种大凶的妖邪向来喜欢独行,怎么会十八只一起结伴?” 桑东方摇头:“不知。” 风缱雪猜测:“或许这些凶妖原本也没有群居,只是感受到了同样的召唤,便同时出发,要赶往同一个地方。” 至于是哪种召唤—— 谢刃问:“道长听过上古妖邪九婴即将重新现世的传闻吗?” 桑东方皱眉:“我已收到竹先生的书信,说仙船黑雾就是玄花雾,但并未提及九婴。” “师父未提九婴,是因为他还不确定,我们这回前往长夜城,就是为了查这件事。”谢刃打开收煞袋,“结果还真在那里找到了一颗头。” 桑东方大惊:“这……” 风缱雪道:“铁山被人插|入天呈、雷鸣、分辉三神剑,导致玄花雾外逃。道长可知修真界谁有如此手腕,能一次性找齐三把神剑?” “齐氏、风氏或者其余世家门派拼凑在一起,只要肯出钱出人,找齐三把神剑其实并不稀奇。”桑东方道,“稀奇的是既要找齐神剑,还要不为人知。” 谢刃灵光一闪:“有一个人!” 风缱雪也道:“落梅生。” 桑东方不解:“梅先生?” “落梅生曾受托替鸾羽殿寻找上古神剑。”谢刃提醒,“所以他派出再多人、打探再多消息,都是合理的,不会有任何人怀疑。”最后虽说找到了灭踪剑,可谁能保证他只找到了灭踪剑? 风缱雪道:“我曾与落梅生打过一次交道,对他的印象虽不算差,但就目前而言,飞仙居的确最有可能探得神剑下落。” 桑东方道:“我本来是打算前往长策城,问问玄花雾一事,既如此,那我便先去一趟春潭城,烦请二位转告竹先生,桑某过几日再去拜会。” 谢刃拱手:“是。” 待桑东方离开后,他又问风缱雪:“你方才说的‘曾与落梅生打过一次交道’,是指冬雪小筑那回吗?我记得他就让你写诗,只说了一句话,怎么就印象不差了?” 风缱雪稍微一顿:“嗯。” 谢刃缠着他问:“‘嗯’是什么?” 风缱雪道:“‘嗯’就是我看人一向准。” 谢刃心想,你这是不是过于随意,正要提意见,迎面却飞来一个包袱:“收拾东西,我们也回长策!” 觉没睡成,又得赶路。谢刃呵欠连天地跟在后头:“这趟出来可太累了,想安安稳稳躺一夜都难。” “赶在九婴彻底苏醒前将其制服,你想睡多久都行。”风缱雪跨出门。 谢刃扯住他的发带:“那到时候我要去你的新床上睡。” 风缱雪问:“为何?” “我还没睡过玉床呢。” “好。” “我还要会发光的那个毯子。” “好。” 就这么着,谢刃走一路问一路,在抵达长策学府时,已经将隔壁房间的床柜桌椅都讹了来,连洗脸的盆都没放过。 他心里得意,又想着,虽然风缱雪看起来冷冰冰的又不爱说话,但骨子里还是很友好的,什么东西都愿意分享,不拘小节,十分大方! 这时又遇到另几名同窗,他们一路走得正口渴,见到谢刃手里拿着两个水囊,便要过来分。谢刃也没多想,扔过去后才想起来,其中一个好像是风缱雪的,便扭头问:“风兄,你没——” 结果被瞪得说不出话。 “……” 白衣小神仙脚步飞快,面无表情,走得似一阵清风,不对,一阵寒风。 谢刃:我又错了是不是! 他将水囊劈手夺过来,也不顾其余兄弟正茫然着,拔腿一路追到前厅,还顺便在路边拢了一堆小花,将门一推:“不生气了好不好,你看这个花粉色……的。” 声音戛然而止。 满满一屋子人都在惊愕地看他! 竹业虚一股滚血直冲脑门,扶住桌子,尽量心平气和地介绍:“诸位,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小徒弟,谢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30章 厅中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头有脸到什么地步呢,就连鸾羽殿的东殿主金苍客,也只能坐在次席。而坐在首席第一位的, 是锦绣城齐氏目前的掌权者,齐琼华。银月城风氏则是派来了大公子风初止。 而竹业虚方才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小徒弟的——年纪虽小,但天赋奇高,根骨极佳, 立誓要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手中逍遥红莲屠妖魂无数,就是性格稍微淘气了些,相信只要多历练一些时日, 定能变得沉稳可靠。 话音刚落,谢小公子就握着一小捧粉红色的花, 笑嘻嘻地跑进来了, 淘气是真的淘气, 沉稳实在看不出来。 风缱雪站在门外, 也无话可说。他方才只走到了院子里,感觉到里头有人, 便准备转身离开,结果谢刃可能跑得太过忘我, 一阵风似的直直就冲了进去, 想拦都来不及。 风初止看到了院里的风缱雪,他来时已受过叔父叮嘱, 知晓了琼玉上仙的事,便主动打招呼:“小风, 来这里。” 这称呼是木逢春在信里教的, 因为小师弟既然要混进风府当亲戚, 总得有个亲人之间的称呼。但又舍不得贡献出只有自家人能叫的“阿雪”,便大笔一挥,决定只叫个姓氏,这样不吃亏。 风缱雪走到风初止跟前:“兄长,你怎么来了。” “为了九婴,我听竹先生说,你与谢小公子已经找到了一颗九婴的首级?” “是。”风缱雪道,“除了九婴首级,我们还在铁山深处找到了三把南山神剑。” 一语既出,满座哗然,三把南山神剑? 最紧张的当属鸾羽殿金苍客,他还没收到金泓的木雀传书,尚不知道儿子去了何处,便急忙问道:“哪三把?” 风缱雪道:“除灭踪外,其余三把。” 谢刃看了眼竹业虚,见师父微微一点头,便将九婴的一颗头与三把神剑都取出来,一一摆在桌上。 众人纷纷围上前看,三把利剑光华闪耀,确是南山神剑不假。至于九婴的头,在将层层白布解开后,已经干瘪得几乎看不出五官,但煞气仍有残余,断颈处也满是红莲焚烧过的印记。 齐琼华差弟子取来一个收煞笼,这是他在收到竹业虚的传书后,连夜打造出来装头的,笼内灌注了最强的灵力与符咒,威力等同于镇压在上古群山下。 趁着这工夫,谢刃溜到竹业虚身边,小声问:“师父,怎么这么多前辈都来了?” 竹业虚叹气:“在你与风公子出门的这段时日,又有两颗九婴的头颅隐约现世,此番各派齐聚长策城,也是为了商讨下一步计划。” 九婴已在地下埋了数千年,现在突然一颗头接一颗头地开始往外飞,还引得不少凶妖也蠢蠢欲动,黑云压境山雨欲来,修真界若再不及时出手,只怕那场混乱的旷古之战又要重演一回。而插在铁山上的三把南山神剑,也说明了在幕后至少有一个人,在暗暗推动着整件事。 在场众人也同意风缱雪先前的看法,能神不知鬼不觉找齐三把神剑的,确实只有飞仙居的落梅生。现在桑东方已经去往春潭城,再过两日就能将人带回,到时候且看他要如何解释。 谢刃又问:“另外两颗头颅出现的地点,是书中有载的白沙海与火焰峰吗?” 竹业虚摇头:“是怒号城与猿哀城。” 谢刃算是发现了,好像九婴头颅被斩落之地,都不是什么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长夜城终日不见天,怒号城据说一天到晚地往下劈天雷,猿哀城位于密林中,城中住了一群满身黑毛的猿怪。这么一对比,那颗埋在血鹫崖血骸潭下的脑袋,竟然已经算是最繁华舒适的所在了——看来九婴这些年死得也不怎么样,怪不得心急如焚地要往出飞。 竹业虚道:“长夜、猿哀、怒号三城的九婴首级既已出现,想来白沙海与火焰峰也安稳不了太久,阿刃,你可愿与风公子前往白沙海一探?” 谢刃道:“是!” 风缱雪也点头:“好,我们准备好后,立刻出发。” 座间却有人站起来,委婉地提出意见:“竹先生,九婴现世事关重大,而谢小公子又年纪尚小,不如多派几队人协助他,也好更稳妥些。” 谢刃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风缱雪已冷冷开口:“长夜城的九婴首级,难道不是谢刃取到的吗?” 对方被问得一噎,可又训斥不得风氏的人,只好为了自己的面子强辩一句:“话虽如此,但至少也该带几名自家弟子。” 风缱雪继续道:“不必。” 一点面子都不给。 风初止出来打圆场:“既然舍弟与谢小公子能在长夜城擒妖、铁山取剑,那再去一趟白沙海,想来也不会有问题,还请柳兄放心。” 柳兄,姓柳,柳府的人? 风缱雪便又看着对方补充一句:“长夜城擒妖也不止我与谢刃,还有金泓与崔浪潮。” 谢刃知道,他是还记得当初“若能穿过火树林,就带人去见柳辞醉”的承诺,所以有意在柳家面前提及,但你至少将名字说对啊,都纠正多少回了,是崔望潮! 但柳府明显对崔望潮崔浪潮没兴趣,说来说去不还是未出茅庐的小辈?靠不住。唯一欣喜若狂的可能只有金苍客,因为他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有这本事,竟然能跟随谢刃一起擒获九婴? 祖坟一阵冒烟。 风初止道:“那这件事就先定下了。” 既然这位大公子都发了话,其余人自不好再多言,再一想,出了事也有你们风氏兜着,我们又何必吃力不讨好。 于是最后商议的结果,是由齐氏前往猿哀城,鸾羽殿前往怒号城,谢刃与风缱雪前往白沙海,火焰峰由璃氏前去查探。至于风氏,则是派出弟子前往四方镇守,顺便查探其余头颅的下落。 竹业虚拱手道:“既如此,那就有劳诸位了!” 像是为了配合屋内肃穆沉重的气氛,窗外也轰隆隆地打起雷,黑云遮日,四处压抑沉沉不见光。 待众人离开后,竹业虚才夸道:“此番你做得很好。” 谢刃嘻嘻一乐,又道:“师父别光夸我啊,还有风兄,九婴的头还是他捕到的呢。” 竹业虚心想,上仙还用得着我去夸吗?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这没形状的站姿! 风缱雪问:“先生,我们何时出发?” 竹业虚道:“先等桑道长将落梅生带来,你们也休息两天。还有一事,那间被阿刃焚毁的房屋,已经基本修葺好了,但房内用具还没送齐,短期内怕是住不进去。” 至于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送齐,当然是因为琼玉上仙还没发话,所以大家也不知道该不该送齐,只好继续拖着。 谢刃一听到“被焚毁的房屋”几个字,就油然而生一股债务压身的沉重感,主动道:“无妨,我的床可以继续让给风兄!” 风缱雪点头:“好。” “那我们回去休息啦!”谢刃将人往身边一拽,又问,“周婶回来了吗,我晚上想吃翡翠菜羹!” 竹业虚胡子一翘:“跑什么,我还没教训你,方才那般失礼莽撞地撞进门,简直丢为师——回来!” 谢刃充耳不闻,跑得飞快。 竹业虚再度被这逆徒气得头晕。 谢刃一边跑一边笑:“你猜师父这回会不会罚我跪思过院?” 风缱雪道:“竹先生看似严苛,但其实一直在惯着你。” “我当然知道啊,所以才敢这么无法无天。”谢刃停下脚步,假装无事发生地说,“对了,你的水囊我要回来了。” “不必,送你。” 风小公子的“送你”是很没有感情的,没有丝毫送礼的诚意,扩写完整就是“被人碰过不干净了我十分嫌弃根本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所以你快点拿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谢刃很识趣地往自己的乾坤袋中一塞:“哦,那我们先回屋。” 小院一切如旧,微缩城池里的生活也还在继续,喝酒的剑客不见了,或许是去了别的天涯。客栈的老板娘已经添了一双儿女,连摊子前的流浪狗也有了伴。 谢刃趴在桌前看:“我发现生活在这座城里也挺好,日出日落,一日三餐,虽然无聊,但至少不会突然冒出来九颗头,每天都十分安稳。” “那可未必。”璃焕与墨驰跨进门,“前几天我们来看时,猪肉摊的老板娘正扯着她相公的衣领,从城东打到城西。”打了差不多一个下午,那叫一个凶残激烈。 谢刃丢过去一根笔,抱怨:“我都回来多久了,你俩怎么现在才来?” “你又不是什么难得露面的大小姐,我们还得赶着时间来看不成?”墨驰笑骂一句,又道,“为了考试的事,我与璃焕已经在藏书楼待了好几天,看得眼睛都花了。” 璃焕坐下:“我们刚才去找了竹先生,他已经答应了,咱们四人一起出发前往白沙海。” 谢刃不解:“璃氏要去火焰峰,你怎么不与他们一道?” “就是因为我家要去火焰峰,我才要赶紧跑,不然就得跟着叔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古板暴躁,每天除了骂人就是骂人。”还是拐着弯的那种骂,极容易和表扬混淆在一起,堪称修真界第一阴阳人。 谢刃:有道理! 璃焕与墨驰都催促他讲长夜城与铁山的事,风缱雪便去了隔壁房中检查修葺的进度。谢刃往窗外看了一眼,伸手搂住璃焕的肩膀,用做贼的语调说:“先不管什么金山铁山,帮我看看这个水囊值多少钱?” 璃焕接到手中:“别的不知道,不过上头镶嵌的月光琉璃,一粒差不多一百玉币。” 谢刃问:“那你现在能借我多少?” 璃焕警惕:“……干嘛?” “快点!” “一千,我最近也穷得很。” “墨驰。” “三千。” “来来,都给我。” “借你倒是可以,但别告诉我们你借钱就是为了买水囊。”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 “你刚刚停顿什么?” “我喘气不行吗,少废话,快!” “你怎么要钱还这么凶!” 两人都嫌弃得很,将钱借给他后,又提醒:“不过风氏所有东西都由自家工坊制造,据说坊内共有各类仙匠共一万八千三百余人,而且从不接外单,你怕是有钱也买不到。” 谢刃掏掏耳朵:“多少?” 璃焕:“一万八千三百。” 渭水河畔的银月城风氏,修真界第一世家,在变成确切的数字之后,原来竟如此惊人,家中养着上万仙匠,怪不得连窗户缝里都要雕花。谢刃被震得心口作痛,很想吐血:“算了,我放弃了,你们干脆挑个黄道吉日将我投进炼器炉,看能不能弄出来一个水囊。” 璃焕补刀:“八成不能,你哪有风氏的水囊值钱。” 倒是墨驰提出了一句比较像人话的建议:“反正还有两三天时间,你也不用考试,不如亲手做一个。” 谢刃被打开了新思路:“自己做?” 墨驰道:“我这有图纸和制法,也能替你找到最好的炼器炉,我看风兄这个水囊的材质就是芙蓉玉,倒不难寻得。” “可以啊!”谢刃喜出望外,“那我们就从材料开始找!芙蓉玉,哪家店里有卖?” 墨驰:“……” 谢刃催促:“你哑了?” “他不叫哑,叫无语。”璃焕撑着脑袋,呵欠连天地提醒,“风府的东西,再不难寻,也不至于在街边铺子里就能买,都是要托有门路的人专门去寻的。” 谢刃握住他的手:“那实不相瞒,我认识的最有门路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璃焕:“?” 璃焕将手抽回来:“算了,你还是找个黄道吉日跳炼器炉,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31章 交友不慎, 时常被坑。 璃焕痛定思痛……暂时还定不下来,因为他正在被谢刃拖着往外跑,要去找芙蓉玉。 长策城是书香城, 文人雅士不少, 商贾却屈指可数, 唯一的炼器坊只能做些盘杯碗筷。所以两人也没去商铺里浪费时间, 直奔文轩客栈。 璃氏的管家意外:“小少爷怎么来了, 请稍等片刻, 我这就去通传——” “别别, 不用告诉叔父,我就是来打听一件事。”璃焕拉住他,“忠叔, 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芙蓉玉吗?” “芙蓉玉?”管家道,“像此类价高原石, 各大炼器坊都只有在要用的时候,才会去矿山按需进货, 一般不会积压。小少爷想要多少?我先记个数,待回家之后, 再让人去买。” 璃焕道:“我就要一块,而且等不得, 最好现在就能拿到。” 管家为难:“这可没办法, 就算去春潭城碰运气, 来回也得耗上一段时间。不知小少爷找芙蓉玉, 是想做什么?” 璃焕指着身边的人:“他想做个水囊。” 管家笑道:“原来是谢公子想做水囊, 那咱们还真带了一块好料, 是空山玉, 比芙蓉玉更细腻寒凉, 不过——” 璃焕追问:“不过什么?” 管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璃焕听完之后回头:“空山玉是我叔父买的,据说甚是喜欢,每天都要取出来把玩,你要试着去问问吗?” “每天都要握着盘?”谢刃一听果断摇头拒绝,“那还是算了,我们再去别处找。 ” 璃焕将他扯到一边:“我叔父虽说不好说话,但你试都没试呢,怎么就放弃了。” 谢刃声音比他更低:“你没听吗,你叔父天天把玩,八成都包浆了,风兄在这方面又毛病多,我看咱们还是去另寻一块,最好自打开采出来就没人碰过。” 璃焕惊呆了:“你居然嫌弃我叔父?” 屋门“砰”一声被人推开,一股凉风夹着雨丝涌进来:“谁嫌弃我?” 谢刃:“我不知道。” 璃焕:“?” 来人身材瘦高,一条腰带勒出细窄腰肢,头发束得一丝不苟,长眉细眼,表情寡淡,这么形容可能不大正确,但谢刃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想到了那种非常素的阳春面。 璃焕却深知这碗阳春面的难搞之处,暗暗叫苦:“叔父。” “听说你知道璃氏要前往火焰峰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狂奔去找竹先生,死活要往白沙河走。”璃韵用素白的帕子擦了手,“不错,有出息。” 谢刃暗道,果然好阴阳。 璃焕心虚:“我只是——” “行了,你也不必再费心找借口。”璃韵坐在椅上,将管家叫过来,“先说说,这两个崽子来做什么?” 管家将原石的事情叙述一遍,又帮忙打圆场:“咱们确实没有芙蓉玉,还是让小公子与谢公子去别处寻,我这就送他们走。” 璃焕忙不赢地往外跑,结果却被一道灵符挡住门。璃韵站起来:“怎么,被我碰过的东西,就送不得人了?” 谢刃硬起头皮:“前辈误会了,我们只是不想夺人所好。” 璃焕躲在他身后:“对。” 璃韵走到他面前:“原来你不仅不愿与我同行,还当我是个聋子。” 璃焕:……我不是,我没有。 璃韵冷哼一声,挥袖取出一块晶莹透霜的原石:“除了空山玉,我还有这块冬雪。” 修真界最罕见的四类原石,春柳、夏绵、秋藏、冬雪。 璃韵继续说:“这块没盘过,甚至都没碰过。” 璃焕心塞,嫌弃你的又不是我。 璃韵提条件:“想要的话,你便跟着家里一道行动。” 璃焕后退两步:“不去。” 璃韵语调不悦:“放肆,过来!” 璃焕打小就没做过几件随心所欲的事,现在眼看又要被强迫去火焰峰,心里也冒火。见门还被灵符挡着,他脑子一热,干脆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跑,谢刃被惊了一跳,赶忙追上去:“你没事。” 客栈二楼的窗户被“砰”一声推开,而后便是一道冷光迎面袭来,谢刃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攥住,触手生寒,正是冬雪。 而窗户已经被关上了,冷漠无情得很。 谢刃道:“我觉得你叔父对你也挺好的。” 璃焕气急:“他那是对我好吗,你若手慢一点,我岂不是会被砸得头破血流?” 但不管怎么说,原石是拿到了。 接下来就是炼制。 墨驰借到了最上品的炼器炉,位于巍山深处,但又有一个新的问题,雨季是不适宜在野外炼器的,因为最好的红炭反而越娇贵,得时时刻刻看顾着,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璃焕坐在一旁的山洞口:“你俩还是进来躲躲雨,实在不行,就等将来去春潭城再说。” 谢刃却不肯,反手一剑插入土中,红莲烈焰腾空而起,烧得青色炼器炉透出赤红:“好了。” 墨驰哭笑不得:“你到底有没有看图纸,上品的水囊至少得炼制一天一夜。” “那我就守一天一夜呗,又不久。”谢刃将材料一一投入炉中,“行了,这回多谢,你们先回去。” 墨驰难以理解这种行为,不就是一个水囊,居然搞得又借钱又欠情,还要淋着雨用自己的红莲火去炼,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保命屠妖的重要灵器。 璃焕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谢刃,怀疑人生地问:“他真的脑子没出事吗,都这么狼狈了,怎么还能春风满面哼小调。” 墨驰也纳闷:“看着风兄也不像那种穷凶极恶逼债的人啊,我还觉得他对阿刃挺好的。” 眼看着另一轮黑云已经袭来,而谢刃还在喜滋滋地守着炉子——说实话,这真的是中邪了?璃焕只好留了把伞给他,自己与墨驰回城里拿吃的。 风缱雪这天一直待在竹业虚处,与风初止一起商议围剿九婴的事,直到深夜才回到住处,屋内却空荡荡的。 璃焕解释:“阿刃去了城外办事,明天中午就会回来。” 风缱雪问:“何事?” 璃焕答:“私事,好像是他家里来人了。” 风缱雪点点头,并未多言。 结果直到第二天傍晚,谢刃还是人影全无。 风缱雪不介意他去处理家事,但介意所谓的“家人”或许又是血鹫崖的何归,便去城中客栈寻 了一圈,依旧不见踪迹,倒是包子铺的老板提了一句:“阿刃没见过,不过璃府的小公子昨天来我这买了许多糖饼,说要赶去后山,他们或许在那。” 天边惊雷不断。 谢刃懒得撑伞,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守着炉子,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炼器,除了兴奋与忐忑,还忍不住想了想成品该是多么华美精致,肯定得比那嵌满了月光琉璃的要好看。 雨水哗哗地浇灌下来,汇聚在地上就是冲刷的溪流。红莲烈焰不断蒸腾出白色的雾,围得整座山都氤氲袅袅如仙境。谢刃好不容易守够了时辰,连最后一簇火的熄灭都等不及,扇扇热气就去开盖。 风缱雪撑了一把白色的梨花伞,远远看着被雨浇透的人:“谢刃!” “咦,你怎么来了?”谢刃回头,没有贪玩被抓包的心虚,反而神采飞扬得很,“快过来!” 风缱雪眉头微皱:“别闹了,跟我回去。” “我可没闹。”见对方站着不动,谢刃索性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将人强拽到炼器炉旁,“看。” 火此时已经完全熄了,只有剔透的水囊静静悬浮在炉内,没有任何装饰,但漂亮极了,壶口嵌着细细的金丝,像折一束日光绕住了冰山。 风缱雪惊讶地抬头看他。 谢刃笑得开心:“送你的,喜不喜欢?” 风缱雪错开视线,想去拔他的剑,却被挡住:“别,烫。” “你在这儿炼了多久?” “本来该是十二个时辰,但我手生,又多了半天。” 谢刃将水囊取出来,又问了一回:“你方才还没说呢,喜不喜欢?” 风缱雪点头:“嗯。” 谢刃很满意这个回答,打开他腰间的环扣,低头将水囊仔细扣上去。头发有些乱,睫毛上也挂着水,风缱雪便从袖中取出手帕,替他将脸擦干:“以后不必如此。” “反正这两天也闲着。”谢刃道,“雨太大,我们先去山洞避会儿。” 洞里还有璃焕送来的吃食,风缱雪围着火堆替他热,过了一会儿抬头:“为何一直看我?” “因为我在想,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谢刃挪到他身边,整个人往过一靠,“你看,我手都烫红了。” 风缱雪瞄了一眼:“红莲烈焰出自你的灵脉,被自身所伤,说明你学艺不精。” 谢刃蔫蔫坐直:“哦。” 风缱雪取出一瓶药:“手给我。” 谢刃抱着胳膊,目视前方:“不给,我学艺不精,活该被烫伤。” 风缱雪将他的手硬拽过来,笑道:“怎么,还说不得你了?别动。” 他声音很轻,下手也轻,微凉如玉的手指触过掌心,灼伤的痛楚立刻就能减轻不少。谢刃坐得无聊,目光便顺着对方的手往上移,半截小臂又细又白,脸也很白,耳垂很薄,鼻梁挺直,唇色也淡,或许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几乎见不到血色。 于是谢刃鬼使神差,又想摸一下,但及时回忆起自己先前摸人家的脸,结果被揪住背了一整晚《静心悟道经》的惨痛经历,及时收手。 风缱雪随口问:“你在想什么?” 谢刃答:“想《静心悟道经》。” 风缱雪抬头:“心里又有什么邪念了?” 谢刃不承认:“干嘛非得有邪念才能静心悟道,我只是想复习一下,我现在清心肃静得很。” 风缱雪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心口点了点。 谢刃莫名其妙的,就很心跳如擂鼓。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32章 雷鸣风雨盖过了心跳声。 火堆在黑暗里燃烧着, 照出洞壁人影成双。 风缱雪道:“你分明就有心事。” 谢刃若无其事地坐直,弄了根棍子拨弄火堆:“有心事也不能告诉你。不过放心,与除魔斩妖无关, 与正道大义也无关, 纯粹自己胡思乱想。” 风缱雪便没再问,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小玉梳, 见对方右手敷着伤药不方便, 索性自己坐过去,将他的发带抽开。 衣物熏香裹着雨露清寒, 打得谢刃整个人一僵,脑子也糨糊了:“你干嘛?” 风缱雪道:“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有碍观瞻。” “……我没有有碍观瞻。”谢刃觉得自己得解释一下,“满长策城的婆婆婶婶都夸我好看。” 风缱雪笑,替他将头发仔细弄干:“嗯,我知道。” 而且不仅是婆婆婶婶,还有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 每每都会躲在窗户后偷看,看他白衣佩剑穿过长街, 笑起来时,似乎整座城都会变得生动蓬勃, 被朝阳映得橙黄发亮。 试问谁不想嫁一个这么好看的少年郎呢? 反正长策城里至少五成的姑娘都挺想的。 风缱雪的动作很慢,他其实不大会做这些事, 唯一替别人梳头的经验,便是有一回青霭仙府来了个三四岁的小仙姑, 肉嘟嘟的脸蛋可爱极了, 所以他就放下手中的琴与酒, 去帮忙捆了两个圆圆的小发髻。 小仙姑坐不住,屁股左拧右拧,梳头的难度不低。而谢刃好像也同样坐不住,三不五时就要抬抬头,滑软的发丝在指间拢了又散,风缱雪不得不压住他:“你别动!” 谢刃就真的没再动,坐得如同一根棍子,因为他觉得风缱雪好像整个人都靠在了自己背上,长长的衣袖拂过侧脸,像雪,更像小猫的爪背,有痒痒的触感。 “阿嚏!” 风缱雪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着凉了?” 谢刃面不改色:“没有。” 风缱雪将头发整好,坐回他身边:“可是你耳朵有些烫。” 谢刃:“……嗯。” 风缱雪又从乾坤袋里拖出来一条毯子:“不然你先将湿衣服脱了。” 谢刃呼吸一滞,他觉得自己今晚可能是中邪,又或者真的在发烧,总之脑子不怎么好用,反应也跟不上思绪,只有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在胸膛里砸出一个坑。 多背几遍《静心悟道经》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现在确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幸好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关键时刻,璃焕与墨驰及时赶到,两人是看某人迟迟不回学府,还当他又炼炸了炉子,于是冒雨赶来友情救援。见到狐朋狗友的谢刃如释重负,一手一个勾住就往外跑。璃焕莫名其妙极了:“急什么,你就不能等雨小一些?” “不等,我困。” “那你也等等风兄。” “……” 谢刃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 风缱雪撑着伞,刚从山洞里出来。身后的火堆已经熄灭了,所以他放了一小把雪光流萤,似星辰飘浮空中,照亮了身前的路。 有些萤火或许是偷懒,懒懒落在风缱雪的衣襟与发间,还有一圈紧紧绕着他飞,走动时被衣摆扫中,便一路咕噜噜滚落在地,变成融融跳舞的粉末。 雷鸣暴雨风呼啸,按理来说大家都应该很狼狈,但偏偏有人就能干净飘逸地撑着伞发着光,衣袖在撑伞时垂下,雨丝打在雪白裸|露的小臂上,在那里留下水痕。谢刃从来没觉得自己眼神如此敏锐过,他不自觉就握紧手里的帕子,想去将那些寒凉擦干,却又挪不动步。 只有心跳得越来越快。 璃焕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发什么呆呢?” 谢刃喉结滚动一下,不自然地摸了把鼻子:“没什么,走。” 四人是御剑回去的,差不多被雨浇了个透。风缱雪的住处虽没有家具,但浴桶倒是早早就搬了来,趁着他还在泡澡的工夫,谢刃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劫匪一般冲进璃焕房中,将他的肩膀一搂:“我有件事要问你。” “你有病,问事就问事,为什么踩着窗户翻进来,走个门能耽误多久。” “我着急。” “行,那你问。” 结果等了半天,没见谢刃说一个字。 璃焕怀疑地想,该不会是山里真有什么妖邪,这人好像一整晚都很反常,回来时跑得像有狗在追,现在又跟被鬼卡住嗓子一般。越想越不对劲,他干脆画了张符咒,“啪”一声贴在对方额上:“醒!” 谢刃:“滚!” 璃焕一把拖起他:“算了,你随我去见竹先生。” “见什么师父,我没事。”谢刃挣开,清清嗓子,“我就是……就是我有一个朋友,想托我问一下你,如果他在看见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就心跳加速,气血冲脑,还觉得那个人很好看,哪儿都顺眼,这是什么症状?” 璃焕回答:“被山妖施了魅术的症状,怪不得你的行为如此反常,原来是着了这种道!” 谢刃:“……” 璃焕神情凝重:“是什么样的妖精,有没有勾引你做那种事?” 谢刃脑仁疼:“没有,不是,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要问!” 璃焕很配合当事人的心情,便换了种方式:“那这妖精有没有同你朋友做那种事?” 没有那种事,但光是一截又白又细的小臂,就足以令血热少年浮想联翩了。谢刃口干舌燥地躺在他榻上,看着璃氏非常素非常寡欲的兰草床顶:“如果确定不是山妖,也没有魅术呢?” “那你就是喜欢上人家了呗。”璃焕说完又补充,“哦对,不是你,你的朋友,谁啊?” 听到“喜欢”两个字,谢刃如同被火烫,一骨碌坐起来:“先走了。” 璃焕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到底是谁啊?” 谢刃远远抛来一句:“没有!” 也可能稍微有一点。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时,风缱雪正靠在床上看书,头发柔软地散着,寝衣是奶色的白,满室淡香。 “你去哪了?” “去找了趟璃焕。” 风缱雪放下书:“你在山里守了一夜,今天早点睡。” 谢刃站在桌边,本来不打算上床,想靠着《静心悟道经》消磨一夜,至少能将纷乱的思绪整理清楚,但转念一想,平时自己各种偷奸耍赖不肯看书,这时却主动提出要苦读,确实很像心生邪念后的自省,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床很大,摆两床 被子还很宽敞,两人已经这么睡了多日,风缱雪早已习惯,谢刃本来也挺习惯的,可今夜却被山洞里突如其来的心乱扰了神思,他裹着被子看着床帐,一直听到身后的人呼吸平稳,才小心翼翼地转身。 风缱雪整个人都陷在松软的被子里,睡得很熟。谢刃看了他一会儿,手指鬼使神差在空中画出一只漂亮的红色蝴蝶,蝶翼轻舞盘旋两圈,眼看要落在那柔软的唇上,却被谢刃心慌意乱地凌空一攥,霎时散了个干净。 他精疲力竭搭住额头,不懂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干脆闭起眼睛想《静心悟道经》,哪怕只能零星想起几个字,也算转移了注意力。 翌日清晨,等风缱雪睡醒时,谢刃已经意气风发地出现在了前院。 墨驰正在翻书:“这么早就来上课,你今天算稀客。” 谢刃挤在他身边:“问件事。” 墨驰点头:“说。” “先前璃氏请你家修葺兰芳苑,一共用了多少钱?” “……没细问,但肯定不会少,据说光是移植花草就用了半年。没办法,那回璃氏要求娶的可是风家最受宠的小女儿,排场哪能小。修葺房屋已经算是小头了,大头在聘礼上,一望无际的大船浩荡南下,每一艘都装满奇珍异宝,压得渭河水位都上涨了半尺高。” 谢刃听得一阵头晕,牙疼道:“这些有钱人怎么都这样,非要找一个家世相当的吗?” “不然呢?世家千金难道要嫁给家徒四壁的乞丐。” 谢刃心塞:“也没有到乞丐的程度!就普通的人家,有钱有地有丫鬟仆人那种。” “普通人家要娶风氏的小姐……”墨驰帮着想了一阵,“书里倒是有普通人娶到过仙女,具体是这么干的,趁着人家下凡洗澡,将衣服藏了,逼她答应。” 谢刃听得呼吸不畅:“这也忒缺德,什么破烂故事。” 墨驰答:“牛郎织女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谢刃心想,我知道,但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才来找你探讨感情问题。 于是又去找了璃焕。 璃焕主动开口:“你那位朋友又有新问题了?” “这回不是我的朋友,是我。”谢刃坐在他对面,“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才能扬名立万,天降横财?” 璃焕道:“你现在已经够扬名立万了,连长策城里的狗见你都要多叫两声,至于天降横财,我以后可能也会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不肯去火焰峰,我叔父已经停了我的月钱,以后八成要靠着你和墨驰养活。” 谢刃爽快答应:“养你没问题,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家怎么做到那么有钱的?” 璃焕答曰:“祖辈积攒了十几代。” 面对这毫无参考性的答案,谢刃泄气一靠:“我看我还是继续许愿,有哪个造币师突然发疯要送我钱。” 璃焕纳闷:“我看风兄也没逼你还债啊,你最近怎么老在想着要发财?” 谢刃正直回答:“因为我品德高尚,人家不催,我也想快些还上。” “若只有几万玉币,我们倒是能一起想想办法,但你一烧就是近百万,要去哪里找。”璃焕摇头,“所以不如昧起良心继续赖着,品德再高尚也没用,除非能找到传说中的帝君庙。” “什么帝君庙,曜雀帝君吗?庙里藏有多少钱?够不够……”够不够将渭河的水位压高半尺。 “我哪知道这些细节,只知道修真界一直有传闻,帝君庙现世时,瑚珠似急雨,万株玉树开。” 听起来只需要端着簸箕站在原地,就能接住不少值钱货。 璃焕很讲义气地保证:“若真有那一日,我一定帮你多捞点儿。” 谢刃将书拍在他脸上:“行了,你继续学习,我现在不想说话。” 一个藏衣裳,一个要端着筐去接钱,听起来脑子都不大好用,还不如先回去睡一觉,做梦来得比较快。 风缱雪问:“你今天怎么主动来上课了?” 谢刃顿住脚步。 风缱雪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笑道:“我方才去饭堂,听周婶说你没吃饭,所以带了一点,来侧厅吃。” 谢刃尽量自然地接到手中,关心一句:“别烫到,我自己来。” 睡什么觉,不睡了,这辈子都不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33章 两个馒头三碟小菜, 谢刃没吃出任何味道,却在心底打翻了一坛子糖渍山楂。风缱雪坐在旁边,随手闲闲翻着一本书, 几朵小花被风吹落, 顺着阳光落在杯中与书中,带了一丁点香。 风缱雪问:“在看什么?” 谢刃收回视线,掩饰地说:“今日桑道长应该会将落梅生带来, 你怎么看,还是同以前一样,觉得不可能是他?” “愿意闭门数日去制造一座‘无用’的微缩城池, 这样的炼器师不该被名利所惑。不过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具体如何, 还是要等竹先生与他仔细谈过。” 既然提到了微缩城池, 谢刃就假装很不经意地问:“你喜欢那座城池吗?” 风缱雪答:“不喜欢。” 谢刃:“……” 他刚才是这么打算的,等对方回答完“喜欢”之后, 就再顺理成章地问一句,既然喜欢,那你为何不自己留下, 却要送给我。 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一切才刚开始, 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消磨。 竹业虚准时来到学堂, 进门见到谢刃坐在第一排, 还当是自己眼花。于是用戒尺敲了敲爱徒的脑袋,想看看是不是又弄了个幻象来糊弄自己。谢刃被打得往旁边一躲:“师父!” 底下一片闷笑,竹业虚却颇为安慰, 连带着对琼玉上仙也肃然起敬, 真不知他是用了何等高妙的教育方法, 竟能在短短月余就取得如此显著的进步,待到闲暇时,定要好好探讨一二。 而更反常的还在后头。 谢刃平时上课什么样,大家都是知道的,大多数时间在蒙头大睡,另一成在罚站,剩下一成在捣乱。但今日却大不相同,因为他不仅坐得腰板挺直,还要主动回答提问,震得众多同窗集体说不出话,甚至还很惊慌,因为怎么说来着,陡生异状必有大灾,和地动前满街乱蹦跶的青蛙一个道理。 墨驰侧身小声问:“他真的没有中邪吗?” 璃焕猜测:“该不会是想表现得好一点,然后问竹先生借钱还债?” 墨驰嘴角一抽:“傻了,先生哪有上百万玉币。” 风缱雪也觉得奇怪,于是在下课之后,专门问道:“你今天怎么如此自觉?” 谢刃道:“因为闲得也无聊,不如听听课。” 立刻就显得又天资聪颖,又玩世不恭,总之很迷人。 风缱雪点头:“那你最好每天都能这么无聊。” 谢刃撑着脑袋,只要你能陪我上课,一切都好说。 像是一整颗心都落到火中,噼里啪啦燃起来时,比掌心烈焰更不可挡。哪怕他其实并没有想得很清楚,怎么只是多看了一眼,一切就开始不受控,但连戏文里都在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所以,管他呢。 风缱雪起身想坐回去,却被谢刃叫住:“你等会儿想吃什么?” “等会儿?”风缱雪道,“我替你去厨房取早饭时,周婶好像要做翡翠菜羹和素豆汤。” “不是我,是你。”谢刃看着他,“你不是爱吃雪豆炖蹄花吗,有家叫青城间的小菜馆做得还不错,我带你去,好不好?” 他问得满心期待,结果有人赶在风缱雪前头大声接话:“青城间?好啊,我说咱们大家一起,许久没去这家馆子了,我还真馋那口川蜀辣子鸡!谢刃、风兄再加上一个我,你们还有谁要去啊?” 四周一片积极响应。 谢刃拳上爆青筋:“钱多多!” 钱多多招呼:“哎,我在呢,那我先让人去定位置了啊,咱们全部都去!” 谢刃:“?” 风缱雪转身问:“川蜀辣子鸡,好吃吗?” 钱多多答:“当然好吃,厨子都是从蜀地过来的,别看门脸不大,但鸡豆花、水煮鱼都是一绝,还有大刀金丝面,风兄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只管看我点菜,包你这顿吃得尽兴而归!” 他说得眉飞色舞,极有感染力,聊起美食头头是道。见风缱雪有兴趣,又主动讲起了开水白菜的做法,修仙能不能修出成果不知道,但将来肯定是个好厨子。眼看对方上半身已经快要越过桌子,谢刃不得不将风缱雪挡在自己身后,一本书把人拍回去:“闭嘴,知道你会吃!” 这也就是谢小公子静心悟了一个多月的道,再加上已经考虑到了渭河水位的事,成长了,比较能沉得住气,否则小钱此时可能已经燃烧着挂上了树。 风缱雪道:“听起来不错。” 谢刃心想,何止听起来不错,吃起来也不错,不然我为何要带你去,但我也只想带你一个人去,和他们都没关系。 竹业虚还要一阵才会回来,于是风缱雪趴在谢刃桌上,想稍微睡一会儿。同样是白色的衣服,偏偏他就能穿得又美又清丽,胳膊垫在头下,几根细白手指搭住书册边缘,被风吹起的衣摆飘落似雪覆。 谢刃用指背蹭了蹭他的头发,往后一靠,眯起眼睛看外头刺目的金阳,还有满树粉白的花,被雕花窗框裱起来后,就是一幅充满生机的画,如流淌的溪流般静而美好。 而在云雾缭绕的青霭仙府中,木逢春也正在翻看着风缱雪送来的书信,甚是可爱,甚是可爱,甚是可爱,几乎每封信都要提这么一句,有时还要在后头画两笔,头大身子小的柴火小人趴在窗户上,嘴里叼着花手里举着酒……确实有点可爱。 那问题就来了,既然这么可爱,有什么必要费心去感化?原本还当山下是个混世魔王,原来却是个吃花少年。 青云仙尊道:“小雪像是极喜欢他。” 木逢春将信一一收好:“少年人逃课打架都是常事,哪怕多烧了些东西,也是因为控制不好灵脉剑魄所致,如何就与堕入魔道扯上了关系,我看再过一段时间,待九婴一事解决,就能让师弟回来了。” 青云仙尊却说:“怕是不能。” 木逢春不解:“为何?” 青云仙尊道:“今晨,无为仙尊刚刚送来一卦。” 卜的是前路,却看不出凶吉,举目唯见上有冰雪千重,下有火海万丈,焦土遍布深渊,天地纵横撕裂。 木逢春担忧:“这虽说看不出凶吉,但好像也同春暖花开、天下太平扯不上关系。” 青云仙尊叹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小雪解决不了,你便下去帮他。” …… 风缱雪掌心接住一片落花,随手插到身旁小女孩的头上。谢刃在后头提意见,你怎么不给我,我也要。 小女孩咯咯笑:“男孩儿不戴花。” “谁说的,我就能戴。”谢刃将她抱起来,小跑几步送回给前头的夫妇,省得再占 自己的位置。 一行人这是刚下课,准备去吃馆子。本就不宽的小路挤了十几人,越发走不动道。虽说可以御剑,但那多没意思,只有像这种说说笑笑慢慢地走,才能算作消遣,“嗖”一下飞到城中的,叫跑腿买饭。 谢刃只好把半出鞘的剑合回去,转身恼道:“钱多多,你哪来这么多歪理邪说?” 后头的人却笑:“你也好意思说我,不然问问竹先生,谁的歪理邪说能有你多?连偷懒不肯上课都要编出一套说辞……哎,你别打我啊!” 打的就是你!谢刃拔剑出鞘,追着罪魁祸首满山跑。钱多多自然是比不过这魔王的,没多久就开始哀叫求饶,慌不择路地往前冲,却被风缱雪闪身避开,于是被迫张开双臂抱住了树。 “砰!” 废弃鸟窝被震下树,帽子一般扣在了小钱头上。 哄笑声几乎传了半座山。谢刃也笑得胃疼,伸手一搭风缱雪的肩膀:“扶一下,站不动了。” 风缱雪道:“桑道长。” “啊?” “那儿,桑道长来了。” 风缱雪替他整了整衣领,拉着一起上前。走近才发现,桑东方整个人都风尘仆仆,赶路赶得极为狼狈,甚至连靴子都破了一只。 谢刃急问:“落梅生呢?” 桑东方道:“失踪了。” 谢刃惊讶地与风缱雪对视,这—— 青城间是没法再去吃了,璃焕与墨驰因为要去白沙海,所以也随着他们一起回了长策学府。 据桑东方的描述,他在抵达春潭城后,第一时间就找到飞仙居,却被小厮告知落梅生去了千矿城,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便干脆追了过去。 “岂料他根本就不在那儿。” 飞仙居的伙计掌柜倒是正在矿山里勤恳挑选着,问起落梅生时,都说在城门口就分开了,至于去了哪个方向,要做什么,没人知道。 谢刃皱眉:“逃了,还是被绑了?” “谁能有本事绑架飞仙居的老板。”璃焕道,“他可是修真界最好的炼器师,手眼通天,旁人怕是想靠近都难。当然了,像玄花雾那样的上古邪物除外,可天下哪有那么多……等等,他不会是被头带走了?” 风缱雪说:“有可能。” “那可糟了。”璃焕道,“万一梅先生被附体,九婴岂不是等于通晓了世间最精妙的炼器法?” 而墨驰还在想一件事,九婴的头能附体。虽说先前附在金泓身上的那颗因为功力不够,很容易就被发现,但上古妖邪的本事总不至于就这么大点——在对方被完全剿灭之前,又要如何分辨修真界的众人谁是原身,谁又是附身? 竹业虚道:“风氏已命自家仙坊造出了照魂镜一万两千余枚,不日就会送往各大门派手中,阿刃,这是你们的。” 照魂镜是高阶灵器,若胸腔内跳动着一颗魔心,镜中就会现出一片污黑雾气。 谢刃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随意往前一照。 一片漆黑! 璃焕与墨驰脸色大变,风缱雪也皱眉,竹业虚怒斥:“阿刃,休得胡闹!” “不是我玩的把戏。”在初时的惊愕过去后,谢刃一手握紧照魂镜,另一手举起逍遥剑。 而与此同时,其余三人也寒刃出鞘,一起指向桑东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34章 屋内杀气陡现, 桑东方却并不紧张,反而拱手行一礼,道:“诸位不必惊慌, 我虽有魔心,却并未入魔,来时听到人们在议论照魂镜一事,我便已做好准备要坦诚过往, 不知竹先生可听过巴山蛇姬?” 竹业虚示意众弟子暂时收剑。 巴山蛇姬曾是蜀地一凶妖, 她盘踞深山,吞噬生灵无数,后被蜀山真人仗剑斩杀。而众人在清理妖窟时, 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半人半蛇的婴儿,他当时受邪气侵扰, 后背已覆满鳞片。 蛇妖留下的后代, 本该一起伏诛, 而外界也确实是这么流传的, 桑东方却说:“我便是那个婴儿。” 在场几人无不惊愕。 蜀山真人将婴童带回洞府, 对外只说已清理干净,对内却是收为徒弟, 剔去妖鳞, 悉心教化二十余年, 命他修习正道, 以仙法压制魔性, 取名东方,便是盼着将来能如东山朝阳, 驱魔除祟, 光耀四方。 桑东方道:“我已带着这颗邪魔之心, 斩杀妖邪数千,将来也会继续除魔卫道,护一方平安,还请竹先生放心。家师之所以从未向外公开此事,只是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脱去上衣,后背果然有布满陈年伤疤,整齐排成蛇鳞形状。 风缱雪小指微屈,打出一道灵敏雪光,悄无声息在桑东方体内周转一圈,的确没有上古妖邪的凶性,相反,真气还极为清澈纯净,便对竹业虚微微一点头。 竹业虚放下心来,叹道:“真是没想到,桑道长竟如此不易,当真令人敬佩。” 墨驰在旁插话:“桑道长固然令人钦佩,但此事传出后,只怕会被九婴拿来做文章,万一他附身后也依葫芦画瓢,编出一个天生魔心的故事,旁人岂不是难辨真假,所以照我看,还是得继续瞒着。” 桑东方道:“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向竹先生解释清楚整件事,马上就会重新出发,去搜寻落梅生的下落,并不准备与其余门派见面。”好在他素来是个独行剑客,如此倒也不显突兀。 竹业虚点头,交给他一面照魂镜,叮嘱要万事小心。待桑东方离开后,风缱雪提议:“我们也去找梅先生。” 璃焕问:“不去白沙海了?” “要去,但是不急,也可以派其余门派先前去查探一二。”谢刃道,“白沙海那里毕竟还没有消息传出,落梅生这头更紧急,虽说有桑道长在,但他毕竟孤身一人,这种事人多总比人少强。” 竹业虚原本是想让风氏帮忙寻找落梅生,现在既然风缱雪主动提出,他便也点头答应。几人经过商议,准备先去一趟飞仙居,而后再从春潭城出发,前往千矿城找人。 出发的时间定在明日卯时。 谢刃在离开前厅后,眨眼就不知溜去了哪里,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璃焕与墨驰正在收拾出门的行李,突然觉得院中擦过一道光,抬头看时,窗口已经多了个油纸包,香喷喷印油渍。 “请你们!” 谢刃丢下吃食,继续御剑穿园,如风影飒飒,他原以为风缱雪也在收拾东西,想着自己早点赶回去,还能帮他两把,结果进院一看,厅中灯火明亮,桌上散堆了不少书册与地图,而风缱雪正坐在这一堆杂乱里,拿了支笔细细勾画标记。 “你去哪了?”听到动静,书堆里的人抬起头。 “城里,青城间。”谢刃将食盒放在矮桌上,“你不是想吃川蜀辣子鸡和蹄花汤吗,过来。” 风缱雪正好看得眼花,便撑着桌子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所以他穿得也单薄,在室内时就更随意,头发松垮挽着,露出一截雪白脖颈,往谢刃身边一蹲:“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跑去不务正业了。” “给你带吃的也算不务正业?”谢刃嘴上说着,身体却往另一头挪了挪,他年少血气旺,一旦心里有了别的念头,便有些招架不住这慵懒沙哑的抱怨……而且真的好白啊,晃眼的那种白。 风缱雪将手擦干净,盛了一小碗汤慢慢喝。谢刃问他:“这么一堆书,在看什么?” “九婴,铁矿城,还有飞仙居近些年来所炼出的灵器,什么都有。等你等得犯困,又无事可做,便去藏书楼取了这些。” “璃焕他们都在忙着整理行李,只你在这里偷懒。”谢刃单手撑着桌子,“还是说想等我回来替你收拾?” 他问这话时,还是比较得意的,但风缱雪却回答,我不必收拾行李。 谢刃不解:“为何?”总不能是什么都要用我的,虽然我并不介意,甚至还很欢迎,但世间哪有这种天降好事。 风缱雪解释:“家中刚刚送来了十个新的乾坤袋。” 比他惯用的那个要小一些,东西也装得少一些,木逢春在信里反复叮嘱,离家十天以内带红色,十天以上带金色,若时间更久,就写信回来,师兄再替你准备更多行李,那叫一个细而殷殷,就差将一颗老母亲的心摆在桌上。 谢刃再度听得说不出话,原来乾坤袋还有一次性的吗? 顿时觉得前路又更坎坷几分! 川蜀口味多麻辣,风缱雪吃得嘴唇微微泛红,身上也起了一层薄汗,于是敞开领口,又将衣袖挽起来,回头却见谢刃已经跑出八丈外:“我去替你将这些书还了!” “我还没看完。” “明天要早起,你今晚早睡!” 一嗓子说得理直气壮,倒很有几分长辈的架势。 风缱雪极有耐心,一直等到他回来,才说:“早起又不耽误晚睡。” 谢刃哭笑不得:“这句话你准备记多久?” 风缱雪使劲伸了个懒腰:“不好说。” 他刚刚吃完饭,睡是睡不着的,于是谢刃提议:“我带你去外头消消食?” 风缱雪犹豫着不想动,结果被强拖出去。 白日里的朗朗书声散去后,夜晚的学府静得只有蝉鸣与风的声音。两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小路走,石子路两侧开满了粉白小花,叶片是弯弯卷起的,剔透挂水。 谢刃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本来想打只大青蛙给他看,但幸好及时想起渭河水位,便没有再行这很是无聊的幼稚之举,转而将右手攥住,问他:“猜。” 风缱雪答:“石头。” 谢刃摊开掌心,数百流萤飘然飞起,纷纷落上草叶尖稍,与满天星辰交相辉映。 他道:“猜错了,得有罚。” 风缱雪抓住一把萤火:“幻术自然由你随心所欲,我说东,你偏变西,谁能猜中?”他说着,又屈指弹过来一枚小碎石,“就是石头。” 谢刃笑着闪身躲开:“好好好,算你对,不许砸我。” 风缱雪在他面前伸手:“错了有罚,对了没赏?” 谢刃耳根又一烫,但不是不好意思的那种烫,反正他脸皮一直挺厚的,这烫怎么说呢,好像和心猿意马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于是他十分不自然但还要假装很自然地握住对方手腕——没直接握手,隔着一层衣服,能稍微自在一点,道:“跟我走。” 风缱雪被他拖得踉跄,不懂又要去哪里。 两人风一般穿过花园,衣摆扫落一片清寒月露,夏花美景从两侧掠过,而万千流萤则似一条发光的缎带,轻柔卷过风缱雪腰间,被他带着浩浩荡荡在半空飞。 光影融了花影,照得少年眼眸似辰星。 他们最后停在花园最深处,树上扎了很高的秋千,绳索上爬着不知名的藤蔓,开出瀑布花海。 谢刃问:“想不想玩?” 风缱雪扶着谢刃的肩膀,跳上秋千坐好,又叮嘱:“要高一点。” 他在青霭仙府时,也有一个差不多的秋千,但不太好看,两根光秃秃的木桩子上挂个板,荡起来时咯吱咯吱响,比这开满花的差远了。于是风缱雪满心期待,双手握住绳索,随着谢刃的动作,整个人荡得越来越高,眼前景物飞速变换,风吹得头发都散了,萤火没见过这气势汹汹的荡秋千法,早不知躲到了何处去,只剩下星光与花瓣,似雨落满发间与衣襟。 风缱雪下秋千时,已经咳嗽得脸都泛红,谢刃替他拍了拍背,指着最高处:“喏,刚才你在树梢。” “才到树梢吗?” “树梢已经够高啦。” “不够。” “那等下次,下次我争取让你到那儿。” 风缱雪目测了一下他指的高度,比较满意:“好。” 谢刃将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整了整:“行了,走。” 风缱雪一边走,一边还要回头看秋千,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谢刃默默把手递过去,心跳加速。 风缱雪顺手扯住他的衣袖,又问:“修真界最近不太平,各门派齐聚长策城,这消息早就传开了,何归可会因此事找你?” 好好的夜游,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煞风景的名字,谢刃只好将心事暂时收起来,道:“暂时没有。” 风缱雪道:“他若找你,你告诉我。” 见他说得认真,像是极在意此事,谢刃笑笑:“好,我答应你。不过何归真的不是坏人,退一步说,哪怕他真的存有邪念,我也不会被拖下水,你别被师父影响,一听到血鹫崖就如临大敌。” 风缱雪道:“我没有如临大敌,而且是他先瞪的我。” 谢刃心说,他好像并没有瞪你,但又恐多辩两句,会再招来一个卖糖饼老张的故事,便很识趣地敷衍:“走,带你回去沐浴,我们今晚早点睡,你看你,满身都是花。” 泡澡时,浴桶里也飘着花。风缱雪玩累了,没多久就沉沉睡去,梦里还在荡秋千,于是伸手往枕侧一抓,攥得颇用力。 谢刃从浅眠里惊醒,没完全反应过来,不懂自己是怎么睡的,居然还能睡出这十指相扣的亲密姿态,试着往回抽了两下,风缱雪却不愿意,眉头凶狠一皱,谢小公子立刻就不敢再动了。 那……就这么睡,也成。 他闭上眼睛,嘴角稍微一翘,差不多做了整整一晚美梦。 翌日清晨,四人从学府出发,赶往春潭城。 天气越来越热,红辣辣的太阳挂在半空,风缱雪站在河边抬头看,道:“好大一太阳。” 谢刃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幸好风缱雪被热得没什么诗兴,也就这一句了,他掬起一捧水洗脸,又扯开领口在树下扇风,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面对这豪放姿态,谢刃犹豫半天,最后实在没忍住,伸手将他的衣领一拉:“穿整齐!” 风缱雪不愿意:“我热。” 谢刃坚持:“别人都看到了。” “不行吗?” “不行。” 过了一会儿,璃焕拿着吃食过来,奇怪地问:“风兄,这儿又没旁人,你怎么也不脱了外袍凉快些。” 风缱雪正襟危坐:“谢刃不许我被别人看。” 璃焕难以理解:“他是不是闲得慌,这也要管。” 风缱雪说:“嗯。” 墨驰也纳闷:“最近阿刃好像真的很奇怪,往常这天气,他早脱了衣服跳下河洗澡了,现在怎么还要管别人解开了几颗扣子。” 谢刃没法解释,只能恶霸一般将两人赶走,自己坐在风缱雪身边,手里捧了一包凉果:“这是我娘自己腌的,宝贝得很,你尝尝?” 风缱雪含了一粒,立刻被清凉得浑身一激灵,他本来想夸两句,但舌头实在辣,半天说不出话。 谢刃被逗乐,掌心递到嘴边:“吃不惯就吐出来。” 风缱雪摇摇头,咕嘟,咽了。 他说:“谢夫人的手艺很好。” 谢刃看着他憋红的眼角,心想,都吃哭了,还很好,你这演戏的本事,差不多也能和作诗一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35章 春潭城和以前一样, 却又不一样。 一样,是指多如牛毛的店铺、拥挤沸腾的人群,还有那些整齐悬浮在半空的机甲, 金色阳光穿透云层, 举目四野处处生辉, 依旧是修真界最大的灵器城。 不一样的, 一是城中气氛, 在热闹中多了些紧张, 二是所售商品, 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已经不是修为大涨石, 而是照魂镜。这两处“不一样”,自然都与落梅生的离奇失踪有关。至于飞仙居,倒是还在正常营业着, 不过进门就能看见墙上差不多挂了几十面照魂镜, 明晃晃的,别说是照魂,照大姑娘化妆都不用再点灯。 管事在仙船上见过四人, 认得璃焕是璃氏的公子, 因此十分客气。 据他所说, 在落梅生失踪后, 飞仙居已经派了不少人去寻,不过暂时还没消息。 璃焕道:“梅先生被九婴劫持,其实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假如他的失踪与九婴无关,可有第二怀疑的人选?比如说曾经的仇家, 或者他有没有什么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 管事摇头:“没有。” 是真的没有。落梅生生平只做两件事, 一是炼器, 二是读诗,都是与世无争的爱好。他性格好,善交友,人缘能在修真界排前十,从没有过仇家。至于想去的地方,差不多也全都去过,毕竟现如今最快的机甲就出自飞仙居,焉有不用之理。 总之听起来无忧无虑,万事不愁。 风缱雪问:“也从没有过执念或心结?” 管事道:“没有,硬要找出一件的话,五年前老板前往江南寻找灵石,曾暂住一农户家中,农户有个小女儿,从小就被许给了同村的一名书生。听起来像是好姻缘,那小女儿却不愿嫁,嫌书生没本事,眼看婚期将近,她竟然收拾包袱,准备远走天涯。” 结果还没走出村口,就被夜半出门收集月露的落梅生给撞上了。他一直将对方当成小孩子看,也没将这“离家出走”放在心上,笑着打趣:“听说你从前是很想嫁给他的,怎么突然就要逃婚了?” 小女儿扭着帕子,说,那是因为我从前没见过别的男人。 她说得含羞又含蓄,落梅生却听出来了,原来是自己日日在人家院中晃,晃花了这小姑娘的眼。一时哭笑不得,便将她送回家中,自己收拾行李,连夜走了。 管事道:“结果那小女儿脾气倔,没三天就又跑离家中,结果……”他叹了口气,“结果在斐山遇到一群凶煞,不幸丢了性命。” 斐山距离春潭城并不远,再走十天就能到。落梅生在知晓此事后,懊悔愧疚不已,不仅亲自追凶报仇,还耗费数月,将那小女儿的魂魄从斐山片片捡回,送回了江南村中。 璃焕与墨驰对视一眼,片片捡回,就是连魂魄都被撕碎了,可怜那名姑娘,满心期待地来寻暗恋情郎,却在马上就要进城时,遭此横祸。 不过这件往事,惨烈归惨烈,倒不至于会让落梅生突然消失。 风缱雪冷不丁地问:“南山三神剑呢?” 管事纳闷:“三神剑?我们只找到了一把神剑,后来送往了鸾羽殿。” 风缱雪看向他的眼底深处,又重复了一次:“南山三神剑呢?” 管事目光涣散,木愣愣道:“我们只找到了一把神剑,不知道其余三把在何处,此事不归我负责。” “那归谁负责?” “第十三阁。” 飞仙居分为七七四十九阁,每一阁都有不同的职责。 “第十三阁共多少人?” “五十。” “平时主要负责打探消息?” “是。” “由谁掌管?” “老板。” “现这五十人在何处?” “天南海北,大家都有不同的事做。” “没有一个留在城内?” “是。” 风缱雪与他错开视线,淡淡道:“多谢。” 掌事从混沌中回神,稀里糊涂道:“啊,谢什么?” “走。”风缱雪转身,“我们去别处看看。” 璃焕与墨驰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摄魂术,双双惊呆,这……大禁术啊!换作旁人也就算了,怎么风氏的子弟也能练,而且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拿出来用,一旦暴露,是会被废去修为、打出家门的? 而谢刃在长夜城时已经见识过一回,所以要稍微淡定一点,在两人肩头一拍,漫不经心道:“好用就行,管它禁不禁,实话说了,我还偷偷看过《画银屏》,那不也是禁书?” “禁书和禁术怎能相提并论?”墨驰心有余悸,“而且这有问必答的术法,也太……人人都有深藏于心的秘密,哪能随随便便被窥破?怪不得是邪术,我以后可不敢再看风兄的眼睛了。” 璃焕道:“摄魂术是邪术,邪术必伤身,就你那点鸡毛蒜皮的少年心事,哪里值得专门窥。不过阿刃,你还是劝劝——” 话未说完,谢刃已经随手从摊子上拔下一个糖人,跑两步追上了风缱雪。 被摊主拦住的璃焕无语问苍天,你买那玩意干嘛,我真的已经没有月钱了! 谢刃将糖人往前一递:“给!” 风缱雪看了一眼:“太丑,不要。” “下回给你弄个好看的。”谢刃陪着他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摄魂术的?” 风缱雪:“忘了。” 谢刃解释:“其实我倒不在乎摄魂不摄魂,但邪术毕竟于自身无益,你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风缱雪:“省事。” 省事也不能事事都靠摄魂啊!谢刃热血上头,很有气概地大包大揽:“这样,你教给我,以后这种伤身的活我来干!” 风缱雪依旧是两个字:“休想。” 说完之后又怀疑地看着他:“你买糖人送我,就是想学摄魂术?” 谢刃听得吐血:“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才不想学邪术,我是在关心你好不好!” 风缱雪往前走:“不信。” 谢刃深呼吸几口,不行,要冷静,要成熟,要宠辱不惊。 然后继续跑着追上去:“我真的没有!” 气死了。 四人又在春潭城中打探一圈,中午正想随便寻一家馆子吃饭,迎面就飞来一张揽客传单,上头画着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对饥肠辘辘的旅人来说分外有诱惑力。墨驰笑道:“杏花楼,阿刃,这家新开的酒楼倒是与你有缘,卖的也是你的家乡菜。” 风缱雪听到之后:“那我们就吃杏花楼。” 这种揽客传单是不必写地址的,点燃后就会化作一小簇光晕,晃晃悠悠飘在前头,将客人领到店铺中。谢刃还惦记着要重新买个好看的糖人,千挑万选弄了个穿粉裙子的姑娘,璃焕评价:“你这什么审美。” “你懂什么。”谢刃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总之充满信心地就去献宝了,结果风缱雪只看了一眼,觉得眼睛遭到污染,坚决不肯接到手中。 谢刃:“……” 璃焕站在巷子的前头,奇怪地说:“咦,这里怎么没路了?” 不仅没路,而且光晕也消失了,尽头是一堵黑漆漆的高墙。四人刚开始以为传单出了问题,没多想,转身要原路返回,谁知越走越偏僻陌生,走到最后,更是完全换了另一条路。寂静的,没有任何声音,高耸黑墙夹着一条惨白窄道,白雾缭绕,连一丝风都感觉不到。 风缱雪沉声命令:“御剑!” 四道寒光同时出鞘,两侧的墙壁却也跟着陡然拔高,任凭剑飞得再高,墙总能以同样的距离阻隔住视线。 璃焕心慌:“什么鬼东西!” 风缱雪双目紧闭,从黑墙白雾中,敏锐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怨气,与在长夜城感受到的相差无几,便道:“是九婴。” “的确是九婴。”谢刃说,“先下去,御剑怕是飞不出这迷阵,等会儿,那里好像能看到一座高亭!” “是城里的捞月亭!”璃焕喜道,“走,咱们冲破白雾,说不定就能出去。” 剑气如霜寒,飒飒穿过半空,白雾依旧纹丝不动。风缱雪眉头微皱,一手拉住谢刃,与他一道落在高高的凉亭顶上——的确是捞月亭,却不是春潭城里的捞月亭。 而浓厚的雾也突然在此时开始消散,华光万里倾泻,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座城池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四人脚下,也有亭台楼阁,也有小桥流水,小贩叫卖,小孩笑闹,三五游人结伴,甚至还能闻到饭菜酒香。 璃焕问:“是幻象吗?” 墨驰从袖中取出一枚木镖,按下机关飞入城中,一路打得房檐“咚咚”作响,还险些绊倒了一名卖菜的大叔。 “不是幻象,是真的,不过不对啊,这地方怎么这么眼熟,我们是不是曾经来过?” 正说着话,城里突然就有人开始吵架了,吵得还挺激烈,仔细一看,原来是猪肉摊子的老板娘在教训自家相公,骂到后来仍不解气,干脆扯着他的头发开始往家里拽,街坊四邻听到动静纷纷出门,有相劝的,有掩嘴偷笑的,还有趁机偷猪下水的,一时好不混乱。 猪肉摊,老板娘,谢刃脑中轰然一响:“是那座微缩城池!” 酒楼、客栈、小桥流水……可不得眼熟,因为几人曾经一有空闲,就趴在桌边专心致志看这群人过日子,只是万万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会成为城中人。 城池的图纸是落梅生亲笔所绘,前后共修改百余次,想来对每一个细节都已烂熟于心。九婴若附于他身上,想造出一座同样的城,并不算难。 璃焕惊愕:“他将我们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谢刃合剑回鞘:“管他有什么目的,先想个办法出去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36章 想出城, 最快的方法当然是走城门,不过四人很快就发现,这座城池压根没有门, 黑墙四四方方圈住城中的每个人、每件物, 砖石间找不到任何可拆卸的缝隙。璃焕道:“那座微缩模型也是没有城门的,只有一块牌匾, 上书‘无忧’二字。” 无忧城,听起来是个人人向往的好地方, 而城中百姓也确实活得无忧——哪怕是凶悍吵架的肉摊夫妇, 所为也不过是“明晨几时出摊”这种鸡毛小事, 没多久就又手牵着手,亲亲热热地回来了。 “这座城共分东西南北四块。”风缱雪道, “我们从四角出发, 先画一张详细的地图。” “好。”璃焕与墨驰答应一声,分别去了东角与北角。谢刃自己挑了西角, 因为他在长策学府时, 每晚睡前都要盯着微缩模型看,对构造很熟悉,西角是最空旷的, 一个马场就占了一大半地方,再加上一个木匠铺、一座宝塔、零星几户人家,很快就能画完。而多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去南角帮忙。 南角则是整座城池最复杂的所在, 不仅住的人多, 还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风缱雪穿过街道, 被路边的面点铺子吸引了目光, 老板长得挺白胖喜庆, 跟笼屉里的馒头似的,热气腾腾还要点三个红点,不少百姓都在排队。 “两个肉馅儿,一个素菜,一个豆沙。”风缱雪点好东西,想付钱,摸向腰间却空空荡荡,不由一愣。 “现在才发现东西被人偷了?”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谢刃丢给老板一些碎钱,一手抄过包子,一手牵起风缱雪,带着他走到阴凉茶棚里,“坐这儿等,我去买点喝的。” 风缱雪问:“你怎么偷我钱袋?” 谢刃又气又笑,敢情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于是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往后一转:“看到那个被捆在树上的人了吗?” 风缱雪皱眉:“看到了,你说话的时候不要在我耳边呼吸,痒痒。” 谢刃只好稍微站直一些:“你还在盯着包子看,他就已经下手了,我抓他时,周围百姓都见怪不怪,可见是个惯偷。你先吃东西,等会再去问话也不迟。” 小二很快端来一壶茶,茶具竟然是整套聆白玉,茶汤碧绿清香,风缱雪端起轻轻一闻,道:“是瑶台春茶。” “我虽不爱喝茶,不过也听过瑶台春茶,万金一两。”谢刃道,“还有,我方才去马场,发现里面养的皆是旷世名驹,看来落梅生在建造这座城池时,的确是冲着‘无忧’二字去的,所以才会将他所见过的、用过的、尝过的所有好东西都放在城内,供百姓日常取用。” 风缱雪掰开包子,肉汁流下指尖,于是低头一吮,谢刃看着那柔软的嘴唇,脑中又一热,不由暗骂自己一句,都被困在这破地方出不去了,怎么还有空想七想八。为了掩饰心事,他也拿起素菜包子吃,可没咬两口,又觉察出不对:“你不知道我要来,怎么还替我买了吃食?” 风缱雪道:“城西一共也没几样东西,你画完了,自然会来找我,算着时间差不多,我就去买了。” 谢刃听得心情好,又凑近一些,很欠很痞地问:“为什么我画完之后,就一定得来找你啊,不能去找璃焕或者墨驰?” 风缱雪将剩下的糖包子抢回来,视线一飘:“那你去。” “别,我就开个玩笑!”谢刃戳戳他的腰,“快还我,我还没吃饱呢。” 风缱雪笑着躲开,捏着包子直接递到他嘴边:“吃,吃完了继续干正事。” 谢刃就着对方的手咬了一口,不知是因为豆沙还是因为别的,反正甜得比较荡漾,七荤八素的。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吃完了一顿饭,若城外的九婴能看到,应该会颇为挫败,毕竟围观困兽之斗的一大乐趣,就是欣赏对手那种逃脱无门的焦虑和急躁,而不是含情脉脉相互对视,一个小包子恨不得咬上十八口。 那贼被捆仙索绑得结实,寻常人只怕早已四肢麻痹,他却还在晒着太阳和周围人吹水。见到谢刃与风缱雪过来,也丝毫不见恐慌,反而嬉皮笑脸道:“两位小仙师,反正我也没偷成,你们就高抬贵手,放了我。” 谢刃看了他片刻,右手打个响指,捆仙索立刻如灵蛇一般回到袖中。贼人没了束缚,大摇大摆刚想走,却被谢刃握住右手,往树上用力一按,风缱雪站在旁边,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贼人的手已经被谢刃用匕首穿透,牢牢钉在了树上。 他心中一惊,想上前劝阻,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流血,而且随着谢刃收回匕首,伤口也迅速愈合。 贼人惊魂未定,忙不赢地跑了。谢刃道:“我猜的没错,这里的人果然不会有伤病疼痛,你打我一下试试。” 风缱雪飞起一拳。 谢刃猝不及防,险些被打得背过气,半天憋出一句:“真打啊?” 风缱雪一顿,辩解:“……你说不疼。” “我是让你试试。”谢刃扶着树站直,叫苦,“但不疼归不疼,你怎么能打我和打炎狱用一样的拳法?”就算不会打情骂俏,拍一巴掌也成啊! 风缱雪问:“真的不疼?” “真不疼。”谢刃揉了揉肚子,“无忧城,连生病受伤的痛处都免了。” 两人继续走街串巷,将剩下的地图画完。过了一阵,璃焕与墨驰也来了,四人寻了处客栈,将各自的地图拼在一起,发现这座城池果真设计得极为精巧,堪称五脏俱全,而许多先前没注意到的小细节,如今身处城中,也如云雾拨开呈现眼前。 “除了医馆,什么行当都不缺。”璃焕道,“我们试着问了几个人,他们神智清晰,敏捷善辩,只有在提起外界时,才会露出迟疑的神色,似乎完全听不懂。”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座城池就是天地宇宙,就像你若问我九重天外是什么,我也答不出。”谢刃随手拿起架子上一个小玉瓶,“外头难得一见的古玩珍品、山珍海味,这里却再寻常不过,无忧无虑无病无灾,怪不得从没有人想过离开。” 风缱雪站在窗边:“那儿有个姑娘。” “什么姑娘?”三人也过去看,就见街对面有一处院落,白墙黑瓦绿树掩映,院中坐了个正在制糕的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红裙挺可爱。 璃焕道:“这院子是最常见的江南风格。” 墨驰道:“城中哪里的建筑样式都有,甚至还有我家修建的三两座楼,梅先生应当是将他走南闯北见过的、喜欢的所有楼宇院落都挪到了城中。” 璃焕不解:“可这小院看着没什么稀奇,为何要放在如此中央的位置?” 谢刃接话:“既然院子不稀奇,那就是人稀奇了。” 说到这个,四人几乎同时想起了飞仙居管事提过的那位小女儿,因倾慕落梅生,所以逃婚前往春潭城,却不幸惨死在了凶煞手中。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当时咱们也没问啊。” 制糕的小姑娘看着门口的四位俊俏 小公子,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叫紫英,你们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只是想讨碗水喝。”风缱雪行礼,“姑娘家中还有旁人吗?” “喝水啊,进来坐。”小姑娘搬出几把小椅子,“我爹不在,明日我家有贵客要来借宿,听说是修真界最年轻、最厉害的炼器师呢,所以我爹和我哥哥去买新的床褥被子了,说不能给人家用旧的。” 修真界最年轻厉害的炼器师,不用猜也知道是落梅生。四人在院中坐了会儿,果然又回来一对父子,板车上拉着崭新的寝具,邻居大婶正在晒太阳,看到后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阿英置办嫁妆。” “我们的阿英本来也快嫁了。”哥哥擦了把头上的汗,笑道,“不过还是比不上小娟妹妹,东西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马上就要成亲,哪有今天还没备好的。”大婶拎出来一篮子红鸡蛋,“等着,明日就来给你们沾喜气!” 眼看两家人已经开始忙着准备晚饭,四人也先告辞回到了客栈。 墨驰问:“所以明天梅先生会来吗?” 谢刃靠在椅上:“按照故事的发展,应该会来,只不过他现在被九婴侵占……可又说不准,投宿江南一事既然发生在数年前,那明天来的,也可能是几年前的年轻落梅生。” “管他年轻还是年长,只要来一个,至少能帮着咱们拆解一下这座城。”璃焕道,“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风缱雪双目微闭,试着用神识联络了一下师父与师兄,却像是一头撞进一团带刺乱麻中,幸好他反应够快,及时归位,才没有被扰乱心神。 “你怎么了?”谢刃及时发现异常,上前扶住他。 风缱雪摇头:“没事,有些累。” “那今晚早点歇着。”璃焕道,“还是老规矩,我与墨驰一间,你们两人一间。” 饭菜是小二送上楼的,最好的淮扬菜式,价格还不如一屉馒头贵。而入夜后的浴水里也萃了百花汁液,床上铺满绫州锦缎,放在外头得按寸卖。 风缱雪睡在床内侧,睡意全无,这回附在落梅生身上的九婴,明显要比金泓身上那个厉害不少,他不知道自己目前还有几成把握,能降服那正在不断苏醒的上古凶妖。 谢刃问:“在想什么?” 风缱雪回神:“落梅生。” “想也没用,人会不会来,得明日才能见分晓。”谢刃哄他,“先睡。” 风缱雪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青霭仙府的时候,假如失眠,师兄就会取出一串音铃。 谢刃道:“音铃?那不是给小娃娃用的吗,里头藏一些燕子小马的故事……不是,我现在没有痛觉,你掐我也没用。” 风缱雪将手收回来,不悦道:“我的音铃里是竹林雨声!” 谢刃心想,那不还是音铃,但他非常懂行情地没有再争辩,而是道:“那怎么办,我现在也没有竹林雨声给你听,不如这样,你转过去,我替你按按肩膀。” 风缱雪依言面向墙。 谢刃替他放松紧绷的身体,幸好城中只是没有痛楚,别的知觉还是有的,风缱雪被他按得又酸又舒服,总算肯好好睡觉。但谢刃却失眠了,因为他怀中抱了个人——天知道两人是怎么蹭的,反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亲密的姿势了,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 心跳如擂鼓。 擂了差不多一整夜。 翌日清晨,璃焕对着谢刃发表评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看起来好像很困,但是又很亢奋。” “因为我想了一整夜要怎么出城。”谢刃面不改色,“街上放了一早上鞭炮,你们居然也能睡得着。” 放鞭炮是因为有喜事,就是对面大婶要嫁女儿。吉时到了,一顶花轿欢欢喜喜被抬往城北,紫英也在送亲的队伍里头。四人闲得没事做,便也跟去混了顿酒席,席间听到有人在叫紫英,约她下午一起去房中陪着新娘子,紫英却说:“不行不行,我下午有事呀,阿爹与哥哥等会要出去买东西,我也要赶紧回家准备糕点,明日家中会来贵客,得招待人家!” 四人听得一愣,不是今天来吗,怎么又成了明天? “阿英。”谢刃叫她,“那位炼器师路上耽搁了?” “什么耽搁?”紫英没明白,“没听说耽搁啊,就是明天。” 风缱雪问:“一直说的是明天来?” 紫英点头:“嗯,明天,我不会记错的。” 她说得认真,谢刃微微皱眉,隐约猜到一些事,于是拉着其余三人回到江南小院,果然,昨日买的家具与床褥都不见了,只有那对父子在收拾空空的板车,商量着要给落梅生置办什么好东西。 璃焕惊讶:“邻居家的人与事都在正常地向前推进,为何紫英家却……” “紫英家的时间线是错乱的。”谢刃道,“若我没判断错,他们应该被永远留在了落梅生抵达的前一天。” 风缱雪道:“落梅生心中有愧,他希望紫英能无忧无虑地过一生,也希望她从来就没见过自己,所以才会把人放在这座城池中,又想方设法停住了时间。” 墨驰摇头:“这算哪门子解决问题的办法?倒和监牢没区别。” 谢刃拉起风缱雪:“走,先去城中检查一遍,看看像这样被停住时间的,还有多少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37章 提到生活周而复始, 四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对猪肉摊夫妇。然而在观察几天后却发现,他们的时间似乎并没有被停止, 之所以天天吵架,真的只是因为喜欢吵架。 璃焕抱怨:“既然如此鸡飞狗跳, 为何还要硬凑在一起?害我们白白浪费这么多精力。” 墨驰却道:“你只看到他们打架,就看不到人家也有甜蜜恩爱的时候吗?早上老板还去排队买了甜柿, 洗干净后捧在手心, 让老板娘慢慢吃, 若不是因为疼媳妇, 谁能做到这么细心?” 一旁恰好也排队买了甜柿, 并且洗干净捧在手心,正在让风缱雪慢慢吃的谢刃:“……” 幸好风缱雪没怎么听清, 璃焕与墨驰也没往这边看。他们二人正在忙着整理名录, 这城中|共有百姓一百零七人, 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也同外头的人一样, 会跟随岁月流逝慢慢老去, 而唯一不会老的, 只有紫英与她的父母兄长。一家人看似生活得富足无忧, 却始终也走不出同一天, 只能周而复始地制糕、买床、等着那个永远也不会来的炼器师。 风缱雪道:“所以被禁锢的只有紫英一家。” 谢刃擦干净手上的糖渍:“也能换种说法,这座城里的所有人、所有事, 其实都在为紫英一家服务。就像小孩子的家家酒,总得有人扮演无关痛痒的角色, 成个亲、喝个酒、打个架, 好让一切看起来更加真实。” 无忧城, 也是落梅生的心结城,因为解不开,所以只能将时间停住,命全城人都陪着那个制糕的小姑娘,日复一日上演着“无忧”的戏码。 璃焕推算:“照这么说,紫英才是破解这场迷局的关键点,假如她消失了、或者走出了被禁锢的那一天,整座无忧城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会顷刻土崩瓦解。” 墨驰苦恼:“可她好端端的,怎会凭空消失?就算不是真人,也不能一剑杀了。至于走出被禁锢的那天,这整座城都是落梅生执念的产物,他若想不通,城中人怎么可能想通?” 谢刃抬头看了眼天,依旧蓝得纯净无瑕,云朵丝丝似棉。也不知道在天穹之外,会不会有落梅生或者九婴正在看着这一切。 风缱雪问:“在想什么?” “嗯?”谢刃回过神,“在想落梅生,你说他费时费力造出这座城,天天看一群假人演戏,真的就能抚慰到内心吗?” 风缱雪道:“每个人解决问题的方式都不一样,我不了解落梅生,假如他当真因为紫英的死而懊悔不已,那会有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似乎不算奇怪。” “可既然微缩城池是他减轻悔意的方式,为何会突然送给师父?” “……” 风缱雪被问得哑火,因为那座城原本也不是送给竹业虚的。 谢刃却像是发现了一条了不得的线索一样,将璃焕与墨驰都叫过来,说完之后,想不通“落梅生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城池送给竹业虚”的人就从一个增加到了三个。 璃焕道:“对啊,为什么?” 墨驰也说:“没道理。” 风缱雪只好接一句:“或许他是突然想通了,不愿再面对昔年旧事,所以想打包送走,眼不见为净。” 璃焕依旧疑惑:“那也不用送给竹先生啊,先生和他又不熟。” 风缱雪继续打补丁:“或许不是想送给竹先生,而是想送往长策学府。那里的灵气纯净至极,是全修真界数一数二的洞天福地,他虽不愿再面对紫英,却仍希望能替她找一处好归宿。” 这解释听起来很合理,而琼玉上仙也真的很努力地在胡编乱造了。眼看璃焕与墨驰都要被糊弄过去,谢刃却道:“不太像。” “……” 风缱雪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哪里不像?” 谢刃被看得后背一凉:“干嘛又瞪我?” 风缱雪没表情,是吗,我没有啊。 璃焕催促:“话别说一半啊,哪儿不像?” 谢刃拉着其余三人,御剑前往最高处的捞月亭:“你们看,西角那处马厩。” 墨驰不解:“马厩有问题?” “在长策学府的城池里,马厩是三角形,而这座城里是长方形,要更加宽敞好用,包括水井的数量、草棚的位置,其实都是有细微变化的。那边的酒楼也从两层变成了三层,布坊后院增加了桑蚕树林,还有啊,你们看那个挑担子的货郎,最早其实只会从东街走到西街,那么紫英与南北两条街的姑娘们若是想买首饰,就只能过桥来等,但这座新城里的货郎,却会将四条主街都走遍。” 墨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能说明什么?” 璃焕用胳膊肘一捣:“你傻啊,说明落梅生并没有想通呗,所以在送走旧的城池后,又苦心设计了一版新的图纸,将先前种种弊端做出改进,好让紫英活得更加舒适方便一些。” 墨驰提出:“既然这样,那他又为何要送,旧的那个不能改改继续用吗?” 风缱雪说:“嗯,不能。” 其余三人:“……” 谢刃看出端倪,将风缱雪拉到一旁,声音压到最低:“你说实话,那座微缩城池,到底是落梅生要送给师父,还是你看我实在喜欢,所以……买的?” 风缱雪问:“你方才的停顿是什么意思?” 谢刃敷衍:“没有啊,你想多了,我只是打个磕巴。”并没有怀疑你是抢了人家东西跑路的意思。 风缱雪一怒,伸手想掐他,又及时想起这鬼地方没有痛觉,于是愤然收手。 谢刃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些毛病,因为没有被掐,内心好像还挺遗憾的。 风缱雪一屁股坐在另一头,背对众人。璃焕一踢谢刃:“你怎么又把风兄惹生气了?” “你知道什么!”谢刃看着那雪白飘逸的小诗人,又整了整衣服,方才小心翼翼地上前,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阻隔结界。 “……” 风缱雪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晃动的透明结界,也看着蹲在结界前,正在苦着脸挥手的某人。他听不到对方说话,只能根据嘴型,大概猜出是“我知道错啦”几个字。 谢刃正在自我反思,因为即便风缱雪真的抢了人家的城池,也是因为自己喜欢,就算要担责也应该一人一半。所以干脆整个人都趴上结界,将脸往过一贴,试图挤进去。 璃焕与墨驰都比较震惊,好丢人啊,这是个什么中邪的路数。 看他挤得实在辛苦,风缱雪挥手撤去结界。 谢刃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踉跄冲上前,但并不算坏事,因为事到如今,好像不抱不行。 风缱雪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站直。” 谢刃:“ 哦。” 风缱雪认真道:“我方才想过了,你说得对,落梅生的心结那般难解,的确不该轻易将城池送人。” 虽说自己救了仙船,按理来说可以要空大半飞仙居,但微缩城池对落梅生来说意义非凡,他当时却只犹豫了短短一瞬,完全没有提出要以其它珍宝来代替,是不太符合常理。 但谢刃哪里知道这些事,听着这毫无情绪的“我方才想过了,你说得对”,还以为又是新一轮的嘲讽,于是立刻说:“我错了,真的。” 风缱雪摇头:“你没错。” 谢刃相当坚持:“开什么玩笑,我不可能没错!” 璃焕充满茫然:“你看懂了吗,他们两个到底在干嘛?” 墨驰答:“这谁能看得懂。” 反正无语。 风缱雪双手按住谢刃的肩膀:“你闭嘴,听我说,城池的确不是落梅生送给竹先生的,而是我假借风氏的名号要来的。” 谢刃心说,看,我猜到了。 风缱雪继续说:“但落梅生在答应送我时,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按理来说飞仙居内珍宝无数,类似的模型未必就没有替代物,他却连提都没提。” 璃焕与墨驰上前:“常人看这模型,就算再惊叹喜爱,也只是当成摆件玩具,风兄并非不讲理之人,梅先生若肯多说一句这座城池对自己来说颇为重要,是一定能留下的。” “但他却没有说。”风缱雪道,“只有一个可能性,他已经拿走了城池中最不可替代的东西,余下的,因为可以复制,所以送亦无妨。” 谢刃脑中灵光一现:“残魂!” 当年落梅生从斐山找寻紫英残魂时,或许只送了一部分回江南,余下的,则是放在了微缩模型中的“紫英”身上,将她变成了一百零七个木人中,唯一有灵的生命,这样也就能解释落梅生为何要耗费无数心血,来设计这样一座城——因为在他眼中,城中的紫英依旧有着人的魂魄,是“活着”的。 四人再度回到江南小院。 制糕的小姑娘今天换了紫衣,依旧笑吟吟地:“又来讨水喝啦?自己去厨房取,我爹和我哥哥都不在,我空不出手。” 风缱雪绕到她身后,掌心隔空一按。 一道微弱的光影隐隐浮动,不似寻常人的魂魄那般清晰,只有模糊的影子,但确实是有魂魄的,被符咒锁在体内,维持着“活着”的表象,也安抚着落梅生的愧意。 璃焕看得瞠目结舌,这是何苦。 猜测得到验证,风缱雪却依旧控着那片残魂,并非放置归位,谢刃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风缱雪掌心翻转,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冰冷:“我要将这片残魂补全,让这个木人彻底醒来,再问问她,究竟想不想被困在这日复一日的‘无忧’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38章 修补残魂虽非禁术, 却极少有人会用。一来此术会极大损耗补魂者的灵力,二来,即便勉强将魂魄补全, 也顶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被风多吹几下都会散。故而近些年在修真界,只有在发生离奇血案、而现场又无任何线索、只剩一缕被打散的残魂时, 才会由几位大长老一同聚力补魂,好从逝者口中问出真相, 算是别无他法的无奈之举。 长策学府的弟子们也被组织看过一次补魂术,谢刃对这玩意不感兴趣, 所以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只记得是在一处巨大悬浮的青石法坛阵上,三位胡子奇长的老头将衣袖挥得似玉带白龙, 还恰好赶上了一个阴雨天,雷鸣轰轰,吵得人心烦。 于是谢刃半途就溜了,还拐上了璃焕与墨驰, 一起进城喝酒。所以现在三人见风缱雪二话不说就要补魂, 都比较懵,全不知该从何帮起,谢刃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别冲动!” 璃焕也道:“是啊风兄,且不说此术伤身,就算不伤身,也至少要补上两三个时辰, 紫英的父亲可马上就要回来了, 若被他发现, 还不得将咱们当成坏人赶出去?” 风缱雪却没有收手, 紫英是这座城池存在的全部意义,只有当她醒来,只有当她亲口说出“不愿”,才能击碎落梅生内心深处那份偏执的自以为是,才能毁了这座看似无忧,实则残忍的执念城。 见他不肯停止,谢刃索性在掌心汇聚烈焰,想要上前打断。却被风缱雪单手覆灭,转而十指紧紧相扣:“再给我一点时间。”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手上也没什么温度,像一块刚从寒潭凿出来的冰。谢刃急怒交加,却又阻拦不住,只得将璃焕与墨驰打发去集市,免得紫英父兄突然回来,自己则是抬掌按在风缱雪后背,好让他的气息能更平稳些:“一刻钟,不行就收手。” 风缱雪有些力竭,却还是咬牙接了一句:“补双靴子都要一刻钟。” 谢刃虽被噎得气恼,倒也不再引他说话分神。片片飞花自风缱雪掌心飞出,轻柔地裹住那缕残魂,而紫英也随着飞花的聚集,慢慢停下了制糕的手,木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底先由清澈转为浑浊,后又一点一点恢复清明。 璃焕气喘吁吁跨进院门:“好了,你们慢慢弄,墨驰寻了个借口,领着他二人去吃酒席了,一时片刻不会回来。” 谢刃扶着风缱雪坐在椅子上,将他冰冷的手攥在掌心,蹲在身前问:“你怎么样?” 风缱雪摇头:“没事。” 璃焕回头看向紫英,见对方已是泪流满面。面容虽未改,眼神却不再是前几日那个笑眯眯要给众人倒水的小姑娘。她恍惚忆起前尘过往,忆起江南的家人,忆起落梅生,忆起斐山惨祸,也忆起了在这座城池里发生的所有事,日复一日的“无忧”,日复一日的等待。 风缱雪并没有追问紫英,是否愿意继续留在这座城中。因为在她记起往事的瞬间,脚下的大地就开始隐隐颤动,沉闷的嘶吼声从深处传出,灰尘渐渐升腾,似狂风席卷沙漠般般弥漫在天地间,呛得人不得不掩住口鼻。 这已经是紫英的答案。 万物寸寸化灰。 精美的建筑也好,数不清的珍宝也好,还是城中的百姓,都如萤火四散消失。墨驰正在酒楼中陪紫英父兄吃饭,只捡了个筷子的工夫,对面的人便已消失无踪,屋顶也被风吹成碎片。他心中一喜,御剑疾行赶往江南小院,沿途但见两侧房屋不断崩塌,合抱粗的大树轰然倒地,泥土下却没有根须,只有一团虚无的雾气。 谢刃扶着风缱雪站起来。 从浓雾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人,头戴玉冠,腰佩长剑,一身锦缎广袍绣寒梅,仪容不凡,高贵华美。 紫英痴痴盯着对方,颤声道:“梅先生。” “姑娘!”璃焕一把拖住她,提醒,“小心,那不是梅先生。” 紫英惶急:“可——” 谢刃拔剑出鞘,将风缱雪护在身后。 来人是落梅生,却是被九婴附身后的落梅生。只见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诡异僵硬的表情,周身浓黑怨气浮动,比起当日附在金泓身上的那颗头,本事不知大出了几倍去。 墨驰也在此时赶到,一起拔剑指向九婴。 九婴却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视线越过谢刃,直直落在风缱雪身上,问道:“你是谁?” 声音难听得像是搅浑了的水,一波一波漾开,让人觉得耳朵也脏了。风缱雪微微握拳,他先前其实一直有些担心,担心九婴在附身落梅生后,会窥破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做好了向谢刃坦白一切的准备,但现在听对方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暴露? 九婴又重复了一次:“你是谁?” 他一步一步逼近,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盯着风缱雪,僵硬的手指指向自己心口——也是落梅生的心口,声音依旧含混:“他将你深深藏了起来,藏在了这里,甚至比这座城池还要更加隐秘。” 谢刃听得皱眉:“什么意思?” 九婴猛然出手攻向风缱雪! 他在侵占了落梅生的身体后,神魂也顺利与宿主融为一体,拥有了属于修真界第一炼器师的回忆,知道了紫英的故事,找到了这座无忧城。他还在落梅生的脑海中找到了谢刃、璃焕、墨驰,却独独没找到风缱雪,有关对方的往事,像是被一个铁笼、一副棉絮给裹住了,裹得密不透风,任凭自己用尽手段,不惜以酷刑来折磨这具身体,也始终窥不破。 谢刃挥手一剑,替风缱雪挡下了这一招。璃焕将紫英拖回屋内,自己与墨驰上前帮忙。三人都是长策学府的佼佼者,但在面对这上古邪妖时,哪怕联手亦力不从心,也只有谢刃能靠着红莲烈焰,勉强抵挡住对方的攻势。 风缱雪在补魂毁城时,虽耗费了大量灵力,却也不是不能继续打。不过他见谢刃出手骁勇,想让他多练练手,便坐着没动,毕竟能和九婴对打的机会不常有,比屠一百条鸣蛇都更有用。 九婴双眼几乎一直落在风缱雪身上,他知道对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否则落梅生不会如此拼命地想要护住。那种深藏在记忆深处、呼之欲出却又始终抓不住的感觉并不好受,带着倒钩的刺爪将心划出淋漓的血,他的咆哮越发向着野兽靠拢,谢刃也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因为无论是九婴在盯着风缱雪,还是落梅生在盯着风缱雪,都是一件让谢小公子非常不高兴的事——什么叫他把你深深藏在了心里,甚至比这座城池还要更加隐秘?! 不会说话就闭嘴! 谢刃挥剑扬出万丈烈焰,璃焕大惊:“别这么烧啊,小心伤到梅先生!” 话音刚落,就见烈焰霎时收紧如拳,卷起呼啸的风,结结实实打在了落梅生背上,打得对方一个趔趄,前胸也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头的形状,却很快就收了回去。九婴可能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打飞神魂,内心一时震怒,身后怨气陡然拔高,也凝成浓黑烈焰形状,双目赤红,似地府修罗步步逼近谢刃。 谢刃单手握 紧逍遥剑柄,低声道:“你们两个,退后!” 璃焕与墨驰却不肯走:“退什么,要死一起死!” 谢刃看了眼坐在屋檐下的风缱雪,心想,闭嘴,我想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才不死。 他深吸一口气,暗中往前挪了半步,将其余二人护在身后,逍遥剑贯穿烈焰,映得他眼底火光跳动。 风缱雪指尖凝出一小点雪光,从乾坤袋中再度拖出了那只铁虎兽! “咚”一声,巨兽四爪踩得地面裂开,啸似雷鸣!雪光替它穿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冰甲,所经之处重重寒意卷飞雪,数千把冰刀在它身侧盘旋,院中气温也从炎热盛夏,顷刻变成了隆冬腊月,冻得人鼻头都疼。 墨驰大开眼界:“世间竟还有这种机甲?” 谢刃也有些错愕,不过他暂时顾不上多想,依旧握佩剑,凝神留意着九婴的一举一动。 风缱雪手指稍微一屈! 铁虎兽立刻向着九婴扑去,周身冰刀也化为急雨,从他身体的四面八方穿透过去! 璃焕看得心惊,觉得经此一战,落梅生可能也差不多了。不过他很快又发现,这些冰刃都是由灵气凝结,并不会伤害肉身,只会撕碎那些融入血脉的煞气! 九婴眉目狰狞,怨气将铁虎兽高高托起,眼看就要将其撕成粉碎,谢刃哪里会放任不管,手腕一震,纵身挥剑便去救这位老熟人……老熟兽!少年灼热的剑气带出火海,逼得九婴不得不暂时放下铁甲兽,腾出精力来应付他,风缱雪也站了起来,专注盯着谢刃的每次出招,暗中催动铁虎兽护在他身侧,配合那把逍遥剑一起出击制敌。 璃焕与墨驰也重新进入战局,有了铁虎兽的加入,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有了铁虎兽背后的风缱雪加入,九婴明显开始应对吃力。而谢刃却越战越勇,因为他发现风缱雪正站在屋檐下,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四目相接,凶悍的红莲烈焰里立刻就多了几分年轻气盛的纯情小火苗,“嗖嗖”直蹿了脑门。 “轰”一声,剑身烈焰突兀拔高三丈,迎风到处卷,乱七八糟那种卷,卷得风缱雪脸上一烫,不得不用手背去冰。 而谢刃硬是从中给自己抠出了一点甜滋滋的糖—— 他脸红了。 他好可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39章 烈火将天穹与浓雾一并染成血色, 大地裂纹中岩浆涌动,似一条条暗红色裸|露的血管。滚烫空气几乎要灼伤皮肤, 连璃焕与墨驰也不得不躲到别处,先暂时喘口气。 九婴看着红莲烈焰中的少年,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千余年前那把烛照神剑。谢刃握紧逍遥剑柄,总结出了一个规律,他发现前后打的这两颗脑袋,在看到自己的火光后,都会不自觉地伸手去摸脖子,而后便会越发怒火滔天——估摸是穿越上古,摸到了脖子被砍断的那个瞬间。 谢刃其实是不介意出一份力,让这妖邪再重温一回旧梦的,但落梅生的头又不能随便砍,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翻身骑上铁虎兽, 驱使它腾空跃起,再度一起冲向九婴! 飞雪与火光汇聚成一条巨蟒,逼得九婴后退数十步, 余光瞥见风缱雪站在屋檐下, 正欲出手, 已被谢刃飞起一脚踹上后背,还要指着鼻子怒骂一句:“老色|鬼, 再看小心我抠你眼珠!” 风缱雪:“……” 他其实一直在等九婴过来,手中的符咒已经快攥得发烫, 但架不住谢刃实在防得太过滴水不漏, 恨不能用烈焰在房檐四周画个大圈。逍遥剑里的红莲心烫得如骄阳烈日, 插向地面时, 带得岩浆似沸水往外喷溅。九婴御剑腾空,更多的雾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腥臭难闻,如许多冰冷滴水的舌头,将空气也要舔尽。 璃焕与墨驰呼吸困难,想要御剑,却像是被千斤坠捆住了脚踝,只能回头急叫:“阿刃!快带着风兄躲开!” 话音刚落,铁虎兽就冲了过来,将两人一头撞向远处。谢刃也被雾困住了,他一边挥剑扫出火光,一边试图在越来越高、越来越浓的黑雾中找到风缱雪,大声喊道:“我看不见了,你们先走!” 风缱雪等的就是这看不见!另一头,璃焕与墨驰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像是已经被撞晕了,于是他飞身冲上高处,裹着浩瀚灵力劈海一掌,直打得九婴头颅再度凸显!又趁着对方还反应过来,单手在落梅生胸前一抓,两根手指恰好抠住眼眶,将那颗脑袋生生拽了出来! 九婴愤怒地张开嘴,牙齿焦枯肮脏。风缱雪觉得自己此生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玩意,也不太能忍受,整张脸煞白,全靠斩妖除魔的本能才没有扔掉,拽着那茅草一般的头发往树上狠狠一砸,“砰”!扁了。 扁得还很彻底。 黑雾逐渐散开。 谢刃从地上捡起佩剑,踉跄跑到风缱雪身边:“你怎么样?” 风缱雪脸色还白着,他虽然已经擦干净了手,但那种软绵作呕的触感还在,暂时说不出话,眼眶也是红的,被火熏红的,因为方才的烟实在大。 璃焕与墨驰此时也醒了,两人看着趴在地上的落梅生,以及落梅生身边那颗丑陋肮脏的头……扁头,暂时还顾不上吐,惊愕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谢刃摇头:“不知道,我方才也被黑雾困住了。” 风缱雪解释:“是铁虎兽,它的驱动全靠仙甲机关,所以并不会受到黑雾影响。” 谢刃取出金笼,将那颗头装进去,见上头果然结了一层幽蓝色的冰霜。 璃焕也同墨驰一起来看着传说中的上古第一妖,结果双双被恶心到了,这眼眶稀烂的,都已经被埋成这样了居然还要强行出土兴风作浪吗? 谢刃拍了拍铁虎兽的脑袋,转身又将昏迷的落梅生扶起来,从袖中取出灵药喂他服下。 片刻之后,落梅生缓缓苏醒,他精疲力竭地靠在树上,胸口微微起伏,脑中一片模糊,只觉是做了一场大梦。浑浊的双目一一辨认着眼前人——谢刃、璃焕、墨驰、风缱雪,还有……他看着倚门而站的紫衣少女,嗓音嘶哑:“紫英姑娘。” 紫英擦掉脸上的泪痕,轻轻走上前,她的魂魄已经出现裂痕,却依旧行了一礼:“梅先生,我这回真的要走了。” 落梅生愧道:“是我对不住你。” 紫英道:“梅先生没有错,错的是我,但我的错也不在喜欢上了先生,而是错在不愿听父母劝阻,冲动离家。不过现在说什么也迟啦,好在先生已经替我报了仇,又让我在无忧城里过了几年的日子,现在就放我回江南,虽说残魂维持不了太久,但就算要散,我也想散在故土。” 落梅生答应:“好。” 紫英像是松了口气,又笑着看了眼身后的四人:“多谢。” 说完这两个字,还没有等到回音,她的魂魄便再度散了,只剩下残破剔透的一小片,似枫叶般轻轻落在落梅生满是脏污的手中。 风缱雪道:“虽说被你囚禁数年,但紫英姑娘依旧选择了让你送她回乡。” 落梅生攥住掌心,痛苦道:“她是我此生唯一的愧与悔。” 谢刃实在看不过眼,上前骂道:“人家姑娘喜欢你,是想要你同样的喜欢,你若不肯给,直接说明白了便是,谁稀罕什么愧与悔了?而且你要愧就愧,要悔就悔,为何还要专门建一座监牢来强迫紫英接受你的愧与悔?无忧城看似为她而建,实际全是想让你自己更好受些,这算哪门子的赎罪?” 落梅生无话可辩,浑浊的眼底越发痛悔,不言一句。 璃焕看在他同璃氏的交情上,上前将人扶起来,道:“咱们先离开这儿。” 墨驰与他一道,带着落梅生向外走去。风缱雪也拉过谢刃的衣袖:“走,回客栈。” 依旧是来时那条幽深的黑巷,不过这回很快就走了出去。巷口恰好有一群飞仙居的弟子,见到自家失踪多日的主人衣衫脏污、满脸颓废地突然出现,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惊吓,来不及多问,赶忙先找来一艘小的机甲船,将他接回家中。 在登船时,落梅生像想起了什么,回头欲说话,却被风缱雪制止。 “梅先生身体虚弱,先回去休息。”他道,“有事明日再议。” 谢刃惦记着九婴那句“藏在心里”的鬼话,这阵见落梅生眼底感情好像还挺丰富,于是再度不满起来,硬将风缱雪拉走,边走边说人家的坏话,十分叽叽歪歪。 风缱雪被吵得不行了:“你说的我都知道。” 谢刃立刻顺杆爬:“知道你还约他明日见面。” 风缱雪道:“不见面,你打算隔空问他九婴一事吗?” 谢刃:“……”也不是不行。 风缱雪扯过他的头发:“快走!我要沐浴!” 谢刃一边跟着他跑,一边意气风发地想,你要沐浴,你跟我说什么,我又不能陪你一起浴。 当然,如果你非得要我陪,也不是不行。 结果风缱雪并没有这个想法,谢刃看着紧闭的浴房大门,内心比较遗憾,只好去了隔壁。几人被关在无忧城里数日,虽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但脑中的弦却一直是紧绷的,现在才算真正放松下来,泡在热乎乎的浴水中,听着窗外吵闹喧嚣的烟火声,带着顺利斩落第二颗头的喜悦,不 知不觉就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外头正是吃饭的时候。 小二笑容满面地迎客:“小仙师,一个人?” 风缱雪问:“你们这儿最招牌的菜式是什么?” 小二立刻滔滔不绝介绍,糖醋鱼、过油肉、烤羊脊,都是一绝。 风缱雪强调:“要素菜。” 小二上下一打量,又笑道:“也对,像小仙师这么清雅脱俗的人,是该不喜荤腥。素菜也有,卖得好的有地皮菜、鹌鹑茄子,还有主食,猫耳朵、刀削面、葱香饼,都是素的。” 风缱雪点头:“好,就你方才说的所有菜,荤素全部要两份,一桌送到二楼雅间,一桌送到何菲菲客栈。” 小二一听很为难:“咱们店生意好,不外送,只能堂食。” 风缱雪放下一枚宝石。 小二拍着胸膛保证:“小仙师放心,您这就是外送开张第一单了!” 夜幕低垂。 谢刃从梦境中惊醒,匆匆套上衣服擦干头发,出门想去找其余人,却被伙计告知,璃焕与墨驰已经出门去吃饭了。 有没有这么饿,居然也不叫我一声? 谢刃对狐朋狗友极为不满,转身又去敲风缱雪的门,进屋却见饭菜摆了满桌,风缱雪正一手撑着腮帮子,另一手无聊地拨弄着一幅机关棋:“我还当你要睡到明天。” 谢刃:“……” 风缱雪叫他:“愣着干什么,再不过来坐,菜都要凉了,红杏楼的队可不好排,我还等了一会儿。” 谢刃问:“你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 风缱雪将酒杯放好:“不是你的家乡菜吗?上回没吃到,这次补回来。” 谢刃凑在他身边:“专门去为我买的?” 风缱雪点头:“嗯。” 谢刃继续问:“那你怎么只替我买,不替墨驰与璃焕买?” 风缱雪道:“也买了。” 谢刃稍微一噎:“骗人,他们出去吃了。” 风缱雪很有耐心:“他们出去吃的饭菜,就是我买的,谢刃,你的嘴要贴到我脸上了。” 谢小公子立刻坐直,假装无人在意地补了一句,那你怎么不让他们也在这房中吃? 风缱雪稍微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 谢刃受到鼓舞:“说啊,为什么只留我在你房中吃饭?” 风缱雪避开视线,提壶斟酒:“因为你今日在对战九婴时,表现得很好。” 谢刃撇嘴:“最后还不是靠你师兄的机甲,我有什么厉害的。” 风缱雪道:“不必将功劳都推给铁虎兽,我说你表现得好,你就是表现得好。只是因为要顾及落梅生,所以无法施出全力,不过九婴每一次的出现都是附身旁人,的确不好对付,你若能静心修习,将红莲烈焰变成只焚煞气、不伤肉身的灵火,便不会再被束手束脚。” “我先前试过,不过始终不得其法。”谢刃夹了一筷子菜,“师父说连曜雀帝君也没能成功剥离灵火。” 风缱雪看他:“所以你就觉得自己也不行?” 谢刃被酒一呛:“话不要胡乱省略,什么叫我不行,我行的,我只是不能剥离灵火而已。” 风缱雪皱眉:“既然不能剥离灵火,那你行在哪里?” 谢刃:“……” 风缱雪摇头:“算了,先吃饭。” 谢刃提意见:“你别激我好不好?” 风缱雪莫名其妙:“我哪里激你了?” 谢刃:“你刚刚叹气了。” 风缱雪:“因为你不仅不行,还不承认,我为什么不能叹气?” 已经长大成熟,十分宠辱不惊的谢小公子再度被气死。 于是他一股热血上头:“等着,我在一年内肯定行给你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40章 剥离灵火并非易事, 否则也不会连曜雀帝君都无法做到,谢刃所谓的“先前试过”,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一时之举, 加起来一共没练满三个时辰。反正于他而言, 大多数妖邪凶煞都是能一把火烧干净的,何苦费那功夫, 倒不如省下时间, 浪去城中喝一壶酒。 不过现在被风缱雪一激, 再加上事关“行与不行”的颜面,以及九婴还有七个脑袋流落在外,总不能回回都靠别人的铁虎兽,谢刃琢磨了一下, 便端着一杯酒坐过来:“来,敬你。” 风缱雪一瞥:“我不喝,你要问什么?” 谢刃道:“今日那些盘旋在铁虎兽周围的冰刃, 是怎么做到只斩九婴煞气,却不伤害落梅生的?” “你若想学,我这里有本书。”风缱雪起身,从柜中取出一册《离寒诀》,“先自己看, 若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再叫师兄来教你。” “好说。”谢刃将书册卷入袖中乾坤袋,“定好了啊, 等我能将灵火剥离时, 你就得承认我很行。” 风缱雪点头答应, 暂时没想通这件事究竟重要在何处, 值得三番四次拿出来提, 便道:“我发现你在意的事情都很奇怪。” 谢刃替他盛了一小碗汤,假装很随意地说:“我也很在意你啊,奇怪吗?” 风缱雪道:“在意我的人很多。” 这话说的,令谢刃再度想起了无忧城里的九婴,加上又好巧不巧夹了一筷子凉拌菜,来自家乡的上好陈醋酿得他一阵酸,索性也不吃饭了,追问:“白天九婴说什么落梅生将你藏在心里,不让旁人看,是什么意思?” 风缱雪摇头:“我也不懂,不过那颗头被埋了千余年,看着不太清醒,胡说八道也是有的。” 谢刃自然不信这说辞,他继续盯着风缱雪看,越看越觉得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是清雅脱俗、小神仙一般的好看,虽说大多数时间都是冷冰冰的,但又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更像是在午后墙角下晒太阳的猫,看似高冷,其实摸一把又软又暖,抱起来……嘶! 风缱雪用筷尾敲他的头:“不许靠在我身上!” 谢刃撇嘴:“你这么好看,给我靠一下怎么了?” “好看就要给人靠吗?”风缱雪不满,“你也好看,怎么不见我来靠你?” 谢刃被逗乐了:“原来你觉得我好看啊,那你来靠呗,想怎么靠都行。” 一边说,一边张开手臂,任君采撷,慷慨得很。风缱雪不想理这吃错了药一般亢奋的猴,便起身坐到另一头:“你饱了就出去,休打扰我吃饭。” 谢刃眉梢一挑,自己取过酒壶斟满杯,刚要说话,抬头却又明显一噎。 风缱雪感官何其敏锐,自然能觉察出来自对面的犹豫,但他已经不想再听落梅生、九婴以及行不行的故事了,便道:“闭嘴!” 谢刃:“……” 风缱雪又道:“多说一句,晚上就多看一个时辰的《静心悟道经》。” 谢刃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一句,我就说一句。 风缱雪却不答应。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刃全程都保持着一种非常惆怅的、非常关切的、以及非常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一直等着风缱雪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才道:“方才你坐过去的时候,忘记将杯盘碗筷也一道换了。” 风缱雪视线缓缓下移:“……” 谢刃往后一退,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但我就吃了几口啊,所以差不多也算新的,而且我又没有病——喂喂,谋杀亲……别打我啊!” 他一把抓过佩剑,飞身夺窗而出。 风缱雪单脚踩过窗棂,他信了个邪! 谢刃御剑疾行,笑着穿过漫天悬浮的机甲,惹得万千流萤散乱似星。机甲上的人们见到两名白衣小仙师像是正在比试,便也凑热闹地鼓掌喝彩,谢刃随手扯住手边一串星旗,借力落在了最高处的一座凉亭顶上:“你这人不讲道理,是谁不让我出声的?” 风缱雪指着他:“你有空在桌上画那些乌龟金鱼鸡鸭鹅猴,写不得一句话提醒我?” 谢刃奇道:“我看你目不斜视的,原来一直在偷看?” 风缱雪:“……” 谢刃见他不说话,及时见好就收,上前道:“就想逗逗你,真的生气啦?” 风缱雪转身欲走,谢刃哪里肯,伸手握住人家的手腕:“喂,我方才骗你的。” 风缱雪回头看他。 谢刃道:“我知道你用不得别人的东西,又嫌我,所以在你刚坐过去的时候,就使了个小术法,将两套餐具换过来了,你没用我的,真的,我发誓。” 他举起手,说得一本正经,笑得也分外讨人喜欢。风缱雪微微垂下眼眸,侧头看着另一头:“我没有嫌你。” 谢刃收紧右手,依旧拉着他:“那……都来了,坐会儿?” 悬浮机甲里有酒肆、有茶馆,也有观景台。不过两人哪儿都没去,就并肩坐在凉亭的顶上,看远处万千星河。身边偶尔会飘过几缕细细的云丝,里头藏着湿气,谢刃便叫他:“你坐过来一些,别沾湿了衣服。” 风缱雪本是喜寒怕热的,但今晚可能是因为刚刚吃完饭就御剑喝了满肚子的风,觉得有点儿冷,于是对谢刃道:“手借我。” 谢刃将手伸过去:“干吗?” “弄热一点。” 谢刃在掌心化开一朵烈焰:“够吗?” 风缱雪将他的手按在胃上,觉得舒服了许多:“够了。” 谢刃:“?” 他一动不动地僵着,又有些头痛,也不知是该愁还是该喜,愁的是对方心里若有一点别的心思,应当也不会这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往怀里揣;至于喜,愿与自己如此亲近,至少还是同旁人有些区别的。 手下传来的温度有些寒凉,谢刃索性将他拉到怀中,从身后抱着捂肚子,又放出一道结界,阻断了高处凉风。反正追人这种事,不就讲究一个胆大心细脸皮厚?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对方不抗拒,那自己便一寸一寸往前挪,或者更自信一点,一丈一丈往前挪! 风缱雪猝不及防被他抱住,有些惊愕地回过头,却见谢刃正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口气好像还很不耐烦:“别动了,等会儿胃疼!” 风缱雪欲言又止,止的主要原因,可能是被这一脸浩然正气的少年给震住了。他转身坐回去,过了一会儿,说:“你好像心跳得很快。” 谢刃:“……” 结界阻隔了风,也将两人衣衫上的熏香聚了起来,谢刃不讲究这些,长策学府里的弟子统一是用幽沉檀香,静心清气。而风缱雪的衣柜里放置的是百花囊,根据时节不同,香气也不同,平时淡得几乎闻不到,此时倒显得分外明显。 谢刃微微仰起头,心想,要命。 风缱雪却已经睡着了,暖融融的怀抱像一条柔软的棉被,让他腹内寒意消退不少,檀香的气息也很好闻,斩杀九婴的疲倦像是在此时才涌出四肢百骸,补魂也好、操纵铁虎兽也好,全都耗费了他太多灵力,实在困倦极了。谢刃没舍得叫醒他,一直等到机甲船上的人群逐渐散去,春潭城也安静下来,方才拉着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一道回了何菲菲客栈。 翌日清晨,天还没大亮呢,一艘机甲小船就停在了客栈外。璃焕道:“是梅先生派来接咱们的。” 谢刃咬了口馒头:“急什么,让他等着。” 璃焕不解:“梅先生在紫英一事上虽说糊涂,但并非坏人,况且他找我们是要说九婴的事,你怎么这么烦他?” 谢刃道:“我没有烦他,我是想让他多睡会儿。” 璃焕没有领会精神,及时悟出这句话里的两个“他”并非同一人,坚持道:“梅先生既然派出机甲,就说明已经起床了。” 谢刃塞过去一个包子,自己端起小二准备好的另一份早饭上楼,还没敲门却见风缱雪已经出来了,便小跑两步迎上前:“来,喝点热粥。” 风缱雪后退:“这天气喝什么热粥。” 谢刃却不答应,昨晚胃寒,今晨可不得吃点暖胃好消化的?于是风缱雪被迫咽了一小碗青菜热粥,暖得满身是汗,直到坐上机甲小船还没想明白,自己下山分明是为了照顾感化他,怎么现在倒好像完全反过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谢刃倒吸冷气:“你又掐我!” 风缱雪答:“想掐。” 谢刃妥协:“那你多掐会儿。” 璃焕与墨驰:“?” 落梅生正在前厅等着四人,经过一夜休息,他的精神已经缓回来不少。 璃焕问:“梅先生究竟为何会被九婴附身?” 落梅生叹气道:“当日在千矿城的城门口,我见到一侧山中有异动,想着或许埋有好货,就想过去看看,没曾想却在那里挖出了九婴的一颗头颅。” 落梅生的修为不低,按理来说哪怕不能将其斩杀,也不至于被附身。但坏就坏在千矿城一带到处都埋着灵石,各种力量汇聚在一起,很容易扰乱心神,再加上那里又刚开出来一个极冰寒的天然洞窟,寒气几乎能冻裂骨髓。 “我在缠斗中不慎滚入洞中,手脚麻痹,才会……实在惭愧。” 飞仙居已经木雀传书前往各大世家,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明,好让大家提高戒备。璃焕道:“桑道长还在千矿城找人,他先前本想请梅先生前往长策学府,说明南山三神剑的事。” 落梅生点头:“我已经听管事提过。不过此事确非飞仙居所为,我们收了鸾羽殿的赏金,就只替金殿主寻了那把灭踪剑。负责这笔生意的是第十三阁,我已下令将阁内五十人全部召回,定会查出一个结果。” 风缱雪道:“我们还要赶往白沙海,找寻九婴的下一颗头颅,那十三阁一事,就交给梅先生自己查了。” 谢刃在背后勾他的腰带,就这么相信啦?虽然摄魂术是伤身邪术,但你上回拿来对付管事时那般爽快,怎么这回却省下了,不如往后还是教给我,像落梅生这种,还是很值得摄一摄的! 他这番滋儿哇都在心里,风缱雪却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往后用力一脚,踩得某人险些当场飞升。 落梅生还专门准备了最快的机甲,好将四人送往白沙海。他自己则是准备先将紫英的残魂送往江南小村,而后便会率领飞仙居众弟子,汇入斩杀九婴的队伍。 “除了机甲,隔壁还有许多高级灵器,都是我亲手所炼,诸位尽管去取,将来对付九婴时或许会用得上。” 落梅生亲手炼制的灵器,是当真万金难求,璃焕与墨驰一听,立刻便跑去隔壁开眼界,还顺便将谢刃给拉上了。前厅只剩下两个人,风缱雪这才道:“多谢。” 落梅生拱手:“当日在仙船时,我既然承诺要帮上仙隐瞒身份,自不会让任何人窥破。不过也是这回附身的九婴尚未完全恢复,所以我才能勉强以术法掩住些许回忆,守住了这个秘密。” 他还想继续说话,却被风缱雪以眼神制止。角落花影中,谢刃正拎着剑走过来,他一眼看到厅中二人,立刻满心不悦,怪不得落梅生要用那些灵器将其余人都引走,什么叫居心不良,不行,我要找点存在感! “咳!” 风缱雪走上前:“你咳嗽什么?” 谢刃答:“因为我肺热。” 风缱雪从袖中取出一粒药:“给。” 谢刃看着那牛眼珠大的狂野丸子:“我突然又不热了。” “就知道你在装病。”风缱雪笑着扯住他的衣袖,“走,我们去挑点好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41章 谢刃不屑地“嗤”一句:“我才不要他的东西。” 风缱雪反问:“为何不要?” 他一边说, 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口袋,袋之大,感觉整间房的值钱货都能装得下。就算脸皮一向厚的谢刃, 此时也被震住了:“你就打算拿这玩意去挑东西?” 风缱雪目测了一下屋内灵器的数量, 道:“应该够。” 谢刃哭笑不得,低声教他:“旁人说‘尽管去取’,你也不能真这么不见外,顶多挑个三四样。” 此时落梅生从房中出来, 恰好听到二人对话, 便拱手道:“只要诸位能看得上眼,哪怕将这整间房都搬空亦无妨。” 风缱雪点头:“好。” 谢刃眼睁睁看着他拖起口袋进了门, 姿态和拦路抢劫的山匪有一比。 房内共一百余件高级灵器,璃焕挑了两样,墨驰挑了三样,风缱雪没耐心仔细比过, 粗粗一扫, 觉得都还不错, 于是长袖一扫, 将剩下的全部纳入袋中, 回身往谢刃怀中一塞:“收好。” 璃焕与墨驰都是头一回见这般粗狂收礼的手法, 站在原地不敢动,纷纷用眼神问谢刃,怎么回事? 谢小公子:“……” 只有落梅生面色如常,还找了艘机甲小船帮他们搬货。璃焕抽了个空,偷偷一拉墨驰的胳膊:“你觉得风兄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梅先生究竟是看在风氏的面子上咬牙硬撑, 还是想着咱们在无忧城救了他一命, 所以不方便出言阻拦?” 墨驰摇头:“梅先生的心态我不知道,不过阿刃为什么也满脸不耐烦的?还不肯挑灵器,倒是一直跟在风兄身后。” 寸步不离的那种跟。直到回到客栈,谢刃还在追问:“我们何时出发前往白沙海?” 风缱雪极有耐心地答:“明早,同样的问题,你已经重复了整整四次。” 谢刃坐在桌边,单手撑住腮帮子:“重复四次也没见你将明早改成今晚,反正也歇够了,事不宜迟,不如咱们今天就出发,免得白沙海那头又出乱子。” “好。”风缱雪并未与他纠结这些,只道,“你像是不喜欢落梅生,是因为紫英吗?” 谢刃心说,这和紫英有什么关系。他伸手将风缱雪拉到自己身边坐:“你对落梅生有什么看法?” 风缱雪道:“他天资奇高,为人慷慨,遵信守诺,缺点是过于自大,性格偏执,因为过往皆坦途,反而越发受不得半点坎坷不如意,否则也不会在紫英一事上钻牛角尖。” 谢刃又开始提意见:“你怎么如此不假思索?我们一共也没见他几回,还挺了解。那我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风缱雪侧头打量他片刻,“你同样天资奇高,但也喜欢仗着这份奇高的天资胡作非为,静不下心,哪怕已经能将整本《静心悟道经》倒背如流,也只是勉强悟透皮毛。你还挑食,嗜甜,爱喝酒,总喜欢盯着别人看——” “喂喂,我哪有喜欢盯着别人看!”谢刃打断他。 “没有吗?”风缱雪想了一会儿,“但你经常看我。” 谢刃靠在椅上:“你又不是别人。”然后极有出息地在心里补上一句,是我的人。 风缱雪看着他眼皮一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颇为志得意满,还挺可爱,便也没有再往下追问,只提腕斟了一盏茶,又细心地取出一点花蜜加进去,用玉匙搅匀:“这茶能降暑,你喝完就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出发。” 谢刃接过杯子,上头恰好绘着一对才子佳人,含情脉脉执手相望。 他心想,我怎么好像混得连个杯子都不如。 横行霸道,所向披靡,长策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谢府逍遥小公子,哪里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于是他拍案而起,站了一会儿,又无事发生地坐下。 算了,还没准备好。 风缱雪吃惊地问:“你怎么了?” 谢刃面不改色:“没怎么,腿麻。” 所以说情窦初开四个字,可真是难熬。 晚些时候,谢刃坐在飞驰的机甲船上,就着船头一点灯火,心不在焉地翻看着白沙海一带的地图。 白沙海是荒海,不过与话本里的凶险鬼域不同,那里并没有滔天巨浪与漆黑崖壁,而是一片平静到几乎没有任何浪花的蓝海,沙滩是纯白色的,像雪。 如此美丽的地方,之所以会成为荒海,是因为白沙海在数十年前,曾吞噬过三艘巨大的航船,船上近万名修士悉数丧生,无人生还,因此也无人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风缱雪问:“修真界没去查吗?” “当然得查,这么大的事,而且还是由你们风氏牵头去查的,不过并没有查出什么结果。”谢刃道,“你从没听家中长辈说起过?” 风缱雪垂下眼眸:“或许有过,记不清。” 他手里攥着一只草蚂蚱,是谢刃亲手编的,学艺不太精,但胜在舍得用料,非常巨大而敦厚,感觉呼呼抡起来时,能当凶器使。 璃焕与墨驰都已经进了船舱休息,风缱雪玩了一会草蚂蚱,玩腻了,抬头见谢刃还在看地图,于是用草须去戳他的脸。 谢刃猝不及防:“阿嚏!” 风缱雪迅速收回手,扭头看向别处,他绷着脸,眼底却透出一点笑意。片刻之后,谢刃果然凑过来:“偷袭完我就不认账了?” 风缱雪理直气壮:“你若能时刻保持戒备之心,又如何会被我偷袭成功?” “有道理。”谢刃点头,然后说时迟那时快,伸手便掐住他的一把细腰。风缱雪本能地往后躲,脚下却一个打滑,与他双双跌下机甲船!不过这里的跌没有危险,顶多算情趣。谢刃勾住他的腰带,轻松便将人带回船上:“看,你也没有时刻保持戒备之心。” 风缱雪后背抵着柱子,无路可退,于是单手按在他胸前:“不许再往前凑!” 谢刃却不肯放,他耍赖将人堵住,心口像是被小猫挠了一爪,细细的痒。两人实在离得太近,风缱雪不得不侧过头,透出耳垂一点粉,像是那儿的血也比别处要更烫,他被谢刃的呼吸搅乱得心神微乱,不得不随手抓过一物,往对方眼前一凑! 谢刃看着几乎杵到自己鼻子上的大型草蚂蚱:“……” 风缱雪趁机脱身,站到一旁说了句:“玩腻了,要新的。” “等着。”谢刃跳上船头,对着不远处一艘花船招手,“姐姐!” 花船上一群漂亮的仙子正在抚琴饮酒,听到动静,见对面是一位俊俏极了的少年,便笑着邀他一同赏月。风缱雪眼睁睁看着谢刃御剑飞过去,也不知同她们说了些什么,半晌后骗了条漂亮的丝带回来,又躲在角落里来回捯饬,最后志得意满背着手走过来:“好啦, 保证你这回不腻!” 风缱雪已经等得有些困了。 谢刃隆重地往前一捧:“看!” 风缱雪:“……” 绿蚂蚱头上系着粉红蝴蝶结,两只凸眼珠子上头画着黑粗眉,还染了张通红的嘴,达到了一种丑上加丑的观赏效果。若换成别人,胆敢在琼玉上仙面前献出这惊天一宝,可能已经被冻成了冰溜子,但这回可能是因为先前已经攥在手中玩了半天,玩出了感情,所以风缱雪对这玩意的接受程度居然出奇良好,甚至还觉得十分顺眼。 于是吩咐谢刃:“你给它取个名字。” “取名字啊。”谢刃一摸鼻子,厚颜无耻占便宜,“跟你姓还是跟我姓?” 风缱雪并不想要这么一个丑儿子,不假思索道:“你。” 谢刃搭住他的肩膀:“好,跟我姓,这回咱们是要去白沙海擒妖,定要旗开得胜,所以就叫它谢大胜!” 风缱雪:从来没听到过这么难听的名字。 两人又坐在船头玩了会儿这新添的儿子,直到漫天星子都隐了,才各自回舱休息。 风缱雪将谢大胜挂在床头,白日里吃饭时也要带着,璃焕与墨驰双双被丑得说不出话,谢刃倒是隆重向两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儿子,顺利遭来白眼四只。 白沙海在南域。 机甲船一直将他们送到沙滩上,方才折返飞仙居。 正午烈日照着洁白细沙,光芒刺眼,皮肤也被灼得刺痛,众人各自服下几粒冰珠,才觉得稍微凉爽些。 璃焕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发愁:“这要怎么找?” 墨驰蹲在阴凉的礁石下:“也不是非要找到不可,咱们前几日已经在附近城镇都问过了,并没有妖邪为祸的消息,说明九婴的头还没有出来。再退一步,曜雀帝君斩妖首于白沙海,只是书中记载的一个传闻罢了,无凭无据,谁能判断真假?” 璃焕看向谢刃:“阿刃,你怎么看?” “来都来了,多少也得带点东西回去。”谢刃坐在沙滩上,随手捡起一个漂亮的海螺壳,“而且我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挺熟悉。” 璃焕纳闷:“怎么可能,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海?” 谢刃将海螺壳用力丢向海里,其实自己也奇怪,杏花城与长策城都位于内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来海边,但心里却没半分激动,反而还有一种重返故地的诡异错觉。他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不经意将手指插入细沙,微小的红莲烈焰似一条游龙,“轰”一下,无声地铺开在地底深处。 风缱雪突然将微凉的掌心覆在他额上。 谢刃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 风缱雪扶着他站起来,又伸手拍了拍衣襟上的细沙:“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或许是梦,又或许是……很早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有多早,前世?”谢刃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我以前其实还挺想到海边看看的,墨驰也经常说他的家乡码头有多有趣,但现在一看,好像也没那么有意思,反而有些古怪。” “好玩的是有烟火气的码头与海,至少也得有村落,像这般死寂沉沉,哪怕是最璀璨的宫殿也不值一看。”风缱雪道,“沿着沙滩走走,或许会有发现。” 璃焕与墨驰各自放出一道寻煞符,幽蓝色的光束却飘飘摇摇,停着不肯往前,片刻之后,更是似青烟袅袅散开。谢刃看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这点小玩意也能画错?” 璃焕正热得慌,懒得与人斗嘴,于是做出邀请的手势,您老人家厉害,您亲自来。 谢刃双指夹着寻煞符,往半空潇洒一掷! 这回散得更快。 “……” 谢刃皱眉:“不可能,我的符咒绝不会错。” “我们的也不会错啊,但它就是散了。”璃焕摊手,“有什么问题?” 谢刃看着四周悬浮不散的蓝烟,很快就发现,这玩意好像在动,而且不是乱动,是顺着某种规律在动,三不五时还会伸出一条触须,轻柔妖娆地舞上两下。 “御剑!” 在谢刃脱口而出的刹那,风缱雪已经拎着手边的璃焕御剑升空,墨驰与谢刃也迅速离开沙滩。而在下一个瞬间,一根粗壮的触手已从地底猛然扬出,如风车陀螺般呼呼扬起,搅得砂石如雨,海面激荡! 谢刃大惊:“什么玩意?” “八何罗。”风缱雪道,“我先前随师父斩妖,曾在海中见过此物,不过要小的多。” 而眼前这只,若全部钻出来,怕是要有五六丈!圆圆的脑袋下连着八条巨大的触手,模样生得丑极。墨驰自幼在海边长大,对这类凶煞不陌生,他袖中专门藏有一张天丝网,就是用来兜海淘金的,当然了,也能兜水妖。 其余三人退到一旁,看着墨驰以口诀催动那张天丝大网,很快就将八何罗牢牢制住,捆成了只大粽子。 璃焕松了口气:“原来这怪物只是看着大,内里却如此不中用。” 墨驰胸闷:“那是因为我这张灵网厉害,若没有它,你且试试,怕是骨头渣子都会它嚼干净,八何罗是会吃光整座村庄的,别愣着了,收煞袋给我!” 谢刃随手丢过去,又走上前细看八何罗,浑身粘液,果然恶心得很。刚欲转身离开,对方一条触手却突然从网中挣脱,朝他千钧横扫过来,力度极大,怕是铁骨也得拦腰折! “小心!”风缱雪扬出一道落花,裹着谢刃堪堪躲开!八何罗哪里能容到口的食没了,又将怒火全部引到风缱雪身上,触手在空中灵活一转,直奔他而去! 风缱雪轻灵一闪,虽躲开了触手,但腰间挂着的草蚂蚱却被卷走!眼见烈焰红唇的“爱子”在风中飘摇,风缱雪目光陡然凶戾,拔剑便攻了上去!一时之间,只见千重落花似夏日急雨,噼里啪啦地砸向八何罗,直在那粗糙的厚皮上打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嘎巴”声中,像是连骨骼都断了。 谢刃:“……” 风缱雪抢回谢大胜,甩袖冷哼一声,用随身携带的灵泉洗干净粘液,还用润手的脂膏涂了涂,这才道:“带上八何罗,走。” 璃焕与墨驰都看呆了,一是呆风缱雪毫无征兆地突然凶悍,二是呆他对那草蚂蚱的拳拳爱意,难道风氏子弟的品味都这般剑走偏锋吗? 谢刃挥手示意两人快点去收八何罗,自己小跑几步追上去:“多谢你方才出手救我,哎,儿子先给我,我给你重新编结实些,免得又散开。” “我不出手,你也能躲过去。”风缱雪示意他看前头,“寻煞咒像是发现了新东西。” 蓝色光束似一道白日流星,飒飒划过海面。四人赶忙御剑去追,这一追就是二十多里,最后停在了一处海岛。 岛上有个 人。 还是熟人。 谢刃诧异:“何归?你不在血鹫崖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42章 墨驰的反应倒快, 二话不说,先掏出明镜一照!幸好,何归只是看起来古怪了些, 倒没有修不该修的道, 至少在此时此刻,镜中所映出的心仍旧是纯净的,并未被魔气浸染,当然了, 也没被九婴附身。 墨驰收起照魂镜:“何宗主见谅。” 何归并未在意:“无妨, 现在整个修真界人心惶惶,是得多注意些。” 谢刃又催问一回:“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何归道:“我听人说你要来白沙海找九婴首级, 正好血鹫崖最近没什么事,便想着过来帮忙。” 这话说得鬼扯,现场基本没一个人信。尤其是风缱雪,他原本就对这位何宗主充满戒备, 现在又看他突兀地出现在荒海岛礁, 手里还要拎一根棍子, 说是来偷偷刨头的也很合理。 何归将手中木棍丢给谢刃:“敲敲, 这座岛有一半是空的, 下头像是被石盖封住的洞穴。我今晨一抵达白沙海, 就被寻煞咒引到了这座小岛,找了一大圈,没发现有活物,只听到在地下偶尔会传来呜咽,不知是妖声还是风声。” “中空的岛?”璃焕蹲下, 掌心覆上地面一试, 道, “下头不仅有洞窟,还有许多正在乱蹿的玩意,搅得气流如卷风,煞气也极重。” 何归问:“阿刃,你怎么看?” 谢刃看了眼风缱雪,见他正蹲在璃焕身边,也在试地下的煞气,像是暂时顾不上这边,便趁机将何归一把扯到偏僻处,低声质问:“老实交代,你到底跑来这儿干什么?还有啊,你家血骸潭下埋着的那颗头怎么样了,我前几日收到了师父的传书,说他要联合其余门派,协助你填平血骸潭?” 何归叫苦:“别提了,当初血骸潭沸成岩浆,我实在没办法压,才去找你师父,想着他是修真界排第一的大儒,博学广识德高望重,哪怕再看不惯我,应该也会愿意出手相助。” 谢刃道:“我师父确实帮你了啊!” “是,他要我将九婴首级交出来,再将血骸潭填了。”何归道,“我同你说过,血鹫崖的高阶弟子修习,必须去血骸潭底,借助那里极阴的煞气突破关窍,百余年来一直如此,现在突然要填,我身为宗主,自然要替本门弟子另寻一条出路。” 谢刃猜出他的目的:“所以你想将白沙海的这颗头偷偷弄回去,重新布置一个煞气血潭,供弟子修习?” “是,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是没看到,现在血鹫崖挤满了各路修士,个个举着剑与符咒,都想分一杯羹,好将他们的名字也留在斩杀九婴的功勋石上。其实也对,九婴的首级虽然多,但找起来费时费力还费命,哪有浩浩荡荡数百人挤在一起,到我家捡现成稳妥省心,我懒得与他们争,也不愿解释,倒不如重新找一颗头省心。” “只要你能压制住,不让那玩意到处乱飞,我倒不介意你藏一个。”谢刃勾住何归的肩膀,“但不能是白沙海这个,因为这是我的地盘,你还是去别处打听。” 何归不满:“你有病,我专程赶来白沙海,就是想请你帮忙,你倒好,不仅不帮,还赶我走。” “你才有病,外头有五颗头不去捡,非跑来这儿和我抢。”谢刃一边说,一边往身后一瞥,结果就见风缱雪单手拎着剑,正目若寒霜地站在不远处,顿时虎躯一震,非常自觉地停止与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反手把人给扔了。 何宗主:“?” 风缱雪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谢刃赶忙拔腿追上他:“我看你方才在忙,就随便问了何归几句。” “他来做什么?” “和我们一样,找九婴的首级。” “为了让弟子练功?” “是。” 风缱雪眉头微皱,还欲说话,却被谢刃捂住了嘴:“行行行,我知道,没有哪个正经门派是利用煞气练功的,何归也不是正经人,可我这不也没答应帮忙嘛,咱们不理他,只各凭本事找头,好不好?” 风缱雪侧头躲过他:“明日正午,开石盖,探岛穴。” “好说,到时候我护着你。”谢刃扛起剑,笑嘻嘻陪在他身侧,“别不理我啦,咱们先去镇子里找点东西吃。” 五人御剑向北疾行一个多时辰,才找到一处小镇,是真的小,总共就两家饭馆,一家客栈,连木楼梯都是摇摇晃晃的,只有四间客房。 何归随口道:“阿刃,还是像先前一样,咱们住一间?正好我有话要同你说。” 谢刃立刻正色拒绝,鬼扯什么,我何时与你共宿一屋过?不行,不可以,你自己去隔壁睡。 一边说,一边扯着风缱雪就上了楼。何归简直要看得目瞪口呆,但他所获得的情报有限,所以暂时还没有考虑到“重色轻友”这一层面,只问其余二人:“他真的没病吗?” “病倒是没有,不过阿刃在与风兄相处时,的确与对待旁人不同。” “是该不同,毕竟他又没有欠旁人百万玉币。” “也对,何宗主,你倒不必介怀,等他什么时候还完债,大概就正常了。” “但他这辈子真的能还清吗?” “……” 小客栈有些破,不过二师兄行李收拾得好,所以依旧能让养尊处优的小师弟在蓬松的被窝里,舒舒服服睡上一觉。谢刃在屏风后沐浴,风缱雪擦着半湿的头发,抬头恰好能看到屏风上投映的模糊影子——宽肩窄腰,鼻梁尤其高挺,抬手取布巾时,手指也细而修长。 擦干净后,谢刃披着寝衣出来,站在床边奇怪地问:“大热天的,你捂着头做什么?” 风缱雪便将被子掀下来。 谢刃道:“果然,脸都热红了。” 风缱雪“嗯”了一句。 谢刃靠在他身边,也蹭到了一半柔软的棉花窝,没话找话聊:“你师兄经常给你写信,上头都写什么?” 风缱雪道:“没什么。” 谢刃寝衣穿得随意,领口敞着,未擦干的水滴在身上留下湿痕。风缱雪瞥了两眼,不愿与这衣衫不整的人多说话,便将床头的信丢过去:“自己看。” 信上也没什么要紧内容,没提仙府,没提任务,甚至也没提其余人,就是一些要吃饭穿衣睡觉的叮嘱,并不会暴露身份。不过谢刃倒是看得分外认真,他盯着开头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近身边的人:“我以后也叫你阿雪,好不好?” 风缱雪将下巴缩进被子,依旧面对着墙:“我比你年岁大。” 谢刃考虑的问题很实际:“可大雪又不好听。” 风缱雪嘴一抿:“睡觉!” “那就这么定啦?”谢刃将手伸过去,虚虚把人圈住,胳膊却没有搭住对方的腰,依旧保持了一点距离,只用手指抓着另一头的被子,“你转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风缱雪伸手捂住耳朵。 谢刃便没有再吵他。 过了一阵子,还是风缱雪先忍不住问:“你这样睡,不难受吗?” 谢刃虚抬着胳膊,坚定地答:“不难受啊。” 风缱雪道:“可是我想动一下。” 谢刃:“哦。” 他将手臂收回来,又不老实地去扯人家的头发,总之心里有多躁动,表现出来就有多讨人嫌。风缱雪依旧不肯转过去,闭起眼睛做出睡觉的架势,半晌后,感觉房中一暗,是谢刃熄了一半灯。 只剩床头一支短短的蜡烛,豆光跳动着,燃尽时,恰是子时。 谢刃看了眼身边熟睡的人,屏气凝神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他毫无防备,又做贼心虚,险些连心跳都吓没。风缱雪睁开眼睛,问他:“你要去哪?” 谢刃干咽了一下,惊魂未定地答,渴了,喝点水。 风缱雪松开手:“去。” 茶壶就在桌上,谢刃老老实实饮下一杯,重新上床。 风缱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过了一阵,谢刃又想溜。 风缱雪道:“给我也倒一杯。” 谢刃在黑暗中站定,心中叫苦,缓缓回头。 风缱雪撑着坐起来,墨发散开倾泻,笼一身银色月光,正在睡眼朦胧与他对视。 谢刃认命,看着人喝完水后,又重新躺回床上。 这回彻底老实了,也并没有留下肉身,用神识化雀去找,因为万一又被抓包,连喝水的借口都没法寻。 第二天一大早,何归就寻来算账,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你让我在房中等着,是等鬼吗?” “小声点!”谢刃捂住他的嘴,将人强行拖走,“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努力过了,但没有成功。” 何归道:“什么叫没有成功,风家的人难不成将你绑在床上?” 谢刃答:“他没绑我,但我家教良好,你不懂。” 何归没好气:“滚,我不如自己找,再不指望你。” 谢刃在街边买早点:“我昨天就说了,白沙海这颗头是我的,不然你去怒号城碰碰运气?那儿是实打实已经有动静的,由鸾羽殿负责,金家的人应该玩不过你。” “算了,来都来了,我还是帮你一把。”何归道,“攒点经验,也好去别处寻。” “也成。”谢刃将馒头丢给他,“你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现在抓紧时间啊,过阵子阿雪醒了,我就得回去陪他吃早饭。” 何归实在听得牙疼:“你确定不用我先借你点钱?这当牛做马的实在窝囊。” “你懂什么。”谢刃一嗤,“我将来可是要把渭河水位压高的人!” 何归嫌弃极了:“怎么压,投河自尽吗?” 谢刃:“?” 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真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3、第43章 第43章“你说过,要我寸步不离跟着…… 第43章 第43章“你说过,要我寸步不离跟着…… 小镇上没什好东西, 不过热腾腾的鱼肉锅贴还不错。谢刃守在摊子旁专心等着出锅,何归揽过他的肩膀,又确认了一:“喂, 你会帮我的?” “帮你什,帮你找九婴的首级, 还是帮你瞒着要建血骸潭的事?”谢刃捣过去一胳膊, “行,我答应, 除了白沙海这颗头不能给你,其余都好说。不过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严, 一天到晚苦着张脸像什样子,来, 再请你吃一盘锅贴。” “你自己都穷得要卖身还债了, 还请我。”何归白他一眼,自己付了银子,顺便警告, “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告诉任何人!” “放心, 我也怕唠叨。”谢刃让老板额外打包了几份,带回客栈分给其余人。风缱雪还在睡,可能是因为昨晚与谢刃贴得太近, 导致他做了许多个被烈焰纠缠的梦, 直到天亮时才勉强踏实, 此时听到开门声也不愿起, 反而扯高被子捂住了头。 窗户紧闭着,昨晚未散尽的花香依旧残余,房中又暖又静, 静得让人不忍心打破。谢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时间还早,也不必这早就把人叫醒,便想轻手轻脚退出去,风缱雪却突然开口:“我做梦了。” 谢刃进屋替他系好床帐:“梦到什了?” “大火,还有那把弓。” 谢刃手下一顿:“弓,我梦到的是同一把吗,幽萤?” 风缱雪撑着坐起来,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什时辰了?” “辰时。”谢刃用指背替他蹭去额上虚汗,“或许是因为先前我们说起梦的时候,你觉得那把弓很漂亮,就记住了,并不代表什。” 风缱雪的思绪仍停留在那迎面扑来的火海中,错『乱』与失重的感觉令他的心也空了瞬间,此时正“砰砰”跳着。他其实是一个极少做梦的人,一旦睡着,便如坠进一处纯白天地,脑海中找不到任何杂『色』,更遑论是这『色』彩斑斓的一场混『乱』火海。 谢刃替他拍背:“我经常梦见那把弓,不也没什事?” 风缱雪将额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缓了好一阵子,才问:“你方才又同何归出去了?” 谢刃还在喋喋不休地哄着,被他突然打断,舌头与脑子双双没打过弯:“……什出去,我刚去买早点了,锅贴,吃吗?” 风缱雪掀开被子:“不管你现在怎么想,修真界数千万年来,从未有过以煞气修习、却不被反噬的先例。” “但……”但凡事总得有第一个,谢刃把后半句话吞下去,稍稍挑眉未置可否,倒没有同他再争辩这个,也不愿多管血鹫崖的闲事——反正现在又没到非得自己帮忙的时候,火还没烧到眉『毛』,就可以等着车到山前再找路。 风缱雪本就被古怪梦境扰得心燥,鱼肉锅贴还很烫,越发烧胃,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走,出发!” “现在?”谢刃一愣,抬头就见人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一时也『摸』不准,难不成真梦到了什脏东西?便也匆忙追上去。幸好,被外头凉爽的海风一吹,风缱雪整个人的情绪平复不少,头见谢刃正不远不近跟着自己,又催促:“你走快些。” “哎!”谢小公子满口答应,几步追上前,“你心情好啦?” 风缱雪“嗯”一句,提醒他:“岛窟内或许会藏有九婴的首级,你多加小心。” 谢刃笑着拽住他的手腕:“知道,到时候你只管寸步不离跟着我,走,御剑!” 第43章 第43章“你说过,要我寸步不离跟着…… 逍遥剑虽非神剑,但好在力气够大,载两个人也依旧很稳当。其余三人跟在后头,自然又将这种摞在一起的奇诡现象解释为“债务行为”,并未觉得有什不对,反而再度考虑起给谢刃凑钱还债的事,因为实在太可怜了,看着很糟心,所以能拉一把算一把,兄弟情不可谓不感人。 也不可谓不迟钝。 反正就是死活看不出来某人正在花式开屏的孔雀行为。 正午是太阳最烈时。 几人四处检查,找到一处相对薄弱的石盖。谢刃手腕翻转,剑身顷刻燃起烈焰,风缱雪站在他身后,也暗中握紧剑柄,没人知道下头那些窜来窜去的玩意到底是妖还是煞,所以墨驰一早就张开了天丝网,璃焕与何归则是站在谢刃对面,共同以符咒布阵,将四周堵了个水泄不通。 谢刃在动手之前先提醒:“都各自小心啊,说好了,谁被九婴附身谁丢人。” 璃焕气恼:“那是丢人的问题吗?那是丢命的问题。” 何归摇头:“一旦被附身,就会被窥破所有心事,若这颗头恰好是个话匣子,说不还会叭叭地说出来,所以还是丢人更要紧些。” 这个年纪的少年,谁还没点不便与外人道的秘密,尤其是谢刃,他琢磨了一下,如果自己这火苗『乱』燎的暗恋壮举被九婴声情并茂朗诵出来……嘶。 风缱雪沉声道:“动手!” 谢刃了神,示意众人多留意,自己扬手一剑劈向石盖! 火光像涨『潮』时的白浪般,以一道线的姿态冲向远方。石盖受到这极高温度的炙烤,轻而易举便向两边分开,没有想象中的『乱』石炸裂如雨,只有寂静裂缝似怪眼,黑洞洞地盯着众人。 璃焕道:“怎么连怪声也消失了。” 墨驰放出几个举灯小人,飘飘落入洞『穴』,有了光亮,便能看清下头的状况,似乎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 谢刃第一个跳下洞窟,风缱雪紧随其后,地面参差不平,还有不少浅滩积水。举灯小人在最前头卖力地走着,它们不靠灵气点醒,全靠机关驱动,咯吱咯吱运作的声音在地底显得分外明显,璃焕听得心里直闹腾,便想收起这玩意以照明符代替,结果试了两回,惊愕道:“这里无法绘符!” 无论多凝神静心,绘在空气中的符文都会很快消失,何归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符打开,见上头的图案也正在淡去。几人顿时紧张起来,风缱雪站在最后,指尖在石壁上暗暗一划,果然,雪光一样遇风即散。 “这是什邪门地方。”谢刃抬头看了一眼,刚打算不如先撤出去,却见那道石缝像是被外力推动,“轰”一下,闭合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几乎是同时御剑向上冲去。谢刃右手燃起不熄烈焰,咬牙炸上石壁——按理来说是能推平山头的力量,但除了震出的动静不小之外,似乎并没有额外的用途。 璃焕捂住嗡鸣的耳朵,道:“怪不得方才进来得那么轻松,石壳一捏就碎,就差敞着门户欢迎咱们,原来是个布置好的陷阱,现在要怎么办?” 墨驰猜测:“会是九婴吗?” “谁知道。”何归道,“管他是谁,既然都已经中计了,横竖这里出不去,倒不如继续往里走,看看背后究竟是藏着什。” 谢刃 又试了一,洞口还是纹丝不动,众人便听从何归的建议,继续向内走去。风缱雪紧紧跟在谢刃身后,两人都存了“万一遇到突发意外,要第一时间保护对方”的 第43章 第43章“你说过,要我寸步不离跟着…… 心思,所以手也牵在一起。如此又跟着举灯小人往前走了一段,风缱雪突然收紧手指,提醒:“水里有东西。” 谢刃点头,让举灯小人先围了上去,灯火跳动着,照出潭底一片漆黑人影,像是个最寻常的水妖。 风缱雪继续道:“死物,没有煞气。” 何归用剑将那玩意挑了出来,却不是水妖,而是一尊石像,人身鱼尾,双手虚抱在胸前。 璃焕道:“看这鲛人的姿态,怀中最初应当是有东西的,织布机吗?” 墨驰奇怪:“鲛纱的确出名,不过我从没听过谁会给鲛人立石像,这个族群的地位并不高,还总是被别有用心的海匪绑架虐杀,从他们身上榨取利益。” 风缱雪看着鲛人石像,发现雕工极为精致细腻,按理来说纺纱织布时,心情也应该是平的,尤其鲛纱的工艺还极为繁复。但眼前这一尊却怎么看怎么神情焦躁,像是正要抱着怀中物奔向远方。 谢刃蹲在他身边:“发现了什?” 风缱雪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这尊石像有些奇怪。” “再去前头看看。”谢刃拉着他站起来,“风声越来越大了,或许会发现新的空洞。” 掌灯小人继续吭哧吭哧地向前跑着,脚踩得地下水滩啪啪四溅,有一个发条被拧得最紧,速度也最快,结果在拐角处撞得脑袋“咚”一声响,滚几圈落在水中,灭了。 撞飞它的是一大块木料,一半淹没在水中,看不出是个什玩意。墨驰捡起木人新点燃,随手一提那块木料,却纹丝不动:“什玩意,这沉。” 谢刃随口:“棍子?” 风缱雪道:“桅杆。” “桅杆?不能怪我不认得啊,我是在内陆长大的。”谢刃替自己的“棍子”找补两句,蹲下随手一敲,“下头不会连着一艘船?” 璃焕脑中灵光一闪:“白沙海曾经吞没过大船,会不会就是当年那艘?” “这?”谢刃自己打了个火匣,就见水下一片晃动的漆黑光影,辨不真切,但他不大认同璃焕的猜测,白沙海吞噬的大船何止数百丈,可眼前这潭水,看起来顶多能淹住一艘渔船。他将火匣递给风缱雪拿着:“我用神识下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 风缱雪道:“我也去。” “别啊,下头万一有危险,我去看一眼就来。”谢刃不答应,“乖,你听话。” 风缱雪握着他的手腕:“你说过,要我寸步不离跟着你。” 谢刃:“……不是,这时候不用跟,行行,那你寸步不离跟着我,咱们就站在这儿,让何归下去看。” 何宗主:“?” 风缱雪摇摇头,自已一掌拍出谢刃的神识,拖着他一道没入水中! 其余三人没有一点点防备,盯着“咕嘟咕嘟”的气泡,集体陷入沉默。 过了半天。 何归:“他一直都这野蛮吗?” 墨驰:“差不多,吓我一跳。” 璃焕:“虽然我最近没有月钱,但还藏了些值钱的字画兰草。” 墨驰:“我也能再凑点儿,何宗主,你多出一些,咱们先将阿刃赎出来再说。” 何归:“……” 当事人浑然不觉狐朋狗友已经快为自己掏空了家底,他方才被拍得有些懵,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摆着胖乎乎的鱼尾追上去,一鳍搭上身边鱼,与他一道游向了不见底的黑暗深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4、第44章 第44章风缱雪问:“所以你还不准备…… 第44章 第44章风缱雪问:“所以你还不准备…… 三艘巨型船只缓缓出现在两人眼前。 它们无声悬浮在水中, 船身依稀保持着最初的形状,上头生满五颜六『色』的海藻与水草,缝隙间偶尔会游过一群发光的鱼, 而那些攀附在木板上的贝类,则像一只只眼睛, 正幽幽注视着两名不速之客。 在极黑极静的环境里, 时间如同被暂停,即便下水的仅是神识, 谢刃也觉得呼吸莫困难,他稳住心神, 将风缱雪挡在自己身后,示意对方先上去。 风缱雪摇摇头, 带着他一起游向甲板。在海中泡这许多年, 大船不说千疮百孔,也差不多是一碰就碎,两人在舱内寻了一圈, 没发现有人,亦没发现有白骨残骸, 只有零星被朽木挂住的乾坤袋,证明着这里曾有修士居住过。 直到两尾红鱼并肩游出水面,守在上头的人这才松了口气:“怎么下去这么久?” “多年前被白沙海吞噬的那三艘船, 都在下头。”谢刃坐在地上, 深呼了口气, “不过船上没发现骨骸, 只有破破烂烂的乾坤袋,我等会再下去一趟,拿几个上来, 看能不能掏出东西。” “别去。”风缱雪拦住他,“方才你只是神识入水,便已有瞬间涣散,这么去只会更危险。” 何归提议:“我自幼在血骸潭中长大,墨公子也是海里来浪中去的,潜水经验丰富,不咱们二人下去取。” “也不必。”风缱雪手伸入乾坤袋,他这个动作谢刃熟悉,从掏那只铁虎兽开始,可谓每回都有新世面,这次自然也一样。只见风小公子在里头皱眉掏了一阵,最后竟是生拽出了一只水妖,还是活的,正在嘤嘤嘤地哭泣着。 在场的有小伙伴都惊呆! 前看他各种掏天掏地,虽说有玩意确实匪夷思,比说会发光的『毛』毯,再比说一截新鲜的树枝,但好歹还在能理解的范围之内,这一下掏出一只活妖……不是,到底怎么塞进去的? 谢刃认出这老熟妖,瞠目结舌地问:“这不是我去白鹤城给师父找红鱼时,用来做饵的那只水妖吗,怎么会在你的乾坤袋中?” 风缱雪答:“因为想着要来白沙海,他或许有用,就一并带着。” 谢刃仍旧没想明白:“可我记得他初被你踹入河中,好像逃走了啊,你后来又将他抓回来了?” 风缱雪说:“嗯。” 堂堂琼玉上仙,想找回这只水妖,不费吹灰之力。他不仅找了,还冷冰冰地提着剑威胁警告人家大半天,以水妖此时正万分恐惧着,缩成一团悲哭:“风公子,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何归看不过眼:“我看你周身的怨气,好歹也是能排上的凶妖,怎么这般窝囊?” 水妖闻言,顿时哭得更伤心,哪能不怀念当初在东海兴风作浪的好日子呢,但谁叫自己运气不好,是被那白胡子仙尊一掌废去大半修为,脑袋上顶着明珠给渔船做许多年的灯塔,好不容易逃出来,还以为能吃上几口新鲜嫩肉,结果第一次出手就撞上谢刃 第44章 第44章风缱雪问:“所以你还不准备…… ,谢小公子多猛啊,一剑劈下来,红莲火当场飞起三丈高,被捆着丢在河中做鱼饵不说,捞起自己的人还是琼玉上仙……想及此处,他简直悲从中来,照这么下去,怕是这辈子都只有做好事的命了。 风缱雪吩咐:“去将下头所有的乾坤袋都捡上来,顺便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水妖答应一声,“咕嘟”潜入水中,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璃焕再度对风缱雪手中看起来无不能的乾坤袋产生浓厚兴趣,甚至连赎狐朋狗友的钱都不愿再凑,反正某人看起来很乐在其中,多卖两年身也无妨,他便上前问:“风兄,你这好宝贝到底是谁炼的啊?” 谢刃懒懒将剑柄挡过来,刚要强调一下自己排在第一位这件事,风缱雪却对璃焕道:“此物难制,新的得到明年才能炼成,到时我送你一个便是,不必付钱。” 璃焕一听大喜过望,墨驰赶忙凑热闹举手:“我也要!不过风兄,钱还是要付的,哪能白拿你的好东西。” 风缱雪摇头:“我说送,就是送,若硬要付钱,那乾坤袋也没了。” “别啊,不然这样,钱的事咱们到时候再说。”璃焕与墨驰一左一右围住他,殷勤捶肩,又邀他在放假之后,也去自己家里挑宝贝。何归在一旁问谢刃:“你不跟去要一个?顺便借我研究一下,究竟什么样的乾坤袋才能装活妖。” “借什么借,你不会自己炼啊?”谢刃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别挡着我,看水呢。” “水有什么好看的,水妖才刚下去多久,哪这么快回来。”何归靠墙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谢刃一吹额前碎发,又忍不住回头看眼风缱雪,却见那三人还在低头说着什么,便越发不痛快起来,这不痛快其实与乾坤袋无关……好像也有点关,但总的来说,他还是更在意自己被强行消失的“排在第一”,心里像是戳了一根酸溜溜的针。 片刻之后,风缱雪走过来,坐在他身旁:“在看什么?” 谢刃答:“水妖。” 风缱雪侧过头:“既然都听见璃焕同我说的话,怎么也不问一句你自己的乾坤袋?” 谢刃将手头的小石头丢入水中。 风缱雪道:“你喜欢赤红暗『色』,喜欢火焰纹,师兄说他得去七织娘那里找金红裂纹石,又问我能不能将另外两个送来,我没答应,我说过的,你要排在所有人的前头。” 谢刃:“……” 风缱雪继续问:“以你还不准备看我吗?” 谢刃调整了一下表情,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听明白的吊儿郎当相,扭头和他对视:“没啊,我哪有不看你,说什么呢。” 风缱雪用力掐住他的脸。 谢刃疼得差点掉泪:“干吗?我要流口水!” 风缱雪:“说实话!” 谢刃:“嗯。” “‘嗯’是什么?” “‘嗯’就是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在排在最前面!” 第44章 第44章风缱雪问:“所以你还不准备…… 风缱雪好笑:“为了这点小事闷气,你今年几岁?” “随便,你说几岁就几岁,反正我不能在别人后头。”谢刃仗着被拆穿心事,干脆开始得寸进尺提要求,“记没记住?” 风缱雪又捏了捏他的脸,这才从袖中掏出一粒糖,拆开包装纸喂到嘴边:“这个只你有,满意了?” 谢刃用舌尖抿了抿,甜滋滋的果子味。 两人就这么相互对视,丝毫不顾环境不太合适,能不能出去都还是问题。反正坐在一起,还有糖吃,好像也不算很糟糕。只有何归在闭目凝神结束后, 随口叫了一句“阿刃”,结果谢刃头虽然转过来了,但心情与表情都还维持在美好的初恋氛围里,何宗主没有一点点防备地撞进那双小狗眼中,场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以为他是中邪,结果被反应过来的谢刃一脚踢开:“水妖怎么还没上来,你若闲得没事,不下去瞧瞧。” “都冒头了,还没上来。”何归招呼其余人一道围上前,合力将水妖拖到岸上。 这一趟勉强可算满载而归,因为他浑身挂满了破破旧旧的乾坤袋,约莫两百来个,掌心还攥了一大把海蓝『色』的漂亮珠子,晶莹剔透。 “是鲛珠。”谢刃捏起一颗,“有鲛人雕像,又有这把珠子,年失踪的那三艘大船上,有鲛人吗?” “没有。”璃焕道,“我与墨驰仔细查阅关于白沙海的有记载,没看到有鲛人。” 在被吞噬之前,三艘大船已经在这片海域安然航行百余年,从未出过『乱』子,因为沿途要经过许多繁华码头,以每回都是满客。 众人试着翻了几个乾坤袋,倒真找出一日常需的小物,还有一保存完好的上品布料,这也符合书中的记载——时船上有许多织女与蚕娘,她们是准备去参加南洋纺织会的。 风缱雪问:“除了织女,还有没有什么有望的乘客?” 墨驰回忆:“最有望的,应就是一叫天无际的修士,鹤发童颜行踪不定,四处斩妖除魔,修为深不可测。直到现在,沿海的许多小村子里都会贴一张长髯客弯弓『射』浪的画像,百姓们很喜欢他的。” “弯弓?” “天无际是最好的弓箭手,例无虚发。” 只是这么一位强大的修士,最后也未能逃脱白沙海的吞噬。 风缱雪挑出一个看起来最新的乾坤袋,倒拎一抖,这回整整掉出了一匹布料,“咚”一下砸在地上,震得水面也漾起波纹。 墨驰险些被砸了脚:“哪位织女姐姐带的货,也太实在了。” “不是普通织物,是鲛绡。”谢刃拎起另一边,与风缱雪合力将其抖开。 掌灯小人们立刻“嘿咻嘿咻”地聚拢,灯火跳动,照亮上头的图案—— 鹤发童颜的俊美修士手持长弓,正瞄准着眼前一团黑漆漆的雾气。 水妖战战兢兢地问:“这是什么?” 其余人异口同声道:“九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5、第45章 第45章“我媳妇,找到之后,速速来…… 第45章 第45章“我媳妇,找到之后,速速来…… 距离白沙海吞噬三艘大船, 已过去了整整一百二年。 谢刃道:“所以至少在那个时候,九婴的颗头已醒了。” “怪不得,白沙海先前一直风平浪静, 突然开始出事。”璃焕道,“原来丑东西在作怪。” 鲛绡中的弯弓修士天无际, 他起来曾与九婴有过一场激战, 但根据三艘大船的命运来,正义方或许并未获胜。不过如果九婴赢了, 接着又顺利侵占了天无际的身体,那世间应当会出现一个有着强大力量的新妖邪, 可近百年似乎又没有方面的传闻。 墨驰道:“鲛人既然要将天无际与九婴织进布中,怎么也不将故事讲仔细些, 没头没尾一幅画, 委实不出什么。” 风缱雪用指尖按住画面上一朵浪花,凝神细辨片刻,竟然从那里感受到了一丝『潮』与震颤。修真界的确有一种术法以山河作画, 步入长画,便于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但能修成术的,多为逍遥散仙,他们无拘无束行世间, 视红尘如一缕烟、一朵花、一阵风, 无所欲无所求, 方可以天为笔以地为卷, 绘出胸中大道万千……与鲛人似乎没什么关系。 谢刃见他不出声,便问:“怎么了?” 风缱雪道:“画似乎能进去。” “的确,布匹上一直有流光涌动, 只不显。”何归问,“咱们要进去吗?” “寻常的山河图当然能进去,但玩一股邪气。”墨驰皱眉,“虽说上头织着天无际,可谁知道里面真正藏着什么,万一九婴当年成功吞了天道长,又将大船上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傀儡,时正在画里着我们,岂非自投罗网?我把它带出去,交给竹先生处置。” 璃焕也赞成他的提议,何归却不愿,谢刃基本能理解他的不愿来自何处——九婴的头对现如今的血鹫崖来说,差不多于宝贝疙瘩,少一颗算一颗。便将人拉到一旁,勾肩道:“颗头反正也不你的,别管了呗。” 何归白他一眼:“我不了解你?颗头没了,便要同我抢下一颗。” “不抢,肯定不抢!”谢刃举手保证,正打算拉着他回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匆匆扭头,便见风缱雪已整个人跌入鲛绡中!他当下心里一空,伸手欲拽,却只来得及扯下一片雪白衣摆。 事情发生得太快,一旁的璃焕甚至都没清,只惊慌道:“风兄不像自己跳进去的,像被某种力量吸了进去。” 谢刃来不及多问,一把捡起跌落在地的玉剑:“你们守在里,我去找他。” 何归道:“我也——” 话音未落,谢刃已跳进了画中。 “……” 巨浪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整片天! 风缱雪重重跌入一片『乱』石堆中,方才璃焕得没错,他的确并未主动入画,被硬生生拖了进来。只时四周却没有人影,只有暗流涌动的广袤大海与高耸石壁,大浪打来时,整座岛都会晃如地动,不算好地 第45章 第45章“我媳妇,找到之后,速速来…… 方。 他撑着站起来,从石头缝里抠出倒霉爱子谢大胜,重新系回玉佩上,又叉腰抬头往天上了一会儿,并没有见到谢刃,便白过来,原来匹鲛绡中织了不止一个世界,自己落在海边,谢刃却落去了别处。 至于琼玉上仙为何如笃定谢刃也会跟着跳进来……用想吗?他『摸』了一把空『荡』『荡』的腰间,又从乾坤袋里随便取出另一把剑,拎着去找人。可能为方才摔疼了,身边又没人黏着,衣摆被扯破了,所以心情不算很好,整个人起来凶神恶煞,了一截路,用剑柄一敲礁石,怒喝:“出来!” “……” 窸窸窣窣,钻出来一个小姑娘,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双手捧着一个小玉梭,面『色』灰白,瞳仁涣散。 并非活人。 风缱雪微微皱眉,蹲下与她平视:“能听懂我说话吗?” 小姑娘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风缱雪掀起她的裙摆,见层层破布下早已两截斑驳枯骨,便暗自叹了气。他素来喜洁,时却用自己的帕子将那张脏污小脸擦干净,小姑娘手中的玉梭织布所用,想来她在百余年前,应当要随长辈一起去南洋参加纺织会的,谁知却被永远困在了里。 风缱雪指尖轻轻幻出一道雪光,打散了种在她体内的傀儡邪术。 禁锢被卸去的刹那,小姑娘终于闭上眼睛,僵硬地向后倒去,风缱雪及时用两道清风卷裹住她,低声许道:“来生平安无忧。” 清风盘旋几圈,带着小姑娘飞向极寒、也极干净的天尽头,在那里降下了一场不见的细雪。 风缱雪站起来,当初被吞噬的修士共一万两千八百七二名,能找到一个,极有可能继续找到余下的一万两千八百七一个,像天无际那般修为高深的道长,九婴算能将他制服,应当也不舍得炼成低级傀儡,或许有救回来的机会。 想及处,他不由便加快了脚步,打算再去别处。 另一头,谢刃却掉入了密密麻麻的人堆里。 他受惊不轻,当下便拔剑出鞘!不过周围的人群却没有任何反应,只笔直地站着,双目空洞望向远方。谢刃才清,原来些全人偶,只不过为制作得分精巧,所以难辨真假。且所有人偶都长成一个样,身材高大正气凛然,手持一柄绘满了红莲烈焰的长剑……会儿,眼熟啊。 谢刃想了半天,想起来了,不画中常见的曜雀帝君?! 他心中大为诧异,御剑升至高处一,空旷的沙滩上少说也摆了三千个一模一样的曜雀帝君人偶!位尊者,平时端坐在高堂庙宇中时自然威严不可犯,令人心生敬,但如规模庞大地排在海边,敬没有了,诡异感倒扑面砸来。谢刃寻了一圈没找到风缱雪,心中生出鬼主,掌心分出数千股细小的灵力,依次打入面前人偶的额心,命令:“去帮我找人!” 人偶们齐刷刷抬头他。 谢刃描述:“白衣,么高,极好,腰间挂着草蚂蚱。”然 第45章 第45章“我媳妇,找到之后,速速来…… 后又仗着周围没人,颇为膨胀地加了一句,“我媳『妇』,找到之后,速速来报!” 人偶得了命令,开始僵硬地向四面八方挪动,很快散在了海岛的各个角落。谢刃御剑在四周查了一圈,没发现有别的人影,他也推出了鲛绡中的世界肯定并非只有一重,只靠着人偶怕希望不大,得找到前往另一重世界的大门。 不过里的主人若真九婴,制出如数量的“曜雀帝君”,来当初真被砍得够惨,才会记仇记了许多年,一醒来开始照着老仇人的面貌做偶,好供他自己驱使——怎么说呢,听上去又怂又变态。 谢刃没有在座海岛上找到别的东西,便又回到先那片海滩,风浪极大,按理来说不应该被 选中存放人偶,既然选中了,说门必然也在附近,可来回试了半天,也全然解不出匹鲛绡的奥秘,索『性』不解了!他心中想着,个世界里既没有,那我便毁了个世界,下个世界再没有,再毁,一个一个拆下去,总能将人找到。 主打定,谢刃抽出逍遥剑,带着万丈火光猛然一砍—— “轰!” “轰!” 风缱雪倒退两步,有些震惊地着眼前尊巨大的魔鼎!鼎身透,可以到里头锁了至少三千名修士的魂魄,黑『色』火焰正熊熊炙烤着,虽说大鼎被封住了声音,却仍能从那些扭曲变形的容貌中窥得众人的痛楚! 妖火淬魂之苦,些修士承受了少说也有百年。风缱雪试着用寒霜去灭黑焰,谁知反激得鼎中三千魂魄越发躁动,“砰砰砰”地到处撞!风缱雪不得不躲向一侧,掌心刚欲幻出更多雪光,耳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 魔鼎。 魔鼎要碎。 风缱雪脑中刚浮现出四个字,数万锋利的碎片便已如同天女散花般炸向四周!被妖火燎了百年的魂魄们早已失去理智,变得与夺命恶灵无异!风缱雪拔剑抵挡,却没扫出寒霜灵力,反扫出了一大片非常漂亮的粉红小花花——为把剑确实木逢春随便造的,主要用途拿来给师父庆生,有点花花嘛场面会很美丽,压根没有考虑过有一天小师弟竟会拿着玩来御敌! 风缱雪一道凶悍剑气全化成绵软花雨,挡不得恶灵,反被偷袭一爪,肩头也渗出血印。他飞身躲过迎面撕咬来的魂魄,掌心先凝出凛冽冰雪,却又犹豫着散去。说到底,些原本也无辜的修士,哪怕现在变成恶灵,他也想找个法子将他们送入轮回,非直接冻成粉末,落个魂飞魄散的凄惨下场。 只他虽心软,三千魂魄却不肯领份人情,百余年来受得苦楚时全变成无边愤恨,只知道疯狂地四处发泄,至于发泄的对象究竟仇人好人,已全然辨不清了。风缱雪不愿杀他们,手中又没有合适的佩剑,只能徒手一个一个往收煞袋中摁!如解决了近一千个,便已狼狈不堪衣衫凌『乱』,连发冠也散了,头发不知被哪个不要命的恶灵一扯,风缱雪心中简直怒火万丈,叉腰吼道:“找死啊!” 恰好天降的谢刃:“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6、第46章 第46章谢小公子膝盖一软,差点当场…… 第46章 第46章谢小公子膝盖一软,差点当场…… 谢刃没料到, 自己竟会一来就撞上这混『乱』的大场面!来不及多想,他凌空扫出一丈高的火墙,将附近的恶灵悉数『逼』退, 又一把将风缱雪拉到自己身旁,急问:“你怎么?” “没事。”风缱雪道, “剑我。” 谢刃将他的玉剑递过去, 远远看了眼被火海阻隔的恶灵:“大船上的修士?” “被人囚禁在魔鼎中,用妖火烧了百年。”风缱雪叮嘱, “尽量护住众人魂魄不散,这还能有个来生。” 谢刃点头:“管交我。” 风缱雪说:“好。” 谢刃将人安顿到一边休息, 自己掉头冲入火海!他惦记着风缱雪身上的伤,满心想速战速决, 并没有多少耐心挨个来打, 于是干脆时向空中扬出数收煞袋,右手再以烈焰幻出火鞭,一次拦腰卷住几恶灵, 手腕翻转,“咣咣咣”全部甩了进去!他收煞收熟门熟路, 余光瞥见风缱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内心越发意,下一剑就挥更猛, 魔鼎内的黑『色』烈焰撞上红莲火, 顷刻就会化成轻烟, 很快, 沙滩上的火焰便余下了一种颜『色』。 漫天晚霞被染成红。 风缱雪看着那裹了满身烈焰的黑衣少年,觉他似乎比先前更成熟了一些。若说在长策学府时,是白衣顽皮, 甚是可爱,那现在便是攻不克,甚是可爱……反总归逃不过可爱。他用手背冰了一下滚烫的脸,却没有离开,依旧站在火舌的边缘。倒是谢刃在看到后,不不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将最后一批恶灵悉数丢入袋中,再飞身把他拖离火海:“怎么不躲着些?” 风缱雪拍拍他的肩膀:“你先放我下来。” 谢刃单手抱紧:“我不放,你都受伤了。” 风缱雪道:“小伤。” “小伤就不用管了?”谢刃寻了块干净的大礁石,“坐好,我看看。” 风缱雪方才打狼狈,这鬼地方没法沐浴更衣,幸好先前抢的……崔小公子慷慨赠予的春涧匕首还在,谢刃用它凝了些霜雪,沾湿帕子交风缱雪擦脸,自己则是取出伤『药』,替他小心处理肩上和掌心的伤。 曾经发生在铁山的对话如今又重新上演一遍,这回谢刃经有了经验,于是将人圈在怀中连哄带骗:“就一点点疼,马上就好了,真的,我最近疗伤手法多有精进,你别『乱』动啊,听话。” 风缱雪被他呼出的气息撩耳根痒,不不朝另一边躲,或许是因为心不静,又或许是因为某人真的偷偷学习了,似乎还真的不大疼,便问道:“你是从哪儿进来的?” “我经拆了两个世界。”谢刃道,“我初时进入的荒岛,上头立着三千人偶,还未被点醒,它全部做成了曜雀帝君的模,极为『逼』真。” “曜雀帝君?” “是。”谢刃替他缠好绷带,“我左右找不到门,索就拆了那座岛,果然顺利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是岛?” “是堆放杂物的岛,海滩上堆了许多破旧的织布机,七七八八的,没有你。” 风缱雪从他怀中坐起来,自己拢好衣襟:“这座海岛上有个小姑娘,是失踪修士一,她被人炼成了傀儡,双手虽幼嫩,却生满厚茧,是常年织布所致。魔鼎内炼着三 第46章 第46章谢小公子膝盖一软,差点当场…… 千魂魄,人偶的数量恰好是三千,所以我猜幕后人应当是想等这批恶灵彻底炼成后,再装填入那些‘曜雀帝君’的身体中,好供他将来驱使。” “幕后人,九婴。”谢刃握着他的手,“这里的伤要不要包扎?” 风缱雪摇头:“不必了,影响我拿剑。” 谢刃看着他:“你不必拿,我保护你。” 风缱雪问:“你刚刚打剩下的恶灵,用了多久?” “多久?一刻钟不到。” “一刻钟太久,何时能一招收尽,再来说保护我的事。” “一招?”谢刃心想,那可是两千多凶神恶煞的朋友,谁能一招就解决?不过看风缱雪经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另一头,他便追上去将人扶住,“这座海岛你若找过了,那咱去下一个?” “你拆完一个世界后,那个世界的东西会随消失吗?” “应当不会,我在落入第二座荒岛时,亲眼见到几上百的人偶一跌落。” 风缱雪将所有的收煞袋交他:“废旧织机,傀儡女童,若我没猜错,她织出来的布匹应当就是要拿来做那些曜雀帝君的人偶。我找到了三千,别处保不准还有更多,又或有些早就经炼成,你要多加小心。” “放心。”谢刃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握紧一点啊,免这回又弄丢我。” 风缱雪却看了一眼,站着不肯动。 谢刃好改:“行行行,手我,让我来握紧一点,免又将你弄丢,你比较值钱。” 风缱雪侧过头看向别处,反手用剑柄戳来一下:“快些!” 谢刃见他像是在忍笑,便跟着乐,硬是与对方指相扣,这才拔剑共冲向下一个世界! “轰!” 在落地的瞬间,谢刃将他牢牢护在怀中,原想充当一回话本中常见的“人肉软垫”,结果风缱雪不知从哪里召来一股风,卷起两人稳稳落向沙滩。 “……” 风缱雪踢踢他的腿:“你还躺着干什么?快起来。” 谢刃耍赖:“起不来,拉我。” 风缱雪看着他笑,伸手刚想去拽,天上却突然掉下来一个人偶,砰!直挺挺『插』在了谢小公子身边,扑他满脸都是沙。 “咳咳,呸!”谢刃被呛咳嗽了半天,叫苦,“这玩意儿太会挑地方了!” “谁让你不起来的。”风缱雪将沙滩中的“曜雀帝君”拽出来,感受到对方体内若有似的熟悉灵气,便问,“你点醒的?” “是,为了能尽快找到你,就唤醒了一批。”反人偶又不会说话,谢刃丝毫不担心膨胀过度的“我媳『妇』”会被发现,看起来就分君子坦『荡』『荡』,人模狗的。 风缱雪一寸一寸仔细『摸』过人偶,从头发,到脸,再到胸膛小腹,眼前他手还要更往下,谢刃终于忍不下去了,不行,这不可以,虽然是假的,假的做太真,『摸』起来是醋坛子与绿光齐飞,便问:“你在找什么?” “没找什么,想看看它的材质。的确是丝绢,却比天女制成的还要更细腻,而且柔韧度极佳,一根丝线便能拖动一块巨石,这技法应当与石窟内处不在的鲛人有关。”风缱雪收回手,“走,我去别处看看。” 这座海 第46章 第46章谢小公子膝盖一软,差点当场…… 岛很大,两人御剑升至高处,初时并未觉察出异常,可准备走时,风缱雪的余光却瞥见天边似有暗光浮动,谢刃道:“好像有结界。” 两人各自祭出一道符文,似利剑飞向半空,果然在那里割出道道裂缝!海风呼呼灌进口子,很快便将结界撕成粉碎,而紧随其后出现的场景,令两人大吃一惊! 一白发修士被铁链缚住四肢,悬空高吊在昏暗的天地间,他身后聚着滚滚黑云,而两侧则是数万把飞速旋转的锋刃,共组成阵法,似是要将云斩碎! “是天际!”谢刃掏出照魂镜遥遥一试,“九婴并没有成功占据他的身体。” “若成功占据了,不至于到现在还吊着。”风缱雪道,“趁着还没被发现,先将人救下来。” 谢刃与他一道御剑行至阵法周围,本想挥剑砍破刀阵,那些锋刃却丝毫惧火光与飞花!风缱雪再暗中用寒霜一试,虽能冻住,冻住的时间不过眨眼间,很快锋刃就会挣脱冰雪禁锢,重新高速旋转起来。 谢刃看着被刀阵牢牢包裹住的天际,还在仔细琢磨救人的方法,风缱雪却经拽着他的胳膊落回地面,吩咐:“你保护好我。” 谢刃没明白:“保护,你要做什么?” 风缱雪主动往他怀中一靠,双手搂住腰,谢刃毫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脑子一空,虽说他幻想这一幕不是一天两天,白头发道长还在天上挂着,我这是不是不太合适,不然还是先救人? 而风缱雪的神识时脱离出窍,一道莹白寒光没入沙滩上的“曜雀帝君”额心,下一刻,便『操』纵着他的身体冲向刀阵! 谢刃:“……” 织成人偶的柔韧丝绢,时成了最好的阻隔屏障!见“曜雀帝君”撕开胸前衣袍一兜,数不清的锋刃立刻争先恐后地撞入他怀中,又纷纷跳动着想要冲出来!风缱雪哪里肯它这个机会,单手一压衣襟,将大半寒刃都牢牢制住。时刀阵经出现了巨大的缝隙,风缱雪趁机斩断锁链,一把拖着天际冲向沙滩! 谢刃上前接住二人,风缱雪神识回归自己体内,伸手一探天际的气息:“还没死。” “不知道刀阵被毁,会不会引来幕后人。”谢刃道,“不如先离开这个世界,想个办法尽快出去。” 风缱雪与他一起扶起天际,而被割破破烂烂的“曜雀帝君”跟在三人身后晃悠,谢刃初时没觉哪里不对,走着走着,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方才风缱雪的神识进入了人偶体内,那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谢小公子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在沙滩上。 风缱雪一把拖住天际:“怎么了?” “我……没啊。”谢刃看着他,强装镇定,“走。” 风缱雪点点头:“嗯。” 谢刃暗暗叫苦,小心瞥了他几眼,见对方神情并异常,于是自我安慰,或许……或许刚才的情势那般紧张,他顾不上管别的呢,所以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心思。 没发现,没发现就好。 谢刃很想拍自己的脑袋一巴掌,顺便将嘴缝了,免以后再『乱』七八糟地犯浑,又怕被对方看出什么,好继续事发生地往前走着。 风缱雪垂眸看两人被风卷起的衣摆。 没说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7、第47章 第47章好凶,有个性,我喜欢。…… 第47章 第47章好凶,有个性,我喜欢。…… 走了一阵, 谢刃又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你能找到离开这里的门吗?” 风缱雪摇头:“我从没研究过山河入画的术法,况且这幅鲛绡图比起普通的山河入画,要繁复许多。先只听说鲛人一族善于纺织, 技艺精妙天下难寻,这回也算见了世面。” “过找不到门, 也找不到门的好处。”谢刃道, “就这么一个个地拆下去,能顺便看看九婴都在搞什么鬼。” 可能是因为听到了九婴的名字, 一直昏『迷』的天无际嗓子里突然发出含糊的声音,两条手臂也青筋凸显, 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量要去拔剑,但因为被囚禁太久, 他的身体已经像雕塑般僵硬。谢刃掀开他的眼皮, 看着那对白的无瞳仁,皱眉:“智还没回来,如此躁动, 会是要妖化?” “像。”风缱雪道,“天无际的修为极其高深, 九婴既然能将他制服,就一定会想方设去侵占,而现在却失败了, 理由只有一个。” 九婴是邪, 但再大凶的妖邪, 也无侵占一颗至真至纯、无欲无念的心。 谢刃看着天无际:“人们虽常说愿为大道而生, 愿为大道而死,但听得多了,耳朵也就起茧了, 却不知世间原来当真人能将心活成一捧清可见底的水。也对,先被附身那两人,姓金的就不说了,落梅生也是有欲望愧悔执念,自然容易被九婴钻空子。” 风缱雪问:“你的心又如何?” “我?”谢刃扶着天无际继续往走,“我所思所念,所欲所想,怕是比落梅生要多个千百倍,所以只能靠手中这把剑来挡九婴,指望上胸腔里的这颗心。” 风缱雪道:“好。” 谢刃听得一噎,他原先些忐忑,忐忑对方若继续问自己的思念欲想都是什么,究竟该如何回答,却没想到会来一个“好”,是,“好”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对我的少男情怀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风缱雪紧走两步:“我们去下一重世界。” 谢刃只好嘴边的话咽下去……其实原本也没想好要怎么说。他拔出逍遥剑,刚刚贯满烈焰,远处却突然出现异动,紧接着,便有狂风从云端呼啸卷出! 一道惊雷撕裂苍穹。 风缱雪带着天无际飞掠后退,堪堪躲过迎面砸来的巨浪!两人脚下的沙滩摇晃震颤,如同被抛上海面的一块木板,谢刃一手牢牢抓住风缱雪的手臂,另一手举起逍遥剑,用尽全力向下一砍,火光轰然冲入大地,可这回的世界却并没有塌陷,相反,熄的红莲烈焰还争先恐后浮上水面,到处激『荡』冲刷,险些燎伤了昏『迷』不醒的天道长。 风缱雪道:“为了能困住天无际,九婴看来在这一重世界上多下了些功夫。” 两人一左一右拖起天无际,共同御剑升至半空。此时仍断有雷鸣炸开在耳边,雨点似利刃打上脸颊,带来阵阵刺痛。谢刃道:“海水正在越来越高,他会是想将我们淹在此处?” 风缱雪二话说,从乾坤袋中拎出倒霉水妖,顺手他抛向海中:“探路!” 正在睡觉的水妖稀里糊涂:“啊?” 然后就被巨浪灌了一肚子水,瞬间消失在惊涛骇浪之中。 “…… 第47章 第47章好凶,有个性,我喜欢。…… ” 谢刃提醒:“这地方又煞又邪,水妖怕是欢喜得如同回了老家,你就不怕他趁机溜了?” 风缱雪笃定:“他会。” 谢刃解:“为何?” 风缱雪看他一眼:“你猜。”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在不是一个猜谜的好地方。但谁让谢小公子情窦初开呢,正处于怎么看心上人怎么可爱的没天理阶段,便花式吹捧道:“因为在你的悉心教诲下,他已经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妖,自不会背信弃义。” 风缱雪手腕翻转,一道银『色』丝线时隐时现:“因为我牵住了他的命脉,所以要么听话,要么死。” 谢刃:“……” 好凶,个『性』,我喜欢。 巨浪在不断向上咆哮!谢刃没什么初恋经验,直到对面的人都淋成落汤鸡了……不是,都淋成沾满水的白『色』漂亮小花苞了,才后知后觉想起好像应当替他挡一挡,于是立刻放出一道屏障,谁知天遂人愿,这头屏障刚竖好,天上雨却停了。 谢刃道:“这又是为何,九婴不至于就这点本事?” 风缱雪看着海面下:“是水妖。” 谢刃信将疑:“水妖这么大的本事,竟能让风雨停下?” “如你方才所说,他入海是回老家,自己的地盘,本事自然大。”风缱雪道,“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从海中蹿起,劈着嗓子大声哭道:“救命啊!鲛人要杀我!” 谢刃啧啧:“刚说完本事就这模样,确实禁夸。”一边说,一边飞身上拎起水妖,又反手一剑替他挡去身后追兵,带着回到了半空。 海中密密麻麻冒出一支队伍,人数约莫三百,男有女,容貌极美,却都满脸杀意,身后各自拖着一条长长的鱼尾,正是鲛族。 水妖手中攥着一颗珠子,这是他方才从海底一个大蚌壳内生抠出来的,名曰“兴浪珠”,只要蚌壳一打开,此珠便会在天地间兴风作浪,引绵绵绝的雷暴与海啸。水妖继续惊魂未定道:“我刚取了珠子,这群鲛人突然就冒了出来,我本欲杀,又怕琼……风公子,怕风公子说我胡『乱』杀生,只有赶紧逃了出来。” 风缱雪接过兴浪珠,扫视了一圈下方的鲛人:“他们并非人偶。” “而且身上也没有怨气,就是普通的鲛族。”谢刃道,“怎么会与九婴扯上关系。” 风缱雪道:“鲛族美貌脆弱,泪落成珠,歌喉曼妙,又擅长纺织,本该无忧无虑地活在海中,只可惜这世间恶人太多,喜欢将他们当成赚钱的工具,多虐待屠杀的惨案生,鲛族心中多怨气,自然容易被邪魔引诱。” 谢刃御剑降到低处,未来得及开口,便有许多银光利箭朝他『射』来! “喂!”谢刃闪身躲开,“我说你们,无冤无仇的,怎么一见面就痛下杀手。” 鲛人仇恨道:“你想烧干这片海。” 谢刃赶紧解释:“别,我哪有烧干海的本事,只不过想烧出一条路,早点出去外头罢了。” 说还好,一说要出去,鲛人们反而越狂躁愤怒,眼看新一轮箭雨将至,谢刃得暂时回到风缱雪身边:“现在 第47章 第47章好凶,有个性,我喜欢。…… 怎么办?说话肯听,杀也杀得。” 风缱雪问:“他们最怕什么?” 谢刃答 :“一怕海被烧干,二怕路通向外界,概括起来,就是怕目前的生活被打『乱』,再度过上东躲西藏、朝保夕的日子。” “错。”风缱雪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大捆绳索,“这个世界如此柔韧,连你的红莲火都烧不破,我怀疑与鲛人织布的技关。既然杀得,那你便去他们全部绑了,也好慢慢审问。” 谢刃答应:“好,那你顾好自己与天道长。” 风缱雪点头,看着他风风火火冲向海面!水妖也站在空中看热闹,他心中实在好奇,憋了半天,到底没憋住地问:“情势如此危机,理应抓紧时间,上仙为何自己出手?” 可能是看在兴浪珠的功劳上,风缱雪难得心情回答一句:“练手,机会难得。” 况且凭谢刃现在的本事,对付这群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回用的时间比一刻钟更短,麻利就对手全部打包串成串,为首的鲛人男子身穿红衣,一直在破口大骂,脸生得多美,话就有多脏。谢刃随手用一块破布塞住他的嘴,呲牙道:“你怎么这么大脾气?” 旁边有个年幼的鲛人,可能是想替红衣鲛求情,便说:“他昨天刚成亲。” “成亲还这么大脾气?”谢刃理解,“告诉你啊,我若遇上这大好事,只恨不能每天写十几首花团锦簇的绵绵长诗来抒情,哪里会梗着脖子骂娘,怨气这么大,你怕是娶了个三只眼的老妖婆?” 红衣鲛唔唔唔地,骂更凶了,一条滑溜溜的鱼尾“啪啪”『乱』拍,刚好溅了来审问的风缱雪一脸水。 “……” 谢刃扯过衣袖替他擦擦脸,哄道:“他刚娶了媳『妇』,内心比较躁动,你最好换个人问。” 风缱雪皱眉:“媳『妇』就要躁动?” 谢刃答:“看他这模样,的确是。” 风缱雪继续问:“那你躁动吗?” 谢刃立刻否认以示清白:“我当然不躁,我又没成亲没媳『妇』……哎,你怎么又用袖子打我!” 沾了水,跟条麻绳似的,挺疼。 风缱雪没再理他,红衣鲛嘴中的破布扯出来,冷冰冰地威胁:“若不说出这一重的世界的出口,那我便炸毁鲛窟,烧了织机,强占这片海域,你们当成奴隶驱使,至于长得好看的,”他目光搜寻一大圈,随手一指,“就这几个,全部分给这位新任海王做妻做妾。” 水妖受宠若惊:“新任海王,我?” “废话,是你,难道是我?”谢刃一脚他踢到前头,“站直,让你的妻妾与奴隶们好好看看。” 鲛人们最为娇弱美丽,哪里能受得了水妖那张枯黑模糊的脸,几个当场就吐了。红衣鲛骂道:“你们以为在这里生的一切,外头都看到吗?马上就会人来救我们的!” “谁,九婴?”风缱雪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一把人拎起来,广袖一遮,目光望向对方瞳仁深处,低声快速问道,“这世界如何拆解?” 红衣鲛情呆滞,喃喃吐出几个字。 风缱雪撤去摄魂术,他重新丢回海中:“你且看看,九婴会会来救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8、第48章 第48章我将来到底能不能娶到天仙?…… 第48章 第48章我将来到底能不能娶到天仙?…… 谢刃对风缱雪这动不动就祭出摄魂大法的习惯也是头疼, 心里打定主意,待这回出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此禁术学, 否则任由他到处滥用,万一哪天真被反噬伤身, 自己岂不是连哭都没地方哭。 红衣鲛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还在头昏脑涨着,他视线模糊地盯着风缱雪, 盯着他御剑回到高处,像是与伙说了几句话, 而后那只水妖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带着浓黑的怨气朝自己走来! 他浑身一寒, 这才猛然清醒, 想起了风缱雪方才说过的海王与妻妾,哪里能忍这种屈辱!鲛群们恐惧而愤恨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水妖,那张丑陋凶残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胆子小的鲛人已经开始大哭,红衣鲛想带着族人们反抗, 却又被捆仙索牢牢制住,只能徒劳挣扎,任由水妖牵着绳索另一头, 将他们拖向大海深处。 谢刃问:“真的不用我帮你?” 风缱雪道:“不必, 你保护好天无际。” 依照方才红衣鲛所言, 这一重世界之所以会刀枪不入, 无法摧毁,是因为天地都被一张巨大柔韧的鲛绡包裹了起来,所以即便是最锋利的寒刃, 也不能将其撕开裂口。而风缱雪想的解决办法也简单,既然无法摧毁,那便干脆将头包着的鲛绡彻底抽离!于是在确认谢刃已经准备好之后,他就从袖中取出方才那枚兴浪珠,重新抛回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中。 风雨雷暴果然再次压顶! 鲛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浪涌推得七倒八歪,急忙回头去看,却见天与海之间又出现了熟悉的龙卷风柱!风缱雪拔出玉剑,在红衣鲛说出的方位凌空一挑,果然从沙滩中扯出一大块鲛绡,他单狠狠握紧,带着便再度飞向越来越肆虐的龙卷狂风! 狂风吹得他墨发高扬,鲛绡上未来得及抖落的砂砾全部被暴雨打成浆,如此裹成一条泥『色』的巨蟒!谢刃便看着心上人拽住这条沉重无比的“巨蟒”在风雨间来去自如,心中也冒出一句诗样感慨——好大的力气! 没有了蚌壳束缚的兴浪珠,掀起的风暴能将整个世界都倾覆淹没,龙卷风呼啸着搅动大海,鲛人们全靠腰间绳索束缚,才没有被冲散,水妖死命拽着他们不肯松,红衣鲛骂道:“还不松手去找珠子,等着一起死吗!” 水妖哪里肯听,依旧用尽全力牵着绳子。而另一头,风缱雪终于顺利抵达了风暴边缘,只见他将怀中抱着的鲛绡使劲向前抛去,飓风如一只巨大的魔口,一旦扯住鲛绡,便卷着它开始撕咬入腹! 越来越多的鲛绡被龙卷风掀起吞噬,流沙先是扬了漫天,再混成泥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所有人都狼狈不堪,但所有人也都没有心情再去管。天昏地暗的世界,鲛群惊魂失措,以为这群人彻底疯了,而谢刃则是牢牢扯着天无际,只等风缱雪一个眼神,便拔出逍遥剑,伴着震耳欲聋的惊雷扬出一片灼热火海—— 是“轰隆”一声! 这个由鲛绡包裹的世界终于被彻底摧毁,所有人都失重踩空,惊呼着落向下一重世界! 风静雨停。 风缱雪用玉剑撑着,摇摇晃晃站在沙滩上,脑海中还残余着方才的混『乱』与巨响。谢刃将天无际丢给水妖照看,自己跑过来扶住他:“没事?” “没 第48章 第48章我将来到底能不能娶到天仙?…… 事。”风缱雪缓了口气,检查一圈,见所有鲛人都被水妖扯了过来,天无际也没缺胳膊断腿,便继续问,“这座岛是哪里?” 谢刃道:“海中建有房屋,礁石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岸边还晾晒着食物与织机……啧,鲛村?” “鲛人生活的地方?”风缱雪看向四周,“的确。”蓝天白云,沙滩海鸥,远处还有天籁般的稚嫩『吟』唱,与前几个世界比起来,可谓天上地下,也难怪鲛人们拼死也要守护住这处虚幻的“家园”。 而红衣鲛还在不停地说脏话,谢刃评价,可能真是被老妖婆抢去当压寨相公的,反正我是一点都看不出他娶媳『妇』的喜悦。 红衣鲛骂:“住嘴!你且看看你自己,凶残暴戾、毁人家园,去配那海中的老妖婆倒是刚刚好!我便在这里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谢刃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知道什,我将来要娶的是天仙!” 红衣鲛当场呵呵:“哪个天仙能看上你这满身泥的『毛』头小子,做梦倒是快当些!” 谢刃转头问:“我能打他吗?” 天仙没表情:“能。” 谢刃将逍遥剑往腰间一合,红衣鲛立刻后退:“你有种将我放开!” “放开你也打不过我啊。”谢刃一乐,“喂,再给你一次机会啊,我将来到底能不能娶到天仙?” 红衣鲛脾气虽暴躁,但也不想白白挨打,于是没好气道:“你要娶谁就去娶,要我答应什?我不是你那天仙的爹!” 话音刚落,一道花鞭便重重抽上他的脊背!红衣鲛疼得直甩尾,对着风缱雪骂:“你做什!” 风缱雪拎着鞭柄,面如霜雪:“你多问一句,就能亲眼再看一次我方才在做什。” 红衣鲛:“……” 有病你们这些人! 风缱雪擦了擦脸上的泥点,吩咐水妖:“去看看鲛村里还有没有其余人。” 这话一出,鲛群们立刻『骚』动起来。谢刃挡在风缱雪身前,抱起臂:“不想让我们去看也行,不过得老实交代,这里都藏着什,以及要怎么离开这幅鲛绡图,若不肯说,我就只有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拆下去,到时候你们同样家园不保。” 风缱雪也冷冷看着他们。 “这里、这里没藏什。”片刻后,那个年纪小的鲛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只有我们的村庄和家人。” “九婴呢,他这次附在谁身上?” “附身?没有。”鲛人道,“他每次出现,都是一团黑雾包裹着的头。” 谢刃扭头低声:“九婴躲在这里,看起来只是为了养精蓄锐、加制作人偶傀儡,的确不必附身。” 风缱雪目光落向远处:“有人来了。” 是一名鲛人女子。 红衣鲛看到她后,急道:“娘子,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躲着。” 谢刃口中“嗤”一声:“搞了半天,你是与九婴成的亲?” “你放屁!”红衣鲛闻言怒不可遏,“你才要与那颗丑头成亲!” 谢刃:“哦,原来你也嫌他丑。” 红衣鲛:“……” 鲛人女子并未理自己的夫君,而是双目直直盯着风缱雪一行人, 第48章 第48章我将来到底能不能娶到天仙?…… 踏浪而起后,鱼尾下竟踩着一团浓厚不散的污浊怨气! 红衣鲛大叫:“娘子!” 谢刃示意水妖护好鲛群,道:“都说了是九婴,你怎么还梗着脖子叫娘子?恶不恶心啊。” 附身在鲛女身体里的九婴声音僵硬:“你们是来救他的。” 红衣鲛惶急,欲上前看究竟,却被水妖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还真不是。”谢刃解释,“我们是专程来杀你的,救天道长这件事,纯属巧合。” 九婴轻蔑:“不自量力!” “你流落在外的另外八个伴,现在应当也死得差不多了。”谢刃道,“你醒来得最早,却不去将他们一一搜罗回来,反而躲在这鲛绡图中,组织一批鲛人男耕女织地过起了田园生活,还一过就是一百多年,也挺有意思。” 九婴幽幽注视着他,目光穿透胸腔:“你体内有红莲火。” “是,我有,天生的。”谢刃掌心燃起烈焰,“怎么,见到老朋友,回忆起当年往事了?” 九婴神情愈发古怪,他不再言语,海水却开始微微震颤,“砰”一下,先是岸边的黑『色』礁石接二连三裂成粉末,而后便是建在海中的房屋也一并坍塌,无数旋涡出现在海面上,而生活在海底鲛村的居民们受到惊扰,也不得不逃往岸边,粗粗加在一起,约莫有五百余人,多是老弱。 水妖有一个算一个,将他们全部都笼入自己的怨气结界中加以看管。也不知是真当“海王”上了头,还是忌惮那被风缱雪控在掌心的命脉。 年幼的鲛人宝宝不懂事,也辨不明危险,反而指着不断浮出海面的“曜雀帝君”傀儡欢呼:“哇,这多人偶,都是他们做出来的吗?” 谢刃退到风缱雪身边:“少说也有五千。” “而且全部都被恶灵侵占。”风缱雪道,“与魔鼎中的不,这些是全部炼制成功的魂魄,只会更加丧心病狂,你自己多加小心。” 谢刃点头:“这次还要想法救下傀儡体内的魂魄,送入轮回吗?” 风缱雪握紧剑柄:“能救便尽量救,一个也好,两个也成,不能救的,全部杀干净,总之你不能受伤。” 谢刃心想,果然够凶,而且还很关心我。 不错,进展喜人。 五千“曜雀帝君”一起发出怒吼,持寒光长剑,踏浪朝二人杀来。 水妖忙不赢地带着鲛人们,一咕噜扎入大海最深处,躲了。 幸好九婴的注意力也不在鲛群身上,他『操』纵着黑『色』的浓雾,在数千人偶间来回穿梭,催使这场杀戮越发疯狂。谢刃腰间系着收煞袋,遇到好抓的魂魄,便一把扯出来塞进去,但架不住对面的数量实在太多,想救也救不过来,只有扬起一道火鞭,在海面打出激『荡』火海——虽然烧不透人偶,却能将恶灵焚成一缕青烟。 凄厉惨叫几乎填满了这座村庄。 眼看人偶的数量越来越少,九婴却似乎丝毫也不在意,反而一直在盯着风缱雪看。 于是谢小公子再度气不打一处来,什『毛』病,怎么你们每个脑袋都要盯着我的媳『妇』猛看? 他挥手一剑火海,直直劈向九婴。 风缱雪眉心猛然一跳:“小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9、第49章 第49章一声暴怒的吼声在半空炸开:…… 第49章 第49章一声暴怒的吼声在半空炸开:…… 九婴这次附身的鲛女, 身形纤弱得好似一枝扶风柳,哪里经得住谢刃这震怒一剑,风缱雪看得瞳孔紧缩, 险些以为鲛女要拦腰断两截。但幸好,火海在中途便打了个转, 并没有直接砍向九婴, 是落在海面,打起数丈巨浪。 风缱雪看出谢刃的怒火, 又见九婴还在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一时也『摸』不准这老妖怪究竟是在打新的鬼主意, 还是窥破了自己的仙身份,打算语出惊人一番。为了避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他决定速战速决, 也不再留着这颗头让谢刃练手了,飞身便冲向九婴,手中玉剑铮铮出鞘, 一路扬出飞花万千! 谢刃眼睁睁看着风缱雪与自己擦肩过,想拉没拉住, 心中也是着急!有心去助对方一臂之力,却又有新一批的人偶围了来,一时脱不得身, 只好一边奋力砍杀, 一边声喊了一句:“先回来!” 风缱雪听若无闻, 持剑『逼』着九婴, 与他一道飞向巨浪滔处。 谢刃拼力挥出一剑,火焰恨不能将整片海煮沸!他先前也是在庙宇中见过曜雀帝君的,当时还感慨了一句这位尊者果真样貌堂堂, 但现在被数以千计的“样貌堂堂”围住,他又只剩下满心焦躁,怎看对方怎不顺眼,出手也凶猛三分。不断有被卸除魂魄的人偶直挺挺倒在海中,它们不会沉底,只会顺浪漂浮,远看就像是一具又一具的尸铺满整片海,阴森如鬼狱。 浪一接一,阻隔了远方的视线,风缱雪手中的玉剑也逐渐染寒气,直到将四周翻涌的水全部冻出冰层。九婴碾了碾指间的霜雪,道:“生寒魄,果然是你。” 人在传,生带有冰魂寒魄的,唯有琼玉仙一人。风缱雪冷冷道:“能认出我,看来你近些年也没少出去。” 九婴呵呵干笑:“你以为这一百余年,我就只在岛养了区区一万恶灵吗?” 风缱雪道:“还有什丰功伟绩,不妨出来听听。” “好。”九婴用加『露』骨的眼神打量着他,不过不为别的,是相中了对方如玉冰寒的肌骨,比鲛女好用太多,“将身给我,我便告诉你我这些年做过什。” 话间,他张开双手,巨的黑剑缓缓出现在半空,一只黑雾恶灵张着深渊血口,正以野兽的姿态攀在剑刃,浓厚怨气不断溢出,尖锐的哭泣惨叫声是不绝于耳,邪门到极致。 风缱雪皱眉:“灭剑?” 史书有载,古有妖剑,名曰灭,『性』贪婪残暴,专以屠戮无辜生灵取乐,数年间欠下血债千万,后被烛照神剑斩为数段,从此消失间。眼前这把……风缱雪仔细一看,剑身每一个黑雾缠绕处,皆有一道深深的裂痕,看来传闻的确不假,斩是斩了,却被九婴捡回来修补好了。 九婴继续道:“我一直在寻找一把剑,一把能与烛照相抗衡的剑。” 风缱雪道:“原来你以为自己是输在了剑。” “否则呢!”九婴像是被戳中痛处,声音陡然拔高,“否则就凭曜雀那点本事,能徒手杀得了我?” 风缱雪 第49章 第49章一声暴怒的吼声在半空炸开:…… 后退两步,像是嫌他的声音太:“即便如此,这把灭也同样是烛照的手下败将。” 九婴却没有被他这句话激怒,他将灭召回自己手中,欣赏地看着剑刃的野兽:“那是因为它没有遇到一位合适的主人,现在,它将是这地间最所向披靡的一把剑。” 野兽自漆黑剑刃一跃下!风缱雪素手召唤出寒霜飞雪,拔剑攻了去!他多年追随师父斩妖除魔,自认见过的妖邪数量不少,品种也是应有尽有,但像灭这样的古妖剑,却还是头一回。 黑雾并不会被寒霜冻住,相反,裹挟着雪刃的野兽还会加凶残几分!那把被九婴握在手中的妖剑,断痕处也逐渐被冰雪覆盖,他用手指轻轻磨蹭着剑身一道道寒冷的白『色』脉络,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处置风缱雪——先占据他的身,再将冰魂寒魄抽离,用来饲心爱的灭剑。 风缱雪很快就现,只要灭剑仍在,那恶灵野兽便永远也不会消失。于是他腾空一转,飞身躲过迎面咆哮的血口,持剑砍向妖剑! “当啷”! 灭剑纹丝不动,风缱雪反被震得手腕麻,踉跄几步,恰好被身后追来的野兽钻了空子,一爪掀肩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鲜血再度染红了白衣。 九婴单手拎住他的衣领,满意地凑近:“我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时间来修补这把剑,就凭你,也想赢它?” 野兽用利爪搭着他的喉管,多的黑雾也化为触手,牢牢缚住他的手足。九婴与他几乎紧紧贴在了一起,一颗肮脏的头颅也自鲛女胸前缓缓浮出,试图进到对面新的宿主内。 风缱雪握紧拳头,他盯着九婴的头颅,胸膛剧烈起伏:“不怕我拉着你同归于尽?” 九婴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你会吗?” 风缱雪答:“你以试试。” 九婴想了片刻,又新回到鲛女内:“也对,那我便先抽离你的魂魄饲剑,然后留下一具没有维的躯壳,再慢慢侵占。” 风缱雪语气平淡:“我知道的秘密不算少,你当真不进来窥一窥,就这拿来喂剑了?” 九婴用剑刃戳了戳他受伤的肩头。 风缱雪脸『色』一白,额头也渗出冷汗。 九婴笑得阴森:“既然知道秘密,那我就要好好审一审了。” 风缱雪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不必审。” 九婴:“为何?” 一声暴怒的吼声在半空炸开:“你找死!” 九婴猛然回头,便见烈焰冲!火光卷得比巨浪高,几乎将整片穹也燃红了。谢刃在那头刚刚杀完恶灵,急忙追来,一眼便看见风缱雪满身是血,正被九婴牢牢制住,动弹不得,顿时被无名怒火烧得双眼赤红,扬手就是一片火海! 风缱雪也没料到谢刃一来就是这滔阵仗,担心对方在暴怒之下入魔,便想挣脱禁锢回到他身边,却反被野兽一口咬中手臂!九婴踏浪腾空,野兽与黑雾拖着风缱雪紧随其后,看起来是想逃,谢刃又哪里能放手,单手一道火鞭抽过来,卷得云与 第49章 第49章一声暴怒的吼声在半空炸开:…… 浪一道碎裂出金红的纹! “谢刃!” 风缱雪看着『逼』至眼前的疯狂火海,本能地闭眼睛,在周身幻出结界!他心中慌『乱』,一时来不及细想,却半没感受到异常,耳边反传来野兽痛苦的嘶吼声。 红莲烈焰巧妙地绕过了他,然后再穿透鲛女的身,将九婴的头颅生生『逼』了出来! 风缱雪一把接住直直向下跌落的鲛女,现她并未被灼伤分毫。谢刃此时也御剑赶到:“你怎样?” “我没事。”风缱雪按住 肩头伤口,有些不置信,“你剥离了灵火?” “是。”谢刃扶起他,“学艺不精,本来想抽空多练练,然后再找个花前月下的好时候向你炫耀。” 先前他挥向鲛女的那一剑,也是想试试灵火是否能剥离功,将九婴的头给卷出来,结果被风缱雪一句“小心”喊得一犹豫,只能反手劈向海面。谢刃现在也是真的后悔,若是方才就动手,何至于让他受这莫名其妙的鸟伤。 他道:“你歇着,我去杀了那破玩意。” 风缱雪叮嘱:“野兽只是虚形,小心他手中的那把灭剑。” 谢刃将他放到安全处,自己拔剑攻向九婴!没有了鲛女的身,那颗裹满怨气的头只能与妖剑一道悬浮在空中,灭剑却已经从方才那片火海中,认出了数千年前的老仇人。这回不用九婴再作驱使,剑刃的野兽便朝他凶狠地扑来,谢刃想起满身鲜血的心人,也对这玩意恨得牙痒,整个人如同一只利箭,带着能融化铁石的火焰穿过野兽,砍向灭剑! 一声巨响传来!被九婴耗费心力修补好的剑身再度出现新的裂痕,妖剑无惧最严酷的冰霜,却对这与回忆中一模一样的火海仍有忌惮!九婴口中出指令般的声响,野兽听到后,立刻攀附回剑身,直直向着九冲去,想要逃往另一界。 谢刃手腕翻转,又挥出一道火海! 结果整片被点燃。 风缱雪惊愕地站起来,看着烈焰在际滚滚蔓延,火球也如暴雨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它们落在波涛翻涌的海面,很快也在那里引出了同样的火海。 这一界要被焚毁了! “谢刃!”风缱雪拉着鲛女,御剑追他,“叫鲛群,撤!” 谢刃看了眼远处的九婴与灭剑,终于还是没有去追。他一手抱起风缱雪,另一剑劈向海面! 耳边再度风声呼啸,两人却并没有像先前那样,顺利落入下一新的界。四周是火海,烧之不尽的火海,颠倒的与地,尖锐的呼喊声,不断落下的火球,以及被狂风卷裹的海水。风缱雪被呛得呼吸困难,手中的鲛女也早就不知落往了何处。谢刃单手死死拽着他的手腕,也没料到自己竟能一剑烧毁整张鲛绡图,几十、几百,或者是多的界,他不知何时才能算是尽头。 只知道在昏『迷』之前,万事万物似乎变了颜『色』。 许久之后,谢刃觉得脸被人拍了一巴掌,后便是一个十分讨嫌的声音—— “喂,快醒来,吃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0、第50章 第50章一场大雪。 第50章 第50章一场大雪。 谢刃艰难地睁开眼睛, 四周景物一片模糊,浑身也火辣辣地疼,他撑坐起来, 仔细看了半天眼前人,总算辨认出来:“为什么会是你?” 何归里捏着个干烧饼:“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语气, 难不成还指望醒来就能见到一个美貌仙子?” “滚。”谢刃嗓音干哑,撑着站起来要去找风缱雪, 却被何归一把按住:“行了,风公子还在那头休息, 你先顾好自己。” 谢刃扭头一看,见风缱雪果然正在另一头闭目养神, 血衣已经换下, 伤口应该也处理过了,旁边礁石上还趴着一个胖乎乎的小鲛人,正在偷偷玩他的头发, 海中则浮着更多的鲛人,水妖与天无际也在, 再往远处……谢刃嗓音沙哑地问:“那是璃焕与墨驰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还是鲛绡图吗?” “是。”何归道, “你与风公子进入鲛绡图后, 许久未见动静, 我们三个便打算先在石窟内找一圈, 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或者机关,那条暗道没走几步就到了头,墨驰便提议下水去找, 谁知我们刚一潜入深处,就遇到了一大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八何罗。” 凶残程度比起最初在沙滩上遇到的那只,有过而无不及,石窟内又无法用符咒,三人只得暂时避往水底大船,一只只巨大的触手却也跟着攀附过来,打得腐朽船舷碎成块块木渣。 谢刃猜测:“所以你们也就躲进了鲛绡图?” “不然呢,你独自去打几百只八何罗试试。”何归烧饼塞给他,“璃焕受伤了,不过不严重,墨驰正在替他疗伤。风公子的伤我们也替他处理过了,听说这里的九婴找到了灭世剑?” “是。”谢刃要了壶水,鲛绡图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以为烧毁了多重世界后,图里的所有人和物就都会回到现实中,怎么一觉醒来,竟然还在这破图里头。海里有那么多鲛人,你有没有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了,他们不知道。”何归道,“鲛人们说,鲛绡图内共有世界四十九重,平日里鲛群住一重,九婴用四十七重。而此番你的红莲烈焰焚毁了整整四十八重,这是最后一重,我们也研究过,此处的天地的确不是普通鲛绡,但具体是什么,连鲛人自己都『摸』不清。” “没说谎?那群鲛人先前可是九婴的下属。” “应当没有,我们三人撞进来的时候,风公子正在海里给他们疗伤,身边还围了许多小鲛人,像是关系不错。” 谢刃灼热的掌心埋入『潮』湿沙滩:“你猜九婴是出去了,还是也躲在这一重世界中?” 何归摇头:“管他在哪,总归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你虚耗太多,灵力时而如火,时而又弱得几乎探不到,还是先自己养好。” 谢刃心事重重地靠回礁石,又沾满沙石的右手举到他面前。 何归:“干吗?” 谢刃道:“在砍灭世剑时,好像有人在帮我。” “帮你,风公子?” “不是。”谢刃迟疑,“或者也不算有人帮忙,就是似乎有什么东西附在了我的灵脉中,爆发了一瞬。都说灭世是上古第一妖剑,但我却觉得当时只要再多用三分力,就能当场将那玩意劈断,没感觉到它究竟‘古第一’在了何处。” “会与你最近一直在练《离寒诀》有关吗?” “《离寒诀》是为了剥离灵火,与这没关系。而且我在刚找到阿雪时,分明就无法焚毁那一重世界的鲛绡,怎么突然就又能把整张图都点燃了?” 何 第50章 第50章一场大雪。 归纠正,你没有点燃整张,你还剩了这最后一个壳子。 谢刃懒得与他斗嘴,依旧盯着自己的掌心看。灵脉内的那股力量似乎已经蛰伏了回去,但残留下的温度还在,滚烫的血『液』灼得心也跟着烫,有些许难安。 “你也别焦虑,有什么事出去再想。”何归及时按住他的肩膀,“万一钻进死胡同,在这当口入魔,谁能拦得住你这横冲直撞的纵火犯。” 谢刃重新埋回冰冷的沙地中,尽量让思绪平稳,闭目凝神调息。心间的燥意逐渐平复,脑子里却又不受控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在漫天漫地都是滔天火海时,自己在昏『迷』的前一瞬间,看到的却好像是……白『色』的大雪? 他越想越不对,索『性』将水妖叫过来,问他火海后发生的事。 “火海后?”水妖表情茫然得很,“我不知道啊,当时所有的世界都被烧毁了,我只能拽着天道长和鲛群往下掉,最后稀里糊涂就掉到了这里。” “那火是怎么熄灭的?” “没怎么熄灭,这一重世界压根没起火。” “也没下雪?” “……没有,这里怎么可能下雪。” 谢刃依旧将信将疑,又走去海边。一群小鲛人正趴在那里分糖吃,为自幼就生活在鲛绡图中,他们并不知外界险恶,也不怕陌生人,反而笑眯眯地挥手打招呼。 “你也要吃糖?” “不吃。”谢刃随手抱过一个小鲛人,“跟哥哥说说,这里下过雪吗?” “没——有——”一群稚嫩的嗓音扯成一样长,一本正经地否认,像是经过排练一般。 谢刃教育:“小朋友不可以撒谎。” “是没下雪呀,真的。”小鲛人甩着尾巴,“不信你去问我爹娘,他们肯定也说没有下雪。” 谢刃他放回海中,又去问了何归。 何归莫名其妙:“这里下什么雪,你烧『迷』糊了。” 谢刃:“……” 璃焕也道:“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了,阿刃,你为什么要到处问人有没有下雪?” “为我确实看到了,我好像还觉到了。”谢刃坐在沙滩上,满脑子疑问,“幻觉吗?” “可能。”墨驰替璃焕换完『药』,“风兄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不知道为什么,灵力虚耗得似乎比你还要厉害——” 没说完,眼前的狐朋狗友已经跑没了影。 璃焕十分吃惊:“风兄刚就稍微咳嗽了一声,动静那么小,他怎么跟听到哨似的就蹿过去了?” 墨驰答:“欠债。” 何归:“……” “阿雪。”谢刃扶住他,“伤要不要紧?” “我没事。”风缱雪道,“看到墨驰他们来了,我便想休息片刻,没曾想睡到了现在,你呢?” “我也没事。”谢刃试了试他的灵脉,皱眉轻问,“除了肩膀,还有哪儿受伤了?你的灵气不稳,不像只有这一处伤。” “摄魂术,在对付九婴时也虚耗太多,不 要紧。”风缱雪道,“鲛群基本上都在这,缺的两个,一个是红衣鲛,另一个便是他的妻子,那名被九婴附身的鲛女。” 谢刃取了条帕子替他擦脸:“红衣鲛是鲛村首领,平时和九婴来往密切,八成已经被他带走了,至于鲛女,你已经尽量拉她了,不必自责。” “我没自责。”风缱雪道,“是她自己挣脱的,还咬了我一口。” 谢刃急忙拉过他的腕一检查,果不其然, 第50章 第50章一场大雪。 两排深深的血痕,一时又怒:“她怎么回事!” “想回去找自家相公。”风缱雪道,“我倒不怪她,人之常情。” 他见谢刃嘴唇有些干,便从乾坤袋中『摸』出一粒酸梅糖:“其余的全部分给了鲛人,给你留了个没尝过的味道。” 谢刃一愣:“原来你还记得我吃过什么味道,没吃过什么味道?” 风缱雪将糖塞进他中:“天无际怎么样?” “脉象平稳。”谢刃道,“方才我与璃焕他们商量过,想轮流为天道长疗伤,至少先人唤醒,或许还能问出拆解这一重世界的方法。” 风缱雪点头:“好,加我。” “别,你现在要多休息。”谢刃用毯子裹住他,“再睡会儿,我陪着你。” 风缱雪握过他的腕。 谢刃:“怎么?” 风缱雪寻找了一下他灵脉中的烛照剑魄,确认依旧融合得很好,并没有灼烧谢刃后,便将缩回毯子,继续闭起眼睡了。 谢刃:“……” 阳光和煦。 谢刃坐在高处的巨石上,看着海滩的动静,顺便也看着中的逍遥剑,虽说的确是爹娘倾家『荡』产请人锻造的,但一来就能砍断灭世,这质量是不是有些过于良心了。他试着掌心的红莲烈焰再度燃剑身,打算重新找一找斩妖剑时的觉,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似乎有一片焦痕。 再熟悉不过的焦痕,先前在长策后山烧天烧地时,便会在余烬中留下一些红莲黑印,擦不掉,想毁尸灭迹逃脱责罚都不成。 所以这里分明也是被点燃过的,为什么水妖却一口咬定没有? 他拎起佩剑回到海边,又找到了先前那名小鲛人,取出最后一粒酸梅糖:“哥哥再问一次,这里究竟有没有着火,有没有下雪?” 小鲛人犹犹豫豫,吞了吞口水。 谢刃蹲下与他平视:“不要撒谎,好不好?” “那……那我偷偷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小鲛人捂着他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这里也着火了,海里都是火,天上也是,我们都热得不行了,可是又出不去,然后那个哥哥就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有这么大。” 谢刃扭头看了眼风缱雪的方向,继续问:“也是那个哥哥教你们,隐瞒下雪的事?” “嗯,是,他给了我们好多糖,还跟爹娘也说了,跟那个水妖也说了,让我们都不准告诉你。” “那个哥哥是怎么下雪的?” “他一剑『插』到海里,整片海就开始结冰,我爹娘他们都惊呆了,然后天也开始下大雪,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事。”谢刃笑笑,里的糖递给他,“我们也彼此保密,好不好?” 小鲛人点头:“好呀。” 他含着糖,甩着尾巴欢快地游向海中。谢刃也回到风缱雪身边,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对方额头上的虚汗。 风缱雪在梦中一脚踏空,猛然惊醒。 谢刃自己的水囊默默递过去,看着他喝水,又想起了先前仙船遭遇玄花雾时,那场突如其来的、能拯救整座大船的狂风暴雪,还有,还有什么,还有落梅生千金不卖的微缩城池,却突然就舍得拿出来送礼,再往后,第一次与九婴对战,自己被困在雾中,脱困后就见头颅已经被打飞,第二次与九婴对战,靠的也是铁虎兽与同样的冰雪寒刃。 件件往事交织,他深呼一口气,有些烦闷地抓了把头发。 风缱雪拍拍他的脸,不解地问:“你怎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1、第51章 第51章谢小公子:完了,我好像是个…… 第51章 第51章谢小公子:完了,我好像是个…… 谢刃随便寻了个理由:“没什么, 在想给天道长疗伤的事。他被九婴禁锢了百余年,身魂皆受损,璃焕他们方才已经花了大力气, 人却始终不见醒。” 风缱雪道:“我过去看看。” 谢刃:“好。” 他答应得爽快,而风缱雪却又疑『惑』起来:“你这怎么不拦着, 说我灵力虚耗, 先不要管天无际的事了?” 谢刃被问得哑口无言,拦着, 要怎么拦,如何拦?在春潭城仙船上时, 玄花雾被冰霜制服,曾有修士连连感慨, 说琼玉上仙的符咒果真厉害, 自己当时未曾细想,可现在鲛绡图内也降了一场同样的冰雪,甚至能压制住自己的红莲焰, 这世间能一剑封海、一剑纵雪之人本就不多,而若在此等深不可测的修为基础上, 还要外加“长得极好看”五个字,那也确实不难猜。 水妖其实是『露』出过两回破绽的,一是初见时那莫名其妙的“穷且益坚”, 二是有一不假思索说了句“琼……风公子”, 自己当时还在想, 这穷疯公子是个什么奇怪口误, 现在一想,穷疯的好像只有自己。 求娶个风氏的小姐都要用满船聘礼压渭河,那若换成……谢刃看了眼风缱雪, 穷人不说暗话,我觉得我好像真的拼不了财力了。 风缱雪担忧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谢刃握住他的手,不甘心地捏了捏:“没事,心里烦。” “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就开始烦了?”风缱雪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时,你休息一会,我去看看天无际。” 谢刃目送他去了另一头,自己枕着手臂躺回沙滩上,看着碧蓝长空,继续一件一件整理往事。 若对方当真是琼玉上仙,却突然化名为风氏子弟,出现在长策学府中,肯定是有理由的。 而他在来到长策学府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几乎称得上是寸步不离,白天盯着不准逃课,晚上盯着背诵《静心悟道经》,出门降妖时也总是同行,甚至连放假时要一起回家都约好了。那么很明显,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理由”。 可堂堂上仙,为什么要乔装来到自己身边呢? 谢刃微微皱眉,他当然还没自恋到脑补出“仙女在天上看到田间放牛郎,一时芳心大动于是私自下凡”这种桥段,太扯了。再一细想,在自己为猎鸣蛇烧毁巍山时,璃焕就警告过一句,说当心师父写信去青霭仙府告状。 难不成师父不仅真去告了状,还专门请来一位上仙管着自己? 谢刃脑袋嗡嗡响,好像也不大可能啊,自己哪有这么大的面子。但事实摆在眼前,高人就在我身边,而且还温柔体贴照顾有加,跟个田螺……公子似的。于是谢刃继续琢磨,这他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本《静心悟道经》上,背静心经,又不许与何归走得太近,其实可以作出同一种解释——担心自己会步入歧途,一朝入魔。 他一子坐起来,非常匪夷所思地想着,不是,难不成我是什么千年一遇的邪魔灾星转世,天生就是横行四野血雨腥风的命,所以仙府要特意派个人来盯着我,安抚我,引导我? 第51章 第51章谢小公子:完了,我好像是个…… “阿刃,阿刃,谢刃!”墨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我叫你四声都没反应。” 谢刃被他打断思绪,随口敷衍:“想要怎么出去。” “那你现在可能不用想了。”墨驰道,“天道长醒了。” “哦。”谢刃站起来,“我去看看。” 墨驰纳闷地看着他:“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那可是被九婴折磨了百余年的天无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救醒,外头的大长老们都未必能做到。” 谢刃看了眼远处的风缱雪,单手搭住墨驰:“不是不激动,是没心情激动,走,扶我过去。” 墨驰不解:“你腿也受伤了?” 谢刃如实答:“我腿没伤,就是有点软。” 墨驰:“……” 璃焕举着水囊,喂天无际喝了些水。 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只能僵硬地坐着,听眼前这群陌生的小辈们粗略讲述百余年间发生过的事。近处的海面上,许多小鲛人正在欢快地游来游去,令他的思绪恍惚又到了从前,那艘远航的大船,以及同样穿行在浪花间的鲛群。 风缱雪问:“天道长,这百余年来,你一直被九婴困在这幅鲛绡图中?” 天无际长叹一声:“也是我当时大意。” 那年,有传闻说南洋有妖邪为祸,他便打算前去一探究竟。商船刚刚起航时,一切都显得那么风平浪静,船上的织女和蚕娘们经常谈论纺织技法,所以那段时间只要一登上甲板,就能看到四处都挂着亮闪闪的美丽织物,在阳光闪烁如宝石。 而这宝石一般的光泽,也顺利引来了大批的怯生生的鲛群,船上的旅客对此并不意外,为鲛族本就善于纺织,船主更是在船尾处多加了一艘小平船,能让鲛人们趴在上头,同织女一起交流,双方的关系很快就变得亲近起来。 天无际道:“当时有一个年岁不大的鲛人,名叫十七,最为活泼好动。不过他不喜欢纺织,倒更喜欢听人说斩妖除魔的故事,我那阵无事可做,就经常同他聊天,聊到后来,他还想同我一道去南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直到某一天的日暮时分,大船抵达了白沙海域。 璃焕问:“九婴出现了?” 天无际答:“大船上的人突然疯了。” 说说笑笑的蚕娘也好,细心温柔的织女也好,或者是游历的修士,甚至是还未成年的孩童,突然都撕破往日表象,他们高举起手中的刀剑,开始四处屠戮鲛群。待天无际听到消息上到甲板时,鲜血已经染红了大片海水! 鲛人们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地向大洋深处逃去,却被修士们的剑阵『逼』回。大船的乘客中,平日里最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者执剑大喊:“绑了这群鲛人,贩卖到南洋,咱们就发财了!” 而其余人也很配合地振臂高呼,一双双被亢奋染红的眼睛,如饥渴的海匪与恶狼。天无际很快就从长者的心窍内窥出一丝煞气,知道这万余人已被邪魔『操』控,便从乾坤袋里取出避煞符咒,幻为数千利箭,弯弓满月『射』向失控的人群! 风缱雪皱眉:“若真 第51章 第51章谢小公子:完了,我好像是个…… 是九婴,寻常的避煞符怕是无用。” 天无际叹道:“确实无用,而且船上的人实在太多,根本救不过来,我那时也想到了曜雀帝君曾斩杀九婴一颅在白沙海的传闻,猜出了煞气来源。眼看鲛人们已经无处可逃,我就想带着他们离开,九婴却先一步从天而降,将所有鲛族都一并卷入海中。” < br> 谢刃嗤一句:“先『操』控无辜修士屠杀鲛人,自己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登场,怪不得鲛族视九婴为大神明,甘愿为他织这四十九重鲛绡图,此等本事,不去搭个台子唱戏挣钱,还真算屈才。” 他一边说,一边又不自觉地瞄了眼风缱雪,结果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四目相接,不管环境合不合适,反正两人都微微一闪躲,将对面的天无际当成救命稻草,异口同声问道:“然后呢?” 墨驰感叹:“你们两个还真有默契。” 谢刃『摸』了把鼻子,走过去坐到风缱雪身边,将何归顺手一推:“你,去那头。” 何宗主莫名其妙,你这又是犯哪门子病。 天无际继续道:“九婴附身到了一名修士体内,他的剑虽只有一半,却是妖剑灭世,煞气冲天,力量不容小觑。数百招后,我逐渐落于风,而船上的修士们失去神智,只木头一样站着,并无一人出手相助。” 千钧一发际,突然有一名鲛人从海底跃出,怀中抱着天无际方才被打落的箭囊,用尽全力抛了过来! 璃焕猜:“是那位叫十七的鲛人吗?” “正是他。”天无际道,“可我虽得了箭囊,却依旧难敌九婴,反倒害的十七此丧命。他平日里对我极为尊敬信任,哪怕亲眼目睹了族群被无辜屠杀的惨状,依旧愿意助我一臂力,只可惜,我非但救不了世人,还连累他被妖剑……” 璃焕见他目中似有泪光,便劝道:“天道长已经尽力了,无需太过自责。” 风缱雪问:“我们在外头见到了一尊奔跑的鲛人石像,是十七?” “是他。”天无际道,“不过那并非普通石像,而是中了化石咒的十七。在他将箭囊丢给我后,九婴勃然大怒,先是以妖剑将十七剔骨剥皮,又将他变为一尊石像,抛入了无边汪洋。” 百年前的这桩屠杀惨案,听起来有些沉重。在十七坠入大海之后没多久,天无际也被九婴俘虏,艘大船上的修士们则是无一幸免,全部被沉到海底深处,彻底消失世间。 谢刃顺着往后推:“而后鲛群便替九婴织了这张鲛绡图,供他养精蓄锐,等着有朝一日,再出去兴风作浪。” 风缱雪又问:“鲛绡图共七七四十九重,可这最后一重却并非鲛丝织成,天道长可知道是什么东西?” 天无际抬头看向远处。 最后一重鲛绡图,按理来说应该就是制成画卷的材料。除了天无际,剩下五个人在石窟中都『摸』过看过,但当时并没有发现异常,都以为是普通鲛丝,又软又滑又细腻的,还能是什么? 天无际嘶哑道:“是十七。” 风缱雪眉头猛然一皱。 其余几个人也纷纷震惊:“十七,所以这是……鲛人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2、第52章 第52章便见风缱雪整个人都俯身过来…… 第52章 第52章便见风缱雪整个人都俯身过来…… 先前众人只以为这图是由鲛丝织成, 尚且觉得世界古怪诡异,却曾想还有比鲛丝加残酷的真相。璃焕望着天空上那些鱼鳞状的云丝,后背隐隐渗出一层冷汗, 碧浪沙滩、和煦海风,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安宁美好, 可谁能想到呢, 牢牢包裹在安宁与美好最外层的,竟然是一张血淋淋的鲛皮。 墨驰回身看了眼沙滩上的小鲛人们, 皱眉:“若被他们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怕是这辈子都难逃噩梦。” 天无际道:“十七是被灭世害, 他的肌骨皆被妖剑封印,想要离开此, 就只有先破除封印。” 璃焕追问:“如何破?” 天无际答:“灭世剑唯一的对手, 便是烛照。” 众人一听就泄气,烛照剑至今还在太仓山压着,怎可能出现在这里。只有风缱雪看向身边的人:“你再试试。” “我?”谢刃有些犹豫, 他倒在乎多砍一剑少砍一剑,但万一天被砍燃后, 却还是老样子出去,总能回回都指着心上人纵风降雪来收拾烂摊子,一者丢人, 二者, 在短短两天内要冰封两次汪洋大海, 哪怕是厉害的上仙, 只怕灵力也撑住。 天无际道:“灭世的力量容小觑,寻常刀剑绝非它的对手,倘若我的逐长弓仍在, 或许还能试着『射』破天穹,但现在……也只能先想的办法。” “没有逐长弓,如先试试的弓?”璃焕提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墨驰奇怪:“你还藏了的弓?” “我没藏,但风兄说定藏着呢,他的乾坤袋中什好货没有,对?” 结果风缱雪道:“我没有。” 至于为什没有,因为在见过漂亮剔透、拥有惊世美貌的幽萤长弓后,世间有大小弓箭就都被衬成庸脂俗粉,俗的俗,艳的艳,土的土,赏索然无味,失去了被琼玉上仙收藏的资格。 璃焕:“哦。” 谢刃又看了眼天空,问道:“你真的觉得我能烧毁灭世封印?” 风缱雪说:“嗯。” “为什?天道长都说了,灭世的对手唯有烛照。” “那你试了。” “啊!”谢刃扯住他的衣袖,“我还指着你鼓励我两句呢,怎就试了,我要试,但试前我得先想想,能又一次把天都点了。” 风缱雪点头:“好。” 目睹完全部对话的其余三人表示,谢刃是真的吃错了『药』,怎肉麻兮兮的。璃焕侧头小声从牙缝里挤字:“我觉得这像对债主的态度啊,撒娇打滚要鼓励,真想表忠心,难道该‘咣咣咣’磕头发誓,让风兄尽管放心,保证自己一定砍破天?” 墨驰分析:“那可能他还没有完全被债务吞噬理智,尊严尚存。” 何归:“……” 傍晚时分,谢刃仍拿着一根小棍,在沙滩上停写写画画。风缱雪取出一条披风,上前替他裹在身上:“如何?” “我能控制住烈火焚烧的范围。”谢刃拉着人坐在自己身边,“过假如我用红莲烈焰,只剥离出灵火去焚烧封印,就点燃整个世界。” 风缱雪提醒:“但你学艺精。”上回虽说成功剥离了灵火,可那只是用来『逼』出鲛女内的九婴,与焚毁整片天的灭世封印相比,难度相差何止千百倍。 谢刃道:“试一试总无妨,就像璃焕说的,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你要是愿意多夸我两句,说定我还 第52章 第52章便见风缱雪整个人都俯身过来…… 能多点进步,咱们就真的出去了。”说后半句话时,他磨磨蹭蹭凑过来,将巴强行搭上对方肩头,“累了,歇儿。” 风缱雪反手兜住他的头:“若我夸完,你却没做到呢?” 谢刃耍赖,那我也努力过了。 风缱雪道:“可我想出去好好睡一觉。” 谢刃稍微顿了顿,坐直。 风缱雪和他对视:“我想待在这幅图里,你带我出去。” 谢刃深吸一口气:“好,我带你出去。” 要命了。 谢小公子心想,我是被蛊了还是怎着。 明知道对方的修为要强过自己千百倍,但被那双眼睛一盯,就满脑子只剩保护欲,堂堂琼玉上仙,竟然需要自己的保护,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他一边这想着,一边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知道从那儿冒出来的窃喜,便张开手问:“要要过来睡儿?” 风缱雪拒绝:“我困。” “困也得睡,你肩上的伤还没好,要多休息。”谢刃将披风裹回他身上。 风缱雪微微仰着巴,让他整理系带,眼底却突兀闯入一片黑雾! “九婴!” “九婴!” 水妖也觉察出异样,在第一时间便赶着鲛群躲回汪洋。墨驰几人齐齐拔剑出鞘,璃焕挡在天无际身前,警惕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个人,一个是红衣鲛男,另一个则是他的婚妻子——或者说是被九婴占据的婚妻子。 谢刃手握逍遥剑:“鲛女费尽力气挣脱我们,要回去找她的相公,却料又被附身一回,此等窝囊无用的男人,真知嫁来何用。” 他说话的声音小,红衣鲛自然也能听得到,只见他部肌肉僵硬动了几,像是硬生生将脏话咽了回去。 “喂!”谢刃索『性』用剑指着红衣鲛,“你先前还说那颗鬼头丑得令人作呕,现在却能容他躲在你媳『妇』的肚子里,还是是男人了?” 红衣鲛看了眼身边的九婴,依旧没有说话。谢刃侧头轻声:“他是被九婴威胁了?” 风缱雪道:“尽量留命,留住就杀。” 谢刃嘴角一扬:“我知道,我能受伤。”在你心里,我最要。 九婴身后依旧悬浮着那把巨大的灭世剑,过组成猛兽的煞气却淡了许多,剑痕处的红莲印记也未完全散去,看来上回的确被伤得轻。谢刃手腕一转,逍遥剑上再度燃起熊熊烈焰:“怎,还想再试一次?我怕你这破剑碎!” 话音刚落,剑身上的野兽便被激得怒咆,却被九婴抬手制止。他直直看着谢刃,一个字一个字说:“烛照!” 谢刃摇头:“就算你们爷俩曾被剑先后砍飞,也能见谁都叫烛照,我这把剑可比烛照厉害多了,是你爷爷倾家『荡』产……算了,我想要你这恶心儿子,还是占便宜了。” “花言巧语!”九婴狠狠攥住身侧的灭世剑柄,“杀了他们!” 野兽再度俯冲跃! 在脱离剑身的刹那,它的身骤然膨胀,煞气也聚成浓黑的雾。风缱雪看出端倪,提醒众人:“是九婴。” 灭世剑受损,九婴便将自己的煞气送入剑身,催动野兽变得强大,换言,他现在已与妖剑融为一。谢刃推开风缱雪,自己挥剑扬出烈火,呼啸劈向半空!璃焕与墨驰也攻了上去,一直未动的红衣鲛见状,突然反手一挥,沙滩也知弹出了什机关,扬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沙泥,『逼』得两人得退 第52章 第52章便见风缱雪整个人都俯身过来…… 后。而红衣鲛的动作还没有停止,他断掀起沙滩与巨浪,墨驰擦了把脸上的泥浆,惊问:“他哪来的这本事?” 墨驰道:“整张鲛绡图都是他织的,自然知道何处有机关,管他,先将人绑了再说!” 两人便又攻了上去。但绑人也是随随便便就能绑,红衣鲛知信了九婴什鬼话,变得双眼充满仇恨,跟个傻子似的,只一门心思兴风作浪,压根听进人言,璃焕与墨驰吃了少风浪压顶的亏。而另一头,谢刃的红莲烈焰虽能气势汹汹照亮半边天,却始终找到初那一剑的手感,半天没能打断妖剑,反而险些被野兽掀翻在,他踉跄几步一剑『插』入沙滩,抬头看时,风缱雪已经与九婴战在了一起,身后跟着老熟机甲铁虎兽,跑出轰轰气势! 风缱雪一剑砍退九婴:“点燃它!” 谢刃心领,抬手扬起火海,将铁虎兽变成了火虎兽! 两只野兽在半空缠斗休,怨气与火光交织,冒出滚滚浓烟。天无际坐在树,想去帮忙,却是心有余而力足,何归压住他的肩膀,劝道:“天道长养伤要紧,为鲛族与修士讨公道的事,交给我们便好。” 他佩长剑名红蟒,倒是与正道的血鹫崖是一个路子。璃焕与墨驰正被红衣鲛缠得身心俱疲,此番得了帮手,总算能松一口气。但另一头就没这轻松了,寻常的红莲烈焰根本制住上古妖邪,风缱雪眼看谢刃要吃亏,便幻出花索将他拉回自己身边,问:“上一次是怎引燃天的?” “……那时你受伤了,我急。” “非要我受伤吗?” “!” 谢刃一把攥住风缱雪,又双眼赤红挥出滔天一剑!灭世妖兽虽被『逼』得松开利爪,放了嘴边的铁虎兽,却仍旧只是被焚得淡了一瞬,几乎未受到任何伤害,而九婴则是一直站在半空,手握妖剑,用俯视的姿态看着这一切,就如同有人都是蝼蚁,等着被他宣判命运。 风缱雪安慰:“必在意,也必被他干扰心。” 谢刃扣紧掌心,在漫天火光与巨浪中看着眼前人:“嗯。” 风缱雪道:“那多页《静心悟道经》,总能真的只背给我一人听。” 谢刃紧紧闭上双眼,静心回忆前那劈天裂的一剑,隐匿在血脉深处的烈焰是如何被唤醒,又是如何贯满整把逍遥剑,他胸口起伏着,手也自觉握得死紧,风缱雪被他捏得几乎手骨错位,余光瞥见远处的铁虎兽已经被打倒,灭世妖兽也再一次蓄势待发瞄准了这头,便叹了口气:“谢刃。” 谢刃睁开眼睛,却见风缱雪整个人都俯身过来,而后侧脸就传来一微凉触感。 他的大脑“轰”一声,可置信懵了。 而裹着怨气妖兽正在张开利齿冲向两人! 风缱雪自然能感受到身后的危险,却静静坐着没动,谢刃看着那即将落在他头上的利爪,瞳孔猛紧缩,一把揽过他的腰,将人带到自己身侧,另一手拼尽全力斜砍一剑! 烈焰似巨浪盖向妖兽,幻出红莲将其牢牢包裹在内!痛苦的嘶吼声响彻整片海滩,它腾空跃起,想要躲回剑身,九婴惊惧看着朝自己扑来的火球,脚连连后退。谢刃趁机又挥出一剑,灵火霎时如银河横贯长空,在那里撕开了一道赤红『色』的缝隙! 风缱雪道:“杀了九婴。” 谢刃将人放在沙滩上坐好,自己提剑站起来,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灭火海。 “好,你等着,我去杀了九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3、第53章 第53章另外一个。 第53章 第53章另外一个。 烈火熊熊燃烧着! 何归与璃焕合力对抗红衣鲛, 墨驰则是拖起天际,离开了正在不断坍塌的海滩。 在天被划出裂口后,最后一重世界终于也要消失了, 狂浪卷起白沙与礁石,再一起奔涌流往虚的时空, 巨大的旋涡似乎要卷尽一切, 璃焕对墨驰道:“你护好天道长,我与何宗主去帮阿刃!” 墨驰点头, 举目望去,灵火不断在墨蓝的天空上蔓延, 将裂缝处勾勒出一道细细的金边,真似骄阳烈日即将撕裂黑暗混沌。 被红莲烈焰焚伤的灭世妖兽已经伏回剑身, 而那些裂痕也再度透出即将熔断的纹路, 剑柄被煅烧成暗红,九婴不得不松开手,透过鲛女的双眼, 充满仇恨地看着眼前位千年前的老对手,看着他手中那把虽变了模样、却依旧燃满熟悉火光的长剑:“烛照。” “你说是就是。”谢刃懒得与他多言, “识相的,就自己滚出来。” 他手中的烈焰不灭,灭世剑上的烈焰便也不会灭, 蜷缩的妖兽不断发出痛苦呜咽, 终于受不了灼烫炙烤, 主动离了剑身。谢刃正欲将其收拾干净, 一条赤红巨蟒却突然从后头蹿出来,张毒牙将妖兽吞吃入腹,再一眨眼, 已迅速回归剑身——何归的红蟒剑身。 谢刃眉头一皱。 璃焕也吃惊:“何宗主,你怎么也……剑饲妖兽?” “饲十几年了,我家总走偏门,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何归理亏,只能握紧长剑发生,“它最近饿惨了,方才感应到有落魄煞气,我想拉也拉不住。诸位行行好,就当没看到,否则消息传出去,那群白胡子老头又要到血鹫崖闹事。” 璃焕暗自摇头,不过此时也不是讲道理的时候,眼看谢刃已经追上了九婴,便也拉着何归一道上前帮忙。 九婴虽说失去了灭世妖兽,但剑身仍可替他抵挡一二,而此时红衣鲛也赶了过来,他独自设计出了张鲛绡图,对其中关窍极为了解,红『色』长袖一扬,便又打一道暗门,从中冲出数百曜雀帝君的人偶! 空中一片混『乱』,红衣鲛则是趁着短暂空隙,抱起自己的“妻子”逃往暗门。谢刃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一道火鞭将暗门击成粉碎!而时整片天终于被灵火焚尽,最后一重世界也轰然坍塌,刺耳尖锐的呼啸再度响起,众人的身体先是急速下坠,而后又全部落入水中,熟悉的三艘大船出现在眼前,虽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至少出来了。 墨驰先带着受伤的天无际爬上岸,再试着去推入口处的石门,依旧纹丝不动,便问道:“九婴在外头还有帮手?” 天无际摇头:“我一直被他囚禁在鲛绡图内,并不了解。墨公子不必管我,先去帮忙。” 墨驰替他布下一道护身结界,自己闭气潜入水中,若不能速战速决,将那群巨大的怪鱼八何罗引出来,他刚想到这里,眼前就出现了一只丑陋的触足。 “……” 浑浊的汪洋、不断崩塌的大船、再加上成群结队的八何罗,说是末日场景也不为过。风缱雪手中幻出雪鞭,一直在留意着其余几人的动态,尤其是谢刃,他不想过早出手,打算等真的到了万不得已时,再化冰封海解决鱼 第53章 第53章另外一个。 群。 鲛族在水中有优势,但再大的优势也敌不过燃烧的火——红莲火和情火,即便现在身处冰冷海中,少年胸膛中的烈焰依旧不可熄,拎回妖邪的头可比压高渭河水位简单多了,于是围在九婴身侧的八何罗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就被火刃斩为两截! 鲛女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前穿过的红莲,她在水下声痛呼,谢刃咬牙反手一挑,将九婴的头从她体内生生拉了出来! 红衣鲛大惊失『色』,伸出双手接住了自己坠落的妻子。 烈火在水下燃烧着,九婴那颗肮脏而丑陋的头颅,终于被烧尽煞气,变成了焦黑的空壳。而八何罗群受到火光惊吓,也结群游向另一头。 风缱雪松了口气,不动声『色』散去手中一直紧握的雪光,拖着早已精疲力竭的璃焕上了岸。谢刃将九婴的枯骨装回收煞袋,看了眼正在替璃焕包扎伤口的风缱雪,觉得确实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况且要怎么出去还是个问题,便也去关心了一下何归和墨驰。 过了一会儿,水妖也湿漉漉地爬了上来,身后跟着鲛群,还有红衣鲛与他的妻子。 “我说你人,”谢刃坐在岸边,“要算账也该我们算账,怎么你反倒一脸苦大仇深的。” 他看了眼鲛女,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抛过去:“她的手烫伤了,你自己弄,对了,你既然已经混成了九婴的心腹,知不知道儿要怎么出去?” 红衣鲛语调僵硬:“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们都得饿死在这里。”谢刃道,“随便。” 红衣鲛冷哼一声,并不理他。 水妖自告奋勇:“水下应该有通路,不如我们下去找找。” 红衣鲛回头看他:“你们?” “是啊,我们。”水妖浮在鲛群最前头,还真有几分海王发号施令的气派,“怎么,你想寻死,还不准我们找生路?” 鲛人们在鲛绡图中一重一重往下落,到现在能一个不缺,全靠只力大无穷的水妖一路拖,再加上石窟内确实法居住,得先出去才能有生路,便也跟着他一道劝红衣鲛。红衣鲛却不肯听,真如谢刃说的,吃错『药』一般。 水妖大声安排:“你们几个,去北边啊,你们几个,去南边,你你你你,你们四个,随我来,大家一个时辰回来一趟,记没记住?” 鲛群齐刷刷回答:“记住了。”几个稚童的声音尤其响亮。 红衣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群就要跟着水妖跑,终于说了一句:“过来。” 谢刃嘴角一扬:“哪里?” 红衣鲛也不知在水下按动了哪个机关。 一阵沉沉闷响之后,石窟果真重新被打了入口,明亮的阳光大片倾泻。鲛群一阵欢呼,谢刃收剑回鞘,与何归一起,合力将洞内的鲛人都送出洞窟,将天无际也背出去。 外头的天明晃晃的,阳光穿透皮肤,再不是鲛绡图内那阴森的“暖阳”,空气也清新极了。谢刃将怀中的小胖鲛人放回大海,道:“将来若再见面,记得来问哥哥要糖。” 红衣鲛突然道:“你过来。” 谢刃抬头:“我?” 风缱雪 第53章 第53章另外一个。 扶着天无际坐好,回身去找谢刃,发现他似乎正在同红衣鲛说着什么。 红衣鲛的声音很小。 谢刃纳闷地弯下腰:“什么生不死的?再说一遍,没听清。” 红衣鲛凑近他几分,嘴唇贴近耳朵,像是要重复,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用力拽住他领口,将人往自己身前一拉!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颗被怨气裹满的头颅竟然从红衣鲛胸前浮出来,试图进入对面的身体。 “小心!” 一道巨大的冰墙从天而降,深深『插』入沙滩!而紧随其后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玉剑!风缱雪飞身上前,如雪衣摆被风吹得鼓胀,其余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卷起的碎冰狂雪打得脸颊一阵痛! 九婴被冰墙阻隔,眼睁睁看着谢刃被拽走,而锋利的寒芒已经『逼』至眼前,他只有放弃原本的侵占计划,卷起残破的灭世剑,转身逃往远方,须臾便消失无踪。 谢刃坐在沙滩上,脸『色』有些白,本能地伸手去『摸』腰间收煞袋。 “别找了,你斩落的那颗妖首还在。”风缱雪按住他的肩膀,“白沙海应该藏了两个九婴。” 谢刃:“……” 墨驰恍然:“怪不得在我们进入石窟后,会有人合上门,原来这玩意竟然有两个,可是他为何要带我们一起出来?” “八成是因为石窟底下也能找到出路,眼看鲛群都不肯听他的,反而愿意跟着水妖走,倒不如自己供认,还能骗取阿刃的信任。”璃焕道,“幸好刚才风兄反应快,不然就真被他得手了。” 何归看向风缱雪:“方才那道冰墙,灵力不低,先前一直没发现,风兄好强的修为。” 风缱雪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句。 何归继续追问:“但据我知,风氏——” “风什么氏啊,我差点被那鬼东西钻进肚子,你们怎么也不安慰我一下?”谢刃截断话头,“还有啊,方才九婴跑得那叫一个利索,本事似乎比我装着的颗头要强,会不会溜了的才是醒了一百多年的?” “管他呢,反正都是九婴的脑袋。”璃焕道,“一百多年里,他修补灭世剑,找到了另一颗头,炼出一堆人偶,好像做了不少情,不过现在烧的烧,残的残,算白忙一场。” “未必,你哪知道他还带走了什么东西。”谢刃站起来,“先写封信送回长策学府,告诉师父这里发生的情。至于对被侵占过的鲛人夫『妇』,没受什么重伤,应该泡会儿就会自己醒了,不如……你负责替他们找个家,还有啊,往后多替鲛群挡着恶人。” 被选中的水妖:“我?” “对,你。”谢刃在怀中掏钱袋,风缱雪却抢先丢过去一袋珠宝,吩咐:“寻一处安稳舒服的地方。” 水妖双手接住,看着身侧围着的、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并没有任何异议、对自己极为信任依赖的鲛人,心里居然也莫名被勾起了一股使命感,正『色』道:“好,我一定会替他们找到好地方。” 风缱雪点头:“有劳。” 水妖带着鲛群,一起游向了落满阳光的大海,很快就消失在远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4、第54章 第54章“哎你这人,你怎么亲完就赖…… 第54章 第54章“哎你这人,你怎么亲完就赖…… 谢刃重新回到石窟内, 将十七化成的石像搬到阳光下。天无际强撑着站起来,蹒跚走到石像旁边,在九婴囚禁的百余年中, 他曾无数次梦到过名少年,梦到他怀中抱着逐日长弓, 一路乘风破浪。如今看着正在片片脱落的石像, 天无际叹息一,缓慢而又艰难伸出手, 握住了那深藏于石心的一抹鲛孤魂。 风缱雪问:“天道长以后何打算?” 天无际道:“斩杀九婴,而后带着十七去南洋看看。” “妖邪要斩, 过道长还是得将身体养好。”谢刃提议,“寻仙岭的几位长老德高望重, 医术超群, 距离白沙海也远,如去那里。” 何归主动请缨:“我送天道长过去。” “你?”谢刃问,“你随我们继续去找下一颗头了?” “我得回血鹫崖看看。”何归道, “倘若家中没出『乱』子,再来你们会和。” 谢刃依旧放心, 将强行拖到僻静处:“要走可以,交代清楚,那条红蟒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 剑饲妖兽, 你都看见了。”何归坦白, “养了大概十几年。” 谢刃警告:“你就怕它反噬?血鹫崖的修炼方式我管着, 也觉得那群白胡子老头三天头去你家找茬,纯属脑子『毛』病,但饲妖兽件事……我可想哪天接到消息, 说你蟒蛇吞了。” “现在我还能制得住,将来制住时再说。”何归指着他的鼻子,“还,璃焕墨驰都答应替我保密了,至于风氏那位,你负责搞定,总之件事要是传出去,管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我都只找你讨债。” 谢刃后退一步,说笑了,我哪能管得住他。 何归道:“你若管住,那我就去管。” 谢刃抬脚踹:“病,想得还挺美,你什么事,走!” “那我走了。”何归笑,“放心,若真压住剑的那天,我肯定来找你帮忙。” 谢刃没辙:“送完天道长后,你打算去哪儿找头?” “怒号城啊,是你说的吗,怒号城归鸾羽殿,金氏是我的对手。”何归道,“我打算过去看看,实在行,还……算了,猿哀城的齐氏和火焰峰的璃氏都好惹,我没必要触霉头,若怒号城那头实在没戏,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一路勾肩搭背往回走,结果就见风缱雪正站在前头,脊背挺直、很冷冰冰的那种站法,海风卷起大衣摆,跟一朵花似的,于是谢刃场就松开手,把狐朋狗友给赶走了。 何归看着他一路狂奔的背影,简直无话可说,璃焕一瘸一拐走过来安慰他,何宗主,没事的,阿刃他是欠债了吗,自然要事事以风兄,所以在对待朋友时,就显得十分没『性』,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商量凑钱赎他的事? 何归:“……” 真的,半个钱都想掏。 稍作休整后,何归带着天无际前往寻仙岭求医,而其余也回到小镇客栈,简单吃了点东西,璃焕来打算开四间客房,却谢刃及时提醒:“倘若九婴那颗头又来了呢?” “他都你打得落荒而逃了,哪马上回头送的道理。”璃焕嘴上么说着,却还是将客房换成了间。谢刃目的得逞,假装无事发生回到风缱雪身边:“走,咱们回房。” 小二得了群小仙师的赏钱,办事也麻利,一趟一趟往房中殷勤送着热茶浴水。谢刃坐在桌边,听着耳边“哗哗”水,仰头又喝下一杯茶——喝行,口干舌燥。鲛绡图内九 第54章 第54章“哎你这人,你怎么亲完就赖…… 一生,自无暇顾及其他,回到白沙海时又闹哄哄的,同样一群一堆事,找到独处的时间,而现在好容易得了清闲,窗外风月,房内红烛,还正在沐浴的心上,焉胡『乱』想的道理。 然后少年的绪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绮丽得八匹马都拉回来。 “谢刃,谢刃,谢刃!”知过了多久,风缱雪扯住他的脸,“你中邪了?” 谢小公子猛然回神,做贼心虚站起来:“啊。” “我方才叫了你七八。”风缱雪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谢刃清清嗓子:“没事,要要替你擦头发?” 风缱雪摇头:“你去沐浴,我累了。” “哎……好。”谢刃眼睁睁看着雪白的心上从自己面前飘走,只好将满肚子的话暂时咽下去。直到泡进浴水里还在想,件事没道理啊,分明自己才是亲的那个,难道该理直气壮去讨个说法,何可心虚的? 但紧接着又立刻想起偶和那句“我媳『妇』”。 于是气焰顿失,重新蔫蔫靠回浴桶,好,确实是我图谋轨。 风缱雪坐在桌边,一连饮了盏茶,才反应过来杯子是谢刃方才过的。他心在焉解开腕间绷带,看了眼依旧在渗血的伤疤,又看了眼屏风后的、半天没动静的、好像要洗到明天早上才肯出来的模糊影,咬牙将伤『药』洒上伤口。 一阵剧痛。 “……谢刃。” “怎么了!” 谢刃匆忙裹好衣服冲出来,看着满桌『乱』滚的『药』瓶,赶紧将他的胳膊拽过来:“给我看看,弄疼了?” 风缱雪微微错开视线:“嗯。” “我来。”谢刃取过伤『药』一闻,“你里头冰酥,虽说高级,但治疗皮外伤犯着受份疼,还是我的。” 风缱雪在灯下坐着没动,由着他仔细替自己处理伤处。谢刃方才出来得急,衣服只是随手一搭,湿发也随意束着,敞开的领口能一路看到腹肌,断水珠顺着发梢滑下身体,在白『色』寝衣上印出湿痕,又随着他的动作,紧紧贴在身上。 “……” 谢刃吹了吹剩下的『药』粉,仔细将绷带缠好:“等明晚再换新的,你肩头的伤要要换——”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却风缱雪泛红的耳垂和脖颈……惊得说出话也好,惊艳得说出话也好,总之,真的好白啊,白里透粉,如红樱落雪,又香,总之心火正旺的少年是住场面的。 风缱雪道:“我自己来。” 谢刃乖乖将伤『药』绷带递过去:“你要去床上吗,方一点。” 风缱雪摇头,自己褪下半边衣衫,拿着『药』瓶想要敷,却疼得眉头紧锁。谢刃看过眼,重新接过绷带,沉默而又快速替他包扎好,帮着穿上衣服:“好了。” 桌上红烛燃得只剩短短一截,线芯倒是长,引出来的火光也细长,几缕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带得屋内光影跳动斑驳。 风缱雪站起来,看样子是想回床上休息,次谢刃的身体于大脑行动,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脱口而出:“阿雪!” “嗯。” “你, 那个,你神识进入偶时,是是听到我曾给它们说过的话了?” “哪句话?” “……” 谢刃横下心,将拉到自己身前:“我是信口胡说的,我真的喜欢你。” 风缱雪说:“我知道。” “那你喜喜欢我 第54章 第54章“哎你这人,你怎么亲完就赖…… ?” “喜欢。” “可你都亲我了。” “我没。” “哎你,你怎么亲完就赖账啊!”谢刃耍赖,泰山压顶似的,硬是靠到对方身上,又及时想起他肩头伤,中途换了个方向,将下巴往那温软的脖颈处一埋,“我管,亲完就归你了。” 风缱雪侧着头躲:“别闹。” 谢刃听出他音中的笑意,越发得寸进尺,双手磨磨蹭蹭,将抱在自己怀里:“阿雪,你就答应我,好好?我肯定对你好,对你特别好。” 风缱雪拍拍他的后脑勺:“可我对你诸多隐瞒。” “没事,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再听。” “你好奇?” “好奇,关于你的所事情我都想知道。”谢刃道,“但我总能『逼』你去说,万一将吓跑了,岂是哭都没处哭。”在一点上,他还是很清醒的。 风缱雪问:“倘若我肯,你是是就打算松手了?” “嗯。”谢刃应一句,将抱得越发紧,“松。” 刚沐浴完,都只穿了一层寝衣,单薄的布料隔住体温,也隔住心跳。夜晚小镇安静得只海浪,再,是彼此的呼吸。谢刃侧头去亲吻那通红的耳垂,又他亲昵额头相抵,气氛缠绵得离谱,风缱雪得推了一把,让稍微隔开一段距离,佯装云淡风轻说:“好。” 然后又补一句:“那从今往后,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谢刃笑着将一把抱起来:“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风缱雪双手撑在他肩头,一头墨发如水倾散,也跟着笑。 夜深静,面对面躺在床上,谢刃握着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又问:“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风缱雪将下巴缩在子里,根手指捏住他的嘴:“睡觉。” “睡着。” “我想睡。” “那你睡,我看着你睡。”谢刃又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眼巴巴说,“我听说镇里鱼糕做得好吃,炸得又嫩又酥脆,你想想尝尝,我明早去买,好好?” 风缱雪问:“就是你所谓的‘让我睡’?” 谢刃做了个封嘴的手势,好的,我安静。 但没音,代表消停。 风缱雪虽闭着眼睛,却仍能清晰辨明身边传来的动静。谢刃是手指卷过他的几缕长发,又稍微靠起来一些,喜滋滋欣赏自己的漂亮天仙,睫『毛』又长又翘,鼻子挺直好看,嘴唇的颜『色』很浅,连喉结也小巧,视线再想往下,风缱雪却一把拢起子,将他压在枕头上,而后是低头一吻。唇瓣轻轻相贴一瞬,谢刃心跳如鼓看着他,压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把你……吵醒……了?” 风缱雪指尖按着他的唇珠:“现在肯睡了?” 谢刃僵直:“好。” 风缱雪向下枕在他手臂上:“房间里太亮。” 谢刃一指扫灭残烛,心还在砰砰跳着,过了许久,方才转身将抱紧,低头亲了亲那泛着花香的发丝。 翌日直到中午,璃焕墨驰才伸着懒腰出门,想去敲隔壁的门,小二却道:“另外位小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像是要到东边买鱼糕。” “鱼糕什么好吃的,还挺闲情逸致。”璃焕打了个呵欠。“走,咱们也去看看。” 结果话音刚落,就见客栈里又进来一个,腰佩木质长剑,气质威武凛然。 正是前来寻找心爱小师弟的木逢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5、第55章 第55章风缱雪:我有一个朋友。…… 第55章 第55章风缱雪:我有一个朋友。…… 璃焕与墨驰虽听说过木逢春的仙名, 却从未见过他本人,此时自然也没认出来,只当寻常道友作揖行礼。木逢春见他二人身带伤, 不过胳膊腿都还全乎着,有说有笑气氛轻松, 猜出他们此行勉强算得顺利, 也就不着急再找人了,自己叫了一壶茶一碗面, 算坐在厅中慢慢等。 墨驰他仪表堂堂,修为像是深厚极了, 便拉着璃焕主动上前攀谈。木逢春在心中暗暗一拍大腿,这敢情好啊, 我也非常想了解一下小师弟在山下的求学生涯, 于是三言两句,就套出了风缱雪与谢刃二人起了个大早,结伴出门去买鱼糕的事。 木逢春十分纳闷, 因为小师弟竟也有“起了个大早”的时候,在青霭仙府时, 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啊,学果然辛苦。 他又细细追问:“我听说那位谢府的小公子, 在长策学府时经常纵火烧房, 欺凌同窗, 不服管教, 追鸡撵狗没有半分消停,连竹先生都极为头痛,不知他有没有欺负我们家……我们家的小师妹很喜欢的风公子?” 墨驰吃惊:“他的恶名居然已经远播到了这种程度?” 璃焕帮忙解释:“其实阿刃人还是很好的, 虽然他在学府确实烧了不少东西,也老架,但至少对风兄是一等一的好,这一路简直恨不能捧在手心。” 木逢春一听,这才勉强放心,虽然他很想继续问一问,“捧在手心”具体是个么样的捧法,但又怕引得这两名少年起疑——毕竟还没有同小师弟商量过,不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自己还是不暴『露』身份为妙。 不过也不需问了,因为没过多久,风缱雪便与谢刃一道回来了。 两人中都攥了一大把炸鱼糕,谢刃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递到他面前:“这个太辣,就吃一个啊,免得等会儿胃不舒服。” 风缱雪尝了一口:“不辣。” “的假的。”谢刃吃了他咬剩下的半个,顿时倒吸冷气,“不是,这也叫不辣?” 风缱雪眉眼弯着,取出手帕替他轻轻擦嘴,余光却不经意瞥到桌边的人,于是整个人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结果并没有。 木逢春看着眼前这幅《在家根本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小师弟今竟沦落到亲替人擦嘴图》,心情复杂,已经脑补出了他在前往长策学府之后,当牛做马,忍辱负重,百般讨好任务对象的曲折故事,一颗老母亲的心啊……别问,问就是滴血。 谢刃将中的鱼糕递给璃焕与墨驰,又看了眼桌边的木逢春:“不知这位仙……哎哎,你别拽我啊!” 风缱雪扯着他的衣袖,将人扯上了二楼,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后,璃焕对木逢春道:“看,平时阿刃与风兄就是这般相处的,我们都已经很习惯了。” “……” 谢刃稀里糊涂被他拽回房中:“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 风缱雪道:“嗯。” “谁啊?” “我师兄。” “你师——”谢刃大为震惊,那岂不是就是青霭仙府的人?当然了,鉴于目前琼玉仙的身份还没有被挑明,所以他也很配合地没有细问,只压低声音道,“你师兄为什么会来找你?” 风缱雪想了想:“可 第55章 第55章风缱雪:我有一个朋友。…… 能因为我最近总是疏于回他的信。” 主要确实没什么好回的,二师兄的信,来来去去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吃穿用度,无半点要紧事,而且每一封信都要问一句谢刃有多顽劣,像是完全看不到自己用心写下的“甚是可爱”,很气,于是就干脆不回。 谢刃又问:“你去见他吗?” 风缱雪点头。 谢刃很自觉:“那我下楼去找璃焕他们,过一个时辰再回来。” 风缱雪说:“好。” 谢刃将脸凑近:“亲我一下。” 风缱雪往后一退,掐住他脸上的一小块皮肉,将人拧出了门。 谢刃『摸』着脸傻乐,情窦初开嘛,总是有点二里二气的,被掐红了还很兴,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转着中佩剑,玩世不恭地往楼下晃,结果刚好撞到木逢春正神态威严地站在楼梯口,顿时脸『色』一收,摆出人模狗样的熟姿态来,拱手行礼侧身让路:“仙师请。” 木逢春踩着“咯吱咯吱”的楼梯了楼。 璃焕与墨驰也在伸长脖子看热闹,小声招呼谢刃:“喂,他看起来好像颇有背景。” “知道他颇有背景,你们就表现好好一点,不给我丢……不给师父和长策学府丢人。”谢刃一左一右勾住两人,“想好了吗,我们下一步去哪儿找头?” 话音刚落,外头就飞来一只传讯木雀。 ………… 楼上,木逢春一进门就被无情劫,风缱雪伸出手:“乾坤袋。” “还没炼好,大师兄一直在丹鼎旁守着。”木逢春四下量这间破客房,“怎么有两个枕头?” 风缱雪答:“因为我和谢刃一起睡。” 木逢春噎了一下,苦口婆心地劝,虽说师父是让你引导谢刃走上正途,但也不必此紧贴着,我觉得他在睡觉时突然入魔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你们以后还是分开睡。 风缱雪敷衍:“嗯。” 木逢春又问:“床头为何挂这么一只草蚂蚱?啊,的好丑,你看完难道不会做噩梦吗?师兄还是给你寻一个好看的香囊。” 风缱雪介绍:“它是我新得的儿子,名叫谢大胜,现在你们也过面了,给钱。” 木逢春难以理解:“你为什么弄这么个丑东西当儿子?” 然后又难以理解第二次:“你的儿子为何姓谢?” 风缱雪答:“因为这儿子也有他一半,你到底给不给压岁钱?” 木逢春掏出钱袋,全部塞到这仿佛吃错『药』的小师弟中,钱要多少都行,但事情必须说清楚,你小时候师兄是怎么教的?儿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和别人认同一个?若实在想要得紧,那也得和心爱之人一起……不是,你脸红么? 风缱雪:“我没有。” 木逢春:“你有。” 风缱雪将钱袋收好:“师兄找我何事?” 木逢春:“你有。” 风缱雪:“……” 木逢春虽说看起来很狂野很不羁,像是天天都要去山里掏蜂蜜吃,但大家都懂的,他其实是一名内心装满了飞花和长诗的细腻男子,连酒困路长唯欲睡看了隔壁厩里的大马都能敏锐觉察,更何况是一带大的小 第55章 第55章风缱雪:我有一 个朋友。…… 师弟。 于是他十分小心翼翼、千回百转地问:“此番下山,除了长策学府,你还有没有么事情想告诉师兄?” 风缱雪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朋友。” 木逢春:“哎,然后呢?” 风缱雪道:“他觉得谢刃天资聪颖,少年意气,侠肝义胆,甚是可爱,所以十分喜欢。” 木逢春眼前一黑,么意思? 风缱雪继续道:“无论日常生活也好,斩妖除魔也好,甚至是被困在幻境里出不去时,只有有谢刃在,就觉得一点都不无聊。” 木逢春当机立断,拍桌连连感慨:“是好感人的一段兄弟情!” 风缱雪:“……” 木逢春殷殷诱导:“小雪啊,你这段时间也累了,不先随师兄回家住一段时间。” 风缱雪拒绝:“我不回去。” 木逢春胸口一闷,尽量心平气和:“为何?” 风缱雪回答,因为长策学府里有一个开满了花的大秋千,『荡』起来很好看。 木逢春闻言痛心疾首,青霭仙府里样样都好,但秋千确实不太好,一个烂木头桩子挂着破板,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这谁能想到呢,心爱的小师弟就这么被一个秋千拐走了。 风缱雪道:“事情我已经说完了,师兄若只是偶尔路过,现在可以走了,乾坤袋记得快点给我。” 木逢春强忍住要咳血的心,有气无地指着他:“这件事不算完,你且等着,待我解决完凛冬城的事情,再来讨论你和……你的那位朋友和花秋千的事。” 风缱雪一撇嘴,未置可否,又问:“凛冬城怎么了?” 木逢春道:“凛冬城最近时有地动,偶尔还有金光环绕,异像频出。” “是金光?”风缱雪皱眉,“而非煞气?” 木逢春点头:“师父接到消息,命我前去查看。当年曜雀帝君便是被葬于凛冬城,现如今九婴逐一现世,若硬说帝君复生,也不是不可能。那金光极为刺目,理应不是妖邪伪装。” 风缱雪眉头微皱,曜雀帝君若真的重新现世,那被镇压在太仓山下的神剑势必也被重新取出,可烛照剑魄却早已被融入谢刃的灵脉,那……他虚虚一握拳,抬头道:“九婴我能解决,不必劳烦那位帝君,还是让他安心躺着。” 木逢春拍拍他的肩膀:“倒也未必就是那位,先别担心。” “埋葬在凛冬城的只有他,师兄都说金光凌厉刺目,还能是谁。”风缱雪道,“总之他出来也好,不出来也好,都休想再碰烛照剑魄。” “好。”木逢春暗自叹气,面上却仍笑着哄他,“放心,待我探明凛冬城那头的局势,定第一时间传书告诉你。” 风缱雪道:“我喜欢谢刃。” 木逢春没有一点点防备:“还是继续说你那位朋友,师兄受不了这刺激。” 风缱雪继续道:“所以谁若伤他,我便杀谁。” 木逢春目瞪口呆。 他看着眼前的小师弟,心中五味杂陈,想出言相劝,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最终只握住他的,轻声说了一句:“事情还没严重到这种程度,你且宽心,将来若真有了动静,师兄自会替你挡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6、第56章 第56章怎么搞得一点隆重神秘的仪式…… 第56章 第56章怎么搞得一点隆重神秘的仪式…… 直到离开前, 木逢春仍有一大堆话要说,甚至还想去教训一下谢刃,护师弟之心十分殷殷, 但风缱雪却半句都不愿听,连推带拖地将人赶到窗边, 一抱胳膊:“好了, 你走。” 木逢春指出:“你这江湖狂放的不雅姿势,怕也是同那姓谢的小子身上学来的?” 风缱雪把手放下来, 我没有。 木逢春斟酌用词:“最后一个问题,展到哪一步了?” 风缱雪的反应依旧淡淡的, 没听到,没表情, 但那只是旁人眼里的没表情, 能瞒得住一手带大他的木逢春?反正二师兄看着小师弟瞬间泛红的耳垂,以及微微扬起的嘴角,简直五雷轰顶, 肠子都要悔青,当初为何不是自己乔装进学府, 难道长得威武就不能是十六岁了吗?倘若那姓谢的不相信,打一顿不就好了? 他当场潸然泪下,握住风缱雪的手:“听师兄的, 有些事情得讲分寸。” 结果话没说完, 就被心爱的小师弟赶走了, 还带着“实在不行, 师兄便替我将曜雀帝君重新摁墓中”这种不可能完之奇诡任务,木逢春御剑停在半空,又头看了眼小镇客栈, 想起那千余年前的往事,又想起谢刃,不由便叹了口气,暗道一句,正所谓命数在天,此时贸然『插』手怕也无益,便还是一路往北去了。 谢刃找了一大圈,最后终于在客栈屋顶找到风缱雪,见他心情像是不好,就坐在旁边问:“你师兄训你了?” 风缱雪摇头:“没有,不过他说了一件事,说不上不好,我却不喜欢。” 谢刃问:“事?” 风缱雪道:“凛冬城突生异像,万里雪原时有金光刺目,师兄说或许曜雀帝君也与九婴一样,要重现于世了。” 谢刃闻言自是吃惊,曜雀帝君也要重生?其实他对这位尊者还是挺有好感的,一来对方堪称三界斩妖除魔第一人,二来大家都喜欢用红莲烈焰,比起别的大拿来,总要多几分亲近。而且曜雀帝君与九婴是老对头,他若醒了,正道就等于多了个帮手,也没什不好。 于是便牵住风缱雪的手:“你为何不喜欢曜雀帝君?” “我为何要喜欢他?” “因为他听起来十分厉害。”谢刃道,“民间一直就有帝君复生的传闻,大庙重开时,珊瑚似雨玉树排,还说帝君一旦现世,便会凛冬化雪四野春生,万物生机盎然,听上去都是好征兆啊,也没什坏处。” “你懂。”风缱雪抽回手,“总之我不想看见他。” “好好,那我也不喜欢他了,你不要因为这个和我生气。”谢刃立刻倒戈,顺便从身后取出一朵花,“好不好看?送你。” 花瓣红得像火,风缱雪接到手中,问他:“你的灵火如了?” “喏。”谢刃将掌心摊在他面前,燃出一片暗红灼热,“我无时无刻不在练,现在剥离灵火已是轻而易举,但想要重新召唤出灵脉中的烈焰,还是欠了一口气。” “勤加练习即可,倒不必着急,你天分极高,迟早有一天能做到。”风缱雪转了转手中花茎,“我也帮你。” “那也不能太迟,我还等着在众人面前抖威风,好让你夸我呢。”谢刃双手撑在身后,“不过这股烈焰出现的诡异, 第56章 第56章怎么搞得一点隆重神秘的仪式…… 也厉害得邪门,我始终没想明白它究竟是什,也没想明白为此强大的力量,我在先前的十几年里,竟然从未觉察到一。” 风缱雪道:“烛照剑魄。” 谢刃没听清:“?” 风缱雪扭头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那股烈焰,是烛照剑魄。” 谢刃猝不及防,被这句话砸得有些晕,他脑子嗡嗡响着,同当空炸开一道雷。虽说在被困鲛绡图时,他已经推出了风缱雪的身份,以及“自己必定身怀异术”这一可能『性』。但模糊猜到是一事,直面真相又是另一事,而且这真相来得未免也太轻飘飘了,怎么自己随口一问,他就说了,简直随意得不像话,连春潭城里的“修为大涨石”都要比这更有仪式。 烛照剑魄,烛照剑魄? 风缱雪见他半天不说话,又道:“怎么,你不信?” “我信啊。”谢刃虚虚地说,“但这天崩地裂的内|幕,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适应。” 风缱雪摇头:“没时间等了,我本想着,待有朝一日你能自如掌控烈焰时,再说出烛照一事,但现在凛冬城异状频出,倘若曜雀帝君真的复生,他定然要去太仓山取剑,可烛照剑魄早已与你融为一体,他想唤醒神剑,最快的方式便是抽出你的灵脉,重新淬火祭剑。” 谢刃眉心猛然一跳。 风缱雪继续道:“又或者,他舍弃烛照,将你当一把新的剑。” 谢刃不解:“新的剑?” “神魂附身于你,以逍遥替烛照。” “做梦。” 谢刃握紧剑柄:“我就是我,逍遥就是逍遥,烛照既然出现在了我的灵脉内,那也就是我的东西,由他是谁,都休想侵占。” 风缱雪赞:“所以现在你懂,为何我不喜欢他了?” 谢刃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人转自己:“我懂,你放心,我一定勤加修习,哪怕有朝一日曜雀帝君真的来了,我也能打赢他。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何烛照剑魄出现在我的灵脉中?” “是它自己的选择。”风缱雪道,“神剑被镇压后,剑魄一直在天地间四处游走,正道也好,邪道也好,一直都想将它据为己有,各方势力为此暗中角逐多年,剑魄却在十几年前的一个夜里,悄无声息钻入谢府后院,找到你的灵脉,将它自己彻底融了个干净。” 谢刃又看了眼自己掌心的烈焰,怪不得。 风缱雪等了一儿,主动提出:“你怎么也不问我,为何知道得此清楚?” 谢刃:“你为何知道得此清楚?” 风缱雪:“我暂时不想说。” 谢刃一噎:“……那你要我问。” 风缱雪理由充分,因为很明显,你迟早都要问,那不早问,我也能早拒绝,好过一直惴惴不安想托词。 谢刃钦佩地想,你这身份隐瞒得还真是敷衍,居然连借口都懒得想一个。 但不管怎么说,烛照剑魄还是要比先前胡思『乱』想的“魔王转世”要靠谱一些的,所以谢刃对自己的新身份接受度相当良好。至于曜雀帝君将来会不真的索回剑魄……既然融了,那就是自己的东西,只要自己不想给,天王老子登门也没用。 他这想着,灵脉内蛰伏的力量似 第56章 第56章怎么搞得一点隆重神秘的仪式…… 乎又蠢蠢欲动 起来,掌心温度随之升高几分。风缱雪问:“不舒服?” “没有。”谢刃道,“对了,璃焕可能要去火焰峰。” 那只传讯木雀是由璃韵放出的,说火焰峰之行多有险阻,而璃焕理应为众弟子作出表率,所以让他在解决了白沙海的事情后,速速往西会和。 “一起去。”风缱雪道,“火焰峰遍布滔天火海,或许会对你的修习有益处,至于前几日逃脱的那颗头,一时也判断不出具体方位,倒不必浪费时间。” 谢刃点头:“那我们今晚出发。” 两人到房中,风缱雪从袖中取出钱袋,直直一递:“给。” 谢刃不解:“干吗?” 风缱雪指着草蚂蚱:“儿子挣来的压岁钱,既然跟了你姓,那便由你收着。” 谢刃听得眼前黑:“不是,这是我们闹着玩的,你不把谢大胜的事告诉你师兄了?” 风缱雪:“嗯,我给他介绍了。” 谢刃扶住桌子,觉得自己距离青霭仙府又更加遥远了些。本来就是少年初入世间,一没人脉二没钱,在学府里数一数二的本事,扔在修真界像是压根不够看,也就身怀剑魄听起来还稍微金贵些。但距离赫赫有名的琼玉上仙尚有十万里的长路要追。他原本还打算在木师兄面前演出沉稳可靠的姿态来,现在倒好,不出半天就被打原形,了拿着草编蚂蚱摆家家酒的二傻子,竟无语凝噎。 风缱雪不大理解他“凝噎”的点在哪里:“你也觉得儿子丑得见不得人?” 谢刃哭笑不得,这事和好看与否关系真的不大,哪怕是草编的天仙也不。 风缱雪刨根究底:“为何?” 谢刃这没跟他讲道理,而是另辟蹊径地回答:“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万一是闺女呢,你看嘴,那么红,所以得养在深闺,哪有随随便便拿出来示人的道理?” 风缱雪看了一眼挂在床头的“爱子”,还是“爱女”,自己想着,那也得问师父和大师兄各自讹一笔钱来,再讨论深闺不深闺。 谢刃继续问下一件事:“那你师兄有没有问,为何我们会有个儿子?” 风缱雪答:“问了。” 谢刃心跳加速:“你是如答的?” 风缱雪视线一错:“我告诉师兄,长策学府里有个好看的秋千,所以我不准备去了。” 谢刃『迷』茫:“啊?” 风缱雪将怀中的垫子丢给他:“收拾行李。” “别啊,你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哪有人因为秋千就有儿子的,也读不通顺,你师兄肯定还问了别的,你是怎么说我的,又是怎么说我们的,哎阿雪,阿雪你别走啊,来,阿雪……” 他趴在门上,拖长语调可怜巴巴,摆出一副刚被人遗弃的委屈表情来,结果真上仙从不头看撒娇,倒是把结伴上楼的璃焕与墨驰惊得后退三步,当场表示也别凑钱赎身了,还是先凑钱驱魔。 谢刃撘住他二人:“你们是真看不出我最近春风得意?” 璃焕答:“春风得意没见着,但你确实透着一股头被门挤的错『乱』。” 由此可见确实不能随便欠债,这都被『逼』成样了。 唉,也是可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7、第57章 第57章这种事是讲究两情相悦,哪有…… 第57章 第57章这种事是讲究两情相悦,哪有…… 火焰峰地处西北, 肆虐狂风卷黄沙与火星,千里荒原都烧出龟裂的纹路,终日不见一滴雨。地下涌着岩浆, 火焰如龙缠绕在庞大的山体上,一株株『裸』|『露』晶石炙烤通红, 远远看去, 像一颗颗燃烧狰狞的妖树。 当初铁山周围的那片火树林,与真正的火焰峰比来, 可真是小巫见了巫祖宗,简直不值一提。 这日傍晚, 天空又扑棱棱飞来一只传讯木雀。 风缱雪问:“何事?” 谢刃粗扫一遍:“是天道长,他说自己已顺利抵达寻仙岭, 接下来会闭关疗伤, 随信送来了一本弓箭谱。” “什么弓箭谱?”其余两人也凑热闹地围过来。 天无际在鲛绡图中时,曾在谢刃的乾坤袋中见过一本《缺月诀》,那是流传了三百余年的箭诀。见少年也对弓箭感兴趣, 于是他在闭关之前,自己多年使用逐日长弓的仔细写下, 也算是感念谢刃一行人的相救之恩。 璃焕对《缺月诀》有印象:“竹先生让转交你的那本古书?” “是。”谢刃道,“有段时间老梦见自己雪中『射』箭,醒来之后一头雾水, 便找一些与箭诀有关的书来看, 问师父讨了许多。” 不过现在已经道了自己灵脉中融着烛照剑魄, 那出现在梦中的幽萤长弓, 八也是受此影响,不算什么紧事。他大概翻了一遍天无际送来的箭诀,问:“你们谁看?” 璃焕与墨驰都对弓箭没兴趣, 打着呵欠各自回去睡了。风缱雪站在桌边:“最近为何总是开四间客房?” “这一带的床都小,怕你被挤不舒服。”谢刃收好箭诀,又烈焰红唇的谢大胜替他挂在床头,笑道,“好了,有儿子陪着你,早些睡,明天个大早。” 他原本也是不会干家事的,但谁叫一山更有一山高,遇到了更加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可能连阳春水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的风缱雪呢,谢小子只好被迫激出了一点铺床整被的天赋,替上人玉枕靠垫一一摆放整齐,方才回了隔壁客房,草草洗漱后连被子都懒抖开,直接他自己丢到床上,精疲力竭地睡了。 至于为何会精疲力竭—— 子时,摆在床头的两枚灵石“磕哒”一撞,谢刃立刻从梦中惊醒,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提逍遥剑便离开客栈。这次歇脚的小镇不算繁华,镇子外有的是荒地,他寻了处最宽敞平整的,手腕一转,长剑再度被点燃。 那日他在房顶上许诺“哪怕有朝一日曜雀帝君真的来了,也能打赢”,若是被外人听到,定会取笑少年人不天高地厚。但谢刃却是实打实放在上的,所以他每晚都会偷偷溜出来修习,尽快熟悉灵脉中的烛照剑魄,只有能自如『操』控的,才算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总觉这副躯壳不过是个容器,灵火出现时出现,蛰伏时蛰伏,飘忽不定,全不由己。 《静悟道经》的好处在这种时候显现出来了,哪怕他再焦急速,也依然能静下来仔细感应灵气。午夜时分,四野寂静如斯,漫天星辰闪烁,谢刃双目微闭,连风似乎都特意绕开了他,耳边剩下的,唯有细细的燃烧声,盘于长剑的、流于血脉的。 在这片微凉的山野间,谢刃生平第一次,终于用意念聚了一小撮灵焰,他看着飘浮在眼前的火球,大喜过望,抬手拔剑斜里一劈—— “轰”! 果然,鲛绡图内那足以焚毁天地的烈焰再度被引出,熊熊大火先是像红龙直飞上天,后又如倾盆暴雨般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挂上树梢,滚入草地,眨眼带出一片滔天火海,似恶兽向四周席卷蔓延开来! 谢刃笑容僵在脸上,来不及多,先慌张御剑冲到最前方,挥剑砍出一道 第57章 第57章这种事是讲究两情相悦,哪有…… 深坑,免大火燃到小镇。但连巍山上的红莲烈焰都那般难控,更何况这回添了烛照剑魄,谢刃拎着剑后退几步,抬头见半边天都映通红,暗道一声“完”,一时手忙脚『乱』,只能先放出身上所有的引水符,大喝一声“灭”! 灵符道道悬于火海,随着他的话语结出冰蓝寒网,凉气扑面而来,谢刃满诧异,什么时候有了这本事? 然后下一刻,便见一个白『色』身影从天而降。 风缱雪手持玉剑,目光凌厉,一路降下霜雪千重。他衣摆广袖掠过火海,冰晶烈焰也覆满,北风带出一场鹅『毛』大雪,方才肆意燃烧的树林,瞬间变白霜满头,只剩缕缕青烟盘旋。 火灭了。 而放火烧山的罪魁祸首沉默地站在一片狂风暴雪中:“……” 风缱雪合剑回鞘,到他面前。 谢刃底气全无,憋了半天,小拿掉他头上一片残叶:“那个,明日去找镇长,烧毁了多少树,全赔给他。” 风缱雪却道:“再放一道灵焰出来。” “啊?”谢刃内稍微挣扎了一下,“都这样了,再接着烧?” 风缱雪说:“有在,你怕什么。” 怕你累啊。但谢刃目前正亏着,也没有说出口,他深呼一口气,唤出烛照灵焰,却又再度不法门,风缱雪见状,便凑过去,与那日对战九婴时一样,在他脸上亲一亲:“现在呢?” 谢刃:“……” 风缱雪与他对视,眉头微微皱着,眼神认真极了,像是真此举当了『操』控烛照的方法。谢刃哭笑不:“哪能每次都这样。” 风缱雪“哦”一句:“若没用,那以后不亲了。” 谢刃瞪大眼睛:“喂喂,这种事是讲究两情相悦,哪有人靠它来提升修为?” 风缱雪转身往回,谢刃急忙追上前与他并肩,一边一边侧眼看。风缱雪被看扭过头,却没藏好唇角的半分笑意,谢刃这才松了口气,也笑着拉住他,低声道:“今晚多谢你。” “为何一个人偷偷出来?” “不是不打扰你休息吗。”谢刃道,“也等事之后,再一并向你炫耀。”虽说勤学苦练又不丢人,但总不比天赋异禀来顺耳,轻轻松松能翻云覆雨的才是真高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多少有一点天资不够勤劳来凑的意思,不太能满足开屏需求。 风缱雪摇头:“歪邪说。” 谢刃与他十指相扣:“那谁让你这么厉害的,总着自己不能太差劲,否则……”否则拿什么去青霭仙府换好大一个你。 风缱雪看他:“你怎么不问,为何能『操』纵风雪?” 谢刃这回有了经验:“不问,问了你又不说,自讨没趣。” 风缱雪笑,从袖中取出手帕:“先站着别,替你擦擦脸。” 谢刃叮嘱:“轻点儿啊,怕疼。” “不轻。”风缱雪道,“疼对了,让你长个教训。” 嘴上这么 说着,手下却也放缓几分:“能被自己的烈焰烫伤,你也算是有本事。” “那不是着急吗,看着整座山都烧了,没顾上护自己。”谢刃泄气,“你是别说了,你越说,越觉自己没用。” “你不是没用,是太过急于求。”风缱雪捏住他的下巴,“没完,别来去。” 谢刃道:“不急于求,万一曜雀帝君真的找上门呢?” “他找上门,也有挡着。”风缱雪道,“那日说的灵脉祭剑,只是提醒你最坏一种可能『性』。不过曜雀帝君为人忠勇,又威名赫赫,应不会用这损人利己的法子,你也不必太担。” “那也不让旁人附身。”谢刃道,“所以啊 第57章 第57章这种事是讲究两情相悦,哪有…… ,先这天下的大妖邪都斩尽,绝不给他霸占的机会。” 风缱雪收回手帕:“斩妖是一回事,但以后不准再半夜跑出来。” 谢刃:“哦。” 他又拽住身前人的袖子:“亲一下再回去。” 风缱雪拒绝:“灰头土脸,有碍观瞻。” 谢刃揽过他的腰肢:“不管,今晚好歹也功了一回。” 风缱雪,你好意思说。他勾勾手指,对方唤近后,指尖在那一小块烫伤的皮肉上准确一戳—— 谢小子的痛呼声响彻夜空。 ………… 第二天清晨,璃焕与墨驰眼睁睁看着谢刃又赔给镇长一大笔钱,对他的情简直倍增长,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呢,天生骨子里有一股控不住的火,在学府时烧房,出来后烧山,来多雄厚的家底才能兜住。 璃焕疑『惑』:“你半夜不好好睡觉,为什么跑出去放火?” “有点良好不好?”谢刃摆出一副苦情姿态,“若不是为了陪你去火焰峰,不休不眠练这玩意作甚?怎么样,有没有十分感,请喝酒,” “勉强,但感也只能白感,现在身无分文。”璃焕空瘪的荷包丢到桌上,“不过是火焰峰之行顺利,应当能从家里领一大笔钱,到时候墨驰与何宗主凑一凑,再让风兄打个折,差不多能把你赎出来了。” 谢刃虎躯一震,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闲没事跑来赎,千万别赎! 墨驰不解:“为何?” 谢刃正『色』:“因为靠自己债。” 墨驰道:“那你也先出来啊,出来再慢慢攒,攒够之后再给们三个呗,至少们三个不会指使你买茶喂饭,铺床叠被,这和小丫鬟有什么区别?” “你才小丫鬟。”谢刃拍了一把他的脑袋,“总之不准赎,赎了也自己跑回去,让你白白花钱。” “白白花钱”四个字说十分恶狠狠,仿佛威胁,墨驰简直无语,世界之大,头一回见着干家务干上瘾的,有这天赋斩什么妖,靠着去富户家里扫地也能攒够百万玉币。 越往西行,节气是逐渐入秋,天气却是越来越热。四人都是头一回来这一带,距离主峰尚有两三天的路途,已经被热浪蒸熏睁不开眼睛。风缱雪取出冰珠分给众人,谢刃被浓烟呛咳嗽,对璃焕道:“你叔叔怎么挑了这么个洞天福地。” “他向来如此,越是艰险万分的,越给璃家占着。”璃焕服下冰珠,“火焰峰地势连绵,里头更是遍布地窟洞『穴』,接下来的路途更加小才是。” 墨驰御剑停在半空:“这破地方,别说是九婴一颗头了,算是长着九颗头的九婴,只怕掉下去也会被顷刻烧炭,哪里可能复生,咱们这一趟怕是白跑。” “若真如此,倒也借你吉言。”谢刃道,“不过依看,璃叔叔在信里虽没提九婴,但他已经率领弟子在火焰峰待了挺长一段时间,而且又专门叫璃焕过来,多少有些现,否则谁愿傻子一样受这烟熏火燎的罪。” 风缱雪问:“璃氏弟子现在何处?” “中午已经放出了信号弹,叔叔看到之后,会派人来接。”璃焕道,“咱们别远了,在这附近找个能落脚的地方,估计今天晚上会来人。” 风缱雪点点头,从乾坤袋中拖出来整整十二把价值连城的高级飞剑,整齐往空中一列,又拎出一整张床,稳稳当当架在上头,最后抽出一顶晶莹剔透的冰罩子:“进来坐着,里面凉快。” 璃焕:“……” 墨驰:“……” 修真界提奢靡无度,骄纵享乐,第一个的往往是齐氏。 但现在一看,怎么说呢,齐氏是真的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8、第58章 第58章柳姑娘:看帅哥不比找头有意…… 第58章 第58章柳姑娘:看帅哥不比找头有意…… 大床一摆, 冰罩一放,周围立刻变得十分凉爽。幸亏火焰峰只是一座秃山,倘若换成有灵识的其他妖邪, 只怕要这悠闲纳凉四人组气得现出原形,因为侮辱『性』忒强。 璃焕与墨驰凑在一起看地图, 说是地图, 其实就几十上百处连绵山峰燃着火,具体分析不出什么。风缱雪在旁闭目打坐, 他天生体寒,极少出汗, 此时额发有些湿,谢刃看得奇怪, 便关心地问:“不舒服?” “热。” “怎么会热?” “因为你离我太近。” “……” 谢小公觉后退些许, 闲得无聊,便撑着腮帮看下头的火海。看着看着,把己给看困, 于是往狐朋狗友肩头一靠:“睡会儿。” 璃焕是服:“这种地方你都能睡?” 谢刃打呵欠,你知道什么, 这种破地方该睡,否则你再寻一样别的乐出来? 璃焕用胳膊肘一捣他:“阿刃,你试试能不能用红莲烈焰盖住下头的火。” 谢刃眼皮一掀:“能, 但我为什么要给你表演?” 璃焕已经基本掌握此人的软肋, 便大道:“说不定风兄想看呢, 对!” 风缱雪睁眼睛:“好。” 璃焕志得意满:“听见没有, 快!” 谢刃只好放弃打盹,他拔出逍遥剑,一道火光钉入山峦, 果,只短短一瞬,下方的火海就红莲覆满,火焰足足蹿起两三丈高,又向着更远处呼啸奔去。 墨驰咂舌:“你不来此处占山为王,还真是可惜。” 谢刃耐心纠正:“来这里不叫称王,叫熏腊肉,倘若没有这罩,估计你现在已经烟熏入味儿,只等过上桌。” “滚!”墨驰骂一句,想坐回去看地图,大床猛一颤。谢刃一把拎住风缱雪的手臂:“小心。” 璃焕站起来:“床下好像有东西!”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长尾火鸟便凌空飞起,双翼一展,脊背上燃烧的烈焰如同驮半座山,金红双目所及之处,皆幽蓝电光布满!墨驰吓一跳:“咱们好像打扰人家涅盘。” “无妨。”风缱雪道,“祥瑞吉鸟,并无袭击我们的意图。” 他取出一只剔透玉杯,又将己常饮的鲜花果『露』斟半盏,双手捧过去,果引得火凤凰前来啜饮,它凤目狭长,脖颈低垂,姿态极优雅,谢刃看得新奇:“不愧是百鸟之王,好漂亮。” 一边说,一边想伸出手『摸』,风缱雪眼神警告,于是识趣地收回去,低打趣:“不是阿雪,这种醋吃?” 风缱雪道:“除非你不想再要这双手。” 谢刃立刻乖巧:“别,我不『摸』还不,你好凶啊,居要因为这个打断我的手。” 璃焕没听前头那个吃醋不吃醋,只听后头的打断手,便解释:“我觉得风兄的意思,是在说火凤凰会啄断你的手。” 谢刃心道,我当知道,但这不是为……算,说你不懂,哎,问世间情为何物。 风缱雪没理会旁摇头晃脑、诗兴大发的谢公,直目送火凤凰远去,道:“你的红莲烈焰反而助它涅盘一臂之。” “是吗?”谢刃挑眉,“那不见说谢。” 话音刚落,便见天尽头的火凤凰腾空轻盈一转,美丽长尾似流星,霎时星火飞满天。 风缱雪:“现在它向你道谢,火凤舞长空,属吉兆。” “那就愿我们此速战速决。”谢刃搭着他的肩膀,一个一个往过数,“九颗脑袋,长夜城、无忧城、白沙海,再加上这回的火焰峰,四个都算我们找的。血鹫崖的那颗估『摸』已正道众人取走。齐氏人势众,解决猿哀城没问题。怒号城的鸾羽殿……姑且算他们能搞定。”至于搞定之后会不会何归夺走,那就只能是各凭本事。 璃焕计算:“如此就有七颗首级。” 余下两颗,一个在白沙海时逃走,不知躲去哪里。另一个按理来说,应该是在北境的,因为史料有载,曜雀帝君与九婴同归于尽,但史料同时又有载,曜雀帝君最后以精魂贯剑,浩浩斩飞妖首八万里。这个八万里虽说有夸张成分,不过当时的众人确实没有在凛冬城找九婴的脑袋,只有一副枯焦无头骨架。 墨驰说:“帝君葬于凛冬城后,那里便终飘雪,如今千余过去,别说找首级,就连城池的具体位置都已判断不明,只知道在北境,可北境大得没边,又狂风暴雪肆虐,听上去难于登天。” 谢刃看眼边人,你师兄应该是能找的?不都说凛冬城里冒金光。 风缱雪微微点头。 谢刃颇为欣喜这种心有灵犀,于是又抬手替他擦擦汗:“还是不舒服?我现在都离你这么远。” 璃焕难以理解:“你管这种贴在一起的姿态叫离得远?” 风缱雪侧过头,谢刃手下一顿,觉得狐朋狗友是真的话。 四人又等将近一个时辰,直太阳都下山,远处御剑来一人,穿紫灰衣袍,眉目素淡,真是好寡一碗阳春面,还是没半点热乎气的那种,脸『色』稍微有些憔悴,面『色』冷。 璃焕没料竟 第58章 第58章柳姑娘:看帅哥不比找头有意…… 是他亲来接己,立刻神情一肃,规矩礼:“叔父。” 璃韵手中拿着照魂镜,先照四人,又照己。风缱雪道:“璃先生如此谨慎,看来火焰峰是有动静。” 璃焕跟着问:“家里其余人呢?” 璃韵瞥他一眼:“怎么,还要我组个三百人的锣鼓队伍来迎你这位大少爷?” 谢刃与墨驰立刻双双闭嘴。 风缱雪:“……” 璃焕胸闷,又不敢大辩驳,只能解释:“我是在关心叔父。” 璃韵淡淡地说:“我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他这段时间是真的憋惨,因为找不人可以阴阳,尖酸的本事得不施展,环境还烟熏火燎的,如同卡住脖挂上柴堆的鸡,好不容易见家侄儿,不刻薄两句纾解压对得起谁。 璃焕简直气死,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都什么『毛』病! 他一把将谢刃推前头,我不想说话,你上,你是外人,他总不能无缘无故地骂你。 谢刃只好赶上架:“璃叔叔,火焰峰如今情势如何?” 璃韵答:“九婴已经出现。” 谢刃习惯对方慢吞吞的语速,九婴出现,后呢,继续等着。 于是璃韵准备好的“在我兜里”就没法拿出来阴阳,因为谢刃并没有顺着“九婴已经出现”,接一句常人都会接的“在哪里”,只一语不发看着己,活似一个只会瞪眼睛的闷葫芦。 他只好满心不痛快地说:“他附在璃氏弟的上。” 而且还不是固定地选定一人,更像是一颗鬼头飘忽不定,在璃氏弟中肆无忌惮地穿,将之当成一场无聊的游戏,搅得人心惶惶,不知对面站着的是敌是友,不知己下一刻会不会附。 璃韵道:“照魂镜的数量有限,做不人手一面。” 谢刃问:“此番璃氏一共带少弟?” 璃韵答:“八千。” 谢刃:“……” 果财大气粗。 璃韵又道:“与我璃氏同的还有秦淮柳氏,有两千人。” 加在一起不不少,正好一万。 要在这一万人中找九婴,还是不断转移附目标的九婴,比起大海捞针容易不少。璃韵之所以独来接侄儿,是出于安全考虑,他现在已经信不过旁人。 风缱雪道:“此事确实棘手。” 璃韵一听这余的废话,立刻就准备好一箩筐老陈醋酿出的连珠似炮,结果对方又接一句:“不过并非不能解决。” 于是璃韵活活噎回去。 谢刃问:“你有办法?” 风缱雪点头:“嗯,不过不是我,是你。” 谢刃指着己,我? 风缱雪道:“此处遍布火海,你若能好好加以利用,化出一片能围住一万人的滔天灵火,只焚妖邪,不伤肉,能将九婴『逼』出来。” 这话说得有理,听上去的确是最便捷高效的手段,但前提是“能围住一万人的灵火”,稍有不慎,后果怕是无法挽回。 谢刃有些犹豫,璃韵不赞成:“胡闹,此事岂可儿戏!倘若失手呢,我璃氏八千弟的『性』命要向谁去讨要?更何况恕我直言,谢公的红莲烈焰,这些在修真界可没有留下什么好名。” 妖邪烧,房屋烧,烧得长策学府账单如雪落,若不是看在竹业虚德高望的面上,这顽劣恶徒怕是早就人们群起而攻之。 若换作平时,谢刃可能要与这么说己的人打一架,但现在嘛,一来要事当头,而且对方所言不假,再加上心上人还在一旁看着,不能表现得过于浮躁,便只能强成熟稳,暗琢磨起灵火一事。 结果风缱雪在旁冷冷道:“阿刃的确顽劣贪玩,名气又差,所以只能寻回九婴三颗脑袋,璃先生修养德,名好,此等滔天的本事,不超阿刃两倍,是否说不过去?” 墨驰一时没忍好:“噗。” 璃焕在后掐他一把,你能不能得小一点。 璃韵果气得脸白:“你!” 风缱雪没理他,牵过谢刃的手:“走,先去主峰看看。” 两人共御一剑,就这么扬长而去。墨驰见状赶紧跟上去,省得无辜迁怒。璃焕调整半天表情,方将幸灾乐祸藏回去,摆出恭敬寡淡的姿态来:“叔父,我们走。” 璃韵怒道:“我在信里只叫你一人,谁准他们来?” 言毕,转就走。璃焕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很无语,你骂不过人家是因为学艺不精嘴皮不够溜,怎么又来找我的茬! 谢刃站在玉剑上,着问前的人:“哎,你有没有看见方璃叔叔的表情。” 风缱雪道:“我不喜欢他那么说你。” “我知道。”谢刃道,“不过说实话,要用灵焰同时围住一万人,我现在的确没有十足把握。” “不用十足,有七成就足够,余下三成,我来补全。”风缱雪回头看他,“一旦发生意外,我会顷刻冻结灵火,所以不必担心。” “那岂不是我又任务失败,得靠你收拾烂摊。”谢刃将下巴架在他肩头,“你让我再想想。” 风缱雪点点头,他埋首在己 第58章 第58章柳姑娘:看帅哥不比找头有意…… 脖颈处,还要反手过去轻轻扶住。两人就这么姿态亲昵地一路前往主峰,恰好遇见一位姑娘御剑过来,撞个正着。 姑娘生得极漂亮,一绿裙似三月杨柳,明眸皓齿仪态万方,谢刃看后道:“原来她来。” 风缱雪问:“谁?” 谢刃随答:“柳辞醉啊,崔望『潮』做梦都在与人家成亲的第一美女。” 风缱雪灵魂提问:“在铁山时,你不是说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谢刃知错就改:“我纯属瞎猜,你看她长得还不错,对,而且璃叔叔方说,秦淮柳氏派来两千人。” 风缱雪:“你觉得她长得不错。” 谢刃:“一般,比你差远,嘶……又掐我。” 柳辞醉在打量对面两个人,谢刃她是认识的,另一个想来就是风氏那位公,白衣墨发,果真品貌不俗。 谢刃不大乐意,抬手挡住风缱雪的脸:“姑娘,干嘛老盯着我们看?” 柳辞醉稍微一顿,反问:“你们都抱得这般紧,还不准旁人看?” 谢刃:“……”很紧吗? 风缱雪:“剑短。” “好啦好啦,你们就继续一起摞着,何必同我解释,我就想上来透透气。”柳辞醉盘腿坐在飞剑上,“下头的火越烧越大,人人都拿着符咒处『乱』走,我看实在乌烟瘴气。” 谢刃看得可乐,他原以为这第一美女该是娇滴滴羞怯怯的,没想还挺豪爽。他道:“我听说九婴近日频繁在不同的弟之间附,你有没有着道?” “你们听说?”柳辞醉抬起头,“所以我不想待在下头,明知道九婴就在己人里藏着,想不出办法将其擒获,实在没意思。谢公,风公,我听说你们已经找好几颗九婴的脑袋,那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风缱雪强调:“长夜城的那颗头颅,并非我们二人的功劳,还有崔浪『潮』。” 柳辞醉问:“崔浪『潮』,他是谁啊?” 风缱雪看眼谢刃,你来,我不解那个人。 谢刃先说:“他叫崔望『潮』。” 风缱雪:“嗯,崔望『潮』。” 柳辞醉眼中充满疑『惑』。 谢刃没干过说媒的当,只好将崔公的家世背景大致介绍一遍,又强寻个两个优点出来,一是武器不错,赫赫有名浮萍剑,二是……还挺搞的,很喜感,硬要说第三个,长得勉强算人模狗样。 风缱雪道:“姑娘应该听出来,他确实没什么本事。” 谢刃一拍脑门,不是要牵线吗,你这一句,我刚可真是白费半天舌。 风缱雪继续道:“不过他极喜欢姑娘,之所以愿意闯铁山,全是为能在姑娘面前搏一些名气,以后或许还会有别的长进。在长夜城时掠梦鹰摄取去梦珠,梦的是……唔。” 谢刃一把捂住他的嘴,小祖宗,虽我确实不喜欢崔望『潮』,但你既在如此绞尽脑汁地替他吹嘘,就别说那丢人现眼的梦境? 风缱雪不解地看他。 谢刃哭不得:“听话,我来说。” 柳辞醉撑着腮帮,在对面看得津津有味,这不比九婴有意思? 谢刃道:“此若是顺利,姑娘可否赏脸,与他一起吃顿饭?” “吃饭不成,不过你们若能快些解决这烂摊,秦淮城在来五月的花灯会,我让哥哥送他一张请柬。” 谢刃当场拍板:“一言为定!” 就这么把崔望『潮』的幸福指望挂在己上。 风缱雪拉着谢刃,一道落在主峰。这里因为地势高,所以有一片火焰绕过的空地,可供两派弟暂时歇脚。而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局面,若是离火焰峰,只会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带着九婴一起出去,至于出去之后,九婴的头会飞去哪里,又会附于谁,会不会大杀戒,完全无头绪。 第二种,九婴的头依留在火焰峰,那两派岂非竹篮打水白来一场? 横竖都丢人,难怪现在一眼看去,就找不一个有精气神的弟,个个满脸疲惫。 风缱雪问:“考虑得如何?” “我是不想你又虚耗灵。”谢刃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而且烛照在我的灵脉内,一时强一时弱,万一它这回疯,将整片山都点燃呢?” 风缱雪答:“那我就用风雪盖住整片山。” 谢刃微微一晕:“这么厉害?” 风缱雪:“就是可能会累吐血。” 谢刃:“别!” “二位。”柳辞醉正好路过,她伸手一指后头,“那儿有个山洞。” 谢刃问:“山洞里有什么?” 柳辞醉已经走,裙摆飞扬,深藏功名。 谢刃便与风缱雪一道过去看究竟,倒的确有个洞,但好像并无奇特之处。风缱雪还在用剑柄四处敲击,谢刃已经琢磨出味道:“我觉得她的意思,可能只是想告诉我们这里无人打扰。” 风缱雪依旧不明白,无人打扰,后呢? 谢刃用手背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在唇角亲一:“懂?” 风缱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9、第59章 第59章九婴:不堪入目! 第59章 第59章九婴:不堪入目! 山洞虽寂静人, 但一到周围都是火海,还藏着个九婴的脑袋,顿时就失了谈情爱的心情。所以两人也只能辜负柳姑娘一番美意, 顾不上花前月下,先出去将正事干完。 柳辞醉看见之后:“咦, 这么快。” 谢刃硬是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别的意思, 直到人被风缱雪拖走,还在心情复杂地求证:“她快不快的时候, 为什么只挑着我盯,却看都不看你一?” 风缱雪目视前方, 耳根染微红:“不知道。” “不,这你必须得知道一下。”谢刃强调, “我不快, 真的,你将来……啊,我错了我错了, 松手,疼!” 他一路惨呼, 引得旁人纷纷扭头来看,算是打在璃柳二氏的弟子中抖了回“威风”,直到吃晚饭时, 脸上还有一道小小的指甲印, 于是鼓着腮帮子满脸委屈, 整个人往前一凑:“你给我『揉』『揉』。” 风缱雪问:“怎么斩杀九婴了吗?” 谢刃:“……” 风缱雪递过来一个烤饼, 自己也慢慢掰着吃。时虽已近酉时,四野却依然被火海照得明亮如昼,炽热的空气烤得每个人都焦躁难安, 谢刃试了试风缱雪额上的温度:“要不要再吃几粒冰珠?” “不必。”风缱雪问,“璃焕他们呢?” “与璃叔叔在一起。”谢刃坐到他旁边,“方才我了,两派弟子共一万余人,若将他们都集合起来,刚站满这一圈山头。” 风缱雪头:“嗯。” “从山下将火海引上来,这一倒是能轻松做到,但要将其全部化为灵火……”谢刃犹豫片刻,“我的把握其不止七成,但总做到万一失。” “我过,哪怕你将整片山都燃,我也能用风雪封住整片山。”风缱雪道,“在鲛绡图时,你其已经做得很了,我知道你的上限在哪里,否则今也不会着璃先的面,提出灵火焚烧的法子。” 谢刃看着他没话。 “这世,没有多少事能万一失。”风缱雪扶着他的肩膀,“不过你若不肯,我也不勉强,再别的法子便是。” “别。”谢刃脱口而出,他看着下方终年不熄的火海,掌心结出的红莲印记也一起发烫。平第一次将一万人的命握在手中,若没有丝毫慌『乱』与犹豫,未免太显虚假,而他心神正在摇摆不定时,上半身突然被人揽进怀中,鼻尖触到对方胸前,带着熟悉的花香与微凉温度,如同在这烦躁夜降下的一场细雨。 风缱雪用手臂圈住他,指尖温柔按着太阳『穴』:“静心戒燥。” 谢刃问:“倘若静不下来呢?” 风缱雪轻笑,低头在他额亲了亲,有长袖挡着,哪怕被弟子看见,也只会以为两人在悄悄话。 远处的柳辞醉:啧。 谢刃将人拉到身前抱紧,抱了一会儿,方才道:“走,我们去找璃叔叔。” 璃韵并未休息,在这种鬼地方,也确没几个人能倒头酣睡。 谢刃道:“我们打算试试灵火。” 璃韵自不肯答应,即便谢刃已经找回了三颗九婴的头颅,确有些本事,但璃氏八千弟子的命岂是儿戏?若在计可施,他宁可带着人功而返,也绝不愿他们莫名挨这一场没把握的火。 璃焕与墨驰站在一旁,见气氛有些僵持,便着要开口劝两句,谢刃却继续道:“我们也只是提前告知璃叔叔一声。” 璃韵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 谢刃道:“意思就是,璃叔叔同意也,不同意也,这把火我都要烧。” 璃韵怒极:“放肆!” 璃焕也不赞成,他将谢刃扯到一边:“阿刃,你别闹了,这种事没人能担得起责。” “我既然了,就会尽一切办法做到。”谢刃问,“连你也不信我?” “我信啊,但……我家八千弟子呢。”璃焕 第59章 第59章九婴:不堪入目! 面『色』为难,“算我求你,咱们再个别的办法。” “九婴躲在人群之中不肯现身,用火将他『逼』出来,是最快的方法。”谢刃道,“你若真信我,就办法助我一臂之力。” “我要怎么帮你?”璃焕回头看了,“在这件事上,我同叔父站在一起,你别『乱』来。” 谢刃拍拍他的胳膊,突然大声道:“多谢。” 璃焕瞪大睛,你谢什么,我没有答应你!但解释已经来不及了,璃韵震怒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阿焕!你大的胆子!” 璃焕:“我没有!” 看对面已飞来一道剑光,璃焕不得不拔剑抵挡,而璃韵一见侄儿不仅与外人同流合污,将他自己拼命往外拐,甚至还敢亮出兵器对抗自己,顿时更加怒意滔天!璃焕处可逃,只能躲在风缱雪身后,欲哭泪:“你与阿刃真是坑死我了!” 风缱雪不解:“我并未话。” 璃焕却道:“谁不知道阿刃只听你的!” 风缱雪:“嗯。” 墨驰也帮着璃焕挡了一剑:“璃叔叔,咱们还是坐下话,阿刃……”他本接“阿刃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但在扯不出这□□睁瞎的鬼话。看璃韵出招愈厉,像是要将谢刃这个不安定因素先行制服,他一时也不知该去帮哪个——按理来是该帮狐朋狗友的,但璃氏八千弟子……就这么一犹豫,谢刃已经被璃韵『逼』到悬崖边。 璃韵冷笑:“就凭你这微末本事,也敢夸下海口要火烧主峰?” 谢刃掌心翻转,一簇红莲灵焰照得他中光芒跳动:“是。” 璃韵面『色』一变,飞身要制止,面前却砸下一道寒冰结界。风缱雪走过来:“璃先,你若愿意配合,将璃氏八千弟子与柳氏两千弟子全部召集列队,那么一来方便查找九婴,二来也方便阿刃『操』控灵火范围。” 璃韵问:“我若不愿配合呢?” 风缱雪道:“那阿刃也同样能烧了火焰峰,只不过于他而言,种方式难度更大,失败的可能也更高,而我们少了璃先这个帮手,九婴逃脱的几率也会再多三分。” 璃焕听得着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风兄,你们别闹了!” 璃韵这回却没有多言,他隔着一层寒冰盯着风缱雪,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底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疑『惑』,良久之后,竟然头答应:“。” 璃焕场惊呆:“叔父?” 风缱雪挥手撤去结界:“多谢璃先。” 璃韵转身山下走去。 而璃焕仍然没有反应过来:“不是,这算什么,我叔叔是不是被你们气疯了?” “什么气疯,难 不难听,这叫正确的选择。”谢刃打过来一拳,“快,去帮忙。” 璃焕心,活见鬼了,他脚步匆匆追了过去,看看叔父是不是还清醒着。 谢刃将墨驰也打发走,这才低声问:“你『操』控了他的心神?” 风缱雪摇头:“没有。” “没有?”这回换谢刃纳闷了,“那璃叔叔怎么会爽快答应?” 风缱雪道:“因为我在那道寒冰结界里,凝了三界至高灵气,他修为深厚,自然能觉察出来。” 谢刃神微微一晃,“哦”一声,欲言止。 风缱雪扭头:“你要什么?” 谢刃用手指比划出一小段距离:“我只是稍微提醒一下,你像还没有同我真正表明身份,能不能不要每回都暴『露』得这么理所然。” 风缱雪了:“那怎么办,我现在告诉你?” 谢刃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等我们先离开这鬼地方。” 风缱雪底带笑,从他的指缝中闷闷:“。” 另一头,璃焕不容易才追上璃韵:“叔父,这事就这么定了?” 璃韵面『色』冷峻:“是。” 第59章 第59章九婴:不堪入目! “可是——” “没有可是,去将西侧的弟子全部召过来。”璃韵完之后,便大步去了另一头。就如风缱雪所推断的,他方才的确感受到了至高的灵气,而修真界有这种寒魄玉骨的人在太少了,少得不用就能辨明身份。番各门派共同围剿九婴,青云仙尊派出弟子,仔细一其是情理中事,不过也有情理之外——堂堂上仙隐姓埋名进入长策府,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一边,一边加快了脚步。柳氏近来依附于璃氏,所以也很配合,不问缘由就将弟子全部召集到高处。 谢刃与风缱雪站在山巅,看着下方渐渐集结起一万人的庞大队伍,匆忙脚步伴随着烈焰燃烧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异常沉闷紧绷。谢刃轻轻呼出一口气,却没呼出多少内心的压力,整个人依旧如同被拉满了弦的弓箭,紧张得太阳『穴』都“突突”跳动。 风缱雪握住他的手:“你看。” 谢刃睁开睛:“看什么?” 风缱雪道:“漂亮姑娘。” 谢刃:“……” 柳辞醉也站在柳氏的队伍里,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人,于是指指自己身边的队伍,用嘴型问,你们两个不下来吗? 风缱雪微微摇头。 柳辞醉目光落在二人彼相牵的手上,大睛微微一扬,带着几分戏谑,伸出两根水葱般的食指,举在前轻轻一碰。 谢刃开始牙疼:“你她脑子里都在些什么古怪东西?” 风缱雪答:“你若在知道,就亲自去问。” “我才不问。”谢刃一口拒绝,“她看起来就不惹,我觉得崔望『潮』是没戏了。” 风缱雪轻笑,依旧与他牵着手。而下头的其余弟子是没有柳姑娘那般敏锐目光的,所以对隐匿在阴影中的小情侣毫觉察,他们也不知道列队的真正原因,都以为是要重新编整划分寻找范围,所以很快就按照五百人一组列队完毕。 柳氏的主人上前道:“璃先,请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璃韵面『色』如常,后背却有一层冷汗,他看着被火光围绕的万名弟子,横下心道:“时机未到,原地待命,谁也不许动!” 柳氏主人拱手:“是。” 大火熊熊燃烧着。 时山是亮的,天也是亮的。 风缱雪安慰:“不必紧张。” 谢刃缓缓松开手:“嗯。” 他抽出逍遥剑,双微闭。风与火交织在耳边,旋出一道空洞旋涡,像是能将所有思绪抽离。蛰伏在体内的烛照剑魄一一苏醒,似血『液』奔涌四肢百骸,再带着熟悉的温度燃心脏。 这就是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用斩天裂地的信念挥下了这一剑! 烈焰如飓风席卷整片山峦,比鲛绡图内滔天的巨浪更不可控,瞬掀起百丈高! 在场的弟子一人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看到满目满天赤红的光。周围数百里的山火都被引来,们先是在可怖的声响中激『荡』碰撞,轰然绽为一朵巨大的红莲,自山脚层层上包裹,最后聚拢于天端! 眨之,所有人都身陷火海。 “这……这是怎么回事?”柳氏的主人大惊失『色』,他看着穿过自己身体的火刃,“璃先!” 璃韵拔剑出鞘,高声喝令:“找出九婴!” 话音刚落,一名弟子便已目『露』凶光,持剑柳氏的主人攻来,他周身缠绕浓黑煞气,胸前也凸显出一颗头颅,已被灵焰焚得五官变形,神情狰狞比。 “兄长小心!”柳辞醉看得清楚,第一时过来阻拦,却反被九婴一把卡住脖颈,漆黑的头颅瞬没入她的身体,后御剑升至最高处,僵直诡异地看着面前两人,像是正在从柳辞醉的记忆中搜寻着对方的身份。 然后表情突然就古怪起来,像是被迫噎下一整只鸡。 “不堪入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0、第60章 第60章声名鹊起第一步! 第60章 第60章声名鹊起第一步! 谢刃提剑指着九婴:“就你那副破破烂烂的尊荣, 竟也好意思说别人不堪入目,还不快点从人家姑娘身上滚出来!” “阿妹!”此时柳氏主人也御剑赶到,与之同行的还有璃韵, 身后数十名高阶弟子浩浩『荡』『荡』组成剑阵,璃焕与墨驰亦在其间, 锋利剑芒映出火光, 围出一道铜墙铁壁。 九婴却并未将众人放在眼中,眉头皱着, 正在不满意这回侵占的身体,因为脑中纷『乱』旖想实在太多, 多到令头痛,也有些费解这千年来修真界究竟在忙着做什么, 为何像是人人都一门心思沉溺私情。而当九婴环视一圈, 将目光落在璃韵身上时,这种费解就更被放大分,不懂为何一个如此寡淡无味的小白脸, 竟也能惹得数十高手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于是又僵硬地重复了一遍—— “不堪入目!” 但真相其实是柳姑娘在火焰峰待的这些时日, 身边没有别的美男子可看,唯有璃韵还顺眼些,腰也细, 所以就在找头之余给安排了许多上人, 比说琉璃宗的霸道宗主, 比说金光门的冷酷护法, 再比说百花谷的斯文神医,甚至还拉来了恶名昭着的天涯旅人裴与同,在故事中充当第一反派, 在大婚之日将人劫走囚禁虐待,总之曲折得很。 谢刃侧头疑『惑』:“是不是只会说‘不堪入目’四个字?” 风缱雪叮嘱:“莫伤柳姑娘。” “放心,小丫头挺可爱的……不是,比你差远了。”谢刃握紧剑柄,补一句,“三界九霄,你排第一。” 这句话说得极轻,但还是清晰落入了九婴耳中,这种公然的藐视简直使勃然大怒,于是喉咙里出低沉怒音,双臂缓缓抬起,骨节出堪比错位的“嘎巴”声。 谢刃率先举剑攻了过去! 九婴飞身闪过,双掌一合,乌黑煞气霎时向着四周散开,先奔腾卷入火焰,后又“砰砰”钉入地底深处,唤醒了那些盘踞在他身侧许多年的浓黑怨灵。它们挣扎着破土而出,以一种僵直诡异的人形行走着,一个、十个……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粗粗一观,数量竟与璃柳二氏的弟子不相上下。 “阿焕。”璃韵沉声吩咐,“下去帮忙!” “是!”璃焕答应一声,与墨驰折返主峰,共同率领两派弟子对抗怨灵。而在天穹顶端,璃韵长剑横扫电光,冷冷道:“你为恶多年,今日竟然还敢冒头,修真界岂能容你这败类继续为祸!” 九婴讥笑一声,口中含混嘲讽:“连你这四处招蜂引蝶的『淫』|『荡』媚|娃都能混成半个家主,倒也有脸面说我。” 璃韵:“?” 风缱雪道:“我先不『插』手。” “好。”有了方才的经验,谢刃的底气也足了许多,再度一剑引来灵火,高墙倾覆砸向九婴!其余人也纷纷上前相助,一时之间,只见漫天火光融着剑光,与暗黑煞气紧紧咬合。风缱雪负手退到战斗圈外,目光始终落在谢刃身上。此战虽说有了帮手,却并不比白沙海的那场更加轻松,火焰峰又名万尸坑,算是个大型『乱』葬岗,反倒给了九婴便利,煞气像是焚烧不尽一般,不断从地下涌出,腥臭冰冷。 柳氏主人率先不敌,与一众弟子共同被打落在地。璃韵祭出数千道雷电灵符,飞身一剑架住九婴,扭头喝道:“你还在等什么!” 谢刃眉梢一挑,双手握紧剑柄,竖直劈了个天崩地裂!灵焰在柳辞醉血脉内滚滚燃过,她面容痛苦,双手向后虚空一抓,正好被璃韵扭住,一掌劈向后背! 九婴的头颅被迫凸显,谢刃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拽了出来!璃韵将柳辞醉丢入她兄长怀中,再一回头,却见那黑雾还缠在谢刃手上,并且不断向前嘶吼挣扎着,像是要钻入他的身体! 风缱雪:“阿刃!” 谢刃狠狠一错手,竟是将那颗头颅生生撕裂!残破的骨骼呼啸坠向烈焰,又在半空重新被煞气拖起,粘合成了一个更加巨大古怪的怪物。 而在火焰峰顶,璃焕正被一股煞气缠得死紧,无计可施时,对方却突然自己散了,墨驰冲上前扶起,两人仓惶站稳,环顾四周,吃惊地发现所有黑雾都开始向上蒸腾,它们拧成一股又一股的粗绳,源源不断没入云端。山顶上的弟子也纷纷爬起来,大家茫然地看着身边正在迅速远去的煞气,这是……打赢了? 璃焕先觉察出异样:“糟了,它好像要对付阿刃!” 两人急忙御剑赶往高处,此时残破的九婴周身已蓄满煞气,幻出虚无的双手,当中隐隐可见黑丹 第60章 第60章声名鹊起第一步! 流转!璃韵暗中左移几步,挡在了一众小辈身前,曾斩过无数大妖,自然清楚这黑丹妖邪的厉害,便轻声斥道:“你们来做什么,下去!” 璃焕握紧佩剑,自不肯离去。墨驰看着不远处翻涌的煞气,后背有些冒汗:“这玩意要怎么打?” 璃韵答:“用你所有的本事去打。” 而更多的弟子也追了过来,此刻天『色』已大明,朝阳初升,漫天卷云被照得金红镶嵌,壮阔恢弘。而就在这份恢弘之中,近万人整齐列队,风吹得们衣袍飞舞,脚下火海翻涌,胸腔豪情万千。 璃韵道:“杀!” 一语既出,所有人便脱闸猛虎般一举攻上!九婴左手一展,立刻有一道漆黑绳索自他掌生长蔓延,挥舞横扫一圈,引得惨呼不断!璃韵挥剑卷住黑索,让蓝紫电光顺剑身炸开,打得九婴掌微微一麻。恼羞成怒,猛然发力一扯,璃韵顿时被带得同风筝跌落,眼看百余条细小的黑雾已似毒蛇缠向的身体,幸有风缱雪一把将人兜住,放到了安全处。 九婴的注意力全在谢刃身上,熟悉的红莲烈焰,却比千年前更加来势汹汹。 缓缓开口:“烛照。” 脖颈还残留着被斩落时的灼烫,目光相接时,千余年前的仇恨被一并唤醒,浓厚不散的煞气便“轰”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巨兽滚滚吞噬! 璃韵看在眼中,正欲上前相助,身边却已闪过一道清寒白影。风缱雪一剑纵雪,能掀翻天地的狂风在半空卷出一只冰兽,挥爪凶悍拍向煞气! 而在同一时间,谢刃也凌空接住了上人,将顺势搂在怀中后,另一只手猛地翻转,掌虚空一攥,竟是带得山下大火再次燃向天顶,似反挂瀑布烧红了整片云。 风缱雪毫无防备看到这一幕,一把急握住的手腕:“不可勉强!” 谢刃却就此不肯放弃,牙关紧咬,双目紧紧盯着前方,乎使出所有的修为,引出万丈火海灌入挂穹,幸而这回烛照剑魄极为配合,不仅没有横冲直撞,反而像是将积攒千年的力量一并借给了,灵焰道道贯穿红云,直烧出一片白『色』雨雾。 九婴被困在大火之中,痛苦地蜷缩挣扎着,煞气在烈火中不断飘落消散。 璃韵找准时机横贯一剑,将那裂成两半的头颅新高高挑起,砍了个七零八 落。 而谢刃也终于支撑不住,卸力浑浑噩噩倒向前方。 意料之中的,跌入了一个微凉怀抱。 ………… 梦境长的没边没际,还都没什么意思,做到后面都烦了,想醒却又被魇牢牢束住,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于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谢刃暗自焦躁,此时倘若来个妖邪,自己岂不是只有白白被吃的命,结果木门还就真的“咯吱”一响,没过多久,脸颊上又传来一阵痛。 谢刃想,咬得不算疼,看来这妖怪嘴不大。 风缱雪掐住他的脸:“你还不肯醒来吗?” 听到心上人的声音,谢刃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着急了,胡『乱』往上一踩,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风缱雪坐在床边,用指背蹭去额头薄汗:“我还当你要睡到下月。” 谢刃的仍在空跳着:“我……这是哪儿?” “这是火焰峰外的一处客栈,你昏『迷』了三天。”风缱雪道,“璃氏已经带着九婴首级先行折返长策学府,璃焕与他们同行,墨驰原本打算留下照顾你,却被柳姑娘拉过去,说要向请教机关法,也一起走了。” “所以这里就剩了你与我?”谢刃松了口气,向后靠在床上,“过来,给我抱抱。” 风缱雪皱眉:“下回不可逞强。” 谢刃态度良好:“嗯。” 风缱雪又戳了一下的胸口:“还有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谢刃继续张着手,“快来。” 风缱雪摇头:“你得长些教训,免得下回又以身犯险。” “行,我得长教训,那你打我一顿呗,或者罚两天不吃饭也行。”谢刃攥住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想要抱紧却觉得有些硌,于是往胸前一『摸』:“什么东西?” 风缱雪推开坐直,取出一个布包:“柳姑娘送你的礼物,以谢救命之恩,还有,她说来年五月的秦淮花灯会,邀你我也同行。” “好啊,要是有时间,咱们就去凑热闹。”谢刃打开层层手帕,抖出来一本书,看着封皮上《春日香》三个字,就觉得隐隐不太妙,再打开一看图,当场“啪”一声合上,受惊不 第60章 第60章声名鹊起第一步! 浅:“不是,她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风缱雪答:“不知。” “你说好好一个漂亮姑娘,这也忒……”谢刃组织了半天措辞,没组织成功,便干脆不管书了,随手一扔,又将人搂回怀中捂住眼睛,“算了算了,没看到。” 风缱雪一语戳穿:“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挺高兴?” 谢刃面不改『色』:“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那给我。”风缱雪靠在他胸前,伸手,“烧了。” 谢刃被他一脸正经逗乐,低头凑近:“说实话啊,倒也不是不能烧,但烧了这本,书铺子里还有千八百种别的,我若真想看,你怕是管不住。”一边说,一边顺势在那莹白的耳垂咬了一口,顺利换回一记重肘,打得又呼痛又想笑,眼睛亮闪闪的,衣裳敞得随意,真有分街头小无赖的意思。 而风缱雪也拿这无赖没办法,只有将手边的靠枕扔过去,自己拢好衣襟:“将来你怕是要声名大噪。” 谢刃:“嗯?” 风缱雪提醒:“在火焰峰时,近万人看到了你毁天灭地的红莲烈焰,事实上也不用等将来,现在客栈外已经围了不少人,连小二都对你格外殷勤。” 谢刃试探:“那这算好还是不好?” “总比你先前靠着打架放火闯出的名号要强。”风缱雪道,“但声名鹊起后,你肩上要扛的责任也会越。” 谢刃点头:“我懂,你放心。” 风缱雪问他:“放心什么?” “放心我不会不务正业,步入歧路啊。”谢刃信誓旦旦,“也放心我一定会潜修习,至少下回不能打完妖邪就当众昏『迷』,给你丢人。” 风缱雪笑:“贫。” “没,真话。”谢刃将下巴架上肩头,想,我现在都声名大噪了,那是不是距离青霭仙府就稍微近了一些些,便又接着问,“我们接下来该去哪,你可有打算?” “齐氏传来木雀,们已顺利取到了猿哀城的首级。”风缱雪问,“你想不想去怒号城看看?鸾羽殿似乎还没动静。” “嘶,鸾羽殿。”谢刃摇头,“我不喜欢金家那些人。” 更重要的,何归现在应该已经埋伏在了怒号城,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自己若是过去了,岂非又要搅黄一桩大事,罢,要养活血鹫崖那么多弟子,还有一群白胡子老头天天登门闹事,也挺不容易的,姑且放一马。 风缱雪道:“若你不愿去怒号城,另外两颗头颅暂时又未现世,那我们要么去春潭城找落梅生,看有没有将南山三神剑的下落查明,要么就回长策城,看竹先生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谢刃当场拍板,去春潭城。 总之离怒号城越远越好,省得又惹一身『骚』。 晚些时候,小二送来饭菜,果然如风缱雪所说,格外上。穷乡僻壤,也难为店家还能找到鎏金碗盘杯盏,由老板娘亲自端上来,满脸堆笑地问:“位小仙师,家中可有婚配啊?” 谢刃张口就来:“有,孩子今年刚满三岁。” 老板娘一噎,又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另一人。 风缱雪道:“没有孩子。” 老板娘花怒放。 风缱雪继续道:“但有上人,非不娶。” 老板娘:“……” 不是,这看着才多大,怎么就被人占了呢? 她放下托盘,悻悻地走了。 谢刃纠正:“我娶,你嫁。” 风缱雪提腕倒酒:“娶要聘礼,嫁的话,不收钱。” “那也得是我娶你。”谢刃在这方面相当坚持,“不就是钱吗,大不了先欠着,以后我赚的都给你。” 风缱雪问:“那你能赚多少玉币?” “你别看不起人好不好,我还是有些家底子的。”谢刃替他剥虾,“张嘴。” 就这么一连喂了十来个,才勉强将聘礼与嫁妆的话题转移到别处,没办法,谢小公子目前只有杏花城里的十亩地,但娶天仙这件事,一听就很费钱。 风缱雪调了杯甜滋滋的蜜酒给:“试试看,若喜欢,下回我问师父多讨一些,这是他亲手酿的青云巅,不算太烈。” 谢刃稍微一呛:“你——” 青云巅,这个名字,是不是过于明晃晃了。 风缱雪笑:“那你问我啊。” 谢刃撇嘴:“我偏不问!” 风缱雪勾起的下巴,整个人凑上前,稍稍一扬眉:“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1、第61章 第61章“你怎么这么宠着我啊。”…… 第61章 第61章“你怎么这么宠着我啊。”…… 客栈老板娘是个直爽, 虽然没能功替小仙师说媒,但饭后点心还是精心准备了七八,甜咸, 酥糯,当中还混了两个喜饼, 也不知是镇谁家要嫁女, 风缱雪本不喜甜,但见模圆鼓讨喜, 便就着谢刃手咬了一口,结果被腻得直皱眉:“新娘子亲当日就吃个, 倒不如不嫁。” “别啊,嫁还是要嫁。”谢刃举手保证, “到时候, 我给你准备一大桌鸡鸭鱼肉。” 风缱雪面不改『色』,将他手按下来:“吃饭,以后不准总想着事。” “我早吃饱了。”谢刃笑着说, “走,咱们出去散散心。” 此地规模不大, 名字不小,叫龙王镇,因靠近火焰峰, 气候多干热, 所以想要借个水泽万里名头。不过心愿再好, 龙王始终不太能顾得座西域小镇, 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丝雨,倒催生出了许多只能在此处见到枯花干草。小姑娘们常常挎着花篮沿街叫卖一种叫“长乐无忧”花,赚个零钱。 谢刃也给风缱雪买了一朵, 折断长枝后别在他衣襟处,背起手满意地欣赏半天:“不错,好看。” 正说着话,楼却突然飘下来一张手帕,眼看就要落在风缱雪头。谢刃眼疾手快,先一步攥手中,抬头一看,二楼正倚着一个眉目含情姑娘,还了得,醋坛子“咣当”就被打翻十里地。 风缱雪也想跟着往看,却被一把捂住眼睛,强行拖走了。 “是什么?” “没什么。” 一直拽出两条街还不放心,谢刃攥住他手,颇危机感地想着,以后可得看紧一点。 风缱雪也没再问,继续随着他漫无目地穿过大街小巷。夜已经很深了,不过龙王镇是越夜越热闹,因白天太热,所以大家都喜欢在晚出来活动。天漂浮着许多流灯,一种别温情脉脉。 生意最好小摊是炒糖山楂,风缱雪站在群外,也跟着看了一会儿老板凌空颠勺绝技。谢刃虽没去过青霭仙府,但仙府嘛,一听就无聊寡淡得很,肯定没吵嚷烟火气,就由着他傻乎乎地看热闹,己挤去另一边买烤串。 结果好巧不巧,又遇到了方那个姑娘。姑娘还很执着,带着仆挡在他面前,质问:“你方何要将我帕子丢回来?” 谢刃心想,话说,你都要光天化日来撬我墙角了,我难道还不能丢你帕子吗? 姑娘又问:“你既然不想要,方何又要出手接?” 谢刃道:“姑娘就不讲道理了,我若不接,那方帕子岂不是会盖到我家阿雪头?他脾气可没我么好,又凶又蛮,力气还大,最不喜欢别东西碰到他,哎,我是在帮你好不好。” 姑娘前一步:“那你愿意陪我去夜市逛逛吗?” 谢刃:“啊?” 他稀里糊涂看着眼前面飞红霞姑娘,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哭笑不得刚想拒绝,后却传来清冷一句:“他不愿。” 姑娘不高兴极了,心想都什么啊,不知礼数地跑来『插』话。她气恼地看 第61章 第61章“你怎么这么宠着我啊。”…… 过去,却见树下正站着一,一袭白衣似万千流云倾落,长眉如轻墨勾画,桃花眼里透着光,也透着几分疑『惑』。走过来时,两条发带随风扬起,映出光芒柔暖,似降临尘世一位仙。 “阿雪!”谢刃迎前,“你看完炒山楂了?” 风缱雪将怀里抱着油纸包递给他,抬头看着面姑娘:“你们在说什么?” 声音如冰落玉碗,敲得姑娘心慌意『乱』,她方在二楼时,只顾着看谢刃年英气采飞扬,比镇子里所郎君加在一起都要好看,却没曾想旁边一直低着头白衣公子也般不俗。被两个同时盯着看,再主动大方姑娘也招架不住了,总不能同时邀请两个一起陪己逛街,便不好意地说:“西边个夜市,还挺热闹。” “多谢。”风缱雪微微点头,拉起谢刃就走,也是一直拽出了两条街,抬脚一踢。 谢刃早防备,灵敏躲开:“干嘛又打我,我去那儿,是想给你买烤串。” 风缱雪伸手:“烤串呢?” “不是还没到摊子,就被给截了吗。”谢刃与他十指相扣,“那儿就是夜市,陪我去看看。” 风缱雪看他一眼:“下回不许盯着小姑娘笑。” 谢刃爽快答应:“好,但一换一,你下回也不许盯着炒糖山楂老板笑,我也吃醋。” 风缱雪一拳打过来。 谢刃笑着抱起他:“走,逛夜市去!” 夜市就更多了,因大家都知道仙师降服了火焰峰大妖邪,所以事没事,都想跑出来庆祝一下。套圈摊子排队不,老板也是个会做生意,寻常都摆花瓶摆玉饰,只他寻了一群珍稀小灵兽,一个个趴在地懵懂可爱,引得不小孩来光顾。 谢刃也买了五个套圈,问:“你最喜欢哪个?” 风缱雪指着一只巴掌大小黑猫:“白牙山兽。” “太难了,谁不知道白牙跑得比雷电更快,老板它揽客,扣个『奸』商帽子可不亏。”谢刃嘴么说着,手圈却还是全奔着黑猫去,叮叮当当,连续四个全落空,老板靠在旁边嘿嘿笑,问道,“小仙师再买几个?打折。” “不必。”风缱雪接过最后一个套圈,随手一丢。 白牙又想跑,回却被一道无形寒风阻隔,只能乖乖蹲着被套中。 老板大惊失『色』:“……不算!” 谢刃被逗乐了,横剑挡在他前:“怎么就不算了?你倒会做生意,只肯赚不愿赔。你套圈比别处要贵个十倍,若不是了白牙,谁会愿意来当冤大头,还不快去取来。” 老板心痛如刀割,但周围看客都在帮腔,他又不能赖账,只好咬牙将白牙抱了出来。 风缱雪双手接过,很满意小东西『毛』『色』品相,随手丢过去一个锦袋:“阿刃,我们走。” 老板双手接过锦袋,打开一看,里头好货至能买下两只白牙,转而又从大悲转大喜,谢刃一拍他肩膀:“老兄,既然赚了么多,是不是得给我点喂它肉干?” 第61章 第61章“你怎么这么宠着我啊。”…… 老板慷慨馈赠,恨不能将麻袋掏个底朝天,满脸堆笑:“再来再来!” 只白牙山兽还很小,风缱雪单掌拖着它,让谢刃一点一点喂食。又在夜市玩了一会儿,白牙累了,风缱雪也累了,只昏睡三天谢刃还精着,于是他先将白牙揣怀里,又半蹲下:“过来,我背你回去。” 拖家带口,搞得很辛苦。 风缱雪趴在他背,说话时带着懒散鼻音:“我们明早何时出发?” “不急,等你睡醒再说。”谢刃道,“落梅生先前被九婴附,已经丢过一回,回 是查他己家事,若再弄不明白南山三剑来历,替他己洗清冤屈,往后颜面何存。” 风缱雪落梅生事暂时没兴趣,他真困,便将头往谢刃脖颈处一埋,己先睡了。 他呼吸很轻,落在谢刃耳后时,烫得那一小块皮肤隐隐发烫。偏偏白牙山兽还不老实地爬了出来,沿着他衣襟一路往,锋利爪子穿透衣衫,勾皮肉,滋味那叫一个酸爽,谢刃又不愿惊醒背正在熟睡,只能咬牙忍着,好不容易回到客栈,干第一件事就是拎起白牙后颈皮,凶恶煞与它视。 灵兽:“?” 风缱雪站在桌边喝茶,也不解地问:“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吓吓它。”谢刃捏着白牙问,“你在乾坤袋中还能装下它吗?” “嗯。”风缱雪接到手中,替它在袋中寻了个舒适好地方。他没怎么睡醒,于是草草沐浴之后,便床将凶蛮一推:“你往那边一。” “要打仗还是要睡觉,得腾么大一块地方。”谢刃和他讲道理,“你本来也就给我留了一细溜,我再胖怕是都不够睡,还要往边?” 风缱雪趴在被子里笑,谢刃伸手捏了捏他脖子,觉得不比白牙手感好多了。风缱雪刚开始被捏得挺舒服,后来疼了,就回头想让方轻点,却眉头一皱:“你肩膀怎么流血了?” “是吗?”谢刃低头一看,果然,一片血点正渗出白衣,大咧咧道,“没事,被你新收那小东西抓。” “胡闹。”风缱雪不悦地坐起来,“你就由着它伤你?” “我那阵不是正背着你吗。”谢刃被他按在床头,口中解释,“看你睡得那么香……你别来就脱我衣服好不好。” “不好。”风缱雪取出『药』膏,指腹替他涂抹。谢刃先是盯着他细白手指看,看着看着就开始心猿意马,于是叫:“阿雪。” “嗯?”风缱雪抬起头。 谢刃托住他脖颈,低头吻了过去。风缱雪眉头微皱,手里『药』罐“骨碌碌”地滚到地,也被他压在床,两头发交缠在一起,手指也紧紧扣着,谢刃一点一点咬着他唇瓣,在一片寂静里,彼此亲到喘息。 床帐里还残余着『药』膏花香,而谢刃觉得下已经被股淡香熏透了,带着水光眼睛就那么看着己,唇瓣微微张着,予取予求。 于是抱着他又细细碎碎地胡『乱』吻了一遍,指腹蹭过那嫣红眼尾,低低一笑:“你怎么么宠着我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2、第62章 第62章坏事一日游! 第62章 第62章坏事一日游! 所谓得寸进尺, 大概就是谢刃目前的状态,他实不愿放开怀里的心上人,像是孩含着糖, 时不时就要『舔』上一两口。风缱雪原本是想纵着他的,头却也实招架不住, 便道:“你给我讲故事。” 谢刃总算消停片刻:“故事?” “比如说你时候的事。”风缱雪坐起来一些, “谢府应当是没什严苛家规的,你儿时是不是过得很快活?” “我现也很快活。”谢刃让他枕自手臂上, “时候啊,我爹娘疼我, 也惯着我,惯得我无法无天, 将整座杏花城折腾得鸡飞狗跳。是就有人编排, 说我长大肯定是祸害,结果没想到我长得还挺端正,估计把他们得够呛。” 而这回有了火焰峰引火贯天、诛杀九婴的威名, 待事迹传回杏花城中,想来谢员外夫『妇』又可得意风光上好一阵子。 谢刃继续道:“你是没过我爹, 他可会人了,每回我一有好事,他就城里大摆流水宴席, 谁平骂我骂得最凶, 他就偏要将人家安排到上席。若有人不想赴宴, 推说身体抱恙, 他还要带着黄酒和猪头肉敲锣打鼓地送上门,美其名曰,探病。” 听起来是颇为热闹欢快的一家人, 风缱雪靠他胸口:“难怪养出了你这四处横的儿子。” “那……你呢?”谢刃用指背轻触他的鼻尖。 “我没有爹娘,自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只有师父和师兄。”风缱雪道,“练剑,修,好像每一天都过得差不多,不过并不觉得无聊。书中常说红尘繁华,说外面的世界是多的好玩,我也是看完就忘,未想过要主动离开家。” 直到木逢春觉得不啊,师弟才多大点年纪,怎就一天到晚呵欠连天,跟老头似的,便亲自带着他下山,号称斩妖,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游山玩水,花了整整一年,由南到北,算是第一回领略了何为尘世间。 谢刃问:“那你喜欢这尘世吗?” 风缱雪答:“先前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那现呢?” “现尘世有你。” 所以喜欢,喜欢得整心都透着甜,只觉得尘世什都好,又温暖又热闹,酒是甜的,连秋千上都开满了花。 谢刃抱紧他,低头又亲了亲。 两人就这靠一起说着话,说到来,风缱雪实困得不了,是将脸往谢刃胸前一埋,扯起被子捂住头,不肯再理他。原想睡着了就能消停,结果却梦了一整晚铺天盖地的烈火,他被烤得焦躁难安,浑身都快了,生边缘恐惧地一挣扎,却听旁边传来一声痛呼,再睁眼时,一片阳光刺目。 谢刃捂着脸,鼻子酸得险些落泪:“你打我。” 风缱雪撑着坐起来,浑身都是冷汗,脸『色』苍白:“你烧我。” 谢刃茫然:“啊?” 风缱雪将他推开,自下床喝水。 谢刃委屈巴巴跟头:“你做梦了,阿雪,怎做梦也要算我头上。” 风缱雪扯了扯衣领:“做梦也是因为你压我身上,什时候出发?” “你都这热了,吃完饭就走。”谢刃道,“龙王镇到春潭城,咱们抄近道,若是运好,还能被千丈崖的大鹰带着 第62章 第62章坏事一日游! 飞上一段。” “千丈崖的大鹰并非无主,岂容你说坐就坐。”风缱雪放下茶杯,“这点路程也要偷懒,该打。” 谢刃伸手,满不乎:“那你打。” 风缱雪凭空变出一把玉尺,还真给了他一下,谢公子猝不及防,看着自泛红的掌心,心理压力远大皮肉之苦:“不是,你怎还准备刑具呢。” “初下山时,二师兄交给我的。”风缱雪道,“看你最近有些得意忘形,拿出来用用。” 谢刃将手举到他面前:“打疼了,收拾不了李。” 风缱雪不为所动:“先前被竹先生打得浑身是伤,也没耽误你下河『摸』鱼。” “师父哪能和你比。”谢刃道,“而且师父打完我,都知道要给点甜头哄哄。” 风缱雪便也凑过去,他唇上一碰,真的给了点甜头。 结果甜大发了。 两人又抱一起,胡『乱』吻了好一阵,直到下午才出门。老板娘笑问,二位仙师是天燥上火了,嘴这红,我昨天说什来着,就得多喝绿豆汤。 风缱雪拖起谢刃,风也似地走了。 离火焰峰越远,天也越凉快。满目夏景已变秋景,这两人进了一座大山,谢刃悬崖上的野山枣长得极好,正打算去摘一些,当空却扑棱棱飞来一只木雀,根据那横冲直撞的赶路姿态,应该是附了一封了不得的信。 风缱雪接住木雀,打开一看,信是落梅生写来的,说他已经彻查了飞仙居第十三阁的五十名弟子,其余四十九名都没问题,唯有一人,名叫乌留须的,追查灭踪神剑之余,还私自打听了不少其余三神剑的消息,十分可疑。 谢刃问:“那这乌溜溜……乌什来着,现何处?” 风缱雪道:“逃了。” 谢刃听得无话可说,落梅生还真是有本事,怎这也。 风缱雪将信递给他:“飞仙居的弟子已经四处缉拿此人,据说是跑去了大古翠岭一带。” “大古翠岭,那不就这附近。”谢刃展开地图,“先前你还嫌我要去千丈崖坐别人的大鹰,现既然要抓人,那我们总可以去蹭一回了?这样能省不少时间。” “听说千丈崖的主人『性』格古怪,想坐他的鹰,就要下赢他的棋。”风缱雪问:“你会吗?” 谢刃:“我不会。” 风缱雪:“巧了,我也不会。” 谢刃握过他的手:“那我还有办法,你听是不听?” 风缱雪摇头:“看你这表,非『奸』即盗,不听。” 谢刃笑着揽过身边人:“倒也不算多坏,那两只大鹰就站崖顶,即便有主人,也不能一天到晚守着,你若肯答应,我有的是办法带你飞。” 风缱雪侧头一躲:“说话就好好说话,不准贴我身上。” 谢刃却不肯坐直,一直磨着他,其实倒也不是非要抄近路,更多的只是想拉心上人一起干些刺激又无伤大雅的坏事——想来青霭仙府那般规矩正经,他肯定没体验过偷鸡『摸』狗的乐趣,那童年多没意思啊。是又硬扯出一理由:“而且或许千丈崖的主人很好说话呢,看我们有要事身的份上,就答应借一回鹰。” 第62章 第62章坏事一日游! 风缱雪被他缠得心累:“你好好坐,我就答应。” 谢刃他耳上一啄:“那就这定啦,咱们偷……好好和那位主人讲 道理去。” 这番对话若是被青云仙尊和师兄们知道,或许又会怀疑一次人生,怎听起来不像是一带着另一上正道,更像是一带着另一往偏跑。 ………… 千丈峰不止高千丈,抬头望去,峰顶几乎要触到天穹。 谢刃指着上方:“看到没有,鹰就那儿。” 风缱雪道:“你我现离崖顶还有一段距离,大可不必这早就捏上做贼的音。” “我这不是提前找点感觉。”谢刃清清嗓子,“先上去看看千丈峰的主人不,若不,咱们坐了鹰就跑。” 风缱雪疑『惑』:“已经没有‘千丈崖的主人很好说话,听到我们有要事身,或许就愿意答应’这环节了吗?” “好阿雪,你就听我一回,这种事可好玩了。”谢刃抱住他的腰耍赖,“求你了,嗯?” 风缱雪:“……” 看着眼前无辜讨好的眼神,他头疼得很,半天挤出一句:“那我要遮住脸。” 否则实丢不起这人。 是两人稍微乔装改扮了一下,谢刃还到处找障眼符,风缱雪却已祭出一道名曰“千人千面”的虚景来,被笼住之,容貌时时刻刻都会发生改变,大千世界有多少人,这道虚景就能幻出多少面。 谢刃委婉提出,我们就是去偷偷坐鹰,犯不着用这高深的术法? 风缱雪回答:“既要做贼,就做干净。” 说完,又给自加了一层虚景,变速度更快一倍。这回就算青云仙尊本人前来,怕也认不出心肝徒弟。风缱雪这才放心,与谢刃御剑前往峰顶,偷人家的鹰去了。 两只大鹰正打盹。 谢刃与他躲一块石头,低声分析局面:“看没,房中灯烛亮着,厨房烟囱还有残余青烟,棋盘旁边没人,说明这里的主人刚吃完饭,正休息。” 风缱雪微微一点头,拉着谢刃就冲了出去! 谢公子没有一点点防备,惊呆了,会儿,怎突然就开始了,我还着数一二三! 风缱雪将谢刃往鹰背上一甩,自飞身跃上另一只,喝令:“走!” 大鹰立刻展开巨翼,向着远处盘旋俯冲而去! 谢刃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站稳,耳边是呼啸风声,眼前景物飞速变换,往下看时,大片大片的金红秋林连绵壮阔,一眼望不到头,万事万物像都美丽极了。 他笑着扭头,大声问:“阿雪,怎样,好玩吗?” 风缱雪道:“好玩,但是别叫我的名字。” 谢刃不解:“为何?” 风缱雪答:“因为有人追来了。” 谢刃急忙回头,果然有一人正御剑飞,来势汹汹! 他一撇嘴:“这鹰主人发现得还挺快。” 风缱雪却道:“不是鹰主人。” “不是?” “你没发现吗?”风缱雪也往看了一眼,“对方出现开始,这两只鹰不用你我驱策,就自加快了速度,可没有半分要回去寻主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3、第63章 第63章我带你偷,你带我抢。…… 第63章 第63章我带你偷,你带我抢。…… 两只大鹰越飞越快, 越飞越快,差不多能和急速『射』的利箭有一比。 谢刃被扑面而来的狂风打得睁不开眼睛,寒冷的空气不断呛进喉咙, 他不得不放两道减风咒,方换得片刻喘息的机会。虽说两人乘大鹰是为了赶时间, 但也不该是这闭眼寻的赶法, 谢小公子先肖想的“乘鹰而下,惬意赏景”是没指望了, 他此时被吹得『乱』七八糟,还吃了一嘴自己的头。 “呸呸!”谢刃擦了两把脸, “后头人是要绑它们不,怎么命也不要地开始『乱』飞。” “八九不离十。”风缱雪道, “不过大鹰的速度太快, 估计他追不上。” “追不上多没意思。”谢刃看了眼远处的黑点,“至少也得看看到底是谁,居然和我们同时跑来偷鹰, 此巧合,会不会也与乌留须有关?” “你且看。”风缱雪道, “看他会使什么本事拦截这鹰。” 游山赏玩的好光景虽然没了,却新多猫逗耗子的乐趣,也不错。谢刃索『性』飞身落到风缱雪只鹰的背上, 将他的手一牵:“头风太冷了, 给我……”原本想说给我捂捂, 但触到对方冰凉的掌心, 只好将话头一转,“我给你捂捂。” 风缱雪往旁边一看,大鹰在失去谢刃的驱策后, 依旧振翅行,甚至还要更快三分。而两人目所乘的这只鹰,因为突然多一人的重量,速度难免受到影响,很快与同伴拉开了距离。 身后的追兵也越来越近,再不是一个黑点,面容逐渐清晰。 不过清晰也没什么用,因为长得实在太平平无奇了,两只眼睛一张嘴,穿一身看不家世的黑袍,丢进普通人堆里,火眼金睛也难再挑第二回。 谢刃问:“见过吗?” 风缱雪摇头:“没有,不过能御剑追鹰这么长时间,算有些修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着黑衣人,黑衣人也看清了他们——不过同样属没什么用的看清。因为谢刃已经挤进了风缱雪“千人千面”的术法内,将面貌遮得严严实实,任凭谁来,只能见到两个在不断变换容貌的古怪人物。 眼看双方的距离又开始逐渐拉大,谢刃口中调侃:“行不行啊他,不然我们亲自去会会?” 话说完,便头传来一阵惨鸣,急忙回头去看,见已经飞远的只大鹰竟然又掉头飞了回来,而且还飞得十分狼狈,满身羽『毛』『乱』飘。 看到同伴受惊,两人乘坐的大鹰也躁动不安起来,它虽不知生了什么事,但神禽有灵,本能地当空一转,也随一起着来路往回飞。 这一转,谢刃与风缱雪便双双从鹰背上滑了下去。黑衣人眼见两只大鹰已折返,却没有半分捉鹰的意思,反而祭一道血剑着二人劈去!谢刃反手一招挡开,拉着风缱雪御剑站稳,指着对面:“你偷鹰偷,竟还要杀人灭口,歹毒。” 黑衣人并不说话,再手,依然是奔着夺命而来。“千人千面”虽能遮掩面容与佩剑,但毕竟只是个乔装易容法,高深不到连剑术也能一并隐藏的份上,所以当谢刃一个不留神使红莲烈焰时,见对方眼神明显一变! 谢刃也很想拍自己一 第63章 第63章我带你偷,你带我抢。…… 巴掌,居然能犯此低级的错误,反暴『露』了,他刚想着要不要撕破伪装打个痛快,便见风缱雪凌空一剑,竟然引了万丈青光——是琉璃宗宗主的绝学,满目碧翠映天生! 再接下来,又是金红鸾尾火刃——鸾羽殿的招数。 层层纱衣覆绿苔——织机宫。 反弹琵琶落沙日——敦月堂。 …… 这样,风缱雪使一招便换一招,看得谢刃目瞪口呆,也杀得对方眼花缭『乱』,心中大骇为何竟有幻术不仅能遮挡面目,还能将剑术也一并转换。红莲焰、青光、鸾尾、广袖、琵琶……他被各繁复剑招打得节节败退,先万没料到这两名偷鹰贼会此厉害,是转身想跑,风缱雪又哪里肯让,追上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却只攥到一团虚无的空气。 再一细看,黑衣人已逃数丈。他站在大鹰背上,双手扯着衣襟两边一分,从中竟『射』数万道利箭,组高墙两人压来! 谢刃一眼瞧其中古怪,并未躲闪,而是飞身冲上去,一剑挑破了利箭高墙的幻境。 箭矢碎裂下坠,黑衣人长衫被风吹得扬起,他大大张开双臂,身体后一倾,直挺挺地掉入万丈深渊! ——哗啦啦! 万千漆黑乌鸦自深渊腾空飞起,它们带着几欲泣血的惨叫,遮天蔽日,乌泱泱消失在了夕阳尽头。 谢刃与风缱雪异口同声道:“魏空念!” 世间能有此高妙幻术的大师,除了魏空念,绝对找不第二人。 谢刃道:“当初他『操』纵红衣怨傀为祸,被金苍客捉回去后,我还以为要关上三五年,怎么这么快跑来了,还与我们一起抢鹰。啧,南山三神剑,不会真的与金家有关?” “但他的本事比起上一回,高了不止一倍。”风缱雪道,“可惜方没能撕破幻象。” “他不也没能撕破我们的幻象。”谢刃伸掌心,“我刚一时马虎,险些又暴『露』了,来,再给你打一下。” “先欠着。”风缱雪握住他的手,“先回千丈崖看看。” 两人依旧乘着同一只大鹰,谢刃道:“方它也是被幻术吓回来的。” 风缱雪点头:“嗯。” “不过阿雪,我现你还挺有做坏事的天赋。”谢刃用一根手指戳戳他,“看到我的红莲烈焰,立刻反应过来用其余门派的绝学混淆视,怎么这么厉害啊。” 风缱雪回答:“同二师兄学的。” 谢刃笑:“我还以为你们……经得很。” 他中间稍微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将“仙府”两个字给咽了回去。反这层窗户纸他是不准备主动捅破了,哪怕已经被戳得四处漏风,也得继续挡着,至少也要挡到谢小公子更加威名赫赫一些。 关经和不经的话题,原本是可以好好说上一说的,但环境不太允许,眼看着距离千丈崖已经越来越近,谢刃将剩下的话咽回去,拉着风缱雪轻巧跃上绝壁,推开灯火小屋的门一看,不其然,千丈崖的主人被绳索捆着,呜呜挣扎。 谢刃撤去他嘴上的禁言符。 对方立刻破口大骂。 谢刃 第63章 第63章我带你偷,你带我抢。…… 倒是不在意这粗鄙的娘老子下三路,但哪里舍得让自家天仙,是又把符咒给贴回去了,文明友好讲道理:“大叔,你先冷静一下,我们是来救你的。” 对方口中还在含糊骂着,隐约可“放屁”二字。 谢刃:“……” 风缱雪原也只想过来看看他还活着没,现在一见对方此中气十足,像是能继续活上两百岁,便也懒得再管了。只冷冰冰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先绑你人已经逃了,或许还会再回来,你若打不过,快点躲;第二句,借鹰一用。 鹰主人怒目圆睁,你谁啊,凭什么! 可能是凭琼玉上仙又厉害又霸道,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总他好不容易挣脱身上束缚,跌跌撞撞追来时,见方两人已经乘着大鹰远去了,追也追不上,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又是好一番骂。 大鹰展翅掠过万里秋林,四野日落月升。 风缱雪问:“有话说,不要总是看我。” 谢刃盘腿坐在鹰背上,一手托着腮帮子,笑嘻嘻的:“没什么,我只想说,先还以为是我带着你偷,没想到现在却变了你带着我抢。” 在鹰主人眼皮子底下明晃晃地骑走了,可不是抢。 风缱雪皱眉:“他说话难,嗓门又大,我不想与他多言。” 谢刃“嗯”一句,心想,强行“借”了人家的鹰,不想同人家解释算了,还要嫌弃人家,这青霭仙府教来的弟子,好像也没有多讲道理……啊,不愧是我喜欢的人,理直气壮,小脸绷着,好可爱。 是伸手去『摸』。 结被打了。 被打了还很开心。 所以说,爱一个人是这么没有道理。 大鹰飞了三天三夜,终在第四日的清晨抵达大古翠岭。 风缱雪替它们各自喂了灵草玉『露』,又掻了掻脑顶,方放归千丈崖。谢刃看着四周高深古木,道:“若乌留须真躲在这,算他会挑地方,有吃有喝又隐蔽,藏一辈子能活。” 话音刚落,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躲藏一辈子。” 树林里走一队人,打头的是飞仙居的主人,落梅生。 谢刃二话不说,先掏镜子照了一下他。 落梅生苦笑:“谢小公子,我是再没用,也不至叫九婴附身两次。” “师父教我的。”谢刃道,“无论遇到谁,要先照一遍,得罪了。” 风缱雪问:“梅先生方说乌留须到这里,不是为了躲藏,他是为了什么?” 在面对琼玉上仙时,落梅生的态度不自觉恭敬起来,拱手行礼后,方道:“移魂。” “移魂?”谢刃不解,“他要将自己的魂魄移给别人?” 落梅生点头:“是,乌留须在逃走时,曾被我一掌下骨生花,一旦花开,神仙难救,若想活命,要么回来找我,重新以灵玉打造一副新的骨骼,要么移魂,重新选择一副新的身体。” 谢刃又问:“这荒僻古岭,除了我们,看着连个活人没有,谁能为他移魂?” 落梅生道:“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4、第64章 第64章这玩意也敢叫诗? 第64章 第64章这玩意也敢叫诗? 在大古翠岭, 住着一群偶人医娘,擅长各种邪术疗法,尤其擅长移魂。 风缱雪不解:“移魂术并稀奇, 但偶人医娘,先前从未听过, 她们是……死人?” “说得更准确一点, 是不生死。数百年前,修真界曾出过一名邪医, 名叫温扶桑。”落梅生道,“他钻研医术, 也钻研巫蛊禁术,虽一样能治病救人, 但靠着移魂换血来续命, 听着总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时常受人诟病,难听的闲话多, 他索『性』带着数百名美貌婢女,举家搬往大古翠岭隐居。” 谢刃问:“然后呢, 他会将婢女全部制成偶了?” 落梅生道:“也完全算是。温扶桑晚年受邪术侵扰,自知命不久矣,便将生平所学悉心传婢女, 希望她们能接替自己, 将三十六部医书全部编纂完成。” 婢女们对温扶桑极为尊敬爱慕, 在将他风光下葬后, 便遵循主人遗愿,开始继续撰写医书。她们将大古翠岭视为私人领域,愿再吸纳新的徒弟进来, 却又怕直到生命的尽头,依然无法写完所有医书,便决定先将自己变成长生偶人。 谢刃:“长生偶人?” 听着可不像是好名字。 “偶人虽能长生,但随着时间流逝,她们的身体会变得逐渐僵硬如木,甚至连表情都很难再有,从此只做潜心修书一件事,慢慢的,偶人医娘的名声就传出去。”落梅生道,“风公子先前之所以没听过,是因为她们从未外出作『乱』,说到底,过是一群可怜痴情的傻姑娘罢了。” 谢刃质疑:“都好几百年,这群偶人出山,难道也没有别有用心之人进山打扰她们吗?”毕竟邪医邪书、美貌偶娘,对于那些喜欢走偏门的人来说,还是颇有几分诱『惑』力的。 “大古翠岭的中心地带可不好进。”落梅生道,“或许是因为温扶桑在临死之前,只吩咐她们编纂医书,却并没有吩咐她们要以医书救人,所以这些年里,虽也有人登门求医,但治与治,全看偶娘的心情。至于硬闯的恶贼,则是全部死于岭内重重机关,连一具囫囵尸体都无法留下。” 白森森的骷髅头挂满山门,自然也就震退别有用心的小人,勉强算是安宁。 谢刃啧一声:“那照这么看,乌留须也未必就能移成魂,门都进去,梅先生,你找到他吗?” 落梅生叹气:“迟一步。今晨,眼睁睁看着他在偶人的迎接下,大摇大摆进山门。” 谢刃:“……” 谢刃:“所以他走狗屎运,恰好赶上偶人心情好的时候?” 落梅生:“是。” 风缱雪又问:“既然偶人心情好,那梅先生为何趁机跟进去?” 落梅生面『露』无奈,因为他早上确实想跟,却被偶人凶神恶煞赶了出来,理由是嫌弃这位飞仙居的主人穿一身红,太刺眼。 “……” 既然落梅生被赶出来,那就只有换人再去碰一次运气。 谢刃站在温氏山庄门口,抬头看一眼挂满绿萝与毒虫的牌匾,低声对身边人道:“这地方和坟堆也没什么区别了,阿雪,然我们扮成僵尸,看起来还能亲切些。” 第64章 第64章这玩意也敢叫诗? 风缱雪问:“你见过谁家姑娘会喜欢僵尸?” 谢刃嘀咕,也没见过谁家姑娘放着落梅生喜欢,却喜欢那个乌溜溜啊,所以估计得拧巴着来。 风缱雪嫌弃他吵,伸手拍来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好了,闭嘴,僵尸。” 谢刃被捂得没法呼吸,刚想往下扯,面前的门却“吱呀”一声开,只好垂下双手火速站直。他并不知道此时粘在自己脸上的玩意有多惊悚,但根据开门偶人的反应来看,应该还挺精彩的——对方其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就是动作僵硬面『色』苍白,所以显得极其诡异,她用那双无喜怒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谢刃,过半晌,竟然缓慢地挪到墙角,蹲下,“咳咳咳”地干呕起来。 谢刃心情复杂,你到底弄个什么鬼东西,居然把人家恶心吐。 风缱雪不动声『色』,只嘴角微微一绷。 谢刃在身后掐一把他的腰,你就笑,这回肯定又进去了,你怕是还得易容再来一回。 因为偶人一直在“咳咳咳”,两人也只能站在门口等,足足过一刻钟,对方才重新站起来,又慢吞吞地走到门口,伸手,一把握住谢刃的手腕,拖着他就往里拽,口中还断念叨着—— “换脸,换脸,换脸。” 谢刃又长了新见识,原来这样也行。 风缱雪也跟进去。 此地说是山庄,实际上也就比外头的绵绵翠岭多道门,四周依旧是古木野草丛生,几乎要淹没房屋。开门偶人拖着谢刃,一直走到主厅松手:“换脸!” 厅中还有十几名偶人,听到动静之后,纷纷扭头看过来。 风缱雪表情依旧冷冷的,谢刃倒是戴着面具,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结果剩下的偶人也开始吐。 谢小公子:“……” “换脸,换脸,换脸。” 越来越多的偶人围了上来。 风缱雪伸手,把谢刃挡在自己身后:“看诸位姑娘戴着手套拿着小刀,应当正在替旁人换脸,们再等一阵。” “是,换脸,是,移魂。”一名黄衣偶人将目光缓缓移过来,“移魂,急,换脸,换脸,换脸。” 一连重复十好几遍,可见确实对丑男人忍可忍。她僵直地伸出手,将两人一路推到内室,一进屋,谢刃就乐,因为床上正躺着一名灰衣人,于是张口就叫:“乌留须!” 灰衣男的头猛地一转,虽没认出谢刃与风缱雪,但也知道来者善,于是想撑着坐起来,奈浑身都被扎满移魂钉,动弹得,只能惊慌地大声呼救:“仙子姐姐,诸位仙子姐姐,他们想杀,救命啊!” “你有『毛』病,谁要杀你。”谢刃踢了床腿一脚,“别动了,再动几下,胳膊腿可就都散架了。” 黄衣偶人一腿别开谢刃,单手抓住他的肩膀:“你想,杀人。” “想杀人,是来找人的。”谢刃指着乌留须,理直气壮,“他是个贼,偷了钱银不算,还偷了家小雪耗尽毕生心血编出的诗集,现在竟想跑来大古翠岭改头换面,重塑肉身,幸亏追得及时啊,否则还真叫你得逞。” 他扯这谎时,全从偶人的心理出发。果然,黄 第64章 第64章这玩意也敢叫诗? 衣偶人对“耗尽毕生心血所编的书被偷走”这件事敏感得很,估计是想起这数百年的易,极为感身受,连手都开始微微颤抖,拿着刀刃便划过乌留须的脸颊,刺激地对方扯着破音的嗓子喊:“没 有偷!仙子!没有偷什么诗集,他们、他们是胡说的,他们根本就会写诗,信你让他们现在写!” 谢刃笑容一僵:“呃?” 黄衣偶人扭头看向风缱雪:“是你的,诗集,被他,偷了吗?” 风缱雪道:“嗯。” “那你,写一首诗,证明。” “好。” 好?谢刃再度找回当初在仙船上的雷劈感,他一把拽住心上人的手,然还是我来抢人。 风缱雪语调清冷:“好大一个贼,偷诗知悔。如若不肯还,当场打断腿。” 谢刃单手扶住额头,聋,听不到。 床上的乌留须表情古怪,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你这诗,哈哈哈哈哈,仙子,仙子你看,没有说谎!这玩意也——啊!” 谢刃飞起一拳,将剩下半句话打回去,目光狠戾一瞪,这里也有你嘲讽的份! 黄衣偶人却没有理会乌留须,她又看风缱雪一阵,语速越发放慢:“像这样的诗,你一共写,多少首。” 风缱雪垂眼:“一万三千八百五十四。” 听到这惊人的数字,黄衣偶人原本毫波澜的死水眼里,硬生生出现一丝悲悯,因为她回想起遥远的往事,初学医的自己,也是如此笨拙,只知道抄书,认为只要死记硬背熟练,就能完成主人的遗愿,一共抄多少遍呢,差不多也有一万多,天底下,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这种受天赋限制,努力却毫收获的痛苦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床边,一颗一颗拔掉移魂钉,全不顾乌留须正在大声惨叫,拔完钉子,就将半死不活的人交到谢刃手中:“去把诗集,要回来,你再,换脸,换脸,换脸。” 谢刃拱手:“是,多谢姐姐。” 黄衣偶人带着他们绕开机关,一直送到大门口,却没有道别,而是拍拍风缱雪:“有些事情,既无天赋,就,要,强求,公子,干点别的。” 风缱雪:“……” 谢刃火速将人拉开,赔笑道:“姐姐说的是,那我们告辞啦!”说完又自觉补充,“解决完这个贼之后,肯定回来换脸!” 黄衣偶人这满意。 谢刃拖着乌留须拖过三个山弯,终于能撕掉具,翻过来一看,也想吐,于是赶紧塞回乾坤袋,眼不见为净。 风缱雪踢踢脚下的小石头,转头问他:“谢刃!” “哎,怎么?” “写诗很没有天赋吗?” “……” “你为什么说话?” “没有说话,这是得先想一想。” “想什么?” “想怎么夸你呗。”谢刃揽过他的肩膀,“旁人可能不喜欢,却喜欢得很,喜欢到恨不能天天听你作诗,将来我们建一所大房子,专门弄一间房放你的诗,好不好?” 风缱雪考虑一下:“好。” 谢刃笑着『揉』『揉』他:“走,找梅先生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5、第65章 第65章没有钱,穷得叮当响,肯定不…… 第65章 第65章没有钱,穷得叮当响,肯定不…… 落梅直带弟子隐在山庄附近, 他原本还有担心,担心二人会不会与那那古怪的偶人起争执,却没想到还不到顿饭的工夫, 谢刃就乌留须拎了出来,往前丢:“给!” 乌留须趴在地, 四肢只能轻微移动, 折腾不出大动静,只有惨叫声痛苦至极。落梅又惊又疑:“他在头受刑了?” “移魂移到半, 被我们打断了。”谢刃道,“在不仅骨头花, 连灵脉也全被钉损,想要活命, 只有靠梅先亲动手, 替他重新捏骨塑筋。” 乌留须满口鲜血,哀求地看落梅:“主人……主人,饶命。” 他之所以会背叛飞仙居, 全是受利益所驱,本就是贪怕死爱慕钱财之人, 哪甘愿就这么丧命,所以还没等落梅问,就已经所有事五十、竹筒倒豆般吐了个干净。 当初金苍客委托飞仙居寻找南山神剑, 乌留须身为十三阁的弟子, 然也分得任务, 而就在他即出发寻剑的前天, 另个人却暗中找,问他愿不愿意接私活。 乌留须道:“那人便是幻术大师,魏空念。” 魏空念许的价钱不低, 也是要买南山神剑。乌留须当时琢磨,南山神剑共有四把,金苍客只要把,那倘若己撞大运,碰巧找到其余三把,岂不是能大赚笔?便满口答应来。 “魏空念有说明,他背后的人是谁?” “这……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乌留须道,“与我联系的,直是魏空念,我也不知道他收集南山神剑的目的。后来玄花雾袭击了仙船,我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或许与魏空念没有关系。但后来,主人,整个飞仙居都开始查神剑的事,我才知道大事不妙,得快跑。” 从飞仙居到大古翠岭,这路抓捕他的除了飞仙居,还有魏空念。 乌留须继续道:“他先前未杀我,是因为我有飞仙居弟子的身份,方便随时为他查探更消息。在我既成了飞仙居的叛徒,他来说,然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你倒是个明白人,惜选错了路。”谢刃摇头,又落梅道,“魏空念利用幻术逃脱,在也不知躲去了何处,梅先否尽快这件事传书告知各大派,让他们提高戒备,联合追捕?” “好。”落梅道,“谢小公子放心,我马就差人去办。至于这乌留须,我就先带回飞仙居发落了,不知二位步要前往何处?” 风缱雪问:“魏空念是金家的客,消息传出去后,各方势必要前往鸾羽殿讨个说法。在金泓父子正在怒号城寻找九婴的首级,那金洲父子呢?” “金圣客作为鸾羽殿大殿主,近大数时间都在闭关,而金洲身为他的独子,然也要留在家中护法,这父子并未加入讨伐九婴的队伍。” “那我们也去春潭城,看看金家的动。”风缱雪道,“还有,请梅先速速传书前往怒号城,提醒金泓父子加留意,实在不行,也找帮手,免得横枝节。” 听他这么说,落梅还没答话,谢刃先开始头疼,也不知何归的抢头大业目前走到了哪步。狐朋狗友全是听了己的意见,才跑去怒号城埋伏的,而血鹫崖原有的那颗头已经被正道众人取走了,留个枯巴巴的血骸潭“等新米锅”……啧,也只能盼何大宗主能有点本事,再有点运气,顺利干完这票,千万别因为此事再来烦己。 “阿刃,谢刃!”风缱雪拍拍他的脸,“飞仙居的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发呆?” “哦!”谢刃回 第65章 第65章没有钱,穷得叮当响,肯定不…… 神,赶忙与他道去追。 落梅特意给两人留了艘最好的机甲,风缱雪靠在阳光,谢大胜与白牙都放了出来,想起新收的这位爱子还没有名字,了,什么『性』别来……他拎起小兽后腿看,哦,爱女。 “你再给他取个名。” 谢刃脱口而出:“这还不简单,谢大利!” “跟我姓。” “……”跟你姓啊,跟你姓就要认真待了。谢刃挪到他身边坐,充满父爱地双手捧起白牙山兽,本想既然是闺女,就得起个文静缱绻浪漫好听的名字,结果爱女太彪悍,哈气凶神恶煞呲牙,谢刃眉『毛』都皱起来了:“不是,这表情怎么跟猛张飞似的。” 风缱雪拍板:“那就叫它风小飞。” 谢大胜,风小飞,儿女双全。 谢刃道:“挺好。” 两人在掌心各托个,有没逗玩,头顶秋阳照得人挺舒服,没久,白牙就呼呼睡了,肚皮起伏,带得谢刃也犯困。 风缱雪取出张薄毯,替他轻轻围好之后,便起身去了另艘机甲小船。 “仙。”见只有风缱雪人前来,落梅行礼,“找我有事?” “与九婴无关,私事。” “仙请讲。” 落梅他让到座,态度恭敬地准备听。 风缱雪的话却卡脖子,主要是黄衣偶人那句“干点别的”实在太语重心长,而后来谢刃的解释,也很有几分“不管你写得烂我也喜欢”的意思,所以他己的作诗水平难得产了质疑。 斟酌番,方才很周全地开口:“我有位朋友,回也想去仙船游玩,但他没有钱,穷得叮当响,所以就写了首诗。” 这样就伪装得很好了,没有钱,穷得叮当响嘛,肯定不会是琼玉仙本人。 落梅细问:“不知这位朋友写了什么诗?” 风缱雪道:“好大艘船。” 落梅充满疑『惑』:“……好大艘船?” “算了。”风缱雪站起来,“我回去看看阿刃。” “仙!”落梅叫住他,“我这人最爱诗,回仙船虽说出了『乱』子,但诗并无错,所以我还是所有入选者的诗文都集结成册,直随身带,仙要看看能否找到那位朋友的诗?” 风缱雪伸手:“拿来。” 落梅赶忙奉。 诗集不厚,共就八十首。 八十首中,就没有首能让琼玉仙从头到尾看明白的,句子都花胡哨得很。 落梅小心观察他的神『色』:“若诗集没有,那或许是我没注意,看漏了,真是不住。” 风缱雪诗集还回去:“没事。” 他回到己的机甲,“咚”声踩到甲板,惊醒了正在睡觉的父与女。白牙前爪抓地,后背弓起,使劲伸了个懒腰后,便慢吞吞挪到另头继续睡。谢刃也活动了筋骨,伸手:“拉我把。” 风缱雪他的胳膊拍去:“不许动,我问你件事。” 谢刃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只能半眯仰头看面前光芒万丈的小神仙:“好,你说。” “不准骗我。” “嗯。” “票是哪来的?” “什么票?” “登仙船的票。” “……” “说。”风缱雪踢踢他的脚踝。 “票,就……哪儿来的,得看你刚 第65章 第65章没有钱,穷得叮当响,肯定不…… 才是不是跑去那边问了。”谢刃伸手指隔壁,勇于甩锅,“你说落梅什么眼光,我家阿雪那么好的诗,他居然直到最后天也没把票送来,我就奇了怪……啊,别掐我,我说我说,我说实话!” 风缱雪蹲在他面前,稍微放轻了力气:“嗯,你说。” “我买的。” “……” 谢刃小心握住他的手:“我那不是怕你不高兴吗,况且璃焕与墨驰都船了,咱们总不能在头看。” “我的诗真的不好?” “我觉得好,反正我爱看。”谢刃顺势把人抱进怀,又用双腿围住,“至于旁人,管他们呢。他们不爱看,我倒高兴了,我家阿雪的诗,凭什么白白送出去,来都给我留。” 风缱雪在他肚子锤了拳。 谢刃嘻嘻笑,又在耳朵边蹭蹭:“以后我陪你起写。” 风缱雪赌气:“不写了!” 谢刃问:“真不写啦?” “嗯。” 谢刃在他背后顺『毛』,遗憾地说:“唉,那真是文坛大损失。” 风缱雪被他逗得又气又想笑,还有恼羞成怒,于是侧头用力在方脖颈处留圈牙印,随后又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点点地往亲。 谢刃闭眼睛,与他慢慢加深了这个吻。此时阳光正大片倾泻在甲板,谢刃靠坐在船舷,单手搂怀中人,而风缱雪则是半伏在他身,巴稍微抬,雪白衣衫层层铺开似花。 落梅刚出来就看到这幕,险被惊得闭气,还以为己又入了另个颠倒幻境,结果并不是。他其实是想找风缱雪再说说诗文的事,但在显然不能说了,折返船舱时由于分匆忙,还险他己绊了跤。 先前确实疑『惑』,为何堂堂琼玉仙会隐姓埋名前往长策学府,如今看来,竟然是为了爱情! 落梅见识广,新事的接受程度还是十分良好的。所以他很快就推出了,方才仙所说“写诗的朋友”,十有八九就是谢刃! 还在学的少郎君,身没少钱,是完全以理解的,而谢小公子素日吊儿郎当的闯祸精形象,也相当符合听起来毫无文采的“好大艘船”! 真相定就是这样了。 落梅毫不质疑地想。 谢刃:真的冤。 ………… 机甲队伍抵达春潭城时,关于“鸾羽殿的客魏空念与南山三神剑”有关事,已经在修真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甚至连银月城风氏也派人前来协查,派的还是大公子风初止,其余派也不是傻子,看如此阵仗,猜到鸾羽殿这回犯的事定然不算小,于是连灵器都顾不再再买了,纷纷收拾包袱走人,免得到时候神仙打架,己遭殃。 风缱雪道:“这冷清了许。” “鸾羽殿虽说比不风氏,也是盘踞的地头蛇,没几家能惹得起。”谢刃扛剑,“听说风氏的人已经鸾羽殿围住了,咱们也赶去看看。” 风缱雪转头问:“梅先呢?” 落梅看两人毫不避讳牵在起的手,觉得己好像跟得有明晃晃,即便是为了正事,那也完全能换条路走,何必凑在人家有情人后头,便觉先回了趟飞仙居。 “主人。”管家疾步迎前,“您回来了。” 落梅披风递给他:“家中近日如何?” “切都好。”管家压低声音,“就是听到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说鸾羽殿那头,似乎出了压不住的煞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6、第66章 第66章不如大家都把衣服领子塞进去…… 第66章 第66章不如大家都把衣服领子塞进去…… 鸾羽殿上空的煞气只出现过短短一瞬, 眨眼消失无踪,唯一的目击者是个小修士,面嫩人胆小, 被问两句就开始结巴,到后来干脆矢口否认, 说自己是出了幻觉。 消息传开, 其余人其嘀咕,毕竟能将整座金光殿笼罩在内, 那得是多大凶的妖邪?再联起修真界最近联合多方力量,共同斩杀九婴的事……不是说还有三颗头没找到吗, 可千万别是藏去了鸾羽殿。幸好银月城风氏及时带着弟子来了,否则春潭城怕是没个安生。 谢刃风缱雪御剑出城, 没走多久, 就看到一片银白素纱迎风飘逸,是风氏弟子,腰佩长剑, 整齐列队。谢刃道:“竟然带了这么多人,鸾羽殿不真藏着猫腻。” “有猫腻, 那我们来得好。”风缱雪落到地上,疾步上前,“兄长。” “小风?”见到谢刃, 风初止颇有几外, 笑道, “来得这么快。” “昼夜兼程, 没耽搁。”风缱雪问,“鸾羽殿何?” “鸾羽殿得三拨看。”风初止道,“前往怒号城的金苍客、金仙客、金泓三人, 暂时没看出异常。而留守鸾羽殿的金圣客金洲父子就要古怪许多,一个闭关不出,一个鲜少见客,恨不能世隔绝,就算这回魏空念出了事,只是由金洲出来敷衍解释几句,说自己是受到蒙蔽,才养了一阵子,并不知南山三神剑之事。” 以上算两拨,至第三拨,则是鸾羽殿的其余管事少主们,原本富贵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家里就冒出一个玄花雾有关的门客,紧接着又兴起煞气遮金光的传闻,这群人觉得晦气极了,是一部将门一关,眼不见为净,另一部则是隔三差五去找金洲,催对方快些解决问题,闹出过几次大小矛盾。 总之,鸾羽殿最近是相当不安稳,草木皆兵,鸡飞狗跳。 风缱雪问:“兄长亲自登门,金圣客亦未出关?” 风初止摇头:“据金洲所言,至少要等一年。” “一年,黄花菜凉过好几轮了。”谢刃啧道,“照我看,金圣客今在不在家难说,不个办法亲眼看看。” “在鸾羽殿的上空,曾短暂出现过一阵煞气。”风初止道,“但最初的目击者担心惹祸上身,始终不肯承认。可只有得相助,我们才能搜查整座鸾羽殿。否则就算风氏再位高权重,不能此硬闯。” 风缱雪问:“最初的目击者叫什么名字?” “谭山雨,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修士,前几天在被我问过话后,吓得连夜就收拾包袱,跑去无阴岭一带投奔自家兄长了。 “谭山雨?”风缱雪觉得这个名字的格式有些熟悉,了片刻,“大明宗的人?” “的确是大明宗弟子。”风初止讶异,“你认识?” “我不认识,同大明宗没有交集。”风缱雪道,“不过我前曾撞见过一名自称大明宗弟子的修士,名叫谭山晓。” 谢刃同对这个谭山晓有印象:“哦,就是我们刚认识时,在白鹤城,三更半夜跑来客栈给你揖的那位绛袍客?” 风缱雪道:“是。” 风初止道:“那就巧了。最近因为九婴频繁现世,引得整片大陆怨气暗涌、邪魔频出,所以各世家派出弟子前往阴煞之地镇守,大明宗派出的,就是这位谭山晓。” “那我们得去,看能不能说服谭山雨出来证。”谢刃道,“现今鸾羽殿定然防范严密,即能偷偷溜进去探查,总不大摇大摆来的利。” 风缱雪点头:“好,我跟你去。” 无阴岭距离春潭城不远,大明宗在岭上建了许多帐篷,看来是打算长期驻守。而在最大的一顶帐篷里,坐着两名年轻人,是谭山晓谭山雨兄弟二人,模长得差不多,就是小的要面嫩些。 “来,阿雨。”谭山晓招呼,“吃点东西。” “不吃,我没食欲。”谭山雨裹着毯子,“哥,这里可太吓人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阴煞之地,哪有没古怪的,听到两声鬼哭就受不了了?”谭山晓摇头,“你快满十四岁了,怎么还此胆小鼠。” 十四不大啊。谭山雨暗自嘀咕,又问:“风氏的人不再来找我了?” “你既说了没看清,们再找你没用。”谭山晓道,“况且你本来没看清啊,又没撒谎,万一真的不是煞气呢?岂非冤枉了人家鸾羽殿。” 谭山雨嘟囔了一句话,声音更小了。 谭山晓对这弟弟头疼得很:“什么?” 谭山雨大声问:“那若风氏不按你说的来,硬是要将我带回去问话呢?” 谭山晓耐下『性』子 :“风氏又不是蛮荒匪帮,怎无缘无故地要带走你?况且我们不是没有身份地位,银月城就算再有威望,还能强行从大明宗抢人不成。” 谭山雨这才放心,自己一点一点挪过去,捡了块糕饼慢慢啃,跟个兔子似的,确胆小。胆小到还没吃两口呢,一觉察到脚下有动静,立刻就蹿了起来! 谭山晓心力交瘁:“你又怎么 第66章 第66章不如大家都把衣服领子塞进去…… 了?” “有……有东西在动啊!”谭山雨指着地面,结结巴巴地说,“顶了我一下。” 谭山晓长剑一探,没有试出任何煞气,就是平平整整一块地:“无事。” 谭山雨欲言又止,半晌之后,自己挪了个地方坐,结果这回脚下的动静越发大了,看着身旁在闭目调息的兄长,在不知道还该不该说,就这么三犹豫二犹豫 ,外头已经传来惊呼:“小心!” 谭山晓猛地睁开眼睛。 谭山雨扯出哭腔:“我就说有东西在动嘛!” 是一大群僵直的枯尸,在摇摇晃晃争恐后地往外爬,大明宗弟子布下金红天丝,组成本门降妖惯用的洛神阵法,平日对付鬼东西时绰绰有余,但这回却有些吃力。谭山雨拎着剑,看着被打碎后还能重接在一起的枯尸,被吓得魂飞了,只闭起眼睛一阵虚砍,枯尸一具没砍中,倒是险些将自己甩飞。 爬出来的枯尸越来越多,而且有些被打成两截的,还能别站起来再四处游『荡』。大明宗的弟子不得不后御剑而起,枯尸们『摸』了一阵,见无法再啃着鲜肉,倒不纠结,转身就朝四面八方走去。 这周围可是村落城镇,一旦将这群玩放出去屠戮百姓,大明宗颜面无存不说,连初入宗门时的那番豪言壮语对不住!是众人纷纷深呼一口气,再度凝神布阵,谭山晓叫过两名心腹,命们火速前往春潭城求援。 心腹领命离去,谭山晓一抖剑尖,再度飞身而下,将帐篷周围的枯尸清理干净。谭山雨有心出去帮忙,但又深知自己这点本事,十有八九只能添麻烦,只有躲在门口叫:“哥,你小心左后方!” 谭山晓灵巧一躲。 “右后方!” 谭山晓再躲。 就这,兄弟二人算配合无间,很快就打退了又一批枯尸。谭山雨嗓子干得冒烟,刚喝口水润润,回头却恰好一个浑身烂糟糟的人来了个对视,顿时捏着脖子尖叫出声:“啊!” 谭山晓大惊!扫出一道锋芒救弟弟,却已迟了一步,枯尸的爪子直直『插』向面前少年的双眼,却并没有可口的烫『液』流出,相反,它自己倒是烫得很,着火了。 “轰隆”一声,万丈红莲冲天而起,瞬间吞没日光。金红『色』的火浪向前奔涌,所经之处,所有枯尸化为焦脆枯骨,风一吹就碎成粉。 大明宗这回出来的弟子年纪小,哪里见过这阵仗,自是齐刷刷惊了一排。可当们看清烈焰的主人不过是个少年时,就在震惊之外又多出几羞愧,是一的年纪,怎么人家就…… 已经习惯了做“别人家孩子”的谢小公子,吊儿郎当,潇洒不羁,吹了吹掌心青烟。 风缱雪负手站在半空,直到看着最后一具枯尸被火舌吞噬,这才凌空攥下一场雪,呼啸着覆灭还在噼里啪啦烧的余烬。 是大明宗的弟子们就更加…… 这什么人啊。 总之说不出话。 谭山晓大喜过望,一个“琼”字到了嘴边又及时起咽回,急匆匆走过来,双手抱拳,了个白鹤城客栈一模一的、猛烈而又激动的揖:“渔阳城大明宗弟子谭山晓,见过风公子!” 谢刃站在自家心肝身后,好事地打量人家谭公子,心这人还挺软和,脑袋要磕上地了,要不要这么折叠。 “不必多礼。”风缱雪道,“你受伤了。” “不碍事,小伤。”谭山晓赶忙摆手,“我们自己带了『药』。” “那位在探头探脑的,就是你的弟弟。”风缱雪看向帐篷。 谭山晓一听,立刻将谭山雨叫了过来,还不等风缱雪主动开口呢,就已经慷慨地送出手:“风公子若是有话问阿雨,请尽管将带走!” 弟弟五雷轰顶:“哥?” 不是说好咱们大明宗是有地位的体面人吗,怎么风氏才刚来,你就已经这般迫不及待了? 谭山晓瞪过去一眼,你知道什么,琼玉上仙亲自上门,莫说只是问话了,就算是让你女装献舞,你必须现在就去描眉画目。 谭山雨自然不去,哪怕方才那场大火救了自己,不去,是退后两步道:“我那天只是匆忙一瞥,好像见到有煞气,就随口同身边的人说了,可们却没看见啊,所以一定是我看错了。” 风缱雪摇头:“未必。” 谭山雨问:“哪里未必?” 谭山晓又踢了弟弟一脚,这是同上仙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谭山雨觉得哥可能是吃错了狗腿『药』。 风缱雪道:“方才大明宗弟子在迎战枯尸时,一直是你在提醒谭公子,我们站在远处看了一阵,每回在枯尸冒头之前,你就能准确判断出它们的具体方位,这是旁人学不去的天赋。所以那日在鸾羽殿附近,其余人没看到煞气,偏偏由你看到了,是完有可能发生的。” 谭山晓一听,恍然大悟:“对,对,方才在这群枯尸冒出来之前,阿雨就说地下有东西在动,我却没有觉察,原来我这弟弟竟还有 第66章 第66章不如大家都把衣服领子塞进去…… 此等好本事!阿雨,你快再仔细回忆回忆,鸾羽殿上空的煞气究竟真不真切?” 谭山雨被紧紧掐着手腕,动动不得,不懂哥哥究竟在亢奋什么。风缱雪见依旧不愿开口,又提醒了一句:“这群枯尸之所以倾巢出动,极有可能就是受那股煞气催动,若不及早斩草除根,将来或许出现更多异状,而我阿刃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听这么说,谭山雨果真脸『色』一白,犹豫了一阵,咬牙道:“是,我确看见了,不错。” 谭山晓狠狠拍了一下的肩膀,喜上眉梢:“好小子,有出息!” 谭山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谢刃伸手将人拉起来,替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回鸾羽殿。” 谭山雨哭丧着脸:“啊?” “谭公子我们同往。”风缱雪对谭山晓道,“这一带的妖邪受红莲火镇压,应当安稳几天。” 谭山晓声音洪亮:“是!” 见到有哥哥陪着,谭山雨的不甘愿总算减少几。四人一道折返鸾羽殿,巧撞上金洲出门。 其金洲在是不出,但在是架不住风氏尊贵的大公子隔三差五亲自登门。 “风大公子。”金洲照旧行礼,“对不住,家父还是未能成功出关。” “无妨,我们不是来找金殿主的。”风初止还未答话,另有四人已御剑而落,“金殿主尽可在聚光坛继续闭关,闭个十年八年没事,不过关鸾羽殿的煞气一事,我们可得好好查查。” “谢刃!”金洲面『色』不悦,呵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向来不小,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谢刃将谭山雨推到前头,“说。” 谭山雨已经练习了整整一路,此时听到命令,不管三七二十一,梗起脖子就张口,掷地有声地洪亮喊道:“我那日亲眼看到鸾羽殿上方有煞气!” 声音巨大,谢刃教的,若是不敢说,就往外喊,喊出来就畅快了。 谭山雨喊完之后,呼哧呼哧地,果然十畅快。 不过虽畅快,却把金洲震得耳朵嗡鸣,怒道:“你吼什么!” 谭山雨脖子一缩,躲了。 金洲又冷笑道:“不知哪里来的无名小卒,说一句我家有煞气,我家就真有了吗?还不快些退下!” 被明晃晃地贬低成无名小卒,谭山晓自然要替大明宗弟弟讨回公道,是上前道:“金公子,在下大明宗弟子谭山晓,方才这位是我的弟弟,谭山雨。鸾羽殿无冤无仇,断不空口污蔑,我们既然敢来,自然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还请阁下勿要出口伤人。” 金洲不愿理这些闲杂喽啰,只对风初止道:“风大公子,你信吗?” 风初止看了眼风缱雪,见对方微微一点头,心里有了底,对金洲道:“事关九婴三界安危,风氏向来不怕麻烦,宁可信其有。而且大明宗既肯出来担保,按照规矩,我得给们一个交待。” 金洲怒极:“你……修真界门派这么多,要是天天有人空口污蔑我家有脏东西,风氏还要天天上门搜查不成?” 风初止道:“倘若真的天天有人告状,风氏自然天天上门查,不过金公子不用担心,查不出来古怪,自然有告状的人担责,宗主亲自道歉,再双倍赔偿鸾羽殿的损失。” 金洲蔑视地看了眼大明宗:“我们可不稀罕!” “好。”风缱雪冷冷一应,对谭山晓道,“谭公子,你听到了,金公子说不稀罕,所以这回就算真的一无所获,又将鸾羽殿砸了个稀烂,你们大明宗亦不用担任何责任,道歉不必,赔偿不必。” 金洲简直火冒三丈,对风初止有忌惮,对风氏其余不知名的公子可不客气,指着就要开骂,结果被谢刃一剑鞘敲得手腕麻痹。周围金氏弟子见状,纷纷围了上来,眼看双方剑拔弩张,院内却传来一声虚弱嘶哑的男音:“退下,阿洲,休得无礼!” 看到来人,金洲面『色』大惊,顾不上再谢刃算账了,两步并一步跑着将人扶住:“爹,你怎么提前出关了。” “家中出事,我自然要出关。”金圣客咳嗽两声,缓缓走上台阶,“风公子,见笑了。” 风初止回礼:“贸然登门,打扰了金殿主闭关清修,真是对不住。” 谢刃还是小的时候,来这里混年饭时见过金圣客,却不这些年过去,对方竟由一个红光满面的胖大叔变得此骨瘦柴风吹倒,这……顶多就五十岁,怎么的两个弟弟差得这么多。 金圣客侧身:“诸位,请进来说话。” 谢刃一边走,一边从袖中抖出照魂镜。 风缱雪问:“何?” 谢刃将镜子收好:“常。” 风缱雪点点头,伸手替将歪掉的衣领仔细整好,又将头发理了理。 谭山晓看得十眼热,羡慕地,原来上仙对晚辈竟此照顾有加。 是赶紧把自己的衣服领子给塞进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7、第67章 第67章谢刃:被可爱得说不出话。…… 第67章 第67章谢刃:被可爱得说不出话。…… 衣服领子是塞进去了, 却迟迟不来琼玉上仙。 风缱雪虽然站得不远,一直在看着谢刃说话,视线不曾有过片刻飘移。谭山晓只好自又把衣领翻出来, 心中暗想着,下回一定得找个机会和谢刃讨教两句, 看如何才能像他一样得上仙青睐。 金圣客将一行人让进前厅。 午时阳光烈, 鸾羽殿又建得处处金光,原本该十分富贵气派, 这一回,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有所疑, 谢刃也好,风缱雪也好, 甚至是风初止与谭山晓, 都觉得在这满目灿金下,总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谭山雨更别提了, 他紧走两步,低声对兄长:“这里安静了。” 不是被结界笼住的安静, 而是所有家仆与弟子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安静。 谢刃冷笑:“怪不得处处古怪,原来处处都没个长舌头的。” 谭山雨大惊失『色』:“这里所有人的舌头都被割了?” 风缱雪:“……” 谭山晓:“……” 谢刃:“打个比喻。” 谭山雨:“……哦。” 他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往哥哥身边挤了两步。 众人分别落座, 金圣客先“咳咳”地锤了半天背, 方才坐直身:“提前出关, 伤了元气, 诸位见笑。” 这话说得听起来谦恭,实际上呢,『逼』他提前出关的可不是眼前这群人?不过风初止身为风氏大公子, 什么风浪没见过,他神情自若无比,将折扇往手中一拍,面带关怀接了一句:“那金殿主可要注意休息。” 金洲果然不满地挖来一眼。 金圣客放下茶盏:“我近日一直待在聚光坛,方才只听前来禀告的弟子匆匆一提,说风大公子因煞气登门,并不知详情,这位小公子,可否再复述一遍?” 他这话是对着谭山雨说的。谢刃却听得“噗嗤”一乐。 金洲不满:“姓谢的,你又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啊,我笑笑。”谢刃不紧不慢喝茶,“金殿主只听弟子匆匆一提,能一眼找出谭小公子,果然厉害。” 风缱雪几不可见地一扬嘴角。 金洲还欲说话,却被金圣客制止,他看着谢刃,笑:“你逢年过节都会来鸾羽殿,我难不成还会将你认成谭家人?至这三位公子,虽然面生,一个仙逸俊雅,一个英气挺拔,都是本事的人,要协助风氏搜查煞气,并不奇怪。” 剩下半句话没说完,不过意思是明晃晃的,风缱雪与谭山晓看起来都能做事,唯独躲在人群、唯唯诺诺的谭山雨,似乎毫无出现的必要,而现在既然出现了,可不只能充任“目击者”的角『色』。 谭山雨捧着茶杯,缩得更小团了。 金圣客又问一句:“阿刃,你不会是在怀疑我?” “晚辈不敢。”谢刃拱手,“谢府受金家多年庇护,我爹自幼教导我要记恩。所此番一听到鸾羽殿上空有煞气,我才会命也不要地赶来,一刻都不愿耽搁,幸好没误事。” 金圣客点点头:“由谭小公子先仔细说说,在你看到煞气的那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眼见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了自身上,谭山雨的喉结滚两下,:“前阵子,我想来春潭城买 第67章 第67章谢刃:被可爱得说不出话。…… 点灵器,带着三名弟子从无阴岭御剑过来了。春潭城里店铺很多,我挑了几把木剑,一些春光谱,还有些好吃的灵果,这时旁边又有人打架,我去劝架……” 语速还极慢,这么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刻钟,直到金洲实在听不下去,出言打断:“这个打架的故事与所谓的煞气有关吗?” 谭山雨回答:“应该无关,方才金殿主说,要将天的事情都仔细说,我尽量回忆了。” 谢刃:“噗。” 金洲越发冒火,更笃定这群人是来找茬闹事的。金圣客示意儿子稍安勿躁,又和蔼:“是我没说清楚,谭小公子,你只说与煞气有关的事情即可。” 谭山雨:“我在折返无阴岭的路上,看到一股煞气出现在了金光之外,让身边的人赶紧看,结果他都没看见,而我再回头时,煞气已经消失了。” 概括得简洁利落,也确实没什么好细细描述的,不是看一眼的事?金圣客摇头:“鸾羽殿四处都是灵光符咒,如何能藏得住大片煞气,金小公子定是看错了。” 谭山雨坚持:“我没看错。” 他这一坚持,个给了风氏展开盘搜查的理由。金洲面『色』越发阴沉,金圣客倒是看不出什么,只吩咐儿子既然要查,好生配合,早日查完,也好早日替金家找回清白。一边说着,一边咳出一口血,金洲赶忙派人将父亲送回聚光坛,又下令侍女清扫客院,供风氏暂居。 待四周都安静之,谢刃问:“他当真伤得如此半死不活?” 风缱雪:“面『色』灰败,活不长久。” 谢刃:“嘶……没理啊,这些年只知他闭关,我还为在练什么高深仙法。” 谭山晓问:“会与九婴有关吗?” 谭山雨忽然:“可能有。” 走在前头的三个人齐齐扭头看他。 谭山雨又干吞了一口,壮着胆子:“方才我那般胡『乱』扯,是想拖延时间看得更仔细些,那位金殿主身上有煞气,不过消失得极快,更像是与凶煞擦肩而过时,沾上了对方的气息。” 谭山晓真是万万没想到,家中竟然还能生出这么一个宝,自是惊喜万分。而风缱雪也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灵『药』,递过去:“透金雪绒丸,有助修为,多谢谭小公子。” 谭山雨从没收过这般贵的礼物,他小心地捧在手里,再被这群厉害的人物簇拥着,心中也高兴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到处转,十分想再寻一点煞气出来表功,人看着活泼不少。 这回住的客院,可比上回与璃焕他住的要宽敞许多。饭菜也烹得精美,落座之,风缱雪照旧从乾坤袋中取出酒杯与酒囊,玉匙舀花蜜,细细调了一小杯甜酒。 谭山晓激不已,做好了双手接杯的准备。 结果风缱雪将酒杯递给谢刃,并没有再调第二杯的打算。 谭山晓:“……” 吃到一半,风缱雪夹了一筷子肉,犹豫片刻,放到谢刃碗中:“吃了。” 谢小公子苦着脸:“我不爱吃这个。” 谭山晓心想,啊,世间竟有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之人! “我也不爱吃。”风缱雪皱眉看着身边人。 谢刃:好的我懂了,你夹起来才发现不爱吃,放回盘中是粗 俗失礼,扔了是浪 第67章 第67章谢刃:被可爱得说不出话。…… 费粮食,吃了又实在委屈,所只有给我,可的,没问题! 谭山晓这阵终忍不住了,他说:“我爱吃,我爱吃。” 风缱雪并不理他。 倒是谭山雨听到哥哥连呼爱吃,将大半盘子都夹给了他,十分关爱兄长。这玩意是真的不好吃,是谭山晓咽得面目纠结,更加哀怨了。 一顿饭吃完,风缱雪起身回屋,谢刃也想跟进去,结果被谭山晓叫住:“谢兄留步!” “谭兄。”谢刃问,“有事。” “有,还真有。”谭山晓将他拉到无人的角落,压低声音,“谢兄,我发现风公子对你,似乎极不一般。” 谢刃被逗得一乐:“对,怎么?” 他原为对方是看出端倪,跑来打趣盘问的,结果谭山晓紧接着来了一句:“谢兄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才能与风公子这般亲近?我也想。” 谢刃笑容一僵,是我聋了还是你真这么敢想。 谭山晓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谢刃问:“你也想?” 谭山晓一拍手:“想,想极了!” 谢刃揽过他的肩膀,语心长:“那你怕是得先打赢我。” 谭山晓不解:“啊?” “阿刃。”风缱雪恰在此时寻了过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谢刃松开手,“准备回房找你。” 风缱雪:“肩膀酸,你来帮我『揉』『揉』。” 是谭公子更加羡慕了。 待到两人离开,谭山雨见哥哥还在痴痴地望,心中不解得很:“哥,谢公子虽说与风公子亲近,可又是吃剩菜又是捏肩膀的,听着也不是什么风光事,顶多换了一杯甜酒喝,你与他争这差事做什么。” 你不懂。谭山晓回味了一下麦山斩妖时,琼玉上仙皓腕凝雪的仙姿。 谭山雨替他指明路:“我先前虽然不认识他,也听过传闻,谢公子烧了风公子所有的家当,好几百万玉币呢,现在这么任劳任怨,大概是在还债。” 谭山晓福至心灵:“你的意思,我也去欠点债?” 谭山雨惊呆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病到底还能不能治了?! 客房中,谢刃替风缱雪捏着肩膀:“骨头这么紧,今晚早点歇着。” “我早点歇着,你呢,一个人溜去聚光坛?” 谢刃笑:“知瞒不过你,不过放心,我去看一眼,不会惹出事端。” “我同你一去。”风缱雪向一靠,“轻点。” “上回嫌轻,这回又嫌,难伺候。”谢刃双手捧住他的脸,躬身低头,“你猜方才谭山晓在同我说什么?” “不感兴趣。”风缱雪闭起眼睛,“你若实在想说话,不妨说说金圣客身上的煞气,是从哪来的?” “还能是哪,聚光坛呗。”谢刃站直,随口,“那里是他的私地,旁人想靠近都难,想要养东西,再方便不过。” “我为你方才靠近,是要亲我。” “对,我确实想亲,你不是突然提起金圣客了吗,哪有亲亲的时候提外人的。” “那我现在不提了。” “……” 谢刃:被可爱得说不出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8、第68章 第68章小谢,要见世面,要成熟!…… 第68章 第68章小谢,要见世面,要成熟!…… 谢刃弯腰捧住的脸, 低去亲,风缱雪刚开始还配合仰着,后却被垂下的发扎得痒痒, 于是笑着将人推开:“知道聚光坛在何处吗?” “知道,大殿以南最高处。”谢刃坐在身旁, “不过连金洲睡觉的百丈楼都防守严密, 聚光坛是金圣客的命根子,更难靠近了。我儿时这里过年, 有一回看高台巍峨发光,心中好奇, 结果还没走两步呢,遭到一群凶神恶煞的护卫训斥驱逐。” 风缱雪扯住的一缕发:“那还打算哄我睡了, 一个人跑去看?” 谢刃乐:“我这不是随便一想吗, 不行再回呗,碰碰运。” 风缱雪摇:“有我在,不必再碰运。” 谢刃“哦”了一句, 一方面觉得这句话听真是又厉害又清冷,傲可爱得不行, 想抱过亲一亲,一方面又觉得照这个进度,自到底何年何月才……算了, 没资格亲。 正心不在焉时, 脸上却传温热的触觉。风缱雪亲完之后, 还要用一根手指挑的下巴, 逗白牙一样掻了两下:“别总想着超过我。” 谢刃:“……” 风缱雪眼底带着得意,上身轻俯,姿态跟个调戏单纯少年郎的流氓似的。谢刃一把握住的手指:“那我要多久才超过?” 风缱雪双臂搭在肩:“超过我, 然后呢?” “省得将总欺负我。” “错,打得过也好,打不过也好,一样不耽误我欺负。” 又笑着在谢刃唇上碰了碰,这才坐直身体:“不闹了。其实原本天资出众,本事不小,再加上烛照剑魄正在逐渐觉醒,将只要勤加修习,多悟多练,超过我是早晚的事,倒不必太急于求成,最要紧的,先把眼前事做好。” 谢刃点点:“那我们等会要怎么去聚光坛,还是神识离体?” 风缱雪兜住:“不是喜欢刺激吗?那我们今晚不化雀了,这么大摇大摆地进。” 怎么说呢,管教确实是管教了,但惯着也是真惯着。 青霭仙府诸位:别问,问是后悔。 子时。 风缱雪带着谢刃离开客院,悄无声息潜到了聚光坛附近,沿途虽说处处都有金光闪烁,却硬是没有一处金光感受到入侵者的存在。谢刃悄声问:“怎么做到的?” “暂时用雪光覆住了金光,只维持短短一瞬,所以刚刚才让加快脚步。”风缱雪看着远处的高台,“三千把飞剑托举着青石岩洞,周围还有数百名弟子镇守,厚金光如罩,金圣客在这里下了大功夫。” “我前时,聚光坛还没这么夸张。”谢刃啧道,“三千把飞剑,每一把都是高阶灵器。我爹前常常抱怨,说鸾羽殿年年上门搜刮,也不知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现在可不有了用途。” 风缱雪握紧的手:“走,进去看看。” 谢刃点:“好。” 风缱雪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反而回看:“聚光坛防守这般严密,怎么也不问问我,打算怎么带进去?” 谢刃竖拇指:“因为在我心里,三界九霄,排第一。” 风缱雪喜欢这个答案,于是真的带体验了一把何为“三界九霄排第一”。谢刃的感官其实经修炼得很敏锐了,在滔天巨浪中探手取针,也在轰隆雷鸣中听声辨位。但这回照样没架得住心上人的表演——甚至不及做出反应,觉得整个人都被拖得凌空飞,眼前各种『色』块飞逝,忽而又有金光压顶,脑空白,双脚踩棉, 第68章 第68章小谢,要见世面,要成熟!…… 如入虚无境。 半天才缓过。 缓过时,两人经身处青石岩洞中,正蹲在一块巨石后。 风缱雪问:“刺激吗?” 谢刃:“……刺激。” 风缱雪满意:“下回带玩更刺激的。” 谢刃:“……好。” 觉得自压力更大了。 而且再也不想上千丈崖偷鹰了! 那算哪门子的刺激? 小谢,要见面,要成熟! ………… 可是因为界的防守经足够铜墙铁壁,青石岩洞中倒没有金光。 谢刃疑『惑』:“金圣客不在?” 风缱雪凝神看了片刻,指尖弹出一小缕风。 眼前的青石壁居然稍微晃动了一下,如水波纹。 “是幻象。”风缱雪道,“不过看不出究竟是魏空念前留下的,还是经逃了回。” 谢刃提议:“进去看看?” “不必。”风缱雪将压低,“小心,有人要出。” 话音刚落,青石幻境便消散成蝶,中走出二人,正是金圣客与魏空念。 应了那句俗语,得全不费工夫。 金圣客依旧走一步喘三步,魏空念的脸『色』也不怎么好,脚步虚缓得厉害,这么两个病秧子站在一,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兴风作浪的质。而在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团浓黑煞,勉强维持出人的形体,颈上顶着一颗颅,五官清晰可辨,算是在所有九婴首级中,最“眉清目秀”的一个了。 并不是在白沙海逃走的颅。 应该也不是怒号城的那颗,因为据说金泓父子还在辛苦寻找。 那只剩下一种可『性』,眼前这颗,是曜雀帝君在凛冬城斩落的最后一颗。 无数人寻而不得的,甚至连最博学的竹业虚都无法推断出它的具体方位,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鸾羽殿中。 谢刃心中暗嗤一声,血鹫崖藏了颗九婴的首级练功,惹得许多门派胸中莫名生出豪情万丈,正义讨伐的慷慨之言说了一套又一套,还浩浩『荡』『荡』闯去别人家里训斥。现在若被们知道德高望的鸾羽殿殿主竟也同样藏了,真不晓得会作何反应,还有没有胆子结群前。 风缱雪将两人隐藏得越发不可见。 幻境内似乎刚刚发生过一场争执,魏空念的语并不算和善,冷着一副面孔道:“我们的计划原本万无一失,全因谢刃突然闯入铁山,那三把南山神剑才会被取走,仔细算,这其中倒还有殿主的好侄儿一份功劳。” “先前是魏先生亲口许诺,说玄花雾会留在铁山,以地下灵慢慢滋养三把神剑。”金圣客不悦地看着,“谁知玄花雾还不到三天逃,爬上仙船伤人闹事,闹了个人尽皆知沸沸扬扬。我当时命速将三把神剑取回,结果呢,结果谢刃带着我那好侄儿一路乘火翼炎狱穿越火树林,抄近路寻回三把神剑,在修真界抖了个大大的威风,敢问在那个时候,魏先生又在做什么?” 魏空念语塞,虽比谢刃早出发几天,却选了另一条大家都在走的弯路,压根没考虑过穿越火树林的可『性』。 金圣客又道:“前有南山三神剑,后有乌留须。魏先生,两件大事都没有办利索,现在还往我鸾羽殿引了一群甩不掉的麻烦,不知可有解决的办法啊?” 魏空念将目光投向身后。 暗黑雾浮在空中,半晌之后,九婴缓慢而又嘶哑地 第68章 第68章小谢,要见世面,要成熟!…… 说:“找齐三颗颅,我便可杀尽这天下。” 说完,又把僵硬的眼珠转向两人:“,金氏将不必再居于风齐两家之下,鸾羽殿会成为主宰;而,也不必再费神修补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我会给一颗抵挡所有巫蛊邪物的妖石,顶替缺失的心脏。” 魏空念抚着自经半空的胸腔,语新和缓谦卑:“金殿主暗中派人前往怒号城,只要尊上的颅现,定请回家中。” “好,很好。”九婴转身飘回内室,“们回去,记住,速度越快越好。” 金圣客与魏空念对视一眼,这回总算没有再争执,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聚光坛。风缱雪带着谢刃又等了一会,见幻境内的九婴再无动静,便也先行折返客院。 刚一进屋,谢刃便道:“方才九婴说至少要三颗,魏空念却只回了一个怒号城。” 风缱雪顺着的意:“所以白沙海逃走的那颗颅,十有八九经归了鸾羽殿,走。” “走,去哪儿?” “隔壁,怒号城的那颗绝不落入金圣客与魏空念手中。” 谢刃有苦说不出,我觉得有何归在,那颗本也……不是,一共九颗脑袋,又不是什么间唯一的稀缺货,怎么搞七搞八搞半天,最后竟然连偷留一颗都难? 觉得自十对不狐朋狗友。 早知今,白沙海那颗无论如何也该想办法扣下。 啊,脑袋疼! 风初止正在房中闭目调息,见风缱雪与谢刃深夜前,猜到们或许经探得消息,但一听完聚光坛发生的事,还是觉得大为震惊:“金殿主何至于此?” “财大粗,想要地位,不愿上压着两大家。”谢刃撇嘴,“而且我看身体虚成那样,八成也在练偏门,比何伯伯好不到哪儿去。” 风缱雪提醒:“先护好怒号城那要紧。” 风初止点:“放心,风氏会立刻去办,那鸾羽殿这呢?” “鸾羽殿,”谢刃看了眼风缱雪,“阿雪,今晚刚出现的脑袋,加上白沙海逃走的那颗,我们胜算如何?” “很低。”风缱雪问,“知道为什么只有这颗保存完好,五官清晰吗?” 谢刃答:“因为它是被斩于凛冬城,候极寒,说不定当场被封在了冰里,才千年不腐。” “正是如此。”风缱雪道,“而同样的道,九婴的滔天怨也跟随颅,一直被封于厚冰。” “所以?” “所以我们先前斩杀的,顶多算是九婴腐朽数年、怨多多少少都有消散的颅,而今晚出现的,才是曜雀帝君在生命最后一刻,真正面对过的九婴,力量几乎无损。” 力量无损,也意味着对方依旧有力拖上曜雀帝君同归于尽。 谢刃眉紧皱,暗暗握了一把剑。 原以为先前几场战役经够惊心动魄,尤其是白沙海,险些将命也赔了出去,现在却突然都变成了无足轻的小打小闹,真正的险途像是刚刚才开始。 风初止道:“不如先想个借口,将修真界所有门派都聚于春潭城,大家合力出击,胜算也更大些。” “这样的借口可不好找。”谢刃琢磨,“得有大面子,所当然请动所有人……落梅生?最近有没有什么喜事啊,过个寿成个亲之类,也好摆摆宴席。” 风缱雪却道:“谭山雨。” “?”谢刃不解,“连话都说不利索,哪有大面子可言。” 风缱雪道:“我有办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9、第69章 9第69章“幽萤。” 第69章 第69章“幽萤。” 这世间能让大多数人趋之若鹜的, 无非名利二字。 虽然各大宗门平时看着一个赛一个正气凛然,恨不能将“除魔卫道”写在脸上,心中也确实存有几分大义, 但想要在短期内将他们召集来,“名利”依旧是比“责任”更好的方法。 这也就是第一美丽的柳姑娘不在, 否则只要放出消息, 说柳辞醉要在春潭城招亲,修真界怕是要立刻上演一场诸位英俊仙师驭飞剑如蝗灾的遮天“盛景”。 风初止问:“那这名利与谭山雨又有何关系?” “九婴虽隐藏在聚光坛中, 但煞气仍有泄,否则谭山雨不会发现, 无阴岭的枯尸也不会破土而出。”风缱雪道,“不如以此来做章, 多驱些脏东西到鸾羽殿附近, 让旁人见见谭山雨的本事。” “然后?” “然后他后面说出的话,才会更有说服力。”风缱雪勾勾手指,示意其余两人靠近。 桌上灯火如豆, 人声低语。 窗淅淅沥沥,差不多落了一整夜的秋雨。 天气好像在一夜之间就转凉了。 ………… 翌日清晨, 谢刃独自去了飞仙居。而金洲也一早就率人前往客院,名为“配合风氏检查”,实际上则是挂了一张没睡醒的寡淡脸, 冷冷看这群不速之客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带领下, 嚣张横行鸾羽殿, 越看越不痛快。 风初止坐在厅中:“金殿主可还安好?” 金洲虽然心欠妥, 但礼数好歹没忘,拱手回道:“多谢风大公子关心,今晨我听小厮说, 家父昨晚睡得还算安稳。” “听小厮说?”风初止不解。 “家父修习时,不喜被外界打扰,虽有一名贴身小厮,也是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外头。”金洲解释,“我从未进聚光坛。” 至于是真的没进,还是假的没进,暂时不好说。因为金圣客虽说与九婴私下勾连,抱着要一统修真界的野心,但毕竟还没成,他若仍存了几分慈父的心,的确有可能暂时瞒着儿子。 风初止稍稍点头:“原来如此。” 金洲继续道:“家父身抱恙,实在受不太多折腾,而两位叔父又远在怒号城,家中四处都缺人手,还请风大公子谅金氏难处,尽量搜快一。” 风初止允诺:“好说。” 但好说,也架不住鸾羽殿修太过宏大气派,各种建筑高低错落,远远望去,几乎看不到头,能抵过一个小型城镇的规模。而且还要加上墨氏精心设计的各种机关锁窍,无穷之中套无穷,有时光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院子,就要花上一下午的时间。 金洲初时还跟了两天,后头就厌烦了,觉照这么下去,到底猴年马月才算完。金圣客更是干脆将他自己锁进了聚光坛,看起来是要彻底抛下家务事。鸾羽殿没了主心骨,又成天被一群外人翻来翻去,真可谓环境『乱』七八糟,人心更『乱』七八糟。 谭山雨得了个打头阵的光荣任务,他原本斗志昂扬,准备同兄长一样做出些样子给长辈看。只可惜愿望虽好,现实却不怎么配合,任凭他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兔儿眼,几乎将地皮也要瞪穿了,却依旧只有满目金光,没有一丝煞气。 第69章 第69章“幽萤。” 谭小公子内心失落,眼睛也酸得不行,于是站在路边用袖子擦眼泪。 谢刃路过时刚好看到,惊呆了:“不是,这有什么好哭的?” 风缱雪也往瞥了一眼,道:“因为谭小公子脸皮薄,知道人人都在等他的妖邪,结果三天都没动静,自然要哭。” 谢刃一琢磨:“等会儿,我怎么觉你这话有点含沙『射』影?” 风缱雪承认:“没错,我就是在说你。” 谢刃哭笑不:“妖邪迟迟不来,这是落梅生的锅,你怎么能扣在我头上。” 风缱雪一戳他的胸口:“我将任务交给了你,你自己要转交落梅生,怪谁?” “这样不是最快吗,否则我到哪去找你要的脏东西。”谢刃算了算日子,“差不多了,顶多明早,等等。” 要找一批妖邪供谭小公子声名大噪,可不是件容易,因为春潭城吗,大家都知道的,住了数百上千名炼器师,一天到晚捧着各种灵器斩妖杀鬼的,搞方圆数百里都十分太平。谢刃又懒去远处捉妖,于是便直接找上了飞仙居,狮子大开口,问落梅生“借”三百妖邪。 落梅生道:“谢小公子说笑了,我飞仙居怎么会有三百妖邪?” 谢刃抱起手臂:“飞仙居每月都要炼制出至少十样新的灵器,却从未像其余炼器行一样,漫山遍野地找脏东西试器。两种可能『性』啊,第一,飞仙居违背炼器业的行规,将未经试验的灵器直接标价出售;第二,飞仙居图方便,仗着财大气粗,暗中养了一批妖邪专门用来试器。梅先生,选一个?” 落梅生:“……” 落梅生面『色』精彩,难得说话迟缓一回:“那些都是杀人为祸的大恶凶煞,死不足惜……保密。” 谢刃举手:“保密,没问题。” 落梅生取出钥匙,带着他一路下到飞仙居地底深处,谢刃看着眼前浮动的一大片隔音结界,以及结界内数以千计……或者还要更多的妖群,心中万分震惊,这飞仙居也太能养了,完全不给其余炼器行活路啊,但脸上还是表现得很成熟淡定,见世面,扛着剑霸道一指:“既然这么多,那我要六百。” 落梅生几欲吐血。 六百妖邪受符咒驱策,已经在地下缓慢地走了两三天。 天边的日头渐渐滚落,天『色』也黯淡下来。 谭山雨坐在一处回廊下,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他本来实在没食欲,但因为这块糕是风缱雪给的,所以哥哥无地勒令弟弟必须吃,噎就喝水 另一头,谢刃也在提意见:“为什么我的点心少了一块?” “一大盒你又吃不完,下回买更好的。”风缱雪倒茶,“谭小公子这两天无精打采,不是你教我的吗,吃甜的心好。” 谢刃趴在桌上:“那我也无精打采。” “谁要管你。”风缱雪伸手拽他的耳朵,“起来,我们去看看兄长那头。” 谢刃没形没状地被他扯起来,走路也歪歪扭扭很讨嫌。风缱雪看着靠在自己身上不肯站直的人,淡定道:“若是被师父与师兄看到,你将来怕是进不了我家大门。” “进不了就不进,我带你私奔。”谢刃单手抱起他,“实在 第69章 第69章“幽萤。” 不行,还能到杏花城当地主……那是谭山雨吗?跑还挺快,什么表情。” 风缱雪远远一瞄:“激动的表情。” 激动是因为勤勤恳恳的谭小公子终于发现了煞气,很淡,但的确深埋于地下。他说得面『色』涨红,难得不结巴了,整个人都要手舞足蹈地飞起来。 风缱雪拍拍他的肩膀:“在何处?” 谭山雨高声回答:“观花亭!” 很快,风氏弟子就御剑赶往观花亭,金洲听到消息,也赶忙召集了一批自家弟子。两拨人按南北分开站立,四周安静无声,等了好一阵子,耳畔只有风吹叶落声。金洲的语调不免刻薄几分:“这位谭公子,你怕不是同那天看到煞气一样,眼花了?” 谭山雨指着一块地面:“就在此处!” 金洲轻嗤一声,不以为意,微微一抬手,示意自家弟子往后退,给他们腾地方。 风氏弟子齐齐纵剑,凌空重重贯入地下。 凄惨的叫声立刻传来! 金洲大惊失『色』:“什么东西!” “都跟你说了,鸾羽殿藏着脏东西。”谢刃拔剑出鞘,“今天小爷心好,替你捉了!” 一直干枯的爪子顺着剑痕,“扑哧”一声抓上地面。 谭山雨被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哥哥身后。 这一批妖邪约莫有五十只,虽个个大凶,但凶也架不住风氏与金氏,加一个闲不住的谢小公子,不出一个时辰,就已经被解决得干干净净。 谢刃对金洲道:“你看,鸾羽殿确实会冒脏东西,说真的,你家到底什么况?” “胡言『乱』语!”金洲狠狠瞪他一眼,御剑直往聚光坛去了。 风缱雪看着他的背影:“下一批妖邪呢?” “就这几天,陆陆续续。”谢刃道,“放心,够他烦的。” 也够谭山雨乐的。 他从来不觉自己如此有用,竟能指挥风氏的弟子,还指挥得百发百中无一失手。谭山晓也对弟弟刮目相看,甚至不耻下问地跑来讨教:“阿雨,你是怎么看出煞气的?” 谭山雨回答:“很简单啊,随随便便就发现了,我还奇怪呢,你们怎么都看不到?” 哥哥打击得够呛。 就这样,妖邪冒了一拨又一拨,谭山雨“天生灵眼”的名声也传了一拨又一拨,风氏为表感谢,专门放出数百木雀,哗啦啦啦四散飞去,很快,全修真界就都知道了。 这天晚上,谢刃又与风缱雪去了趟飞仙居。 不这回不是为了“借”凶煞,而是为了另一样东西。 落梅生道:“我虽已尽全力,但也只复原了八成形,真是有负所托。” “梅先生太自谦了。”风缱雪摇摇头,他看着眼前剔透晶莹的漂亮大弓,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就是它,与书中所载一模一样。” 落梅生问:“风公子打算用这假的幽萤来吸引天下宗门?” “是。”风缱雪收回手,“人人皆知幽萤有邪灵,所以也会相信是因为它的复生,才导致了鸾羽殿近期妖邪横行。” 而这充满传奇的上古兵器,足够吸引所有宗门前来一探究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1、第71章 第71章他们天下第一配,他们一定得…… 第71章 第71章他们天下第一配,他们一定得…… 亲都亲了, 配合一下跳过这个话题,也不是不行。 风缱雪坐回桌边,提笔顺着谢刃的意思往下写, 他先将银月城风氏的情仔细叮嘱完,又扭头问:“这样?” “嗯, 比我写得好多了。”谢刃将最后一瓣果肉塞他, “还吃不吃?” “不吃。”风缱雪把笔递回去,“, 你继续。” “还继续什,该的你都了。”谢刃吹干墨痕, “我爹娘收消息,肯定高兴得很, 风氏可比金氏有子多了, 估计他们又会在街上大摆三天流水席。” 风缱雪着他的动作:“就这送?” “……不然呢?” “嗯,你送。” 谢刃在已经能非常精准地把握住心上人的情绪了,这句“嗯, 你送”虽起来非常平静,但怎就隐隐觉得又是一个坑呢。于是他非常福至心灵地把信纸又展开了, 主动提,信好像有点短啊,不然我再写点儿。 风缱雪:“好, 你写。” 谢刃正襟危坐, 细细滤了滤笔尖, 将墨汁取得刚刚好。 跟个非常厉害的书法家似的。 结果半天硬是没憋一个字。 主实在不知道该写什。 斩妖的经历?九婴的下落?金府的近况?好像都没什值得额外补充的关键点。谢刃觉得自己宛若正在被强迫考科举的无辜屠夫, 虽然每个字都会写会念,但连在一起肯定是考不中状元的。 磨磨蹭蹭半天,终于挤两句金洲在刚刚谢府已经不归鸾羽殿时的窘状, 读起来还不太通顺。柳暗花明没有村,谢小公子选择自我放弃,他丢了笔往桌上一趴,耍赖地,我真编不来了,你打我。 对这一个奇诡结果,风缱雪胸闷,只好直白地提醒:“你就不打算同你爹娘我?” “……” 在一片寂静当中,谢小公子缓缓坐直,又缓缓抓过笔,再缓缓扭头,对目光幽幽的心肝挤一个非常讨好的笑容。 大概就是“我……知……道……错……啦……”之类的意思。 写,这就写。 写光这一叠纸都没有问题! 风缱雪单手撑着腮帮子他写,一边一边问:“我真有你写的这好?” 谢刃不假思索地回答:“没,你比我写的好多了。” 风缱雪问:“你为什不能有多好写多好,却藏着掖着?” 谢刃一本正经地回答:“全写来多没意思,得为将来的见留点惊喜。” 风缱雪想了想,也行。 谢刃将家书折叠整齐,装进风缱雪准备的传音木雀,撒手放上天后,站在窗边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奇怪:“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只木雀好像飞得特别缓慢?” “嗯,二师兄就是这设计的,可能比你的木雀多飞一天。”风缱雪拽着他的衣袖,“去睡觉。” 谢刃不解:“木雀不都是飞得越快越好,你师兄为什反着来,有什特别的深意?” “没有!” “哦。”好凶。 墨蓝『色』的丝绒天幕上,小小的木雀正“吭哧吭哧”地使劲飞着。除了带着家书,腹中还夹了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豪华乾坤袋,其实也没装什稀罕的东 第71章 第71章他们天下第一配,他们一定得…… 西,无非就是一尺多高的红玉珊瑚啦,整捆整捆的金丝云凤碧瑶枝啦,满满一大琉璃罐的玉蜂浆啦……加起来勉强值个十万玉币,琼玉上仙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收敛的。 不错,满意。 他趴在床上,命令:“你快睡觉。” “我是想睡的,但你不是一直在扯我的头和寝衣。”谢刃道,“都快被你扒光了。” 风缱雪好心地帮他:“好了。” 谢刃握住他的手腕:“这高兴啊?” 风缱雪:“嗯。” 谢刃也跟着笑,伸手将他搂进怀里:“真想快点带着你回杏花城。” 两人又在被窝里了一阵话,直后半夜时才睡着,反正第二天也不必早起——“幽萤弓”,睡不着的该是聚光坛一窝。 在风氏与飞仙居的作用下,关于鸾羽殿挖上古邪弓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修真界。 不亚于万吨炸|『药』被引燃,幽萤弓,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如平地滚惊雷,足以震掉所有宗门的下巴!有人不解,不解为何在数千前就被曜雀帝君焚毁的邪弓,如今竟然又冒了来;有人怀疑,怀疑消息的真假;而绝大多数人则是又惊又疑又怕。 怕什? 烛照是神剑,凛然疾行天地间,斩杀妖邪数万,是何等光芒耀眼!可就算是这一把毫无邪『性』的正义之剑,在失控后都需大批修士舍命镇压,更何况是与烛照同体共生的幽萤,还是天生带有邪灵的幽萤? 这…… 眼许多宗门都已经动身前往春潭城,剩下的一部分也坐不住了,传闻里的意思,弓虽然重新,却尚未恢复灵『性』,只是一把死物,死物有何可惧?倒不如趁早与风氏会合,大家一起将幽萤毁了,往后还能重重记上一笔功劳! 于是天上的飞剑数量骤然翻了十余倍。 这件闹来,最高兴的当属春潭城的诸多商户,做生意哪有不爱人多的,一时之间,真是洛阳酒贵,洛阳房贵,洛阳什都贵。 这日午后,谢刃与风缱雪来城中接人,结果被挤得走不动道,想去白鹤托举的亭子里喝杯茶,一样没能寻空位置。谢刃御剑站在空中,着下方黑压压的一片头,感慨道:“这多人加在一起,总能敌过九婴了?” “兄城中住着的,只是三成,另外三成在城外『露』宿,余下三成还在路上。”风缱雪道,“不必心急,多等几日。” “鸾羽殿了这大的动静,金泓他们按来,总该先回来一趟。”谢刃道,“也不知怒号城头怎样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落梅生与兄先后派人去提醒金泓父子,风氏还额外加派了人手,不会的。” 提这个,谢刃又想起了还在苦苦埋伏的、倒霉的朋友小何。 无处话凄凉,惟有泪千行。 “他们来了。”风缱雪对着远处挥挥手,笑道,“这里!” “阿刃,风兄!”璃焕拉着墨驰,风风火火御剑而来,一见就抱怨,“好的接我们,站在半空算哪门子接法,害我们在城门外等了半天。” “站在半空就不错了,下跟煮饺子似的,闹得慌。”谢刃了他一拳,“就你们两个?” “怎可能。”璃焕压低声音,“这种斩杀上古妖邪的情,咱们策学府哪能躲在后 第71章 第71章他们天下第一配,他们一定得…… 头,竹先生将所有十六岁以上的弟子都带来了,不过大伙暂时还不知道九婴一,都以为是来幽萤的。” 墨驰也问:“这回的九婴当真如此厉害?” “厉不厉害,反正也就最后两颗头了,哪怕跟着凑个热闹都不亏,以后想还没有。”谢刃揽过二人的肩膀,“走,先带你们回鸾羽……嘶,不是,刚谁掐我?” 风缱雪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没有。 “我掐的你。”墨驰捣了一胳膊,“别着急回去啊,儿好像是秦淮柳氏。” 秦淮柳氏来了,柳辞醉自然也来了,于是原本就迈步艰难的街,立刻被堵得更加水泄不通。无数轻英俊、或者轻不英俊、或者既不轻也不英俊但是十分自信的男『性』纷涌客栈茶楼,想一睹第一美人风采。 风缱雪了一阵:“我觉得崔浪『潮』好像又可以了。” 谢刃纠正:“崔望『潮』只是得稍微人模狗样了一点,但本并不可以,丢下去依然只会被按着打。” “也比这群激动的猴强。”风缱雪扬手放一道花索,将柳辞醉拽了上来。 美人舞花飞天,引来一片喝彩。 喝彩完之后,带走美人的居然是四位如仙如侠的少公子,顿时又觉得好像有点陈醋酿碧树,又酸又绿的。 柳辞醉抱拳:“多谢。” “柳姑娘不必客。”风缱雪问,“你伤养好了?” “还没好,不过待在家里闷得慌,就来透透。” 风缱雪摇头:“春潭城都被挤爆了,哪里还有可透,柳姑娘既然有伤在身,还是别进城凑这热闹了,找个清静处游山玩水去。” “不去。”柳辞醉又从腰间抽一个小本子。 谢刃瞪大眼睛,不是姐姐,这光天化日的你也行? 风缱雪的耳根也不自觉一红,想起上回收的礼物,遂清冷拒绝:“柳姑娘,不可。” “什可不可的。”柳辞醉将书摊开,直直举四人前,“最新的话本,烛照和幽萤,是不是很般配?来都来了,我不一眼多亏。” 风缱雪:“……” 璃焕疑『惑』:“一把剑和一张弓,也能写这厚的故?” “当然能,”柳辞醉道,“而且感人得很,我哥我讲完都哭了。” 在场四人想起秦淮柳氏位魁梧的大掌门,齐齐陷入沉默。 好可怕。 墨驰问:“柳姑娘住哪家客栈?” 柳辞醉答:“鸾羽殿。” 风缱雪提醒:“我兄也住在鸾羽殿。” 而修真界人人都知道的,风初止大公子当初求亲未遂。 “住就住,他又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他,难不成没结亲,就连也不能见了?” 她得落落大方,风缱雪不由也跟着笑:“柳姑娘『性』格爽直,反倒是我小心眼了。” 于是五人便一起回了鸾羽殿。 途中,谢刃寻了个机会,专门将柳辞醉拉一旁:“以后不许再烛照和幽萤般配。” “为什,你也管得太宽了。” “别问原了,总之你答应我,我就带你去幽萤。” “不行,我不幽萤不紧,但他们一定得成亲。”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2、第72章 第72章崔像望潮:好像可以,又好像不…… 第72章 第72章崔望潮:好像可以,又好像不…… 谢刃找到风缱雪诉苦:“我努力过了, 的,但她不肯听我的,不但不肯听, 滔滔不绝讲了一大段烛照从太仓山下飞出来,披荆斩棘冲往鸾羽殿, 大发神威拯救心弓的狗血故事。” “烛照应当不会飞出来救这把假幽萤, 不过啊……”璃焕往四周看看,放轻声音, “你们说说,是神剑觉察到九婴煞气已重现世间, 它会不会有动静?” 谢刃:“不会。” 璃焕刨根究底:“为何不会?” 为何不会,那当然是因为烛照剑魄已经归我所有。谢刃与他勾肩搭背往回走, 语重心长答一句, 年轻人,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顺利换来一声充满嫌弃的“滚”。 能住进鸾羽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宗门, 既然有头有脸,那就统统怠慢不得。金氏这段时间简直被折腾得焦头烂额, 除金洲外,其余位吊儿郎当的少主也被迫赶鸭子架,做起了接待工作。 人一多, 事情就多, 牢『骚』跟着多。别家都是从地下挖宝贝, 怎么就自己家这么倒霉, 挖出来一把恶名昭着的邪弓,刚开始时招妖煞,现在又招麻烦, 眼看鸾羽殿四十九座客院都要被住满,终于有人忍不住跑到聚光坛去“请示”金圣客,接下来到底怎么办? 小厮拦住这群人,恭敬道:“按照殿主的意思,幽萤长弓乃古邪灵,须得万分谨慎地对待。所以要等齐氏、璃氏与长策学府的竹先全部抵达鸾羽殿后,再行商议下一步计划。就劳烦诸位少主再辛苦几日,将宾客们都招待好,若需钱物,尽可到账房自行支取,不限额。” 一句“不限额”,顺利将守在聚光坛前的一群人劝退,毕竟鸾羽殿虽然家底厚实,但平时想领钱也不是容易事,这回算是天赐良机,先捞一笔再说。 听着外头的嘈杂逐渐远去,金圣客禀告道:“尊,长策学府的人已经来了,而齐氏与璃氏数日前便已过了斐山,最迟明晚也会到。这回幽萤现世的消息,引得大小门派一起往春潭城中挤,差不多空了大半个修界。” “好,极好。”九婴道,“省得让我一个一个地上门去杀。” 金圣客小心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但尊目前只寻回了两颗头颅,怒号城那头,至今未有消息送回。” 他先前已经派过一拨人前往怒号城,后来为能确保更加万无一失,便让魏空念也暗中前往。队伍虽说不小,却一直没有好消息送回,而且最近怒号城外多了风氏的人,金圣客有些担心,担心倘若始终寻不齐三颗头颅,那原本制定的计划究竟是要停,是要继续。 九婴却已经转身回了幻境,像是丝毫没有将修真界放在眼中。 ………… 客院内。 虽说柳辞醉无论如何也不肯拆开烛照与幽萤,恨不得亲自带着洛阳铲去刨太仓山,但谢刃依然宽宏大量地带她去看了幽萤。 漂亮剔透的长弓正静静悬浮在空中,微微发着银白碎光,如同被万千细小流萤环绕飞舞。 柳辞醉看得惊叹:“它好漂亮,简直干净莹润得像雪一样,怎么可能是邪器?” 谢刃道:“漂亮就不能是邪器了?你看看书里写的,妖女哪个不漂亮,但挖起金丹来可不见软。” “反正我觉得它不坏。”柳辞 第72章 第72章崔望潮:好像可以,又好像不…… 醉伸手想要碰一碰,却被一旁的风缱雪挡开:“小心,有阵法。” “阵法?” “兄长亲所布。”在吹捧风初止这件事,风缱雪明显要比夸夸崔望『潮』自信得多,他认真道,“此阵法名叫寒风斩魂,纵观整个修真界,能御风斩魂人不超过三个。只要此阵法不撤,就算闯入者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带走长弓。兄长喜好抚琴下棋,惯食素,不过荤腥也能稍微吃一点,太辣则不行。” 柳辞醉问:“布下如此严密的阵法,是为了提防有人来抢?” 风缱雪:“是。” “烛照?” “九婴。” 柳辞醉:“哦。” 然后等了半天,柳姑娘也没继续问关于吃辣和下棋的事。 风缱雪:“……” 谢刃忍笑,同情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很尽力了。 柳辞醉又问:“你们知不知道烛照神剑长什么样?” “不管神剑长成什么样,都不会破山而出前来英雄救美。”谢刃将结界重新合拢,“现在你既已看过幽萤,就别继续住在这『乱』哄哄的鸾羽殿内了,不如去别处继续散心。” “我哥哥都在这,我去哪门子的别处。”柳辞醉道,“不过你们放心,我喜欢归喜欢,又不会的抢了这把长弓跑路。柳氏是来帮忙的,倘若它的邪『性』大发,我们定会尽全力帮风氏镇压。” 人长得漂亮,做事也漂亮,风缱雪立刻觉得,崔浪『潮』好像又不太行了。 怒号城中。 “阿……阿嚏!” 金泓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你染了风寒?” 崔望『潮』擦着通红的鼻子:“没有没有。” 这鬼地方,怎么能这么冷呢。别处都还汗流浃背晒着秋老虎,只有怒号城,终日黑云沉沉不见天也就算了,阴风刮个没完。先前觉得长夜城古怪恐怖,可如今和嗷嗷呜呜的怒号城一比,那里简直称得是洞天福地。 九婴确实在附近,金氏的人已经盯了许久,双方也交过三次手,可每一次都没能成功将其斩获,反而损失不少弟子。眼看伤者越来越多,幸亏有风氏及时派来援兵,这才能继续守着。 崔望『潮』试探:“今晚的行动若再、再不顺利,那咱们?” 金泓一听这话就上火:“怎么,你又想先回去了?我又没绑着你,走走走。” “没啊,我没说回去。”崔望『潮』脸上赔笑,心里悲伤地想,你是没绑着我,可我爹与我家的弟子都在这儿,我一个人怎么回去,怕是腿都要被打折,唉,算了,抓九婴就抓九婴,又不是没抓过。 他坐在小板凳上,发自内心地思念起了谢刃和风缱雪,虽然那两人都曾胖揍过自己,但也确实挺有本事的,单枪匹马就能把九婴给斩了,倘若这回也有他们在,啧,说不定早就风风光光地大胜而归了。 金泓问:“你又在摇头晃脑地感慨什么?” “什么,没什么。”崔望『潮』站起来,“我去西面看看。” “我也去。”金泓活动了一下筋骨,“正好坐得头昏脑胀。” 西侧都是密林,漆黑的密林,白『色』粘稠的雾。树木倒是生得茂盛茁壮,但全无一丝勃勃机,感觉挂 第72章 第72章崔望潮:好像可以,又好像不…… 个绳子就能养白衣吊死鬼。 这条路崔望『潮』已经走了许多次,按理来说应该熟门熟路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觉得心里没底,于是悄声问道:“金兄,你有没有觉得古怪?” “风停了,雾就会更浓些,土闻起来像泛着血腥气。” 不大像啊。崔望『潮』还是发憷,于是伸扯住金泓的衣袖,跟个胆怯的小姑娘似的。 金泓:“……” 算了,忍。 崔望『潮』还在左顾右盼,偏偏头上又戴着玉冠,两个小珠子碰得“叮叮”响。 金泓被吵得实在烦心,正准备让他将这招魂的破玩意拆掉,崔望『潮』却已经惊呼一声:“啊!前面!” 方才说白衣吊死鬼,现在就飘出来一抹白衣,不是,是两抹白衣!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人?! 金泓拔剑出鞘,充满戒备地看着前方! 浓雾一点一点散了,人影也在逐渐变得清晰。 脚步声沙沙,沙沙。 干枯的树枝被踩断,一丁点微末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暗林里也会被无限放大。崔望『潮』全身都紧绷着,脑门上直冒虚汗,直到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喂”,方才错愕道:“啊?” “啊什么啊,见鬼了?”谢刃腰间挂着长剑,从白雾深处走出来,“不是我说,这地方也太恶心了。” “谢刃?”崔望『潮』吃惊万分,“你们怎么来了?” 风缱雪冷冷道:“奉兄长之命,前来帮忙。” 金泓面子有些挂不住,同样的任务,璃氏与齐氏都顺利完成了,只有金氏依然苦守在这座废城里,折了许多弟子不说,最后斩杀九婴的任务还靠着旁人帮忙……他将灭踪剑合回鞘中,假装没看到对方轻蔑的眼神,只草草一抱拳:“多谢。” “说说,现在你们找的怎么样了?”谢刃扛着剑,一边走一边问。 “交过三次手,不过我们都输了。”金泓道,“今晚会联合风氏的弟子,一起发动第四次围剿,九婴目前应该是隐蔽在孤冷泉那一片。” 谢刃皱眉:“在孤冷泉围剿?那里极寒,又极阴,正好方便了九婴借助外力,鸾羽殿的弟子反而会被冻得难以施展本事。你们用了这么长时间,居然就得出了这么一个计划?” 金泓问:“那你觉得哪里合适?” “不知道啊,先看看呗,但孤冷泉一定不行。”谢刃随手一指,“那儿看着亮堂些。” 他说话时都是命令,没有丝毫要与人商量的意思。金泓自然不会心甘情愿跟着,一时气不过,走路的速度也就慢了。风缱雪跟在谢刃身后走了两步,回头见他二人还在踩着蚂蚁扭秧歌,便催促:“金泓,崔望『潮』,你们走快一点!” 崔望『潮』稍稍一愣,他这回反应倒是快,端出恶霸的语调:“你叫我什么?” 风缱雪神情冷漠:“崔望『潮』,崔公子,请你稍微走快一点。” 崔望『潮』一把握住金泓的腕。 金泓叹气:“算了,谁让你我技不如人,如今只能装孙子,走,去看看。” “别别,千万别去。”崔望『潮』看着“风缱雪”远去了,方才惊慌低语,“金兄,这两个人是冒牌货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