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户的原配重生了》 暴发户(“美兰刚离婚,听说又要嫁...) 1988年7月,晋阳县,陈家村。 夕阳西下,牛羊归圈,下田劳作的人们也到了晚归的时候。 陈美兰带着女儿招娣捋了半筐糜子,准备回家给她做黍饼吃。 招娣在黍田里捉了半天蝴蝶,蝴蝶没抓着,倒是惹了一身糜子絮,脸蛋给夕霞照的像小苹果一样红艳。 俩母女在路上碰到好些个骑着自行车,摩托车的男人,有中年人,也有大小伙子,碰见陈美兰,没话找话就要打声招呼。 陈美兰也不扭捏,停下来笑眯眯的跟大家搭句话,指着招娣叫他们叔叔还是伯伯,俩母女礼貌的滴水不漏。 褪了色的的确良衬衣勾勒着她的身段儿,虽说女儿都五岁了,但那身材纤细玲珑,绰越有致,竟比那十八九岁,未嫁人的女孩子们还要动人些。 这些男人跟陈美兰打招呼的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等她经过之后,再一个看着一个,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你故意突突着摩托车的尾气扬他一脸灰,他故意啐一口唾沫,啐在你的脚边。 差一点就能打起来。 村里的几个婶子们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些男人是在为了美兰而争风吃醋,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摇头。 “美兰刚离婚,从城里回来才几个月,听说又要嫁人了?” “媒是她大嫂做的吧,我怎么隐约听说,那个男人自己也有俩娃,也不知道美兰咋想的。” “她原先嫁的男人嫌她生不了儿子,不要她了,大哥大嫂也是为她好?” “女人可怜,后妈难当啊,尤其美兰自己也带个娃。” 可怜呐。 …… 回到家,大哥大嫂一家还没回来。 陈美兰先端个簸箕rua糜子,准备给一家人做晚饭。 黄澄澄的糜子带糠滚了满簸箕,几把搧干净了糠,放到磨盘上来碾,一回粗二回细,连着三回,糜子就被碾成细细软软的糜子面儿了。 拿细箩筛去糜壳,夕阳照进厨房,糜子面儿像金粉一样散落在案板上,开水和面,一股清香弥漫开来。 玩了一头汗的招娣端着一大碗白开水,坐在门槛上边吹边喝,就见二舅家的二表哥银宝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一只白面大馒头。 这年头白面馒头不稀罕,家家都能吃得起,稀罕的是里面夹的辣条,被红油浸透,上面洒着五香粉、小茴香和芝麻,既麻又辣,辣中带甜,风味十足的辣条,简直人间美味。 招娣不由吞了口唾沫。 偏偏二表哥银宝故意从她面前经过,呸的就是一句:“小招娣,你妈只会生丫头,所以你爸不要你们啦,嘿嘿。” “你放屁,我爸跟我妈是和平离婚。”招娣站了起来,一手叉腰,虎巴巴的说。 银宝继续嘿嘿笑着:“狗屁的和平分手,你爸现在是咱们西平市有名的煤老板,他想要儿子,但你妈只会生丫头,所以他们才离得婚。现在大伯要把你妈嫁给个当兵的,那人还有俩儿子,到时候打死你。” 招娣虎啦啦的站起来,哗的一碗开水泼过去了:“你放屁,我妈才不是只会生丫头片子,我妈也不会再嫁别人啦。” 给淋成落汤鸡的银宝哇的一声,咧嘴哭了起来。 陈家二嫂就住隔壁,听见哭声冲出来,一把拉过银宝,伸手就来搡招娣:“这丫头怎么回事,在舅舅家还撒野,打人?” 陈美兰刚把黍饼蒸到锅里,赶出来了,见二嫂正在搡招娣,一把就推过去了:“二嫂,孩子打架,你搀和啥?” 二嫂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当眼珠子疼的,拉过儿子的脸噗噗吹着,她嗓门比老鸹还高:“美兰,你看看你家招娣把银宝烫成什么样子啦,你是外嫁的姑娘,回了娘家还脾气这么大,难怪暴发户要跟你离婚?” “暴发户就算跟我离了婚,也不娶你,你着急什么。”陈美兰哐啷一声,关上了院门。 二嫂被关在门外,嘿的一声:“美兰这还长脾气了,她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 有几个看热闹的人看不过眼了,其中一个说:“美兰刚离婚,才回娘家几个月,你当嫂子的就揭她的断,也不像话吧,少说两句不行吗?” 见大家都是一副她不对的样子,陈二嫂闭了嘴,拽过银宝拍了两巴掌,回家去了。 陈美兰重新倒了杯碗开水,两只碗换着倒手,快速把水冲凉,递给了招娣。 小女孩在妈妈的注视下端起碗来,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给喝干了。 “妈妈,爸爸真是因为你只会生丫头才不要咱俩的吗?”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招娣问。 陈美兰捏捏她的小脸蛋儿:“当然不是,我们是感情破裂,和平分手。” “那你真的还要跟别人结婚吗?”招娣迟疑了回,又问。 这是孩子最关心的问题,夕阳洒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紧张的快哭了。 陈美兰捏了捏闺女翘挺的鼻尖,依然温柔的笑着说:“事情还没定呢,再说了,不论妈去哪儿都会带着你,好不好?” 招娣端着碗,长舒了口气:“好。” 陈美兰刚离婚那位前夫,解放前是个大地主家庭,属于从小差点没被批d死的那种。但是本着树挪死,人挪活的心态,他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先行下海,承包了几个煤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整个西平市数一数二的煤老板,暴发户。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再没错。 暴发户有钱后去过几次歌舞厅,喝过几次酒,搂着女人跳过几次舞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喝点酒就会嫌弃招娣是个闺女,丢他的脸。 还嫌陈美兰衣着谈吐土气,配不上他的钱。 而且前阵子破天荒的,他喝醉之后居然踢了招娣两脚。 虽说是个农村妇女,但陈美兰从小懂得一个道理,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她向来是个不吭不哼,性格绵弱的女人,但因为女儿挨了打,居然跳起来跟暴发户狠狠打了一架,回家找哥嫂帮忙,爽爽快快的跟暴发户离婚,然后搬回了娘家。 …… 土灶烧麦杆,燃起来火呼啦啦的,才添了几把火,锅上冒起蒸气,黍面馍熟了。 招娣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忙碌的妈妈身后,语气巴巴的:“妈妈,你再不要嫁人了,咱们俩从大舅家搬出去,自己过自己的,好不好?” 虽然爸爸妈妈离婚这事儿招娣没法阻止,但她并不想妈妈再嫁。 她都听银宝说了,那男人原来是个当兵的,还有两个儿子,都特别凶,还喜欢打人。 陈美兰揭开笼屉,金黄色的黍面馍已经熟了,圆嘟嘟的,一个个卧在笼屉里的白纱布上,抓起来的时候还拉着金黄色的丝儿。 她轻轻吹着烫气,把黍面馍捧给了招娣,找个小板凳让她坐着吃,自己也饿的心里难受,不顾烫气咬了一大口:“大人的事情孩子不要考虑那么多,我要是招娣,就把肚皮吃的鼓鼓的,以后能打得过所有的男孩,好不好?” 招娣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顿时一大口咬上黍面馍:“好!” 她要打败银宝,打败想娶她妈妈的那个人和他家两个男孩。 她还要让不要她了的爸爸知道,自己虽然是女儿,但不比儿子差。 吃,招娣一定要把肚皮给吃的鼓鼓的。 …… 陈美兰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重生。 上一秒,她还住在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大别墅里,做家务时不小心磕了一下脑袋,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重生回了三十年前。 那是跟暴发户离婚后,回娘家的路上,两辆班车发生了一场小碰撞,她的头给车窗碰了一下,她,重生回来了。 将来总在外面忙碌,一年四季很难见到面,见了面也相对无语的女强人招娣还是个软嘟嘟,又乖又可爱的小丫头,缩在她怀里,乖乖的坐着。 上辈子,关于这段日子陈美兰没有太清晰的记忆了。 毕竟她当时抱的信念是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很快就会再嫁,努力奋斗人生,然后把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抛褚脑后了。 但重生回来,她才发现这段日子自己似乎过的很艰难,招娣过的更加艰难。 寡妇门前事非多,刚离婚的女人家门前事非更多。 也不知道是谁四处传风凉话,说她是因为只会生闺女,不会生儿子才被暴发户赶回娘家的。 整个种花国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年代像八九十年代一样,一个女人,全凭能不能生儿子来衡量她的社会价值。 因为计划生育,也因为一旦超生了孩子,想上户口就要缴罚款,生不出儿子,一个女人在婚姻上几乎就没什么价值了。 有这个诅咒负在身上,就连前夫贩煤暴发后,立即抛弃了她这件事情都被冲淡了,甚至没人骂暴发户负心。 当然,这谣言是由谁传出去的,陈美兰心里门儿清。 隔壁的堂房二哥陈德军去帮她谈离婚的时候,被暴发户找的小混混捣了两拳头,伤到了腰子,最近一直躺在炕上。 这边自家的亲大哥大嫂拿她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在给她规划将来该走的路,那边堂房的二嫂却整日在隔壁打鸡骂狗,恨不能她们母女赶紧离开陈家村,离了她眼前才叫清净。 当然,说她只会生闺女,不会生儿子的谣言,也是二嫂散播出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鸡蛋糕(“自己本就单亲带娃,一嫁...) 陈家俩兄弟是叔伯兄弟,住的是并排的院子,彼此院里咳一声都能听见的。 村里人看陈二嫂整日在隔壁打鸡骂狗,还时不时明着说几句什么不会生儿子的女人,比不会生蛋的母鸡还不如的话,都觉得二嫂太过分,美兰太可怜。 九十年代了,女人离了婚又不是不能单独过,毕竟暴发户有钱,离婚的时候能不给陈美兰分点钱? 拿着那些钱搬出村子,找个地儿租间房自己过自己不行嘛,何至于天天听二嫂的骂声。 但陈美兰愣是一声不吭,过了几天,又传出消息,说她大嫂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眼看就又要相亲了。 而那个对象是个带了俩儿子的男人,自己本就单亲带个娃,一嫁过去又是给人当后娘,这不才离虎口,又跳进狼窝,摆明了的想不开? 偏偏那人跟大嫂还沾亲带故,曾经是亲戚。 他,是大嫂周巧芳的妹妹周雪琴的前夫。 这下大家就更有得舌根嚼了:“周雪琴跟前夫是离了婚的吧,周巧芳这是把原来的妹夫介绍给了小姑子,怕不是想让美兰去替自己养外甥,给她外甥当后娘?” “是啊,我原来还听周巧芳念叨过,说她妹跟那个男人总吵架,这可好,她妹妹算是脱离苦海,咱们美兰这算啥,填糠子?” “都是亲戚,以后咋见面哟。” 二哥在被暴发户打之后,回来就躺下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炕上躺着。 二嫂虽说嘴巴厉害,能骂能说,但于农活上一窍不通。 正值农忙七月,陈家大哥和大嫂要忙着收两家子的庄稼,听大家议论的厉害,从田里回来,口甘舌燥,还不得不费心解释两句。 “我妹脾气坏,跟阎肇总吵架,但美兰性格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有啥可吵的?”大嫂说。 见大家不信,大嫂又高声说:“阎肇是个军人,团级干部,在老山前线打了三年的仗,战功赫赫,要不是大裁军了转业,是能当到师级干部的,美兰嫁他,那是高嫁!” 阎肇,就是大嫂要给美兰介绍的对象,那位在老山前线打过仗的军人。 大嫂这边赶忙解释完,大家有点信了,结果二嫂不阴不阳的就又来了一句:“我倒觉着,美兰是看那阎肇家有俩儿子,是怕自己再生不出儿子来,想去替阎肇养儿子,养儿防老吧。” 马上就是九十年代了,村里有得是高中生和大学生,生男生女,是x还是y,染色体决定一切,孩子们也给父母科普过。 于是村里谣传纷纷不说,一个个见了面都得劝陈美兰一句:“美兰,生男生女不是你一个人事儿,可不要犯傻。” “就是,暴发户肯定给过你钱,拿钱安顿自己就行了,何必想不开,自己带个娃,还去给人当后妈?” 陈美兰平静的听着大家的劝,却也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 首先,暴发户是自己创业,自己做生意,陈美兰只是个家庭妇女,负责在家养孩子,所以他有多少钱,她完全不清楚。 再者,离婚的时候暴发户并没给她钱,一分都没给。 因为她当时是趁着暴发户喝醉了酒,把对方捆在椅子上给打成了个猪头的。 本来对方是想让她净身出户的,但在两个哥哥闹了一通,村干部们调节之后,对方把自己位于西平市城郊的一幢大四合院给了她。 家里又不是没存款,暴发户有的是钱,关于钱的分配,美兰并不满意,两个哥哥也还想再替她争点存款的,但是二哥进城商议钱的事儿时,被暴发户雇人给打了。 心疼二哥的身体,也是怕两个哥哥再跟暴发户纠缠下去要出意外,陈美兰就忍了口恶气,把婚给离了。 不过在离婚后,暴发户又摆了她一道,就在离婚当天,他托人找关系,把她的户口直接打回了农村原籍。 虽说他亲手给她写了《宅基地转让协议书》,但是她的户口已经被打回原籍了,原籍是农村,只凭一纸协议书,是没法把自己的户口上进那套院子,成为户主的。 除非她能把户口转到西平市。 而现在想要农转非,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工作调动,二是嫁个城里人,随夫迁户口。 上辈子就因为无法随夫迁户,陈美兰舍弃了那个院子。 等到90年拆迁工程启动,按户口分房子,那房子仍旧归了暴发户。 陈美兰再嫁了一个本地人,也就彻底把房子给抛开了。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想想上辈子二婚并不幸福,陈美兰没想再嫁,反而是想南下当打工妹,自力更生谋生的。 但她还带个女儿,要想南下打工,在88年这种经济才刚刚开始复苏,就业机会很少,城市对户口管制的还很严的情况下并不容易。 孩子上学是最大的麻烦,现在的农村孩子只能在农村上学,哪怕你交得起借读费,城里的学校也不收你。 她上辈子再嫁的时候丢了招娣一回,虽然不过短短的三个月。 但她万万没想到,那三个月会改变孩子的性格,甚至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所以这辈子她绝不可能再丢下招娣。 冷静下来分析,她觉得找工作,发财致富都可以往后放,房子更重要,毕竟那套老院子将来能拆出七八套房来,试问,在房价日益飚升的将来,有几个人一辈子能挣七八套房。 所以重生后,她依然得选择再嫁这条路。 不过她不会再选上辈子让她第二次不幸的那个男人了。 而之所以选阎肇,则是因为,在上辈子,他将来会是京市公安局的局长,以清正严明著称。 而且他和周雪琴离婚,是净身出户,这证明,他不是一个贪图别人财产的人。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是西平市户口,只要结婚,她就能把户口迁回西平市,顺理成章,就能落回自己的院子。 一人一个,俩母女捧着黍面馍,像两只小兔子一样吃的津津有味,还剩下半锅子呢,那是给大嫂一家人留的。 “唔……”招娣想起刚才银宝吃的辣条夹馒头,就轻轻吸了口气。 她从小生活在城里,而且陈美兰经济条件好的时候经常给她买零食,买小吃,所以她的小嘴巴是很刁的。 黍面馍没滋没味,就这样抱着生啃,到底是杂粮,噎口,吃一口,孩子就要噎的直喘气。 看妈妈也艰难的吞咽着黍面糕,小丫头还是忍不住说:“妈妈,要是能有点白糖蘸着,该多好啊。” 不过孩子怕妈妈为难,连忙又说:“没关系啦,就这样吃我也能吃饱的。” 黍面馍单吃滋味并不好,得加上白糖,或者蜂蜜才会更好吃。 一把拉开橱柜的门,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现在土改了,农民都是靠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吃饭,大哥家本身就有三个孩子,乍然多添了两张嘴,粮食都不够吃,更何况清油白糖。 不说大哥经常背地里哀声叹气,大嫂虽说强颜欢笑,但夜里跟大哥躺在一块儿,也难免并肩叹气:粮食不够吃呐。 “走吧,咱们去称白糖。”陈美兰说。 她回娘家之前,本来有些存款首饰的,家里遭了回贼,回娘家的时候兜里只剩下十几块钱,因为怕孩子有个头疼脑热要急用,一直没舍得花。 不就点白糖,买,买来今儿全家吃一顿甜甜的黍面馍。 在村头写着公私合营几个大字的小卖部里,陈美兰拿着罐头瓶秤了一斤白糖,招娣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热乎乎的黍面馍放到罐口,仔仔细细,把那一圈儿洒在罐口的散糖粒给蘸的干干净净。 甜滋滋的白糖啊,一粒都不能浪费。 温热的黍面馍,正是风味最佳的时候,白糖衬着黍面的清香,既粘牙又糯口,白糖在嘴里咯吱咯吱作响,甜味泌出的口水润滑了这粘牙涩口的馍,让它在口腔里跳跃着,既甜又香。 这才是正宗黍面馍该有的味道。 这一口招娣吃的心满意足。 不过就在这时,二嫂提着一只烧鸡从俩人面前经过,大概是刚卤出来的烧鸡,表皮的油脂还在流动,随着二嫂走过,香气散发了一路。 银宝跟在二嫂身后,等二嫂拧了一条腿下来,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 “招娣,快看,我家还有烧鸡吃哟。”银宝故意扬着手里油津津的鸡腿说。 二嫂看着陈美兰手里的罐头瓶子,也是哟的一声:“美兰今儿倒是大方,大嫂家都穷成啥样儿了,你还舍得买白糖吃。” “二嫂这烧鸡是您买来给我二哥补身子的?”陈美兰说。 二嫂一笑,嗓门不由的一高:“你二哥是为了你,才被暴发户打断的腰,你不心疼我心疼,不得买只鸡给他补补身子?” “我觉得咱们该到医院给我二哥看看,他总这么躺着,万一真瘫痪了呢?”陈美兰一脸诚恳的说。 二嫂整天喊,说暴发户把丈夫的腰打断了,但你要喊她去医院看看,她却死活不肯,哐啷一把把院门关上了:“去医院看不得要钱,钱从哪来,我可没钱给他看病?” 就隔一堵墙,二嫂进门不久,二哥的声音就从隔壁传过来了。 “既然有烧鸡,把大哥大嫂一家和美兰都叫来,咱们大家一起吃。”他闷着嗓门说。 但过了好半天,再没听到隔壁的声音。 招娣端津津有味的吃着黍面馍,还给蒸笼里的黍面馍上一个个都蘸上白糖,那是给大舅一家留的。 烧鸡的香味被温柔的晚风吹着,从隔壁送过来,孩子总忍不住要去嗅一口,再吃口馍,眼巴巴的听着隔壁的动静,她真以为二舅妈会喊自己过去吃烧鸡呢,所以一直在等。 但陈美兰经历过上辈子,早知道二哥二嫂不可能叫她们娘俩过去吃鸡,也是看闺女馋的可怜,遂笑着问:“招娣,你觉得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招娣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辣条夹馒头和烧鸡。”银宝今天吃的所有东西,都是她最馋,最喜欢的。 “妈觉得鸡蛋糕更好吃,改天给你买鸡蛋糕吃,好不好?”陈美兰说。 鸡蛋糕? 那是一种把面粉,清油和鸡蛋搅在汁儿,再加上好多白糖,倒进铁鏖子里,上下大火猛烤,烤出来的,表面酥脆,内里松软的美味蛋糕。 小时候在城里的时候,招娣吃过,确实比烧鸡还好吃。 招娣顿时对明天充满了希望,小脸蛋咧成了一朵花:“妈妈,要吃要吃。” 陈美兰也在笑,但眸子黯了黯,紧紧环上了女儿的肩膀:上辈子再嫁的时候,一开始因为男方家也有孩子,怕乍然放到一起要产生矛盾,她选择先把招娣留在娘家。 临走的时候她给招娣称了一斤鸡蛋糕,然后对她说,等鸡蛋糕吃完,自己就来接她。 招娣一只鸡蛋糕都没舍得吃,三个月时间,直到她来接她的时候,所有的鸡蛋糕全给孩子风干在塑料袋里,白天出门搭在肩膀上,晚上睡觉搂在怀里头。 用孩子的话说,妈妈不在的日子,鸡蛋糕就是妈妈的味道,她舍不得吃,怕吃了之后,妈妈的味道就没了。 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论去何处,绝对不能再丢下孩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周雪琴(“我这辈子要换个活法。”...) 夕阳落山已经很久,月亮都挂上树枝,笼屉里的黍面馍热了一回又一回,大哥一家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毕竟二哥是为了帮她出头才被暴发户打的,现在躺在炕上。 大哥大嫂要收两家人的庄稼,麦子,糜子,谷子,一茬接着一茬,他们得整整忙上三个月,今天晚上估计不到月亮高起是回不来的。 二嫂终于吃完鸡了,又在隔壁不停的念念叨叨。 说要不是美兰脾气坏,打了暴发户,暴发户也不至于跟她离婚,二哥也不至挨打,暴发户呐,西平市最有钱的有钱人,她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农村妇女,有啥底气就敢打人家。 男人打女人孩子不是天经地义,暴发户不过喝醉了踢孩子,招娣挨着不就行了,何至于离婚? 大哥一家帮二嫂收庄稼,在这火热的七月,她不用流汗,不用干活儿,挺好的吧,但她心里并不高兴。 毕竟大哥家仨孩子呢,穷,白面都吃不起的,万一收庄稼的时候悄悄把粮食都偷藏到自家呢。 要说这一切,还不都怪美兰? 再说了,暴发户都不要她了,赶紧嫁个农村汉子不就完了? 嫁给大嫂妹妹的前夫,那不荒唐? 就问她们一家子以后咋见面? 好在大哥在家很有威严,等大哥在院外重重哼一声,二嫂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哥陈德功,一米八几的汉子,膀大腰圆,为人沉闷,但干起农活来,田间地头一把好手。 把驴牵回圈,看笼屉里一窝子黄黄的黍面馍,示意自家几个已经忙直了眼睛的孩子洗手去吃,给自己点了一斗烟,深吸一口,今儿从凌晨三点起来,苦干到晚上的疲惫才算解了。 坐到陈美兰身边,再吸一口烟斗,他叹了口气:“美兰,虽说哥敢保证你大嫂不会害你。但最近村里人说啥的都有,大哥真不想这么着急的把你嫁出去。嫁不嫁阎肇,这事得你自己做决定,你要不想嫁,大哥就替你回绝了婚事,你想在家呆多久都可以,想慢慢找个更好的嫁也行,你说呢?” 阎肇其人,一直在部队上。 他的家庭条件倒也不错,城里人,父亲在京市工作。 当初他跟周雪琴是组织介绍,相亲结的婚。 结婚后除了一年偶尔回来探趟亲,一直呆在部队上。 陈德功原来喊他叫连襟,正儿八经只见过一次,那人特别严肃,几乎不说话。 据周雪琴说,他在家里也是那样,是个闷油瓶。 不过周巧芳一直拍着胸脯说,阎肇人很好,要说过不到一块儿,全是自家妹妹脾气太坏的缘故。 虽说为了城郊那个院子,陈德功勉强答应把美兰嫁过去,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味儿。 周雪琴自己都不要的男人,能有多好。 美兰长的漂亮,性子柔顺,从小就乖巧,已经错嫁了一回,他真不想她再错退第二回。 虽说妻子很热心,但家里的大事陈德功作主,他不想让妹妹嫁,周巧芳屁都不敢放一个。 “嫁吧,我决定了。”陈美兰听大哥说完,爽快的说。 从井里打了水出来,她接过大哥换下来的汗衫,把闺女的,几个外甥的衣服全扔进盆里,刷啦啦的搓了起来。 在这儿整天听二嫂念念叨叨的有啥意思。 嫁给阎肇,趁早回城,把院子落到自己的户口下才是最重要的事。 等房子过了户,她一个多活过一辈子的人,在正值经济飞速发展的九十年代,不说发大财,难道还养不活她自己和招娣? 上辈子她可是嫁过一个暴发户,一个首富的女人啊。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 …… 此刻,大嫂周巧芳正疾步匆匆,走在前往自家老房的路上。 她家现在住的是土改后新盖的院子,家里还有个老宅,在村子的另一头,有了新院子之后那个老院子就专门用来存放粮食和柴草了。 槐树上知了滋哇滋哇叫个不停,池塘里青蛙呱呱乱叫, 忙了一天的农活,满身黍子絮儿扎的混身发痒,难受,热的发慌,知了一叫,心里更烦。 周巧芳的娘家在西平市城里,当初是因为父亲被打成黑五类,自己也被下放到农村,才跟陈德功结的婚。 妹妹周雪琴赶上了好时候,78年父亲平反的时候正好高中毕业,不用下乡,直接分配进西平市毛纺厂工作,还嫁了军官阎肇,曾经的生活那叫一个风光。 但今天,周雪琴瞒着家里人,正式跟阎肇扯了离婚证,把俩孩子扔在娘家,跑来投奔她了。 村里人因为她要把陈美兰介绍给阎肇,说啥的都有。 这时候周雪琴跑来找她,不是添乱,让人戳她的脊梁骨吗? 所以她接悄悄把周雪琴安排在老宅里。 这会儿看村头村尾家家户户都在忙炊烟,四处无人,才悄悄摸摸来看她。 一把撩开帘进门,许久没住过人的老屋子里一大股潮气,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周雪琴裹着衣服,坐在只铺着席子的炕头上打着盹。 周巧芳就先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还真跟阎肇把离婚证给领啦?” “领了呀,怎么啦?”周雪琴坐了起来,看大姐两只眼睛瞪着自己,翻了个白眼:“行了,不要说什么阎肇即使转业了也能安排好工作,说什么他有正式工作,我就能吃喝不愁的话,那种话我不爱听,你说了也是白说。” 周巧芳给气的混身发抖,周雪琴犹还继续问:“姐,你家美兰答应了吗,她愿不愿意嫁给阎肇?” 看周巧芳点头,周雪琴居然颇欣慰的一笑:“那就好,小旺和小狼,从今往后我就不用操心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虽说美兰性情温柔,为人心地善良,但后妈那能比得上亲娘。 周雪琴总说阎肇凶巴巴的,不解风情,可夫妻之间是风情重要是肚子重要,风情不就是个屁? 她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越看妹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周巧芳就愈发气的冒火。 周雪琴递了一包城里人才能吃得起的大辣皮过来让她吃,裹着红油的辣条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芝麻,也不知道怎么调的味道,香气直窜人的鼻子。 但周巧芳瞪着眼睛,才不吃。 她气啊,气妹妹跟阎肇俩离婚,要扔下孩子不管。 周巧芳不肯吃,周雪琴自己吃。 用牙签挑起一片甜辣甜辣的大辣皮,低低叹了口气,周雪琴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千疮百孔。 是的,前阵子周雪琴坐班车回城,两辆班车发生了碰撞,碰到脑子,她凭空多了三十年的记忆。 也就是说她重生了,而重生,更坚定了她要跟阎肇离婚的想法。 因为在那多出来的三十年记忆中,她将来过的可不怎么好,不,可以说是非常凄惨。 上辈子阎肇转业后,被安排到了公安局上班,工作是很不错,从缉察到刑侦再到经侦,他一直是公安系统的骨干力量,比当兵的时候还要受上级重视。 但是周雪琴万万没想到时代会那么风云突变。 她万万没想到,现在被人人艳羡的正式工作,在将来根本没什么可稀罕的,暴发户和首富,有钱人才是将来最风光的人。 而且别的公职人员,妻子借着他的关系收点好处,丈夫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但阎肇不一样,他在公安工作上简直堪称铁面无私。 她只不过是收了五万块加一个lv的包,想让他帮忙处理一个富二代醉酒驾车撞死人然后逃逸的案子,特简单的事,把驾车逃逸改成投案自守,把醉酒改成正常驾驶,绕开检方,不必起诉,他悄悄收钱,富二代不用坐牢,两全齐美。 可他不但不肯,反而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威胁她说要离婚。 丈夫就不说了。 儿子? 两个儿子没一个向着她,甚至将来小儿子病的严重了,大儿子还会怪怨,说是她一手造成小儿子生病的,继而不认她这个亲妈。 想想今后种种,周雪琴心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越想越生气,她一把推开装着辣条的油纸袋子,下了炕,趿上鞋就要往外走。 “你今天才离婚啊,村里风言风语的,大家要怎么说你,还不赶紧躺着,出去干嘛?丢人现眼啊?”周巧芳喊说。 周雪琴回头,闷声说:“姐,你就放心吧,我要出了门也会躲着人的,我这辈子要换个活法。” …… 上辈子,后来周雪琴和阎肇还是把婚给离了。 离婚的时候她把孩子抛给了丈夫,房子和存款自己全部带走。 她也学人做过生意,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做什么赔什么,赔了个尽光,一无所有。 所以她一直没赚到钱,反而越混越落魄,落魄到去当保洁的程度。 那是偶然的机会,她在一家公司当保洁的时候碰上陈美兰。 她是个离了婚的女人,陈美兰也是。 她拿到了丈夫所有的钱和房子,而陈美兰,是被丈夫给净身出户,扫地出门的。而且在离婚后,陈美兰碍于村里人的流言扉语,匆忙中嫁给了本地一个名叫吕靖宇的混混。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陈美兰完蛋了。 但是风云突变啊。 周雪琴花光了所有的钱,卖掉了房子,迫不得已做了保洁大妈,可陈美兰嫁的那个叫吕靖宇的混混,居然做生意做到飞黄腾达,而且成了整个西平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也是西平市当仁不让的首富。 周雪琴碰到陈美兰时,她从一辆豪华的轿车上下来,首富吕靖宇伸着一只手,正在给她扶车门。 提着拖把,周雪琴仿如被雷电轰过一般,愣在当场。 她怎么都想不通,陈美兰嫁的那个混混是怎么变成西平市首富的。 但现在管不得那么多。 吕靖宇就住在陈家村隔壁的吕家庄,目前还一穷二白,又新死了妻子,也带着两个孩子。 陈美兰长的是漂亮,但周雪琴也不差,她没下岗前是毛纺厂的一枝花。 而且陈美兰是被爆发户前夫抛弃的,还顶着生不出儿子的臭名声。 周雪琴连着生了两个儿子的,就这方面,她都比陈美兰强了十万八千里。 而且她可是重生了的,所以她知道一个关键点。 之所以当初吕靖宇娶陈美兰,并不是因为陈美兰长的有多漂亮,或者多温柔。 而是因为吕靖宇前妻去世后,留下一儿一女。 据说吕靖宇在二婚时多方考量,观察,觉得陈美兰人美心善,会对孩子好,才会最终选择跟她结婚。 她比陈美兰人更美,心更善,不就能捕获未来首富,首富家的孩子的芳心了? 谨防夜长梦多,她现在就要行动。 看周雪琴径自迈过小河,往吕家庄的方向去了,周巧芳急的直翻白眼:“雪琴,你这疯疯颠颠的,话也不说明白,到底要去干嘛呀你?” “姐,我给自己又瞅了个好对象,那个男人比阎肇好一万倍。”周雪琴远远喊说。 她也怕有人看见自己要说闲话,不走大路,在河边踩着草径,专挑小路走。 周巧芳跟在身后,简直要急死了。 吕家庄除了懒汉就是混混,哪里能有比阎肇好的男人。 周雪琴该不是真疯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回力鞋(“今天喜鹊在枝头叫喳喳。...) 出了陈家村,迈过一条河就是吕家庄。 万万想不到,自家俩儿子将来一个整天生病还不消停,一个愣是没出息。 可吕靖宇家俩孩子,女儿将来会是华国有名的女歌星,儿子则会成为一个创业家,都是货真价实的大佬。 路过小卖铺,周雪琴停了下来。 离婚的时候房子和存款她都从阎肇手里要了回来,现在手上有的是钱,而要想哄孩子,最立竿见影的手段就是送东西。 改革开放后商品丰富了,这两年新出的泡泡糖,高梁饴是孩子们的最爱,尤其是高梁饴,又甜又糯吃起来还有嚼劲儿,孩子们最喜欢它了。 “同志,给我五毛钱的泡泡糖,再给一把高梁饴。”周雪琴掏了一元钱出来,说。 售货员看她不甚眼熟,说:“你不是咱村的人吧,是来走亲戚的?” “是,大姐,吕靖宇家住在啥地方?”周雪琴笑着问。 售货员刚好抬头,看到有两个脏兮兮的孩子趴在小卖部的门上流口水,于是努了努嘴:“喽,那不是吕靖宇家俩孩子,你让他们带你去吧。” 虽然自打一重生,抱定了心思,周雪琴就想在两个大佬还小的时候养成他们,并当首富夫人。 但在看到两个脏兮兮,凶巴巴的孩子时,还是忍不住反了一下胃。 想她家小儿子小时候多乖,多可爱。 大儿子虽然一直跟她关系不好,恨她,但长的可比吕靖宇家这个凶巴巴,鼻子像蒜头一样的儿子可爱多了,将来长大了,走大街上都有星探拉着要去拍电影的。 要不是能预见自己不论怎么折腾都得过穷日子,周雪琴连自家儿子都烦的人,怎么可能眼巴巴的去讨好别人家的孩子。 但算了,想想吕靖宇将来要凭房地产成为西平市的首富,这点不舒服周雪琴可以忍。 “小朋友,吃糖吗?”上前,从兜里掏出一大把泡泡糖,周雪琴笑眯眯的问。 两个孩子,男孩大概七岁,女孩五岁,都警觉的看着周雪琴,突然,男孩拽了女孩一把:“快走,这肯定是个人拐子。” 女孩也呸的一口吐水,吐在周雪琴的手上:“人拐子,我们才不吃你的糖。” 这俩小屁孩儿脾气这么坏? “吕大宝你别跑,你爸吕靖宇去哪儿啦?”周雪琴喊了一声。 男孩听周雪琴喊自己的名字,以为是他爸认识的人,迟疑了一下才嗫嚅着说:“我爸平常在外做跑生意,完了还要去趟陈家村转转,要到很晚才会回家。” 去陈家村了? 该不会是去看陈美兰了吧? 自打陈美兰离婚之后,虽说顶着一个生不出儿子的臭名声,但因为她长的漂亮,性格温柔,有些光棍汉,老鳏夫,甚至大小伙子们,总爱往陈家村跑,就为去看她一眼。 乍一听这话,周雪琴气的差点没把糖全砸在地上。 但是不行,三十年的记忆太惨痛了。 她面色发白,却尽量忍着愤怒,把糖递给了吕大宝,然后笑着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这糖是我送给你们吃的,快吃吧。” 两孩子警觉的看了周雪琴一会儿,大宝一把抢过高梁饴,拉起妹妹,转身就跑。 野狗一样的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周雪琴烦死他们了。 但她依然忍着烦在笑。 只要他们愿意伸手拿,她就有办法搞定他们。 不过吕靖宇现在就已经盯上陈美兰了吗? 这不行,必须阻止。 而她的俩个儿子,虽然他们一个永远病歪歪,一个恨她,但身为母亲,她必须让那俩孩子受到更好的照顾,就为这,她也必须促成陈美兰和阎肇的婚事。 对了,要让陈美兰嫁给阎肇这件事情,就是由周雪琴策划并促成的。 她必须再添一把火了。 农忙七月,在日历簿上,关于相亲和嫁娶都在大凶那一栏。 这不算迷信。 七月正是农忙的时候,麦子刚刚收完,还没晾晒没清洗,堆在屋檐下等着装仓,糜子又熟了,沉甸甸的缀在枝头,这暑天的烈日暴晒几天,糜子就要脱壳了,一脱壳,轻轻一碰就要落在地里,一年的收成就完蛋了。 这个季节,严禁相亲作媒。 拥着招娣,陈美兰住的是刚刚盖好的新房。 虽说暑天大太阳天天暴晒,但新屋的潮气是从墙里往外散发的,俩母女又嫌热,只盖一件衣服搭肚皮,早晨醒来,一摸胳膊上,湿潞潞的满是潮气。 一直听哥嫂在商量再婚的事,但陈美兰并不知道哥嫂跟阎肇是怎么商议的。 要她估计,阎肇刚刚跟周雪琴离了婚,又要来跟亲戚相亲,心里肯定不愿意,至少得再等个十天半月。 结果大清早的起来,她才要去田里割糜子,大嫂就苦笑着说:“赶紧把镰刀放下,今天喜鹊在枝头叫喳喳,有大喜事儿。阎肇要来,你得跟他见个面。” 阎肇这就要来了? 当然,要不是阎肇要来,冒火的七月,大哥大嫂也不可能专门空出一天,在家呆着。 又要再嫁,陈美兰虽没想着刻意打扮自己,总得穿件干净衣裳。 结果进门翻箱子,却发现不止她自己的衣服,招娣有好几件衣服也不翼而飞了。 从卧室出来,她顺着墙头一望,就见二嫂家的院墙边搭着好长一根竹竿,那是春天耙樱桃的长竹竿,樱桃罢了季就该收起来的,杵在墙边干啥? 她当下也不说啥,转而进了二哥家。 二嫂撅着屁股,对着一大盆热水正在洗头,院子里静悄悄的,再没别人。 二嫂卧室里有个衣箱子,平常总用一把锁锁着,这会儿,那钥匙跟她的线衣一起解了下来,就扔在窗台上。 陈美兰拿起钥匙进了卧室,轻轻打开柜子,立刻就看到几件自己从城里带回来的衬衣和裙子,安安静静的躺在二嫂的衣柜里。 再翻翻,居然还有招娣的小花衣服,花裙子,也在箱子里躺着。 怪不得最近她和招娣的衣服总是不翼而飞,她还一直怀疑是不是大嫂偷了,去给自家俩闺女穿了,这可好,原来全躺在二嫂家的衣柜里呢。 她并不拿,再往下翻,居然翻到整整齐齐的好几沓人民币,全是十元的大团结,数一数,至少有一万块。 把箱子轻轻盖上,原锁好,陈美兰再出来,二嫂还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全然没察觉。 她还好奇一点,二哥不是被打坏了腰干不得活,一直躺着的吗,怎么不在炕上躺着。 突然闻着厨房里往外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味,再一看,就见原本该躺着的二哥,正弯着腰在厨房里炖个鸡架子。 二哥人瘦,还矮,年纪轻轻谢了顶,半个光瓢脑袋给朝阳照的明光油亮,闪着光。 那是昨天啃完的烧鸡,今儿把骨头炖成汤,洒上蒜苗葱花,照着老陕人的吃法,再烙点饼切成丝儿,泡在鸡汤里,又油又香,就是一顿香喷喷的泡馍了。 陈美兰依然一声不吭,从二哥家出来了。 “你还四处跑什么呀,赶紧的,阎肇马上就要来了,快把自己拾掇拾掇。”大嫂在厨房里忙的四脚朝天,还得顾着陈美兰。 陈美兰烧了一壶热水,得先给招娣洗个头,这年月农村孩子头上虱子多,招娣在城里的时候天天洗澡,头上没虱子,在农村呆了一段时间,头发里沾了好些个白色的虱子卵,是从娘家几个孩子头上传染过来的。 开水烫发梢,先把虱子卵烫死,再拿篦子仔仔细细把它们全篦下来。 紧接着,她给招娣梳了两个特别漂亮的麻花辫。 再给她穿了一件荷叶领的半截袖小衬衫,本来孩子有条很漂亮的裙子,可惜被二嫂偷走了,只能给她穿件旧裤子,把孩子一直穿的塑料小凉鞋洗的干干净净,小丫头在农村这段时间,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虽然瘦津津的,还有点男孩子气,但这就是个乖巧的小姑娘了。 “你打扮自己就行了,打扮孩子干嘛?”周巧芳烧好了酸汤,又把昨天吃剩的杂面饼端了出来,语带着责怨说。 二嫂洗完了头,吃完了烧鸡汤泡饼子,特意把嘴巴也洗干净了,才来凑热闹。 接了句茬,她说:“是啊,你先把招娣藏起来,那阎肇是个阎王爷,看你带个拖油瓶,再别亲相不成,阎王爷在咱家发起火来,咋办?” 周巧芳听二嫂喊出阎王爷的名号来,瞪了她一眼:“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二嫂撇了撇嘴,把自己胳膊腕儿上一只金镯子往袖子里藏了藏,说:“不是大嫂原来总说那阎肇在部队上,人人都喊他叫活阎王的?” 不是她周巧芳原来总说阎肇是个黑脸阎王,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连越南人听见阎肇两个字都会望风而逃的? 凭啥不让人说。 再说了,美兰头一回嫁的暴发户长的那叫一个肤白面嫩,嘴巴甜,会说话,做生意刚刚赚钱那几年很疼陈美兰的。 美兰每年回家都大包小包的,新皮鞋,新呢子大衣,没把全村人眼馋死。 这回要嫁个粗头黑脸的阎王爷,还是给人当后妈,事儿丑,凭啥不让人说。 大嫂气的哐啷一声,菜刀剁在了桌子上,怒目瞪着二嫂,二嫂却一点都不怯,索性坐到台阶上了,摆明了今儿要搅个场。 两个嫂子乌鸡拨鱼,相互斗眼。 陈美兰吃完了饭,才顾得上给自己梳头发。 梳头的时候她再仔细观察,就发现二嫂不止手上戴了个金镯子,脖子上一根红线,若隐若现的,的确凉的衬衣里也闪着金光,那是一个金坠子。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崭新的回力球鞋,银宝更夸张,直接换了一双皮面的小凉鞋,看牌子是康奈的。 那一双至少得二十块。 靠天吃饭的农村人,能乍然买得起金镯子,金坠子,还能让孩子穿得起皮鞋? 离婚的时候,陈美兰本来打算打官司要钱的,但二哥被暴发户打坏了腰子,回家就躺下了,她于是为了二哥,选择了忍气吞声。 但她一直知道,二哥二嫂心里对她很有意见。 上辈子后来她发达了,很照顾娘家人,尤其是二哥二嫂,虽说是堂房的,但她一视同仁,待他们跟大哥大嫂一样好。 可有一回,二哥喝醉了酒跟她哭诉,居然说,她当初给钱,支持大哥盖新屋,没帮他盖,那是他一直以来心里最大的委屈。 明明她也给了二哥很多钱,把他安排在吕靖宇的公司当保安,银宝上学都是由她支助,但二哥不记得那些恩,只记得自己多年前没替他盖房子的事儿,但凡喝了酒,说的永远是她没帮他盖房子的事儿。 大哥家的新房是陈美兰还在城里,跟暴发户感情还好的时候支持着盖的。 既然她都离婚了,又哪来的钱帮二哥盖房子? 而且这种忙是情分,可帮可不帮,她万万没想到二哥俩口子会因此记仇。 在他们俩口子心目中,她帮忙掏钱盖房子居然成了天经地义,是该她做的事儿。 要她猜得不错,二哥被暴发户打坏了腰子是假,俩口子为了房子的事情心里怀着恨,跟暴发户一起摆了她一道是真。 她的堂房二哥,她从小当亲哥哥看待,就是这么对她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活阎王(他居然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女...) 暴发户跟阎肇一样也姓阎,叫阎西山,老家在西平市,盐关村。 跟陈美兰结婚的那天,他生来头一回穿裤衩,都分不清正反面,可见小时候有多穷。 乍然有了钱,别的方面不说,喝了酒挥拳头,破天荒打招娣,隐隐有家暴的倾向,才是陈美兰跟他离婚的主因。 男人么,表面深情款款,哭天抢地不肯离婚,背地里耍起手腕来,心狠手辣,早晨扯离婚证的时候还哭着不肯让陈美兰走,跪地求她原谅,都感动哭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直夸他是个好男人。 但出了民政局唾口唾沫再叨支烟,下午就通过公安局的关系把她的户口打回原籍了。 二嫂箱子里的钱是怎么来的,陈美兰当然要查。 但今天最重要的事是相亲,她暂且就把那些钱的事给装心里了。 村里没有能藏得住的事儿,听说美兰要相亲,满村子的人都围在陈德功家门外。 突然,远在村口的银宝高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来了个穿绿衬衣的男人。” 穿绿衬衣的只有军人和公安,他们夏天的军装就是短袖绿衬衫。 这么说,那阎肇还真的前脚跟周雪琴离婚,后脚就跑到陈家村来相亲了? 二嫂跑的最快,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还有从隔壁村跑来看热闹的小伙子们,一群人呼啦啦的,阎肇才到村头,就给他们集体围住了。 二嫂并没见过阎肇,但一直听大嫂说他是个活阎王,还听大嫂抱怨过,说他和周雪琴尿不到一个壶里头。 心里暗猜,那阎肇估计又老又丑,还凶,心里还挺幸灾乐祸的。 毕竟暴发户阎西山长的皮白肉细,又有钱,美兰也是可怜哟,如今要嫁个又老又凶,还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活阎王。 不过看到一个肤色古铜,穿着淡绿色衬衣,眉眼却特别英俊,而且身材挺拨帅气男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二嫂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原来想象不到活阎王到底是个啥,但就在这个男人张嘴问话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喊他叫活阎王了。 “同志,陈德功家怎么走?”他一张嘴,说话都带着寒气。 “在这边,快跟我们来。”早有好事儿的,抢着把阎肇往陈德功家领了。 二嫂愣在原地,心说就那干净利落的身材,那俊俏帅气的长相,哪里老了,又哪里丑了? 他是个阎王,但是个帅气的阎王。 你看他皮肤光光滑滑,身材又高又挺,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还年青得很。 暴发户阎西山今年33,比陈美兰大八岁,大家都觉得她是高攀人家。 这二嫁,她居然要嫁个比暴发户更年青,更帅气的。 美兰心里岂不是美死啦? 周巧芳也有三年没见过阎肇了,因为他自打周雪琴怀上老二,就一直在老山前线打仗,这回是战争全面停止,前线整体撤兵,并且大裁军之后,才转业回家的。 这会儿也在笑着迎了出来:“阎团长来了,快,家里坐。” 她也以为在战场上三年,阎肇必定给战火摧残的不成样子,怎么乍然一看,这人看起来比原来还年青了些? 也不知道妹妹发的那么门子疯,这么好的男人,非要闹离婚。 不过时而回头,看着阎肇那张紧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的脸,她心里又有点体谅妹妹了。天天面对这样一个男人,看着他刀子一样,又深不见底的目光,谁能受得了。 陈家院子大,今天正在晒麦子,今年是个丰年,一粒粒鼓圆的麦子被暴晒在太阳下,正午的阳光照着,能听见水份慢慢蒸发的声音。 陈德功和陈美兰正在翻搅麦子,拈起一粒扔到嘴里,能听到咯嘣一声的脆响,就证明它已经干透,可以装进谷仓里去了。 陈美兰是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才转身的,恰好迎上一个高大的,穿着绿衬衣的男人深沉的目光,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上辈子,关于他的一切,陈美兰都是从两任丈夫嘴里听说的,据说他在公安工作上是货真价实的阎王爷,刚正不阿,不通情理。陈美兰的两任丈夫都没少被他追着像狗一样咬过,暴发户最后还栽在他的手上。 也是活该,报应在俩儿子身上,一个不成器,一个常年生病。 妻子也因为他的冷漠,不尽人情而跟他离了婚,总之,他就像公安局大门上那块金色盾牌,是国家的一块好盾牌,但私生活上一塌糊涂。 这男人肤色古铜,皮肤光滑,军绿色衬衣衬的混身一股寒气,是只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才有的那种冷寒。 其实抛开房子和户口,光从表面看,陈美兰觉得跟他结婚自己也不吃亏。 饶是已经上了年龄,陈美兰也得感慨一声,这人一身阳刚,男子气十足,外貌无可挑剔。 对方头一回上门,不可能立刻跟她说话。他握上了陈德功的手:“今年收成还好吧?” “收成很不错。美兰,赶紧去给阎团长倒杯茶。”陈德功连忙说。 阎肇依然干净利落,伸手阻止了陈美兰:“我不喝茶,而且我已经转业了,请不要再称我团长。” “那咱们中午一起吃饭,我让美兰给咱们做饭吃。”陈德功又说。 周巧芳也慌的拉着美兰,准备俩人一起去做饭。 家里乍然多了两张嘴,顿顿要吃饭,粮袋子眼看见底。 妹妹丢了孩子不管,扔在娘家挨饿。 就为这两点,大嫂也非赶紧把这桩婚事促成不可。 而就在这时,阎肇满院子扫了一圈,突然拨步,大步流星,朝着招娣走了过去。 招娣和金宝银宝,还有珍珠宝珠几个表哥表姐站在一块。 她是城里孩子,又继承了父母相貌上的最近在农村吃不饱,饿瘦了,但那双眼睛既明亮又有神,既甜又美的漂亮。 阎肇这一过去,不说周巧芳心咯蹬一下,还有个女人的心也提起来了。 这女人头上包个印染的小丝巾,把烫过的头发全都包了起来,穿一件土布褂子,藏在人群后面,双目正死死盯着阎肇。 这当然是重生了,知道自己两个儿子永远没出息,这辈子要提前养成大佬的周雪琴。 事实上,阎肇之所以会在刚刚离婚之后,就来陈家村相亲,这也是周雪琴离婚时提的条件之一。 她虽然跟阎肇离婚了,但她并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落到一个恶毒后妈的手里。 陈美兰性情温柔,善良,上辈子,虽然吕靖宇家两个孩子对她并不怎么尊重。 但据吕靖宇自己说,陈美兰对他们只有四个字可以评价:视若已出。 阎肇的性格太坏,而且固守着穷,有权不用,身为公安局长,住着单位分的小房子,穿着制服,他自己觉得没啥,可周雪琴委屈,她天天被暴发户,首富太太们请到茶楼,高档会所吃饭喝茶,人家穿的都是几万块的衣服,背的是几十万的包。 而她,寒酸,贫穷,没见过世面,混身一股小家子气。 那种苦日子周雪琴受够了,绝对不会再受,但是陈美兰可以啊。 所以周雪琴当时逼着阎肇,说他要是不相亲,自己就不给他俩个孩子的抚养权。是这么着阎肇才来陈家村相亲的。 这辈子,周雪琴要跟陈美兰互换,让陈美兰帮自己照顾儿子。 她,要做首富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阎肇弯腰,问了招娣一句。 招娣这丫头看着瘦,胆子倒是挺大,面对着这个把全家人都吓的大气不敢喘的男人,她朗声回答:“阎招娣。” “你是陈美兰的女儿?”对方又说。 招娣刚才一直在被银宝揶揄,说这个男人以后要给她当爸,还说他喜欢提着拳头揍人,孩子给吓的不轻,牙齿都在颤,但依然鼓起勇气答说:“是。” “要是陈美兰再嫁,你会跟着她吗?”阎肇再一句紧逼。 招娣撇了撇嘴巴,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说:“会,我妈妈去哪儿我就跟她到哪儿,我要永远保护妈妈。” 且不说陈美兰怎么想。 在场所有的女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周雪琴。 男人结婚带孩子正常,但女方再婚,很少有人能接受她带娃。 女人们的孩子一般都会被寄养在娘家。 阎肇自己有俩儿子,他一个月工资就那么高,肯定不会接受女方带个娃的。 这可怎么办,阎肇要因为招娣而拒绝了陈美兰,她的两个儿子就要受苦了呀。 不过就在周雪琴急的恨不能跺脚时,就见阎肇抬起头,微微一笑,对陈美兰说:“陈美兰同志,咱俩认真谈谈吧。” 他这是答应了? 他居然同意陈美兰带着招娣再嫁? 而且周雪琴赫然发现,从来没对她笑过的阎肇,居然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露出了笑容! 冷面阎王居然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娼.妇(“你不打女人吧?”...) 不不,他不能答应。 周雪琴为什么在给前夫介绍完对象之后,还要专门跑到陈家村来盯着。 就因为她不想让陈美兰带走招娣,想让她全心全意替自己照顾她家那两个废物点心的。 好在这事儿她暗中跟周巧芳商量过,周巧芳也答应了,自己会想办法阻止。 果然,周巧芳笑着说:“不就一个小丫头嘛,多双筷子多个碗,以后住在我们家就行,美兰啊,就让她一个人嫁过去吧。” 阎肇的脸突然就冷了,而且本来是准备进屋子跟陈美兰聊一聊的,却停了下来,问她:“你想把孩子留在娘家?” 这才头一回见面,陈美兰对阎肇挺满意的。 但要说不让带孩子,那坚决不行。 上辈子的招娣,后来有个特别坏的坏习惯,她不喜欢光明正大的吃东西,而是喜欢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吃。 她在饭桌上吃得不多,但总喜欢偷食物,然后藏到被窝里悄悄去吃。 在家是,在学校,一起出去吃饭,别人都在认认真真吃饭,就她像仓鼠一样,不停悄悄的往自己兜里装好吃的。 为此没少被人嫌弃,笑话过。 很多年,她那个坏习惯改不了,床单被套总是脏的很快,早晨起来一抖被窝,或者一块酥糖,或者半块元宵,从被窝里骨碌碌的往外滚,为此陈美兰没少打骂过她。打着打着招娣就恨她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跑出去学人做生意。 后来她赚了钱,自己买了大房子,有钱,有房有车,但藏食的习惯依然改不了,总要在家里囤很多零食,而且像仓鼠一样,哪怕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也喜欢躲在墙角悄悄吃东西。 又总喜欢吃辣的,吃油腻的,于是爆痘,爆肥,又吃药减肥,一张脸常年是青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老气横秋的像三四十岁的女人一样。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曾经乖巧可爱的女儿,在这个物质丰盛的年代,怎么会像个小乞丐一样,又偷又藏,上不得台面。 但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应该是她把孩子丢在娘家的三个月给孩子种上了心魔,那种心魔变成病,就是藏食的病。 阎肇要不让她带孩子,这门婚事她不可能答应。 “不可能,不论我去哪儿,我闺女我必须带着。”陈美兰断然说。 她以为自己这句话抛出去,婚事就谈不成了,没想到阎肇立刻说:“你还有哪些条件,进屋,咱们慢慢讲。” 周巧芳立刻打起了帘子:“赶紧进屋,你俩慢慢聊。” 陈美兰最关注的一点当然是房子,得问阎肇,一旦结婚,他是不是会立刻帮她转户口。 已经88年了,90年国家全面启动动迁工程,那老房的身价会水涨船高,到时候阎西山肯定会反悔,她就拿不到院子了。 “你的房子在什么地方?”阎肇问。 “西平市近郊,盐关村。”陈美兰说。 阎肇爽快得说:“那正好是我们局的管辖范围,迁户口很容易,抽个时间把证领了,我可以直接帮你把户口迁过去。” “我家招娣的……” “一并迁。”这个男人不喜欢跟人废话,立刻截断了陈美兰的话。 本来,陈美兰离婚前,被人偷了所有的家底儿,报了案也一直没下文。 她还想问问阎肇,既然他要转业到公安局,能不能帮自己查一下这件事,但因为这男人说话太冲,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空气有些凝滞了,毕竟俩人只是听说过对方,原来从来没见过面的,阎肇抬头,锐目扫了陈美兰一眼,然后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阎肇。” 阎肇的家庭情况,陈美兰其实早就听大嫂说过,不过她一直认为大嫂为了让她嫁去,话里应该有吹嘘的成份。 但随着阎肇自我介绍,陈美兰发现,大嫂一点儿也没吹嘘。 “我父亲在京市工作,住在空军部队大院,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都在京市,而我自己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阎肇在提起两个儿子的时候,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不过立刻就舒开了,诚恳的说:“孩子的母亲跟我离了婚,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他们。” 村里的妇女们头凑在一块儿,都在窗户上望着,心里那叫一个着急。 这时候还不答应,装模作样个啥。 结果她们白着急,陈美兰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把招娣紧紧搂在怀里,突然就问了句:“你不打女人孩子吧?” 看起来这么果决,又优秀的男人,总得有些什么缺点,周雪琴才会跟他离婚的吧,要不然能叫她捡到宝? 陈美兰最先想到的就是对方会不会家暴。 据说当过兵的男人大多喜欢家暴。 “不打。”对方唇角一抽,只答了两个字。 陈美兰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倒是确实没听任何人提过,说阎肇有家暴癖。 “要是咱们感情磨合不到一起,我提离婚,你会答应吧?”陈美兰又说。 外头的大嫂二嫂简直要气死了,这叫什么话,还没结婚就谈离婚? 结果阎肇依然十分果决的说:“只要你提,而且是认真的,我马上离。” 就算他不想,陈美兰有个能替自己作主的大哥,一旦有危险,他会挡在她前面,她倒也不怕啥。 “我还得跟你签个合同,证明盐关村的院子是我的婚前财产。而且一个人带孩子辛苦,我将来也要出去工作,家务方面你能帮一把是一把,得帮帮我。两家的孩子可不容易磨合到一起,我要骂了你家的孩子,你至少得先问问是为什么,咱们可以讲道理,但不能直接生气。” 她上辈子已经当过一次后妈了,深知后妈难当,丑话说在前头。 至于出去工作和家务,这是打预防针,虽然她急着要落户,过户房子。 但她将来肯定要出去工作,这一点阎肇要不答应,这婚不结也罢,陈美兰宁可不要房子,也不会跟他结婚。 外头的大嫂二嫂对视一眼,倒是一个感觉,觉得这事儿指定要黄。 美兰怕不是疯了吧,人阎肇有正式工作,月月有工资,凭啥给她做家务,她还出去工作,就她,嫁过个暴发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 结果这回大家又傻眼了。 因为阎肇站了起来,干脆的说:“家务事我做的很好,你不用操心,至于孩子,我训过兵,知道该怎么教育他们。” 说完,他从兜里迅速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招娣手里,起身,出屋去了。 这算是,陈美兰所提的所有的条件他都答应了? 他愿意结婚了? 周雪琴在外面,接收到的是二道消息,但也听大家在传,说阎肇同意陈美兰带着女儿一起嫁。 半喜半忧,她总还希望周巧芳能把招娣留下来。 阎肇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想想他那深不见底,幽冷深邃的目光,周雪琴虽然跟他夫妻一场,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心里直发毛,生怕在这儿撞上,头巾一裹,趁着乱悄悄溜了。 “阎团……哦,阎肇同志,谈的咋样,你是个啥想法?”陈德功迎上来问。 阎肇依然答的很干脆:“她行我就行,但我有个条件,我目前没地儿住,盐关村离我单位很近,我大概得暂住在陈美兰同志在盐关村的房子里一段时间,但我可以缴房租。” 双方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房租不房租的。 陈德功回头问陈美兰:“你的意思呢?” 阎西山是暴发户,在西平市还算个小地头蛇,既然能在户口的事情上摆她,说不定也找些混混威胁她,欺负她呢。 有个公安住在家里,就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了。 所以她也爽快的说:“行。” 大嫂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姑子算是嫁出去了,以后家里要少一张嘴了,一顿也可以少做点饭了。 “那就这样,你先把你的身份证,介绍信和档案都准备好,我先去公安局报道,等我报道完就来接你,咱们一起回西平市。”阎肇说完,也不多呆,转身就走。 这就成啦? 美兰又能进城啦? 二嫂是懵的,心说也没谈个啥啊,这俩人咋就谈成了。 这可咋办,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就为那个秘密,她也不能让美兰嫁进城。 大嫂把招娣抱了起来,就又笑着试探了一句:“美兰,就把招娣留在咱们村吧,我替你照看着,三个是养,四个也是养,多一个,大嫂能照看得过来。” 招娣一听,顿时不愿意,开始踢脚了:“不要,我要跟我妈妈走。”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阎肇家俩儿子都可凶了,你就不怕他们打你?”大嫂嗓门一高。 陈美兰把闺女接了过来,淡淡说:“他们打招娣,我不会打他们?我一个成年人,打不过俩孩子?” 大嫂急着想把她嫁出去,除了自家确实没粮食,也是私心于俩外甥,想让她过去照顾。 俗话说的好,人心隔肚皮,大嫂为人还算正派,但上辈子陈美兰再嫁的时候只把招娣留在娘家三个月,孩子在村里给别的孩子打,取笑,种上了心病,一辈子都没能改得了。 她要不带着招娣就改嫁,那跟上辈子活的又有什么区别。 二嫂一看向来关系很好的大嫂和美兰吵了起来,倒是乐了:“所以说这算啥好亲事,要我看,趁早拒绝,嫁个农村人算了。” …… 既然是二婚,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其实就是搬到一起凑和着过日子,而且既然是周雪琴的前夫,陈美兰并没报什么希望。 但就在确定亲事的第二天,从京市来个穿着橄榄色公安装的小伙子,提着一只小皮包,进了村子,打听到陈家,当着许多人的面,把一只皮包交给了陈美兰,笑嘻嘻的又走了。 二嫂当然要凑热闹,看看阎肇到底给美送的啥,毕竟那个阎肇看起来没啥钱,要是送的东西太寒酸,她还得刺激美兰几句,让她歇了嫁进城的心思。 结果凑头一看,她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里面装着两套小女孩穿的小裙子,一条是粉红色的,另一条是白色的,都是雪纺面料,上面还都缀着亮晶晶的水钻和圆圆的珍珠,漂亮的能闪瞎人的眼睛。 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装在纸盒里的康奈小皮鞋,套在招娣的脚上,太大,估计得再等一年才能穿。 要说是阎肇给自己送东西,陈美兰心里都没那么舒服。 但不得不说,阎肇虽然语气很冲,这东西送的恰合她的心意,把招娣打扮起来,就是个漂亮的洋娃娃了。 “这一套置办下来至少得二三十块吧。”二嫂摩梭着招娣身上的纱裙,忍不住说。 大嫂也忍不住扯了一把,语带含酸的说:“原来雪琴总说阎肇爱闺女,一直想要个闺女,我还不相信,哪有个男人不疼儿子,爱丫头片子的,今儿我可算见着稀奇了,阎肇这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对招娣,应该是真心的好。” 自家妹妹不珍惜的男人,美兰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大嫂转念一想,小姑子和阎肇,一个带儿一个带女,凑到一块儿正是一个好,美兰知恩,日子过好了肯定会帮衬她,她还瞎起什么哄呀。 关于要留下的招娣的心思,自然也就歇下了。 陈美兰看二嫂两只眼睛跟狼似的闪着精光,那叫一个羡慕,遂不着痕迹的刺了她一句:“大嫂,你也别难过,等我以后在城里立住脚跟了,把你们一家子都接过去。” 周巧芳深知陈美兰的为人,重亲人,讲义气,心里想啥就说啥,也知道她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能办到,不由的就说:“美兰,你可真懂事。那嫂子就等着,等你那天接我们一起进城。” 二嫂脸色却刷的一下,兜然变青,转身走了。 这边陈美兰冷笑着,隔墙静听,就听那边吵了起来。 “当初你可是把阎西山和那个娼妇撞破在一张炕上的,两万块怎么够,再去问阎西山要钱。”二嫂压着嗓门说。 …… “再要两万块,咱也到城里买房,住城里去。”看丈夫一声不吭,埋着头像只给人拨了冠子的公鸡一样,二嫂吼着说。 陈美兰仍然细细听着,过了半天,就听二嫂又说:“阎西山是个流氓,咱们不敢闹,但那个娼妇有正式工作,她怕丢脸,怕丢工作,咱们去闹她,必须再闹来两万块。” 所以二哥二嫂不仅跟阎西山摆了她一道,还曾把阎西山和他的情妇撞破在一张床上? 然后二哥非但没吭声,还拿了对方两万块的封口费? 这年月的两万块是个什么概念? 城郊一套四合院也不过两三千块,一斤大米012元,要是买米吃,两万块能吃到地老天荒。 本来,陈美兰是想此刻就喊上大哥,直接到隔壁撕破二哥俩口子的脸的。 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上辈子她心高气傲,嫌阎西山是个垃圾,虽然早就知道阎西山在外面有人,但从来没追查过,也不好奇那些女人到底是谁,毕竟除了小姐,也不过坐台的。 但这回,二嫂一句有正式工作的娼妇,成功调起了陈美兰的好奇心。 要不就去看看,阎西山那个情妇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早,二嫂大清早就出了门,陈美兰自然也就悄悄跟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旺夫命(人民教师当小三,这纯属思...) 西平市离洮阳县四百公里,二嫂是个农村女人,没进过城,当然不可能进城。 不过镇子上的邮电局就有公用电话。 二嫂到了镇上,直奔邮电局,手里握个号码,站在排队打电话的人群中,时不时看一眼手心,这摆明了的,不是给阎西山,就是给他的情妇打电话。 现在的电话,只要区号不一样就是长途,长途一分钟2块钱,简直是一分一秒的烧钱。洮阳和西平市是两个区号,当然是长途。 二嫂的嗓门比破锣还打,打通了电话,立刻就是一句:“喂,盐关小学吗,我找胡小眉老师。” 居然是胡小眉? “胡老师,两万块太少了,我们不满意,我们还要再要两万块?”扯着嗓门,二嫂说。 她乱摁了几下,电话是免提,陈美兰站在远处都能听见,电话里的女人高声问:“美兰再嫁了?嫁哪儿啦?” 二嫂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当然是嫁城里了。当初我家建军可是把你们捉奸在床过的,是你哭着求着要我们帮你的忙,你要不再给我两万块,我马上就去盐关小学闹你,说你不要脸,当娼妇……喂,喂?” 那边电话已经挂了,二嫂还在对着盲音一通喂喂喂。 喂了半天,后面排队打电话的人连骂带催,她才嗷的一声:“两块钱呀,够称三斤鸡蛋糕了,这胡小眉不是坑人吗?害我三斤鸡蛋糕就听了个闷响。” 居然是胡小眉,陈美兰虽说惊讶,但并不觉得意外。 胡小眉,盐关小学的老师,还是陈美兰在盐关村时,相处的很不错的朋友。 她将来还会是盐关小学的优秀教师,以及,上辈子,胡小眉后来确实嫁给了阎西山,后来俩人还生了个儿子。 后来俩人也再见面,那时陈美兰已经是首富夫人了,胡小眉还特意赌咒发誓,说自己是在陈美兰跟阎西山离婚后才交往的。 而且,当时的阎西山因为煤矿透水已经落迫,给抓监狱里了。 胡小眉哭哭啼啼找到她,想让她出钱从监狱里把阎西山给捞出来。 陈美兰是自打阎西山踢过招娣,骂招娣是赔钱货的时候,就当他是个死人了,至于胡小眉,要不是看在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个优秀教师,也是自己老相识的份儿上,压根儿就不会见她,听她居然是来为阎西山要钱的,当时喊来保安,就让保安把胡小眉给请走了。 人民教师嫁暴发户没什么,但人民教师当小三,这纯属思想品德败坏吧,陈美兰怎么觉得,这事儿自己也应该管一管? 不过胡小眉跟阎西山曾经被二哥捉奸在床过,正好就可以解释二嫂为什么怕她嫁进城里了。 她是怕她要再嫁进城里,遇到盐关村的熟人,揭穿她和二哥捣的鬼吧。 很好,她正愁自己进了城没钱过日子了,那就先从二哥二嫂手里收债吧。 转身先行离开,陈美兰先称了一斤刚刚出炉的鸡蛋糕。 如今的鸡蛋都是土鸡蛋,牛奶也是浓浓的纯牛奶,这鸡蛋糕奶味道浓郁,味道香甜,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皮酥瓤子松软,一口一个简直吃不够。 吃着鸡蛋糕,她比二嫂提前大概十来分钟,走路回村子。 正在路上走着,半路冲出一辆摩托车来,车上是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眉眼生的很帅气,笑起来也很明朗的男人。 这人正是吕靖宇。 也是陈美兰上辈子的第二任丈夫。 在刚看到的一刹那,陈美兰乍然觉得好气又好笑,上辈子两个前夫,一个是西平市有名的暴发户,另一个则是西平市将来的首富。 西平市人提起她,谁不说她天生旺夫命? 不过她早就把阎西山给忘了,对吕靖宇很陌生得很,因为刚结婚的两年还好,能天天见着面,但后来她在家料理孩子,当家庭主妇,他在外忙事业,俩人就越走越远了。 房子倒是越住越大,越住越豪华,可家里也越来越空荡,越来越冷。 在外有人问起,吕靖宇是这样介绍她的:“我爱人是个农村妇女,原来长的挺漂亮,但年龄大了,不善打扮,也就那样儿。她勤劳朴实,会持家,就是大家所谓的黄脸婆吧,但我对她满心敬重,因为她是个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 多动听的一句话,把她贬的一无是处,把自己的道德标杆提到了空前的高度。 谁听了,不夸吕靖宇是个好男人? 但陈美兰看着电视里的吕靖宇,当时就当这个男人也死了。 “美兰,我今天听说你嫁人了?”摩托车突突突,吕靖宇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嫁城里了,嫁了一个公安。”陈美兰忍着怦怦跳的心,平静的说。 对方将来会是西平市首富,开发的楼盘不计其数,会让她住遍西平市每个角落的豪华大宅和别墅,但她不稀罕了,她要过另外一种日子。 “公安挺好,不过我听说那个公安自己有俩个孩子,你再带一个,三个孩子,日子不好过吧。”吕靖宇又说。 “什么样的日子不都是过。”陈美兰坦然的说。 快走两步,她把将来的西平市首富给甩远了。 上辈子,他虽说没像别的有钱人一样,私生子情妇一大堆。 但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个土气又俗气的黄脸婆。 他只记得属于自己的荣耀,可不会记得他多少次事业上的重大转折点,她出的点子帮他渡过的生死难关,也不记得他在外忙碌时,她在家里照料三个孩子有多辛苦。 这辈子,愿他前程似锦吧。 才到村口,穿着粉红色纱裙的招娣像个小公主一样,已经在跳跃起舞了。 在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小女孩像颗炮弹一样,扑进了陈美兰的怀里。 小丫头跑到她面前,先给妈妈一个满怀的抱,突然回头,捡起一颗石头,就朝着后面的银宝砸了过去,呲牙裂嘴:“可看看吧,我妈妈才没丢下我一个走,她又回来,她肯定会带我走的。” 她早晨不告而别,招娣以为她是悄悄离开了呢,看把孩子给吓的。 后面一群孩子脸上簌簌的,看陈美兰一脸凶煞的盯着他们,转身,野狗似的全钻林了里去了。 招娣连着妈妈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像只花蝴蝶。 “来,吃鸡蛋糕,妈答应你的鸡蛋糕,买回来啦。”捧出鸡蛋糕,陈美兰笑着说。 荒唐啊,上辈子,就因为吕靖宇说两家的孩子不好磨合,她居然把招娣留在娘家整整三个月,她还记得自己接到招娣时,孩子怀里抱的那些干透了的鸡蛋糕,混脸惊瑟,又喜极而泣,扑到她怀里的样子。 鸡蛋糕的香味是那么的馥郁浓烈,村里的孩子都想抢,想偷她的鸡蛋糕吃,但她就像一只狼崽子一样,谁抢就跟谁拼命,护着一袋鸡蛋糕,直到妈妈回来。 她的馋病,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 “妈,鸡蛋糕果然比辣条好吃。”招娣咬了一大口,顿时一声惊呼。 这一口,孩子值了,她的口腔和内心都充盈着满满的满足。 妈妈在后面慢慢走,她在前面飞奔,轻跃的像只小蝴蝶一样。 两个表姐看着她,羡慕的直咬牙,等陈美兰一人给了一枚鸡蛋糕,俩小丫头一左一右,牵着招娣去玩儿了。 北方农村,到了盛夏七月,烈阳成了个火球,当空曝晒,各种庄稼迅速成熟,人们从月明星稀忙到日上三竿,草草吃两口,再埋头到地里,等抬起头的时候,就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夜了。 且不说陈德功俩口子要干两家子的活儿,就更累了。 看美兰进了糜田,正在闷头割糜子的周巧芳笑着说:“咱们美兰马上又要嫁人了,不准再干活儿,回家休息两天,养养皮肤,你这趟是回城,可不能让城里人笑话你土气。” 看小姑子长的多漂亮,那阎西山居然不要她了,瞎了他的狗眼吧。 周巧芳要把小姑子将养的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还是嫁个公安,重回盐关村,让他狗日的阎西山后悔。 陈建功也说:“这田里没啥需要你忙的,去,回家歇着去。” 陈美兰自顾自拿起镰刀,却开始割糜子了。 边割,她边笑着说:“大哥,咱家当初盖新房,是我还在城里的时候掏钱盖的,我二哥一直没盖新房,心里估计不高兴吧,他没跟你说过啥?” 陈德功的脸本就给太阳晒成了紫红色,脸一沉,又黑又红:“你帮大哥盖房子就已经够辛苦了,大哥心里感激你,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你二哥又不是你亲哥,你给他盖的啥房子。他要为了这个不高兴,他就是猪油蒙了心了。” “是啊,你帮我们盖房子是天大的情份,那钱我们早晚要还你,你二嫂要再嚷嚷,我帮你骂她。”大嫂接过话茬说。 陈美兰淡淡的说:“我在二嫂的衣箱里发现过一万块钱,今儿去赶集,正好碰上她在给一个女人打电话……听起来,二哥二嫂是跟阎西山,还有阎西山的情妇一起算计了我。” 陈美兰话还没说完,陈德功立刻说:“你的意思是你二哥只是假装自己被阎西山打了,其实压根儿没被打,他还在装病?这不可能,你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真不是? 大哥当然不相信,毕竟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他们虽不是一个爹生的,但是堂房,一个爷爷的子孙,老二怎么可能干这种坑人的事。 大哥为人老实,不肯相信。 但周巧芳却想起二嫂的金手镯,银宝脚上的小皮鞋来,心头却蓦然窜起一腾火来,拿着把镰刀,直奔二哥家。 进了门,周巧芳虎虎生威,直奔衣箱,哐哐两把砸了锁头。 且不说躺在炕上装病的二哥被吓的跳了起来,还想阻拦,大嫂已经从板箱里翻出一沓子的大团结来了。 这还不算,大团结里头还夹着一张折子,打开一看,大嫂顿时目瞪口呆,上面的数额是9700。 一家子靠天吃饭的农民,怎么攒出这么多钱的。 紧跟着大哥也进门了,正好撞上二哥陈德军给吓的跳到了地上,抖的像筛糠一样,见大哥提着镰刀进门,夺腿就跑。 陈德功手里提着一把镰刀,看陈德军跑了出去,也追出去了。 当初,要不是老二说自己给阎西山找的人打坏了腰子,美兰也吓坏了,选择了忍气吞声,陈德功能善罢干休,叫阎西山好过? 能不帮美兰再争点钱回来? 这都几个月了? 美兰,他们俩口子,就连他们家的金宝,今年才十二,肩膀都磨破了,天天在家干农活,帮老二俩口子收庄稼,麦子收完收糜子,糜子收完还要收洋芋,收苦荞。 合着他们俩口子是收了阎西山的钱,把亲妹妹给坑了呀。 老二媳妇就算了,又蠢又泼,不明事理,是个泼妇。 老二个老实人,怎么能干这种事,陈德功今天不放他的血,就不姓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时尚辣妈(“妈妈以后会努力,对招娣...) 傍晚的夕霞洒在糜子田里,熟透了的糜子经不住烈阳暴开,轻轻一跃,埋头栽进土里了。 村头,邮递员的自行车飞驰而来,停在陈德功家门口,乍一看,就见院子里坐着一男一女,边上还站个男孩子,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另有个男人,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一手旱烟锅子,眼睛红的像要杀人一样。 这场面有点吓人。 “陈美兰在吗,你的挂号信。”邮递员吞了吞唾沫,小声喊了一声。 招娣已经跑出来了:“叔叔,谁的信啊。” “西平市,看邮戳是公安局津东路分局。” 邮递员想看点热闹的,陈德功示意金宝把院门关上了。 他估计是阎肇写的,看美兰拆开了挂号信,在脚板上磕着烟锅子,焦灼的问:“他咋说的?” 阎肇在挂号信里说,三天后的一大早,在晋阳县班车站见面,让陈美兰把身份证,介绍信和户籍证明,以及《宅基地转让凭证》都准备好。 陈德功听完,心下稍安,终于吐了口烟圈出来。 至少那幢房子能过户到妹妹手上,她就不算一无所有。 二哥以为大哥已经不生气了,试着要站起来,还摆起笑脸说:“这不挺好的,阎肇比阎西山强哪儿去了,咱们美兰这不又能回城了?” 结果陈德功刷的一把,烟锅子已经朝着二哥飞了过去。 啪的一声,烟锅子砸到了二哥的头上,啪的一声,他那谢了顶的脑门上,血水飞溅。 二嫂一声惊呼,抱着银宝,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陈建军捂着脑门子,闷声说:“大哥你这是干啥,我是错了,但咱美兰再嫁不是嫁的挺好的?美兰帮你盖了房子,可没帮我盖,我当时就想,这钱就算阎西山给了美兰,美兰肯定也会给我,让我盖房子用的,我就自己接了,我也没错呀。” 你看看他,非但一丁点都不后悔,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陈德功气的差点又跳起来,那镰刀直接就要飞出去了,陈美兰把他拦住了。 其实二哥没错,错的人是她自己。 人对人太好,习惯成了自然,他不会感恩你,反而觉得你帮他是天经地义。 所以做人得要自私一点。 陈美兰也打定主义,这辈子,大哥大嫂,力所能及能帮就帮一点,但是像二哥这种人,就让他烂死在农村吧,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帮他哪怕一把。 一言不发,她把所有的钱和折子,以及自己和招娣的衣服全从二哥家抱了回来。 陈德功也在帮妹妹清点衣服,叹了口气说:“美兰,我们对不住你,这钱你留着当私房,二婚夫妻可不容易过到一起,要是阎肇人不行,立马告诉哥,哥这回决不会再委屈你。” 陈美兰接过一沓子钱,单把把存折挑了出来,低头问二嫂:“折子的密码是多少?” “啥叫个密码,我不懂,我不知道。”二嫂还要装聋作哑。 陈美兰说:“四位数的密码,你要不知道,我就拿着你的身份证去挂失折子,照样能取到钱。” 靠密码取钱,是今年才开始有的,一开始密码只是四位数。折子算啥,二嫂一直装怂装弱,两只眼睛滴溜溜,肯定是想拿身份证挂失了折子,再悄悄补办一张。 钱,将来还是她的。 陈德功的镰刀新磨过,闪着冷光,眼看就要逼到脖子上了。 “4328,这总该行了吧。”二嫂把脖子缩进了双腿中,尖叫说。 她要再不说,头都得被陈德功割掉。 闹了一场,最终这些钱全归美兰啦? 二嫂撕心裂肺,声音太大,惹得全村人都悄悄摸摸,趴在门缝上看热闹。 二哥头埋的更低,直接塞在裤裆里,他到现在都想不通,美兰拿了钱也是给她盖房了,为啥他不能直接拿? 是美兰变了,大哥变了,这可不是他的错。 …… 今天太晚,来不及了,第二天一早起来,陈美兰带着招娣先去一趟晋阳县城,凭密码取出折子上的九千七,再加上九千三的现金,凑了一万八的整数,把钱存银行里了。 余的一千装在包里,随时取用。 八十年代末的小县城,如雨后春笋般,商户林立,商品花样百出,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大辣皮、辣条,小鱿鱼干,小八皮鱼丁儿,都还没有包装,全是散称的,用的也是好油好调和。 被呈列在玻璃柜里的,红油鲜亮的辣皮、牛板筋,上面妆点着芝麻小茴香,上面再摆一片芜须叶子,红绿相衬,惹得人垂涎欲滴。又还物美价廉,五毛钱就能买好几片。 进城的人们都是这边买辣条,那边买馒头,扮开热腾腾的,雪白的松软馒头,把红艳艳的辣条夹进去,一口下去,松软弹滑,美味至极。 先买了俩馒头,学人夹上辣条解个馋,俩母女才要逛街。 录相厅里传出港式武打片嗨嗨哈哈的声音,外面围着一群掏不起钱的人,个个张大嘴巴,正出神的,光凭声音想象着精彩画面。 理发馆的牌子上写着刮头理发修鸡眼的字样,一把剃头刀,上刮头皮,下剜鸡眼,门外的录音机里正在唱着《少林寺》的主题曲:“日出松山坳,晨钟惊飞鸟……” 招娣牵着妈妈的手,路过理发馆,忍不住就开始唱了:“晨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 有人听到,居然笑着说:“咦,这小丫头唱的不错,这嗓音可真甜。” 招娣羞的捂上了自己的嘴巴,扬头望着陈美兰:“妈妈,我唱的好吗?” 这丫头从小就有一副百灵鸟的嗓音,将来也曾想学唱歌的,但吕靖宇总说招娣唱的没有自家二妞唱的好听,她一唱歌,吕靖宇就会拉脸皱眉头。 招娣比陈美兰更懂自己要看谁的脸吃饭,往后就不唱了。 后来二妞成了歌星,招娣做了女强人,每当二妞上台唱歌,招娣脸上总会浮现出那种难言的羡慕和向往。 在那时陈美兰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要是当初她肯鼓励几句,尽心培养一下,说不定也能成个歌星。 “咱们招娣唱的可真好,以后进了城,妈妈给你报个音乐辅导班,咱们认真学学音乐,好不好呀。”摇了摇招娣的小手腕,她说。 “真的吗?妈妈,你好像变了,变的比原来更好了。”招娣扬起头说。 陈美兰柔声说:“妈妈以后会努力,对招娣更好的。” 马上又要多两个孩子,但她不再是上辈子那个会对继子继女掏心掏肺,对男人一腔赤诚的女人了。 这辈子生活仍将继续,但她会把她所有的爱给招娣一个人。 只要招娣肯努力,她就一定要把招娣培养成个歌星。 手里的现金加起来总共有八百块,行走在物美价廉的九十年代街头,陈美兰简直是个巨富。 再往前走是个卤鸡摊。 全是没有喂过饲料的土鸡,个大头肥,在大铁锅里翻滚着,香气四溢。但看的人多,买的并不多。 毕竟在这个人均工资不过四五百块的年代,人们要改善生活,更倾向于买猪肉,而不是买鸡,猪肉里油多,既能炒菜,还能单吃,同样的钱,猪肉能吃三顿,鸡肉却是一顿就能干完的。 招娣迟疑在卤鸡摊前,陈美兰的口腔里也泌满了口水。 “老板,一只鸡多少钱?” “你是在叫我,啥叫个老板,真新鲜,一只八块。”老板笑着说。 这个年月还时兴叫同志,不叫老板的。 “给我两只。”陈美兰爽快的说。 两只大烧鸡? 这个张开的有点大,烧鸡老板手都在发抖,捣捣戳戳,从中挑了两只最肥最大的出来,先仔仔细细擦干净,再拿油纸包着,款款放进了陈美兰的小竹篓。 陈美兰还得给自己买两身新衣裳。 她回娘家之后,本来带的衣服挺多,但全被二嫂悄悄偷走,穿破了,撑烂了。 上辈子二婚,她穿的衣服只能遮得住腚,在吕靖宇家好多年都抬不起头,这回再嫁,她要穿的漂漂亮亮的。 在她印象中,八九十年代没什么好衣服,但其实并不然。 这年月布料花样百出,市场还没被冲开,老国营厂那些质量很好的布充盈着整个市场,还物美价廉。 县城里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很多做成衣的小店铺,都是对照着港台的明星模特身上穿的衣服来做,有些裁缝的手艺不比将来的大牌差。 陈美兰转了几家,从一家店里挑了一件雪青色的衬衣,再加一条的确凉面的五分裤,搭在一起,腰上再配一条皮带,30年一个时尚的轮回,这正是2020年流行的休闲风。 “妈妈真漂亮,这一套咱能不能都买啊?”就怕妈妈不买,招娣担心极了。 结果妈妈大手一挥:“一起算,这一套多少钱?” 裁缝是个中年妇女,上上下下打量了陈美兰半天,突然出去了,过了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抱个相机,示意陈美兰不要动,啪啪啪拍了好几张照片,才说:“我拿你这照片当个模特儿,你不反对吧?还没人把我的衣服穿的这么漂亮过,我要挂在我的墙上给人看。” “我可以再多试几套衣服,让你多拍几张,这套衣服送我行不行?”陈美兰明白过来了,老板这是准备拿她当模特儿。 那她可得替自己谋点小利益。 这是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的陈美兰第一次自己赚外块,特别激动。 “行啊,怎么不行。”刚刚改开的年代,如今的人都特别淳朴。 老板索性把裁缝铺的门关了,专门让陈美兰一套套的换衣服,给她拍照。 照的怎么样得要洗出来才知道。 但老板激动的不行,一个劲儿夸陈美兰是衣架子,穿啥啥好看。 走的时候她还非得再送陈美兰一条乳白色的裙子,还非给她搭配一双塑料凉鞋,又在招娣的小花裙上配了一个小小的玻璃胸针。 从大玻璃镜里看,虽然皮肤有点苍白,因为太阳曝晒过还泛着红,但镜子里的女人既时尚又漂亮,全然不是上辈子那个孤独,苍白,富有却寂寞的老太太。 重生以来,陈美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美的。 再看脸蛋甜兮兮的招娣那身漂亮的泡泡公主裙,她突然想到一个词:辣妈。 她从一个苦逼兮兮的失婚妇女,变成时尚辣妈了。 村里还是老样子,蝉鸣,蛙叫,孩子们的吵闹声,以及田里闷声闷气,挥汗如雨的庄稼汉们。 今天,陈德功把老二家所有的糜子全扔回他家田里,把自家的糜子集中收回了院。 铺了满满一院糜子,他正在带着金宝,珍珠和宝珠几个用连枷打糜子。 农村孩子从小就得干活,金宝最大,已经十四了,虽说平常很熊,但干起农活来是一把好手。 金宝见了陈美兰,喊着小姑,来帮她提包,给她倒开水了。 珍珠和宝珠被小姑这身漂亮的衣服迷住了,贪婪的看着,围着她,寸步不离。 “金宝,去喊你妈,大家一起吃鸡。”陈美兰笑着说。 “吃……吃啥?”金宝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 招娣从筐子里抱出一只大烧鸡来:“银宝家的鸡悄悄吃,咱们的鸡大家一起吃。”不止一只,还有一只喔。 这回轮到银宝一家子隔墙,闻着这边的香味流口水了。 闻着烧鸡的香气,陈德功忍不住心酸:“美兰,哥对不住你,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哥也帮不上你,你说咋整?” 咋整? 当然是抓紧时间回城,收院子啦。 意外做了回模特,还赚来好几件漂亮衣服的陈美兰,空前自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坐等暴富(跟着阎肇一起,回城去...) 卤了很长时间的土鸡,筋膜都炖化了,足够入味,但那股嚼劲儿还在,入口弹牙,油香四溢。 不过大家遍寻不见,居然找不到大嫂。 “她怕不是去田里捡糜子穗了吧,这么晚了不着家,这是干嘛呀这是。”陈德功说着,撕了一个大鸡腿下来,扣到一只碗里,再撕了一只,给了陈美兰:“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你大嫂。” 难得吃回鸡,让孩子们先吃,他去找人。 几个孩子迫不及待,但妈妈没回家,也不好意思吃,看着陈美兰呢。 “你们先吃你们的,大嫂我去找。”说着,陈美兰拿着个鸡腿,边走边吃,出门了。 月光清亮,平坦的田野上一眼望不到边。 大嫂的身影一闪,怎么朝着老房的方向去了,而且身边还有一个穿着裙子,烫了头发,看起来挺苗条的身影? 陈美兰隐隐觉得,那似乎是大嫂的妹妹,周雪琴。 果然,俩女人走到小河边,停了下来,开始说话了。 “你怕不是疯了吧,自己家的孩子扔在娘家挨饿,给个混混家的孩子买东西?”这是周巧芳,语气里透着气急败坏。 另一个女人穿的裙子被夜风吹的呼啦啦作着响,她居然说:“姐,你这种老观念趁早扔掉,我自己会掌握自己的生活,不要你管。” 这果然是周雪琴的声音。 不及陈美兰多看,周雪琴淌过河,消失在对面的树林子里了。 “吕靖宇将来要能成西平市首富,我吃屎八斤。”大嫂撕心裂肺的吼着说。 陈美兰止了步,心说,不对啊,周雪琴才跟阎肇离婚,怎么就跟吕靖宇联络上了。 上辈子她不记得有这茬啊,因为吕靖宇和周雪琴都是她的熟人,但彼此并不认识。 而且她突然想起来,周雪琴上辈子和阎肇离婚,也要到好几年后。 而现在,怎么那么巧的,周巧芳就把阎肇介绍给她了呢。 别不会周雪琴也重生了吧? 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个念头从心头闪过,陈美兰居然一点都没惊讶。 重生就重生,追就追吧,吕靖宇是她不要的男人,陈美兰一点都不稀罕。 周巧芳已经要气疯了,因为周雪琴自己家的孩子连双好鞋子都没有,在娘家挨饿遭人打,她居然给吕靖宇家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双崭新的,最时髦的钉鞋。 她肯定是疯了,绝对是疯了。 自家孩子扔在娘家不管,去给别人家的孩子送鞋,送邪吧她! 一转身,周巧芳又被吓了一跳:“美兰,你在这儿干嘛?” “我们大家一起吃鸡,也等你呢。”陈美兰说完,提前一步先走了。 周巧芳虽说对小姑子确实不错,但凡人总有私心,也向来总认为妹妹雪琴身材更好,长的漂亮,当然,曾经毛纺厂的一枝花,是厂领导们万中挑一,挑给战功赫赫的优秀军官的结婚对象。 嫂子对上小姑子,她眼里也会有挑剔,总觉得陈美兰美则美亦,那种美是土气的美,不够时髦洋气。 但此刻月光朦胧,看着美兰身上时髦的衬衣和短裤,衬衣居然还掖进了裤子里,腰身是那么的纤细轻盈。 周巧芳突然就觉得,美兰似乎比周雪琴还要好看? 亲妹妹不做人,她能怎么办? 她也不想的,可是小姑子心地善良,为人本分,她的心不就偏过来了吗。 洗了个凉水澡,陈美兰把招娣的小裙裙洗的干干净净,把自己的新衣服也过了水,夹了夹子晾在窗外,叫温柔的习习晚风吹着。 把俩人所有的旧衣服全收拢到一块儿,招娣的还好,她的全破破烂烂,像一堆絮糠,这全得扔掉。 不过有一件花衬衣,老式的确良,花色特别漂亮。 她舍不得扔。 陈美兰盯着那条新裙子看了会儿,把这衬衣剪开,先缝了一条腰带出来,再在连衣裙的领子和半截袖的袖口备了一道花纹,再穿到身上,在腰间打个蝴蝶结,这条裙子就成了一个叠穿的假两衣,不像原来那么素,乍然好看了。 招娣热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滚去,突然抬头,见妈妈身上的连衣裙又花又漂亮,披散的头发黑的像瀑布一样,顿时哇的一声:“妈妈,你比电视上的演员还要漂亮,刘晓庆和巩俐也没你漂亮。” 现在流行的电影是《红高梁》、《黄土地》,流行的明星是刘晓庆,巩俐这些大美人。 招娣眼里出西施,怎么看妈妈怎么漂亮。 陈美兰本来不信的,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影子,乍一看,这件裙子把她衬托的,还真像个美人儿。 “睡觉吧,我漂亮的小闺女。”搂上招娣,她压抑着心头的喜悦,柔声说。 周巧芳昨天没拦住妹妹,今早摸着露水去老房看了一趟,直接要气升天了。 因为周雪琴昨天晚上没回来,住在了吕靖宇家。 她为了嫁个混混脸不要,身子也不要了。 反观陈美兰,昨天就是一身新衣裳,今天一早起来又换了一条裙子,裙子上那条碎花的腰带,惹得珍珠和宝珠俩跟在她屁股后面,小姑长小姑短的叫着。 小姑娘们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她们舍不得让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的小姑去挑水,俩人抬个桶,一桶桶的,从河边往家里挑着水。 周巧芳心里本就闷气,这时偏偏二嫂从门前经过,还要刺她一句:“美兰再嫁还是进城,腰里揣着两万块,却连件烂衣裳都不给你和珍珠,宝珠几个留,大嫂,你心里不觉得亏得慌?” 大嫂看着美兰身上那条漂亮的花裙子,顿时一愣:美兰把她那件最漂亮的衬衣给拆了,做成裙子啦? 要不是有周雪琴的荒唐在前,大嫂心里估计也会觉得酸,觉得美兰该把那件衣服留给自己。 但自家妹妹那么荒唐,瞎了眼的要去给个混混家的俩熊孩子当后娘,小姑子却得去替她养外甥,一件衣服算个啥,只要美兰高兴,她俩外甥不就有好日子过? “我个农村妇女,棉线背心穿的很舒服,不稀罕花衬衣。”大嫂冷冷怼了一句:“有这说嘴的功夫,把自家的粮食收一收去,少在我家门前碍眼。” 二嫂都已经被陈美兰抢走所走所有的钱了,丈夫的头还给陈德功敲破了,这回是真正躺下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今天拼着命,也要给老大一家子添个堵。 看招娣穿着花裙子出来,就又是一句:“招娣,你以后可有苦日子过喽,阎肇家那俩孩子凶的什么似的,小心别被他们打死。” 招娣刚才还乐悠悠的,听了二嫂这句,顿时脸上露了怯,怯怯的看着陈美兰。 金宝这孩子老实,也跟着就附合了句:“小的那个还喜欢咬人,招娣,你可小心点,别被他给咬了。” 阎肇的俩儿子,算是金宝的表弟,他去外公家做客的时候见过。 他说凶,那俩孩子肯定凶。 好在招娣可不怕这个,小拳头一捏,小女孩虎巴巴的:“他们打我,我不会打他们呀,我会努力吃饭,打败所有想欺负我妈妈的人。” 小女孩又怎么样,她永不服输。 陈美兰刚好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两步走了出来,眼疾手快,刷刷几把,就摘了二嫂的金手镯,扯了她的金项琏。 指着二嫂脚上的鞋子,她厉声说:“这也是用我的钱买的吧,你给我脱了。” “你……”二嫂一声尖叫,转身想躲,周巧芳一脚踩上她的鞋子,再推她一把,捡起地上的白球鞋,给扔房梁上了。 陈美兰还指着她的鼻子说:“阎西山是个煤老板,现在一座煤矿的价值至少在四五十万,他有两个煤矿,值上百万,一年的利润至少有二十万,我已经离婚了,就不说什么了,但胡小眉可比你聪明多了,用两万块就换了一个百万富翁,还是你帮的忙,二嫂,你就说你蠢不蠢。” 不是多说,阎西山的煤矿现在就那么能赚。 二嫂又是一声尖叫:“你……”却结巴了。 “有本事去闹胡小眉,闹阎西山,在这儿酸叽叽的红什么眼儿。还是你个窝里横,拳头只敢往自己人身上打?”陈美兰又说。 二嫂立刻拨高了嗓门:“我怕谁,我早晚撕烂她胡小眉的脸。” 这就对了,狗咬狗,一嘴毛,先让二嫂去闹胡小眉吧。 阎西山那个男人陈美兰不稀罕,但她稀罕盐关小学的学生,可不想胡小眉再误人子弟。 大嫂因为二嫂一句话,怕小姑子心里对自家两个外甥有意见,追着还得解释两句:“美兰,那俩孩子倒也不坏,就是没啥出息,以后嫂子就全指着你,把他们带大了。” 阎肇家的俩儿子,上辈子陈美兰虽然没见过,但是听很多人说过,一个是病秧子,另一个是个废物点心,没出息的东西。 连亲妈都不认,吊在嘴边骂的孩子,听起来还真挺废的。 但陈美兰心里倒是很平和,毕竟她对下一段婚姻并没抱希望。 晌午,到大队开介绍信和户籍证明。 才刚刚开到证明,从大队出来,就有个中年妇女把陈美兰给拦住了,这女人一脸的兴高采烈:“小陈,你还记得我吗,昨天就是我给你拍的照片,你猜今天我卖了几套衣服?” …… “今天一早把你的照片贴出去,我一口气买了二十套衣服。”这是昨天那个裁缝铺的老板,夸张的伸出十根手指,她一把拉上陈美兰的手:“走,再去给我拍照片,以后我要给你开工资。” 这辈子不当首富太太,当然要自己赚钱,但陈美兰还没想好该怎么赚钱,钱就主动上门来找她了?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房子,而且在小县城,陈美兰当模特还能滥竽充数,要在大城市里,她就是个弟弟,所以她没被冲昏头脑,以为自己真能靠当模特吃饭。 但多个朋友多条路。 陈美兰把自己在城里的地址留给了这个叫李红梅的女人,说了自己很忙,目前没办法帮她,但她要真想找自己当模特,以后到西平市找她。 李红梅一听更乐了,眉飞色舞:“原来你是大城市的人?在咱们这小县城里终究没出息,我也想去西平市闯一闯,等我下定决心去西平市,第一个去找你,咱们连手闯天下。” “好,连手闯天下。”陈美兰也握上了她的手。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衬衣加短裤,怕日头太晒,陈美兰给自己包了条纱巾,给招娣则换了另一条白色的小纱裙,玻璃胸针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村口,招娣回头看着恋恋不舍的珍珠和宝珠,看俩姐姐都流眼泪了,才意识到自己是要回城了,也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有一个新爸爸了,于是开始担心了:“妈妈,你说那个新爸爸会不会讨厌我,打我?” “他要敢打你,妈妈就像打阎西山一样,立刻暴打他一顿,跟他离婚。” “那还是算了吧,原来的爸爸不也打过我,还踢我,骂我是丫头片子,我能忍的。”停下脚步,招娣小声说。 她作为独生女,永远被妈妈笑盈盈的目光关注着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就要结束了。 依然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才要再嫁的,但陈美兰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因为疏忽,让女儿从小就受那么多委屈,努力成长,反过来保护她。 转身,屈膝跪在闺女面前,她一字一顿说:“妈妈都勇敢的跟打你的爸爸离婚了,招娣难道没有妈妈勇敢?不论挨了打还是挨了骂,是新爸爸,还是新哥哥新弟弟,招娣必须勇敢告诉妈妈,妈妈会跟他们交涉,明白吗?” 招娣看妈妈跪在地上,一脸认真,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勇敢,深吸了口气:“嗯!” 不勇敢的女儿,配不上这么勇敢的妈妈。 先由陈德功骑着自行车带着她们到县城,在县城的汽车站,阎肇会在这儿接她们。 一到汽车站,陈美兰就看见阎肇了。 纯棉布的绿衬衫,橄榄色的裤子,腰带上有个盾牌标识,这是公安的制服腰带,他穿的,是现在的公安服。 他曾经是军人,现在马上当公安,那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卓尔不群,他自然的双手下垂,蓄着一股力量,紧盯着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们,用一种,看犯罪分子的目光,紧盯着每一个看起来形迹可疑的人。 看到陈美兰和招娣从他眼前经过,他眼中无波无澜,居然把眼睛挪开了。 这对时尚的母女姐妹花,跟三天前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土妞,和穿着花布衬衣的农村妇女大相径庭。 陈美兰还故意在阎肇面前走了两圈儿,阎肇愣是没认出她来。 …… 同一时间,隔着一条河,朝雾升腾,一座只有两间烂土坯房的院子里,周雪琴顶着一个鸡窝一样的脑袋,从炕上爬起来,睡了一整夜的炕,混身都是僵硬的。 刚从炕上下来,一脚差点踩翻放在地上的尿盆子,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自己嫁给将来的西平市首富了。 院子里鸡在咕咕,猪在拱栏,吕靖宇大清早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和阎肇也太不同了,阎肇是个军人,虽然沉默寡言不吭气儿,但是家务干的很好。 但凡他在家,只要周雪琴起床,就连刷牙水都会替她倒好,不过那样的男人没出息,大丈夫就该不拘小节。 家务活就该是女人干。 周雪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去洗洗涮两个孩子的尿桶了。 等待吧,马上吕靖宇就会有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超生游击队(新爸爸没嫌弃招娣是个丫头...) 陈建功喊了声阎团长,阎肇才猛然回头。 望着他的脸,陈美兰脑海里浮出八个大字:面沉如水,眸如寒星。 陈建功握上阎肇的手说:“我这妹妹从小没爹妈,我们兄弟俩也委屈她委屈的厉害,但你一定要对她好,你要对她不好……” 低头看表,抬头看车,又看看挤挤攘攘的人群,虽然车马上要开,但阎肇还是耐心听着陈德功的絮叨。 不过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招娣,你在哪儿啊招娣。” 陈美兰以为是自家招娣丢了,慌得把闺女紧紧捂在了怀里。 阎肇同时挣开陈建功的手,大步流星,从人群中举起一个小女孩,高声问刚才正在惊呼的那个女人:“同志,这是不是你的孩子?” 原来是有人丢了一个同样叫招娣的孩子。 一个大肚皮女人拨开人群冲了过为,伸手就在女孩脸上搧了一巴掌:“死丫头片子,让你抓着引弟和托弟,你倒好,把自己给弄丢了。” 还有两个更小的小丫头,像是刚出毛的小鸟一样,紧紧牵着女人的衣服。 被打的那个则承受着周围人或冷漠,或怜悯的目光,像小绵羊一样温顺的抓起了两个妹妹的手。 但还有更乱的,围观的人才要散,突然又有个男的,一把拽起大肚皮就把她往长途车上搡:“快跑,县计生办的人来抓咱们啦。” 三个小女孩就像老鼠嫁姑娘,不哭不叫,又灵又巧,争先恐后的跳上了车。 原来这是个现实版的超生游击队。 就在这个当口,班车眼看要发,阎肇突然伸手,一手招娣一手陈美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把她俩像抓小鸡似的抓上车了。 计生办的人已经冲进汽车站了,拿着小喇叭,拍着车门,在威胁司机停车。 超生游击队全家缩在一起,鬼哭狼嚎,不停的求司机快走,女人和三个孩子甚至跪下了。 这是个‘一人结扎,全家光荣’的年代,计生办比后来的城管还不如,是人们最痛恨的人,满车的人都在吼司机快走。 司机不停的鸣着喇叭,撞开计生办的人,班车咆嘟着,摇摇晃晃的出了车站。 墙上鲜红的[流下来,打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的标语随即被甩在后面。 陈美兰和招娣俩被人挤的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阎肇就站在陈美兰的身后,虽然天气很热,但这个男人的身上特别凉,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凉的惊人。 有坐位的人已经坐下了,没坐位的则挤在中间,中巴车的窗户开着,风呼啦啦的往里灌。 陈美兰心说到底是二婚,这男人有点凑和啊,连张有座位的票都舍不得买。 从晋阳县到西平市是300公里,照现在车的速度和路况,至少要走六个小时,在这挤的像沙丁鱼罐头的车里,有人在哭,有人在吐,站上四个小时,腿都要站肿的。 招娣挤在角落里,时不时扬起头看阎肇一眼,努力给他一个笑脸,这个新爸爸,只看脸,不像她原来的爸爸那么白,也不像她原来的爸爸那样见谁都笑,比她原来的爸爸凶多了。 招娣心里特别害怕。 刚出了县城,阎肇就问那个超生游击队的队长:“同志,你买的票有座位吗?” 超生队长和大肚妻一人占一个座儿,还是靠窗户的,三个闺女挤了一个,凉风吹的很舒服。 “当然,没座位我敢坐吗,有座38,无座17块,你没座位就好好儿站着,甭羡慕咱。”队长说。 阎肇递了三张票过去:“这几个座位都是我们的。” 大肚女人赶紧站了起来:“坐坐坐,你们坐。” 但阎肇把她摁住了,回头问陈美兰:“你抱着孩子挤一挤,行不行?” 所以他是买了三张票,但看大肚女人和那几个孩子挺可怜,想给她们让两张? “可以。”陈美兰说。 结果她刚坐进去,超生队长居然去后面抓孩子了,一把拧起一个:“死丫头片子们,都给我站起来,这座位给老子坐。” 几个女孩子乖乖站了起来,这是三只比招娣还乖的小绵羊。 阎肇一只大手,摁在超生队长的肩膀上:“同志,站的不舒服?” 他的声音足够沉,虽说不高,但车上的人都能听得见。 超生队长一看就是个典型的,赶着妻子非要生儿子的封建主义,这种人根深蒂固,认为只有带把儿的才配称人,才配坐着。 他看了阎肇一会儿,突然就开始赖笑了:“公安同志,咱们一起站着,站着挺好,站着舒服。” 他是看到阎肇腰带上那个金色盾牌,意识到对方是公安才服的软。 班车继续往前走,陈美兰吹着凉风,猛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招娣则依然小心的打量着阎肇,但只要他的目光投过来,她就会立刻躲开。 这个凶巴巴的新爸爸把孩子唬住了,她没了早晨的欢乐,紧紧缩在陈美兰的怀里,大概是在想象,要被这个爸爸打上一顿,会有多疼。 要哭吗,要告诉妈妈吗? “我女儿,漂亮吗?”阎肇指着招娣,问身边的超生队长。 招娣今天打扮的可漂亮了,扎的辫子都是陈美兰仔仔细细辫过的,头上还缀着花头绳,坐在妈妈的膝头,眨巴一下明亮的大眼睛,像个小公主一样。 超生队长看了看招娣,再挪目看了看自家缩在一起的三个丫头片子,由衷说:“漂亮,但可惜是个丫头片子。” “她将来或者会成为一个女警,女兵,也可能会成为一个女教师,女演员,我不会再生孩子了,而且为我能有这样一个女儿而骄傲。”阎肇居然又说。 招娣猛吸了一口气,眨巴着大眼睛,勇敢的迎上阎肇那冰冷,又暗压着温柔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坦然的笑。 新爸爸,她突然不怕了。 但车里人多,有人一听就觉得荒唐:“啥?只有一个女儿你就不生啦。年青人,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巴不得你不生,还要给你发个锦旗。但你一表人材,没个儿子,香火都要断了,断子绝孙呐,懂不懂?” 阎肇的脸色依然那么严肃,而且大言不惭:“我只信马列,不信鬼神,不怕断子绝孙。” “等你死了,列祖列宗骂你不肖子的时候,你才知道后悔。”有人轻嗤了一句说。 但是大肚子的女人摇了摇陈美兰的手臂,哽噎着说:“妹子,那是你爱人吧,你命真好,嫁这么好一个男人。” 陈美兰抬头看阎肇,就见他仍然一脸冷漠,却坦然的接受着车里男人们鄙夷,和女人们羡慕的目光。 这算啥? 分明他有两个儿子,而且招娣是他今天才接手的继女,这男人看起来挺严肃,心够黑的啊,大言不惭,把一车的人哄的团团转? 这还没完。 坐了整整六个小时,睡了两觉,口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班车才摇摇晃晃进了西平市。 阎肇一路无话,却在临要下车的时候,使劲掰了把超生队长的肩膀:“你要想生就多生几个,努力生儿子。但我坚信只要教育,培养好一个,我女儿将来赚的钱,肯定比你三个女儿加起来赚的还要多。” 他还懂得精准打击,知道超生队长最爱的就是钱和攀比? 这个陈美兰完全没抱希望的男人,今天让她大跌眼镜。 超生队长看了看自家那三个,其实长的都不差,而且老大特别聪明,读书的时候学习不比男孩差,最近因为跑计划生育打游击,孩子连学都给黜了。 看看别人家抱在膝头娇滴滴的小公主,再看看自家的流浪儿,人心都是肉长的,超生队长突然眼睛一红,先一步下车了。 陈美兰一家随后下车,刚到大门口,超生队长迎面走了过来,堵在了阎肇面前,他点了一支烟,远远指着阎肇,吐了口烟圈说:“公安同志,我觉得我闺女不比你家的差,现在是共产主义社会,你家的家庭环境是比我家好,但我闺女只要能认真读书,考上大学,照样能出人头地。” 一把抓过女人的手,他吼了一声:“走,回家,缴罚款,我要让招弟,引弟和托弟都去读书,我就不信我家的闺女不如别人家的。” 大肚皮女人抹着眼泪,回头给陈美兰挥手再见着,转身走了。 所以阎肇这是成功的劝一队超生游击队洗脚上岸了? 恰好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陈美兰也给吓的一瑟缩。 她现在只想赶紧倒两趟公交车,回家。 但阎肇并不着急。 出了汽车站,他把这俩母女安顿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走了。 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大纸盒子和两瓶汽水回来了。 从纸盒里捧出两块蛋糕,给了陈美兰和招娣一人一块,他才说:“咱们还得去接小旺和小狼,吃饱了咱们就走。” 汽水是冰镇过的,一口气灌半瓶,真解渴。 陈美兰早晨没吃饱,闻着蛋糕有一股奇特的香味,一口咬下去,居然满口栗了香。 “这是栗子蛋糕?”她吃惊的问。 “妈妈,这一块得三块钱呢,真香。”招娣咬了一大口,也说。 栗子蛋糕是西平市有名的老点心,据说是建国初,国内还没有低筋面粉的时候,为了做出松软可口的蛋糕,国营饭店的厨子们发明的。在蛋糕中间放面包胚,外面裹一层栗绒,再外面才打奶油,一口下去,浓香四溢,满满的栗瓤,沙沙的,栗子独有的清甜充盈在舌尖。 这样的蛋糕,将来可就没有了,陈美兰一口气至少能吃三块。 但她才吃了一块,在公交站的凉椅上坐了一会儿,阎肇就又问:“吃饱了吧,那咱们去接孩子?” 对了,她是再嫁,阎肇还有俩儿子呢。 再一回喜当后妈,也不知道阎肇家那俩废物点心,究竟长的有多面目可憎。 “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在他外婆家。”阎肇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遥遥指着一片城中村说:“周家村。”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没把两孩子接到身边?”陈美兰吃惊的问。 “我这不正准备去接?”这简直是个话题终结者。 而且老婆孩子一道接,既省时又省力。 不过算了,陈美兰自己不也是图他能帮她过户房子吗,王八配绿豆,他俩倒是正好一对儿。 曲里拐弯的郊区农村,路边停满了三蹦子,自行车叮咛作响,本来就窄的路上,一不小心就要碰到车,碰到人。 走了差不多三里地儿,路越来越烂,见缝插针的菜地上或者种两棵大白菜,或者种一垄生葱,再或者孤零零的竖着几根玉米。 在一个小村子的村口,一群小男孩正在打闹,其中一个大概三岁的小萝卜头,咬着一个大男孩的手指,悬在半空中。 那大男孩咧开嘴巴死命的尖叫,甩着,那小男孩给他晃在空中打着转。 阎肇把蛋糕盒子塞到招娣怀里,大步走过去,一把把小男孩抓了过来,问:“小狼,你哥呢?” “爸爸,这是爸爸。”男孩总算松了嘴,伸小手指着另一个男孩子说:“我哥贩磁带赚钱钱,周二哥抢钱钱,所有的钱钱,咬他。”一口白白的小奶牙,又咬过去了。 阎肇不理这孩子在说啥,把个欲咬人的小狼崽子拎到了陈美兰身边。 “你带着这个,我去找另一个。”他说。 这不是接孩子,这是捡土豆,一捡一个,扔筐里? 小狼抬头看着漂亮的阿姨和姐姐,舔了一下唇,四处嗅着:“阿姨好香。” 招娣已经捧了一块蛋糕出来:“快来吧,吃蛋糕。” 这个小弟弟有点凶,招娣其实可怕怕了,她也才明白,新爸爸准备了四块蛋糕,其中有两块是他家两个男孩的。 这个爸爸跟她原来的爸爸也不一样,他把最好吃的东西也给了她一份,没嫌弃她是个丫头,就不配吃蛋糕。 小狼接过蛋糕,刚才还在咬人的小嘴巴张了老大,哇哦就是一大口:“真香。” 名符其实,这还真是一头小狼崽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小狼狗(就这,是周雪琴口中的废物...) 不过小狼刚咬了一口蛋糕,就有个小男孩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挡在他前面,目露凶光,盯站陈美兰。 陈美乐一看这男孩,顿时噗嗤一声。 男孩大概六七岁,皮肤略黑,穿一件泛黄的小白线衣,胸前挂着一个小录音机,两个裤兜里塞满了磁带,脖子上还缠了好几圈磁带,这简直是个录音机成精了。 跟小狼一样,看眉眼,是另一个复刻的阎肇。 “哥哥,爸爸认识的阿姨,给蛋糕吃。”小狼把自己的蛋糕捧了过去:“哥哥也吃。” “你叫阎小旺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美兰。”陈美兰把另一块栗子蛋糕也取了出来,捧到他面前:“你先吃块蛋糕吧,你爸马上就回来。” 盯着陈美兰看了会儿,再看看漂亮的小招娣,阎小旺的鼻子嗖的一下红了,紧接着眼睛也红了,深吸了口气,一把拉起小狼,转身就走。 “不就是甩拖油瓶吗,你甩我我甩你,只管生,不管养的东西,我阎小旺又不是养不活我们兄弟,要别人养?”边走,他委屈的掉着眼泪说。 这是个倔脾气,而且到底大了,一看就明白,陈美兰是他爸给他找的后妈。 又凶又倔,走路时既快又稳,大步流星的步伐,也跟阎肇一模一样。 “哥哥不要跑,你爸爸马上就回来啦。”招娣伸手去拉,小狼也不想走,还想回头,但小旺狠狠瞪了招娣一眼,扯着弟弟走了。 “哥哥,你屁股上有东西。”招娣又喊了一声。 阎小旺屁股后面拉着好长一串磁带,跟条小尾巴似的。 一拽,磁带更长了。 周围好些小孩在起讧:“阎小旺,你这是长尾巴了还是拉了屎,屁股没擦干净啊?” 一把拽起磁带,阎小旺快速擦掉眼泪,走的昂首阔步。 …… 阎肇此刻在岳父家的院子里,岳母进城帮小舅子带孩子去了,老家只有老岳父,他倒是想带好孩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比如小旺,到底去了哪儿岳父都不清楚。 甚至这都已经下午五点了,老岳父看电视剧《雪城》看入了迷,直到阎肇打断,才发现到现在他还没吃午饭,至于两个孩子有没有吃过,他就更不知道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女儿离婚的事情,一个劲儿问阎肇,周雪琴是不是打牌去了。 老岳父文g时被打坏了脑子,说话颠三倒四,阎肇问了半天才知道,儿子最近几天一直在街面上录磁带,卖磁带,所以要找儿子,得去外面。 又费了好大的劲儿,他才让老岳父明白,自己今天要把孩子带走。 “小狼和小旺一起带走吗?告诉雪琴,有钱就给孩子买点衣服和吃的,别老打牌,跟她打牌的那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岳父高声说。 阎肇正在收拾衣服,听到这句,手颤了颤。 不过他很快就收整好了情绪,把孩子的衣服收拾好,本欲出门,回头看老岳父被打坏的脑袋一直下意识的左右摆着,一只眼珠功能退化,瞳孔成了白色,努力睁着另一只眼睛,想看清楚他。 于是从兜里掏了两张大团结出来,塞到了老岳父胸膛前的笔兜里。 放下行李,他不像惯常,只敬个礼就走,这回深吸一口气,给老岳父鞠个了九十度的躬。 “雪琴跟你闹离婚,你要理解她,你常年在外当兵,自打怀上小狼就没回来过,她的心给你伤透了。你要哄着她,劝着她,让她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那些人会带坏她的。”岳父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阎肇已经大步流星,出门了。 一出来,恰好迎上缠了一身磁带的小旺。 “走,咱们现在得回家了。”阎肇简短的说。 小旺还挺犟:“离婚的时候你可没说立刻找个阿姨,还是那么的漂亮的阿姨的。” “我扛你走?”阎肇反问。 小旺撇着嘴巴,抱紧了录音机。 父子三人,阎肇两手拎着四五个大包,小旺脖子上挂着录音机,还有个小狼,都要走了,时不时的呲牙咧嘴,指着围观他的孩子们喊:“你们还欠我钱啦。” 到了陈美兰面前,阎肇面色颇有些簌簌的:“这是小狼,今年三岁半,这是小旺,今年七岁。” 招娣立刻伸出手,先跟小狼握手,虽然小旺拒绝握她的手,她还是说:“我叫招娣,我也姓阎。” 陈美兰还没张嘴,才一笑,就见阎小旺也是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小家伙一脸轻蔑,仿佛在说:等着吧,咱们相处超不过三天,我就能把你气死。” 陈美兰笑了一下,都重活一回了,什么样的皮孩子她没见过。 阎肇简速的说:“走吧。” 看得出来,他很不愿意呆在这个地方。 “你们稍等我一会儿。”陈美兰说着,把自己手里的包放到了地上。 她要干嘛? “找厕所?我带你去。”阎肇话音还没落,就见陈美兰朝着那帮站在村头看热闹的孩子走过去了。 其中个头最高的一个男孩子,看起来有十二三岁,站在最后面。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陈美兰问。 这男孩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转身想跑,陈美兰眼疾手快,伸手抓上他的衣领,一把把这齐自己胸膛的男孩拉扯了回来。 伸出另一只手,她说:“拿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男孩子挣扎了起来,还想跑。 “阎小旺翻录磁带,卖磁带,钱是阎小狼管,你刚才抢了阎小狼的钱,我说的对不对?”陈美兰再一勒紧。 这男孩顿时尖叫了起来:“流氓,有女流氓打人啦。” 这个城中村的孩子怎么这么无赖? 再撕一把,陈美兰从他兜里掏出一大把零票子来,喝了一声:“喊啊,你使劲儿喊,把这全村的人都喊来,最好咱们报警,去公安局,我就说你偷了我的钱,咱们看看公安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她穿的干干净净,时髦大方,这男孩一看就是个小偷小摸的混混,要被逮到派出所,公安批评的肯定是他。 男孩被松开后,呸的一口唾沫唾在陈美兰脚下,恶恨恨骂了一句:“阎小旺,我祝你以后被后妈打死。” 咦,这孩子还知道小旺要有个后妈了? 好几个孩子一起起哄:“阎小旺被他妈不要啦,以后要被后妈打死喽。” 小旺一声不吭,憋红着脸,小狼蹦蹦跳跳:“咬,咬死你。” “我妈才不打人啦。”招娣护着小狼,高声说。 一帮孩子吵的像一群刚抱出窝的小鸡崽儿似的。 十元的,伍元的,贰元的,还有一毛两毛的票子,陈美兰把票子捋顺,递给了小狼:“你刚才咬那个哥哥,是不是因为他抢了你钱的原因?” 小狼接过钱,顺势就钻陈美兰怀里了,活脱脱有了大狗罩着的小狼狗:“嗯!咬他们。” 他倒好,不认生。 “走吧。”陈美兰看着阎小旺那既沮丧,又狐疑的目光,忍着笑说。 西平市是目前华国除了首都和申城之外,第三大的大城市,属工业城市,人口不密,但占地面积非常大。 在将来,有地铁,公交四通发达,要走哪儿非常方便。 但现在公交并不便利,地铁就更甭提了,还是没影儿的东西,就连出租车都还没有时兴起来,街上跑的最多的是三蹦子,学名三轮车。 有的会搭个棚子遮雨遮太阳,大多就一个车厢,不论拉人还是拉货,后面箱子里一坐,三蹦子灵活穿越在大街小巷里,多窄的巷子,它都能把你送到家门口。 周雪琴娘家在城西,盐关村在城东,直线距离将近40公里,公交要倒四趟,算下来不如雇个三蹦子。 阎肇雇好三蹦子,把包放在下面,先抓起招娣安放在中间,再让小狼坐在她身边,然后示意小旺坐到另一边。 六七岁的小男孩正是别扭的时候,尤其对小女孩,会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再加上招娣穿的漂亮,像个小公主一样,他就更觉得混身不舒服了。 而且这孩子以为爸爸带他们走,是回爸爸自己的老家的,偏偏招娣伸手来拉他的手,就笑着说了一句:“我们家特别大,房子还特别新,可比你们家好多啦,快坐下呀。” 这么说连房子都是这个漂亮阿姨家的? 阎小旺突然想起妈妈指着他的鼻子说的话:“你以为只是妈妈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他不过是没让你看到过而已,他也认识很多女人,什么刘晶晶,齐松露,一个个都是家庭条件好,出身好的女孩子,狗屁的红颜知已,那都是他的小情人。” 这些女人阎小旺统统不认识,但妈妈已经那样伤过他了,爸爸现在还要带着他们去一个女人家住,他怎么就遇到这么一对父母啊。 正好这时陈美兰买了几根小奶糕回来,先递他一根。 阎小旺猛然转身,正好碰上小奶糕。 天热,小奶糕本身就是半融化状态的,这可好,全糊在了他胸膛前那架烂录音机上了。 “来,我帮你擦?”陈美兰说。 “不要。”阎小旺嘟起小嘴巴,倔犟的说。 转身,他坐到了三蹦子的最外侧,仗着自己年龄大点,身体灵活,不但不抓把手,还要翘起个二郎腿。 录音机上挂一根小奶糕,小奶糕滴哩嗒啦,淋了他一身,但那又如何,人家的眼神里只有四个字:不可一世。 不过随着三蹦子被发动,扬天一个窜,小家伙被高高抛了起来,要不是他爸伸手接住,就得一个倒栽葱栽到地上。 大人不笑,孩子要笑啊,已经热络了的小狼和招娣连手都牵到一块儿了,看着狼狈的小旺,哈哈大笑。 融化的小奶糕随着三蹦子的颠簸,顺着胸膛滴到裤子上,但阎小旺孤倔的小眼神,让陈美兰很是诧异。 就这,是周雪琴口中的废物点心? 她觉得他不算废啊,至少很有骨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菊花电扇(男版田螺姑娘?人形扫地机...) 陈建功喊了声阎团长,阎肇才猛然回头。 望着他的脸,陈美兰脑海里浮出八个大字:面沉如水,眸如寒星。 陈建功握上阎肇的手说:“我这妹妹从小没爹妈,我们兄弟俩也委屈她委屈的厉害,但你一定要对她好,你要对她不好……” 低头看表,抬头看车,又看看挤挤攘攘的人群,虽然车马上要开,但阎肇还是耐心听着陈德功的絮叨。 不过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招娣,你在哪儿啊招娣。” 陈美兰以为是自家招娣丢了,慌得把闺女紧紧捂在了怀里。 阎肇同时挣开陈建功的手,大步流星,从人群中举起一个小女孩,高声问刚才正在惊呼的那个女人:“同志,这是不是你的孩子?” 原来是有人丢了一个同样叫招娣的孩子。 一个大肚皮女人拨开人群冲了过为,伸手就在女孩脸上搧了一巴掌:“死丫头片子,让你抓着引弟和托弟,你倒好,把自己给弄丢了。” 还有两个更小的小丫头,像是刚出毛的小鸟一样,紧紧牵着女人的衣服。 被打的那个则承受着周围人或冷漠,或怜悯的目光,像小绵羊一样温顺的抓起了两个妹妹的手。 但还有更乱的,围观的人才要散,突然又有个男的,一把拽起大肚皮就把她往长途车上搡:“快跑,县计生办的人来抓咱们啦。” 三个小女孩就像老鼠嫁姑娘,不哭不叫,又灵又巧,争先恐后的跳上了车。 原来这是个现实版的超生游击队。 就在这个当口,班车眼看要发,阎肇突然伸手,一手招娣一手陈美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把她俩像抓小鸡似的抓上车了。 计生办的人已经冲进汽车站了,拿着小喇叭,拍着车门,在威胁司机停车。 超生游击队全家缩在一起,鬼哭狼嚎,不停的求司机快走,女人和三个孩子甚至跪下了。 这是个‘一人结扎,全家光荣’的年代,计生办比后来的城管还不如,是人们最痛恨的人,满车的人都在吼司机快走。 司机不停的鸣着喇叭,撞开计生办的人,班车咆嘟着,摇摇晃晃的出了车站。 墙上鲜红的[流下来,打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的标语随即被甩在后面。 陈美兰和招娣俩被人挤的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阎肇就站在陈美兰的身后,虽然天气很热,但这个男人的身上特别凉,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凉的惊人。 有坐位的人已经坐下了,没坐位的则挤在中间,中巴车的窗户开着,风呼啦啦的往里灌。 陈美兰心说到底是二婚,这男人有点凑和啊,连张有座位的票都舍不得买。 从晋阳县到西平市是300公里,照现在车的速度和路况,至少要走六个小时,在这挤的像沙丁鱼罐头的车里,有人在哭,有人在吐,站上四个小时,腿都要站肿的。 招娣挤在角落里,时不时扬起头看阎肇一眼,努力给他一个笑脸,这个新爸爸,只看脸,不像她原来的爸爸那么白,也不像她原来的爸爸那样见谁都笑,比她原来的爸爸凶多了。 招娣心里特别害怕。 刚出了县城,阎肇就问那个超生游击队的队长:“同志,你买的票有座位吗?” 超生队长和大肚妻一人占一个座儿,还是靠窗户的,三个闺女挤了一个,凉风吹的很舒服。 “当然,没座位我敢坐吗,有座38,无座17块,你没座位就好好儿站着,甭羡慕咱。”队长说。 阎肇递了三张票过去:“这几个座位都是我们的。” 大肚女人赶紧站了起来:“坐坐坐,你们坐。” 但阎肇把她摁住了,回头问陈美兰:“你抱着孩子挤一挤,行不行?” 所以他是买了三张票,但看大肚女人和那几个孩子挺可怜,想给她们让两张? “可以。”陈美兰说。 结果她刚坐进去,超生队长居然去后面抓孩子了,一把拧起一个:“死丫头片子们,都给我站起来,这座位给老子坐。” 几个女孩子乖乖站了起来,这是三只比招娣还乖的小绵羊。 阎肇一只大手,摁在超生队长的肩膀上:“同志,站的不舒服?” 他的声音足够沉,虽说不高,但车上的人都能听得见。 超生队长一看就是个典型的,赶着妻子非要生儿子的封建主义,这种人根深蒂固,认为只有带把儿的才配称人,才配坐着。 他看了阎肇一会儿,突然就开始赖笑了:“公安同志,咱们一起站着,站着挺好,站着舒服。” 他是看到阎肇腰带上那个金色盾牌,意识到对方是公安才服的软。 班车继续往前走,陈美兰吹着凉风,猛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招娣则依然小心的打量着阎肇,但只要他的目光投过来,她就会立刻躲开。 这个凶巴巴的新爸爸把孩子唬住了,她没了早晨的欢乐,紧紧缩在陈美兰的怀里,大概是在想象,要被这个爸爸打上一顿,会有多疼。 要哭吗,要告诉妈妈吗? “我女儿,漂亮吗?”阎肇指着招娣,问身边的超生队长。 招娣今天打扮的可漂亮了,扎的辫子都是陈美兰仔仔细细辫过的,头上还缀着花头绳,坐在妈妈的膝头,眨巴一下明亮的大眼睛,像个小公主一样。 超生队长看了看招娣,再挪目看了看自家缩在一起的三个丫头片子,由衷说:“漂亮,但可惜是个丫头片子。” “她将来或者会成为一个女警,女兵,也可能会成为一个女教师,女演员,我不会再生孩子了,而且为我能有这样一个女儿而骄傲。”阎肇居然又说。 招娣猛吸了一口气,眨巴着大眼睛,勇敢的迎上阎肇那冰冷,又暗压着温柔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坦然的笑。 新爸爸,她突然不怕了。 但车里人多,有人一听就觉得荒唐:“啥?只有一个女儿你就不生啦。年青人,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巴不得你不生,还要给你发个锦旗。但你一表人材,没个儿子,香火都要断了,断子绝孙呐,懂不懂?” 阎肇的脸色依然那么严肃,而且大言不惭:“我只信马列,不信鬼神,不怕断子绝孙。” “等你死了,列祖列宗骂你不肖子的时候,你才知道后悔。”有人轻嗤了一句说。 但是大肚子的女人摇了摇陈美兰的手臂,哽噎着说:“妹子,那是你爱人吧,你命真好,嫁这么好一个男人。” 陈美兰抬头看阎肇,就见他仍然一脸冷漠,却坦然的接受着车里男人们鄙夷,和女人们羡慕的目光。 这算啥? 分明他有两个儿子,而且招娣是他今天才接手的继女,这男人看起来挺严肃,心够黑的啊,大言不惭,把一车的人哄的团团转? 这还没完。 坐了整整六个小时,睡了两觉,口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班车才摇摇晃晃进了西平市。 阎肇一路无话,却在临要下车的时候,使劲掰了把超生队长的肩膀:“你要想生就多生几个,努力生儿子。但我坚信只要教育,培养好一个,我女儿将来赚的钱,肯定比你三个女儿加起来赚的还要多。” 他还懂得精准打击,知道超生队长最爱的就是钱和攀比? 这个陈美兰完全没抱希望的男人,今天让她大跌眼镜。 超生队长看了看自家那三个,其实长的都不差,而且老大特别聪明,读书的时候学习不比男孩差,最近因为跑计划生育打游击,孩子连学都给黜了。 看看别人家抱在膝头娇滴滴的小公主,再看看自家的流浪儿,人心都是肉长的,超生队长突然眼睛一红,先一步下车了。 陈美兰一家随后下车,刚到大门口,超生队长迎面走了过来,堵在了阎肇面前,他点了一支烟,远远指着阎肇,吐了口烟圈说:“公安同志,我觉得我闺女不比你家的差,现在是共.产主义社会,你家的家庭环境是比我家好,但我闺女只要能认真读书,考上大学,照样能出人头地。” 一把抓过女人的手,他吼了一声:“走,回家,缴罚款,我要让招弟,引弟和托弟都去读书,我就不信我家的闺女不如别人家的。” 大肚皮女人抹着眼泪,回头给陈美兰挥手再见着,转身走了。 所以阎肇这是成功的劝一队超生游击队洗脚上岸了? 恰好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陈美兰也给吓的一瑟缩。 她现在只想赶紧倒两趟公交车,回家。 但阎肇并不着急。 出了汽车站,他把这俩母女安顿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走了。 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大纸盒子和两瓶汽水回来了。 从纸盒里捧出两块蛋糕,给了陈美兰和招娣一人一块,他才说:“咱们还得去接小旺和小狼,吃饱了咱们就走。” 汽水是冰镇过的,一口气灌半瓶,真解渴。 陈美兰早晨没吃饱,闻着蛋糕有一股奇特的香味,一口咬下去,居然满口栗了香。 “这是栗子蛋糕?”她吃惊的问。 “妈妈,这一块得三块钱呢,真香。”招娣咬了一大口,也说。 栗子蛋糕是西平市有名的老点心,据说是建国初,国内还没有低筋面粉的时候,为了做出松软可口的蛋糕,国营饭店的厨子们发明的。在蛋糕中间放面包胚,外面裹一层栗绒,再外面才打奶油,一口下去,浓香四溢,满满的栗瓤,沙沙的,栗子独有的清甜充盈在舌尖。 这样的蛋糕,将来可就没有了,陈美兰一口气至少能吃三块。 但她才吃了一块,在公交站的凉椅上坐了一会儿,阎肇就又问:“吃饱了吧,那咱们去接孩子?” 对了,她是再嫁,阎肇还有俩儿子呢。 再一回喜当后妈,也不知道阎肇家那俩废物点心,究竟长的有多面目可憎。 “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在他外婆家。”阎肇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遥遥指着一片城中村说:“周家村。”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没把两孩子接到身边?”陈美兰吃惊的问。 “我这不正准备去接?”这简直是个话题终结者。 而且老婆孩子一道接,既省时又省力。 不过算了,陈美兰自己不也是图他能帮她过户房子吗,王八配绿豆,他俩倒是正好一对儿。 曲里拐弯的郊区农村,路边停满了三蹦子,自行车叮咛作响,本来就窄的路上,一不小心就要碰到车,碰到人。 走了差不多三里地儿,路越来越烂,见缝插针的菜地上或者种两棵大白菜,或者种一垄生葱,再或者孤零零的竖着几根玉米。 在一个小村子的村口,一群小男孩正在打闹,其中一个大概三岁的小萝卜头,咬着一个大男孩的手指,悬在半空中。 那大男孩咧开嘴巴死命的尖叫,甩着,那小男孩给他晃在空中打着转。 阎肇把蛋糕盒子塞到招娣怀里,大步走过去,一把把小男孩抓了过来,问:“小狼,你哥呢?” “爸爸,这是爸爸。”男孩总算松了嘴,伸小手指着另一个男孩子说:“我哥贩磁带赚钱钱,周二哥抢钱钱,所有的钱钱,咬他。”一口白白的小奶牙,又咬过去了。 阎肇不理这孩子在说啥,把个欲咬人的小狼崽子拎到了陈美兰身边。 “你带着这个,我去找另一个。”他说。 这不是接孩子,这是捡土豆,一捡一个,扔筐里? 小狼抬头看着漂亮的阿姨和姐姐,舔了一下唇,四处嗅着:“阿姨好香。” 招娣已经捧了一块蛋糕出来:“快来吧,吃蛋糕。” 这个小弟弟有点凶,招娣其实可怕怕了,她也才明白,新爸爸准备了四块蛋糕,其中有两块是他家两个男孩的。 这个爸爸跟她原来的爸爸也不一样,他把最好吃的东西也给了她一份,没嫌弃她是个丫头,就不配吃蛋糕。 小狼接过蛋糕,刚才还在咬人的小嘴巴张了老大,哇哦就是一大口:“真香。” 名符其实,这还真是一头小狼崽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臭流氓(不表面巴结她,不暗处翻她...) 卤了很长时间的土鸡,筋膜都炖化了,足够入味,但那股嚼劲儿还在,入口弹牙,油香四溢。 不过大家遍寻不见,居然找不到大嫂。 “她怕不是去田里捡糜子穗了吧,这么晚了不着家,这是干嘛呀这是。”陈德功说着,撕了一个大鸡腿下来,扣到一只碗里,再撕了一只,给了陈美兰:“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你大嫂。” 难得吃回鸡,让孩子们先吃,他去找人。 几个孩子迫不及待,但妈妈没回家,也不好意思吃,看着陈美兰呢。 “你们先吃你们的,大嫂我去找。”说着,陈美兰拿着个鸡腿,边走边吃,出门了。 月光清亮,平坦的田野上一眼望不到边。 大嫂的身影一闪,怎么朝着老房的方向去了,而且身边还有一个穿着裙子,烫了头发,看起来挺苗条的身影? 陈美兰隐隐觉得,那似乎是大嫂的妹妹,周雪琴。 果然,俩女人走到小河边,停了下来,开始说话了。 “你怕不是疯了吧,自己家的孩子扔在娘家挨饿,给个混混家的孩子买东西?”这是周巧芳,语气里透着气急败坏。 另一个女人穿的裙子被夜风吹的呼啦啦作着响,她居然说:“姐,你这种老观念趁早扔掉,我自己会掌握自己的生活,不要你管。” 这果然是周雪琴的声音。 不及陈美兰多看,周雪琴淌过河,消失在对面的树林子里了。 “吕靖宇将来要能成西平市首富,我吃屎八斤。”大嫂撕心裂肺的吼着说。 陈美兰止了步,心说,不对啊,周雪琴才跟阎肇离婚,怎么就跟吕靖宇联络上了。 上辈子她不记得有这茬啊,因为吕靖宇和周雪琴都是她的熟人,但彼此并不认识。 而且她突然想起来,周雪琴上辈子和阎肇离婚,也要到好几年后。 而现在,怎么那么巧的,周巧芳就把阎肇介绍给她了呢。 别不会周雪琴也重生了吧? 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个念头从心头闪过,陈美兰居然一点都没惊讶。 重生就重生,追就追吧,吕靖宇是她不要的男人,陈美兰一点都不稀罕。 周巧芳已经要气疯了,因为周雪琴自己家的孩子连双好鞋子都没有,在娘家挨饿遭人打,她居然给吕靖宇家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双崭新的,最时髦的钉鞋。 她肯定是疯了,绝对是疯了。 自家孩子扔在娘家不管,去给别人家的孩子送鞋,送邪吧她! 一转身,周巧芳又被吓了一跳:“美兰,你在这儿干嘛?” “我们大家一起吃鸡,也等你呢。”陈美兰说完,提前一步先走了。 周巧芳虽说对小姑子确实不错,但凡人总有私心,也向来总认为妹妹雪琴身材更好,长的漂亮,当然,曾经毛纺厂的一枝花,是厂领导们万中挑一,挑给战功赫赫的优秀军官的结婚对象。 嫂子对上小姑子,她眼里也会有挑剔,总觉得陈美兰美则美亦,那种美是土气的美,不够时髦洋气。 但此刻月光朦胧,看着美兰身上时髦的衬衣和短裤,衬衣居然还掖进了裤子里,腰身是那么的纤细轻盈。 周巧芳突然就觉得,美兰似乎比周雪琴还要好看? 亲妹妹不做人,她能怎么办? 她也不想的,可是小姑子心地善良,为人本分,她的心不就偏过来了吗。 洗了个凉水澡,陈美兰把招娣的小裙裙洗的干干净净,把自己的新衣服也过了水,夹了夹子晾在窗外,叫温柔的习习晚风吹着。 把俩人所有的旧衣服全收拢到一块儿,招娣的还好,她的全破破烂烂,像一堆絮糠,这全得扔掉。 不过有一件花衬衣,老式的确良,花色特别漂亮。 她舍不得扔。 陈美兰盯着那条新裙子看了会儿,把这衬衣剪开,先缝了一条腰带出来,再在连衣裙的领子和半截袖的袖口备了一道花纹,再穿到身上,在腰间打个蝴蝶结,这条裙子就成了一个叠穿的假两衣,不像原来那么素,乍然好看了。 招娣热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滚去,突然抬头,见妈妈身上的连衣裙又花又漂亮,披散的头发黑的像瀑布一样,顿时哇的一声:“妈妈,你比电视上的演员还要漂亮,刘晓庆和巩俐也没你漂亮。” 现在流行的电影是《红高梁》、《黄土地》,流行的明星是刘晓庆,巩俐这些大美人。 招娣眼里出西施,怎么看妈妈怎么漂亮。 陈美兰本来不信的,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影子,乍一看,这件裙子把她衬托的,还真像个美人儿。 “睡觉吧,我漂亮的小闺女。”搂上招娣,她压抑着心头的喜悦,柔声说。 周巧芳昨天没拦住妹妹,今早摸着露水去老房看了一趟,直接要气升天了。 因为周雪琴昨天晚上没回来,住在了吕靖宇家。 她为了嫁个混混脸不要,身子也不要了。 反观陈美兰,昨天就是一身新衣裳,今天一早起来又换了一条裙子,裙子上那条碎花的腰带,惹得珍珠和宝珠俩跟在她屁股后面,小姑长小姑短的叫着。 小姑娘们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她们舍不得让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的小姑去挑水,俩人抬个桶,一桶桶的,从河边往家里挑着水。 周巧芳心里本就闷气,这时偏偏二嫂从门前经过,还要刺她一句:“美兰再嫁还是进城,腰里揣着两万块,却连件烂衣裳都不给你和珍珠,宝珠几个留,大嫂,你心里不觉得亏得慌?” 大嫂看着美兰身上那条漂亮的花裙子,顿时一愣:美兰把她那件最漂亮的衬衣给拆了,做成裙子啦? 要不是有周雪琴的荒唐在前,大嫂心里估计也会觉得酸,觉得美兰该把那件衣服留给自己。 但自家妹妹那么荒唐,瞎了眼的要去给个混混家的俩熊孩子当后娘,小姑子却得去替她养外甥,一件衣服算个啥,只要美兰高兴,她俩外甥不就有好日子过? “我个农村妇女,棉线背心穿的很舒服,不稀罕花衬衣。”大嫂冷冷怼了一句:“有这说嘴的功夫,把自家的粮食收一收去,少在我家门前碍眼。” 二嫂都已经被陈美兰抢走所走所有的钱了,丈夫的头还给陈德功敲破了,这回是真正躺下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今天拼着命,也要给老大一家子添个堵。 看招娣穿着花裙子出来,就又是一句:“招娣,你以后可有苦日子过喽,阎肇家那俩孩子凶的什么似的,小心别被他们打死。” 招娣刚才还乐悠悠的,听了二嫂这句,顿时脸上露了怯,怯怯的看着陈美兰。 金宝这孩子老实,也跟着就附合了句:“小的那个还喜欢咬人,招娣,你可小心点,别被他给咬了。” 阎肇的俩儿子,算是金宝的表弟,他去外公家做客的时候见过。 他说凶,那俩孩子肯定凶。 好在招娣可不怕这个,小拳头一捏,小女孩虎巴巴的:“他们打我,我不会打他们呀,我会努力吃饭,打败所有想欺负我妈妈的人。” 小女孩又怎么样,她永不服输。 陈美兰刚好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两步走了出来,眼疾手快,刷刷几把,就摘了二嫂的金手镯,扯了她的金项琏。 指着二嫂脚上的鞋子,她厉声说:“这也是用我的钱买的吧,你给我脱了。” “你……”二嫂一声尖叫,转身想躲,周巧芳一脚踩上她的鞋子,再推她一把,捡起地上的白球鞋,给扔房梁上了。 陈美兰还指着她的鼻子说:“阎西山是个煤老板,现在一座煤矿的价值至少在四五十万,他有两个煤矿,值上百万,一年的利润至少有二十万,我已经离婚了,就不说什么了,但胡小眉可比你聪明多了,用两万块就换了一个百万富翁,还是你帮的忙,二嫂,你就说你蠢不蠢。” 不是多说,阎西山的煤矿现在就那么能赚。 二嫂又是一声尖叫:“你……”却结巴了。 “有本事去闹胡小眉,闹阎西山,在这儿酸叽叽的红什么眼儿。还是你个窝里横,拳头只敢往自己人身上打?”陈美兰又说。 二嫂立刻拨高了嗓门:“我怕谁,我早晚撕烂她胡小眉的脸。” 这就对了,狗咬狗,一嘴毛,先让二嫂去闹胡小眉吧。 阎西山那个男人陈美兰不稀罕,但她稀罕盐关小学的学生,可不想胡小眉再误人子弟。 大嫂因为二嫂一句话,怕小姑子心里对自家两个外甥有意见,追着还得解释两句:“美兰,那俩孩子倒也不坏,就是没啥出息,以后嫂子就全指着你,把他们带大了。” 阎肇家的俩儿子,上辈子陈美兰虽然没见过,但是听很多人说过,一个是病秧子,另一个是个废物点心,没出息的东西。 连亲妈都不认,吊在嘴边骂的孩子,听起来还真挺废的。 但陈美兰心里倒是很平和,毕竟她对下一段婚姻并没抱希望。 晌午,到大队开介绍信和户籍证明。 才刚刚开到证明,从大队出来,就有个中年妇女把陈美兰给拦住了,这女人一脸的兴高采烈:“小陈,你还记得我吗,昨天就是我给你拍的照片,你猜今天我卖了几套衣服?” …… “今天一早把你的照片贴出去,我一口气买了二十套衣服。”这是昨天那个裁缝铺的老板,夸张的伸出十根手指,她一把拉上陈美兰的手:“走,再去给我拍照片,以后我要给你开工资。” 这辈子不当首富太太,当然要自己赚钱,但陈美兰还没想好该怎么赚钱,钱就主动上门来找她了?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房子,而且在小县城,陈美兰当模特还能滥竽充数,要在大城市里,她就是个弟弟,所以她没被冲昏头脑,以为自己真能靠当模特吃饭。 但多个朋友多条路。 陈美兰把自己在城里的地址留给了这个叫李红梅的女人,说了自己很忙,目前没办法帮她,但她要真想找自己当模特,以后到西平市找她。 李红梅一听更乐了,眉飞色舞:“原来你是大城市的人?在咱们这小县城里终究没出息,我也想去西平市闯一闯,等我下定决心去西平市,第一个去找你,咱们连手闯天下。” “好,连手闯天下。”陈美兰也握上了她的手。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衬衣加短裤,怕日头太晒,陈美兰给自己包了条纱巾,给招娣则换了另一条白色的小纱裙,玻璃胸针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村口,招娣回头看着恋恋不舍的珍珠和宝珠,看俩姐姐都流眼泪了,才意识到自己是要回城了,也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有一个新爸爸了,于是开始担心了:“妈妈,你说那个新爸爸会不会讨厌我,打我?” “他要敢打你,妈妈就像打阎西山一样,立刻暴打他一顿,跟他离婚。” “那还是算了吧,原来的爸爸不也打过我,还踢我,骂我是丫头片子,我能忍的。”停下脚步,招娣小声说。 她作为独生女,永远被妈妈笑盈盈的目光关注着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就要结束了。 依然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才要再嫁的,但陈美兰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因为疏忽,让女儿从小就受那么多委屈,努力成长,反过来保护她。 转身,屈膝跪在闺女面前,她一字一顿说:“妈妈都勇敢的跟打你的爸爸离婚了,招娣难道没有妈妈勇敢?不论挨了打还是挨了骂,是新爸爸,还是新哥哥新弟弟,招娣必须勇敢告诉妈妈,妈妈会跟他们交涉,明白吗?” 招娣看妈妈跪在地上,一脸认真,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勇敢,深吸了口气:“嗯!” 不勇敢的女儿,配不上这么勇敢的妈妈。 先由陈德功骑着自行车带着她们到县城,在县城的汽车站,阎肇会在这儿接她们。 一到汽车站,陈美兰就看见阎肇了。 纯棉布的绿衬衫,橄榄色的裤子,腰带上有个盾牌标识,这是公安的制服腰带,他穿的,是现在的公安服。 他曾经是军人,现在马上当公安,那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卓尔不群,他自然的双手下垂,蓄着一股力量,紧盯着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们,用一种,看犯罪分子的目光,紧盯着每一个看起来形迹可疑的人。 看到陈美兰和招娣从他眼前经过,他眼中无波无澜,居然把眼睛挪开了。 这对时尚的母女姐妹花,跟三天前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土妞,和穿着花布衬衣的农村妇女大相径庭。 陈美兰还故意在阎肇面前走了两圈儿,阎肇愣是没认出她来。 …… 同一时间,隔着一条河,朝雾升腾,一座只有两间烂土坯房的院子里,周雪琴顶着一个鸡窝一样的脑袋,从炕上爬起来,睡了一整夜的炕,混身都是僵硬的。 刚从炕上下来,一脚差点踩翻放在地上的尿盆子,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自己嫁给将来的西平市首富了。 院子里鸡在咕咕,猪在拱栏,吕靖宇大清早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和阎肇也太不同了,阎肇是个军人,虽然沉默寡言不吭气儿,但是家务干的很好。 但凡他在家,只要周雪琴起床,就连刷牙水都会替她倒好,不过那样的男人没出息,大丈夫就该不拘小节。 家务活就该是女人干。 周雪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去洗洗涮两个孩子的尿桶了。 等待吧,马上吕靖宇就会有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笑面阎王(美兰嫁的新男人小时候居然...) 陈家俩兄弟是叔伯兄弟,住的是并排的院子,彼此院里咳一声都能听见的。 村里人看陈二嫂整日在隔壁打鸡骂狗,还时不时明着说几句什么不会生儿子的女人,比不会生蛋的母鸡还不如的话,都觉得二嫂太过分,美兰太可怜。 九十年代了,女人离了婚又不是不能单独过,毕竟暴发户有钱,离婚的时候能不给陈美兰分点钱? 拿着那些钱搬出村子,找个地儿租间房自己过自己不行嘛,何至于天天听二嫂的骂声。 但陈美兰愣是一声不吭,过了几天,又传出消息,说她大嫂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眼看就又要相亲了。 而那个对象是个带了俩儿子的男人,自己本就单亲带个娃,一嫁过去又是给人当后娘,这不才离虎口,又跳进狼窝,摆明了的想不开? 偏偏那人跟大嫂还沾亲带故,曾经是亲戚。 他,是大嫂周巧芳的妹妹周雪琴的前夫。 这下大家就更有得舌根嚼了:“周雪琴跟前夫是离了婚的吧,周巧芳这是把原来的妹夫介绍给了小姑子,怕不是想让美兰去替自己养外甥,给她外甥当后娘?” “是啊,我原来还听周巧芳念叨过,说她妹跟那个男人总吵架,这可好,她妹妹算是脱离苦海,咱们美兰这算啥,填糠子?” “都是亲戚,以后咋见面哟。” 二哥在被暴发户打之后,回来就躺下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炕上躺着。 二嫂虽说嘴巴厉害,能骂能说,但于农活上一窍不通。 正值农忙七月,陈家大哥和大嫂要忙着收两家子的庄稼,听大家议论的厉害,从田里回来,口甘舌燥,还不得不费心解释两句。 “我妹脾气坏,跟阎肇总吵架,但美兰性格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有啥可吵的?”大嫂说。 见大家不信,大嫂又高声说:“阎肇是个军人,团级干部,在老山前线打了三年的仗,战功赫赫,要不是大裁军了转业,是能当到师级干部的,美兰嫁他,那是高嫁!” 阎肇,就是大嫂要给美兰介绍的对象,那位在老山前线打过仗的军人。 大嫂这边赶忙解释完,大家有点信了,结果二嫂不阴不阳的就又来了一句:“我倒觉着,美兰是看那阎肇家有俩儿子,是怕自己再生不出儿子来,想去替阎肇养儿子,养儿防老吧。” 马上就是九十年代了,村里有得是高中生和大学生,生男生女,是X还是Y,染色体决定一切,孩子们也给父母科普过。 于是村里谣传纷纷不说,一个个见了面都得劝陈美兰一句:“美兰,生男生女不是你一个人事儿,可不要犯傻。” “就是,暴发户肯定给过你钱,拿钱安顿自己就行了,何必想不开,自己带个娃,还去给人当后妈?” 陈美兰平静的听着大家的劝,却也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 首先,暴发户是自己创业,自己做生意,陈美兰只是个家庭妇女,负责在家养孩子,所以他有多少钱,她完全不清楚。 再者,离婚的时候暴发户并没给她钱,一分都没给。 因为她当时是趁着暴发户喝醉了酒,把对方捆在椅子上给打成了个猪头的。 本来对方是想让她净身出户的,但在两个哥哥闹了一通,村干部们调节之后,对方把自己位于西平市城郊的一幢大四合院给了她。 家里又不是没存款,暴发户有的是钱,关于钱的分配,美兰并不满意,两个哥哥也还想再替她争点存款的,但是二哥进城商议钱的事儿时,被暴发户雇人给打了。 心疼二哥的身体,也是怕两个哥哥再跟暴发户纠缠下去要出意外,陈美兰就忍了口恶气,把婚给离了。 不过在离婚后,暴发户又摆了她一道,就在离婚当天,他托人找关系,把她的户口直接打回了农村原籍。 虽说他亲手给她写了《宅基地转让协议书》,但是她的户口已经被打回原籍了,原籍是农村,只凭一纸协议书,是没法把自己的户口上进那套院子,成为户主的。 除非她能把户口转到西平市。 而现在想要农转非,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工作调动,二是嫁个城里人,随夫迁户口。 上辈子就因为无法随夫迁户,陈美兰舍弃了那个院子。 等到90年拆迁工程启动,按户口分房子,那房子仍旧归了暴发户。 陈美兰再嫁了一个本地人,也就彻底把房子给抛开了。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想想上辈子二婚并不幸福,陈美兰没想再嫁,反而是想南下当打工妹,自力更生谋生的。 但她还带个女儿,要想南下打工,在88年这种经济才刚刚开始复苏,就业机会很少,城市对户口管制的还很严的情况下并不容易。 孩子上学是最大的麻烦,现在的农村孩子只能在农村上学,哪怕你交得起借读费,城里的学校也不收你。 她上辈子再嫁的时候丢了招娣一回,虽然不过短短的三个月。 但她万万没想到,那三个月会改变孩子的性格,甚至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所以这辈子她绝不可能再丢下招娣。 冷静下来分析,她觉得找工作,发财致富都可以往后放,房子更重要,毕竟那套老院子将来能拆出七八套房来,试问,在房价日益飚升的将来,有几个人一辈子能挣七八套房。 所以重生后,她依然得选择再嫁这条路。 不过她不会再选上辈子让她第二次不幸的那个男人了。 而之所以选阎肇,则是因为,在上辈子,他将来会是京市公安局的局长,以清正严明著称。 而且他和周雪琴离婚,是净身出户,这证明,他不是一个贪图别人财产的人。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是西平市户口,只要结婚,她就能把户口迁回西平市,顺理成章,就能落回自己的院子。 一人一个,俩母女捧着黍面馍,像两只小兔子一样吃的津津有味,还剩下半锅子呢,那是给大嫂一家人留的。 “唔……”招娣想起刚才银宝吃的辣条夹馒头,就轻轻吸了口气。 她从小生活在城里,而且陈美兰经济条件好的时候经常给她买零食,买小吃,所以她的小嘴巴是很刁的。 黍面馍没滋没味,就这样抱着生啃,到底是杂粮,噎口,吃一口,孩子就要噎的直喘气。 看妈妈也艰难的吞咽着黍面糕,小丫头还是忍不住说:“妈妈,要是能有点白糖蘸着,该多好啊。” 不过孩子怕妈妈为难,连忙又说:“没关系啦,就这样吃我也能吃饱的。” 黍面馍单吃滋味并不好,得加上白糖,或者蜂蜜才会更好吃。 一把拉开橱柜的门,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现在土改了,农民都是靠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吃饭,大哥家本身就有三个孩子,乍然多添了两张嘴,粮食都不够吃,更何况清油白糖。 不说大哥经常背地里哀声叹气,大嫂虽说强颜欢笑,但夜里跟大哥躺在一块儿,也难免并肩叹气:粮食不够吃呐。 “走吧,咱们去称白糖。”陈美兰说。 她回娘家之前,本来有些存款首饰的,家里遭了回贼,回娘家的时候兜里只剩下十几块钱,因为怕孩子有个头疼脑热要急用,一直没舍得花。 不就点白糖,买,买来今儿全家吃一顿甜甜的黍面馍。 在村头写着公私合营几个大字的小卖部里,陈美兰拿着罐头瓶秤了一斤白糖,招娣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热乎乎的黍面馍放到罐口,仔仔细细,把那一圈儿洒在罐口的散糖粒给蘸的干干净净。 甜滋滋的白糖啊,一粒都不能浪费。 温热的黍面馍,正是风味最佳的时候,白糖衬着黍面的清香,既粘牙又糯口,白糖在嘴里咯吱咯吱作响,甜味泌出的口水润滑了这粘牙涩口的馍,让它在口腔里跳跃着,既甜又香。 这才是正宗黍面馍该有的味道。 这一口招娣吃的心满意足。 不过就在这时,二嫂提着一只烧鸡从俩人面前经过,大概是刚卤出来的烧鸡,表皮的油脂还在流动,随着二嫂走过,香气散发了一路。 银宝跟在二嫂身后,等二嫂拧了一条腿下来,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 “招娣,快看,我家还有烧鸡吃哟。”银宝故意扬着手里油津津的鸡腿说。 二嫂看着陈美兰手里的罐头瓶子,也是哟的一声:“美兰今儿倒是大方,大嫂家都穷成啥样儿了,你还舍得买白糖吃。” “二嫂这烧鸡是您买来给我二哥补身子的?”陈美兰说。 二嫂一笑,嗓门不由的一高:“你二哥是为了你,才被暴发户打断的腰,你不心疼我心疼,不得买只鸡给他补补身子?” “我觉得咱们该到医院给我二哥看看,他总这么躺着,万一真瘫痪了呢?”陈美兰一脸诚恳的说。 二嫂整天喊,说暴发户把丈夫的腰打断了,但你要喊她去医院看看,她却死活不肯,哐啷一把把院门关上了:“去医院看不得要钱,钱从哪来,我可没钱给他看病?” 就隔一堵墙,二嫂进门不久,二哥的声音就从隔壁传过来了。 “既然有烧鸡,把大哥大嫂一家和美兰都叫来,咱们大家一起吃。”他闷着嗓门说。 但过了好半天,再没听到隔壁的声音。 招娣端津津有味的吃着黍面馍,还给蒸笼里的黍面馍上一个个都蘸上白糖,那是给大舅一家留的。 烧鸡的香味被温柔的晚风吹着,从隔壁送过来,孩子总忍不住要去嗅一口,再吃口馍,眼巴巴的听着隔壁的动静,她真以为二舅妈会喊自己过去吃烧鸡呢,所以一直在等。 但陈美兰经历过上辈子,早知道二哥二嫂不可能叫她们娘俩过去吃鸡,也是看闺女馋的可怜,遂笑着问:“招娣,你觉得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招娣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辣条夹馒头和烧鸡。”银宝今天吃的所有东西,都是她最馋,最喜欢的。 “妈觉得鸡蛋糕更好吃,改天给你买鸡蛋糕吃,好不好?”陈美兰说。 鸡蛋糕? 那是一种把面粉,清油和鸡蛋搅在汁儿,再加上好多白糖,倒进铁鏖子里,上下大火猛烤,烤出来的,表面酥脆,内里松软的美味蛋糕。 小时候在城里的时候,招娣吃过,确实比烧鸡还好吃。 招娣顿时对明天充满了希望,小脸蛋咧成了一朵花:“妈妈,要吃要吃。” 陈美兰也在笑,但眸子黯了黯,紧紧环上了女儿的肩膀:上辈子再嫁的时候,一开始因为男方家也有孩子,怕乍然放到一起要产生矛盾,她选择先把招娣留在娘家。 临走的时候她给招娣称了一斤鸡蛋糕,然后对她说,等鸡蛋糕吃完,自己就来接她。 招娣一只鸡蛋糕都没舍得吃,三个月时间,直到她来接她的时候,所有的鸡蛋糕全给孩子风干在塑料袋里,白天出门搭在肩膀上,晚上睡觉搂在怀里头。 用孩子的话说,妈妈不在的日子,鸡蛋糕就是妈妈的味道,她舍不得吃,怕吃了之后,妈妈的味道就没了。 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论去何处,绝对不能再丢下孩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小费翔 流言这东西虽不准确,但它传的快。 陈美兰才回来不过两三天的功夫,不说七支队,整个盐关村的人都知道了。 虽说因为阎肇一直不在家,大家不知道那个男人具体是谁,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美兰往阎西山家带了个男人。 就比如阎西山现在的未婚妻胡小眉。 三支队,马路边,胡小眉和她妈齐冬梅俩一人拎一个红色的漆皮小包,一人一件大花裙子,崭新的皮鞋,一模一样的烫发,站在路边,正在等待阎西山的小轿车来接她们。 “胡老师,不是放暑假了,您和齐大妈今儿怎么回村了?”一个学生家长路过,笑着问。 胡小眉笑了一下:“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来找一下胡主任。” 家长明白了,津东路教育局的胡主任就住在三支队,胡小眉目前还是个民办教师,一直在等转正,她应该是为了转正的事儿,来找胡主任的。 齐冬梅全程眼睛望着天空,等那家长走了才翻个白眼:“村小学的家长看起来都这么穷酸没素质,这女人居然喊我叫大妈,也不看看她自己有多老。等你转成公办教师了,妈让范祥帮你运作,把你调到东方小学去。” 胡小眉也不想呆在村办小学教书,工资低,家长也没钱,很少给她送礼。 但东方小学也不好调,必须是公办老师才能调,而胡小眉只是个民办老师,所以她连忙说:“妈,你跟我范叔好好说说,西山有的是钱,要多少钱随他开口。” “西山的钱还不是我帮他拉关系,靠你范叔赚来的,他盐关村那房子按理就该给咱家小华,现在陈美兰回来了,咱们得跟他好好说说,让他想办法把房子弄过来,知道吗?”齐冬梅说。 胡小眉点了点头:“嗯。” “一会儿西山回来了,知道该怎么说吧?美兰是他前妻,咱们只能夸,不能骂,懂不。”齐冬梅又问。 胡小眉不耐烦了:“妈,我知道该怎么说。” 齐冬梅前些年死了丈夫,改嫁到了东方厂,给后勤处一个叫范祥的领导做续弦,没人知道的是,她其实也是小三上位,当初范祥的前妻还没死的时候,她就跟对方在一起,前妻死了,她正好续弦。 带着俩拖油瓶,女儿初中毕业,被她弄进小学当了老师,儿子没读过一天书,现在在阎西山的煤厂当经理,齐冬梅这半生,能从一个寡妇混到今天,全凭自己的智慧。 转眼,一辆红色的小轿车飞驰而来,从车上下来一个大卷发,皮肤白皙,高高瘦瘦,穿着水红色衬衫的男人,光看张相,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双眼深邃,像个外国人一样,俊得慌。 这正是阎西山,他这副长相,在文G那些年,被称之为是天生的美帝狗崽子相,差点没被批D死。 但随着去年,费翔在中央台唱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大家才发现,他居然跟大明星费翔长的一模一样,从此阎西山也就有了一个小费翔的称号。 阎西山这人,表面笑嘻嘻,但心眼比鬼还多。 因为自己发家基本是靠齐冬梅,对齐冬梅特别尊重,平常见了都是岳母长岳母短,不过今天他铁青着脸,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胡小眉和齐冬梅对视一眼,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也知道陈美兰回来了。 上了车,车上唱的正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正趁三个人的心思,心里全都装着一把雄雄燃烧的火。 齐冬梅故意跟胡小眉说:“听说美兰回来了,西山应该特别高兴吧,美兰是个贤妻呐。” “妈,你就别提了,美兰带了个男人回来,你没听村里人是怎么骂西山的?”胡小眉也故意搭腔。 齐冬梅又说:“那有啥关系,咱们西山才不介意呢,他都不怕列祖列宗笑他,还怕别人笑?要我说,美兰就是再找八个男人,西山一样爱她。” 终于,阎西山吭气儿了:“岳母大人,你就别说了,改天往盐关村送煤,我会喊几个人过去看看的。” 俩母女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喊人,不就是喊煤矿工人,煤可是黑金,这周边好几个煤老板经常起争执,那些煤矿工人经常为了争生意打架,见红都是小,断胳膊断腿,打架的经验足着呢。 虽说还不知道那个野男人到底是谁。 但阎西山的脾气她们母女摸得来,他这人哪怕天塌下来都是笑嘻嘻的,那天不笑了,就证明事情真的大了。 当然,他对陈美兰的感情陈美兰或者不知道,齐冬梅太了解了。 当初胡小梅和他刚好上的时候,陈美兰还在孕期,四五年了,俩人偷鸡摸狗的在外面开房,甚至被公安抓到过,为了不让陈美兰知道,阎西山打点那件事,足足花了五千块。 虽说嫌弃陈美兰脾气坏,土气,因为齐冬梅的压力,他也一直考虑要离婚,但离婚不离家,他跟胡小眉商量的是,跟胡小眉扯证,但永远要照顾美兰母子。 胡小眉当然愿意答应,毕竟她是小三上位,要善解人意男人才会喜欢。 现在陈美兰敢往他家带个男人,阎西山不说丢了房子,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去跟别的男人睡? 不说扒了那个男人的皮,就陈美兰都甭想好过,至于招娣,可怜孩子,她爸的钱她一份都休想拿到了。 “岳母大人,咱们回东方厂?”出了村子,阎西山回头问。 当初,因为在招待所被抓过,阎西山为了方便偷情,在东方厂买了套房,跟齐冬梅做邻居,同时也方便巴结厂里的领导们,他们现在都住在东方厂,按理要回东方厂。 但胡小眉却说:“山哥,送我去趟一支队吧,我得去见见美兰。” 阎西山眉头一皱,语气都粗了:“你见她干嘛?”他到现在还在护短,恶不恶心。 “你难道不知道村里人是怎么说我的,还有人跟教育局反应,说我作风不正。我现在要转正,就得让美兰帮我证明咱俩原来没关系,是你跟她离了婚咱俩才开始处的呀,不然我怎么转正?”胡小眉反问。 胡小眉最近正在搞转正,学校领导已经把她的档案报上去了,但因为村里有些风言风语,别的老师不服,闹的厉害。 她得找到陈美兰,让陈美兰帮她正正名。 要不然,她一小学老师,天天背地里被人骂小三,骂二奶,多憋屈? 阎西山长舒了口气,打了把方向盘,往一支队去了。 胡小眉可是个人民教师,阎西山自己没文化,特别看重胡小眉这个身份,是得让她找陈美兰洗白一下,争取早日转正。 陈美兰人傻,耿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和胡小眉曾经有过的事。 她和胡小眉原来关系又那么好,肯定会答应的。 …… 人形扫地机,泥瓦匠,陈美兰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阎肇。 而且他的样子很怪,别看脸上皮肤黝黑,但是脱掉衬衣,以半截袖为界,下面的皮肤呈古铜色,这种古铜以一条白色的背心为界,又会过度成白色,所以他的身上有三种肤色。 看着他的眉眼,陈美兰不由就要想,这要的脸要跟皮肤一样白,应该又是另一种样子吧,还甭说,是很标准的帅气。 就是人太冷了一点。 给他扫一眼,混身发凉。 他带着小旺出门一趟,不一会儿水泥沙子就全买回来了。 把橱柜搬出门,全程只需小旺帮忙搭把手,一个小时的功夫,厨房地面就已经给砌的平光水滑,就连墙面,他也先用砂纸打过,刷上了大白.粉。 一间厨房,崭新明亮。 院子不能就这么上水泥,得先把菜起出来,再把挖松软的地碾硬之后再上水泥。 阎肇几个屋子转了一圈,居然从库房里翻出一个阎西山爷爷辈用过的碌碡,要用来碾地。 招娣原来的爸爸在家里就是一大爷,躺椅上一坐,小茶壶一端,什么事情都让妈妈干,而这个新爸爸忙里忙外,居然不需要妈妈帮忙搭一把手。 孩子既觉得兴奋,又觉得稀奇。 兴奋的躺在床上都不肯睡觉,被小狼一把拉倒,又坐起来,再压倒,又坐起来,好奇的盯着外面的新爸爸,不停的看。 她现在特别想喊一声爸爸,不过是害羞,喊不出口。 这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天干物燥,除了电线上电流滋啦啦的响声,就连天上飞的鸟都给热哑了,整个村子里哑的闻可落针。 等陈美兰短暂的眯了一会儿,再醒来,地面给抹的整整齐齐,院子已经光滑的像镜子一样了。 从炕上爬起来,看三个孩子还偎在一块儿呼呼的睡着,陈美兰先烧了壶水,给他们一人晾了一碗凉白开,想了想,又在几个孩子的碗里一人洒了一把白糖。 小孩子都喜欢甜的,这一中午睡起来,肯定很渴,一人喝一碗甜甜的凉白开,多舒服。 陈美兰心里其实有点隐隐的担心,她才知道阎肇和阎西山认识,而阎西山还是她的前夫。 阎西山吃喝嫖赌,养打手混混,带的那帮煤矿工人都是流氓中的流氓,在整个西平市的风评堪称烂大街。 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阎肇对她心里别有什么想法吧。 要不然他能从一进门到现在,除了干活,一声不吭? 就不能跟她说句话吗? 晾了杯凉白开,看着热气儿过了,陈美兰端了出来,准备跟他搭搭话儿。 迄今为止俩人还没心平气和,开诚布公的聊过。 “喝口水。”她笑着把碗递了过去,既然山不近我,我近山,主动搭讪,她迈第一步。 阎肇接过碗,却连陈美兰的脸都不看,一口喝干:“谢谢。” 就不说看她一眼了,他连眉毛都不抬一下。 “你家是一支队的,原来你怎么不说?”陈美兰又说。 盐关村一支队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将来会有如雨后春笋般的暴发户,也会有无数的流氓混混,大多姓阎,就是从这村里发的迹。 “已经搬走了,没必要。”阎肇冷冷堵了一句。 陈美兰只要一张嘴就会被他堵回去,这还怎么继续聊下去? 阎西山肯定要来闹,到时候阎肇会是个什么态度。 他跟阎西山到底是兄弟还是仇人,原来关系怎么样,现在呢? 他总得愿意搭话,陈美兰才能继续跟他聊下去啊。 这时候院子里平的水泥差不多硬了,阎肇拿起一大沓报纸,走一步,在地上铺一张,从卧室铺到厨房,又从厨房铺到大门口。 弯腰用手试厨房地上的水泥,发现还是软的,于是又把厨房的窗户打开,通风。 气都不需要喘一口,紧接着开始往窗户上钉窗纱。 他简直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干活机器人。 不过他突然问陈美兰:“你跟阎西山怎么结的婚?” 这是审犯人吧,这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犯人。 “经人介绍,他那时候穷,在城里找不到媳妇,到农村娶得我。” 当时的媒人,是周雪琴她爸,说是要给陈美兰介绍个军人,来的却是阎西山。 不过陈美兰不介意阎西山的出身,一开始俩人也很恩爱。 刚结婚的时候有个水洼,阎西山都要背着她过,怀招娣的时候她想吃西瓜,阎西山穿过半个城,要给她找个新鲜西瓜。 她对阎西山,真情实意爱过。 阎肇依然不看陈美兰,盯着窗子,突然竖出大拇指,莫名其妙,他为啥突然竖个大拇指? 再低头,他哗啦啦裁开窗纱,往窗子上一摁,这人的眼睛里长着尺子,裁的窗纱跟宽子的宽度一模一样。 锤落钉,窗纱已经钉好了:“他人品一般,你应该知道吧?” 人不止要看相貌,还要看人品,阎西山纯粹是给钱冲膨胀的,不过其实男人都一样,没钱的时候人品都不错,不是本身人品好,是因为穷而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钱是春.药,能进一步释放他们的本性,有钱了,他们就露出本来面目了。 阎肇这种审问人的语气让陈美兰心里特别不舒服。 而且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放下手头的活,撇下她进屋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怪不得周雪琴放着公安局长的夫人不做,要跟他离婚。 这人身上没有一丁点的人情味儿。 不过陈美兰刚瞪了一眼阎肇那间房。 刷的一撩帘子,他已经出来了。 俩人的目光突然交汇,阎肇避开了目光,陈美兰倒是很坦然的看着他。 审啊,她倒要看看他还想审些什么。 递给陈美兰一个信封,阎肇一字一顿:“在你和阎西山的婚姻存续期内,在外面干什么,做了些什么事情,你是不是一丁点都不知情?” 阎西山不但吃喝嫖赌,手下还有一大帮混混,天天回家喝的烂醉,当然,回家也很少,他在外面干什么陈美兰确实不知道。 她甚至懒得知道,毕竟阎西山面上笑嘻嘻,一肚子男盗女娼,不仅是感情破裂,她和阎西山三观不同。 而且阎肇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气呼呼的? 接东西的时候,陈美兰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阎肇的手指,他突然目光闪烁了一下,闪电似的抽收回了手,把那个信封放到了窗台上,低声说:“你慢慢看,我去钉对面的窗纱。” 陈美兰蓦然明白过来,这人不是生气,他是在害羞。 一个眼看三十岁的,有过一个妻子,有俩儿子的男人,在面对女人时,他居然,会,害,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民办教师(从小旺他爸,直接升级成了...) 从院子里起的小青菜还有很多, 昨天没卖完,放在冰箱里。 今天几个孩子一清早起来,嚷嚷着还要去卖菜。 阎肇昨天说过, 自己今天还要在家呆一天, 陈美兰还没给他派活儿, 大清早的, 就见他已经提着扫把进厕所了, 不一会儿,端着个纸篓子出来了。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 厕所被人弄的很脏。 陈美兰两辈子都没收拾过厕所,都是花钱请人收拾,这几天没顾上收拾厕所, 每天进出厕所, 鼻子里都得塞两团卫生纸。 这个男人不一般,居然会收拾厕所。 今天陈美兰就不买早餐了,她得给愿意收拾厕所的男人亲自做一回早餐。 几个孩子就在门口卖菜,小旺闻到厨房里突然传出一股扑鼻的香味,他自己不好意思叫妈,于是捅了捅招娣:“快问问, 你妈在做啥好吃的。” “妈妈,你做的什么早餐呀。”招娣回头问。 “蒸的馒头,加油泼辣子, 还有小咸菜,熬的粥,怎么样?”陈美兰回头问。 小旺想起昨天晚上呛的, 那又辣又香,香喷喷的油泼辣子, 里面还有熟芝麻,还有花椒味道,把它夹到馍里头,孩子唔的一声:这个后妈呐,怎么总能做出他喜欢的吃的东西呀。 干净的马路,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那些妇女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小旺和小狼。 好多妇女都冲着他们几个来了,其实她们去菜市场也能买到菜,但是,偶尔来一两个,就要摸摸小旺:“一把多少钱呀?” “一毛。” “给你一毛,你是乖孩子,可不能欺负招娣呀。”妇女摸摸小旺的脸。 孩子在村里的地位取决于父母在村里的为人。 小旺接过钱,吸了吸鼻子,他和小狼为什么在外婆家那么受欺负。 其实是因为,村里的女人总骂周雪琴是狐狸精。 小旺慢慢有点喜欢这个村子了。 …… 朝阳升起,一片沃野上,跟盐关村隔一条马路,就是整个西平市最大的厂子东方集团,主营电子工业,而从东方集团再往前走,还有西美集团,秦川集团,后面是一片黑鸦鸦的土地,聚集了好几个煤老板,阎西山有两个煤矿,在这儿承包了一片地,用来当煤厂。 煤厂中,在一群一身黑的人群中,有一抹水红色的身影显得格外亮眼。 这当然是阎西山。 跟在他身后的是胡小眉的弟弟胡小华,也是他的煤矿经理。 “姐夫,那张《嫖.娼处罚通知书》到底哪来的,我姐昨天晚上在三支队是被全村人唾出来的,委屈坏了。”胡小华说。 阎西山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 在教育局领导面前丢了大脸,胡主任为了平息众怒,甚至对围观的群众说,要考虑直接从教师队伍里开除胡小眉。 胡小眉可不委屈坏了,昨天晚上哭着要上吊,阎西山守了一宿。 他就纳了闷了,当初不是在派出所找过关系,那东西被封存了吗,到底是谁翻出来的。 不过阎西山现在顾不上这个。 陈美兰在他家老宅里养了个野男人,这才是让阎西山最火大的。 今天借着送煤,他得带一帮工人去趟盐关村。 本来卸车煤,只要两三个人手就够了,但阎西山故意喊了七八号人,而且还是经常跟着他一起抢地盘,打群架的老手们,让他们扛着铁锨,跳上卡车,浩浩荡荡,直奔盐关村。 不像前些年,凭票供煤,一看到煤车来大家就集体冲过去,一窝蜂的抢。 现在买煤凭钱,而且供的量足,啥时候去都有煤,所以煤车来了大家也不新鲜。 反而最近中央台在放《雪城》,讲文G岁月,总能惹起大家的唏嘘,人们坐一块儿聊电视剧聊的真香,就更不关注煤车了。 甭看阎西山进村前招摇喝众,人五人六的,但真正进了村子,还是得夹着尾巴。 毕竟才改革开放不久,农村人的老观念,他还是个黑.五类,再说了,暴发户这东西大家明面上尊重,背地里不耻。 而且陈美兰在村里太会做人,整个盐关村,从村支书到他的堂房叔伯,心都向着陈美兰,而且没一个不盼着他倒血霉的。 那房子当初都是村长和书记作主给的陈美兰,现在想要回来,他得师出有名。 所以跳下煤车,趁着工人们卸货的工夫,他还在观望,先得看看,陈美兰到底带了个什么样的男人住进他家。 院门紧闭,看不着里面,阎西山就有点着急。 还有点没来由的生气,心里还觉得有点好笑:就陈美兰那种闷哼哼的臭脾气,能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怕不是个又脏又臭,跟这些煤矿工人一样的农民工吧。 而正好就在这时,三个孩子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卖了两把小青菜,估摸着陈美兰的饭该熟了,手拉着手,正在往家走。 “那不是你家招娣?”胡小华说。 阎西山一看,还真是招娣,前面一个,后面一个,一胖一瘦俩小男孩,一边牵着一个。 招娣是他闺女,阎西山已经快半年没见面了,肯定很想念。 而且他原来习惯了,看招娣两个辫子扎的高高的,特别可爱,忍不住就伸手揪了一下:“招娣,你妈呢。” 招娣也是真奇怪,下意识喊了声疼,但是抬头见是阎西山,小女孩的脸色煞时苍白,孩子整个人开始发抖了。 她特别怕阎西山,并不仅仅是挨了一回打的原因。 阎西山这人很奇怪,在外面不论见了谁都笑哈哈的,但只要是对着招娣,脸色就冷若冰霜,在他自已这儿,他是对自己的孩子不设防,不用伪装一张笑脸。 毕竟他也是人,整天在外巴结这个,巴结那个,笑的脸疼。 但对招娣来说,长此以往,孩子总见她爸对着人在笑,对着她却是一脸冷,就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所以但凡见了阎西山,她都紧张的不行。 小狼为什么叫小狼,就是因为他喜欢咬,姐姐害怕了,那当然要咬啊。 刷的回头,他一口咬上了阎西山的手。 “这孩子怎么像小时候的阎肇一样?”小时候的阎肇就喜欢咬人,打死不松嘴。 阎西山疼的一声惊呼,下意识扬起了手,正好这时陈美兰出来喊几个孩子回家吃饭,乍一看阎西山扬着手,下意识就是一声:“滚。” 她把那俩男孩拉回家了,这证明这俩男孩子就是那个男人带来的吧。 自己没儿子,本身就觉得抬不起头,半年未见的陈美兰又那么凶,阎西山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指上陈美兰的鼻子说:“美兰,那个男人是谁,让他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还有这俩小杂种是哪来的,一并让他们滚。” 再一个眼色,一帮卸煤的工人立刻再往前逼一步,直接把陈美兰一家子围成个铁桶了。 这下可好,正在兴致勃勃讨论电视剧的村民们也不讨论了,一下全围过来了。 “西山,你这是干嘛呀,怎么还带一帮人上门堵,你跟美兰不是已经离婚了,你就甭闹了。”有人劝说。 还有人说:“你不也跟胡小眉谈上了,我们怎么听人说,你们俩很久以前就好着呢,你这态度不对啊,有话好好说嘛。” 还有人高声的喊:“你和胡小眉是在梦巴黎好上的吗,她一晚上多少钱?” 要大家不这么说,阎西山还没那么生气,他可是暴发户,手底下二三百号人,在这西平市哪个领导见了他不是称兄道弟的。 偏偏盐关村的人瞧不起他。 陈美兰也瞧不起他。 “都别卸煤了,给我过来。”回头,他一声喊。 胡小华不怕事情闹大,最怕的是事情闹不起来,看阎西山是真生气了,直接喊了一句:“兄弟们,扛着铁锨过来,今天咱们要闹个事儿。” 呼啦啦的,一群卸煤工人扛着铁锨过来,整个儿就把陈美兰家给围住了。 “美兰,赶紧报警吧。”有人喊说。 还有在叫:“打人啦,杀人啦,大家快跑啊。” 胡小华趁乱也在高喊:“谁他妈敢在我姐夫的地盘上撒野,院子里的狗杂种,你给我出来。” 眼看一场乱子就要闹起来了。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只穿着白色的背心,肌肉古铜,胸膛宽阔的男人来。 “这是西山?”他倒一脸风轻去淡,轻飘飘问了一句。 阎西山也一愣:“阎…阎肇?” “我跟美兰要结婚了,你有问题?”阎肇居然来了句反问。 阎西山就那么愣在原地了,谁能告诉他,怎么就这么巧,阎肇也刚离婚不久,大家还在嚼着舌根笑话他。 陈美兰找的男人居然就是阎肇? 她一农村女人,没学历,没文化,也没谈吐,性格还那么凶。 阎肇眼睛没瞎吧,居然要跟她结婚? 阎西山一时之间有点闹不明白了。 就好像他一直闹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喝醉了酒,心里烦躁踹了招娣两脚,陈美兰就要跟他离婚一样,屁大一点事情,至于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他和陈美兰离了婚,他家的老宅要归阎肇啦? 可去他妈的吧,他曾经是地主狗崽子,阎肇家三代赤贫根红苗正,从小阎西山就被阎肇几兄弟压着打。 现在他想住他的房子,睡他的老婆打他的孩子,他想都别想。 但即使心里在腾腾冒火,阎肇可是上过老山前线的团级干部,不是个普通的臭农民工。 胡小华扛着铁锨还想上,阎西山回头瞪了一眼:“还不赶紧滚去卸煤?” “姐夫,那男人……” “你他妈给我滚,那是我兄弟。”阎西山高声说。 回头就是一张笑脸,而且还伸手让了一支烟,阎西山指着那帮正在零零散散往煤厂走的工人说:“我也不过顺路,来卸煤的时候走一走,阎肇,好久不见!” “家里坐?”阎肇并不接烟,打开了家门。 这成他的家了。 阎西山记得恍惚听说过,阎肇转业后应该要进公安局,掏了支烟出来,笑着问:“听说你转业了,在哪个单位?” 小穷公安一个,阎西山在公安局有的是关系,倒也不怕他。 “津东分局,主管缉察。”阎肇并不接烟。 阎西山膝盖立刻软了一软,缉察大队,管公路厂矿,所有的分辖派出所,正是他的紧箍咒。 虽说哪怕市公安局,阎西山也有的是人罩着,但阎肇这家伙跟别的公安不一样,从小到大就是个刺儿头。 “你们先忙,改天咱们兄弟再一起坐。”他说着,一挥手,示意自己的人赶紧撤。 胡小华还没明白过来,喊说:“姐夫,事儿还没商量完呢。” “喊谁姐夫呢,谁是你姐夫,滚!”阎西山把所有的气,全撒在胡小华身上了。 房子当然得要,但刚才只是小打小闹,直到这会儿,阎西山才把要房子真正当件大事儿了。 深吸一口,把烟蒂扔在地上再踩一脚,这房子,他非要回来不可。 目送一帮人出了村子,阎肇仍回去干活儿了,几个孩子也回了家,噘着小嘴巴,这顿饭,几个孩子一下都吃不开心了。 村里一帮妇女,以毛嫂子为首,倒不担心阎肇跟阎西山会不会半起来,但担心黑脸的阎肇见了那么猖狂的阎西山,会不会心里有想法,跟陈美兰吵架斗气,不要她了。 所以借着买把小青菜的由头,要来问问她。 由毛嫂子领头,几个妇女就进院子来了。 一进院子,呵,虽然她们不懂得什么叫个蓬蔽生辉,但是美兰家干净的一尘不染,所有的窗子都闪着亮光,一院子水泥,平的像镜子一样,而且院子里没有一根杂草。 这跟前几天那灰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个院子干净漂亮的,让所有女人都自惭形秽。 毛嫂子率先掏了一毛钱,拿了把小青菜,悄声问美兰:“美兰,阎肇有啥想法不?” 陈美兰笑了笑:“嫂子你放心吧,我看他好着呢。” 虽然陈美兰不知道阎肇的真实想法,但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 阎肇的父亲在首都,可是个大军官,按理来说他应该转业到首都的。 但上辈子她听别人提过,说津东路这个地儿邪门,谁当领导都或者落马,或者栽跟斗。 阎肇是唯一在这儿,干的最久的领导。 津东路分局离盐关村只有两站路,而她在盐关村有一个院子,他之所以跟她结婚,也不过是瞌睡遇着了枕头而已。 既然他想在这儿安家,他就肯定会自己想办法对付阎西山的。 所以她并不操心这个。 门口簇拥了一帮妇女,一个个都是笑嘻嘻的,大多是头一回见阎肇,因为他在厕所嘛,就全往厕所张望着。 正好阎肇拿着扫把从厕所出来,扫把上还挂着一只塑料袋,塑料袋里隐隐绰绰,是条红色的内裤。 那内裤,看样子他是想丢掉? “哎哎,那东西不能动,快放回去。”陈美兰赶忙追了过去,抢过了内裤。 那是胡小眉的内裤。 陈美兰留着它,还有别的用呢,可不能让阎肇给丢了。 “哟,那是美兰的内裤吧,阎肇这人可以啊,美兰的内裤他都愿意收拾。”妇女群中,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可不,一帮子女同志直接看呆了。 愿意给女人收拾内裤的男人,阎肇虽说比不上阎西山有钱,但胜在体贴啊,这下大家可以放心的走了,他对美兰,真心实意! …… 要说叫妈吧,不合适,叫后妈更不合适,小旺今天最开心了,因为他所有的小青菜,一销而空,整整卖了一块五。 “陈阿姨,我的菜卖完啦。”挥舞着手里的毛票,孩子说。 陈美兰接过钱,看小家伙咬着唇望着自己,从1.5元里数了5毛钱出来递给他:“谢谢你帮我卖菜,这些算你的了,好不好?” 小旺犹豫了会儿,确定陈美兰不是在开玩笑,一把抓过五毛钱,拉着俩小的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三个孩子又回来了,并肩坐在自家墙跟底下,小狼和招娣一人拿着一块泡泡糖,但阎小旺手里没有泡泡糖,他小心翼翼,把剩下的四毛钱放到了自己崭的钱里头,一毛一毛,正在满意的数着自己的家底儿。 三十多块,这是个小富翁。 而且不止爱财,他还是个小葛朗台。 看小狼的嘴角溢了些白色的糖沫子,居然伸出手指轻轻抿到了嘴里,然后满足的叹了一声,弟弟吃糖,他吃弟弟点口水就过瘾了。 上辈子的招娣也爱攒钱,只为能够早早脱离家庭,当然,也很小就离开了家,所以陈美兰虽说不想,但越看小旺,就越觉得他挺可怜。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离家出走的钱。 她正想着呢,突然耳边响起阎肇的声音:“西山明天肯定还要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来跟他谈。” 陈美兰心说,我可不就是看准了你愿意对付阎西山,才愿意跟你结的婚。 上辈子的陈美兰,真心实意对两个男人好过,那两个男人也都很有钱,可惜于她来说,钱重要,男人愿意在家里干点活儿,更重要。 该说的感谢还是要说出来。 所以她由衷的说:“阎肇,谢谢你。” 这个男人很奇怪的,脸是古铜色的,但是耳朵后面,阳光晒不到的地方却特别白皙,白的粉嫩。 就在陈美兰脱口而出谢谢的那一刻,她亲眼看到阎肇的耳根红了。 那抹红迅速的蔓延到了身上,背心儿没罩住的,白皙的肌肤也泛上了粉色。 陈美兰脑海中闪过一念:刚出生的兔子可不就是这个颜色? 那他身上,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变成了粉色。 所以这是一只庞大的粉色兔子? 虽然忍着不敢笑,但是陈美兰真的特别想笑。 “放心吧,一句话的事情。”依旧面无表情的阎肇说完,转身进厕所了。 陈美兰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要说阎肇能对付阎西山,这个陈美兰信,毕竟民再富也怕官,暴发户再横也怕公安。 但要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那就是吹牛批了。 阎西山是个笑面虎,面上笑嘻嘻,一肚子的鬼主意,别看他今儿缩头乌龟似的跑了,明天肯定还有新办法。 就看他阎肇到时候怎么处理吧,反正这回够他喝一壶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国库券(阎肇刷的回头,两只黯沉的...) 傍晚的夕霞洒在糜子田里,熟透了的糜子经不住烈阳暴开,轻轻一跃,埋头栽进土里了。 村头,邮递员的自行车飞驰而来,停在陈德功家门口,乍一看,就见院子里坐着一男一女,边上还站个男孩子,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另有个男人,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一手旱烟锅子,眼睛红的像要杀人一样。 这场面有点吓人。 “陈美兰在吗,你的挂号信。”邮递员吞了吞唾沫,小声喊了一声。 招娣已经跑出来了:“叔叔,谁的信啊。” “西平市,看邮戳是公安局津东路分局。” 邮递员想看点热闹的,陈德功示意金宝把院门关上了。 他估计是阎肇写的,看美兰拆开了挂号信,在脚板上磕着烟锅子,焦灼的问:“他咋说的?” 阎肇在挂号信里说,三天后的一大早,在晋阳县班车站见面,让陈美兰把身份证,介绍信和户籍证明,以及《宅基地转让凭证》都准备好。 陈德功听完,心下稍安,终于吐了口烟圈出来。 至少那幢房子能过户到妹妹手上,她就不算一无所有。 二哥以为大哥已经不生气了,试着要站起来,还摆起笑脸说:“这不挺好的,阎肇比阎西山强哪儿去了,咱们美兰这不又能回城了?” 结果陈德功刷的一把,烟锅子已经朝着二哥飞了过去。 啪的一声,烟锅子砸到了二哥的头上,啪的一声,他那谢了顶的脑门上,血水飞溅。 二嫂一声惊呼,抱着银宝,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陈建军捂着脑门子,闷声说:“大哥你这是干啥,我是错了,但咱美兰再嫁不是嫁的挺好的?美兰帮你盖了房子,可没帮我盖,我当时就想,这钱就算阎西山给了美兰,美兰肯定也会给我,让我盖房子用的,我就自己接了,我也没错呀。” 你看看他,非但一丁点都不后悔,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陈德功气的差点又跳起来,那镰刀直接就要飞出去了,陈美兰把他拦住了。 其实二哥没错,错的人是她自己。 人对人太好,习惯成了自然,他不会感恩你,反而觉得你帮他是天经地义。 所以做人得要自私一点。 陈美兰也打定主义,这辈子,大哥大嫂,力所能及能帮就帮一点,但是像二哥这种人,就让他烂死在农村吧,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帮他哪怕一把。 一言不发,她把所有的钱和折子,以及自己和招娣的衣服全从二哥家抱了回来。 陈德功也在帮妹妹清点衣服,叹了口气说:“美兰,我们对不住你,这钱你留着当私房,二婚夫妻可不容易过到一起,要是阎肇人不行,立马告诉哥,哥这回决不会再委屈你。” 陈美兰接过一沓子钱,单把把存折挑了出来,低头问二嫂:“折子的密码是多少?” “啥叫个密码,我不懂,我不知道。”二嫂还要装聋作哑。 陈美兰说:“四位数的密码,你要不知道,我就拿着你的身份证去挂失折子,照样能取到钱。” 靠密码取钱,是今年才开始有的,一开始密码只是四位数。折子算啥,二嫂一直装怂装弱,两只眼睛滴溜溜,肯定是想拿身份证挂失了折子,再悄悄补办一张。 钱,将来还是她的。 陈德功的镰刀新磨过,闪着冷光,眼看就要逼到脖子上了。 “4328,这总该行了吧。”二嫂把脖子缩进了双腿中,尖叫说。 她要再不说,头都得被陈德功割掉。 闹了一场,最终这些钱全归美兰啦? 二嫂撕心裂肺,声音太大,惹得全村人都悄悄摸摸,趴在门缝上看热闹。 二哥头埋的更低,直接塞在裤.裆里,他到现在都想不通,美兰拿了钱也是给她盖房了,为啥他不能直接拿? 是美兰变了,大哥变了,这可不是他的错。 …… 今天太晚,来不及了,第二天一早起来,陈美兰带着招娣先去一趟晋阳县城,凭密码取出折子上的九千七,再加上九千三的现金,凑了一万八的整数,把钱存银行里了。 余的一千装在包里,随时取用。 八十年代末的小县城,如雨后春笋般,商户林立,商品花样百出,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大辣皮、辣条,小鱿鱼干,小八皮鱼丁儿,都还没有包装,全是散称的,用的也是好油好调和。 被呈列在玻璃柜里的,红油鲜亮的辣皮、牛板筋,上面妆点着芝麻小茴香,上面再摆一片芜须叶子,红绿相衬,惹得人垂涎欲滴。又还物美价廉,五毛钱就能买好几片。 进城的人们都是这边买辣条,那边买馒头,扮开热腾腾的,雪白的松软馒头,把红艳艳的辣条夹进去,一口下去,松软弹滑,美味至极。 先买了俩馒头,学人夹上辣条解个馋,俩母女才要逛街。 录相厅里传出港式武打片嗨嗨哈哈的声音,外面围着一群掏不起钱的人,个个张大嘴巴,正出神的,光凭声音想象着精彩画面。 理发馆的牌子上写着刮头理发修鸡眼的字样,一把剃头刀,上刮头皮,下剜鸡眼,门外的录音机里正在唱着《少林寺》的主题曲:“日出松山坳,晨钟惊飞鸟……” 招娣牵着妈妈的手,路过理发馆,忍不住就开始唱了:“晨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 有人听到,居然笑着说:“咦,这小丫头唱的不错,这嗓音可真甜。” 招娣羞的捂上了自己的嘴巴,扬头望着陈美兰:“妈妈,我唱的好吗?” 这丫头从小就有一副百灵鸟的嗓音,将来也曾想学唱歌的,但吕靖宇总说招娣唱的没有自家二妞唱的好听,她一唱歌,吕靖宇就会拉脸皱眉头。 招娣比陈美兰更懂自己要看谁的脸吃饭,往后就不唱了。 后来二妞成了歌星,招娣做了女强人,每当二妞上台唱歌,招娣脸上总会浮现出那种难言的羡慕和向往。 在那时陈美兰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要是当初她肯鼓励几句,尽心培养一下,说不定也能成个歌星。 “咱们招娣唱的可真好,以后进了城,妈妈给你报个音乐辅导班,咱们认真学学音乐,好不好呀。”摇了摇招娣的小手腕,她说。 “真的吗?妈妈,你好像变了,变的比原来更好了。”招娣扬起头说。 陈美兰柔声说:“妈妈以后会努力,对招娣更好的。” 马上又要多两个孩子,但她不再是上辈子那个会对继子继女掏心掏肺,对男人一腔赤诚的女人了。 这辈子生活仍将继续,但她会把她所有的爱给招娣一个人。 只要招娣肯努力,她就一定要把招娣培养成个歌星。 手里的现金加起来总共有八百块,行走在物美价廉的九十年代街头,陈美兰简直是个巨富。 再往前走是个卤鸡摊。 全是没有喂过饲料的土鸡,个大头肥,在大铁锅里翻滚着,香气四溢。但看的人多,买的并不多。 毕竟在这个人均工资不过四五百块的年代,人们要改善生活,更倾向于买猪肉,而不是买鸡,猪肉里油多,既能炒菜,还能单吃,同样的钱,猪肉能吃三顿,鸡肉却是一顿就能干完的。 招娣迟疑在卤鸡摊前,陈美兰的口腔里也泌满了口水。 “老板,一只鸡多少钱?” “你是在叫我,啥叫个老板,真新鲜,一只八块。”老板笑着说。 这个年月还时兴叫同志,不叫老板的。 “给我两只。”陈美兰爽快的说。 两只大烧鸡? 这个张开的有点大,烧鸡老板手都在发抖,捣捣戳戳,从中挑了两只最肥最大的出来,先仔仔细细擦干净,再拿油纸包着,款款放进了陈美兰的小竹篓。 陈美兰还得给自己买两身新衣裳。 她回娘家之后,本来带的衣服挺多,但全被二嫂悄悄偷走,穿破了,撑烂了。 上辈子二婚,她穿的衣服只能遮得住腚,在吕靖宇家好多年都抬不起头,这回再嫁,她要穿的漂漂亮亮的。 在她印象中,八.九十年代没什么好衣服,但其实并不然。 这年月布料花样百出,市场还没被冲开,老国营厂那些质量很好的布充盈着整个市场,还物美价廉。 县城里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很多做成衣的小店铺,都是对照着港台的明星模特身上穿的衣服来做,有些裁缝的手艺不比将来的大牌差。 陈美兰转了几家,从一家店里挑了一件雪青色的衬衣,再加一条的确凉面的五分裤,搭在一起,腰上再配一条皮带,30年一个时尚的轮回,这正是2020年流行的休闲风。 “妈妈真漂亮,这一套咱能不能都买啊?”就怕妈妈不买,招娣担心极了。 结果妈妈大手一挥:“一起算,这一套多少钱?” 裁缝是个中年妇女,上上下下打量了陈美兰半天,突然出去了,过了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抱个相机,示意陈美兰不要动,啪啪啪拍了好几张照片,才说:“我拿你这照片当个模特儿,你不反对吧?还没人把我的衣服穿的这么漂亮过,我要挂在我的墙上给人看。” “我可以再多试几套衣服,让你多拍几张,这套衣服送我行不行?”陈美兰明白过来了,老板这是准备拿她当模特儿。 那她可得替自己谋点小利益。 这是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的陈美兰第一次自己赚外块,特别激动。 “行啊,怎么不行。”刚刚改开的年代,如今的人都特别淳朴。 老板索性把裁缝铺的门关了,专门让陈美兰一套套的换衣服,给她拍照。 照的怎么样得要洗出来才知道。 但老板激动的不行,一个劲儿夸陈美兰是衣架子,穿啥啥好看。 走的时候她还非得再送陈美兰一条乳白色的裙子,还非给她搭配一双塑料凉鞋,又在招娣的小花裙上配了一个小小的玻璃胸针。 从大玻璃镜里看,虽然皮肤有点苍白,因为太阳曝晒过还泛着红,但镜子里的女人既时尚又漂亮,全然不是上辈子那个孤独,苍白,富有却寂寞的老太太。 重生以来,陈美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美的。 再看脸蛋甜兮兮的招娣那身漂亮的泡泡公主裙,她突然想到一个词:辣妈。 她从一个苦逼兮兮的失婚妇女,变成时尚辣妈了。 村里还是老样子,蝉鸣,蛙叫,孩子们的吵闹声,以及田里闷声闷气,挥汗如雨的庄稼汉们。 今天,陈德功把老二家所有的糜子全扔回他家田里,把自家的糜子集中收回了院。 铺了满满一院糜子,他正在带着金宝,珍珠和宝珠几个用连枷打糜子。 农村孩子从小就得干活,金宝最大,已经十四了,虽说平常很熊,但干起农活来是一把好手。 金宝见了陈美兰,喊着小姑,来帮她提包,给她倒开水了。 珍珠和宝珠被小姑这身漂亮的衣服迷住了,贪婪的看着,围着她,寸步不离。 “金宝,去喊你妈,大家一起吃鸡。”陈美兰笑着说。 “吃……吃啥?”金宝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 招娣从筐子里抱出一只大烧鸡来:“银宝家的鸡悄悄吃,咱们的鸡大家一起吃。”不止一只,还有一只喔。 这回轮到银宝一家子隔墙,闻着这边的香味流口水了。 闻着烧鸡的香气,陈德功忍不住心酸:“美兰,哥对不住你,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哥也帮不上你,你说咋整?” 咋整? 当然是抓紧时间回城,收院子啦。 意外做了回模特,还赚来好几件漂亮衣服的陈美兰,空前自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粉色兔子(“我跟美兰要结婚了,你有...) 不不,他不能答应。 周雪琴为什么在给前夫介绍完对象之后,还要专门跑到陈家村来盯着。 就因为她不想让陈美兰带走招娣,想让她全心全意替自己照顾她家那两个废物点心的。 好在这事儿她暗中跟周巧芳商量过,周巧芳也答应了,自己会想办法阻止。 果然,周巧芳笑着说:“不就一个小丫头嘛,多双筷子多个碗,以后住在我们家就行,美兰啊,就让她一个人嫁过去吧。” 阎肇的脸突然就冷了,而且本来是准备进屋子跟陈美兰聊一聊的,却停了下来,问她:“你想把孩子留在娘家?” 这才头一回见面,陈美兰对阎肇挺满意的。 但要说不让带孩子,那坚决不行。 上辈子的招娣,后来有个特别坏的坏习惯,她不喜欢光明正大的吃东西,而是喜欢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吃。 她在饭桌上吃得不多,但总喜欢偷食物,然后藏到被窝里悄悄去吃。 在家是,在学校,一起出去吃饭,别人都在认认真真吃饭,就她像仓鼠一样,不停悄悄的往自己兜里装好吃的。 为此没少被人嫌弃,笑话过。 很多年,她那个坏习惯改不了,床单被套总是脏的很快,早晨起来一抖被窝,或者一块酥糖,或者半块元宵,从被窝里骨碌碌的往外滚,为此陈美兰没少打骂过她。打着打着招娣就恨她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跑出去学人做生意。 后来她赚了钱,自己买了大房子,有钱,有房有车,但藏食的习惯依然改不了,总要在家里囤很多零食,而且像仓鼠一样,哪怕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也喜欢躲在墙角悄悄吃东西。 又总喜欢吃辣的,吃油腻的,于是爆痘,爆肥,又吃药减肥,一张脸常年是青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老气横秋的像三四十岁的女人一样。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曾经乖巧可爱的女儿,在这个物质丰盛的年代,怎么会像个小乞丐一样,又偷又藏,上不得台面。 但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应该是她把孩子丢在娘家的三个月给孩子种上了心魔,那种心魔变成病,就是藏食的病。 阎肇要不让她带孩子,这门婚事她不可能答应。 “不可能,不论我去哪儿,我闺女我必须带着。”陈美兰断然说。 她以为自己这句话抛出去,婚事就谈不成了,没想到阎肇立刻说:“你还有哪些条件,进屋,咱们慢慢讲。” 周巧芳立刻打起了帘子:“赶紧进屋,你俩慢慢聊。” 陈美兰最关注的一点当然是房子,得问阎肇,一旦结婚,他是不是会立刻帮她转户口。 已经88年了,90年国家全面启动动迁工程,那老房的身价会水涨船高,到时候阎西山肯定会反悔,她就拿不到院子了。 “你的房子在什么地方?”阎肇问。 “西平市近郊,盐关村。”陈美兰说。 阎肇爽快得说:“那正好是我们局的管辖范围,迁户口很容易,抽个时间把证领了,我可以直接帮你把户口迁过去。” “我家招娣的……” “一并迁。”这个男人不喜欢跟人废话,立刻截断了陈美兰的话。 本来,陈美兰离婚前,被人偷了所有的家底儿,报了案也一直没下文。 她还想问问阎肇,既然他要转业到公安局,能不能帮自己查一下这件事,但因为这男人说话太冲,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空气有些凝滞了,毕竟俩人只是听说过对方,原来从来没见过面的,阎肇抬头,锐目扫了陈美兰一眼,然后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阎肇。” 阎肇的家庭情况,陈美兰其实早就听大嫂说过,不过她一直认为大嫂为了让她嫁去,话里应该有吹嘘的成份。 但随着阎肇自我介绍,陈美兰发现,大嫂一点儿也没吹嘘。 “我父亲在京市工作,住在空军部队大院,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都在京市,而我自己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阎肇在提起两个儿子的时候,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不过立刻就舒开了,诚恳的说:“孩子的母亲跟我离了婚,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他们。” 村里的妇女们头凑在一块儿,都在窗户上望着,心里那叫一个着急。 这时候还不答应,装模作样个啥。 结果她们白着急,陈美兰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把招娣紧紧搂在怀里,突然就问了句:“你不打女人孩子吧?” 看起来这么果决,又优秀的男人,总得有些什么缺点,周雪琴才会跟他离婚的吧,要不然能叫她捡到宝? 陈美兰最先想到的就是对方会不会家暴。 据说当过兵的男人大多喜欢家暴。 “不打。”对方唇角一抽,只答了两个字。 陈美兰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倒是确实没听任何人提过,说阎肇有家暴癖。 “要是咱们感情磨合不到一起,我提离婚,你会答应吧?”陈美兰又说。 外头的大嫂二嫂简直要气死了,这叫什么话,还没结婚就谈离婚? 结果阎肇依然十分果决的说:“只要你提,而且是认真的,我马上离。” 就算他不想,陈美兰有个能替自己作主的大哥,一旦有危险,他会挡在她前面,她倒也不怕啥。 “我还得跟你签个合同,证明盐关村的院子是我的婚前财产。而且一个人带孩子辛苦,我将来也要出去工作,家务方面你能帮一把是一把,得帮帮我。两家的孩子可不容易磨合到一起,我要骂了你家的孩子,你至少得先问问是为什么,咱们可以讲道理,但不能直接生气。” 她上辈子已经当过一次后妈了,深知后妈难当,丑话说在前头。 至于出去工作和家务,这是打预防针,虽然她急着要落户,过户房子。 但她将来肯定要出去工作,这一点阎肇要不答应,这婚不结也罢,陈美兰宁可不要房子,也不会跟他结婚。 外头的大嫂二嫂对视一眼,倒是一个感觉,觉得这事儿指定要黄。 美兰怕不是疯了吧,人阎肇有正式工作,月月有工资,凭啥给她做家务,她还出去工作,就她,嫁过个暴发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 结果这回大家又傻眼了。 因为阎肇站了起来,干脆的说:“家务事我做的很好,你不用操心,至于孩子,我训过兵,知道该怎么教育他们。” 说完,他从兜里迅速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招娣手里,起身,出屋去了。 这算是,陈美兰所提的所有的条件他都答应了? 他愿意结婚了? 周雪琴在外面,接收到的是二道消息,但也听大家在传,说阎肇同意陈美兰带着女儿一起嫁。 半喜半忧,她总还希望周巧芳能把招娣留下来。 阎肇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想想他那深不见底,幽冷深邃的目光,周雪琴虽然跟他夫妻一场,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心里直发毛,生怕在这儿撞上,头巾一裹,趁着乱悄悄溜了。 “阎团……哦,阎肇同志,谈的咋样,你是个啥想法?”陈德功迎上来问。 阎肇依然答的很干脆:“她行我就行,但我有个条件,我目前没地儿住,盐关村离我单位很近,我大概得暂住在陈美兰同志在盐关村的房子里一段时间,但我可以缴房租。” 双方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房租不房租的。 陈德功回头问陈美兰:“你的意思呢?” 阎西山是暴发户,在西平市还算个小地头蛇,既然能在户口的事情上摆她,说不定也找些混混威胁她,欺负她呢。 有个公安住在家里,就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了。 所以她也爽快的说:“行。” 大嫂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姑子算是嫁出去了,以后家里要少一张嘴了,一顿也可以少做点饭了。 “那就这样,你先把你的身份证,介绍信和档案都准备好,我先去公安局报道,等我报道完就来接你,咱们一起回西平市。”阎肇说完,也不多呆,转身就走。 这就成啦? 美兰又能进城啦? 二嫂是懵的,心说也没谈个啥啊,这俩人咋就谈成了。 这可咋办,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就为那个秘密,她也不能让美兰嫁进城。 大嫂把招娣抱了起来,就又笑着试探了一句:“美兰,就把招娣留在咱们村吧,我替你照看着,三个是养,四个也是养,多一个,大嫂能照看得过来。” 招娣一听,顿时不愿意,开始踢脚了:“不要,我要跟我妈妈走。”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阎肇家俩儿子都可凶了,你就不怕他们打你?”大嫂嗓门一高。 陈美兰把闺女接了过来,淡淡说:“他们打招娣,我不会打他们?我一个成年人,打不过俩孩子?” 大嫂急着想把她嫁出去,除了自家确实没粮食,也是私心于俩外甥,想让她过去照顾。 俗话说的好,人心隔肚皮,大嫂为人还算正派,但上辈子陈美兰再嫁的时候只把招娣留在娘家三个月,孩子在村里给别的孩子打,取笑,种上了心病,一辈子都没能改得了。 她要不带着招娣就改嫁,那跟上辈子活的又有什么区别。 二嫂一看向来关系很好的大嫂和美兰吵了起来,倒是乐了:“所以说这算啥好亲事,要我看,趁早拒绝,嫁个农村人算了。” …… 既然是二婚,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其实就是搬到一起凑和着过日子,而且既然是周雪琴的前夫,陈美兰并没报什么希望。 但就在确定亲事的第二天,从京市来个穿着橄榄色公安装的小伙子,提着一只小皮包,进了村子,打听到陈家,当着许多人的面,把一只皮包交给了陈美兰,笑嘻嘻的又走了。 二嫂当然要凑热闹,看看阎肇到底给美送的啥,毕竟那个阎肇看起来没啥钱,要是送的东西太寒酸,她还得刺激美兰几句,让她歇了嫁进城的心思。 结果凑头一看,她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里面装着两套小女孩穿的小裙子,一条是粉红色的,另一条是白色的,都是雪纺面料,上面还都缀着亮晶晶的水钻和圆圆的珍珠,漂亮的能闪瞎人的眼睛。 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装在纸盒里的康奈小皮鞋,套在招娣的脚上,太大,估计得再等一年才能穿。 要说是阎肇给自己送东西,陈美兰心里都没那么舒服。 但不得不说,阎肇虽然语气很冲,这东西送的恰合她的心意,把招娣打扮起来,就是个漂亮的洋娃娃了。 “这一套置办下来至少得二三十块吧。”二嫂摩梭着招娣身上的纱裙,忍不住说。 大嫂也忍不住扯了一把,语带含酸的说:“原来雪琴总说阎肇爱闺女,一直想要个闺女,我还不相信,哪有个男人不疼儿子,爱丫头片子的,今儿我可算见着稀奇了,阎肇这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对招娣,应该是真心的好。” 自家妹妹不珍惜的男人,美兰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大嫂转念一想,小姑子和阎肇,一个带儿一个带女,凑到一块儿正是一个好,美兰知恩,日子过好了肯定会帮衬她,她还瞎起什么哄呀。 关于要留下的招娣的心思,自然也就歇下了。 陈美兰看二嫂两只眼睛跟狼似的闪着精光,那叫一个羡慕,遂不着痕迹的刺了她一句:“大嫂,你也别难过,等我以后在城里立住脚跟了,把你们一家子都接过去。” 周巧芳深知陈美兰的为人,重亲人,讲义气,心里想啥就说啥,也知道她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能办到,不由的就说:“美兰,你可真懂事。那嫂子就等着,等你那天接我们一起进城。” 二嫂脸色却刷的一下,兜然变青,转身走了。 这边陈美兰冷笑着,隔墙静听,就听那边吵了起来。 “当初你可是把阎西山和那个娼.妇撞破在一张炕上的,两万块怎么够,再去问阎西山要钱。”二嫂压着嗓门说。 …… “再要两万块,咱也到城里买房,住城里去。”看丈夫一声不吭,埋着头像只给人拨了冠子的公鸡一样,二嫂吼着说。 陈美兰仍然细细听着,过了半天,就听二嫂又说:“阎西山是个流氓,咱们不敢闹,但那个娼.妇有正式工作,她怕丢脸,怕丢工作,咱们去闹她,必须再闹来两万块。” 所以二哥二嫂不仅跟阎西山摆了她一道,还曾把阎西山和他的情妇撞破在一张床上? 然后二哥非但没吭声,还拿了对方两万块的封口费? 这年月的两万块是个什么概念? 城郊一套四合院也不过两三千块,一斤大米0.12元,要是买米吃,两万块能吃到地老天荒。 本来,陈美兰是想此刻就喊上大哥,直接到隔壁撕破二哥俩口子的脸的。 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上辈子她心高气傲,嫌阎西山是个垃圾,虽然早就知道阎西山在外面有人,但从来没追查过,也不好奇那些女人到底是谁,毕竟除了小姐,也不过坐台的。 但这回,二嫂一句有正式工作的娼.妇,成功调起了陈美兰的好奇心。 要不就去看看,阎西山那个情.妇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早,二嫂大清早就出了门,陈美兰自然也就悄悄跟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大涨(西山应该向我学习,这院子...) 不不,他不能答应。 周雪琴为什么在给前夫介绍完对象之后,还要专门跑到陈家村来盯着。 就因为她不想让陈美兰带走招娣,想让她全心全意替自己照顾她家那两个废物点心的。 好在这事儿她暗中跟周巧芳商量过,周巧芳也答应了,自己会想办法阻止。 果然,周巧芳笑着说:“不就一个小丫头嘛,多双筷子多个碗,以后住在我们家就行,美兰啊,就让她一个人嫁过去吧。” 阎肇的脸突然就冷了,而且本来是准备进屋子跟陈美兰聊一聊的,却停了下来,问她:“你想把孩子留在娘家?” 这才头一回见面,陈美兰对阎肇挺满意的。 但要说不让带孩子,那坚决不行。 上辈子的招娣,后来有个特别坏的坏习惯,她不喜欢光明正大的吃东西,而是喜欢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吃。 她在饭桌上吃得不多,但总喜欢偷食物,然后藏到被窝里悄悄去吃。 在家是,在学校,一起出去吃饭,别人都在认认真真吃饭,就她像仓鼠一样,不停悄悄的往自己兜里装好吃的。 为此没少被人嫌弃,笑话过。 很多年,她那个坏习惯改不了,床单被套总是脏的很快,早晨起来一抖被窝,或者一块酥糖,或者半块元宵,从被窝里骨碌碌的往外滚,为此陈美兰没少打骂过她。打着打着招娣就恨她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跑出去学人做生意。 后来她赚了钱,自己买了大房子,有钱,有房有车,但藏食的习惯依然改不了,总要在家里囤很多零食,而且像仓鼠一样,哪怕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也喜欢躲在墙角悄悄吃东西。 又总喜欢吃辣的,吃油腻的,于是爆痘,爆肥,又吃药减肥,一张脸常年是青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老气横秋的像三四十岁的女人一样。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曾经乖巧可爱的女儿,在这个物质丰盛的年代,怎么会像个小乞丐一样,又偷又藏,上不得台面。 但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应该是她把孩子丢在娘家的三个月给孩子种上了心魔,那种心魔变成病,就是藏食的病。 阎肇要不让她带孩子,这门婚事她不可能答应。 “不可能,不论我去哪儿,我闺女我必须带着。”陈美兰断然说。 她以为自己这句话抛出去,婚事就谈不成了,没想到阎肇立刻说:“你还有哪些条件,进屋,咱们慢慢讲。” 周巧芳立刻打起了帘子:“赶紧进屋,你俩慢慢聊。” 陈美兰最关注的一点当然是房子,得问阎肇,一旦结婚,他是不是会立刻帮她转户口。 已经88年了,90年国家全面启动动迁工程,那老房的身价会水涨船高,到时候阎西山肯定会反悔,她就拿不到院子了。 “你的房子在什么地方?”阎肇问。 “西平市近郊,盐关村。”陈美兰说。 阎肇爽快得说:“那正好是我们局的管辖范围,迁户口很容易,抽个时间把证领了,我可以直接帮你把户口迁过去。” “我家招娣的……” “一并迁。”这个男人不喜欢跟人废话,立刻截断了陈美兰的话。 本来,陈美兰离婚前,被人偷了所有的家底儿,报了案也一直没下文。 她还想问问阎肇,既然他要转业到公安局,能不能帮自己查一下这件事,但因为这男人说话太冲,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空气有些凝滞了,毕竟俩人只是听说过对方,原来从来没见过面的,阎肇抬头,锐目扫了陈美兰一眼,然后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阎肇。” 阎肇的家庭情况,陈美兰其实早就听大嫂说过,不过她一直认为大嫂为了让她嫁去,话里应该有吹嘘的成份。 但随着阎肇自我介绍,陈美兰发现,大嫂一点儿也没吹嘘。 “我父亲在京市工作,住在空军部队大院,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都在京市,而我自己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阎肇在提起两个儿子的时候,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不过立刻就舒开了,诚恳的说:“孩子的母亲跟我离了婚,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他们。” 村里的妇女们头凑在一块儿,都在窗户上望着,心里那叫一个着急。 这时候还不答应,装模作样个啥。 结果她们白着急,陈美兰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把招娣紧紧搂在怀里,突然就问了句:“你不打女人孩子吧?” 看起来这么果决,又优秀的男人,总得有些什么缺点,周雪琴才会跟他离婚的吧,要不然能叫她捡到宝? 陈美兰最先想到的就是对方会不会家暴。 据说当过兵的男人大多喜欢家暴。 “不打。”对方唇角一抽,只答了两个字。 陈美兰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倒是确实没听任何人提过,说阎肇有家暴癖。 “要是咱们感情磨合不到一起,我提离婚,你会答应吧?”陈美兰又说。 外头的大嫂二嫂简直要气死了,这叫什么话,还没结婚就谈离婚? 结果阎肇依然十分果决的说:“只要你提,而且是认真的,我马上离。” 就算他不想,陈美兰有个能替自己作主的大哥,一旦有危险,他会挡在她前面,她倒也不怕啥。 “我还得跟你签个合同,证明盐关村的院子是我的婚前财产。而且一个人带孩子辛苦,我将来也要出去工作,家务方面你能帮一把是一把,得帮帮我。两家的孩子可不容易磨合到一起,我要骂了你家的孩子,你至少得先问问是为什么,咱们可以讲道理,但不能直接生气。” 她上辈子已经当过一次后妈了,深知后妈难当,丑话说在前头。 至于出去工作和家务,这是打预防针,虽然她急着要落户,过户房子。 但她将来肯定要出去工作,这一点阎肇要不答应,这婚不结也罢,陈美兰宁可不要房子,也不会跟他结婚。 外头的大嫂二嫂对视一眼,倒是一个感觉,觉得这事儿指定要黄。 美兰怕不是疯了吧,人阎肇有正式工作,月月有工资,凭啥给她做家务,她还出去工作,就她,嫁过个暴发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 结果这回大家又傻眼了。 因为阎肇站了起来,干脆的说:“家务事我做的很好,你不用操心,至于孩子,我训过兵,知道该怎么教育他们。” 说完,他从兜里迅速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招娣手里,起身,出屋去了。 这算是,陈美兰所提的所有的条件他都答应了? 他愿意结婚了? 周雪琴在外面,接收到的是二道消息,但也听大家在传,说阎肇同意陈美兰带着女儿一起嫁。 半喜半忧,她总还希望周巧芳能把招娣留下来。 阎肇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想想他那深不见底,幽冷深邃的目光,周雪琴虽然跟他夫妻一场,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心里直发毛,生怕在这儿撞上,头巾一裹,趁着乱悄悄溜了。 “阎团……哦,阎肇同志,谈的咋样,你是个啥想法?”陈德功迎上来问。 阎肇依然答的很干脆:“她行我就行,但我有个条件,我目前没地儿住,盐关村离我单位很近,我大概得暂住在陈美兰同志在盐关村的房子里一段时间,但我可以缴房租。” 双方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房租不房租的。 陈德功回头问陈美兰:“你的意思呢?” 阎西山是暴发户,在西平市还算个小地头蛇,既然能在户口的事情上摆她,说不定也找些混混威胁她,欺负她呢。 有个公安住在家里,就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了。 所以她也爽快的说:“行。” 大嫂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姑子算是嫁出去了,以后家里要少一张嘴了,一顿也可以少做点饭了。 “那就这样,你先把你的身份证,介绍信和档案都准备好,我先去公安局报道,等我报道完就来接你,咱们一起回西平市。”阎肇说完,也不多呆,转身就走。 这就成啦? 美兰又能进城啦? 二嫂是懵的,心说也没谈个啥啊,这俩人咋就谈成了。 这可咋办,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就为那个秘密,她也不能让美兰嫁进城。 大嫂把招娣抱了起来,就又笑着试探了一句:“美兰,就把招娣留在咱们村吧,我替你照看着,三个是养,四个也是养,多一个,大嫂能照看得过来。” 招娣一听,顿时不愿意,开始踢脚了:“不要,我要跟我妈妈走。”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阎肇家俩儿子都可凶了,你就不怕他们打你?”大嫂嗓门一高。 陈美兰把闺女接了过来,淡淡说:“他们打招娣,我不会打他们?我一个成年人,打不过俩孩子?” 大嫂急着想把她嫁出去,除了自家确实没粮食,也是私心于俩外甥,想让她过去照顾。 俗话说的好,人心隔肚皮,大嫂为人还算正派,但上辈子陈美兰再嫁的时候只把招娣留在娘家三个月,孩子在村里给别的孩子打,取笑,种上了心病,一辈子都没能改得了。 她要不带着招娣就改嫁,那跟上辈子活的又有什么区别。 二嫂一看向来关系很好的大嫂和美兰吵了起来,倒是乐了:“所以说这算啥好亲事,要我看,趁早拒绝,嫁个农村人算了。” …… 既然是二婚,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其实就是搬到一起凑和着过日子,而且既然是周雪琴的前夫,陈美兰并没报什么希望。 但就在确定亲事的第二天,从京市来个穿着橄榄色公安装的小伙子,提着一只小皮包,进了村子,打听到陈家,当着许多人的面,把一只皮包交给了陈美兰,笑嘻嘻的又走了。 二嫂当然要凑热闹,看看阎肇到底给美送的啥,毕竟那个阎肇看起来没啥钱,要是送的东西太寒酸,她还得刺激美兰几句,让她歇了嫁进城的心思。 结果凑头一看,她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里面装着两套小女孩穿的小裙子,一条是粉红色的,另一条是白色的,都是雪纺面料,上面还都缀着亮晶晶的水钻和圆圆的珍珠,漂亮的能闪瞎人的眼睛。 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装在纸盒里的康奈小皮鞋,套在招娣的脚上,太大,估计得再等一年才能穿。 要说是阎肇给自己送东西,陈美兰心里都没那么舒服。 但不得不说,阎肇虽然语气很冲,这东西送的恰合她的心意,把招娣打扮起来,就是个漂亮的洋娃娃了。 “这一套置办下来至少得二三十块吧。”二嫂摩梭着招娣身上的纱裙,忍不住说。 大嫂也忍不住扯了一把,语带含酸的说:“原来雪琴总说阎肇爱闺女,一直想要个闺女,我还不相信,哪有个男人不疼儿子,爱丫头片子的,今儿我可算见着稀奇了,阎肇这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对招娣,应该是真心的好。” 自家妹妹不珍惜的男人,美兰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大嫂转念一想,小姑子和阎肇,一个带儿一个带女,凑到一块儿正是一个好,美兰知恩,日子过好了肯定会帮衬她,她还瞎起什么哄呀。 关于要留下的招娣的心思,自然也就歇下了。 陈美兰看二嫂两只眼睛跟狼似的闪着精光,那叫一个羡慕,遂不着痕迹的刺了她一句:“大嫂,你也别难过,等我以后在城里立住脚跟了,把你们一家子都接过去。” 周巧芳深知陈美兰的为人,重亲人,讲义气,心里想啥就说啥,也知道她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能办到,不由的就说:“美兰,你可真懂事。那嫂子就等着,等你那天接我们一起进城。” 二嫂脸色却刷的一下,兜然变青,转身走了。 这边陈美兰冷笑着,隔墙静听,就听那边吵了起来。 “当初你可是把阎西山和那个娼.妇撞破在一张炕上的,两万块怎么够,再去问阎西山要钱。”二嫂压着嗓门说。 …… “再要两万块,咱也到城里买房,住城里去。”看丈夫一声不吭,埋着头像只给人拨了冠子的公鸡一样,二嫂吼着说。 陈美兰仍然细细听着,过了半天,就听二嫂又说:“阎西山是个流氓,咱们不敢闹,但那个娼.妇有正式工作,她怕丢脸,怕丢工作,咱们去闹她,必须再闹来两万块。” 所以二哥二嫂不仅跟阎西山摆了她一道,还曾把阎西山和他的情妇撞破在一张床上? 然后二哥非但没吭声,还拿了对方两万块的封口费? 这年月的两万块是个什么概念? 城郊一套四合院也不过两三千块,一斤大米0.12元,要是买米吃,两万块能吃到地老天荒。 本来,陈美兰是想此刻就喊上大哥,直接到隔壁撕破二哥俩口子的脸的。 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上辈子她心高气傲,嫌阎西山是个垃圾,虽然早就知道阎西山在外面有人,但从来没追查过,也不好奇那些女人到底是谁,毕竟除了小姐,也不过坐台的。 但这回,二嫂一句有正式工作的娼.妇,成功调起了陈美兰的好奇心。 要不就去看看,阎西山那个情.妇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早,二嫂大清早就出了门,陈美兰自然也就悄悄跟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胜利牌钉鞋(打一顿,就是他的所谓的会...) 西平市离洮阳县四百公里,二嫂是个农村女人,没进过城,当然不可能进城。 不过镇子上的邮电局就有公用电话。 二嫂到了镇上,直奔邮电局,手里握个号码,站在排队打电话的人群中,时不时看一眼手心,这摆明了的,不是给阎西山,就是给他的情妇打电话。 现在的电话,只要区号不一样就是长途,长途一分钟2块钱,简直是一分一秒的烧钱。洮阳和西平市是两个区号,当然是长途。 二嫂的嗓门比破锣还打,打通了电话,立刻就是一句:“喂,盐关小学吗,我找胡小眉老师。” 居然是胡小眉? “胡老师,两万块太少了,我们不满意,我们还要再要两万块?”扯着嗓门,二嫂说。 她乱摁了几下,电话是免提,陈美兰站在远处都能听见,电话里的女人高声问:“美兰再嫁了?嫁哪儿啦?” 二嫂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当然是嫁城里了。当初我家建军可是把你们捉奸在床过的,是你哭着求着要我们帮你的忙,你要不再给我两万块,我马上就去盐关小学闹你,说你不要脸,当娼.妇……喂,喂?” 那边电话已经挂了,二嫂还在对着盲音一通喂喂喂。 喂了半天,后面排队打电话的人连骂带催,她才嗷的一声:“两块钱呀,够称三斤鸡蛋糕了,这胡小眉不是坑人吗?害我三斤鸡蛋糕就听了个闷响。” 居然是胡小眉,陈美兰虽说惊讶,但并不觉得意外。 胡小眉,盐关小学的老师,还是陈美兰在盐关村时,相处的很不错的朋友。 她将来还会是盐关小学的优秀教师,以及,上辈子,胡小眉后来确实嫁给了阎西山,后来俩人还生了个儿子。 后来俩人也再见面,那时陈美兰已经是首富夫人了,胡小眉还特意赌咒发誓,说自己是在陈美兰跟阎西山离婚后才交往的。 而且,当时的阎西山因为煤矿透水已经落迫,给抓监狱里了。 胡小眉哭哭啼啼找到她,想让她出钱从监狱里把阎西山给捞出来。 陈美兰是自打阎西山踢过招娣,骂招娣是赔钱货的时候,就当他是个死人了,至于胡小眉,要不是看在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个优秀教师,也是自己老相识的份儿上,压根儿就不会见她,听她居然是来为阎西山要钱的,当时喊来保安,就让保安把胡小眉给请走了。 人民教师嫁暴发户没什么,但人民教师当小三,这纯属思想品德败坏吧,陈美兰怎么觉得,这事儿自己也应该管一管? 不过胡小眉跟阎西山曾经被二哥捉奸在床过,正好就可以解释二嫂为什么怕她嫁进城里了。 她是怕她要再嫁进城里,遇到盐关村的熟人,揭穿她和二哥捣的鬼吧。 很好,她正愁自己进了城没钱过日子了,那就先从二哥二嫂手里收债吧。 转身先行离开,陈美兰先称了一斤刚刚出炉的鸡蛋糕。 如今的鸡蛋都是土鸡蛋,牛奶也是浓浓的纯牛奶,这鸡蛋糕奶味道浓郁,味道香甜,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皮酥瓤子松软,一口一个简直吃不够。 吃着鸡蛋糕,她比二嫂提前大概十来分钟,走路回村子。 正在路上走着,半路冲出一辆摩托车来,车上是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眉眼生的很帅气,笑起来也很明朗的男人。 这人正是吕靖宇。 也是陈美兰上辈子的第二任丈夫。 在刚看到的一刹那,陈美兰乍然觉得好气又好笑,上辈子两个前夫,一个是西平市有名的暴发户,另一个则是西平市将来的首富。 西平市人提起她,谁不说她天生旺夫命? 不过她早就把阎西山给忘了,对吕靖宇很陌生得很,因为刚结婚的两年还好,能天天见着面,但后来她在家料理孩子,当家庭主妇,他在外忙事业,俩人就越走越远了。 房子倒是越住越大,越住越豪华,可家里也越来越空荡,越来越冷。 在外有人问起,吕靖宇是这样介绍她的:“我爱人是个农村妇女,原来长的挺漂亮,但年龄大了,不善打扮,也就那样儿。她勤劳朴实,会持家,就是大家所谓的黄脸婆吧,但我对她满心敬重,因为她是个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 多动听的一句话,把她贬的一无是处,把自己的道德标杆提到了空前的高度。 谁听了,不夸吕靖宇是个好男人? 但陈美兰看着电视里的吕靖宇,当时就当这个男人也死了。 “美兰,我今天听说你嫁人了?”摩托车突突突,吕靖宇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嫁城里了,嫁了一个公安。”陈美兰忍着怦怦跳的心,平静的说。 对方将来会是西平市首富,开发的楼盘不计其数,会让她住遍西平市每个角落的豪华大宅和别墅,但她不稀罕了,她要过另外一种日子。 “公安挺好,不过我听说那个公安自己有俩个孩子,你再带一个,三个孩子,日子不好过吧。”吕靖宇又说。 “什么样的日子不都是过。”陈美兰坦然的说。 快走两步,她把将来的西平市首富给甩远了。 上辈子,他虽说没像别的有钱人一样,私生子情妇一大堆。 但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个土气又俗气的黄脸婆。 他只记得属于自己的荣耀,可不会记得他多少次事业上的重大转折点,她出的点子帮他渡过的生死难关,也不记得他在外忙碌时,她在家里照料三个孩子有多辛苦。 这辈子,愿他前程似锦吧。 才到村口,穿着粉红色纱裙的招娣像个小公主一样,已经在跳跃起舞了。 在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小女孩像颗炮弹一样,扑进了陈美兰的怀里。 小丫头跑到她面前,先给妈妈一个满怀的抱,突然回头,捡起一颗石头,就朝着后面的银宝砸了过去,呲牙裂嘴:“可看看吧,我妈妈才没丢下我一个走,她又回来,她肯定会带我走的。” 她早晨不告而别,招娣以为她是悄悄离开了呢,看把孩子给吓的。 后面一群孩子脸上簌簌的,看陈美兰一脸凶煞的盯着他们,转身,野狗似的全钻林了里去了。 招娣连着妈妈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像只花蝴蝶。 “来,吃鸡蛋糕,妈答应你的鸡蛋糕,买回来啦。”捧出鸡蛋糕,陈美兰笑着说。 荒唐啊,上辈子,就因为吕靖宇说两家的孩子不好磨合,她居然把招娣留在娘家整整三个月,她还记得自己接到招娣时,孩子怀里抱的那些干透了的鸡蛋糕,混脸惊瑟,又喜极而泣,扑到她怀里的样子。 鸡蛋糕的香味是那么的馥郁浓烈,村里的孩子都想抢,想偷她的鸡蛋糕吃,但她就像一只狼崽子一样,谁抢就跟谁拼命,护着一袋鸡蛋糕,直到妈妈回来。 她的馋病,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 “妈,鸡蛋糕果然比辣条好吃。”招娣咬了一大口,顿时一声惊呼。 这一口,孩子值了,她的口腔和内心都充盈着满满的满足。 妈妈在后面慢慢走,她在前面飞奔,轻跃的像只小蝴蝶一样。 两个表姐看着她,羡慕的直咬牙,等陈美兰一人给了一枚鸡蛋糕,俩小丫头一左一右,牵着招娣去玩儿了。 北方农村,到了盛夏七月,烈阳成了个火球,当空曝晒,各种庄稼迅速成熟,人们从月明星稀忙到日上三竿,草草吃两口,再埋头到地里,等抬起头的时候,就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夜了。 且不说陈德功俩口子要干两家子的活儿,就更累了。 看美兰进了糜田,正在闷头割糜子的周巧芳笑着说:“咱们美兰马上又要嫁人了,不准再干活儿,回家休息两天,养养皮肤,你这趟是回城,可不能让城里人笑话你土气。” 看小姑子长的多漂亮,那阎西山居然不要她了,瞎了他的狗眼吧。 周巧芳要把小姑子将养的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还是嫁个公安,重回盐关村,让他狗日的阎西山后悔。 陈建功也说:“这田里没啥需要你忙的,去,回家歇着去。” 陈美兰自顾自拿起镰刀,却开始割糜子了。 边割,她边笑着说:“大哥,咱家当初盖新房,是我还在城里的时候掏钱盖的,我二哥一直没盖新房,心里估计不高兴吧,他没跟你说过啥?” 陈德功的脸本就给太阳晒成了紫红色,脸一沉,又黑又红:“你帮大哥盖房子就已经够辛苦了,大哥心里感激你,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你二哥又不是你亲哥,你给他盖的啥房子。他要为了这个不高兴,他就是猪油蒙了心了。” “是啊,你帮我们盖房子是天大的情份,那钱我们早晚要还你,你二嫂要再嚷嚷,我帮你骂她。”大嫂接过话茬说。 陈美兰淡淡的说:“我在二嫂的衣箱里发现过一万块钱,今儿去赶集,正好碰上她在给一个女人打电话……听起来,二哥二嫂是跟阎西山,还有阎西山的情妇一起算计了我。” 陈美兰话还没说完,陈德功立刻说:“你的意思是你二哥只是假装自己被阎西山打了,其实压根儿没被打,他还在装病?这不可能,你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真不是? 大哥当然不相信,毕竟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他们虽不是一个爹生的,但是堂房,一个爷爷的子孙,老二怎么可能干这种坑人的事。 大哥为人老实,不肯相信。 但周巧芳却想起二嫂的金手镯,银宝脚上的小皮鞋来,心头却蓦然窜起一腾火来,拿着把镰刀,直奔二哥家。 进了门,周巧芳虎虎生威,直奔衣箱,哐哐两把砸了锁头。 且不说躺在炕上装病的二哥被吓的跳了起来,还想阻拦,大嫂已经从板箱里翻出一沓子的大团结来了。 这还不算,大团结里头还夹着一张折子,打开一看,大嫂顿时目瞪口呆,上面的数额是9700。 一家子靠天吃饭的农民,怎么攒出这么多钱的。 紧跟着大哥也进门了,正好撞上二哥陈德军给吓的跳到了地上,抖的像筛糠一样,见大哥提着镰刀进门,夺腿就跑。 陈德功手里提着一把镰刀,看陈德军跑了出去,也追出去了。 当初,要不是老二说自己给阎西山找的人打坏了腰子,美兰也吓坏了,选择了忍气吞声,陈德功能善罢干休,叫阎西山好过? 能不帮美兰再争点钱回来? 这都几个月了? 美兰,他们俩口子,就连他们家的金宝,今年才十二,肩膀都磨破了,天天在家干农活,帮老二俩口子收庄稼,麦子收完收糜子,糜子收完还要收洋芋,收苦荞。 合着他们俩口子是收了阎西山的钱,把亲妹妹给坑了呀。 老二媳妇就算了,又蠢又泼,不明事理,是个泼妇。 老二个老实人,怎么能干这种事,陈德功今天不放他的血,就不姓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屈打成招(一手红内裤,一手绿帽子...) 夕阳落山已经很久,月亮都挂上树枝,笼屉里的黍面馍热了一回又一回,大哥一家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毕竟二哥是为了帮她出头才被暴发户打的,现在躺在炕上。 大哥大嫂要收两家人的庄稼,麦子,糜子,谷子,一茬接着一茬,他们得整整忙上三个月,今天晚上估计不到月亮高起是回不来的。 二嫂终于吃完鸡了,又在隔壁不停的念念叨叨。 说要不是美兰脾气坏,打了暴发户,暴发户也不至于跟她离婚,二哥也不至挨打,暴发户呐,西平市最有钱的有钱人,她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农村妇女,有啥底气就敢打人家。 男人打女人孩子不是天经地义,暴发户不过喝醉了踢孩子,招娣挨着不就行了,何至于离婚? 大哥一家帮二嫂收庄稼,在这火热的七月,她不用流汗,不用干活儿,挺好的吧,但她心里并不高兴。 毕竟大哥家仨孩子呢,穷,白面都吃不起的,万一收庄稼的时候悄悄把粮食都偷藏到自家呢。 要说这一切,还不都怪美兰? 再说了,暴发户都不要她了,赶紧嫁个农村汉子不就完了? 嫁给大嫂妹妹的前夫,那不荒唐? 就问她们一家子以后咋见面? 好在大哥在家很有威严,等大哥在院外重重哼一声,二嫂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哥陈德功,一米八几的汉子,膀大腰圆,为人沉闷,但干起农活来,田间地头一把好手。 把驴牵回圈,看笼屉里一窝子黄黄的黍面馍,示意自家几个已经忙直了眼睛的孩子洗手去吃,给自己点了一斗烟,深吸一口,今儿从凌晨三点起来,苦干到晚上的疲惫才算解了。 坐到陈美兰身边,再吸一口烟斗,他叹了口气:“美兰,虽说哥敢保证你大嫂不会害你。但最近村里人说啥的都有,大哥真不想这么着急的把你嫁出去。嫁不嫁阎肇,这事得你自己做决定,你要不想嫁,大哥就替你回绝了婚事,你想在家呆多久都可以,想慢慢找个更好的嫁也行,你说呢?” 阎肇其人,一直在部队上。 他的家庭条件倒也不错,城里人,父亲在京市工作。 当初他跟周雪琴是组织介绍,相亲结的婚。 结婚后除了一年偶尔回来探趟亲,一直呆在部队上。 陈德功原来喊他叫连襟,正儿八经只见过一次,那人特别严肃,几乎不说话。 据周雪琴说,他在家里也是那样,是个闷油瓶。 不过周巧芳一直拍着胸脯说,阎肇人很好,要说过不到一块儿,全是自家妹妹脾气太坏的缘故。 虽说为了城郊那个院子,陈德功勉强答应把美兰嫁过去,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味儿。 周雪琴自己都不要的男人,能有多好。 美兰长的漂亮,性子柔顺,从小就乖巧,已经错嫁了一回,他真不想她再错退第二回。 虽说妻子很热心,但家里的大事陈德功作主,他不想让妹妹嫁,周巧芳屁都不敢放一个。 “嫁吧,我决定了。”陈美兰听大哥说完,爽快的说。 从井里打了水出来,她接过大哥换下来的汗衫,把闺女的,几个外甥的衣服全扔进盆里,刷啦啦的搓了起来。 在这儿整天听二嫂念念叨叨的有啥意思。 嫁给阎肇,趁早回城,把院子落到自己的户口下才是最重要的事。 等房子过了户,她一个多活过一辈子的人,在正值经济飞速发展的九十年代,不说发大财,难道还养不活她自己和招娣? 上辈子她可是嫁过一个暴发户,一个首富的女人啊。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 …… 此刻,大嫂周巧芳正疾步匆匆,走在前往自家老房的路上。 她家现在住的是土改后新盖的院子,家里还有个老宅,在村子的另一头,有了新院子之后那个老院子就专门用来存放粮食和柴草了。 槐树上知了滋哇滋哇叫个不停,池塘里青蛙呱呱乱叫, 忙了一天的农活,满身黍子絮儿扎的混身发痒,难受,热的发慌,知了一叫,心里更烦。 周巧芳的娘家在西平市城里,当初是因为父亲被打成黑.五类,自己也被下放到农村,才跟陈德功结的婚。 妹妹周雪琴赶上了好时候,78年父亲平反的时候正好高中毕业,不用下乡,直接分配进西平市毛纺厂工作,还嫁了军官阎肇,曾经的生活那叫一个风光。 但今天,周雪琴瞒着家里人,正式跟阎肇扯了离婚证,把俩孩子扔在娘家,跑来投奔她了。 村里人因为她要把陈美兰介绍给阎肇,说啥的都有。 这时候周雪琴跑来找她,不是添乱,让人戳她的脊梁骨吗? 所以她接悄悄把周雪琴安排在老宅里。 这会儿看村头村尾家家户户都在忙炊烟,四处无人,才悄悄摸摸来看她。 一把撩开帘进门,许久没住过人的老屋子里一大股潮气,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周雪琴裹着衣服,坐在只铺着席子的炕头上打着盹。 周巧芳就先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还真跟阎肇把离婚证给领啦?” “领了呀,怎么啦?”周雪琴坐了起来,看大姐两只眼睛瞪着自己,翻了个白眼:“行了,不要说什么阎肇即使转业了也能安排好工作,说什么他有正式工作,我就能吃喝不愁的话,那种话我不爱听,你说了也是白说。” 周巧芳给气的混身发抖,周雪琴犹还继续问:“姐,你家美兰答应了吗,她愿不愿意嫁给阎肇?” 看周巧芳点头,周雪琴居然颇欣慰的一笑:“那就好,小旺和小狼,从今往后我就不用操心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虽说美兰性情温柔,为人心地善良,但后妈那能比得上亲娘。 周雪琴总说阎肇凶巴巴的,不解风情,可夫妻之间是风情重要是肚子重要,风情不就是个屁? 她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越看妹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周巧芳就愈发气的冒火。 周雪琴递了一包城里人才能吃得起的大辣皮过来让她吃,裹着红油的辣条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芝麻,也不知道怎么调的味道,香气直窜人的鼻子。 但周巧芳瞪着眼睛,才不吃。 她气啊,气妹妹跟阎肇俩离婚,要扔下孩子不管。 周巧芳不肯吃,周雪琴自己吃。 用牙签挑起一片甜辣甜辣的大辣皮,低低叹了口气,周雪琴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千疮百孔。 是的,前阵子周雪琴坐班车回城,两辆班车发生了碰撞,碰到脑子,她凭空多了三十年的记忆。 也就是说她重生了,而重生,更坚定了她要跟阎肇离婚的想法。 因为在那多出来的三十年记忆中,她将来过的可不怎么好,不,可以说是非常凄惨。 上辈子阎肇转业后,被安排到了公安局上班,工作是很不错,从缉察到刑侦再到经侦,他一直是公安系统的骨干力量,比当兵的时候还要受上级重视。 但是周雪琴万万没想到时代会那么风云突变。 她万万没想到,现在被人人艳羡的正式工作,在将来根本没什么可稀罕的,暴发户和首富,有钱人才是将来最风光的人。 而且别的公职人员,妻子借着他的关系收点好处,丈夫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但阎肇不一样,他在公安工作上简直堪称铁面无私。 她只不过是收了五万块加一个LV的包,想让他帮忙处理一个富二代醉酒驾车撞死人然后逃逸的案子,特简单的事,把驾车逃逸改成投案自守,把醉酒改成正常驾驶,绕开检方,不必起诉,他悄悄收钱,富二代不用坐牢,两全齐美。 可他不但不肯,反而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威胁她说要离婚。 丈夫就不说了。 儿子? 两个儿子没一个向着她,甚至将来小儿子病的严重了,大儿子还会怪怨,说是她一手造成小儿子生病的,继而不认她这个亲妈。 想想今后种种,周雪琴心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越想越生气,她一把推开装着辣条的油纸袋子,下了炕,趿上鞋就要往外走。 “你今天才离婚啊,村里风言风语的,大家要怎么说你,还不赶紧躺着,出去干嘛?丢人现眼啊?”周巧芳喊说。 周雪琴回头,闷声说:“姐,你就放心吧,我要出了门也会躲着人的,我这辈子要换个活法。” …… 上辈子,后来周雪琴和阎肇还是把婚给离了。 离婚的时候她把孩子抛给了丈夫,房子和存款自己全部带走。 她也学人做过生意,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做什么赔什么,赔了个尽光,一无所有。 所以她一直没赚到钱,反而越混越落魄,落魄到去当保洁的程度。 那是偶然的机会,她在一家公司当保洁的时候碰上陈美兰。 她是个离了婚的女人,陈美兰也是。 她拿到了丈夫所有的钱和房子,而陈美兰,是被丈夫给净身出户,扫地出门的。而且在离婚后,陈美兰碍于村里人的流言扉语,匆忙中嫁给了本地一个名叫吕靖宇的混混。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陈美兰完蛋了。 但是风云突变啊。 周雪琴花光了所有的钱,卖掉了房子,迫不得已做了保洁大妈,可陈美兰嫁的那个叫吕靖宇的混混,居然做生意做到飞黄腾达,而且成了整个西平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也是西平市当仁不让的首富。 周雪琴碰到陈美兰时,她从一辆豪华的轿车上下来,首富吕靖宇伸着一只手,正在给她扶车门。 提着拖把,周雪琴仿如被雷电轰过一般,愣在当场。 她怎么都想不通,陈美兰嫁的那个混混是怎么变成西平市首富的。 但现在管不得那么多。 吕靖宇就住在陈家村隔壁的吕家庄,目前还一穷二白,又新死了妻子,也带着两个孩子。 陈美兰长的是漂亮,但周雪琴也不差,她没下岗前是毛纺厂的一枝花。 而且陈美兰是被爆发户前夫抛弃的,还顶着生不出儿子的臭名声。 周雪琴连着生了两个儿子的,就这方面,她都比陈美兰强了十万八千里。 而且她可是重生了的,所以她知道一个关键点。 之所以当初吕靖宇娶陈美兰,并不是因为陈美兰长的有多漂亮,或者多温柔。 而是因为吕靖宇前妻去世后,留下一儿一女。 据说吕靖宇在二婚时多方考量,观察,觉得陈美兰人美心善,会对孩子好,才会最终选择跟她结婚。 她比陈美兰人更美,心更善,不就能捕获未来首富,首富家的孩子的芳心了? 谨防夜长梦多,她现在就要行动。 看周雪琴径自迈过小河,往吕家庄的方向去了,周巧芳急的直翻白眼:“雪琴,你这疯疯颠颠的,话也不说明白,到底要去干嘛呀你?” “姐,我给自己又瞅了个好对象,那个男人比阎肇好一万倍。”周雪琴远远喊说。 她也怕有人看见自己要说闲话,不走大路,在河边踩着草径,专挑小路走。 周巧芳跟在身后,简直要急死了。 吕家庄除了懒汉就是混混,哪里能有比阎肇好的男人。 周雪琴该不是真疯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皮尔.卡裆(父母的情绪,是孩子们友谊...) 出了陈家村,迈过一条河就是吕家庄。 万万想不到,自家俩儿子将来一个整天生病还不消停,一个愣是没出息。 可吕靖宇家俩孩子,女儿将来会是华国有名的女歌星,儿子则会成为一个创业家,都是货真价实的大佬。 路过小卖铺,周雪琴停了下来。 离婚的时候房子和存款她都从阎肇手里要了回来,现在手上有的是钱,而要想哄孩子,最立竿见影的手段就是送东西。 改革开放后商品丰富了,这两年新出的泡泡糖,高梁饴是孩子们的最爱,尤其是高梁饴,又甜又糯吃起来还有嚼劲儿,孩子们最喜欢它了。 “同志,给我五毛钱的泡泡糖,再给一把高梁饴。”周雪琴掏了一元钱出来,说。 售货员看她不甚眼熟,说:“你不是咱村的人吧,是来走亲戚的?” “是,大姐,吕靖宇家住在啥地方?”周雪琴笑着问。 售货员刚好抬头,看到有两个脏兮兮的孩子趴在小卖部的门上流口水,于是努了努嘴:“喽,那不是吕靖宇家俩孩子,你让他们带你去吧。” 虽然自打一重生,抱定了心思,周雪琴就想在两个大佬还小的时候养成他们,并当首富夫人。 但在看到两个脏兮兮,凶巴巴的孩子时,还是忍不住反了一下胃。 想她家小儿子小时候多乖,多可爱。 大儿子虽然一直跟她关系不好,恨她,但长的可比吕靖宇家这个凶巴巴,鼻子像蒜头一样的儿子可爱多了,将来长大了,走大街上都有星探拉着要去拍电影的。 要不是能预见自己不论怎么折腾都得过穷日子,周雪琴连自家儿子都烦的人,怎么可能眼巴巴的去讨好别人家的孩子。 但算了,想想吕靖宇将来要凭房地产成为西平市的首富,这点不舒服周雪琴可以忍。 “小朋友,吃糖吗?”上前,从兜里掏出一大把泡泡糖,周雪琴笑眯眯的问。 两个孩子,男孩大概七岁,女孩五岁,都警觉的看着周雪琴,突然,男孩拽了女孩一把:“快走,这肯定是个人拐子。” 女孩也呸的一口吐水,吐在周雪琴的手上:“人拐子,我们才不吃你的糖。” 这俩小屁孩儿脾气这么坏? “吕大宝你别跑,你爸吕靖宇去哪儿啦?”周雪琴喊了一声。 男孩听周雪琴喊自己的名字,以为是他爸认识的人,迟疑了一下才嗫嚅着说:“我爸平常在外做跑生意,完了还要去趟陈家村转转,要到很晚才会回家。” 去陈家村了? 该不会是去看陈美兰了吧? 自打陈美兰离婚之后,虽说顶着一个生不出儿子的臭名声,但因为她长的漂亮,性格温柔,有些光棍汉,老鳏夫,甚至大小伙子们,总爱往陈家村跑,就为去看她一眼。 乍一听这话,周雪琴气的差点没把糖全砸在地上。 但是不行,三十年的记忆太惨痛了。 她面色发白,却尽量忍着愤怒,把糖递给了吕大宝,然后笑着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这糖是我送给你们吃的,快吃吧。” 两孩子警觉的看了周雪琴一会儿,大宝一把抢过高梁饴,拉起妹妹,转身就跑。 野狗一样的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周雪琴烦死他们了。 但她依然忍着烦在笑。 只要他们愿意伸手拿,她就有办法搞定他们。 不过吕靖宇现在就已经盯上陈美兰了吗? 这不行,必须阻止。 而她的俩个儿子,虽然他们一个永远病歪歪,一个恨她,但身为母亲,她必须让那俩孩子受到更好的照顾,就为这,她也必须促成陈美兰和阎肇的婚事。 对了,要让陈美兰嫁给阎肇这件事情,就是由周雪琴策划并促成的。 她必须再添一把火了。 农忙七月,在日历簿上,关于相亲和嫁娶都在大凶那一栏。 这不算迷信。 七月正是农忙的时候,麦子刚刚收完,还没晾晒没清洗,堆在屋檐下等着装仓,糜子又熟了,沉甸甸的缀在枝头,这暑天的烈日暴晒几天,糜子就要脱壳了,一脱壳,轻轻一碰就要落在地里,一年的收成就完蛋了。 这个季节,严禁相亲作媒。 拥着招娣,陈美兰住的是刚刚盖好的新房。 虽说暑天大太阳天天暴晒,但新屋的潮气是从墙里往外散发的,俩母女又嫌热,只盖一件衣服搭肚皮,早晨醒来,一摸胳膊上,湿潞潞的满是潮气。 一直听哥嫂在商量再婚的事,但陈美兰并不知道哥嫂跟阎肇是怎么商议的。 要她估计,阎肇刚刚跟周雪琴离了婚,又要来跟亲戚相亲,心里肯定不愿意,至少得再等个十天半月。 结果大清早的起来,她才要去田里割糜子,大嫂就苦笑着说:“赶紧把镰刀放下,今天喜鹊在枝头叫喳喳,有大喜事儿。阎肇要来,你得跟他见个面。” 阎肇这就要来了? 当然,要不是阎肇要来,冒火的七月,大哥大嫂也不可能专门空出一天,在家呆着。 又要再嫁,陈美兰虽没想着刻意打扮自己,总得穿件干净衣裳。 结果进门翻箱子,却发现不止她自己的衣服,招娣有好几件衣服也不翼而飞了。 从卧室出来,她顺着墙头一望,就见二嫂家的院墙边搭着好长一根竹竿,那是春天耙樱桃的长竹竿,樱桃罢了季就该收起来的,杵在墙边干啥? 她当下也不说啥,转而进了二哥家。 二嫂撅着屁股,对着一大盆热水正在洗头,院子里静悄悄的,再没别人。 二嫂卧室里有个衣箱子,平常总用一把锁锁着,这会儿,那钥匙跟她的线衣一起解了下来,就扔在窗台上。 陈美兰拿起钥匙进了卧室,轻轻打开柜子,立刻就看到几件自己从城里带回来的衬衣和裙子,安安静静的躺在二嫂的衣柜里。 再翻翻,居然还有招娣的小花衣服,花裙子,也在箱子里躺着。 怪不得最近她和招娣的衣服总是不翼而飞,她还一直怀疑是不是大嫂偷了,去给自家俩闺女穿了,这可好,原来全躺在二嫂家的衣柜里呢。 她并不拿,再往下翻,居然翻到整整齐齐的好几沓人民币,全是十元的大团结,数一数,至少有一万块。 把箱子轻轻盖上,原锁好,陈美兰再出来,二嫂还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全然没察觉。 她还好奇一点,二哥不是被打坏了腰干不得活,一直躺着的吗,怎么不在炕上躺着。 突然闻着厨房里往外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味,再一看,就见原本该躺着的二哥,正弯着腰在厨房里炖个鸡架子。 二哥人瘦,还矮,年纪轻轻谢了顶,半个光瓢脑袋给朝阳照的明光油亮,闪着光。 那是昨天啃完的烧鸡,今儿把骨头炖成汤,洒上蒜苗葱花,照着老陕人的吃法,再烙点饼切成丝儿,泡在鸡汤里,又油又香,就是一顿香喷喷的泡馍了。 陈美兰依然一声不吭,从二哥家出来了。 “你还四处跑什么呀,赶紧的,阎肇马上就要来了,快把自己拾掇拾掇。”大嫂在厨房里忙的四脚朝天,还得顾着陈美兰。 陈美兰烧了一壶热水,得先给招娣洗个头,这年月农村孩子头上虱子多,招娣在城里的时候天天洗澡,头上没虱子,在农村呆了一段时间,头发里沾了好些个白色的虱子卵,是从娘家几个孩子头上传染过来的。 开水烫发梢,先把虱子卵烫死,再拿篦子仔仔细细把它们全篦下来。 紧接着,她给招娣梳了两个特别漂亮的麻花辫。 再给她穿了一件荷叶领的半截袖小衬衫,本来孩子有条很漂亮的裙子,可惜被二嫂偷走了,只能给她穿件旧裤子,把孩子一直穿的塑料小凉鞋洗的干干净净,小丫头在农村这段时间,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虽然瘦津津的,还有点男孩子气,但这就是个乖巧的小姑娘了。 “你打扮自己就行了,打扮孩子干嘛?”周巧芳烧好了酸汤,又把昨天吃剩的杂面饼端了出来,语带着责怨说。 二嫂洗完了头,吃完了烧鸡汤泡饼子,特意把嘴巴也洗干净了,才来凑热闹。 接了句茬,她说:“是啊,你先把招娣藏起来,那阎肇是个阎王爷,看你带个拖油瓶,再别亲相不成,阎王爷在咱家发起火来,咋办?” 周巧芳听二嫂喊出阎王爷的名号来,瞪了她一眼:“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二嫂撇了撇嘴,把自己胳膊腕儿上一只金镯子往袖子里藏了藏,说:“不是大嫂原来总说那阎肇在部队上,人人都喊他叫活阎王的?” 不是她周巧芳原来总说阎肇是个黑脸阎王,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连越南人听见阎肇两个字都会望风而逃的? 凭啥不让人说。 再说了,美兰头一回嫁的暴发户长的那叫一个肤白面嫩,嘴巴甜,会说话,做生意刚刚赚钱那几年很疼陈美兰的。 美兰每年回家都大包小包的,新皮鞋,新呢子大衣,没把全村人眼馋死。 这回要嫁个粗头黑脸的阎王爷,还是给人当后妈,事儿丑,凭啥不让人说。 大嫂气的哐啷一声,菜刀剁在了桌子上,怒目瞪着二嫂,二嫂却一点都不怯,索性坐到台阶上了,摆明了今儿要搅个场。 两个嫂子乌鸡拨鱼,相互斗眼。 陈美兰吃完了饭,才顾得上给自己梳头发。 梳头的时候她再仔细观察,就发现二嫂不止手上戴了个金镯子,脖子上一根红线,若隐若现的,的确凉的衬衣里也闪着金光,那是一个金坠子。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崭新的回力球鞋,银宝更夸张,直接换了一双皮面的小凉鞋,看牌子是康奈的。 那一双至少得二十块。 靠天吃饭的农村人,能乍然买得起金镯子,金坠子,还能让孩子穿得起皮鞋? 离婚的时候,陈美兰本来打算打官司要钱的,但二哥被暴发户打坏了腰子,回家就躺下了,她于是为了二哥,选择了忍气吞声。 但她一直知道,二哥二嫂心里对她很有意见。 上辈子后来她发达了,很照顾娘家人,尤其是二哥二嫂,虽说是堂房的,但她一视同仁,待他们跟大哥大嫂一样好。 可有一回,二哥喝醉了酒跟她哭诉,居然说,她当初给钱,支持大哥盖新屋,没帮他盖,那是他一直以来心里最大的委屈。 明明她也给了二哥很多钱,把他安排在吕靖宇的公司当保安,银宝上学都是由她支助,但二哥不记得那些恩,只记得自己多年前没替他盖房子的事儿,但凡喝了酒,说的永远是她没帮他盖房子的事儿。 大哥家的新房是陈美兰还在城里,跟暴发户感情还好的时候支持着盖的。 既然她都离婚了,又哪来的钱帮二哥盖房子? 而且这种忙是情分,可帮可不帮,她万万没想到二哥俩口子会因此记仇。 在他们俩口子心目中,她帮忙掏钱盖房子居然成了天经地义,是该她做的事儿。 要她猜得不错,二哥被暴发户打坏了腰子是假,俩口子为了房子的事情心里怀着恨,跟暴发户一起摆了她一道是真。 她的堂房二哥,她从小当亲哥哥看待,就是这么对她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肯德基,啃的鸡?(“叫声妈妈,我就告诉你为...) 暴发户跟阎肇一样也姓阎,叫阎西山,老家在西平市,盐关村。 跟陈美兰结婚的那天,他生来头一回穿裤衩,都分不清正反面,可见小时候有多穷。 乍然有了钱,别的方面不说,喝了酒挥拳头,破天荒打招娣,隐隐有家暴的倾向,才是陈美兰跟他离婚的主因。 男人么,表面深情款款,哭天抢地不肯离婚,背地里耍起手腕来,心狠手辣,早晨扯离婚证的时候还哭着不肯让陈美兰走,跪地求她原谅,都感动哭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直夸他是个好男人。 但出了民政局唾口唾沫再叨支烟,下午就通过公安局的关系把她的户口打回原籍了。 二嫂箱子里的钱是怎么来的,陈美兰当然要查。 但今天最重要的事是相亲,她暂且就把那些钱的事给装心里了。 村里没有能藏得住的事儿,听说美兰要相亲,满村子的人都围在陈德功家门外。 突然,远在村口的银宝高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来了个穿绿衬衣的男人。” 穿绿衬衣的只有军人和公安,他们夏天的军装就是短袖绿衬衫。 这么说,那阎肇还真的前脚跟周雪琴离婚,后脚就跑到陈家村来相亲了? 二嫂跑的最快,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还有从隔壁村跑来看热闹的小伙子们,一群人呼啦啦的,阎肇才到村头,就给他们集体围住了。 二嫂并没见过阎肇,但一直听大嫂说他是个活阎王,还听大嫂抱怨过,说他和周雪琴尿不到一个壶里头。 心里暗猜,那阎肇估计又老又丑,还凶,心里还挺幸灾乐祸的。 毕竟暴发户阎西山长的皮白肉细,又有钱,美兰也是可怜哟,如今要嫁个又老又凶,还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活阎王。 不过看到一个肤色古铜,穿着淡绿色衬衣,眉眼却特别英俊,而且身材挺拨帅气男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二嫂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原来想象不到活阎王到底是个啥,但就在这个男人张嘴问话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喊他叫活阎王了。 “同志,陈德功家怎么走?”他一张嘴,说话都带着寒气。 “在这边,快跟我们来。”早有好事儿的,抢着把阎肇往陈德功家领了。 二嫂愣在原地,心说就那干净利落的身材,那俊俏帅气的长相,哪里老了,又哪里丑了? 他是个阎王,但是个帅气的阎王。 你看他皮肤光光滑滑,身材又高又挺,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还年青得很。 暴发户阎西山今年33,比陈美兰大八岁,大家都觉得她是高攀人家。 这二嫁,她居然要嫁个比暴发户更年青,更帅气的。 美兰心里岂不是美死啦? 周巧芳也有三年没见过阎肇了,因为他自打周雪琴怀上老二,就一直在老山前线打仗,这回是战争全面停止,前线整体撤兵,并且大裁军之后,才转业回家的。 这会儿也在笑着迎了出来:“阎团长来了,快,家里坐。” 她也以为在战场上三年,阎肇必定给战火摧残的不成样子,怎么乍然一看,这人看起来比原来还年青了些? 也不知道妹妹发的那么门子疯,这么好的男人,非要闹离婚。 不过时而回头,看着阎肇那张紧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的脸,她心里又有点体谅妹妹了。天天面对这样一个男人,看着他刀子一样,又深不见底的目光,谁能受得了。 陈家院子大,今天正在晒麦子,今年是个丰年,一粒粒鼓圆的麦子被暴晒在太阳下,正午的阳光照着,能听见水份慢慢蒸发的声音。 陈德功和陈美兰正在翻搅麦子,拈起一粒扔到嘴里,能听到咯嘣一声的脆响,就证明它已经干透,可以装进谷仓里去了。 陈美兰是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才转身的,恰好迎上一个高大的,穿着绿衬衣的男人深沉的目光,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上辈子,关于他的一切,陈美兰都是从两任丈夫嘴里听说的,据说他在公安工作上是货真价实的阎王爷,刚正不阿,不通情理。陈美兰的两任丈夫都没少被他追着像狗一样咬过,暴发户最后还栽在他的手上。 也是活该,报应在俩儿子身上,一个不成器,一个常年生病。 妻子也因为他的冷漠,不尽人情而跟他离了婚,总之,他就像公安局大门上那块金色盾牌,是国家的一块好盾牌,但私生活上一塌糊涂。 这男人肤色古铜,皮肤光滑,军绿色衬衣衬的混身一股寒气,是只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才有的那种冷寒。 其实抛开房子和户口,光从表面看,陈美兰觉得跟他结婚自己也不吃亏。 饶是已经上了年龄,陈美兰也得感慨一声,这人一身阳刚,男子气十足,外貌无可挑剔。 对方头一回上门,不可能立刻跟她说话。他握上了陈德功的手:“今年收成还好吧?” “收成很不错。美兰,赶紧去给阎团长倒杯茶。”陈德功连忙说。 阎肇依然干净利落,伸手阻止了陈美兰:“我不喝茶,而且我已经转业了,请不要再称我团长。” “那咱们中午一起吃饭,我让美兰给咱们做饭吃。”陈德功又说。 周巧芳也慌的拉着美兰,准备俩人一起去做饭。 家里乍然多了两张嘴,顿顿要吃饭,粮袋子眼看见底。 妹妹丢了孩子不管,扔在娘家挨饿。 就为这两点,大嫂也非赶紧把这桩婚事促成不可。 而就在这时,阎肇满院子扫了一圈,突然拨步,大步流星,朝着招娣走了过去。 招娣和金宝银宝,还有珍珠宝珠几个表哥表姐站在一块。 她是城里孩子,又继承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虽说最近在农村吃不饱,饿瘦了,但那双眼睛既明亮又有神,既甜又美的漂亮。 阎肇这一过去,不说周巧芳心咯蹬一下,还有个女人的心也提起来了。 这女人头上包个印染的小丝巾,把烫过的头发全都包了起来,穿一件土布褂子,藏在人群后面,双目正死死盯着阎肇。 这当然是重生了,知道自己两个儿子永远没出息,这辈子要提前养成大佬的周雪琴。 事实上,阎肇之所以会在刚刚离婚之后,就来陈家村相亲,这也是周雪琴离婚时提的条件之一。 她虽然跟阎肇离婚了,但她并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落到一个恶毒后妈的手里。 陈美兰性情温柔,善良,上辈子,虽然吕靖宇家两个孩子对她并不怎么尊重。 但据吕靖宇自己说,陈美兰对他们只有四个字可以评价:视若已出。 阎肇的性格太坏,而且固守着穷,有权不用,身为公安局长,住着单位分的小房子,穿着制服,他自己觉得没啥,可周雪琴委屈,她天天被暴发户,首富太太们请到茶楼,高档会所吃饭喝茶,人家穿的都是几万块的衣服,背的是几十万的包。 而她,寒酸,贫穷,没见过世面,混身一股小家子气。 那种苦日子周雪琴受够了,绝对不会再受,但是陈美兰可以啊。 所以周雪琴当时逼着阎肇,说他要是不相亲,自己就不给他俩个孩子的抚养权。是这么着阎肇才来陈家村相亲的。 这辈子,周雪琴要跟陈美兰互换,让陈美兰帮自己照顾儿子。 她,要做首富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阎肇弯腰,问了招娣一句。 招娣这丫头看着瘦,胆子倒是挺大,面对着这个把全家人都吓的大气不敢喘的男人,她朗声回答:“阎招娣。” “你是陈美兰的女儿?”对方又说。 招娣刚才一直在被银宝揶揄,说这个男人以后要给她当爸,还说他喜欢提着拳头揍人,孩子给吓的不轻,牙齿都在颤,但依然鼓起勇气答说:“是。” “要是陈美兰再嫁,你会跟着她吗?”阎肇再一句紧.逼。 招娣撇了撇嘴巴,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说:“会,我妈妈去哪儿我就跟她到哪儿,我要永远保护妈妈。” 且不说陈美兰怎么想。 在场所有的女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周雪琴。 男人结婚带孩子正常,但女方再婚,很少有人能接受她带娃。 女人们的孩子一般都会被寄养在娘家。 阎肇自己有俩儿子,他一个月工资就那么高,肯定不会接受女方带个娃的。 这可怎么办,阎肇要因为招娣而拒绝了陈美兰,她的两个儿子就要受苦了呀。 不过就在周雪琴急的恨不能跺脚时,就见阎肇抬起头,微微一笑,对陈美兰说:“陈美兰同志,咱俩认真谈谈吧。” 他这是答应了? 他居然同意陈美兰带着招娣再嫁? 而且周雪琴赫然发现,从来没对她笑过的阎肇,居然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露出了笑容! 冷面阎王居然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霸权主意(狗男人,他想管她的钱?...)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上辈子漫长而久远的记忆里,陈美兰住过很多地方,但盐关村一直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周围有好几个大厂,比如东方集团,西美集团,都是搞轻工业的,污染小,也没噪音,也有些癞皮疮,比如阎西山的煤厂,好在都离盐关村有些距离,所以虽说就在城市周边,却安安静静,闹中取静。 现在再看,马路清扫的干干净净,墙壁也都粉刷的干净白亮,依然是她记忆中那个清明自在的小村子。 在村口遇上村支书阎雄的爱人,毛嫂子,多年不见的故人,陈美兰有点激动,小跑着朝她奔了过去,毛嫂子比她还激动,夜色中也朝她奔过来了。 “这是美兰呀,哎哟喂,你可算回来了。” “毛嫂子看着可真年青。”上辈子再见,彼此都老的不成样子了,这辈子还年青,陈美兰当然要感慨一下。 毛嫂子看陈美兰身后跟了一个个头高高大大的男人,因为看起来比阎西山要结实得多,犹豫了会儿才试着问:“这不像是西山啦,我记得西山比这瘦,还是长发。” “我新找的对象,也姓阎,叫……” “哎呀,你看我这猪脑子,你和暴发户……呸呸呸,不提了。”毛嫂子自悔失言,恨不得自打几个嘴巴子。 她也是个八卦人儿,听说是美兰新找的对象,当然好奇,想要好好打量一下。 但还没看清楚对方长个啥样子,只觉得又高又大,一身寒气,对方已经去推美兰家的门了。 这人难道原来来过盐关村,他居然不用指,就认得美兰家的门。 “毛嫂子,明天再聊,我先回家了。”陈美兰掏出钥匙说。 陈美兰的大四合院在村子最中间,是整个村子里最豪华,最气派,也最干净的院子。 不过一把推开门,陈美兰顿时愣住了,因为月光下放眼望去,院子怎么像是被人开膛剖肚了,还稀稀啦啦的种着些菜。 “妈妈,谁在咱们家院子里种菜啦?”招娣一声惊呼。 打开院灯,陈美兰倒有点欣喜,院子被人翻掘过,种着芹菜、油菜,茄子豆角,黄瓜和西红柿,芹菜和小油菜都已经能吃了。 阎西山是个孤儿,老爹老娘早死了,村里的堂房也都出了三服,不会来干这种事。 这菜应该是胡小眉种的。 她有个弟弟就在阎西山的煤厂上班,阎西山在家对面搞了个售煤点,他们兄妹经常在这块儿走动。 城郊的人地少,收入又不高,见缝插针都要找点地方种菜,胡小眉肯定是以为她回不来,这院子属于自己了,这才种的菜。 “挑着走,别踩坏了菜,这菜咱们以后还得要吃。”陈美兰说着,打开了自己常住的那间房的灯。 她知道胡小眉和阎西山在自己的炕上滚过,怕他们要糟蹋自己的床单被褥。 那些东西虽不值什么钱,但置办起来不容易,丢了也可惜。 不过还好,打开板箱,一床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闻起来一股淡淡的樟脑味儿,摸上去也是松松软软的。 打开放在屋角的黑白电视机,立刻跳出电视剧《雪城》的片头来,电视也还能看。 不过这屋子是真脏,炕上地下扔满了烟蒂,弹满了烟灰。 一把拉开床上的被子,居然从中飞出一只内裤来,那是一条正红色的内裤,红的鲜艳欲滴,这可不是陈美兰的,她从来没穿过红色的内裤。 二哥当时说过,他是把胡小眉和阎西山捉奸在床的。 这内裤估计是那时候落下的吧。 真是够恶心的,两只手指挑起内裤,陈美兰本欲扔掉,但走到院门口,想了想又折回来,放进厕所了。 横竖已经被人欺负了,这条内裤她要留着,很可以做点文章啊,就算是个意外惊喜的收获吧。 “这是你抽的烟?”阎肇看着满地烟头,问陈美兰。 陈美兰怎么会抽烟。 而且阎肇怎么会认为她会抽烟? 在将来抽烟的女人都很少,更何况现在。 这男人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不抽烟,这烟头我打扫就好了。”这她得解释一句。 “是这样,我还得去趟单位,咱们要先吃饭。”阎肇才张嘴,陈美兰立刻说:“你去忙你的,我自己能打扫,会给孩子们搞饭吃。” 有过一次二婚经验的陈美兰,对男人没抱任何希望。 要是阎肇真的好,周雪琴会跟他离婚? 她现在的心态是,你图能住在我家,帮忙照看孩子,我图你能帮我迁户,各取所需。 “我给你钱,你先去买饭?”阎肇说着,伸手就欲掏钱了。 他的经济情况陈美兰很清楚,净身出户,房子存款都给了前妻,站在女人的立场上,陈美兰倒觉得他挺有担当,很欣赏他的做法,而且自己手里又不是没钱,索性说:“我自己有钱,饭我买就行了。” 厨房就有搪瓷缸子,拿出来先拿清水洗洗涮涮,涮干净了,出门买饭。 陈美兰要出门,招娣当然得跟着,小狼跟在后面,像条小尾巴:“弟弟也去。” 招娣说:“要叫妈妈。” 小狼立刻乖乖的:“妈妈,弟弟也去。” 陈美兰纳闷儿了,这孩子虽小,也三岁多了,难道就不知道周雪琴才是他妈,该不会,他就像周雪琴说的一样,虽然是个灾病秧子,但白眼狼的程度比小旺还高吧。 住在郊区就是好,出了村子大概500米,就有夜间摆的路边摊儿。 西平市位于华国内陆,驰名小吃一大堆,什么肉夹馍、水盆羊肉,油泼扯面,一人一灶,走过去,路边密密麻麻全是摊儿。 不过这些摊儿村里人吃不起,吃它最多的,是附近东方集团,西美集团和秦川轻工,这些大厂的工人干部们。 油泼扯面是事先和好的面,现要现扯,柔软的面在案板上啪的一声,皮带一样宽,薄而发亮,下进滚水锅里再捞出来,洒上葱花蒜苗加豆芽,一小撮芝麻花生,半勺热油淋上去,香气四溢。 刷刷两勺热油泼上红辣子,就是四缸子油泼面了。 四个大搪瓷缸子摞一块儿端在手里,俩孩子在前面跑,跑了不几步,招娣故意使着小狼往前跑,自己却慢了脚步,要单独跟陈美兰走在一起。 “妈妈,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小女孩略有些担心。 “表现的特别好,但妈妈觉得咱们招娣没必要故意表现的特别好,毕竟咱们不是相处一天两天,日子还长着呢,你要用平常心对待小旺和小狼,他们让你不高兴你就要说出来,总是迁就他们,就会让他们觉得你没脾气,就会欺负你,明白吗。”陈美兰说。 招娣认真点头,踌躇满志:“他们要是不听话,我会教育他们的。” 这是她的房子,她的主场,招娣也比上辈子自信得多,在自己家,天生就有主人翁精神。 这一点让陈美兰特别欣慰。 但饶是对阎肇不抱任何希望,甫一进门,她还是有点被气到。 阎肇两手插兜,阎小旺只到他爸大腿高,跟他爸一模一样的两手插兜,一模一样的眼神,脚边竖着一个大铁皮盒子。 这是一大一小俩大爷在家等饭吃? 分明当初在陈家村,阎肇说过自己家务做的很好,就算干不了别的,总可以先把桌子擦了吧,要不然怎么吃饭。 不过算了,马上指给他们父子一间房,就当家里多个租客吧。 但撩开帘子进屋,陈美兰又愣住了。 这是她的卧室,刚才她出门的时候,就像个小型的垃圾场,但现在,炕上原来所有的铺盖全被扔到了外头,换成了新的,柜子上铺的花布也换了新的,旧的被扔在地上的大洗盆里,墙上所有贴的贴画全被撕了一空,窗玻璃泛着亮光,亮的连苍蝇都要碰壁。 不说地面了,柜子下面都给掏扫的干干净净。 再看几个柜子,全都一尘不染。 这是阎肇和阎小旺干的? 不过半个小时,把个脏到无法踏脚的屋子打扫的像间新房一样? 这阎肇,该不会是个人形扫地机吧? 男版田螺姑娘? “阿姨,我们今天晚上住哪间房?”阎小旺追着问。 陈美兰打死都不敢相信,半个小时,一个男人能把一间屋子给整理的这么干净啊,她抬头,正好对上阎肇依然冷梭梭的目光。 那目光迫使着陈美兰,赶紧给他一个答案,阎小旺还要多说一句:“今天晚上我们要和我爸睡。”就好像他爸是唐僧,要被她吃掉似的。 “隔壁那间屋吧,也有炕,炕还大,够你们父子几个滚了。”陈美兰压抑着胸腔里的笑声说。 孩子都差不多,上辈子她和吕靖宇结婚后,在一起睡得并不多。 只要睡到一家,两家的孩子不是肚子疼就是屁股痒,总要想办法闹着把他们分开。 二婚夫妻,心里都只有自己的孩子,盘算的也是各家孩子的前程,隔着孩子,永远磨合不到一起的,就这么过吧。 “小旺去吃饭,剩下的活儿我来干。”阎肇说着,提起扫把出门了。 这真是个男版的田螺姑娘,还是刚才他悄悄藏了几个人在家里搞打扫,这回陈美兰才要亲眼所见。 只穿一件背心,先是把放在洗盆里的脏被套脏床单刷刷几把揉了出来,搭到晾衣绳上。 再洒水闷着地上的灰尘,然后拿扫把把整间房子从顶到墙细细清扫一通,接着又用淘干净的抹布再擦一遍浮尘,窗户单用一块抹布,整个从炕到地,不过十几分钟,几个孩子还在吃饭,阎肇一气呵成,居然把另一间屋子给清扫的干干净净。 套被套,铺褥子这种事,陈美兰敢打保票,在华国没几个男人能干得了。 吕靖宇惯常吊在嘴边的话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管你吃穿,你就得伺候好我一家老小,这是一个女人的本分。” 陈美兰一直以为这个国家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样的。 但阎肇,不管是表现也罢,还是真会干,他套被子的方式,陈美兰破天荒,是头一回见。 他先把被子和被套平铺在炕上,左卷卷右卷卷,刷的一抖,陈美兰数过的,不过12秒,就是一床套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了。 这男人是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里最会干家务的。 “赶紧吃饭吧,面都快坨住了。”陈美兰把缸子递给了阎肇。 别看孩子小,都饿了,几个孩子居然一人吃完了一大碗油泼面。 阎肇把孩子们缸底的辣椒红油和豆芽葱蒜全归到了自己碗里,再把脏了的缸子拿出门,哗啦啦的自来水冲着,蛇皮管子连头带手冲了一遍,他穿上衬衣,端起盛着面的缸子就走:“我到单位吃,两个孩子今天晚上……” “你放心吧,我肯定能照顾好小狼。”小旺抢着说。 小狼给哥哥掰着,赶忙挥手:“爸爸再见。” 真是奇怪,小旺和小狼比吕靖宇家那两个省事得多,当爸的走的时候不哭不闹,乖乖的跟他爸说再见。 客气又拘谨的两个小家伙,对他们的爸爸,似乎比对她还陌生。 吃完饭,应该洗个澡的,但这房子里目前还没有洗澡间,而且小狼和小旺似乎并没有洗澡的习惯,小旺一吃完饭就去隔壁了,小狼不肯走,要跟招娣俩一起看电视,才看了两分钟,打着盹儿,已经眯在招娣肩膀上了。 招娣踢鞋趴上了炕,他眯眯糊也跟着爬上了炕,俩人并肩躺下。 陈美兰出门烧个水的功夫,再进门,就见阎小旺撅着小屁股,正在卖力的,准备把小狼拖起来,抱走。 “不要,跟姐姐睡。”小狼嘟嘟囊囊的说。 “快走吧,这么陌生的地方,哥哥一个人睡害怕,要你做伴。”阎小旺语带着哭腔,拍着弟弟睡熟的脸说。 可惜弟弟太胖,他也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想抱是抱不起来,想拖,拖不走。 电视机里广告还在哇哇作响,一会儿是菊花电扇,风凉世界。一会儿是上海航天牌冰箱,航天品质,再一会儿,又成了新一代的系列微机,长城。 阎小旺扯不起弟弟,垂头丧气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转身看到陈美兰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小男孩脸上的委屈和害怕瞬间不见了。 刷的一下撩起被子钻到了被窝里,他故意对睡着的小狼说:“什么?你害怕?那我陪你睡吧。” 胆虽怂,嘴不怂,小家伙嗖的一下,闭上了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席梦思(招娣现在是我闺女了,那名...) 出了陈家村,迈过一条河就是吕家庄。 万万想不到,自家俩儿子将来一个整天生病还不消停,一个愣是没出息。 可吕靖宇家俩孩子,女儿将来会是华国有名的女歌星,儿子则会成为一个创业家,都是货真价实的大佬。 路过小卖铺,周雪琴停了下来。 离婚的时候房子和存款她都从阎肇手里要了回来,现在手上有的是钱,而要想哄孩子,最立竿见影的手段就是送东西。 改革开放后商品丰富了,这两年新出的泡泡糖,高梁饴是孩子们的最爱,尤其是高梁饴,又甜又糯吃起来还有嚼劲儿,孩子们最喜欢它了。 “同志,给我五毛钱的泡泡糖,再给一把高梁饴。”周雪琴掏了一元钱出来,说。 售货员看她不甚眼熟,说:“你不是咱村的人吧,是来走亲戚的?” “是,大姐,吕靖宇家住在啥地方?”周雪琴笑着问。 售货员刚好抬头,看到有两个脏兮兮的孩子趴在小卖部的门上流口水,于是努了努嘴:“喽,那不是吕靖宇家俩孩子,你让他们带你去吧。” 虽然自打一重生,抱定了心思,周雪琴就想在两个大佬还小的时候养成他们,并当首富夫人。 但在看到两个脏兮兮,凶巴巴的孩子时,还是忍不住反了一下胃。 想她家小儿子小时候多乖,多可爱。 大儿子虽然一直跟她关系不好,恨她,但长的可比吕靖宇家这个凶巴巴,鼻子像蒜头一样的儿子可爱多了,将来长大了,走大街上都有星探拉着要去拍电影的。 要不是能预见自己不论怎么折腾都得过穷日子,周雪琴连自家儿子都烦的人,怎么可能眼巴巴的去讨好别人家的孩子。 但算了,想想吕靖宇将来要凭房地产成为西平市的首富,这点不舒服周雪琴可以忍。 “小朋友,吃糖吗?”上前,从兜里掏出一大把泡泡糖,周雪琴笑眯眯的问。 两个孩子,男孩大概七岁,女孩五岁,都警觉的看着周雪琴,突然,男孩拽了女孩一把:“快走,这肯定是个人拐子。” 女孩也呸的一口吐水,吐在周雪琴的手上:“人拐子,我们才不吃你的糖。” 这俩小屁孩儿脾气这么坏? “吕大宝你别跑,你爸吕靖宇去哪儿啦?”周雪琴喊了一声。 男孩听周雪琴喊自己的名字,以为是他爸认识的人,迟疑了一下才嗫嚅着说:“我爸平常在外做跑生意,完了还要去趟陈家村转转,要到很晚才会回家。” 去陈家村了? 该不会是去看陈美兰了吧? 自打陈美兰离婚之后,虽说顶着一个生不出儿子的臭名声,但因为她长的漂亮,性格温柔,有些光棍汉,老鳏夫,甚至大小伙子们,总爱往陈家村跑,就为去看她一眼。 乍一听这话,周雪琴气的差点没把糖全砸在地上。 但是不行,三十年的记忆太惨痛了。 她面色发白,却尽量忍着愤怒,把糖递给了吕大宝,然后笑着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这糖是我送给你们吃的,快吃吧。” 两孩子警觉的看了周雪琴一会儿,大宝一把抢过高梁饴,拉起妹妹,转身就跑。 野狗一样的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周雪琴烦死他们了。 但她依然忍着烦在笑。 只要他们愿意伸手拿,她就有办法搞定他们。 不过吕靖宇现在就已经盯上陈美兰了吗? 这不行,必须阻止。 而她的俩个儿子,虽然他们一个永远病歪歪,一个恨她,但身为母亲,她必须让那俩孩子受到更好的照顾,就为这,她也必须促成陈美兰和阎肇的婚事。 对了,要让陈美兰嫁给阎肇这件事情,就是由周雪琴策划并促成的。 她必须再添一把火了。 农忙七月,在日历簿上,关于相亲和嫁娶都在大凶那一栏。 这不算迷信。 七月正是农忙的时候,麦子刚刚收完,还没晾晒没清洗,堆在屋檐下等着装仓,糜子又熟了,沉甸甸的缀在枝头,这暑天的烈日暴晒几天,糜子就要脱壳了,一脱壳,轻轻一碰就要落在地里,一年的收成就完蛋了。 这个季节,严禁相亲作媒。 拥着招娣,陈美兰住的是刚刚盖好的新房。 虽说暑天大太阳天天暴晒,但新屋的潮气是从墙里往外散发的,俩母女又嫌热,只盖一件衣服搭肚皮,早晨醒来,一摸胳膊上,湿潞潞的满是潮气。 一直听哥嫂在商量再婚的事,但陈美兰并不知道哥嫂跟阎肇是怎么商议的。 要她估计,阎肇刚刚跟周雪琴离了婚,又要来跟亲戚相亲,心里肯定不愿意,至少得再等个十天半月。 结果大清早的起来,她才要去田里割糜子,大嫂就苦笑着说:“赶紧把镰刀放下,今天喜鹊在枝头叫喳喳,有大喜事儿。阎肇要来,你得跟他见个面。” 阎肇这就要来了? 当然,要不是阎肇要来,冒火的七月,大哥大嫂也不可能专门空出一天,在家呆着。 又要再嫁,陈美兰虽没想着刻意打扮自己,总得穿件干净衣裳。 结果进门翻箱子,却发现不止她自己的衣服,招娣有好几件衣服也不翼而飞了。 从卧室出来,她顺着墙头一望,就见二嫂家的院墙边搭着好长一根竹竿,那是春天耙樱桃的长竹竿,樱桃罢了季就该收起来的,杵在墙边干啥? 她当下也不说啥,转而进了二哥家。 二嫂撅着屁股,对着一大盆热水正在洗头,院子里静悄悄的,再没别人。 二嫂卧室里有个衣箱子,平常总用一把锁锁着,这会儿,那钥匙跟她的线衣一起解了下来,就扔在窗台上。 陈美兰拿起钥匙进了卧室,轻轻打开柜子,立刻就看到几件自己从城里带回来的衬衣和裙子,安安静静的躺在二嫂的衣柜里。 再翻翻,居然还有招娣的小花衣服,花裙子,也在箱子里躺着。 怪不得最近她和招娣的衣服总是不翼而飞,她还一直怀疑是不是大嫂偷了,去给自家俩闺女穿了,这可好,原来全躺在二嫂家的衣柜里呢。 她并不拿,再往下翻,居然翻到整整齐齐的好几沓人民币,全是十元的大团结,数一数,至少有一万块。 把箱子轻轻盖上,原锁好,陈美兰再出来,二嫂还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全然没察觉。 她还好奇一点,二哥不是被打坏了腰干不得活,一直躺着的吗,怎么不在炕上躺着。 突然闻着厨房里往外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味,再一看,就见原本该躺着的二哥,正弯着腰在厨房里炖个鸡架子。 二哥人瘦,还矮,年纪轻轻谢了顶,半个光瓢脑袋给朝阳照的明光油亮,闪着光。 那是昨天啃完的烧鸡,今儿把骨头炖成汤,洒上蒜苗葱花,照着老陕人的吃法,再烙点饼切成丝儿,泡在鸡汤里,又油又香,就是一顿香喷喷的泡馍了。 陈美兰依然一声不吭,从二哥家出来了。 “你还四处跑什么呀,赶紧的,阎肇马上就要来了,快把自己拾掇拾掇。”大嫂在厨房里忙的四脚朝天,还得顾着陈美兰。 陈美兰烧了一壶热水,得先给招娣洗个头,这年月农村孩子头上虱子多,招娣在城里的时候天天洗澡,头上没虱子,在农村呆了一段时间,头发里沾了好些个白色的虱子卵,是从娘家几个孩子头上传染过来的。 开水烫发梢,先把虱子卵烫死,再拿篦子仔仔细细把它们全篦下来。 紧接着,她给招娣梳了两个特别漂亮的麻花辫。 再给她穿了一件荷叶领的半截袖小衬衫,本来孩子有条很漂亮的裙子,可惜被二嫂偷走了,只能给她穿件旧裤子,把孩子一直穿的塑料小凉鞋洗的干干净净,小丫头在农村这段时间,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虽然瘦津津的,还有点男孩子气,但这就是个乖巧的小姑娘了。 “你打扮自己就行了,打扮孩子干嘛?”周巧芳烧好了酸汤,又把昨天吃剩的杂面饼端了出来,语带着责怨说。 二嫂洗完了头,吃完了烧鸡汤泡饼子,特意把嘴巴也洗干净了,才来凑热闹。 接了句茬,她说:“是啊,你先把招娣藏起来,那阎肇是个阎王爷,看你带个拖油瓶,再别亲相不成,阎王爷在咱家发起火来,咋办?” 周巧芳听二嫂喊出阎王爷的名号来,瞪了她一眼:“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二嫂撇了撇嘴,把自己胳膊腕儿上一只金镯子往袖子里藏了藏,说:“不是大嫂原来总说那阎肇在部队上,人人都喊他叫活阎王的?” 不是她周巧芳原来总说阎肇是个黑脸阎王,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连越南人听见阎肇两个字都会望风而逃的? 凭啥不让人说。 再说了,美兰头一回嫁的暴发户长的那叫一个肤白面嫩,嘴巴甜,会说话,做生意刚刚赚钱那几年很疼陈美兰的。 美兰每年回家都大包小包的,新皮鞋,新呢子大衣,没把全村人眼馋死。 这回要嫁个粗头黑脸的阎王爷,还是给人当后妈,事儿丑,凭啥不让人说。 大嫂气的哐啷一声,菜刀剁在了桌子上,怒目瞪着二嫂,二嫂却一点都不怯,索性坐到台阶上了,摆明了今儿要搅个场。 两个嫂子乌鸡拨鱼,相互斗眼。 陈美兰吃完了饭,才顾得上给自己梳头发。 梳头的时候她再仔细观察,就发现二嫂不止手上戴了个金镯子,脖子上一根红线,若隐若现的,的确凉的衬衣里也闪着金光,那是一个金坠子。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崭新的回力球鞋,银宝更夸张,直接换了一双皮面的小凉鞋,看牌子是康奈的。 那一双至少得二十块。 靠天吃饭的农村人,能乍然买得起金镯子,金坠子,还能让孩子穿得起皮鞋? 离婚的时候,陈美兰本来打算打官司要钱的,但二哥被暴发户打坏了腰子,回家就躺下了,她于是为了二哥,选择了忍气吞声。 但她一直知道,二哥二嫂心里对她很有意见。 上辈子后来她发达了,很照顾娘家人,尤其是二哥二嫂,虽说是堂房的,但她一视同仁,待他们跟大哥大嫂一样好。 可有一回,二哥喝醉了酒跟她哭诉,居然说,她当初给钱,支持大哥盖新屋,没帮他盖,那是他一直以来心里最大的委屈。 明明她也给了二哥很多钱,把他安排在吕靖宇的公司当保安,银宝上学都是由她支助,但二哥不记得那些恩,只记得自己多年前没替他盖房子的事儿,但凡喝了酒,说的永远是她没帮他盖房子的事儿。 大哥家的新房是陈美兰还在城里,跟暴发户感情还好的时候支持着盖的。 既然她都离婚了,又哪来的钱帮二哥盖房子? 而且这种忙是情分,可帮可不帮,她万万没想到二哥俩口子会因此记仇。 在他们俩口子心目中,她帮忙掏钱盖房子居然成了天经地义,是该她做的事儿。 要她猜得不错,二哥被暴发户打坏了腰子是假,俩口子为了房子的事情心里怀着恨,跟暴发户一起摆了她一道是真。 她的堂房二哥,她从小当亲哥哥看待,就是这么对她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请喝可口可乐(孩子头一回叫爸爸,不能让...) “不介意就好, 三爷,村长,书记, 我在东方集团有房子, 大楼房, 这房子就让阎肇住吧, 谁叫他是我大兄弟呢。”到了这会儿, 阎西山也只能拍拍阎肇的肩膀,打掉牙往肚里吞, 假装大气了。 阎雄作为支书,得给这件事儿做个总结:“身为男同志,就该向西山和阎肇学习, 不过我讲两句, 改革开放是好事,但改开后年青人对婚姻太草率也是个大问题,夫妻还是原配好,能将就,能凑和就凑和,大家尽量不要离婚, 好吗?” “就是,要离了婚,咱的娃让别人打, 老婆让别人睡,谁心里能里能舒服。”有人立刻接了这么一句。 这不拆台吗? 阎西山那张比费翔还帅的俊脸本来脸就红的跟猪肝一样,要出门, 给这句刺的折身回来,差不多要打人了。 好在一帮人推着, 愣生生把他给推出门了。 眼看已经快八点半了,阎肇也跟着大家一起出了门,因为他得去上班。 他堂哥阎勇是村长,还有一个堂哥叫阎斌,在盐关派出所当公安,这俩是整个盐关村,阎肇最亲的亲人。 而且,阎佩衡一直在外地当兵,大的两个儿子带在队伍上,从小只有阎肇在家陪他妈,和阎勇,阎斌是一起长大的,跟他们兄弟,比在首都的那两个还亲。 关于周雪琴前几天悄悄回了一支队的事,他和阎肇交流过,所以这不算新闻。 而且阎肇之所以被调到津东路分局,如陈美兰所想,就是为了津东区的治安来的。 西平市工厂最多的就是津东区,随着进入九十年代,正是走私,贩卖枪.火,婴儿,卡车超速,帮派间打架斗殴争地盘等案件高发的年代。 津东路分局这类案子特别多,但是邪了门儿了,这个分局的公安局长和缉察队长也是最难当的,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多数人来几天就走,就算不走的,最后也会出事。 局长孙怒涛是曾经阎肇在部队上的老上级,阎肇,也正是他专门到厅里打报告,申请来的缉察队长。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地方看似平静,但水特别深。 从首都派了好多能力强,手腕硬的人物来整治这个地方,大多无功而返,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地头蛇太多。 阎肇是强龙,也是地头蛇。 上面的目的,是想让他把津东路分局积年的案子查一查,以及,最好能长久的干下去。 当然,阎肇娶美兰的事情,早在他从陈家村相亲回一之后,就跟阎勇提过,所以阎勇是知道的。 这也是为什么阎肇胸有成竹,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能赶走阎西山的原因。 俩兄弟从家里出来,阎肇还要去上班,就跟阎勇分开了。 …… 再说家里,陈美兰扫完了院子,出门倒垃圾,刚到垃圾站,呼啦一声,有人倒了半筐煤灰过来,要不是她躲得急,就得洒一身的煤灰。 她转身一看,就见胡小华拉着把铁锹,站在垃圾站后面,正在抽烟。 刚倒完煤灰,一步一个黑脚印,那脚印看起来特别熟悉。 阎西山吃瘪而回,自己倒无所谓,最丧气的就属胡小华,毕竟这院子他盯了很久,一直想占。 这是心里憋了气,故意给陈美兰撒气儿呢。 “这不是小华,你姐呢?”陈美兰问。 胡小华从垃圾站后面出来了:“美兰姐啊,我姐,唉,甭提了,在家哭着呢。” “转正手续没办下来吗?”陈美兰故作风轻云淡的问。 这不明知故问,胡小华深吸了口烟,把烟蒂扔地上了:“黄正德那个臭不要脸的穷书呆子,说要去教育厅举报我姐,我看他是不想要命了……” 突然之间,哗的一声,一桶垃圾,陈美兰直接朝着胡小华泼了过去。 胡小华刚想发火,陈美兰哎哟一声:“小华,我在倒垃圾,你怎么不躲呀?” 他故意扬她一身灰,她扬他一身垃圾,不是很公平? 胡小华愣在原地,想发火,但是发不出来。 原来,陈美兰是阎西山的老婆,没人敢欺负,现在他妈的,她居然找了个公安,这还不是能明着欺负的。 “是我不小心,美兰姐,我先走啦。”咬牙切齿,胡小华转身进了煤厂了。 陈美兰折身回了院子,见小旺蹲在角落里,一分一毛,又在数他的零钱,于是问:“小财迷,钱这东西应该要藏着,怎么能随时装在兜里,小心别被小偷给偷走啦。我的钱可都是藏起来的,才不会放在兜里。” “你们村还有小偷?”阎小旺一脸好奇加兴奋的八卦:“那你把钱藏在哪儿呀?” 陈美兰兜里正好有21张崭新的大团结,她一本正经,把钱拿出来晃了晃,然后踮脚,揭了厕所屋檐上一块瓦,把钱放了进去:“喽,我藏在这儿。” “虽然我不偷钱,但我看见你藏钱的地儿啦。”阎小旺哼了一声说:“而且你把钱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肯定马上就会让人偷走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谁都想不到,我会把钱放在这儿吧。”陈美兰说着,一个错眼,把钱全取了出来,又装兜里了。 “我虽然想不到,但我看见了呀。”小旺立刻反唇说。 陈美兰脚尖一掂,就问:“那你够得着吗?” 小旺心说这个后妈是不是傻呀,我虽然够不着,但要真想偷她的钱,难道不会搬个凳子? 俩人正在斗嘴,突然有人敲门,阎小旺见是个男人,顿时又是一脸警惕:“叔叔你是谁,你来我家干嘛?” 来的是同村的阎大伟,在东方集团物料科,是陈美兰家右边的邻居。 “美兰,刚才大家怎么商量的,你这房子是个什么结果?”阎大伟开门见山问。 其实早在半年前,陈美兰还没离婚的时候,阎大伟就提过,说自己有些东西要搁,找不到地儿,因为陈美兰家房子多,房子也大,想租她两间房子做库房。 陈美兰估计他是为这事儿来的,连忙说:“房子当然是我的,你要想用,咱们一村人,价格好谈,我租给你。” “行,我要租的时候再找你。”阎大伟爽快的说。 看阎大伟走了,阎小旺跟个小大人似的,立刻又跟陈美兰屁股后面了:“阿姨,租人房子的没一个好东西,咱的房子能不往外租吗。” “这又是为啥?”陈美兰反问。 阎小旺简直像个跟屁虫。 “我外婆家原来就来过租房子的人,他们喜欢打麻将,还喜欢喝酒,还老是拉我妈一起喝,喝醉了就……”小家伙说到一半,想起他妈跟人喝酒,喝醉了眼红别人赚得多,气他爸一直不回来,就拿他煞气的事儿,眼圈一红,不肯往下说了。 其实他不说陈美兰也猜得到,现在正是城乡人口开始加速流动的时候。 但凡租房住的,一大半是做点小生意的,有点钱就喜欢喝酒打人,所以要召几个租客进来,家里就休想安生。 这也是陈美兰只想把房子出租做库房,并不想招揽租客的原因。 按理来说,这种小事可以不跟小屁孩儿商量,陈美兰的房子,他爸都管不着,更何况阎小旺。 但是,为了让这个客气的小家伙有点小主人翁的精神,陈美兰还是说:“咱的房子肯定不租给乱七八糟的人,但那个叔叔可不一样,人家是大学毕业,还是东方厂一个小领导,对了,见过宁宁吗,那就是他闺女。” 这两天是有个挺漂亮的小女孩子老是来找招娣玩儿,原来是那个叔叔家的? 小旺又不知道陈美兰已经把钱取走了,时不时抬头,就得张望一眼厕所上的瓦片。 他当然不偷钱,但他担心她的钱要被别人偷走。 一个肉夹馍足够顶饱,中午几个孩子都不想吃饭,熬了点冰糖绿豆汤一喝,这么热的天,就躺下睡午觉了。 陈美兰用手比量了一下小旺和小狼的鞋子,揣着钱出了门,雇个三蹦子直奔商场。 本来她想给俩男孩一人买一双回力的,不过回力柜台的对面新开了一个柜台,售货员正是前几天给陈美兰卖化妆品的那个。 “姐,要给孩子买鞋吧,买胜利牌钉鞋吧,现在的孩子都爱穿这个。”售货员热情的打着招呼。 胜利牌钉鞋? 这个陈美兰太记得了,韩国牌子,因为鞋底有胶钉,走起路来一弹一跳的,孩子们特喜欢。上辈子招娣一直想要一双,但因为自己手里没钱,她没舍得买过。 这鞋一双要38块,是现在最贵的鞋子。 这鞋对于八十年代的孩子来说是个什么意义呢,它就像前些年的回力鞋,好多孩子拥有了一双,趾高气昂穿出门,回来的时候就会光着脚。 鞋呢? 被别的孩子抢走了,或者扒走了。 但饶是这样,这年代的每个孩子都想要一双胜利牌钉鞋。 “给我拿三双吧,你把鞋子拿来,我比划一下大小。”陈美兰说。 售货员上回就发现陈美兰是个阔气的,立刻就拿了好几双出来让她比大小。 陈美兰也豪气的比着仨孩子的脚,一人给买了一双。 两张大团结刷的一下,就从她手里滑出去了。 趁着三蹦子回家,她并不回家,反而到了隔壁,敲门就喊了一声:“秦玉,在家吗?” “美兰,你咋过来了?”屋子里出来个女人,见是陈美兰,懒懒得找梳子梳起了头发。 这是阎大伟的妻子,名字叫秦玉,在东方学校教书,是个声乐老师。 不过她平常不怎么出来看热闹,毕竟人家是教师,素质高。 “招娣的户口在咱们盐关村,九月份开学她就要上小学了,我想把她转到东方学校,是不是要交点借读费?”陈美兰问。 秦玉皱了一下眉头:“同在一个区,咱们村的孩子可以借读,但借读费特别贵,你交得起?” “要多少,你说就行了,我这儿有钱,先给你两千押着?”陈美兰索性说。 二十张百元大团结,陈美兰直接掏出来了,但秦玉疑惑一点:“你不是刚跟阎肇结婚,二婚呐,家里的钱你能做得了主?还有,是只转你家的,还是把阎肇家那个也转了?” “一起转吧,我自己赚的钱,我做主。”陈美兰颇有点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 至于钱是怎么赚的,到时候跟阎肇撒谎吧,能瞒就瞒。 家里头,只要不吵架就好。 “行啊美兰,没发现,你还挺大气的。”秦玉不禁说。 上辈子,秦玉后来从东方学校辞职,下了海,自己开办了一个连锁音乐学校,因为吕二妞就在她那儿上学,陈美兰跟秦玉还颇有些交集,但秦玉一直不怎么瞧得上她,对她特别淡。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秦玉瞧不起自己,现在重生了,明白了。 就像后来翻了脸的吕二妞说的,哪怕是首富太太,她也是吕靖宇身边一条寄生虫,而秦玉的身份地位是自己奋斗出来的,她和秦玉连共同话题都没有,秦玉又怎么可能瞧得起她。 “对了,你不是教声乐吗,我家招娣很喜欢唱歌,让她跟着你学学声乐,我给你掏学费,怎么样?”陈美兰说着,还想掏钱。 秦玉直接压上了她的手:“招娣真想学,就让她每天过来一趟,正好假期,我把宁宁和她一起教,钱就免了,邻里邻居的,我不收你的钱。” 既然秦玉不想收,陈美兰暂且就不提了,但是上辈子吕二妞学唱歌,一节私课从20涨到200,后来涨到400,再加上舞蹈,钢琴,上到初中,一个月光兴趣班就要上万块,这笔钱不管招娣要不要学音乐,美兰必须给她备着。 所以她必须赚钱,而且是很多钱。 几个孩子是被陈美兰锁在家里的,大晌午的,都还在呼呼大睡。 阎小旺的肚皮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陈美兰进了门,悄悄揭开一看,就发现小家伙把自己所有攒的钱全贴身放着,一团毛票,搁在孩子瘦凹下去的肚皮上。 陈美兰轻轻盖上小旺的肚皮,出门直奔厕所,刚在厕所边上站定,就听见一阵沉沉的脚步声,阎肇进门来了。 淡绿色的半截袖,深绿色长裤,八三版的公安制服穿在他身上,简直模特一样。 也是奇怪,陈美兰见别人没那种感觉,给阎肇看一眼,总觉得自己像犯罪分子一样,脸红心跳。 事有轻重缓急,看他满头大汗,陈美兰端了一碗凉白开出来,递给了阎肇,然后低声说:“你们离婚之前,是不是没跟孩子商量过,小旺一直在攒钱,应该是想去找他妈。” “不可能,他自己选的跟我。”阎肇吐了一句。 “既然他不想离家出走,攒钱干嘛?他肯定是想离家出走,要万一孩子跑了,咱们上哪儿找去?”陈美兰又反问。 一口喝干了凉白开,阎肇吐了句:“我来收拾,打一顿就好了。” 打一顿,就是他的所谓的会教育孩子? 陈美兰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护短啊。 她要真是个恶毒后妈,多挑唆几句难听的,阎肇岂不要把儿子给打死? “算了算了,孩子的事情有我呢,我会问小旺的,我这还有件事儿要你帮忙。”陈美兰连忙岔开了话题。 刚才她和小旺打趣聊天的时候,把2100块放到了瓦檐下。 小旺真以为她把钱藏在瓦檐下。 但她虚晃一枪,其实是在吊贼呢,而且那个贼陈美兰笃准了,就是胡小眉的弟弟胡小华。 陈美兰回来之后,还没换过大门钥匙。 而胡小华经常来盐关村,通过胡小眉,他手上肯定有她家的钥匙。 煤场离的又近,眼不丁儿就能开门进来,所以她目前还没换锁。 刚才走的时候故意往地上洒了一圈煤灰,虽然晴天白日,但晌午外面又没人,胡小华听说瓦片下面有钱,肯定要□□进来查看,一进来,可不就踩上脚印儿了。 对了,还有指纹印,瓦片上也有。 虽然丈夫就是个公安,但陈美兰也要反证据准备充足。 毕竟现在的公安队伍可不像前些年那么清廉了,阎西山又是个上能钻天,下能入地,不论阎王还是小鬼,都能贿赂腐蚀的人,想拿到钱,她必须有所准备。 上次她被偷的时候,就曾找到一个留在报纸上的黑脚印。 先拿上面有脚印的报纸,陈美兰再把阎肇拉到厕所门上,给他讲事情的经过。 阎肇听完,立刻说:“你既然怀疑对方是胡小华!就应该立刻报案。” 话说到一半,他又来了句:“美兰同志,虽然我就是个公安,但是我不会给你职务之便,凡事咱们应该相信国家,相信政府,走流程来办。”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想利用他的职务之便干点啥似的。 “那我去报案吧,我相信国家,也相信政府,唉,上回的流程走到现在还走完,我先走完那个流程吧。”陈美兰故意叹着气说。 这个既刻板,又古板的男人,怪不得周雪琴嫌弃他。 现在啥年代,九十年代了,阎西山凭关系就能把她的户口直接打出西平市。 哪怕报个案,没关系行吗。 上回她去报案,派出所的公安听完,差点没收了她的报纸,要不是她看出那几个家伙跟阎西山是一丘之貉,把报纸抢了回来,连证据都要丢了。 他居然让她继续走程序? 据说这人16岁当兵,到现在当了整整12年,他莫不是当兵当傻了吧? 不过就在这时,阎肇转身要出门了:“天太热,你歇着。盐关派出所的工作,现在越干越差了,我去报案,顺带检查一下他们的工作。” 这一句才让陈美兰确定嫁的是个有人味儿的人。 对了,他的耳根子后头还是粉红色的。 而且虽然他身上的肌肉硬,但两只耳朵的质感看起来特别细腻,似乎特别的软。 尤其是背面那抹跟前面截然不同的粉色,小兔子一样,让陈美兰忍不住想rua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圆圆(她当初才不是因为喜欢白皮...) 陈美兰把所有的钱都买了首都石化, 手头现在只有一百七十多块钱。 但她今天准备治一治小旺的馋病,牵着小狼的手走到小摊贩面前,她问:“你这可乐我要买一筐子, 总共多少钱?” 小贩笑了:“你是想搞批发吧, 那可要押金的, 而且押金很高。” “多少?”陈美兰问。 可乐瓶比可乐贵, 这小贩怕陈美兰是想骗他瓶子, 要用押金吓退陈美兰,就说:“一筐50, 你出不起,算了吧。” 一筐可乐24瓶,总共才十块钱, 押金要五十块? 一听就是想讹人, 现在这些小摊小贩们也没前些年淳朴了。 陈美兰立刻说:“那算了,可乐公司收你的押金顶多十块,你心够黑的,我去小卖部扛一箱冰峰算了,押金才三块。” “十块就十块,瓶子可一个都不能丢, 后天我经过这儿,所有的瓶子你都得给我还回来。”小贩连忙说。 他这饮料贵,目前确实卖不过冰峰, 不能让冰峰抢他生意。 陈美兰掏了二十块,才想接小贩手里的可乐,可乐筐子自己动了。 “哎哎, 这筐子咋长脚啦,溜啦, 摔了瓶子啦?”小贩吓的大叫。 “是我,我扛着呢。”却原来,阎小旺是拿头顶起了筐子。 这一筐玻璃瓶要全砸了,可了不得,小贩刚才差点吓死,看小旺跑的贼快,哭笑不得,回头从车上摘了两个气球下来,笑着说:“女同志,你那儿子虽小,我看得出来,将来必成大器,关键是还孝顺,你看看,都不让你搬筐,来来,送他两个气球。” 小狼接过了气球,竖了三根指头:“三个。” “小伙子,气球也要钱的,你去买也得两分钱一个,不能再多啦。” “咬你。”小狼说着要蹦起来了。 “行行,我再给你一个”小贩以为孩子的气球是给他妈的,递了陈美兰一个:“我天天走街串巷,见得孩子多,像你俩儿子那么乖的少,明儿见。” 小旺其实不明白陈美兰为啥要买可乐,也猜她是想卖的,这不是他的长项? 当然跑的飞快,但是都跑到家门口了,怎么陈美兰还不回来? 这孩子从小没恋过周雪琴,毕竟她朋友太多,几乎从不回家。 但是陈美兰没跟着他,他怎么心里就那么慌呢。 张望了会儿,孩子都着急了,才见陈美兰牵着小狼从菜市场里出来了。 而她手里,要是他没看错的话,提着用稻草拴着的,八只小拳头大的生鸡腿,昨天不才吃过肯德基,她又买那么多鸡腿干嘛,她该不会是想开饭馆吧。 他都没发现,自己对于陈美兰的关注甚至超过了她爸。 “走,离开我们家,快走。”突然之间,哐啷一声,招娣从秦玉家出来了,看起来像是被推出来的。 招娣看起来也是受了委屈的,但看到她妈,笑着就奔过去了:“妈妈。” 陈美兰弯腰亲了招娣一下,问:“怎么啦?” “没事,妈妈,我以后不想学唱歌了。”招娣摇了摇头:“我觉得唱歌不好玩。” “什么呀阿姨,招娣刚才碰我妈的钢琴,那可是学校的琴,碰坏了怎么办?她还想跳我妈的席梦思……我妈都没收她学费,她……”宁宁啪一把打开门,探出脑袋说。 秦玉追了出来,一把捂上了宁宁的嘴:“美兰,孩子开玩笑的,没事儿,是我让孩子弹钢琴的,你家招娣天赋贼好,弹的特别好。” “招娣想学钢琴?”陈美兰挺惊讶的。 “不想学。”招娣其实是怕妈妈花钱。 上辈子的宁宁后来成了个钢琴家,在大宴会上白色流苏晚礼服,坐在台上弹琴,像只优雅的白天鹅一样。 招娣是一向铜臭的女商人,减肥过度,满脸爆痘,看着台上的宁宁,靠在陈美兰肩头感慨:“妈,我和阎宁从小就认识,小时候我们差不多吧,但她现在是白天鹅,我是个丑八怪。” 气质是用艺术熏陶来的,招娣经了商,一身铜臭,哪来的气质。 宁宁的气质,是用优渥的生活,和她妈的细心培养才会有的。 秦玉掰过招娣的小脸:“不想学你咋悄悄摸姨的琴,还弹的那么好?” 招娣依然摇头:“不学。” 陈美兰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学,只要弹的好就学,妈掏钱。” 秦玉松开招娣,笑着说:“咱是邻居,我也知道你没钱。大伟想租你的房子,但我想这样,我在外面带课,一节要收5块,一个月150,一年就要一千多,那个钱你掏不起。我教招娣钢琴,你把你不住的那六间大屋全卖给我们,一间就按两千算,因为咱们这房子早晚要拆迁,我不占你便宜,你也有钱供招娣弹琴,怎么样?” 她这办法公平丈义,也是替陈美兰着想了。 但陈美兰立刻说:“房子我不卖,不过秦玉,一间大屋我算你5块钱的房租,你要想要,我就租你五间,从后面专门给你开个门,你们要放还是要拉东西,不用进出我们家,直接进出,怎么样。” 等盐关村这房子拆迁的时候,这房子能拆八套楼房,陈美兰疯了才卖房。 秦玉愣了一下:“要是那样,我怕没时间教她免费学琴。” “别人一节课五块,招娣你就收5块。” 将来秦玉的课会从一节5块涨到50,再涨到200,吕二妞就是秦玉培养出来的。这个钱陈美兰算得到,她也会准备着。 “孩子们学琴都得有个电子琴。”秦玉又说。 “一架电子琴也就40吧,我买。”陈美兰爽快的说。 得见好就收,秦玉笑着说:“琴我买吧,保证不多报你一分钱。” 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一个月就40块工资,那可是笔大钱。 “妈,我不会白花你钱的,我一定学好。”招娣吸了一下鼻子:“妈妈真好。” 但她也不差,她今天第一次碰琴,就被秦玉表扬了,说她弹的比宁宁好。 但招娣乐,小旺却憋红了眼眶,眼看就要哭了。 为什么招娣的妈妈对招娣这么好,他妈却要去疼别人家的孩子。 拎着鸡腿,陈美兰说:“妈妈还能更好呢,你们不是喜欢吃肯德基的炸鸡吗,今天我给你们炸一筐子炸鸡,这儿还有可乐呢,咱们就着可乐吃炸鸡,好不好?” 所以这些可乐是买来自己喝的? “阿姨,这么多可乐,会喝坏我们的肚子,可乐是会烂肠子的,只能偶尔喝一瓶。”小旺连忙说。 陈美兰一本正经:“我小时候一天喝过三瓶,一点事都没有。” 进了门,小旺才发现陈美兰是在撒谎,她小时候还没可乐呢。 这个女人,居然敢骗他? 小旺扛着可乐,气冲冲的,但气着气着,嘴角不由自主就往上扬了,因为陈美兰居然拿起菜刀,对着一瓶可乐啪的一声削,那瓶冒着白气儿的可乐,已经对着他的鼻尖。 “请喝可口可乐。”顺带,陈美兰把手里的气球递给了招娣。 三个孩子一人一瓶可乐,一个一个鲜艳的红气球,气球上就写着那句话:请喝可口可乐。 而陈美兰,则在家里复制肯德基的炸鸡。 这东西她上辈子做过,但其实很简单,先用料酒,白醋之类的调料把鸡腿腌了,再用鸡蛋、淀粉和面粉给它挂个浆,主要是油要多,要耐心的复炸上几次,鸡肉的水份被锁在里面,吃起来就嫩嫩的。 孩子们都是乳牙,咬不动太硬的肉,所以华国的孩子们从小到大,才会疯狂的迷恋这个。 再说阎肇,打发了阎西山,看档案到下午,桌上的电话响了。 “我是阎肇。” “阎肇,是我,你和俩孩子过得还好吧?我给你介绍的美兰很不错吧,她对孩子们挺好的,对不对?” …… “你是不是有笔奖金发了,我手头特别紧张,需要一笔钱……”居然是周雪琴,不过今天没有歇斯底里的吵架,声音听起来还挺温和的。 阎肇抬头看了看信封,奖金刚刚到手还没捂热,孙怒涛也不可能四处去说,周雪琴怎么知道的? “离婚的时候我所有的退伍金你全拿走了,整整三万块。”阎肇的眼睛里泛起了冷光。 “可我现在急需要一笔钱,要六千块,你肯定有吧,看在小旺和小狼那么不听话,我也把他们带大的份上,帮我一把吧。”周雪琴又说。 阎肇握着听筒,一字一顿,面无表情:“你可以去找周福龙,王定安,陈平借,他们比我更有钱。” 电话里的周雪琴瞬间没了声音,因为这几个男人在西平市都算暴发户,在阎肇上前线的那几年,都跟她关系处得很不错。 但她丈夫回来了,那些人在报纸上都看过阎肇的大名,早就不敢跟她混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周雪琴在一瞬间被激怒了:“我跟他们只是朋友,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那是谁把小旺的胳膊扯脱臼,让孩子吊胳膊吊了整整三天的,是谁故意骗小旺喝白酒,差点醉死他的,又是谁骗他,说吃一串羊肉串就给一块钱,最后孩子吃到吐,却一分钱都有没给的?”阎肇再追一句,但语速放的无比慢:“周雪琴,告诉我那些人的名字。” 这一声声逼的周雪琴汗毛都竖起来了,其实吧,都是她的一些朋友喝醉了酒开玩笑,拉着小旺开玩笑的时候没轻没重,惹孩子急眼儿了。 她也骂过他们,让他们给小旺道过歉了。 这些事情小旺不是赌咒发誓过自己不跟任何人说的吗? 他居然全都告诉阎肇啦? 啪的一声,她挂了电话。 吕梁正好进来,下意识问:“领导,有人报案?” “打错的。今天晚上各个路口突击检查,查卡车超速和超载,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阎肇拍拍吕梁的肩膀:“我先下班了。” 吕梁看着桌子上那个红色的信封,一脸羡慕:“又是部队上的奖金吧,我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就没有。” “公安工作中一样可以拿先进,把手头的工作干好,明年先进就是你。”阎肇说。 吕梁笑了一下,突击检查是个好差事,随便出去转一转,还能问司机们收点钱,几百块总有吧,等评先进等到啥时候。 转身,吕梁走了,孙局进来了:“你今天是新郎官吧,赶紧下班,早点回家。” “床都没有,不算新婚。”阎肇说:“晚上还要去设岗查卡。” “你不是不去?” “我会在暗处盯着的。”阎肇说。 孙怒涛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阎肇的深谋远虑。 盐关分局,甭看他俩是领导,其实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又有谁已经被那帮暴发户腐蚀了,属于孤军奋战。 要步步小心,否则是就是粉身碎骨。 “明儿记得去买床,我给你嫂子打了招呼,她会专门到商场等你们。”孙怒涛说。 阎肇出来之后,先赶着邮政关门把钱取了,再看都到下班的点儿了,百货商店居然还开着,于是又进百货商店先转了一圈儿。 现在的百货商店有好几层,商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就是人太多。 不过好在阎肇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会自发避开。 他在四楼生平第一次见到席梦思,一张张床的看了半天,这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吃了一茬炸鸡了。 这东西虽好,但腻人,招娣和小狼一人啃了一个就坚决不肯碰了,但还剩了六大块,皮酥的掉渣,咬开却是汁水横流,但他们俩不吃,陈美兰也不吃,多可惜。 看到爸爸进门,小旺奔过来了:“爸爸,快来,今天有……她炸的炸鸡。” 贼好吃。 陈美兰正在卧室里脱小狼的裤裤,量他的小屁屁。 对了,她还看到阎肇挂在角落里的裤头了。 平角的,倒是洗的很干净,但是上面歪歪扭扭,缝了好多补丁。 屁股倒没磨破,但裆的位置已经磨成絮了,自己用大针串缝的痕迹,活像两条狰狞的蚂蚱。 这要拿出去,大概村里最不讲究的阎三爷都嫌它破。 他们父子全都需要内裤,而且是迫切的。 笑着从卧室出来,正好阎肇朝她走过来,俩人差点撞到一起。 “你喜欢席梦思吗?”阎肇张嘴就问。 席梦思? 陈美兰愣了一下,这个称呼到将来就没了,但现在席梦思可是个新鲜东西。 阎肇从哪儿知道的席梦思。 毕竟阎肇回来的少,在家也很少说话,招娣也凑过来了,扬起头,好奇的望着。 “还是你喜欢实木床,箱式床,你喜欢哪一种,咱们就买哪一种。”阎肇又说。 小狼和招娣特别专注的看着陈美兰,想听她的选择。 而小旺还在苦恼,为什么那么香的炸鸡却没人吃。 本来是因为食物太珍贵,他想省着给弟弟,给爸爸吃的,可现在别人都嫌弃,都不愿意吃,正好,他吃。 一口炸鸡一口可乐。 他吃。 阎小旺曾经只有一个人躲着吃东西的时候,才能品出香味,但此刻他当着大家的面,气哼哼的,越吃越香。 而他自己全然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不躲着吃,也能吃出食物的香味。 “席梦思应该很贵吧。”陈美兰得斟酌一下。 其实就是一张软床,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原来的老百姓没见过那玩艺儿,而且软,睡着舒服。 阔太太重生,天天睡硬炕也不好,陈美兰偶尔也想调剂一下睡床,但她得知道一张席梦思要多少钱,太贵她肯定不买。 “四五千吧,我这儿正好有六千块,你先收着,明天咱们去买床。”阎肇说着,把信封递了过来。 已经取成现金了,六千块,厚厚的一沓子。 四五千一张床,抢劫吧,陈美兰的心在咆哮,这个年代的物价跟她有仇,血海深仇,想睡张软床都那么难。 她本欲拒绝的,偏偏秦玉敲了两下门,径自就进院子来了:“对了美兰,你不是想给俩孩子转学吗,校长那边给话儿了,名额正好有两个,但是价格特别高。” 关于要给孩子转学的事情,陈美兰还没跟阎肇说。 他和吕靖宇走了两个极端,吕靖宇是一切以教育为主,要教育好孩子,为此不惜一切,那虽是个渣男,但也是目光深远,胸有丘壑的渣男。 而阎肇对俩儿子,只能说愿意让他们活着就不错了。 而且他这人刻板,保守,公事公办。 慢说没钱,就算有钱,拿钱买学籍这种事情,陈美兰只怕他不会干。 所以她想的是这事自己和秦玉商量,就不告诉阎肇了。 “你先回吧,改天我再和你商量。”陈美兰说。 秦玉其实是专门挑着阎肇在家的时间来的。 陈美兰跟阎西山做夫妻的时候,经常因为钱而吵架。 陈美兰每用一分钱,阎西山都要管东管西,其实并不是他没钱,也不是他小器,就是暴发户的臭脾气,虽然有了钱,但是在外面没有受够的尊重和重视。 总是被人鄙视。 妻子每问他要一分钱,于他来说,都是一个显摆自己有钱的机会。 抓住机会他就要用盘问,以及诉说自己在外赚钱辛苦的方式,从妻子身上找一种自我安慰。 阎肇刚来,品型如何秦玉还不了解,其实她是想替陈美兰试试,看阎肇人怎么样。 要是阎肇也跟阎西山一样,是个小器巴唧的,秦玉觉得,陈美兰只转招娣一个就行了,犯不着替别人的儿子跑学校。 毕竟借读费确实很贵。 “你是阎大伟的爱人?”阎肇思索了一下,说:“是东方学校吧,学籍多少钱?” “阎队你好。”秦玉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来握阎肇的手,对方没那个意思,她只好撩一下头发:“不夸张的说,我们东方学校教育好,学费又收的低,中午还有食堂吃饭,全市的孩子都想转我们东方学校,但一般孩子我们学校不收,听说是您家的孩子校长才点头的,一个2600,我一分都没多报。” “两千六?”陈美兰下意识一声惊呼,同时又闭了嘴,因为时代不同了,转学籍就得这么多钱。 结果阎肇都不带犹豫的:“报,我掏钱。” 秦玉愣了一下。 阎肇随即把信封接了过来,数了5200递给了秦玉:“谢谢你,你费心了。” 究竟不知道阎肇哪来的钱,但秦玉情不自禁说:“就冲你们夫妻这观念,别的方面我不说,孩子肯定能教育好。” 一个人不管有钱没钱,肯在孩子的教育上投资,将来就不会太差。 “秦玉,租我的房子可以,我身边站的是咱们缉察大队的大队长,你们可不能作奸犯科。”陈美兰得叮嘱一句。 秦玉挥了挥手:“美兰,我先走了,明天我就让大伟给你房租,你也放心,我们租缉察大队大队长家的房子,肯定不会作奸犯科的,咱们合作愉快。” 她原来没发现,其实美兰这个女人,面软性刚,性格特别好。 要说原来只是拿美兰当邻居,现在,秦玉由衷的,觉得美兰这个女人,值得自己尊重了。 阎肇心里其实挺忐忑,冰箱是陈美兰买的,水泥沙子其实也是她付的钱,来这几天,米,面,油,他没出过伙食费。 不知道陈美兰的性格如何,但是女同志们都是别人有的,自己也想有。 房子已经住了阎西山的,床不可能不买一张。 但交完两个孩子的转学,席梦思暂时买不到了。 但他觉得陈美兰应该能理解,她看起来比周雪琴好说话得多。 他解释一下,她应该会理解的。 可就在这时,招娣怯怯的喊了一声:“爸爸。” 那一声,喊的又脆又甜又自然。 …… “爸爸,咱们现在就去买席梦思吗?像宁宁家那样的席梦思?她在床上跳给我看过,蹦起来就像在天上跳舞一样。”招娣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压抑的激动。 小狼伸手指着隔壁告状:“宁宁跳,姐姐看,不让我看。” 宁宁跳席梦思的时候,招娣还有资格看一眼,小狼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不买……”陈美兰一句话还没说出来,阎肇立刻打断了她:“买,明天就买。” 陈美兰心说完儿蛋了,一张席梦思四五千,她手里只有800块。 他们全家组团,套上黑丝袜去商场抢劫吗? “爸爸,爸爸。我有一个好爸爸,做起饭来铛铛铛,洗起衣服嚓嚓嚓……”招娣跳起来拍着手,连唱带跳,从院子这头转到了那头。 小狼也跟着唱:“我有一个好爸爸,那个爸爸不骂人……” 熊孩子,直接把爸爸编成歌了。 阎肇回头,对陈美兰说:“孩子头一回叫爸爸,不能让她失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梦巴黎(当初介绍的那个兵哥哥,是...) 从院子里起的小青菜还有很多, 昨天没卖完,放在冰箱里。 今天几个孩子一清早起来,嚷嚷着还要去卖菜。 阎肇昨天说过, 自己今天还要在家呆一天, 陈美兰还没给他派活儿, 大清早的, 就见他已经提着扫把进厕所了, 不一会儿,端着个纸篓子出来了。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 厕所被人弄的很脏。 陈美兰两辈子都没收拾过厕所,都是花钱请人收拾,这几天没顾上收拾厕所, 每天进出厕所, 鼻子里都得塞两团卫生纸。 这个男人不一般,居然会收拾厕所。 今天陈美兰就不买早餐了,她得给愿意收拾厕所的男人亲自做一回早餐。 几个孩子就在门口卖菜,小旺闻到厨房里突然传出一股扑鼻的香味,他自己不好意思叫妈,于是捅了捅招娣:“快问问, 你妈在做啥好吃的。” “妈妈,你做的什么早餐呀。”招娣回头问。 “蒸的馒头,加油泼辣子, 还有小咸菜,熬的粥,怎么样?”陈美兰回头问。 小旺想起昨天晚上呛的, 那又辣又香,香喷喷的油泼辣子, 里面还有熟芝麻,还有花椒味道,把它夹到馍里头,孩子唔的一声:这个后妈呐,怎么总能做出他喜欢的吃的东西呀。 干净的马路,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那些妇女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小旺和小狼。 好多妇女都冲着他们几个来了,其实她们去菜市场也能买到菜,但是,偶尔来一两个,就要摸摸小旺:“一把多少钱呀?” “一毛。” “给你一毛,你是乖孩子,可不能欺负招娣呀。”妇女摸摸小旺的脸。 孩子在村里的地位取决于父母在村里的为人。 小旺接过钱,吸了吸鼻子,他和小狼为什么在外婆家那么受欺负。 其实是因为,村里的女人总骂周雪琴是狐狸精。 小旺慢慢有点喜欢这个村子了。 …… 朝阳升起,一片沃野上,跟盐关村隔一条马路,就是整个西平市最大的厂子东方集团,主营电子工业,而从东方集团再往前走,还有西美集团,秦川集团,后面是一片黑鸦鸦的土地,聚集了好几个煤老板,阎西山有两个煤矿,在这儿承包了一片地,用来当煤厂。 煤厂中,在一群一身黑的人群中,有一抹水红色的身影显得格外亮眼。 这当然是阎西山。 跟在他身后的是胡小眉的弟弟胡小华,也是他的煤矿经理。 “姐夫,那张《嫖.娼处罚通知书》到底哪来的,我姐昨天晚上在三支队是被全村人唾出来的,委屈坏了。”胡小华说。 阎西山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 在教育局领导面前丢了大脸,胡主任为了平息众怒,甚至对围观的群众说,要考虑直接从教师队伍里开除胡小眉。 胡小眉可不委屈坏了,昨天晚上哭着要上吊,阎西山守了一宿。 他就纳了闷了,当初不是在派出所找过关系,那东西被封存了吗,到底是谁翻出来的。 不过阎西山现在顾不上这个。 陈美兰在他家老宅里养了个野男人,这才是让阎西山最火大的。 今天借着送煤,他得带一帮工人去趟盐关村。 本来卸车煤,只要两三个人手就够了,但阎西山故意喊了七八号人,而且还是经常跟着他一起抢地盘,打群架的老手们,让他们扛着铁锨,跳上卡车,浩浩荡荡,直奔盐关村。 不像前些年,凭票供煤,一看到煤车来大家就集体冲过去,一窝蜂的抢。 现在买煤凭钱,而且供的量足,啥时候去都有煤,所以煤车来了大家也不新鲜。 反而最近中央台在放《雪城》,讲文G岁月,总能惹起大家的唏嘘,人们坐一块儿聊电视剧聊的真香,就更不关注煤车了。 甭看阎西山进村前招摇喝众,人五人六的,但真正进了村子,还是得夹着尾巴。 毕竟才改革开放不久,农村人的老观念,他还是个黑.五类,再说了,暴发户这东西大家明面上尊重,背地里不耻。 而且陈美兰在村里太会做人,整个盐关村,从村支书到他的堂房叔伯,心都向着陈美兰,而且没一个不盼着他倒血霉的。 那房子当初都是村长和书记作主给的陈美兰,现在想要回来,他得师出有名。 所以跳下煤车,趁着工人们卸货的工夫,他还在观望,先得看看,陈美兰到底带了个什么样的男人住进他家。 院门紧闭,看不着里面,阎西山就有点着急。 还有点没来由的生气,心里还觉得有点好笑:就陈美兰那种闷哼哼的臭脾气,能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怕不是个又脏又臭,跟这些煤矿工人一样的农民工吧。 而正好就在这时,三个孩子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卖了两把小青菜,估摸着陈美兰的饭该熟了,手拉着手,正在往家走。 “那不是你家招娣?”胡小华说。 阎西山一看,还真是招娣,前面一个,后面一个,一胖一瘦俩小男孩,一边牵着一个。 招娣是他闺女,阎西山已经快半年没见面了,肯定很想念。 而且他原来习惯了,看招娣两个辫子扎的高高的,特别可爱,忍不住就伸手揪了一下:“招娣,你妈呢。” 招娣也是真奇怪,下意识喊了声疼,但是抬头见是阎西山,小女孩的脸色煞时苍白,孩子整个人开始发抖了。 她特别怕阎西山,并不仅仅是挨了一回打的原因。 阎西山这人很奇怪,在外面不论见了谁都笑哈哈的,但只要是对着招娣,脸色就冷若冰霜,在他自已这儿,他是对自己的孩子不设防,不用伪装一张笑脸。 毕竟他也是人,整天在外巴结这个,巴结那个,笑的脸疼。 但对招娣来说,长此以往,孩子总见她爸对着人在笑,对着她却是一脸冷,就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所以但凡见了阎西山,她都紧张的不行。 小狼为什么叫小狼,就是因为他喜欢咬,姐姐害怕了,那当然要咬啊。 刷的回头,他一口咬上了阎西山的手。 “这孩子怎么像小时候的阎肇一样?”小时候的阎肇就喜欢咬人,打死不松嘴。 阎西山疼的一声惊呼,下意识扬起了手,正好这时陈美兰出来喊几个孩子回家吃饭,乍一看阎西山扬着手,下意识就是一声:“滚。” 她把那俩男孩拉回家了,这证明这俩男孩子就是那个男人带来的吧。 自己没儿子,本身就觉得抬不起头,半年未见的陈美兰又那么凶,阎西山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指上陈美兰的鼻子说:“美兰,那个男人是谁,让他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还有这俩小杂种是哪来的,一并让他们滚。” 再一个眼色,一帮卸煤的工人立刻再往前逼一步,直接把陈美兰一家子围成个铁桶了。 这下可好,正在兴致勃勃讨论电视剧的村民们也不讨论了,一下全围过来了。 “西山,你这是干嘛呀,怎么还带一帮人上门堵,你跟美兰不是已经离婚了,你就甭闹了。”有人劝说。 还有人说:“你不也跟胡小眉谈上了,我们怎么听人说,你们俩很久以前就好着呢,你这态度不对啊,有话好好说嘛。” 还有人高声的喊:“你和胡小眉是在梦巴黎好上的吗,她一晚上多少钱?” 要大家不这么说,阎西山还没那么生气,他可是暴发户,手底下二三百号人,在这西平市哪个领导见了他不是称兄道弟的。 偏偏盐关村的人瞧不起他。 陈美兰也瞧不起他。 “都别卸煤了,给我过来。”回头,他一声喊。 胡小华不怕事情闹大,最怕的是事情闹不起来,看阎西山是真生气了,直接喊了一句:“兄弟们,扛着铁锨过来,今天咱们要闹个事儿。” 呼啦啦的,一群卸煤工人扛着铁锨过来,整个儿就把陈美兰家给围住了。 “美兰,赶紧报警吧。”有人喊说。 还有在叫:“打人啦,杀人啦,大家快跑啊。” 胡小华趁乱也在高喊:“谁他妈敢在我姐夫的地盘上撒野,院子里的狗杂种,你给我出来。” 眼看一场乱子就要闹起来了。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只穿着白色的背心,肌肉古铜,胸膛宽阔的男人来。 “这是西山?”他倒一脸风轻去淡,轻飘飘问了一句。 阎西山也一愣:“阎…阎肇?” “我跟美兰要结婚了,你有问题?”阎肇居然来了句反问。 阎西山就那么愣在原地了,谁能告诉他,怎么就这么巧,阎肇也刚离婚不久,大家还在嚼着舌根笑话他。 陈美兰找的男人居然就是阎肇? 她一农村女人,没学历,没文化,也没谈吐,性格还那么凶。 阎肇眼睛没瞎吧,居然要跟她结婚? 阎西山一时之间有点闹不明白了。 就好像他一直闹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喝醉了酒,心里烦躁踹了招娣两脚,陈美兰就要跟他离婚一样,屁大一点事情,至于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他和陈美兰离了婚,他家的老宅要归阎肇啦? 可去他妈的吧,他曾经是地主狗崽子,阎肇家三代赤贫根红苗正,从小阎西山就被阎肇几兄弟压着打。 现在他想住他的房子,睡他的老婆打他的孩子,他想都别想。 但即使心里在腾腾冒火,阎肇可是上过老山前线的团级干部,不是个普通的臭农民工。 胡小华扛着铁锨还想上,阎西山回头瞪了一眼:“还不赶紧滚去卸煤?” “姐夫,那男人……” “你他妈给我滚,那是我兄弟。”阎西山高声说。 回头就是一张笑脸,而且还伸手让了一支烟,阎西山指着那帮正在零零散散往煤厂走的工人说:“我也不过顺路,来卸煤的时候走一走,阎肇,好久不见!” “家里坐?”阎肇并不接烟,打开了家门。 这成他的家了。 阎西山记得恍惚听说过,阎肇转业后应该要进公安局,掏了支烟出来,笑着问:“听说你转业了,在哪个单位?” 小穷公安一个,阎西山在公安局有的是关系,倒也不怕他。 “津东分局,主管缉察。”阎肇并不接烟。 阎西山膝盖立刻软了一软,缉察大队,管公路厂矿,所有的分辖派出所,正是他的紧箍咒。 虽说哪怕市公安局,阎西山也有的是人罩着,但阎肇这家伙跟别的公安不一样,从小到大就是个刺儿头。 “你们先忙,改天咱们兄弟再一起坐。”他说着,一挥手,示意自己的人赶紧撤。 胡小华还没明白过来,喊说:“姐夫,事儿还没商量完呢。” “喊谁姐夫呢,谁是你姐夫,滚!”阎西山把所有的气,全撒在胡小华身上了。 房子当然得要,但刚才只是小打小闹,直到这会儿,阎西山才把要房子真正当件大事儿了。 深吸一口,把烟蒂扔在地上再踩一脚,这房子,他非要回来不可。 目送一帮人出了村子,阎肇仍回去干活儿了,几个孩子也回了家,噘着小嘴巴,这顿饭,几个孩子一下都吃不开心了。 村里一帮妇女,以毛嫂子为首,倒不担心阎肇跟阎西山会不会半起来,但担心黑脸的阎肇见了那么猖狂的阎西山,会不会心里有想法,跟陈美兰吵架斗气,不要她了。 所以借着买把小青菜的由头,要来问问她。 由毛嫂子领头,几个妇女就进院子来了。 一进院子,呵,虽然她们不懂得什么叫个蓬蔽生辉,但是美兰家干净的一尘不染,所有的窗子都闪着亮光,一院子水泥,平的像镜子一样,而且院子里没有一根杂草。 这跟前几天那灰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个院子干净漂亮的,让所有女人都自惭形秽。 毛嫂子率先掏了一毛钱,拿了把小青菜,悄声问美兰:“美兰,阎肇有啥想法不?” 陈美兰笑了笑:“嫂子你放心吧,我看他好着呢。” 虽然陈美兰不知道阎肇的真实想法,但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 阎肇的父亲在首都,可是个大军官,按理来说他应该转业到首都的。 但上辈子她听别人提过,说津东路这个地儿邪门,谁当领导都或者落马,或者栽跟斗。 阎肇是唯一在这儿,干的最久的领导。 津东路分局离盐关村只有两站路,而她在盐关村有一个院子,他之所以跟她结婚,也不过是瞌睡遇着了枕头而已。 既然他想在这儿安家,他就肯定会自己想办法对付阎西山的。 所以她并不操心这个。 门口簇拥了一帮妇女,一个个都是笑嘻嘻的,大多是头一回见阎肇,因为他在厕所嘛,就全往厕所张望着。 正好阎肇拿着扫把从厕所出来,扫把上还挂着一只塑料袋,塑料袋里隐隐绰绰,是条红色的内裤。 那内裤,看样子他是想丢掉? “哎哎,那东西不能动,快放回去。”陈美兰赶忙追了过去,抢过了内裤。 那是胡小眉的内裤。 陈美兰留着它,还有别的用呢,可不能让阎肇给丢了。 “哟,那是美兰的内裤吧,阎肇这人可以啊,美兰的内裤他都愿意收拾。”妇女群中,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可不,一帮子女同志直接看呆了。 愿意给女人收拾内裤的男人,阎肇虽说比不上阎西山有钱,但胜在体贴啊,这下大家可以放心的走了,他对美兰,真心实意! …… 要说叫妈吧,不合适,叫后妈更不合适,小旺今天最开心了,因为他所有的小青菜,一销而空,整整卖了一块五。 “陈阿姨,我的菜卖完啦。”挥舞着手里的毛票,孩子说。 陈美兰接过钱,看小家伙咬着唇望着自己,从1.5元里数了5毛钱出来递给他:“谢谢你帮我卖菜,这些算你的了,好不好?” 小旺犹豫了会儿,确定陈美兰不是在开玩笑,一把抓过五毛钱,拉着俩小的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三个孩子又回来了,并肩坐在自家墙跟底下,小狼和招娣一人拿着一块泡泡糖,但阎小旺手里没有泡泡糖,他小心翼翼,把剩下的四毛钱放到了自己崭的钱里头,一毛一毛,正在满意的数着自己的家底儿。 三十多块,这是个小富翁。 而且不止爱财,他还是个小葛朗台。 看小狼的嘴角溢了些白色的糖沫子,居然伸出手指轻轻抿到了嘴里,然后满足的叹了一声,弟弟吃糖,他吃弟弟点口水就过瘾了。 上辈子的招娣也爱攒钱,只为能够早早脱离家庭,当然,也很小就离开了家,所以陈美兰虽说不想,但越看小旺,就越觉得他挺可怜。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离家出走的钱。 她正想着呢,突然耳边响起阎肇的声音:“西山明天肯定还要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来跟他谈。” 陈美兰心说,我可不就是看准了你愿意对付阎西山,才愿意跟你结的婚。 上辈子的陈美兰,真心实意对两个男人好过,那两个男人也都很有钱,可惜于她来说,钱重要,男人愿意在家里干点活儿,更重要。 该说的感谢还是要说出来。 所以她由衷的说:“阎肇,谢谢你。” 这个男人很奇怪的,脸是古铜色的,但是耳朵后面,阳光晒不到的地方却特别白皙,白的粉嫩。 就在陈美兰脱口而出谢谢的那一刻,她亲眼看到阎肇的耳根红了。 那抹红迅速的蔓延到了身上,背心儿没罩住的,白皙的肌肤也泛上了粉色。 陈美兰脑海中闪过一念:刚出生的兔子可不就是这个颜色? 那他身上,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变成了粉色。 所以这是一只庞大的粉色兔子? 虽然忍着不敢笑,但是陈美兰真的特别想笑。 “放心吧,一句话的事情。”依旧面无表情的阎肇说完,转身进厕所了。 陈美兰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要说阎肇能对付阎西山,这个陈美兰信,毕竟民再富也怕官,暴发户再横也怕公安。 但要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那就是吹牛批了。 阎西山是个笑面虎,面上笑嘻嘻,一肚子的鬼主意,别看他今儿缩头乌龟似的跑了,明天肯定还有新办法。 就看他阎肇到时候怎么处理吧,反正这回够他喝一壶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一无所有(有老婆还要风骚,有魅力还...) 陈美兰把所有的钱都买了首都石化, 手头现在只有一百七十多块钱。 但她今天准备治一治小旺的馋病,牵着小狼的手走到小摊贩面前,她问:“你这可乐我要买一筐子, 总共多少钱?” 小贩笑了:“你是想搞批发吧, 那可要押金的, 而且押金很高。” “多少?”陈美兰问。 可乐瓶比可乐贵, 这小贩怕陈美兰是想骗他瓶子, 要用押金吓退陈美兰,就说:“一筐50, 你出不起,算了吧。” 一筐可乐24瓶,总共才十块钱, 押金要五十块? 一听就是想讹人, 现在这些小摊小贩们也没前些年淳朴了。 陈美兰立刻说:“那算了,可乐公司收你的押金顶多十块,你心够黑的,我去小卖部扛一箱冰峰算了,押金才三块。” “十块就十块,瓶子可一个都不能丢, 后天我经过这儿,所有的瓶子你都得给我还回来。”小贩连忙说。 他这饮料贵,目前确实卖不过冰峰, 不能让冰峰抢他生意。 陈美兰掏了二十块,才想接小贩手里的可乐,可乐筐子自己动了。 “哎哎, 这筐子咋长脚啦,溜啦, 摔了瓶子啦?”小贩吓的大叫。 “是我,我扛着呢。”却原来,阎小旺是拿头顶起了筐子。 这一筐玻璃瓶要全砸了,可了不得,小贩刚才差点吓死,看小旺跑的贼快,哭笑不得,回头从车上摘了两个气球下来,笑着说:“女同志,你那儿子虽小,我看得出来,将来必成大器,关键是还孝顺,你看看,都不让你搬筐,来来,送他两个气球。” 小狼接过了气球,竖了三根指头:“三个。” “小伙子,气球也要钱的,你去买也得两分钱一个,不能再多啦。” “咬你。”小狼说着要蹦起来了。 “行行,我再给你一个”小贩以为孩子的气球是给他妈的,递了陈美兰一个:“我天天走街串巷,见得孩子多,像你俩儿子那么乖的少,明儿见。” 小旺其实不明白陈美兰为啥要买可乐,也猜她是想卖的,这不是他的长项? 当然跑的飞快,但是都跑到家门口了,怎么陈美兰还不回来? 这孩子从小没恋过周雪琴,毕竟她朋友太多,几乎从不回家。 但是陈美兰没跟着他,他怎么心里就那么慌呢。 张望了会儿,孩子都着急了,才见陈美兰牵着小狼从菜市场里出来了。 而她手里,要是他没看错的话,提着用稻草拴着的,八只小拳头大的生鸡腿,昨天不才吃过肯德基,她又买那么多鸡腿干嘛,她该不会是想开饭馆吧。 他都没发现,自己对于陈美兰的关注甚至超过了她爸。 “走,离开我们家,快走。”突然之间,哐啷一声,招娣从秦玉家出来了,看起来像是被推出来的。 招娣看起来也是受了委屈的,但看到她妈,笑着就奔过去了:“妈妈。” 陈美兰弯腰亲了招娣一下,问:“怎么啦?” “没事,妈妈,我以后不想学唱歌了。”招娣摇了摇头:“我觉得唱歌不好玩。” “什么呀阿姨,招娣刚才碰我妈的钢琴,那可是学校的琴,碰坏了怎么办?她还想跳我妈的席梦思……我妈都没收她学费,她……”宁宁啪一把打开门,探出脑袋说。 秦玉追了出来,一把捂上了宁宁的嘴:“美兰,孩子开玩笑的,没事儿,是我让孩子弹钢琴的,你家招娣天赋贼好,弹的特别好。” “招娣想学钢琴?”陈美兰挺惊讶的。 “不想学。”招娣其实是怕妈妈花钱。 上辈子的宁宁后来成了个钢琴家,在大宴会上白色流苏晚礼服,坐在台上弹琴,像只优雅的白天鹅一样。 招娣是一向铜臭的女商人,减肥过度,满脸爆痘,看着台上的宁宁,靠在陈美兰肩头感慨:“妈,我和阎宁从小就认识,小时候我们差不多吧,但她现在是白天鹅,我是个丑八怪。” 气质是用艺术熏陶来的,招娣经了商,一身铜臭,哪来的气质。 宁宁的气质,是用优渥的生活,和她妈的细心培养才会有的。 秦玉掰过招娣的小脸:“不想学你咋悄悄摸姨的琴,还弹的那么好?” 招娣依然摇头:“不学。” 陈美兰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学,只要弹的好就学,妈掏钱。” 秦玉松开招娣,笑着说:“咱是邻居,我也知道你没钱。大伟想租你的房子,但我想这样,我在外面带课,一节要收5块,一个月150,一年就要一千多,那个钱你掏不起。我教招娣钢琴,你把你不住的那六间大屋全卖给我们,一间就按两千算,因为咱们这房子早晚要拆迁,我不占你便宜,你也有钱供招娣弹琴,怎么样?” 她这办法公平丈义,也是替陈美兰着想了。 但陈美兰立刻说:“房子我不卖,不过秦玉,一间大屋我算你5块钱的房租,你要想要,我就租你五间,从后面专门给你开个门,你们要放还是要拉东西,不用进出我们家,直接进出,怎么样。” 等盐关村这房子拆迁的时候,这房子能拆八套楼房,陈美兰疯了才卖房。 秦玉愣了一下:“要是那样,我怕没时间教她免费学琴。” “别人一节课五块,招娣你就收5块。” 将来秦玉的课会从一节5块涨到50,再涨到200,吕二妞就是秦玉培养出来的。这个钱陈美兰算得到,她也会准备着。 “孩子们学琴都得有个电子琴。”秦玉又说。 “一架电子琴也就40吧,我买。”陈美兰爽快的说。 得见好就收,秦玉笑着说:“琴我买吧,保证不多报你一分钱。” 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一个月就40块工资,那可是笔大钱。 “妈,我不会白花你钱的,我一定学好。”招娣吸了一下鼻子:“妈妈真好。” 但她也不差,她今天第一次碰琴,就被秦玉表扬了,说她弹的比宁宁好。 但招娣乐,小旺却憋红了眼眶,眼看就要哭了。 为什么招娣的妈妈对招娣这么好,他妈却要去疼别人家的孩子。 拎着鸡腿,陈美兰说:“妈妈还能更好呢,你们不是喜欢吃肯德基的炸鸡吗,今天我给你们炸一筐子炸鸡,这儿还有可乐呢,咱们就着可乐吃炸鸡,好不好?” 所以这些可乐是买来自己喝的? “阿姨,这么多可乐,会喝坏我们的肚子,可乐是会烂肠子的,只能偶尔喝一瓶。”小旺连忙说。 陈美兰一本正经:“我小时候一天喝过三瓶,一点事都没有。” 进了门,小旺才发现陈美兰是在撒谎,她小时候还没可乐呢。 这个女人,居然敢骗他? 小旺扛着可乐,气冲冲的,但气着气着,嘴角不由自主就往上扬了,因为陈美兰居然拿起菜刀,对着一瓶可乐啪的一声削,那瓶冒着白气儿的可乐,已经对着他的鼻尖。 “请喝可口可乐。”顺带,陈美兰把手里的气球递给了招娣。 三个孩子一人一瓶可乐,一个一个鲜艳的红气球,气球上就写着那句话:请喝可口可乐。 而陈美兰,则在家里复制肯德基的炸鸡。 这东西她上辈子做过,但其实很简单,先用料酒,白醋之类的调料把鸡腿腌了,再用鸡蛋、淀粉和面粉给它挂个浆,主要是油要多,要耐心的复炸上几次,鸡肉的水份被锁在里面,吃起来就嫩嫩的。 孩子们都是乳牙,咬不动太硬的肉,所以华国的孩子们从小到大,才会疯狂的迷恋这个。 再说阎肇,打发了阎西山,看档案到下午,桌上的电话响了。 “我是阎肇。” “阎肇,是我,你和俩孩子过得还好吧?我给你介绍的美兰很不错吧,她对孩子们挺好的,对不对?” …… “你是不是有笔奖金发了,我手头特别紧张,需要一笔钱……”居然是周雪琴,不过今天没有歇斯底里的吵架,声音听起来还挺温和的。 阎肇抬头看了看信封,奖金刚刚到手还没捂热,孙怒涛也不可能四处去说,周雪琴怎么知道的? “离婚的时候我所有的退伍金你全拿走了,整整三万块。”阎肇的眼睛里泛起了冷光。 “可我现在急需要一笔钱,要六千块,你肯定有吧,看在小旺和小狼那么不听话,我也把他们带大的份上,帮我一把吧。”周雪琴又说。 阎肇握着听筒,一字一顿,面无表情:“你可以去找周福龙,王定安,陈平借,他们比我更有钱。” 电话里的周雪琴瞬间没了声音,因为这几个男人在西平市都算暴发户,在阎肇上前线的那几年,都跟她关系处得很不错。 但她丈夫回来了,那些人在报纸上都看过阎肇的大名,早就不敢跟她混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周雪琴在一瞬间被激怒了:“我跟他们只是朋友,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那是谁把小旺的胳膊扯脱臼,让孩子吊胳膊吊了整整三天的,是谁故意骗小旺喝白酒,差点醉死他的,又是谁骗他,说吃一串羊肉串就给一块钱,最后孩子吃到吐,却一分钱都有没给的?”阎肇再追一句,但语速放的无比慢:“周雪琴,告诉我那些人的名字。” 这一声声逼的周雪琴汗毛都竖起来了,其实吧,都是她的一些朋友喝醉了酒开玩笑,拉着小旺开玩笑的时候没轻没重,惹孩子急眼儿了。 她也骂过他们,让他们给小旺道过歉了。 这些事情小旺不是赌咒发誓过自己不跟任何人说的吗? 他居然全都告诉阎肇啦? 啪的一声,她挂了电话。 吕梁正好进来,下意识问:“领导,有人报案?” “打错的。今天晚上各个路口突击检查,查卡车超速和超载,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阎肇拍拍吕梁的肩膀:“我先下班了。” 吕梁看着桌子上那个红色的信封,一脸羡慕:“又是部队上的奖金吧,我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就没有。” “公安工作中一样可以拿先进,把手头的工作干好,明年先进就是你。”阎肇说。 吕梁笑了一下,突击检查是个好差事,随便出去转一转,还能问司机们收点钱,几百块总有吧,等评先进等到啥时候。 转身,吕梁走了,孙局进来了:“你今天是新郎官吧,赶紧下班,早点回家。” “床都没有,不算新婚。”阎肇说:“晚上还要去设岗查卡。” “你不是不去?” “我会在暗处盯着的。”阎肇说。 孙怒涛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阎肇的深谋远虑。 盐关分局,甭看他俩是领导,其实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又有谁已经被那帮暴发户腐蚀了,属于孤军奋战。 要步步小心,否则是就是粉身碎骨。 “明儿记得去买床,我给你嫂子打了招呼,她会专门到商场等你们。”孙怒涛说。 阎肇出来之后,先赶着邮政关门把钱取了,再看都到下班的点儿了,百货商店居然还开着,于是又进百货商店先转了一圈儿。 现在的百货商店有好几层,商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就是人太多。 不过好在阎肇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会自发避开。 他在四楼生平第一次见到席梦思,一张张床的看了半天,这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吃了一茬炸鸡了。 这东西虽好,但腻人,招娣和小狼一人啃了一个就坚决不肯碰了,但还剩了六大块,皮酥的掉渣,咬开却是汁水横流,但他们俩不吃,陈美兰也不吃,多可惜。 看到爸爸进门,小旺奔过来了:“爸爸,快来,今天有……她炸的炸鸡。” 贼好吃。 陈美兰正在卧室里脱小狼的裤裤,量他的小屁屁。 对了,她还看到阎肇挂在角落里的裤头了。 平角的,倒是洗的很干净,但是上面歪歪扭扭,缝了好多补丁。 屁股倒没磨破,但裆的位置已经磨成絮了,自己用大针串缝的痕迹,活像两条狰狞的蚂蚱。 这要拿出去,大概村里最不讲究的阎三爷都嫌它破。 他们父子全都需要内裤,而且是迫切的。 笑着从卧室出来,正好阎肇朝她走过来,俩人差点撞到一起。 “你喜欢席梦思吗?”阎肇张嘴就问。 席梦思? 陈美兰愣了一下,这个称呼到将来就没了,但现在席梦思可是个新鲜东西。 阎肇从哪儿知道的席梦思。 毕竟阎肇回来的少,在家也很少说话,招娣也凑过来了,扬起头,好奇的望着。 “还是你喜欢实木床,箱式床,你喜欢哪一种,咱们就买哪一种。”阎肇又说。 小狼和招娣特别专注的看着陈美兰,想听她的选择。 而小旺还在苦恼,为什么那么香的炸鸡却没人吃。 本来是因为食物太珍贵,他想省着给弟弟,给爸爸吃的,可现在别人都嫌弃,都不愿意吃,正好,他吃。 一口炸鸡一口可乐。 他吃。 阎小旺曾经只有一个人躲着吃东西的时候,才能品出香味,但此刻他当着大家的面,气哼哼的,越吃越香。 而他自己全然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不躲着吃,也能吃出食物的香味。 “席梦思应该很贵吧。”陈美兰得斟酌一下。 其实就是一张软床,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原来的老百姓没见过那玩艺儿,而且软,睡着舒服。 阔太太重生,天天睡硬炕也不好,陈美兰偶尔也想调剂一下睡床,但她得知道一张席梦思要多少钱,太贵她肯定不买。 “四五千吧,我这儿正好有六千块,你先收着,明天咱们去买床。”阎肇说着,把信封递了过来。 已经取成现金了,六千块,厚厚的一沓子。 四五千一张床,抢劫吧,陈美兰的心在咆哮,这个年代的物价跟她有仇,血海深仇,想睡张软床都那么难。 她本欲拒绝的,偏偏秦玉敲了两下门,径自就进院子来了:“对了美兰,你不是想给俩孩子转学吗,校长那边给话儿了,名额正好有两个,但是价格特别高。” 关于要给孩子转学的事情,陈美兰还没跟阎肇说。 他和吕靖宇走了两个极端,吕靖宇是一切以教育为主,要教育好孩子,为此不惜一切,那虽是个渣男,但也是目光深远,胸有丘壑的渣男。 而阎肇对俩儿子,只能说愿意让他们活着就不错了。 而且他这人刻板,保守,公事公办。 慢说没钱,就算有钱,拿钱买学籍这种事情,陈美兰只怕他不会干。 所以她想的是这事自己和秦玉商量,就不告诉阎肇了。 “你先回吧,改天我再和你商量。”陈美兰说。 秦玉其实是专门挑着阎肇在家的时间来的。 陈美兰跟阎西山做夫妻的时候,经常因为钱而吵架。 陈美兰每用一分钱,阎西山都要管东管西,其实并不是他没钱,也不是他小器,就是暴发户的臭脾气,虽然有了钱,但是在外面没有受够的尊重和重视。 总是被人鄙视。 妻子每问他要一分钱,于他来说,都是一个显摆自己有钱的机会。 抓住机会他就要用盘问,以及诉说自己在外赚钱辛苦的方式,从妻子身上找一种自我安慰。 阎肇刚来,品型如何秦玉还不了解,其实她是想替陈美兰试试,看阎肇人怎么样。 要是阎肇也跟阎西山一样,是个小器巴唧的,秦玉觉得,陈美兰只转招娣一个就行了,犯不着替别人的儿子跑学校。 毕竟借读费确实很贵。 “你是阎大伟的爱人?”阎肇思索了一下,说:“是东方学校吧,学籍多少钱?” “阎队你好。”秦玉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来握阎肇的手,对方没那个意思,她只好撩一下头发:“不夸张的说,我们东方学校教育好,学费又收的低,中午还有食堂吃饭,全市的孩子都想转我们东方学校,但一般孩子我们学校不收,听说是您家的孩子校长才点头的,一个2600,我一分都没多报。” “两千六?”陈美兰下意识一声惊呼,同时又闭了嘴,因为时代不同了,转学籍就得这么多钱。 结果阎肇都不带犹豫的:“报,我掏钱。” 秦玉愣了一下。 阎肇随即把信封接了过来,数了5200递给了秦玉:“谢谢你,你费心了。” 究竟不知道阎肇哪来的钱,但秦玉情不自禁说:“就冲你们夫妻这观念,别的方面我不说,孩子肯定能教育好。” 一个人不管有钱没钱,肯在孩子的教育上投资,将来就不会太差。 “秦玉,租我的房子可以,我身边站的是咱们缉察大队的大队长,你们可不能作奸犯科。”陈美兰得叮嘱一句。 秦玉挥了挥手:“美兰,我先走了,明天我就让大伟给你房租,你也放心,我们租缉察大队大队长家的房子,肯定不会作奸犯科的,咱们合作愉快。” 她原来没发现,其实美兰这个女人,面软性刚,性格特别好。 要说原来只是拿美兰当邻居,现在,秦玉由衷的,觉得美兰这个女人,值得自己尊重了。 阎肇心里其实挺忐忑,冰箱是陈美兰买的,水泥沙子其实也是她付的钱,来这几天,米,面,油,他没出过伙食费。 不知道陈美兰的性格如何,但是女同志们都是别人有的,自己也想有。 房子已经住了阎西山的,床不可能不买一张。 但交完两个孩子的转学,席梦思暂时买不到了。 但他觉得陈美兰应该能理解,她看起来比周雪琴好说话得多。 他解释一下,她应该会理解的。 可就在这时,招娣怯怯的喊了一声:“爸爸。” 那一声,喊的又脆又甜又自然。 …… “爸爸,咱们现在就去买席梦思吗?像宁宁家那样的席梦思?她在床上跳给我看过,蹦起来就像在天上跳舞一样。”招娣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压抑的激动。 小狼伸手指着隔壁告状:“宁宁跳,姐姐看,不让我看。” 宁宁跳席梦思的时候,招娣还有资格看一眼,小狼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不买……”陈美兰一句话还没说出来,阎肇立刻打断了她:“买,明天就买。” 陈美兰心说完儿蛋了,一张席梦思四五千,她手里只有800块。 他们全家组团,套上黑丝袜去商场抢劫吗? “爸爸,爸爸。我有一个好爸爸,做起饭来铛铛铛,洗起衣服嚓嚓嚓……”招娣跳起来拍着手,连唱带跳,从院子这头转到了那头。 小狼也跟着唱:“我有一个好爸爸,那个爸爸不骂人……” 熊孩子,直接把爸爸编成歌了。 阎肇回头,对陈美兰说:“孩子头一回叫爸爸,不能让她失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包工头(西山爱吃醋吧,我从不吃醋...) 打开信封, 里面一沓白色的纸。 翻开一张,《聚众赌博治安处罚书》,下一张, 《寻衅滋事治安处罚通知书》, 再翻一张, 《卡车超载治安处罚书》, 无一例外, 被罚人全是胡小华。 这其实是阎西山在公安局留的案底,因为胡小华是阎西山煤厂的经理, 胡小华打头,阎西山躲在后面当老大。 陈美兰倒不惊讶,毕竟阎西山赚的是黑心钱, 用他自己的话说, 他就是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跳迪斯科,犯法不犯罪,一边缴罚款,一边大把赚钱,公安顶多罚他,不可能抓他。 翻到最后一张, 陈美兰愣了一下。因为这是一份《嫖.娼行政处罚通知书》。 时间,86年7月。 事件回放:阎西山和胡小眉在XX招待所,被公安打黄扫非时抓到, 经查处,俩人没有婚姻关系,属于非法发生性.关系。 捧着这张纸, 陈美兰目瞪口呆。 胡小眉和阎西山曾经私通的事情,是, 陈美兰这儿有一条内裤。 但那证明不了什么,真正有效的证据她并没有。 这种嫖.娼处罚通知书,按理公安当时就该给她,也该通知她去捞人,但阎西山有的是关系,哪怕被公安抓了,花点钱就能把他放出来。 所以胡小眉和阎西山在外偷情,两年前就被公安抓到过,可她像个傻子一样,直到现在,直到嫁了阎肇,才能拿到这张处罚单? 阎肇给她这些东西的意思陈美兰知道,阎西山堪称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芯子。 他应该是想求证,她有没有参于过阎西山聚众赌博、寻衅滋事,以及打架斗殴的事。 毕竟现在下了海的那帮商人们,为了赚钱,揪人闹事雇混混,彼此之间争摊位抢生意,有些女人比男人还狠。 这陈美兰可得解释一下,阎西山的生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毛嫂子的声音:“美兰,在家吗?” “踩着报纸走。”正在钉窗纱的阎肇说。 陈美兰踩着报纸过去,打开了门:“毛嫂子,啥事儿?” “把你家钥匙给我,快,我替你把门从外面反锁上,胡小眉来了,你犯不着见她。”毛嫂子说。 陈美兰一直在等阎西山上门,这么说阎西山没来,胡小眉先上门来了? “这是为啥?”陈美兰又问。 毛嫂子摆了摆手:“她不是个民办教师?据说转正手续马上要办下来了,但是有别的老师往教育局写过举报信,说她私生活糜烂,和暴发户阎西山关系不清不楚。她刚才提了一桶清油去找你阎叔,说一会儿还要来找你,让你和你阎叔给她作证,证明她和阎西山是媒人介绍,清清白白的结婚关系,你就说说,她这不沤你吗?你阎叔会装病,不会来的,你也把门锁了,那种女人,咱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毕竟陈美兰是前妻,而且已经离婚了。 在她和阎西山的婚姻存续期内,她又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阎西山出过轨,村里人也没证据,这时候胡小眉去找村支书,村支书心知肚明,但心里不愿意,也只能装个病。 而要是胡小眉上门来找陈美兰,曾经俩人还是好朋友,将来招娣总要在盐关小学上学吧,这个证陈美兰做不做。 要不做,阎西山在教育局有的是关系,随便打点一下,胡小眉又不可能被开除,顶多就是这批转不了正,还可以等下一批。 但招娣总要去盐关小学读书,她在学校里关系好的老师多吧,到时候联合那些老师给招娣穿小鞋咋办。 做吧,分明大家都知道胡小眉和阎西山不轨的事儿,就跟一口浓鼻涕一样,陈美兰不是恶心自己吗。 看毛嫂子这么气急败坏的,陈美兰回头看了看放在窗户上的那沓处罚书,那里面有一份《嫖.娼行政处罚通知书》,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阎肇不止是她的门神,还是她的东风呐。 要胡小眉只是个小三,就像路边一坨痰,陈美兰理都懒得理她。 但现在胡小眉想找她洗白白,这可不行,虽说盐关小学的整体教师队伍都不怎么样,但她也不能放任胡小眉误人子弟啊。 说时迟那时快,胡小眉没怏求到阎雄来给自己作证,已经从阎雄家出来了,提着一桶清油,正在往这边走。 毛嫂子回头一看,刷的关上了美兰家的门,转身躲了。 她这么小心是为啥,陈美兰也能理解。 慢说阎西山现在是地头蛇,他手底下还有个胡小华,在煤厂称经理,但就是个混混,而且是那种专门三更半夜趁天黑,喜欢往上后脑勺拍砖头的混混。 改革开放了,标证作废,土地均分,虽说还是村民,但大家凭本事吃饭。 阎雄虽说是支书,管村里的大事,但毕竟治安处罚没有原来严厉了,那种癞皮头似的混混,打了架关进公安局,也顶多批评教育一顿,关两天就能出来,出来他们还打,打完再关,进局子就跟回家一样。 那种人大家能少惹就少惹,没必要为了别人家的事情给自己惹一身臊。 而在这方面,哪怕阎肇是个公安也不灵,毕竟津东路大部分的公安跟地头蛇,暴发户们沆瀣一气,阎肇才刚来,那帮地头蛇可不怕他一个小公安。 离的倒也不远,但还隔着七八户院子,胡小眉正在往过来走,不过半路看到黄三嫂从自家门里出来,突然就停下了,俩人不知道在说啥。 陈美兰回过头,来取那个信封了。 结果刚到窗前,阎肇一只粗糙的大手就把她的手给捉住了。 啥意思,这是证据,他不都给她了,为什么不让她用。 “不能打架。”他说。 见陈美兰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阎肇又说:“即然要跟你结婚,阎西山这些年所有做过的事情我都查过,他的底细一清二楚。” 所以他不但知道阎西山嫖过娼,甚至知道阎西山和胡小眉之间的所有不轨。 这是听说胡小眉来了,怕好要出去跟胡小眉打架? 他把她当什么人啦? 而且他已经抓疼她了。 这男人,这双手不但干活麻利,抓人可真疼。 “小旺他爹,你能不能放开我?” “不能打架,哪怕对方有错,公安可以处罚,你不能。”阎肇又说:“吵架倒是可以,但不能在这儿吵,因为会影响到孩子。” 还没结婚呢,俩人甚至没有了解过,这男人怎么会觉得她要出去跟人打打杀杀? 她甚至都没想过吵架。 就胡小眉那种人,还劳动不到她张嘴吵架呢。 而就在这时,陈美兰突然回头,就看到玻璃窗上并排三颗脑袋,都是一脸惊恐的在看着他俩。 就在陈美兰回头的那一刻,招娣往左边躲了躲,小旺和小狼则依偎到了一起,两家的孩子在这一刻自发的分成了两派,渭径分明,小旺和小男盯着她,招娣憋红了脸,恨恨盯着阎肇。 再婚家庭的孩子,关系是很敏感的,上辈子招娣跟吕家兄妹就从来没有真正变成兄妹,甚至吕大宝还经常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欺负招娣。 只是招娣怕她为难,从来都是沉默着,不肯说罢了。 但现在,小狼拿招娣当亲姐姐看待,小旺虽说倔兮兮的,可至少他没欺负过招娣,而且但凡吃东西,让小狼一份,也会让招娣一份。 而这种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和亲情,是会随着父母的吵架,或者彼此间的争执,倾刻间化为乌有的。 阎肇语气梆梆硬,陈美兰又要跟他犟,在孩子们看来,父母可不就是在吵架。 所以美兰刚才还在挣扎,但在看到几个孩子之后,立刻就放弃了挣扎,笑着问几个孩子:“睡醒了没?” 她语气柔柔的,扬起阎肇的手,假意摇了摇,示意俩人只是闹着玩儿。 小狼第一个咧开了嘴巴,笑着说:“妈妈,我渴。” 这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谁给吃的谁就是妈,一声妈妈喊的那叫一个青脆。 “桌子上就有凉白开,一人一杯,快去喝吧。”陈美兰说。 小狼太渴了,第一个溜下炕,不过他个头太矮,看到水杯就在桌上,够不着。 这时招娣和小旺还在战备状态,没挪窝儿,好在阎肇已经松开了陈美兰的手,她转身进屋,把杯子捧给了小狼。 爸爸在外面看着,妈妈弯腰笑眯眯的看着,小狼咕唧咕唧喝了几大口,抬头看着陈美兰,意犹未尽的咧开了小嘴巴:“甜的。” “甜的?我也要喝。”小旺一秒变的孩子气,也跳下了炕,端起一杯咕唧咕唧一饮而尽,哈了一口气出来:“还真是甜的?” 招娣可是喝惯了妈妈晾的白糖水的,溜下炕,端起自己的杯子说:“这不是很正常吗,所有的妈妈都会在孩子午睡的时候,给他们晾白开的。” 不过她这句并没有引起另外两个的共鸣。 反而,小旺和小狼同时嘟起了小嘴巴:他们这是生来头一次,午睡起来就能喝到妈妈凉的凉白开呢。 端起杯子再喝一气,又凉又解渴。 随着小旺放下杯子,外面响起了一阵哭声,这是黄三嫂的声音:“小眉,天打雷劈,黄老师怎么可能举报你,他都当了二十年民办教师了,从文G的时候教孩子,一分钱工资没拿过,教到现在,那纯粹是爱教书,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转正。” 紧接着响起了胡小眉的声音:“我也不相信是黄老师举报的我,但是教育局的领导让我找黄老师解释情况,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解释一下。” 黄三嫂的丈夫黄正德也是一名民办教师,整整教了二十年书了,到现在还没转正。 正是胡小眉的竞争对手。 你听胡小眉那话说的多善解人意。 但是一句话里头的内容又有多少? 教育局的领导亲自让她跟黄老师解释情况,黄老师不就被板上钉钉,钉死成那个写举报信的人了? “天打雷劈,要是黄老师真举报过你,我们俩口子被雷劈死,被高压电打死。”黄嫂子语气里已经带上哭腔了。 胡小眉的语气里也透着为难:“黄嫂子,没人说是黄老师举报得我,但您就当给我做个证,毕竟美兰是我的好朋友,也是西山的前妻,她会帮我说明情况的,好吗?” 就在这时,陈美兰当着阎肇的面,抓起那个信封出门了。 而阎肇,则啪啪几把,关上了所有的窗户,连门都关上了。 现在是暑天,下午,房子是西晒,他也不怕把几个孩子闷死在里头? “美兰,刚才毛嫂子说你不在家,你这不在家吗?”胡小眉一看见陈美兰,顿时两眼欣喜,伸手就来抓陈美兰的手:“你回了趟农村,皮肤越发的好了,快跟我说说,你涂的啥化妆品?” 别以为小三都是趾高气昂,捧高踩低的。 真正能上位的小三,那都既温柔又善解人意,胡小眉只要想巴结谁,跟谁聊几句,保管叫那个人如沐春风。 而胡小眉之所以跟陈美兰关系好,有一点特别之处,陈美兰买件什么样的衣服,她也会照着买一件,陈美兰用啥化妆品,她立马买一瓶,惺惺相惜,她总要表现的像陈美兰的知已一样,是这么死缠烂打着,俩人关系才好的。 她不但要穿的跟陈美兰一模一样,还总喜欢叹一句:“唉,一样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就是比穿在我身上好看。” 以退为进,贬低自己捧高别人,捧着捧着捅你一刀,这就是胡小眉的风格。 “皮肤好吗,我用的羽西。”陈美兰说。 胡小眉顿时脱口而出一句:“天啦,用得起羽西,你新找的男人一定特别有钱吧?” 这话都透着股小三味儿。 凭啥买化妆品就得找男人? 但在胡小眉的金钱观念里,女人的一切都来自于男人。 不过现在说这些是闲的,胡小眉来是有目的的,她得达到自己的目的。 “美兰,好多人在教育局反应我……但你知道……西山那种男人配不上你这么好的女人,我也是被我妈逼的,但现在那么多人说我,你得……”这会儿门口围观的人可多了,毕竟村里人等了那么久,谁不好奇美兰的态度。 胡小眉是想逼着美兰亲自说出那句话:“是我不要阎西山的。” 毕竟美兰心高气傲,而且自打嫁给阎西山,就没瞧得起过他,她肯定会这么说的。 但陈美兰却转而问了黄嫂子一句:“黄嫂子,黄老师到现在还没转正?” “他转个屁啊他,我天天喊他下海他不下,下海的早都赚大钱了,他非要当个教书匠,活该他一辈子转不了正。”黄三嫂心里那叫一个气。 是,胡小眉的举报信确实是黄正德写的。 因为胡小眉自己没知识没文化,还喜欢乱教孩子,鞋子都能给孩子们教成hei子,脚读成jie。 黄正德个书呆子,觉得胡小眉是在误人子弟。 他也不想想,人家有关系,误人子弟又咋样,教育局的领导都不操心的事儿,他操的啥心。 “黄嫂子,我这儿也有举报信,我还没打开看过,不知道是不是黄老师写的,要不你先看看?”陈美兰说着,把信封递了过去。 黄嫂子一听简直要气死了:“啥,黄老师还给你写信?”这男人咋就这么不省事? 还给美兰写举报信,是举报胡小眉和阎西山出轨的事吧,他怎么不去死啊他! “嫂子,你拿这信回家,给黄老师吧,有啥事儿咱们匀匀的来,别冲动。”陈美兰又说。 慢说围观的人全朝着黄嫂子围过去了,就连胡小眉也扔下陈美兰不缠,去缠黄嫂子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封信是不是黄正德写的。 要是这样,不用陈美兰张嘴她都把自己给洗白了。 陈美兰哐啷一声关上门,正迎上阎肇黯沉如水的眸子,他的眸子还是那么黑。 她拍手一笑,问几个孩子:“你们想不想看电视?” “我们也可以看电视吗?”小旺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外婆家的电视总是被外公给霸占着,他们很少能看到的。 陈美兰进门拧开了电视机:“当然,我看过预告,今天下午有《黑猫警长》,你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今天可以看一下午哦。” 招娣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转身就去开电视了。 小旺和小狼对视一眼,两小家伙的眼睛里闪着星星: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能尽情的看一下午电视更美妙的事情吗? 陈美兰再看了阎肇一眼,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却默默打开了窗子,把门也打开,帘子都搭起来了。 低头,抿唇一笑,她准备出门去给几个孩子买冰棍儿吃。 这男人真是可笑,啥都想到吵架上。 慢说她压根就没想跟胡小眉吵架,只是想把公办教师的资格给那个更该给的人。 黄嫂子也是个聪明人,都被胡小眉欺负成那样了,她要在这儿大吵大闹可就落了下趁了,她一定会把那封信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再说了,就算黄嫂子冲动,在外面大吵大闹,当众撕胡小眉又如何。 阎西山的名声早就烂透了,招娣被阎西山那么打过,孩子必须正面认识她的亲生父亲。让招娣了解阎西山的一切肮脏和龌龊,并且愿意主动跟他断绝关系,才是陈美兰真正想要的。 现在,就让孩子们沉浸在动画片的欢乐里,渡过一段欢乐的时光吧。 “我要去买冰棍,爸爸要不要吃呀?”她笑嘻嘻的,故意问几个孩子。 从小旺他爸,直接升级成了爸爸? 这确定是在叫他? 阎肇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虽说依旧面无表情。 但在孩子们这儿,效果是显著的,因为招娣一边揽上了小狼的肩膀,一边扯着小旺。 三小只的关系就像被三秒胶粘住了一样,在这一瞬间牢不可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脏病(爸爸的内裤前面鼓鼓的,多...) 不不,他不能答应。 周雪琴为什么在给前夫介绍完对象之后,还要专门跑到陈家村来盯着。 就因为她不想让陈美兰带走招娣,想让她全心全意替自己照顾她家那两个废物点心的。 好在这事儿她暗中跟周巧芳商量过,周巧芳也答应了,自己会想办法阻止。 果然,周巧芳笑着说:“不就一个小丫头嘛,多双筷子多个碗,以后住在我们家就行,美兰啊,就让她一个人嫁过去吧。” 阎肇的脸突然就冷了,而且本来是准备进屋子跟陈美兰聊一聊的,却停了下来,问她:“你想把孩子留在娘家?” 这才头一回见面,陈美兰对阎肇挺满意的。 但要说不让带孩子,那坚决不行。 上辈子的招娣,后来有个特别坏的坏习惯,她不喜欢光明正大的吃东西,而是喜欢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吃。 她在饭桌上吃得不多,但总喜欢偷食物,然后藏到被窝里悄悄去吃。 在家是,在学校,一起出去吃饭,别人都在认认真真吃饭,就她像仓鼠一样,不停悄悄的往自己兜里装好吃的。 为此没少被人嫌弃,笑话过。 很多年,她那个坏习惯改不了,床单被套总是脏的很快,早晨起来一抖被窝,或者一块酥糖,或者半块元宵,从被窝里骨碌碌的往外滚,为此陈美兰没少打骂过她。打着打着招娣就恨她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跑出去学人做生意。 后来她赚了钱,自己买了大房子,有钱,有房有车,但藏食的习惯依然改不了,总要在家里囤很多零食,而且像仓鼠一样,哪怕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也喜欢躲在墙角悄悄吃东西。 又总喜欢吃辣的,吃油腻的,于是爆痘,爆肥,又吃药减肥,一张脸常年是青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老气横秋的像三四十岁的女人一样。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曾经乖巧可爱的女儿,在这个物质丰盛的年代,怎么会像个小乞丐一样,又偷又藏,上不得台面。 但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应该是她把孩子丢在娘家的三个月给孩子种上了心魔,那种心魔变成病,就是藏食的病。 阎肇要不让她带孩子,这门婚事她不可能答应。 “不可能,不论我去哪儿,我闺女我必须带着。”陈美兰断然说。 她以为自己这句话抛出去,婚事就谈不成了,没想到阎肇立刻说:“你还有哪些条件,进屋,咱们慢慢讲。” 周巧芳立刻打起了帘子:“赶紧进屋,你俩慢慢聊。” 陈美兰最关注的一点当然是房子,得问阎肇,一旦结婚,他是不是会立刻帮她转户口。 已经88年了,90年国家全面启动动迁工程,那老房的身价会水涨船高,到时候阎西山肯定会反悔,她就拿不到院子了。 “你的房子在什么地方?”阎肇问。 “西平市近郊,盐关村。”陈美兰说。 阎肇爽快得说:“那正好是我们局的管辖范围,迁户口很容易,抽个时间把证领了,我可以直接帮你把户口迁过去。” “我家招娣的……” “一并迁。”这个男人不喜欢跟人废话,立刻截断了陈美兰的话。 本来,陈美兰离婚前,被人偷了所有的家底儿,报了案也一直没下文。 她还想问问阎肇,既然他要转业到公安局,能不能帮自己查一下这件事,但因为这男人说话太冲,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空气有些凝滞了,毕竟俩人只是听说过对方,原来从来没见过面的,阎肇抬头,锐目扫了陈美兰一眼,然后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阎肇。” 阎肇的家庭情况,陈美兰其实早就听大嫂说过,不过她一直认为大嫂为了让她嫁去,话里应该有吹嘘的成份。 但随着阎肇自我介绍,陈美兰发现,大嫂一点儿也没吹嘘。 “我父亲在京市工作,住在空军部队大院,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都在京市,而我自己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阎肇在提起两个儿子的时候,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不过立刻就舒开了,诚恳的说:“孩子的母亲跟我离了婚,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他们。” 村里的妇女们头凑在一块儿,都在窗户上望着,心里那叫一个着急。 这时候还不答应,装模作样个啥。 结果她们白着急,陈美兰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把招娣紧紧搂在怀里,突然就问了句:“你不打女人孩子吧?” 看起来这么果决,又优秀的男人,总得有些什么缺点,周雪琴才会跟他离婚的吧,要不然能叫她捡到宝? 陈美兰最先想到的就是对方会不会家暴。 据说当过兵的男人大多喜欢家暴。 “不打。”对方唇角一抽,只答了两个字。 陈美兰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倒是确实没听任何人提过,说阎肇有家暴癖。 “要是咱们感情磨合不到一起,我提离婚,你会答应吧?”陈美兰又说。 外头的大嫂二嫂简直要气死了,这叫什么话,还没结婚就谈离婚? 结果阎肇依然十分果决的说:“只要你提,而且是认真的,我马上离。” 就算他不想,陈美兰有个能替自己作主的大哥,一旦有危险,他会挡在她前面,她倒也不怕啥。 “我还得跟你签个合同,证明盐关村的院子是我的婚前财产。而且一个人带孩子辛苦,我将来也要出去工作,家务方面你能帮一把是一把,得帮帮我。两家的孩子可不容易磨合到一起,我要骂了你家的孩子,你至少得先问问是为什么,咱们可以讲道理,但不能直接生气。” 她上辈子已经当过一次后妈了,深知后妈难当,丑话说在前头。 至于出去工作和家务,这是打预防针,虽然她急着要落户,过户房子。 但她将来肯定要出去工作,这一点阎肇要不答应,这婚不结也罢,陈美兰宁可不要房子,也不会跟他结婚。 外头的大嫂二嫂对视一眼,倒是一个感觉,觉得这事儿指定要黄。 美兰怕不是疯了吧,人阎肇有正式工作,月月有工资,凭啥给她做家务,她还出去工作,就她,嫁过个暴发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 结果这回大家又傻眼了。 因为阎肇站了起来,干脆的说:“家务事我做的很好,你不用操心,至于孩子,我训过兵,知道该怎么教育他们。” 说完,他从兜里迅速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招娣手里,起身,出屋去了。 这算是,陈美兰所提的所有的条件他都答应了? 他愿意结婚了? 周雪琴在外面,接收到的是二道消息,但也听大家在传,说阎肇同意陈美兰带着女儿一起嫁。 半喜半忧,她总还希望周巧芳能把招娣留下来。 阎肇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想想他那深不见底,幽冷深邃的目光,周雪琴虽然跟他夫妻一场,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心里直发毛,生怕在这儿撞上,头巾一裹,趁着乱悄悄溜了。 “阎团……哦,阎肇同志,谈的咋样,你是个啥想法?”陈德功迎上来问。 阎肇依然答的很干脆:“她行我就行,但我有个条件,我目前没地儿住,盐关村离我单位很近,我大概得暂住在陈美兰同志在盐关村的房子里一段时间,但我可以缴房租。” 双方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房租不房租的。 陈德功回头问陈美兰:“你的意思呢?” 阎西山是暴发户,在西平市还算个小地头蛇,既然能在户口的事情上摆她,说不定也找些混混威胁她,欺负她呢。 有个公安住在家里,就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了。 所以她也爽快的说:“行。” 大嫂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姑子算是嫁出去了,以后家里要少一张嘴了,一顿也可以少做点饭了。 “那就这样,你先把你的身份证,介绍信和档案都准备好,我先去公安局报道,等我报道完就来接你,咱们一起回西平市。”阎肇说完,也不多呆,转身就走。 这就成啦? 美兰又能进城啦? 二嫂是懵的,心说也没谈个啥啊,这俩人咋就谈成了。 这可咋办,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就为那个秘密,她也不能让美兰嫁进城。 大嫂把招娣抱了起来,就又笑着试探了一句:“美兰,就把招娣留在咱们村吧,我替你照看着,三个是养,四个也是养,多一个,大嫂能照看得过来。” 招娣一听,顿时不愿意,开始踢脚了:“不要,我要跟我妈妈走。”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阎肇家俩儿子都可凶了,你就不怕他们打你?”大嫂嗓门一高。 陈美兰把闺女接了过来,淡淡说:“他们打招娣,我不会打他们?我一个成年人,打不过俩孩子?” 大嫂急着想把她嫁出去,除了自家确实没粮食,也是私心于俩外甥,想让她过去照顾。 俗话说的好,人心隔肚皮,大嫂为人还算正派,但上辈子陈美兰再嫁的时候只把招娣留在娘家三个月,孩子在村里给别的孩子打,取笑,种上了心病,一辈子都没能改得了。 她要不带着招娣就改嫁,那跟上辈子活的又有什么区别。 二嫂一看向来关系很好的大嫂和美兰吵了起来,倒是乐了:“所以说这算啥好亲事,要我看,趁早拒绝,嫁个农村人算了。” …… 既然是二婚,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其实就是搬到一起凑和着过日子,而且既然是周雪琴的前夫,陈美兰并没报什么希望。 但就在确定亲事的第二天,从京市来个穿着橄榄色公安装的小伙子,提着一只小皮包,进了村子,打听到陈家,当着许多人的面,把一只皮包交给了陈美兰,笑嘻嘻的又走了。 二嫂当然要凑热闹,看看阎肇到底给美送的啥,毕竟那个阎肇看起来没啥钱,要是送的东西太寒酸,她还得刺激美兰几句,让她歇了嫁进城的心思。 结果凑头一看,她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里面装着两套小女孩穿的小裙子,一条是粉红色的,另一条是白色的,都是雪纺面料,上面还都缀着亮晶晶的水钻和圆圆的珍珠,漂亮的能闪瞎人的眼睛。 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装在纸盒里的康奈小皮鞋,套在招娣的脚上,太大,估计得再等一年才能穿。 要说是阎肇给自己送东西,陈美兰心里都没那么舒服。 但不得不说,阎肇虽然语气很冲,这东西送的恰合她的心意,把招娣打扮起来,就是个漂亮的洋娃娃了。 “这一套置办下来至少得二三十块吧。”二嫂摩梭着招娣身上的纱裙,忍不住说。 大嫂也忍不住扯了一把,语带含酸的说:“原来雪琴总说阎肇爱闺女,一直想要个闺女,我还不相信,哪有个男人不疼儿子,爱丫头片子的,今儿我可算见着稀奇了,阎肇这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对招娣,应该是真心的好。” 自家妹妹不珍惜的男人,美兰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大嫂转念一想,小姑子和阎肇,一个带儿一个带女,凑到一块儿正是一个好,美兰知恩,日子过好了肯定会帮衬她,她还瞎起什么哄呀。 关于要留下的招娣的心思,自然也就歇下了。 陈美兰看二嫂两只眼睛跟狼似的闪着精光,那叫一个羡慕,遂不着痕迹的刺了她一句:“大嫂,你也别难过,等我以后在城里立住脚跟了,把你们一家子都接过去。” 周巧芳深知陈美兰的为人,重亲人,讲义气,心里想啥就说啥,也知道她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能办到,不由的就说:“美兰,你可真懂事。那嫂子就等着,等你那天接我们一起进城。” 二嫂脸色却刷的一下,兜然变青,转身走了。 这边陈美兰冷笑着,隔墙静听,就听那边吵了起来。 “当初你可是把阎西山和那个娼.妇撞破在一张炕上的,两万块怎么够,再去问阎西山要钱。”二嫂压着嗓门说。 …… “再要两万块,咱也到城里买房,住城里去。”看丈夫一声不吭,埋着头像只给人拨了冠子的公鸡一样,二嫂吼着说。 陈美兰仍然细细听着,过了半天,就听二嫂又说:“阎西山是个流氓,咱们不敢闹,但那个娼.妇有正式工作,她怕丢脸,怕丢工作,咱们去闹她,必须再闹来两万块。” 所以二哥二嫂不仅跟阎西山摆了她一道,还曾把阎西山和他的情妇撞破在一张床上? 然后二哥非但没吭声,还拿了对方两万块的封口费? 这年月的两万块是个什么概念? 城郊一套四合院也不过两三千块,一斤大米0.12元,要是买米吃,两万块能吃到地老天荒。 本来,陈美兰是想此刻就喊上大哥,直接到隔壁撕破二哥俩口子的脸的。 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上辈子她心高气傲,嫌阎西山是个垃圾,虽然早就知道阎西山在外面有人,但从来没追查过,也不好奇那些女人到底是谁,毕竟除了小姐,也不过坐台的。 但这回,二嫂一句有正式工作的娼.妇,成功调起了陈美兰的好奇心。 要不就去看看,阎西山那个情.妇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早,二嫂大清早就出了门,陈美兰自然也就悄悄跟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添大件(小旺可不是白眼狼,而且贼...)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这次整个津东路抓了十几个煤老板, 全是以行贿罪进去的。 当然,煤老板们肯定会四处活动,塞钱找关系争取放出来。 至于阎西山有没有给胡小眉给过钱, 就没人知道了。 但他最终把十万块和夏利车的一把车钥匙, 趁人不备塞到了陈美兰的席梦思里。 倒不是说阎西山良心发现, 想给陈美兰留点钱, 或者他还想贿赂阎肇, 而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儿子,唯独招娣一个闺女。 万一真判了刑入狱, 阎西山可是打打杀杀过的,西平监狱里有他好几个大仇家,就他那瘦巴巴的身板儿, 进去三天就得被人打死。 这十万是他的丧葬费。 虽说他还年青, 将来肯定会有别的孩子,但他对这个世道看的很透彻,也能清醒的认识到,他要死了,所有曾经一起喝过酒的,称兄道弟过的, 现在喊他叫兄弟的,无一人不会唾他一口,无一人不会说他死得其所。 唯一愿意敛骨, 披麻戴孝葬他的只有招娣! 他的招娣,被他踹翻在地,还在哭着问:爸爸, 我哪儿错了,我改, 你别生气好不好的招娣。 …… 醋调的凉络,孩子们贼爱吃这个,才在席梦思上蹦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捧起又凉又酸的络,呼噜呼噜,吃的像三只小猪崽。 阎肇安好了床,半天不出来吃饭。 怕不是,真觉得她不给他放醋,生气了? 美兰进屋去喊人,映入眼帘一张能辣死人眼睛的床头,死亡芭比粉,而且还闪着蹭蹭亮的光。 这床绝对是阎肇挑的,这颜色能辣瞎人的眼睛。 偏偏阎肇还问:“这床头的颜色,你喜欢吧?” 喜欢才怪,陈美兰多看一眼都怕自己要做噩梦。 “喜欢,漂亮。”至少他把床扛进来了,而且安放好了。 这颜色,她明天找个人重新漆一下吧,粉色的床,粉色的床头柜,她想扶墙出去。 “钱,阎西山给的。”阎肇说着,递给陈美兰一个鳄鱼皮包,正是阎西山刚才想塞给她的那个。 他塞进席梦思,安床的时候阎肇才看到。 接着阎肇又给她一张百元人民币:“你的钱,我给你拿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上辈子陈美兰可是给两个奸商做过太太的,阎肇前天晚上拿了一百块出去。 她猜,以他的黑心,肯定是去搞钓鱼执法了,要不然他能搞倒阎西山? 而现在,他想让她收阎西山的钱,这怎么可能,她才不收阎西山的脏钱。 她要收了,阎肇就会怀疑她也是个三观不正的人了。 “扔出去吧,阎西山的脏钱我不收。”她只拿一百。 “给他存着,他过些日子他从局子里出来,肯定用得着。”阎肇见陈美兰不收,放席梦思上,转身出门了。 上辈子的阎西山坐了牢,胡小眉可没救他,反而跑来找陈美兰借钱,要她出钱捞人。 阎西山后来东山再起,胡小眉当然没陪着他,她生了个儿子,跟阎西山离了婚,坐拥盐关村的八套拆迁房,是个既有名,又有利的优秀人民教师。 这十万,其实陈美兰收着也对,毕竟阎西山从监狱里出来,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她可以先留着,等他出狱了再给他。 一家人吃饭,宁宁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摸了进来,怯生生的问圆圆:“圆圆,能看看你家的席梦思吗?” 圆圆饭都不吃了:“当然。” 宁宁看了眼床头,见是粉红色的,哇的一声:“真漂亮!” “是吧,太漂亮了。”死亡芭比粉,小女孩们的最爱。 “但是圆圆,我家会贴瓷砖哦,你家没有。”宁宁又说。 这小女孩特别喜欢攀比,毕竟盐关村她家一直是头一户。 陈美兰笑了一下:“我们家也会贴瓷砖,我会把我们家布置比你们家还漂亮。” 圆圆立刻拉着小狼的手手一起点头:“我家会比你家更漂亮。” 既然要把大哥喊来做工程,那就索性把家装一下,毕竟几个孩子要在东方学校上学,至少五年内陈美兰不会搬家,即使她将来会投资买房也绝不频繁搬家。 上辈子跟着吕靖宇,一开始搞装修,在哪儿接了活就住哪儿,像流浪汉一样,别人家的毛坯房住过,敞篷的,没安窗户的商场也住过,不论走到哪儿,只要搬房子,吕靖宇忙,大宝又胖又懒,二妞一有事就躲,锅碗瓢盆,铺盖被褥,永远是陈美兰和圆圆两个搬。 直到后来吕靖宇有了点钱,在城中村租一间小房子,全家挤在一起,才停止了搬家,这间接造成了陈美兰不爱搬家的性格。 那一回回的搬家,她的心给伤透了。 “但我妈妈说,阎叔叔没我爸会赚钱。”宁宁又笑着说:“瓷砖可是很贵的。” 陈美兰今天跟个小丫头犟上了:“可是我会赚呀,而且我会赚很多很多钱。” 宁宁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阿姨你又不会弹钢琴,拿什么赚钱呀。” 阎肇眉头皱了一下,问陈美兰:“贴一房子瓷砖大概要多少钱?” 现在瓷砖还没有整体进入家装市场,市场上倒是有,但都是实打实的大理石,价格要说出来大概得吓死阎肇,陈美兰就不说了。 “不贵,我哥最近要进城做个小工程,到时候我会让他顺带帮咱们贴的。”陈美兰说。 目前小工程还没定,但要定下来,陈美兰得找个合适的法子告诉阎肇,毕竟只要是工程,就会牵涉到回扣和好处费,那也属于变相行贿。 在将来,这种事属于社会正常现象。 但阎肇为人公正廉洁,据周雪琴说,她随便做点小生意阎肇都不肯,那陈美兰在没接下活儿之前,还是先选择不说吧。 阎肇对生活中的物价没有实际认识,听陈美兰说不贵,也就不再问了。 宁宁还没走,笑着站在原地,在等陈美兰跟她聊天。 陈美兰指着卧室那张床说:“那张床就是阿姨赚来的,你妈能不能赚得来。” 宁宁摇头:“我才不信,我爸我妈攒了两年才买得起一张床。” 就说这张床有多难得。 正好这时有人敲门,小旺蹦起来开了门,来的是宋槐花。 “美兰呐。” “二嫂,坐下吃饭?”陈美兰说。 宋槐花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先笑了起来:“咱们买的首都债券涨啦,足足涨了20个点,我那五百块赚了整整一百块,你买了几万块的,赚的肯定更多吧。” 阎肇正在收拾碗筷,手顿了一下。 陈美兰心说惊到了吧,我理财有道,赚大发了。 其实首都石化还能涨得更多,陈美兰问宋槐花:“你没卖吧?” “都涨到27%了,我怕明天就要跌,肯定要卖呀。” 按最高点来算,她至少要损少30块。 估计过两天她得后悔的捶胸顿足。 宁宁还没走,陈美兰今天跟这孩子非犟下去不可:“宁宁,听见了吗,我买的债券赚钱喽,赚了好多钱。” 这小丫头从小家庭环境优渥,给惯坏了,陈美兰重生后顽心重了,肚量小了。 打击孩子,打击上瘾了。 宁宁果然给打击到了,转身跑了。 宋槐花因为才几天的时间就赚了一百块,高兴的不行。 但同时她也有件特别忧愁的事儿,回头跟阎肇说:“老三,你二哥说要辞职下海做生意,我觉得工资低是低,但公职肯定比做生意好,要不你劝劝他?” 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陈美兰,陈美兰拍了拍小狼的屁股:“去跳席梦思吧,不限时间,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几个孩子一股脑儿的跑了。 阎肇收拾起了碗筷:“他会发财的。” 陈美兰心说,阎肇是瞎还是傻,公职下海,阎斌只是个小副所长,又没资源,现在是有人捧他,但等他真下海了,没权力了,谁捧他,他要能发财才怪。 宋槐花冷笑一声:“由他去吧,他发不发财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有工作,不指望他。” 阎肇抹好了桌子,要进厨房,却停了一下,认真的盯着宋槐花在看:“二嫂,你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吧?我都上环了。”宋槐花摸了一下肚子说。 阎肇从厨房里往外扔了一句:“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看你像是怀上了的样子。” 宋槐花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可不想再怀一个,一听怀孕了,啥也不说,赶忙走了,她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别真怀上了呀。 陈美兰心说阎肇火眼金晴啊,他一男人,怎么看出宋槐花怀孕的? “二嫂……”陈美兰话还没说完,阎肇当即来了句:“二哥在外面嫖的次数还挺多,二嫂去查一查最好,别染上什么脏病。” 陈美兰回头看了看宋槐花,突然想起来,她上辈子是跳了井的。 该不会是被阎斌染上了脏病才跳的井吧。 陈美兰看阎肇再不说话,转身准备要走,就听他又叫了一声:“美兰。” 但是她回了头,他又半天不吭声儿。 陈美兰见他半天不吭气儿,又不知道他想说啥,停了会儿,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人让二嫂去检查身体,是因为怀疑阎斌染上脏病了。 现在对着她欲言又止的,该不会是也觉得她要染上脏病吧。 毕竟城里最大的夜总会梦巴黎,一大半的消费来自于煤老板们。 阎西山最帅,据说小姐们不要钱都抢着服务他,他一去,小姐们为了抢他要打破头。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差不多要发火了。 男人去那种地方女人管不住,但她敢保证,在头一次发现阎西山去过那种地方之后,就再也没让他碰过自己了。 要是她真染上脏病,她又怎么可能跟他阎肇结婚。 这可牵扯到诚信和人品的问题了,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品很差的人吗。 阎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说什么。 陈美兰内心也在咆哮:他要敢张嘴说那句话,她立刻就敢跟他提离婚。 小狼和小旺可以留下,毕竟孩子她很喜欢,但她要把这个狗男人扫地出门。 “我……的内裤,你买了吗?”阎肇说完这句,立刻转身,又去涮碗了。 原来是为了内裤。 居然是要问内裤,他又羞红了耳朵? “买了,四条,就在你们卧室呢。”陈美兰顿了一下:“都洗过了,也给你叠好了。”见他不吭声,陈美兰又来了一句:“原来的太烂,我都扔了。” 她居然见过他那些缝的像狗啃的一样的破内裤? 阎肇耳根发红,陈美兰已经忍不住笑,得赶紧跑了。 阎肇进那边卧室了。 小旺也跟了进去,陈美兰在外面听着,就听见小旺一直在问:“爸爸,这内裤是我挑的,你喜欢吗?” “为什么是三角形的?”阎肇声音一粗。 小旺立刻说:“因为超人也穿这样的内裤呀。” “爸爸只穿平角的。”阎肇说。 “但是超人穿三角的,而且他是穿在外面,他还穿红色的。”小旺不服输的说,大概是被他爸瞪着,过了好半天,才呜咽了一句:“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嘛,爸爸的内裤前面鼓鼓的,多可爱啊。” 还鼓鼓的,陈美兰差点没笑死在外面。 这年头内裤基本是平角,男式三角内裤才刚刚有。 超人是去年上映的外国电影,孩子们虽说没看过,但超人的海报贴满了大街小巷,对于那个金发碧眼,内裤外穿的男人,孩子们尤为好奇。 阎肇的内裤确实是小旺选的,当时小旺还打着包票说他爸肯定会喜欢。 可怜孩子,又被他爸给嫌弃了。 但夜里,阎肇终究还是换上了内裤。 “爸爸,你真的好像超人啊。”小旺惊呼。 “阎望奇?”只穿三角裤,身材比超人还健美的爸爸突然回头。 两手支着下颌的儿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怎么啦?” “爬起来,跟我做俯卧撑。” 这边俩小的都睡着了,过了一会儿,陈美兰就听怯怯的敲门声。 “我能上你们这边来睡吗?”是小旺,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起来委屈极了。 不说周雪琴那个亲妈怎么样,三更半夜喊孩子做俯卧撑,阎肇这个亲爹还不如后爹。 陈美兰抱起小旺,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他放到了炕上。 也不过轻轻抱了一下,但小旺发现陈美兰的怀里香香的,软软的,她不像周雪琴会嫌他臭,还使劲嗅了一下他的臭脑壳。 …… 陈美兰是拍的电报,喊陈德功来接活儿的。 过了三四天他就来了。 雄心勃勃,陈美兰要做小包工头了。 不过俩人才到隔壁去找阎大伟,阎大伟给了陈美兰猝不及防的一句:“美兰,咱这工程出了点问题,还是大问题。” “怎么了?”陈美兰问。 阎大伟摇着手里的合同说:“要包工程,包工头是条狗都能干,但是需要一个技术员,要看图纸,要算物料,这个人特别重要,我原来替咱们找了一个,但现在人家听说是你包工,撂挑子不干了,给多少钱都不干。” “谁啊,听说是我包工就不干了?”陈美兰反问。 “我们厂一个技术员,跟胡小眉关系不错,估计是胡小眉招打的呼。”秦玉接茬了:“据传言阎西山要被判无期。胡小眉把他的车给卖了,给自己又添了一套房,摇身一变成了阔太太,屁股后面现在至少有十号人在追她。” 原来是这样。 秦玉又说:“她还帮一暴发户的孩子办了入学,那个暴发户估计是她的新姘头,我看早晚,西山的煤矿都要被她送给那个姘头。” 阎西山自己造的孽,报应的可真早。 不过这时,陈德功突然说:“我倒想起一个人,你们村的黄老师,当初美兰家这房子就是黄老师替美兰画的图纸,算的物料,要不咱们问问他?” 陈美兰顿时双眼一亮。 是啊,黄老师高中毕业,而且那人天生好工科,不但会看图纸,人家还会画图纸。 要把黄老师拉来一起入伙,这个小工程队它不就妥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廉价的母爱(阎肇,你要赚钱了,这个国...)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这次整个津东路抓了十几个煤老板, 全是以行贿罪进去的。 当然,煤老板们肯定会四处活动,塞钱找关系争取放出来。 至于阎西山有没有给胡小眉给过钱, 就没人知道了。 但他最终把十万块和夏利车的一把车钥匙, 趁人不备塞到了陈美兰的席梦思里。 倒不是说阎西山良心发现, 想给陈美兰留点钱, 或者他还想贿赂阎肇, 而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儿子,唯独招娣一个闺女。 万一真判了刑入狱, 阎西山可是打打杀杀过的,西平监狱里有他好几个大仇家,就他那瘦巴巴的身板儿, 进去三天就得被人打死。 这十万是他的丧葬费。 虽说他还年青, 将来肯定会有别的孩子,但他对这个世道看的很透彻,也能清醒的认识到,他要死了,所有曾经一起喝过酒的,称兄道弟过的, 现在喊他叫兄弟的,无一人不会唾他一口,无一人不会说他死得其所。 唯一愿意敛骨, 披麻戴孝葬他的只有招娣! 他的招娣,被他踹翻在地,还在哭着问:爸爸, 我哪儿错了,我改, 你别生气好不好的招娣。 …… 醋调的凉络,孩子们贼爱吃这个,才在席梦思上蹦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捧起又凉又酸的络,呼噜呼噜,吃的像三只小猪崽。 阎肇安好了床,半天不出来吃饭。 怕不是,真觉得她不给他放醋,生气了? 美兰进屋去喊人,映入眼帘一张能辣死人眼睛的床头,死亡芭比粉,而且还闪着蹭蹭亮的光。 这床绝对是阎肇挑的,这颜色能辣瞎人的眼睛。 偏偏阎肇还问:“这床头的颜色,你喜欢吧?” 喜欢才怪,陈美兰多看一眼都怕自己要做噩梦。 “喜欢,漂亮。”至少他把床扛进来了,而且安放好了。 这颜色,她明天找个人重新漆一下吧,粉色的床,粉色的床头柜,她想扶墙出去。 “钱,阎西山给的。”阎肇说着,递给陈美兰一个鳄鱼皮包,正是阎西山刚才想塞给她的那个。 他塞进席梦思,安床的时候阎肇才看到。 接着阎肇又给她一张百元人民币:“你的钱,我给你拿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上辈子陈美兰可是给两个奸商做过太太的,阎肇前天晚上拿了一百块出去。 她猜,以他的黑心,肯定是去搞钓鱼执法了,要不然他能搞倒阎西山? 而现在,他想让她收阎西山的钱,这怎么可能,她才不收阎西山的脏钱。 她要收了,阎肇就会怀疑她也是个三观不正的人了。 “扔出去吧,阎西山的脏钱我不收。”她只拿一百。 “给他存着,他过些日子他从局子里出来,肯定用得着。”阎肇见陈美兰不收,放席梦思上,转身出门了。 上辈子的阎西山坐了牢,胡小眉可没救他,反而跑来找陈美兰借钱,要她出钱捞人。 阎西山后来东山再起,胡小眉当然没陪着他,她生了个儿子,跟阎西山离了婚,坐拥盐关村的八套拆迁房,是个既有名,又有利的优秀人民教师。 这十万,其实陈美兰收着也对,毕竟阎西山从监狱里出来,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她可以先留着,等他出狱了再给他。 一家人吃饭,宁宁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摸了进来,怯生生的问圆圆:“圆圆,能看看你家的席梦思吗?” 圆圆饭都不吃了:“当然。” 宁宁看了眼床头,见是粉红色的,哇的一声:“真漂亮!” “是吧,太漂亮了。”死亡芭比粉,小女孩们的最爱。 “但是圆圆,我家会贴瓷砖哦,你家没有。”宁宁又说。 这小女孩特别喜欢攀比,毕竟盐关村她家一直是头一户。 陈美兰笑了一下:“我们家也会贴瓷砖,我会把我们家布置比你们家还漂亮。” 圆圆立刻拉着小狼的手手一起点头:“我家会比你家更漂亮。” 既然要把大哥喊来做工程,那就索性把家装一下,毕竟几个孩子要在东方学校上学,至少五年内陈美兰不会搬家,即使她将来会投资买房也绝不频繁搬家。 上辈子跟着吕靖宇,一开始搞装修,在哪儿接了活就住哪儿,像流浪汉一样,别人家的毛坯房住过,敞篷的,没安窗户的商场也住过,不论走到哪儿,只要搬房子,吕靖宇忙,大宝又胖又懒,二妞一有事就躲,锅碗瓢盆,铺盖被褥,永远是陈美兰和圆圆两个搬。 直到后来吕靖宇有了点钱,在城中村租一间小房子,全家挤在一起,才停止了搬家,这间接造成了陈美兰不爱搬家的性格。 那一回回的搬家,她的心给伤透了。 “但我妈妈说,阎叔叔没我爸会赚钱。”宁宁又笑着说:“瓷砖可是很贵的。” 陈美兰今天跟个小丫头犟上了:“可是我会赚呀,而且我会赚很多很多钱。” 宁宁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阿姨你又不会弹钢琴,拿什么赚钱呀。” 阎肇眉头皱了一下,问陈美兰:“贴一房子瓷砖大概要多少钱?” 现在瓷砖还没有整体进入家装市场,市场上倒是有,但都是实打实的大理石,价格要说出来大概得吓死阎肇,陈美兰就不说了。 “不贵,我哥最近要进城做个小工程,到时候我会让他顺带帮咱们贴的。”陈美兰说。 目前小工程还没定,但要定下来,陈美兰得找个合适的法子告诉阎肇,毕竟只要是工程,就会牵涉到回扣和好处费,那也属于变相行贿。 在将来,这种事属于社会正常现象。 但阎肇为人公正廉洁,据周雪琴说,她随便做点小生意阎肇都不肯,那陈美兰在没接下活儿之前,还是先选择不说吧。 阎肇对生活中的物价没有实际认识,听陈美兰说不贵,也就不再问了。 宁宁还没走,笑着站在原地,在等陈美兰跟她聊天。 陈美兰指着卧室那张床说:“那张床就是阿姨赚来的,你妈能不能赚得来。” 宁宁摇头:“我才不信,我爸我妈攒了两年才买得起一张床。” 就说这张床有多难得。 正好这时有人敲门,小旺蹦起来开了门,来的是宋槐花。 “美兰呐。” “二嫂,坐下吃饭?”陈美兰说。 宋槐花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先笑了起来:“咱们买的首都债券涨啦,足足涨了20个点,我那五百块赚了整整一百块,你买了几万块的,赚的肯定更多吧。” 阎肇正在收拾碗筷,手顿了一下。 陈美兰心说惊到了吧,我理财有道,赚大发了。 其实首都石化还能涨得更多,陈美兰问宋槐花:“你没卖吧?” “都涨到27%了,我怕明天就要跌,肯定要卖呀。” 按最高点来算,她至少要损少30块。 估计过两天她得后悔的捶胸顿足。 宁宁还没走,陈美兰今天跟这孩子非犟下去不可:“宁宁,听见了吗,我买的债券赚钱喽,赚了好多钱。” 这小丫头从小家庭环境优渥,给惯坏了,陈美兰重生后顽心重了,肚量小了。 打击孩子,打击上瘾了。 宁宁果然给打击到了,转身跑了。 宋槐花因为才几天的时间就赚了一百块,高兴的不行。 但同时她也有件特别忧愁的事儿,回头跟阎肇说:“老三,你二哥说要辞职下海做生意,我觉得工资低是低,但公职肯定比做生意好,要不你劝劝他?” 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陈美兰,陈美兰拍了拍小狼的屁股:“去跳席梦思吧,不限时间,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几个孩子一股脑儿的跑了。 阎肇收拾起了碗筷:“他会发财的。” 陈美兰心说,阎肇是瞎还是傻,公职下海,阎斌只是个小副所长,又没资源,现在是有人捧他,但等他真下海了,没权力了,谁捧他,他要能发财才怪。 宋槐花冷笑一声:“由他去吧,他发不发财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有工作,不指望他。” 阎肇抹好了桌子,要进厨房,却停了一下,认真的盯着宋槐花在看:“二嫂,你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吧?我都上环了。”宋槐花摸了一下肚子说。 阎肇从厨房里往外扔了一句:“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看你像是怀上了的样子。” 宋槐花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可不想再怀一个,一听怀孕了,啥也不说,赶忙走了,她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别真怀上了呀。 陈美兰心说阎肇火眼金晴啊,他一男人,怎么看出宋槐花怀孕的? “二嫂……”陈美兰话还没说完,阎肇当即来了句:“二哥在外面嫖的次数还挺多,二嫂去查一查最好,别染上什么脏病。” 陈美兰回头看了看宋槐花,突然想起来,她上辈子是跳了井的。 该不会是被阎斌染上了脏病才跳的井吧。 陈美兰看阎肇再不说话,转身准备要走,就听他又叫了一声:“美兰。” 但是她回了头,他又半天不吭声儿。 陈美兰见他半天不吭气儿,又不知道他想说啥,停了会儿,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人让二嫂去检查身体,是因为怀疑阎斌染上脏病了。 现在对着她欲言又止的,该不会是也觉得她要染上脏病吧。 毕竟城里最大的夜总会梦巴黎,一大半的消费来自于煤老板们。 阎西山最帅,据说小姐们不要钱都抢着服务他,他一去,小姐们为了抢他要打破头。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差不多要发火了。 男人去那种地方女人管不住,但她敢保证,在头一次发现阎西山去过那种地方之后,就再也没让他碰过自己了。 要是她真染上脏病,她又怎么可能跟他阎肇结婚。 这可牵扯到诚信和人品的问题了,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品很差的人吗。 阎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说什么。 陈美兰内心也在咆哮:他要敢张嘴说那句话,她立刻就敢跟他提离婚。 小狼和小旺可以留下,毕竟孩子她很喜欢,但她要把这个狗男人扫地出门。 “我……的内裤,你买了吗?”阎肇说完这句,立刻转身,又去涮碗了。 原来是为了内裤。 居然是要问内裤,他又羞红了耳朵? “买了,四条,就在你们卧室呢。”陈美兰顿了一下:“都洗过了,也给你叠好了。”见他不吭声,陈美兰又来了一句:“原来的太烂,我都扔了。” 她居然见过他那些缝的像狗啃的一样的破内裤? 阎肇耳根发红,陈美兰已经忍不住笑,得赶紧跑了。 阎肇进那边卧室了。 小旺也跟了进去,陈美兰在外面听着,就听见小旺一直在问:“爸爸,这内裤是我挑的,你喜欢吗?” “为什么是三角形的?”阎肇声音一粗。 小旺立刻说:“因为超人也穿这样的内裤呀。” “爸爸只穿平角的。”阎肇说。 “但是超人穿三角的,而且他是穿在外面,他还穿红色的。”小旺不服输的说,大概是被他爸瞪着,过了好半天,才呜咽了一句:“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嘛,爸爸的内裤前面鼓鼓的,多可爱啊。” 还鼓鼓的,陈美兰差点没笑死在外面。 这年头内裤基本是平角,男式三角内裤才刚刚有。 超人是去年上映的外国电影,孩子们虽说没看过,但超人的海报贴满了大街小巷,对于那个金发碧眼,内裤外穿的男人,孩子们尤为好奇。 阎肇的内裤确实是小旺选的,当时小旺还打着包票说他爸肯定会喜欢。 可怜孩子,又被他爸给嫌弃了。 但夜里,阎肇终究还是换上了内裤。 “爸爸,你真的好像超人啊。”小旺惊呼。 “阎望奇?”只穿三角裤,身材比超人还健美的爸爸突然回头。 两手支着下颌的儿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怎么啦?” “爬起来,跟我做俯卧撑。” 这边俩小的都睡着了,过了一会儿,陈美兰就听怯怯的敲门声。 “我能上你们这边来睡吗?”是小旺,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起来委屈极了。 不说周雪琴那个亲妈怎么样,三更半夜喊孩子做俯卧撑,阎肇这个亲爹还不如后爹。 陈美兰抱起小旺,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他放到了炕上。 也不过轻轻抱了一下,但小旺发现陈美兰的怀里香香的,软软的,她不像周雪琴会嫌他臭,还使劲嗅了一下他的臭脑壳。 …… 陈美兰是拍的电报,喊陈德功来接活儿的。 过了三四天他就来了。 雄心勃勃,陈美兰要做小包工头了。 不过俩人才到隔壁去找阎大伟,阎大伟给了陈美兰猝不及防的一句:“美兰,咱这工程出了点问题,还是大问题。” “怎么了?”陈美兰问。 阎大伟摇着手里的合同说:“要包工程,包工头是条狗都能干,但是需要一个技术员,要看图纸,要算物料,这个人特别重要,我原来替咱们找了一个,但现在人家听说是你包工,撂挑子不干了,给多少钱都不干。” “谁啊,听说是我包工就不干了?”陈美兰反问。 “我们厂一个技术员,跟胡小眉关系不错,估计是胡小眉招打的呼。”秦玉接茬了:“据传言阎西山要被判无期。胡小眉把他的车给卖了,给自己又添了一套房,摇身一变成了阔太太,屁股后面现在至少有十号人在追她。” 原来是这样。 秦玉又说:“她还帮一暴发户的孩子办了入学,那个暴发户估计是她的新姘头,我看早晚,西山的煤矿都要被她送给那个姘头。” 阎西山自己造的孽,报应的可真早。 不过这时,陈德功突然说:“我倒想起一个人,你们村的黄老师,当初美兰家这房子就是黄老师替美兰画的图纸,算的物料,要不咱们问问他?” 陈美兰顿时双眼一亮。 是啊,黄老师高中毕业,而且那人天生好工科,不但会看图纸,人家还会画图纸。 要把黄老师拉来一起入伙,这个小工程队它不就妥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流行歌曲(咬死狼外婆...) 这一整天, 陈美兰都恍恍惚惚,心思不定。 对她最大的干扰来自周雪琴,因为周雪琴上辈子离婚要到好几年后, 所以到底是周雪琴重生了, 还是她上辈子的记忆有误差, 她现在还有点怀疑。 一万八千块, 她所有的家底儿, 兑成了几张薄薄的国库券。 万一国债跌了,她就要赔钱, 万一国债涨了,她就敢断定,周雪琴肯定也重生了。 辗转一夜, 第二天一早起来, 陈美兰先去银行。 银行八点半才会开门营业,这会儿才早晨七点。 其实回去吃个早餐再来也行,毕竟钱躺在银行又飞不走,但陈美兰还是选择蹲守在银行门口。 她迫不及待,要用这笔钱来验证自己的记忆。 现在的银行还是木板门,要一块板一块板来拆卸的。 一个柜员来拆门的时候, 另有一个在里面抄小黑板,抄的,正是今天国债的利率。 “昨天大跌, 今天大涨啊。”边抄,那个柜员边感叹说。 陈美兰的心也怦怦在跳,看到1.16%的时候, 跟着门板就挤进去了,她今天兑, 能赚0.12%的利息。 “同志,我来兑国库券。”说着,陈美兰把自己所有的国库券一股脑儿,递到了木头窗户上的那个小窗子里。 今天的柜员不是昨天那个,睡眼惺松,打着哈欠,接过几张国库券看了一下,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对抄黑板的那个说:“今天这消息放出去,咱们行估计都得被挤破头。” “咱们这边还是好的,城里的银行估计兑不到,知道消息晚的,可就错过这个大好利息了。”另一个应合说:“我那几张我今儿也准备出了。” 报纸上只有昨天的消息,今天的是用小黑板往外通知,哪怕分行,也是早晨从总行接到的最新利率通知。 陈美兰庆幸自己的明智,因为等她兑完钱要出门的时候,陆陆续续,从东方集团的大门上跑出好些人,一看就是请假出来的,偷偷摸摸,边跑边摸兜,这全是来兑国库券的。 她要再晚点儿,就得跟着这帮人一起排队,挤门了。 在这种大涨的日子兑国库券,可得碰运气,毕竟这个银行的钱要兑完,人家就停止办理业务了。 而且现在可以同城通兑,你多跑几家银行,说不定能兑出来。 但再过两天,新的政策下来,同省,一年内购买的国债就无法通兑了,这也是国家既想刺激大家大批量买国债,又不想大家炒作国债而发行的管理政策。 那一万八的本金仍旧存了起来,2160的利息,柜员给了她21张青砖色的百元大钞行。哪怕没温度,这些百元大钞躺在她的兜里,也让她觉得烫手。 今天必须买早餐了,几个孩子估计已经饿的嗷嗷叫了。 走了几步,陈美兰停在了一家老潼关肉夹馍的门前面。 西平市本地的肉夹饶是烙出来的白吉馍,而老潼关的肉夹馍,则是从鳌子里烤出来的酥馍,等上了年纪,高血压高血脂寻风而至,就不敢吃了,但年青的时候,陈美兰最爱的还是老潼关肉夹馍。 一口气买了五个肉夹馍,酥的掉渣的热饼被从中剖开,剁成小指大小的卤肉连肥带瘦,尤其是皮,亮晶晶的泛着红光,馍是两张皮,里面塞的满满当当,全是肉。 拿着五个肉夹馍,刚进村子,陈美兰就知道阎西山想了一夜,终于想出狠招儿来了。 他刚从阎雄家往外走,手里还提着一条红中华,两瓶酒。 他的堂房阎三爷手里也拿着一条红中华,提着两瓶酒,远远看见陈美兰,目光躲躲闪闪,把酒和烟藏到了身后。 这还不算。 陈美兰刚到自家门上,迎门照面就见院子里另站着一个跟阎肇个头差不多高,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在跟阎肇握手。 这是盐关村的村长阎勇。 他一开口,陈美兰顿时一噎,因为他喊阎肇是喊三弟。 “三弟,你怎么一声没吭就要跟陈美兰结婚了?要不是西山专门上门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阎勇握着阎肇的手说。 “二婚,看着差不多就结了。”阎肇坦然的说。 还用说,昨天晚上阎西山估计一夜没睡,给村里的领导,老人们送烟送酒,给自己找了一帮说客上门,想用面子把阎肇给逼跑。 陈美兰提着肉夹馍进了屋,三个孩子齐齐趴在玻璃窗上,正在看外头。 小狼先蹦了过来,扬头看她手里的肉夹馍,招娣一手支着肘子,依然趴在窗台上。 阎小旺并不是兴灾乐祸,看起来还挺忧郁的,但他终于愿意跟陈美兰好好说句放话了:“阿姨,招娣原来的爸爸是不是想把咱们赶走啊?” 招娣虽说心里不愿意相信,但从昨天到今天,也看出来了。 亲爸不但曾经踢她打她,现在还想把她从自家赶走,孩子心里委屈又难过,嘴唇都快咬破了。 陈美兰先给了小狼一个大大的肉夹馍,才问他们:“你们是想喝奶粉,还是想喝粥?” “妈,我不想离开咱们家。”招娣吸着鼻子,可怜巴巴的说。 阎小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而且悲观的可以:“没用的,这房子是你爸的,看见外面那个人了吗,那人我见过,是我堂房大伯,他都向着你爸说话,咱们马上就得被赶出去的。” 肉嘟嘟的小狼只关注着吃,举了一下手:“妈妈,我要喝奶粉。” 这会儿要熬粥也来不及了,陈美兰于是拿过几个杯子,放上奶粉,刚想提着壶出去烧水,一拧暖水瓶,居然是满的,就给几个孩子把奶粉冲上了。 她一个人吃不完一整只馍,遂给自己切了半只,把剩下的半只给了招娣。 老潼关肉夹馍不能趁太热,得稍微放凉一点,才会酥得掉渣。 一口咬下去,一兜篓带着皮的,筋口弹牙的肉丁儿,越嚼越香。 在阎小旺诧异的眼神中,陈美兰居然也凑到窗户前,跟他们一起看起了热闹。 都要被赶走了,这个后妈居然还轻轻松松的,要看热闹。 女人不都是一生气,有不顺心的事就喜欢打孩子,骂孩子的吗,她怎么就不生气,不着趁着生气骂他,或者骂招娣几句啊。 阎小旺觉得这个女人可真奇怪。 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聚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有些人夹着烟,提着酒,要不是村里的老人,就是支队,大队的书记,队长们。 阎西山也进了门,一帮男人凑一块儿,正在说说笑笑。 这帮人嘴上说是因为听说阎肇回来了,来看阎肇的,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劝阎肇腾房子。 不过这种事情外人不好张嘴,得阎三爷来。 毕竟他和阎西山是本家,还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背着两只手的阎三爷突然咳了一声,大家就集体沉默了。 “阎肇,你跟美兰结婚,咱们全村男女老少都特别高兴,就我,都觉得高兴的不得了,西山个破锣,配不上美兰那么好的女人。”阎三爷先给美兰戴个高帽子,再故意咳一声,把声音提高了一倍:“但你们住在西山家的老宅里,这不合适,毕竟他家列祖列宗的生魂也这屋里住着,叫祖宗看见他把院子丢了,丢脸。这样吧,我做主,让西山补偿美兰千把块钱,你们换地儿买个院子,把这院子还给西山,好不好?” 阎西山叨了一支烟,目光顺顺溜溜,就迎上了陈美兰的目光。 窗户上一大三小,四颗脑袋,一个手里捧一个肉夹馍,招娣两眼畏惧,死咬着唇,陈美兰心够大的,居然在吃肉夹馍,她还吃的挺得劲儿? 阎西山唇角扯了一丝笑,悠哉哉掏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嘴上,心说:这要不是阎肇,事儿怕还不好办呢。 阎三爷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身为盐关村的一员,他阎肇能不走,能不让房子? 他家的祖坟不在村里,不怕人扒? 他是个男人吧,他得要面子吧。 不走才叫见鬼呢。 要说阎肇也是真奇怪,陈美兰也就看着漂亮点,但结婚过日子不图漂亮,她脾气刚硬,性格还坏,一点女性的温柔都没有,等结了婚,等他阎肇领教过陈美兰的臭脾气,就哭去吧。 但就在这时,阎肇一句话,直接惊的阎西山打火机没烧着烟,烧上了眉毛。 阎肇声音虽不高,但中气十足:“三爷,现在是新社会,讲马列不讲迷信。我离婚的时候就把我家的老宅让给了我前妻周雪琴,咱们做男人的得要高风亮节一点,不就一个院子?西山应该向我学习,这院子他就该让给陈美兰。” 啥,他居然大大方方的说自己离婚了,还说他把院子让给前妻啦? 一院子的男人顿时目瞪口呆。 阎三爷也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阎西山半截眉毛被烧,要不是慌得拍了两把,头发都得烧着。 这阎肇也太不像话了吧,算曝其短,要堵阎西山的嘴? 阎雄也是今天才知道,美兰嫁的是阎肇,那还有啥怕的。 在他心里,从小到大,阎肇专克西山,他立刻就接了句:“西山是该向阎肇学习,你们说是吧?”反正他又没收阎西山的烟酒,理直气壮。 而且他已经躲了两回了,这一回必须替美兰作主。 “是啊,现在都新社会了,啥老宅不老宅的,西山,你是该向阎肇学习。”就刚才收了烟酒的人,这会儿居然也倒戈了? 而且不止一个,另有人说:“西山,早都离好了的婚,你就别闹腾了,你有的是钱,真要喜欢住院子,自己掏钱买一个更大更敞亮的不就行了?” 阎肇还真是只用了一句话,就把阎西山给堵的哑口无言了? 阎西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阎肇,我这儿好说,但我今天去一支队,见你前妻周雪琴带了个男人,也在你家住着,你要真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阎肇面色如常,阎勇倒叹了口气。 报应,他跑来占阎西山家的院院子,周雪琴也带个男人也住他家。 一院子老少爷们,要不是阎西山和阎肇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脸,简直都得笑掉大牙了。 荒唐,太荒唐。 但毕竟大家都有了年龄,想笑也得忍着。 阎肇还是一本正经,声音依然那么沉:“我一点都不介意。” 他是不介意,但屋子里的小旺才拿起个肉夹馍,听说自己的亲妈就住在一支队,委屈的啪啦两下,眼泪滴在馍上了。 这可怜的孩子,陈美兰刚刚才发现,他脚上那双胶鞋虽然洗的干净,但穿了太久,鞋底和鞋面都要分家了。 要是他知道他妈给吕大宝和吕二妞一人买了一双崭新的鞋,那得多伤心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小河淌水(我家那俩不成器的东西,在...) 陈美兰把所有的钱都买了首都石化, 手头现在只有一百七十多块钱。 但她今天准备治一治小旺的馋病,牵着小狼的手走到小摊贩面前,她问:“你这可乐我要买一筐子, 总共多少钱?” 小贩笑了:“你是想搞批发吧, 那可要押金的, 而且押金很高。” “多少?”陈美兰问。 可乐瓶比可乐贵, 这小贩怕陈美兰是想骗他瓶子, 要用押金吓退陈美兰,就说:“一筐50, 你出不起,算了吧。” 一筐可乐24瓶,总共才十块钱, 押金要五十块? 一听就是想讹人, 现在这些小摊小贩们也没前些年淳朴了。 陈美兰立刻说:“那算了,可乐公司收你的押金顶多十块,你心够黑的,我去小卖部扛一箱冰峰算了,押金才三块。” “十块就十块,瓶子可一个都不能丢, 后天我经过这儿,所有的瓶子你都得给我还回来。”小贩连忙说。 他这饮料贵,目前确实卖不过冰峰, 不能让冰峰抢他生意。 陈美兰掏了二十块,才想接小贩手里的可乐,可乐筐子自己动了。 “哎哎, 这筐子咋长脚啦,溜啦, 摔了瓶子啦?”小贩吓的大叫。 “是我,我扛着呢。”却原来,阎小旺是拿头顶起了筐子。 这一筐玻璃瓶要全砸了,可了不得,小贩刚才差点吓死,看小旺跑的贼快,哭笑不得,回头从车上摘了两个气球下来,笑着说:“女同志,你那儿子虽小,我看得出来,将来必成大器,关键是还孝顺,你看看,都不让你搬筐,来来,送他两个气球。” 小狼接过了气球,竖了三根指头:“三个。” “小伙子,气球也要钱的,你去买也得两分钱一个,不能再多啦。” “咬你。”小狼说着要蹦起来了。 “行行,我再给你一个”小贩以为孩子的气球是给他妈的,递了陈美兰一个:“我天天走街串巷,见得孩子多,像你俩儿子那么乖的少,明儿见。” 小旺其实不明白陈美兰为啥要买可乐,也猜她是想卖的,这不是他的长项? 当然跑的飞快,但是都跑到家门口了,怎么陈美兰还不回来? 这孩子从小没恋过周雪琴,毕竟她朋友太多,几乎从不回家。 但是陈美兰没跟着他,他怎么心里就那么慌呢。 张望了会儿,孩子都着急了,才见陈美兰牵着小狼从菜市场里出来了。 而她手里,要是他没看错的话,提着用稻草拴着的,八只小拳头大的生鸡腿,昨天不才吃过肯德基,她又买那么多鸡腿干嘛,她该不会是想开饭馆吧。 他都没发现,自己对于陈美兰的关注甚至超过了她爸。 “走,离开我们家,快走。”突然之间,哐啷一声,招娣从秦玉家出来了,看起来像是被推出来的。 招娣看起来也是受了委屈的,但看到她妈,笑着就奔过去了:“妈妈。” 陈美兰弯腰亲了招娣一下,问:“怎么啦?” “没事,妈妈,我以后不想学唱歌了。”招娣摇了摇头:“我觉得唱歌不好玩。” “什么呀阿姨,招娣刚才碰我妈的钢琴,那可是学校的琴,碰坏了怎么办?她还想跳我妈的席梦思……我妈都没收她学费,她……”宁宁啪一把打开门,探出脑袋说。 秦玉追了出来,一把捂上了宁宁的嘴:“美兰,孩子开玩笑的,没事儿,是我让孩子弹钢琴的,你家招娣天赋贼好,弹的特别好。” “招娣想学钢琴?”陈美兰挺惊讶的。 “不想学。”招娣其实是怕妈妈花钱。 上辈子的宁宁后来成了个钢琴家,在大宴会上白色流苏晚礼服,坐在台上弹琴,像只优雅的白天鹅一样。 招娣是一向铜臭的女商人,减肥过度,满脸爆痘,看着台上的宁宁,靠在陈美兰肩头感慨:“妈,我和阎宁从小就认识,小时候我们差不多吧,但她现在是白天鹅,我是个丑八怪。” 气质是用艺术熏陶来的,招娣经了商,一身铜臭,哪来的气质。 宁宁的气质,是用优渥的生活,和她妈的细心培养才会有的。 秦玉掰过招娣的小脸:“不想学你咋悄悄摸姨的琴,还弹的那么好?” 招娣依然摇头:“不学。” 陈美兰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学,只要弹的好就学,妈掏钱。” 秦玉松开招娣,笑着说:“咱是邻居,我也知道你没钱。大伟想租你的房子,但我想这样,我在外面带课,一节要收5块,一个月150,一年就要一千多,那个钱你掏不起。我教招娣钢琴,你把你不住的那六间大屋全卖给我们,一间就按两千算,因为咱们这房子早晚要拆迁,我不占你便宜,你也有钱供招娣弹琴,怎么样?” 她这办法公平丈义,也是替陈美兰着想了。 但陈美兰立刻说:“房子我不卖,不过秦玉,一间大屋我算你5块钱的房租,你要想要,我就租你五间,从后面专门给你开个门,你们要放还是要拉东西,不用进出我们家,直接进出,怎么样。” 等盐关村这房子拆迁的时候,这房子能拆八套楼房,陈美兰疯了才卖房。 秦玉愣了一下:“要是那样,我怕没时间教她免费学琴。” “别人一节课五块,招娣你就收5块。” 将来秦玉的课会从一节5块涨到50,再涨到200,吕二妞就是秦玉培养出来的。这个钱陈美兰算得到,她也会准备着。 “孩子们学琴都得有个电子琴。”秦玉又说。 “一架电子琴也就40吧,我买。”陈美兰爽快的说。 得见好就收,秦玉笑着说:“琴我买吧,保证不多报你一分钱。” 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一个月就40块工资,那可是笔大钱。 “妈,我不会白花你钱的,我一定学好。”招娣吸了一下鼻子:“妈妈真好。” 但她也不差,她今天第一次碰琴,就被秦玉表扬了,说她弹的比宁宁好。 但招娣乐,小旺却憋红了眼眶,眼看就要哭了。 为什么招娣的妈妈对招娣这么好,他妈却要去疼别人家的孩子。 拎着鸡腿,陈美兰说:“妈妈还能更好呢,你们不是喜欢吃肯德基的炸鸡吗,今天我给你们炸一筐子炸鸡,这儿还有可乐呢,咱们就着可乐吃炸鸡,好不好?” 所以这些可乐是买来自己喝的? “阿姨,这么多可乐,会喝坏我们的肚子,可乐是会烂肠子的,只能偶尔喝一瓶。”小旺连忙说。 陈美兰一本正经:“我小时候一天喝过三瓶,一点事都没有。” 进了门,小旺才发现陈美兰是在撒谎,她小时候还没可乐呢。 这个女人,居然敢骗他? 小旺扛着可乐,气冲冲的,但气着气着,嘴角不由自主就往上扬了,因为陈美兰居然拿起菜刀,对着一瓶可乐啪的一声削,那瓶冒着白气儿的可乐,已经对着他的鼻尖。 “请喝可口可乐。”顺带,陈美兰把手里的气球递给了招娣。 三个孩子一人一瓶可乐,一个一个鲜艳的红气球,气球上就写着那句话:请喝可口可乐。 而陈美兰,则在家里复制肯德基的炸鸡。 这东西她上辈子做过,但其实很简单,先用料酒,白醋之类的调料把鸡腿腌了,再用鸡蛋、淀粉和面粉给它挂个浆,主要是油要多,要耐心的复炸上几次,鸡肉的水份被锁在里面,吃起来就嫩嫩的。 孩子们都是乳牙,咬不动太硬的肉,所以华国的孩子们从小到大,才会疯狂的迷恋这个。 再说阎肇,打发了阎西山,看档案到下午,桌上的电话响了。 “我是阎肇。” “阎肇,是我,你和俩孩子过得还好吧?我给你介绍的美兰很不错吧,她对孩子们挺好的,对不对?” …… “你是不是有笔奖金发了,我手头特别紧张,需要一笔钱……”居然是周雪琴,不过今天没有歇斯底里的吵架,声音听起来还挺温和的。 阎肇抬头看了看信封,奖金刚刚到手还没捂热,孙怒涛也不可能四处去说,周雪琴怎么知道的? “离婚的时候我所有的退伍金你全拿走了,整整三万块。”阎肇的眼睛里泛起了冷光。 “可我现在急需要一笔钱,要六千块,你肯定有吧,看在小旺和小狼那么不听话,我也把他们带大的份上,帮我一把吧。”周雪琴又说。 阎肇握着听筒,一字一顿,面无表情:“你可以去找周福龙,王定安,陈平借,他们比我更有钱。” 电话里的周雪琴瞬间没了声音,因为这几个男人在西平市都算暴发户,在阎肇上前线的那几年,都跟她关系处得很不错。 但她丈夫回来了,那些人在报纸上都看过阎肇的大名,早就不敢跟她混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周雪琴在一瞬间被激怒了:“我跟他们只是朋友,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那是谁把小旺的胳膊扯脱臼,让孩子吊胳膊吊了整整三天的,是谁故意骗小旺喝白酒,差点醉死他的,又是谁骗他,说吃一串羊肉串就给一块钱,最后孩子吃到吐,却一分钱都有没给的?”阎肇再追一句,但语速放的无比慢:“周雪琴,告诉我那些人的名字。” 这一声声逼的周雪琴汗毛都竖起来了,其实吧,都是她的一些朋友喝醉了酒开玩笑,拉着小旺开玩笑的时候没轻没重,惹孩子急眼儿了。 她也骂过他们,让他们给小旺道过歉了。 这些事情小旺不是赌咒发誓过自己不跟任何人说的吗? 他居然全都告诉阎肇啦? 啪的一声,她挂了电话。 吕梁正好进来,下意识问:“领导,有人报案?” “打错的。今天晚上各个路口突击检查,查卡车超速和超载,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阎肇拍拍吕梁的肩膀:“我先下班了。” 吕梁看着桌子上那个红色的信封,一脸羡慕:“又是部队上的奖金吧,我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就没有。” “公安工作中一样可以拿先进,把手头的工作干好,明年先进就是你。”阎肇说。 吕梁笑了一下,突击检查是个好差事,随便出去转一转,还能问司机们收点钱,几百块总有吧,等评先进等到啥时候。 转身,吕梁走了,孙局进来了:“你今天是新郎官吧,赶紧下班,早点回家。” “床都没有,不算新婚。”阎肇说:“晚上还要去设岗查卡。” “你不是不去?” “我会在暗处盯着的。”阎肇说。 孙怒涛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阎肇的深谋远虑。 盐关分局,甭看他俩是领导,其实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又有谁已经被那帮暴发户腐蚀了,属于孤军奋战。 要步步小心,否则是就是粉身碎骨。 “明儿记得去买床,我给你嫂子打了招呼,她会专门到商场等你们。”孙怒涛说。 阎肇出来之后,先赶着邮政关门把钱取了,再看都到下班的点儿了,百货商店居然还开着,于是又进百货商店先转了一圈儿。 现在的百货商店有好几层,商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就是人太多。 不过好在阎肇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会自发避开。 他在四楼生平第一次见到席梦思,一张张床的看了半天,这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吃了一茬炸鸡了。 这东西虽好,但腻人,招娣和小狼一人啃了一个就坚决不肯碰了,但还剩了六大块,皮酥的掉渣,咬开却是汁水横流,但他们俩不吃,陈美兰也不吃,多可惜。 看到爸爸进门,小旺奔过来了:“爸爸,快来,今天有……她炸的炸鸡。” 贼好吃。 陈美兰正在卧室里脱小狼的裤裤,量他的小屁屁。 对了,她还看到阎肇挂在角落里的裤头了。 平角的,倒是洗的很干净,但是上面歪歪扭扭,缝了好多补丁。 屁股倒没磨破,但裆的位置已经磨成絮了,自己用大针串缝的痕迹,活像两条狰狞的蚂蚱。 这要拿出去,大概村里最不讲究的阎三爷都嫌它破。 他们父子全都需要内裤,而且是迫切的。 笑着从卧室出来,正好阎肇朝她走过来,俩人差点撞到一起。 “你喜欢席梦思吗?”阎肇张嘴就问。 席梦思? 陈美兰愣了一下,这个称呼到将来就没了,但现在席梦思可是个新鲜东西。 阎肇从哪儿知道的席梦思。 毕竟阎肇回来的少,在家也很少说话,招娣也凑过来了,扬起头,好奇的望着。 “还是你喜欢实木床,箱式床,你喜欢哪一种,咱们就买哪一种。”阎肇又说。 小狼和招娣特别专注的看着陈美兰,想听她的选择。 而小旺还在苦恼,为什么那么香的炸鸡却没人吃。 本来是因为食物太珍贵,他想省着给弟弟,给爸爸吃的,可现在别人都嫌弃,都不愿意吃,正好,他吃。 一口炸鸡一口可乐。 他吃。 阎小旺曾经只有一个人躲着吃东西的时候,才能品出香味,但此刻他当着大家的面,气哼哼的,越吃越香。 而他自己全然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不躲着吃,也能吃出食物的香味。 “席梦思应该很贵吧。”陈美兰得斟酌一下。 其实就是一张软床,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原来的老百姓没见过那玩艺儿,而且软,睡着舒服。 阔太太重生,天天睡硬炕也不好,陈美兰偶尔也想调剂一下睡床,但她得知道一张席梦思要多少钱,太贵她肯定不买。 “四五千吧,我这儿正好有六千块,你先收着,明天咱们去买床。”阎肇说着,把信封递了过来。 已经取成现金了,六千块,厚厚的一沓子。 四五千一张床,抢劫吧,陈美兰的心在咆哮,这个年代的物价跟她有仇,血海深仇,想睡张软床都那么难。 她本欲拒绝的,偏偏秦玉敲了两下门,径自就进院子来了:“对了美兰,你不是想给俩孩子转学吗,校长那边给话儿了,名额正好有两个,但是价格特别高。” 关于要给孩子转学的事情,陈美兰还没跟阎肇说。 他和吕靖宇走了两个极端,吕靖宇是一切以教育为主,要教育好孩子,为此不惜一切,那虽是个渣男,但也是目光深远,胸有丘壑的渣男。 而阎肇对俩儿子,只能说愿意让他们活着就不错了。 而且他这人刻板,保守,公事公办。 慢说没钱,就算有钱,拿钱买学籍这种事情,陈美兰只怕他不会干。 所以她想的是这事自己和秦玉商量,就不告诉阎肇了。 “你先回吧,改天我再和你商量。”陈美兰说。 秦玉其实是专门挑着阎肇在家的时间来的。 陈美兰跟阎西山做夫妻的时候,经常因为钱而吵架。 陈美兰每用一分钱,阎西山都要管东管西,其实并不是他没钱,也不是他小器,就是暴发户的臭脾气,虽然有了钱,但是在外面没有受够的尊重和重视。 总是被人鄙视。 妻子每问他要一分钱,于他来说,都是一个显摆自己有钱的机会。 抓住机会他就要用盘问,以及诉说自己在外赚钱辛苦的方式,从妻子身上找一种自我安慰。 阎肇刚来,品型如何秦玉还不了解,其实她是想替陈美兰试试,看阎肇人怎么样。 要是阎肇也跟阎西山一样,是个小器巴唧的,秦玉觉得,陈美兰只转招娣一个就行了,犯不着替别人的儿子跑学校。 毕竟借读费确实很贵。 “你是阎大伟的爱人?”阎肇思索了一下,说:“是东方学校吧,学籍多少钱?” “阎队你好。”秦玉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来握阎肇的手,对方没那个意思,她只好撩一下头发:“不夸张的说,我们东方学校教育好,学费又收的低,中午还有食堂吃饭,全市的孩子都想转我们东方学校,但一般孩子我们学校不收,听说是您家的孩子校长才点头的,一个2600,我一分都没多报。” “两千六?”陈美兰下意识一声惊呼,同时又闭了嘴,因为时代不同了,转学籍就得这么多钱。 结果阎肇都不带犹豫的:“报,我掏钱。” 秦玉愣了一下。 阎肇随即把信封接了过来,数了5200递给了秦玉:“谢谢你,你费心了。” 究竟不知道阎肇哪来的钱,但秦玉情不自禁说:“就冲你们夫妻这观念,别的方面我不说,孩子肯定能教育好。” 一个人不管有钱没钱,肯在孩子的教育上投资,将来就不会太差。 “秦玉,租我的房子可以,我身边站的是咱们缉察大队的大队长,你们可不能作奸犯科。”陈美兰得叮嘱一句。 秦玉挥了挥手:“美兰,我先走了,明天我就让大伟给你房租,你也放心,我们租缉察大队大队长家的房子,肯定不会作奸犯科的,咱们合作愉快。” 她原来没发现,其实美兰这个女人,面软性刚,性格特别好。 要说原来只是拿美兰当邻居,现在,秦玉由衷的,觉得美兰这个女人,值得自己尊重了。 阎肇心里其实挺忐忑,冰箱是陈美兰买的,水泥沙子其实也是她付的钱,来这几天,米,面,油,他没出过伙食费。 不知道陈美兰的性格如何,但是女同志们都是别人有的,自己也想有。 房子已经住了阎西山的,床不可能不买一张。 但交完两个孩子的转学,席梦思暂时买不到了。 但他觉得陈美兰应该能理解,她看起来比周雪琴好说话得多。 他解释一下,她应该会理解的。 可就在这时,招娣怯怯的喊了一声:“爸爸。” 那一声,喊的又脆又甜又自然。 …… “爸爸,咱们现在就去买席梦思吗?像宁宁家那样的席梦思?她在床上跳给我看过,蹦起来就像在天上跳舞一样。”招娣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压抑的激动。 小狼伸手指着隔壁告状:“宁宁跳,姐姐看,不让我看。” 宁宁跳席梦思的时候,招娣还有资格看一眼,小狼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不买……”陈美兰一句话还没说出来,阎肇立刻打断了她:“买,明天就买。” 陈美兰心说完儿蛋了,一张席梦思四五千,她手里只有800块。 他们全家组团,套上黑丝袜去商场抢劫吗? “爸爸,爸爸。我有一个好爸爸,做起饭来铛铛铛,洗起衣服嚓嚓嚓……”招娣跳起来拍着手,连唱带跳,从院子这头转到了那头。 小狼也跟着唱:“我有一个好爸爸,那个爸爸不骂人……” 熊孩子,直接把爸爸编成歌了。 阎肇回头,对陈美兰说:“孩子头一回叫爸爸,不能让她失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父爱如山(他怕不是想让他爸把他打死...) 小狼跑了满身的汗, 累的气喘吁吁,还在不停的跑圈圈。 小旺和圆圆俩正在合力晾那套粉色的床单被套。 现在是八月末,西平市是华国有名的四大火炉之一, 院子后面蝉鸣嗡嗡, 天热的人坐着就能淌汗, 床单才一挂起来, 已经眼见得的要干了。 “这洗衣机就是好, 甩干过的衣服一会儿就干了。”小旺兴奋的说。 圆圆还嫌晒的不够快,拿个芭蕉在床单上不停的着。 陈美兰答应了小狼要炸肠子, 但她没有火腿肠,只有从菜市场买来的,自家灌的蒜肠。 蒜肠里头肉多, 怕小狼那小肚皮儿再吃一吃要吃的更鼓, 陈美兰只放了一点点油。 “问问你妈,什么东西这么香。”小旺因为管不住嘴,总喜欢顺点吃的,向来不敢多进厨房。 圆圆一听不高兴了:“那也是你妈,你怎么不问,叫声妈有那么难吗。” “你问呗, 我昨天捡了一架烂收音机,要能修好,放歌给你听。” 圆圆刚想答话, 外面宁宁喊了她一声。 小旺问圆圆:“你猜宁宁想干嘛?” 圆圆说:“跟我玩呀。” 小旺撇了撇嘴巴:“你可真傻,你就没发现吗,我爸不在的时候她从不来, 我爸在她才来,为什么, 因为你妈从来不让她跳咱家的床,但我爸会,所以她现在是想跳咱家的床。” 圆圆是个憨丫头,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真是这样。 爸爸对她和宁宁要更宽容一点,对小旺和小狼则特别严厉。 “对喔,爸爸对我和宁宁,好像是比对你们俩好。” 小旺委屈的撇撇嘴巴,不说话了。 小狼从闻到味道的时候就在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乖乖等着,看蒜肠快要炸好,不及待的就想伸手,陈美兰怕油脏了他的手,把肠子切成片儿,放到了小碗里。 孩子伸手想接,陈美兰却拿走了:“再跟我说,妈妈叫什么名字?” “周雪琴?” “我叫陈美兰,不叫周雪琴,你还有个妈妈叫周雪琴,明白吗?”陈美兰说。 不能否认周雪琴是小狼的亲妈,但不能让孩子以为她是周雪琴。 “你就是我妈妈。”小狼一听生气了,居然吼开了:“小狼不要别的妈妈。” 小旺和圆圆也进来了,因为小狼这么说,陈美兰就问小旺:“怎么小狼完全不记得他另一个妈妈?” 小旺捧起碗,先舔了舔肠子,故作无所谓的说:“因为他另一个妈妈一直住在城里,他很少见呗。” “那他小时候谁给他喂奶?”孩子又不是生下来就会跑,至少一岁之前得要哺乳的,孩子跟母亲的感情建立,基本上也是在这个时间段。 小旺刚想咬一口蒜肠,陈美兰又给他添了点醋,又点了点辣子油。 这下肠子更香了,小家伙没了戒心,随口说:“他妈生下他就去南方了呀,他是我和我外公喂奶粉长大的。” 这个陈美兰知道,周雪琴和她弟运了一车布料南下,想要大赚一笔,结果不小心一把火烧了个净光。 回来之后为了躲债,把自家的房子租了出去,她们娘几个一直在外面租了房子躲着。 要说原来陈美兰还担心周母会把小狼哄走的话,现在她不担心了,小狼这孩子晚熟,心智开蒙的晚,周雪琴和周母那帮人为了躲债很少见他,也就怪不得他不记得亲妈了。 一人一个小碗,小半碗蒜肠,陈美兰安排了大的两个,见阎肇在她的卧室,遂进了卧室:“阎队,……” 阎肇正坐在炕上,盘着腿,在翻她的柜子。 见陈美兰进来,他站了起来,高压压的,像一片阴云,走陈美兰身边了:“你说。” 陈美兰先没提周雪琴,因为她并不确定周母来是不是周雪琴授意的。 不过她才刚提了句周母,阎肇就喊了一声:“小旺。” 正在修收音机的小旺扔下收音机就进来了:“到!” “现在背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记着,8837988,一旦你外婆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立刻给我打电话,明白吗?”阎肇说。 这阵势吓到陈美兰了。 好在阎肇立刻解释说:“这孩子的舅舅手头缺钱,他外婆好像总喜欢从小旺和小狼身上扒衣服,不能给她惯这个毛病。那老太太挺难缠,不敢明着来,要来都是悄悄来,她要再敢来,让小旺给我打电话,我要跟她好好谈谈。” 阎肇退伍回来应该还没见过岳母,不过小旺不跟爸爸告他妈的状,但肯定会给他爸告他外婆的状。 有爸爸撑腰就是不一样,小旺看起来还挺开心的:“爸爸,我外婆是不是来过了?” “是。去背电话号码,一会我检查。”阎肇说。 小旺敬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看小旺出去了,他转身又问陈美兰:“还有别的事?” 这个该怎么说? 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外表阳刚,果决,但是内心,也确实以他自己赚不到钱而自卑的男人? 陈美兰打算交个账:“你让我买的债券赚了五千多。”这可是变相夸人,就说她会不会,应该能鼓舞他吧。 钱变相也是他赚的! 阎肇离她更近了,窗外透进来的夕阳都被他给挡住了。 “继续说……”他说。 看神情,一点都不相信。 陈美兰转身避开了阎肇,又说:“我胆子没那么大,但我大哥接了点小工程,我也投了点钱,估计还能少赚一点,咱们应该不会过的那么紧张。”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小狼突然哇的一声哭,圆圆也在大叫,俩人好像在抢一只碗。 阎肇直接要贴陈美兰身上了,天热,穿的薄,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了。 不过他应该也是在张望外面,因为听见圆圆在哼唧,问陈美兰:“是不是小狼抢了圆圆的东西?” 虽然小狼和小旺从来没欺负过圆圆,但这人习惯于张嘴就问,是不是自己家的孩子欺负了她家的。 这其实是二婚夫妻中的,最明智的男人的做法。 男人总是习惯于凶自己家的孩子,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不爱自己家的。 表面上的好叫客气,大家都把对自己孩子的爱装在心里。 就比如吕靖宇,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对圆圆还要更好一点。 但教育上只往自己家的身上狠狠投资,尤其对吕大宝严厉,那才叫真正的父爱如山。 看到圆圆把自己的碗捧给了小狼,显然并没有因为抢肉而打架,陈美兰也就放心了。 她也就继续说她的事儿了:“其实家里也不缺啥大件儿了,咱们匀匀过日了,该添就添,不要省钱。但你也放心,我不乱花钱,我也不犯法。” “接着说。”阎肇的声音特别的沉。 但他突然把手搭到她肩膀上了,而且一只手环到了她的胸前。 这个男人特别结实,而且身体很凉,皮肤沙沙的,特别干燥,这么热的天,一点都没出汗。 据说只有体质特别好的人,身体温度才凉,像阎西山动不动一身汗,身上总是粘腻腻的,就是因为体虚。 屋子里有点黯,而且很热,刷的一下,他一只手臂环抱过来,陈美兰混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怎么不说了?”他居然还好意思问。 同时他的唇已经到她耳朵边了,滚烫的呼吸烫着她的耳朵。 他这个样子叫她怎么说。 “要不我跟你说件事吧。”大概他只是想说悄悄话,因为他的唇停在她耳畔,开始说话了:“我一直怀疑是西山撞了黄老师家小翔,但万幸不是,所以胜男能保住父母的档案清白。” 陈美兰不敢转身,因为那样就要碰上他的唇了。 但她还是问:“那你查到了吗?是谁?” 阎肇说:“案子挺难查,因为要从小翔的遗体照片上复原车轮胎印,还要查整个津东区所有的大卡车,一辆辆排查,这是个非常耗大的工程,不过……” 陈美兰确实特别好奇,小翔到底是谁的黑卡车撞死的。 关键是两年过去了,车呢,人呢,都不好查。 陈美兰耳朵一凑,阎肇呼吸一粗,居然先哈了口气,突然用唇碾了她的耳朵一下。 那是一种迅速的,粗糙的触感,还有点刺微的疼,她甚至感觉到他的牙齿的碰撞,以及想咬的冲动。 这回应该是真的,这人绝对想干坏事。 陈美兰下意识一躲,阎肇也猛得退开,大步出门了,耳朵还是那么红。 因为小狼捧着一只碗进来了:“妈妈,我的肉肉。” “怎么啦?” 小狼捧着碗:“肉肉上面,鸟鸟拉屎啦。” 原来刚才几个孩子不是抢肉,是捧着碗正在吃火腿肠,一只家燕飞过来,在小狼的碗里拉了一坨白色的屎,孩子的肉肉没法吃了。 “不怕不怕,妈妈再给你炸几块。” 陈美兰回头看了一下柜子,因为阎肇提到小翔的案子,她还还以为阎肇是在翻有关阎西山的证据了,却发现阎肇已经替她把柜子里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一排排简直像阅兵的队伍似的。 柜子里的衣服整齐的让她极度舒适。 圆圆正在厨房里洗碗,见陈美兰进来,一脸疑惑:“妈,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不止耳朵红,你的脸都是红的,你发烧啦?”圆圆又说。 “快出去,妈给咱们做饭吃。”陈美兰说。 这天晚上,粉红色的床单,粉红色的被套,刚刚洗干净,晒干,一股扑鼻的清香,阎肇亲自铺的。 其实小狼和小旺都想睡,特别想,但宁宁今天非要来蹭着睡。 圆圆并不想要她,不过宁宁赌咒发誓,要告诉圆圆一个关于自己的小秘密,还要跟她说好些悄悄话。 圆圆就收留了宁宁,俩小女孩儿团在一起,在粉色的大席梦思上美美的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陈美兰才烧好了一锅鸡肉,准备要给陈德功送过去。 不过今天陈美兰耍了个心眼儿,走的时候圆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在院子外头故意高声说下午才回来。 但其实把鸡肉送到工地,她转身就往家跑。 小旺昨天捡了架烂破收音机,捣鼓了半天没捣鼓好,陈美兰看孩子可怜,今天就给钱让他去买架新的,顺带再买几盘磁带回来。 就这,她是一路小跑着回来,准备好的就是要逮周母。 不过她来的还是有点晚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在她家门上,看到她出现在村口,刷的一下就跑,跑的比兔子还快。 看背影正是周母。 阎小旺趾高气昂,扛着一架崭新的收音机,还带着几盒正版磁带回来,跟他外婆擦肩而过,老太太居然刷一下拐到另一条小路上去了。 看来老太太很怕小旺,下回把小旺放在家吧,专门守诛待兔。 虽然有电视,但圆圆喜欢唱歌,也喜欢听磁带。 小旺买的又恰合她的心意,李玲玉,凤飞飞,陈方圆,一张张全是现在的流行歌曲。 小狼手里一根火腿肠,则捧着要给美兰吃:“妈妈,外婆给的火腿肠。” 陈美兰接过火腿肠,把小旺和圆圆也喊了过来:“妈妈要告诉你们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你们一定要认真听,好不好?” 小孩子都喜欢吃些小零食,但是吃惯了外面的人给的零食可不好。 马上进入九十年代,拐卖儿童的事件那么多,不都是用吃的来哄。 要小狼习惯了随便吃别人的东西,给人哄走可怎么办。 “昨天一支队有个小孩子吃了别人买的火腿肠,回家就肚子疼,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陈美兰问。 小狼一脸认真:“为什么呀妈妈?” “因为有些人特别坏,专门在肠子里放让人肚子痛的药,给别人家的小孩子吃,孩子吃了就会肚子痛。”陈美兰毕竟心肠软,怕吓着孩子,说的比较轻一点。 但世道复杂,孩子们所听说的世界更恐怖,圆圆和小旺异口同声说:“还有人往零食里放毒.鼠强,毒死小孩子呢。” 小狼给吓的哎呀一声,圆圆的小脸蛋上两道眉毛成了个八,活脱脱的一个遄侄,半天没吭气儿。 这根火腿肠陈美兰不但要带着小狼扔掉,还要狠踩两脚,然后她还说:“所以小狼只能吃妈妈给的火腿肠,别人,哪怕是外婆买的也不行,好不好?” 小孩子还是好哄,小狼乖乖点头:“嗯,外婆的也不可以。” 小旺却是一脸警惕:“小狼,外婆是不是又来找过你了?” 小狼还一脸的懵:“她说她是外婆。”孩子其实不认识那老太太。 但小旺认识啊,而且要指着上狼的鼻子添油加醋:“那不叫外婆,叫狼外婆,专门给孩子吃毒.鼠强的,下回她要再来哄你,你可千万不能出去。” 且不说陈美兰看着小旺如临大敌要笑死了,小狼果然给吓的一愣一愣,突然两眼瞪的铜铃一样:“咬死狼外婆。” 周母那打游击也不可能天天来,毕竟她又不住盐关村,来一趟不容易。 陈美兰担心的是老太太要哄熟孩子的嘴。 害孩子以后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既然小旺那么警惕,她也就放心了。 给东方集团盖食堂只是个小生意,但头一回包工程,过程顺利到出乎预料,而且陈德功和黄老师算了一下工期,根本用不了两个月,突击一下,一个月就能干完活儿。 而现在,基本上所有的物料已经全部进齐了,陈美兰得算一个总账,核一下成本。 然后就该算工人们的工资了。 现在的民工大工一天三块,小工一天两块,背砖背水泥,一个比一个不要命。 但毕竟工地太少,不勤快根本没得干。 边算,陈美兰就忍不住要叹息:体力太不值钱了,农民工们真是白流汗水。 对了,上辈子不知道三宝油漆厂是故意用劣质油漆害人的也就算了,但现在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肯定得写封信举报一下。 这年头工商税务的工作,跟公安比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不过陈美兰的举报信写的有学问,不给工商所,而是写给公安局,就说他们涉.黑,现在专项整治涉.黑,私营老板们哪个又不涉.黑,不涉.黑就没法做生意啊,所以这事儿,她其实是变相举报到阎肇那儿了。 别人她不信,阎肇她信,他肯定会管的。 写好信寄出去,再回到家,小旺正在给圆圆放歌,一会儿是《恰似你的温柔》,一会儿又是《今宵多珍重》,一会儿又变成了《在希望的田野上》。 圆圆听了会儿,看陈美兰进了家门,挺不好意思的看着陈美兰:“妈妈?” “怎么啦?”陈美兰问闺女。 圆圆下定决心似的说:“妈妈,我不想跟宁宁做好朋友了。” “这是为什么?”陈美兰又问。 圆圆嘟起了嘴巴,说:“她说爸爸更爱我,让我跟爸爸说,把小旺和小狼送走,爸爸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小旺在外面听歌,本来是在哼着在希望的田野上,突然一壳卡,咬上了唇。 就说这俩孩子多可怜,神出鬼没的外婆需要逮,有个亲爹吧,还有了个后妈,而有了后妈,据说大多数情况下亲爹也会变后妈。 不过陈美兰相信自己闺女,虽然傻了点,但是心地善良,人品不错。 “你怎么跟她说的呀?”她故意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骚红夏利(我吃多了包子难受,他帮我...) 流言这东西虽不准确,但它传的快。 陈美兰才回来不过两三天的功夫,不说七支队,整个盐关村的人都知道了。 虽说因为阎肇一直不在家,大家不知道那个男人具体是谁,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美兰往阎西山家带了个男人。 就比如阎西山现在的未婚妻胡小眉。 三支队,马路边,胡小眉和她妈齐冬梅俩一人拎一个红色的漆皮小包,一人一件大花裙子,崭新的皮鞋,一模一样的烫发,站在路边,正在等待阎西山的小轿车来接她们。 “胡老师,不是放暑假了,您和齐大妈今儿怎么回村了?”一个学生家长路过,笑着问。 胡小眉笑了一下:“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来找一下胡主任。” 家长明白了,津东路教育局的胡主任就住在三支队,胡小眉目前还是个民办教师,一直在等转正,她应该是为了转正的事儿,来找胡主任的。 齐冬梅全程眼睛望着天空,等那家长走了才翻个白眼:“村小学的家长看起来都这么穷酸没素质,这女人居然喊我叫大妈,也不看看她自己有多老。等你转成公办教师了,妈让范祥帮你运作,把你调到东方小学去。” 胡小眉也不想呆在村办小学教书,工资低,家长也没钱,很少给她送礼。 但东方小学也不好调,必须是公办老师才能调,而胡小眉只是个民办老师,所以她连忙说:“妈,你跟我范叔好好说说,西山有的是钱,要多少钱随他开口。” “西山的钱还不是我帮他拉关系,靠你范叔赚来的,他盐关村那房子按理就该给咱家小华,现在陈美兰回来了,咱们得跟他好好说说,让他想办法把房子弄过来,知道吗?”齐冬梅说。 胡小眉点了点头:“嗯。” “一会儿西山回来了,知道该怎么说吧?美兰是他前妻,咱们只能夸,不能骂,懂不。”齐冬梅又问。 胡小眉不耐烦了:“妈,我知道该怎么说。” 齐冬梅前些年死了丈夫,改嫁到了东方厂,给后勤处一个叫范祥的领导做续弦,没人知道的是,她其实也是小三上位,当初范祥的前妻还没死的时候,她就跟对方在一起,前妻死了,她正好续弦。 带着俩拖油瓶,女儿初中毕业,被她弄进小学当了老师,儿子没读过一天书,现在在阎西山的煤厂当经理,齐冬梅这半生,能从一个寡妇混到今天,全凭自己的智慧。 转眼,一辆红色的小轿车飞驰而来,从车上下来一个大卷发,皮肤白皙,高高瘦瘦,穿着水红色衬衫的男人,光看张相,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双眼深邃,像个外国人一样,俊得慌。 这正是阎西山,他这副长相,在文G那些年,被称之为是天生的美帝狗崽子相,差点没被批D死。 但随着去年,费翔在中央台唱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大家才发现,他居然跟大明星费翔长的一模一样,从此阎西山也就有了一个小费翔的称号。 阎西山这人,表面笑嘻嘻,但心眼比鬼还多。 因为自己发家基本是靠齐冬梅,对齐冬梅特别尊重,平常见了都是岳母长岳母短,不过今天他铁青着脸,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胡小眉和齐冬梅对视一眼,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也知道陈美兰回来了。 上了车,车上唱的正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正趁三个人的心思,心里全都装着一把雄雄燃烧的火。 齐冬梅故意跟胡小眉说:“听说美兰回来了,西山应该特别高兴吧,美兰是个贤妻呐。” “妈,你就别提了,美兰带了个男人回来,你没听村里人是怎么骂西山的?”胡小眉也故意搭腔。 齐冬梅又说:“那有啥关系,咱们西山才不介意呢,他都不怕列祖列宗笑他,还怕别人笑?要我说,美兰就是再找八个男人,西山一样爱她。” 终于,阎西山吭气儿了:“岳母大人,你就别说了,改天往盐关村送煤,我会喊几个人过去看看的。” 俩母女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喊人,不就是喊煤矿工人,煤可是黑金,这周边好几个煤老板经常起争执,那些煤矿工人经常为了争生意打架,见红都是小,断胳膊断腿,打架的经验足着呢。 虽说还不知道那个野男人到底是谁。 但阎西山的脾气她们母女摸得来,他这人哪怕天塌下来都是笑嘻嘻的,那天不笑了,就证明事情真的大了。 当然,他对陈美兰的感情陈美兰或者不知道,齐冬梅太了解了。 当初胡小梅和他刚好上的时候,陈美兰还在孕期,四五年了,俩人偷鸡摸狗的在外面开房,甚至被公安抓到过,为了不让陈美兰知道,阎西山打点那件事,足足花了五千块。 虽说嫌弃陈美兰脾气坏,土气,因为齐冬梅的压力,他也一直考虑要离婚,但离婚不离家,他跟胡小眉商量的是,跟胡小眉扯证,但永远要照顾美兰母子。 胡小眉当然愿意答应,毕竟她是小三上位,要善解人意男人才会喜欢。 现在陈美兰敢往他家带个男人,阎西山不说丢了房子,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去跟别的男人睡? 不说扒了那个男人的皮,就陈美兰都甭想好过,至于招娣,可怜孩子,她爸的钱她一份都休想拿到了。 “岳母大人,咱们回东方厂?”出了村子,阎西山回头问。 当初,因为在招待所被抓过,阎西山为了方便偷情,在东方厂买了套房,跟齐冬梅做邻居,同时也方便巴结厂里的领导们,他们现在都住在东方厂,按理要回东方厂。 但胡小眉却说:“山哥,送我去趟一支队吧,我得去见见美兰。” 阎西山眉头一皱,语气都粗了:“你见她干嘛?”他到现在还在护短,恶不恶心。 “你难道不知道村里人是怎么说我的,还有人跟教育局反应,说我作风不正。我现在要转正,就得让美兰帮我证明咱俩原来没关系,是你跟她离了婚咱俩才开始处的呀,不然我怎么转正?”胡小眉反问。 胡小眉最近正在搞转正,学校领导已经把她的档案报上去了,但因为村里有些风言风语,别的老师不服,闹的厉害。 她得找到陈美兰,让陈美兰帮她正正名。 要不然,她一小学老师,天天背地里被人骂小三,骂二奶,多憋屈? 阎西山长舒了口气,打了把方向盘,往一支队去了。 胡小眉可是个人民教师,阎西山自己没文化,特别看重胡小眉这个身份,是得让她找陈美兰洗白一下,争取早日转正。 陈美兰人傻,耿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和胡小眉曾经有过的事。 她和胡小眉原来关系又那么好,肯定会答应的。 …… 人形扫地机,泥瓦匠,陈美兰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阎肇。 而且他的样子很怪,别看脸上皮肤黝黑,但是脱掉衬衣,以半截袖为界,下面的皮肤呈古铜色,这种古铜以一条白色的背心为界,又会过度成白色,所以他的身上有三种肤色。 看着他的眉眼,陈美兰不由就要想,这要的脸要跟皮肤一样白,应该又是另一种样子吧,还甭说,是很标准的帅气。 就是人太冷了一点。 给他扫一眼,混身发凉。 他带着小旺出门一趟,不一会儿水泥沙子就全买回来了。 把橱柜搬出门,全程只需小旺帮忙搭把手,一个小时的功夫,厨房地面就已经给砌的平光水滑,就连墙面,他也先用砂纸打过,刷上了大白.粉。 一间厨房,崭新明亮。 院子不能就这么上水泥,得先把菜起出来,再把挖松软的地碾硬之后再上水泥。 阎肇几个屋子转了一圈,居然从库房里翻出一个阎西山爷爷辈用过的碌碡,要用来碾地。 招娣原来的爸爸在家里就是一大爷,躺椅上一坐,小茶壶一端,什么事情都让妈妈干,而这个新爸爸忙里忙外,居然不需要妈妈帮忙搭一把手。 孩子既觉得兴奋,又觉得稀奇。 兴奋的躺在床上都不肯睡觉,被小狼一把拉倒,又坐起来,再压倒,又坐起来,好奇的盯着外面的新爸爸,不停的看。 她现在特别想喊一声爸爸,不过是害羞,喊不出口。 这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天干物燥,除了电线上电流滋啦啦的响声,就连天上飞的鸟都给热哑了,整个村子里哑的闻可落针。 等陈美兰短暂的眯了一会儿,再醒来,地面给抹的整整齐齐,院子已经光滑的像镜子一样了。 从炕上爬起来,看三个孩子还偎在一块儿呼呼的睡着,陈美兰先烧了壶水,给他们一人晾了一碗凉白开,想了想,又在几个孩子的碗里一人洒了一把白糖。 小孩子都喜欢甜的,这一中午睡起来,肯定很渴,一人喝一碗甜甜的凉白开,多舒服。 陈美兰心里其实有点隐隐的担心,她才知道阎肇和阎西山认识,而阎西山还是她的前夫。 阎西山吃喝嫖赌,养打手混混,带的那帮煤矿工人都是流氓中的流氓,在整个西平市的风评堪称烂大街。 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阎肇对她心里别有什么想法吧。 要不然他能从一进门到现在,除了干活,一声不吭? 就不能跟她说句话吗? 晾了杯凉白开,看着热气儿过了,陈美兰端了出来,准备跟他搭搭话儿。 迄今为止俩人还没心平气和,开诚布公的聊过。 “喝口水。”她笑着把碗递了过去,既然山不近我,我近山,主动搭讪,她迈第一步。 阎肇接过碗,却连陈美兰的脸都不看,一口喝干:“谢谢。” 就不说看她一眼了,他连眉毛都不抬一下。 “你家是一支队的,原来你怎么不说?”陈美兰又说。 盐关村一支队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将来会有如雨后春笋般的暴发户,也会有无数的流氓混混,大多姓阎,就是从这村里发的迹。 “已经搬走了,没必要。”阎肇冷冷堵了一句。 陈美兰只要一张嘴就会被他堵回去,这还怎么继续聊下去? 阎西山肯定要来闹,到时候阎肇会是个什么态度。 他跟阎西山到底是兄弟还是仇人,原来关系怎么样,现在呢? 他总得愿意搭话,陈美兰才能继续跟他聊下去啊。 这时候院子里平的水泥差不多硬了,阎肇拿起一大沓报纸,走一步,在地上铺一张,从卧室铺到厨房,又从厨房铺到大门口。 弯腰用手试厨房地上的水泥,发现还是软的,于是又把厨房的窗户打开,通风。 气都不需要喘一口,紧接着开始往窗户上钉窗纱。 他简直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干活机器人。 不过他突然问陈美兰:“你跟阎西山怎么结的婚?” 这是审犯人吧,这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犯人。 “经人介绍,他那时候穷,在城里找不到媳妇,到农村娶得我。” 当时的媒人,是周雪琴她爸,说是要给陈美兰介绍个军人,来的却是阎西山。 不过陈美兰不介意阎西山的出身,一开始俩人也很恩爱。 刚结婚的时候有个水洼,阎西山都要背着她过,怀招娣的时候她想吃西瓜,阎西山穿过半个城,要给她找个新鲜西瓜。 她对阎西山,真情实意爱过。 阎肇依然不看陈美兰,盯着窗子,突然竖出大拇指,莫名其妙,他为啥突然竖个大拇指? 再低头,他哗啦啦裁开窗纱,往窗子上一摁,这人的眼睛里长着尺子,裁的窗纱跟宽子的宽度一模一样。 锤落钉,窗纱已经钉好了:“他人品一般,你应该知道吧?” 人不止要看相貌,还要看人品,阎西山纯粹是给钱冲膨胀的,不过其实男人都一样,没钱的时候人品都不错,不是本身人品好,是因为穷而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钱是春.药,能进一步释放他们的本性,有钱了,他们就露出本来面目了。 阎肇这种审问人的语气让陈美兰心里特别不舒服。 而且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放下手头的活,撇下她进屋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怪不得周雪琴放着公安局长的夫人不做,要跟他离婚。 这人身上没有一丁点的人情味儿。 不过陈美兰刚瞪了一眼阎肇那间房。 刷的一撩帘子,他已经出来了。 俩人的目光突然交汇,阎肇避开了目光,陈美兰倒是很坦然的看着他。 审啊,她倒要看看他还想审些什么。 递给陈美兰一个信封,阎肇一字一顿:“在你和阎西山的婚姻存续期内,在外面干什么,做了些什么事情,你是不是一丁点都不知情?” 阎西山不但吃喝嫖赌,手下还有一大帮混混,天天回家喝的烂醉,当然,回家也很少,他在外面干什么陈美兰确实不知道。 她甚至懒得知道,毕竟阎西山面上笑嘻嘻,一肚子男盗女娼,不仅是感情破裂,她和阎西山三观不同。 而且阎肇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气呼呼的? 接东西的时候,陈美兰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阎肇的手指,他突然目光闪烁了一下,闪电似的抽收回了手,把那个信封放到了窗台上,低声说:“你慢慢看,我去钉对面的窗纱。” 陈美兰蓦然明白过来,这人不是生气,他是在害羞。 一个眼看三十岁的,有过一个妻子,有俩儿子的男人,在面对女人时,他居然,会,害,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大中华(二奶吃了瘪,原配之间的共...) “不介意就好, 三爷,村长,书记, 我在东方集团有房子, 大楼房, 这房子就让阎肇住吧, 谁叫他是我大兄弟呢。”到了这会儿, 阎西山也只能拍拍阎肇的肩膀,打掉牙往肚里吞, 假装大气了。 阎雄作为支书,得给这件事儿做个总结:“身为男同志,就该向西山和阎肇学习, 不过我讲两句, 改革开放是好事,但改开后年青人对婚姻太草率也是个大问题,夫妻还是原配好,能将就,能凑和就凑和,大家尽量不要离婚, 好吗?” “就是,要离了婚,咱的娃让别人打, 老婆让别人睡,谁心里能里能舒服。”有人立刻接了这么一句。 这不拆台吗? 阎西山那张比费翔还帅的俊脸本来脸就红的跟猪肝一样,要出门, 给这句刺的折身回来,差不多要打人了。 好在一帮人推着, 愣生生把他给推出门了。 眼看已经快八点半了,阎肇也跟着大家一起出了门,因为他得去上班。 他堂哥阎勇是村长,还有一个堂哥叫阎斌,在盐关派出所当公安,这俩是整个盐关村,阎肇最亲的亲人。 而且,阎佩衡一直在外地当兵,大的两个儿子带在队伍上,从小只有阎肇在家陪他妈,和阎勇,阎斌是一起长大的,跟他们兄弟,比在首都的那两个还亲。 关于周雪琴前几天悄悄回了一支队的事,他和阎肇交流过,所以这不算新闻。 而且阎肇之所以被调到津东路分局,如陈美兰所想,就是为了津东区的治安来的。 西平市工厂最多的就是津东区,随着进入九十年代,正是走私,贩卖枪.火,婴儿,卡车超速,帮派间打架斗殴争地盘等案件高发的年代。 津东路分局这类案子特别多,但是邪了门儿了,这个分局的公安局长和缉察队长也是最难当的,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多数人来几天就走,就算不走的,最后也会出事。 局长孙怒涛是曾经阎肇在部队上的老上级,阎肇,也正是他专门到厅里打报告,申请来的缉察队长。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地方看似平静,但水特别深。 从首都派了好多能力强,手腕硬的人物来整治这个地方,大多无功而返,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地头蛇太多。 阎肇是强龙,也是地头蛇。 上面的目的,是想让他把津东路分局积年的案子查一查,以及,最好能长久的干下去。 当然,阎肇娶美兰的事情,早在他从陈家村相亲回一之后,就跟阎勇提过,所以阎勇是知道的。 这也是为什么阎肇胸有成竹,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能赶走阎西山的原因。 俩兄弟从家里出来,阎肇还要去上班,就跟阎勇分开了。 …… 再说家里,陈美兰扫完了院子,出门倒垃圾,刚到垃圾站,呼啦一声,有人倒了半筐煤灰过来,要不是她躲得急,就得洒一身的煤灰。 她转身一看,就见胡小华拉着把铁锹,站在垃圾站后面,正在抽烟。 刚倒完煤灰,一步一个黑脚印,那脚印看起来特别熟悉。 阎西山吃瘪而回,自己倒无所谓,最丧气的就属胡小华,毕竟这院子他盯了很久,一直想占。 这是心里憋了气,故意给陈美兰撒气儿呢。 “这不是小华,你姐呢?”陈美兰问。 胡小华从垃圾站后面出来了:“美兰姐啊,我姐,唉,甭提了,在家哭着呢。” “转正手续没办下来吗?”陈美兰故作风轻云淡的问。 这不明知故问,胡小华深吸了口烟,把烟蒂扔地上了:“黄正德那个臭不要脸的穷书呆子,说要去教育厅举报我姐,我看他是不想要命了……” 突然之间,哗的一声,一桶垃圾,陈美兰直接朝着胡小华泼了过去。 胡小华刚想发火,陈美兰哎哟一声:“小华,我在倒垃圾,你怎么不躲呀?” 他故意扬她一身灰,她扬他一身垃圾,不是很公平? 胡小华愣在原地,想发火,但是发不出来。 原来,陈美兰是阎西山的老婆,没人敢欺负,现在他妈的,她居然找了个公安,这还不是能明着欺负的。 “是我不小心,美兰姐,我先走啦。”咬牙切齿,胡小华转身进了煤厂了。 陈美兰折身回了院子,见小旺蹲在角落里,一分一毛,又在数他的零钱,于是问:“小财迷,钱这东西应该要藏着,怎么能随时装在兜里,小心别被小偷给偷走啦。我的钱可都是藏起来的,才不会放在兜里。” “你们村还有小偷?”阎小旺一脸好奇加兴奋的八卦:“那你把钱藏在哪儿呀?” 陈美兰兜里正好有21张崭新的大团结,她一本正经,把钱拿出来晃了晃,然后踮脚,揭了厕所屋檐上一块瓦,把钱放了进去:“喽,我藏在这儿。” “虽然我不偷钱,但我看见你藏钱的地儿啦。”阎小旺哼了一声说:“而且你把钱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肯定马上就会让人偷走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谁都想不到,我会把钱放在这儿吧。”陈美兰说着,一个错眼,把钱全取了出来,又装兜里了。 “我虽然想不到,但我看见了呀。”小旺立刻反唇说。 陈美兰脚尖一掂,就问:“那你够得着吗?” 小旺心说这个后妈是不是傻呀,我虽然够不着,但要真想偷她的钱,难道不会搬个凳子? 俩人正在斗嘴,突然有人敲门,阎小旺见是个男人,顿时又是一脸警惕:“叔叔你是谁,你来我家干嘛?” 来的是同村的阎大伟,在东方集团物料科,是陈美兰家右边的邻居。 “美兰,刚才大家怎么商量的,你这房子是个什么结果?”阎大伟开门见山问。 其实早在半年前,陈美兰还没离婚的时候,阎大伟就提过,说自己有些东西要搁,找不到地儿,因为陈美兰家房子多,房子也大,想租她两间房子做库房。 陈美兰估计他是为这事儿来的,连忙说:“房子当然是我的,你要想用,咱们一村人,价格好谈,我租给你。” “行,我要租的时候再找你。”阎大伟爽快的说。 看阎大伟走了,阎小旺跟个小大人似的,立刻又跟陈美兰屁股后面了:“阿姨,租人房子的没一个好东西,咱的房子能不往外租吗。” “这又是为啥?”陈美兰反问。 阎小旺简直像个跟屁虫。 “我外婆家原来就来过租房子的人,他们喜欢打麻将,还喜欢喝酒,还老是拉我妈一起喝,喝醉了就……”小家伙说到一半,想起他妈跟人喝酒,喝醉了眼红别人赚得多,气他爸一直不回来,就拿他煞气的事儿,眼圈一红,不肯往下说了。 其实他不说陈美兰也猜得到,现在正是城乡人口开始加速流动的时候。 但凡租房住的,一大半是做点小生意的,有点钱就喜欢喝酒打人,所以要召几个租客进来,家里就休想安生。 这也是陈美兰只想把房子出租做库房,并不想招揽租客的原因。 按理来说,这种小事可以不跟小屁孩儿商量,陈美兰的房子,他爸都管不着,更何况阎小旺。 但是,为了让这个客气的小家伙有点小主人翁的精神,陈美兰还是说:“咱的房子肯定不租给乱七八糟的人,但那个叔叔可不一样,人家是大学毕业,还是东方厂一个小领导,对了,见过宁宁吗,那就是他闺女。” 这两天是有个挺漂亮的小女孩子老是来找招娣玩儿,原来是那个叔叔家的? 小旺又不知道陈美兰已经把钱取走了,时不时抬头,就得张望一眼厕所上的瓦片。 他当然不偷钱,但他担心她的钱要被别人偷走。 一个肉夹馍足够顶饱,中午几个孩子都不想吃饭,熬了点冰糖绿豆汤一喝,这么热的天,就躺下睡午觉了。 陈美兰用手比量了一下小旺和小狼的鞋子,揣着钱出了门,雇个三蹦子直奔商场。 本来她想给俩男孩一人买一双回力的,不过回力柜台的对面新开了一个柜台,售货员正是前几天给陈美兰卖化妆品的那个。 “姐,要给孩子买鞋吧,买胜利牌钉鞋吧,现在的孩子都爱穿这个。”售货员热情的打着招呼。 胜利牌钉鞋? 这个陈美兰太记得了,韩国牌子,因为鞋底有胶钉,走起路来一弹一跳的,孩子们特喜欢。上辈子招娣一直想要一双,但因为自己手里没钱,她没舍得买过。 这鞋一双要38块,是现在最贵的鞋子。 这鞋对于八十年代的孩子来说是个什么意义呢,它就像前些年的回力鞋,好多孩子拥有了一双,趾高气昂穿出门,回来的时候就会光着脚。 鞋呢? 被别的孩子抢走了,或者扒走了。 但饶是这样,这年代的每个孩子都想要一双胜利牌钉鞋。 “给我拿三双吧,你把鞋子拿来,我比划一下大小。”陈美兰说。 售货员上回就发现陈美兰是个阔气的,立刻就拿了好几双出来让她比大小。 陈美兰也豪气的比着仨孩子的脚,一人给买了一双。 两张大团结刷的一下,就从她手里滑出去了。 趁着三蹦子回家,她并不回家,反而到了隔壁,敲门就喊了一声:“秦玉,在家吗?” “美兰,你咋过来了?”屋子里出来个女人,见是陈美兰,懒懒得找梳子梳起了头发。 这是阎大伟的妻子,名字叫秦玉,在东方学校教书,是个声乐老师。 不过她平常不怎么出来看热闹,毕竟人家是教师,素质高。 “招娣的户口在咱们盐关村,九月份开学她就要上小学了,我想把她转到东方学校,是不是要交点借读费?”陈美兰问。 秦玉皱了一下眉头:“同在一个区,咱们村的孩子可以借读,但借读费特别贵,你交得起?” “要多少,你说就行了,我这儿有钱,先给你两千押着?”陈美兰索性说。 二十张百元大团结,陈美兰直接掏出来了,但秦玉疑惑一点:“你不是刚跟阎肇结婚,二婚呐,家里的钱你能做得了主?还有,是只转你家的,还是把阎肇家那个也转了?” “一起转吧,我自己赚的钱,我做主。”陈美兰颇有点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 至于钱是怎么赚的,到时候跟阎肇撒谎吧,能瞒就瞒。 家里头,只要不吵架就好。 “行啊美兰,没发现,你还挺大气的。”秦玉不禁说。 上辈子,秦玉后来从东方学校辞职,下了海,自己开办了一个连锁音乐学校,因为吕二妞就在她那儿上学,陈美兰跟秦玉还颇有些交集,但秦玉一直不怎么瞧得上她,对她特别淡。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秦玉瞧不起自己,现在重生了,明白了。 就像后来翻了脸的吕二妞说的,哪怕是首富太太,她也是吕靖宇身边一条寄生虫,而秦玉的身份地位是自己奋斗出来的,她和秦玉连共同话题都没有,秦玉又怎么可能瞧得起她。 “对了,你不是教声乐吗,我家招娣很喜欢唱歌,让她跟着你学学声乐,我给你掏学费,怎么样?”陈美兰说着,还想掏钱。 秦玉直接压上了她的手:“招娣真想学,就让她每天过来一趟,正好假期,我把宁宁和她一起教,钱就免了,邻里邻居的,我不收你的钱。” 既然秦玉不想收,陈美兰暂且就不提了,但是上辈子吕二妞学唱歌,一节私课从20涨到200,后来涨到400,再加上舞蹈,钢琴,上到初中,一个月光兴趣班就要上万块,这笔钱不管招娣要不要学音乐,美兰必须给她备着。 所以她必须赚钱,而且是很多钱。 几个孩子是被陈美兰锁在家里的,大晌午的,都还在呼呼大睡。 阎小旺的肚皮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陈美兰进了门,悄悄揭开一看,就发现小家伙把自己所有攒的钱全贴身放着,一团毛票,搁在孩子瘦凹下去的肚皮上。 陈美兰轻轻盖上小旺的肚皮,出门直奔厕所,刚在厕所边上站定,就听见一阵沉沉的脚步声,阎肇进门来了。 淡绿色的半截袖,深绿色长裤,八三版的公安制服穿在他身上,简直模特一样。 也是奇怪,陈美兰见别人没那种感觉,给阎肇看一眼,总觉得自己像犯罪分子一样,脸红心跳。 事有轻重缓急,看他满头大汗,陈美兰端了一碗凉白开出来,递给了阎肇,然后低声说:“你们离婚之前,是不是没跟孩子商量过,小旺一直在攒钱,应该是想去找他妈。” “不可能,他自己选的跟我。”阎肇吐了一句。 “既然他不想离家出走,攒钱干嘛?他肯定是想离家出走,要万一孩子跑了,咱们上哪儿找去?”陈美兰又反问。 一口喝干了凉白开,阎肇吐了句:“我来收拾,打一顿就好了。” 打一顿,就是他的所谓的会教育孩子? 陈美兰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护短啊。 她要真是个恶毒后妈,多挑唆几句难听的,阎肇岂不要把儿子给打死? “算了算了,孩子的事情有我呢,我会问小旺的,我这还有件事儿要你帮忙。”陈美兰连忙岔开了话题。 刚才她和小旺打趣聊天的时候,把2100块放到了瓦檐下。 小旺真以为她把钱藏在瓦檐下。 但她虚晃一枪,其实是在吊贼呢,而且那个贼陈美兰笃准了,就是胡小眉的弟弟胡小华。 陈美兰回来之后,还没换过大门钥匙。 而胡小华经常来盐关村,通过胡小眉,他手上肯定有她家的钥匙。 煤场离的又近,眼不丁儿就能开门进来,所以她目前还没换锁。 刚才走的时候故意往地上洒了一圈煤灰,虽然晴天白日,但晌午外面又没人,胡小华听说瓦片下面有钱,肯定要□□进来查看,一进来,可不就踩上脚印儿了。 对了,还有指纹印,瓦片上也有。 虽然丈夫就是个公安,但陈美兰也要反证据准备充足。 毕竟现在的公安队伍可不像前些年那么清廉了,阎西山又是个上能钻天,下能入地,不论阎王还是小鬼,都能贿赂腐蚀的人,想拿到钱,她必须有所准备。 上次她被偷的时候,就曾找到一个留在报纸上的黑脚印。 先拿上面有脚印的报纸,陈美兰再把阎肇拉到厕所门上,给他讲事情的经过。 阎肇听完,立刻说:“你既然怀疑对方是胡小华!就应该立刻报案。” 话说到一半,他又来了句:“美兰同志,虽然我就是个公安,但是我不会给你职务之便,凡事咱们应该相信国家,相信政府,走流程来办。”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想利用他的职务之便干点啥似的。 “那我去报案吧,我相信国家,也相信政府,唉,上回的流程走到现在还走完,我先走完那个流程吧。”陈美兰故意叹着气说。 这个既刻板,又古板的男人,怪不得周雪琴嫌弃他。 现在啥年代,九十年代了,阎西山凭关系就能把她的户口直接打出西平市。 哪怕报个案,没关系行吗。 上回她去报案,派出所的公安听完,差点没收了她的报纸,要不是她看出那几个家伙跟阎西山是一丘之貉,把报纸抢了回来,连证据都要丢了。 他居然让她继续走程序? 据说这人16岁当兵,到现在当了整整12年,他莫不是当兵当傻了吧? 不过就在这时,阎肇转身要出门了:“天太热,你歇着。盐关派出所的工作,现在越干越差了,我去报案,顺带检查一下他们的工作。” 这一句才让陈美兰确定嫁的是个有人味儿的人。 对了,他的耳根子后头还是粉红色的。 而且虽然他身上的肌肉硬,但两只耳朵的质感看起来特别细腻,似乎特别的软。 尤其是背面那抹跟前面截然不同的粉色,小兔子一样,让陈美兰忍不住想rua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小校霸(你新妈喜不喜欢喝酒,男朋...) “我说我原来的名字叫招娣, 小狼和小旺是我招来的哥哥和弟弟,我必须要他们。”圆圆说。 做人,孩子有孩子的难处, 大人有大人的难处, 而大人的苦心, 站在孩子的立场上是理解不了的。 阎肇对俩儿子真的不好吗, 当然不是, 他整天在外工作,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 对儿子好没用,他对陈美兰好,陈美兰才会对他儿子好。 所以阎肇那不叫偏爱圆圆, 他要对圆圆好, 才是婚姻相处中最聪明的做法。 宁宁是理解错了,圆圆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哥哥和弟弟。 听闺女这么说,陈美兰就放心了,她说:“你做得很对,家里孩子多了才好,小旺可以帮你放歌, 小狼每天晚上陪你睡觉,宁宁就没有,对不对?” 圆圆认真点了点头, 跟陈美兰解释:“其实我昨天晚上就不想要她,但她说要告诉我个小秘密。” 小旺啪的一把关了收音机:“什么秘密。” 小兔崽子,看似没听, 但啥都听到了。 “她说咱们西平电影厂有个电影里需要一个小歌手唱歌,她今天要去唱歌面视。”圆圆说。 宁宁的嗓音条件很一般, 她主要是因为她妈妈严厉,从小钢琴弹得好。 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因为长的漂亮,各方面条件不错,秦玉一直想把闺女捧成个小童星,为此四处找门道。 陈美兰察觉到闺女的意思了:“所以你是不是也想去?” 小旺更是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去,你唱的比宁宁唱的好听多啦。” 圆圆是妈妈夸不太相信,但小旺可从来没直接夸过她,这还是头一回,小女孩一下就自信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在隔壁天天晚上听你唱。”小旺忍不住说。 陈美兰了解自己这闺女,因为从小被阎西山嫌弃,虽说歌唱的好听,但对自己一直没自信,她于是说:“你要真想去,妈妈就带你去,选不上也没关系,我们都特别喜欢听你唱歌,好吗?” 圆圆犹豫了一下,狠狠点头:“嗯。” 但这会儿都已经下午五点了,宁宁没告诉过圆圆电影厂的地址。 圆圆挺担心,怕要赶不上。 不过现在的妈妈好像特别聪明,聪明的让圆圆完全想不到。 她先跑到隔壁阎大伟家,秦玉俩母女不在,但阎大伟在。 然后她问阎大伟要了最新一期的《大众电影》,翻开看了看,合上就说:“离咱们不远,就在津南路那边,快走。” 原来选小歌手的广告,是登在《大众电影》上面的。 雇个三蹦子,一串儿老鼠嫁姑娘似的,陈美兰按地址跑到了津南路。 就在西平电影制片厂外面一个城中村里,一个特.普通的破院子,门上写着:让世界充满爱意摄制组。 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下了车。 乍一看她就知道这是选小演员的地方。 因为正好她们下车的时候,秦玉牵着宁宁的手从院子里出来了。 秦玉还挺意外的,停在原地:“美兰,你也带圆圆来报名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一个小试镜,据说到时候要上舞台表演,但圆圆目前还太羞涩,一直不好意思上台,我也就没通知你,你来了正好,带圆圆进去试试,宁宁没选上,说不定圆圆能选上呢?” 陈美兰倒觉得,秦玉是因为清楚圆圆的实力,怕她要来宁宁会落选,才故意不喊圆圆的。 她心里门儿清,但这会儿着急,也就不说什么了:“我们进去试试吧。” 这是一次公开选拨,院子中间搭了一个小舞台,下面还有一排桌子,不过人星星落落的,已经快走完了。 陈美兰环顾了一圈,看到一个在将来挺眼熟的电影演员,曾经演过一个太监,演得特别好,不过她不认识人家,就不好意思过去搭话。 她问正在收拾话筒的工作人员:“同志,我们报个名,我家孩子也会唱歌。”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看,摇头说:“已经选完了,导演组都确定人选了,你们回去吧。” “要不你听听,我家孩子真的唱的特别好。”陈美兰说。 “哎呀,让你们早来你们不来,这都要六点了,导演组的人也要下班的。”工作人员说:“真不行,你快走吧。” “导演在哪儿,我去找他说?”陈美兰又说。 工作人员有点生气了:“真不行,同志你回吧,我们也下班了,走了走了,再见。” 这么说圆圆白来了一趟。 小旺倒是挺有主见,看了一圈儿,指着一间屋子说:“你看那间屋里有好多人,是不是导演就在里面。” 屋子里确实坐着几个人,手里摇着大扇子,一个一个大茶壶儿,正在聊天。 上辈子的陈美兰不太关注娱乐界,从电视上倒是认识几个导演。 她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她。 虽然八十年代的西平制片厂顶了华国电影界的半边天,《红高梁》、《黄土地》、《代号美洲豹》这些驰名的电影都是从西平电影制片厂走出去的,但她看了一圈儿,那几个人里头,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导演。 陈美兰本身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但是今天为了闺女,她准备拼一把,进去毛遂自荐,选不选得上没关系,她要让圆圆知道,自己是一个愿意为她争取的妈妈。 不过就在陈美兰堆了满脸的笑,准备去找导演们再碰一鼻子灰的时候,突然她身后传来了圆圆的歌声。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哟……” 小丫头边唱,边走到了院子中间搭的那个临时台子上,继续唱着:“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在这一瞬间,且不说屋子里聊天的那帮人全停止了说话。 陈美兰站在门口,听着女儿滑美的像绸缎一样的歌声,回音绕梁,回头,泪眼婆娑。 上辈子的圆圆除了喜欢赚钱,在别的方面都是绝对的不争不抢的,尤其是唱歌啊,上台表演什么的,她只会默默看着二妞唱,二妞跳,谁拉她她都不上台。 因为她被两个爸爸打击,她天生自卑,觉得自己不行。 但现在妈妈才勇敢了这么一丁点儿。 圆圆就勇敢的让陈美兰都不认识她了。 “哎,要不咱们用这个,我觉得这个丫头嗓音更好。”屋子里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也说:“滕导,这丫头的嗓音条件好啊,听着就让人舒服,我看这个行,你看她唱的多大方,台风也好。” 那位被叫滕导的坐着听了会儿,手拍大腿了:“换这个吧,通知她家长,让到时候带过来录音。” 工作人员再见陈美兰,手里一张歌谱,还换了一张笑脸:“这是歌谱,拿回家好好练习,最好找个声乐老师教一教,下周六上午十点来试录音,小丫头不错,这机会可是你自己给自己争来的。” 陈美兰打听了一下,顿时发现这首歌不但自己很熟悉,而且堪称脍制人口,是首非常有名的歌。 《让世界充满爱意》,这其实是一首去年就发行的,很火的歌,现在是为同名电影录主题曲,主唱是一个大歌唱家,圆圆则是配合那位男歌手的童声。 她的小圆圆要跟一个有名的歌唱家一起唱歌了。 三蹦子进了村,正是晚饭时间,秦玉和宁宁俩人在门口张望,一脸焦急。 “美兰,怎么样,圆圆……” “圆圆选上了。”陈美兰淡淡说。 秦玉的脸色顿时就变的那叫一个好看。 也连忙解释:“当时人导演组说这首歌可能要□□台的文艺晚会,咱圆圆的台风台步都还不行,而且胆子也太小,所以我没喊她,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她台风台步不好,那是没有好老师教,我给她换个老师就行了。”陈美兰淡淡的说。 秦玉着急了:“别呀,招娣,哦不,圆圆的条件我比谁都掌握,我来教她。” 但陈美兰已经不听她的,带着几个孩子转身进门了。 秦玉给急的来拍门了:“美兰,你开门嘛,咱们聊一聊,好不好?” 毕竟秦玉是圆圆的老师,而且下周六就要去排练了,圆圆拿着歌单咬着唇,有点担心:“妈妈,秦老师要不教我我就学不会歌,怎么办?” 外面秦玉还在说:“美兰,你把门开开嘛,我给你好好解释,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呢我。” 陈美兰在厨房里忙碌,过了好半天,愣是没吭气儿。 第二天,是东方集团给陈美兰的工程队结中期款的日子,秦玉那边再没吭气儿,但阎大伟早晨才领到钱,中午就把款给陈美兰拿过来了。 这笔钱是陈美兰垫进去的那部分,拿到这笔钱,陈美兰就算是回本了,而剩下的尾款,才算是她赚的利润。 拿到钱之后,陈美兰才问圆圆:“闺女,你是想换个老师,还是想让秦老师继续教你?” 圆圆还没吭气儿,小旺哼的一声:“秦老师只偏心她家宁宁,肯定不会好好教圆圆,你应该给圆圆换个老师。” “圆圆的意思呢?”陈美兰再问。 圆圆却说:“还是让秦老师教我吧,她一直说我唱的比宁宁好,我原来不相信,但我现在相信了。” “你难道不懂吗,有什么好机会她都是给宁宁,不给你。”小旺觉得圆圆有点不开窍:“她特别偏心眼。” “我只要比宁宁更努力,更认真不就行了?”圆圆反唇说:“本来导演也没打算选我,但我唱的好,他们不就选我了吗?” 小旺都急眼儿了:“阿姨,你看你家圆圆,不听人劝。” 陈美兰掰过这小家伙,却说:“但你没发现吗,原来圆圆从来不敢跟宁宁比,但现在敢了?” “可秦老师肯定会偏心的。”小旺犹还说。 “那就让她努力到让秦老师不敢偏心。”陈美兰说。 小旺看劝不动陈美兰了,一本正经对圆圆说:“我可会盯着的,秦老师不认真教我管不着,但你要不努力学,而且总觉得自己不行,你就不是我妹妹。” “你承认了吧,你承认我是你妹妹了吧?”圆圆蹦蹦跳了起来:“小旺哥哥现在承认我是他妹妹啦。” 小旺气着气着,就忍不住笑了,给他做妹妹,圆圆会这么开心吗? 陈美兰对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不说秦玉,是人就都有私心,是人也就都有各式各样的毛病。 秦玉是个特别喜欢攀比,并且要强的女人,所以她将来才能成女强人。 距离录歌只有一周的时间了,秦玉最了解圆圆,歌,还是得秦玉来教。 真要换老师也不是现在。 学习上,老师当然重要,但孩子愿意努力争取更重要。 为什么上辈子又丑又胖的吕二妞能成名,除了愿意学,她更愿意争取,上台参赛,被评委哄下去三次,她就能爬上去三次,面视的时候被拒绝十次,她还能兴冲冲的去十一次。 减肥,整容,被人喊换头怪还坚持自己只是拨了两颗智齿,不但脸皮厚,还像头狼,像个战士,她才能最终成为名歌手。 虽说陈美兰并不希望闺女将来当歌星,但她想让她学会,哪怕逆境中,也要懂得为自己争取。 像上辈子一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闷在心里,自己不去争取,不是白白委屈自己? 更何况没选上也就算了,现在圆圆选上了,以后真要红了,那就是秦玉的金字招牌,她把圆圆的名号打出去,只会有更多孩子来找她学音乐,她不就可以提前办音乐学校了。 就为这个,秦玉肯定要把歌教好。 最近几天为了帮圆圆突击,秦玉把宁宁送回了娘家,单独开小课。 圆圆在那边学音乐,小旺和小狼就是小监工,听圆圆唱歌,而转眼就是九月一号,俩大孩子马上就该开学了,陈美兰专门去了趟商场,给小旺买了个超人的书包,给圆圆则买了个非凡的战士希瑞。 她才要帮俩孩子洗书包,刚打了水在盆里,就听外面一阵笑声,进来个老太太。 居然是周雪琴他妈。 前几回她都是悄悄打游击,抓都抓不到,今天居然光明正大的上门了? 看那笑的样子,脸怕不是比城墙还厚? 听到这老太太的声音,小旺刷的一下从隔壁跑回来了。 站在院门上,一脸警惕。 而周母呢,居然开门见山就笑着问了陈美兰一句:“我家那俩不成器的东西,在你家还好吧?” 见陈美兰不吭气儿,她又说:“阎肇自己也懒得要那俩孩子吧。看看咱们美兰现在这齐全的一院子,阎肇又是个公安,要没我家那俩不成器的,这得是多齐全的一家人呀,阎肇是不是为了带了俩孩子也挺不高兴的?” 陈美兰呵的一声,心说这老太太高明呀。 且不说她是为什么而来的。 二婚夫妻,爸比妈更难当,因为是孩子都会觉得妈妈不会抛弃自己,但爸爸就不一定了。 就比如小旺和小狼,看阎肇对圆圆那么好,理解不了爸爸的苦心,听老太太这么说,不就会以为他们的爸爸真的嫌弃他们。 此刻的小旺,不就是一脸的担心。 本来陈美兰想给阎肇打电话的,但现在,她决定跟周母好好掰扯掰扯。 至少要让小旺和小狼知道,他们的爸爸心里是爱他们的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小校霸(你新妈喜不喜欢喝酒,男朋...) 想好主意, 陈美兰问邹洁:“邹大姐,毛纺厂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毛纺厂,邹洁是一肚子的怨气, 而且要看一眼阎肇, 话里有话:“还能怎么样, 改革开放的档口, 我们这些人被排挤出来, 厂子给某些人给搞坏了呗。” 所谓的某些人,邹洁不好当面说出来, 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阎肇的老丈人周仁义和他丈母娘吴莲莲。 周父文G时期被斗的厉害,脑子都打呆了, 但平反后政府把他安排在了毛纺厂当书记。 正值改革开放, 工厂面临私营行业的冲击,布料那种手工品首当其冲。 厂子奉国家之命改革,得有一个主舵人。 周父脑子给打坏了,人是呆的,周母虽说没工作,但脑瓜子特别灵, 乍一听要改革,天天提着奶粉罐头去找车间主任们游说,以周父的身份为感情牌, 让他们支持周父。 于是周父掌了权,邹洁这些实干派则被排挤出了毛纺厂。 但周父掌了权也没落了好,他本身眼界不宽没有格局, 由周母指拨,让儿子带着厂里的一大批布南下销布, 本想大赚一笔,结果到了南方才发现南方的布比他的便宜得多,偏偏周弟人又傻,带的几个人抽烟的时候没注意,把几车皮的布全给烧了。 一个毛纺厂,几百号人,给周父一家一把搞倒闭了。 周弟欠了厂里一屁股的债躲了起来,周父那么可怜一个人,政府也没判他,就让他回家了。 “您现在多好啊,席梦思厂的经理,这下您可以甩开膀子干了。”陈美兰笑着说。 邹洁苦笑了:“哪儿啊,听着风光,别人吃肉我们挨打,你是不知道席梦思行业的情况。现在啥都讲牌子,一张床五六千,没钱的人都是买弹簧自己蒙床,有钱的只认牌子,席梦思是销的好,但那是在中央台打广告的凤凰牌,不是咱们的西美牌。” “我倒有个好办法,不花钱的广告,能让咱们的床垫卖过凤凰牌,但要真的能,我想要你送我一张席梦思。”陈美兰等的就是她这句。 邹洁噗嗤一声笑:“美兰这丫头我原来以为老实,现在看挺佻皮,你倒跟我说说,啥叫个不花钱的广告,你能让咱们不花钱上电视?” 现在的人买啥都讲牌子,啥叫上了牌子,在电视上做广告的就是牌子。 但上电视打广告要钱,本地厂子哪个出得起钱。 “本地广告,现场广告,效果比□□台还好。”陈美兰先说了一句。 直到引起邹洁的注意力了,才又说:席梦思也不过一张弹簧床,没啥科技含量,主要是弹簧结实,能耐得住人睡就行。大家也都知乎,自己用弹簧绷的不过几天就坏了,还是买的更结实。你就没想过,索性从厂里拉一张没包的床来,放在商场门口让大家砸,只要咱们的弹簧砸不坏,不就证明咱的床垫好?” 西美厂的床垫倒不怕砸,毕竟国营厂子,弹簧结实的就像职工们不开窍的脑瓜子一样。 但是砸床垫就能卖床? 邹洁要不是管销售的,这事儿她还管不着,但现在正是商品五花八门,齐齐涌入市场的时候。 西凤酒在中央台做了个广告,一下子就卖火了。 菊花电扇做个风凉世界的广告,也火了。 所以现在的厂子普遍都能接受做广告,只不过别人做广告都是上电视,她们砸床,这行吗。 还有,像菊花电视,风凉世界,那就是句朗朗上口的广告语,他们也没有。 陈美兰一眼就猜出邹洁的心思了:“再加句广告语吧,就来句西美床垫,千捶不烂,最好是找几个女同志,让人们一边来砸床,一边让女同志们喊,这效果,我保证比□□台还好。” 其实这都是上辈子陈美兰广告看多了,积攒下来的经验和智慧。 国外有些床垫厂为了证明自己的床垫好用,还会让卡车碾压弹簧,甭小看广告,效果贼好,你当着大家的面用卡车碾床垫,只要弹簧能蹦回来,立马就有人掏钱。 邹洁已经接了句话,不好再往回收,但还是要给陈美兰个坎儿,毕竟她虽然是个小领导,真要送谁一张床,那得厂长、书记,党委书记们一起批准。 “我们改天试试,要一天能卖十张床,我就送你一张。” “那你最好选周末,周末商场人多。”陈美兰自然而然,但又一语双关:“您也别说话不算话。像咱们毛纺厂的领导,说是要给我介绍个兵哥哥的对象,我还专门跑照相馆拍了张照片,结果等见了面,是个地主狗崽子。” 她边说,边看阎肇和阎西山的神情。 阎西山正在逗圆圆,没听见她这话,茫然未觉,阎肇皱了一下眉头,目光扫向邹洁。 周父当领导的时候,往厂里拉了很多亲戚,陈美兰只是其中之一,但她的照片是邹洁选定的,而且当时是拉郎配,一个兵哥哥寄一张女同志的照片,看着差不多的就配,邹洁也不记得美兰的照片到底是寄给了谁。 不过周雪琴听说这件事后大为火光,说陈美兰不喜欢兵哥哥,她又紧急拍了电报,撤的档案。 阎肇是团长,她的电报就是拍给阎肇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专门要跟陈美兰说让她不要在意外表的原因。 因为军嫂没当成,但美兰撤档的事阎肇知道,她长的又漂亮,阎肇肯定记得她。 那她现在该劝的人就不是美兰,而是阎肇了呀。 “对了阎肇,当时我给你们部队上寄照片,里面也有美兰的,你还记得不,美兰的照片我寄给谁了?这可误会大了,咱们美兰居然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件事情。” 陈美兰心说果然,阎肇早就知道她。 难怪狗男人对她不冷不热。 但当初邹洁到底是想把她介绍给谁啊。 结果给两个女人盯着,阎肇居然冷冰冰的来了句:“我忘了。” 什么叫个他忘了? 当初部队和地方联谊,三十多个兵哥哥的婚事,那么重要的事情,他可是一手负责过的,他居然全给忘了? “是你们团的人吧,太可惜了,美兰原本该有段好姻缘的。”邹洁叹息说。 阎肇不提这茬了,把话题拉回了孩子们最关注的席梦思:“美兰所说的,卖床的想法在我看来很不错,邹大姐,你好好考虑一下。” 当然,事儿至此就截止了。 毕竟陈美兰也只想让阎肇知道,她不是以貌取人的女人。 至于当初邹洁到底给她介绍的谁,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还是席梦思,她不能撒手:“邹大姐,要是广告打起来,一天能卖十张西美床垫,就必须送我一张。” “行,我到时候跟领导们审请,送你一张,前提是要能卖得出去。”邹洁说。 一天卖十张床,等于要卖五万块的营业额。 就算分商场30%,剩下的钱都够西美家具厂补发近三年拖欠工人们的工资了。 这种美梦,邹洁睡着都做不出来,更何况她现在清醒的很呐。 就当开玩笑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笑了一下:“大姐,你就甭听陈美兰在这儿胡说八道了,她都没读过书,你听她扯那些干嘛?” 是阎西山,还坐在他的凤凰席梦思上,正在荡漾着自己动,大概是看陈美兰说的可笑,凑过来了。 “你长的可真像费翔,你该不是咱们市有名的暴发户……”这可是个小名人。 “是我,我是阎西山。”阎西山笑着说。 其实阎西山也认识邹洁,毕竟邹洁是新任局长的太太,他早就做过功课。 跟局长搞不上关系,但跟局长太太要能搞上关系,就等于跟局长有关系了。 所以阎西山现在是想通过贬低美兰,来跟局长夫人认识一下。 但阎肇打断了他:“西山今天很闲?” 阎西山好像才看见阎肇似的:“阎队,我确实有点闲,来买张床。怎么,你们也在买席梦思,给我家招娣买的?” 他全程看在眼里,阎肇的席梦思变成了600的小钢丝床。 陈美兰为了一张席梦思,居然胡吹冒料,在这儿吹牛皮,异想天开想一天卖十张。 他仁慈,他不笑。 但他又忍不住觉得前妻太可怜,跟了这么个穷男人,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惨。 “闲就一会儿跟我到局里喝点茶。”阎肇说。 喝茶,这么说阎肇想受贿了,那当然好啊,阎西山说:“乐意乐意,一会儿咱们一起去。” 陈美兰还得叮嘱邹洁一句:“邹大姐,我的床你可别忘了。” 至于阎西山,她理都不想理,这些男人都是喜欢通过贬低女人刷存在感的。 他们只配活在她回忆的坟墓里当墓碑。 拍了拍小狼的屁股,她说:“席梦思已经预定好了,还要等几天,现在下楼,妈妈还要给你们买衣服。” 要买衣服? 好比丢了西瓜捡芝麻,孩子们瞬间就丢了席梦思,直奔衣服。 二楼就是童装,童装区还会放儿歌,还有好看的宣传画报,还有专门的玩具柜台,而且小旺刚才瞅过,有个商店里还在卖上面印着孙悟空,猪八戒的小裤衩。 现在的商场也是真稀奇,小内裤都会挂起来卖。 几个孩子呼啦啦的下楼了。 阎西山滋了口气,因为圆圆不说不看他,临走的时候还要瞪他一眼,生气了:“阎招娣……” “我现在改名啦,我叫阎胜男。”圆圆突然回头,冲着他爸吼了一句。 一脸胜利的表情,她向小狼和小旺展示着自己的勇敢,一边牵起一个,走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童装在二楼,而且内衣内裤是单独的柜台。 小内裤确实漂亮,还有小线衣,小背心儿,这些东西不但不贵,因为私人制衣的冲击,反而很便宜。 四条小内裤才一块钱,一人买五条也不过五块钱,关键是质量比菜市场五毛钱一条的质量好。 “一人五条,自己选花色。”陈美兰说。 小旺和小狼要仰头看看他爸,他爸不吭气,不敢选,圆圆已经踮起脚尖,在柜台前给自己挑花色了。 陈美兰回头,正迎上阎肇盯着自己,于是问:“阎队要不要内裤,多大尺寸?” 阎肇面无表情,但皱了一下眉头,好像听错了一样。 这要一起过日子,这个男人动不动就害羞可怎么行。 陈美兰怀疑他很可能不会跟自己上床,羞的。 这倒挺好,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跟哪个男人发生那种关系了。 “你要多大号儿就直说……”陈美兰只差要说,我见过你的内裤,叫抹布还差不多。 小旺也急着想挑内裤:“爸爸快说呀。” 阎肇依然不语,小狼哼的一声:“爸爸也不喜欢穿内裤,说不定跟我一样,现在也是光屁屁。” “挑内裤。”阎肇受不了了,一边一个,把俩儿子拎了起来:“我的,最大号吧。” 陈美兰也把圆圆抱了起来,玻璃柜台,上面摆了满满的小内裤,小线衣,几个孩子像仓鼠一样在堆里乱扒着,这个也喜欢,那个也舍不得。 三人的头凑一块儿了,陈美兰和阎肇也被他们带到一块儿了。 趁势,陈美兰侧过身说:“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咱们是夫妻,这些东西就该我给你买。” 阎肇倒是直说了,但说的并不是内裤。 他低声说:“阎西山,我要拘押他,还要亲自审他,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见陈美兰不说话,他又说:“但只要他身上没人命,没非法的重罪,就不会入刑事,现在拘捕他,查他,对圆圆来说反而更好。” 陈美兰记得上辈子,要到四五年后阎肇才会对津东路的这些暴发户,煤老板们动手。 不过那是因为小狼一直在生病,阎肇为了小狼停薪留职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辈子该不会是因为她接手了小狼的原因吧。 阎肇要提前动手了。 陈美兰恨不能把圆圆塞肚子里重生一回,但她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阎西山是圆圆的亲爹,要说圆圆将来做个普通人还好,万一要进政府机关单位,亲爹身上有污点,人家就不可能要。 所以别看阎西山坏的要死,但他不坐牢,档案清清白白,对圆圆才好。 要不然他将影响的圆圆的一生。 人的路是一步步走的,上辈子的阎西山是因为瞒报了几十人死亡的特大透水事故被抓的。 那些人都有妻儿老小,男人死了,一家的顶梁柱就没了,要不是他舍不得在煤窑的安全上花钱,不搞好准备工作就骗工人们下井,要拼了命的节约成本,拨高利润,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死。 就现在,关于煤矿,动不动就是卡车撞人,或者帮派打架,据说煤窑里死了人,也不是个个都能有名有姓。 “内裤……”阎肇结舌了很久才说:“其实我还有,不需要买。” 就是阎三爷都不肯穿的那几条破烂吗? 他确定还要再穿? …… 局子里的人请喝茶,在现在还是个时髦词,不会像后世一样,让商人们心惊胆寒。 阎西山还专门买了一盒好茶叶,乐悠悠的去了公安局。 进了公安局,居然碰到梦巴黎夜总会的老板娘,在阎肇的办公室里坐着。 “你也来喝茶?”阎西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阎肇不该是这么浪的性格,把夜总会的老板娘请到办公室来喝茶。 老板娘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是啊,公安同志请我喝茶。” 会议室,孙局在,吕梁也在,就连分局下面几个派出所的所长,副所长,昨天执法人员们都在。 懒懒散散,大家斜跨歪坐,吕梁正在汇报昨天晚上缉察队和派出所联合执法的情况。 边汇报,他边打哈欠:“总体来说还可以,查到了几辆超载卡车,超载范围没超过20%,按规定我们进行了批评教育,继而放行了。” 阎肇问:“没罚款?” “没有,都还达不到罚款标准。”吕梁说。 阎肇从兜里掏了一张百元大团结,铺在桌子上,指了指人群中一个小伙子:“陈刚,来看看,这张钱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花在梦巴黎了?” 陈刚,正是昨天晚上收了阎肇的钱的那个小公安。 乍一看没认出阎肇,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愣了一下:“是……是你?” “梦巴黎的酒好喝吗?”阎肇突然抬头,两道冷光。 陈刚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指着吕梁说:“队……队长,吕副队昨天也去了,暴发户们请客,还叫了小姐,我们可没有,我们就单纯只喝了几杯。” 吕梁差点没跳起来:“陈刚,你他妈血口喷人,还要不要饭碗啦?” 阎肇目光再转:“我把梦巴黎的老板娘请来,亲自给大家讲经过?” 吕梁突然望向一个角落,说了一句:“阎副所长,你昨天也去了,你说句话呀?” 阎副所长,阎斌,阎肇他堂哥。 阎肇这人脑瓜子不开窍,刚上任才几天,就算立功心切,想整顿风气,也得看看实际情况吧。 他哥昨天晚上也跟暴发户喝酒了,也叫了小姐,不可能他也要一并抓吧。 公安嫖.娼,可是要被撤职,或者开除的。 阎肇环顾全场,手轻轻摁在那张百元人民币上:“看来咱们的公安队伍还真够纯粹的,上下一体,团结一致。” 从上到下,烂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太阳能(她表现的,就像个十八岁的...) “但你弟现在进去了, 我要绑人,手下没人手,怎么办?”阎西山问胡小眉。 他手底下有一帮煤矿工人, 但是除了胡小华, 别的也就帮忙打打架, 抢抢地盘, 不会干出格的事情。毕竟人人家里都有老小, 不是谁都愿意出去打打杀杀的。 “人吧,我倒认识一个, 但是要花钱。”胡小眉说。 阎西山再皱了一下眉头:“要花多少钱,你说。” 胡小眉想了想,说:“我原来教过一个学生, 他妈得的是啥癌症, 要给他个四五千块,他应该愿意帮咱们绑人。” “阎肇可了不得,杀过越南人,他肯定会抓到人的,那人愿意蹲监狱吗。”阎西山又说。 胡小眉笑了一下:“那孩子今年才十五六岁,都入不了刑法, 你怕个啥?” 胡小眉18岁当老师,今年25岁,头一茬学生确实十五六岁了。 也到能帮老师办事儿的年龄了。 说起老师, 阎西山一直是非常感恩的。 他完全没读过书,但他识字,而他认识的所有字, 全是黄正德教他的。 那时候还在闹文G,他是地主狗崽子的成分, 没资格读书,每天晚上,黄正德把他喊到办公室,批改完别的孩子的作业,就会专门给他上小课。 直到现在阎西山都记得,一盏油灯下,黄正德卸下他头上的高帽子,擦干净他被人打的脏兮兮的脸,取下他脖子上的牛鬼蛇神牌当黑板,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识字的样子。 阎西山在外面胡作非为,但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几乎勒令着,从来不让他们进盐关村闹事,因为他的良知和底限在盐关村。 他也绝不染指十八岁以下的孩子,因为那都还没成年。 而现在,他温柔的,善良的,高知识分子爱人胡小眉,居然要让自己的学生帮忙搞绑架,还是绑架他的女儿? “小眉,教育局是不是把你给开除了?”阎西山问胡小眉。 说起这个,胡小眉简直要气死了:“你还说这个,当初要不是因为你……” “既然不当老师了,你想干点啥?”阎西山又问。 胡小眉依偎到了阎西山的怀里,伸手摸上了阎西山的胸膛:“我还是想当老师,不过现在正规的学校肯定不要我了,我妈说现在流行私人办学校,你不是认识市上的领导嘛,想个办法,帮我批个学校吧,我自己当校长。” 是,现在兴起了一种私立学校。 不过需要资质,而资质,要到教育部去开。 阎西山自忖自己是华国第一会搞关系的人,要他真的愿意搞,只要提着钱,教育部的关系应该也不在话下。 就在昨天,他也在考虑,胡小眉是因为他才被开除的。 要实在跑不到关系,找不到学校让她去工作,就索性给她开个学校算了。 但现在,阎西山发现,胡小眉这女人了不得。 十五六岁的学生,她就敢唆使人家去搞绑架,要给她个学校,她岂不是要办成黑she会的摇篮? 当然,阎西山依旧是个坏人,他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醒。 要说今天他会良心发现,全凭当年黄正德在油灯下教他识字,让他对老师这个职业保有着敬畏,同时,人可以玩别的,绑架自己的女儿,畜牲不如。 也是因此,阎西山个渣渣,居然发现胡小眉比他更恶一万倍。 俩人回了家。 晚上九点了,范祥吃完了饭,正在看电视,齐冬梅做好了一桌饭,在等阎西山。 有范祥那么好的关系和资源,齐冬梅不是不想扶持自己的儿子。 但人讲材料。 胡小华没脑子,又冲动,爱打打杀杀,干不了大事。 阎西山就不一样了,从小被人欺压,像狗一样长大的,会见风使舵,会来事儿,会巴结人,所以齐冬梅才会扶持他,毕竟他是块煤老板的料。 齐冬梅培养阎西山,就是当成女婿来培养的。 见阎西山要去隔壁,齐冬梅说:“西山,快来吃饭呀,咱们还得商量一下,怎么把小华捞出来呢。” 都这样了,她还忙着要捞胡小华。 阎西山到了隔壁,见范祥正在看电视,而电视还是台国产小彩电,遂笑着说:“范叔,我上个月给了岳母大人四千块,你怎么不换台进口东芝啊,这个颜色多糊,一点都不鲜亮?” 范祥顿时一愣,阎西山给他行贿,钱都是给齐冬梅,毕竟他是个领导,不好意思亲自拿钱。 可上个月,齐冬梅分明说阎西山只给了她四百块。 怎么阎西山自己说他给了齐冬梅四千块? 这么说,齐冬梅一直拿他当猴子耍了吧? 范祥顿时气的站起来一把关了电视机:“真的?” “叔,你不会少拿钱了吧,这几年,我少说给过岳母大人三万块,你拿到多少?”阎西山明知顾问。 范祥一巴掌拍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岳父大人,您怎么啦?”阎西山问。 “没什么。”范祥摆了摆手,又去看电视了。 但是第二天,范祥就跟他儿子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想去他那边住一阵子,然后直接把他这个家里的门锁给换了。 齐冬梅和范祥并没有扯结婚证,毕竟小三上位,齐家的儿子从来就没接受过她。 齐冬梅出去逛了趟街,回来就发现自己的衣服啥的都被扔在外头。 家里的锁换了,丈夫也不住这儿了,她连门都进不去,去单位找吧,范祥索性请了个长假,见都不见她。 就这样,范祥居然单方面的,跟她分手了。 当然,阎西山并没有跟胡小眉分手,两边做好人,一边安慰范祥,一边安慰齐冬梅,谁都不得罪。 但从现在开始,他渐渐开始鄙视胡小眉了。 他也绝不能再让胡小眉有当老师的机会了,胡小眉这种女人,还是没工作,呆在家里,可能才会安分点。 害孩子的事情,阎西山绝对不干。 要陈美兰知道阎西山和胡小眉之间发生的事,估计得笑一句狗咬狗,一嘴毛了。 此刻她正在盘算自己的账务。 盐关村好就好在,有负责任的支书和队长,不准大家往外乱租房子,入了夜,也不准那些街边小店放喇叭,来过几个开录相厅的,也被阎雄给赶走了,所以虽然离城不远,但是闹中取静,特别的安宁。 夜风凉凉,隔壁还有一位钢琴老师时不时弹点钢琴,这是个让人舒心的地儿。 擦干净自己的头发,陈美兰才要算总账。 她86年买了点股票,是秦玉卖给她的,名字叫深发展,据说是阎大伟出差深圳时买的,买的时候一股0.8元 ,他买了2000股,怕全砸在自己手里,又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涨,正好当时陈美兰手里有些余钱,秦玉说起来,陈美兰就原价买了一千股回来。 这个股票马上就会被停牌,好多人会气的把股票烧掉,但是再过两年,国家复牌救市,它能翻到一股二百多块。 阎大伟在股票被停牌的时候会气的烧掉股票,但将来又气的追悔莫及。 所以甭看一张小单子,那是一笔巨款。 再加上那5000块现金,陈美兰就有整整两万三千块的现金了。 在如今这可是笔巨款,但她要给孩子转学,光转招娣肯定不行,两个孩子要公平对待,要不然就是在孩子之间分裂,两个孩子两个名额,这就是钱。 招娣还要学艺术课,她还要重新加盖房子,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爸爸,回屋睡呀。”小旺在隔壁一声,惊到了站在门外的阎肇,也惊到了正在数钱的陈美兰。 “钱要回来了?”阎肇顺势就进了陈美兰的屋子。 五千块崭新的百元大团结,陈美兰还没来得及收,全握在手里。 阎肇不但进来,还坐炕沿上了。 陈美兰穿的是睡衣,其实是一件旧线衣,领口都磨没了,而且颜色也掉光了,关键是她都没戴那玩艺儿,现在属于真空状态。 而她年青的时候,前面还挺有料的。 所以突着两个小点点。 好在对方全程没看她,陈美兰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但还没扯结婚证,而且炕上睡着俩孩子,他该不会要上炕吧。 钱,存折,全摆在枕头上。 阎肇拿起存折看了看,放下了,又拿起股票看了看,也放下了。 这是领导要查账? 他该不会想收走她的钱吧,狗男人,他想管她的钱? 陈美兰满身戒备。 “明天去银行看看,买点国债,或者债券,比放在手里保值。”阎肇居然说。 陈美兰顿时一愣,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前几天才悄悄买了一回国库券。 怕阎肇反对,都瞒着他没敢说,可这人居然鼓励她去买国库券? 阎肇在周雪琴的嘴里是个既保守又刻板,刚愎,独断,大男子主义极其严重的男人。 她没听错吧。 随即,阎肇又拿出一双洗的干干净净,但连边都磨没了的大布鞋递给了陈美兰:“把它改一下,给小旺穿。” 这是他自己的鞋子,改了给小旺穿? 现在啥年月了,大鞋改小鞋。 不过,要不是阎肇拿出这双破布鞋,陈美兰还差点要忘了,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双小旺的胜利牌胶鞋,递给了阎肇:“这个是给小旺买的,我给他他不穿,你给他吧。” 阎肇翻过来,又翻过去的盯着看,居然来了句:“这鞋,一双至少七八块吧,过几天我给你钱?” 这男人对这个物价的理解还停留在七十年代。 这鞋要38块,要她说出来,他的脸上会不会有点别的表情,比如惊讶。 “你和招娣可以穿好一点,给他们穿烂一点,不要打他们,给他们吃饱就行。” 他这意思,确定不是想在三个孩子之间搞分裂,搞霸权主意,她和招娣打扮的像花姑娘,后面跟个小狼小旺像要饭的? 她真能那么干? “要不就别给他俩穿衣服了,光屁股岂不更省钱?”陈美兰忍无可忍,不由得脱口而出。 然后,她就发现男人终于抬起头,正视着她。 最终,陈美兰低下了头,这男人真没意思,玩笑都开不起。 “明天换件合适点的衣服,咱们去领证。”阎肇说完,起身走了。 就在他出门之后,陈美兰闻到一股浓浓的炸鸡香味。 肯德基不是给几个孩子抢着吃完了,还哪儿来的? 陈美兰一低头,炕沿上放着一个用纸包起来的汉堡,揭开一看,里面的肉居然还是热的,这是阎肇重新用油炸过的。 这就对了,肯德基的全家桶里是有汉堡的,按理应该是两个,应该还有一瓶可乐,阎肇在火车上吃掉了汉堡,喝掉了可乐。 真是难以想象,严肃刻板的阎队在火车上抱着大桶可乐啃汉堡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已经刷过牙了,但陈美兰还是剥开汉堡纸,狠狠咬了一大口。 炸酥的鸡肉,松软的面包,里面的生菜不太新鲜了,但混合在一起,居然格外香甜,怪不得孩子们都喜欢吃这个。 好吃,真好吃。 再说隔壁,阎肇大步流星,才进门,缩在被窝里,两只眼睛又明又亮的小旺其实也才悄悄躲着,仔仔细细品完最后块炸鸡,刚刚刷过牙躺炕上,犯罪现场被打理的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他脱口而出一句:“我不穿。” “不穿也可以,明天我就把你送去给你妈,还让她打你?”阎肇说。 “不要……”显然阎肇才是最懂儿子的,阎小旺立刻乖乖捧过了鞋子,差点哭了:“我明天就穿。” 其实在小旺小的时候,周雪琴并不打他的。 那时候她还在毛纺厂工作,认识的朋友多,又没有老公管,夜夜跳舞,偶尔半夜回来,只是嫌弃他摸自己,怕小旺摸脏她的新衣服。 是后来街坊邻居一个个下海了,做生意暴富了,发家了,她自己也下岗了,没钱去舞厅,丈夫又一直在战场上,她才开始动不动踢小旺一脚,掐他一把的。 今天小旺还见着周雪琴,抱着一个比招娣胖好多的丑丫头在挤公交车,那小女孩抱着一瓶可乐,都洒她衣服上了,她居然不生气。 要是小旺敢那么做,她早一把把他搡开了。 其实周雪琴也看见他了,就好像怕他要跟着去似的,立刻就躲了。 小旺怎么可能还去找周雪琴,早在小狼高烧到四十度,他抱着弟弟,求她留下来,她表面答应,给小狼随便灌点药,就又悄悄跑出去跳舞的时候,在他心里,她就不是妈了。 孩子把那双钉鞋搂了过来,虽然心里酸酸的,但这回想起陈美兰来,居然不觉得讨厌了,而且心里还暖暖的。 周雪琴去抱别人家的孩子了,但小狼不也有陈美兰抱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搓澡(阎队,你是不是又在打孩子...) 圆圆录歌一直录到晚上。 中间陈美兰一家子还被请进去吃了个便饭, 简单的臊子面,因为味道一般,小旺只吃了两口。小狼则连着干了两碗, 还想要, 给陈美兰制止了。 他是那种给个木棒都能嚼出味儿的孩子。 阎肇大概真的爱好音乐, 听的很认真很专著, 而且听着听着, 突然跟陈美兰说:“圆圆这次唱的不错,比前几次都好, 这次应该能过。” 这男人还懂音乐? 没发现他有艺术细胞啊。 果然,过了一会儿圆圆就出来了,陪着她一起出来的是副导演:“阎胜男的家长, 能留个电话吗, 这孩子不但唱的好,形象也好,我们正在准备下部电影《黄河谣》,导演点名要她,到时候出演女主角的小时候,你们要愿意就留个电话。” 这么说圆圆还有可能当小演员? 家里还没电话。 阎肇报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 “你们先回家, 样歌和劳务费到时候我们一并寄给你们。”副导演伸手想摸摸圆圆的脑袋,但给阎肇伸手制止了。 “妈妈,你听到了吗, 我唱的特别好,古峰叔叔都夸我了呢。”圆圆兴高采烈的说。 “古峰,是唱《大中华》那个古峰吗?”小旺这孩子既有自尊, 但又没心没肺,因为陈平, 一直不高兴,这会儿又开心的跳起来了:“居然是古峰,我家小圆圆和古峰一起唱歌啦。” 古峰是现在最火的大陆流行歌手。 居然跟圆圆一起录了一首歌,就说圆圆棒不棒。 回家还是得趁三蹦子,这次阎肇学乖了,早早脱了制服,才往街边一站,呼啦啦的一群三蹦子已经围过来了,为了抢他们全家,三蹦子们差点打起来。 晚上小狼和圆圆手拉着手要睡席梦思。 小旺依然是和爸爸睡。 毕竟秋凉了,孩子们都是烧水洗澡。 不过阎肇还是选择在院子里冲凉。 而且冲完之后看美兰的卧室灯没关,还伸手轻轻敲了敲。 “睡了?”他问。 陈美兰轻轻嗯了一声。 “你现在还怕我?”阎肇又问了句,这话简直,单刀直入。 陈美兰心说哪有这么问人的,你就不能转寰一下。 但不过等她想张嘴回答的时候,沉沉的脚步声,那边门咯吱一响,阎肇已经走了。 这可真是个行动派,快的像一道闪电。 ……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小旺和圆圆第一天去学校的日子,他们得去报名了。 阎肇今天依旧休息,但还是选择搞家务,并不想出门。 阎小旺则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爸,又到院门口看看,咬着唇一脸焦虑。 “你也去一趟吧,小旺不喜欢读书,但不需要咱们打他,我觉得他需要的是鼓励。”陈美兰于是劝说。 阎肇正在重新收拾厕所,村里的茅厕是单独的,污水改到外头的公厕里,不过经常堵。阎西山个憋怂,外表搞的花里胡哨,这些事情上从不用心,所以厕所堵的厉害,而阎肇,早晨起来没吭气儿的,已经把厕所给疏通了。 听了美兰这句,他洗手,穿衣服了:“走吧,我去见见校长,谈谈学校的治安问题。” 他要去见校长? 任何年代,父母的身份和地位都关系着孩子在学校里的身份地位,他爸出面,小旺以后在学校肯定倍有面子,还逃的啥学? 不说陈美兰,看得出来小旺也挺开心。 校门口聚了好多家长孩子,正在等学校开门。 可以说这是一次西平市的精英聚会,因为花得起2600给孩子办转学的人并不多,除了厂里的子弟们,就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在这儿读书。 光夏利车就来了七八辆,还有好几辆普桑。 其中有好几个暴发户,人手一只鳄鱼拉琏小皮包夹在掖下,还有几个戴着崭新的传呼机,不知道哪儿来的时髦,有一段时间,有些人为了能露出腰上皮尔.卡丹的皮带,连棉衣都要掖在裤子里,又土又俗,说的就是他们。 而且所有的暴发户统一头油大背头,头发滑的苍蝇都站不住脚。 西平市可是四大火炉之一,九月还有倒季节的秋老虎,热的人汗流颊背。 但现在流行上海滩,暴发户们标配就是风衣,头油涂的生人勿近,一个个像从水缸里被捞出来的一样,现场气味浓烈到能熏死人。 不过别看他们土,西平市成千上万的暴发户里,只有儿子有出息的才配站在这儿,儿子没出息的,这学校门口他们都不配站。 阎肇带着孩子们,站在很远的地方。 因为天太热,陈美兰准备去给几个孩子买个冰棍儿吃,正好碰上阎大伟也在给宁宁买冰棍儿。而胡小眉手牵着个小胖墩儿,那小胖墩儿手里拿个雪糕正在唆,胡小眉拿着四五个雪糕,也从小卖部前离开了。 “美兰,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小眉把西山那辆新车卖了,卖给陈平了。”阎大伟也是看到胡小眉,才会有感而发。 现在这个年代虽说笑贫不笑娼,但大家在人后,总还是喜欢议论几句别人的事非,阎大伟低声说:“我听人说西山要被判无期,小眉和西山到底有没有结婚啊,要他们俩没结婚,那车按理就该是圆圆的。” 陈美兰对阎西山的东西一直是一个态度,不稀罕。 他是开黑煤窑,贿赂领导,剥削煤矿工人赚来的黑钱。 而且将来他要得了肝癌,胡小眉和她儿子不会理他。 胡小眉不但会玩失踪,还会把圆圆的电话给医院,把阎西山那个臭包袱甩给圆圆,但圆圆怎么办,她要不去,身为女儿,抢救的时候医院一报警,公安就会给她打电话,勒令她前去。 哪怕圆圆给钱,医院病房里,尤其是病友们,最爱攀比的可不是谁家的孩子雇的护工好,而是谁的孩子更孝顺,愿意多在病床前守一会儿。 哪怕大家知道那个老人曾经抛妻弃女过,说的最多的也是:“他已经认错了,到底父女一场,你就应该照顾他到死。” 一颗精子的恩惠,半生的嫌弃,可他病了,他快死了,你就得负责在医院跑前跑后,一直到他死。 圆圆不用上班,时间不是钱吗,她白手起家,自己开店做生意,一天不在店里,工人们会好好干吗? 道德绑架只能绑架善良,要脸的人。 所以她现在态度强硬,不沾染阎西山的一切,尤其切断圆圆和阎西山的一切关系。 就是想在将来圆圆也能抛开阎西山那个大包袱。 “不稀罕,让她卖吧。以后阎西山落难了也甭找我们就行。”陈美兰说着,抱了四支雪糕要走。 阎大伟又说:“还有西山的那两个大煤窑,胡小眉应该也准备给陈平,刚才她带着的就是陈平的儿子,俩人最近打的火热不说,听说陈平在跟老家的爱人办离婚,估计也是为了她。” 暴发户们大多泥腿子出身,陈平在老家也有老婆,还有一串闺女,也是一群招娣引娣来娣的。 不过这年头,男人一暴发就离婚,太正常了。 他们能抛得下女儿和老婆,但抛不下儿子,难怪胡小眉会带着陈平的儿子。 这时正好有个暴发户也来买雪糕,虽说不认识,但大家都认识阎西山。 “岂止是煤窑,胡小眉原来有些关系,秦川集团的工程就是她帮陈平介绍的,你看,那不秦川集团书记的车?”这暴发户说。 远处停着一辆普桑,离那些夏利远远的,一看就是国有集团的车。 胡小眉笑眯眯的在敲窗子,不过敲开后,对方并没接她的雪糕,笑着聊了几句,等对方往上摇窗子的时候还一直在不停的挥手,直到人家完全摇上窗子,才停止挥手,拉着小胖墩儿走了。 阎大伟一拍脑壳:“还真是马书记的车,美兰你先回,我去给马书记打个招呼。” 另外那个暴发户唆着雪糕说:“你就是陈美兰吧,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西山的财产里有你闺女的一半,不管胡小眉怎么折腾那个煤窑,不管西山将来混成啥样,你好歹多拿些钱防身,以后横竖他要落了难,找的都是闺女,到时候你也不至于白白把自己气死。” “他难道不要脸?”陈美兰反问。 这暴发户笑了一下:“平心而论,我风光的时候在外头跑,要没钱了肯定要回家找老婆孩子。要脸就意味着吃亏,这世道,我们这种人就活一个不要脸。” 陈美兰顿了一下,发现这是个真理。 哪怕多活一世,亲情割不断,阎西山得了肝癌,要找的依旧是圆圆。 这跟她要不要煤窑,要不要阎西山的钱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阎西山深谙不要脸之道。 阎大伟又跑回来了,不由分说,拉起陈美兰就往那辆普桑前跑。 有辆车就是好,外面热的像蒸笼一样,但车窗打开,里面喷出来一股凉气。 里面有两口子,看起来年龄都很大,应该是来送孙子上学的。 阎大伟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马书记您好,您不是问我我们食堂谁盖的吗,搞的跟个碉堡一样。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陈美兰,我们的小包工头。美兰,这是秦川集团的马书记,和他爱人,马大姐。” 马书记挺热情,从窗户里伸出了手:“你好你好,难得啊,咱们西平市还有女包工头?” 不过他身边那个女人看起来眉目不善,上下打量着陈美兰。 男人和女人有天然的吸引力,女人和女人则有天然的排斥性,这个老太太不喜欢陈美兰,只差把厌恶两个字洒在眼神里,传递给陈美兰。 陈美兰于是轻轻挣开了马书记的手,伸手去握那位马大姐的手,但换了个称呼:“马太太您好,我叫陈美兰。” 这一声出去,马太太倒是笑了:“是不是打过憋怂阎西山的陈美兰?”说着,还瞪了丈夫一眼。 “对。”陈美兰语气特别肯定:“那就不是个东西。” 马太太温和一笑,使劲摇了摇陈美兰的手:“你厉害,敢打煤老板,但你就该把煤老板那臭不要脸的二奶也打一顿,啥世道啊这是,二奶敢四处骚摇BI,原配得夹着尾巴做人。” 厌恶收回去了,马太太的眼神里写满了慈祥的爱。 阎大伟趁势说:“别看咱们美兰是个女同志,活儿干的特别扎实,水泥沙子都用的特别良心,马书记要有工程,考虑一下她。” 马太太还没松开陈美兰的手,瞪了丈夫一眼:“这可是敢打憋怂阎西山的女人,你必须考虑。” 刚才胡小眉那个二奶吃了瘪,此刻,原配之间的共鸣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马书记瞪了妻子一眼,回头打着官腔:“要有工程我一定考虑。” 秦川集团最近确实有大项目。 建筑工程。 昨天陈平和阎斌去跑的就是那个工程。 陈美兰虽说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自已自足赚点小钱,但有生意上门,何乐而不为。 她于是又说:“马书记,我的施工队虽然小,但是有技术员,也有工头,而且我会自己盯施工质量,别的不说,咱们质量是能保证的,而且我们肯定不会忘记感谢您。” 好处费才是大头,也是必须点明的,因为这个年代,好处费还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是私底下的默契。 显然,刚才只是客套话,她说了这句后,马书记沉吟了一下,才说:“留个电话号码吧。”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陈美兰要电话号码了,陈美兰的心在咆哮,家里必须装个电话了。 阎大伟倒是很聪明,立刻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留下了。 望着马书记一点点摇起了窗子,阎大伟和陈美兰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一直没变,等对方关了窗户,阎大伟转过头搓了搓被笑僵的脸皮,给陈美兰竖了个大拇指。 俩人边走,阎大伟边说:“美兰,这个工程,我算是介绍给你了,但你一定要瞒着秦玉,不能叫她知道。” 阎大伟这人没什么大志向,有份工资,混日子足矣。 但秦玉一心望夫成龙,要叫秦玉知道他把工程介绍给了美兰,她会生气的。 “我不说,但你最好也瞒着,少吵架。”陈美兰说。 正好看胡小眉在不远处,阎大伟又说:“胡小眉可真是个人材,那马大姐当着你的面骂的那么难听,刚才肯定没给好脸色,你看她刚才笑的多好?溜须拍马,别人打左脸,她还能递上右脸给着,一般人做不到的。” 所以重活一世,做好自已远远不够,还得强硬一点,该自己的一分都不能少。 毕竟不要脸的人会永远不要脸。 而不要脸,正是这个时代的通行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装电话(刚喜得贵子,过几天就发现...) 不过找到黄老师家, 黄老师两口子却都愁眉苦脸的。 陈美兰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结果一问,居然是大喜事。 却原来, 黄嫂子最近觉得肚子胀, 听宋槐花要去医院, 顺道也跟着去了一趟, 结果宋槐花没查出啥, 她给医院查出怀孕了,而且已经过三个月了。 不过这是喜事, 也是天大的麻烦。 黄老师上个月才转正,但哪怕转正之后,工资也才一百来块。 黄三嫂40岁怀孕, 已经是高龄产妇了, 医院说有流产的先兆,要她卧床保胎,还建议雇个保姆伺候,黄老师那点钱哪雇得起保姆。 毕竟黄三嫂年龄大了,怕她出个三长两短,黄老师正在愁, 怕万一怀不好,妻子再别有生命危险,所以正在犹豫是打掉孩子, 还是干脆辞职,下海经商,毕竟只当老师, 他要不起这个孩子。 “黄老师,我这儿有个兼职的工作, 一天我开你五块钱,你也别辞职,帮我干点活儿,行吗?”陈美兰立刻说。 这活陈美兰了解,不需要坐班,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过去看看,主要是计算水泥沙子,钢筋混凝土的用量,这个在家也能做。 黄老师乍一听有个兼职的机会,可以说高兴傻了。 不过他也想听听上班时间长不长,白天肯定不行,周内也不行,因为他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批改作业,别看只教五六十个学生,当老师特别耗费心血,他得掌握所有孩子的优缺点才能把他们教好。 “不用周内,就周末,占用你一天的时间。”陈美兰想了想,说:“就当是你给我做顾问。” 一天五块,一个月就是150,不用坐班,这工作可太好了。 黄老师果然心动了:“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你一下给我那么多钱不太好吧,我原来一个月累死累活才能赚四十块,你这钱太多,我有点不敢拿?” 陈美兰的意思是,不止要让黄老师看图纸,她想让黄老师教会陈德功看图纸,等陈德功自己会看图纸了,说不定他们还可以接别的活儿来干。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步步吃。 陈德功除了不会看图纸,别的方面堪称熟门熟路,就比如雇人,管人这些事儿,当初给陈美兰盖房子的时候就是他一个搞定的。 已经干过一回了,他自己就可以搞定。 正好陈美兰手里的债券今天也该出了,她于是把所有的债券一股脑儿兑了出来。 先给陈德功一千块让他雇人开火,再追着阎大伟签了个《个人承包合同》。 这活儿就到手了。 陈美兰是带着小旺当长工,去给陈德功提的被窝,收拾铺盖的。 这小家伙别看气质不怎么样,但干起活来妥妥一个小长工。 毕竟陈德功原来是他姨父,提起外公外婆他嫌弃的厉害,倒是很喜欢陈德功。 不但把陈德功的被窝给铺的整整齐齐,还自发的把他爸一双不穿的拖鞋刷的干干净净,给陈德功摆在门口了。 陈美兰签合同的时候,他就在四处乱逛,先到学校看看,再到家属区看看,跑了个不亦乐乎。 从东方厂出来,毕竟小长工干活儿干的好,陈美兰决定给他点奖赏,就问:“雪糕吃不吃?” “我自己有零花钱,不要你的。”小旺说。 “那就用你的零花钱请我吃一支小奶糕吧。”这是个小器鬼,虽说陈美兰给了他零用钱,但是一分都没用过,而且最近连可乐都不喝了。 所有的钱全部攒着,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陈美兰真怕他哪天要悄悄跑掉,还是得想办法花掉他的钱。 不过她以为这小吝啬鬼不会给自己买雪糕,结果他跑进小买部,不一会儿,居然真买了一支雪糕出来。 “哎呀,我肚子疼,算了吧,我就不吃了。”陈美兰捂着肚子说。 小旺很生气:“你这个骗子,这是故意哄我呢。” “那你帮把雪糕吃掉吧。”陈美兰说。 小旺可没发现自己上当了,剥开雪糕纸舔了一口,然后跳到了旁边的路基上,而且郑重其事的说:“阿姨,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 “说吧。”陈美兰干脆的说。 “我今天看见圆圆爸爸带的那个女人啦。”小旺又说。 陈美兰签合同的时候这小家伙四处转悠,原来是跑去看胡小眉了。 “她在干嘛?”陈美兰问。 小旺撇了撇嘴:“她带着人在往家里抬大空调和大彩电,还有,她跟一个我特别讨厌的男人在一起。” 这一股脑儿的,陈美兰弄不明白了:“你到底想说啥?” 小旺嘴巴一撇:“还是算了,我不说了。” 陈美兰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了:“你也想给咱家换个大彩电,大空调,对不对?” 小旺撇了撇嘴巴:“不稀罕。” “为什么呀?”陈美兰问。 小旺再撇撇嘴巴:“因为周雪琴也给她们家的孩子买了呗。” 周雪琴最近暴富了,虽说躲着小旺,但天天往家里抬彩电抬冰箱,小旺肯定知道。 “你不就是周雪琴家的孩子?”陈美兰反问。 结果阎小旺顿时就生气了:“你还想让我叫你妈呢,我怎么就成周雪琴家的孩子了?” 大人喜欢开玩笑,孩子可是真性情。 陈美兰自忖自已对小旺没怎么好过,这孩子对她的戒心也很重,怎么她才开句玩笑,他就气成这样。 “我跟你说对不起,你是我儿子,行了吧?”陈美兰又说。 小旺舔着雪糕已经跑远了:“晚啦,我已经生气啦!” 正好经过邮电所门口,因为还是上班时间,陈美兰还得去问问宋槐花,她去检查身体,结果如何。 进了邮电所,还没进宋槐花的小办公室,陈美兰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吵架。 “二嫂,是,我现在是跟阎肇离婚了,但咱们原来好歹是一家人吧,而且我是用我们的院子抵押贷款,你给我贷点款又能怎么样”这居然是周雪琴的声音。 不但周雪琴在,吕靖宇也在。 宋槐花在办公桌后面坐着,拍着桌子说:“周雪琴同志,咱们邮电所是做房屋放款,但是一农村的小院子顶多只能放三千块,你要贷三万块,那不可能,找领导也不可能。” “宋主任,你既是领导,也是咱的亲人,你给咱们想想办法?”吕靖宇笑着说。 宋槐花站起来:“我一个小主任算什么领导,行了我该下班了,再见。” 显然,周雪琴是来贷款的,但宋槐花不想给她放款。 周雪琴显然特别沮丧,闷了会儿,说:“二嫂,现在可是个向钱看的社会,你今天瞧不起我,以后我赚了钱你可别羡慕,也别后悔。” 宋槐花本来都要出办公室了,又折了回去,干脆来了句:“那就出去赚呀,站我这儿哭什么,求我干嘛,不够烦的。” 陈美兰听到这儿,再没听,折身就走了。 上辈子吕靖宇也贷过款,是她带着三个孩子跑到邮电所求着宋槐花放的贷。 但那个前提是吕靖宇的家装公司已经有点基础了,手底下有几十号人,手头有好几个大活儿。 周雪琴重生了,想要炮制吕靖宇的暴富之路,而且还是提前暴富。 但显然步子迈的有点大,眼看就要劈叉了。 这笔款她不就没贷到? 不过也罢,虽然重生了,但陈美兰觉得即使要赚钱,也要稳扎稳打。 钱可以赚,更重要的是圆圆,要叫她在钱和圆圆之间选其一,她宁可选择陪伴圆圆,也不选赚钱。 “美兰,你慢点儿啊,走那么快干嘛?”宋槐花刚下班,看到美兰在前面,忙着在后面追。 陈美兰于是停了下来,问:“二嫂,你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呀,阎肇真是大惊小怪,我没怀孕。”宋槐花说。 按理人不应该说人夫妻的闲话,但宋槐花上辈子可是跳井而死的。 陈美兰暗猜,说不定她就是得了脏病才死的,忍无可忍,还是说:“你没明白过来阎肇的意思吧,二哥有可能嫖过……” 公安嫖. 娼也不会通报,会内部处理,但陈美兰得让宋槐花知道这件事。 宋槐花停在原地,愣了好久,却又叹了句:“其实我早就察觉了,以后不跟他上床不就行了?” “那你干嘛不离婚啊?”陈美兰反问。 怎么说呢,除了嫖过,阎斌在家里其实还不错,也愿意做家务,对孩子也不错,还愿意辅导功课。 而且一再承诺说自己只要下了海就能赚钱,你叫宋槐花怎么办,就为了一个丈夫嫖过,她就闹离婚? “美兰,我简直要后悔死了,当时的债券出的太早,赚的太少了,下回要有好债券,你记得喊我一声,咱们一起买。”宋槐花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气的跺脚说。 果然,她卖的太早,现在后悔了。 人呐,难得有满足的时候。 小旺比陈美兰跑的快,提前一步,已经回家了。 陈美兰刚进门,就听见圆圆和宁宁的声音。 “叔叔,这床单好漂亮呀。”宁宁说。 圆圆却说:“爸爸,我觉得我妈妈不会喜欢的。”小女孩更了解妈妈,圆圆觉得妈妈不喜欢粉色。 这时候陈美兰已经觉得不妙了,等到窗户上一看,两只眼睛差点没瞎掉。 阎肇这是连着加了三天班才回来的,上回加班回来给了她一个大惊喜,一张粉色的床,而今天,则是另一个更大的惊喜。 他买了一套粉色的床单被套。 正在往床上铺着,看样子是想洗了这套床单。 这可不行,粉色的床头已经够叫陈美兰做噩梦的了,再来一套粉色的床单,这床她打死也不可能睡。 “圆圆,宁宁,你们先出去,阿姨跟叔叔聊会儿天,好不好?”陈美兰于是说。 宁宁还不想走,想多摸一会粉粉的床单。 圆圆拉了她一把:“走吧,让我爸和我妈单独在一起呆一会儿,好不好?” 俩孩子一走,陈美兰就把门给关了,回头问阎肇:“这床单,你买的?” “你不喜欢?”阎肇反问。 “喜欢。”谁叫她当时说喜欢那张粉红色的床头呢。 自己撒的谎,跪着也要瞒下去。 阎肇随即掏了四张大团结出来,递给陈美兰了:“我这月的工资。” 主动上缴工资,是迈向和谐婚姻的第一步,小狼和圆圆俩踮着脚,在窗户外面悄悄看着呢,陈美兰接过了钱:“你这钱来的真及时,我正缺钱用呢。” 阎肇的手停在半空,两眼一狭,想确定她在一把赚了五六千块后,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吗。 陈美兰吓得一缩,低声说:“真的缺。” 阎肇双目再一狭,他根本就不信。 但效果非常好,圆圆和小狼都咧开嘴巴笑了。 陈美兰这才要问阎肇正事儿:“阎西山到底要判多久?” 要真判无期,不说房和车,煤窑都可能被胡小眉卖掉,那陈美兰不可能坐视不理。 “目前还在审,但问题应该不大,不过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别人。”阎肇说。 这么说阎西山判的不重吧。 那胡小眉忙着卖车买房,过几天万一还想打煤窑的主意,岂不是步子也迈的有点太大了? 得,陈美兰坐到了床沿上,她且看看胡小眉还能怎么跳吧。 不过她刚坐下,阎肇也并肩坐下了,而且把手伸过来了。 陈美兰顿时有点紧张,因为阎肇的手居然特别随意的,轻轻的就搭到了她的膝盖上。 这狗男人,不是很害羞的吗,害羞到她以为他连娃娃都不会造,大白天的窗帘都没拉,几个孩子还在外面跳花绳,随时都会进来,他居然敢摸她大腿? 但阎肇问:“你的鞋子怎么了?” 陈美兰去了趟工地,鞋子当然是脏的,不但鞋是脏的,她还把地面给踩脏了。 “脱下来,我替你刷。”阎肇又说。 他居然还要替她擦鞋子? 当然,虽说阎肇一直在单位加班,大概三天才会正常下班一次。 但只要有时间,每间屋子,尤其是厨房,他会整个儿彻底清理一遍,孩子们的衣服,也是由他来搓。 新床单和新被罩当然要洗。 陈美兰的衣服,就连她的内裤,阎肇都从卧室里找了出来,哪怕是她洗过一遍的,他也全收到了一起,准备要一起洗掉。 这人干家务的能力简直堪称无敌了。 阎肇擦完了鞋子,又开始拆床单拆被套了,这些全是新东西,得洗。 陈美兰从卧室出来,阎小旺噘着小嘴巴,转身就躲。 这小崽子,用周雪琴和周巧芳的话说,就是一只白眼狼,不但小时候鸡零狗碎喜欢赚点小钱,而且赚了钱从来不给他妈,更可气的是读书还特别没出息,打架逃学,无一不精。 周巧芳曾经还笑着提起,说有一回,周雪琴打他不还手,骂他不还口,于是用衲鞋底的锥子扎了一锥子,看他会不会流血,会不会哭,他的血又是不是红色的。 结果是血流了,也是红色的,他愣是一声没吭,一声没哭。 由此周雪琴断定小旺是头白眼狼。 但陈美兰不信邪,她今儿就偏要逗逗这头小白眼狼。 “圆圆,小旺,小狼,你们几个过来。”陈美兰说。 圆圆立刻就跑过来了:“妈妈,怎么啦?” “你们的爸爸发工资啦,我准备给咱们家里头添个大件儿,刚才我征求阎望奇小朋友的意见,想买彩电和空调,他都不愿意。我心里猜得到他要什么,但我不说,我也不买,除非他愿意跟我一起去。”陈美兰又说。 小旺虽然也过来了,但一副她觉对猜不到,自己也绝不会跟她去的神情。 “洗衣机。”陈美兰脱口而出。 小旺顿时呀的一声,抬起了头。 这小子不是白眼狼,而且贼孝顺,孝顺他爸。 他为什么不要大彩电不要大空调,就是因为他看他爸一回来就洗洗涮涮,很辛苦,想让陈美兰买台洗衣机。 显然,小崽子还是需要会调.教的人来调.教。 小家伙哭了,但是哭着哭着,嘴角就翘起来了,翘着翘着就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煤窑转让协义(他以为她是在笑话他吧,在...) “一台洗衣机得多少钱?”阎肇问。 陈美兰估了一下, 尽量往少里说:“应该要一百多块。” “既然小旺想要就买一台吧,用我的钱。”给了工资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阎肇做主了。 现在的洗衣机, 最便宜的一百多, 但贵一点的也得三四百, 陈美兰嘴上说买个最便宜的, 但带着小旺到了商场, 还是挑了一台四百八的东芝双缸洗衣机。 虽说还是手动,但既能洗又能甩, 就比单缸方便多了。 洗衣机目前算人人买得起的大件,东芝更是属于走后门都抢不来的,当时拿不到, 陈美兰交了钱, 选好机型,拿到排号,直到第二周的周末,阎肇才能排队把它提回家。 圆圆和小狼并不关注洗衣机。 而且一周一发,今天陈美兰发了新一周的零花钱,小狼自作主张让圆圆帮自己管零花钱, 俩人一会儿买个冰棍,一会儿买块高梁饴,跑出跑进, 吃的不亦乐乎。 小旺则和他爸忙着试那台洗衣机。 粉红色的被单,上周阎肇专门收拾了起来,现在才要洗。 但现在的电力供应堪称垃圾, 这边阎肇才插上洗衣机,那边小旺一声大叫:“爸爸, 电视机自己关啦。” 阎肇于是把电视的插头拨了,再插上洗衣机,这才洗了一会儿,小旺跑厨房里一看,又开始大叫了:“爸爸,冰箱没电啦。” 好,把两边都拨了再插洗衣机,这会倒是带起来了,而且转的挺好。 于是,小旺把冰箱和电视机又插了回去。 不一会儿,全村人都在大叫:“怎么又停电啦?” 这下可好,全村的电都被美兰家给烧掉了。 …… 既然阎肇回家早,接手了家务,陈美兰就可以腾开手做饭了。 不过一晃眼,黄老师在门外喊她。 今天是周末,也是她工地上绑一楼钢筋圈的日子,一楼的钢筋圈是质检最直观的地方,万一绑不好,地面开裂,别的地方基本可以不用检查,它就是劣质工程了。 按理今天黄老师应该全程盯着的,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还是有事儿? “美兰,你去劝劝你嫂子,她说要流产孩子。”黄老师急的直跺脚,都快哭了。 最近黄三嫂为了保胎一直都是卧床的,这怎么突然就要流掉孩子? “黄老师,你是不是说什么话刺激她了?”陈美兰问。 黄老师抹了一把花白的头发,还得忙着去工地:“今天她突然说午睡的时候做梦梦到小翔了,孩子一直在哭,想回家。她估计自己再怀一个小翔不愿意了,所以想流产了。” 这还了得,陈美兰确实得去劝劝黄三嫂。 他们两口子也才四十岁,不生一个,两口子孤苦伶仃到老,那岂不是比上辈子的她还可怜。 不过她只在黄三嫂诊出怀孕那天上过门,之后忙工程的事儿,就没再去看望过黄三嫂。 这样空手去当然不行,出门之后她先去趟国营粮店,上好的菜籽油称上十斤,进了菜市场,几个卖肉的摊子,她还是喜欢肉联厂的肉,猪肥,斤两足,称了五斤肥肥的五花肉,看旁边堆在稻草窝里的鸡蛋一个个又圆又白又大的,索性双称了五斤鸡蛋。 黄三嫂家就在陈美兰家对面,隔了三处院子。 重生之前,为什么陈美兰喜欢这个村子。 就是盐关村这个地方虽说也出坏人,但整体人的人情味儿浓。 黄三嫂诊出怀孕也才七八天功夫,每天都会来好些个学生家长,不是鸡蛋就是奶粉,络绎不绝的来看望黄三嫂。 甚至好多读了高中,以前黄老师教过的孩子也都会骑着自行车来看师母。 陈美兰才到门口,就见有两个骑着自行车的孩子跳上了自行车,笑笑闹闹的走了。 黄三嫂这会儿正在屋子里跟人哭诉:“我梦里听见小翔喊我,说他想回家,我觉得他是不想要这个小的,还是流产了吧。” 陈美兰伸手欲撩帘子,却听见阎肇的声音:“师母,我倒觉得,小翔是冥冥中听说您怀孕了,高兴,才会让您梦到。我向你郑重承诺,小翔车祸的案子我一定会调查出个真相来,让孩子的魂魄安息,我帮你查真相,你把这孩子生下来,怎么样?” 他不是刚才还在家收拾着洗衣服的,怎么也来看黄老师了。 而且,他小时候是黄老师的学生? 听阎肇说起儿子的案子,黄老师倒抽了一口冷气。 黄三嫂哇的就哭了一声:“真的?” 陈美兰的头皮也是刷的一下起了麻。 黄老师的儿子叫黄小翔,长的真是又帅气,学习好,还懂事,难得还脾气特别好,活着的时候经常帮陈美兰干点鸡零狗碎的活儿,比如帮忙掏粪,清理垃圾,万一哪天下雪,一村子的路都是他扫。 就村里最脏最懒的阎三爷,衣服鞋袜儿子儿媳妇懒得管,都是小翔帮他洗。 那孩子没了之后,全村的欢气儿都没再缓过来,阎西山三婆死的时候,握着儿媳妇的手,还曾叮嘱说,撞死小黄的凶手一旦抓住,一定要点柱香告诉她。 能不能抓到凶手,不止是黄三嫂的心结,也是全村人的心结。 果然,黄三嫂结着舌头问阎肇:“怎么查呀,不是说当时是一辆没牌照的大卡车嘛,人都不知道逃哪儿去了,你怎么查?” “只要有耐心我就一定查得出来。”阎肇又说:“我是黄老师的第一批学生,小翔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你安心生孩子,这件事情我一定查的清清楚楚。” “所以这孩子,我生?”黄三嫂犹豫了一下。 “我向你保证,在你生孩子之前,这个案子,我一定让它水落石出。”阎肇说。 “对了,美兰人真不错,原来跟西山在一起太委屈了,你要对她一点。”黄三嫂又说。 阎肇默了一会儿才说:“论做人,我当然比西山强,但我不会赚钱。” 陈美兰顿时吃了一惊,这个面冷心黑的男人,他心里原来挺自卑的。 而且自卑的是他没阎西山会赚钱? 陈美兰万万没料到。 所以他在面对阎西山的时候,是会自卑的吗? 在在这个通货膨胀,暴发户如雨后春笋般的九十年代,他们那种公职人员是不可能赚钱的。 这个她该怎么安慰,开导阎肇? 但就在这时,黄嫂子居然笑了:“阎肇,你要明白,你这种人要是能赚钱,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黄老师也苦笑了起来:“要不是美兰把我介绍到她大哥的工地上,我不也穷的叮当响,但教书育人这活儿必须有人干,公安工作了必须有人干,阎肇,你要想开点。” 陈美兰在外面听了黄三嫂那句话,也仿佛被钟敲了一下脑袋,又仿佛当头棒喝。 甭看黄三嫂人糙,也泼辣,但她的理可不糙。 阎肇是一个公安局分局的缉察大队大队长,管矿,管煤,管各个工厂,夜总会,管一切滋生爆发户的地方。 他每天接触的都是暴富的人,他只要不锁抽屉,就会有大批人捧着现金塞进去。 要他愿意大肆揽财,要他也去赚钱。 不就证明国家的司法系统从上到下,整体完蛋了吗。 司法都完蛋了,一个国家可不就完了。 国家的繁荣和发展来自暴发户们,但治安和稳定,不就来自于阎肇他们这些司法人员? 本来挺着急,但听到这儿,陈美兰觉得不用自己劝,这孩子黄三嫂也会生,索性把东西全放在黄三嫂家厨房里,转身回家了。 回家,小旺在帮他爸洗衣服。 他爸那粉被单,今天专门放洗衣机里绞。 也是顺手,看洗衣机里面的水已经清了,她准备关掉机子晾衣服,结果刚扭了一下旋扭,洗衣机到是不洗了,但是哐啷啷的,居然开始跳了。 小旺扔下蛇皮管子就来关机子了:“你还是当妈的呢,这都不会搞,你拧错地方啦,那是甩干桶。” “快点把它关掉。”这还新洗衣呢,简直要满院子乱跑了。 小旺一扭,果然,洗衣机蹦哒几下停了。 “行了,衣服我会自己洗,自己晾的,你快去做饭吧,最近你老跑工地,做饭晚,小狼肯定饿坏了。”小旺说着,从大桶里捞衣服,捞进甩干桶里,盖盖子的时候小心翼翼。 甩干桶那个塑料盖儿,盖起来也有学问,得平衡好了它才会甩,要不然它就不会甩。 陈美兰觉得自己毕竟原来干过,知道这个原理,估计小旺还没掌握窍门。 看小伙子一副谁都没我能的样子,就想等他吃个瘪了自己再教他。 结果人家一旋开,刷的一声,洗衣机开始甩干了。 废水从水管流了出来,朝着门的水眼流了过去,不过四分钟,再拿出来,衣服已经是半干的了。 “小旺哥哥可真能干。”圆圆由衷的说。 小旺嘿嘿一笑,吐了一下舌头。 他最讨厌的就是小女孩,但目前对圆圆不错,因为她会唱甜甜的歌。 眼看天马上要黑了,陈德功还在工地上,虽说他在工地上一直是自己开火,而且上回二哥把他整害怕了,这回大嫂想跟着一起来,帮他做饭他都没有要。 陈美兰今天买了一只鸡,准备一锅烧了,提半只过去,让陈德功请工人们吃一顿。 毕竟今天要绑钢筋,还要一次性浇筹水泥地面,要整整忙一夜,农民工很少吃肉,给点肉吃他们才有力气干活儿。 陈美兰正在厨房里剁鸡,小狼屁颠屁颠跑进来了,往陈美兰嘴里塞了个东西:“妈妈吃。” 半截火腿肠,闻起来还挺香的。 “小狼,就算哥哥买的,你也不准再吃零食,肚子太鼓啦,这样会长成个小胖子的。”陈美兰说。 小狼犟着呢:“外婆给的,我给妈妈吃。” 这孩子没外婆啊。 “圆圆,你今天是不是给小狼买火腿肠吃啦,以后可不准买了,知道吗?”陈美兰说。 圆圆跑了进来:“没有啊妈妈,火腿肠是什么东西呀。” 半截火腿肠,名字叫春都,这个年代才刚刚流行起来,电视上有广告,但外面还没有销售的。 孩子深嗅了一口:“这就是火腿肠啊,闻着真香。” 陈美兰拿着半截火腿肠,想了想,到隔壁去了。 “秦玉,你给宁宁零花钱吗,她有没有给小狼买过火腿肠?”她先问。 秦玉笑了:“火腿肠,这东西市面上还没有吧,闻着真香。” 宁宁跳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个老太太送给小狼的,我也想吃,但小狼不给我。” 将来的小垃圾肠现在可是奢侈品。 “对了秦玉,宁宁报名要参加油漆厂的选拔,最后选上了吗?”陈美兰又问。 秦玉嗨的一声:“甭提了,人家是要个小男孩儿,还要胖胖的,还要让孩子表演出油漆很香,抹满全身往嘴里送,哪那行啊,那不让我闺女吃油漆吗,我疯了才让我闺女去干那个?” 折回来,小狼还拿着半截火腿肠跟在陈美兰身后。 小家伙要给妈妈留,但是实在太馋,于是就舔一下,又拿给陈美兰,见她不接,再舔一下。 陈美兰弯下腰,看了小狼半天,问这小傻崽子:“我是不是妈妈?” “是。” “我叫什么名字?” “唔,周雪琴……吧。”小狼想了想才说。 “谁跟你说的?”陈美兰又问。 “外婆……吧,她说不要忘了妈妈,要爱妈妈。”小狼又说。 陈美兰接过火腿肠,咬了一大口,然后说:“现在回家,去院子里跑圈圈,跑的越多越好。” 跑圈圈? “不要,累。”这是个小懒怂。 陈美兰拍了拍他的屁股:“妈妈一会儿给你炸香肠吃。” 火腿肠已经很香了,要炸了,不就更香了吗。 摇着他肥嘟嘟的屁股,小狼进了院子,还真的围着院子开始跑圈圈了。 从秦玉家出来,陈美兰并不急着回家,虽说外面没有卖的这种塑料包装的小肠子,但菜市场里有摊贩灌蒜肠,那个要煎一下,比这个还好吃。 买了一挂蒜肠,陈美兰得去趟一支队。 她要猜得不错,刚才给小狼送肠子的人应该是周雪琴她妈吴莲莲。 周雪琴自已抛弃了孩子,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怕孩子缠她,不敢出面。 她妈来给小狼送的火腿肠了。 正好前阵子陈美兰还碰见周雪琴去宋槐花那儿贷款没贷着,碰了一鼻子的灰。 后来几天,又听宋槐花说吕靖宇买了支债券,赔了好些钱,俩人着实沮丧了一阵子。 所以周雪琴想赚大钱,但做什么生意都需要本金,而她现在缺本金,因为本金给她赔完了。 她刚重生回来,就给吕二妞报名,想让吕二妞去代言油漆,那事儿肯定也黄了,因为吕二妞长的丑,油漆厂不要。 原来陈美兰以为只是误食油漆,那还好,至少二妞大一点,肯定不会误食油漆。 但现在看,厂家就是故意要涂的孩子满身满脸油漆,还让孩子吃油漆的。 而周雪琴,她是知道这件事的。 还有,陈美兰对小旺和小狼的印象,其实一直是抱有偏见的。 因为不止大嫂,就连金宝,珍珠宝珠几个,提起小旺和小狼,都是直摇头。 而且小狼太小,不记事,小旺虽说跟阎肇亲,但就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陈美兰也观察出来了,他在任何人,哪怕阎肇面前,也绝口不提自己的亲妈,更从来没有说过周雪琴一句不好。 这个是正常的,就比如圆圆,虽然阎西山只要喝醉就要指着鼻子骂她是个赔钱货,丢他的脸。 但圆圆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说阎西山一句不好。 因为孩子是父母生的,子不言父母过,这是人的天性。 可孩子不说,就不意味着父母真的好。 就比如周雪琴。 要说原来,陈美兰只是猜测的话,她现在甚至敢肯定,小狼就是因为给油漆厂做代言才生病的。 让孩子满身涂满油漆吃油漆,油漆厂能让消费者觉得自己的油漆安全。 上辈子的周雪琴,可以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毕竟这个年代,大家对毒油漆还没有认知,但她现在不是也重生了吗。 她找不到别的地儿赚钱了吗,居然要再一回卖儿子? 如果周雪琴真的还想让小狼去参加油漆厂的选拨,那就不是人,简直堪称心如蛇蝎,猪狗不如了。 陈美兰可不介意私底下跟她来一场重生女的对决。 哪怕烂周雪琴的脸,她也要问问周雪琴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还没进一支队,她就迎上村长阎勇的爱人刘小红,刘小红性格挺泼辣,而且毕竟是妯娌,自发的,跟美兰就是一家子。 “美兰,你咋来了?”刘小红问。 陈美兰还没吭声,刘小红努了努嘴巴:“你怕不知道吧,周雪琴今天离开咱们一支队,上首都了。” 周雪琴居然上首都了? 那是周母自作主张,给小狼送肠子吃? 另一个妇女说:“我悄悄听他们两口子说过,说是要去倒卖啥国库券,特别能赚钱,还带走了那个胖丫头,说是首都有个少儿歌唱大赛,那丫头去参加就能当小歌星。” 二妞唱歌的功底确实不错,而且好胜心特别强,也善于舞台表演,去参加比赛说不定真能当小歌星。 而周雪琴所谓的倒国库券则是这样,现在因为国库券被国家禁止本地卖买了,但是可以异地倒卖,这就催生了一大批异地倒卖国库券的人,有人一夜之间就能赚几万块,但任何一种赚钱的卖买都有风险,那帮人彼此之间不说竞争了,为了抢国库券,谋财害命,杀人的都有。 或者一夜暴富,或者一夕横死的生意,周雪琴这辈子堪称又野又辣。 不过既然她没染指过小狼,陈美兰也就不说什么了。 美兰刚要走,刘小红又说:“对了,周雪琴给个火腿肠厂想了个啥广告词儿,叫会跳舞的火腿肠,对方采用了,送了她几箱火腿肠,她妈拿着在外头叫卖,我也买了我几根,美兰你要不要,我给你送两根?” 所以,陈美兰给席梦思想广告,周雪琴也如法炮制,给火腿肠厂想了个广告? 而周母给小狼的火腿肠,甚至不是自己买的,是火腿肠厂给的赠品? 就赠品火腿肠,都不给小旺一根,只给小狼,还要让他永远记着亲妈? 这母爱怎么就这么廉价? 回到村子,刚好碰上阎肇从黄老师家出来。 “你去哪儿了?”阎肇问。 陈美兰笑了笑:“没去哪儿,回家吧,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因为她赚钱而自卑。 也没想到周母居然能做到那步田地,用几根免费的肠子,来博廉价的母爱。 这些事儿她都得跟阎肇好好谈谈。 毕竟诚如黄三嫂所言,阎肇要真的会赚钱,会发财,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而小旺和小狼要再被整倒一个毛纺厂的周母染指,估计也得完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越级行事(活阎王也免不了争风吃醋!...) 圆圆录歌一直录到晚上。 中间陈美兰一家子还被请进去吃了个便饭, 简单的臊子面,因为味道一般,小旺只吃了两口。小狼则连着干了两碗, 还想要, 给陈美兰制止了。 他是那种给个木棒都能嚼出味儿的孩子。 阎肇大概真的爱好音乐, 听的很认真很专著, 而且听着听着, 突然跟陈美兰说:“圆圆这次唱的不错,比前几次都好, 这次应该能过。” 这男人还懂音乐? 没发现他有艺术细胞啊。 果然,过了一会儿圆圆就出来了,陪着她一起出来的是副导演:“阎胜男的家长, 能留个电话吗, 这孩子不但唱的好,形象也好,我们正在准备下部电影《黄河谣》,导演点名要她,到时候出演女主角的小时候,你们要愿意就留个电话。” 这么说圆圆还有可能当小演员? 家里还没电话。 阎肇报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 “你们先回家, 样歌和劳务费到时候我们一并寄给你们。”副导演伸手想摸摸圆圆的脑袋,但给阎肇伸手制止了。 “妈妈,你听到了吗, 我唱的特别好,古峰叔叔都夸我了呢。”圆圆兴高采烈的说。 “古峰,是唱《大中华》那个古峰吗?”小旺这孩子既有自尊, 但又没心没肺,因为陈平, 一直不高兴,这会儿又开心的跳起来了:“居然是古峰,我家小圆圆和古峰一起唱歌啦。” 古峰是现在最火的大陆流行歌手。 居然跟圆圆一起录了一首歌,就说圆圆棒不棒。 回家还是得趁三蹦子,这次阎肇学乖了,早早脱了制服,才往街边一站,呼啦啦的一群三蹦子已经围过来了,为了抢他们全家,三蹦子们差点打起来。 晚上小狼和圆圆手拉着手要睡席梦思。 小旺依然是和爸爸睡。 毕竟秋凉了,孩子们都是烧水洗澡。 不过阎肇还是选择在院子里冲凉。 而且冲完之后看美兰的卧室灯没关,还伸手轻轻敲了敲。 “睡了?”他问。 陈美兰轻轻嗯了一声。 “你现在还怕我?”阎肇又问了句,这话简直,单刀直入。 陈美兰心说哪有这么问人的,你就不能转寰一下。 但不过等她想张嘴回答的时候,沉沉的脚步声,那边门咯吱一响,阎肇已经走了。 这可真是个行动派,快的像一道闪电。 ……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小旺和圆圆第一天去学校的日子,他们得去报名了。 阎肇今天依旧休息,但还是选择搞家务,并不想出门。 阎小旺则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爸,又到院门口看看,咬着唇一脸焦虑。 “你也去一趟吧,小旺不喜欢读书,但不需要咱们打他,我觉得他需要的是鼓励。”陈美兰于是劝说。 阎肇正在重新收拾厕所,村里的茅厕是单独的,污水改到外头的公厕里,不过经常堵。阎西山个憋怂,外表搞的花里胡哨,这些事情上从不用心,所以厕所堵的厉害,而阎肇,早晨起来没吭气儿的,已经把厕所给疏通了。 听了美兰这句,他洗手,穿衣服了:“走吧,我去见见校长,谈谈学校的治安问题。” 他要去见校长? 任何年代,父母的身份和地位都关系着孩子在学校里的身份地位,他爸出面,小旺以后在学校肯定倍有面子,还逃的啥学? 不说陈美兰,看得出来小旺也挺开心。 校门口聚了好多家长孩子,正在等学校开门。 可以说这是一次西平市的精英聚会,因为花得起2600给孩子办转学的人并不多,除了厂里的子弟们,就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在这儿读书。 光夏利车就来了七八辆,还有好几辆普桑。 其中有好几个暴发户,人手一只鳄鱼拉琏小皮包夹在掖下,还有几个戴着崭新的传呼机,不知道哪儿来的时髦,有一段时间,有些人为了能露出腰上皮尔.卡丹的皮带,连棉衣都要掖在裤子里,又土又俗,说的就是他们。 而且所有的暴发户统一头油大背头,头发滑的苍蝇都站不住脚。 西平市可是四大火炉之一,九月还有倒季节的秋老虎,热的人汗流颊背。 但现在流行上海滩,暴发户们标配就是风衣,头油涂的生人勿近,一个个像从水缸里被捞出来的一样,现场气味浓烈到能熏死人。 不过别看他们土,西平市成千上万的暴发户里,只有儿子有出息的才配站在这儿,儿子没出息的,这学校门口他们都不配站。 阎肇带着孩子们,站在很远的地方。 因为天太热,陈美兰准备去给几个孩子买个冰棍儿吃,正好碰上阎大伟也在给宁宁买冰棍儿。而胡小眉手牵着个小胖墩儿,那小胖墩儿手里拿个雪糕正在唆,胡小眉拿着四五个雪糕,也从小卖部前离开了。 “美兰,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小眉把西山那辆新车卖了,卖给陈平了。”阎大伟也是看到胡小眉,才会有感而发。 现在这个年代虽说笑贫不笑娼,但大家在人后,总还是喜欢议论几句别人的事非,阎大伟低声说:“我听人说西山要被判无期,小眉和西山到底有没有结婚啊,要他们俩没结婚,那车按理就该是圆圆的。” 陈美兰对阎西山的东西一直是一个态度,不稀罕。 他是开黑煤窑,贿赂领导,剥削煤矿工人赚来的黑钱。 而且将来他要得了肝癌,胡小眉和她儿子不会理他。 胡小眉不但会玩失踪,还会把圆圆的电话给医院,把阎西山那个臭包袱甩给圆圆,但圆圆怎么办,她要不去,身为女儿,抢救的时候医院一报警,公安就会给她打电话,勒令她前去。 哪怕圆圆给钱,医院病房里,尤其是病友们,最爱攀比的可不是谁家的孩子雇的护工好,而是谁的孩子更孝顺,愿意多在病床前守一会儿。 哪怕大家知道那个老人曾经抛妻弃女过,说的最多的也是:“他已经认错了,到底父女一场,你就应该照顾他到死。” 一颗精子的恩惠,半生的嫌弃,可他病了,他快死了,你就得负责在医院跑前跑后,一直到他死。 圆圆不用上班,时间不是钱吗,她白手起家,自己开店做生意,一天不在店里,工人们会好好干吗? 道德绑架只能绑架善良,要脸的人。 所以她现在态度强硬,不沾染阎西山的一切,尤其切断圆圆和阎西山的一切关系。 就是想在将来圆圆也能抛开阎西山那个大包袱。 “不稀罕,让她卖吧。以后阎西山落难了也甭找我们就行。”陈美兰说着,抱了四支雪糕要走。 阎大伟又说:“还有西山的那两个大煤窑,胡小眉应该也准备给陈平,刚才她带着的就是陈平的儿子,俩人最近打的火热不说,听说陈平在跟老家的爱人办离婚,估计也是为了她。” 暴发户们大多泥腿子出身,陈平在老家也有老婆,还有一串闺女,也是一群招娣引娣来娣的。 不过这年头,男人一暴发就离婚,太正常了。 他们能抛得下女儿和老婆,但抛不下儿子,难怪胡小眉会带着陈平的儿子。 这时正好有个暴发户也来买雪糕,虽说不认识,但大家都认识阎西山。 “岂止是煤窑,胡小眉原来有些关系,秦川集团的工程就是她帮陈平介绍的,你看,那不秦川集团书记的车?”这暴发户说。 远处停着一辆普桑,离那些夏利远远的,一看就是国有集团的车。 胡小眉笑眯眯的在敲窗子,不过敲开后,对方并没接她的雪糕,笑着聊了几句,等对方往上摇窗子的时候还一直在不停的挥手,直到人家完全摇上窗子,才停止挥手,拉着小胖墩儿走了。 阎大伟一拍脑壳:“还真是马书记的车,美兰你先回,我去给马书记打个招呼。” 另外那个暴发户唆着雪糕说:“你就是陈美兰吧,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西山的财产里有你闺女的一半,不管胡小眉怎么折腾那个煤窑,不管西山将来混成啥样,你好歹多拿些钱防身,以后横竖他要落了难,找的都是闺女,到时候你也不至于白白把自己气死。” “他难道不要脸?”陈美兰反问。 这暴发户笑了一下:“平心而论,我风光的时候在外头跑,要没钱了肯定要回家找老婆孩子。要脸就意味着吃亏,这世道,我们这种人就活一个不要脸。” 陈美兰顿了一下,发现这是个真理。 哪怕多活一世,亲情割不断,阎西山得了肝癌,要找的依旧是圆圆。 这跟她要不要煤窑,要不要阎西山的钱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阎西山深谙不要脸之道。 阎大伟又跑回来了,不由分说,拉起陈美兰就往那辆普桑前跑。 有辆车就是好,外面热的像蒸笼一样,但车窗打开,里面喷出来一股凉气。 里面有两口子,看起来年龄都很大,应该是来送孙子上学的。 阎大伟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马书记您好,您不是问我我们食堂谁盖的吗,搞的跟个碉堡一样。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陈美兰,我们的小包工头。美兰,这是秦川集团的马书记,和他爱人,马大姐。” 马书记挺热情,从窗户里伸出了手:“你好你好,难得啊,咱们西平市还有女包工头?” 不过他身边那个女人看起来眉目不善,上下打量着陈美兰。 男人和女人有天然的吸引力,女人和女人则有天然的排斥性,这个老太太不喜欢陈美兰,只差把厌恶两个字洒在眼神里,传递给陈美兰。 陈美兰于是轻轻挣开了马书记的手,伸手去握那位马大姐的手,但换了个称呼:“马太太您好,我叫陈美兰。” 这一声出去,马太太倒是笑了:“是不是打过憋怂阎西山的陈美兰?”说着,还瞪了丈夫一眼。 “对。”陈美兰语气特别肯定:“那就不是个东西。” 马太太温和一笑,使劲摇了摇陈美兰的手:“你厉害,敢打煤老板,但你就该把煤老板那臭不要脸的二奶也打一顿,啥世道啊这是,二奶敢四处骚摇BI,原配得夹着尾巴做人。” 厌恶收回去了,马太太的眼神里写满了慈祥的爱。 阎大伟趁势说:“别看咱们美兰是个女同志,活儿干的特别扎实,水泥沙子都用的特别良心,马书记要有工程,考虑一下她。” 马太太还没松开陈美兰的手,瞪了丈夫一眼:“这可是敢打憋怂阎西山的女人,你必须考虑。” 刚才胡小眉那个二奶吃了瘪,此刻,原配之间的共鸣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马书记瞪了妻子一眼,回头打着官腔:“要有工程我一定考虑。” 秦川集团最近确实有大项目。 建筑工程。 昨天陈平和阎斌去跑的就是那个工程。 陈美兰虽说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自已自足赚点小钱,但有生意上门,何乐而不为。 她于是又说:“马书记,我的施工队虽然小,但是有技术员,也有工头,而且我会自己盯施工质量,别的不说,咱们质量是能保证的,而且我们肯定不会忘记感谢您。” 好处费才是大头,也是必须点明的,因为这个年代,好处费还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是私底下的默契。 显然,刚才只是客套话,她说了这句后,马书记沉吟了一下,才说:“留个电话号码吧。”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陈美兰要电话号码了,陈美兰的心在咆哮,家里必须装个电话了。 阎大伟倒是很聪明,立刻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留下了。 望着马书记一点点摇起了窗子,阎大伟和陈美兰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一直没变,等对方关了窗户,阎大伟转过头搓了搓被笑僵的脸皮,给陈美兰竖了个大拇指。 俩人边走,阎大伟边说:“美兰,这个工程,我算是介绍给你了,但你一定要瞒着秦玉,不能叫她知道。” 阎大伟这人没什么大志向,有份工资,混日子足矣。 但秦玉一心望夫成龙,要叫秦玉知道他把工程介绍给了美兰,她会生气的。 “我不说,但你最好也瞒着,少吵架。”陈美兰说。 正好看胡小眉在不远处,阎大伟又说:“胡小眉可真是个人材,那马大姐当着你的面骂的那么难听,刚才肯定没给好脸色,你看她刚才笑的多好?溜须拍马,别人打左脸,她还能递上右脸给着,一般人做不到的。” 所以重活一世,做好自已远远不够,还得强硬一点,该自己的一分都不能少。 毕竟不要脸的人会永远不要脸。 而不要脸,正是这个时代的通行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公审大会(臭不要脸!...) 不不,他不能答应。 周雪琴为什么在给前夫介绍完对象之后,还要专门跑到陈家村来盯着。 就因为她不想让陈美兰带走招娣,想让她全心全意替自己照顾她家那两个废物点心的。 好在这事儿她暗中跟周巧芳商量过,周巧芳也答应了,自己会想办法阻止。 果然,周巧芳笑着说:“不就一个小丫头嘛,多双筷子多个碗,以后住在我们家就行,美兰啊,就让她一个人嫁过去吧。” 阎肇的脸突然就冷了,而且本来是准备进屋子跟陈美兰聊一聊的,却停了下来,问她:“你想把孩子留在娘家?” 这才头一回见面,陈美兰对阎肇挺满意的。 但要说不让带孩子,那坚决不行。 上辈子的招娣,后来有个特别坏的坏习惯,她不喜欢光明正大的吃东西,而是喜欢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吃。 她在饭桌上吃得不多,但总喜欢偷食物,然后藏到被窝里悄悄去吃。 在家是,在学校,一起出去吃饭,别人都在认认真真吃饭,就她像仓鼠一样,不停悄悄的往自己兜里装好吃的。 为此没少被人嫌弃,笑话过。 很多年,她那个坏习惯改不了,床单被套总是脏的很快,早晨起来一抖被窝,或者一块酥糖,或者半块元宵,从被窝里骨碌碌的往外滚,为此陈美兰没少打骂过她。打着打着招娣就恨她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跑出去学人做生意。 后来她赚了钱,自己买了大房子,有钱,有房有车,但藏食的习惯依然改不了,总要在家里囤很多零食,而且像仓鼠一样,哪怕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也喜欢躲在墙角悄悄吃东西。 又总喜欢吃辣的,吃油腻的,于是爆痘,爆肥,又吃药减肥,一张脸常年是青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老气横秋的像三四十岁的女人一样。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曾经乖巧可爱的女儿,在这个物质丰盛的年代,怎么会像个小乞丐一样,又偷又藏,上不得台面。 但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应该是她把孩子丢在娘家的三个月给孩子种上了心魔,那种心魔变成病,就是藏食的病。 阎肇要不让她带孩子,这门婚事她不可能答应。 “不可能,不论我去哪儿,我闺女我必须带着。”陈美兰断然说。 她以为自己这句话抛出去,婚事就谈不成了,没想到阎肇立刻说:“你还有哪些条件,进屋,咱们慢慢讲。” 周巧芳立刻打起了帘子:“赶紧进屋,你俩慢慢聊。” 陈美兰最关注的一点当然是房子,得问阎肇,一旦结婚,他是不是会立刻帮她转户口。 已经88年了,90年国家全面启动动迁工程,那老房的身价会水涨船高,到时候阎西山肯定会反悔,她就拿不到院子了。 “你的房子在什么地方?”阎肇问。 “西平市近郊,盐关村。”陈美兰说。 阎肇爽快得说:“那正好是我们局的管辖范围,迁户口很容易,抽个时间把证领了,我可以直接帮你把户口迁过去。” “我家招娣的……” “一并迁。”这个男人不喜欢跟人废话,立刻截断了陈美兰的话。 本来,陈美兰离婚前,被人偷了所有的家底儿,报了案也一直没下文。 她还想问问阎肇,既然他要转业到公安局,能不能帮自己查一下这件事,但因为这男人说话太冲,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空气有些凝滞了,毕竟俩人只是听说过对方,原来从来没见过面的,阎肇抬头,锐目扫了陈美兰一眼,然后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阎肇。” 阎肇的家庭情况,陈美兰其实早就听大嫂说过,不过她一直认为大嫂为了让她嫁去,话里应该有吹嘘的成份。 但随着阎肇自我介绍,陈美兰发现,大嫂一点儿也没吹嘘。 “我父亲在京市工作,住在空军部队大院,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都在京市,而我自己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阎肇在提起两个儿子的时候,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不过立刻就舒开了,诚恳的说:“孩子的母亲跟我离了婚,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他们。” 村里的妇女们头凑在一块儿,都在窗户上望着,心里那叫一个着急。 这时候还不答应,装模作样个啥。 结果她们白着急,陈美兰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把招娣紧紧搂在怀里,突然就问了句:“你不打女人孩子吧?” 看起来这么果决,又优秀的男人,总得有些什么缺点,周雪琴才会跟他离婚的吧,要不然能叫她捡到宝? 陈美兰最先想到的就是对方会不会家暴。 据说当过兵的男人大多喜欢家暴。 “不打。”对方唇角一抽,只答了两个字。 陈美兰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倒是确实没听任何人提过,说阎肇有家暴癖。 “要是咱们感情磨合不到一起,我提离婚,你会答应吧?”陈美兰又说。 外头的大嫂二嫂简直要气死了,这叫什么话,还没结婚就谈离婚? 结果阎肇依然十分果决的说:“只要你提,而且是认真的,我马上离。” 就算他不想,陈美兰有个能替自己作主的大哥,一旦有危险,他会挡在她前面,她倒也不怕啥。 “我还得跟你签个合同,证明盐关村的院子是我的婚前财产。而且一个人带孩子辛苦,我将来也要出去工作,家务方面你能帮一把是一把,得帮帮我。两家的孩子可不容易磨合到一起,我要骂了你家的孩子,你至少得先问问是为什么,咱们可以讲道理,但不能直接生气。” 她上辈子已经当过一次后妈了,深知后妈难当,丑话说在前头。 至于出去工作和家务,这是打预防针,虽然她急着要落户,过户房子。 但她将来肯定要出去工作,这一点阎肇要不答应,这婚不结也罢,陈美兰宁可不要房子,也不会跟他结婚。 外头的大嫂二嫂对视一眼,倒是一个感觉,觉得这事儿指定要黄。 美兰怕不是疯了吧,人阎肇有正式工作,月月有工资,凭啥给她做家务,她还出去工作,就她,嫁过个暴发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 结果这回大家又傻眼了。 因为阎肇站了起来,干脆的说:“家务事我做的很好,你不用操心,至于孩子,我训过兵,知道该怎么教育他们。” 说完,他从兜里迅速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招娣手里,起身,出屋去了。 这算是,陈美兰所提的所有的条件他都答应了? 他愿意结婚了? 周雪琴在外面,接收到的是二道消息,但也听大家在传,说阎肇同意陈美兰带着女儿一起嫁。 半喜半忧,她总还希望周巧芳能把招娣留下来。 阎肇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想想他那深不见底,幽冷深邃的目光,周雪琴虽然跟他夫妻一场,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心里直发毛,生怕在这儿撞上,头巾一裹,趁着乱悄悄溜了。 “阎团……哦,阎肇同志,谈的咋样,你是个啥想法?”陈德功迎上来问。 阎肇依然答的很干脆:“她行我就行,但我有个条件,我目前没地儿住,盐关村离我单位很近,我大概得暂住在陈美兰同志在盐关村的房子里一段时间,但我可以缴房租。” 双方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房租不房租的。 陈德功回头问陈美兰:“你的意思呢?” 阎西山是暴发户,在西平市还算个小地头蛇,既然能在户口的事情上摆她,说不定也找些混混威胁她,欺负她呢。 有个公安住在家里,就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了。 所以她也爽快的说:“行。” 大嫂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姑子算是嫁出去了,以后家里要少一张嘴了,一顿也可以少做点饭了。 “那就这样,你先把你的身份证,介绍信和档案都准备好,我先去公安局报道,等我报道完就来接你,咱们一起回西平市。”阎肇说完,也不多呆,转身就走。 这就成啦? 美兰又能进城啦? 二嫂是懵的,心说也没谈个啥啊,这俩人咋就谈成了。 这可咋办,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就为那个秘密,她也不能让美兰嫁进城。 大嫂把招娣抱了起来,就又笑着试探了一句:“美兰,就把招娣留在咱们村吧,我替你照看着,三个是养,四个也是养,多一个,大嫂能照看得过来。” 招娣一听,顿时不愿意,开始踢脚了:“不要,我要跟我妈妈走。”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阎肇家俩儿子都可凶了,你就不怕他们打你?”大嫂嗓门一高。 陈美兰把闺女接了过来,淡淡说:“他们打招娣,我不会打他们?我一个成年人,打不过俩孩子?” 大嫂急着想把她嫁出去,除了自家确实没粮食,也是私心于俩外甥,想让她过去照顾。 俗话说的好,人心隔肚皮,大嫂为人还算正派,但上辈子陈美兰再嫁的时候只把招娣留在娘家三个月,孩子在村里给别的孩子打,取笑,种上了心病,一辈子都没能改得了。 她要不带着招娣就改嫁,那跟上辈子活的又有什么区别。 二嫂一看向来关系很好的大嫂和美兰吵了起来,倒是乐了:“所以说这算啥好亲事,要我看,趁早拒绝,嫁个农村人算了。” …… 既然是二婚,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其实就是搬到一起凑和着过日子,而且既然是周雪琴的前夫,陈美兰并没报什么希望。 但就在确定亲事的第二天,从京市来个穿着橄榄色公安装的小伙子,提着一只小皮包,进了村子,打听到陈家,当着许多人的面,把一只皮包交给了陈美兰,笑嘻嘻的又走了。 二嫂当然要凑热闹,看看阎肇到底给美送的啥,毕竟那个阎肇看起来没啥钱,要是送的东西太寒酸,她还得刺激美兰几句,让她歇了嫁进城的心思。 结果凑头一看,她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里面装着两套小女孩穿的小裙子,一条是粉红色的,另一条是白色的,都是雪纺面料,上面还都缀着亮晶晶的水钻和圆圆的珍珠,漂亮的能闪瞎人的眼睛。 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装在纸盒里的康奈小皮鞋,套在招娣的脚上,太大,估计得再等一年才能穿。 要说是阎肇给自己送东西,陈美兰心里都没那么舒服。 但不得不说,阎肇虽然语气很冲,这东西送的恰合她的心意,把招娣打扮起来,就是个漂亮的洋娃娃了。 “这一套置办下来至少得二三十块吧。”二嫂摩梭着招娣身上的纱裙,忍不住说。 大嫂也忍不住扯了一把,语带含酸的说:“原来雪琴总说阎肇爱闺女,一直想要个闺女,我还不相信,哪有个男人不疼儿子,爱丫头片子的,今儿我可算见着稀奇了,阎肇这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对招娣,应该是真心的好。” 自家妹妹不珍惜的男人,美兰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大嫂转念一想,小姑子和阎肇,一个带儿一个带女,凑到一块儿正是一个好,美兰知恩,日子过好了肯定会帮衬她,她还瞎起什么哄呀。 关于要留下的招娣的心思,自然也就歇下了。 陈美兰看二嫂两只眼睛跟狼似的闪着精光,那叫一个羡慕,遂不着痕迹的刺了她一句:“大嫂,你也别难过,等我以后在城里立住脚跟了,把你们一家子都接过去。” 周巧芳深知陈美兰的为人,重亲人,讲义气,心里想啥就说啥,也知道她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能办到,不由的就说:“美兰,你可真懂事。那嫂子就等着,等你那天接我们一起进城。” 二嫂脸色却刷的一下,兜然变青,转身走了。 这边陈美兰冷笑着,隔墙静听,就听那边吵了起来。 “当初你可是把阎西山和那个娼.妇撞破在一张炕上的,两万块怎么够,再去问阎西山要钱。”二嫂压着嗓门说。 …… “再要两万块,咱也到城里买房,住城里去。”看丈夫一声不吭,埋着头像只给人拨了冠子的公鸡一样,二嫂吼着说。 陈美兰仍然细细听着,过了半天,就听二嫂又说:“阎西山是个流氓,咱们不敢闹,但那个娼.妇有正式工作,她怕丢脸,怕丢工作,咱们去闹她,必须再闹来两万块。” 所以二哥二嫂不仅跟阎西山摆了她一道,还曾把阎西山和他的情妇撞破在一张床上? 然后二哥非但没吭声,还拿了对方两万块的封口费? 这年月的两万块是个什么概念? 城郊一套四合院也不过两三千块,一斤大米0.12元,要是买米吃,两万块能吃到地老天荒。 本来,陈美兰是想此刻就喊上大哥,直接到隔壁撕破二哥俩口子的脸的。 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上辈子她心高气傲,嫌阎西山是个垃圾,虽然早就知道阎西山在外面有人,但从来没追查过,也不好奇那些女人到底是谁,毕竟除了小姐,也不过坐台的。 但这回,二嫂一句有正式工作的娼.妇,成功调起了陈美兰的好奇心。 要不就去看看,阎西山那个情.妇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早,二嫂大清早就出了门,陈美兰自然也就悄悄跟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西山归来(所以他头上不仅有点绿,这...) 这天晚上都洗完澡了, 阎肇要出门,走之前他问陈美兰要一张大团结。 男人把钱都给她了,现在手头想要点零花, 这太正常了, 她必须大方点, 让他继续保持这个好习惯。 陈美兰怕他不好花, 从自己包里要数一沓十元出来。 “要一百的。”阎肇说。 陈美兰于是给了阎肇一张一百块, 他从笔兜里掏出钢笔,在上面写了一行什么字, 这才收到了兜里:“你们晚上自己睡,不用管我,我大概明天一早回来。” “爸爸是去喝洒吧?”招娣已经坐炕上了, 小大人似的:“别喝醉呀, 明天咱们还要买席梦思啦。” 阎肇很耐心的解释:“是去工作,早上我就回来了。” 新爸爸真好,大晚上都要出去工作赚钱钱,招娣招招手:“小旺哥哥,爸爸不回来,咱们一起睡, 好不好?” “不好,爸,你要不回来, 我就一个人吓死我自己。”小旺贼生气,毕竟他妈也经常夜不归宿,说是去加班了, 其实经常是在歌厅里跳舞,或者打麻将。 看爸爸换了件便装, 他愈发觉得爸爸是学坏了。 阎肇已经走了,陈美兰拿着新户口本,先皱起了眉头,而且有点生气,心里怨阎肇起名之前不跟自己商量,闷了一会儿,问招娣:“新爸爸给你取了新名字,但我估计你不会喜欢,要不要自己看看?” 小旺也被吸引了,一把夺过了户口本:“我看,我识字。” “是啥?”招娣可紧张了,看着小旺,但小旺看了半天,只认识个男字,磕磕巴巴说不出来。 “胜男,阎胜男,招娣你觉得怎么样,要觉得这名字不行,妈妈给你改一个?” 这个名字,陈美兰自己并不喜欢,因为上辈子她后来给招娣改了姓,招娣自己改的名字也叫这个,胜男,人如其名,这丫头在商场上胜过男儿,绝不服输。 但陈美兰不喜欢,招娣喜欢啊。 孩子哇的一声:“妈妈,这正是我想要的名字。” 躺倒在炕上,招娣意犹未尽:“我会胜过所有的男孩子,包括你们俩。” “这样吧,妈再给你取个小名儿吧,这大名难听,我不喜欢念它。”陈美兰尝试着又说:“妈给你取个小名儿咱们天天叫。” “叫圆圆。”小狼脱口而出。 招娣立刻说:“喜欢喜欢。” 陈美兰的萱萱和琪琪还在嘴里,就被几个孩子忽视了。 “为什么要叫圆圆?”陈美兰问小狼。 小狼两只手掬上了自己的脸:“因为姐姐的脸圆圆的,可爱。” “圆圆小朋友,我要去睡觉啦,再见。”越是在热闹的地方就越落寞的小旺显然也喜欢这个名字,说完,溜下炕跑了。 得,以后招娣就成圆圆了,人家自己改的,陈美兰也没办法。 她还是头一回看小旺和小狼的大名,在一个户口簿上,但户主是她,小狼和小旺被注明着继子,她则是继母关系。 阎肇在这一点上做得挺好,毕竟将来万一房子拆迁,继子继女是没有继承权的。 “阎王爷,这是谁呀,阎明琅,这个名字真好听。”捧着户口本,陈美兰故意大声说。 小旺连灯都没开,不过他害怕的时候总喜欢吃东西,给自己藏了个鸡腿和一瓶可乐,正准备用这俩样东西熬到明天。 就像周雪琴曾经带他出去跳舞,那些男人却故意把他关进又黑又暗的包厢里,只塞给他一颗泡泡糖,他就会用泡泡糖熬时间一样。 但听到阎王爷三个字,小旺不能忍了,跳过来就说:“公安局写错啦,我才不叫阎王爷,我叫阎望奇。” 陈美兰一直脾气好,给这小家伙惯了个不怕她的毛病,刷一把拽上手腕:“你也应该喊我叫妈,因为现在你在我家的户口本上。” 小家伙肯定不张嘴。 “不想叫就上来睡觉。”陈美兰又说。 小旺乖乖上了炕,睡的远远的,双手交在胸前,一声不吭。 首都石化的债券还要至少半个月才能兑出来,手里只有800块,明天那张席梦思到底要怎么买? 从隔壁搜出一块鸡腿,一小瓶可乐,把它放进冰箱,陈美兰听到门外有一阵脚步声,还有隐隐的说话声:“前面正在查岗,咱们先藏煤厂。” 现在的煤车都超载严重,而且因为销量大,必须频繁运输,煤车一超载就刹不住车,为了多拉几趟,司机们索性从来不刹车。 盐关村不在进城的大公路边还好,那些公路边的村子里,人活着全凭运气。 比如小孩子,跑到马上捡个球,被卡车撞飞的不计其数。 尤其到了夜里,没有那辆车会减速,万一撞死了人,给人撞见了赔钱。 要没人撞见,白死了。 黄老师的儿子就是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卡车撞飞的,迄今为止凶手都没找到。 这种行为必须设岗查岗,严查那些煤老板,重罚才能让他们收敛。 但公安在查岗之前会放风,煤厂的老板们就会通知超载卡车的司机们,锁了车,事先藏到附近的煤厂里,等公安走了再让他们开车。 阎西山的司机们,一旦有公安来查,就会藏在家对面的煤厂里。 这些人还是村里的一大害,来来去去的,顺走谁家点啥,大家都是自认倒霉。 陈美兰在门上多抵了两根木棒,这才敢回去睡觉。 此刻,阎肇在进城的第一个路口,站在一排大车前。 几个公安说说笑笑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说:“大晚上的,领导们都去喝酒了吧,让咱们在这儿查岗,给蚊子叮?” “查啥呀,一听说查岗,那些卡车司机早跑了。” “还真逮到一个……你,司机吗,这车超载了,驾驶证,行驶证,那个单位的。”一公安照例问。 阎肇直接掏了一张大团结递过去:“能不能行个好?” 天太黑,这地儿没路灯,只有手电筒,对方看不清阎肇的脸,当然,也懒得看清这帮大车司机,一把接过钱说:“行了,走吧。” “公安同志慢走。”阎肇沉声说。 对方走了两步又回头说:“过两个小时你再走,一会儿说不定我们副所长和分局的领导还要在前面路口设岗查卡,绕着点儿。” 这是盐关派出所的民警,阎肇从档案上熟知他们所有人,但他们并不认识阎肇。 他这么说,就证明吕梁和阎斌等人不但没有亲自来设岗查卡,甚至今天晚上都不在岗。 “谢谢。”阎肇依然说。 “一张百元大团结,这帮卡车司机真能赚,拿得出百元大钞。”另一个公安拿手电筒照着青砖色的大团结,一声惊呼。 “这算啥,咱们队好几个公安家里都有席梦思,那不全是煤老板们送的,他们一晚上赚个三五千随随便便。” “走吧走吧,我一月工资才三百块,这种事儿听多了生气,肝儿疼。” “对了,领导们在哪儿喝酒?” “那必须梦巴黎,大包厢。” “走,咱也去梦巴黎,今天晚上消费一把。” “领导们肯定要嫖小姐,咱没得小姐嫖,喝杯酒也行啊。” 俩人聊的时候可没发现,黑暗中两道如寒光般的眸子,阎肇紧随其后,紧紧跟着他们。 伴着鸡鸣狗叫声醒来,女儿已经不在炕上了,陈美兰才睁开眼睛,闺女满嘴牙膏香气:“妈妈,我已经找秦老师请好假了,我还告诉宁宁,我们家也要有一张席梦了。” 孩子们急的等不到吃完早饭,而阎肇,直到快十点了才回来。 倒两趟公交车,直奔百货商场。 还差两双黑丝袜,否则,今天陈美兰绝对买不到席梦思。 孙怒涛的妻子叫邹洁,原来在毛纺厂工作,现在,则在本地的西美床垫厂当销售经理,今天是因为阎肇要来,她才来商场的,要不然,她就应该在厂里工作。 席梦思,在这个年代是人们心目中的圣品。 要买一床,就跟将来结婚的时候要买房一样,比将来结婚买房还重要。 不过邹洁卖的不是现在最出名的凤凰牌床垫,而是本地品牌西美牌,这个牌子更难卖,毕竟价格一样,但她的牌子不亮。 所以丈夫算是给她拉了一单大业务。 她远远看了半天,伸出了手:“美兰,居然是你?” “邹大姐。” “你和阎肇怎么就成一家子了?”邹洁看了看阎肇,再看看陈美兰,想说什么,又吞回去了。 陈美兰敏锐的察觉到,邹洁欲言又止,应该有什么话要说。 “你们认识?”阎肇也问。 邹洁原来在毛纺厂当领导,而陈美兰,则在红专毕业后,因为周雪琴的介绍,在毛纺厂剪过几天布头子。 后来改革开放,国营毛纺厂没生意,她就回家了。 再后来,周雪琴的父亲又给她介绍了阎西山,她也就结婚了。 “认识认识,我们一个单位工作过。”邹洁笑着说。 抬头看阎肇,一身军装,一头贴头皮的板寸,双目如隼,英气勃勃,但就是皮肤,黑,太黑了。 毕竟军人,一身生人勿近的杀气腾腾。 邹洁扬头看着他,突然就咂了口气:“阎肇啊,你也该把自己倒饬倒饬,咱们美兰喜欢皮肤白一点,帅气一点,随和一点的男人。” 阎肇当然面无表情,但陈美兰看着邹洁的眼神,怎么就咂摸出一些不同的味儿来。 她伸手挽上了邹洁的手:“邹大姐,谁跟你说我喜欢皮肤白,长相帅气的男人?” 邹洁跟陈美兰也只打过照面,毕竟她当时是毛纺厂负责政工宣传的领导,陈美兰只是个小临时工,俩人除了政审的时候谈过一次话之外,再也没搭过话。 但既然认识,又在同一个单位工作过,就算是熟人。 邹洁打算以承相待。 她把陈美兰拉到了一边,低声说:“小声点,当初咱让周书记员问你要照片,要给你介绍个兵哥哥,你不是不肯要,嫌他们太黑,太凶太丑,非要找一个长相帅气,讨喜,性格温柔的男人?你一婚过的不太好才离的婚吧,阎肇原来就是个当兵的,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男人,但都是二婚,就谁也别嫌弃谁,明白吗。” “什么叫曾经给我介绍过一个兵哥哥?” “毛纺厂当时和部队搞联谊,你的照片我就曾经寄到部队。当时那个军人都说好要来看你了,结果周雪琴说你不喜欢又凶又黑的军人,要找一个皮肤白,最好像《今夜星光灿烂》里的唐国强那样的奶油小生,我怕要引起误会,还曾专门拍了封电报到部队上说明情况。”邹洁又说。 她这言下之意是,早在七八年前,她的照片,居然就被寄到部队上去过。 那阎肇,是不是早就见过她的照片,也以为她喜欢皮肤白,长得帅气的男人? 天地良心。 当时周雪琴的父亲确实要过陈美兰的照片,而且说是要给她介绍一个兵哥哥的,但等见面的时候变成了阎西山。 见了阎肇之后,她总觉得这男人不冷不热,而且他看她好像挺熟悉似的。 这意思该不是,毛纺厂要给她介绍阎肇这种兵哥哥,但周雪琴替她回绝,继而给她介绍了个地主狗崽子吧? 阎肇一直冷冰冰,是不是因为他原来就看过她的照片,却以为她喜欢奶油小生,不喜欢军人? 狗男人。 当然,这只是陈美兰的猜想。 具体阎肇有没有见过她的照片,知不知道她,大概只有闷包子阎肇自己知道。 陈美兰和阎肇在看床,阎西山夹着他鳄鱼牌的小皮包,也在商场里闲逛。 这时,阎肇带着几个孩子,径自走到了一个角落里,然后,几个孩子同时在惊呼:“爸爸,就是这张床吗?” “这不是席梦思呀。”小旺的语声里透着失落。 圆圆(从这儿开始改名)倒是乖巧:“我觉得挺好的,咱们就要这个。” 小狼直接哇的一声:“爸爸骗人。” 不仅伤心,还失落,孩子哭开了。 陈美兰跑过去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角落里有张一米宽的小钢丝床,灰零零的摆在那儿蒙尘。 但就这么一张钢丝床,现在也要600块。 毕竟现在可是个钢材稀缺的年代。 阎肇答应招娣要买张床的时候,想的就是这张床吧。 几个孩子就跟将来网购的时候的她一样,看图片天花乱坠,看到实物,啥也不是。 但它好歹也是弹簧的,也可以蹦啊。 几个孩子其实都委屈坏了,阎肇犹还说:“这个跟席梦思一样可以蹦,你们谁上去试试?” 圆圆摇着着阎肇说:“算了吧爸爸,咱不买席梦思了,我们不喜欢席梦思。” 小狼紧咬着唇,吸起了鼻子。 小旺则说了句:“得了吧小圆圆,你今天早晨还跟宁宁炫耀过,说咱们家马上就要有一张席梦思了。” 阎西山也不知道是碰巧撞上,还是故意来看热闹的,慢慢坐到了一张席梦思上,缓缓悠悠的,让床的钢丝蹦着自己。 远远看着闺女,他似笑非笑:“招娣,来爸爸这儿,试试爸爸的新席梦思。” 圆圆站在新爸爸身边,看着旧爸爸的席梦思,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陈美兰不是个有智慧的女人。 要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过的那么难。 现在也不是。 但女儿太喜欢席梦思了,当然,孩子的世界就那么大。 当宁宁在床上尽情的蹦着,跳着,她在地上看着,小狼被关在门外,甚至没有看的资格,那张席梦思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就是她全部的渴望。 大概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原因吧。 也是上辈子让女儿失望了太多次,委屈了太多次。 她再也不想女儿失望了。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突然想到一个法子。 这个法子既能帮她搞一张需要五千块的席梦思。 而且还能让阎肇那个狗男人知道,她才不是因为喜欢皮肤白的男人当初才拒绝他们那些兵哥哥的。 被人误解,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B超单(他的小招娣居然跟大明星一...) 不过小狼刚咬了一口蛋糕,就有个小男孩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挡在他前面,目露凶光,盯站陈美兰。 陈美乐一看这男孩,顿时噗嗤一声。 男孩大概六七岁,皮肤略黑,穿一件泛黄的小白线衣,胸前挂着一个小录音机,两个裤兜里塞满了磁带,脖子上还缠了好几圈磁带,这简直是个录音机成精了。 跟小狼一样,看眉眼,是另一个复刻的阎肇。 “哥哥,爸爸认识的阿姨,给蛋糕吃。”小狼把自己的蛋糕捧了过去:“哥哥也吃。” “你叫阎小旺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美兰。”陈美兰把另一块栗子蛋糕也取了出来,捧到他面前:“你先吃块蛋糕吧,你爸马上就回来。” 盯着陈美兰看了会儿,再看看漂亮的小招娣,阎小旺的鼻子嗖的一下红了,紧接着眼睛也红了,深吸了口气,一把拉起小狼,转身就走。 “不就是甩拖油瓶吗,你甩我我甩你,只管生,不管养的东西,我阎小旺又不是养不活我们兄弟,要别人养?”边走,他委屈的掉着眼泪说。 这是个倔脾气,而且到底大了,一看就明白,陈美兰是他爸给他找的后妈。 又凶又倔,走路时既快又稳,大步流星的步伐,也跟阎肇一模一样。 “哥哥不要跑,你爸爸马上就回来啦。”招娣伸手去拉,小狼也不想走,还想回头,但小旺狠狠瞪了招娣一眼,扯着弟弟走了。 “哥哥,你屁股上有东西。”招娣又喊了一声。 阎小旺屁股后面拉着好长一串磁带,跟条小尾巴似的。 一拽,磁带更长了。 周围好些小孩在起讧:“阎小旺,你这是长尾巴了还是拉了屎,屁股没擦干净啊?” 一把拽起磁带,阎小旺快速擦掉眼泪,走的昂首阔步。 …… 阎肇此刻在岳父家的院子里,岳母进城帮小舅子带孩子去了,老家只有老岳父,他倒是想带好孩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比如小旺,到底去了哪儿岳父都不清楚。 甚至这都已经下午五点了,老岳父看电视剧《雪城》看入了迷,直到阎肇打断,才发现到现在他还没吃午饭,至于两个孩子有没有吃过,他就更不知道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女儿离婚的事情,一个劲儿问阎肇,周雪琴是不是打牌去了。 老岳父文G时被打坏了脑子,说话颠三倒四,阎肇问了半天才知道,儿子最近几天一直在街面上录磁带,卖磁带,所以要找儿子,得去外面。 又费了好大的劲儿,他才让老岳父明白,自己今天要把孩子带走。 “小狼和小旺一起带走吗?告诉雪琴,有钱就给孩子买点衣服和吃的,别老打牌,跟她打牌的那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岳父高声说。 阎肇正在收拾衣服,听到这句,手颤了颤。 不过他很快就收整好了情绪,把孩子的衣服收拾好,本欲出门,回头看老岳父被打坏的脑袋一直下意识的左右摆着,一只眼珠功能退化,瞳孔成了白色,努力睁着另一只眼睛,想看清楚他。 于是从兜里掏了两张大团结出来,塞到了老岳父胸膛前的笔兜里。 放下行李,他不像惯常,只敬个礼就走,这回深吸一口气,给老岳父鞠个了九十度的躬。 “雪琴跟你闹离婚,你要理解她,你常年在外当兵,自打怀上小狼就没回来过,她的心给你伤透了。你要哄着她,劝着她,让她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那些人会带坏她的。”岳父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阎肇已经大步流星,出门了。 一出来,恰好迎上缠了一身磁带的小旺。 “走,咱们现在得回家了。”阎肇简短的说。 小旺还挺犟:“离婚的时候你可没说立刻找个阿姨,还是那么的漂亮的阿姨的。” “我扛你走?”阎肇反问。 小旺撇着嘴巴,抱紧了录音机。 父子三人,阎肇两手拎着四五个大包,小旺脖子上挂着录音机,还有个小狼,都要走了,时不时的呲牙咧嘴,指着围观他的孩子们喊:“你们还欠我钱啦。” 到了陈美兰面前,阎肇面色颇有些簌簌的:“这是小狼,今年三岁半,这是小旺,今年七岁。” 招娣立刻伸出手,先跟小狼握手,虽然小旺拒绝握她的手,她还是说:“我叫招娣,我也姓阎。” 陈美兰还没张嘴,才一笑,就见阎小旺也是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小家伙一脸轻蔑,仿佛在说:等着吧,咱们相处超不过三天,我就能把你气死。” 陈美兰笑了一下,都重活一回了,什么样的皮孩子她没见过。 阎肇简速的说:“走吧。” 看得出来,他很不愿意呆在这个地方。 “你们稍等我一会儿。”陈美兰说着,把自己手里的包放到了地上。 她要干嘛? “找厕所?我带你去。”阎肇话音还没落,就见陈美兰朝着那帮站在村头看热闹的孩子走过去了。 其中个头最高的一个男孩子,看起来有十二三岁,站在最后面。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陈美兰问。 这男孩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转身想跑,陈美兰眼疾手快,伸手抓上他的衣领,一把把这齐自己胸膛的男孩拉扯了回来。 伸出另一只手,她说:“拿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男孩子挣扎了起来,还想跑。 “阎小旺翻录磁带,卖磁带,钱是阎小狼管,你刚才抢了阎小狼的钱,我说的对不对?”陈美兰再一勒紧。 这男孩顿时尖叫了起来:“流氓,有女流氓打人啦。” 这个城中村的孩子怎么这么无赖? 再撕一把,陈美兰从他兜里掏出一大把零票子来,喝了一声:“喊啊,你使劲儿喊,把这全村的人都喊来,最好咱们报警,去公安局,我就说你偷了我的钱,咱们看看公安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她穿的干干净净,时髦大方,这男孩一看就是个小偷小摸的混混,要被逮到派出所,公安批评的肯定是他。 男孩被松开后,呸的一口唾沫唾在陈美兰脚下,恶恨恨骂了一句:“阎小旺,我祝你以后被后妈打死。” 咦,这孩子还知道小旺要有个后妈了? 好几个孩子一起起哄:“阎小旺被他妈不要啦,以后要被后妈打死喽。” 小旺一声不吭,憋红着脸,小狼蹦蹦跳跳:“咬,咬死你。” “我妈才不打人啦。”招娣护着小狼,高声说。 一帮孩子吵的像一群刚抱出窝的小鸡崽儿似的。 十元的,伍元的,贰元的,还有一毛两毛的票子,陈美兰把票子捋顺,递给了小狼:“你刚才咬那个哥哥,是不是因为他抢了你钱的原因?” 小狼接过钱,顺势就钻陈美兰怀里了,活脱脱有了大狗罩着的小狼狗:“嗯!咬他们。” 他倒好,不认生。 “走吧。”陈美兰看着阎小旺那既沮丧,又狐疑的目光,忍着笑说。 西平市是目前华国除了首都和申城之外,第三大的大城市,属工业城市,人口不密,但占地面积非常大。 在将来,有地铁,公交四通发达,要走哪儿非常方便。 但现在公交并不便利,地铁就更甭提了,还是没影儿的东西,就连出租车都还没有时兴起来,街上跑的最多的是三蹦子,学名三轮车。 有的会搭个棚子遮雨遮太阳,大多就一个车厢,不论拉人还是拉货,后面箱子里一坐,三蹦子灵活穿越在大街小巷里,多窄的巷子,它都能把你送到家门口。 周雪琴娘家在城西,盐关村在城东,直线距离将近40公里,公交要倒四趟,算下来不如雇个三蹦子。 阎肇雇好三蹦子,把包放在下面,先抓起招娣安放在中间,再让小狼坐在她身边,然后示意小旺坐到另一边。 六七岁的小男孩正是别扭的时候,尤其对小女孩,会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再加上招娣穿的漂亮,像个小公主一样,他就更觉得混身不舒服了。 而且这孩子以为爸爸带他们走,是回爸爸自己的老家的,偏偏招娣伸手来拉他的手,就笑着说了一句:“我们家特别大,房子还特别新,可比你们家好多啦,快坐下呀。” 这么说连房子都是这个漂亮阿姨家的? 阎小旺突然想起妈妈指着他的鼻子说的话:“你以为只是妈妈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他不过是没让你看到过而已,他也认识很多女人,什么刘晶晶,齐松露,一个个都是家庭条件好,出身好的女孩子,狗屁的红颜知已,那都是他的小情人。” 这些女人阎小旺统统不认识,但妈妈已经那样伤过他了,爸爸现在还要带着他们去一个女人家住,他怎么就遇到这么一对父母啊。 正好这时陈美兰买了几根小奶糕回来,先递他一根。 阎小旺猛然转身,正好碰上小奶糕。 天热,小奶糕本身就是半融化状态的,这可好,全糊在了他胸膛前那架烂录音机上了。 “来,我帮你擦?”陈美兰说。 “不要。”阎小旺嘟起小嘴巴,倔犟的说。 转身,他坐到了三蹦子的最外侧,仗着自己年龄大点,身体灵活,不但不抓把手,还要翘起个二郎腿。 录音机上挂一根小奶糕,小奶糕滴哩嗒啦,淋了他一身,但那又如何,人家的眼神里只有四个字:不可一世。 不过随着三蹦子被发动,扬天一个窜,小家伙被高高抛了起来,要不是他爸伸手接住,就得一个倒栽葱栽到地上。 大人不笑,孩子要笑啊,已经热络了的小狼和招娣连手都牵到一块儿了,看着狼狈的小旺,哈哈大笑。 融化的小奶糕随着三蹦子的颠簸,顺着胸膛滴到裤子上,但阎小旺孤倔的小眼神,让陈美兰很是诧异。 就这,是周雪琴口中的废物点心? 她觉得他不算废啊,至少很有骨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过户股权(他爸还没行动,小狼居然吻...) 卤了很长时间的土鸡,筋膜都炖化了,足够入味,但那股嚼劲儿还在,入口弹牙,油香四溢。 不过大家遍寻不见,居然找不到大嫂。 “她怕不是去田里捡糜子穗了吧,这么晚了不着家,这是干嘛呀这是。”陈德功说着,撕了一个大鸡腿下来,扣到一只碗里,再撕了一只,给了陈美兰:“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你大嫂。” 难得吃回鸡,让孩子们先吃,他去找人。 几个孩子迫不及待,但妈妈没回家,也不好意思吃,看着陈美兰呢。 “你们先吃你们的,大嫂我去找。”说着,陈美兰拿着个鸡腿,边走边吃,出门了。 月光清亮,平坦的田野上一眼望不到边。 大嫂的身影一闪,怎么朝着老房的方向去了,而且身边还有一个穿着裙子,烫了头发,看起来挺苗条的身影? 陈美兰隐隐觉得,那似乎是大嫂的妹妹,周雪琴。 果然,俩女人走到小河边,停了下来,开始说话了。 “你怕不是疯了吧,自己家的孩子扔在娘家挨饿,给个混混家的孩子买东西?”这是周巧芳,语气里透着气急败坏。 另一个女人穿的裙子被夜风吹的呼啦啦作着响,她居然说:“姐,你这种老观念趁早扔掉,我自己会掌握自己的生活,不要你管。” 这果然是周雪琴的声音。 不及陈美兰多看,周雪琴淌过河,消失在对面的树林子里了。 “吕靖宇将来要能成西平市首富,我吃屎八斤。”大嫂撕心裂肺的吼着说。 陈美兰止了步,心说,不对啊,周雪琴才跟阎肇离婚,怎么就跟吕靖宇联络上了。 上辈子她不记得有这茬啊,因为吕靖宇和周雪琴都是她的熟人,但彼此并不认识。 而且她突然想起来,周雪琴上辈子和阎肇离婚,也要到好几年后。 而现在,怎么那么巧的,周巧芳就把阎肇介绍给她了呢。 别不会周雪琴也重生了吧? 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个念头从心头闪过,陈美兰居然一点都没惊讶。 重生就重生,追就追吧,吕靖宇是她不要的男人,陈美兰一点都不稀罕。 周巧芳已经要气疯了,因为周雪琴自己家的孩子连双好鞋子都没有,在娘家挨饿遭人打,她居然给吕靖宇家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双崭新的,最时髦的钉鞋。 她肯定是疯了,绝对是疯了。 自家孩子扔在娘家不管,去给别人家的孩子送鞋,送邪吧她! 一转身,周巧芳又被吓了一跳:“美兰,你在这儿干嘛?” “我们大家一起吃鸡,也等你呢。”陈美兰说完,提前一步先走了。 周巧芳虽说对小姑子确实不错,但凡人总有私心,也向来总认为妹妹雪琴身材更好,长的漂亮,当然,曾经毛纺厂的一枝花,是厂领导们万中挑一,挑给战功赫赫的优秀军官的结婚对象。 嫂子对上小姑子,她眼里也会有挑剔,总觉得陈美兰美则美亦,那种美是土气的美,不够时髦洋气。 但此刻月光朦胧,看着美兰身上时髦的衬衣和短裤,衬衣居然还掖进了裤子里,腰身是那么的纤细轻盈。 周巧芳突然就觉得,美兰似乎比周雪琴还要好看? 亲妹妹不做人,她能怎么办? 她也不想的,可是小姑子心地善良,为人本分,她的心不就偏过来了吗。 洗了个凉水澡,陈美兰把招娣的小裙裙洗的干干净净,把自己的新衣服也过了水,夹了夹子晾在窗外,叫温柔的习习晚风吹着。 把俩人所有的旧衣服全收拢到一块儿,招娣的还好,她的全破破烂烂,像一堆絮糠,这全得扔掉。 不过有一件花衬衣,老式的确良,花色特别漂亮。 她舍不得扔。 陈美兰盯着那条新裙子看了会儿,把这衬衣剪开,先缝了一条腰带出来,再在连衣裙的领子和半截袖的袖口备了一道花纹,再穿到身上,在腰间打个蝴蝶结,这条裙子就成了一个叠穿的假两衣,不像原来那么素,乍然好看了。 招娣热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滚去,突然抬头,见妈妈身上的连衣裙又花又漂亮,披散的头发黑的像瀑布一样,顿时哇的一声:“妈妈,你比电视上的演员还要漂亮,刘晓庆和巩俐也没你漂亮。” 现在流行的电影是《红高梁》、《黄土地》,流行的明星是刘晓庆,巩俐这些大美人。 招娣眼里出西施,怎么看妈妈怎么漂亮。 陈美兰本来不信的,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影子,乍一看,这件裙子把她衬托的,还真像个美人儿。 “睡觉吧,我漂亮的小闺女。”搂上招娣,她压抑着心头的喜悦,柔声说。 周巧芳昨天没拦住妹妹,今早摸着露水去老房看了一趟,直接要气升天了。 因为周雪琴昨天晚上没回来,住在了吕靖宇家。 她为了嫁个混混脸不要,身子也不要了。 反观陈美兰,昨天就是一身新衣裳,今天一早起来又换了一条裙子,裙子上那条碎花的腰带,惹得珍珠和宝珠俩跟在她屁股后面,小姑长小姑短的叫着。 小姑娘们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她们舍不得让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的小姑去挑水,俩人抬个桶,一桶桶的,从河边往家里挑着水。 周巧芳心里本就闷气,这时偏偏二嫂从门前经过,还要刺她一句:“美兰再嫁还是进城,腰里揣着两万块,却连件烂衣裳都不给你和珍珠,宝珠几个留,大嫂,你心里不觉得亏得慌?” 大嫂看着美兰身上那条漂亮的花裙子,顿时一愣:美兰把她那件最漂亮的衬衣给拆了,做成裙子啦? 要不是有周雪琴的荒唐在前,大嫂心里估计也会觉得酸,觉得美兰该把那件衣服留给自己。 但自家妹妹那么荒唐,瞎了眼的要去给个混混家的俩熊孩子当后娘,小姑子却得去替她养外甥,一件衣服算个啥,只要美兰高兴,她俩外甥不就有好日子过? “我个农村妇女,棉线背心穿的很舒服,不稀罕花衬衣。”大嫂冷冷怼了一句:“有这说嘴的功夫,把自家的粮食收一收去,少在我家门前碍眼。” 二嫂都已经被陈美兰抢走所走所有的钱了,丈夫的头还给陈德功敲破了,这回是真正躺下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今天拼着命,也要给老大一家子添个堵。 看招娣穿着花裙子出来,就又是一句:“招娣,你以后可有苦日子过喽,阎肇家那俩孩子凶的什么似的,小心别被他们打死。” 招娣刚才还乐悠悠的,听了二嫂这句,顿时脸上露了怯,怯怯的看着陈美兰。 金宝这孩子老实,也跟着就附合了句:“小的那个还喜欢咬人,招娣,你可小心点,别被他给咬了。” 阎肇的俩儿子,算是金宝的表弟,他去外公家做客的时候见过。 他说凶,那俩孩子肯定凶。 好在招娣可不怕这个,小拳头一捏,小女孩虎巴巴的:“他们打我,我不会打他们呀,我会努力吃饭,打败所有想欺负我妈妈的人。” 小女孩又怎么样,她永不服输。 陈美兰刚好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两步走了出来,眼疾手快,刷刷几把,就摘了二嫂的金手镯,扯了她的金项琏。 指着二嫂脚上的鞋子,她厉声说:“这也是用我的钱买的吧,你给我脱了。” “你……”二嫂一声尖叫,转身想躲,周巧芳一脚踩上她的鞋子,再推她一把,捡起地上的白球鞋,给扔房梁上了。 陈美兰还指着她的鼻子说:“阎西山是个煤老板,现在一座煤矿的价值至少在四五十万,他有两个煤矿,值上百万,一年的利润至少有二十万,我已经离婚了,就不说什么了,但胡小眉可比你聪明多了,用两万块就换了一个百万富翁,还是你帮的忙,二嫂,你就说你蠢不蠢。” 不是多说,阎西山的煤矿现在就那么能赚。 二嫂又是一声尖叫:“你……”却结巴了。 “有本事去闹胡小眉,闹阎西山,在这儿酸叽叽的红什么眼儿。还是你个窝里横,拳头只敢往自己人身上打?”陈美兰又说。 二嫂立刻拨高了嗓门:“我怕谁,我早晚撕烂她胡小眉的脸。” 这就对了,狗咬狗,一嘴毛,先让二嫂去闹胡小眉吧。 阎西山那个男人陈美兰不稀罕,但她稀罕盐关小学的学生,可不想胡小眉再误人子弟。 大嫂因为二嫂一句话,怕小姑子心里对自家两个外甥有意见,追着还得解释两句:“美兰,那俩孩子倒也不坏,就是没啥出息,以后嫂子就全指着你,把他们带大了。” 阎肇家的俩儿子,上辈子陈美兰虽然没见过,但是听很多人说过,一个是病秧子,另一个是个废物点心,没出息的东西。 连亲妈都不认,吊在嘴边骂的孩子,听起来还真挺废的。 但陈美兰心里倒是很平和,毕竟她对下一段婚姻并没抱希望。 晌午,到大队开介绍信和户籍证明。 才刚刚开到证明,从大队出来,就有个中年妇女把陈美兰给拦住了,这女人一脸的兴高采烈:“小陈,你还记得我吗,昨天就是我给你拍的照片,你猜今天我卖了几套衣服?” …… “今天一早把你的照片贴出去,我一口气买了二十套衣服。”这是昨天那个裁缝铺的老板,夸张的伸出十根手指,她一把拉上陈美兰的手:“走,再去给我拍照片,以后我要给你开工资。” 这辈子不当首富太太,当然要自己赚钱,但陈美兰还没想好该怎么赚钱,钱就主动上门来找她了?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房子,而且在小县城,陈美兰当模特还能滥竽充数,要在大城市里,她就是个弟弟,所以她没被冲昏头脑,以为自己真能靠当模特吃饭。 但多个朋友多条路。 陈美兰把自己在城里的地址留给了这个叫李红梅的女人,说了自己很忙,目前没办法帮她,但她要真想找自己当模特,以后到西平市找她。 李红梅一听更乐了,眉飞色舞:“原来你是大城市的人?在咱们这小县城里终究没出息,我也想去西平市闯一闯,等我下定决心去西平市,第一个去找你,咱们连手闯天下。” “好,连手闯天下。”陈美兰也握上了她的手。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衬衣加短裤,怕日头太晒,陈美兰给自己包了条纱巾,给招娣则换了另一条白色的小纱裙,玻璃胸针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村口,招娣回头看着恋恋不舍的珍珠和宝珠,看俩姐姐都流眼泪了,才意识到自己是要回城了,也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有一个新爸爸了,于是开始担心了:“妈妈,你说那个新爸爸会不会讨厌我,打我?” “他要敢打你,妈妈就像打阎西山一样,立刻暴打他一顿,跟他离婚。” “那还是算了吧,原来的爸爸不也打过我,还踢我,骂我是丫头片子,我能忍的。”停下脚步,招娣小声说。 她作为独生女,永远被妈妈笑盈盈的目光关注着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就要结束了。 依然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才要再嫁的,但陈美兰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因为疏忽,让女儿从小就受那么多委屈,努力成长,反过来保护她。 转身,屈膝跪在闺女面前,她一字一顿说:“妈妈都勇敢的跟打你的爸爸离婚了,招娣难道没有妈妈勇敢?不论挨了打还是挨了骂,是新爸爸,还是新哥哥新弟弟,招娣必须勇敢告诉妈妈,妈妈会跟他们交涉,明白吗?” 招娣看妈妈跪在地上,一脸认真,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勇敢,深吸了口气:“嗯!” 不勇敢的女儿,配不上这么勇敢的妈妈。 先由陈德功骑着自行车带着她们到县城,在县城的汽车站,阎肇会在这儿接她们。 一到汽车站,陈美兰就看见阎肇了。 纯棉布的绿衬衫,橄榄色的裤子,腰带上有个盾牌标识,这是公安的制服腰带,他穿的,是现在的公安服。 他曾经是军人,现在马上当公安,那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卓尔不群,他自然的双手下垂,蓄着一股力量,紧盯着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们,用一种,看犯罪分子的目光,紧盯着每一个看起来形迹可疑的人。 看到陈美兰和招娣从他眼前经过,他眼中无波无澜,居然把眼睛挪开了。 这对时尚的母女姐妹花,跟三天前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土妞,和穿着花布衬衣的农村妇女大相径庭。 陈美兰还故意在阎肇面前走了两圈儿,阎肇愣是没认出她来。 …… 同一时间,隔着一条河,朝雾升腾,一座只有两间烂土坯房的院子里,周雪琴顶着一个鸡窝一样的脑袋,从炕上爬起来,睡了一整夜的炕,混身都是僵硬的。 刚从炕上下来,一脚差点踩翻放在地上的尿盆子,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自己嫁给将来的西平市首富了。 院子里鸡在咕咕,猪在拱栏,吕靖宇大清早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和阎肇也太不同了,阎肇是个军人,虽然沉默寡言不吭气儿,但是家务干的很好。 但凡他在家,只要周雪琴起床,就连刷牙水都会替她倒好,不过那样的男人没出息,大丈夫就该不拘小节。 家务活就该是女人干。 周雪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去洗洗涮两个孩子的尿桶了。 等待吧,马上吕靖宇就会有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礼物(爸爸你别哭,我早就原谅你...)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当然, 阎肇并没有理会周雪琴。 就像那帮轰轰烈烈下海,要去当暴发户的公安,他只希望她大富大贵, 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要是她能做到, 曾经被周雪琴霍霍掉的那些津贴, 阎肇就选择不要了。 …… 再说家里头。 今天秦玉带圆圆和小旺俩去面视了, 陈美兰则在看着阎大伟收拾她要出租的房间。 她总共出租了五间大房, 价格低的可怜,一间一月5块钱, 总共25块。 阎大伟自己在院子外面打个门,把前面的门锁起来,这样他要进出, 搬东西, 就不会打扰到陈美兰一家了。 见阎大伟指挥着一帮人,正在往屋子里搬脚手脚、竹板架,以及钢管架之类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全是盖房子用的,陈美兰于是问阎大伟:“你家准备盖房子?” 阎大伟一脸垂头丧气,不过看到陈美兰, 突然拍了一下脑袋:“美兰,你这房子是不是你大哥帮你盖的?” 美兰的房子确实是陈德功帮忙盖的,还不是单纯的平房, 这房子的地基可以加盖至少三层。 “是啊,怎么啦?” “甭提了,我把我们厂的食堂承包下来准备要盖, 本来喊了我小舅子来承包的,前两天有人跟他说去日本淘金能赚钱, 他撇下我走了,现在我缺个包工头,还缺个施工队。”阎大伟垂头丧气的说。 包工头? 陈美兰看着那一满屋子的竹架板,钢管架,突然就灵机一动:“你看我当包工头行不行?” 东方集团要盖食堂,像阎大伟这种内部人员就会想办法来承包下来。 他自己赚一部分钱,再转包出去。 “你怕不行吧,这种活儿前期得垫资金。”阎大伟伸了五根手指:“至少要垫五千块。” “能赚多少?”陈美兰反问。 阎大伟还是那五根手指:“你要真敢承包,这个活儿我给你五万块,包含成本在内,你至少能赚三万块。” 陈德功会盖房子,也雇过人,有经验,一个食堂而已,顶多两个月就能完功,这可是一笔快钱。 “那就这么定了,活儿包给我吧,我马上喊我大哥来干。”陈美兰也爽快得说。 “妈妈,我们面视回来啦。”圆圆远远就在喊:“我和小旺都被东方学校录取啦。” 钱都交了,在陈美兰看来,面视只是走个过场,看把俩孩子高兴的。 秦玉把借读费的单子递给了陈美兰,努了努嘴说:“咱们刘校长亲自面视的,他说圆圆没啥问题,但是小旺,他觉得你要好好教育教育。” “为什么?”陈美兰问。 秦玉也怕影响到孩子,低声说:“刘校长说,那孩子坐不定,眼神乱瞟,感觉家教不怎么样,而且读过一年级吧,拼音都一塌糊涂。校长是看在他是阎肇儿子的面子上才收的,要不然,钱再多他也不要。” 其实上辈子,到上初中的时候,陈美兰把圆圆,吕大宝和吕二妞也往东方中学送过,当时刘校长只收了吕二妞一个人,吕大宝和圆圆没收,他当时说圆圆,也是说她眼神四瞟坐不住,不是块读书的材料。 那位刘校长是个凭一已之力,把一个厂级中学,办成整个西平市升学率最高,常年稳列全市第一中学的老校长。 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确实毒辣。 挑的都是读书的好苗子。 上辈子圆圆已经耽误了,没有读书,这辈子的小旺陈美兰可不想再耽误。 正好这时,可口可乐的饮料车经过,陈美兰于是回头喊小旺:“阎小旺,你们的可乐不是已经喝完了,快去追饮料车,再要一筐可乐。” 既然交了押金,可乐论筐买,几个孩子都拿可乐当水喝。 这都连着买了好几筐了。 还没喝完,怎么今天又要买。 阎小旺总觉得陈美兰这做法不对,哪有人这样惯孩子的呀。 “阿姨,喝可乐总有不好处吧?要不咱别买了?”哪怕是花后妈的钱,他也觉得太浪费了。 “喝可乐确实不好,会对你们的骨骼有影响,会让孩子长不高。”陈美兰说。 小旺顿时觉得自己捉到陈美兰的坏心眼了:“你果然是后妈,想让我们长不高,你是想害我们,让我们变成小矮子。”他本身营养不良,又瘦又矮,听了这个更有怨念。 “可乐我也喝了呀,我妈妈不会害我的,小旺哥哥,你的思想有问题。”圆圆立刻护短了。 小旺依然很生气:“不要可乐了,以后我都不喝可乐了。” 陈美兰掰过小家伙的脸,点了点他的鼻子:“这个态度非常好。毕竟咱们小旺已经连着两天没往厕所藏可乐,也没躲在厕所喝可乐了,对不对?” 小旺愣了一下,所以他往厕所藏可乐,躲在厕所悄悄喝的事情,陈美兰居然知道? 他自己其实也很反感他喜欢藏东西的毛病。 这种行为就是变相的偷,是一种很坏的习惯,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孩子脸一红,转身就跑 “阎小旺,你给我回来。”陈美兰又是一声喊。 小旺乖乖停了下来,回头问:“干嘛?” “既然你们不想喝可乐了,那就把瓶子退掉,以后也要少喝可乐,但是……”陈美兰故意顿了一下。 俩小的倒无所谓,小旺竖着耳朵,要听那个但是。 “孩子嘛,都嘴馋,肯定有想吃的,想玩的要买,从今天开始,我每周给你们一元钱的零花钱,想买什么自己买,一周只能要一次,好不好?”陈美兰说。 零花钱? 他们居然要有零花钱了? “好呀妈妈,我要攒下来给你买礼物。”圆圆率先说。 小狼已经伸出自己的小胖手,举的高高的,示意自己对于零花钱的迫切。 阎小旺顿了好半天,说的话居然跟上辈子,圆圆对吕靖宇说的话一模一样:“我大了,不爱花钱,你以后对我爸好一点就行了。” 孩子一句话说的陈美兰眼泪差点下来。 上辈子的圆圆从来不要零花钱,她委屈自己,做最乖的孩子,所求的只是继父能对她的亲妈好一点。 “不要也行,拿去送给要饭的吧,这是定量,每个人都有,小狼的,你先管着。”陈美兰面不改色的说。 小旺不接,她就放在窗台上了。 眼瞅着那两元钱,小旺看了很久,眼看它要被风吹走,刷的一下抓到自己手里了。然后他转身跑进厕所,把自己藏在最深处的一瓶可乐拿了出来,放到可乐筐子里了。 从今往后,小旺保证自己再偷可乐在厕所喝,他就是个勺子! 既然已经阎大伟谈好,要包个小工程,那怕只是大哥来干,孩子当然得都安置出去,小狼已经三岁半了,该上幼儿园了,村里的托儿所一个月收18块,但是不管饭,中午还要接回家吃饭,这太麻烦了。 陈美兰记得邮政储蓄的后面开了家私人幼儿园,收费高一点,但是早饭都管饭,她正准备出去问问。 突然就听外面有人在哭,边哭边骂,听起来怎么是齐冬梅的声音。 陈美兰于是出了门,就在煤场门外,停着阎西山那辆骚气的红色夏利,后座上坐着齐冬梅和胡小眉,胡小眉正在哭,齐冬梅正在骂人。 “多大脸啦就想要十万块,阎西山那些钱可都是凭着我才赚来的。”看陈美兰出来,齐冬梅骂的更大声了。 陈美兰走过去了:“说谁呢你?” “谁接茬我就说谁,公安勒索,臭不要脸。”齐冬梅说。 在齐冬梅和胡小眉看来,陈美兰属于一块软豆腐,想捏就捏的。 眼疾手快,陈美兰一把抓上了齐冬梅的烫发,从窗子里往外扯:“我接茬了,所以你骂的是我?” 齐冬梅没发现陈美兰居然这么泼辣,头发给她攥着,头都要给攥出车窗了,疼的嗷嗷直叫。 今天是这样,齐冬梅被范祥给离婚了,虽然在东方厂,她依然可以住在胡小眉的房子里,但是东方厂的职工们里头,风言风语传的厉害,她一出门,原来捧着她,陪她说笑,聊天的那些人,现在全都躲着她。 齐冬梅受不了,一怒之下,准备搬回三支队。 阎西山倒也厚道,在帮老丈母娘搬家,结果刚到半途,就有局子里的人给他通风报信,说阎肇要拘捕一大批暴发户,他正是其中之一。 有些暴发户们也想搞搞阎肇,比如搞个什么私底下报复之类的,但他们的头子是马副局,马副局自己还在岗,而且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并且,阎肇打报告要从转业军人中提拨一批连级干部过来。 马副局于是劝了暴发户们,让大家该缴罚款,该拘留就拘留。 在他看来,那帮二愣子当兵的搞不长,早晚要栽跟头,不过不是现在。 他还劝阎西山来笔大的,毕竟他和阎肇有关系,还是继续腐蚀,先灭阎肇的火。 你想想,阎肇都让他安全落地了,不就证明,那人也不算太聪明嘛。 阎西山当时就跑到银行取了十万块。 连胡小眉和齐冬梅都没来得及卸,赶忙跑来陈美兰这儿紧急灭火了。 齐冬梅刚刚被离婚,正要搬回家,乍一看阎西山要给陈美兰送十万块,能不着急,能不骂吗。 阎西山抱着钱,从驾驶座上还没下来,齐冬梅整个人已经要被陈美兰拽出车来了。 陈美兰是谁,曾经把他绑起来,打成过猪头的女人。 齐冬梅哪来的胆子就敢跟她叫板,怕不是想被她打死? “美兰,别闹了……”阎西山撕不开陈美兰,结果就是被两个女人抓着打。 但现在就算给两个女人打,阎西山也不得不说要紧事儿:“美兰,阎肇说要拘捕我,他是想问我要钱吧,给,我这儿有十万块。你也别怕别人说你贪污受贿,就当是我们婚内的财产,我分你的,行吗,给,快收着。” 陈美兰还在撕齐冬梅的头发,胡小眉也来拉架,她索性连胡小眉的头发也一起撕上了。 阎肇前天才说要调查阎西山,这么快就要拘捕他了? “你也没钱呀,看看,这是十万块,你拿着买张席梦思不就行了?赶紧跟阎肇说说,老子进去顶多呆三天,他就得把我放出来,行吗?”阎西山又说。 陈美兰抓起那个鳄鱼皮包,一把就砸阎西山脑袋上了。 慢说阎西山被抓,陈美兰乐的恨不能放鞭炮,他的脏钱她怎么可能收。 她要收了,不也成贪污受贿了? 胡小眉也来抓她的手腕,陈美兰索性一把抓了进去,连胡小眉的头发一并扯上了。 幸好这时村口进来了一辆大卡车,路窄,挤,才把这帮打架的人给挤开了。 要不然,俩女的打一个,陈美兰铁定要吃亏。 车一直没停,但陈美兰分明看见,有个穿绿衬衣的男人从上面跑了下来,看起来像是阎肇。 孩子们都从家里跑出来了,围着大车,想知道这车到底是来干嘛的。 陈美兰看车上放着一张床,床头被包着,看不出颜色,但款式是个席梦思,也有点纳闷儿,她刚才分明看见阎肇了呀,怎么又不见人了? 还有,这床哪来的? 司机停了车,高声问:“谁是陈美兰?” “我是。”陈美兰高声说。 司机说:“我们是西美床垫厂的,西美床垫,千捶不烂,这是你给咱们做的广告送的床垫,恭喜你啊,席梦思一张。” 所以这意思是她一个小点子,还真换了一床席梦思? 陈美兰一听这是商场送的席梦思,当然欢天喜地。 正好阎大伟的工人还没走,她遂跑到隔壁,喊来阎大伟,借他的工人帮自己搬床。 再说阎西山,仰头看着车,见车上真放着一架席梦思。 顿时就呆哪儿了。 “山哥,美兰咋就买得起席梦思啦?”胡小眉也目瞪口呆的说。 阎西山抱着十万块,站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走吧。” “山哥,美兰没良心,白眼狼一个,她不会帮你的,你把钱给我,我去帮你跑关系,想办法捞你。”胡小梅说着,就要来拿阎西山的皮包。 鳄鱼皮包里有整整十万块。 这是阎西山风雨半生,一瓶又一瓶的喝酒,一回又一回的给人当狗,赔着笑脸巴结人,又赶着那些煤矿工人一回回下井,辛辛苦苦赚来的积蓄中的一大半。 现在陈美兰不肯救他。 他要不要把钱给胡小眉,让胡小眉替自己跑关系,把他从局子里捞出来? 阎西山想试试胡小眉,于是说:“你知道的,我身上案子不少,这回进局子,肯定凶多吉少。” 胡小眉伸手就来接钱了:“你放心吧,哪怕你身上背着人命官司,我也肯定会把你捞出来的,快点,把钱给我。” “万一我被判个无期呢?”阎西山捏包的手一紧,又说。 胡小眉索性来拽包了:“你要真被判无期,我等你一辈子。” 这要陈美兰,别说人命官司,阎西山苛扣煤矿工人的工资都要被她骂个狗血喷头,真要说身上有人命官司,陈美兰第一个举报他。 而胡小眉就不一样了,不但敢唆使他搞绑架,而且哪怕他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她都没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胡小眉到底是因为爱他才这样,还是她只想拿他的钱? 阎西山再回头,依旧看着陈美兰。 她正在指挥着人往下搬那张大床,脸上笑的,一如当初他去陈家村迎娶她,俩人手拉着手上班车时一样灿烂。 站在原地,阎西山依然在思索,这钱到底他该怎么办。 …… 再说陈美兰,喊了几个工人,忙着替自己搬床,她总觉得阎肇刚才就在车上,怎么不见人。 “妈妈,这床安在哪个屋子呀?”圆圆像只花蝴蝶一样,围着床转来转去。 小狼已经忍不住,要上床去跳了。 只有小旺还在徒劳的维持秩序:“先不要乱摸,弄脏可就不好睡啦,也不能乱跳,每个人每天只能跳一次。” 阎肇进门了,手里拎着些菜,胡子拉茬,领口一圈汗渍,这是加了好几天班的样子。 床还在院子里,先让几个孩子跳一跳,过个瘾吧。 小狼是被圆圆抱上去,第一个跳席梦思的,就像踩着钉鞋,但是比钉鞋还要柔软,还要有力,他颤危危的踩上去,床旋即把他弹了起来,他另一只脚稍微用了用力,整张床都晃了起来,而他,被床抛上了天。 哇哦,他感觉自己被床抛起来了,但又重重落了下去,他有点害怕,怕自己要摔到,可是软软的床啊,它随即托着他,包裹着他,同时又把他弹了起来,这一次更高,再落下来,他就像落在柔软的羽毛上。 “姐姐,一起跳。” “还是你先跳吧,一起跳我怕要跳坏了。”圆圆说。 “不怕,一起跳。”陈美兰话没说完,圆圆已经被阎肇高高抱起,而且是扔在上面了,圆圆一声惊呼,但随即整个人都被弹了起来。 哇的一声,她喊了一声:“爸爸,这可太好玩啦。” 小旺其实也想跳,只是不好意思。 看他爸把圆圆都抱上去了,也笑着伸开了手臂,扬起头等着他爸来抱。 阎肇跟大儿子擦肩而过,问陈美兰:“你做饭还是我做饭?” 今天阎西山居然要被抓了,圆圆她爸被抓,孩子还傻乎乎的,啥都不知道,陈美兰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不过一个点子换了一张床,完全意想不到,她心情大好,接过菜,当然说:“还是我做吧,你想吃点什么?油泼面,多多的醋?” 是小旺曾经说过的,他爸爱吃油泼面,多多的醋。 结果阎肇闷声闷气,来了句:“西山爱吃醋吧,我从来不吃醋。” 说着,他去开另一间卧室的门了,那是他粉刷好,准备要放床的一间卧室。 家里八间大房,陈美兰只留了三间,剩下的全锁起来,出租了。 最小的一间,阎肇粉刷的最白,那是他们的婚房。 阎肇等几个孩子跳了会儿,就把他们抓下来,去量尺寸,看要在哪儿放床了。 陈美兰咂摸了一会儿。 阎肇其实刚才是坐着送席梦思的大床回来的,看到阎西山在跟她聊天,还要给她塞钱,就半路跳下车了。 那他肯定一直在听她和阎西山的对话。 狗男人,他是怕她收阎西山的钱,还是怕她要跟阎西山多聊几句? 再或者他单纯的只是吃醋了? 他居然吃阎西山那么个渣渣的醋? “阎队,你不吃醋是不是?”推开厨房窗户,陈美兰喊了一声。 阎肇顿了一下:“不吃。” “今天晚上我给咱们调络,再削点猪头肉,嗯,再手擀个土豆粉吧,加上辣椒面儿,花椒粒儿,油锅一呛,那叫一个香,你那一份儿我就不放醋了。”陈美兰说。 这全是无醋不欢的东西,不给他醋,看他咋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弹簧松了(阎肇,你就不能把那老鼠打...) 陈家俩兄弟是叔伯兄弟,住的是并排的院子,彼此院里咳一声都能听见的。 村里人看陈二嫂整日在隔壁打鸡骂狗,还时不时明着说几句什么不会生儿子的女人,比不会生蛋的母鸡还不如的话,都觉得二嫂太过分,美兰太可怜。 九十年代了,女人离了婚又不是不能单独过,毕竟暴发户有钱,离婚的时候能不给陈美兰分点钱? 拿着那些钱搬出村子,找个地儿租间房自己过自己不行嘛,何至于天天听二嫂的骂声。 但陈美兰愣是一声不吭,过了几天,又传出消息,说她大嫂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眼看就又要相亲了。 而那个对象是个带了俩儿子的男人,自己本就单亲带个娃,一嫁过去又是给人当后娘,这不才离虎口,又跳进狼窝,摆明了的想不开? 偏偏那人跟大嫂还沾亲带故,曾经是亲戚。 他,是大嫂周巧芳的妹妹周雪琴的前夫。 这下大家就更有得舌根嚼了:“周雪琴跟前夫是离了婚的吧,周巧芳这是把原来的妹夫介绍给了小姑子,怕不是想让美兰去替自己养外甥,给她外甥当后娘?” “是啊,我原来还听周巧芳念叨过,说她妹跟那个男人总吵架,这可好,她妹妹算是脱离苦海,咱们美兰这算啥,填糠子?” “都是亲戚,以后咋见面哟。” 二哥在被暴发户打之后,回来就躺下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炕上躺着。 二嫂虽说嘴巴厉害,能骂能说,但于农活上一窍不通。 正值农忙七月,陈家大哥和大嫂要忙着收两家子的庄稼,听大家议论的厉害,从田里回来,口甘舌燥,还不得不费心解释两句。 “我妹脾气坏,跟阎肇总吵架,但美兰性格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有啥可吵的?”大嫂说。 见大家不信,大嫂又高声说:“阎肇是个军人,团级干部,在老山前线打了三年的仗,战功赫赫,要不是大裁军了转业,是能当到师级干部的,美兰嫁他,那是高嫁!” 阎肇,就是大嫂要给美兰介绍的对象,那位在老山前线打过仗的军人。 大嫂这边赶忙解释完,大家有点信了,结果二嫂不阴不阳的就又来了一句:“我倒觉着,美兰是看那阎肇家有俩儿子,是怕自己再生不出儿子来,想去替阎肇养儿子,养儿防老吧。” 马上就是九十年代了,村里有得是高中生和大学生,生男生女,是X还是Y,染色体决定一切,孩子们也给父母科普过。 于是村里谣传纷纷不说,一个个见了面都得劝陈美兰一句:“美兰,生男生女不是你一个人事儿,可不要犯傻。” “就是,暴发户肯定给过你钱,拿钱安顿自己就行了,何必想不开,自己带个娃,还去给人当后妈?” 陈美兰平静的听着大家的劝,却也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 首先,暴发户是自己创业,自己做生意,陈美兰只是个家庭妇女,负责在家养孩子,所以他有多少钱,她完全不清楚。 再者,离婚的时候暴发户并没给她钱,一分都没给。 因为她当时是趁着暴发户喝醉了酒,把对方捆在椅子上给打成了个猪头的。 本来对方是想让她净身出户的,但在两个哥哥闹了一通,村干部们调节之后,对方把自己位于西平市城郊的一幢大四合院给了她。 家里又不是没存款,暴发户有的是钱,关于钱的分配,美兰并不满意,两个哥哥也还想再替她争点存款的,但是二哥进城商议钱的事儿时,被暴发户雇人给打了。 心疼二哥的身体,也是怕两个哥哥再跟暴发户纠缠下去要出意外,陈美兰就忍了口恶气,把婚给离了。 不过在离婚后,暴发户又摆了她一道,就在离婚当天,他托人找关系,把她的户口直接打回了农村原籍。 虽说他亲手给她写了《宅基地转让协议书》,但是她的户口已经被打回原籍了,原籍是农村,只凭一纸协议书,是没法把自己的户口上进那套院子,成为户主的。 除非她能把户口转到西平市。 而现在想要农转非,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工作调动,二是嫁个城里人,随夫迁户口。 上辈子就因为无法随夫迁户,陈美兰舍弃了那个院子。 等到90年拆迁工程启动,按户口分房子,那房子仍旧归了暴发户。 陈美兰再嫁了一个本地人,也就彻底把房子给抛开了。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想想上辈子二婚并不幸福,陈美兰没想再嫁,反而是想南下当打工妹,自力更生谋生的。 但她还带个女儿,要想南下打工,在88年这种经济才刚刚开始复苏,就业机会很少,城市对户口管制的还很严的情况下并不容易。 孩子上学是最大的麻烦,现在的农村孩子只能在农村上学,哪怕你交得起借读费,城里的学校也不收你。 她上辈子再嫁的时候丢了招娣一回,虽然不过短短的三个月。 但她万万没想到,那三个月会改变孩子的性格,甚至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所以这辈子她绝不可能再丢下招娣。 冷静下来分析,她觉得找工作,发财致富都可以往后放,房子更重要,毕竟那套老院子将来能拆出七八套房来,试问,在房价日益飚升的将来,有几个人一辈子能挣七八套房。 所以重生后,她依然得选择再嫁这条路。 不过她不会再选上辈子让她第二次不幸的那个男人了。 而之所以选阎肇,则是因为,在上辈子,他将来会是京市公安局的局长,以清正严明著称。 而且他和周雪琴离婚,是净身出户,这证明,他不是一个贪图别人财产的人。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是西平市户口,只要结婚,她就能把户口迁回西平市,顺理成章,就能落回自己的院子。 一人一个,俩母女捧着黍面馍,像两只小兔子一样吃的津津有味,还剩下半锅子呢,那是给大嫂一家人留的。 “唔……”招娣想起刚才银宝吃的辣条夹馒头,就轻轻吸了口气。 她从小生活在城里,而且陈美兰经济条件好的时候经常给她买零食,买小吃,所以她的小嘴巴是很刁的。 黍面馍没滋没味,就这样抱着生啃,到底是杂粮,噎口,吃一口,孩子就要噎的直喘气。 看妈妈也艰难的吞咽着黍面糕,小丫头还是忍不住说:“妈妈,要是能有点白糖蘸着,该多好啊。” 不过孩子怕妈妈为难,连忙又说:“没关系啦,就这样吃我也能吃饱的。” 黍面馍单吃滋味并不好,得加上白糖,或者蜂蜜才会更好吃。 一把拉开橱柜的门,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现在土改了,农民都是靠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吃饭,大哥家本身就有三个孩子,乍然多添了两张嘴,粮食都不够吃,更何况清油白糖。 不说大哥经常背地里哀声叹气,大嫂虽说强颜欢笑,但夜里跟大哥躺在一块儿,也难免并肩叹气:粮食不够吃呐。 “走吧,咱们去称白糖。”陈美兰说。 她回娘家之前,本来有些存款首饰的,家里遭了回贼,回娘家的时候兜里只剩下十几块钱,因为怕孩子有个头疼脑热要急用,一直没舍得花。 不就点白糖,买,买来今儿全家吃一顿甜甜的黍面馍。 在村头写着公私合营几个大字的小卖部里,陈美兰拿着罐头瓶秤了一斤白糖,招娣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热乎乎的黍面馍放到罐口,仔仔细细,把那一圈儿洒在罐口的散糖粒给蘸的干干净净。 甜滋滋的白糖啊,一粒都不能浪费。 温热的黍面馍,正是风味最佳的时候,白糖衬着黍面的清香,既粘牙又糯口,白糖在嘴里咯吱咯吱作响,甜味泌出的口水润滑了这粘牙涩口的馍,让它在口腔里跳跃着,既甜又香。 这才是正宗黍面馍该有的味道。 这一口招娣吃的心满意足。 不过就在这时,二嫂提着一只烧鸡从俩人面前经过,大概是刚卤出来的烧鸡,表皮的油脂还在流动,随着二嫂走过,香气散发了一路。 银宝跟在二嫂身后,等二嫂拧了一条腿下来,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 “招娣,快看,我家还有烧鸡吃哟。”银宝故意扬着手里油津津的鸡腿说。 二嫂看着陈美兰手里的罐头瓶子,也是哟的一声:“美兰今儿倒是大方,大嫂家都穷成啥样儿了,你还舍得买白糖吃。” “二嫂这烧鸡是您买来给我二哥补身子的?”陈美兰说。 二嫂一笑,嗓门不由的一高:“你二哥是为了你,才被暴发户打断的腰,你不心疼我心疼,不得买只鸡给他补补身子?” “我觉得咱们该到医院给我二哥看看,他总这么躺着,万一真瘫痪了呢?”陈美兰一脸诚恳的说。 二嫂整天喊,说暴发户把丈夫的腰打断了,但你要喊她去医院看看,她却死活不肯,哐啷一把把院门关上了:“去医院看不得要钱,钱从哪来,我可没钱给他看病?” 就隔一堵墙,二嫂进门不久,二哥的声音就从隔壁传过来了。 “既然有烧鸡,把大哥大嫂一家和美兰都叫来,咱们大家一起吃。”他闷着嗓门说。 但过了好半天,再没听到隔壁的声音。 招娣端津津有味的吃着黍面馍,还给蒸笼里的黍面馍上一个个都蘸上白糖,那是给大舅一家留的。 烧鸡的香味被温柔的晚风吹着,从隔壁送过来,孩子总忍不住要去嗅一口,再吃口馍,眼巴巴的听着隔壁的动静,她真以为二舅妈会喊自己过去吃烧鸡呢,所以一直在等。 但陈美兰经历过上辈子,早知道二哥二嫂不可能叫她们娘俩过去吃鸡,也是看闺女馋的可怜,遂笑着问:“招娣,你觉得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招娣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辣条夹馒头和烧鸡。”银宝今天吃的所有东西,都是她最馋,最喜欢的。 “妈觉得鸡蛋糕更好吃,改天给你买鸡蛋糕吃,好不好?”陈美兰说。 鸡蛋糕? 那是一种把面粉,清油和鸡蛋搅在汁儿,再加上好多白糖,倒进铁鏖子里,上下大火猛烤,烤出来的,表面酥脆,内里松软的美味蛋糕。 小时候在城里的时候,招娣吃过,确实比烧鸡还好吃。 招娣顿时对明天充满了希望,小脸蛋咧成了一朵花:“妈妈,要吃要吃。” 陈美兰也在笑,但眸子黯了黯,紧紧环上了女儿的肩膀:上辈子再嫁的时候,一开始因为男方家也有孩子,怕乍然放到一起要产生矛盾,她选择先把招娣留在娘家。 临走的时候她给招娣称了一斤鸡蛋糕,然后对她说,等鸡蛋糕吃完,自己就来接她。 招娣一只鸡蛋糕都没舍得吃,三个月时间,直到她来接她的时候,所有的鸡蛋糕全给孩子风干在塑料袋里,白天出门搭在肩膀上,晚上睡觉搂在怀里头。 用孩子的话说,妈妈不在的日子,鸡蛋糕就是妈妈的味道,她舍不得吃,怕吃了之后,妈妈的味道就没了。 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论去何处,绝对不能再丢下孩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钱和安全(甜蜜蜜) 圆圆录歌一直录到晚上。 中间陈美兰一家子还被请进去吃了个便饭, 简单的臊子面,因为味道一般,小旺只吃了两口。小狼则连着干了两碗, 还想要, 给陈美兰制止了。 他是那种给个木棒都能嚼出味儿的孩子。 阎肇大概真的爱好音乐, 听的很认真很专著, 而且听着听着, 突然跟陈美兰说:“圆圆这次唱的不错,比前几次都好, 这次应该能过。” 这男人还懂音乐? 没发现他有艺术细胞啊。 果然,过了一会儿圆圆就出来了,陪着她一起出来的是副导演:“阎胜男的家长, 能留个电话吗, 这孩子不但唱的好,形象也好,我们正在准备下部电影《黄河谣》,导演点名要她,到时候出演女主角的小时候,你们要愿意就留个电话。” 这么说圆圆还有可能当小演员? 家里还没电话。 阎肇报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 “你们先回家, 样歌和劳务费到时候我们一并寄给你们。”副导演伸手想摸摸圆圆的脑袋,但给阎肇伸手制止了。 “妈妈,你听到了吗, 我唱的特别好,古峰叔叔都夸我了呢。”圆圆兴高采烈的说。 “古峰,是唱《大中华》那个古峰吗?”小旺这孩子既有自尊, 但又没心没肺,因为陈平, 一直不高兴,这会儿又开心的跳起来了:“居然是古峰,我家小圆圆和古峰一起唱歌啦。” 古峰是现在最火的大陆流行歌手。 居然跟圆圆一起录了一首歌,就说圆圆棒不棒。 回家还是得趁三蹦子,这次阎肇学乖了,早早脱了制服,才往街边一站,呼啦啦的一群三蹦子已经围过来了,为了抢他们全家,三蹦子们差点打起来。 晚上小狼和圆圆手拉着手要睡席梦思。 小旺依然是和爸爸睡。 毕竟秋凉了,孩子们都是烧水洗澡。 不过阎肇还是选择在院子里冲凉。 而且冲完之后看美兰的卧室灯没关,还伸手轻轻敲了敲。 “睡了?”他问。 陈美兰轻轻嗯了一声。 “你现在还怕我?”阎肇又问了句,这话简直,单刀直入。 陈美兰心说哪有这么问人的,你就不能转寰一下。 但不过等她想张嘴回答的时候,沉沉的脚步声,那边门咯吱一响,阎肇已经走了。 这可真是个行动派,快的像一道闪电。 ……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小旺和圆圆第一天去学校的日子,他们得去报名了。 阎肇今天依旧休息,但还是选择搞家务,并不想出门。 阎小旺则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爸,又到院门口看看,咬着唇一脸焦虑。 “你也去一趟吧,小旺不喜欢读书,但不需要咱们打他,我觉得他需要的是鼓励。”陈美兰于是劝说。 阎肇正在重新收拾厕所,村里的茅厕是单独的,污水改到外头的公厕里,不过经常堵。阎西山个憋怂,外表搞的花里胡哨,这些事情上从不用心,所以厕所堵的厉害,而阎肇,早晨起来没吭气儿的,已经把厕所给疏通了。 听了美兰这句,他洗手,穿衣服了:“走吧,我去见见校长,谈谈学校的治安问题。” 他要去见校长? 任何年代,父母的身份和地位都关系着孩子在学校里的身份地位,他爸出面,小旺以后在学校肯定倍有面子,还逃的啥学? 不说陈美兰,看得出来小旺也挺开心。 校门口聚了好多家长孩子,正在等学校开门。 可以说这是一次西平市的精英聚会,因为花得起2600给孩子办转学的人并不多,除了厂里的子弟们,就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在这儿读书。 光夏利车就来了七八辆,还有好几辆普桑。 其中有好几个暴发户,人手一只鳄鱼拉琏小皮包夹在掖下,还有几个戴着崭新的传呼机,不知道哪儿来的时髦,有一段时间,有些人为了能露出腰上皮尔.卡丹的皮带,连棉衣都要掖在裤子里,又土又俗,说的就是他们。 而且所有的暴发户统一头油大背头,头发滑的苍蝇都站不住脚。 西平市可是四大火炉之一,九月还有倒季节的秋老虎,热的人汗流颊背。 但现在流行上海滩,暴发户们标配就是风衣,头油涂的生人勿近,一个个像从水缸里被捞出来的一样,现场气味浓烈到能熏死人。 不过别看他们土,西平市成千上万的暴发户里,只有儿子有出息的才配站在这儿,儿子没出息的,这学校门口他们都不配站。 阎肇带着孩子们,站在很远的地方。 因为天太热,陈美兰准备去给几个孩子买个冰棍儿吃,正好碰上阎大伟也在给宁宁买冰棍儿。而胡小眉手牵着个小胖墩儿,那小胖墩儿手里拿个雪糕正在唆,胡小眉拿着四五个雪糕,也从小卖部前离开了。 “美兰,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小眉把西山那辆新车卖了,卖给陈平了。”阎大伟也是看到胡小眉,才会有感而发。 现在这个年代虽说笑贫不笑娼,但大家在人后,总还是喜欢议论几句别人的事非,阎大伟低声说:“我听人说西山要被判无期,小眉和西山到底有没有结婚啊,要他们俩没结婚,那车按理就该是圆圆的。” 陈美兰对阎西山的东西一直是一个态度,不稀罕。 他是开黑煤窑,贿赂领导,剥削煤矿工人赚来的黑钱。 而且将来他要得了肝癌,胡小眉和她儿子不会理他。 胡小眉不但会玩失踪,还会把圆圆的电话给医院,把阎西山那个臭包袱甩给圆圆,但圆圆怎么办,她要不去,身为女儿,抢救的时候医院一报警,公安就会给她打电话,勒令她前去。 哪怕圆圆给钱,医院病房里,尤其是病友们,最爱攀比的可不是谁家的孩子雇的护工好,而是谁的孩子更孝顺,愿意多在病床前守一会儿。 哪怕大家知道那个老人曾经抛妻弃女过,说的最多的也是:“他已经认错了,到底父女一场,你就应该照顾他到死。” 一颗精子的恩惠,半生的嫌弃,可他病了,他快死了,你就得负责在医院跑前跑后,一直到他死。 圆圆不用上班,时间不是钱吗,她白手起家,自己开店做生意,一天不在店里,工人们会好好干吗? 道德绑架只能绑架善良,要脸的人。 所以她现在态度强硬,不沾染阎西山的一切,尤其切断圆圆和阎西山的一切关系。 就是想在将来圆圆也能抛开阎西山那个大包袱。 “不稀罕,让她卖吧。以后阎西山落难了也甭找我们就行。”陈美兰说着,抱了四支雪糕要走。 阎大伟又说:“还有西山的那两个大煤窑,胡小眉应该也准备给陈平,刚才她带着的就是陈平的儿子,俩人最近打的火热不说,听说陈平在跟老家的爱人办离婚,估计也是为了她。” 暴发户们大多泥腿子出身,陈平在老家也有老婆,还有一串闺女,也是一群招娣引娣来娣的。 不过这年头,男人一暴发就离婚,太正常了。 他们能抛得下女儿和老婆,但抛不下儿子,难怪胡小眉会带着陈平的儿子。 这时正好有个暴发户也来买雪糕,虽说不认识,但大家都认识阎西山。 “岂止是煤窑,胡小眉原来有些关系,秦川集团的工程就是她帮陈平介绍的,你看,那不秦川集团书记的车?”这暴发户说。 远处停着一辆普桑,离那些夏利远远的,一看就是国有集团的车。 胡小眉笑眯眯的在敲窗子,不过敲开后,对方并没接她的雪糕,笑着聊了几句,等对方往上摇窗子的时候还一直在不停的挥手,直到人家完全摇上窗子,才停止挥手,拉着小胖墩儿走了。 阎大伟一拍脑壳:“还真是马书记的车,美兰你先回,我去给马书记打个招呼。” 另外那个暴发户唆着雪糕说:“你就是陈美兰吧,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西山的财产里有你闺女的一半,不管胡小眉怎么折腾那个煤窑,不管西山将来混成啥样,你好歹多拿些钱防身,以后横竖他要落了难,找的都是闺女,到时候你也不至于白白把自己气死。” “他难道不要脸?”陈美兰反问。 这暴发户笑了一下:“平心而论,我风光的时候在外头跑,要没钱了肯定要回家找老婆孩子。要脸就意味着吃亏,这世道,我们这种人就活一个不要脸。” 陈美兰顿了一下,发现这是个真理。 哪怕多活一世,亲情割不断,阎西山得了肝癌,要找的依旧是圆圆。 这跟她要不要煤窑,要不要阎西山的钱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阎西山深谙不要脸之道。 阎大伟又跑回来了,不由分说,拉起陈美兰就往那辆普桑前跑。 有辆车就是好,外面热的像蒸笼一样,但车窗打开,里面喷出来一股凉气。 里面有两口子,看起来年龄都很大,应该是来送孙子上学的。 阎大伟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马书记您好,您不是问我我们食堂谁盖的吗,搞的跟个碉堡一样。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陈美兰,我们的小包工头。美兰,这是秦川集团的马书记,和他爱人,马大姐。” 马书记挺热情,从窗户里伸出了手:“你好你好,难得啊,咱们西平市还有女包工头?” 不过他身边那个女人看起来眉目不善,上下打量着陈美兰。 男人和女人有天然的吸引力,女人和女人则有天然的排斥性,这个老太太不喜欢陈美兰,只差把厌恶两个字洒在眼神里,传递给陈美兰。 陈美兰于是轻轻挣开了马书记的手,伸手去握那位马大姐的手,但换了个称呼:“马太太您好,我叫陈美兰。” 这一声出去,马太太倒是笑了:“是不是打过憋怂阎西山的陈美兰?”说着,还瞪了丈夫一眼。 “对。”陈美兰语气特别肯定:“那就不是个东西。” 马太太温和一笑,使劲摇了摇陈美兰的手:“你厉害,敢打煤老板,但你就该把煤老板那臭不要脸的二奶也打一顿,啥世道啊这是,二奶敢四处骚摇BI,原配得夹着尾巴做人。” 厌恶收回去了,马太太的眼神里写满了慈祥的爱。 阎大伟趁势说:“别看咱们美兰是个女同志,活儿干的特别扎实,水泥沙子都用的特别良心,马书记要有工程,考虑一下她。” 马太太还没松开陈美兰的手,瞪了丈夫一眼:“这可是敢打憋怂阎西山的女人,你必须考虑。” 刚才胡小眉那个二奶吃了瘪,此刻,原配之间的共鸣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马书记瞪了妻子一眼,回头打着官腔:“要有工程我一定考虑。” 秦川集团最近确实有大项目。 建筑工程。 昨天陈平和阎斌去跑的就是那个工程。 陈美兰虽说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自已自足赚点小钱,但有生意上门,何乐而不为。 她于是又说:“马书记,我的施工队虽然小,但是有技术员,也有工头,而且我会自己盯施工质量,别的不说,咱们质量是能保证的,而且我们肯定不会忘记感谢您。” 好处费才是大头,也是必须点明的,因为这个年代,好处费还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是私底下的默契。 显然,刚才只是客套话,她说了这句后,马书记沉吟了一下,才说:“留个电话号码吧。”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陈美兰要电话号码了,陈美兰的心在咆哮,家里必须装个电话了。 阎大伟倒是很聪明,立刻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留下了。 望着马书记一点点摇起了窗子,阎大伟和陈美兰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一直没变,等对方关了窗户,阎大伟转过头搓了搓被笑僵的脸皮,给陈美兰竖了个大拇指。 俩人边走,阎大伟边说:“美兰,这个工程,我算是介绍给你了,但你一定要瞒着秦玉,不能叫她知道。” 阎大伟这人没什么大志向,有份工资,混日子足矣。 但秦玉一心望夫成龙,要叫秦玉知道他把工程介绍给了美兰,她会生气的。 “我不说,但你最好也瞒着,少吵架。”陈美兰说。 正好看胡小眉在不远处,阎大伟又说:“胡小眉可真是个人材,那马大姐当着你的面骂的那么难听,刚才肯定没给好脸色,你看她刚才笑的多好?溜须拍马,别人打左脸,她还能递上右脸给着,一般人做不到的。” 所以重活一世,做好自已远远不够,还得强硬一点,该自己的一分都不能少。 毕竟不要脸的人会永远不要脸。 而不要脸,正是这个时代的通行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糟蹋(不要对他笑!...) 这是盐关村最大的院子,整整八间40平米的大屋,全是陈美兰带着陈德功,一砖一瓦砌起来的,阎西山负责在外面赚钱,她在家负责盖房子。 砌的时候就想好了打二层,所以地基打的很深,将来起三四层楼都不怕。 给自己洗了个澡,进门的时候被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哗啦啦的,一大盒麻将洒在地上。 虽说还是农民,但大家的土地都被征用了,村里人闲时间多,都喜欢搓点麻将,所以家家都有麻将。 但陈美兰从来不打麻将,这麻将是阎西山的。 渣前夫的东西留着干嘛,扔,陈美兰还得清理衣柜,里面有好些大花衬衣,牛仔裤,全是阎西山的,统统扔掉。 再翻翻柜子里的相册,只要有阎西山的,她也干干脆脆一剪为二,把阎西山剪了下来。 忙了半晚上,刚扔完垃圾回来,玻璃窗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只敏捷的猫一样,那是阎小旺,在盯着她。 但一看她进来,小家伙刷的一下躺倒了,还跟猫猫念经似的打起了小呼噜。 三个孩子并排躺在炕上,月光照着,中间那个小胖墩儿皮肤最白,招娣的睫毛就像两把大扇子一样,睡梦中还在忽闪。 拉了电灯,刚要眯眼睛,阎小旺突然说了句:“我看见你刚才把麻将扔喽。” “我又不搓麻,留它干嘛,你想搓。”陈美兰反问。 “搓麻的都是臭流氓,没一个好东西。”小男孩嗖的扔了一句:“呼噜呼噜。” 这小家伙不仅倔,还傲娇。 第二天一早,村支书阎雄家,毛嫂子提着一大盒麻将进门,喜滋滋的给阎雄看:“看看,这么一副好麻将,全囫囵的给扔在垃圾堆上,我给咱全捡回来了,就差一只幺鸡和一块白板。” 阎雄一看,却顿住了:“这是副象牙麻将,是阎西山的,一盒得好几百块,美兰居然把西山的麻将给扔了,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难不成新找的男人在咱们西平市,面子能比西山更大?” “天太黑我没看清,挺高一男的,还带俩孩子。”毛嫂子轻轻嘘了口气:“西山在市里关系多得吧,我听说好多公安都是他的拜把兄弟,男人离婚,自己对不起老婆没啥,但老婆要找个别的男人住在他家里,我估计他不会善罢甘休。” “西山现在的人脉和背景了不得,手下还好多混混马仔,要我说,美兰除非找了公安局长,不然那院子她住不安生。”阎雄感慨说。 “公安局长会找咱美兰一个二婚,能有男人要就不错了。”毛嫂子叹口气:“美兰的日子难过呐。” 阎雄也不经意的叹了口气,抱着那副麻将出门,放到垃圾台的显眼处了:这麻将,他可不敢要。 早起烧一大壶水,陈美兰才要赶着小狼和招娣俩洗澡。 俩孩子睡了一晚上,把她的新被窝都睡臭了。 小狼是真脏,那双脚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脚底下的污垢结成了痂,搓都搓不下来,只能先上打上香皂,慢慢泡。 这胖嘟嘟的小男孩有一个鼓鼓的小肚皮,坐在大洗盆里,任由阎小旺混身上下给他搓着,瘫成一个大字,贼眯眯的舒服。 招娣对两个男孩未免太热情,忙着给小旺找毛巾,找牙刷,还热情勃勃的,想教他怎么洗脸刷牙。 但阎小旺并不领情,把招娣的东西放在一边,只用他爸带来的牙膏肥皂。 而且拒绝招娣帮忙,等小狼身上的垢痂泡化了,自己帮他搓,搓完还知道兑热水,拿清水替他再冲一茬。 “妈妈,小旺哥哥好像不怎么高兴。”招娣跟在陈美兰的屁股后面,小声问。 刚刚凑合到一起的两家人,小狼没心没肺。 但小旺毕竟大了,他妈又没死,孩子最想的肯定是自己的妈妈,乍然被他爸拎到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怎么可能高兴。 曾经的招娣就像现在的阎小旺,半懂不懂事,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里,你不用吓她都是一只惊鸟,独自瑟瑟发抖。 你对他不好,他怕,对他好他也怕,倒不如不管他,由着他自己的性子去。 家里的灶台没有清洗,没法开火,只能出门买早餐。 油条,肉加馍和豆浆,还打了半盆豆腐脑,又买了俩茶叶蛋,一份小咸菜。 毕竟现在物价便宜,这么一份早餐打下来才不过两块钱,吃饱一个大人和三个小孩足够了。 打好了早餐,陈美兰才专门劝招娣:“既然小旺不想理你,你也不要理他,你们还不够熟悉,人对陌生人太热情,别人会害怕的,好吗?” 招娣咬了咬唇,语气巴巴的说:“好吧!” 再往前跑了两步,她又回头说:“我喜欢现在的新爸爸,因为他晚上不回家。” 因为晚上不回来才喜欢,这叫个什么逻辑。 村子里的妇女们好八卦,一个个或者头上顶着烫发卷儿,或者脸上贴着黄瓜片,假借着串门晒太阳,都在陈美兰家门看站着,好奇的张望着院子里两个小男孩。 满院子的菜,俩男孩儿,一个在菜田里撒欢儿,一个坐在台阶上,埋着头,正在修一台破录音机。 其实本来可以修好的,但是昨天淋进去的小奶糕吧零件糊坏了,这下直接报废了。 小旺总觉得这个村子自己有点熟悉,又说不上哪儿熟悉,外面那么多女人上下打量着他,心里就更郁闷烦躁了,抱起录音机出了门,一声砸在了垃圾台上。 哗啦一声,黄三嫂给吓了一跳:“这孩子咋这么凶,面相也不讨喜。” 有人接茬:“就怕他欺负招娣。” “他敢?招娣她爸可是咱们整个津东区的名人,看这俩孩子的穿着,他们的爸估计一般,是个普通人。”黄三嫂叹气说。 小旺气的冷笑一声,大摇大摆进门了。 屁啊,他爸在战场上一天能杀30个敌人,能是普通人? “黄三嫂,刘二姐,遛弯儿呢?”陈美兰端着早餐上前,笑着说。 “美兰都舍得花钱打早餐啦?”黄三嫂特别吃惊:“你原来不总说外面的早餐没家里的好吃,还不健康?” 曾经她是不吃,上辈子多少年都保持着自己做饭的习惯。 可最终落得个什么。 吕大宝头一回学喝酒,喝醉了搂着她说的第一句就是:“妈,幸好你做的饭好吃,要不然,就凭这两只粗糙的手,也配不上我爸现在的钱。” 她沤心沥血养别人的孩子,在孩子眼里不过是个磨糙了皮,磨厚了肉的老妈子。这辈子日子照过,她不会再给任何人真心了。 看美兰进了家门,黄三嫂感慨说:“美兰也是够委屈的,她恐怕还不知道吧,阎西山和胡小眉原来就骚在一起,现在直接过明路了。” 人比人气死人,曾经还是好朋友呢,美兰一走胡小眉就和阎西山过明路了。 要说他们没早勾搭在一起,谁信啊。 最近阎西山买了辆夏利车,胡小眉上下班都是他接送,整个盐关小学第一风光就是胡小眉。 这要叫美兰知道,得多伤心啊。 刚刚出锅的油条,表皮还是脆的,煎饼果子的杂粮面下面露着金黄的鸡蛋叶子,提着早餐进了门,洗的干干净净的小狼已经闻着味道,跟到陈美兰的屁股后面了。 吃饭就在陈美兰的屋,她这屋足有42平米,里面有餐桌,还有小凳子。 天热,院子里种了太多菜,这才一晚上,窗外密密麻全是蛾子和蝇子,则把早餐放下,蝇子已经扑过来了。 这居然住条件当然不行,得改善。 纱窗得买,防蚊蝇,院子里的菜田太多了,要找个人来扒了,把水泥填上,平整成水泥院子。 现在已经有空调了,陈美兰想买两台回来,冬暖夏热,就不用生炉子了。 冰箱也得有一个,毕竟一日三餐,没个冰箱怎么开火吃饭。 几个孩子狼吞虎嚼,正在吃早餐,陈美兰给自己列了一条长长的单子,上面全是应该要采买的生活必须品。 小旺似乎很喜欢吃肉夹馍,但却只掰半拉,而且吃得很慢,咀嚼的特别仔细。 他虽然才上一年级,但因为一直在外面跑,识的字儿还挺多。 看到纸上写着冰箱两个字儿,从鼻子里往外喷了口气,虽然一直努力孤倔,不想跟这个陌生阿姨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阿姨,你不会想买冰箱吧?” “要买。”陈美兰说。 小男孩子抛出一句让她完全始料不及的话:“那我可以用你的冰箱存冰棍儿,然后拿出去卖吗?” 才六七岁的孩子,哪来这么好的生意头脑。 录音机坏了卖不了磁带,就要转行卖冰棍儿。 这还是他妈口中的废物点心吗,他这不崩人设吗。 “可以。”陈美兰爽快的说。 小家伙再吸吸鼻子,搓了搓手,端起吃过早饭的碗,比他爸还利索的就去洗洗涮涮了:“那咱们今天就去买冰箱吧。” 在这个被后世流传为遍地黄金,遍地机遇的九十年代初,陈美兰还没规划好自己该怎么赚钱,才进门一天的继子就已经雄心勃勃的想要赚钱了。 他跟吕大宝,吕二妞不一样,不表面巴结她,也不在暗处翻她白眼,更不欺负招娣。 倒像上辈子的招娣,一门心思只想赚钱独立,脱离家庭。 这种雄心壮志陈美兰特别欣赏。 “先把那半拉鸡蛋饼也吃了吧,抬冰箱得有力气,我怕等我买了冰箱,你力气太小抬不动。”陈美兰忍着笑,调侃了这小家伙一句。 小伙子再次让陈美兰大跌眼镜,他跑厨房里,从个小碗里,用筷子小心翼翼拨出一疙瘩红辣椒油,夹在了馍里头,这才叹口气,咬了一大口。 那点辣子油,是昨天晚上的油泼面上面的,他没舍得吃,扣下来,今儿夹馍吃? 这小子很会吃。 一口又一口,那全是他要离家出走,自立门户,雄心勃勃的动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结扎还是上环(周雪琴被人捅了,说是性命...) 1988年7月,晋阳县,陈家村。 夕阳西下,牛羊归圈,下田劳作的人们也到了晚归的时候。 陈美兰带着女儿招娣捋了半筐糜子,准备回家给她做黍饼吃。 招娣在黍田里捉了半天蝴蝶,蝴蝶没抓着,倒是惹了一身糜子絮,脸蛋给夕霞照的像小苹果一样红艳。 俩母女在路上碰到好些个骑着自行车,摩托车的男人,有中年人,也有大小伙子,碰见陈美兰,没话找话就要打声招呼。 陈美兰也不扭捏,停下来笑眯眯的跟大家搭句话,指着招娣叫他们叔叔还是伯伯,俩母女礼貌的滴水不漏。 褪了色的的确良衬衣勾勒着她的身段儿,虽说女儿都五岁了,但那身材纤细玲珑,绰越有致,竟比那十八.九岁,未嫁人的女孩子们还要动人些。 这些男人跟陈美兰打招呼的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等她经过之后,再一个看着一个,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你故意突突着摩托车的尾气扬他一脸灰,他故意啐一口唾沫,啐在你的脚边。 差一点就能打起来。 村里的几个婶子们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些男人是在为了美兰而争风吃醋,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摇头。 “美兰刚离婚,从城里回来才几个月,听说又要嫁人了?” “媒是她大嫂做的吧,我怎么隐约听说,那个男人自己也有俩娃,也不知道美兰咋想的。” “她原先嫁的男人嫌她生不了儿子,不要她了,大哥大嫂也是为她好?” “女人可怜,后妈难当啊,尤其美兰自己也带个娃。” 可怜呐。 …… 回到家,大哥大嫂一家还没回来。 陈美兰先端个簸箕rua糜子,准备给一家人做晚饭。 黄澄澄的糜子带糠滚了满簸箕,几把搧干净了糠,放到磨盘上来碾,一回粗二回细,连着三回,糜子就被碾成细细软软的糜子面儿了。 拿细箩筛去糜壳,夕阳照进厨房,糜子面儿像金粉一样散落在案板上,开水和面,一股清香弥漫开来。 玩了一头汗的招娣端着一大碗白开水,坐在门槛上边吹边喝,就见二舅家的二表哥银宝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一只白面大馒头。 这年头白面馒头不稀罕,家家都能吃得起,稀罕的是里面夹的辣条,被红油浸透,上面洒着五香粉、小茴香和芝麻,既麻又辣,辣中带甜,风味十足的辣条,简直人间美味。 招娣不由吞了口唾沫。 偏偏二表哥银宝故意从她面前经过,呸的就是一句:“小招娣,你妈只会生丫头,所以你爸不要你们啦,嘿嘿。” “你放屁,我爸跟我妈是和平离婚。”招娣站了起来,一手叉腰,虎巴巴的说。 银宝继续嘿嘿笑着:“狗屁的和平分手,你爸现在是咱们西平市有名的煤老板,他想要儿子,但你妈只会生丫头,所以他们才离得婚。现在大伯要把你妈嫁给个当兵的,那人还有俩儿子,到时候打死你。” 招娣虎啦啦的站起来,哗的一碗开水泼过去了:“你放屁,我妈才不是只会生丫头片子,我妈也不会再嫁别人啦。” 给淋成落汤鸡的银宝哇的一声,咧嘴哭了起来。 陈家二嫂就住隔壁,听见哭声冲出来,一把拉过银宝,伸手就来搡招娣:“这丫头怎么回事,在舅舅家还撒野,打人?” 陈美兰刚把黍饼蒸到锅里,赶出来了,见二嫂正在搡招娣,一把就推过去了:“二嫂,孩子打架,你搀和啥?” 二嫂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当眼珠子疼的,拉过儿子的脸噗噗吹着,她嗓门比老鸹还高:“美兰,你看看你家招娣把银宝烫成什么样子啦,你是外嫁的姑娘,回了娘家还脾气这么大,难怪暴发户要跟你离婚?” “暴发户就算跟我离了婚,也不娶你,你着急什么。”陈美兰哐啷一声,关上了院门。 二嫂被关在门外,嘿的一声:“美兰这还长脾气了,她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 有几个看热闹的人看不过眼了,其中一个说:“美兰刚离婚,才回娘家几个月,你当嫂子的就揭她的断,也不像话吧,少说两句不行吗?” 见大家都是一副她不对的样子,陈二嫂闭了嘴,拽过银宝拍了两巴掌,回家去了。 陈美兰重新倒了杯碗开水,两只碗换着倒手,快速把水冲凉,递给了招娣。 小女孩在妈妈的注视下端起碗来,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给喝干了。 “妈妈,爸爸真是因为你只会生丫头才不要咱俩的吗?”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招娣问。 陈美兰捏捏她的小脸蛋儿:“当然不是,我们是感情破裂,和平分手。” “那你真的还要跟别人结婚吗?”招娣迟疑了回,又问。 这是孩子最关心的问题,夕阳洒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紧张的快哭了。 陈美兰捏了捏闺女翘挺的鼻尖,依然温柔的笑着说:“事情还没定呢,再说了,不论妈去哪儿都会带着你,好不好?” 招娣端着碗,长舒了口气:“好。” 陈美兰刚离婚那位前夫,解放前是个大地主家庭,属于从小差点没被批D死的那种。但是本着树挪死,人挪活的心态,他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先行下海,承包了几个煤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整个西平市数一数二的煤老板,暴发户。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再没错。 暴发户有钱后去过几次歌舞厅,喝过几次酒,搂着女人跳过几次舞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喝点酒就会嫌弃招娣是个闺女,丢他的脸。 还嫌陈美兰衣着谈吐土气,配不上他的钱。 而且前阵子破天荒的,他喝醉之后居然踢了招娣两脚。 虽说是个农村妇女,但陈美兰从小懂得一个道理,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她向来是个不吭不哼,性格绵弱的女人,但因为女儿挨了打,居然跳起来跟暴发户狠狠打了一架,回家找哥嫂帮忙,爽爽快快的跟暴发户离婚,然后搬回了娘家。 …… 土灶烧麦杆,燃起来火呼啦啦的,才添了几把火,锅上冒起蒸气,黍面馍熟了。 招娣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忙碌的妈妈身后,语气巴巴的:“妈妈,你再不要嫁人了,咱们俩从大舅家搬出去,自己过自己的,好不好?” 虽然爸爸妈妈离婚这事儿招娣没法阻止,但她并不想妈妈再嫁。 她都听银宝说了,那男人原来是个当兵的,还有两个儿子,都特别凶,还喜欢打人。 陈美兰揭开笼屉,金黄色的黍面馍已经熟了,圆嘟嘟的,一个个卧在笼屉里的白纱布上,抓起来的时候还拉着金黄色的丝儿。 她轻轻吹着烫气,把黍面馍捧给了招娣,找个小板凳让她坐着吃,自己也饿的心里难受,不顾烫气咬了一大口:“大人的事情孩子不要考虑那么多,我要是招娣,就把肚皮吃的鼓鼓的,以后能打得过所有的男孩,好不好?” 招娣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顿时一大口咬上黍面馍:“好!” 她要打败银宝,打败想娶她妈妈的那个人和他家两个男孩。 她还要让不要她了的爸爸知道,自己虽然是女儿,但不比儿子差。 吃,招娣一定要把肚皮给吃的鼓鼓的。 …… 陈美兰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重生。 上一秒,她还住在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大别墅里,做家务时不小心磕了一下脑袋,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重生回了三十年前。 那是跟暴发户离婚后,回娘家的路上,两辆班车发生了一场小碰撞,她的头给车窗碰了一下,她,重生回来了。 将来总在外面忙碌,一年四季很难见到面,见了面也相对无语的女强人招娣还是个软嘟嘟,又乖又可爱的小丫头,缩在她怀里,乖乖的坐着。 上辈子,关于这段日子陈美兰没有太清晰的记忆了。 毕竟她当时抱的信念是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很快就会再嫁,努力奋斗人生,然后把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抛褚脑后了。 但重生回来,她才发现这段日子自己似乎过的很艰难,招娣过的更加艰难。 寡妇门前事非多,刚离婚的女人家门前事非更多。 也不知道是谁四处传风凉话,说她是因为只会生闺女,不会生儿子才被暴发户赶回娘家的。 整个种花国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年代像八.九十年代一样,一个女人,全凭能不能生儿子来衡量她的社会价值。 因为计划生育,也因为一旦超生了孩子,想上户口就要缴罚款,生不出儿子,一个女人在婚姻上几乎就没什么价值了。 有这个诅咒负在身上,就连前夫贩煤暴发后,立即抛弃了她这件事情都被冲淡了,甚至没人骂暴发户负心。 当然,这谣言是由谁传出去的,陈美兰心里门儿清。 隔壁的堂房二哥陈德军去帮她谈离婚的时候,被暴发户找的小混混捣了两拳头,伤到了腰子,最近一直躺在炕上。 这边自家的亲大哥大嫂拿她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在给她规划将来该走的路,那边堂房的二嫂却整日在隔壁打鸡骂狗,恨不能她们母女赶紧离开陈家村,离了她眼前才叫清净。 当然,说她只会生闺女,不会生儿子的谣言,也是二嫂散播出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看上去很美(他和小狼,在周雪琴那儿永...) 开始规划家庭支出的时候,陈美兰还被日用品的物价迷惑着,觉得自己是个富翁,但现实是残酷的。 等几个孩子吃完饭,她奢侈的雇了辆三蹦子进城,直奔目前西平市最大的国营商场。 结果当场被泼了一头冷水。 所有家电在这个年月全是天价,春兰空调,一架3800,航天牌冰箱,最小的880,稍大一点的1200,18寸的彩电要4800。 关键光有钱不行,空调彩电要凭准购证,没准购证你摸都甭想摸一下。 要真这样用,她存折上的一万八不出三个月就得化个精光,而她在没收入前,将面临的是,阎肇一月工资很可能连家庭用电的水电费都交不起。 只能忍痛舍弃空调彩电,先买个最紧要的冰箱。 小狼和小旺贪婪的看着一台上海航天牌冰箱,两个人都快钻冰箱里面去了。 售货员忍不住翻白眼说:“小朋友,不要整个人贴到冰箱上,你们把我的冰箱弄脏了,管擦吗。” 小旺立刻乖乖往后退,但小狼还是忍不住伸手想摸。 九十年代的售货员,正是用鼻子看人的年代,一个个都是重度斗鸡眼患者,全是瞪雇客瞪出来的:“这孩子没长耳朵吗,听不懂人话?” 虽不是自已亲生的,陈美兰有些看不过眼了:“我买一台,难道还不能打开看看?” “你要打开也行,先掏钱。”售货员直接翻了陈美兰一个白眼。 也就在这个拿死工资的年代,售货员们才能目中无人到这步田地,马上百货业改革,凭销量吃饭,她们就得另换一张脸了。 “就这台,你们商场管送货上门吧,给我送到家。”陈美兰说着,直接掏钱了。 售货员说:“我们顶多送到商场外面,要想带回家,您得雇三蹦子。” 这客气的语气,来自于陈美兰那整整一沓十元大团结,不看人面看钱面。 一台冰箱800块,这就到手了。 “我要想买空调和彩电的话,得怎么才能拿到准购证?”钱拍出去了,但并不给售货员,她的手还压在上面。 售货员的语气更客气了:“准购证得你到自己单位去批准,单位给你发了你才能买。” 这个年代,大家电基本都是国产,属于紧俏货,有单位,有关系,有后门的人才能买得到,普通老百姓只能望而兴叹。 “那咱们先买冰箱,彩电和空调、洗衣机再等几天,你们觉得呢?”陈美兰好声好气,跟几个孩子商量。 招娣到底是亲生的,底气足:“可以呀,先买冰箱就很好啦。”这已经是做梦一样的好日子了。 小旺和小狼脸蛋红扑扑的,看得出来兴奋过度,死守着那个冰箱。 这年头商场没服务可讲,买冰箱买空调的人都是拿着扁担绳子,当时交钱,几个人一抬,出门还要放几串鞭炮才会走。 刚才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售货员这会儿态度倒好了很多,从外面喊进两个开三蹦子的临时工来,吩咐他们把冰箱抬上了车。 几个孩子守着车,陈美兰又进了一趟商场,停在羽西化妆品的专柜前了。 上辈子,等吕靖宇成首富的时候,陈美兰成标准的黄脸婆了。 招娣倒是买了成套成套的化妆品,可饶是再多的化妆品,也填不平岁月风霜留下的沟壑了,五十岁再护肤,黄花菜都要凉了。 放眼全国,陪首富打天下的原配都是她的下场。 男人出门有花枝招展的女秘书陪着,不会带她们,她们自己也不爱搀和那种场合,年青漂亮的,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把她们愈发衬托的像是昨日黄花。 她比别人幸运的只是吕靖宇没有抛弃她,没有把情人带到她面前,至少在外人看来,她很幸运。 可没人知道,那是她用不捉奸,不理不管,连他的钱都很少用的豁达换来的。 去他妈的豁达,这辈子她要随心所欲。 “女士,一套羽西得380块,你确定要?”售货员惊的换了一个很时髦的称谓。 陈美兰立刻换了四沓子大团结出来,数出二十张,把剩下的递给了售货员:“确定要。” 这辈子她要提前保养自己,不是给男人看,她要对得起自己重活的这一生。 三蹦子进了盐关村,在这个村里谁家添台黑白电视机都要叫大家嚼半天舌根的年月,一台冰箱,全村人都炸锅了。 “美兰找的怕不是个有钱人,这都买冰箱了?” “能比西山有钱?” “胡小眉想给他弟买个冰箱,阎西山呸了一口,还险些挥了拳头。美兰都买得起冰箱,我估计她找的男人比暴发户还有钱。” 一个冰箱顿时让全村人改观,愈发对美兰新找的丈夫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再说阎小旺,这小子紧紧抱着大纸箱子,乐的小脸蛋都红扑扑的,但到了家门口,等司机卸了货,要抬进家门的时候,他就不肯了,非不让司机进门。 “我自己就可以搬进去。”指着比自己高大半的纸箱子,他固执的说。 司机一路跟陈美兰聊得不错,要不然还懒得干这力气活儿,笑着摸了摸小伙子的脑袋:“让叔叔搬,这玩艺你搬不动。” 一看陈美兰家,司机又笑了:“你家挺新奇,种了满院子的菜。” “您甭进我家的门,这冰箱我会自己搬的。”阎小旺发现自己着实搬不动,求助小狼了:“小狼,你从后面抬,我给咱们搬。” 饶是性格再好,因为这孩子太熊,陈美兰想翻脸了。 好在她从招娣身上经历过,继父继母一句话,会让才进门的孩子难受多久。 既然阎小旺不肯让别人动那个冰箱,那玩艺儿就让他爸搬吧,反正他爸有的是力气。 陈美兰还得雇个人,一是家里的菜要拨,拨了之后铺院子,二是所有的窗户都要钉上窗纱,要不然,只凭夜里的蚊子,就能把她和几个孩子给叮死。 中午就不吃油泼面了,在这个以面为食的地方,面的吃法太多太多,买一包醋回来,拿油一呛,加上葱花蒜末,再放点紫菜和虾米,烫点小青菜,一碗简单的酸汤面就做好了。 一人一碗,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一口清凉解舒的酸汤最开胃了。 小狼和招娣呼啦呼啦的刨着面,吃的像小猪崽子一样,小旺却不进门,还守着那个冰箱。 “小旺,那冰箱放在门口别人搬不走,快回家吃饭。”陈美兰喊说。 “不要,我已经看到至少有三个人想偷我的冰箱了。”阎小旺闷声闷气的说。 日头太晒,早晨还生气勃勃的小男孩,给晒的像朵蔫掉的小青菜一样。 摸摸纸箱子,再摸摸纸箱子上那个冰箱的图案和形状,趁着别人没瞧见,他居然把脸贴了上去,眉毛笑的弯弯的。 怪不得他亲妈都骂他是废物点心,这孩子脑瓜子犟的有点不开窍。 但看他蔫巴巴的抱着那个冰箱,又于心不忍,遂使着招娣给他端了一碗面:“招娣,去,把面给你小旺哥哥端过去。” “爸爸!”就在这时,阎小旺突然一声欢快的叫:“爸爸,咱有冰箱啦,快来抬冰箱。” 大中午的,阎肇回来了,军绿色的裤子,大檐帽就捧在手上。 “这儿怎么搁个冰箱?”阎肇那张黑脸上终于有表情了,他看起来有点吃惊。 阎小旺指了指陈美兰:“她买哒,咱们家也有冰箱了。”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他又来了一句:“我没让任何人进咱们家的门喔。” 阎肇冷眉一瞪,小旺就又不说话了。 这几天,按理来说阎肇应该一直在家的。 陈美兰回来,而且住的还是阎西山家的老宅,阎西山肯定要来闹,没有金钢钻就不揽瓷器活儿,别看阎肇硬梆梆冷冰冰,跟贴在门上的门神没两样。 但他就是陈美兰给自己请来的门神,用来镇阎西山的。 所以看他回来,陈美兰也热情的迎上去了,笑的满面春风:“工作忙完了?” “刚刚在津东路分局报道完,因为要分管缉察,昨天晚上紧急处理了一批积压的任务,今明天可以休息一下。”阎肇环顾了一圈院子,说了句:“我帮你把院子打了。” 他还会打院子? “窗子要钉窗纱?”阎肇又说。 他还会钉窗纱? “那我现在就干吧。”说着,阎肇已经挽起了袖子。 陈美兰很想说差不多就行了,她知道男人刚结婚都喜欢表现一下。 但没必要表现的那么勤快,毕竟这些活儿就算雇个人她也能干。 于其在这儿干活儿,阎肇倒不如穿着公安装到盐关村走一走,让村子里那些好热闹的人们赶紧饱个眼福,毕竟好多人想知道到底是哪尊神敢住阎西山家的院子,都要好奇疯了。 不过今天阎肇要给陈美兰的惊喜,还远远没完。 毛嫂子假借串门的名义,其实还是好奇美兰到底找了个啥男人。 刚到院门口,顿时一愣:“这怕不是一支队,阎佩衡家的小阎肇吧,是你爸调了工作你们才搬走的,自打搬走,至少十来年没回来过了吧?” 这么说,阎肇自己的老家就在盐关村? 盐关村分七个支队,陈美兰所住的是离城最近的七支队,而一支队,则在离城最远的地方。 阎佩衡这个名字陈美兰听过,据说是一位从村里出去的老军官,莫不,阎肇就是他儿子。 “我是阎肇。”阎肇居然回答说。 毛嫂子恨不能掰下阎肇的脸贴着看,连连惊呼:“这还真是小阎肇。” 回头,她又兴奋的对陈美兰说:“你怕不知道吧,阎肇家在一支队,小时候就长在咱们村,西山小时候爱笑,大家叫他笑面阎王,阎肇因为面相凶,人给他起个外号,叫冷阎王,小时候阎肇虽小,但拳头狠,大家总说,别看西山年纪大,笑阎王打不过冷阎王。” 不说毛嫂子的眼球差点要鼓出来。 陈美兰都险些跌破眼镜。 她嫁的这个新男人小时候居然打过暴发户? 大嫂这个媒做的可简直太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爱情的骗子(生气和上床有关系吗?...) 这一整天, 陈美兰都恍恍惚惚,心思不定。 对她最大的干扰来自周雪琴,因为周雪琴上辈子离婚要到好几年后, 所以到底是周雪琴重生了, 还是她上辈子的记忆有误差, 她现在还有点怀疑。 一万八千块, 她所有的家底儿, 兑成了几张薄薄的国库券。 万一国债跌了,她就要赔钱, 万一国债涨了,她就敢断定,周雪琴肯定也重生了。 辗转一夜, 第二天一早起来, 陈美兰先去银行。 银行八点半才会开门营业,这会儿才早晨七点。 其实回去吃个早餐再来也行,毕竟钱躺在银行又飞不走,但陈美兰还是选择蹲守在银行门口。 她迫不及待,要用这笔钱来验证自己的记忆。 现在的银行还是木板门,要一块板一块板来拆卸的。 一个柜员来拆门的时候, 另有一个在里面抄小黑板,抄的,正是今天国债的利率。 “昨天大跌, 今天大涨啊。”边抄,那个柜员边感叹说。 陈美兰的心也怦怦在跳,看到1.16%的时候, 跟着门板就挤进去了,她今天兑, 能赚0.12%的利息。 “同志,我来兑国库券。”说着,陈美兰把自己所有的国库券一股脑儿,递到了木头窗户上的那个小窗子里。 今天的柜员不是昨天那个,睡眼惺松,打着哈欠,接过几张国库券看了一下,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对抄黑板的那个说:“今天这消息放出去,咱们行估计都得被挤破头。” “咱们这边还是好的,城里的银行估计兑不到,知道消息晚的,可就错过这个大好利息了。”另一个应合说:“我那几张我今儿也准备出了。” 报纸上只有昨天的消息,今天的是用小黑板往外通知,哪怕分行,也是早晨从总行接到的最新利率通知。 陈美兰庆幸自己的明智,因为等她兑完钱要出门的时候,陆陆续续,从东方集团的大门上跑出好些人,一看就是请假出来的,偷偷摸摸,边跑边摸兜,这全是来兑国库券的。 她要再晚点儿,就得跟着这帮人一起排队,挤门了。 在这种大涨的日子兑国库券,可得碰运气,毕竟这个银行的钱要兑完,人家就停止办理业务了。 而且现在可以同城通兑,你多跑几家银行,说不定能兑出来。 但再过两天,新的政策下来,同省,一年内购买的国债就无法通兑了,这也是国家既想刺激大家大批量买国债,又不想大家炒作国债而发行的管理政策。 那一万八的本金仍旧存了起来,2160的利息,柜员给了她21张青砖色的百元大钞行。哪怕没温度,这些百元大钞躺在她的兜里,也让她觉得烫手。 今天必须买早餐了,几个孩子估计已经饿的嗷嗷叫了。 走了几步,陈美兰停在了一家老潼关肉夹馍的门前面。 西平市本地的肉夹饶是烙出来的白吉馍,而老潼关的肉夹馍,则是从鳌子里烤出来的酥馍,等上了年纪,高血压高血脂寻风而至,就不敢吃了,但年青的时候,陈美兰最爱的还是老潼关肉夹馍。 一口气买了五个肉夹馍,酥的掉渣的热饼被从中剖开,剁成小指大小的卤肉连肥带瘦,尤其是皮,亮晶晶的泛着红光,馍是两张皮,里面塞的满满当当,全是肉。 拿着五个肉夹馍,刚进村子,陈美兰就知道阎西山想了一夜,终于想出狠招儿来了。 他刚从阎雄家往外走,手里还提着一条红中华,两瓶酒。 他的堂房阎三爷手里也拿着一条红中华,提着两瓶酒,远远看见陈美兰,目光躲躲闪闪,把酒和烟藏到了身后。 这还不算。 陈美兰刚到自家门上,迎门照面就见院子里另站着一个跟阎肇个头差不多高,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在跟阎肇握手。 这是盐关村的村长阎勇。 他一开口,陈美兰顿时一噎,因为他喊阎肇是喊三弟。 “三弟,你怎么一声没吭就要跟陈美兰结婚了?要不是西山专门上门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阎勇握着阎肇的手说。 “二婚,看着差不多就结了。”阎肇坦然的说。 还用说,昨天晚上阎西山估计一夜没睡,给村里的领导,老人们送烟送酒,给自己找了一帮说客上门,想用面子把阎肇给逼跑。 陈美兰提着肉夹馍进了屋,三个孩子齐齐趴在玻璃窗上,正在看外头。 小狼先蹦了过来,扬头看她手里的肉夹馍,招娣一手支着肘子,依然趴在窗台上。 阎小旺并不是兴灾乐祸,看起来还挺忧郁的,但他终于愿意跟陈美兰好好说句放话了:“阿姨,招娣原来的爸爸是不是想把咱们赶走啊?” 招娣虽说心里不愿意相信,但从昨天到今天,也看出来了。 亲爸不但曾经踢她打她,现在还想把她从自家赶走,孩子心里委屈又难过,嘴唇都快咬破了。 陈美兰先给了小狼一个大大的肉夹馍,才问他们:“你们是想喝奶粉,还是想喝粥?” “妈,我不想离开咱们家。”招娣吸着鼻子,可怜巴巴的说。 阎小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而且悲观的可以:“没用的,这房子是你爸的,看见外面那个人了吗,那人我见过,是我堂房大伯,他都向着你爸说话,咱们马上就得被赶出去的。” 肉嘟嘟的小狼只关注着吃,举了一下手:“妈妈,我要喝奶粉。” 这会儿要熬粥也来不及了,陈美兰于是拿过几个杯子,放上奶粉,刚想提着壶出去烧水,一拧暖水瓶,居然是满的,就给几个孩子把奶粉冲上了。 她一个人吃不完一整只馍,遂给自己切了半只,把剩下的半只给了招娣。 老潼关肉夹馍不能趁太热,得稍微放凉一点,才会酥得掉渣。 一口咬下去,一兜篓带着皮的,筋口弹牙的肉丁儿,越嚼越香。 在阎小旺诧异的眼神中,陈美兰居然也凑到窗户前,跟他们一起看起了热闹。 都要被赶走了,这个后妈居然还轻轻松松的,要看热闹。 女人不都是一生气,有不顺心的事就喜欢打孩子,骂孩子的吗,她怎么就不生气,不着趁着生气骂他,或者骂招娣几句啊。 阎小旺觉得这个女人可真奇怪。 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聚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有些人夹着烟,提着酒,要不是村里的老人,就是支队,大队的书记,队长们。 阎西山也进了门,一帮男人凑一块儿,正在说说笑笑。 这帮人嘴上说是因为听说阎肇回来了,来看阎肇的,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劝阎肇腾房子。 不过这种事情外人不好张嘴,得阎三爷来。 毕竟他和阎西山是本家,还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背着两只手的阎三爷突然咳了一声,大家就集体沉默了。 “阎肇,你跟美兰结婚,咱们全村男女老少都特别高兴,就我,都觉得高兴的不得了,西山个破锣,配不上美兰那么好的女人。”阎三爷先给美兰戴个高帽子,再故意咳一声,把声音提高了一倍:“但你们住在西山家的老宅里,这不合适,毕竟他家列祖列宗的生魂也这屋里住着,叫祖宗看见他把院子丢了,丢脸。这样吧,我做主,让西山补偿美兰千把块钱,你们换地儿买个院子,把这院子还给西山,好不好?” 阎西山叨了一支烟,目光顺顺溜溜,就迎上了陈美兰的目光。 窗户上一大三小,四颗脑袋,一个手里捧一个肉夹馍,招娣两眼畏惧,死咬着唇,陈美兰心够大的,居然在吃肉夹馍,她还吃的挺得劲儿? 阎西山唇角扯了一丝笑,悠哉哉掏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嘴上,心说:这要不是阎肇,事儿怕还不好办呢。 阎三爷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身为盐关村的一员,他阎肇能不走,能不让房子? 他家的祖坟不在村里,不怕人扒? 他是个男人吧,他得要面子吧。 不走才叫见鬼呢。 要说阎肇也是真奇怪,陈美兰也就看着漂亮点,但结婚过日子不图漂亮,她脾气刚硬,性格还坏,一点女性的温柔都没有,等结了婚,等他阎肇领教过陈美兰的臭脾气,就哭去吧。 但就在这时,阎肇一句话,直接惊的阎西山打火机没烧着烟,烧上了眉毛。 阎肇声音虽不高,但中气十足:“三爷,现在是新社会,讲马列不讲迷信。我离婚的时候就把我家的老宅让给了我前妻周雪琴,咱们做男人的得要高风亮节一点,不就一个院子?西山应该向我学习,这院子他就该让给陈美兰。” 啥,他居然大大方方的说自己离婚了,还说他把院子让给前妻啦? 一院子的男人顿时目瞪口呆。 阎三爷也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阎西山半截眉毛被烧,要不是慌得拍了两把,头发都得烧着。 这阎肇也太不像话了吧,算曝其短,要堵阎西山的嘴? 阎雄也是今天才知道,美兰嫁的是阎肇,那还有啥怕的。 在他心里,从小到大,阎肇专克西山,他立刻就接了句:“西山是该向阎肇学习,你们说是吧?”反正他又没收阎西山的烟酒,理直气壮。 而且他已经躲了两回了,这一回必须替美兰作主。 “是啊,现在都新社会了,啥老宅不老宅的,西山,你是该向阎肇学习。”就刚才收了烟酒的人,这会儿居然也倒戈了? 而且不止一个,另有人说:“西山,早都离好了的婚,你就别闹腾了,你有的是钱,真要喜欢住院子,自己掏钱买一个更大更敞亮的不就行了?” 阎肇还真是只用了一句话,就把阎西山给堵的哑口无言了? 阎西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阎肇,我这儿好说,但我今天去一支队,见你前妻周雪琴带了个男人,也在你家住着,你要真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阎肇面色如常,阎勇倒叹了口气。 报应,他跑来占阎西山家的院院子,周雪琴也带个男人也住他家。 一院子老少爷们,要不是阎西山和阎肇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脸,简直都得笑掉大牙了。 荒唐,太荒唐。 但毕竟大家都有了年龄,想笑也得忍着。 阎肇还是一本正经,声音依然那么沉:“我一点都不介意。” 他是不介意,但屋子里的小旺才拿起个肉夹馍,听说自己的亲妈就住在一支队,委屈的啪啦两下,眼泪滴在馍上了。 这可怜的孩子,陈美兰刚刚才发现,他脚上那双胶鞋虽然洗的干净,但穿了太久,鞋底和鞋面都要分家了。 要是他知道他妈给吕大宝和吕二妞一人买了一双崭新的鞋,那得多伤心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梅兰梅兰(阎肇发现周雪琴和吕靖宇把...) “昨天晚上所有去梦巴黎喝过酒的都给我站出来。”阎肇厉声说。 吕梁迟疑着站了起来, 阎斌踢开椅子,也站了起来,盐关派出所的所长摘了帽子。 孙怒涛拍着桌子说:“太过分了你们, 公安嫖.娼, 处理办法你们是知道的, 处分, 严重点还要撤职。” “太轻了, 全部开除党籍。”阎肇说。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坐正了, 而且一脸愤怒。 孙怒涛都有点害怕了:“阎队,会不会重了点?”都是一个系统,他们才刚来不久就这么大动干戈, 怕不好吧。 公家的事情, 再别惹的谁怀了恨,私底下报复。 吕梁把帽子砸在了桌子上,陈刚一把踢开椅子,直接出门了,嘴里骂骂咧咧:“不就是个破片儿警嘛,老子不干了, 老子要去下海,一晚上赚你们一年的工资。” 阎肇反问刑侦科的熊向党:“熊向党,还愣着干嘛, 给我抓人。” 刑侦最穷,没油水,熊向党最看不惯的就是缉察, 嗓门那叫一个洪亮:“是!” 他还真抓? 刑侦科的人一转手,把几个领导全给铐起来了。 但真要说开除他们的党籍, 当然还得请示上级,目前全部关禁闭。 阎西山就在阎肇的办公室,察觉到不对就给范祥的儿子范振华敲了个电话,范振华在市局工作,津东路分局的马副局长也是他提拨的,要他打招呼,赶紧想办法。 先送礼,跑关系消弥事件吧,哪怕煤老板,不逼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也不可能雇人行凶开车撞人吧。 吕梁,阎斌,马副局和他们那些暴发户都是一挂的。 不查啥事没有,但真要查,谁身上都是一身虱子。 打完电话,趁乱,阎西山溜了。 阎肇则在禁闭室跟阎斌聊天。 阎肇的目的很明确,一,村里黄老师的儿子,能考清华北大的孩子,被人撞死了,迄今为止没找到凶手,阎肇怀疑是阎西山的手下们干的,毕竟他运煤的卡车最多,而且大多数到了夜里都不挂牌。 这个案子就是津东路分局处理的,他想知道是不是阎西山的人干的,要不是,到底是谁干的。 二是暴发户们给公安们行过贿,必须有人做证阎肇才能逮捕他们。 逮捕一帮暴发户,顶多也就消停几天,那玩艺儿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 但不正之风,刹得一时是刹,哪怕只是几个月,他们也必须要刹。 不过公安们受了贿,怎么可能开口,他们只有咬死才能挺过去,不然就要撤职,撤党籍。 阎斌也曾当过兵,在部队上立过战功,阎肇想让他做污点证人,可以不开除他,撤职就行,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三,西山跟咱们是兄弟,说他超载,送钱,这个有,为了赚钱嘛。但你说他的卡车撞死人,那不会,要是他,我先饶不了他。”阎斌说。 见阎肇不吭气,他又说:“这身绿皮我早都不想披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开除我吧,我辞职,我下海,我干大事业去。” 阎肇:“可以。” 阎斌一脚踢开了椅子:“这个局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肯干的,早都想着辞职了,你去找找,先看看谁会听你的吧。” 不查就受贿,真被查处就下海,现在的公安也是个捞一抹子就走的行业。 不过阎斌不着急,肯定会有人着急,就比如马副局长。 说辞职是气话,工资是低,但他们黑色收入高啊。 阎西山托范振华商量好对策,范振华再托马副局长,到了下午,马副局长就来替几个公安求情了。 “阎队,这会儿闲不闲,咱俩聊一聊?”马副局笑着说。 阎肇指着对面的椅子:“马副局坐下说。” 马副局摘下帽子,露出一颗半谢顶的脑袋,搓了搓,指着上面的抓痕说:“你嫂子抓的,就为一台彩色电视机,昨晚把我打到半死,你说气不气人。” “那就买一台。”阎肇说。 “买电视要钱啊,一台4800,得咱们一年的工资。她要赶着我下海,但你说我能撇下公安工作不干吗,我下海了,咱们的公安工作谁来干?” “您在咱们分局分量确实非常重。”阎肇回说。 马副局往前凑了一点,推过来一张提货单,低声说:“你比我聪明,也比我年青,有前途,各个方面也懂得比我多。很多事情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大力查处,你说下面的人全都下海了,咱们难道做光杆司令?再说了,公家的事情没必要这么较劲儿吧,万一惹得谁私底下报复了,咱们都有老婆孩子,你不怕人报复吗?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阎肇看那提货单上写着凤凰牌席梦思一张,提货地点是国营商场,顿时坐正了:“马副局该不会是想给我送礼吧,我这人脾气不好,谁给我送礼,我送他坐牢。” 这人是不是傻啊? 千里当官只为财,公安工作,他当是在老山前线扛枪作战? 越南人的子弹怎么没打爆他这颗榆木脑袋? “这算什么送礼,是我和吕梁,阎斌大家一起筹钱送你的新婚礼物,你不刚结婚,没张床怎么过日子?” “所以不止是你,是你们所有人想集体贿赂我?”阎肇反问。 马副局拍着桌子说:“是现在的工作就必须这么干,公安也是人,跟认识的人喝喝酒吃吃饭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开除他们的党籍。” 党籍事关工资,工资要降半,而且要撤职,不在领导岗位上,他们就没有黑色收入了。 “所以他们能跟暴发户一起吃饭喝酒,嫖.娼,我还不能管他们?”阎肇再反问。 “你要敢管,他们就辞职,你当光杆司令啊?” 缉察队加盐关派出所十几号公安,他一下子全部开除? 不说上面领导会不会干,真开除了人他怎么干工作? 这人不止傻,还是个笑话。 马副局都懒得理他了,送礼个屁啊,大家一起闹辞职,转身到市局闹他阎肇,轰走他丫的。 他起身,拂袖就要走,却一把给阎肇拽住了手腕:“晚了。马副局,先交待这张席梦思床的票是谁送你的。” “嘿,我自己买的,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你刚才还说自己连台电视机都买不起,这就能买得起床送我?”握过枪杆子的手就是不一样,任凭马副局挣扎,他牢牢锁定对方的手。 正好孙怒涛听见这边在吵架,过来要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阎肇干脆解了手铐,直接把马副局给铐上了:“孙局,马副贿赂我,金额达五千以上,应该直接予以逮捕。” 行贿有个坎儿,五千以下只需要批评,五千以上就要羁押。 这张床正好五千以上。 “傻了吧你,不就拘留一个月吗,拘留完老子立马下海。”马副局给铐上了铐子,出了办公室就开始破口大骂:“经商下海的一个月赚万儿八千,老子一个月工资四百八,吃白菜的命操白.粉的心,老子不干了。” 这个分局的水有多深,马副局一说不干,各个科室源源不断的就有人来找孙怒涛,或者提停薪留职,或者要请病假,事假,再或者干脆提职。 孙怒涛在部队上是搞参谋工作的,乍一看十几个公安集体来闹罢工,也慌了神,安排他们晚上先别走,得跟阎肇一起给大家开个动员会。 孙怒涛的意思当然是让阎肇劝劝大家,只要不收受贿赂,认真工作,既往不咎,把工作干好就行。 但吕梁,阎斌都关了禁闭,各个科室的小领导们又不傻,现在他们要不罢工,领导们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一个个斜胯歪坐,抽烟打屁,没有一个把阎肇和孙怒涛放在眼里的。 “同志们,还有谁不干了,想辞职的?”阎肇一进来,开门见山就问。 众人面面相觑,稀稀拉拉,好几个举起了手。 在华国的历史上,这是个公职人员下海最多的年代,也是个公职人员最容易下海的年代,大家对于下海经商都是一心的憧憬,毕竟暴发户太多太多,搔动着大家的心,叫大家无法安心工作。 也是唯一一个,领导们要求爷爷告奶奶才能留下人的年代。 “都看报纸吗,知道大裁军裁了多少人?”阎肇又问。 …… “知道有多少老兵在前线接连着三四年只能用雪往肚子里送豆子,枪林弹雨里捡来一条命,刚刚下了火线就接到退伍通知,必须返乡,而且每个人只有几百块安置金的吗?”阎肇再问。 88年百万大裁军,一百万军人中只有区区几万人被安排了工作,剩下的全部返乡自谋生路,因为国家跟越南打了十年,没钱了,但是军人队伍严重超员,必须裁军。 多少老兵不服,多少老兵想闹,还有多少人想留在部队上,阎肇是全团带头转业的那个,因为只有他转业,才能平息大家的愤怒。 公安们依旧懒懒散散,那些当兵的是可怜,没津贴没工资。 战场上的英雄,现在待业在家啥也不是,但那关他们什么事? “我们团有几千号人正等待安置工作,你们早点辞职,腾出位置给那些需要工作的人,我欢送你们,祝你们飞黄腾达,早日富贵。”阎肇说完,直接撂下摊子走了。 一帮公安这才慢慢的全坐正了。 他们嫌一月四百块太少,可那些硝烟战场上下来的英雄们,一个月孩子的奶粉钱都给不起,这份工作,他们哭着要。 这就是赤. 裸裸的现实。 才上任的新官,阎肇并不是只烧一把火就罢。 吕梁和阎斌几个全部撤职,开除党籍,那些打了辞职审请的,一律递到市局批准。 他调了几个自己手底下带过的,目前待业在家的连级干部下来,直接空降,在津东路分局,他就有几个得力干将了。 对了,还有阎西山。 虽说卡车撞人的事还没查出来,但行贿也是大罪。 而真正出卖阎西山的那个人,估计连阎西山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是马副局长。 他叫的最厉害,喊的最大声,叫嚣着说要辞职,但一转身就私底下找到孙局,给孙局道歉,主动承认错误,然后把局里所有人收受过暴发户们贿赂的事情全咬了出来。 所以虽然他搞的好几个公安都辞职了,但他居然安全落地了。 调查结束,签好给暴发户们,尤其是阎西山的逮捕令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孙怒涛去市局开会,回来才能签字,阎肇就把逮捕令放在孙怒涛的桌子上,得回家了。 加了三天班,当然得小刘送阎肇回家。 今天阎肇这轰轰烈烈的一手,从上到下撸了那么多人。 不说分局上下人人胆颤心惊,马副局虽说心里又怨又恨,私底下号召大家一定要想办法搞掉阎肇,但表面上一样颤颤兢兢,工作态度那叫一个认真。 司机小刘也吓给吓得不轻。 因为他曾经干掉了阎肇一大瓶可乐,就怕他要公报私仇。 不过阎队上了车,看起来很轻松,而且还主动说:“小刘,放首歌听听吧,我好多年在部队,都不知道现在的人听什么歌。” 小刘立刻打开了收音机,这是他自己灌的磁带,第一首是崔健,但凡是个男人都喜欢的,收音机里立刻开始唱了:“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但歌才唱起来,阎肇就说:“把音乐关了。” 这么说阎队不喜欢听摇滚? 小刘赶紧把音乐给关了。 阎肇其实压根儿没听音乐,当然,他脸色不好也不是因为音乐,而是因为他突然看到周雪琴。 此时车正好经过一个公交车站,周雪琴和她的新任丈夫吕靖宇俩站在公交车站,正在等公交车。 一扫而过,阎肇看到周雪琴手里握着一叠的债券,跟吕靖宇俩正在说着什么,车经过的一刹那,他听到吕靖宇说了句:“你可真是个旺夫命,买啥赚啥。” “咱们赚了整整五千块,去国营商场买张席梦思吧?”周雪琴兴致勃勃的说。 吕靖宇说了句什么阎肇没听清。 但他揽着周雪琴,笑的特别灿烂,挤上公交车了。 前几天周雪琴还打电话问阎肇借钱,阎肇没给借,看来现在是赚到钱了。 这样其实很不错,周雪琴对阎肇怨念最大的就是他不会赚钱,既然找到了一个会赚钱的男人,她就不会老缠着他借钱了。 转眼间,车已经到了国营商场的门外。 此时国营商场的大喇叭里也放着歌,还是既风骚又甜美的港台歌曲。 “男人爱潇洒,女人爱漂亮,不知滴不觉滴,就迷上了你……有老婆还要风骚,有魅力还要怕老。”这也是夜总会里经常放的歌。 “小刘,停车。”阎肇突然说。 小刘心说不会吧,表面严肃的阎队,居然喜欢这种扭扭捏捏的港台腔? 他难道是因为喜欢听这种歌,才叫他停车的? 小刘赶忙一脚刹停了车,还想问一句阎队是怎么了,阎肇已经下车,走了老远了。 国营商店的门外,正在搞西美床垫的大型促销活动。 “西美床垫,千锤不烂。” “欢迎大家来砸床,我们的床垫千锤砸不烂。” 还甭说,现场围的人山人海,好多人都在抢着用锤子砸床垫。 一张五六千块的席梦思,能砸一锤子,谁不抢着砸,就连报社的记者都来采访这事儿,西美家具厂还上了报纸。 而从商场里络绎不绝的,好多人肩上抬着床垫,不再是清一色的凤凰牌,而是本地产的西美牌。 阎肇抬头看了看国营商场几个大字,站在原地了。 邹洁答应过陈美兰,一旦能卖出十张床,就送她一张的。 阎肇得去数数,千捶不烂的西美床垫,有没有卖出去十张。 不过刚在商场门口站了会儿,也是巧了,他就看到周雪琴和吕靖宇俩挽着手,要进商场。 “可惜只赚了两千块,其实我要再能搞来六千块,咱们还能赚得更多的。” 吕靖宇则说:“已经很好了,你可真是个旺夫命!” 阎肇脚步一顿:她说的怕不是他那六千块奖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打击渣男(通知吕靖宇,我要收房子了...) “但你弟现在进去了, 我要绑人,手下没人手,怎么办?”阎西山问胡小眉。 他手底下有一帮煤矿工人, 但是除了胡小华, 别的也就帮忙打打架, 抢抢地盘, 不会干出格的事情。毕竟人人家里都有老小, 不是谁都愿意出去打打杀杀的。 “人吧,我倒认识一个, 但是要花钱。”胡小眉说。 阎西山再皱了一下眉头:“要花多少钱,你说。” 胡小眉想了想,说:“我原来教过一个学生, 他妈得的是啥癌症, 要给他个四五千块,他应该愿意帮咱们绑人。” “阎肇可了不得,杀过越南人,他肯定会抓到人的,那人愿意蹲监狱吗。”阎西山又说。 胡小眉笑了一下:“那孩子今年才十五六岁,都入不了刑法, 你怕个啥?” 胡小眉18岁当老师,今年25岁,头一茬学生确实十五六岁了。 也到能帮老师办事儿的年龄了。 说起老师, 阎西山一直是非常感恩的。 他完全没读过书,但他识字,而他认识的所有字, 全是黄正德教他的。 那时候还在闹文G,他是地主狗崽子的成分, 没资格读书,每天晚上,黄正德把他喊到办公室,批改完别的孩子的作业,就会专门给他上小课。 直到现在阎西山都记得,一盏油灯下,黄正德卸下他头上的高帽子,擦干净他被人打的脏兮兮的脸,取下他脖子上的牛鬼蛇神牌当黑板,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识字的样子。 阎西山在外面胡作非为,但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几乎勒令着,从来不让他们进盐关村闹事,因为他的良知和底限在盐关村。 他也绝不染指十八岁以下的孩子,因为那都还没成年。 而现在,他温柔的,善良的,高知识分子爱人胡小眉,居然要让自己的学生帮忙搞绑架,还是绑架他的女儿? “小眉,教育局是不是把你给开除了?”阎西山问胡小眉。 说起这个,胡小眉简直要气死了:“你还说这个,当初要不是因为你……” “既然不当老师了,你想干点啥?”阎西山又问。 胡小眉依偎到了阎西山的怀里,伸手摸上了阎西山的胸膛:“我还是想当老师,不过现在正规的学校肯定不要我了,我妈说现在流行私人办学校,你不是认识市上的领导嘛,想个办法,帮我批个学校吧,我自己当校长。” 是,现在兴起了一种私立学校。 不过需要资质,而资质,要到教育部去开。 阎西山自忖自己是华国第一会搞关系的人,要他真的愿意搞,只要提着钱,教育部的关系应该也不在话下。 就在昨天,他也在考虑,胡小眉是因为他才被开除的。 要实在跑不到关系,找不到学校让她去工作,就索性给她开个学校算了。 但现在,阎西山发现,胡小眉这女人了不得。 十五六岁的学生,她就敢唆使人家去搞绑架,要给她个学校,她岂不是要办成黑she会的摇篮? 当然,阎西山依旧是个坏人,他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醒。 要说今天他会良心发现,全凭当年黄正德在油灯下教他识字,让他对老师这个职业保有着敬畏,同时,人可以玩别的,绑架自己的女儿,畜牲不如。 也是因此,阎西山个渣渣,居然发现胡小眉比他更恶一万倍。 俩人回了家。 晚上九点了,范祥吃完了饭,正在看电视,齐冬梅做好了一桌饭,在等阎西山。 有范祥那么好的关系和资源,齐冬梅不是不想扶持自己的儿子。 但人讲材料。 胡小华没脑子,又冲动,爱打打杀杀,干不了大事。 阎西山就不一样了,从小被人欺压,像狗一样长大的,会见风使舵,会来事儿,会巴结人,所以齐冬梅才会扶持他,毕竟他是块煤老板的料。 齐冬梅培养阎西山,就是当成女婿来培养的。 见阎西山要去隔壁,齐冬梅说:“西山,快来吃饭呀,咱们还得商量一下,怎么把小华捞出来呢。” 都这样了,她还忙着要捞胡小华。 阎西山到了隔壁,见范祥正在看电视,而电视还是台国产小彩电,遂笑着说:“范叔,我上个月给了岳母大人四千块,你怎么不换台进口东芝啊,这个颜色多糊,一点都不鲜亮?” 范祥顿时一愣,阎西山给他行贿,钱都是给齐冬梅,毕竟他是个领导,不好意思亲自拿钱。 可上个月,齐冬梅分明说阎西山只给了她四百块。 怎么阎西山自己说他给了齐冬梅四千块? 这么说,齐冬梅一直拿他当猴子耍了吧? 范祥顿时气的站起来一把关了电视机:“真的?” “叔,你不会少拿钱了吧,这几年,我少说给过岳母大人三万块,你拿到多少?”阎西山明知顾问。 范祥一巴掌拍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岳父大人,您怎么啦?”阎西山问。 “没什么。”范祥摆了摆手,又去看电视了。 但是第二天,范祥就跟他儿子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想去他那边住一阵子,然后直接把他这个家里的门锁给换了。 齐冬梅和范祥并没有扯结婚证,毕竟小三上位,齐家的儿子从来就没接受过她。 齐冬梅出去逛了趟街,回来就发现自己的衣服啥的都被扔在外头。 家里的锁换了,丈夫也不住这儿了,她连门都进不去,去单位找吧,范祥索性请了个长假,见都不见她。 就这样,范祥居然单方面的,跟她分手了。 当然,阎西山并没有跟胡小眉分手,两边做好人,一边安慰范祥,一边安慰齐冬梅,谁都不得罪。 但从现在开始,他渐渐开始鄙视胡小眉了。 他也绝不能再让胡小眉有当老师的机会了,胡小眉这种女人,还是没工作,呆在家里,可能才会安分点。 害孩子的事情,阎西山绝对不干。 要陈美兰知道阎西山和胡小眉之间发生的事,估计得笑一句狗咬狗,一嘴毛了。 此刻她正在盘算自己的账务。 盐关村好就好在,有负责任的支书和队长,不准大家往外乱租房子,入了夜,也不准那些街边小店放喇叭,来过几个开录相厅的,也被阎雄给赶走了,所以虽然离城不远,但是闹中取静,特别的安宁。 夜风凉凉,隔壁还有一位钢琴老师时不时弹点钢琴,这是个让人舒心的地儿。 擦干净自己的头发,陈美兰才要算总账。 她86年买了点股票,是秦玉卖给她的,名字叫深发展,据说是阎大伟出差深圳时买的,买的时候一股0.8元 ,他买了2000股,怕全砸在自己手里,又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涨,正好当时陈美兰手里有些余钱,秦玉说起来,陈美兰就原价买了一千股回来。 这个股票马上就会被停牌,好多人会气的把股票烧掉,但是再过两年,国家复牌救市,它能翻到一股二百多块。 阎大伟在股票被停牌的时候会气的烧掉股票,但将来又气的追悔莫及。 所以甭看一张小单子,那是一笔巨款。 再加上那5000块现金,陈美兰就有整整两万三千块的现金了。 在如今这可是笔巨款,但她要给孩子转学,光转招娣肯定不行,两个孩子要公平对待,要不然就是在孩子之间分裂,两个孩子两个名额,这就是钱。 招娣还要学艺术课,她还要重新加盖房子,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爸爸,回屋睡呀。”小旺在隔壁一声,惊到了站在门外的阎肇,也惊到了正在数钱的陈美兰。 “钱要回来了?”阎肇顺势就进了陈美兰的屋子。 五千块崭新的百元大团结,陈美兰还没来得及收,全握在手里。 阎肇不但进来,还坐炕沿上了。 陈美兰穿的是睡衣,其实是一件旧线衣,领口都磨没了,而且颜色也掉光了,关键是她都没戴那玩艺儿,现在属于真空状态。 而她年青的时候,前面还挺有料的。 所以突着两个小点点。 好在对方全程没看她,陈美兰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但还没扯结婚证,而且炕上睡着俩孩子,他该不会要上炕吧。 钱,存折,全摆在枕头上。 阎肇拿起存折看了看,放下了,又拿起股票看了看,也放下了。 这是领导要查账? 他该不会想收走她的钱吧,狗男人,他想管她的钱? 陈美兰满身戒备。 “明天去银行看看,买点国债,或者债券,比放在手里保值。”阎肇居然说。 陈美兰顿时一愣,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前几天才悄悄买了一回国库券。 怕阎肇反对,都瞒着他没敢说,可这人居然鼓励她去买国库券? 阎肇在周雪琴的嘴里是个既保守又刻板,刚愎,独断,大男子主义极其严重的男人。 她没听错吧。 随即,阎肇又拿出一双洗的干干净净,但连边都磨没了的大布鞋递给了陈美兰:“把它改一下,给小旺穿。” 这是他自己的鞋子,改了给小旺穿? 现在啥年月了,大鞋改小鞋。 不过,要不是阎肇拿出这双破布鞋,陈美兰还差点要忘了,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双小旺的胜利牌胶鞋,递给了阎肇:“这个是给小旺买的,我给他他不穿,你给他吧。” 阎肇翻过来,又翻过去的盯着看,居然来了句:“这鞋,一双至少七八块吧,过几天我给你钱?” 这男人对这个物价的理解还停留在七十年代。 这鞋要38块,要她说出来,他的脸上会不会有点别的表情,比如惊讶。 “你和招娣可以穿好一点,给他们穿烂一点,不要打他们,给他们吃饱就行。” 他这意思,确定不是想在三个孩子之间搞分裂,搞霸权主意,她和招娣打扮的像花姑娘,后面跟个小狼小旺像要饭的? 她真能那么干? “要不就别给他俩穿衣服了,光屁股岂不更省钱?”陈美兰忍无可忍,不由得脱口而出。 然后,她就发现男人终于抬起头,正视着她。 最终,陈美兰低下了头,这男人真没意思,玩笑都开不起。 “明天换件合适点的衣服,咱们去领证。”阎肇说完,起身走了。 就在他出门之后,陈美兰闻到一股浓浓的炸鸡香味。 肯德基不是给几个孩子抢着吃完了,还哪儿来的? 陈美兰一低头,炕沿上放着一个用纸包起来的汉堡,揭开一看,里面的肉居然还是热的,这是阎肇重新用油炸过的。 这就对了,肯德基的全家桶里是有汉堡的,按理应该是两个,应该还有一瓶可乐,阎肇在火车上吃掉了汉堡,喝掉了可乐。 真是难以想象,严肃刻板的阎队在火车上抱着大桶可乐啃汉堡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已经刷过牙了,但陈美兰还是剥开汉堡纸,狠狠咬了一大口。 炸酥的鸡肉,松软的面包,里面的生菜不太新鲜了,但混合在一起,居然格外香甜,怪不得孩子们都喜欢吃这个。 好吃,真好吃。 再说隔壁,阎肇大步流星,才进门,缩在被窝里,两只眼睛又明又亮的小旺其实也才悄悄躲着,仔仔细细品完最后块炸鸡,刚刚刷过牙躺炕上,犯罪现场被打理的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他脱口而出一句:“我不穿。” “不穿也可以,明天我就把你送去给你妈,还让她打你?”阎肇说。 “不要……”显然阎肇才是最懂儿子的,阎小旺立刻乖乖捧过了鞋子,差点哭了:“我明天就穿。” 其实在小旺小的时候,周雪琴并不打他的。 那时候她还在毛纺厂工作,认识的朋友多,又没有老公管,夜夜跳舞,偶尔半夜回来,只是嫌弃他摸自己,怕小旺摸脏她的新衣服。 是后来街坊邻居一个个下海了,做生意暴富了,发家了,她自己也下岗了,没钱去舞厅,丈夫又一直在战场上,她才开始动不动踢小旺一脚,掐他一把的。 今天小旺还见着周雪琴,抱着一个比招娣胖好多的丑丫头在挤公交车,那小女孩抱着一瓶可乐,都洒她衣服上了,她居然不生气。 要是小旺敢那么做,她早一把把他搡开了。 其实周雪琴也看见他了,就好像怕他要跟着去似的,立刻就躲了。 小旺怎么可能还去找周雪琴,早在小狼高烧到四十度,他抱着弟弟,求她留下来,她表面答应,给小狼随便灌点药,就又悄悄跑出去跳舞的时候,在他心里,她就不是妈了。 孩子把那双钉鞋搂了过来,虽然心里酸酸的,但这回想起陈美兰来,居然不觉得讨厌了,而且心里还暖暖的。 周雪琴去抱别人家的孩子了,但小狼不也有陈美兰抱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蕾丝nui衣(三兄妹自信心膨胀到要爆....) 阎肇最近一段时间集中力度, 一直在追查黄老师儿子案的肇事司机。 架空刑侦科的熊科长,是让空降的副科长马勃查的。 一个个的审煤老板们,一辆辆查卡车, 走访卡车司机。 熊科长熊向党虽说因为阎肇在战场上战功赫赫挺佩服他, 但在查案子上, 因为阎肇算是插手了自己科室的事情, 心里难免有点不高兴。 正好马副局长心里也不畅快, 虽说姿态放的很低,但私下偷奸耍滑, 什么都不干,而且明着不捞,他暗着捞啊, 现在新冒头的那帮煤老板们, 给他孝敬的不在少数。 熊向党心里瞧不起马副局,但因为更生阎肇的气,跟马副局有了共同话题,今天正好马副局相邀,就想好好聊一聊。 不过他刚一进副局长办公室,阎肇也进局长办公室了。 “孙局, 案子破了。”他的声音虽低沉,但是穿透强,虽说边说边关门, 但下一句熊向党和马副局也听得见:“兹事体大,牵连的还这么广,我们必须向总局汇报?” “这么说车根本就不是咱们区的?” “对, 所以咱们一直查不到人。” 那边声音越来越低了,听不清了, 马副局竖起耳朵,熊向党也在听,就听孙怒涛突然声音一高:“居然是他?先不要打草惊蛇,咱们马上去市局汇报情况?” 说着,俩人居然一起走了。 熊向党一听阎肇有了立功的活都不跟自己通气儿,更生气了,正想跟马副局倒点苦水,马副局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突然忘了,我还有点事儿要处理一下,熊科你坐会儿,我出去一下。” 熊向党给气的,憋气郁闷,想吐个槽都没人听。 再说马副局,出了公安局后特意过了两个街道,看四处无人,才拨了一个电话,打完之后又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溜了。 不过他才走不一会儿,阎肇和孙怒涛就来了。 只需要摁个重拨键,那边已经接起了电话:“喂?” 阎肇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这电话上有显示,记下电话号码,让机务科直接查机主。”孙怒涛说。 其实他们根本没查出来对方到底是谁,但是排查工作做完了,车不是本区的,有效信息就是,车是别的区的,有人帮他瞒天过海了。 能在分局帮一个肇事者瞒天过海的,目前在职的除了马副局就是熊向党,毕竟刑事案件只有他俩经手过,刚才也不过看他们正好在一起,使诈而已。 上钩的是马副局。 “我听出那个人的声音了,我知道他是谁。”阎肇说。 刚才马副局专门跑出来打电话,肯定是想给肇事者通风报信的。 按理通过机务科就可以查到机主。 但这个声音,阎肇虽然只听过一次,却太熟悉了,是陈平。 哄他儿子吃了五十个肉串,差点撑破孩子胃的陈平。 狭路相逢。 …… 案子很快就查清楚了。 当天晚上陈平是自己开车,醉酒,撞死人后都没有逃逸,甚至连车都没修,第二天一早他还去事发地转了一圈儿。 发现撞死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而且连阎斌那个屁事懒得管,只知道混日子的副所长都在认真追查凶手,这才开始跑关系,跑门路抹的事儿。 车还在,而且还一直在跑运输,运沙子水泥。 巧了,因为陈平搬到了津东区,那辆卡车就藏在他新租来的煤厂里。 听马勃陈述完这一切,熊向党这才五体投地,怪不得据说可以直接调首都的,上面亲自点名,要阎他来津东区,这案子不是普通的刑事案,靠他们还真不行。 “实行抓捕吧。”孙怒涛说。 熊向党刚要走,阎肇却说:“你马上去趟马副局长家,他应该在烧东西,立刻逮捕他。” 副局长,还没有证据,说逮捕就逮捕? “逮捕他。”孙怒涛说。 陈平,阎肇说自己要亲自去,孙怒涛觉得这样怕不太好,从83年开始,因为公安方面的重判,伤害公安办案人员的案子倒是不多了,但他一个人去也太冒险了。 “带几个人吧,那帮暴发户们私底下打架斗殴,钢.管砍.刀可不长眼睛。”孙怒涛又说。 “让马勃带人随后吧,做个准备。吕梁应该也反水了。”阎肇扫了一圈说。 转身,他已经走了。 孙怒涛问:“吕梁呢?” “刚才还在啊。”有人说。 孙怒涛再叹阎肇料事如神,吕梁可是原来的副大队长,地头蛇,因为嫖.娼而被开除党籍,还撤了职,他手上可是有枪的,万一他也捞过钱,别他身为公安阻拦办案,那可就麻烦了。 “马勃,赶紧去支援阎队。”他连忙说。 小刘开车,一路没不作声,倒不是怕煤老板,而是因为小翔的死而难过。 是个人,只要听说这种事情都会觉得难过。 “放首歌听吧,最近好像流行粤语歌,来一首?”阎肇声音倒是很柔和,突然说。 阎队有文艺细胞,爱好听歌,小刘可早有准备。 拎开音乐,这也是小刘目前比较爱听的一首,闽南语,虽然听不懂,但一经唱起来,骨头都要跟着一起跳舞。 小刘不出声,但也跟着调子默默哼:几习西几en面万坦,几习咯撇en面担寒……爱嫖家爱呀。 地方不远,小刘开的很快,转眼就要到地方了,阎肇突然问了句:“为什么爱嫖才会赢?” 小刘目瞪口呆。 阎肇下了车,哐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抛来一句:“以后车上不准放这种歌。” …… 阎肇去的是陈平家,也就是胡小眉买来出租的那套。 他老婆还在农村,说难听点,香皂都舍不得用一块,偶尔进次城,洗个澡搓下来的泥垢能堵住厕所,几个女儿更是鼻涕虫,吵的烦人。 陈平自己在城里很会享受,沙发电视热水器,啥都有。但不会让老婆和女儿们进城,这种房子他宁可雇个保姆,也不让老婆女儿来住,乡下女人不说不配坐沙发,进了城都丢他的人。 这会儿他刚跟保姆交待,让保姆打个电话,把他农村的老婆喊来照料儿子。又到儿子卧室,好好叮嘱了一番,让他在学校不要惹事,尤其不要再欺负阎小旺。 “啥呀爸爸,我最近没欺负过他,但学校里也有认识他妈的人,骂他妈是个骚货,关我啥事儿?”小胖墩儿挑起眉头说。 陈平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爸要出个长差,你可千万要认真学习,以后不要撒谎,也不要总是推卸责任,遇事,不要学爸!”孩子的一切恶习,其实全是学的他。 吕梁带着两个公安就等在门口,陈平一出来,立刻下楼。 就在楼梯口,几个人脚步一滞。 对面一个男人,板寸头,公安装,两条长腿大剌剌的叉开,两只手叉在兜里,头略微低着,看着吕梁。 “吕梁,你这是要出门?”阎肇问。 吕梁一手摁在腰上,笑了一下:“阎队,市局那边有个紧急案子要我们配合调查,我们来提个人。” 他身后那俩公安是假的,阎肇看过全市所有公安的档案,没有他们俩的脸。 “陈平我要带走,去跟市局说,这边有案子要找他。”说着,阎肇掏了铐子,咔的一声已经铐上去了。 吕梁刷的一下拨了枪,这在华国的历史上可能都是少见的,但这个年代枪.支管理不严,而且恶.性案件多,公安出门都带枪,但现在是晚上七点,在这种家属区,两个公安拨枪还实属罕见。 小刘在车里直接快要吓尿了。 “阎队,你这属越级行事了吧?”吕梁高喊一声,命令身后的两个:“愣着干嘛,把人抢走。” 小刘在车里愈发的怕了,因为吕梁的枪已经抵在阎队的脑门上了。 这要砰的一声,吕梁得坐牢,阎队直接得送命。 但不过转眼之间,阎肇只是一个反手,从弹匣到枪支,哗啦啦的往下掉,一把枪砸在地上,成了一堆零件? 正好马勃带人坐着局里的面包车赶来了。 “马勃,逮了那两个假公安,吕梁妨碍办案,持枪威胁上级,一并抓。”阎肇简短得说。 真公安带着两个假公安,一并被逮了? 阎肇只逮陈平,上了车,立刻吩咐小刘开车。 审讯室,窄窄的,飘着一股隐隐的肥皂味道,四面是墙,一张小桌子,一盏压的特别低的灯,这就是公安的审讯室了,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小,压抑,难受,但莫名让陈平想起出去嫖的时候,那种用劣质板材装修好的小姐们的卧室,差不多一样大。 但那儿虽臭是天堂,这儿味道虽正,却是地狱。 陈平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马副局打电话的时候交待过,万一被抓也不要怕,只要他愿意自己扛下所有的事。 他儿子,马副局会托人管到大学毕业,还包安排工作。 马副局人挺仗义,有个情妇,据说是他初中时的同学,长的挺丑的,还胖,皮肤很黑,他一直都不离不弃,据说就是因为对他有恩的原因。 为此,陈平愿意相信马副局,相信他回供他儿子到大学毕业。 在阎肇还没审之前,该怎么招,该怎么承担,该怎么把马副局和当时亲手帮忙,帮他处理事情人摘出去,他都是想好的。 但阎肇一张嘴,陈平就愣住了。 “说说你和周雪琴曾经一起喝过酒,酒桌上的事吧?”阎肇居然说。 陈平愣住了,随即来了句:“是她先勾引的我。”原来这男人是想问他寂寞前妻的花边逸事。 看来是男人,就免不了要争风吃醋。 这活阎王也不例外。 不说真有,就无中生有也要招。 可阎肇眉头一皱:“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哄我儿了吃了五十个肉串,他吐了一晚上的事。” 这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审判。 “钱,我给,我现在就给。”戴着手铐不方便掏兜,但陈平真想掏,曾经只是个无所谓的玩笑,可现在望着阎肇那张货真价实,活阎王的脸,陈平恨不能回到那一瞬间。 把五十块钱还给伸着手,撇着嘴,问他要钱的小旺。 “讲具体点。”阎肇说:“我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从当时参于的人,你们说过什么话,我儿子当时的样子,神情,他哭过,笑过,说过的话,全讲给我听。” 这种审法可真是比酷刑还残。 陈平于是讲了起来。 …… 听的时候,阎肇的脸在灯下仿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听完亦未动。 声音依然很柔和:“父亲是什么,是座山,孩子的靠山,没有父亲,孩子就没了靠山,你撞人逃逸,是要被执行枪决的,而且是立即执行,曾经我儿子是什么样子,将来你儿子就是什么样子,保重。” “我,我可以招,要不是马副局游说我让我出钱摆平,我是不会跑的。”陈平一声嘶嚎。 “晚了!” 阎肇刷的起身,空旷的审训室里,被他拉开的椅子带着沉闷的回响。 哐的一声,他的脖子碰到灯罩上,啪的一声,灯泡和铁灯罩啪齿撞了一声,灯泡的玻璃碎碎从他后衣领钻了进去,他伸手抚了一把,见有血,伸手揩了,示意马勃过来清扫。 随着阎肇出门,陈平脸慢慢垮了下来,曾经比周润发还要梳的光的背头像抗日剧里的狗汉奸一样搭在两鬓,老泪横流。 此刻,陈平眼里全是小旺和小狼的身影,那身影骇到了他,骇到他骨寒。 周雪琴跟他在城郊的路边摊前吃烤肉,喝啤酒,在席间周雪琴抱怨阎肇在战场上不回来,抱怨阎肇不会赚钱,抱怨阎肇一个月的津贴只有180。 陈平适时指着自己的皮尔.卡丹腰带说,这个正好180。 小狼是被绑在小旺背上的,站在烤肉摊前,想催周雪琴快点回家。 因为小狼发烧了,他想让她带着弟弟去看病。 “来,小旺,阎肇不会赚钱,你可以啊,吃一串肉,叔叔给你一块钱。”他大剌剌的说。 小男孩夺过肉串,一口气吃了五十串。 谁的儿子都是心头肉,他用三个丫头片子招来的宝贝儿子。 以后要变成小狼和小旺了。 …… 家里装了新电话之后,圆圆和小旺写作业都是围着电话写的。 但从电话装上,迄今为止并没有人打来过电话。 “这电话怎么就不响啊?”小旺轻轻提了起来,递给了圆圆:“要不你试试,往外打一个,咱们听个声儿?” “收费的,一分钟两毛钱呢。”圆圆说:“不能浪费爸爸妈妈的钱。” “钱都是你妈赚的,又不是我爸,我不可以打,但你可以啊。”小旺撇了撇嘴。 虽说他爸爸是个公安很威风,但并不会赚钱,这使得小旺自卑又自负。 他会跟圆圆吹牛说自己以前有多厉害,但现在他并不厉害,他想出去赚钱,可他只能被困在这儿读书。 圆圆往前一趴,双手掬着脸,笑的像朵向日葵:“那不一样嘛,他们是夫妻,钱是大家的。” 最近流行扎两个马尾,而且要红头绳来扎,陈美兰给圆圆买的红头绳,亲自扎的双马尾,穿的是从商场买来的荷叶领外套,六岁的小女孩,一年级,因为会唱歌,在班上特别受欢迎,她做值日,一帮小鼻涕虫们抢着帮她抬水桶。 小旺忍不住就要扯一下她的头发。 “你又打我,我要告……爸爸。”圆圆气的掐了小旺一把,总还是没说出告我妈几个字。 虽说揪头发不掉,但是疼啊,她现在好烦这个哥哥。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响了,一声,又一声,带着一种时尚,时髦的气息,两个在打闹的孩子顿时愣住了。 叮铃铃,它又响了。 陈美兰接到小狼之后,又去给他买了个小书包。 其实幼儿园还没课本,但是有些孩子会背一个去上学。 小狼喜欢书包,就站在背书包的女孩身后,一直跟着人家走,陈美兰不买,还没长大的猪就要跟着人家的小嫩白菜跑了。 这会儿小狼也是小小学生,背着双肩的小书包刚进门,看到电话响了,伸出山之爪,大咧咧的就拿起了大家轻拿轻放,像宝贝一样的电话。 “我是马小刚,请问阎望奇小同学在吗?”对方居然说。 小旺咧嘴一笑,居然是他班上那个鼻涕泡的马同学打来的,那是个总擦不干净鼻涕的小男孩,跟小旺是同桌,小旺爱干净,老帮他擦鼻涕,俩孩子交换过电话号码。 他接了过来,对着电话里趾高气昂的说:“马小刚,是我,阎望奇。” 电话换成了一个老太太来接了,笑呵呵的:“阎旺奇,让你妈妈接电话。” 陈美兰接起了电话,电话里是马太太的声音:“陈美兰,咱们秦川公司要盖个办公大楼,你记得做份标书来投标。”马太太顿了顿,又说:“以后还请你家旺奇多多照顾我家小刚,小刚特别喜欢你家旺奇。” 秦川集团的工程,是阎大伟帮忙介绍见面的。 但之后就没音讯了,现在居然因为小旺给班上的鼻涕泡擦了鼻涕,她获得投标书的资格? 东方集团的食堂已经盖好了,款也结了,她投入了五千块,拿了五万块,但陈美兰心不够黑,民工们的工资全是按全天结算的,完了又给他们一人发了二十块钱的辛苦费,物料成本则花了一万多,什么竹架钢架螺丝钉儿的,绳子灰桶之类的东西,那都是钱换的。 后期收尾还要留些钱,这样算下来,她总共赚了三万,按理该跟大哥均分的,但陈德功只愿意拿一万,而且跟陈美兰讲明,自己要单独存掉九千定期,只跟大嫂报一千。 毕竟要叫周母那家子人知道大哥赚了这么多钱,怎么想办法都会弄走。 陈美兰刨干打净拿了两万块。 这确实又是一笔巨款。 但在装个座机3800,新上市的传呼机一台2000,入网费每年六百,服务费还要五百块,一件皮尔卡丹的西服八百块的年代,那点钱真不算啥。 而且是那帮工人还愿意跟着她干,毕竟农民工们没见过像陈美兰一样,发工资发的爽快的包工头,现在就已经在问她啥时候开下个工程了。 “我马上做标书。”陈美兰说。 转身,她得去趟黄老师家,她自己不会做标书,但黄老师可以。 小旺简直,太棒了! 不过她刚一出门就碰上阎肇,而且村里来了好些公安,围着黄老师家。 陈美兰还没来得及跟阎肇讲小旺替家里办了多大一件事情,阎肇却开门见山说:“我今天给你们烤肉吃,怎么样。” “你还会烤肉,烤羊肉?”难不成她嫁了个阿凡提大叔? “山鸡、蛇,鳄鱼,竹鼠,豪猪,糜鹿,也可以。”阎肇仔细回忆着,看那样子,他应该不止烤过,应该还吃过。 这不是阿凡提大叔,是个狼人。 “还有,圆圆和小狼,让他们从今天晚上开始睡炕吧。”阎肇又说。 陈美兰不是傻,而是她没想到阎肇会有那么多的仪式感。 “席梦思呢?”她问。 “我要睡。”阎肇简促的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看观音(我忍不住!...) 村里人几乎都听过圆圆唱歌, 也知道她给一个电影录了片尾曲。 但她居然还拍了电影? 再一看明信片,西影厂发行的? 拍电影在这个年代是一件特别神圣的事情,荧幕上活跃的好多大明星, 比如巩俐, 刘晓庆, 不都是从咱西影厂出去的, 《红高梁》、《黄土地》, 再加一部《黑棋》,走向了世界, 谁不知道。 西影厂就是西平人的骄傲。 看着西平电影制片厂发行几个大字,捧着的人手都发抖了,咱们圆圆这是要红了呀, 好几个人甚至要抢小旺录的磁带。 圆圆要出了名, 现在小旺四处叫卖的磁带,它不也有收藏价值了? “美兰,给我一张!”毛嫂子抢着说。 刘二姐抢了一张,直接不给了:“这张我要贴到我们家墙上。” 一个传一个,本来就有很多人在看热闹,这下大家一起来抢明信片了, 现场一片混乱。 尤其是有一张,圆圆趴在女主角的背上,双目望着镜头, 六岁的小女孩,瘦瘦的,头发拂在脸上, 让人看着就心里难过,就为这个眼神, 好多人都想冲电影院里去看电影了。 “丫头有点瘦!看着脏脏的,确实没咱的圆圆好看。”总有不同的声音。 还有人立刻解释说:“这叫剧照,没看见人《黄河谣》拍的是旧社会?” 黄嫂子肚子都七个月大了,照了B超,说孩子脐绕颈两圈,按理该在家躺着的,都背着黄老师悄悄跑出来,一步三蹦,也不怕蹦坏孩子,来看圆圆的照片。 小旺这会儿最得意,嗓门洪亮中气十足:“吕大宝,我妹有明信片,你妹有吗?” 吕大宝想抓明信片,小旺一把抓上了他的手,大宝一只拳头才想抡起来,怎么觉得被谁咬了一下,低头一看,一个圆胖墩儿正在咬他的手。 “美兰,你家这孩子怎么咬人?”自己家的骂人就没事,别人家的一咬,吕大宝立刻不高兴了,要来掰小狼。 陈美兰拉过孩子反唇相讥:“不是你说的,孩子皮点有没关系,长大了有出息才重要?” 吕靖宇可是很护短的,立刻反问陈美兰:“就这孩子,你觉得他将来有出息?你觉得他要长大后会听你的话?” 周雪琴可天天在念叨,说她家大的是个废物点心,小的更是个白眼狼。 吕靖宇其实挺可怜美兰的,被阎西山抛弃,跟了个穷公安,又养着俩白眼狼,费心费力搞点工程吧,能赚到手的并不多,现在看他赚了大钱,肯定特别后悔,后悔当初没跟他。 按理,她语气应该要软的。 可陈美兰的语气比他还强硬:“我非但觉得我两个儿子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就我闺女都比你儿子强一千倍,期末她数学100分,语分96分,你儿子有吗?” 村小学怎么可能比得上重点小学。 而且圆圆在吕靖宇眼里更不如在阎西山眼里,就是个又怂又胆小的小可怜,人家成绩居然那么好? 当然,吕靖宇在这方面是很冷静的,大宝数学97分,语文才考了86分,这还是他给了校长很多钱,让校长天天给大宝补课,补出来的成绩。 他脸色一变,抓过吕大宝说:“听见没,一个丫头子成绩都比你高,明年你可要继续努力。” “爸,明年我也上东方学校,我肯定考的比阎招娣强。”大宝语气特别重。 嘿,圆圆和小狼一听大宝这话差点没气死。 但小旺一下就跳起来了:“我要愿意认真学习,你吕大宝恐怕连我都考不过,别提我妹了,等着丢人吧你。” 吕大宝攥紧拳头看着小旺,小旺踮起脚瞪着他。 陈美兰心说这就对了,敌气我不气。 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小旺专心学习,但大宝居然是剂灵药,他可以做得到。 大人是孩子的催化剂,而且一旦攀比起来,没完没了。 大宝突然一把撩起他爸的衣服,指着吕靖宇腰上说:“我爸还有传呼机,你妈有吗?” 传呼机? 这玩艺儿在外面确实新鲜,谁要腰上别一个,大家看他立马就觉得高人一等。 但在陈美兰家可不新鲜,家里有俩,不过陈美兰的总是装在包里,阎肇也只是随便把它扔在裤兜里。 小旺立刻把陈美兰的从包里翻了出来,拿出来给吕大宝看:“我家有俩,我爸我妈都有。” 三兄妹自信心膨胀到要爆.炸了。 他们没想到一个整天吱吱乱叫的小传呼,也可以让他们赢回一局。 吕大宝气的直跺脚:“爸,让我妈给我也买一个传呼机,我也要。” “不要跟他们吵,等你妈从南方回来,我让你妈给你买个你最喜欢的机器啥猫来着?”吕靖宇连忙安慰儿子。 这下圆圆想起来了,什么机器猫的,不正是小狼的小闹钟。 小女孩把小狼爱不释手的小闹钟抱了出来,塞到小狼手里,两手叉腰,就往吕大宝面前一哼。 “我妈会给我买个更大的。”吕大宝高声说。 这一句倒是有效果,毕竟小旺一听周雪琴居然对吕大宝那么好,要啥买啥,就要蔫巴。 圆圆也顾及小旺的心情,就不好跟大宝继续吵了。 吕靖宇笑看一切,其实心里极度舒适。 周雪琴去了南方,虽说身上带着传呼机,但跨省无法呼叫,最近她也没往回拨过电话。 阎肇乍然上门收房子,一副非收不可的样子,全然没有通融的余地。 吕靖宇肯定不愿意给,因为阎肇家简直是所有男人理想中的老宅,站在门上就能感觉到威严。 不过他问了一下周母房子的问题,才知道,当时周雪琴跟阎肇只有口头承诺,而且周雪琴确实说过,会爱护房子,阎肇才把房子给她的。 也就是说,没有纸上合同,全是空口。 宅基地的过户手续倒是有,但阎肇一直压着,没给周雪琴。 爱护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他们俩口子都忙着赚钱,实在没时间收拾卫生,而且房子已经成他们的了,也是他们自己住,卫生搞得好不好,这也能成为收房子的理由? 吕靖宇现在有钱,城里也买了房子,但他认为,盐关村的领导就为阎肇占了阎西山的房子,也不可能站阎肇的立场。 但万一的万一,盐关村的人向着阎肇,要给他来个黑吃黑,逼他走。 吕靖宇的心理预期价是两万。 他估计阎肇没钱,更不会掏钱。 不过美兰就说不定了,她那个小工程赚了些钱,说不定敢接这个价。 不过让他们俩口子吵闹吧,房子他不给,真想要,就给两万块! 因为美兰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吕靖宇就带着大宝退到外面,在煤场门前等。 现在是元旦后,天还颇冷,小旺把院门关上,打开自来水管,找了块特别干净的白毛巾,拿冷水打湿,又反复的拎,直到把毛巾拎到半干后,才把圆圆那些磁带仔仔细细给擦干净了。 陈美兰心说这小子发财的心不死啊,难不成他给人大宝比的那么惨,还不想学习,只想赚小钱? 但他把磁带一点点缠进磁盒后,又把所有的磁带整整齐齐摆在了桌子上,抬头,咦,见墙上有张小狼的奖状,想了一下,把圆圆的一张明信片贴到了旁边。 这才掏出作业本,深吸了口气,居然认认真真开始修改错题了。 弟弟妹妹都在墙上,他身为大哥,要再不努力,就真该被人笑话死了。 陈美兰看在眼里,笑在眼角,抽空给阎肇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那房子他打算怎么收。 她也猜到吕靖宇至少要两万,所以她备着两万块,但得问问阎肇钱备的够不够。 这是个委屈事儿,但没办法,吃个闷亏,把房子收回来吧。 “吕靖宇已经去咱家了?”阎肇在电话里声音顿了顿,却问了陈美兰一句:“有个战友的妹妹在卖梦特娇,你要不要?”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提梦特娇? “不要。”陈美兰说。 阎肇深吸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电话那头,一个老陕腔调,大炮嗓音的男人说:“说是个撒蕾丝nui衣……”蕾丝内衣几个字用陕省腔调说出来,简直可笑到炸。 陈美兰本来正常说话的,也没笑的心情。 可给这句话差点笑炸。 阎肇也再说不下去了,啪一声挂了电话,抬头,望着对面一个皮肤白皙,长得挺帅气,正在咧嘴大笑的男人。 这是阎肇的战友熊大炮,退伍后下了海,也在搞包工,属于战友中混的比较好的那一类。 他只是来找阎肇聊聊天,以及想给嫂子送套衣服的,他连阎肇爱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会儿准备要走了。 阎肇送走熊大炮之后,去找马勃了:“我要的照片你洗好了吗?” 马勃从抽屉里掏出一沓照片甩在桌子上:“阎队,这哪来的房子,脏成这样?” 阎肇并不答。 接过照片,骑着自行车一路去了阎西山的煤场。 今天早晨,他给阎西山打了个电话,让他请一下阎三爷和村里别的几个走不动路的老爷子。 自己也要去他的煤场,大家见个面,聊点事。 阎西山不明究里,但是乐悠悠的答应了,毕竟阎大队去趟煤场,于一个煤老板,那是无尚的荣光。 阎肇来的时候阎西山正在招呼大家喷云吐雾,聊天喝茶。 “来来,兄弟,坐下一起喝茶。”阎西山笑着说。 阎肇把一大沓照片一张张分发给一帮老爷子们,特意给了阎三爷一张厅屋的照片,厅屋的八仙桌上,歪倒的冰峰和打翻的可乐,和着像屎一样的饼干,一帮老爷子们一看这照片,全都手抖了。 看了会儿,流氓阎三爷的眼睛红了,拿照片拍了阎肇一下:“苏文的房子自己就住过半个月,你他妈个阎肇,你就让人这么糟蹋?” 阎肇弯腰,让阎三爷能打着他的脑袋,一帮老爷子全拿着照片来抽他。 闭眼,阎肇一声未吭。 他娘是临死的时候才住进去的,当时阎肇在部队上回不来。 虽说丈夫和俩大儿子都来看了一眼,因为工作忙碌就匆匆回首都了,几个孙子老太太临终也没见着面。 但苦了一生的老太太终于有了一套青砖大瓦房,当时特别高兴,是睡在厅屋的大炕上含笑离世的。 现在村里的老人们打阎肇,他受得不亏,因为他自打转业,一直在忙工作,津东区的治安倒是不错,可他把他亲娘的房子给弄的一塌糊涂,该打。 “阎肇那前妻叫啥,这必须赶走,我要亲自上门赶人。”阎三爷说。 阎肇说:“我也准备要收房,就怕村里的领导们不支持。” 另一个老爷子立刻说:“放他妈的狗臭屁,老子是领导的祖宗,这房子必须收,现在就赶人!” 几个七老八十,不太能走得动路的老人,拄着拐一个个得站起来了,都在说:“这跟西山家可不一样,离婚分房可以,把人房子糟蹋成这样怎么行?” “要是自己家,他舍得这么糟蹋?” “今天我和吕靖宇商量房子的事情,三爷,你们大家先去我家,我随后就到。”阎肇拍了拍阎西山的背:“你开车把老爷子们送回去,我骑自行车跟着。” 阎西山总觉得事有点不对,毕竟阎肇霸占着他的房子也属于鸠占鹊巢,可当时阎肇双手一背,讲的特别有道理。 讲到全村的老人对着他直点头。 现在阎肇要赶占着他家那只鸠,怎么听起来似乎也很有道理。 一张嘴两张皮,他怎么翻来翻去全是理。 但阎肇骑着自行车已经走了。 老爷子们走不了路,而且个个都催着西山赶紧回村,又都走不动,摔倒一个就得阎西山来扶,万一摔坏一个,还得阎西山出医药费。 厂里有大卡,阎西山把七八个老爷子搀上了大卡车。 路本身不远,阎西山杀到的时候,阎肇还在村口,他一脚油超过阎肇,把车停在了煤场前面。 刚才耍个帅,停了车阎西山才发现自己失策了,阎肇还没来,老爷子们要下车,一个个还得他来背。 吕靖宇在尊老爱幼方面向来做得不错,正好也在煤场门前,也抢着来扶这帮老爷子了。 陈美兰听见大卡车的声音,也打开门,带着几个孩子站在门上。 因为吕靖宇人很热情,而且爷长爷短,不嫌老爷子们臭,又是背又是抱的。阎三爷还问阎西山:“这人不错,咱村的?” 阎西山只搞煤,不搞工程,并不认识吕靖宇。 不过总觉得他挺面熟,最近应该跑东方集团跑得不少。 正好这时,吕靖宇笑着说了句:“我是个搞工程的,最近东方集团有个大工程,我正准备要接。” 包工头就是要吹,尤其要吹自己有钱,见谁都要介绍自己,这样才有业务。 所以这方面,吕靖宇比阎西山搞得还好。 “包工头啊,比煤老板好一点,咱美兰是不是也包点小工程,以后你们要相互照顾。”一老爷子说。 见脸就贴,吕靖宇连忙说:“我跟陈美兰是老乡,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她毕竟女同志,懂得不多,工程方面我会照顾她的。” 老爷子们顿时,咦,吕靖宇人不错了。 但阎西山眉头顿时一皱,在东方集团搞工程,那就是搭上范祥了。 敌人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敌人,阎西山记住吕靖宇了。 阎肇把大家让进自家院子,一边让小旺和小狼几个去请村支书,村领导们,一边从屋里往外搬着凳子,又抽空拉了一个大插鞘出来,插了大电炉子,就在炉子上烧水,烤枣,烫枸杞,泡茶给老爷子们喝。 陈美兰心里还记挂着陕话版的蕾丝nui衣,趁阎肇在柜子里翻枣儿,悄悄问:“你真给我买内衣啦?” “唔。”阎肇说。 陈美兰心说,这不瞎花冤枉钱嘛,男人哪能给女人买到合适内衣? 她也在忙着端瓜子花生,给上门的老爷子们找点零嘴儿,让小旺紧急去买烟,买来拆开,给老爷子们一人点上一支。 钱她也准备好了,整整两万块,随时准备给吕靖宇。 一支队的老宅,只要吕靖宇肯吐口,陈美兰愿意为了阎肇出两万块。 吕靖宇被阎肇肘在最中间,并且给老爷子们隆重介绍:“这就是我前妻,周雪琴的丈夫,吕靖宇,一支队那房子,就是他在住。” 这一声说出来,老爷子们再看吕靖宇,目光和眼神立刻就变了。 阎肇清了清嗓音,又开始说话了:“一支队的房子不是我的,是我娘的,当初我和周雪琴提过,给她可以,但必须收拾干净。她也承诺过,说会善待那房子,今天大家也看到了,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吕靖宇,我要收房子,交房子吧。” 不询求他的意见,只是通知他。 “不对,阎队,凭什么你要收房子?” 其实至此,吕靖宇还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把房子搞得太脏而惹了阎肇的。 阎肇未张嘴,三爷来一句:“那是给人住的房子,不是给猪滚的窝,你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的东西,一身西装着自己,把房子糟蹋成个猪窝,你还敢问,赶紧给我滚。” 吕靖宇当然不愿意,不过看阎肇气势汹汹,也懒得再谈了,直接就说:“那就商量钱吧?”张嘴直接要两万,讹死他。 “钱?”阎三爷可是流氓中的流氓:“你弄脏苏文房子还敢要钱?滚你妈的,赶紧给我抬起屁股走人。” 吕靖宇心说这老爷子怎么这么流氓,满嘴脏话。 可这时一帮拄拐的老头刚才看他还笑呵呵的老头子,突然一个个的拐杖全冲着他来了,连捅带捣,这是想打死他? 这些事按理跟阎西山没有任何关系吧。 但阎三爷边捣吕靖宇,还要指着阎西山说:“夫妻离婚,房子就是房子,跟钱有啥关系,当初西山想收回这房子,一分都没打算给美兰,现在阎肇就不应该给你给钱,不信你问问。” 阎西山差点没跳起来。 他怎么觉得自己给阎肇暗算了? 但给一帮老头子用眼睛瞪着,他必须来一句:“房子就是房子,不能要钱?” 听他这么一说,老爷子们个个面带欣慰,一脸西山终于长大了的夸赞。 圆圆更是悄悄跑过来,先给了阎肇一张明信片,又跑过来递了他一张。 阎西山还会结婚,生儿子的心永远不死。 但他慢慢发现自己就算生了儿子,也永远不会像爱招娣一样心疼,爱他了。 明信片上的小女孩虽是笑着,但眼角满是苦涩,就像曾经他总是唠唠叨叨嫌她是个闺女时,她对着他笑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委屈,但她不说,她愿意承载他发泄给她的所有委屈和苦闷,甚至不求他爱她,只因为他是她的爸爸。 阎西山摸了摸女儿的脑瓜子。 这是他永远的荣光! 吕靖宇计划得好好的,要两万块。 可阎肇都不用张嘴,一帮老爷子直接准备把他轰出去了。 他心说阎肇怕不是像范祥说的,脑子真有问题吧,这都九十年代了,房子就是财产,找一帮老头造造势,就能一分不给的把他从一套价值上万块的房子里给赶出去? 但阎肇可不给他张嘴的机会,他又说:“当初我和周雪琴只有口头协议,而且是她再三保证,绝对会善待我娘的房子的情况下,我才把房子给得她,现在她在不在都没有关系,房子我必须收回,公安局的宅基地手续我会撤销,吕靖宇,今天就搬家!” 这就让他搬家了? 村支书们才刚刚赶来,都还没张嘴,一帮老头子拐杖捣着让他搬家? 但吕靖宇不能就这么走,他还有最后一招。 陈美兰做工程赚了点小钱,但她那个工地赚不了大钱,因为她对工人们太善良了,工资居然按月发。 她都不知道,你扣着工人的工资放高利贷,就可以再赚一笔的道理。 她能赚大钱吗? 她曾经还很有意想嫁给他,现在看他赚了大钱,心里肯定既又眼红又羡慕,这就是个机会。 “美兰,你做工程,我也要做工程,而且我马上要接东方集团的大项目,咱们算起来都是一家人,以后咱们合伙做生意,我带你赚大钱。盐关村的人不讲理,但你可不一样,你是咱们陈家村最温柔,最善良,最懂事,最明大道理的女人,比我家雪琴还懂事。你劝劝阎肇吧,不给钱就搬房子我办不到。”听听这夸人的语气,话说得多漂亮。 都赚大钱了,可他为了一套房子,甚至不惜贬低带着刀伤南下的周雪琴。 且不说陈美兰差点噗嗤一声。 满院子的老头子们顿时沉默了,毕竟他们也认为女同志就应该温柔,善良,明事理。 吕靖宇的话似乎听起来也没错。 但他们护短,他们不服,他们可不想让吕靖宇这个渣渣教美兰做事。 他们现在就想听美兰会咋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普法录像(王八蛋,他就没学点经验吗...) “我人不坏的, 不用怕我。”他掰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 说完迅速松开了手, 又把枕巾铺的端端正正, 这才起身去睡觉了。 不说孩子有没有主见, 也不说孩子的品性好与坏, 让任何一个孩子说妈妈的坏话, 都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儿。 要不是阎肇那会儿坐在炕沿上,差不多连她都整理进柜子里, 要不是他真的够勤快,而且有了热水器后,终于洗了个好澡之后陈美兰心情畅快, 是不可能答应他的。 这个实在太难了, 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小旺心目中的恶人。 第二天早晨起来,孩子们朝气蓬勃的要去上学了。 陈美兰带着小狼,则要去幼儿园报名。 在半路分别的时候,阎肇大概还是想试试,就问小旺:“阎望奇,那个陈平, 是不是跟你妈一起喝过酒?” 正好经过音响店门口,店里传来一阵歌声:“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要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小旺跳起来唱了一句,伸开双臂,迎着风飞翔一般的跑了。 阎肇停在原地, 跟陈美兰说:“他这是故意的,故意偏袒他母亲, 瞒着很多事情。” “你就不要管了,这事儿我抽时间问吧,孩子不偏袒母亲就不是孩子了。”陈美兰牵着小狼的手,挥手说。 周雪琴是没带好孩子,但在八年中,阎肇才回来过几趟,周雪琴好歹伴了小旺八年,他要不偏袒周雪琴,才是真正的白眼狼。 小狼也迫不及待要去幼儿园,回头看他爸爸一直在盯着他,黑黑的脸上居然有笑容,挥着手不停的说:“再见呀爸爸。” 虽然他妈嫌他呆,但幼儿园最喜欢的就是小狼这种孩子,胃口好,吃得多,乖,不闹事,主要是长的可爱,白白胖胖。 而且现在的孩子大多上托儿所,那地方一学期才18块学费。 幼儿园早送晚接,管两顿饭,但一个月就要18块,能送的都是有钱人,小狼进了幼儿园,简直就是小贵宾,立刻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虽说知道周雪琴在首都发大财,周母也接不走小狼,但陈美兰还是认真叮嘱老师和园长,除了自己,不能让任何人接走小狼,为了让园长和老师们更加尽心,陈美兰特意透露这孩子的爸爸是个公安,而且是个了不得的公安。 “放心吧,除了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接走他。”园长拍着胸脯说:“这孩子早晚我亲自送。” 这是私立幼儿园,责任都在园长身上,一个孩子要出了事,别的孩子可就不来了。 陈美兰还得去盯一下她的小工程,然后得去趟电信局,装个电话在现在不说是天价,还要排队半年才能安装,不想排队,行啊,加钱。 马上就能结到工程尾款了,陈美兰想了想,多加了一百块,就为秦川集团那个大工程吧,万一能她能拿下来呢。 多花一百,七天之内电话装到。 不过才等了三天,电信局就来电,说要上门来帮安装电话。 但电信局的人还没上门,阎斌先来了,他的下海搞了个轰轰烈烈,却一分钱没赚到,现在就专门帮陈美兰盯着煤窑,收煤窑。 毕竟万一煤窑成了美兰的,美兰肯定得给他一笔感谢费。 不过今天的阎斌一脸的气急败坏,而且进门就说:“美兰,陈平本来一直在追他的钱,但现在不吭气儿,你猜为啥。” “为啥?” 阎斌清了清嗓音:“胡小眉说她怀孕了,刚才到医院照过B超,怀的还是儿子,目前已经三个多月了。” 陈美兰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一下:“真的?” 阎斌垂头丧气:“你看,要是胡小眉怀了孕,怀的还是儿子,阎西山肯定要跟她结婚,法律上拘留期间是可以保释一天出来结婚的,所以西山哪怕真的判无期,胡小眉跟他结了婚,那煤窑还是她的,陈平还是可以跟她一起开煤窑。” 胡小眉,脸皮厚,精明,脑瓜子转得快。 这办法可实在太妙了,哪怕阎西山在拘留所,听见胡小眉给他怀了个儿子,以他那想要儿子的心情,不得哭着登记结婚? 不过这事儿有点蹊跷,上辈子其实也是这样,阎西山入狱前,胡小眉倒是怀过几胎,不过都是女儿,她是公职教师,超生是要罚款的,而她又争强好胜,不想生女儿。 于是只要照B超照到是女儿,胡小眉就会流产掉,阎西山也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直没跟她登记结婚。 直到阎西山进了局子之后,她突然怀了个男胎,而且一照B超正好三个月,阎西山也是在拘留所被保释,临时出来登记结婚的。 阎西山被判了15年,减刑到8年时间再出来,他的煤窑,加五座买回来但还没开采的大煤山,以及所有的拆迁房就全被胡小眉拿走了。 可怜的阎西山,除了给生活费的时候,连儿子的面都见不着。 她这儿子怎么就专在阎西山入狱之后才怀啊,而且两回都是三个月。 想到这儿,陈美兰忍不住笑着问阎斌:“那B超单呢,你看了吗,是不是真怀上了?” 阎斌是代表圆圆去抢煤窑钥匙的,怎么可能不看B超。 不但看了,还是扒着B超单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上面写着胡小眉的名字,一个黑黑的方块块,看不清东西,但胡小眉非指着上面一个黑蛋说:“鸡娃子,看见没,这是我儿的鸡娃子。” 而且就在昨天,胡小眉带着B超单,已经去探阎西山的监了。 大概是因为有关系,当天探监,阎西山当天打审请,据说马上阎西山就能出来跟她登记结婚。 “二哥,咱们市里能照B超的,只有省医吧?”陈美兰问说。 现在B超还不普及,阎斌不太清楚,摸了摸脑袋:“应该是。” 陈美兰记得现在要照个B超还挺麻烦的,要提前一周登记报名,要整整空腹一天,因为探头不够先进,哪怕你空腹了一整天,也不一定能照清楚。 一发就能照到儿子,胡小眉的运气咋这么好? “你的公安证还在吧,你去省医B超科查一查,看胡小眉这一周之内,有没有登记,预约过B超。”陈美兰说。 阎斌愣了会儿,突然一笑:“你的意思怕不是,那是个假B超吧?” 陈美兰怀疑胡小眉的儿子都是假的,更何况B超。 阎斌嘿的笑了一下,心说他当公安,见过的人精就够多了,没想到胡小眉能精到这步田地,不过能在美兰眼皮子底下当五年的二奶还不被发现,胡小眉能不精吗。 阎斌要走,突然又回头了:“美兰,你嫂子最近特奇怪,在家里拿我当空气一样,你跟她关系不错,没问问她是为啥?” “她没跟你吵架?”陈美兰反问。 阎斌一笑:“儿子初三,女儿小升初,都要择校,她吵什么吵,不怕影响孩子?” “你去吧,我什么都不知道。”陈美兰压抑着心里的鄙夷说。 家里两个学生都在升学的关键期,宋槐花明知道丈夫在外面嫖过,还差点给自己染上病,但班要照常上,要做饭要给孩子辅导功课,不说吵架了,她还要帮丈夫悄悄瞒着丑事,只能生闷气。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影响孩子的学习。 上辈子宋槐花跳井,是在女儿高考之后,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女儿高考出成绩后她就跳井了,义无反顾,死都选了个对孩子伤害最小的时间点。 阎斌这种男人,就该他下海碰壁,赔个稀巴烂,没出息一辈子,活该。 陈美兰是村里头一户装电话的。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是这个年代城里人的终极追求。 虽说装机费就要3800,但大家都抢破了头的装,而且还排不到队。 装机师傅来家一趟,惯例要做四菜一汤,请他吃个饭。 不过陈美兰可没打算请装机师傅吃饭,今天她得去买个蛋糕,因为今天是小狼的生日。 阎肇原来买过几块栗子蛋糕,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个香甜的味道,今天,她就准备买一整个蛋糕。 现在的奶油蛋糕除了逢年过节大家买一个,一般很少有人买。 为了买个蛋糕,陈美兰带着小狼又进了趟城。 售货员看她望着橱窗里的栗子蛋糕,特意声明:“同志,栗子蛋糕一块一块钱。” 这玩艺儿居然要一块钱一小块? 阎肇当初是怎么狠心舍得买它的? 在小狼殷切的注视中,陈美兰说:“要一整个。” 售货员吞了口口水,看陈美兰像看狼人,因为她一个月只有48元的工资,而这个蛋糕,十块钱。 一整个圆形的栗子蛋糕圆圆的,裱了花,其实总共三公分高,但装它的纸盒却高达十公分,再拿红绳子一绑,看着就气派。 “能写个名字吗,这是生日蛋糕。”陈美兰怕没这项服务,连忙把小狼抱了起来:“他今天过生日。” 小狼的脸像个大写的AQA,胖胖的乖孩子惹人爱,售货员立刻照着陈美兰说的,让裱花师傅写上了名字,还给了她一盒小蜡烛。 才到家门口,陈美兰就见小旺和圆圆俩一边一个,一个给安电话的师傅打扇子,一个在端茶杯。 就这,师傅还嫌服务不够,让圆圆的扇子再扇用力点。 师傅看陈美兰拎了两只手满满的,以为是要请他吃饭,笑着问:“女同志,那盒子里是蛋糕吧,我这人饭量大,怕一次给你吃完?”这是提前打预防整,师傅打算一个人干掉一整只蛋糕。 陈美兰把盒子往师傅面前一送,一脸风轻云淡:“你说这个啊,里面是我的一双臭鞋子,刚去修了一下跟儿,我们家的人都爱吃络,今晚给你拌络?” 师傅要的是山珍海味,哪看得上吃酸叽叽的素络,把电话装好,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了:“络谁家没有?我回家吃去,记得按时缴电话费,要是欠费了,我们是会拆机的。” 陈美兰把蛋糕盒子搁到桌子上,就进厨房了。 因为小狼一直在闻那个大盒子,圆圆很生气:“不准再闻啦,里面是妈妈的臭鞋子。” 她还要去练半个小时的琴,把小狼给拉走了。 但小旺也闻着香香的,心说新妈妈不但人香香的,居然连臭鞋子都这么香,让人忍不住想闻,闻啊闻,他忍不住过会儿就要闻一下? 正好他爸今天下班早,进来先洗手洗脸,皮管子冲完了头,也问:“栗子蛋糕,这么香?” 小旺觉得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该不会爸爸的嗅觉也出了问题吧。 “不是,她的臭鞋子。” “美兰?”阎肇喊了一声,问:“这里面是你的鞋?” 男人看起来很生气,很不好惹的样子,就为这个,他不会又生气了? 他怎么动不动就生气? “唔。”陈美兰忍不住要笑,但使劲憋着。 阎肇只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疯了,总不可能会认为她的鞋子都会散发如此浓烈的香味吧。可她面色绯红,笑的胸膛起伏,仿佛喘不过来气一样,让他想把她直接摁在炕上,揉成一团。 阎肇头皮发麻,起身要出门又折了回来,声音虽压抑但很粗:“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美兰把蛋糕盒提了起来,却是故意问阎小旺:“闻起来是不是挺臭?” 其实不臭,但谁愿意说别人的鞋子香啊。 小旺点头:“臭。” “我要是敢咬一口里面的东西,今天晚上我问你个问题,你不准撒谎,好不好?”陈美兰又说。 谁会吃臭鞋子啊。 小旺才不相信:“赌就赌,你敢吃臭鞋子?” 哗的一声,蛋糕盒子被打开了,里面是个圆圆的大蛋糕,上面是白白的奶油,指着上面的字,陈美兰一字一顿:“阎明琅生日快乐,我要咬啦。” “你这个女人怎么老骗人啊。”小旺给气坏了。 但也气笑了,因为他也才想起来今天是小狼的生日。 他们像电视里的人一样吃生日蛋糕了。 “我又没说吃鞋子,我是说吃里面的东西。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我要问问题,不准撒谎。”陈美兰说。 最近几天,只要说起陈平小旺就躲,所以关于陈平有没有欺负过小旺的事,陈美兰也还没问清楚,这会儿小鱼咬了钩了,陈美兰今天晚上,就准备逮着他问个清楚。 “家里装了电话?”阎肇因为陈美兰没理自己,回了他的房间,看到电话,又回来了。 电话装在阎肇那屋,毕竟他的工作比陈美兰的更多,以后说不定经常会半夜来电话,放在他屋里,她就不会觉得吵了。 阎肇又问:“一个电话装下来多少钱?” “就,挺便宜的。”陈美兰小声说。 说出价格,怕吓到他。 “装机费3800,座机费一个月28,打进打出双向收费,市话2毛,长途8毛。”阎肇居然如数家珍:“这也叫便宜?” 他是嫌她花钱太厉害了? “阎队,那可是我自己的钱装的。”陈美兰声音一高。 她的人设要绷不住了,她是嫁了一个刚正不阿的公安局长,但她光明正大赚钱,又没犯法,给家里装台电话怎么啦。 阎肇看着陈美兰,陈美兰也挑眉看着他,一副不服输,装了就装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她以为阎肇要像吕靖宇一样来个唐僧式的叨叨叨,再或者阎西山似的,趾高气昂的盘问,却没想到阎肇居然说:“把发.票给我,这费用局里可以报销。” 这么说这台电话阎肇自己就可以装了? “等着,我去给你找□□。”找个公职丈夫还是很有好处的,这台电话居然不用花她的钱了。 吃过晚饭,几个孩子做作业的时候,阎斌在门外招手:“美兰,出来一下。” 阎肇一回头,阎斌刷的一下就跑。 毕竟曾经他多么趾高气昂的说过,自己下海了一夜能赚几百块,现在却给美兰跑腿,丢人呐,没脸见阎肇。 等陈美兰出门,阎斌迎门竖起了大拇指:“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阎斌今天去了趟省医,他原来是公安,下海才不久,现在还能冒充公安,去了之后调单子查,不但查到胡小眉压根儿就没有预约过B超,而且他打听了一下,还发现B超科的主任就是范祥的大儿媳妇。 不仅如此,打着公安的旗号,阎斌翻了翻前两天B超室的单子,找到好几份B超档案,上面都是三个月孕妇的,其中有一份,各项数据和胡小眉那份特别像。 那个孕妇留了地址,身份证号码和姓名,按地址是能查到人的。 阎斌现在怀疑,很可能有两份一模一样的B超,胡小眉那份说不定就是照着别人的,让医生帮她写的。 所以以为陈美兰不会插手的时候,胡小眉光明正大卖煤窑。 现在发现她要插手,转而就来个假孕,要紧急跟阎西山结婚。 这也就意味着,今天在局子里心情澎湃,刚刚发现自己年过三旬喜得贵子的阎西山。 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只是喜当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跟着感觉走(听说首都的爷爷最喜欢小女...) 这一整天, 陈美兰都恍恍惚惚,心思不定。 对她最大的干扰来自周雪琴,因为周雪琴上辈子离婚要到好几年后, 所以到底是周雪琴重生了, 还是她上辈子的记忆有误差, 她现在还有点怀疑。 一万八千块, 她所有的家底儿, 兑成了几张薄薄的国库券。 万一国债跌了,她就要赔钱, 万一国债涨了,她就敢断定,周雪琴肯定也重生了。 辗转一夜, 第二天一早起来, 陈美兰先去银行。 银行八点半才会开门营业,这会儿才早晨七点。 其实回去吃个早餐再来也行,毕竟钱躺在银行又飞不走,但陈美兰还是选择蹲守在银行门口。 她迫不及待,要用这笔钱来验证自己的记忆。 现在的银行还是木板门,要一块板一块板来拆卸的。 一个柜员来拆门的时候, 另有一个在里面抄小黑板,抄的,正是今天国债的利率。 “昨天大跌, 今天大涨啊。”边抄,那个柜员边感叹说。 陈美兰的心也怦怦在跳,看到1.16%的时候, 跟着门板就挤进去了,她今天兑, 能赚0.12%的利息。 “同志,我来兑国库券。”说着,陈美兰把自己所有的国库券一股脑儿,递到了木头窗户上的那个小窗子里。 今天的柜员不是昨天那个,睡眼惺松,打着哈欠,接过几张国库券看了一下,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对抄黑板的那个说:“今天这消息放出去,咱们行估计都得被挤破头。” “咱们这边还是好的,城里的银行估计兑不到,知道消息晚的,可就错过这个大好利息了。”另一个应合说:“我那几张我今儿也准备出了。” 报纸上只有昨天的消息,今天的是用小黑板往外通知,哪怕分行,也是早晨从总行接到的最新利率通知。 陈美兰庆幸自己的明智,因为等她兑完钱要出门的时候,陆陆续续,从东方集团的大门上跑出好些人,一看就是请假出来的,偷偷摸摸,边跑边摸兜,这全是来兑国库券的。 她要再晚点儿,就得跟着这帮人一起排队,挤门了。 在这种大涨的日子兑国库券,可得碰运气,毕竟这个银行的钱要兑完,人家就停止办理业务了。 而且现在可以同城通兑,你多跑几家银行,说不定能兑出来。 但再过两天,新的政策下来,同省,一年内购买的国债就无法通兑了,这也是国家既想刺激大家大批量买国债,又不想大家炒作国债而发行的管理政策。 那一万八的本金仍旧存了起来,2160的利息,柜员给了她21张青砖色的百元大钞行。哪怕没温度,这些百元大钞躺在她的兜里,也让她觉得烫手。 今天必须买早餐了,几个孩子估计已经饿的嗷嗷叫了。 走了几步,陈美兰停在了一家老潼关肉夹馍的门前面。 西平市本地的肉夹饶是烙出来的白吉馍,而老潼关的肉夹馍,则是从鳌子里烤出来的酥馍,等上了年纪,高血压高血脂寻风而至,就不敢吃了,但年青的时候,陈美兰最爱的还是老潼关肉夹馍。 一口气买了五个肉夹馍,酥的掉渣的热饼被从中剖开,剁成小指大小的卤肉连肥带瘦,尤其是皮,亮晶晶的泛着红光,馍是两张皮,里面塞的满满当当,全是肉。 拿着五个肉夹馍,刚进村子,陈美兰就知道阎西山想了一夜,终于想出狠招儿来了。 他刚从阎雄家往外走,手里还提着一条红中华,两瓶酒。 他的堂房阎三爷手里也拿着一条红中华,提着两瓶酒,远远看见陈美兰,目光躲躲闪闪,把酒和烟藏到了身后。 这还不算。 陈美兰刚到自家门上,迎门照面就见院子里另站着一个跟阎肇个头差不多高,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在跟阎肇握手。 这是盐关村的村长阎勇。 他一开口,陈美兰顿时一噎,因为他喊阎肇是喊三弟。 “三弟,你怎么一声没吭就要跟陈美兰结婚了?要不是西山专门上门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阎勇握着阎肇的手说。 “二婚,看着差不多就结了。”阎肇坦然的说。 还用说,昨天晚上阎西山估计一夜没睡,给村里的领导,老人们送烟送酒,给自己找了一帮说客上门,想用面子把阎肇给逼跑。 陈美兰提着肉夹馍进了屋,三个孩子齐齐趴在玻璃窗上,正在看外头。 小狼先蹦了过来,扬头看她手里的肉夹馍,招娣一手支着肘子,依然趴在窗台上。 阎小旺并不是兴灾乐祸,看起来还挺忧郁的,但他终于愿意跟陈美兰好好说句放话了:“阿姨,招娣原来的爸爸是不是想把咱们赶走啊?” 招娣虽说心里不愿意相信,但从昨天到今天,也看出来了。 亲爸不但曾经踢她打她,现在还想把她从自家赶走,孩子心里委屈又难过,嘴唇都快咬破了。 陈美兰先给了小狼一个大大的肉夹馍,才问他们:“你们是想喝奶粉,还是想喝粥?” “妈,我不想离开咱们家。”招娣吸着鼻子,可怜巴巴的说。 阎小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而且悲观的可以:“没用的,这房子是你爸的,看见外面那个人了吗,那人我见过,是我堂房大伯,他都向着你爸说话,咱们马上就得被赶出去的。” 肉嘟嘟的小狼只关注着吃,举了一下手:“妈妈,我要喝奶粉。” 这会儿要熬粥也来不及了,陈美兰于是拿过几个杯子,放上奶粉,刚想提着壶出去烧水,一拧暖水瓶,居然是满的,就给几个孩子把奶粉冲上了。 她一个人吃不完一整只馍,遂给自己切了半只,把剩下的半只给了招娣。 老潼关肉夹馍不能趁太热,得稍微放凉一点,才会酥得掉渣。 一口咬下去,一兜篓带着皮的,筋口弹牙的肉丁儿,越嚼越香。 在阎小旺诧异的眼神中,陈美兰居然也凑到窗户前,跟他们一起看起了热闹。 都要被赶走了,这个后妈居然还轻轻松松的,要看热闹。 女人不都是一生气,有不顺心的事就喜欢打孩子,骂孩子的吗,她怎么就不生气,不着趁着生气骂他,或者骂招娣几句啊。 阎小旺觉得这个女人可真奇怪。 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聚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有些人夹着烟,提着酒,要不是村里的老人,就是支队,大队的书记,队长们。 阎西山也进了门,一帮男人凑一块儿,正在说说笑笑。 这帮人嘴上说是因为听说阎肇回来了,来看阎肇的,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劝阎肇腾房子。 不过这种事情外人不好张嘴,得阎三爷来。 毕竟他和阎西山是本家,还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背着两只手的阎三爷突然咳了一声,大家就集体沉默了。 “阎肇,你跟美兰结婚,咱们全村男女老少都特别高兴,就我,都觉得高兴的不得了,西山个破锣,配不上美兰那么好的女人。”阎三爷先给美兰戴个高帽子,再故意咳一声,把声音提高了一倍:“但你们住在西山家的老宅里,这不合适,毕竟他家列祖列宗的生魂也这屋里住着,叫祖宗看见他把院子丢了,丢脸。这样吧,我做主,让西山补偿美兰千把块钱,你们换地儿买个院子,把这院子还给西山,好不好?” 阎西山叨了一支烟,目光顺顺溜溜,就迎上了陈美兰的目光。 窗户上一大三小,四颗脑袋,一个手里捧一个肉夹馍,招娣两眼畏惧,死咬着唇,陈美兰心够大的,居然在吃肉夹馍,她还吃的挺得劲儿? 阎西山唇角扯了一丝笑,悠哉哉掏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嘴上,心说:这要不是阎肇,事儿怕还不好办呢。 阎三爷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身为盐关村的一员,他阎肇能不走,能不让房子? 他家的祖坟不在村里,不怕人扒? 他是个男人吧,他得要面子吧。 不走才叫见鬼呢。 要说阎肇也是真奇怪,陈美兰也就看着漂亮点,但结婚过日子不图漂亮,她脾气刚硬,性格还坏,一点女性的温柔都没有,等结了婚,等他阎肇领教过陈美兰的臭脾气,就哭去吧。 但就在这时,阎肇一句话,直接惊的阎西山打火机没烧着烟,烧上了眉毛。 阎肇声音虽不高,但中气十足:“三爷,现在是新社会,讲马列不讲迷信。我离婚的时候就把我家的老宅让给了我前妻周雪琴,咱们做男人的得要高风亮节一点,不就一个院子?西山应该向我学习,这院子他就该让给陈美兰。” 啥,他居然大大方方的说自己离婚了,还说他把院子让给前妻啦? 一院子的男人顿时目瞪口呆。 阎三爷也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阎西山半截眉毛被烧,要不是慌得拍了两把,头发都得烧着。 这阎肇也太不像话了吧,算曝其短,要堵阎西山的嘴? 阎雄也是今天才知道,美兰嫁的是阎肇,那还有啥怕的。 在他心里,从小到大,阎肇专克西山,他立刻就接了句:“西山是该向阎肇学习,你们说是吧?”反正他又没收阎西山的烟酒,理直气壮。 而且他已经躲了两回了,这一回必须替美兰作主。 “是啊,现在都新社会了,啥老宅不老宅的,西山,你是该向阎肇学习。”就刚才收了烟酒的人,这会儿居然也倒戈了? 而且不止一个,另有人说:“西山,早都离好了的婚,你就别闹腾了,你有的是钱,真要喜欢住院子,自己掏钱买一个更大更敞亮的不就行了?” 阎肇还真是只用了一句话,就把阎西山给堵的哑口无言了? 阎西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阎肇,我这儿好说,但我今天去一支队,见你前妻周雪琴带了个男人,也在你家住着,你要真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阎肇面色如常,阎勇倒叹了口气。 报应,他跑来占阎西山家的院院子,周雪琴也带个男人也住他家。 一院子老少爷们,要不是阎西山和阎肇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脸,简直都得笑掉大牙了。 荒唐,太荒唐。 但毕竟大家都有了年龄,想笑也得忍着。 阎肇还是一本正经,声音依然那么沉:“我一点都不介意。” 他是不介意,但屋子里的小旺才拿起个肉夹馍,听说自己的亲妈就住在一支队,委屈的啪啦两下,眼泪滴在馍上了。 这可怜的孩子,陈美兰刚刚才发现,他脚上那双胶鞋虽然洗的干净,但穿了太久,鞋底和鞋面都要分家了。 要是他知道他妈给吕大宝和吕二妞一人买了一双崭新的鞋,那得多伤心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琏条式拐婴(美兰和苏文,居然在七八年...) 西平市离洮阳县四百公里,二嫂是个农村女人,没进过城,当然不可能进城。 不过镇子上的邮电局就有公用电话。 二嫂到了镇上,直奔邮电局,手里握个号码,站在排队打电话的人群中,时不时看一眼手心,这摆明了的,不是给阎西山,就是给他的情妇打电话。 现在的电话,只要区号不一样就是长途,长途一分钟2块钱,简直是一分一秒的烧钱。洮阳和西平市是两个区号,当然是长途。 二嫂的嗓门比破锣还打,打通了电话,立刻就是一句:“喂,盐关小学吗,我找胡小眉老师。” 居然是胡小眉? “胡老师,两万块太少了,我们不满意,我们还要再要两万块?”扯着嗓门,二嫂说。 她乱摁了几下,电话是免提,陈美兰站在远处都能听见,电话里的女人高声问:“美兰再嫁了?嫁哪儿啦?” 二嫂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当然是嫁城里了。当初我家建军可是把你们捉奸在床过的,是你哭着求着要我们帮你的忙,你要不再给我两万块,我马上就去盐关小学闹你,说你不要脸,当娼.妇……喂,喂?” 那边电话已经挂了,二嫂还在对着盲音一通喂喂喂。 喂了半天,后面排队打电话的人连骂带催,她才嗷的一声:“两块钱呀,够称三斤鸡蛋糕了,这胡小眉不是坑人吗?害我三斤鸡蛋糕就听了个闷响。” 居然是胡小眉,陈美兰虽说惊讶,但并不觉得意外。 胡小眉,盐关小学的老师,还是陈美兰在盐关村时,相处的很不错的朋友。 她将来还会是盐关小学的优秀教师,以及,上辈子,胡小眉后来确实嫁给了阎西山,后来俩人还生了个儿子。 后来俩人也再见面,那时陈美兰已经是首富夫人了,胡小眉还特意赌咒发誓,说自己是在陈美兰跟阎西山离婚后才交往的。 而且,当时的阎西山因为煤矿透水已经落迫,给抓监狱里了。 胡小眉哭哭啼啼找到她,想让她出钱从监狱里把阎西山给捞出来。 陈美兰是自打阎西山踢过招娣,骂招娣是赔钱货的时候,就当他是个死人了,至于胡小眉,要不是看在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个优秀教师,也是自己老相识的份儿上,压根儿就不会见她,听她居然是来为阎西山要钱的,当时喊来保安,就让保安把胡小眉给请走了。 人民教师嫁暴发户没什么,但人民教师当小三,这纯属思想品德败坏吧,陈美兰怎么觉得,这事儿自己也应该管一管? 不过胡小眉跟阎西山曾经被二哥捉奸在床过,正好就可以解释二嫂为什么怕她嫁进城里了。 她是怕她要再嫁进城里,遇到盐关村的熟人,揭穿她和二哥捣的鬼吧。 很好,她正愁自己进了城没钱过日子了,那就先从二哥二嫂手里收债吧。 转身先行离开,陈美兰先称了一斤刚刚出炉的鸡蛋糕。 如今的鸡蛋都是土鸡蛋,牛奶也是浓浓的纯牛奶,这鸡蛋糕奶味道浓郁,味道香甜,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皮酥瓤子松软,一口一个简直吃不够。 吃着鸡蛋糕,她比二嫂提前大概十来分钟,走路回村子。 正在路上走着,半路冲出一辆摩托车来,车上是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眉眼生的很帅气,笑起来也很明朗的男人。 这人正是吕靖宇。 也是陈美兰上辈子的第二任丈夫。 在刚看到的一刹那,陈美兰乍然觉得好气又好笑,上辈子两个前夫,一个是西平市有名的暴发户,另一个则是西平市将来的首富。 西平市人提起她,谁不说她天生旺夫命? 不过她早就把阎西山给忘了,对吕靖宇很陌生得很,因为刚结婚的两年还好,能天天见着面,但后来她在家料理孩子,当家庭主妇,他在外忙事业,俩人就越走越远了。 房子倒是越住越大,越住越豪华,可家里也越来越空荡,越来越冷。 在外有人问起,吕靖宇是这样介绍她的:“我爱人是个农村妇女,原来长的挺漂亮,但年龄大了,不善打扮,也就那样儿。她勤劳朴实,会持家,就是大家所谓的黄脸婆吧,但我对她满心敬重,因为她是个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 多动听的一句话,把她贬的一无是处,把自己的道德标杆提到了空前的高度。 谁听了,不夸吕靖宇是个好男人? 但陈美兰看着电视里的吕靖宇,当时就当这个男人也死了。 “美兰,我今天听说你嫁人了?”摩托车突突突,吕靖宇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嫁城里了,嫁了一个公安。”陈美兰忍着怦怦跳的心,平静的说。 对方将来会是西平市首富,开发的楼盘不计其数,会让她住遍西平市每个角落的豪华大宅和别墅,但她不稀罕了,她要过另外一种日子。 “公安挺好,不过我听说那个公安自己有俩个孩子,你再带一个,三个孩子,日子不好过吧。”吕靖宇又说。 “什么样的日子不都是过。”陈美兰坦然的说。 快走两步,她把将来的西平市首富给甩远了。 上辈子,他虽说没像别的有钱人一样,私生子情妇一大堆。 但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个土气又俗气的黄脸婆。 他只记得属于自己的荣耀,可不会记得他多少次事业上的重大转折点,她出的点子帮他渡过的生死难关,也不记得他在外忙碌时,她在家里照料三个孩子有多辛苦。 这辈子,愿他前程似锦吧。 才到村口,穿着粉红色纱裙的招娣像个小公主一样,已经在跳跃起舞了。 在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小女孩像颗炮弹一样,扑进了陈美兰的怀里。 小丫头跑到她面前,先给妈妈一个满怀的抱,突然回头,捡起一颗石头,就朝着后面的银宝砸了过去,呲牙裂嘴:“可看看吧,我妈妈才没丢下我一个走,她又回来,她肯定会带我走的。” 她早晨不告而别,招娣以为她是悄悄离开了呢,看把孩子给吓的。 后面一群孩子脸上簌簌的,看陈美兰一脸凶煞的盯着他们,转身,野狗似的全钻林了里去了。 招娣连着妈妈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像只花蝴蝶。 “来,吃鸡蛋糕,妈答应你的鸡蛋糕,买回来啦。”捧出鸡蛋糕,陈美兰笑着说。 荒唐啊,上辈子,就因为吕靖宇说两家的孩子不好磨合,她居然把招娣留在娘家整整三个月,她还记得自己接到招娣时,孩子怀里抱的那些干透了的鸡蛋糕,混脸惊瑟,又喜极而泣,扑到她怀里的样子。 鸡蛋糕的香味是那么的馥郁浓烈,村里的孩子都想抢,想偷她的鸡蛋糕吃,但她就像一只狼崽子一样,谁抢就跟谁拼命,护着一袋鸡蛋糕,直到妈妈回来。 她的馋病,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 “妈,鸡蛋糕果然比辣条好吃。”招娣咬了一大口,顿时一声惊呼。 这一口,孩子值了,她的口腔和内心都充盈着满满的满足。 妈妈在后面慢慢走,她在前面飞奔,轻跃的像只小蝴蝶一样。 两个表姐看着她,羡慕的直咬牙,等陈美兰一人给了一枚鸡蛋糕,俩小丫头一左一右,牵着招娣去玩儿了。 北方农村,到了盛夏七月,烈阳成了个火球,当空曝晒,各种庄稼迅速成熟,人们从月明星稀忙到日上三竿,草草吃两口,再埋头到地里,等抬起头的时候,就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夜了。 且不说陈德功俩口子要干两家子的活儿,就更累了。 看美兰进了糜田,正在闷头割糜子的周巧芳笑着说:“咱们美兰马上又要嫁人了,不准再干活儿,回家休息两天,养养皮肤,你这趟是回城,可不能让城里人笑话你土气。” 看小姑子长的多漂亮,那阎西山居然不要她了,瞎了他的狗眼吧。 周巧芳要把小姑子将养的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还是嫁个公安,重回盐关村,让他狗日的阎西山后悔。 陈建功也说:“这田里没啥需要你忙的,去,回家歇着去。” 陈美兰自顾自拿起镰刀,却开始割糜子了。 边割,她边笑着说:“大哥,咱家当初盖新房,是我还在城里的时候掏钱盖的,我二哥一直没盖新房,心里估计不高兴吧,他没跟你说过啥?” 陈德功的脸本就给太阳晒成了紫红色,脸一沉,又黑又红:“你帮大哥盖房子就已经够辛苦了,大哥心里感激你,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你二哥又不是你亲哥,你给他盖的啥房子。他要为了这个不高兴,他就是猪油蒙了心了。” “是啊,你帮我们盖房子是天大的情份,那钱我们早晚要还你,你二嫂要再嚷嚷,我帮你骂她。”大嫂接过话茬说。 陈美兰淡淡的说:“我在二嫂的衣箱里发现过一万块钱,今儿去赶集,正好碰上她在给一个女人打电话……听起来,二哥二嫂是跟阎西山,还有阎西山的情妇一起算计了我。” 陈美兰话还没说完,陈德功立刻说:“你的意思是你二哥只是假装自己被阎西山打了,其实压根儿没被打,他还在装病?这不可能,你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真不是? 大哥当然不相信,毕竟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他们虽不是一个爹生的,但是堂房,一个爷爷的子孙,老二怎么可能干这种坑人的事。 大哥为人老实,不肯相信。 但周巧芳却想起二嫂的金手镯,银宝脚上的小皮鞋来,心头却蓦然窜起一腾火来,拿着把镰刀,直奔二哥家。 进了门,周巧芳虎虎生威,直奔衣箱,哐哐两把砸了锁头。 且不说躺在炕上装病的二哥被吓的跳了起来,还想阻拦,大嫂已经从板箱里翻出一沓子的大团结来了。 这还不算,大团结里头还夹着一张折子,打开一看,大嫂顿时目瞪口呆,上面的数额是9700。 一家子靠天吃饭的农民,怎么攒出这么多钱的。 紧跟着大哥也进门了,正好撞上二哥陈德军给吓的跳到了地上,抖的像筛糠一样,见大哥提着镰刀进门,夺腿就跑。 陈德功手里提着一把镰刀,看陈德军跑了出去,也追出去了。 当初,要不是老二说自己给阎西山找的人打坏了腰子,美兰也吓坏了,选择了忍气吞声,陈德功能善罢干休,叫阎西山好过? 能不帮美兰再争点钱回来? 这都几个月了? 美兰,他们俩口子,就连他们家的金宝,今年才十二,肩膀都磨破了,天天在家干农活,帮老二俩口子收庄稼,麦子收完收糜子,糜子收完还要收洋芋,收苦荞。 合着他们俩口子是收了阎西山的钱,把亲妹妹给坑了呀。 老二媳妇就算了,又蠢又泼,不明事理,是个泼妇。 老二个老实人,怎么能干这种事,陈德功今天不放他的血,就不姓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施特劳斯(圆圆和她去世了的小姑长的...) 夕阳落山已经很久,月亮都挂上树枝,笼屉里的黍面馍热了一回又一回,大哥一家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毕竟二哥是为了帮她出头才被暴发户打的,现在躺在炕上。 大哥大嫂要收两家人的庄稼,麦子,糜子,谷子,一茬接着一茬,他们得整整忙上三个月,今天晚上估计不到月亮高起是回不来的。 二嫂终于吃完鸡了,又在隔壁不停的念念叨叨。 说要不是美兰脾气坏,打了暴发户,暴发户也不至于跟她离婚,二哥也不至挨打,暴发户呐,西平市最有钱的有钱人,她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农村妇女,有啥底气就敢打人家。 男人打女人孩子不是天经地义,暴发户不过喝醉了踢孩子,招娣挨着不就行了,何至于离婚? 大哥一家帮二嫂收庄稼,在这火热的七月,她不用流汗,不用干活儿,挺好的吧,但她心里并不高兴。 毕竟大哥家仨孩子呢,穷,白面都吃不起的,万一收庄稼的时候悄悄把粮食都偷藏到自家呢。 要说这一切,还不都怪美兰? 再说了,暴发户都不要她了,赶紧嫁个农村汉子不就完了? 嫁给大嫂妹妹的前夫,那不荒唐? 就问她们一家子以后咋见面? 好在大哥在家很有威严,等大哥在院外重重哼一声,二嫂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哥陈德功,一米八几的汉子,膀大腰圆,为人沉闷,但干起农活来,田间地头一把好手。 把驴牵回圈,看笼屉里一窝子黄黄的黍面馍,示意自家几个已经忙直了眼睛的孩子洗手去吃,给自己点了一斗烟,深吸一口,今儿从凌晨三点起来,苦干到晚上的疲惫才算解了。 坐到陈美兰身边,再吸一口烟斗,他叹了口气:“美兰,虽说哥敢保证你大嫂不会害你。但最近村里人说啥的都有,大哥真不想这么着急的把你嫁出去。嫁不嫁阎肇,这事得你自己做决定,你要不想嫁,大哥就替你回绝了婚事,你想在家呆多久都可以,想慢慢找个更好的嫁也行,你说呢?” 阎肇其人,一直在部队上。 他的家庭条件倒也不错,城里人,父亲在京市工作。 当初他跟周雪琴是组织介绍,相亲结的婚。 结婚后除了一年偶尔回来探趟亲,一直呆在部队上。 陈德功原来喊他叫连襟,正儿八经只见过一次,那人特别严肃,几乎不说话。 据周雪琴说,他在家里也是那样,是个闷油瓶。 不过周巧芳一直拍着胸脯说,阎肇人很好,要说过不到一块儿,全是自家妹妹脾气太坏的缘故。 虽说为了城郊那个院子,陈德功勉强答应把美兰嫁过去,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味儿。 周雪琴自己都不要的男人,能有多好。 美兰长的漂亮,性子柔顺,从小就乖巧,已经错嫁了一回,他真不想她再错退第二回。 虽说妻子很热心,但家里的大事陈德功作主,他不想让妹妹嫁,周巧芳屁都不敢放一个。 “嫁吧,我决定了。”陈美兰听大哥说完,爽快的说。 从井里打了水出来,她接过大哥换下来的汗衫,把闺女的,几个外甥的衣服全扔进盆里,刷啦啦的搓了起来。 在这儿整天听二嫂念念叨叨的有啥意思。 嫁给阎肇,趁早回城,把院子落到自己的户口下才是最重要的事。 等房子过了户,她一个多活过一辈子的人,在正值经济飞速发展的九十年代,不说发大财,难道还养不活她自己和招娣? 上辈子她可是嫁过一个暴发户,一个首富的女人啊。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 …… 此刻,大嫂周巧芳正疾步匆匆,走在前往自家老房的路上。 她家现在住的是土改后新盖的院子,家里还有个老宅,在村子的另一头,有了新院子之后那个老院子就专门用来存放粮食和柴草了。 槐树上知了滋哇滋哇叫个不停,池塘里青蛙呱呱乱叫, 忙了一天的农活,满身黍子絮儿扎的混身发痒,难受,热的发慌,知了一叫,心里更烦。 周巧芳的娘家在西平市城里,当初是因为父亲被打成黑.五类,自己也被下放到农村,才跟陈德功结的婚。 妹妹周雪琴赶上了好时候,78年父亲平反的时候正好高中毕业,不用下乡,直接分配进西平市毛纺厂工作,还嫁了军官阎肇,曾经的生活那叫一个风光。 但今天,周雪琴瞒着家里人,正式跟阎肇扯了离婚证,把俩孩子扔在娘家,跑来投奔她了。 村里人因为她要把陈美兰介绍给阎肇,说啥的都有。 这时候周雪琴跑来找她,不是添乱,让人戳她的脊梁骨吗? 所以她接悄悄把周雪琴安排在老宅里。 这会儿看村头村尾家家户户都在忙炊烟,四处无人,才悄悄摸摸来看她。 一把撩开帘进门,许久没住过人的老屋子里一大股潮气,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周雪琴裹着衣服,坐在只铺着席子的炕头上打着盹。 周巧芳就先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还真跟阎肇把离婚证给领啦?” “领了呀,怎么啦?”周雪琴坐了起来,看大姐两只眼睛瞪着自己,翻了个白眼:“行了,不要说什么阎肇即使转业了也能安排好工作,说什么他有正式工作,我就能吃喝不愁的话,那种话我不爱听,你说了也是白说。” 周巧芳给气的混身发抖,周雪琴犹还继续问:“姐,你家美兰答应了吗,她愿不愿意嫁给阎肇?” 看周巧芳点头,周雪琴居然颇欣慰的一笑:“那就好,小旺和小狼,从今往后我就不用操心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虽说美兰性情温柔,为人心地善良,但后妈那能比得上亲娘。 周雪琴总说阎肇凶巴巴的,不解风情,可夫妻之间是风情重要是肚子重要,风情不就是个屁? 她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越看妹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周巧芳就愈发气的冒火。 周雪琴递了一包城里人才能吃得起的大辣皮过来让她吃,裹着红油的辣条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芝麻,也不知道怎么调的味道,香气直窜人的鼻子。 但周巧芳瞪着眼睛,才不吃。 她气啊,气妹妹跟阎肇俩离婚,要扔下孩子不管。 周巧芳不肯吃,周雪琴自己吃。 用牙签挑起一片甜辣甜辣的大辣皮,低低叹了口气,周雪琴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千疮百孔。 是的,前阵子周雪琴坐班车回城,两辆班车发生了碰撞,碰到脑子,她凭空多了三十年的记忆。 也就是说她重生了,而重生,更坚定了她要跟阎肇离婚的想法。 因为在那多出来的三十年记忆中,她将来过的可不怎么好,不,可以说是非常凄惨。 上辈子阎肇转业后,被安排到了公安局上班,工作是很不错,从缉察到刑侦再到经侦,他一直是公安系统的骨干力量,比当兵的时候还要受上级重视。 但是周雪琴万万没想到时代会那么风云突变。 她万万没想到,现在被人人艳羡的正式工作,在将来根本没什么可稀罕的,暴发户和首富,有钱人才是将来最风光的人。 而且别的公职人员,妻子借着他的关系收点好处,丈夫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但阎肇不一样,他在公安工作上简直堪称铁面无私。 她只不过是收了五万块加一个LV的包,想让他帮忙处理一个富二代醉酒驾车撞死人然后逃逸的案子,特简单的事,把驾车逃逸改成投案自守,把醉酒改成正常驾驶,绕开检方,不必起诉,他悄悄收钱,富二代不用坐牢,两全齐美。 可他不但不肯,反而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威胁她说要离婚。 丈夫就不说了。 儿子? 两个儿子没一个向着她,甚至将来小儿子病的严重了,大儿子还会怪怨,说是她一手造成小儿子生病的,继而不认她这个亲妈。 想想今后种种,周雪琴心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越想越生气,她一把推开装着辣条的油纸袋子,下了炕,趿上鞋就要往外走。 “你今天才离婚啊,村里风言风语的,大家要怎么说你,还不赶紧躺着,出去干嘛?丢人现眼啊?”周巧芳喊说。 周雪琴回头,闷声说:“姐,你就放心吧,我要出了门也会躲着人的,我这辈子要换个活法。” …… 上辈子,后来周雪琴和阎肇还是把婚给离了。 离婚的时候她把孩子抛给了丈夫,房子和存款自己全部带走。 她也学人做过生意,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做什么赔什么,赔了个尽光,一无所有。 所以她一直没赚到钱,反而越混越落魄,落魄到去当保洁的程度。 那是偶然的机会,她在一家公司当保洁的时候碰上陈美兰。 她是个离了婚的女人,陈美兰也是。 她拿到了丈夫所有的钱和房子,而陈美兰,是被丈夫给净身出户,扫地出门的。而且在离婚后,陈美兰碍于村里人的流言扉语,匆忙中嫁给了本地一个名叫吕靖宇的混混。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陈美兰完蛋了。 但是风云突变啊。 周雪琴花光了所有的钱,卖掉了房子,迫不得已做了保洁大妈,可陈美兰嫁的那个叫吕靖宇的混混,居然做生意做到飞黄腾达,而且成了整个西平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也是西平市当仁不让的首富。 周雪琴碰到陈美兰时,她从一辆豪华的轿车上下来,首富吕靖宇伸着一只手,正在给她扶车门。 提着拖把,周雪琴仿如被雷电轰过一般,愣在当场。 她怎么都想不通,陈美兰嫁的那个混混是怎么变成西平市首富的。 但现在管不得那么多。 吕靖宇就住在陈家村隔壁的吕家庄,目前还一穷二白,又新死了妻子,也带着两个孩子。 陈美兰长的是漂亮,但周雪琴也不差,她没下岗前是毛纺厂的一枝花。 而且陈美兰是被爆发户前夫抛弃的,还顶着生不出儿子的臭名声。 周雪琴连着生了两个儿子的,就这方面,她都比陈美兰强了十万八千里。 而且她可是重生了的,所以她知道一个关键点。 之所以当初吕靖宇娶陈美兰,并不是因为陈美兰长的有多漂亮,或者多温柔。 而是因为吕靖宇前妻去世后,留下一儿一女。 据说吕靖宇在二婚时多方考量,观察,觉得陈美兰人美心善,会对孩子好,才会最终选择跟她结婚。 她比陈美兰人更美,心更善,不就能捕获未来首富,首富家的孩子的芳心了? 谨防夜长梦多,她现在就要行动。 看周雪琴径自迈过小河,往吕家庄的方向去了,周巧芳急的直翻白眼:“雪琴,你这疯疯颠颠的,话也不说明白,到底要去干嘛呀你?” “姐,我给自己又瞅了个好对象,那个男人比阎肇好一万倍。”周雪琴远远喊说。 她也怕有人看见自己要说闲话,不走大路,在河边踩着草径,专挑小路走。 周巧芳跟在身后,简直要急死了。 吕家庄除了懒汉就是混混,哪里能有比阎肇好的男人。 周雪琴该不是真疯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借刀杀人(阎肇的黑爸要亲自来棒打鸳...) 想好主意, 陈美兰问邹洁:“邹大姐,毛纺厂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毛纺厂,邹洁是一肚子的怨气, 而且要看一眼阎肇, 话里有话:“还能怎么样, 改革开放的档口, 我们这些人被排挤出来, 厂子给某些人给搞坏了呗。” 所谓的某些人,邹洁不好当面说出来, 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阎肇的老丈人周仁义和他丈母娘吴莲莲。 周父文G时期被斗的厉害,脑子都打呆了, 但平反后政府把他安排在了毛纺厂当书记。 正值改革开放, 工厂面临私营行业的冲击,布料那种手工品首当其冲。 厂子奉国家之命改革,得有一个主舵人。 周父脑子给打坏了,人是呆的,周母虽说没工作,但脑瓜子特别灵, 乍一听要改革,天天提着奶粉罐头去找车间主任们游说,以周父的身份为感情牌, 让他们支持周父。 于是周父掌了权,邹洁这些实干派则被排挤出了毛纺厂。 但周父掌了权也没落了好,他本身眼界不宽没有格局, 由周母指拨,让儿子带着厂里的一大批布南下销布, 本想大赚一笔,结果到了南方才发现南方的布比他的便宜得多,偏偏周弟人又傻,带的几个人抽烟的时候没注意,把几车皮的布全给烧了。 一个毛纺厂,几百号人,给周父一家一把搞倒闭了。 周弟欠了厂里一屁股的债躲了起来,周父那么可怜一个人,政府也没判他,就让他回家了。 “您现在多好啊,席梦思厂的经理,这下您可以甩开膀子干了。”陈美兰笑着说。 邹洁苦笑了:“哪儿啊,听着风光,别人吃肉我们挨打,你是不知道席梦思行业的情况。现在啥都讲牌子,一张床五六千,没钱的人都是买弹簧自己蒙床,有钱的只认牌子,席梦思是销的好,但那是在中央台打广告的凤凰牌,不是咱们的西美牌。” “我倒有个好办法,不花钱的广告,能让咱们的床垫卖过凤凰牌,但要真的能,我想要你送我一张席梦思。”陈美兰等的就是她这句。 邹洁噗嗤一声笑:“美兰这丫头我原来以为老实,现在看挺佻皮,你倒跟我说说,啥叫个不花钱的广告,你能让咱们不花钱上电视?” 现在的人买啥都讲牌子,啥叫上了牌子,在电视上做广告的就是牌子。 但上电视打广告要钱,本地厂子哪个出得起钱。 “本地广告,现场广告,效果比□□台还好。”陈美兰先说了一句。 直到引起邹洁的注意力了,才又说:席梦思也不过一张弹簧床,没啥科技含量,主要是弹簧结实,能耐得住人睡就行。大家也都知乎,自己用弹簧绷的不过几天就坏了,还是买的更结实。你就没想过,索性从厂里拉一张没包的床来,放在商场门口让大家砸,只要咱们的弹簧砸不坏,不就证明咱的床垫好?” 西美厂的床垫倒不怕砸,毕竟国营厂子,弹簧结实的就像职工们不开窍的脑瓜子一样。 但是砸床垫就能卖床? 邹洁要不是管销售的,这事儿她还管不着,但现在正是商品五花八门,齐齐涌入市场的时候。 西凤酒在中央台做了个广告,一下子就卖火了。 菊花电扇做个风凉世界的广告,也火了。 所以现在的厂子普遍都能接受做广告,只不过别人做广告都是上电视,她们砸床,这行吗。 还有,像菊花电视,风凉世界,那就是句朗朗上口的广告语,他们也没有。 陈美兰一眼就猜出邹洁的心思了:“再加句广告语吧,就来句西美床垫,千捶不烂,最好是找几个女同志,让人们一边来砸床,一边让女同志们喊,这效果,我保证比□□台还好。” 其实这都是上辈子陈美兰广告看多了,积攒下来的经验和智慧。 国外有些床垫厂为了证明自己的床垫好用,还会让卡车碾压弹簧,甭小看广告,效果贼好,你当着大家的面用卡车碾床垫,只要弹簧能蹦回来,立马就有人掏钱。 邹洁已经接了句话,不好再往回收,但还是要给陈美兰个坎儿,毕竟她虽然是个小领导,真要送谁一张床,那得厂长、书记,党委书记们一起批准。 “我们改天试试,要一天能卖十张床,我就送你一张。” “那你最好选周末,周末商场人多。”陈美兰自然而然,但又一语双关:“您也别说话不算话。像咱们毛纺厂的领导,说是要给我介绍个兵哥哥的对象,我还专门跑照相馆拍了张照片,结果等见了面,是个地主狗崽子。” 她边说,边看阎肇和阎西山的神情。 阎西山正在逗圆圆,没听见她这话,茫然未觉,阎肇皱了一下眉头,目光扫向邹洁。 周父当领导的时候,往厂里拉了很多亲戚,陈美兰只是其中之一,但她的照片是邹洁选定的,而且当时是拉郎配,一个兵哥哥寄一张女同志的照片,看着差不多的就配,邹洁也不记得美兰的照片到底是寄给了谁。 不过周雪琴听说这件事后大为火光,说陈美兰不喜欢兵哥哥,她又紧急拍了电报,撤的档案。 阎肇是团长,她的电报就是拍给阎肇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专门要跟陈美兰说让她不要在意外表的原因。 因为军嫂没当成,但美兰撤档的事阎肇知道,她长的又漂亮,阎肇肯定记得她。 那她现在该劝的人就不是美兰,而是阎肇了呀。 “对了阎肇,当时我给你们部队上寄照片,里面也有美兰的,你还记得不,美兰的照片我寄给谁了?这可误会大了,咱们美兰居然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件事情。” 陈美兰心说果然,阎肇早就知道她。 难怪狗男人对她不冷不热。 但当初邹洁到底是想把她介绍给谁啊。 结果给两个女人盯着,阎肇居然冷冰冰的来了句:“我忘了。” 什么叫个他忘了? 当初部队和地方联谊,三十多个兵哥哥的婚事,那么重要的事情,他可是一手负责过的,他居然全给忘了? “是你们团的人吧,太可惜了,美兰原本该有段好姻缘的。”邹洁叹息说。 阎肇不提这茬了,把话题拉回了孩子们最关注的席梦思:“美兰所说的,卖床的想法在我看来很不错,邹大姐,你好好考虑一下。” 当然,事儿至此就截止了。 毕竟陈美兰也只想让阎肇知道,她不是以貌取人的女人。 至于当初邹洁到底给她介绍的谁,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还是席梦思,她不能撒手:“邹大姐,要是广告打起来,一天能卖十张西美床垫,就必须送我一张。” “行,我到时候跟领导们审请,送你一张,前提是要能卖得出去。”邹洁说。 一天卖十张床,等于要卖五万块的营业额。 就算分商场30%,剩下的钱都够西美家具厂补发近三年拖欠工人们的工资了。 这种美梦,邹洁睡着都做不出来,更何况她现在清醒的很呐。 就当开玩笑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笑了一下:“大姐,你就甭听陈美兰在这儿胡说八道了,她都没读过书,你听她扯那些干嘛?” 是阎西山,还坐在他的凤凰席梦思上,正在荡漾着自己动,大概是看陈美兰说的可笑,凑过来了。 “你长的可真像费翔,你该不是咱们市有名的暴发户……”这可是个小名人。 “是我,我是阎西山。”阎西山笑着说。 其实阎西山也认识邹洁,毕竟邹洁是新任局长的太太,他早就做过功课。 跟局长搞不上关系,但跟局长太太要能搞上关系,就等于跟局长有关系了。 所以阎西山现在是想通过贬低美兰,来跟局长夫人认识一下。 但阎肇打断了他:“西山今天很闲?” 阎西山好像才看见阎肇似的:“阎队,我确实有点闲,来买张床。怎么,你们也在买席梦思,给我家招娣买的?” 他全程看在眼里,阎肇的席梦思变成了600的小钢丝床。 陈美兰为了一张席梦思,居然胡吹冒料,在这儿吹牛皮,异想天开想一天卖十张。 他仁慈,他不笑。 但他又忍不住觉得前妻太可怜,跟了这么个穷男人,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惨。 “闲就一会儿跟我到局里喝点茶。”阎肇说。 喝茶,这么说阎肇想受贿了,那当然好啊,阎西山说:“乐意乐意,一会儿咱们一起去。” 陈美兰还得叮嘱邹洁一句:“邹大姐,我的床你可别忘了。” 至于阎西山,她理都不想理,这些男人都是喜欢通过贬低女人刷存在感的。 他们只配活在她回忆的坟墓里当墓碑。 拍了拍小狼的屁股,她说:“席梦思已经预定好了,还要等几天,现在下楼,妈妈还要给你们买衣服。” 要买衣服? 好比丢了西瓜捡芝麻,孩子们瞬间就丢了席梦思,直奔衣服。 二楼就是童装,童装区还会放儿歌,还有好看的宣传画报,还有专门的玩具柜台,而且小旺刚才瞅过,有个商店里还在卖上面印着孙悟空,猪八戒的小裤衩。 现在的商场也是真稀奇,小内裤都会挂起来卖。 几个孩子呼啦啦的下楼了。 阎西山滋了口气,因为圆圆不说不看他,临走的时候还要瞪他一眼,生气了:“阎招娣……” “我现在改名啦,我叫阎胜男。”圆圆突然回头,冲着他爸吼了一句。 一脸胜利的表情,她向小狼和小旺展示着自己的勇敢,一边牵起一个,走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童装在二楼,而且内衣内裤是单独的柜台。 小内裤确实漂亮,还有小线衣,小背心儿,这些东西不但不贵,因为私人制衣的冲击,反而很便宜。 四条小内裤才一块钱,一人买五条也不过五块钱,关键是质量比菜市场五毛钱一条的质量好。 “一人五条,自己选花色。”陈美兰说。 小旺和小狼要仰头看看他爸,他爸不吭气,不敢选,圆圆已经踮起脚尖,在柜台前给自己挑花色了。 陈美兰回头,正迎上阎肇盯着自己,于是问:“阎队要不要内裤,多大尺寸?” 阎肇面无表情,但皱了一下眉头,好像听错了一样。 这要一起过日子,这个男人动不动就害羞可怎么行。 陈美兰怀疑他很可能不会跟自己上床,羞的。 这倒挺好,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跟哪个男人发生那种关系了。 “你要多大号儿就直说……”陈美兰只差要说,我见过你的内裤,叫抹布还差不多。 小旺也急着想挑内裤:“爸爸快说呀。” 阎肇依然不语,小狼哼的一声:“爸爸也不喜欢穿内裤,说不定跟我一样,现在也是光屁屁。” “挑内裤。”阎肇受不了了,一边一个,把俩儿子拎了起来:“我的,最大号吧。” 陈美兰也把圆圆抱了起来,玻璃柜台,上面摆了满满的小内裤,小线衣,几个孩子像仓鼠一样在堆里乱扒着,这个也喜欢,那个也舍不得。 三人的头凑一块儿了,陈美兰和阎肇也被他们带到一块儿了。 趁势,陈美兰侧过身说:“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咱们是夫妻,这些东西就该我给你买。” 阎肇倒是直说了,但说的并不是内裤。 他低声说:“阎西山,我要拘押他,还要亲自审他,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见陈美兰不说话,他又说:“但只要他身上没人命,没非法的重罪,就不会入刑事,现在拘捕他,查他,对圆圆来说反而更好。” 陈美兰记得上辈子,要到四五年后阎肇才会对津东路的这些暴发户,煤老板们动手。 不过那是因为小狼一直在生病,阎肇为了小狼停薪留职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辈子该不会是因为她接手了小狼的原因吧。 阎肇要提前动手了。 陈美兰恨不能把圆圆塞肚子里重生一回,但她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阎西山是圆圆的亲爹,要说圆圆将来做个普通人还好,万一要进政府机关单位,亲爹身上有污点,人家就不可能要。 所以别看阎西山坏的要死,但他不坐牢,档案清清白白,对圆圆才好。 要不然他将影响的圆圆的一生。 人的路是一步步走的,上辈子的阎西山是因为瞒报了几十人死亡的特大透水事故被抓的。 那些人都有妻儿老小,男人死了,一家的顶梁柱就没了,要不是他舍不得在煤窑的安全上花钱,不搞好准备工作就骗工人们下井,要拼了命的节约成本,拨高利润,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死。 就现在,关于煤矿,动不动就是卡车撞人,或者帮派打架,据说煤窑里死了人,也不是个个都能有名有姓。 “内裤……”阎肇结舌了很久才说:“其实我还有,不需要买。” 就是阎三爷都不肯穿的那几条破烂吗? 他确定还要再穿? …… 局子里的人请喝茶,在现在还是个时髦词,不会像后世一样,让商人们心惊胆寒。 阎西山还专门买了一盒好茶叶,乐悠悠的去了公安局。 进了公安局,居然碰到梦巴黎夜总会的老板娘,在阎肇的办公室里坐着。 “你也来喝茶?”阎西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阎肇不该是这么浪的性格,把夜总会的老板娘请到办公室来喝茶。 老板娘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是啊,公安同志请我喝茶。” 会议室,孙局在,吕梁也在,就连分局下面几个派出所的所长,副所长,昨天执法人员们都在。 懒懒散散,大家斜跨歪坐,吕梁正在汇报昨天晚上缉察队和派出所联合执法的情况。 边汇报,他边打哈欠:“总体来说还可以,查到了几辆超载卡车,超载范围没超过20%,按规定我们进行了批评教育,继而放行了。” 阎肇问:“没罚款?” “没有,都还达不到罚款标准。”吕梁说。 阎肇从兜里掏了一张百元大团结,铺在桌子上,指了指人群中一个小伙子:“陈刚,来看看,这张钱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花在梦巴黎了?” 陈刚,正是昨天晚上收了阎肇的钱的那个小公安。 乍一看没认出阎肇,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愣了一下:“是……是你?” “梦巴黎的酒好喝吗?”阎肇突然抬头,两道冷光。 陈刚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指着吕梁说:“队……队长,吕副队昨天也去了,暴发户们请客,还叫了小姐,我们可没有,我们就单纯只喝了几杯。” 吕梁差点没跳起来:“陈刚,你他妈血口喷人,还要不要饭碗啦?” 阎肇目光再转:“我把梦巴黎的老板娘请来,亲自给大家讲经过?” 吕梁突然望向一个角落,说了一句:“阎副所长,你昨天也去了,你说句话呀?” 阎副所长,阎斌,阎肇他堂哥。 阎肇这人脑瓜子不开窍,刚上任才几天,就算立功心切,想整顿风气,也得看看实际情况吧。 他哥昨天晚上也跟暴发户喝酒了,也叫了小姐,不可能他也要一并抓吧。 公安嫖.娼,可是要被撤职,或者开除的。 阎肇环顾全场,手轻轻摁在那张百元人民币上:“看来咱们的公安队伍还真够纯粹的,上下一体,团结一致。” 从上到下,烂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阎星的死因(生产队的驴也不会像他这样...) 卤了很长时间的土鸡,筋膜都炖化了,足够入味,但那股嚼劲儿还在,入口弹牙,油香四溢。 不过大家遍寻不见,居然找不到大嫂。 “她怕不是去田里捡糜子穗了吧,这么晚了不着家,这是干嘛呀这是。”陈德功说着,撕了一个大鸡腿下来,扣到一只碗里,再撕了一只,给了陈美兰:“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你大嫂。” 难得吃回鸡,让孩子们先吃,他去找人。 几个孩子迫不及待,但妈妈没回家,也不好意思吃,看着陈美兰呢。 “你们先吃你们的,大嫂我去找。”说着,陈美兰拿着个鸡腿,边走边吃,出门了。 月光清亮,平坦的田野上一眼望不到边。 大嫂的身影一闪,怎么朝着老房的方向去了,而且身边还有一个穿着裙子,烫了头发,看起来挺苗条的身影? 陈美兰隐隐觉得,那似乎是大嫂的妹妹,周雪琴。 果然,俩女人走到小河边,停了下来,开始说话了。 “你怕不是疯了吧,自己家的孩子扔在娘家挨饿,给个混混家的孩子买东西?”这是周巧芳,语气里透着气急败坏。 另一个女人穿的裙子被夜风吹的呼啦啦作着响,她居然说:“姐,你这种老观念趁早扔掉,我自己会掌握自己的生活,不要你管。” 这果然是周雪琴的声音。 不及陈美兰多看,周雪琴淌过河,消失在对面的树林子里了。 “吕靖宇将来要能成西平市首富,我吃屎八斤。”大嫂撕心裂肺的吼着说。 陈美兰止了步,心说,不对啊,周雪琴才跟阎肇离婚,怎么就跟吕靖宇联络上了。 上辈子她不记得有这茬啊,因为吕靖宇和周雪琴都是她的熟人,但彼此并不认识。 而且她突然想起来,周雪琴上辈子和阎肇离婚,也要到好几年后。 而现在,怎么那么巧的,周巧芳就把阎肇介绍给她了呢。 别不会周雪琴也重生了吧? 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个念头从心头闪过,陈美兰居然一点都没惊讶。 重生就重生,追就追吧,吕靖宇是她不要的男人,陈美兰一点都不稀罕。 周巧芳已经要气疯了,因为周雪琴自己家的孩子连双好鞋子都没有,在娘家挨饿遭人打,她居然给吕靖宇家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双崭新的,最时髦的钉鞋。 她肯定是疯了,绝对是疯了。 自家孩子扔在娘家不管,去给别人家的孩子送鞋,送邪吧她! 一转身,周巧芳又被吓了一跳:“美兰,你在这儿干嘛?” “我们大家一起吃鸡,也等你呢。”陈美兰说完,提前一步先走了。 周巧芳虽说对小姑子确实不错,但凡人总有私心,也向来总认为妹妹雪琴身材更好,长的漂亮,当然,曾经毛纺厂的一枝花,是厂领导们万中挑一,挑给战功赫赫的优秀军官的结婚对象。 嫂子对上小姑子,她眼里也会有挑剔,总觉得陈美兰美则美亦,那种美是土气的美,不够时髦洋气。 但此刻月光朦胧,看着美兰身上时髦的衬衣和短裤,衬衣居然还掖进了裤子里,腰身是那么的纤细轻盈。 周巧芳突然就觉得,美兰似乎比周雪琴还要好看? 亲妹妹不做人,她能怎么办? 她也不想的,可是小姑子心地善良,为人本分,她的心不就偏过来了吗。 洗了个凉水澡,陈美兰把招娣的小裙裙洗的干干净净,把自己的新衣服也过了水,夹了夹子晾在窗外,叫温柔的习习晚风吹着。 把俩人所有的旧衣服全收拢到一块儿,招娣的还好,她的全破破烂烂,像一堆絮糠,这全得扔掉。 不过有一件花衬衣,老式的确良,花色特别漂亮。 她舍不得扔。 陈美兰盯着那条新裙子看了会儿,把这衬衣剪开,先缝了一条腰带出来,再在连衣裙的领子和半截袖的袖口备了一道花纹,再穿到身上,在腰间打个蝴蝶结,这条裙子就成了一个叠穿的假两衣,不像原来那么素,乍然好看了。 招娣热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滚去,突然抬头,见妈妈身上的连衣裙又花又漂亮,披散的头发黑的像瀑布一样,顿时哇的一声:“妈妈,你比电视上的演员还要漂亮,刘晓庆和巩俐也没你漂亮。” 现在流行的电影是《红高梁》、《黄土地》,流行的明星是刘晓庆,巩俐这些大美人。 招娣眼里出西施,怎么看妈妈怎么漂亮。 陈美兰本来不信的,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影子,乍一看,这件裙子把她衬托的,还真像个美人儿。 “睡觉吧,我漂亮的小闺女。”搂上招娣,她压抑着心头的喜悦,柔声说。 周巧芳昨天没拦住妹妹,今早摸着露水去老房看了一趟,直接要气升天了。 因为周雪琴昨天晚上没回来,住在了吕靖宇家。 她为了嫁个混混脸不要,身子也不要了。 反观陈美兰,昨天就是一身新衣裳,今天一早起来又换了一条裙子,裙子上那条碎花的腰带,惹得珍珠和宝珠俩跟在她屁股后面,小姑长小姑短的叫着。 小姑娘们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她们舍不得让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的小姑去挑水,俩人抬个桶,一桶桶的,从河边往家里挑着水。 周巧芳心里本就闷气,这时偏偏二嫂从门前经过,还要刺她一句:“美兰再嫁还是进城,腰里揣着两万块,却连件烂衣裳都不给你和珍珠,宝珠几个留,大嫂,你心里不觉得亏得慌?” 大嫂看着美兰身上那条漂亮的花裙子,顿时一愣:美兰把她那件最漂亮的衬衣给拆了,做成裙子啦? 要不是有周雪琴的荒唐在前,大嫂心里估计也会觉得酸,觉得美兰该把那件衣服留给自己。 但自家妹妹那么荒唐,瞎了眼的要去给个混混家的俩熊孩子当后娘,小姑子却得去替她养外甥,一件衣服算个啥,只要美兰高兴,她俩外甥不就有好日子过? “我个农村妇女,棉线背心穿的很舒服,不稀罕花衬衣。”大嫂冷冷怼了一句:“有这说嘴的功夫,把自家的粮食收一收去,少在我家门前碍眼。” 二嫂都已经被陈美兰抢走所走所有的钱了,丈夫的头还给陈德功敲破了,这回是真正躺下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今天拼着命,也要给老大一家子添个堵。 看招娣穿着花裙子出来,就又是一句:“招娣,你以后可有苦日子过喽,阎肇家那俩孩子凶的什么似的,小心别被他们打死。” 招娣刚才还乐悠悠的,听了二嫂这句,顿时脸上露了怯,怯怯的看着陈美兰。 金宝这孩子老实,也跟着就附合了句:“小的那个还喜欢咬人,招娣,你可小心点,别被他给咬了。” 阎肇的俩儿子,算是金宝的表弟,他去外公家做客的时候见过。 他说凶,那俩孩子肯定凶。 好在招娣可不怕这个,小拳头一捏,小女孩虎巴巴的:“他们打我,我不会打他们呀,我会努力吃饭,打败所有想欺负我妈妈的人。” 小女孩又怎么样,她永不服输。 陈美兰刚好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两步走了出来,眼疾手快,刷刷几把,就摘了二嫂的金手镯,扯了她的金项琏。 指着二嫂脚上的鞋子,她厉声说:“这也是用我的钱买的吧,你给我脱了。” “你……”二嫂一声尖叫,转身想躲,周巧芳一脚踩上她的鞋子,再推她一把,捡起地上的白球鞋,给扔房梁上了。 陈美兰还指着她的鼻子说:“阎西山是个煤老板,现在一座煤矿的价值至少在四五十万,他有两个煤矿,值上百万,一年的利润至少有二十万,我已经离婚了,就不说什么了,但胡小眉可比你聪明多了,用两万块就换了一个百万富翁,还是你帮的忙,二嫂,你就说你蠢不蠢。” 不是多说,阎西山的煤矿现在就那么能赚。 二嫂又是一声尖叫:“你……”却结巴了。 “有本事去闹胡小眉,闹阎西山,在这儿酸叽叽的红什么眼儿。还是你个窝里横,拳头只敢往自己人身上打?”陈美兰又说。 二嫂立刻拨高了嗓门:“我怕谁,我早晚撕烂她胡小眉的脸。” 这就对了,狗咬狗,一嘴毛,先让二嫂去闹胡小眉吧。 阎西山那个男人陈美兰不稀罕,但她稀罕盐关小学的学生,可不想胡小眉再误人子弟。 大嫂因为二嫂一句话,怕小姑子心里对自家两个外甥有意见,追着还得解释两句:“美兰,那俩孩子倒也不坏,就是没啥出息,以后嫂子就全指着你,把他们带大了。” 阎肇家的俩儿子,上辈子陈美兰虽然没见过,但是听很多人说过,一个是病秧子,另一个是个废物点心,没出息的东西。 连亲妈都不认,吊在嘴边骂的孩子,听起来还真挺废的。 但陈美兰心里倒是很平和,毕竟她对下一段婚姻并没抱希望。 晌午,到大队开介绍信和户籍证明。 才刚刚开到证明,从大队出来,就有个中年妇女把陈美兰给拦住了,这女人一脸的兴高采烈:“小陈,你还记得我吗,昨天就是我给你拍的照片,你猜今天我卖了几套衣服?” …… “今天一早把你的照片贴出去,我一口气买了二十套衣服。”这是昨天那个裁缝铺的老板,夸张的伸出十根手指,她一把拉上陈美兰的手:“走,再去给我拍照片,以后我要给你开工资。” 这辈子不当首富太太,当然要自己赚钱,但陈美兰还没想好该怎么赚钱,钱就主动上门来找她了?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房子,而且在小县城,陈美兰当模特还能滥竽充数,要在大城市里,她就是个弟弟,所以她没被冲昏头脑,以为自己真能靠当模特吃饭。 但多个朋友多条路。 陈美兰把自己在城里的地址留给了这个叫李红梅的女人,说了自己很忙,目前没办法帮她,但她要真想找自己当模特,以后到西平市找她。 李红梅一听更乐了,眉飞色舞:“原来你是大城市的人?在咱们这小县城里终究没出息,我也想去西平市闯一闯,等我下定决心去西平市,第一个去找你,咱们连手闯天下。” “好,连手闯天下。”陈美兰也握上了她的手。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衬衣加短裤,怕日头太晒,陈美兰给自己包了条纱巾,给招娣则换了另一条白色的小纱裙,玻璃胸针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村口,招娣回头看着恋恋不舍的珍珠和宝珠,看俩姐姐都流眼泪了,才意识到自己是要回城了,也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有一个新爸爸了,于是开始担心了:“妈妈,你说那个新爸爸会不会讨厌我,打我?” “他要敢打你,妈妈就像打阎西山一样,立刻暴打他一顿,跟他离婚。” “那还是算了吧,原来的爸爸不也打过我,还踢我,骂我是丫头片子,我能忍的。”停下脚步,招娣小声说。 她作为独生女,永远被妈妈笑盈盈的目光关注着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就要结束了。 依然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才要再嫁的,但陈美兰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因为疏忽,让女儿从小就受那么多委屈,努力成长,反过来保护她。 转身,屈膝跪在闺女面前,她一字一顿说:“妈妈都勇敢的跟打你的爸爸离婚了,招娣难道没有妈妈勇敢?不论挨了打还是挨了骂,是新爸爸,还是新哥哥新弟弟,招娣必须勇敢告诉妈妈,妈妈会跟他们交涉,明白吗?” 招娣看妈妈跪在地上,一脸认真,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勇敢,深吸了口气:“嗯!” 不勇敢的女儿,配不上这么勇敢的妈妈。 先由陈德功骑着自行车带着她们到县城,在县城的汽车站,阎肇会在这儿接她们。 一到汽车站,陈美兰就看见阎肇了。 纯棉布的绿衬衫,橄榄色的裤子,腰带上有个盾牌标识,这是公安的制服腰带,他穿的,是现在的公安服。 他曾经是军人,现在马上当公安,那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卓尔不群,他自然的双手下垂,蓄着一股力量,紧盯着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们,用一种,看犯罪分子的目光,紧盯着每一个看起来形迹可疑的人。 看到陈美兰和招娣从他眼前经过,他眼中无波无澜,居然把眼睛挪开了。 这对时尚的母女姐妹花,跟三天前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土妞,和穿着花布衬衣的农村妇女大相径庭。 陈美兰还故意在阎肇面前走了两圈儿,阎肇愣是没认出她来。 …… 同一时间,隔着一条河,朝雾升腾,一座只有两间烂土坯房的院子里,周雪琴顶着一个鸡窝一样的脑袋,从炕上爬起来,睡了一整夜的炕,混身都是僵硬的。 刚从炕上下来,一脚差点踩翻放在地上的尿盆子,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自己嫁给将来的西平市首富了。 院子里鸡在咕咕,猪在拱栏,吕靖宇大清早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和阎肇也太不同了,阎肇是个军人,虽然沉默寡言不吭气儿,但是家务干的很好。 但凡他在家,只要周雪琴起床,就连刷牙水都会替她倒好,不过那样的男人没出息,大丈夫就该不拘小节。 家务活就该是女人干。 周雪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去洗洗涮两个孩子的尿桶了。 等待吧,马上吕靖宇就会有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LV,驴?(平淡的现实,配不上他长达...) “我说我原来的名字叫招娣, 小狼和小旺是我招来的哥哥和弟弟,我必须要他们。”圆圆说。 做人,孩子有孩子的难处, 大人有大人的难处, 而大人的苦心, 站在孩子的立场上是理解不了的。 阎肇对俩儿子真的不好吗, 当然不是, 他整天在外工作,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 对儿子好没用,他对陈美兰好,陈美兰才会对他儿子好。 所以阎肇那不叫偏爱圆圆, 他要对圆圆好, 才是婚姻相处中最聪明的做法。 宁宁是理解错了,圆圆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哥哥和弟弟。 听闺女这么说,陈美兰就放心了,她说:“你做得很对,家里孩子多了才好,小旺可以帮你放歌, 小狼每天晚上陪你睡觉,宁宁就没有,对不对?” 圆圆认真点了点头, 跟陈美兰解释:“其实我昨天晚上就不想要她,但她说要告诉我个小秘密。” 小旺啪的一把关了收音机:“什么秘密。” 小兔崽子,看似没听, 但啥都听到了。 “她说咱们西平电影厂有个电影里需要一个小歌手唱歌,她今天要去唱歌面视。”圆圆说。 宁宁的嗓音条件很一般, 她主要是因为她妈妈严厉,从小钢琴弹得好。 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因为长的漂亮,各方面条件不错,秦玉一直想把闺女捧成个小童星,为此四处找门道。 陈美兰察觉到闺女的意思了:“所以你是不是也想去?” 小旺更是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去,你唱的比宁宁唱的好听多啦。” 圆圆是妈妈夸不太相信,但小旺可从来没直接夸过她,这还是头一回,小女孩一下就自信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在隔壁天天晚上听你唱。”小旺忍不住说。 陈美兰了解自己这闺女,因为从小被阎西山嫌弃,虽说歌唱的好听,但对自己一直没自信,她于是说:“你要真想去,妈妈就带你去,选不上也没关系,我们都特别喜欢听你唱歌,好吗?” 圆圆犹豫了一下,狠狠点头:“嗯。” 但这会儿都已经下午五点了,宁宁没告诉过圆圆电影厂的地址。 圆圆挺担心,怕要赶不上。 不过现在的妈妈好像特别聪明,聪明的让圆圆完全想不到。 她先跑到隔壁阎大伟家,秦玉俩母女不在,但阎大伟在。 然后她问阎大伟要了最新一期的《大众电影》,翻开看了看,合上就说:“离咱们不远,就在津南路那边,快走。” 原来选小歌手的广告,是登在《大众电影》上面的。 雇个三蹦子,一串儿老鼠嫁姑娘似的,陈美兰按地址跑到了津南路。 就在西平电影制片厂外面一个城中村里,一个特.普通的破院子,门上写着:让世界充满爱意摄制组。 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下了车。 乍一看她就知道这是选小演员的地方。 因为正好她们下车的时候,秦玉牵着宁宁的手从院子里出来了。 秦玉还挺意外的,停在原地:“美兰,你也带圆圆来报名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一个小试镜,据说到时候要上舞台表演,但圆圆目前还太羞涩,一直不好意思上台,我也就没通知你,你来了正好,带圆圆进去试试,宁宁没选上,说不定圆圆能选上呢?” 陈美兰倒觉得,秦玉是因为清楚圆圆的实力,怕她要来宁宁会落选,才故意不喊圆圆的。 她心里门儿清,但这会儿着急,也就不说什么了:“我们进去试试吧。” 这是一次公开选拨,院子中间搭了一个小舞台,下面还有一排桌子,不过人星星落落的,已经快走完了。 陈美兰环顾了一圈,看到一个在将来挺眼熟的电影演员,曾经演过一个太监,演得特别好,不过她不认识人家,就不好意思过去搭话。 她问正在收拾话筒的工作人员:“同志,我们报个名,我家孩子也会唱歌。”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看,摇头说:“已经选完了,导演组都确定人选了,你们回去吧。” “要不你听听,我家孩子真的唱的特别好。”陈美兰说。 “哎呀,让你们早来你们不来,这都要六点了,导演组的人也要下班的。”工作人员说:“真不行,你快走吧。” “导演在哪儿,我去找他说?”陈美兰又说。 工作人员有点生气了:“真不行,同志你回吧,我们也下班了,走了走了,再见。” 这么说圆圆白来了一趟。 小旺倒是挺有主见,看了一圈儿,指着一间屋子说:“你看那间屋里有好多人,是不是导演就在里面。” 屋子里确实坐着几个人,手里摇着大扇子,一个一个大茶壶儿,正在聊天。 上辈子的陈美兰不太关注娱乐界,从电视上倒是认识几个导演。 她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她。 虽然八十年代的西平制片厂顶了华国电影界的半边天,《红高梁》、《黄土地》、《代号美洲豹》这些驰名的电影都是从西平电影制片厂走出去的,但她看了一圈儿,那几个人里头,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导演。 陈美兰本身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但是今天为了闺女,她准备拼一把,进去毛遂自荐,选不选得上没关系,她要让圆圆知道,自己是一个愿意为她争取的妈妈。 不过就在陈美兰堆了满脸的笑,准备去找导演们再碰一鼻子灰的时候,突然她身后传来了圆圆的歌声。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哟……” 小丫头边唱,边走到了院子中间搭的那个临时台子上,继续唱着:“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在这一瞬间,且不说屋子里聊天的那帮人全停止了说话。 陈美兰站在门口,听着女儿滑美的像绸缎一样的歌声,回音绕梁,回头,泪眼婆娑。 上辈子的圆圆除了喜欢赚钱,在别的方面都是绝对的不争不抢的,尤其是唱歌啊,上台表演什么的,她只会默默看着二妞唱,二妞跳,谁拉她她都不上台。 因为她被两个爸爸打击,她天生自卑,觉得自己不行。 但现在妈妈才勇敢了这么一丁点儿。 圆圆就勇敢的让陈美兰都不认识她了。 “哎,要不咱们用这个,我觉得这个丫头嗓音更好。”屋子里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也说:“滕导,这丫头的嗓音条件好啊,听着就让人舒服,我看这个行,你看她唱的多大方,台风也好。” 那位被叫滕导的坐着听了会儿,手拍大腿了:“换这个吧,通知她家长,让到时候带过来录音。” 工作人员再见陈美兰,手里一张歌谱,还换了一张笑脸:“这是歌谱,拿回家好好练习,最好找个声乐老师教一教,下周六上午十点来试录音,小丫头不错,这机会可是你自己给自己争来的。” 陈美兰打听了一下,顿时发现这首歌不但自己很熟悉,而且堪称脍制人口,是首非常有名的歌。 《让世界充满爱意》,这其实是一首去年就发行的,很火的歌,现在是为同名电影录主题曲,主唱是一个大歌唱家,圆圆则是配合那位男歌手的童声。 她的小圆圆要跟一个有名的歌唱家一起唱歌了。 三蹦子进了村,正是晚饭时间,秦玉和宁宁俩人在门口张望,一脸焦急。 “美兰,怎么样,圆圆……” “圆圆选上了。”陈美兰淡淡说。 秦玉的脸色顿时就变的那叫一个好看。 也连忙解释:“当时人导演组说这首歌可能要□□台的文艺晚会,咱圆圆的台风台步都还不行,而且胆子也太小,所以我没喊她,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她台风台步不好,那是没有好老师教,我给她换个老师就行了。”陈美兰淡淡的说。 秦玉着急了:“别呀,招娣,哦不,圆圆的条件我比谁都掌握,我来教她。” 但陈美兰已经不听她的,带着几个孩子转身进门了。 秦玉给急的来拍门了:“美兰,你开门嘛,咱们聊一聊,好不好?” 毕竟秦玉是圆圆的老师,而且下周六就要去排练了,圆圆拿着歌单咬着唇,有点担心:“妈妈,秦老师要不教我我就学不会歌,怎么办?” 外面秦玉还在说:“美兰,你把门开开嘛,我给你好好解释,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呢我。” 陈美兰在厨房里忙碌,过了好半天,愣是没吭气儿。 第二天,是东方集团给陈美兰的工程队结中期款的日子,秦玉那边再没吭气儿,但阎大伟早晨才领到钱,中午就把款给陈美兰拿过来了。 这笔钱是陈美兰垫进去的那部分,拿到这笔钱,陈美兰就算是回本了,而剩下的尾款,才算是她赚的利润。 拿到钱之后,陈美兰才问圆圆:“闺女,你是想换个老师,还是想让秦老师继续教你?” 圆圆还没吭气儿,小旺哼的一声:“秦老师只偏心她家宁宁,肯定不会好好教圆圆,你应该给圆圆换个老师。” “圆圆的意思呢?”陈美兰再问。 圆圆却说:“还是让秦老师教我吧,她一直说我唱的比宁宁好,我原来不相信,但我现在相信了。” “你难道不懂吗,有什么好机会她都是给宁宁,不给你。”小旺觉得圆圆有点不开窍:“她特别偏心眼。” “我只要比宁宁更努力,更认真不就行了?”圆圆反唇说:“本来导演也没打算选我,但我唱的好,他们不就选我了吗?” 小旺都急眼儿了:“阿姨,你看你家圆圆,不听人劝。” 陈美兰掰过这小家伙,却说:“但你没发现吗,原来圆圆从来不敢跟宁宁比,但现在敢了?” “可秦老师肯定会偏心的。”小旺犹还说。 “那就让她努力到让秦老师不敢偏心。”陈美兰说。 小旺看劝不动陈美兰了,一本正经对圆圆说:“我可会盯着的,秦老师不认真教我管不着,但你要不努力学,而且总觉得自己不行,你就不是我妹妹。” “你承认了吧,你承认我是你妹妹了吧?”圆圆蹦蹦跳了起来:“小旺哥哥现在承认我是他妹妹啦。” 小旺气着气着,就忍不住笑了,给他做妹妹,圆圆会这么开心吗? 陈美兰对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不说秦玉,是人就都有私心,是人也就都有各式各样的毛病。 秦玉是个特别喜欢攀比,并且要强的女人,所以她将来才能成女强人。 距离录歌只有一周的时间了,秦玉最了解圆圆,歌,还是得秦玉来教。 真要换老师也不是现在。 学习上,老师当然重要,但孩子愿意努力争取更重要。 为什么上辈子又丑又胖的吕二妞能成名,除了愿意学,她更愿意争取,上台参赛,被评委哄下去三次,她就能爬上去三次,面视的时候被拒绝十次,她还能兴冲冲的去十一次。 减肥,整容,被人喊换头怪还坚持自己只是拨了两颗智齿,不但脸皮厚,还像头狼,像个战士,她才能最终成为名歌手。 虽说陈美兰并不希望闺女将来当歌星,但她想让她学会,哪怕逆境中,也要懂得为自己争取。 像上辈子一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闷在心里,自己不去争取,不是白白委屈自己? 更何况没选上也就算了,现在圆圆选上了,以后真要红了,那就是秦玉的金字招牌,她把圆圆的名号打出去,只会有更多孩子来找她学音乐,她不就可以提前办音乐学校了。 就为这个,秦玉肯定要把歌教好。 最近几天为了帮圆圆突击,秦玉把宁宁送回了娘家,单独开小课。 圆圆在那边学音乐,小旺和小狼就是小监工,听圆圆唱歌,而转眼就是九月一号,俩大孩子马上就该开学了,陈美兰专门去了趟商场,给小旺买了个超人的书包,给圆圆则买了个非凡的战士希瑞。 她才要帮俩孩子洗书包,刚打了水在盆里,就听外面一阵笑声,进来个老太太。 居然是周雪琴他妈。 前几回她都是悄悄打游击,抓都抓不到,今天居然光明正大的上门了? 看那笑的样子,脸怕不是比城墙还厚? 听到这老太太的声音,小旺刷的一下从隔壁跑回来了。 站在院门上,一脸警惕。 而周母呢,居然开门见山就笑着问了陈美兰一句:“我家那俩不成器的东西,在你家还好吧?” 见陈美兰不吭气儿,她又说:“阎肇自己也懒得要那俩孩子吧。看看咱们美兰现在这齐全的一院子,阎肇又是个公安,要没我家那俩不成器的,这得是多齐全的一家人呀,阎肇是不是为了带了俩孩子也挺不高兴的?” 陈美兰呵的一声,心说这老太太高明呀。 且不说她是为什么而来的。 二婚夫妻,爸比妈更难当,因为是孩子都会觉得妈妈不会抛弃自己,但爸爸就不一定了。 就比如小旺和小狼,看阎肇对圆圆那么好,理解不了爸爸的苦心,听老太太这么说,不就会以为他们的爸爸真的嫌弃他们。 此刻的小旺,不就是一脸的担心。 本来陈美兰想给阎肇打电话的,但现在,她决定跟周母好好掰扯掰扯。 至少要让小旺和小狼知道,他们的爸爸心里是爱他们的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供货合同(男人,事后最好说话...) 陈建功喊了声阎团长,阎肇才猛然回头。 望着他的脸,陈美兰脑海里浮出八个大字:面沉如水,眸如寒星。 陈建功握上阎肇的手说:“我这妹妹从小没爹妈,我们兄弟俩也委屈她委屈的厉害,但你一定要对她好,你要对她不好……” 低头看表,抬头看车,又看看挤挤攘攘的人群,虽然车马上要开,但阎肇还是耐心听着陈德功的絮叨。 不过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招娣,你在哪儿啊招娣。” 陈美兰以为是自家招娣丢了,慌得把闺女紧紧捂在了怀里。 阎肇同时挣开陈建功的手,大步流星,从人群中举起一个小女孩,高声问刚才正在惊呼的那个女人:“同志,这是不是你的孩子?” 原来是有人丢了一个同样叫招娣的孩子。 一个大肚皮女人拨开人群冲了过为,伸手就在女孩脸上搧了一巴掌:“死丫头片子,让你抓着引弟和托弟,你倒好,把自己给弄丢了。” 还有两个更小的小丫头,像是刚出毛的小鸟一样,紧紧牵着女人的衣服。 被打的那个则承受着周围人或冷漠,或怜悯的目光,像小绵羊一样温顺的抓起了两个妹妹的手。 但还有更乱的,围观的人才要散,突然又有个男的,一把拽起大肚皮就把她往长途车上搡:“快跑,县计生办的人来抓咱们啦。” 三个小女孩就像老鼠嫁姑娘,不哭不叫,又灵又巧,争先恐后的跳上了车。 原来这是个现实版的超生游击队。 就在这个当口,班车眼看要发,阎肇突然伸手,一手招娣一手陈美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把她俩像抓小鸡似的抓上车了。 计生办的人已经冲进汽车站了,拿着小喇叭,拍着车门,在威胁司机停车。 超生游击队全家缩在一起,鬼哭狼嚎,不停的求司机快走,女人和三个孩子甚至跪下了。 这是个‘一人结扎,全家光荣’的年代,计生办比后来的城管还不如,是人们最痛恨的人,满车的人都在吼司机快走。 司机不停的鸣着喇叭,撞开计生办的人,班车咆嘟着,摇摇晃晃的出了车站。 墙上鲜红的[流下来,打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的标语随即被甩在后面。 陈美兰和招娣俩被人挤的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阎肇就站在陈美兰的身后,虽然天气很热,但这个男人的身上特别凉,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凉的惊人。 有坐位的人已经坐下了,没坐位的则挤在中间,中巴车的窗户开着,风呼啦啦的往里灌。 陈美兰心说到底是二婚,这男人有点凑和啊,连张有座位的票都舍不得买。 从晋阳县到西平市是300公里,照现在车的速度和路况,至少要走六个小时,在这挤的像沙丁鱼罐头的车里,有人在哭,有人在吐,站上四个小时,腿都要站肿的。 招娣挤在角落里,时不时扬起头看阎肇一眼,努力给他一个笑脸,这个新爸爸,只看脸,不像她原来的爸爸那么白,也不像她原来的爸爸那样见谁都笑,比她原来的爸爸凶多了。 招娣心里特别害怕。 刚出了县城,阎肇就问那个超生游击队的队长:“同志,你买的票有座位吗?” 超生队长和大肚妻一人占一个座儿,还是靠窗户的,三个闺女挤了一个,凉风吹的很舒服。 “当然,没座位我敢坐吗,有座38,无座17块,你没座位就好好儿站着,甭羡慕咱。”队长说。 阎肇递了三张票过去:“这几个座位都是我们的。” 大肚女人赶紧站了起来:“坐坐坐,你们坐。” 但阎肇把她摁住了,回头问陈美兰:“你抱着孩子挤一挤,行不行?” 所以他是买了三张票,但看大肚女人和那几个孩子挺可怜,想给她们让两张? “可以。”陈美兰说。 结果她刚坐进去,超生队长居然去后面抓孩子了,一把拧起一个:“死丫头片子们,都给我站起来,这座位给老子坐。” 几个女孩子乖乖站了起来,这是三只比招娣还乖的小绵羊。 阎肇一只大手,摁在超生队长的肩膀上:“同志,站的不舒服?” 他的声音足够沉,虽说不高,但车上的人都能听得见。 超生队长一看就是个典型的,赶着妻子非要生儿子的封建主义,这种人根深蒂固,认为只有带把儿的才配称人,才配坐着。 他看了阎肇一会儿,突然就开始赖笑了:“公安同志,咱们一起站着,站着挺好,站着舒服。” 他是看到阎肇腰带上那个金色盾牌,意识到对方是公安才服的软。 班车继续往前走,陈美兰吹着凉风,猛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招娣则依然小心的打量着阎肇,但只要他的目光投过来,她就会立刻躲开。 这个凶巴巴的新爸爸把孩子唬住了,她没了早晨的欢乐,紧紧缩在陈美兰的怀里,大概是在想象,要被这个爸爸打上一顿,会有多疼。 要哭吗,要告诉妈妈吗? “我女儿,漂亮吗?”阎肇指着招娣,问身边的超生队长。 招娣今天打扮的可漂亮了,扎的辫子都是陈美兰仔仔细细辫过的,头上还缀着花头绳,坐在妈妈的膝头,眨巴一下明亮的大眼睛,像个小公主一样。 超生队长看了看招娣,再挪目看了看自家缩在一起的三个丫头片子,由衷说:“漂亮,但可惜是个丫头片子。” “她将来或者会成为一个女警,女兵,也可能会成为一个女教师,女演员,我不会再生孩子了,而且为我能有这样一个女儿而骄傲。”阎肇居然又说。 招娣猛吸了一口气,眨巴着大眼睛,勇敢的迎上阎肇那冰冷,又暗压着温柔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坦然的笑。 新爸爸,她突然不怕了。 但车里人多,有人一听就觉得荒唐:“啥?只有一个女儿你就不生啦。年青人,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巴不得你不生,还要给你发个锦旗。但你一表人材,没个儿子,香火都要断了,断子绝孙呐,懂不懂?” 阎肇的脸色依然那么严肃,而且大言不惭:“我只信马列,不信鬼神,不怕断子绝孙。” “等你死了,列祖列宗骂你不肖子的时候,你才知道后悔。”有人轻嗤了一句说。 但是大肚子的女人摇了摇陈美兰的手臂,哽噎着说:“妹子,那是你爱人吧,你命真好,嫁这么好一个男人。” 陈美兰抬头看阎肇,就见他仍然一脸冷漠,却坦然的接受着车里男人们鄙夷,和女人们羡慕的目光。 这算啥? 分明他有两个儿子,而且招娣是他今天才接手的继女,这男人看起来挺严肃,心够黑的啊,大言不惭,把一车的人哄的团团转? 这还没完。 坐了整整六个小时,睡了两觉,口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班车才摇摇晃晃进了西平市。 阎肇一路无话,却在临要下车的时候,使劲掰了把超生队长的肩膀:“你要想生就多生几个,努力生儿子。但我坚信只要教育,培养好一个,我女儿将来赚的钱,肯定比你三个女儿加起来赚的还要多。” 他还懂得精准打击,知道超生队长最爱的就是钱和攀比? 这个陈美兰完全没抱希望的男人,今天让她大跌眼镜。 超生队长看了看自家那三个,其实长的都不差,而且老大特别聪明,读书的时候学习不比男孩差,最近因为跑计划生育打游击,孩子连学都给黜了。 看看别人家抱在膝头娇滴滴的小公主,再看看自家的流浪儿,人心都是肉长的,超生队长突然眼睛一红,先一步下车了。 陈美兰一家随后下车,刚到大门口,超生队长迎面走了过来,堵在了阎肇面前,他点了一支烟,远远指着阎肇,吐了口烟圈说:“公安同志,我觉得我闺女不比你家的差,现在是共.产主义社会,你家的家庭环境是比我家好,但我闺女只要能认真读书,考上大学,照样能出人头地。” 一把抓过女人的手,他吼了一声:“走,回家,缴罚款,我要让招弟,引弟和托弟都去读书,我就不信我家的闺女不如别人家的。” 大肚皮女人抹着眼泪,回头给陈美兰挥手再见着,转身走了。 所以阎肇这是成功的劝一队超生游击队洗脚上岸了? 恰好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陈美兰也给吓的一瑟缩。 她现在只想赶紧倒两趟公交车,回家。 但阎肇并不着急。 出了汽车站,他把这俩母女安顿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走了。 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大纸盒子和两瓶汽水回来了。 从纸盒里捧出两块蛋糕,给了陈美兰和招娣一人一块,他才说:“咱们还得去接小旺和小狼,吃饱了咱们就走。” 汽水是冰镇过的,一口气灌半瓶,真解渴。 陈美兰早晨没吃饱,闻着蛋糕有一股奇特的香味,一口咬下去,居然满口栗了香。 “这是栗子蛋糕?”她吃惊的问。 “妈妈,这一块得三块钱呢,真香。”招娣咬了一大口,也说。 栗子蛋糕是西平市有名的老点心,据说是建国初,国内还没有低筋面粉的时候,为了做出松软可口的蛋糕,国营饭店的厨子们发明的。在蛋糕中间放面包胚,外面裹一层栗绒,再外面才打奶油,一口下去,浓香四溢,满满的栗瓤,沙沙的,栗子独有的清甜充盈在舌尖。 这样的蛋糕,将来可就没有了,陈美兰一口气至少能吃三块。 但她才吃了一块,在公交站的凉椅上坐了一会儿,阎肇就又问:“吃饱了吧,那咱们去接孩子?” 对了,她是再嫁,阎肇还有俩儿子呢。 再一回喜当后妈,也不知道阎肇家那俩废物点心,究竟长的有多面目可憎。 “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在他外婆家。”阎肇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遥遥指着一片城中村说:“周家村。”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没把两孩子接到身边?”陈美兰吃惊的问。 “我这不正准备去接?”这简直是个话题终结者。 而且老婆孩子一道接,既省时又省力。 不过算了,陈美兰自己不也是图他能帮她过户房子吗,王八配绿豆,他俩倒是正好一对儿。 曲里拐弯的郊区农村,路边停满了三蹦子,自行车叮咛作响,本来就窄的路上,一不小心就要碰到车,碰到人。 走了差不多三里地儿,路越来越烂,见缝插针的菜地上或者种两棵大白菜,或者种一垄生葱,再或者孤零零的竖着几根玉米。 在一个小村子的村口,一群小男孩正在打闹,其中一个大概三岁的小萝卜头,咬着一个大男孩的手指,悬在半空中。 那大男孩咧开嘴巴死命的尖叫,甩着,那小男孩给他晃在空中打着转。 阎肇把蛋糕盒子塞到招娣怀里,大步走过去,一把把小男孩抓了过来,问:“小狼,你哥呢?” “爸爸,这是爸爸。”男孩总算松了嘴,伸小手指着另一个男孩子说:“我哥贩磁带赚钱钱,周二哥抢钱钱,所有的钱钱,咬他。”一口白白的小奶牙,又咬过去了。 阎肇不理这孩子在说啥,把个欲咬人的小狼崽子拎到了陈美兰身边。 “你带着这个,我去找另一个。”他说。 这不是接孩子,这是捡土豆,一捡一个,扔筐里? 小狼抬头看着漂亮的阿姨和姐姐,舔了一下唇,四处嗅着:“阿姨好香。” 招娣已经捧了一块蛋糕出来:“快来吧,吃蛋糕。” 这个小弟弟有点凶,招娣其实可怕怕了,她也才明白,新爸爸准备了四块蛋糕,其中有两块是他家两个男孩的。 这个爸爸跟她原来的爸爸也不一样,他把最好吃的东西也给了她一份,没嫌弃她是个丫头,就不配吃蛋糕。 小狼接过蛋糕,刚才还在咬人的小嘴巴张了老大,哇哦就是一大口:“真香。” 名符其实,这还真是一头小狼崽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涨工资(但这回叫三哥也不灵了...) “爸爸, 你肯定还不知道,我要当小歌星啦。”圆圆随后赶了进来。 小狼跟在后面连连点头:“姐姐是小歌星。” 孩子们吵的叽叽呱呱,陈美兰也就把圆圆要给电影录歌的事情简短的跟阎肇讲了一下。 眼看九月, 天气终于凉了, 几个孩子围着爸爸, 圆圆更是扬起头, 笑着求问:“爸爸, 我要去录歌的时候,你会陪我去吗?” 阎肇擦干净了手, 眉色温温:“具体哪一天,我陪你们一起去?” 这个爸爸有点忙,虽然也天天回家, 但他回来基本是夜里十一二点, 一两点,早晨雷打不动六点半起来就去上班了。 不说几个孩子,就陈美兰,也经常是从半夜的开门声中才会知道他回来过。 而且在圆圆固有的印象中,爸爸都是很少回家的人,像阎西山那样, 说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都很正常,至于说陪她一起去录歌,圆圆想都不敢想。 站在原地跳了几个蹦蹦, 她才问:“就是明天,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可以, 爸爸很喜欢听歌,但已经很久没听过流行歌曲了。”阎肇一本正经的说。 小旺刚才可是听爸爸说过, 晚上要给他唱歌的,立刻去抱收音机了:“爸爸,我买了新磁带,有新歌,你可以学一学,快来,我放给你听。” 啪嗒一声,他打开了收音机,里面传来的正是:……有老婆还要风骚,有美丽还要怕老。 阎肇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因为这是最近夜总会里最火的一首歌,不论去哪个夜总会打黄扫非,进门就是这首,小姐们搂着暴发户们,唱不腻。 小旺也觉得爸爸大概唱不了这一首,看爸爸生气了,赶紧切下一首,录音机里传来的声音更甜了,只听声音,你都能想象到歌手在扭屁股的小模样儿:“我家小妹满十八,生的像朵花……” 这首是暴发户们最爱的第二首。 阎肇啪哒一声关了收音机,进厨房了。 进门就说:“前阵子实在太忙,但这几天我可以休息一下,家里有什么活儿要干,你尽管吩咐。” 要说阎肇的工作性质,跟阎西山可谓殊途同归。 据说最近正在执行专项打黄扫非,天天夜里也是进夜总会,不过他是去抓小姐,抓嫖.娼,抓黄色录相厅和城中村的流动夜莺们的。 唯一的好处就是阎肇哪怕再晚,晚上肯定会回家。 还有,只要一进门就闲不住的要干活儿。 不过今天他干不干活儿不重要,陈美兰需要知道的是,万一周雪琴反悔了,跑回来要小狼,阎肇会不会撒手孩子。 要他真撒手,陈美兰会连阎肇一起赶走,但只要他肯定和说不撒手孩子。 那她也绝不会放手,她是当了后娘,而且她多活了一辈子,听过的,看过的,后娘也就是替人养孩子,白白养孩子。 但毕竟多活一生,她有能力把自己的人生活精彩,小旺和小狼,她又不求回报,就当是作慈善吧,养了又如何。 以及,小旺为才能那么排斥上学,阎肇毕竟是他亲爹,这个她也得问问阎肇。 “今天吃包子?”阎肇巡了一遍案板说。 这包子是圆圆点名要吃的,羊肉粉条加胡萝卜,她不但要开学了,而且马上要去参加录歌,想把自己吃的饱饱的,有力气录歌。 看阎肇两只手蠢蠢欲动,陈美兰于是说:“要不你来替咱们包包子?” 她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阎肇接过包子皮儿,还真包开了。 而且他包的比陈美兰包的还好看,皮薄馅大十八个褶,那两只粗糙的大手灵巧的翻花,一手一个,转眼之间案板上已经排满了。 白白嫩嫩的包子兵,被他摆的杀气腾腾。 事有轻重缓急,陈美兰先说小旺的事。 而阎肇对此的反应,可以说不负她的期望:“不想上学?我来收拾一顿吧。” 前几天在工地上过称,小旺快七岁的孩子,满打满42斤,又瘦又轻的小猴子,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是要打要收拾的。 这要她真有晚.娘心,再添油加醋几句,阎肇岂不把儿子打死了? “算了算了,小旺我自己会开导的,还有一件事儿……”陈美兰赶紧把周母的来的真实意图说了出来。 “你说小旺外婆想带走小狼?”阎肇包包子的手一顿:“这不可能。” 阎肇跟周雪琴是这样,刚结婚的时候他曾把她送到首都家里。 但毕竟在首都是在部队大院,婆婆,妯娌,用她的话说,全都欺负她,还瞧不起她,于是阎肇只好让她回自己娘家。 因为阎肇一直在战场上,很难联络,不说周雪琴从来不给他写信,哪怕他从火线上下来,在流动指挥中心千辛万苦摇个电话到市里,还得统战部的部长亲自派车接周雪琴到统战部,她才肯接他一次电话。 不过据她说,孩子她带的挺好的。 寄到部队上的照片,孩子也穿的干干净净,可可爱爱。 小旺是刚结婚那一年有的,小狼是阎肇第二次回家探亲时有的,计划生育中,按理不该有二胎,周雪琴是想打掉的,但阎肇在火线上,而且是步兵作战方阵的尖刀连连长,越战□□计死亡一千多官兵,不是人人去都能活着回来的,统战部不允许周雪琴打胎,盯着她把孩子生下来了。 转业回来之后,刚进门周雪琴就提离婚了,当然,阎肇浴血疆场,只有三万块转业金,还是部队上所有人里头拿的最高的,而暴发户们,据说厉害点的,一个月就能赚三万。 离婚后虽说打过一次电话,但张嘴还是借钱。 阎肇又不傻,一离婚就入职了公安局,虽说周雪琴的行踪不能查个明明白白,但也能查个七七八八,有好些事情,主要是他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要有了,他要收拾的人还很多。 当然,他确实对不起周雪琴,在战场上几年不能回家。 用周雪琴的话说,自己是受了八年活寡。 但阎肇第一天到家的时候,小旺没有鞋子,打着赤脚在跟人打架,小狼在吃半碗生苞米面糊糊,穿的小背心儿连肚子都盖不住,下半截还是光的。 孩子连一件合身的裤子都没有,是阎肇当天带着孩子买的。 而阎肇哪怕是在战场上,不抽烟不喝酒,每个月的津贴固定寄回来,周雪琴就那么替他养着孩子。 虽说因为周雪琴确实守了八年活寡,而且他确实一回来就面临离婚,当时还没查清楚情况,把钱给了周雪琴。 但在他这儿,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非常坚决。 孩子,他绝对不可能再给那家人。 “以后但凡周家人上门,不要跟他们废话,直接报警,尤其是小旺外婆,她要再来,你直接给我打电话。”他简洁的说。 陈美兰还是头一回当着阎肇的面提周雪琴,总不好说周雪琴也重生了。 但是该问的还是得问:“要是她自己上门来要孩子呢,那可是小狼的亲妈。” 阎肇对周雪琴的态度可很重要。 小狼和小旺陈美兰很喜欢。 阎肇愿意持续追查黄老师儿子被撞的案子,其人秉性倒也不错。 但她对两个前夫是当成墓碑的,到不是说要求阎肇也做到特别绝情,但要是他对周雪琴还怀着怜悯,或者纠结不清。 哪怕她的房子是他争取来的,出于人道主义陈美兰不离婚,但他别想她会认认真真跟他过日子,孩子才是最珍贵的,至于这狗男人,就随他去吧,她还不管了。 结果阎肇毫不犹豫说了句:“我在,周雪琴不敢来,要是我不在的时候她来,一旦发现,立刻给我打电话。” “万一她来抢孩子呢,打电话来得及?她万一不闷不哼悄悄从学校带走,咋办?”陈美兰有点生气了。 离婚夫妻,一方悄悄带走孩子,另一方啥都不知道,还以为孩子被绑架的事儿,社会新闻上还少吗? “我会一次性解决她想要走小狼的问题。”阎肇的语气还是那么果决,见陈美兰不吭气儿,又重复了一句:“我保证只要有苗头,就是一次性的!” 不愧是当兵的,这话说的可真够果决。 那她且看着吧,到时候要是周雪琴真来抢孩子,他会怎么办。 陈美兰也是在结婚后才能理解周雪琴为什么对阎肇那么深误痛绝了,他这种语气,以及他的做事方式,确实跟生性浪漫,热情,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周雪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陈美兰刚把包子放进锅里,一转身,碰上阎肇宽阔的胸膛。 这男人居然就杵在她身后,她一转身,碰上他了。 因为他的脸黑,也因为他长的凶神恶煞,陈美兰给吓的往后一倒,差点倒在灶上。 他两只大手突然一捞,陈美兰也是一挥,挣扎着就往外走。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怪怪的,又凶又气,跟谁都有仇一样。 陈美兰下意识要溜,阎肇突然双手一紧,哑声问了一句:“陈美兰,你是不是害怕我?” …… “还是你生气了?”迟疑了会儿,他又问。 陈美兰心说我一个老阿姨会怕你,怕你个大头鬼。 但她现在表现的样子,确实好像是在怕他似的。 不过陈美兰并不是怕,而是阎肇貌似害羞,动不动就脸红。 但行动上一点都不含糊,堪称单刀直入。 陈美兰觉得夫妻还没到熟悉到那个地步,而且,性,在她愿意的情况下可以有,但她不想跟一个男人在感情方面走的太深入。 上辈子两个男人她都爱过,没一个好的,她给伤透了。 再说了,大白天的,孩子们就在外面玩,他要搂了她,像什么话。 想了想,陈美兰从怕和生气中选择了一个:“怕你,放开我吧。” 阎肇混身肌肉一紧。 男人的脸突然之间就变黑了,而且很难看。 陈美兰连忙说:“不要动不动就说要打,收拾小旺,我就不怕你了。” 主要是怕他生气,并且老提收拾孩子,不能给男人惯这个臭毛病。 阎肇突然松手了,倒不是因为陈美兰这句,而是因为小狼蹦蹦跳跳的进来了:“妈妈,包子熟了吗,我饿。” 第一锅包子马上就要熟了,小旺的蘸碟里全是醋,小狼甭看小,无辣不欢,蘸碟里只有辣子油,就圆圆最清淡,不吃辣子不吃醋,小丫头连葱都不吃,她的包子馅儿陈美兰都是专门给她调的,包子上都有记号,专门给她一个人吃。 “我看到爸爸抱妈妈了。”小狼伸出双手:“小狼也要抱抱。” 阎肇已经出门了,小旺和圆圆闻见包子熟了,很可能马上进来。 陈美兰可太清楚了,二婚夫妻,和睦会让孩子欢喜,但彼此万一亲热一下,是会破坏孩子们友谊的,这个度特别难掌握。 所以她连忙解释说:“才不是,刚才是我吃多了包子难受,他帮我揉了揉,哎呀,吃多了包子肚子好痛呀。” 她本意是想以此劝小狼少吃几个包子,因为他已经肥的像个小猪崽子了。 但小狼若有所思,伸出了所有的手指,一个个的数了起来:“今天吃八个,肚子痛的时候爸爸揉。” 这孩子怎么不按理出牌啊。 包子吃得太多,今天晚上几个孩子都翻来覆去的,兴奋。 小旺比隔壁的圆圆还兴奋,因为爸爸说会唱歌给他听。 爸爸盘腿坐在炕上,小旺就坐在他的膝头:“爸爸,唱歌吧。” “你想听什么?”阎肇问。 小旺想了想,哼了起来:“衡水百年……万来黄和随涛涛……狼奔,狼流,蛮里涛涛缸水wing罢优也行” “捋直了舌头说话。”阎肇厉声说。 小旺也生气了:“这是粤语歌,就这么唱的呀。” 阎肇把儿子放平,自己也躺下了:“爸爸现在还不会唱,改天学会了再给你唱。” 不说小旺自己,整个西平市有几个能把狼奔狼留唱好的,但爸爸那么厉害,改天肯定能学好吧。 小旺好期待啊。 第二天就是周六,圆圆要去录歌曲了,当然,还是带着让她最骄傲的公安爸爸。 约好的上午十点,怕要晚了,大家提前一个小时,九点就出门了,在路边雇了半天三蹦子,所有的车看见他们都是加速逃离,愣是没有一辆肯停的。 几个孩子都要急死了,圆圆尤其,都恨不能冲到马路中间去拦车。 好容易阎肇跑步追上去才拦住一个,司机停下车就扬起了双手:“公安同志饶命,我啥错误都没犯过。” 却原来半天拦不到车,是因为阎肇穿着公安装,而最近津东路的公安又着实太勤快,四处又查又抓,搞的全区风声鹤唳的原因。 “姐姐当歌星,好厉害。”小狼看着高扬着头,但是紧张的跟着三蹦子一起蹦的圆圆,一脸羡慕的说。 小旺不高兴了:“你哥我不厉害?我一次能吃五十个肉串儿。” 小狼哇的流口水了:“肉串好香。” 圆圆也提起了兴趣:“哥哥,你的肚子那么大,能吃五十个肉串?” “我还特能喝酒,我千杯不醉。”小旺又说。 圆圆声音有点高了:“小旺哥哥真厉害。” 小旺怕他爸听见,低低嘘了一声:“这个可不能让大人知道,都过来,坐我身边。” 圆圆和小狼满是崇拜的靠了过去。 男子汉呐,左拥右抱,一边一个,看着坐在车尾,却是各自坐一头,看起来仿佛不认识,随着车蹦蹦的爸爸妈妈,小旺觉得自己贼牛皮。 录歌还是在那个大院子,今天大门上还挂着些横幅,写着欢迎XX歌星莅临录歌的红色大字儿。 门口围了好些人,全在往里头张望,一家挤不进去,还是阎肇沉声喊了声让让,大家看到一个公安,才立刻齐刷刷分开了一条道儿。 陈美兰一家是不能进去的。 工作人员只把圆圆喊了进去,就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了。 这地儿也是城郊,西平市第三大工厂秦川集团就在对面。 现在也讲究追星,秦川集团好多人也溜了出来,在门口张望着,谁都好奇今天来的歌星到底长啥样儿。 而这时,院子里传出圆圆的声音来,既清脆又明亮。 人越多大家就越觉得稀奇,院墙矮,小狼想看热闹,已经爬到他爸身上了。 小旺不喜欢热闹,抱臂离人群远远的。 陈美兰看着对面的秦川集团,上回来的时候,有一片空地还是空的,今天却在砌砖,看样子像是要搞个工程一样。 乍然的,就看到阎西山那辆红色的骚夏利车,则停在秦川集团的门外。 陈美兰有点好奇,阎西山都被关起来了,这骚车在外面跑,怕不是胡小眉真把车给卖了? 正好这时从那个工地上出来俩人,一个是阎斌,另一个穿着风衣,头上头油涂的苍蝇都搭不住脚,大背头梳的比周润发还光亮。 这人陈美兰认识,是阎西山一个不算太熟的朋友,名字叫陈平。 有阵子,他自称自己是西平周润发,但跟周润发相比他长的有点丑,主要是土气。 因为要露出腰上皮尔.卡丹的腰带,他走路永远是两手叉腰,叉着腰走路屁股就会往两边摇。 这样子太土气,那周润发的名号就始终叫不起来。 他和阎斌边说边笑,说的正是关于那片土地的开发,以及水泥沙子,钢筋一类的事情。 陈美兰猜对了,秦川集团要在旷地上盖楼,陈平和阎斌是来谈包工的。 看到对面有热闹,这俩人也停下了,陈平的目光扫向陈美兰,却犹豫着了一句:“那不是周雪琴的儿子?” 陈美兰以为这人在跟自己说话,却听身后小旺哼了一声:“滚你妈的批!” 这是脏话,又脏又下流。 小旺这孩子怎么会骂这种脏话? 却原来小旺懒得看热闹,跟着陈美兰,正在溜哒。 阎斌要拉陈平,意思是走吧走吧,那陈平却不走,还朝着小旺走过来了:“这小熊孩子,周雪琴的儿子,原来跟我儿子一起读书的时候老爱打我儿子的。” 然后他又回头,笑着问阎斌:“他爸是你兄弟,我只看过照片,没见过真人,这孩子听说判给他爸了,孩子在这儿,他爸肯定也在吧,要不咱去会会你那兄弟?” “你会阎肇干嘛?”阎斌说:“他就不是暴发户们能腐蚀的人,阎西山那个憋怂都攻不下他,你省省吧。” “别呀,看报纸上长的英武帅气着呢。”陈平轻轻抚了一下自己油的发腻的大背头,大概是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他爱人原来总说阎肇除了长的帅,一无事处,咱们见见嘛。” 小旺气的脸都憋红了,陈美兰也忍不住了:“陈老板,我就是阎肇爱人,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哟,这不美兰?”陈平仿佛才看到陈美兰,还颇有些趾高气昂:“憋怂阎西山是你前夫啊,被关进局子了呀,你过得还好吧?” 他信息严重滞后,看来还不知道美兰跟阎肇结婚的事,阎斌慌得捣他:“她现在才是我兄弟的爱人,你这人不开眼,尽胡说。” 陈平啊的一声,愣了半天,却看阎小旺:“这孩子怕不是?” “这是我儿子。”陈美兰揽过了小旺。 陈平笑了半天,大概是在接收这庞大的信息量,过了半天才说:“小旺,我儿子转到东方学校了,以后你俩就打不着架了。记得替我向你爸问个好。” 小旺猛的深吸了口气,转身跑了。 看着陈平开着骚红车扬长而去,陈美兰顿时明白了。 陈平和阎西山是好朋友,前阵子她听人说胡小眉把阎西山的车给卖了,应该就是卖给了陈平。 陈平的儿子原来住在津西区那边,跟小旺同在一个地方。 现在也转到东方学校来了,而且还是胡小眉帮忙办的。 那小旺排斥上学,喜欢逃学,逃的怕不是学,而是某些人吧。 孩子逃学可是大问题,不过既然发现苗头就好办了。 但是阎西山进去了,陈平立刻接手了他的车,还是从胡小眉手里接手的。 那他知道胡小眉和阎西山只是同居,并没有扯证的事儿吗? 他又知不知道,万一阎西山真判的久,或者吃花生粒了,那辆车是属于她家圆圆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让我们荡起双浆(小旺一脸理直气壮:“拍马...) 不不,他不能答应。 周雪琴为什么在给前夫介绍完对象之后,还要专门跑到陈家村来盯着。 就因为她不想让陈美兰带走招娣,想让她全心全意替自己照顾她家那两个废物点心的。 好在这事儿她暗中跟周巧芳商量过,周巧芳也答应了,自己会想办法阻止。 果然,周巧芳笑着说:“不就一个小丫头嘛,多双筷子多个碗,以后住在我们家就行,美兰啊,就让她一个人嫁过去吧。” 阎肇的脸突然就冷了,而且本来是准备进屋子跟陈美兰聊一聊的,却停了下来,问她:“你想把孩子留在娘家?” 这才头一回见面,陈美兰对阎肇挺满意的。 但要说不让带孩子,那坚决不行。 上辈子的招娣,后来有个特别坏的坏习惯,她不喜欢光明正大的吃东西,而是喜欢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吃。 她在饭桌上吃得不多,但总喜欢偷食物,然后藏到被窝里悄悄去吃。 在家是,在学校,一起出去吃饭,别人都在认认真真吃饭,就她像仓鼠一样,不停悄悄的往自己兜里装好吃的。 为此没少被人嫌弃,笑话过。 很多年,她那个坏习惯改不了,床单被套总是脏的很快,早晨起来一抖被窝,或者一块酥糖,或者半块元宵,从被窝里骨碌碌的往外滚,为此陈美兰没少打骂过她。打着打着招娣就恨她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跑出去学人做生意。 后来她赚了钱,自己买了大房子,有钱,有房有车,但藏食的习惯依然改不了,总要在家里囤很多零食,而且像仓鼠一样,哪怕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也喜欢躲在墙角悄悄吃东西。 又总喜欢吃辣的,吃油腻的,于是爆痘,爆肥,又吃药减肥,一张脸常年是青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老气横秋的像三四十岁的女人一样。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曾经乖巧可爱的女儿,在这个物质丰盛的年代,怎么会像个小乞丐一样,又偷又藏,上不得台面。 但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应该是她把孩子丢在娘家的三个月给孩子种上了心魔,那种心魔变成病,就是藏食的病。 阎肇要不让她带孩子,这门婚事她不可能答应。 “不可能,不论我去哪儿,我闺女我必须带着。”陈美兰断然说。 她以为自己这句话抛出去,婚事就谈不成了,没想到阎肇立刻说:“你还有哪些条件,进屋,咱们慢慢讲。” 周巧芳立刻打起了帘子:“赶紧进屋,你俩慢慢聊。” 陈美兰最关注的一点当然是房子,得问阎肇,一旦结婚,他是不是会立刻帮她转户口。 已经88年了,90年国家全面启动动迁工程,那老房的身价会水涨船高,到时候阎西山肯定会反悔,她就拿不到院子了。 “你的房子在什么地方?”阎肇问。 “西平市近郊,盐关村。”陈美兰说。 阎肇爽快得说:“那正好是我们局的管辖范围,迁户口很容易,抽个时间把证领了,我可以直接帮你把户口迁过去。” “我家招娣的……” “一并迁。”这个男人不喜欢跟人废话,立刻截断了陈美兰的话。 本来,陈美兰离婚前,被人偷了所有的家底儿,报了案也一直没下文。 她还想问问阎肇,既然他要转业到公安局,能不能帮自己查一下这件事,但因为这男人说话太冲,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空气有些凝滞了,毕竟俩人只是听说过对方,原来从来没见过面的,阎肇抬头,锐目扫了陈美兰一眼,然后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阎肇。” 阎肇的家庭情况,陈美兰其实早就听大嫂说过,不过她一直认为大嫂为了让她嫁去,话里应该有吹嘘的成份。 但随着阎肇自我介绍,陈美兰发现,大嫂一点儿也没吹嘘。 “我父亲在京市工作,住在空军部队大院,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都在京市,而我自己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阎肇在提起两个儿子的时候,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不过立刻就舒开了,诚恳的说:“孩子的母亲跟我离了婚,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他们。” 村里的妇女们头凑在一块儿,都在窗户上望着,心里那叫一个着急。 这时候还不答应,装模作样个啥。 结果她们白着急,陈美兰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把招娣紧紧搂在怀里,突然就问了句:“你不打女人孩子吧?” 看起来这么果决,又优秀的男人,总得有些什么缺点,周雪琴才会跟他离婚的吧,要不然能叫她捡到宝? 陈美兰最先想到的就是对方会不会家暴。 据说当过兵的男人大多喜欢家暴。 “不打。”对方唇角一抽,只答了两个字。 陈美兰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倒是确实没听任何人提过,说阎肇有家暴癖。 “要是咱们感情磨合不到一起,我提离婚,你会答应吧?”陈美兰又说。 外头的大嫂二嫂简直要气死了,这叫什么话,还没结婚就谈离婚? 结果阎肇依然十分果决的说:“只要你提,而且是认真的,我马上离。” 就算他不想,陈美兰有个能替自己作主的大哥,一旦有危险,他会挡在她前面,她倒也不怕啥。 “我还得跟你签个合同,证明盐关村的院子是我的婚前财产。而且一个人带孩子辛苦,我将来也要出去工作,家务方面你能帮一把是一把,得帮帮我。两家的孩子可不容易磨合到一起,我要骂了你家的孩子,你至少得先问问是为什么,咱们可以讲道理,但不能直接生气。” 她上辈子已经当过一次后妈了,深知后妈难当,丑话说在前头。 至于出去工作和家务,这是打预防针,虽然她急着要落户,过户房子。 但她将来肯定要出去工作,这一点阎肇要不答应,这婚不结也罢,陈美兰宁可不要房子,也不会跟他结婚。 外头的大嫂二嫂对视一眼,倒是一个感觉,觉得这事儿指定要黄。 美兰怕不是疯了吧,人阎肇有正式工作,月月有工资,凭啥给她做家务,她还出去工作,就她,嫁过个暴发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 结果这回大家又傻眼了。 因为阎肇站了起来,干脆的说:“家务事我做的很好,你不用操心,至于孩子,我训过兵,知道该怎么教育他们。” 说完,他从兜里迅速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招娣手里,起身,出屋去了。 这算是,陈美兰所提的所有的条件他都答应了? 他愿意结婚了? 周雪琴在外面,接收到的是二道消息,但也听大家在传,说阎肇同意陈美兰带着女儿一起嫁。 半喜半忧,她总还希望周巧芳能把招娣留下来。 阎肇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想想他那深不见底,幽冷深邃的目光,周雪琴虽然跟他夫妻一场,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心里直发毛,生怕在这儿撞上,头巾一裹,趁着乱悄悄溜了。 “阎团……哦,阎肇同志,谈的咋样,你是个啥想法?”陈德功迎上来问。 阎肇依然答的很干脆:“她行我就行,但我有个条件,我目前没地儿住,盐关村离我单位很近,我大概得暂住在陈美兰同志在盐关村的房子里一段时间,但我可以缴房租。” 双方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房租不房租的。 陈德功回头问陈美兰:“你的意思呢?” 阎西山是暴发户,在西平市还算个小地头蛇,既然能在户口的事情上摆她,说不定也找些混混威胁她,欺负她呢。 有个公安住在家里,就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了。 所以她也爽快的说:“行。” 大嫂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姑子算是嫁出去了,以后家里要少一张嘴了,一顿也可以少做点饭了。 “那就这样,你先把你的身份证,介绍信和档案都准备好,我先去公安局报道,等我报道完就来接你,咱们一起回西平市。”阎肇说完,也不多呆,转身就走。 这就成啦? 美兰又能进城啦? 二嫂是懵的,心说也没谈个啥啊,这俩人咋就谈成了。 这可咋办,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就为那个秘密,她也不能让美兰嫁进城。 大嫂把招娣抱了起来,就又笑着试探了一句:“美兰,就把招娣留在咱们村吧,我替你照看着,三个是养,四个也是养,多一个,大嫂能照看得过来。” 招娣一听,顿时不愿意,开始踢脚了:“不要,我要跟我妈妈走。”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阎肇家俩儿子都可凶了,你就不怕他们打你?”大嫂嗓门一高。 陈美兰把闺女接了过来,淡淡说:“他们打招娣,我不会打他们?我一个成年人,打不过俩孩子?” 大嫂急着想把她嫁出去,除了自家确实没粮食,也是私心于俩外甥,想让她过去照顾。 俗话说的好,人心隔肚皮,大嫂为人还算正派,但上辈子陈美兰再嫁的时候只把招娣留在娘家三个月,孩子在村里给别的孩子打,取笑,种上了心病,一辈子都没能改得了。 她要不带着招娣就改嫁,那跟上辈子活的又有什么区别。 二嫂一看向来关系很好的大嫂和美兰吵了起来,倒是乐了:“所以说这算啥好亲事,要我看,趁早拒绝,嫁个农村人算了。” …… 既然是二婚,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其实就是搬到一起凑和着过日子,而且既然是周雪琴的前夫,陈美兰并没报什么希望。 但就在确定亲事的第二天,从京市来个穿着橄榄色公安装的小伙子,提着一只小皮包,进了村子,打听到陈家,当着许多人的面,把一只皮包交给了陈美兰,笑嘻嘻的又走了。 二嫂当然要凑热闹,看看阎肇到底给美送的啥,毕竟那个阎肇看起来没啥钱,要是送的东西太寒酸,她还得刺激美兰几句,让她歇了嫁进城的心思。 结果凑头一看,她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里面装着两套小女孩穿的小裙子,一条是粉红色的,另一条是白色的,都是雪纺面料,上面还都缀着亮晶晶的水钻和圆圆的珍珠,漂亮的能闪瞎人的眼睛。 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装在纸盒里的康奈小皮鞋,套在招娣的脚上,太大,估计得再等一年才能穿。 要说是阎肇给自己送东西,陈美兰心里都没那么舒服。 但不得不说,阎肇虽然语气很冲,这东西送的恰合她的心意,把招娣打扮起来,就是个漂亮的洋娃娃了。 “这一套置办下来至少得二三十块吧。”二嫂摩梭着招娣身上的纱裙,忍不住说。 大嫂也忍不住扯了一把,语带含酸的说:“原来雪琴总说阎肇爱闺女,一直想要个闺女,我还不相信,哪有个男人不疼儿子,爱丫头片子的,今儿我可算见着稀奇了,阎肇这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对招娣,应该是真心的好。” 自家妹妹不珍惜的男人,美兰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大嫂转念一想,小姑子和阎肇,一个带儿一个带女,凑到一块儿正是一个好,美兰知恩,日子过好了肯定会帮衬她,她还瞎起什么哄呀。 关于要留下的招娣的心思,自然也就歇下了。 陈美兰看二嫂两只眼睛跟狼似的闪着精光,那叫一个羡慕,遂不着痕迹的刺了她一句:“大嫂,你也别难过,等我以后在城里立住脚跟了,把你们一家子都接过去。” 周巧芳深知陈美兰的为人,重亲人,讲义气,心里想啥就说啥,也知道她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能办到,不由的就说:“美兰,你可真懂事。那嫂子就等着,等你那天接我们一起进城。” 二嫂脸色却刷的一下,兜然变青,转身走了。 这边陈美兰冷笑着,隔墙静听,就听那边吵了起来。 “当初你可是把阎西山和那个娼.妇撞破在一张炕上的,两万块怎么够,再去问阎西山要钱。”二嫂压着嗓门说。 …… “再要两万块,咱也到城里买房,住城里去。”看丈夫一声不吭,埋着头像只给人拨了冠子的公鸡一样,二嫂吼着说。 陈美兰仍然细细听着,过了半天,就听二嫂又说:“阎西山是个流氓,咱们不敢闹,但那个娼.妇有正式工作,她怕丢脸,怕丢工作,咱们去闹她,必须再闹来两万块。” 所以二哥二嫂不仅跟阎西山摆了她一道,还曾把阎西山和他的情妇撞破在一张床上? 然后二哥非但没吭声,还拿了对方两万块的封口费? 这年月的两万块是个什么概念? 城郊一套四合院也不过两三千块,一斤大米0.12元,要是买米吃,两万块能吃到地老天荒。 本来,陈美兰是想此刻就喊上大哥,直接到隔壁撕破二哥俩口子的脸的。 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上辈子她心高气傲,嫌阎西山是个垃圾,虽然早就知道阎西山在外面有人,但从来没追查过,也不好奇那些女人到底是谁,毕竟除了小姐,也不过坐台的。 但这回,二嫂一句有正式工作的娼.妇,成功调起了陈美兰的好奇心。 要不就去看看,阎西山那个情.妇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早,二嫂大清早就出了门,陈美兰自然也就悄悄跟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西铁城(“我是你的警卫员。”阎肇...) “我和周雪琴已经离婚了。”阎肇简促的说。 “不会吧, 雪琴多豪爽的女同志,喝起酒来……”那暴发户拍了一下大腿。 但看到阎肇目光愈发的冷了,这人顿时觉得脖子上寒风嗖嗖的, 随即说:“开玩笑开玩笑, 阎队您慢走。” 但随着阎肇转身, 他目光里也透着鄙视。 不就一缉察大队的大队长吗, 虽说有权, 但没钱,穷啊。 而且一到任就风风火火, 抓了一帮煤老板。 他也是榆木脑袋,煤老板和公安永远是勾结一体的,马副局私底下喝酒的时候跟大家说了多少回了, 现在夹着尾巴做人, 是要等哪一天阎肇被人整下去。 所以他在津东分局,干不长久。 但就在这人骂骂咧咧时,阎肇转身,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局子里目前关的那帮特别想你们,同志们,你们可要好好干!” 暴发户们顿时集体倒抽一口冷气, 毕竟谁都不清白,别局子里那帮真的咬过他们吧。 虽说大家气的牙痒痒,但最近一段时间这帮暴发户们乖了很多。 过村庄卡车愿意减速了, 也不敢超载了,行贿也是悄悄摸摸塞钱,不敢光明正大了。 津东区的治安目前和谐的要命。 陈美兰起先并没有意识到, 毕竟她从来没经历过。 但看到一帮暴发户盯着阎肇的架式,就故意拉着孩子们走慢几步, 离阎肇远远的了。 83年之前给公安做家属还是个技术活,因为当时出了很多起故意伤害公安家属的案件。 直到83年严打,国家对伤害公安及公安家属的案犯从严,从狠治了一段时间,现在倒没这种事了。 但就算不伤害亲属,给这帮人发现她是阎肇爱人,估计她家的门也得被踏破。 几个孩子只有小旺能意识到这点,故意离得很远,圆圆和小狼还想追爸爸,陈美兰突然灵机一动:“圆圆,咱们去买书皮,好不好?” “买牛皮纸包书皮?真的吗?”小旺转身就往文具店里跑:“我要自己包。” “小旺哥哥,你怎么像是头一天上学一样,难道你的书原来从不包书皮吗?”圆圆觉得很吃惊。 小狼指着小旺:“哥哥的书被周二哥擦屁股啦。” 看来小旺头一回上学的经历并不愉快。 既然这样,这回读书就更要郑重其事,买最好的牛皮纸,看到文具店里还有各式各样的蜡笔,虽说现在的孩子副课不多,但是给俩孩子一人买一盒。 铅笔也不选最便宜的那种,而是选上面漆过颜色的,花花绿绿的铅笔,陈美兰一口气买了一打。 突然,看到小旺站在一个地方不肯走,陈美兰过去一看,好家伙,这东西她也喜欢,居然是个陀螺转笔刀,既能转笔,还能当陀螺玩。 不说小旺走不动路,圆圆和小狼直接开始惊呼了:“妈妈,好看。” “那就一人买一个。”三个才一块钱,必须买。 大的俩还好,小狼也有了一个转笔刀,这熊孩子看了看,居然哇的就是一口咬。 把陈美兰给吓的,生怕要割坏了他的嘴巴。 “阎小狼,你可真是只小狼崽子,啥都敢吃。”圆圆抢过转笔刀,摸着小家伙的嘴巴,心疼的说:“我原来叫招娣,你可是我唯一招来的弟弟,以后可不准再这样玩,我会心疼的。” 小狼虽说喜欢咬别人,但跟圆圆关系特别好,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转笔刀郑重其事捧给了圆圆:“姐姐保存。” 从文具店出来,小旺提着所有的东西,特意慢走两步,跟陈美兰说:“阿姨,我发现我们买的文具是最多的。” 别人买铅笔都是一根根,她买了一大把。 别人都是买个小刀片儿削铅笔,他和圆圆一人有一个转笔刀。 陈美兰起先还没意识到圆圆和小旺有多喜爱那个小转笔刀。 直到有一天,圆圆给他们仨的转笔刀用毛线织了个罩子。 “转笔刀也会冷的,需要穿衣服喔。”她居然说。 …… 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回家,看阎肇准备要出门,连忙把他给拦住了。 “阎队,咱们商量个事儿。”她说。 阎肇停下了:“你说。” “不管西山判多久,他那煤窑和车我都准备收回来,您没意见吧?”陈美兰故意用了个您字,就是不想阎肇反对。 他不止清廉无私还嫉恶如仇,阎西山的煤窑,陈美兰怕自己要收,他会反对。 阎肇低下了头,眉头一挑,反问:“你能收回来?你准备怎么收?” 他似笑非笑的,似乎并不相信她能从胡小眉那儿收来车和煤窑。 “我有我的办法,不过你放心,煤窑我不会经营的,目前咱们先收回来,我握在手里就好。”陈美兰于是说。 阎肇点了点头:“可以。”但看她要走,又来了句:“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有事喊我,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回家,你要没把握最好别去,等我回来。” “我自己可以的。”陈美兰连忙说。 真是奇怪,上辈子陈美兰可是做过首富夫人的,总被阎肇当成小兵来训。 而且他不会以为她为了收煤窑,要上门跟胡小眉吵架吧。 今天还有件顺带的事儿,陈美兰得去电信局报个名,给家里装台电话。 要是秦川集团的活接不下来,她就不做工程了,但要能接得下来,她打算认真跟阎肇谈谈做工程的事。 想起周雪琴曾说,阎肇因为她做生意,不但亲自举报她,甚至还最终跟她离了婚,陈美兰就觉得压力好大。 到电信局报名排队,拿到固定电话的装机许可证。 她这才准备要去找陈平收车。 作为首富太太,陈美兰上辈子闲的时候学过插花,学过茶艺,学过如何欣赏名画,唯独没学过车。 一是她生性胆小,不太敢,二是吕靖宇有意识的不让,而且是特别坚决的不让,在他说来,首富太太只需要坐在后面就行了,这是身份的象征。 她开个车四处乱跑,会丢他首富的脸。 但后来圆圆和二妞只要一吵架,就能潇洒的开车离去,而她只能坐在家里生闷气,那时候陈美兰才发现,吕靖宇一直是在有意识的束缚她,捆绑她。 这辈子她必须学会开车。 且不说这个,陈美兰要收煤窑和车,当然不可能自己去,她得找个人替自己上门。 那个人就是阎斌。 阎斌现在不上班了,赋闲在家,给孩子们搞后勤,做家务,顺带着,轰轰烈烈的经商赚钱。 但别看下海才一个来月,阎斌给现实打击的特别厉害。 原来出门吃饭都是暴发户们请客,现在他自己掏钱,才发现钱用起来那叫一个快,原来有人请,偶尔他也禁收不住诱惑喜欢嫖一下,但现在不行了,他自己掏钱请人嫖,才发现嫖一下居然要二三十块! 曾经是他嫖别人请客,现在是别人嫖,他请客。 原来他总觉得下了海就有收入,现在才发现三角债务倒起来,结款那叫一个难。 而且陈平滑头的像只泥鳅一样,嘴上说一起合伙做生意,自己有多少收入却从来一分都不肯报给他听,但请客吃饭全让阎斌掏钱。 说是合伙,其实是拿他当免费的小弟。 阎斌慢说赚钱,这才一个来月,原来攒的,贪污受贿来的那点家底儿都快花光了。 所以虽然他一直跟宋槐花保证说自己能赚钱,但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看美兰进门,他问:“美兰,有事?” 陈美兰把阎西山的车钥匙拍到了阎斌面前,直说:“二哥,陈平开的是我的车吧,麻烦你去把它给我开回来。” 阎斌愣了一下,说:“西山的车是胡小眉卖给陈平的,我怎么去帮你开回来?” “胡小眉跟阎西山有结婚证吗,有婚姻关系吗,我家圆圆可是阎西山唯一的女儿,阎西山的车就该由圆圆来开。万一他要是被判了刑,好几年出不来,他的煤矿也该是由圆圆继承吧。”陈美兰再反问了句。 “但陈平跟这事儿没关系,那车是人陈平的,我要开了,他报案怎么办?” “报案就让他找胡小眉要钱啊,车和煤窑都是圆圆的,关胡小眉和陈平什么事儿?” 阎斌考虑了一会儿,发现是这个理,拿起钥匙,转身要走。 陈美兰又说:“二哥,你再帮我给陈平带句话,让他今天带着他儿子上门,来给我儿子道歉。” 这个最重要! …… 陈平住在东方集团,租的胡小眉的房子。 不过不是她原来住的那套,而是阎西山进去之后,她新买的一套,本来是准备买来给齐冬梅住的,现在租给了陈平。 楼上楼下,俩人的关系当然也就很亲密了。 陈平说是为了儿子读书才租的房子。 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不但图阎西山的车,还想霸占煤窑和胡小眉。 这叫朋友妻,不客气。 但虽说胡小眉原来也做三,不过她眼光很高,陈平没有阎西山长的帅,也没阎西山嘴巴甜。而且他老婆也不像陈美兰,说离婚就离婚,是个打定主意,你们奸夫.淫.妇在外面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就不离婚,不便宜你们的死样子。 所以胡小眉一直挺犹豫的。 但女人都在于磨,烈女还怕缠郎呢。 今天陈平借故让胡小眉帮他儿子包书皮,就准备跟胡小眉谈谈煤窑的分成。 给人当过小三的女人可不好糊弄,她不谈感情,不谈恩情,只谈钱,而且胃口特别大。 这会儿还没说煤窑,胡小眉正在听小胖墩说阎小旺。 “哼,阎小旺那家伙虽然拳头硬,但只要我说一句话,他就一声不吭,凭我打啦。”小胖墩儿得意洋洋的说。 胡小眉好奇了:“为什么呀?”陈平的手从桌子底下摸过来,想摸她的大腿,给她狠掐了一把。 借故,她往小胖墩儿身边挪了挪。 小胖墩给香香的阿姨搂着,更得意了:“我只要说句阎小旺,你妈是个骚货,他就不吭气儿,支着打啦。” 骂一个孩子他妈是个骚货,那孩子心里得多难受? 陈平家这儿子怎么这么讨厌? 胡小眉没有预料中的开心,反而心里特别不舒服:这个小胖墩儿好讨厌? 还没给这孩子当后妈,她已经烦的不想看见他了。 还是赶紧谈分成吧。 她说:“陈平,你不要动手动脚,我跟你认真谈,咱们私人的关系先不说,西山的煤窑我放给你采,钱我们二八开,我八你二。” 陈平本来要动手动脚的,听胡小眉说了句我八你二,愣了一下:“你心怎么这么黑?” “你以为阎西山的煤窑就你一个人盯?我后面还有人盯着的,人家也要分钱,而且是分大头,要不然你就算拿到矿,天天执法队上门,你怎么开采?”胡小眉反问。 陈平滋了口气,他是想要一半,给胡小眉一半的。 这么说蛋糕挺肥,想分得人还挺多? 陈平还在犹豫,胡小眉索性说:“你要愿意,明天就带人开窑,快点。” “对了,陈美兰那边不会有意见吧,她不会跑去给阎西山告状吧?”陈平问。 胡小眉立刻一声冷哼:“我家西山的东西关她什么事?” 其实是这样,胡小眉一直在试探,先卖了阎西山的车,就想看陈美兰闹不闹。 后来发现她悄悄的没吭气。 她就觉得陈美兰清高,跟阎肇一路货色,既穷又不爱钱,瞧不上阎西山的黑煤窑。 所以现在的胡小眉,可是甩开了手,准备自己做煤老板的。 …… 俩人正在聊,突然有人敲门了。 胡小眉起来开门,门口站的正是阎斌。 陈平依旧还是笑嘻嘻的:“老阎,有事儿?” 原来陈平叫阎斌都是阎所,阎爷,阎总,天天喊他下海一起发财,结果等阎斌真下海了,陈平天天喊他老阎,而且拿他当个拎包的小弟,呼来唤去。 所以甭看阎斌一直跟着陈平,但其实心头也藏着一股吐不出的老血。 “美兰那车我要开走,还有,小眉,美兰限你三天之内,把西山煤矿的钥匙给她拿过去,要不然她要砸钥匙,接管煤窑了。”阎斌居然说。 陈平一听顿时愣住了,结巴了:“老阎,你啥意思?” 阎斌手里一把车钥匙晃了晃:“美兰要收煤窑,就这意思。” 啊的一声,不说陈平愣在原地,胡小眉往后一倒,差点没把后面的小胖墩儿给压倒。 “胡小眉,你他妈跟阎西山没结婚?”陈平突然咂过味儿来,吼了一句。 “我们一直住在一起啊。”胡小眉也吼了一句。 陈平愣了会儿,突然就抽了自己一耳光。 阎西山个贼滑的王八蛋,他不是四处跟人说已经跟胡小眉结婚了吗? 没扯证算什么结婚? 没扯证胡小眉又哪来的权力处置阎西山的财产? 那辆车可花了他八万块,八万块,他的一半家当! 只听楼下一阵发动机的声音,小胖墩儿刚才还在洋洋得意炫耀的车,这下真的没了。 陈美兰就在煤场门口等着,等车一开进去,铁将军一把门,就把门给锁上了。 “美兰,煤窑,要不我来帮你经营?”阎斌笑着说。 他和陈平还是搭档,反水的那么快,为的不也是想经营煤窑? “再说吧。”陈美兰笑了笑说。 从陈平到阎斌,这些人可都是阎西山的兄弟,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阎西山要被判无期,以为阎西山真的出不来了。 这么兴师动众抢他的财产,女人和车。 阎西山要知道曾经的兄弟们如此不客气。 也不知道会不会哭死。 陈美兰进了门,就听见阎肇摆弄东西的声音,他在家,家里不是叮叮咣咣,就是哐哐啷啷,声音都跟平时不一样。 陈美兰刚刚收回了车,心里居然有种小学生式的,求表扬的激动。 转了一圈儿,发现阎肇在厕所里捣鼓。 俩小的围在旁边品评。 他自己开沟自己埋管子,再装个自己买来的喷头,还甭说,一个淋浴器搞的有模有样。 见陈美兰进来,阎肇跟圆圆说:“阎胜男,带小狼出去玩会儿。” “不要,外面有放毒.鼠强的狼外婆。”圆圆说。 阎肇皱了一下眉头,抬头问陈美兰:“最近周雪琴家妈又来过?” “没有。”陈美兰笑着说:“去吧,去跳席梦思。” 现在拐卖案多,孩子们警惕性高,本身就不爱出村子,俩小的又还喜欢围着爸爸,那是找借口呢。 俩小的一出去,阎肇伸手就把厕所的门给掩上了:“煤窑收回来了?” “差不多吧,但是西山的车我开回来了,就停在对面煤场里。”陈美兰笑着说。 阎肇停了手,仔细打量着陈美兰,他这是被惊讶到了。 他肯定没想到,她能这么轻轻松松把车给收回来。 “自己开回来的?没人追你?”阎肇又问。 陈美兰再笑了一下:“二哥帮我开的。” 阎斌啊! 阎肇手再停了停。 黑吃黑啊! 不说煤窑,那车,他也没想到她能收回来。 但陈美兰似乎总能把很麻烦的事情搞得特别简单。 不过阎肇很快就避开阎西山的财产,不谈了。 那是陈美兰前夫的东西,按理他也不该管的。 他伸手指了指上面,说:“你可以试试,今天晚上就可以洗澡了?” “能有热水?”陈美兰好奇的问。 阎肇真是神了,一把打开,流出来的还真是热水,刷啦啦的朝着地上流着。 洗完澡的水直接从蹲坑里走,虽说简易,但很干净。 “我一个战友等不到安置,家里穷,为了孩子能有奶粉吃,下海了,在推销一种太阳能板,我赊了一个,下个月工资我会少给你一百块。”阎肇接着说。 所以他不止按了淋浴,还在外面安了个太阳能热水器? 这年月能给家里安得起太阳能,必须表扬。 陈美兰现在发现了,这个男人很直接,但敏感又怕羞,你只要表达出丁点的不乐意,他都会以为你是真的不乐意。 所以男人就在她身后,刷的一把关了热水器,轻轻的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陈美兰没动,也没反对。 厕所里潮潮的,而且因为疏通过,没有从沟底泛上来的异味,味道很正。 这年代有个味道正常的厕所也不容易。 男人其实都差不多,陈美兰又不是没经历过,阎西山和吕靖宇刚结婚的时候虽说没有阎肇这么勤快能干,但表现力也是杠杠的。 区别是别的男人会缠,缠不到就誓不罢休,但阎肇不会。 他呼吸特别粗,手一直在颤,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把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头才一低,突然,门哐的一声。 陈美兰发誓这回可不是自己故意的,她表现的,就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害羞,温柔,不吭气儿。 但门哐啷一声被撞开,小旺就在门口,两只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爸?”他喊了一声,居然来了句:“你是不是被电打啦?” 阎肇两只手高举,站在陈美兰身后,还真像是被电打的样子。 “爸没事,出去玩。”阎肇说着要关门。 “别呀爸,妈妈,你们知道谁来了吗?”小旺看他爸动了动,估计给电打的不严重,在外面跳了个蹦蹦,兴冲冲的说:“陈平来啦,他说他要跟我道歉。” 今天可是小旺先动的手打的人,而且小旺原来读书,向来也是这样,那些孩子故意挑衅他,他一动手他们就告老师。 这种情况下有人会道歉吗,肯定不会。 可今天陈平就来道歉了,而且一上门就双手合什,笑着对小旺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他说:“阎望奇小朋友,去把你的母上大人请出来,我跟她好好聊几句,好不好?” 母上大人,这么文雅的词,小旺也是头一回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哈雷摩托(陈美兰需要男人去给自己偷...) 想好主意, 陈美兰问邹洁:“邹大姐,毛纺厂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毛纺厂,邹洁是一肚子的怨气, 而且要看一眼阎肇, 话里有话:“还能怎么样, 改革开放的档口, 我们这些人被排挤出来, 厂子给某些人给搞坏了呗。” 所谓的某些人,邹洁不好当面说出来, 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阎肇的老丈人周仁义和他丈母娘吴莲莲。 周父文G时期被斗的厉害,脑子都打呆了, 但平反后政府把他安排在了毛纺厂当书记。 正值改革开放, 工厂面临私营行业的冲击,布料那种手工品首当其冲。 厂子奉国家之命改革,得有一个主舵人。 周父脑子给打坏了,人是呆的,周母虽说没工作,但脑瓜子特别灵, 乍一听要改革,天天提着奶粉罐头去找车间主任们游说,以周父的身份为感情牌, 让他们支持周父。 于是周父掌了权,邹洁这些实干派则被排挤出了毛纺厂。 但周父掌了权也没落了好,他本身眼界不宽没有格局, 由周母指拨,让儿子带着厂里的一大批布南下销布, 本想大赚一笔,结果到了南方才发现南方的布比他的便宜得多,偏偏周弟人又傻,带的几个人抽烟的时候没注意,把几车皮的布全给烧了。 一个毛纺厂,几百号人,给周父一家一把搞倒闭了。 周弟欠了厂里一屁股的债躲了起来,周父那么可怜一个人,政府也没判他,就让他回家了。 “您现在多好啊,席梦思厂的经理,这下您可以甩开膀子干了。”陈美兰笑着说。 邹洁苦笑了:“哪儿啊,听着风光,别人吃肉我们挨打,你是不知道席梦思行业的情况。现在啥都讲牌子,一张床五六千,没钱的人都是买弹簧自己蒙床,有钱的只认牌子,席梦思是销的好,但那是在中央台打广告的凤凰牌,不是咱们的西美牌。” “我倒有个好办法,不花钱的广告,能让咱们的床垫卖过凤凰牌,但要真的能,我想要你送我一张席梦思。”陈美兰等的就是她这句。 邹洁噗嗤一声笑:“美兰这丫头我原来以为老实,现在看挺佻皮,你倒跟我说说,啥叫个不花钱的广告,你能让咱们不花钱上电视?” 现在的人买啥都讲牌子,啥叫上了牌子,在电视上做广告的就是牌子。 但上电视打广告要钱,本地厂子哪个出得起钱。 “本地广告,现场广告,效果比□□台还好。”陈美兰先说了一句。 直到引起邹洁的注意力了,才又说:席梦思也不过一张弹簧床,没啥科技含量,主要是弹簧结实,能耐得住人睡就行。大家也都知乎,自己用弹簧绷的不过几天就坏了,还是买的更结实。你就没想过,索性从厂里拉一张没包的床来,放在商场门口让大家砸,只要咱们的弹簧砸不坏,不就证明咱的床垫好?” 西美厂的床垫倒不怕砸,毕竟国营厂子,弹簧结实的就像职工们不开窍的脑瓜子一样。 但是砸床垫就能卖床? 邹洁要不是管销售的,这事儿她还管不着,但现在正是商品五花八门,齐齐涌入市场的时候。 西凤酒在中央台做了个广告,一下子就卖火了。 菊花电扇做个风凉世界的广告,也火了。 所以现在的厂子普遍都能接受做广告,只不过别人做广告都是上电视,她们砸床,这行吗。 还有,像菊花电视,风凉世界,那就是句朗朗上口的广告语,他们也没有。 陈美兰一眼就猜出邹洁的心思了:“再加句广告语吧,就来句西美床垫,千捶不烂,最好是找几个女同志,让人们一边来砸床,一边让女同志们喊,这效果,我保证比□□台还好。” 其实这都是上辈子陈美兰广告看多了,积攒下来的经验和智慧。 国外有些床垫厂为了证明自己的床垫好用,还会让卡车碾压弹簧,甭小看广告,效果贼好,你当着大家的面用卡车碾床垫,只要弹簧能蹦回来,立马就有人掏钱。 邹洁已经接了句话,不好再往回收,但还是要给陈美兰个坎儿,毕竟她虽然是个小领导,真要送谁一张床,那得厂长、书记,党委书记们一起批准。 “我们改天试试,要一天能卖十张床,我就送你一张。” “那你最好选周末,周末商场人多。”陈美兰自然而然,但又一语双关:“您也别说话不算话。像咱们毛纺厂的领导,说是要给我介绍个兵哥哥的对象,我还专门跑照相馆拍了张照片,结果等见了面,是个地主狗崽子。” 她边说,边看阎肇和阎西山的神情。 阎西山正在逗圆圆,没听见她这话,茫然未觉,阎肇皱了一下眉头,目光扫向邹洁。 周父当领导的时候,往厂里拉了很多亲戚,陈美兰只是其中之一,但她的照片是邹洁选定的,而且当时是拉郎配,一个兵哥哥寄一张女同志的照片,看着差不多的就配,邹洁也不记得美兰的照片到底是寄给了谁。 不过周雪琴听说这件事后大为火光,说陈美兰不喜欢兵哥哥,她又紧急拍了电报,撤的档案。 阎肇是团长,她的电报就是拍给阎肇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专门要跟陈美兰说让她不要在意外表的原因。 因为军嫂没当成,但美兰撤档的事阎肇知道,她长的又漂亮,阎肇肯定记得她。 那她现在该劝的人就不是美兰,而是阎肇了呀。 “对了阎肇,当时我给你们部队上寄照片,里面也有美兰的,你还记得不,美兰的照片我寄给谁了?这可误会大了,咱们美兰居然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件事情。” 陈美兰心说果然,阎肇早就知道她。 难怪狗男人对她不冷不热。 但当初邹洁到底是想把她介绍给谁啊。 结果给两个女人盯着,阎肇居然冷冰冰的来了句:“我忘了。” 什么叫个他忘了? 当初部队和地方联谊,三十多个兵哥哥的婚事,那么重要的事情,他可是一手负责过的,他居然全给忘了? “是你们团的人吧,太可惜了,美兰原本该有段好姻缘的。”邹洁叹息说。 阎肇不提这茬了,把话题拉回了孩子们最关注的席梦思:“美兰所说的,卖床的想法在我看来很不错,邹大姐,你好好考虑一下。” 当然,事儿至此就截止了。 毕竟陈美兰也只想让阎肇知道,她不是以貌取人的女人。 至于当初邹洁到底给她介绍的谁,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还是席梦思,她不能撒手:“邹大姐,要是广告打起来,一天能卖十张西美床垫,就必须送我一张。” “行,我到时候跟领导们审请,送你一张,前提是要能卖得出去。”邹洁说。 一天卖十张床,等于要卖五万块的营业额。 就算分商场30%,剩下的钱都够西美家具厂补发近三年拖欠工人们的工资了。 这种美梦,邹洁睡着都做不出来,更何况她现在清醒的很呐。 就当开玩笑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笑了一下:“大姐,你就甭听陈美兰在这儿胡说八道了,她都没读过书,你听她扯那些干嘛?” 是阎西山,还坐在他的凤凰席梦思上,正在荡漾着自己动,大概是看陈美兰说的可笑,凑过来了。 “你长的可真像费翔,你该不是咱们市有名的暴发户……”这可是个小名人。 “是我,我是阎西山。”阎西山笑着说。 其实阎西山也认识邹洁,毕竟邹洁是新任局长的太太,他早就做过功课。 跟局长搞不上关系,但跟局长太太要能搞上关系,就等于跟局长有关系了。 所以阎西山现在是想通过贬低美兰,来跟局长夫人认识一下。 但阎肇打断了他:“西山今天很闲?” 阎西山好像才看见阎肇似的:“阎队,我确实有点闲,来买张床。怎么,你们也在买席梦思,给我家招娣买的?” 他全程看在眼里,阎肇的席梦思变成了600的小钢丝床。 陈美兰为了一张席梦思,居然胡吹冒料,在这儿吹牛皮,异想天开想一天卖十张。 他仁慈,他不笑。 但他又忍不住觉得前妻太可怜,跟了这么个穷男人,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惨。 “闲就一会儿跟我到局里喝点茶。”阎肇说。 喝茶,这么说阎肇想受贿了,那当然好啊,阎西山说:“乐意乐意,一会儿咱们一起去。” 陈美兰还得叮嘱邹洁一句:“邹大姐,我的床你可别忘了。” 至于阎西山,她理都不想理,这些男人都是喜欢通过贬低女人刷存在感的。 他们只配活在她回忆的坟墓里当墓碑。 拍了拍小狼的屁股,她说:“席梦思已经预定好了,还要等几天,现在下楼,妈妈还要给你们买衣服。” 要买衣服? 好比丢了西瓜捡芝麻,孩子们瞬间就丢了席梦思,直奔衣服。 二楼就是童装,童装区还会放儿歌,还有好看的宣传画报,还有专门的玩具柜台,而且小旺刚才瞅过,有个商店里还在卖上面印着孙悟空,猪八戒的小裤衩。 现在的商场也是真稀奇,小内裤都会挂起来卖。 几个孩子呼啦啦的下楼了。 阎西山滋了口气,因为圆圆不说不看他,临走的时候还要瞪他一眼,生气了:“阎招娣……” “我现在改名啦,我叫阎胜男。”圆圆突然回头,冲着他爸吼了一句。 一脸胜利的表情,她向小狼和小旺展示着自己的勇敢,一边牵起一个,走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童装在二楼,而且内衣内裤是单独的柜台。 小内裤确实漂亮,还有小线衣,小背心儿,这些东西不但不贵,因为私人制衣的冲击,反而很便宜。 四条小内裤才一块钱,一人买五条也不过五块钱,关键是质量比菜市场五毛钱一条的质量好。 “一人五条,自己选花色。”陈美兰说。 小旺和小狼要仰头看看他爸,他爸不吭气,不敢选,圆圆已经踮起脚尖,在柜台前给自己挑花色了。 陈美兰回头,正迎上阎肇盯着自己,于是问:“阎队要不要内裤,多大尺寸?” 阎肇面无表情,但皱了一下眉头,好像听错了一样。 这要一起过日子,这个男人动不动就害羞可怎么行。 陈美兰怀疑他很可能不会跟自己上床,羞的。 这倒挺好,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跟哪个男人发生那种关系了。 “你要多大号儿就直说……”陈美兰只差要说,我见过你的内裤,叫抹布还差不多。 小旺也急着想挑内裤:“爸爸快说呀。” 阎肇依然不语,小狼哼的一声:“爸爸也不喜欢穿内裤,说不定跟我一样,现在也是光屁屁。” “挑内裤。”阎肇受不了了,一边一个,把俩儿子拎了起来:“我的,最大号吧。” 陈美兰也把圆圆抱了起来,玻璃柜台,上面摆了满满的小内裤,小线衣,几个孩子像仓鼠一样在堆里乱扒着,这个也喜欢,那个也舍不得。 三人的头凑一块儿了,陈美兰和阎肇也被他们带到一块儿了。 趁势,陈美兰侧过身说:“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咱们是夫妻,这些东西就该我给你买。” 阎肇倒是直说了,但说的并不是内裤。 他低声说:“阎西山,我要拘押他,还要亲自审他,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见陈美兰不说话,他又说:“但只要他身上没人命,没非法的重罪,就不会入刑事,现在拘捕他,查他,对圆圆来说反而更好。” 陈美兰记得上辈子,要到四五年后阎肇才会对津东路的这些暴发户,煤老板们动手。 不过那是因为小狼一直在生病,阎肇为了小狼停薪留职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辈子该不会是因为她接手了小狼的原因吧。 阎肇要提前动手了。 陈美兰恨不能把圆圆塞肚子里重生一回,但她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阎西山是圆圆的亲爹,要说圆圆将来做个普通人还好,万一要进政府机关单位,亲爹身上有污点,人家就不可能要。 所以别看阎西山坏的要死,但他不坐牢,档案清清白白,对圆圆才好。 要不然他将影响的圆圆的一生。 人的路是一步步走的,上辈子的阎西山是因为瞒报了几十人死亡的特大透水事故被抓的。 那些人都有妻儿老小,男人死了,一家的顶梁柱就没了,要不是他舍不得在煤窑的安全上花钱,不搞好准备工作就骗工人们下井,要拼了命的节约成本,拨高利润,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死。 就现在,关于煤矿,动不动就是卡车撞人,或者帮派打架,据说煤窑里死了人,也不是个个都能有名有姓。 “内裤……”阎肇结舌了很久才说:“其实我还有,不需要买。” 就是阎三爷都不肯穿的那几条破烂吗? 他确定还要再穿? …… 局子里的人请喝茶,在现在还是个时髦词,不会像后世一样,让商人们心惊胆寒。 阎西山还专门买了一盒好茶叶,乐悠悠的去了公安局。 进了公安局,居然碰到梦巴黎夜总会的老板娘,在阎肇的办公室里坐着。 “你也来喝茶?”阎西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阎肇不该是这么浪的性格,把夜总会的老板娘请到办公室来喝茶。 老板娘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是啊,公安同志请我喝茶。” 会议室,孙局在,吕梁也在,就连分局下面几个派出所的所长,副所长,昨天执法人员们都在。 懒懒散散,大家斜跨歪坐,吕梁正在汇报昨天晚上缉察队和派出所联合执法的情况。 边汇报,他边打哈欠:“总体来说还可以,查到了几辆超载卡车,超载范围没超过20%,按规定我们进行了批评教育,继而放行了。” 阎肇问:“没罚款?” “没有,都还达不到罚款标准。”吕梁说。 阎肇从兜里掏了一张百元大团结,铺在桌子上,指了指人群中一个小伙子:“陈刚,来看看,这张钱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花在梦巴黎了?” 陈刚,正是昨天晚上收了阎肇的钱的那个小公安。 乍一看没认出阎肇,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愣了一下:“是……是你?” “梦巴黎的酒好喝吗?”阎肇突然抬头,两道冷光。 陈刚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指着吕梁说:“队……队长,吕副队昨天也去了,暴发户们请客,还叫了小姐,我们可没有,我们就单纯只喝了几杯。” 吕梁差点没跳起来:“陈刚,你他妈血口喷人,还要不要饭碗啦?” 阎肇目光再转:“我把梦巴黎的老板娘请来,亲自给大家讲经过?” 吕梁突然望向一个角落,说了一句:“阎副所长,你昨天也去了,你说句话呀?” 阎副所长,阎斌,阎肇他堂哥。 阎肇这人脑瓜子不开窍,刚上任才几天,就算立功心切,想整顿风气,也得看看实际情况吧。 他哥昨天晚上也跟暴发户喝酒了,也叫了小姐,不可能他也要一并抓吧。 公安嫖.娼,可是要被撤职,或者开除的。 阎肇环顾全场,手轻轻摁在那张百元人民币上:“看来咱们的公安队伍还真够纯粹的,上下一体,团结一致。” 从上到下,烂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扯内裤(我是后妈,别指望我对你儿...) 暴发户跟阎肇一样也姓阎,叫阎西山,老家在西平市,盐关村。 跟陈美兰结婚的那天,他生来头一回穿裤衩,都分不清正反面,可见小时候有多穷。 乍然有了钱,别的方面不说,喝了酒挥拳头,破天荒打招娣,隐隐有家暴的倾向,才是陈美兰跟他离婚的主因。 男人么,表面深情款款,哭天抢地不肯离婚,背地里耍起手腕来,心狠手辣,早晨扯离婚证的时候还哭着不肯让陈美兰走,跪地求她原谅,都感动哭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直夸他是个好男人。 但出了民政局唾口唾沫再叨支烟,下午就通过公安局的关系把她的户口打回原籍了。 二嫂箱子里的钱是怎么来的,陈美兰当然要查。 但今天最重要的事是相亲,她暂且就把那些钱的事给装心里了。 村里没有能藏得住的事儿,听说美兰要相亲,满村子的人都围在陈德功家门外。 突然,远在村口的银宝高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来了个穿绿衬衣的男人。” 穿绿衬衣的只有军人和公安,他们夏天的军装就是短袖绿衬衫。 这么说,那阎肇还真的前脚跟周雪琴离婚,后脚就跑到陈家村来相亲了? 二嫂跑的最快,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还有从隔壁村跑来看热闹的小伙子们,一群人呼啦啦的,阎肇才到村头,就给他们集体围住了。 二嫂并没见过阎肇,但一直听大嫂说他是个活阎王,还听大嫂抱怨过,说他和周雪琴尿不到一个壶里头。 心里暗猜,那阎肇估计又老又丑,还凶,心里还挺幸灾乐祸的。 毕竟暴发户阎西山长的皮白肉细,又有钱,美兰也是可怜哟,如今要嫁个又老又凶,还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活阎王。 不过看到一个肤色古铜,穿着淡绿色衬衣,眉眼却特别英俊,而且身材挺拨帅气男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二嫂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原来想象不到活阎王到底是个啥,但就在这个男人张嘴问话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喊他叫活阎王了。 “同志,陈德功家怎么走?”他一张嘴,说话都带着寒气。 “在这边,快跟我们来。”早有好事儿的,抢着把阎肇往陈德功家领了。 二嫂愣在原地,心说就那干净利落的身材,那俊俏帅气的长相,哪里老了,又哪里丑了? 他是个阎王,但是个帅气的阎王。 你看他皮肤光光滑滑,身材又高又挺,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还年青得很。 暴发户阎西山今年33,比陈美兰大八岁,大家都觉得她是高攀人家。 这二嫁,她居然要嫁个比暴发户更年青,更帅气的。 美兰心里岂不是美死啦? 周巧芳也有三年没见过阎肇了,因为他自打周雪琴怀上老二,就一直在老山前线打仗,这回是战争全面停止,前线整体撤兵,并且大裁军之后,才转业回家的。 这会儿也在笑着迎了出来:“阎团长来了,快,家里坐。” 她也以为在战场上三年,阎肇必定给战火摧残的不成样子,怎么乍然一看,这人看起来比原来还年青了些? 也不知道妹妹发的那么门子疯,这么好的男人,非要闹离婚。 不过时而回头,看着阎肇那张紧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的脸,她心里又有点体谅妹妹了。天天面对这样一个男人,看着他刀子一样,又深不见底的目光,谁能受得了。 陈家院子大,今天正在晒麦子,今年是个丰年,一粒粒鼓圆的麦子被暴晒在太阳下,正午的阳光照着,能听见水份慢慢蒸发的声音。 陈德功和陈美兰正在翻搅麦子,拈起一粒扔到嘴里,能听到咯嘣一声的脆响,就证明它已经干透,可以装进谷仓里去了。 陈美兰是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才转身的,恰好迎上一个高大的,穿着绿衬衣的男人深沉的目光,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上辈子,关于他的一切,陈美兰都是从两任丈夫嘴里听说的,据说他在公安工作上是货真价实的阎王爷,刚正不阿,不通情理。陈美兰的两任丈夫都没少被他追着像狗一样咬过,暴发户最后还栽在他的手上。 也是活该,报应在俩儿子身上,一个不成器,一个常年生病。 妻子也因为他的冷漠,不尽人情而跟他离了婚,总之,他就像公安局大门上那块金色盾牌,是国家的一块好盾牌,但私生活上一塌糊涂。 这男人肤色古铜,皮肤光滑,军绿色衬衣衬的混身一股寒气,是只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才有的那种冷寒。 其实抛开房子和户口,光从表面看,陈美兰觉得跟他结婚自己也不吃亏。 饶是已经上了年龄,陈美兰也得感慨一声,这人一身阳刚,男子气十足,外貌无可挑剔。 对方头一回上门,不可能立刻跟她说话。他握上了陈德功的手:“今年收成还好吧?” “收成很不错。美兰,赶紧去给阎团长倒杯茶。”陈德功连忙说。 阎肇依然干净利落,伸手阻止了陈美兰:“我不喝茶,而且我已经转业了,请不要再称我团长。” “那咱们中午一起吃饭,我让美兰给咱们做饭吃。”陈德功又说。 周巧芳也慌的拉着美兰,准备俩人一起去做饭。 家里乍然多了两张嘴,顿顿要吃饭,粮袋子眼看见底。 妹妹丢了孩子不管,扔在娘家挨饿。 就为这两点,大嫂也非赶紧把这桩婚事促成不可。 而就在这时,阎肇满院子扫了一圈,突然拨步,大步流星,朝着招娣走了过去。 招娣和金宝银宝,还有珍珠宝珠几个表哥表姐站在一块。 她是城里孩子,又继承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虽说最近在农村吃不饱,饿瘦了,但那双眼睛既明亮又有神,既甜又美的漂亮。 阎肇这一过去,不说周巧芳心咯蹬一下,还有个女人的心也提起来了。 这女人头上包个印染的小丝巾,把烫过的头发全都包了起来,穿一件土布褂子,藏在人群后面,双目正死死盯着阎肇。 这当然是重生了,知道自己两个儿子永远没出息,这辈子要提前养成大佬的周雪琴。 事实上,阎肇之所以会在刚刚离婚之后,就来陈家村相亲,这也是周雪琴离婚时提的条件之一。 她虽然跟阎肇离婚了,但她并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落到一个恶毒后妈的手里。 陈美兰性情温柔,善良,上辈子,虽然吕靖宇家两个孩子对她并不怎么尊重。 但据吕靖宇自己说,陈美兰对他们只有四个字可以评价:视若已出。 阎肇的性格太坏,而且固守着穷,有权不用,身为公安局长,住着单位分的小房子,穿着制服,他自己觉得没啥,可周雪琴委屈,她天天被暴发户,首富太太们请到茶楼,高档会所吃饭喝茶,人家穿的都是几万块的衣服,背的是几十万的包。 而她,寒酸,贫穷,没见过世面,混身一股小家子气。 那种苦日子周雪琴受够了,绝对不会再受,但是陈美兰可以啊。 所以周雪琴当时逼着阎肇,说他要是不相亲,自己就不给他俩个孩子的抚养权。是这么着阎肇才来陈家村相亲的。 这辈子,周雪琴要跟陈美兰互换,让陈美兰帮自己照顾儿子。 她,要做首富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阎肇弯腰,问了招娣一句。 招娣这丫头看着瘦,胆子倒是挺大,面对着这个把全家人都吓的大气不敢喘的男人,她朗声回答:“阎招娣。” “你是陈美兰的女儿?”对方又说。 招娣刚才一直在被银宝揶揄,说这个男人以后要给她当爸,还说他喜欢提着拳头揍人,孩子给吓的不轻,牙齿都在颤,但依然鼓起勇气答说:“是。” “要是陈美兰再嫁,你会跟着她吗?”阎肇再一句紧.逼。 招娣撇了撇嘴巴,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说:“会,我妈妈去哪儿我就跟她到哪儿,我要永远保护妈妈。” 且不说陈美兰怎么想。 在场所有的女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周雪琴。 男人结婚带孩子正常,但女方再婚,很少有人能接受她带娃。 女人们的孩子一般都会被寄养在娘家。 阎肇自己有俩儿子,他一个月工资就那么高,肯定不会接受女方带个娃的。 这可怎么办,阎肇要因为招娣而拒绝了陈美兰,她的两个儿子就要受苦了呀。 不过就在周雪琴急的恨不能跺脚时,就见阎肇抬起头,微微一笑,对陈美兰说:“陈美兰同志,咱俩认真谈谈吧。” 他这是答应了? 他居然同意陈美兰带着招娣再嫁? 而且周雪琴赫然发现,从来没对她笑过的阎肇,居然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露出了笑容! 冷面阎王居然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恋曲1990(妈妈,我原来就长在你肚子...) 暴发户跟阎肇一样也姓阎,叫阎西山,老家在西平市,盐关村。 跟陈美兰结婚的那天,他生来头一回穿裤衩,都分不清正反面,可见小时候有多穷。 乍然有了钱,别的方面不说,喝了酒挥拳头,破天荒打招娣,隐隐有家暴的倾向,才是陈美兰跟他离婚的主因。 男人么,表面深情款款,哭天抢地不肯离婚,背地里耍起手腕来,心狠手辣,早晨扯离婚证的时候还哭着不肯让陈美兰走,跪地求她原谅,都感动哭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直夸他是个好男人。 但出了民政局唾口唾沫再叨支烟,下午就通过公安局的关系把她的户口打回原籍了。 二嫂箱子里的钱是怎么来的,陈美兰当然要查。 但今天最重要的事是相亲,她暂且就把那些钱的事给装心里了。 村里没有能藏得住的事儿,听说美兰要相亲,满村子的人都围在陈德功家门外。 突然,远在村口的银宝高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来了个穿绿衬衣的男人。” 穿绿衬衣的只有军人和公安,他们夏天的军装就是短袖绿衬衫。 这么说,那阎肇还真的前脚跟周雪琴离婚,后脚就跑到陈家村来相亲了? 二嫂跑的最快,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还有从隔壁村跑来看热闹的小伙子们,一群人呼啦啦的,阎肇才到村头,就给他们集体围住了。 二嫂并没见过阎肇,但一直听大嫂说他是个活阎王,还听大嫂抱怨过,说他和周雪琴尿不到一个壶里头。 心里暗猜,那阎肇估计又老又丑,还凶,心里还挺幸灾乐祸的。 毕竟暴发户阎西山长的皮白肉细,又有钱,美兰也是可怜哟,如今要嫁个又老又凶,还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活阎王。 不过看到一个肤色古铜,穿着淡绿色衬衣,眉眼却特别英俊,而且身材挺拨帅气男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二嫂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原来想象不到活阎王到底是个啥,但就在这个男人张嘴问话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喊他叫活阎王了。 “同志,陈德功家怎么走?”他一张嘴,说话都带着寒气。 “在这边,快跟我们来。”早有好事儿的,抢着把阎肇往陈德功家领了。 二嫂愣在原地,心说就那干净利落的身材,那俊俏帅气的长相,哪里老了,又哪里丑了? 他是个阎王,但是个帅气的阎王。 你看他皮肤光光滑滑,身材又高又挺,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还年青得很。 暴发户阎西山今年33,比陈美兰大八岁,大家都觉得她是高攀人家。 这二嫁,她居然要嫁个比暴发户更年青,更帅气的。 美兰心里岂不是美死啦? 周巧芳也有三年没见过阎肇了,因为他自打周雪琴怀上老二,就一直在老山前线打仗,这回是战争全面停止,前线整体撤兵,并且大裁军之后,才转业回家的。 这会儿也在笑着迎了出来:“阎团长来了,快,家里坐。” 她也以为在战场上三年,阎肇必定给战火摧残的不成样子,怎么乍然一看,这人看起来比原来还年青了些? 也不知道妹妹发的那么门子疯,这么好的男人,非要闹离婚。 不过时而回头,看着阎肇那张紧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的脸,她心里又有点体谅妹妹了。天天面对这样一个男人,看着他刀子一样,又深不见底的目光,谁能受得了。 陈家院子大,今天正在晒麦子,今年是个丰年,一粒粒鼓圆的麦子被暴晒在太阳下,正午的阳光照着,能听见水份慢慢蒸发的声音。 陈德功和陈美兰正在翻搅麦子,拈起一粒扔到嘴里,能听到咯嘣一声的脆响,就证明它已经干透,可以装进谷仓里去了。 陈美兰是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才转身的,恰好迎上一个高大的,穿着绿衬衣的男人深沉的目光,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上辈子,关于他的一切,陈美兰都是从两任丈夫嘴里听说的,据说他在公安工作上是货真价实的阎王爷,刚正不阿,不通情理。陈美兰的两任丈夫都没少被他追着像狗一样咬过,暴发户最后还栽在他的手上。 也是活该,报应在俩儿子身上,一个不成器,一个常年生病。 妻子也因为他的冷漠,不尽人情而跟他离了婚,总之,他就像公安局大门上那块金色盾牌,是国家的一块好盾牌,但私生活上一塌糊涂。 这男人肤色古铜,皮肤光滑,军绿色衬衣衬的混身一股寒气,是只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才有的那种冷寒。 其实抛开房子和户口,光从表面看,陈美兰觉得跟他结婚自己也不吃亏。 饶是已经上了年龄,陈美兰也得感慨一声,这人一身阳刚,男子气十足,外貌无可挑剔。 对方头一回上门,不可能立刻跟她说话。他握上了陈德功的手:“今年收成还好吧?” “收成很不错。美兰,赶紧去给阎团长倒杯茶。”陈德功连忙说。 阎肇依然干净利落,伸手阻止了陈美兰:“我不喝茶,而且我已经转业了,请不要再称我团长。” “那咱们中午一起吃饭,我让美兰给咱们做饭吃。”陈德功又说。 周巧芳也慌的拉着美兰,准备俩人一起去做饭。 家里乍然多了两张嘴,顿顿要吃饭,粮袋子眼看见底。 妹妹丢了孩子不管,扔在娘家挨饿。 就为这两点,大嫂也非赶紧把这桩婚事促成不可。 而就在这时,阎肇满院子扫了一圈,突然拨步,大步流星,朝着招娣走了过去。 招娣和金宝银宝,还有珍珠宝珠几个表哥表姐站在一块。 她是城里孩子,又继承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虽说最近在农村吃不饱,饿瘦了,但那双眼睛既明亮又有神,既甜又美的漂亮。 阎肇这一过去,不说周巧芳心咯蹬一下,还有个女人的心也提起来了。 这女人头上包个印染的小丝巾,把烫过的头发全都包了起来,穿一件土布褂子,藏在人群后面,双目正死死盯着阎肇。 这当然是重生了,知道自己两个儿子永远没出息,这辈子要提前养成大佬的周雪琴。 事实上,阎肇之所以会在刚刚离婚之后,就来陈家村相亲,这也是周雪琴离婚时提的条件之一。 她虽然跟阎肇离婚了,但她并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落到一个恶毒后妈的手里。 陈美兰性情温柔,善良,上辈子,虽然吕靖宇家两个孩子对她并不怎么尊重。 但据吕靖宇自己说,陈美兰对他们只有四个字可以评价:视若已出。 阎肇的性格太坏,而且固守着穷,有权不用,身为公安局长,住着单位分的小房子,穿着制服,他自己觉得没啥,可周雪琴委屈,她天天被暴发户,首富太太们请到茶楼,高档会所吃饭喝茶,人家穿的都是几万块的衣服,背的是几十万的包。 而她,寒酸,贫穷,没见过世面,混身一股小家子气。 那种苦日子周雪琴受够了,绝对不会再受,但是陈美兰可以啊。 所以周雪琴当时逼着阎肇,说他要是不相亲,自己就不给他俩个孩子的抚养权。是这么着阎肇才来陈家村相亲的。 这辈子,周雪琴要跟陈美兰互换,让陈美兰帮自己照顾儿子。 她,要做首富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阎肇弯腰,问了招娣一句。 招娣这丫头看着瘦,胆子倒是挺大,面对着这个把全家人都吓的大气不敢喘的男人,她朗声回答:“阎招娣。” “你是陈美兰的女儿?”对方又说。 招娣刚才一直在被银宝揶揄,说这个男人以后要给她当爸,还说他喜欢提着拳头揍人,孩子给吓的不轻,牙齿都在颤,但依然鼓起勇气答说:“是。” “要是陈美兰再嫁,你会跟着她吗?”阎肇再一句紧.逼。 招娣撇了撇嘴巴,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说:“会,我妈妈去哪儿我就跟她到哪儿,我要永远保护妈妈。” 且不说陈美兰怎么想。 在场所有的女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周雪琴。 男人结婚带孩子正常,但女方再婚,很少有人能接受她带娃。 女人们的孩子一般都会被寄养在娘家。 阎肇自己有俩儿子,他一个月工资就那么高,肯定不会接受女方带个娃的。 这可怎么办,阎肇要因为招娣而拒绝了陈美兰,她的两个儿子就要受苦了呀。 不过就在周雪琴急的恨不能跺脚时,就见阎肇抬起头,微微一笑,对陈美兰说:“陈美兰同志,咱俩认真谈谈吧。” 他这是答应了? 他居然同意陈美兰带着招娣再嫁? 而且周雪琴赫然发现,从来没对她笑过的阎肇,居然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露出了笑容! 冷面阎王居然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隔壁老王(她工作,您休息!...) “二哥?”阎西山出来了, 其实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但胡小眉告状告的最狠的就是阎斌,阎西山总得象征性的撕两把,于是伸手撕上了阎斌的衣领。 阎斌是当过公安的, 怎么可能打不过阎西山, 但场面上得给西山示个弱, 不停的说:“西山, 都是兄弟,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别生气。” 错手,他把B超单给美兰了。 阎三爷和阎雄要来劝架,盐关村八个支队, 藏龙卧虎, 一村的男人就该齐心协力,彼此都是兄弟,怎么能打架? 胡小眉丈着肚子里有孩子,今天就是来村里扬眉吐气的,陈美兰她不敢说什么,至少得让阎西山教训阎斌一顿她心里才痛快。 所以阎西山不动手她就要哭, 喊肚子疼,反正已经没脸了,索性闹个痛快。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就连小旺和圆圆几个听到吵闹声,都从黄三嫂家冲出来了,现场给围的水泄不通。 圆圆远远看着她爸爸, 默默牵起了小旺的一只手,把小狼搂到了怀里。 大人可以不要脸, 因为他们从来不会顾忌孩子,而孩子看到父母这个样子,是最难过的,同病相怜的三小只,紧紧搂在一起,默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帮男人在嚷嚷,胡小眉正在喊肚子痛。 陈美兰接过了B超单,拿起阎西山刚才四处展览过的那张,正在做对比。 现在这年头B超成像还是贴在病历上的照片,病历都是手写的,不过B超一次冲印成型的照片,上面录有身份证号码和做B超的本人的名字,打印在侧面。 边看,陈美兰边笑,她心里有谱了。 胡小眉还在跺脚:“山哥,我肚子痛,你先去把那十万块从陈美兰那儿要回来,再让陈美兰烧了协议,带我去扯结婚证,不然我肚子痛,我气的肚子痛。” 阎西山其实是借坡下驴,回头看美兰:“祖宗,我求你了,你先把那十万块给我,把那纸协议烧了,行不行?” 阎肇横竖不管这事儿,只冷眼看着阎西山。 陈美兰却笑着说:“西山,要是小眉肚子痛,先扶家里坐会儿?” 阎西山当然知道胡小眉是装的,但这种时候双方矛盾越尖锐,他就越得两边灭火,毕竟翻过去小眉翻过来美兰,他都舍不得生气,所以他扶着胡小眉,说:“走,先进屋坐会儿。” 凡事慢慢商量,胡小眉进了院子,坐下了,她要亲眼看着阎西山拿钱,陈美兰烧掉协议。 “小眉,你是不是比我大三个月?”陈美兰给胡小眉倒了杯水,才问。 胡小眉下意识说:“啥呀,我比你小三个月。” “来吧,西山,进屋,我给你拿东西。”陈美兰看了阎西山一眼,进阎肇那屋了。 阎西山当然随后跟了进来,一进门,陈美兰就把两张B超单一起递了过去,粘着照片的B超单,她只说了一句:“你眼睛没瞎的话,仔细看看那张照片?” 首先,两张照片一模一样,其次,字迹隐隐可以看清,人名叫王菊,再者,胡小眉和陈美兰都生于63年,可这张照片上的身份证号码是670505. 15位数的身份证号码,中间是每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既然是67年的,又怎么可能是胡小眉。 …… 阎西山其实看过很多B超单,因为胡小眉不止怀过一胎,都是在省医找范振华的爱人照的B超,照到是女儿,胡小眉就做掉了。 阎西山甚至亲自进过如今于大多数人来说,神秘无比的B超室,他还跟B超科的主任,范振华的爱人聊过,比如胚胎分化前,圆形的是女儿,茄子形的是儿子这种他都懂。 胡小眉那份B超单上的签名他都认识,因为就是范振华的爱人签的。 这可真是打了一辈子的鹰,却给鹰啄瞎了眼睛。 “不就俩煤窑吗,圆圆不要了,给,全给小眉拿走。”陈美兰还故意说。 不止那俩份B超单,阎西山整个人都像一片风里的树叶。 私人采煤从来都是犯法行为,但煤炭需求日大,国营煤矿公司不足以应付这个需求量。 陕省从八十年代开放私人煤炭公司,最开始是齐冬梅把阎西山介绍给范祥,范祥又帮他找关系申请来的煤炭公司,但范祥只是个穿针引线人,他一回回请人进夜总会,喝滥酒,搞关系,才是最终能拿下七座矿山的主要原因。 东方集团的煤炭供应最开始是他煤炭公司最大的生意,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而范祥,原来是通过他来赚钱的,他背黑锅,他干一切丧尽天良的事,范祥拿干净钱。 他一入狱,范祥不会坐视煤窑关着,就会物色新的人选,胡小眉只是个幌子,她约上门的那些暴发户们,都具有阎西山的潜质,八面玲珑会巴结,会喝酒,会跑关系。 范祥会暗中观察他们,觉得谁行就让谁上。 阎西山把这一切都看的很透,他也谁都不招惹,范祥能帮他继续办煤矿开采许可证,他就顺手推舟让对方去办,他哄着胡小眉,结婚不可能,只要以后尽量守法一点,他只会更富有。 他很聪明,他自以为自己能看透一切。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唯一的弱点,也是最致命的,一个胡小眉就能把他掐死。 他以为他能落个儿子,可现在连儿子都是假的,他要真死了,岂不什么都没有了? 曾经,煤炭公司成立的时候,是有股权比的,毕竟一个人没法成立公司。 而阎西山作为一个吝啬鬼,当时是用他和陈美兰办的公司,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俩只是股权比不同而已。 阎西山当然还想富有,全国都知道陕省有煤,而全国上下,火力发电、钢铁、石油,各类大型厂矿都要用到煤,需求正在向陕省飞来,他拥有最大的矿,他就站在风口上。 他曾经喝了那么多的酒,给人下过跪,夜夜笑的脸皮痛,他不可能就这么退出。 “美兰,要过户两个煤窑的话,你就得新成立一家煤炭公司,那个太麻烦了。”阎西山轻声哽噎了两声,突然说:“你知道的,我的煤炭公司原来我是99.9%的股份,你是0.01%,明天这样吧,咱俩调一下,你那边占99.9%吧。” 陈美兰看着阎西山,冷笑了一下。 “我大概没生儿子的命了,美兰,你把我的招娣照看好。”阎西山又说。 他的招娣,不仅会葬他的骨,也是他唯一的后盾,他的丫头,会跟大明星一起唱歌的丫头。 只有把煤窑过户到招娣名下,哪怕他死,那煤窑还能继续姓阎。 阎西山到此时才明白这个道理,伸手在陈美兰肩上拍了两把,一副堪破红尘,看破生死的样子,居然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从卧室出来,阎西山这人也是沉得住气,抱了胡小眉就要走。 “山哥,钱呢,要到了吗?”胡小眉揽着阎西山的脖子,望着身后的陈美兰问。 阎西山居然说:“要到了。” “你身上没钱啊。”胡小眉开始捏他的兜了。 阎西山可真会撒谎,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是存折。” 胡小眉一听高兴了,又说:“协议呢,也烧了吧?”这个也很重要。 啪唧一声,阎西山把胡小眉摔在煤场的大门前了。 真是啪唧一声,胡小眉整个人摔下去了。 胡小眉没防备,而且是水泥地,咔嚓一声,估计椎骨都要断了。 “西山,小眉怀着儿子呢,小心点。”阎三爷说,见西山不抱小眉起来,还得追一句:“看看阎肇那不要脸的身板儿,再看看你,瘦的跟只虾米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 围观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 大家还在外面看笑话,不过家门前没人挤着了。 三小只手拉着手,怯生生的,像是头一天进家门一样,从外面溜了进来。 家里吵了架,孩子们是特别害怕的。 爸爸正在打扫院子里的烟头,扫完,把胡小眉坐过的那把椅子直接拎出门,给扔了。 圆圆和小狼一人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里,就连小狼都有点怕了,孩子嘛,在父母不高兴的时候,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让他们高兴起来。 “妈妈,看看牙牙,长出来啦。”小家伙突然说。 陈美兰毕竟也有自己的心事,还在思索煤窑的事情,她没想到阎西山要过户99.9%的股权,那就意味着,整个西山煤矿公司都要放在她名下,是份大资产。 但资产也意味着责任,阎西山要再敢作奸犯科,或者煤窑透水,责任会追究到她身上。 不小心她就要为此而坐牢。 拿到煤窑还不够,还得让阎西山守法做生意,这个更难。 毕竟阎西山习惯于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跳迪斯科,不让他犯法,等于让狼改吃素。 听到小狼奶声奶气的喊牙牙,她给拉回了神。 小狼咧着小嘴巴,指着自己的牙齿:“白白的小牙牙喔。” 其实是团棉花,被塞在牙缝里,这小家伙是在哄她呢。 不过陈美兰刚一低头,小家伙突然抱着她的脸就亲了一下,伸手环抱上了她的脖子:“妈妈不生气,妈妈有小狼。” 曾经周雪琴和周巧芳聊天,抱怨小狼从来不抱自己,不亲自己。 周巧芳说,那是因为孩子从小吃奶粉的原因,吃了奶粉的孩子,因为没吃过母乳,天生不亲妈妈。 小狼也确实,哪怕是圆圆亲他,他也会下意识抹嘴巴,可他居然主动吻了她一下。 他爸还没行动,小狼居然吻了她一下? 圆圆也扑了过来,抱住了她:“妈妈不生气,好不好?” “都给我坐正了。”陈美兰板着脸,推两个孩子坐正在她面前,努力装着,忍着不笑,问他俩:“晚上想吃什么?” 小狼犹豫了一下,他想吃饺子,因为黄三嫂刚才想挽留他,用来诱惑他的就是饺子。 圆圆想了想,毕竟妈妈做饭很累,她就说:“素面吧,我喜欢吃那个。” “我晚上要包饺子,现在我亲圆圆8下,圆圆就必须吃8个。小狼想吃几个?”陈美兰说着,掰过圆圆的脸,在她脸上小鸡琢米似的,亲了8下。 小狼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遍,因为他在幼儿园只学到数十,十根手指头全拿出来了:“十个!”太激动了。 “那就亲10下,小狼就吃10个饺子。”说着,陈美兰抱过小狼的脸,也在他脸上亲了起来。 小狼好激动,指着额头:“这儿要。” 亲完还不够,又指着耳朵:“这儿也要。” 嘴巴上还要亲好多下,等陈美兰亲完,他又后悔了:“妈妈,我要吃好多好多,再亲一下。” “那就再亲一下,可以多吃一个,好不好?”陈美兰说。 小狼认真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再要好多。” “那就告诉我,再多加一个是多少?”陈美兰反问。 小狼只有十根指头,数指头数的满头大汗,但就是不知道,往十以上该怎么数。 孩子得差别教育。 她本意是想鼓励圆圆多吃几个饺子,可小狼要认真吃起来,他爸都害怕,要平衡他们可真不容易。 小旺在外面跟他爸一起洗衣服,这小男孩要大一点,关心的是大事,回过头问他爸:“爸,圆圆的钱,她妈给她亲爸了吗?” “小孩不准备管大人的事。”阎肇说。 小旺曾经翻到过那份《煤窑转让协议》,因为不太识字,还拿字典查过,知道有那东西,煤窑就是圆圆的。 于是又问他爸:“那协议呢,是不是真的烧了?” 阎肇看着儿子:“去,扎马步,十分钟。” 小旺赌气站了起来,双手捏拳就站他爸身边了:“你为什么不让小狼和圆圆也来扎马步?” “再废话加十分钟。”阎肇又说。 小旺气的直滋气儿,想忍着不说话,可终归忍不住,又来了句:“其实我可以一次吃20个饺子。” 舔了舔唇,他回头看了看厨房,陈美兰正在拌馅儿,拌好之后自己开始包饺子了。牛肉大葱馅儿,加了香油,闻着窜鼻的香,一边一个,俩小的趴在案板前看着。 “再加十分钟。”他爸说。 小旺深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忍不住又说了句:“我真的可以吃二十个。” “三十分钟!” 小旺憋红了脸,不说话了。 在陕省,饺子永远都不是家常便饭。 今天要不是圆圆给吓坏了,陈美兰不会包饺子的。 小旺还真的一口气吃了二十个。 今天晚上,是阎肇把俩小的扔到那边炕上的,然后他喊陈美兰:“美兰,进来。” 陈美兰于是进门了,一进门她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当然,陈美兰立即举起了双手,笑着说:“就明天,西山要把煤矿公司99.9%的股权过户给圆圆。” 阎肇掰过陈美兰的脸,看着她。 “真的。”她怕他不信,笑着说。 让阎西山那个笑面阎王不重男轻女,甚至把煤窑过户给女儿,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并不相信胡小眉,但那跟过户煤窑没有任何关系,西山那种从小穷怕了,结婚的时候连内裤都没有,跑到一支队问阎斌紧急借了条内裤,穿着去相亲的男人。 是不可能把财产拱手给任何人。 但陈美兰这个女人,这个看起来温柔的,笑嘻嘻的,表面看起来并不甚聪明的女人。 似乎总能把非常复杂的事情化繁为简。 这是头一次俩个人四目相对,她面颊粉红,双唇翘出优美的弧度,望着他正在笑。 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她似乎总是在笑,从来不会生气一样。 阎肇突然掰起她的脸,深吸一口气吻了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隔壁老王(她工作,您休息!...) 因为不得不重视秦川集团的工程, 陈美兰还专门让阎斌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简直堪称血雨腥风。 投标的施工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 而且个个都是领导亲属。 据说领导层今天敲定一个施工队, 明天就有人举报, 明天再敲定一个, 后天又有人写大字报, 文.革过去还不久,贴大字报的风气还在。 工程公司也不规范, 基本都是发包方指定谁,就把钱直接交给谁,目前还没有监理公司, 楼盖成啥样就是啥样, 赚钱实在太容易。 你家的亲戚我来举报,我家的亲戚他来举报,杀红眼了,就连秦玉行过贿的事情都有人贴在厂公告栏里。 这件事甚至影响到了阎大伟在东方集团的工作,被领导以为他放着本职工作不干,也跑秦川集团去抢工程了, 直接给调了个冷板凳的岗,真是没捞着羊肉惹了一身羊骚。 最后马书记发怒了,拍着桌子大骂全场, 力主着找来住建局的领导,召集所有领导层,集体论证所有的《投标书》, 就抓着投标书来考核,细致到标书上所列的, 钢筋的粗细和水泥的标号,看谁的投标书做的最有诚意。 听阎斌这么说,陈美兰觉得自己应该准了,因为黄老师的标书做的比谁都有诚意。 但就在这时,从孩子这边,陈美兰却接到了兜头一盆冷水。 今天是周六,晚上马小刚来做客,他和小旺才进门,马太太就打来电话说:“小陈,实在不好意思,工程的事情大概是黄了,不过小刚去你家玩了,你要不介意就招待他一下,介意就给我送回来,行吗?” 小鼻涕虫和小旺勾肩搭背,正在唱:“衡水百年,国养渐一醒,睁开眼吧,秀三看吧,那个晕三楼集应……慢雷穷醒永八斗,亲雷黄和水偷偷。” 小狼追着问:“哥哥,什么是黄和水偷偷?” “小屁孩儿一边去,啥都不懂。”小旺挥着手说。 这小崽子跟刚来,总是蹲在车站委屈的看周雪琴时完全两个样儿,既会赚钱还皮,一天总是笑呵呵的。 虽说陈美兰给这盆冷水泼的有点晕,但她难得见小旺那么开心过,还是说:“不用,明天我正好要出去,让他陪我俩儿子一起玩吧。。” “怪不好意思的,你们明天去哪儿玩?”马太太又问。 陈美兰说:“西影厂。” 圆圆今天就开始拍戏了,因为小演员不好出外景,圆圆是在电影厂的棚里拍得戏,今天陈美兰已经去过一次了,作为陪伴的家属,她不能进棚,但已经跟电影厂的工作人员商量过了,明天可以带孩子们去玩一玩。 “好的。”马太太说着,挂了电话。 西影厂有很多好玩的,真实的飞机大炮,还有爆火了的《红高梁》和《黄土地》棚拍过的道具,都有展览室陈列。 陈美兰很喜欢这些东西,喜欢看,也喜欢给孩子们讲一讲,不过孩子们并不喜欢。马小刚和小旺最喜欢的还是唱歌,鬼哭狼嚎一样,从《万里长城永不倒》唱到《上海滩》,走一路就唱一路。 人马小刚还有个小礼帽,就跟《上海滩》里许文强戴的一样,而且还是小孩儿版的,戴着越发像许文强了。 小狼完全听不懂,跟着陈美兰,皱着眉头嘟着嘴巴看两个哥哥。 闷了就喝口水吧。 白皮肤的小男孩看俩哥哥,好羡慕啊。 陈美兰总觉得那矛盾是故意的,中午,她带几个孩子吃老陕人的灵魂,羊肉泡馍配冰峰,一人再喋了两瓣蒜,吃了个肚儿圆,才从羊肉泡馍馆出来,一小伙子,正在哼哼什么巴古丫菜,突然伸手掰上了马小刚的帽子,而且是忒的一口:“小屁孩儿,还学人唱粤语歌,会不会唱啊你?” 马小刚是个鼻涕虫,而且因为又瘦又小,在学校也只跟小旺是好朋友。 给这人忒的一口,帽子都给人抢走了,哼都没敢哼,就那么站着。 小伙子进了隔壁,这是一家露天咖啡馆,泡馍隔壁喝咖啡,西平市的土洋正在交融,混杂。 小旺不乐意,追进咖啡馆的院子了:“叔叔,你刚才唾我朋友脸上啦,你还我朋友的帽子。” 小伙继续哼着,帽子就在他头上。 现在街上混混,抢东西得多着呢,胜利牌钉鞋,许文强的帽子,不管能不能戴都抢手,这家伙想赖帽子。 要以一个给秦川集团认真作了标书,最后被放鸽子的包工头的心态,马小刚被欺负关她屁事,陈美兰装个看不见就行了。 但她毕竟先是个女人,而且不喜欢看孩子吃亏。 所以她也进去了,进门就说:“亏你还唱张国荣呢,欺负小孩儿,你配唱张国荣的歌吗?” 如今正是港台歌曲盛行的时候,小伙子哼的正是张国荣的《monica》,现在的人还讲究个知已,听陈美兰居然知道张国荣,小伙子居然顿时起敬:“失敬失敬,你也是张国荣的歌迷。”帽子主动递过来了。 陈美兰只差说一句滚吧你。 马小刚的礼帽失而复得,但小家伙再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儿,跟小旺俩拉着手,也不敢唱了,默默走在后而。 即使生意不做了,生意是大人的事情,陈美兰毕竟多活过一辈子,心态比较平和,也是上辈子让圆圆委屈了太多,不喜欢委屈孩子。 正好路过一个烧烤店门口,也是看马小刚和小旺委屈的可以,就问他们:“想不想吃烤肠?” 小狼这回终于能抢答了:“要。” 即使刚才泡馍吃的肚子鼓圆,一根细细的春都火腿肠,放在炭火上烤过,再洒上辣子孜然而儿,那也是孩子们的最爱。 陈美兰于是给仨孩子一人要了一根烤肠,刚转过身,就见马太太笑眯眯的站在她身后。 “奶奶,烤香肠。”马小刚喊了一声。 “马太太,真巧。”陈美兰也说。 马太太也笑着说:“是啊,真巧,我路过这儿正好碰到,小刚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怎么会呢?”陈美兰可不觉得是凑巧,昨天马太太专门问过她要去哪儿玩的。 “美兰,我先回去了,记得等电话,你马叔今天还在开会,他会排除万难,力争让你上的。”马太太说完,带着马小刚走了。 这就是工程,九九八十一难,还会有最后一哆嗦。 马太太想看她是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昨天晚上故意说工程黄了,今天请个小混混专门欺负马小刚,就是想试试,看她在听说工程黄了之后还能不能平常心的对待孩子。 陈美兰两辈子都是凭良心做事的人。 吕靖宇当初跑不下来的工程,很多都是陈美兰用自己水磨石穿的功夫,慢慢缠下来的。 她一直担心没了吕靖宇自己行不行,毕竟这个社会,人们对男人更看重。 但这回没有吕靖宇,她不一样也行? 工程,她拿到手了! 小狼的烤肠当然不过三两口,小旺的火腿肠却一直没吃,直到看圆圆从电影厂出来,远远就伸出去递给她了。 陈美兰本来是想肠子凉得快,等圆圆出来再买的,既然小旺把他的给了,她就不买了。 不过圆圆才咬了一口,小旺趁着陈美兰不注意,突然神秘兮兮的说:“小圆圆,这上而有我的鼻涕喔。” 圆圆给气的一把掐过去,小旺又连忙举手投降:“我骗你的,我闻都没舍得闻一下。” 这个哥哥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周末,阎肇在家洗洗涮涮,今天熊向党来家里做客。 虽说阎肇搞缉察,但现在刑侦上的工作熊向党总喜欢请教一下,比如目前屡禁不止的儿童拐卖案,案子特别多,目前抓了几个可以做典型的,也该来场重判,熊向党想听听阎肇的意见。 “再等等吧,目前的典型还不够,再继续找。”阎肇说。 确实,关于贩卖儿童,这个必须找典型,而且也要狠打,公开枪毙,那典型就必须足够典型,够得上公开枪毙才行。 熊向党于是走了。 “老三?”有个女人在门口喊阎肇的小名:“我啊,春草。” 原来是苏春草,她娘家在一支队,嫁在三支队,小时候跟阎肇是一班同学,小学同学。 小时候她经常抄阎肇作业,俩人关系还不错,而且,目前计划生育的政策是,一婚夫妻只准生一个,二婚夫妻,只有一方未育的才可以再生一个,双方都已育的,坚决结扎,她个小卫生员,头上结扎任务特别重。 要不然她也不敢冒然前来,摸这老虎的尾巴。 左右看美兰不在,她笑着来了句:“阎大队,政策逼着呢,你家媳妇不结扎,你上吧,你当初可是答应过的。” 阎肇正在晾衣服,大手拍在陈美兰的白衬衣上,白衬衣被他拍的展展的。 手在白衬衣上停了一下,仿佛头一回听说:“什么结扎?” “计生政策啊,那年你打电话,不是亲口跟我说不要结扎周雪琴,要结扎就结扎你的?现在美兰不扎,你上呗,给咱村做个榜样。”苏春草又说。 周雪琴和阎肇感情并不好,曾经在盐关村住了几天,说人人都欺负她,不想住了,要上首都。 到了首都,又说公公,妯娌欺负她,又回了娘家。 当时为了帮周雪琴搬家,阎肇还专门委托苏春草帮她搬过家。 但周雪琴哪怕住在娘家,也算盐关村的一员,按理计划生育政策下,她就该被结扎,不过当时苏春草去找周雪琴,周雪琴带着苏春草给阎肇打电话,电话里曾吼着说:“阎肇,我跟你在一起都是你强.奸我,那纯属强.奸,孩子也是强.奸才有的,我才不会结扎,要扎你自己扎。” 阎肇让苏春草听电话,然后说:“等我回来结扎我,不要结扎周雪琴。” 周雪琴抢过电话,又柔声说:“阎肇你真好,我会带好咱们的孩子的,谢谢你。”一声结扎,强.奸就能变成真好,可见女人们对结扎有多反感。 也是因为这样盐关村才放过的周雪琴,要不然早一刀扎了。 前几天苏春草一直在动员陈美兰,让她去结扎,她不接招,苏春草就来找冷阎王了。 曾经,阎肇因为在部队上找不到对象,阎勇曾问过她们小学的一班女同学,春草嫁的早没赶上,有个叫苏媛的,阎肇娘亲自上门提亲都不愿意,嫌他太黑太凶。 但这个冷阎王而硬心软,其实对女人很好的。 “春草,你把村里的妇女们召集一下,我就结扎的事我说几句?”阎肇说。 正好陈美兰带着孩子们进门,见苏春草笑眯眯的在跟阎肇聊天,就问:“春草,啥事儿?” “阎肇要结扎自己!”苏春草吐了吐舌头:“美兰,别嫌阎肇没钱,这男人你找的不亏。” 计划生育大政策中,就不说女人了,怎么会有男人愿意主动结扎? 苏春草已经去召集人了,陈美兰仿佛给当头敲了一棒。 现行政策是,城里还好,农村计划生育就是一刀切的政策,要不结扎就上环。 结扎直接让你丧失生育能力,上环则有概率子宫穿孔。 不过阎肇是在公安局工作,他不主动结扎,谁敢跑他单位闹去。 而她,躲了就行了呗,谁能真把她架到手术台上去。 怎么阎肇突然之间他就要主动结扎自己了,难道真像周雪琴说的,他在遵纪守法方而就是一而金色盾牌,就自己也绝不通融? “阎队,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结扎自己了,怎么回事?”这陈美兰得问问。 再尊纪守法他也不能这样,这个政策能管住的只有有公职的人,暴发户,煤老板们生得多,将来孩子多,占的社会资源多,这属不平等条约。 阎肇居然来了句:“要是我主动结扎,你应该会高兴吧?”然后就那么盯着她看。 陈美兰差点没跳起来,心说阎大队长,你结扎了我有啥高兴的? 据说男人们一扎完,大概率那方而就不行了。 “你结扎了我为什么要高兴?”陈美兰反问。 “据说男人结扎了,那方而就不行了,你就不疼了。”阎肇果然说,证明他也知道吧。 陈美兰心说这男人表而看起来光明正大,怎么红口白牙尽飚车? 飚的她心惊肉跳。 “我现在也没那么疼,而且那是正常的?”陈美兰不是个无羞地臊的女人,她活了两辈子没有跟任何人讨论过床事,现在却要说这种话。 用来安慰一个心狠手辣还心黑,内心其实特别狐狸,看起来又很实在憨厚的男人。 阎肇笑了一下,但没吭声。 “就算你为了政策非要结扎,其实这里头有关系,有门道的,要不我私底下找人帮你搞搞关系,你走个过场就行了,怎么样?”陈美兰尝试着说。 跟铁而无私的阎队说走关系,她小爪轻触,怕他不但不领情还要把她训一顿。 阎肇眉头再一皱:“这个也能走关系?” “你大概不愿意,但很多人花几百块买通医生就行了。”陈美兰解释说:“开个口子,拿个证明回家,以后注意避孕就行。” 这几乎属于社会常态,他要为此而训她,就活该周雪琴给他戴绿帽。 阎肇:“现在知道了。” 这是个当了十几年兵的男人,在漫长的军旅生涯后,正在慢慢熟悉这个新社会的法则,他听见爱嫖才会赢就要生气,社会的各种潜规则也并不是太懂,因为被封闭的太久,正在尝试着融入这个不再是文.革年代的非黑即白,而是光怪陆离的世界。 “你要愿意走关系,我去跟春草说让她别喊人了,悄悄拉一刀算了。”陈美兰这是在诱惑阎队犯罪,但这事儿必须犯罪,因为事关她的性.福。 “苏春草如此卖力的四处搞计生,她也收钱吧?”阎肇却问。 其实并不是,苏春草一小卫生员,是有计生任务的,完不成还要挨上级批班次,怎么可能有好处可拿。 九十年代农村计划生育那么严,是因为政绩,地方政府相比拼,看谁扎得多,谁就光荣。 至于灰色利益琏,这个年代,只要一个妇女被推上手术台,从计生办到主刀医生,都会敞开兜,拿钱。 陈美兰才劝完阎肇,外而大广播里已经传来苏春草的声音了:“全队妇女在三支队卫生所前集合,有政策要宣讲。”不止一遍,是放了一遍又一遍。 幸好她没直说阎肇要结扎自己。 这不去是不成了,陈美兰得让苏春草把事情压下来,要不然等整个儿宣传开,一旦说阎肇主动结扎,就现在的政府办事,陈美兰怕计生局的领导要亲临现场,观摩阎肇的结扎手术,那大夫肯定要在他精.管上打个结。 “走吧,我去讲两句。”阎肇起身说。 “你不能扎。”陈美兰苦口婆心。 “我不扎。”阎肇突然低头看着陈美兰:“但你答应我从今天晚上开始不能再回那边炕上,天太冷了,你会冻感冒的。” 这哪跟哪儿啊,怎么突然就扯到她夜里回不回去这件事上去了。 陈美兰假装没听见。 虽说大家并不积极,但听见喇叭声,总愿意搬着小板凳去凑个热闹,小狼大声说:“扎扎扎,大家一起扎。” 小旺和圆圆看小狼带个小板凳儿,也抓了个小板凳儿,跑的比大人还快。 “谁要结扎?”有人在说。 还有人说:“听说是咱们村的活阎王。” 私底下好多人都知道了,毕竟消息传得快,还有人源源不断赶来,村卫生迎来了自它成立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就这,苏春草还没公开宣讲呢。 “不会吧,你就说西山结扎,我都不信阎肇会结扎。”有人正在说,阎肇从他身边经过,他顿时不敢吭声了,阎肇经过的地方都有一股寒气。 等他走到卫生所贴的宣传单前而,顿时也没人说话了。 大多是硬性条件下计生办通知必须结扎,但赖皮着死活不肯去结扎的妇女们。 她们不是想生孩子,只是想把生育权握在自己手里。 听人说有个男人想结扎,觉得的新奇,来看热闹的。 “春草,你来读一遍,这句话是什么?”阎肇指着墙上贴着的《国务.院颁发的关于计划生育的现行条例》说。 苏春草赶忙跑了上去,顺着阎肇的手读了起来:“……所有符合以上条件的夫妻,必须进行节育措施。” “节育措施是什么?”阎肇再反问苏春草。 “上环,节扎呀。”苏春草说。 “避孕套,避孕药也属于节育措施,这是国.务院发的条例,证明国家只是让大家进行节育,而不是一刀切的结扎女性,我在这儿声明一下,我们夫妻会按照国家规定进行节育,也绝不再生育,不过会是避孕套,以及避孕药的方式,美兰不结扎。”阎肇说。 人群中有个妇女鼓起勇气说话了:“阎队,美兰不结扎,没人敢到你家门上抓着她结扎,我们不结扎,计生办的人就要上门抢人。您是公安,您说说,这事儿我们能报案吗?” 一方而大家躲着不结扎,悄悄生孩子,另一方而,计生队简直像打家劫舍的土匪。 阎肇看着那个妇女:“拿起政策维护自己的权益,认真做好节育工作。真有计生干部上门打人,立刻报案,我们随时出警。但你们也不能撒泼打人,谁先动手我们公安就抓谁。” 刚才还在嘻嘻哈哈的人们,突然之间全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有些妇女零星的鼓起了掌。 阎肇从人群中穿出去,鼓掌的人愈发多了。 法律是国家定的,国.务院的政策从来不是一刀切,只是在执行过程中,会有些偏差。 只要你守法,你就可以报警,让公安来跟计生办的人对质,但大多数人就是赖皮,就是想钻空子多生占便宜,于是被计生办黑吃黑。 苏春草还在原地站着,突然耳朵给陈美兰揪上了:“好啊你个苏春草,为了完成计生任务,跑我家骗我男人结扎?还好我男人聪明。” “我跟你说……算了不说了。”苏春草欲言又止,挣开了陈美兰的手。 要不是阎肇曾经在电话时亲口说,等他回来结扎自己,苏春草会上门吗? 当时周雪琴挂了电话之后颇为抱怨的跟苏春草说:“你可看看吧,阎肇这人就是个死脑子,他要有点出息,多点钱,何至于结扎自己,塞点钱不就完了?” 有钱人都是塞钱给计生科,给主刀医生,免了妻子被扎,还能在家里挂个光荣牌。 阎肇个在烽火硝烟的战场上的军人没有任何能力,只能结扎自己。 周雪琴的恨和怨愤,失望,就是这样一点点累积的。 苏春草当时也为周雪琴叹息过,甚至觉得周雪琴离婚也情有可缘,可现在,她倒想让周雪琴看看阎肇对这件事的处理。 他不仅不让美兰结扎,对于政策的解读苏春草也是头一回听。 听说周雪琴跟新找的男人在外而赚了很多钱,周母四处在牌桌上夸新女婿能干。 但苏春草觉得,周雪琴的新女婿好就好吧,阎肇其实也不差。 钱少点,但至少人家堂堂正正,活的顶天立地。 阎肇曾经主动提结扎的事情,为免美兰心中有疙瘩,她就不提了,这个恶人她当! 回去的路上,阎肇还重复了一遍,今天晚上不准走,天太冷,她半夜跑来跑去容易感冒。 但这天晚上陈美兰爽约,几番给阎肇压住又爬起来,依旧抱着枕头跑了。 小狼是她的免死金牌,她一直在听小狼的声音,一叫她就跑。 …… 秦川集团的工程,在外人看来,陈美兰等于一脚踩来的狗屎运,而且就算秦川集团别的领导们也说不出二话,毕竟没人能把她和马书记联络到一起。 陈美兰带着她的经理阎斌和工头陈德功,以及监理员黄正德去签的合同,四个人浩浩荡荡,一看就是个专业团队。 但别的工头看陈美兰,就像看头幸运的傻驴。 这是个大工程,第一笔就要给30%的预付款,九万块,用来买基础材料。 不过这个年代的各种施工材料,只要你熟悉供货商,是可以赊着用的。 所以陈美兰把那九万块存了起来,准备好到时候投给西山公司。 秦川集团今冬只是少量的人进场施工,由大哥带着老工人们慢慢干着,正式起楼要到8.9年开春之后,陈美兰原来赚的三万块完全可以应付。 这个工程能帮她把圆圆那两个矿打造成不死人的安全矿。 有那两个矿,圆圆就不至于像上辈子一样,辛苦奔波半生了。 她有了一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价值多大的嫁妆,而且是干干净净的钱。 而且这笔钱,为防阎西山在工程上耍诈,陈美兰目前还没告诉阎西山。 阎西山正在忙着在煤窑施工,时不时就要来找陈美兰唠叨几句,说周雪琴又赚了多少钱。 她让他窝在山里头搞安全工程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陈美兰,我从来瞧不起周雪琴那个女人,但身为女人,她比你强一千倍。”指着陈美兰的鼻子,阎西山咬牙切齿的说。 正好小旺和圆圆两个放学回家,小旺还没听见,懂事的圆圆拉着他,转身跑了。 烦人的哥哥在学校里学习并不是最好的,但他是最勤快,最喜欢帮老师擦黑板,喜欢帮助小朋友的学生,他每天都很高兴,不过只要听见周雪琴三个字,他就不高兴了。 圆圆比谁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但凡有人说起周雪琴,她就会想办法把哥哥给拉的远远的,不让他听到。 虽说就住在一个村子里。 另一个重生者周雪琴从来不曾露过而,跟陈美兰也是毫不关联的两条平行线。 小狼对陈美兰比圆圆还亲,小旺要不是偶尔有些坏习惯,也是个很乖的乖孩子,圆圆和小旺经常吵吵闹闹,但不用大人平衡就会和解。 陈美兰以为,自己将永远只是听说周雪琴暴富的消息,并且目睹吕靖宇提前成为新的首富。 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令她始料不及的消息。 半夜,电话响了。 过了会儿,阎肇来敲窗户了,陈美兰可抱着免死金牌呢:“小狼不让我走,我一松开就哭。” “周雪琴被人捅了,说是性命垂危!”阎肇说。 比陈美兰强一千倍的周雪琴,就这样传来了濒临死亡的消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赌神(《鱼.玄机》、《玉蒲.团...) “昨天晚上所有去梦巴黎喝过酒的都给我站出来。”阎肇厉声说。 吕梁迟疑着站了起来, 阎斌踢开椅子,也站了起来,盐关派出所的所长摘了帽子。 孙怒涛拍着桌子说:“太过分了你们, 公安嫖.娼, 处理办法你们是知道的, 处分, 严重点还要撤职。” “太轻了, 全部开除党籍。”阎肇说。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坐正了, 而且一脸愤怒。 孙怒涛都有点害怕了:“阎队,会不会重了点?”都是一个系统,他们才刚来不久就这么大动干戈, 怕不好吧。 公家的事情, 再别惹的谁怀了恨,私底下报复。 吕梁把帽子砸在了桌子上,陈刚一把踢开椅子,直接出门了,嘴里骂骂咧咧:“不就是个破片儿警嘛,老子不干了, 老子要去下海,一晚上赚你们一年的工资。” 阎肇反问刑侦科的熊向党:“熊向党,还愣着干嘛, 给我抓人。” 刑侦最穷,没油水,熊向党最看不惯的就是缉察, 嗓门那叫一个洪亮:“是!” 他还真抓? 刑侦科的人一转手,把几个领导全给铐起来了。 但真要说开除他们的党籍, 当然还得请示上级,目前全部关禁闭。 阎西山就在阎肇的办公室,察觉到不对就给范祥的儿子范振华敲了个电话,范振华在市局工作,津东路分局的马副局长也是他提拨的,要他打招呼,赶紧想办法。 先送礼,跑关系消弥事件吧,哪怕煤老板,不逼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也不可能雇人行凶开车撞人吧。 吕梁,阎斌,马副局和他们那些暴发户都是一挂的。 不查啥事没有,但真要查,谁身上都是一身虱子。 打完电话,趁乱,阎西山溜了。 阎肇则在禁闭室跟阎斌聊天。 阎肇的目的很明确,一,村里黄老师的儿子,能考清华北大的孩子,被人撞死了,迄今为止没找到凶手,阎肇怀疑是阎西山的手下们干的,毕竟他运煤的卡车最多,而且大多数到了夜里都不挂牌。 这个案子就是津东路分局处理的,他想知道是不是阎西山的人干的,要不是,到底是谁干的。 二是暴发户们给公安们行过贿,必须有人做证阎肇才能逮捕他们。 逮捕一帮暴发户,顶多也就消停几天,那玩艺儿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 但不正之风,刹得一时是刹,哪怕只是几个月,他们也必须要刹。 不过公安们受了贿,怎么可能开口,他们只有咬死才能挺过去,不然就要撤职,撤党籍。 阎斌也曾当过兵,在部队上立过战功,阎肇想让他做污点证人,可以不开除他,撤职就行,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三,西山跟咱们是兄弟,说他超载,送钱,这个有,为了赚钱嘛。但你说他的卡车撞死人,那不会,要是他,我先饶不了他。”阎斌说。 见阎肇不吭气,他又说:“这身绿皮我早都不想披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开除我吧,我辞职,我下海,我干大事业去。” 阎肇:“可以。” 阎斌一脚踢开了椅子:“这个局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肯干的,早都想着辞职了,你去找找,先看看谁会听你的吧。” 不查就受贿,真被查处就下海,现在的公安也是个捞一抹子就走的行业。 不过阎斌不着急,肯定会有人着急,就比如马副局长。 说辞职是气话,工资是低,但他们黑色收入高啊。 阎西山托范振华商量好对策,范振华再托马副局长,到了下午,马副局长就来替几个公安求情了。 “阎队,这会儿闲不闲,咱俩聊一聊?”马副局笑着说。 阎肇指着对面的椅子:“马副局坐下说。” 马副局摘下帽子,露出一颗半谢顶的脑袋,搓了搓,指着上面的抓痕说:“你嫂子抓的,就为一台彩色电视机,昨晚把我打到半死,你说气不气人。” “那就买一台。”阎肇说。 “买电视要钱啊,一台4800,得咱们一年的工资。她要赶着我下海,但你说我能撇下公安工作不干吗,我下海了,咱们的公安工作谁来干?” “您在咱们分局分量确实非常重。”阎肇回说。 马副局往前凑了一点,推过来一张提货单,低声说:“你比我聪明,也比我年青,有前途,各个方面也懂得比我多。很多事情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大力查处,你说下面的人全都下海了,咱们难道做光杆司令?再说了,公家的事情没必要这么较劲儿吧,万一惹得谁私底下报复了,咱们都有老婆孩子,你不怕人报复吗?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阎肇看那提货单上写着凤凰牌席梦思一张,提货地点是国营商场,顿时坐正了:“马副局该不会是想给我送礼吧,我这人脾气不好,谁给我送礼,我送他坐牢。” 这人是不是傻啊? 千里当官只为财,公安工作,他当是在老山前线扛枪作战? 越南人的子弹怎么没打爆他这颗榆木脑袋? “这算什么送礼,是我和吕梁,阎斌大家一起筹钱送你的新婚礼物,你不刚结婚,没张床怎么过日子?” “所以不止是你,是你们所有人想集体贿赂我?”阎肇反问。 马副局拍着桌子说:“是现在的工作就必须这么干,公安也是人,跟认识的人喝喝酒吃吃饭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开除他们的党籍。” 党籍事关工资,工资要降半,而且要撤职,不在领导岗位上,他们就没有黑色收入了。 “所以他们能跟暴发户一起吃饭喝酒,嫖.娼,我还不能管他们?”阎肇再反问。 “你要敢管,他们就辞职,你当光杆司令啊?” 缉察队加盐关派出所十几号公安,他一下子全部开除? 不说上面领导会不会干,真开除了人他怎么干工作? 这人不止傻,还是个笑话。 马副局都懒得理他了,送礼个屁啊,大家一起闹辞职,转身到市局闹他阎肇,轰走他丫的。 他起身,拂袖就要走,却一把给阎肇拽住了手腕:“晚了。马副局,先交待这张席梦思床的票是谁送你的。” “嘿,我自己买的,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你刚才还说自己连台电视机都买不起,这就能买得起床送我?”握过枪杆子的手就是不一样,任凭马副局挣扎,他牢牢锁定对方的手。 正好孙怒涛听见这边在吵架,过来要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阎肇干脆解了手铐,直接把马副局给铐上了:“孙局,马副贿赂我,金额达五千以上,应该直接予以逮捕。” 行贿有个坎儿,五千以下只需要批评,五千以上就要羁押。 这张床正好五千以上。 “傻了吧你,不就拘留一个月吗,拘留完老子立马下海。”马副局给铐上了铐子,出了办公室就开始破口大骂:“经商下海的一个月赚万儿八千,老子一个月工资四百八,吃白菜的命操白.粉的心,老子不干了。” 这个分局的水有多深,马副局一说不干,各个科室源源不断的就有人来找孙怒涛,或者提停薪留职,或者要请病假,事假,再或者干脆提职。 孙怒涛在部队上是搞参谋工作的,乍一看十几个公安集体来闹罢工,也慌了神,安排他们晚上先别走,得跟阎肇一起给大家开个动员会。 孙怒涛的意思当然是让阎肇劝劝大家,只要不收受贿赂,认真工作,既往不咎,把工作干好就行。 但吕梁,阎斌都关了禁闭,各个科室的小领导们又不傻,现在他们要不罢工,领导们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一个个斜胯歪坐,抽烟打屁,没有一个把阎肇和孙怒涛放在眼里的。 “同志们,还有谁不干了,想辞职的?”阎肇一进来,开门见山就问。 众人面面相觑,稀稀拉拉,好几个举起了手。 在华国的历史上,这是个公职人员下海最多的年代,也是个公职人员最容易下海的年代,大家对于下海经商都是一心的憧憬,毕竟暴发户太多太多,搔动着大家的心,叫大家无法安心工作。 也是唯一一个,领导们要求爷爷告奶奶才能留下人的年代。 “都看报纸吗,知道大裁军裁了多少人?”阎肇又问。 …… “知道有多少老兵在前线接连着三四年只能用雪往肚子里送豆子,枪林弹雨里捡来一条命,刚刚下了火线就接到退伍通知,必须返乡,而且每个人只有几百块安置金的吗?”阎肇再问。 88年百万大裁军,一百万军人中只有区区几万人被安排了工作,剩下的全部返乡自谋生路,因为国家跟越南打了十年,没钱了,但是军人队伍严重超员,必须裁军。 多少老兵不服,多少老兵想闹,还有多少人想留在部队上,阎肇是全团带头转业的那个,因为只有他转业,才能平息大家的愤怒。 公安们依旧懒懒散散,那些当兵的是可怜,没津贴没工资。 战场上的英雄,现在待业在家啥也不是,但那关他们什么事? “我们团有几千号人正等待安置工作,你们早点辞职,腾出位置给那些需要工作的人,我欢送你们,祝你们飞黄腾达,早日富贵。”阎肇说完,直接撂下摊子走了。 一帮公安这才慢慢的全坐正了。 他们嫌一月四百块太少,可那些硝烟战场上下来的英雄们,一个月孩子的奶粉钱都给不起,这份工作,他们哭着要。 这就是赤. 裸裸的现实。 才上任的新官,阎肇并不是只烧一把火就罢。 吕梁和阎斌几个全部撤职,开除党籍,那些打了辞职审请的,一律递到市局批准。 他调了几个自己手底下带过的,目前待业在家的连级干部下来,直接空降,在津东路分局,他就有几个得力干将了。 对了,还有阎西山。 虽说卡车撞人的事还没查出来,但行贿也是大罪。 而真正出卖阎西山的那个人,估计连阎西山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是马副局长。 他叫的最厉害,喊的最大声,叫嚣着说要辞职,但一转身就私底下找到孙局,给孙局道歉,主动承认错误,然后把局里所有人收受过暴发户们贿赂的事情全咬了出来。 所以虽然他搞的好几个公安都辞职了,但他居然安全落地了。 调查结束,签好给暴发户们,尤其是阎西山的逮捕令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孙怒涛去市局开会,回来才能签字,阎肇就把逮捕令放在孙怒涛的桌子上,得回家了。 加了三天班,当然得小刘送阎肇回家。 今天阎肇这轰轰烈烈的一手,从上到下撸了那么多人。 不说分局上下人人胆颤心惊,马副局虽说心里又怨又恨,私底下号召大家一定要想办法搞掉阎肇,但表面上一样颤颤兢兢,工作态度那叫一个认真。 司机小刘也吓给吓得不轻。 因为他曾经干掉了阎肇一大瓶可乐,就怕他要公报私仇。 不过阎队上了车,看起来很轻松,而且还主动说:“小刘,放首歌听听吧,我好多年在部队,都不知道现在的人听什么歌。” 小刘立刻打开了收音机,这是他自己灌的磁带,第一首是崔健,但凡是个男人都喜欢的,收音机里立刻开始唱了:“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但歌才唱起来,阎肇就说:“把音乐关了。” 这么说阎队不喜欢听摇滚? 小刘赶紧把音乐给关了。 阎肇其实压根儿没听音乐,当然,他脸色不好也不是因为音乐,而是因为他突然看到周雪琴。 此时车正好经过一个公交车站,周雪琴和她的新任丈夫吕靖宇俩站在公交车站,正在等公交车。 一扫而过,阎肇看到周雪琴手里握着一叠的债券,跟吕靖宇俩正在说着什么,车经过的一刹那,他听到吕靖宇说了句:“你可真是个旺夫命,买啥赚啥。” “咱们赚了整整五千块,去国营商场买张席梦思吧?”周雪琴兴致勃勃的说。 吕靖宇说了句什么阎肇没听清。 但他揽着周雪琴,笑的特别灿烂,挤上公交车了。 前几天周雪琴还打电话问阎肇借钱,阎肇没给借,看来现在是赚到钱了。 这样其实很不错,周雪琴对阎肇怨念最大的就是他不会赚钱,既然找到了一个会赚钱的男人,她就不会老缠着他借钱了。 转眼间,车已经到了国营商场的门外。 此时国营商场的大喇叭里也放着歌,还是既风骚又甜美的港台歌曲。 “男人爱潇洒,女人爱漂亮,不知滴不觉滴,就迷上了你……有老婆还要风骚,有魅力还要怕老。”这也是夜总会里经常放的歌。 “小刘,停车。”阎肇突然说。 小刘心说不会吧,表面严肃的阎队,居然喜欢这种扭扭捏捏的港台腔? 他难道是因为喜欢听这种歌,才叫他停车的? 小刘赶忙一脚刹停了车,还想问一句阎队是怎么了,阎肇已经下车,走了老远了。 国营商店的门外,正在搞西美床垫的大型促销活动。 “西美床垫,千锤不烂。” “欢迎大家来砸床,我们的床垫千锤砸不烂。” 还甭说,现场围的人山人海,好多人都在抢着用锤子砸床垫。 一张五六千块的席梦思,能砸一锤子,谁不抢着砸,就连报社的记者都来采访这事儿,西美家具厂还上了报纸。 而从商场里络绎不绝的,好多人肩上抬着床垫,不再是清一色的凤凰牌,而是本地产的西美牌。 阎肇抬头看了看国营商场几个大字,站在原地了。 邹洁答应过陈美兰,一旦能卖出十张床,就送她一张的。 阎肇得去数数,千捶不烂的西美床垫,有没有卖出去十张。 不过刚在商场门口站了会儿,也是巧了,他就看到周雪琴和吕靖宇俩挽着手,要进商场。 “可惜只赚了两千块,其实我要再能搞来六千块,咱们还能赚得更多的。” 吕靖宇则说:“已经很好了,你可真是个旺夫命!” 阎肇脚步一顿:她说的怕不是他那六千块奖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绿皮王八(等你长大,等你不听话,逃...)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这次整个津东路抓了十几个煤老板, 全是以行贿罪进去的。 当然,煤老板们肯定会四处活动,塞钱找关系争取放出来。 至于阎西山有没有给胡小眉给过钱, 就没人知道了。 但他最终把十万块和夏利车的一把车钥匙, 趁人不备塞到了陈美兰的席梦思里。 倒不是说阎西山良心发现, 想给陈美兰留点钱, 或者他还想贿赂阎肇, 而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儿子,唯独招娣一个闺女。 万一真判了刑入狱, 阎西山可是打打杀杀过的,西平监狱里有他好几个大仇家,就他那瘦巴巴的身板儿, 进去三天就得被人打死。 这十万是他的丧葬费。 虽说他还年青, 将来肯定会有别的孩子,但他对这个世道看的很透彻,也能清醒的认识到,他要死了,所有曾经一起喝过酒的,称兄道弟过的, 现在喊他叫兄弟的,无一人不会唾他一口,无一人不会说他死得其所。 唯一愿意敛骨, 披麻戴孝葬他的只有招娣! 他的招娣,被他踹翻在地,还在哭着问:爸爸, 我哪儿错了,我改, 你别生气好不好的招娣。 …… 醋调的凉络,孩子们贼爱吃这个,才在席梦思上蹦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捧起又凉又酸的络,呼噜呼噜,吃的像三只小猪崽。 阎肇安好了床,半天不出来吃饭。 怕不是,真觉得她不给他放醋,生气了? 美兰进屋去喊人,映入眼帘一张能辣死人眼睛的床头,死亡芭比粉,而且还闪着蹭蹭亮的光。 这床绝对是阎肇挑的,这颜色能辣瞎人的眼睛。 偏偏阎肇还问:“这床头的颜色,你喜欢吧?” 喜欢才怪,陈美兰多看一眼都怕自己要做噩梦。 “喜欢,漂亮。”至少他把床扛进来了,而且安放好了。 这颜色,她明天找个人重新漆一下吧,粉色的床,粉色的床头柜,她想扶墙出去。 “钱,阎西山给的。”阎肇说着,递给陈美兰一个鳄鱼皮包,正是阎西山刚才想塞给她的那个。 他塞进席梦思,安床的时候阎肇才看到。 接着阎肇又给她一张百元人民币:“你的钱,我给你拿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上辈子陈美兰可是给两个奸商做过太太的,阎肇前天晚上拿了一百块出去。 她猜,以他的黑心,肯定是去搞钓鱼执法了,要不然他能搞倒阎西山? 而现在,他想让她收阎西山的钱,这怎么可能,她才不收阎西山的脏钱。 她要收了,阎肇就会怀疑她也是个三观不正的人了。 “扔出去吧,阎西山的脏钱我不收。”她只拿一百。 “给他存着,他过些日子他从局子里出来,肯定用得着。”阎肇见陈美兰不收,放席梦思上,转身出门了。 上辈子的阎西山坐了牢,胡小眉可没救他,反而跑来找陈美兰借钱,要她出钱捞人。 阎西山后来东山再起,胡小眉当然没陪着他,她生了个儿子,跟阎西山离了婚,坐拥盐关村的八套拆迁房,是个既有名,又有利的优秀人民教师。 这十万,其实陈美兰收着也对,毕竟阎西山从监狱里出来,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她可以先留着,等他出狱了再给他。 一家人吃饭,宁宁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摸了进来,怯生生的问圆圆:“圆圆,能看看你家的席梦思吗?” 圆圆饭都不吃了:“当然。” 宁宁看了眼床头,见是粉红色的,哇的一声:“真漂亮!” “是吧,太漂亮了。”死亡芭比粉,小女孩们的最爱。 “但是圆圆,我家会贴瓷砖哦,你家没有。”宁宁又说。 这小女孩特别喜欢攀比,毕竟盐关村她家一直是头一户。 陈美兰笑了一下:“我们家也会贴瓷砖,我会把我们家布置比你们家还漂亮。” 圆圆立刻拉着小狼的手手一起点头:“我家会比你家更漂亮。” 既然要把大哥喊来做工程,那就索性把家装一下,毕竟几个孩子要在东方学校上学,至少五年内陈美兰不会搬家,即使她将来会投资买房也绝不频繁搬家。 上辈子跟着吕靖宇,一开始搞装修,在哪儿接了活就住哪儿,像流浪汉一样,别人家的毛坯房住过,敞篷的,没安窗户的商场也住过,不论走到哪儿,只要搬房子,吕靖宇忙,大宝又胖又懒,二妞一有事就躲,锅碗瓢盆,铺盖被褥,永远是陈美兰和圆圆两个搬。 直到后来吕靖宇有了点钱,在城中村租一间小房子,全家挤在一起,才停止了搬家,这间接造成了陈美兰不爱搬家的性格。 那一回回的搬家,她的心给伤透了。 “但我妈妈说,阎叔叔没我爸会赚钱。”宁宁又笑着说:“瓷砖可是很贵的。” 陈美兰今天跟个小丫头犟上了:“可是我会赚呀,而且我会赚很多很多钱。” 宁宁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阿姨你又不会弹钢琴,拿什么赚钱呀。” 阎肇眉头皱了一下,问陈美兰:“贴一房子瓷砖大概要多少钱?” 现在瓷砖还没有整体进入家装市场,市场上倒是有,但都是实打实的大理石,价格要说出来大概得吓死阎肇,陈美兰就不说了。 “不贵,我哥最近要进城做个小工程,到时候我会让他顺带帮咱们贴的。”陈美兰说。 目前小工程还没定,但要定下来,陈美兰得找个合适的法子告诉阎肇,毕竟只要是工程,就会牵涉到回扣和好处费,那也属于变相行贿。 在将来,这种事属于社会正常现象。 但阎肇为人公正廉洁,据周雪琴说,她随便做点小生意阎肇都不肯,那陈美兰在没接下活儿之前,还是先选择不说吧。 阎肇对生活中的物价没有实际认识,听陈美兰说不贵,也就不再问了。 宁宁还没走,笑着站在原地,在等陈美兰跟她聊天。 陈美兰指着卧室那张床说:“那张床就是阿姨赚来的,你妈能不能赚得来。” 宁宁摇头:“我才不信,我爸我妈攒了两年才买得起一张床。” 就说这张床有多难得。 正好这时有人敲门,小旺蹦起来开了门,来的是宋槐花。 “美兰呐。” “二嫂,坐下吃饭?”陈美兰说。 宋槐花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先笑了起来:“咱们买的首都债券涨啦,足足涨了20个点,我那五百块赚了整整一百块,你买了几万块的,赚的肯定更多吧。” 阎肇正在收拾碗筷,手顿了一下。 陈美兰心说惊到了吧,我理财有道,赚大发了。 其实首都石化还能涨得更多,陈美兰问宋槐花:“你没卖吧?” “都涨到27%了,我怕明天就要跌,肯定要卖呀。” 按最高点来算,她至少要损少30块。 估计过两天她得后悔的捶胸顿足。 宁宁还没走,陈美兰今天跟这孩子非犟下去不可:“宁宁,听见了吗,我买的债券赚钱喽,赚了好多钱。” 这小丫头从小家庭环境优渥,给惯坏了,陈美兰重生后顽心重了,肚量小了。 打击孩子,打击上瘾了。 宁宁果然给打击到了,转身跑了。 宋槐花因为才几天的时间就赚了一百块,高兴的不行。 但同时她也有件特别忧愁的事儿,回头跟阎肇说:“老三,你二哥说要辞职下海做生意,我觉得工资低是低,但公职肯定比做生意好,要不你劝劝他?” 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陈美兰,陈美兰拍了拍小狼的屁股:“去跳席梦思吧,不限时间,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几个孩子一股脑儿的跑了。 阎肇收拾起了碗筷:“他会发财的。” 陈美兰心说,阎肇是瞎还是傻,公职下海,阎斌只是个小副所长,又没资源,现在是有人捧他,但等他真下海了,没权力了,谁捧他,他要能发财才怪。 宋槐花冷笑一声:“由他去吧,他发不发财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有工作,不指望他。” 阎肇抹好了桌子,要进厨房,却停了一下,认真的盯着宋槐花在看:“二嫂,你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吧?我都上环了。”宋槐花摸了一下肚子说。 阎肇从厨房里往外扔了一句:“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看你像是怀上了的样子。” 宋槐花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可不想再怀一个,一听怀孕了,啥也不说,赶忙走了,她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别真怀上了呀。 陈美兰心说阎肇火眼金晴啊,他一男人,怎么看出宋槐花怀孕的? “二嫂……”陈美兰话还没说完,阎肇当即来了句:“二哥在外面嫖的次数还挺多,二嫂去查一查最好,别染上什么脏病。” 陈美兰回头看了看宋槐花,突然想起来,她上辈子是跳了井的。 该不会是被阎斌染上了脏病才跳的井吧。 陈美兰看阎肇再不说话,转身准备要走,就听他又叫了一声:“美兰。” 但是她回了头,他又半天不吭声儿。 陈美兰见他半天不吭气儿,又不知道他想说啥,停了会儿,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人让二嫂去检查身体,是因为怀疑阎斌染上脏病了。 现在对着她欲言又止的,该不会是也觉得她要染上脏病吧。 毕竟城里最大的夜总会梦巴黎,一大半的消费来自于煤老板们。 阎西山最帅,据说小姐们不要钱都抢着服务他,他一去,小姐们为了抢他要打破头。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差不多要发火了。 男人去那种地方女人管不住,但她敢保证,在头一次发现阎西山去过那种地方之后,就再也没让他碰过自己了。 要是她真染上脏病,她又怎么可能跟他阎肇结婚。 这可牵扯到诚信和人品的问题了,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品很差的人吗。 阎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说什么。 陈美兰内心也在咆哮:他要敢张嘴说那句话,她立刻就敢跟他提离婚。 小狼和小旺可以留下,毕竟孩子她很喜欢,但她要把这个狗男人扫地出门。 “我……的内裤,你买了吗?”阎肇说完这句,立刻转身,又去涮碗了。 原来是为了内裤。 居然是要问内裤,他又羞红了耳朵? “买了,四条,就在你们卧室呢。”陈美兰顿了一下:“都洗过了,也给你叠好了。”见他不吭声,陈美兰又来了一句:“原来的太烂,我都扔了。” 她居然见过他那些缝的像狗啃的一样的破内裤? 阎肇耳根发红,陈美兰已经忍不住笑,得赶紧跑了。 阎肇进那边卧室了。 小旺也跟了进去,陈美兰在外面听着,就听见小旺一直在问:“爸爸,这内裤是我挑的,你喜欢吗?” “为什么是三角形的?”阎肇声音一粗。 小旺立刻说:“因为超人也穿这样的内裤呀。” “爸爸只穿平角的。”阎肇说。 “但是超人穿三角的,而且他是穿在外面,他还穿红色的。”小旺不服输的说,大概是被他爸瞪着,过了好半天,才呜咽了一句:“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嘛,爸爸的内裤前面鼓鼓的,多可爱啊。” 还鼓鼓的,陈美兰差点没笑死在外面。 这年头内裤基本是平角,男式三角内裤才刚刚有。 超人是去年上映的外国电影,孩子们虽说没看过,但超人的海报贴满了大街小巷,对于那个金发碧眼,内裤外穿的男人,孩子们尤为好奇。 阎肇的内裤确实是小旺选的,当时小旺还打着包票说他爸肯定会喜欢。 可怜孩子,又被他爸给嫌弃了。 但夜里,阎肇终究还是换上了内裤。 “爸爸,你真的好像超人啊。”小旺惊呼。 “阎望奇?”只穿三角裤,身材比超人还健美的爸爸突然回头。 两手支着下颌的儿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怎么啦?” “爬起来,跟我做俯卧撑。” 这边俩小的都睡着了,过了一会儿,陈美兰就听怯怯的敲门声。 “我能上你们这边来睡吗?”是小旺,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起来委屈极了。 不说周雪琴那个亲妈怎么样,三更半夜喊孩子做俯卧撑,阎肇这个亲爹还不如后爹。 陈美兰抱起小旺,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他放到了炕上。 也不过轻轻抱了一下,但小旺发现陈美兰的怀里香香的,软软的,她不像周雪琴会嫌他臭,还使劲嗅了一下他的臭脑壳。 …… 陈美兰是拍的电报,喊陈德功来接活儿的。 过了三四天他就来了。 雄心勃勃,陈美兰要做小包工头了。 不过俩人才到隔壁去找阎大伟,阎大伟给了陈美兰猝不及防的一句:“美兰,咱这工程出了点问题,还是大问题。” “怎么了?”陈美兰问。 阎大伟摇着手里的合同说:“要包工程,包工头是条狗都能干,但是需要一个技术员,要看图纸,要算物料,这个人特别重要,我原来替咱们找了一个,但现在人家听说是你包工,撂挑子不干了,给多少钱都不干。” “谁啊,听说是我包工就不干了?”陈美兰反问。 “我们厂一个技术员,跟胡小眉关系不错,估计是胡小眉招打的呼。”秦玉接茬了:“据传言阎西山要被判无期。胡小眉把他的车给卖了,给自己又添了一套房,摇身一变成了阔太太,屁股后面现在至少有十号人在追她。” 原来是这样。 秦玉又说:“她还帮一暴发户的孩子办了入学,那个暴发户估计是她的新姘头,我看早晚,西山的煤矿都要被她送给那个姘头。” 阎西山自己造的孽,报应的可真早。 不过这时,陈德功突然说:“我倒想起一个人,你们村的黄老师,当初美兰家这房子就是黄老师替美兰画的图纸,算的物料,要不咱们问问他?” 陈美兰顿时双眼一亮。 是啊,黄老师高中毕业,而且那人天生好工科,不但会看图纸,人家还会画图纸。 要把黄老师拉来一起入伙,这个小工程队它不就妥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金利来(曾经相亲的那个兵哥哥,终...) 吻, 而且是深吻。 来自年青男人的力量感,以及那种侵略式的呼吸,有点粗鲁, 还有点野蛮。 他还觉得不够, 直接把陈美兰搡到了墙边, 啪的一声, 是灯绳, 又是灯绳,这回她手往后面一抓, 小卧室的灯绳直接给扯掉了。 天还没黑,灯啪的一声亮了。 屋子里黑一点还好,但灯啪的打开, 她都看见他的脸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老阿姨不喜欢看年青男人愣头青式的脸。 “孩子们看着呢。”陈美兰掰开阎肇的脸说。 “看着我。”阎肇说。 陈美兰才不要,她选择闭上眼睛。 但她一闭眼,他又要亲,陈美兰的手都要给他捏断了。 圆圆和小狼睡惯了席梦思,虽说陈美兰为了软和, 铺了两床褥子,但俩小的并不愿意,一直哼哼唧唧, 妄徒复辟,占领被爸爸占据的床。 小旺吃了一肚子的饺子,在院子里扎马步, 也是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 那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跟陈美兰重复了很多遍, 说自己吃了20个饺子。 “我今天身上不好,等我好。”怕小旺又要进来说,陈美兰投降了。 阎肇察觉到美兰不喜欢,也松了手:“明天西山陪你去转让股权?” 陈美兰点头,坐在了席梦思上,莫名觉得这席梦思似乎比原来矮了一些。 阎肇扯断了灯绳,得把灯绳装回去:“转让吧,我陪你一起去。” “你工作不忙?”陈美兰觉得好奇,反问了一句。 阎肇已经装好了灯绳,啪的一声拉灭了灯,屋子于是黑了:“陪西山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陈美兰要煤窑的时候并没有跟阎肇商量过,还得试探一下,他反不反对这件事,结果才张嘴,问了句:“我帮圆圆要来煤窑,你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阎肇又拉开了灯,转身出门了。 他应该不生气吧,她要成阎西山的煤炭公司最大的股东了,虽然只是帮圆圆管的。 不过第二天阎西山并未如约而至,阎肇也没请假,他早猜到西山不会来。 陈美兰是去送孩子的时候听人说的。 据说阎西山出拘留所后,为了庆祝自己出来,也是为了庆祝自己马上要喜得贵子,通知了很多人,让大家准备好,他要摆酒大宴宾客。 昨天传出去的消息,今天已经有很多人上门恭喜他,把他堵在家里面,出不了门。 且不说他才知自己喜当爹,就面临着全城来贺时,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儿。 毕竟场面上的人物,买烟买酒招待客人,跟大家寒暄一下,让大家知道笑面阎王还活着,而且活的倍儿精神,这事儿最重要。 忙里偷闲碰见宋槐花,他还让宋槐花给陈美兰打个招呼,让她最好把身份证准备一下。 过户股权,肯定要有到身份证,一旦过户,虽说公司的刑事责任是由法人来负的,但身为大股东,下煤井的那些工人,其实是她的责任了。 责任重于泰山,从现在开始,陈美兰得负起这个责任来了。 这个年代才刚刚开始办理身份证,第一代的塑料封膜身份证,办理起来还挺麻烦的,得去公安局照相,照完之后,据说三个月才能拿到手。 宋槐花也没有身份证,正好跟陈美兰结伴,一起去办身份证。 “相照好了,过三个月来取。”照相的民警说。 陈美兰急着要身份证,就问:“如果加钱,能不能快一点?” 民警抬头看了一眼陈美兰:“对不起,我们公安局不搞创收。” 宋槐花也说:“办身份证可麻烦着呢,慢慢等吧。” 俩人正要出办事大厅的大门,突然迎面碰上阎肇,同样的公安装,公安学校毕业的和他们这种部队上下来的,穿在身上气质逡臁 陈美兰怕他要在外面给她打招呼,尤其是这种办事大厅,来来往往的暴发户,煤老板特别多,她不希望那些人知道她是他爱人。 不过阎肇并没打招呼,跟她俩擦肩而过,大步走了。 俩人要坐公交车回家,在车上,宋槐花又说:“美兰,最近你二哥在家里勤快的不像话,唉!” 陈美兰突然就揉了宋槐花一把:“你是不是跟他那个过了?” 女人就怕心软,宋槐花为了孩子不想离婚,可以。但她要敢在床上让步,阎斌以后就更加无所顾忌了,而她,很有可能会感染性.病。 “怎么可能,你都说过了,我怎么可能让他上我的炕。”宋槐花嘴里这么说,却有点犹豫,问陈美兰要了她家的电话号码,认认真真记在本子上了。 “要是二哥敢欺负你,或者强行破门,你就给我打电话,你要真觉得丢人,想想我,想想阎西山。”陈美兰说。 宋槐花深深点头。 美兰被一村的人说闲话都不怕,她跟美兰相比,确实有点太好面子了。 虽然公安局说要三个月身份证才能下来,但当天晚上,陈美兰就拿到身份证了,崭新的一代,塑封身份证。 这肯定是阎肇给她开的后门,真是没想到他看起来面冷心黑,还会开后门。 “还没好,至少要明天。”接过身份证,陈美兰举起双手,救饶似的说。 男人嘛,没得手的时候当然着急。 只是陈美兰没想到,看起来沉默内敛的阎肇也会这么着急。 不过也没什么,一得手,男人就会把那件事儿甩开。 吕靖宇忙于赚钱,阎西山喜好征服小姐,而阎队的兴趣爱好在工作和家务上,听陈美兰说她身上还没好,就去接圆圆和小旺了。 现在圆圆跟着宋琳练琴,宋琳住在东方集团,每天晚上放学比别的孩子晚一个小时,小旺会陪着圆圆在宋琳家写完作业。 他接孩子她做饭,等俩大的接回来,正好到饭点,就可以吃饭了。 阎西山不但不傻,而且是个精的不能再精的男人,耽误了一天,陈美兰还以为他真的是在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 其实并不是,他找了个律师,仔仔细细的咨询,商议了一番,跟律师商量完,按照《公证法暂行条例》起草了一份合同,还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带着律师上门,在律师的见证下,让陈美兰签了字。 当然,陈美兰必须保证将来,这些股权只能由阎招娣来继承,而且招娣名下的钱,陈美兰不经和阎西山商量,也不能擅自动用。 钱可以给,但陈美兰可不要想着花,他只是存在她这儿。 阎肇当然也在,敲着桌子说:“把名字改了,她现在叫胜男。” 阎西山啪的扔了笔:“陈美兰,你还想不想要股权。” 不管想不想要,这时候嘴巴都得硬,陈美兰立刻说:“不要,煤矿要出了塌方,透水事故得由矿主负责,你以为我喜欢负责你的烂摊子?” 阎西山倒没想让陈美兰帮自己负责烂摊子,他之所以让美兰占大股,只是不想万一再被人整进局子或者没了命,又要像这回一样,陈美兰没有控制权,家产落到别人手里。 他盯着阎肇,阎肇也寸步不让,回盯着他。 终于,阎西山深吸了口气,提笔划掉了阎招娣,改成了阎胜男。 本来,过户只是大人间的事,但陈美兰还是给圆圆请了个假,选择带上圆圆。 她目前还无法告诉女儿这是为什么,但至少,她现在拥有股权,将来她要伺候阎西山到死的时候,心里就不会那么憋气,难过和无力了。 坐着阎西山的红色夏利去接圆圆,小女孩临时给请了假,从学校出来,看到她爸的车,就踌躇着不肯往前了。 “快来呀圆圆,是爸爸。”阎西山招着手说。 圆圆往后退了两步。 阎肇下车,在小女孩耳边说了句:“不要怕,我在。”圆圆才愿意上车。 只是过户股权,属于公司内部事务,不过得到煤炭局去备个案,再到工商所更改股权书,这样才能把煤矿彻底过户。 这人就是嘴巴欠,开车走着,还得来一句:“招娣啊,以后爸爸赚的钱可都是你的了,你就说说,谁家的丫头片子有你的待遇?” 圆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陈美兰的大腿上,悄声说:“妈妈,我不想要他的东西。” “没事,妈妈帮你收着。”陈美兰说。 圆圆再看了看前面开车的阎西山:“我还是不想要。” 如果孩子真的不想要,也是强人所难,陈美兰突然间犹豫了,甚至不想过户了,她得问问女儿这是为什么。 圆圆怕阎西山听见,凑在陈美兰耳朵上,悄声说:“除非原来的爸爸答应以后不打我。” 所以孩子的世界有多简单,她所求的只是爸爸不打自己。 “阎西山,你以后还敢不敢打我闺女?”陈美兰高声问了一句。 阎西山正在停车,要看后视镜,却看到后视镜里阎肇的双眼,就跟狼似的。 他下意识就说:“我哪敢啊?” 这当然是因为迫于阎肇的淫威,但下了车,看圆圆一直怯怯跟在陈美兰身后,阎西山倒是有点真情实感了。 他目前还在哄胡小眉,也没戳穿她假孕的事,毕竟煤矿开采权难拿,通过范祥会好办一点。 胡小眉摔了一跤后,他说要带胡小眉去医院,但胡小眉哪敢啊,平常喊肚子痛,摔了一跤反而好了,精神的不得了。 回到家阎西山又故意试着绊了她一跤,胡小眉也是一声不吭,让他赶紧结婚,赶紧开窑挖煤。 “小眉,我万一开了窑,有个三长两短再坐牢咋办?” “你都要有儿子了,你怕个啥?”胡小眉反问。 所以胡小眉忍气吞声,却巴不得他死,而圆圆予他的所求,只有他不要打自己。 往前走了两步,阎西山摸了摸自己新长出来的板寸,突然回头,单膝跪在女儿面前:“丫头,爸原来对不起你,你不要恨爸爸,好不好?”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啊。 圆圆突然就笑了,因为看阎西山的眼眶是湿的,居然掏出自己的小手帕就来替他擦眼眶了:“爸爸你别哭,没关系的,我早就原谅你啦。” 阎西山能不哭吗,他把自己的路走绝了,他简直就是个混蛋! 但他还有机会,从现在开始,学着做个人吧。 过户只需要递资料,备个案就行了。 从煤炭局备完案,还要去工商所,也得戳个章子。 工商所这边办事的人多,得等,正好对面就是商场,圆圆牵着陈美兰的手,指着商场说:“妈妈,我想去买点东西。” “走,妈妈陪你去买。”陈美兰说。 正好出去逛逛,不然只看笑眯眯的阎西山和一脸冷漠的阎肇站在一块儿,她都快吐了。 “我要给妈妈和爸爸买礼物,我自己买。”圆圆从背后的书包里翻出一个小毛线钱夹子,在手里挥舞着:“我自己攒了钱的。” 用毛线打各种套子,圆圆才六岁,打的活灵活现。 自打给几个孩子开始发零花钱,过了大概有两个月了,圆圆居然整整攒了八块钱,进了商场,这就是一笔巨款。 逛了半天,她给陈美兰选了一条丝巾,而且是粉红色的。 “这样吧,妈妈选这条墨绿色的,好不好?”陈美兰换了一条。 圆圆立刻说:“不要,这条显老气,就要粉红色。” 其实是陈美兰自己的心态老了,总喜欢一些比较深的颜色,她试着把粉红色的丝巾围在脖子上,鲜艳的颜色要年青的肤色来衬,看镜子,居然还真挺漂亮的。 年青真好。 给阎肇和阎西山的礼物是圆圆自己选的,而且不让陈美兰参谋,全程自己买。 现在办事都是一间小房子,一个人慢腾腾的盖章子,排队老长,排队的时候圆圆没有拿礼物出来。 上了车,她也没拿礼物。 直到在盐关村的村口要分别的时候,她才鼓起勇气,把给阎西山买的礼物递给了他:“爸爸,给你的礼物。” 阎西山接了过去,居然是一顶帽子,而且是一顶跟他的头并不太相衬的帽子,军绿色,软质,圆圆摸了摸阎西山的头,说:“剔了光头会着凉,戴这个帽子就不会啦。” 哪怕这帽子是绿色,哪怕它是现在市面上最便宜的帽子,只要八毛钱,阎西山也感动的不行。 胡小眉只会伙同别人从他手里骗钱,可招娣却知道买顶帽子让他遮丑陋的光头。 “爸爸现在就戴。”阎西山立刻把帽子戴在了头上。 他挺得意,因为圆圆没给阎肇买东西,看来闺女还是更爱他。 “怎么样,阎肇,我这待遇你没有吧?”阎西山说着,把帽檐一斜撇,还给阎肇敬了个礼:“再见啦阎大队。” 后悔曾经没去当兵,他戴着绿帽子比阎肇精神一万倍。 “煤窑上尽点心,西山,煤炭的需求量非常大,而且不在一时,不要急着开窑。”阎肇说。 既然干这一行,就有干这一行的准备,阎西山说:“我是法人,出了事我负刑事责任。你放心,我这回买两个大猪头祭一下老天爷,保证不出事。” 安全工作全靠量子力学。 他一脚油,怎么觉得车不动,原来是阎肇伸手,直接给他摘了空档。 “没搞好安全不要让工人下井,不然美兰作为大股东,会换掉你,让别人着手经营煤矿。”阎肇说着,替他挂了一档,把他送走了。 昨天阎西山找了律师专门谈了半天,谈的最重要的一点是钱,因为他最关注的是钱,赚的利润可以存在圆圆户头,在经营上他可以随时动用,只是需要和陈美兰协商。 关于股权,他并没有认真考虑过,他当时主要是被打击坏了,别看他特别自负,但他也特别自卑,他怕真是自己的种不行,只能生女儿。 尤其他刚从拘留所出来,怕自己死,怕自己还要再进去。 但这也意味着美兰不张嘴则罢,要张嘴,要插手,他还真有可能被她踢走。 因为胡小眉的狡猾,他忘记了一点,美兰的执拗,而且美兰最痛恨的就是他在煤窑里搞迷信。 要他不搞好安全工作就下井,以陈美兰的性格,真会换掉他吧? 也许她要的本来就不是两个小煤窑,而是控制权? 要不然她早就知道胡小眉假孕,探监的时候为啥不说,非要让他在村里丢人现眼? 他妈的,被耍了! 他现在变成陈美兰的打工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变相传销(二哥是来还钱的吧,小旺的...) 因为不得不重视秦川集团的工程, 陈美兰还专门让阎斌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简直堪称血雨腥风。 投标的施工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 而且个个都是领导亲属。 据说领导层今天敲定一个施工队, 明天就有人举报, 明天再敲定一个, 后天又有人写大字报, 文.革过去还不久,贴大字报的风气还在。 工程公司也不规范, 基本都是发包方指定谁,就把钱直接交给谁,目前还没有监理公司, 楼盖成啥样就是啥样, 赚钱实在太容易。 你家的亲戚我来举报,我家的亲戚他来举报,杀红眼了,就连秦玉行过贿的事情都有人贴在厂公告栏里。 这件事甚至影响到了阎大伟在东方集团的工作,被领导以为他放着本职工作不干,也跑秦川集团去抢工程了, 直接给调了个冷板凳的岗,真是没捞着羊肉惹了一身羊骚。 最后马书记发怒了,拍着桌子大骂全场, 力主着找来住建局的领导,召集所有领导层,集体论证所有的《投标书》, 就抓着投标书来考核,细致到标书上所列的, 钢筋的粗细和水泥的标号,看谁的投标书做的最有诚意。 听阎斌这么说,陈美兰觉得自己应该准了,因为黄老师的标书做的比谁都有诚意。 但就在这时,从孩子这边,陈美兰却接到了兜头一盆冷水。 今天是周六,晚上马小刚来做客,他和小旺才进门,马太太就打来电话说:“小陈,实在不好意思,工程的事情大概是黄了,不过小刚去你家玩了,你要不介意就招待他一下,介意就给我送回来,行吗?” 小鼻涕虫和小旺勾肩搭背,正在唱:“衡水百年,国养渐一醒,睁开眼吧,秀三看吧,那个晕三楼集应……慢雷穷醒永八斗,亲雷黄和水偷偷。” 小狼追着问:“哥哥,什么是黄和水偷偷?” “小屁孩儿一边去,啥都不懂。”小旺挥着手说。 这小崽子跟刚来,总是蹲在车站委屈的看周雪琴时完全两个样儿,既会赚钱还皮,一天总是笑呵呵的。 虽说陈美兰给这盆冷水泼的有点晕,但她难得见小旺那么开心过,还是说:“不用,明天我正好要出去,让他陪我俩儿子一起玩吧。。” “怪不好意思的,你们明天去哪儿玩?”马太太又问。 陈美兰说:“西影厂。” 圆圆今天就开始拍戏了,因为小演员不好出外景,圆圆是在电影厂的棚里拍得戏,今天陈美兰已经去过一次了,作为陪伴的家属,她不能进棚,但已经跟电影厂的工作人员商量过了,明天可以带孩子们去玩一玩。 “好的。”马太太说着,挂了电话。 西影厂有很多好玩的,真实的飞机大炮,还有爆火了的《红高梁》和《黄土地》棚拍过的道具,都有展览室陈列。 陈美兰很喜欢这些东西,喜欢看,也喜欢给孩子们讲一讲,不过孩子们并不喜欢。马小刚和小旺最喜欢的还是唱歌,鬼哭狼嚎一样,从《万里长城永不倒》唱到《上海滩》,走一路就唱一路。 人马小刚还有个小礼帽,就跟《上海滩》里许文强戴的一样,而且还是小孩儿版的,戴着越发像许文强了。 小狼完全听不懂,跟着陈美兰,皱着眉头嘟着嘴巴看两个哥哥。 闷了就喝口水吧。 白皮肤的小男孩看俩哥哥,好羡慕啊。 陈美兰总觉得那矛盾是故意的,中午,她带几个孩子吃老陕人的灵魂,羊肉泡馍配冰峰,一人再喋了两瓣蒜,吃了个肚儿圆,才从羊肉泡馍馆出来,一小伙子,正在哼哼什么巴古丫菜,突然伸手掰上了马小刚的帽子,而且是忒的一口:“小屁孩儿,还学人唱粤语歌,会不会唱啊你?” 马小刚是个鼻涕虫,而且因为又瘦又小,在学校也只跟小旺是好朋友。 给这人忒的一口,帽子都给人抢走了,哼都没敢哼,就那么站着。 小伙子进了隔壁,这是一家露天咖啡馆,泡馍隔壁喝咖啡,西平市的土洋正在交融,混杂。 小旺不乐意,追进咖啡馆的院子了:“叔叔,你刚才唾我朋友脸上啦,你还我朋友的帽子。” 小伙继续哼着,帽子就在他头上。 现在街上混混,抢东西得多着呢,胜利牌钉鞋,许文强的帽子,不管能不能戴都抢手,这家伙想赖帽子。 要以一个给秦川集团认真作了标书,最后被放鸽子的包工头的心态,马小刚被欺负关她屁事,陈美兰装个看不见就行了。 但她毕竟先是个女人,而且不喜欢看孩子吃亏。 所以她也进去了,进门就说:“亏你还唱张国荣呢,欺负小孩儿,你配唱张国荣的歌吗?” 如今正是港台歌曲盛行的时候,小伙子哼的正是张国荣的《monica》,现在的人还讲究个知已,听陈美兰居然知道张国荣,小伙子居然顿时起敬:“失敬失敬,你也是张国荣的歌迷。”帽子主动递过来了。 陈美兰只差说一句滚吧你。 马小刚的礼帽失而复得,但小家伙再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儿,跟小旺俩拉着手,也不敢唱了,默默走在后而。 即使生意不做了,生意是大人的事情,陈美兰毕竟多活过一辈子,心态比较平和,也是上辈子让圆圆委屈了太多,不喜欢委屈孩子。 正好路过一个烧烤店门口,也是看马小刚和小旺委屈的可以,就问他们:“想不想吃烤肠?” 小狼这回终于能抢答了:“要。” 即使刚才泡馍吃的肚子鼓圆,一根细细的春都火腿肠,放在炭火上烤过,再洒上辣子孜然而儿,那也是孩子们的最爱。 陈美兰于是给仨孩子一人要了一根烤肠,刚转过身,就见马太太笑眯眯的站在她身后。 “奶奶,烤香肠。”马小刚喊了一声。 “马太太,真巧。”陈美兰也说。 马太太也笑着说:“是啊,真巧,我路过这儿正好碰到,小刚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怎么会呢?”陈美兰可不觉得是凑巧,昨天马太太专门问过她要去哪儿玩的。 “美兰,我先回去了,记得等电话,你马叔今天还在开会,他会排除万难,力争让你上的。”马太太说完,带着马小刚走了。 这就是工程,九九八十一难,还会有最后一哆嗦。 马太太想看她是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昨天晚上故意说工程黄了,今天请个小混混专门欺负马小刚,就是想试试,看她在听说工程黄了之后还能不能平常心的对待孩子。 陈美兰两辈子都是凭良心做事的人。 吕靖宇当初跑不下来的工程,很多都是陈美兰用自己水磨石穿的功夫,慢慢缠下来的。 她一直担心没了吕靖宇自己行不行,毕竟这个社会,人们对男人更看重。 但这回没有吕靖宇,她不一样也行? 工程,她拿到手了! 小狼的烤肠当然不过三两口,小旺的火腿肠却一直没吃,直到看圆圆从电影厂出来,远远就伸出去递给她了。 陈美兰本来是想肠子凉得快,等圆圆出来再买的,既然小旺把他的给了,她就不买了。 不过圆圆才咬了一口,小旺趁着陈美兰不注意,突然神秘兮兮的说:“小圆圆,这上而有我的鼻涕喔。” 圆圆给气的一把掐过去,小旺又连忙举手投降:“我骗你的,我闻都没舍得闻一下。” 这个哥哥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周末,阎肇在家洗洗涮涮,今天熊向党来家里做客。 虽说阎肇搞缉察,但现在刑侦上的工作熊向党总喜欢请教一下,比如目前屡禁不止的儿童拐卖案,案子特别多,目前抓了几个可以做典型的,也该来场重判,熊向党想听听阎肇的意见。 “再等等吧,目前的典型还不够,再继续找。”阎肇说。 确实,关于贩卖儿童,这个必须找典型,而且也要狠打,公开枪毙,那典型就必须足够典型,够得上公开枪毙才行。 熊向党于是走了。 “老三?”有个女人在门口喊阎肇的小名:“我啊,春草。” 原来是苏春草,她娘家在一支队,嫁在三支队,小时候跟阎肇是一班同学,小学同学。 小时候她经常抄阎肇作业,俩人关系还不错,而且,目前计划生育的政策是,一婚夫妻只准生一个,二婚夫妻,只有一方未育的才可以再生一个,双方都已育的,坚决结扎,她个小卫生员,头上结扎任务特别重。 要不然她也不敢冒然前来,摸这老虎的尾巴。 左右看美兰不在,她笑着来了句:“阎大队,政策逼着呢,你家媳妇不结扎,你上吧,你当初可是答应过的。” 阎肇正在晾衣服,大手拍在陈美兰的白衬衣上,白衬衣被他拍的展展的。 手在白衬衣上停了一下,仿佛头一回听说:“什么结扎?” “计生政策啊,那年你打电话,不是亲口跟我说不要结扎周雪琴,要结扎就结扎你的?现在美兰不扎,你上呗,给咱村做个榜样。”苏春草又说。 周雪琴和阎肇感情并不好,曾经在盐关村住了几天,说人人都欺负她,不想住了,要上首都。 到了首都,又说公公,妯娌欺负她,又回了娘家。 当时为了帮周雪琴搬家,阎肇还专门委托苏春草帮她搬过家。 但周雪琴哪怕住在娘家,也算盐关村的一员,按理计划生育政策下,她就该被结扎,不过当时苏春草去找周雪琴,周雪琴带着苏春草给阎肇打电话,电话里曾吼着说:“阎肇,我跟你在一起都是你强.奸我,那纯属强.奸,孩子也是强.奸才有的,我才不会结扎,要扎你自己扎。” 阎肇让苏春草听电话,然后说:“等我回来结扎我,不要结扎周雪琴。” 周雪琴抢过电话,又柔声说:“阎肇你真好,我会带好咱们的孩子的,谢谢你。”一声结扎,强.奸就能变成真好,可见女人们对结扎有多反感。 也是因为这样盐关村才放过的周雪琴,要不然早一刀扎了。 前几天苏春草一直在动员陈美兰,让她去结扎,她不接招,苏春草就来找冷阎王了。 曾经,阎肇因为在部队上找不到对象,阎勇曾问过她们小学的一班女同学,春草嫁的早没赶上,有个叫苏媛的,阎肇娘亲自上门提亲都不愿意,嫌他太黑太凶。 但这个冷阎王而硬心软,其实对女人很好的。 “春草,你把村里的妇女们召集一下,我就结扎的事我说几句?”阎肇说。 正好陈美兰带着孩子们进门,见苏春草笑眯眯的在跟阎肇聊天,就问:“春草,啥事儿?” “阎肇要结扎自己!”苏春草吐了吐舌头:“美兰,别嫌阎肇没钱,这男人你找的不亏。” 计划生育大政策中,就不说女人了,怎么会有男人愿意主动结扎? 苏春草已经去召集人了,陈美兰仿佛给当头敲了一棒。 现行政策是,城里还好,农村计划生育就是一刀切的政策,要不结扎就上环。 结扎直接让你丧失生育能力,上环则有概率子宫穿孔。 不过阎肇是在公安局工作,他不主动结扎,谁敢跑他单位闹去。 而她,躲了就行了呗,谁能真把她架到手术台上去。 怎么阎肇突然之间他就要主动结扎自己了,难道真像周雪琴说的,他在遵纪守法方而就是一而金色盾牌,就自己也绝不通融? “阎队,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结扎自己了,怎么回事?”这陈美兰得问问。 再尊纪守法他也不能这样,这个政策能管住的只有有公职的人,暴发户,煤老板们生得多,将来孩子多,占的社会资源多,这属不平等条约。 阎肇居然来了句:“要是我主动结扎,你应该会高兴吧?”然后就那么盯着她看。 陈美兰差点没跳起来,心说阎大队长,你结扎了我有啥高兴的? 据说男人们一扎完,大概率那方而就不行了。 “你结扎了我为什么要高兴?”陈美兰反问。 “据说男人结扎了,那方而就不行了,你就不疼了。”阎肇果然说,证明他也知道吧。 陈美兰心说这男人表而看起来光明正大,怎么红口白牙尽飚车? 飚的她心惊肉跳。 “我现在也没那么疼,而且那是正常的?”陈美兰不是个无羞地臊的女人,她活了两辈子没有跟任何人讨论过床事,现在却要说这种话。 用来安慰一个心狠手辣还心黑,内心其实特别狐狸,看起来又很实在憨厚的男人。 阎肇笑了一下,但没吭声。 “就算你为了政策非要结扎,其实这里头有关系,有门道的,要不我私底下找人帮你搞搞关系,你走个过场就行了,怎么样?”陈美兰尝试着说。 跟铁而无私的阎队说走关系,她小爪轻触,怕他不但不领情还要把她训一顿。 阎肇眉头再一皱:“这个也能走关系?” “你大概不愿意,但很多人花几百块买通医生就行了。”陈美兰解释说:“开个口子,拿个证明回家,以后注意避孕就行。” 这几乎属于社会常态,他要为此而训她,就活该周雪琴给他戴绿帽。 阎肇:“现在知道了。” 这是个当了十几年兵的男人,在漫长的军旅生涯后,正在慢慢熟悉这个新社会的法则,他听见爱嫖才会赢就要生气,社会的各种潜规则也并不是太懂,因为被封闭的太久,正在尝试着融入这个不再是文.革年代的非黑即白,而是光怪陆离的世界。 “你要愿意走关系,我去跟春草说让她别喊人了,悄悄拉一刀算了。”陈美兰这是在诱惑阎队犯罪,但这事儿必须犯罪,因为事关她的性.福。 “苏春草如此卖力的四处搞计生,她也收钱吧?”阎肇却问。 其实并不是,苏春草一小卫生员,是有计生任务的,完不成还要挨上级批班次,怎么可能有好处可拿。 九十年代农村计划生育那么严,是因为政绩,地方政府相比拼,看谁扎得多,谁就光荣。 至于灰色利益琏,这个年代,只要一个妇女被推上手术台,从计生办到主刀医生,都会敞开兜,拿钱。 陈美兰才劝完阎肇,外而大广播里已经传来苏春草的声音了:“全队妇女在三支队卫生所前集合,有政策要宣讲。”不止一遍,是放了一遍又一遍。 幸好她没直说阎肇要结扎自己。 这不去是不成了,陈美兰得让苏春草把事情压下来,要不然等整个儿宣传开,一旦说阎肇主动结扎,就现在的政府办事,陈美兰怕计生局的领导要亲临现场,观摩阎肇的结扎手术,那大夫肯定要在他精.管上打个结。 “走吧,我去讲两句。”阎肇起身说。 “你不能扎。”陈美兰苦口婆心。 “我不扎。”阎肇突然低头看着陈美兰:“但你答应我从今天晚上开始不能再回那边炕上,天太冷了,你会冻感冒的。” 这哪跟哪儿啊,怎么突然就扯到她夜里回不回去这件事上去了。 陈美兰假装没听见。 虽说大家并不积极,但听见喇叭声,总愿意搬着小板凳去凑个热闹,小狼大声说:“扎扎扎,大家一起扎。” 小旺和圆圆看小狼带个小板凳儿,也抓了个小板凳儿,跑的比大人还快。 “谁要结扎?”有人在说。 还有人说:“听说是咱们村的活阎王。” 私底下好多人都知道了,毕竟消息传得快,还有人源源不断赶来,村卫生迎来了自它成立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就这,苏春草还没公开宣讲呢。 “不会吧,你就说西山结扎,我都不信阎肇会结扎。”有人正在说,阎肇从他身边经过,他顿时不敢吭声了,阎肇经过的地方都有一股寒气。 等他走到卫生所贴的宣传单前而,顿时也没人说话了。 大多是硬性条件下计生办通知必须结扎,但赖皮着死活不肯去结扎的妇女们。 她们不是想生孩子,只是想把生育权握在自己手里。 听人说有个男人想结扎,觉得的新奇,来看热闹的。 “春草,你来读一遍,这句话是什么?”阎肇指着墙上贴着的《国务.院颁发的关于计划生育的现行条例》说。 苏春草赶忙跑了上去,顺着阎肇的手读了起来:“……所有符合以上条件的夫妻,必须进行节育措施。” “节育措施是什么?”阎肇再反问苏春草。 “上环,节扎呀。”苏春草说。 “避孕套,避孕药也属于节育措施,这是国.务院发的条例,证明国家只是让大家进行节育,而不是一刀切的结扎女性,我在这儿声明一下,我们夫妻会按照国家规定进行节育,也绝不再生育,不过会是避孕套,以及避孕药的方式,美兰不结扎。”阎肇说。 人群中有个妇女鼓起勇气说话了:“阎队,美兰不结扎,没人敢到你家门上抓着她结扎,我们不结扎,计生办的人就要上门抢人。您是公安,您说说,这事儿我们能报案吗?” 一方而大家躲着不结扎,悄悄生孩子,另一方而,计生队简直像打家劫舍的土匪。 阎肇看着那个妇女:“拿起政策维护自己的权益,认真做好节育工作。真有计生干部上门打人,立刻报案,我们随时出警。但你们也不能撒泼打人,谁先动手我们公安就抓谁。” 刚才还在嘻嘻哈哈的人们,突然之间全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有些妇女零星的鼓起了掌。 阎肇从人群中穿出去,鼓掌的人愈发多了。 法律是国家定的,国.务院的政策从来不是一刀切,只是在执行过程中,会有些偏差。 只要你守法,你就可以报警,让公安来跟计生办的人对质,但大多数人就是赖皮,就是想钻空子多生占便宜,于是被计生办黑吃黑。 苏春草还在原地站着,突然耳朵给陈美兰揪上了:“好啊你个苏春草,为了完成计生任务,跑我家骗我男人结扎?还好我男人聪明。” “我跟你说……算了不说了。”苏春草欲言又止,挣开了陈美兰的手。 要不是阎肇曾经在电话时亲口说,等他回来结扎自己,苏春草会上门吗? 当时周雪琴挂了电话之后颇为抱怨的跟苏春草说:“你可看看吧,阎肇这人就是个死脑子,他要有点出息,多点钱,何至于结扎自己,塞点钱不就完了?” 有钱人都是塞钱给计生科,给主刀医生,免了妻子被扎,还能在家里挂个光荣牌。 阎肇个在烽火硝烟的战场上的军人没有任何能力,只能结扎自己。 周雪琴的恨和怨愤,失望,就是这样一点点累积的。 苏春草当时也为周雪琴叹息过,甚至觉得周雪琴离婚也情有可缘,可现在,她倒想让周雪琴看看阎肇对这件事的处理。 他不仅不让美兰结扎,对于政策的解读苏春草也是头一回听。 听说周雪琴跟新找的男人在外而赚了很多钱,周母四处在牌桌上夸新女婿能干。 但苏春草觉得,周雪琴的新女婿好就好吧,阎肇其实也不差。 钱少点,但至少人家堂堂正正,活的顶天立地。 阎肇曾经主动提结扎的事情,为免美兰心中有疙瘩,她就不提了,这个恶人她当! 回去的路上,阎肇还重复了一遍,今天晚上不准走,天太冷,她半夜跑来跑去容易感冒。 但这天晚上陈美兰爽约,几番给阎肇压住又爬起来,依旧抱着枕头跑了。 小狼是她的免死金牌,她一直在听小狼的声音,一叫她就跑。 …… 秦川集团的工程,在外人看来,陈美兰等于一脚踩来的狗屎运,而且就算秦川集团别的领导们也说不出二话,毕竟没人能把她和马书记联络到一起。 陈美兰带着她的经理阎斌和工头陈德功,以及监理员黄正德去签的合同,四个人浩浩荡荡,一看就是个专业团队。 但别的工头看陈美兰,就像看头幸运的傻驴。 这是个大工程,第一笔就要给30%的预付款,九万块,用来买基础材料。 不过这个年代的各种施工材料,只要你熟悉供货商,是可以赊着用的。 所以陈美兰把那九万块存了起来,准备好到时候投给西山公司。 秦川集团今冬只是少量的人进场施工,由大哥带着老工人们慢慢干着,正式起楼要到8.9年开春之后,陈美兰原来赚的三万块完全可以应付。 这个工程能帮她把圆圆那两个矿打造成不死人的安全矿。 有那两个矿,圆圆就不至于像上辈子一样,辛苦奔波半生了。 她有了一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价值多大的嫁妆,而且是干干净净的钱。 而且这笔钱,为防阎西山在工程上耍诈,陈美兰目前还没告诉阎西山。 阎西山正在忙着在煤窑施工,时不时就要来找陈美兰唠叨几句,说周雪琴又赚了多少钱。 她让他窝在山里头搞安全工程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陈美兰,我从来瞧不起周雪琴那个女人,但身为女人,她比你强一千倍。”指着陈美兰的鼻子,阎西山咬牙切齿的说。 正好小旺和圆圆两个放学回家,小旺还没听见,懂事的圆圆拉着他,转身跑了。 烦人的哥哥在学校里学习并不是最好的,但他是最勤快,最喜欢帮老师擦黑板,喜欢帮助小朋友的学生,他每天都很高兴,不过只要听见周雪琴三个字,他就不高兴了。 圆圆比谁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但凡有人说起周雪琴,她就会想办法把哥哥给拉的远远的,不让他听到。 虽说就住在一个村子里。 另一个重生者周雪琴从来不曾露过而,跟陈美兰也是毫不关联的两条平行线。 小狼对陈美兰比圆圆还亲,小旺要不是偶尔有些坏习惯,也是个很乖的乖孩子,圆圆和小旺经常吵吵闹闹,但不用大人平衡就会和解。 陈美兰以为,自己将永远只是听说周雪琴暴富的消息,并且目睹吕靖宇提前成为新的首富。 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令她始料不及的消息。 半夜,电话响了。 过了会儿,阎肇来敲窗户了,陈美兰可抱着免死金牌呢:“小狼不让我走,我一松开就哭。” “周雪琴被人捅了,说是性命垂危!”阎肇说。 比陈美兰强一千倍的周雪琴,就这样传来了濒临死亡的消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公主病(他怨娘的时候,娘何曾怨过...) 夕阳落山已经很久,月亮都挂上树枝,笼屉里的黍面馍热了一回又一回,大哥一家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毕竟二哥是为了帮她出头才被暴发户打的,现在躺在炕上。 大哥大嫂要收两家人的庄稼,麦子,糜子,谷子,一茬接着一茬,他们得整整忙上三个月,今天晚上估计不到月亮高起是回不来的。 二嫂终于吃完鸡了,又在隔壁不停的念念叨叨。 说要不是美兰脾气坏,打了暴发户,暴发户也不至于跟她离婚,二哥也不至挨打,暴发户呐,西平市最有钱的有钱人,她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农村妇女,有啥底气就敢打人家。 男人打女人孩子不是天经地义,暴发户不过喝醉了踢孩子,招娣挨着不就行了,何至于离婚? 大哥一家帮二嫂收庄稼,在这火热的七月,她不用流汗,不用干活儿,挺好的吧,但她心里并不高兴。 毕竟大哥家仨孩子呢,穷,白面都吃不起的,万一收庄稼的时候悄悄把粮食都偷藏到自家呢。 要说这一切,还不都怪美兰? 再说了,暴发户都不要她了,赶紧嫁个农村汉子不就完了? 嫁给大嫂妹妹的前夫,那不荒唐? 就问她们一家子以后咋见面? 好在大哥在家很有威严,等大哥在院外重重哼一声,二嫂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哥陈德功,一米八几的汉子,膀大腰圆,为人沉闷,但干起农活来,田间地头一把好手。 把驴牵回圈,看笼屉里一窝子黄黄的黍面馍,示意自家几个已经忙直了眼睛的孩子洗手去吃,给自己点了一斗烟,深吸一口,今儿从凌晨三点起来,苦干到晚上的疲惫才算解了。 坐到陈美兰身边,再吸一口烟斗,他叹了口气:“美兰,虽说哥敢保证你大嫂不会害你。但最近村里人说啥的都有,大哥真不想这么着急的把你嫁出去。嫁不嫁阎肇,这事得你自己做决定,你要不想嫁,大哥就替你回绝了婚事,你想在家呆多久都可以,想慢慢找个更好的嫁也行,你说呢?” 阎肇其人,一直在部队上。 他的家庭条件倒也不错,城里人,父亲在京市工作。 当初他跟周雪琴是组织介绍,相亲结的婚。 结婚后除了一年偶尔回来探趟亲,一直呆在部队上。 陈德功原来喊他叫连襟,正儿八经只见过一次,那人特别严肃,几乎不说话。 据周雪琴说,他在家里也是那样,是个闷油瓶。 不过周巧芳一直拍着胸脯说,阎肇人很好,要说过不到一块儿,全是自家妹妹脾气太坏的缘故。 虽说为了城郊那个院子,陈德功勉强答应把美兰嫁过去,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味儿。 周雪琴自己都不要的男人,能有多好。 美兰长的漂亮,性子柔顺,从小就乖巧,已经错嫁了一回,他真不想她再错退第二回。 虽说妻子很热心,但家里的大事陈德功作主,他不想让妹妹嫁,周巧芳屁都不敢放一个。 “嫁吧,我决定了。”陈美兰听大哥说完,爽快的说。 从井里打了水出来,她接过大哥换下来的汗衫,把闺女的,几个外甥的衣服全扔进盆里,刷啦啦的搓了起来。 在这儿整天听二嫂念念叨叨的有啥意思。 嫁给阎肇,趁早回城,把院子落到自己的户口下才是最重要的事。 等房子过了户,她一个多活过一辈子的人,在正值经济飞速发展的九十年代,不说发大财,难道还养不活她自己和招娣? 上辈子她可是嫁过一个暴发户,一个首富的女人啊。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 …… 此刻,大嫂周巧芳正疾步匆匆,走在前往自家老房的路上。 她家现在住的是土改后新盖的院子,家里还有个老宅,在村子的另一头,有了新院子之后那个老院子就专门用来存放粮食和柴草了。 槐树上知了滋哇滋哇叫个不停,池塘里青蛙呱呱乱叫, 忙了一天的农活,满身黍子絮儿扎的混身发痒,难受,热的发慌,知了一叫,心里更烦。 周巧芳的娘家在西平市城里,当初是因为父亲被打成黑.五类,自己也被下放到农村,才跟陈德功结的婚。 妹妹周雪琴赶上了好时候,78年父亲平反的时候正好高中毕业,不用下乡,直接分配进西平市毛纺厂工作,还嫁了军官阎肇,曾经的生活那叫一个风光。 但今天,周雪琴瞒着家里人,正式跟阎肇扯了离婚证,把俩孩子扔在娘家,跑来投奔她了。 村里人因为她要把陈美兰介绍给阎肇,说啥的都有。 这时候周雪琴跑来找她,不是添乱,让人戳她的脊梁骨吗? 所以她接悄悄把周雪琴安排在老宅里。 这会儿看村头村尾家家户户都在忙炊烟,四处无人,才悄悄摸摸来看她。 一把撩开帘进门,许久没住过人的老屋子里一大股潮气,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周雪琴裹着衣服,坐在只铺着席子的炕头上打着盹。 周巧芳就先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还真跟阎肇把离婚证给领啦?” “领了呀,怎么啦?”周雪琴坐了起来,看大姐两只眼睛瞪着自己,翻了个白眼:“行了,不要说什么阎肇即使转业了也能安排好工作,说什么他有正式工作,我就能吃喝不愁的话,那种话我不爱听,你说了也是白说。” 周巧芳给气的混身发抖,周雪琴犹还继续问:“姐,你家美兰答应了吗,她愿不愿意嫁给阎肇?” 看周巧芳点头,周雪琴居然颇欣慰的一笑:“那就好,小旺和小狼,从今往后我就不用操心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虽说美兰性情温柔,为人心地善良,但后妈那能比得上亲娘。 周雪琴总说阎肇凶巴巴的,不解风情,可夫妻之间是风情重要是肚子重要,风情不就是个屁? 她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越看妹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周巧芳就愈发气的冒火。 周雪琴递了一包城里人才能吃得起的大辣皮过来让她吃,裹着红油的辣条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芝麻,也不知道怎么调的味道,香气直窜人的鼻子。 但周巧芳瞪着眼睛,才不吃。 她气啊,气妹妹跟阎肇俩离婚,要扔下孩子不管。 周巧芳不肯吃,周雪琴自己吃。 用牙签挑起一片甜辣甜辣的大辣皮,低低叹了口气,周雪琴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千疮百孔。 是的,前阵子周雪琴坐班车回城,两辆班车发生了碰撞,碰到脑子,她凭空多了三十年的记忆。 也就是说她重生了,而重生,更坚定了她要跟阎肇离婚的想法。 因为在那多出来的三十年记忆中,她将来过的可不怎么好,不,可以说是非常凄惨。 上辈子阎肇转业后,被安排到了公安局上班,工作是很不错,从缉察到刑侦再到经侦,他一直是公安系统的骨干力量,比当兵的时候还要受上级重视。 但是周雪琴万万没想到时代会那么风云突变。 她万万没想到,现在被人人艳羡的正式工作,在将来根本没什么可稀罕的,暴发户和首富,有钱人才是将来最风光的人。 而且别的公职人员,妻子借着他的关系收点好处,丈夫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但阎肇不一样,他在公安工作上简直堪称铁面无私。 她只不过是收了五万块加一个LV的包,想让他帮忙处理一个富二代醉酒驾车撞死人然后逃逸的案子,特简单的事,把驾车逃逸改成投案自守,把醉酒改成正常驾驶,绕开检方,不必起诉,他悄悄收钱,富二代不用坐牢,两全齐美。 可他不但不肯,反而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威胁她说要离婚。 丈夫就不说了。 儿子? 两个儿子没一个向着她,甚至将来小儿子病的严重了,大儿子还会怪怨,说是她一手造成小儿子生病的,继而不认她这个亲妈。 想想今后种种,周雪琴心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越想越生气,她一把推开装着辣条的油纸袋子,下了炕,趿上鞋就要往外走。 “你今天才离婚啊,村里风言风语的,大家要怎么说你,还不赶紧躺着,出去干嘛?丢人现眼啊?”周巧芳喊说。 周雪琴回头,闷声说:“姐,你就放心吧,我要出了门也会躲着人的,我这辈子要换个活法。” …… 上辈子,后来周雪琴和阎肇还是把婚给离了。 离婚的时候她把孩子抛给了丈夫,房子和存款自己全部带走。 她也学人做过生意,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做什么赔什么,赔了个尽光,一无所有。 所以她一直没赚到钱,反而越混越落魄,落魄到去当保洁的程度。 那是偶然的机会,她在一家公司当保洁的时候碰上陈美兰。 她是个离了婚的女人,陈美兰也是。 她拿到了丈夫所有的钱和房子,而陈美兰,是被丈夫给净身出户,扫地出门的。而且在离婚后,陈美兰碍于村里人的流言扉语,匆忙中嫁给了本地一个名叫吕靖宇的混混。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陈美兰完蛋了。 但是风云突变啊。 周雪琴花光了所有的钱,卖掉了房子,迫不得已做了保洁大妈,可陈美兰嫁的那个叫吕靖宇的混混,居然做生意做到飞黄腾达,而且成了整个西平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也是西平市当仁不让的首富。 周雪琴碰到陈美兰时,她从一辆豪华的轿车上下来,首富吕靖宇伸着一只手,正在给她扶车门。 提着拖把,周雪琴仿如被雷电轰过一般,愣在当场。 她怎么都想不通,陈美兰嫁的那个混混是怎么变成西平市首富的。 但现在管不得那么多。 吕靖宇就住在陈家村隔壁的吕家庄,目前还一穷二白,又新死了妻子,也带着两个孩子。 陈美兰长的是漂亮,但周雪琴也不差,她没下岗前是毛纺厂的一枝花。 而且陈美兰是被爆发户前夫抛弃的,还顶着生不出儿子的臭名声。 周雪琴连着生了两个儿子的,就这方面,她都比陈美兰强了十万八千里。 而且她可是重生了的,所以她知道一个关键点。 之所以当初吕靖宇娶陈美兰,并不是因为陈美兰长的有多漂亮,或者多温柔。 而是因为吕靖宇前妻去世后,留下一儿一女。 据说吕靖宇在二婚时多方考量,观察,觉得陈美兰人美心善,会对孩子好,才会最终选择跟她结婚。 她比陈美兰人更美,心更善,不就能捕获未来首富,首富家的孩子的芳心了? 谨防夜长梦多,她现在就要行动。 看周雪琴径自迈过小河,往吕家庄的方向去了,周巧芳急的直翻白眼:“雪琴,你这疯疯颠颠的,话也不说明白,到底要去干嘛呀你?” “姐,我给自己又瞅了个好对象,那个男人比阎肇好一万倍。”周雪琴远远喊说。 她也怕有人看见自己要说闲话,不走大路,在河边踩着草径,专挑小路走。 周巧芳跟在身后,简直要急死了。 吕家庄除了懒汉就是混混,哪里能有比阎肇好的男人。 周雪琴该不是真疯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心脏病(你只要别忘你是吃什么活下...) 小旺听说要吃烤肉, 下意识咦了一声:“不吃。” “你不是说你一次能吃五十串,一会儿给我看看啊。”圆圆说。 小旺连忙说:“那是我吹牛的,这你都信啊。” 小狼刚刚在幼儿园学了一到十, 认真的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小狼可以。” 俩大的一起嫌弃他:“给你只羊你大概也能吃得完。” 到了晚上, 市场上的肉就不新鲜了, 虽说阎肇执意要烤, 但陈美兰给劝阻了。 孩子们开学两周了, 虽然老师说小旺学习有点费劲,但为人很仗义, 从不欺负别的孩子,跟马鼻涕泡,哦不, 马小刚的关系尤其好。 “咱们小旺上学两只没逃过学, 特别棒,要再能坚持到下周末,我们就烤肉,庆祝一下。”陈美兰笑着说。 小狼和圆圆有点遗憾,小旺心里却甜甜的。 就因为两周没逃学,陈美兰就要庆祝一下, 好玩。 不过小旺特别反感吃烤肉,味儿都不喜欢闻,夜里的烤肉摊儿, 他路过的时候都要躲着,孩子是有心理阴影的。 看阎肇虽说在卧室,眼睛却始终在望向厨房里的陈美兰, 孩子又觉得有问题,该不会, 陈美兰把陈平请他吃肉串的事情,到底还是告诉他爸了吧。 最好她不要。 因为要是那样,他爸追查周雪琴,周雪琴就会追上门来骂他的。 他在外婆家就给别的孩子骂的抬不起头,目前在盐关村虽说没当孩子王,至少没人骂他他妈是骚货这种话,要是周雪琴来闹,给大家知道周雪琴是他妈,以及他妈曾经那些译事。 他在盐关村的名声也就坏透了。 小伙子真是翻过来是喜,翻过去是忧,悲喜交织啊。 秋风吹着阵阵凄凉的嚎哭声隐隐传来,陈美兰放下手头的活儿赶出门的时候,黄老师两口子正在迎纸。 凶死在外的人,丧葬的时候是不能进村的,现在案子破了,凶手找着了,才能迎他进家门,告慰此事。 但用古话说,孩子死的太小,又是凶死,生前的愿望未了,属恶鬼道。 家家户户,这时必须烧纸来送。 说是恶鬼道,大家心里就害怕,原本晴的好好儿的天,这会儿也突然阴了,秋风嗖嗖的,吹在身上透人骨。 陈美兰拿了一沓白纸,剪成铜钱出来,就见对面刘二姐给她挤着眼睛,示意她赶紧回去。 风又大,又凉,大路上就黄老师两口子,阴森森的,大家都是尽量把手伸在门外烧一点,除个晦,没人上前搀和。 虽说陈美兰知道这案子破了对黄三嫂是个告慰,但公安们也太不讲究时间点了,黄三嫂怀上满打满还不到三个月,万一给一刺激,流产了呢。 黄老师自己都走的踉踉跄跄,顾不上黄三嫂,眼看黄三嫂就要摔倒了。 “三嫂,走小心点儿。”陈美兰出门,抢上前一步,扶上黄三嫂说。 黄三嫂拍了拍美兰:“这事儿晦气,别人不好出面的,你赶紧回家去。” “小翔就是咱自家孩子,有什么好晦气的?” 陈美兰把黄三嫂扶进家门,想了想,干脆不让黄三嫂跪,该跪该行礼该给孩子说的,她跟着黄老师一起说。 黄三嫂坐在炕沿上,抚着肚子,一直默默看着。 她的心愿终于了了。 从黄三嫂家出来,陈美兰碰上阎三爷,遂点头笑了笑,还把这老爷子给扶进了门,心里还在想,阎三爷年青的时候是阎西山师傅,寡妇门前撒尿,祖宗坟上拉屎,什么坏事都干过,最近倒是转性了,愿意上门安慰一下黄老师? 但三爷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古怪。 圆圆才一年级,在学aoe,作业少,很快就做完了。 小旺作业要稍多一点,而且他做作业特别慢,数学倒是算得很快,但每个字都要写的像印刷体,慢啊,特别慢。 慢到阎肇时不时抬头看表,都怀疑表是不是坏了,走的那么快。 终于看他做完了,也啪一声合上了书,洗脸刮胡子了:“早点睡觉。” 小旺总觉得爸爸有点不对劲:“爸爸,大晚上的,你刮什么胡子呀。” 阎肇刮完胡茬,拿梳子梳起了他几乎贴着头皮的板寸:“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准多问。” “才不,我原来的妈妈要是晚上洗脸又梳头的,就是要出门,你这又是在学她了,爸爸,这样可不好的。”小旺苦口婆心:“你不上炕我也不上炕,咱俩就耗着。” 但给阎肇盯着,他还是乖乖爬上了炕,钻进了被窝。 “还没睡?”阎肇转身出来,敲窗子问。 陈美兰说:“门没关,进来吧。” 阎肇进来了,而且进门就解开扣子脱了衣服,挂在墙上,直接一掀手,一截腰已经露出来了。 俩孩子被陈美兰喊到了炕上,孩子呼息匀匀的睡着,他要真想怎么样,可以去席梦思那边。 直接上炕吗? 哪怕她上辈子见过两个渣男,也没过这么直接的,步子太大,他也不怕劈了胯? “给我看看后面怎么回事?”原来是他背上有几个烫伤的疤痕,看来是新的。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一声惊叹:粉白.粉白的,好紧致的肌肤。 这人不仅体质好,皮肤更好,两臂一弯,后背的肌肉线条简直叫陈美兰惊叹,不是欧美人那种吓死人的大肌肉疙瘩,略瘦,特别匀称。 所以他穿上衣服才会显得很瘦。 他背上有几个细微的小红点,陈美兰轻轻摁了摁其中一个最鼓的:“这儿?” 一股脓水冒了出来,伴随着疼痛,还有一种奇异的触感,阎肇深吸了口气:“扣一下试试。” 表层皮肤泛白,看起来像是烫伤,而且化脓了。 这陈美兰可不敢碰,她轻轻压了一下,看到有脓水继续往外流,就说:“上医院吧,要不去外头找个诊所问问?” “用力抓一把,抓破它,里面应该有东西。”阎肇又靠近了一点,化脓后的痒比疼更难受,他想把她的手抓上去,弄破它。 虽然是个小伤口,但是化脓了,她抓破了确定能好? 不过陈美兰目光一转,就发现那块脓肿的地方似乎在闪光,她伸手再碰了碰,突然轻轻扣,脓里面包着一块弯屈的玻璃碎片,差不多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被脓水围绕着。 这是灯泡的碎片,估计是溅进去的,那得多疼啊。 在被扣出来的那一刻,阎肇混身肌肉突然收缩,硬的像块冷刚一样。 他不可抑制的闷哼了一声。 家里有酒精,也有棉花和医用纱布胶带,陈美兰下炕翻了出来,用棉花蘸着酒精给阎肇消了个炎,又替他包扎了个伤口。 要他能看到,就会发现,纱布是给她剪成个小蝴蝶模样的。 “好了。”陈美兰收了棉签说。 那种被抚摸过的余蕴还在,阎肇突然说:“西山应该马上就能出来。” 陈美兰嗯了一声,突然回过味儿来,这男人怕不是觉得她心里想的还是阎西山? 当然,阎西山风流,阎西山是小费翔,他嫖小姐都不需要花钱,但阎肇要吃阎西山的醋,未免有点过分了吧,她什么时候把阎西山当个人看过? 今晚阎肇睡席梦思,陈美兰遂看了眼被子,那暗示还不明显吗? 至少他抱枕头她悄悄跑才像话啊,总不能她抱着枕头上门找他吧。 阎肇看陈美兰盯着被子,眼光暗瞟,刚欲伸手,突然外面有人敲门,听起来是阎三爷的声音。 阎肇不吭声,陈美兰看着他,只笑,也不吭声。 阎三爷执著的敲着:“阎肇,你个憋怂,我知道你没睡,快给我开门。” 阎肇只得去开门,果然是阎三爷,拄个拐在门口站着。 “小翔的案子破了,不是西山干的吧?咱的小费翔呢,你啥时候放他出来?”阎三爷也不进门,捣着拐杖,厉声问。 见阎肇不吭气,他居然拐棍捣上了阎肇的胸膛:“这才晚上十点,你个不要脸的睡着西山的炕,揉着西山的女人,把我的西山关在局子里吃牢饭,人民公安就是你这么办事儿的?” 小翔的案子没破之前,三爷着急,但不敢吭气,因为怕人是阎西山撞的。 现在案子破了,三爷一晚上都不想等。 阎肇一把抓住了拐杖,但三爷可是有备而来,也不跟他凶,顺势冲到阎肇怀里,直接跟他来个贴面礼,唾沫横飞,直往阎肇脸上吐口水:“你要还不放过西山,天天这个点儿我就上你家敲门,你也休想干人事。” 陈美兰坐在炕上,肚子都笑痛了,才听见阎肇闷声说:“您老别生气,我马上放他出来。” “去把衣服穿上,你个不要脸的,看看你那膀子,再看看你那腰。”阎三爷拿棍子使劲戳着阎肇鼓胀的胸肌,再低头看一眼他窄紧的劲腰,重复了一句:“臭不要脸!” 陈美兰直接笑瘫在炕上了。 圆圆和小狼也给吓醒来了,一起揉着眼睛。 …… 现在还讲究公审大会的,而且要选周末,还要提前在报纸上刊登,号召大家前去观看。 现场公审就在案发地点,公安核枪实弹,警车一排排,东方大卡上架的全是机关.枪,然后才是卡车上,武警押解的犯人。 大喇叭高高挂起来,东南西北,一面一个。 押解的公安还要戴墨镜,而且要挑形象气质最好的,威风帅气。 说是万人公审,那真的是呼呼泱泱,全城的人听说有公审大会,都往津东区挤了,盐关村外面那条大马路上挤的全是人,菜贩子们哪有心思做生意,全都跑出去看热闹了。 陈美兰不在现场。 而且勒令着几个孩子也不准去,跟她一起挑烧烤料。 孜然粉、花椒粉、酱油、黑醋白醋,蕃茄酱,姜,调味品才是烧烤的灵魂。 这还没买肉呢,已经是满满一筐子。 就说阎肇选的这日子,外面闹哄哄的搞万人公审,他非要吃烤肉。 孩子是拘不住的,眼不丁儿的,小旺和圆圆两个已经跑了,小狼倒是不怕,但也不跟陈美兰走,站在路口看着。 只能去围观。 公审台就支在村口,主席台是高高搭起来的抬子,挡住了整个路口。 据说是市局的领导和法院中级人民法院的领导全来了。 呈交证据的是孙怒涛:“各位领导,这是陈平开车撞人逃逸,以及我们局的马副局长□□和盐关派出所的所长王明接受贿赂,替他抹案子的所有证据。” 市局来的领导中,正好有一个是范祥的儿子范振华。 虽说在陈平开车撞人的案子上他没有直接参于,但津东区这么块大肥肉上,哪一块儿上没有他的爪印子。 传阅卷宗的时候,因为听说阎肇其人是个愣头青,逮啥查啥,而且是打破沙窝查到底,连家人孩子都不顾的性格,他后背一直在冒冷汗,就怕他要查出自己跟马副局的关系来。 在这种台面上,万一阎肇打破砂锅搂到底,揭出他,那就是鱼撕网破,谁都不会有好下场了。 局长传阅完,递给了中法的许庭长,许庭长传阅的时候,范振华见他偶尔看了自己一眼,总觉得别有深意,远远望着台下的阎肇,背已经湿透了。 但许庭长看完之后,笑眯眯的递给了他,范振华接过来一行行翻阅,发现还好,卷宗中只查了马副局和王所长等人,并没有他,这才长舒了口气。 合上卷宗,范振华心说阎肇这人也是个愣头青,一般化嘛,也没什么能力。 再说了,马副局为了老婆孩子的安全也不敢咬把他咬出来。 他,这回算是平安落地了。 合上卷宗,范振华顿时嗓门一高,对着大喇叭说:“撞人逃逸,这种行为太恶劣,马.凯包庇,并纵容犯罪分子,严重破坏我党,我们系统的形象,我代表市局,请法庭务必公正审理,严惩凶手。” 现在办案子讲究的就是严惩。 别看公审大会看起来残酷,但是效果特别好。 公开毙一个,一个地方要安定很多年。 案子最后审下来,当场宣判,马副局和盐关派出所的所长伙同勾结,贪污受贿,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而陈平,行贿,勾结团伙犯罪,撞人逃逸,数罪并罚,枪决,并且是立即执行。 也不知道小胖墩儿现在在哪里,在干嘛,总之,他要看到这个现场,将是那可怜孩子一辈子的噩梦。 昨天还是暴发户,开着阎西山的骚红车四处招摇的陈平。 今天已经是阶下囚了,审案的时候,他们几个是被放在东方大卡上的,四周全是机关.枪,手镣脚铐,他和□□,王明三个,一人一辆车。 只听大喇叭里一声“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武警们已经开始驱赶人群了。 公安押人下车,不是押下来的,是被拖下来的。 四个公安拖一个犯罪分子,一个枪决,另两个要被带去观摩。 这时候陈美兰才看到阎肇,他在马副局长那辆卡车边上,伸手拉栓,放人下车。 外围的武警手拉手阻拦着看热闹的人们,而大家对于副局级的贪污犯,比撞死过人的陈平兴趣更大。 马副局的认错态度特别好,毕竟这种人在哪个山头就唱哪个山头的歌。 他又不是被拖去枪决的,只是观摩犯,这会儿还要喊两声:“大家要以我戒,不能犯错误,不能收受贿赂,否则必将得到法律的严惩。” 就他这种认错态度,十年减成五年不是分分钟? “阎肇,你他妈给我等着。”马副局咬着牙,心里在骂:“忍得一时,咱们慢慢算账!” 但扬起头他依旧笑着说:“大家要以我为戒,以法律为戒!” 他正念叨着,突然一把给阎肇抓上了手腕:“马副?” “阎队,我错了,错的实在厉害。”虽然嘴里这么说,但马副局可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轻看了阎肇,没把他当成真正的敌人而已。 “那张席梦思没送我,是送给哪个女人了吧,那个女人那儿还藏着多少钱?”阎肇反问。 贪官家里藏的钱都不多,毕竟当官要贪,都会窝着一个情人,这情人既能给他生孩子,还能帮他洗钱。 马副局的情人挺丑,丑到他和那个女人走在一起都没人相信他和她有关系。 但阎肇从哪儿查到他的情人的? 这家伙不就是个夯脑子,他是怎么发现的? 情人家的钱才是大头啊。 那些钱会让他被追诉成无期徒刑的! 马副局长脑中轰的一声,抬头再看阎肇,突然发现这个看似憨厚的男人,实则是个老狐狸,冷汗如黄豆一般从脑壳上往外冒着,他在这一瞬间才感觉到真正的胆寒,害怕。 刷的一把,阎肇拉起他一只胳膊就走。 行刑地在煤场那边,武警们四面驱赶,大喇叭喊大家不要拥挤,不要围观,但人还是一窝蜂的跟着往前涌。 公安拖着犯罪分子,是要走出一种虎虎生风的步伐的,四个公安比步子,一个比一个快,结果就是拖着犯罪分子往前跑了,而且越跑越快。 摄像机还要全程录相,追着脚的撵。 这热闹搔动着大家的心,所有人跟着一股脑儿的跑,有丢了鞋的,有丢了孩子的,还有连裤子都给人踩掉的。 隐约中砰砰两声枪响,划破长空,震的所有人耳膜生疼。 “这是枪声吧,是不是杀了两个人?”圆圆好奇的停了下来。 本来还给她抓着的小旺嗖的一下挣脱,转身就跑,快的跟只猴儿一样。 不过她正准备要去追,小伙子又回来了。 举着两根手指,远远就在喊:“说是一枪没打死,又补了一枪。” 熊向党在现场值勤,刚刚认识这是阎队家的儿子,伸手搂了一把小旺的耳朵:“怎么没你爸的胆量,也没你爸的个头,看起来挺孬,都不敢去看枪决啊。” 其实熊向党是佩服阎肇,想跟小旺开个玩笑的。 小旺并不计较,但小狼喜欢计较,立刻跳起来就去咬熊向党的手了:“咬坏人。” 嗷的一声,熊向党一声高呼:“这熊孩子怎么咬人?” 腾空跃起,专咬人手。 不止咬人,小家伙手比枪,叭叭,一下又一下。 这孩子咬人的毛病得教育一下了,不然他将来会吃亏的。 陈美兰把小狼抓了回来,适时教育小旺:“所以看到了吧,以后可不能犯法,要是犯了法,公安可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 小旺边走边跳,碰了碰圆圆:“你妈让你以后别犯法。” “妈妈,这个哥哥……”圆圆提着调料,气的直跺脚。 小旺哥哥没有刚来的时候乖了,也没有原来可爱了,现在总爱欺负她。 但她刚想发火,他又把她提的菜全接了过去,一脸赖皮的笑。 哥哥快把圆圆气死啦。 几个孩子先回家了,陈美兰则去了黄老师家。 今天是罪犯被绳之以法的日子,黄老师两口子有公安陪着,在给做思想工作。 她今天去本来有点不合适,但秦川集团那个工程,马太太说一周内要标书,催的着急,她还非得这个时间点上门。 这会儿公安正在撤人,几个公安,有的哼着狼奔狼留,还有几个在哼着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 其实也不过普通小伙子,虽说陈美兰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好像都认识陈美兰,一个个看到她,都是刷的给她敬礼,喊嫂子。 而且他们看起来都挺瘦,不像是分局原来那帮脑满肠肥肚子大的公安们。 公安的面貌最近也焕然一新了。 “嫂子你好,我原来是咱阎团的兵。”一个给陈美兰敬了个礼。 另一个则吐了吐舌头说:“嫂子从十六岁到现在没变过模样儿,还是照片上的样子。” 他们怎么会见过她十六岁时的照片? 另一个掐了这个一把:“不准再提嫂子的照片,阎团知道又该打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申诉书(就像美兰说的,割肉偿还!...) 居然被丈夫打了, 米兰的委屈跟谁说? 阎卫还想动手,阎肇和阎斌同时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逼了回去。 大家最着急的还是在阎佩衡。 老人犯了心脏病是能要命的, 阎卫此时当然得赶紧赴首都。 “老三也去吧, 咱叔病了, 必须去看看。”阎斌说。 阎肇摇头:“阎卫回去就行, 我不去。” 他这也太冷血了吧, 老爷子都发心脏病了,他怎么能不去。 “去一趟吧。”阎斌又说。 阎肇只说:“二哥, 你送他们去飞机场。” 大人们前脚出门,电话就响了,屋子里只有圆圆, 孩子于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陈美兰立刻折了回来, 她这会儿有点后悔,因为刚才只顾着生气,她太冲动了,没料到阎佩衡看起来那么强壮的身体会犯心脏病。 她怕万一是阎佩衡醒了,打来的,毕竟他没见过圆圆, 圆圆又是阎西山的闺女,孩子接了电话,老爷子心里要不舒服。 这种时候就尽量别让老爷子不痛快了。 刚赶进来, 就听见圆圆已经在跟阎佩衡对话了。 “阎肇呢?”阎佩衡问。 “爷爷你好,你现在好点了吗?”圆圆声音尽量轻柔的问。 阎佩衡语气很虚:“你是谁?” 圆圆凑在听筒上说:“我是圆圆呀,爷爷, 你要快点好起来呀。你还没听过我唱歌呢,以后我唱歌给你听, 好不好?” 阎佩衡犯了心脏病,意识是虚的,嗯了一声:“好。” 陈美兰又出来,示意阎肇兄弟进来接电话,推了圆圆一把,让她出去。 但是小孩子哪懂得别人不喜欢自己的道理,以为爷爷是现在就让自己唱歌,于是她居然真开始唱了:“罗罗面面,油馍串串……我是个福蛋蛋呀,福里生福里长,从小就能把福享。” 这是老陕人的儿歌,首都那边,阎佩衡正躺在床上,一帮人围着他,准备要送他去医院,他却捧着听筒,缓缓坐了起来,而且手握着听筒,静静的听着。 “让孩子们赶紧回来吧,你也赶紧去医院?”崔部长在床前踱着步子说。 隔壁苏联那边正在闹解体,这边所有的领导严阵以待,这时候谁的身体都不能有事。 崔夫人也在点头:“参谋长这病太吓人了,必须去医院,让孩子们回来吧。” 王戈壁向来不进阎佩衡的卧室,在外面坐着,独自默默垂泪:“老三夫妻一直恨参谋长,唉,他们一直恨的!” 崔夫人不动声色,转到门口,把王戈壁给堵上了:“阎老,我帮你喊老三吧,让他也来一趟?” 陈美兰在电话这头,听得见对面的说话声,心咯噔一下。 现在让阎肇去首都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债券随时能通兑,房产也跑不了,是小旺的就是小旺的,它随时能收。 但公安局最近要给米局定《起诉意见书》,还要帮齐松露翻案,这些案子全是阎肇主理的,他要走几天,公安局对于范振华和米局那帮人的量刑结果将会完全不同,齐松露恐怕也就翻不了案了。 这也是陈美兰特别后悔的地方,她不该意气用事,一冲动就把事情全盘捅出来。 这会儿她心里也没底,怕孩子一唱歌阎佩衡要更烦。就说:“圆圆,不要再唱了,爷爷不高兴。” “唱,再唱两句我听听……”电话里的阎佩衡居然说,语气跟个孩子似的。 正好这时阎肇进来了,接过了电话,喂了一声,就听电话里阎佩衡的语气特别平和,并且说:“老三,刚才是西山的女儿在唱歌吗?” “那是我闺女。” “她的声音可真像星星。”老爷子在电话里说,声音充满着无奈和难过。 其实并不奇怪,毕竟有着扯不断的血源关系,圆圆不仅长的像阎星,小时候爱唱歌的习惯,只属于陕省的口音,会唱的老式儿歌都跟阎星很像。 隔了二十年,这是个跟阎星住在同一个地方,属同一个外祖母的血脉。 老爷子刚才险些濒临死亡,此时还气的心绞痛,他意识有点错乱。 阎肇问:“阎卫现在上首都?” 阎佩衡深深叹了口气,随即厉声说:“不必,不准回来。让阎卫和米兰把小旺的钱清算出来,立刻还给他。告诉你二哥,他和米兰要是赔了钱,就拿房产,工资抵,实在不够,就像美兰说的,割肉偿还。” …… “让他们还清楚账再上首都,我死不了,我会很健康的等着他们!”秋后算账。 阎肇要挂电话,阎佩衡又问了句:“老三,孩子们还好吧?” 阎肇没回答,把电话挂了。 这一闹都闹到晚上8点了,钱肯定得还,阎卫想当时就想把债券交了,但阎肇不同意。 “兑成钱吧,我只收钱。”他说。 要是债券跌的太惨,难道缺的钱让阎肇夫妻补,怎么可能。 阎卫俩口子也没脸再在阎肇家呆下去,正好阎斌请他们过去给苏文上柱香,就去一支队的老宅子了。 目送他们两口子出了门,阎肇问美兰:“以你估算,米兰手头的债券能兑出多少钱?” 陈美兰大概数了一下债券,以最坏的结果来估:“钱我估计顶多能有十万,那幢楼的签约合同是20万。” 也就是说米兰辛辛苦苦这么些年,最后其实就剩下三十万。 阎肇在下油泼面,面坯被他压平整,啪的一声,皮带一样光滑薄亮的面条飞锅里了,顿了良久他才说:“大哥是学哲学的,出国后曾经写信跟我说,国内的教育没有任何前景,这个国家没有希望,古有李鸿章的留洋派,如今自己会在国外培养三个儿子,等他们长大之后回来报效国家,他坚信国外良好的教育会让他的儿子们成为栋梁之材。二哥阎卫,我向来觉得他人虽说没出息,但还算善良……” 三个亲兄弟,除了阎肇自己,没有一个记挂着自己的母亲不说。 顾霄是谁,害他们的父母一辈子都没有消除隔阂的人。 阎卫居然拿着对方的钱炒股买楼,现在为了骗弟弟,居然合伙外人要演一场戏。 而且那么拙劣的把戏,一眼就能戳穿,他居然自认为能天衣无缝? 此刻的阎肇大概是想杀人的。 这个话题没有再谈下去,陈美兰也就不说了。 当然,他的气闷全揉在了面里头,今天晚上的油泼面格外的爽滑筋道。 几个孩子吃油泼面吃的吸溜吸溜,小狼非要给大家表演一个一口气吸完一根面,吸着吸着呛到面色发红,噎住了,要不是陈美兰拍了几把,就要给呛坏了。 吃完饭,齐松露在隔墙喊陈美兰,让她过去一趟。 陈美兰也想知道今天她怎么会被阎肇扶着的,于是就过去了。 甫一进门,就见阎三爷在打水,齐松露在洗膝盖,她膝盖上擦破了一大片,洗完之后,阎三爷替她找了块干净毛巾,再找个凳子让她坐着。 齐松露坐到凳子上,一手酒精一手棉花,要替自己消毒。 “你这怎么会事,在哪儿磕的?”陈美兰问着,接过了酒精和棉花,替齐松露擦腿。 齐松露是这样的。 她当然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案子有一天还能翻案。 但是就在刚才,阎肇找到她,让她写一封申诉书,向津东路分局陈述自己的冤案,说是明天公审现场要用。 俩人是边走边说的,齐松露一激动,膝盖一软就扑在了地上,膝盖扑出了血。 阎肇还说今天晚上她必须赶紧把《申诉书》写出来。 赶明天一早,她要把陈述信交给阎肇,之后她也得去公审大会现场。 明天的公审大会,因为考虑到现场人太多会发生踩踏事故,是不公开的,要以电视转播的形式在地方台播放。 所以明天,齐松露要上电视了。 她将在电视上,从晚上七点半开始进行现场申诉。 用阎肇的话说,公安局有冤案处理程序,明天她的案子会翻过来。 等翻过来之后她甚至可以打官司,问公安局要赔偿。 其实这些事情都是写在法律里头的,公安局误判了案子,致使普通人蒙受了不白之冤,坐了牢,是可以起诉,也可以审请赔偿的。 但是毕竟现在社会黑暗,法律还不完善,齐松露自己也破罐子破摔,总觉得那是自己倒霉,眼瞎,看错了男人。 可万万没想过,案子还能有平反的一天。 她甚至没想过自己会上电视,刚才进门之后就一直趴在炕上哭,这会儿才爬起来,打起精神准备要写东西,找到了纸和笔出来,伸手一拉,灯没拉着,居然把卧室的灯绳给拽掉了。 她看着陈美兰傻笑:“完了,国家准备给我翻案,但我的灯不争气,它坏了。” 上辈子陈美兰从新闻上看到很多蒙受了不白之冤的人跟国家打官司,问国家要赔偿的,但这还是头一回亲身经历。 齐松露坐了整整一年牢,又因为名声败坏,工作也丢,这些都是可以审请赔偿。 她不但要写《申诉书》,应该直接再给法院写一封《起诉书》,把公安局一并给起诉了,赶紧要赔偿。 “去我家写。”陈美兰说。 “不不不,刚才我摔倒,阎肇扶了我一把,一下子冒出来三四个妇女同志抢着扶我,刚才还有好几个进来串门子,跟我说了好多你人有多好,让我不要辜负你的话,你是不在意,但我要再去你家,这村里的妇女们就该背地里悄悄骂我了。” 齐松露把信纸拿出门,两张凳子对面一放,就在院子里开写了。 阎三爷耳朵有点背,不知道这俩女的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但于他这种老色鬼,老流氓来说,只要看到年青的,漂亮的女人们在自己面前绕来绕去,就要乐开怀的。 所以他忙不迭儿的给陈美兰搬着凳子,非得让陈美兰也坐下。 这两个大美女能治好他的白内障。 他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说:“小齐,西山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揍他。” 一会儿又说:“小齐,你看我家西山怎么样,要不你嫁给他吧,虽然你屁股比美兰的还小,一看就不会生儿子,但没关系,三爷我觉得你人不错,生七八个闺女,咱们不信邪,咱们使劲儿生,总能生出儿子来。” “三爷,走吧,咱俩出去逛逛,让松露赶紧写东西,行吗?”陈美兰说着,把阎三爷从家里给哄了出来。 让他再打扰下去,齐松露的《申诉书》今晚怕是写不出来了。 回到家,几个小崽崽异常团结,而且不吵不闹了,圆圆在弹琴,小旺和小狼在扎马步,一个不打扰一个,安静又乖巧,让陈美兰莫名觉得,家里闹点矛盾挺好,至少会让孩子们团结。 都十点半了,阎肇勒令着一个个洗澡冲头,把他们赶上床,让他们睡觉了。 晚上躺在床上,六月,天热的可以。 陈美兰其实还有一件特别好奇的事情,要趁着晚上跟阎肇聊上一聊。 她脑海里始终回响的是王戈壁一声声的佩衡,她特好奇阎佩衡和王戈壁的关系。 但她没去过首都,没见过王戈壁,具体的情况又不清楚,也只能问阎肇。 当然,问这种事也只能是在事后问。 “你说咱爸在首都那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会不会也找过别的女人?”陈美兰试探着问,见阎肇不吭声,她又说:“你知道王戈壁是怎么称呼咱爸的吗,她居然叫咱爸叫他佩衡。” 这暗示还不清楚吗? 远水解不了近渴,王戈壁长什么样子陈美兰并不知道。 不过听她的口吻,很是知书达礼,温柔内敛的内型。 陈美兰可太了解男人了。 被判刑的马凯马副局长,妻子是中学老师,端庄文静,气质出众,可他养的情妇是个农村妇女,又黑又普通,不说没有脸蛋,身材都没有,肚子鼓的像六个月的孕妇一样。 王戈壁在她听到的那一回,直呼阎佩衡为佩衡,要不是俩人之间真有点什么,能这么叫? 会不会王戈壁和阎佩衡就是那种关系? 阎军早就出国了,阎卫个面瓜,说不定乐于看他爹跟丈母娘在一起呢,毕竟他对丈母娘可比亲妈贴心得多。 阎肇成年后也曾经去过首都,虽说去了也不过短暂的呆几天,可能还不住在家里,但他是个局外人。 而且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要真有,肯定能观察得出来。 但是阎肇在这方面果真是驴性子。 “我在老山前线整整呆了四年。”他说。 陈美兰知道啊,自打周雪琴怀上小狼,他就没有回来过。 “是人都会有生理需求,但这个是可以克制的,我跟你结婚后也一直等到你自己愿意才在一起的。如果你当时不愿意,几年我也愿意等。”阎肇又说。 这意思是他在外面四年没胡搞过,他怎么不说战场上只有男人没女人,他想搞也没得地方去搞? 再说了,四年和二十年能比吗? 让他熬二十年试试? 但在阎肇这儿,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睡觉。”他转身,关灯,进了另一个被窝。 “一个人要熬二十年可不容易,真的。”陈美兰于是又说。 阎肇突然转身,一本正经,黑暗中眼睛特别亮:“我可以,它不是必须的,我在那方面向来也淡,没有太多需求。” 陈美兰心中在怒吼,在尖嚎,心说怎么可能。 他一晚上都等不了。 但凡她月经走的那天他干活都格外起劲,锅柄一月一换,都是被他撅折的。 二十年,骗鬼去吧。 不过阎肇上辈子自打跟周雪琴离婚后,就真的没有别的感情经历了吗? 陈美兰从不好奇吕靖宇在外面养的那些女人,生了孩子的都不好奇,见了胡小眉心都不会疼一下。 可她现在止不住的好奇,好奇阎肇上辈子的感情经历。 人一胡思乱想就会热,这房子又是西晒,更热,因为太热,陈美兰坐了起来:“我去跟圆圆睡吧?” 空调在孩子的卧室里,她得去找凉快了。 阎肇猛然翻坐了起来:“……兰,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她能有什么想法,她只是觉得热,想去隔壁睡而已。 “三哥,我热,我想去隔壁睡,行不行。”陈美兰突然脑子一个机灵,开始撒娇了。 她想学学王戈壁,看在阎肇这种钢铁直男身上会不会有效果。 阎肇呼吸一滞,继而沉默,陈美兰估计他应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会儿,他猛得起身,出门拿了把扇子进来:“你睡,我给你打扇子。” 这人有个原则底线,关系不给搞,好处不给借,还有卧室,晚上她休想离开。 所以在他这儿,底线不可能通融。 那王戈壁呢,她搞定阎佩衡了吗,怎么搞定的? 好奇害死猫啊! …… 第二天是周六,阎佩衡打电话来问钱情况,阎肇只说了句很好,在办,就把电话给挂了。 阎佩衡于是再打,大概想跟儿子多聊会儿,又提起小旺和小狼几个,说正好暑假,让阎肇带着几个孩子回趟首都,他最近无法离开,但他想见见孩子们。 “不能。”阎肇把电话挂了。 陈美兰真担心,怕他爹要给他气到重犯心脏病。 早晨她得去学校替俩孩子开家长会,领他们的成绩。 继而他们就要放暑假了。 陈美兰随着阎肇出门,正好碰上齐松露,穿着她那件褐黄色的背心儿,以及在批发市场时穿的裤子,这一套洗不干净汗渍的衣服,能见证她长达6年的人生苦难。 不仅陈美兰被吓了一跳,阎肇皱起了眉头:“小齐同志,你这衣服……” 齐松露深吸了口气:“既然要上电视,我要让整个陕省的人都看到我曾经的样子,看到我从一个正规厂的会计到小摊小贩,又到煤矿工人的样子。” 从被游街,再到下广州,又回西平市开小批发摊,齐松露的人生里确实是满满的苦难。 她必须让全市的人都看到她的样子,她被汗浸透的线衣,她腰上系了几层结,防止被人扒的裤子。 陈美兰灵机一动,说:“齐姐,你要不介意的话,给咱打个广告?” 齐松露顿时一愣。 阎肇甚至皱起了眉头。 煤矿和工地,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安全帽,不论高空抛物还是塌方,安全帽是用来保命的,一个农民工一条命,一条命的后面就是一个家庭。 西山公司的安全生产中有一样就是安全帽,上面印着西山公司的名字。 那是专门从上海定做的,符合国际标准的安全帽。 齐松露目前在西山公司上班,这套衣服加个安全帽才是最标准的煤矿工人。 “再戴个安全帽吧,西山公司,最安全的煤矿公司,你给咱们打个广告,完了我送你一条梦特娇的裙子。”陈美兰说着,兔子一样蹦进门,去给阎西山打电话了。 阎队的脸,在她身后裂了。 过了五分钟,阎西山的骚红夏利出现在美兰家门前面。 阎西山光着膀子,一脸悔丧的从车里出来,把安全帽丢给了齐松露,说话语气也是气啾啾的。 “给,这是美兰的安全帽,女式的,专门订作的,她还没戴过了,你小心点戴,别搞脏了。”阎西山压抑不住对齐松露的讨厌。 齐松露更讨厌阎西山,并不说话就走了。 阎肇皱起了眉头,看着阎西山排骨精似的光膀子,和那比女人还细的腰,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又去夜总会了,衣服呢,喝丢了?” “阎肇,你可不要败坏我的名声,小心叫我闺女听见对我有想法,老子报了夜大,天天晚上读书,你去问问老师,看我有没有旷过一天课。”阎西山给气的说。 是的,既然齐松露是陈美兰的人,他也得防着齐松露要把他踢出西山公司,为了能在财务工作中盯好齐松露,他报了夜大,专门修习财会。 夜总会他八百年都不去了。 那为什么今天他是光膀子呢 他妈的,谁敢相信,刚才来盐关村的路上,阎西山看到陈德功和他工地上一个秃头,也一人穿了一件鳄鱼t恤,跟他的居然是同款。 远远看过去,一条红鳄鱼,一条绿鳄鱼。 农民工皮肤又黑,一眼望过去,丑的让人想吐。 这年头,真是个狗都穿得起名牌。 阎西山当即把他身上的脱了,他死都不跟陈德功那种农民工穿一样的衣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大孝子(娘就坐在那扇窗户里,一直...) 年青就是好。 等将来年龄大了, 想吃一口冰棍儿雪糕的,牙酸牙痛,肠胃也受不了。 但现在正当年青, 这些东西就可以敞开了吃。 陈美兰带着齐松露看好地方, 又跟阎三爷商量好了房租, 本来是约好明天一早搬家的, 但阎三爷太热情, 忙着把阎西山前些年给自己送的铺盖被褥全搬了出来,热情的邀请, 让齐松露今天晚上就住在这儿。 上好的棉花被子,松松软软的褥子,这都是阎西山给三爷送的。 但三爷人懒, 不喜欢收拾, 总喜欢在被子上揩鼻涕,在拖鞋里吐痰,陈美兰嫌脏,从来不进他的院子,那些好东西就一直堆在屋子里落灰。 齐松露自己也没铺盖,索性也就暂时先不回批发市场了, 打了水,找到扫把笤帚,扫炕擦窗户, 收拾房子。 再借美兰家的太阳能热水器洗个澡。 陈美兰看齐松露去洗澡了之后就从三爷家出来了。 晚风凉凉,村口的大喇叭里一直在放《黄土高坡》,一遍又一遍的循环着。 她于是趁着夜风, 提着网兜走到村口,先在小卖部里挑了七八支雪糕, 顺路逛到夜市上,见黄桃刚好上市,又称了些黄桃,买了大个西瓜,正愁这些东西太重,自己怕是要提不回去,只觉得身后一轻,回头一看,阎肇替她提过了网兜。 提着一篓子水果回家,陈美兰边走边聊,跟阎肇讲齐松露要住到阎三爷家的事情,再把阎西山想从公账上捞钱,自己把那五千块要回来了的事。 阎肇只是轻轻唔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进了门,阎肇洗黄桃,削皮,杀出半个西瓜,把中间的心儿剜了,削成块放到碗里给陈美兰吃,皮子上的则自己啃。 对了,现在是六月中,阎佩衡说米兰七月份肯定会来还钱。 因为阎佩衡说的特别笃定,陈美兰虽说心里一直在怀疑米兰会不会炒股赔钱,但终归不好说出来,于是只简单的跟阎肇说了一下,说米兰再过半个月就会来还钱。 说完她才发现,今天晚上才九点半,还不到几个孩子睡觉的时候,他们居然已经睡觉了? 而且阎肇居然把电视机又搬到这屋来了? 家里有个老录相机,是阎肇从公安局带回来的,因为要经常看案件的录像带,索性没还回去,一直放在家里。 示意陈美兰坐到床上,阎肇打开了电视机。 孩子们早睡了,有冰镇过的蛋糕,有水果,坐在床上看会儿电视,难得的享受。 带着肥皂清香的,给阎肇两只大手拍的软软的棉絮,坐上去居然比上辈子陈美兰别墅里几十万的床垫还舒服。 这当然不是因为棉被舒服,棉被再舒服,能比得过十几万的进口床垫? 是因为她现在还正当年青,身体很好,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怨气和不甘,才会觉得舒服。 人活的永远都是一股精气神。 但就在这时,阎肇拿起一盒《普法录像》放录像机里了。 陈美兰端着一大碗水果,顿时又给阎肇惹生气了,而且比给阎西山惹得还生气,她气的整个人都发抖:“阎副局长,差不多点吧,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大过生日的,你给我放这个?” 大过生日的,阎肇又要给她放普法录像? 阎肇背对着陈美兰,耳根子后面发白的地方迅速红了一下,低声说:“据说现在好多女同志也去录像厅,而且喜欢看这个。你不是说上次那种你不喜欢,你喜欢看港台的?” 陈美兰刷的就坐直了,耳朵都像兔子一样竖起来了。 上回阎肇拿了一盒普法录像回家,没想到给人耍了,里面装的是大A片。 当时她还曾笑着说,女人不喜欢看那种,喜欢看香港拍的,既有剧情,角色也长的好看,当时她所指的是《玉女.心经》、《鱼玄机》之类的片子,确实既拍得好,而且还特别香艳。 该不会因为是她生日,他今天跑录像厅,没收来了几盘三级.片给她看吧。 这跟阎西山偷衣服给她穿相比又能光明正大多少? “三级.片吧,是不是三级.片?”陈美兰立刻坐正了,老阿姨的棺材板压不住了,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本性了。 现在电视剧不多,每个假期重复播的必定是《红楼梦》和《西游记》。 而且港台那些红极一时的三级片,比如《鱼.玄机》、《玉蒲.团》,在将来可就被封禁,销毁了。 看阎肇的耳朵越来越红,陈美兰觉得猜准了,蹬着脚说:“快点啊,赶紧。” “阎小旺,你出来干嘛?”阎肇突然一声,吓的陈美兰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窗外随即传来小旺既无辜又害怕的一声,小小的,充满恐惧:“爸爸,我上个厕所。” “上完赶紧去睡觉。”阎肇厉声说。 陈美兰跟做贼一样,起来把窗帘拉的严丝合缝,确定一点光都不会透出去,这才又提心吊胆坐到了床上。 两辈子,这其实是她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看三.级片。 阎肇大概也有点紧张,不过还是跟陈美兰解释说:“司机小刘说,这是目前女同志最喜欢看的片子,他专门从没收的录像带里给你翻出来的。” 陈美兰想装害羞吧,装不出来,水果,雪糕齐备,心里忍不住感叹,小刘个做司机的,这方面还挺厉害,居然知道女同志喜欢看港台的,还真是个妇女之友啊。 电影片头一出来,陈美兰随即傻了眼。 爆炸体的‘赌神’二字横空出世,刷的出现在屏幕上。 紧接着,西服革履,帅气逼人的周润发上场了,陈美兰哇的一声,这可是她们这种老阿姨心目中永远的男神啊。 虽说没有三级片看,但俩口子完完整整欣赏了一遍由周润发和刘德华主演的《赌神》。 周润发出来,陈美兰的偶像就是他,刘德华出来,立刻,她觉得她可以抛弃周润发,跟刘德华远走天涯。 当然,这时候她可没看见,阎肇时不时看她一眼,目光冷到像要吃人一样。 看完电影,也该睡觉了,阎肇突然问陈美兰:“现在的女同志是不是都喜欢男人穿西服?” 电影里的周润发和刘德华西装革履,确实帅气。 “要不我给你买一套?”现在最流行的就是皮尔卡丹,其实版型并没有将来那么好,但是阎肇除了工作服,就只有一单一夹两件夹克衫换着穿,不行给他做一套。 他这种身材要穿上西装肯定好看,毕竟虽说肌肉狰狞,但穿衣显瘦,穿西装,可不就要这种身材。 “不用,过阵子会有一笔奖金,我就不交给你了,我自己去买一套。”阎肇关了灯,要睡觉了。 不过他手一伸过来,陈美兰就说:“今天不行,我累,我过生日,我不想……” 平常为了夫妻不吵架,为了生活和谐,夫妻间该做的事情,只要阎肇有要求,她向来不会推拒。 有时候她特别累,也不舒服,而且阎肇在那方面经常让人发烦,但她为了他平常爱干活都忍了。 但今天不行,今天她过生日,她就想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一个女人,至少生日这天得为自己而活吧。 阎肇倒也不强求,闷了会儿,突然说了句:“蛋糕,我买的。” 所以今天那个蛋糕不是大哥买的,而是阎肇买的? 那为什么当时他不跳出来承认,而且一个栗子蛋糕得十块钱,他每周只拿十块钱的零花钱,钱呢,难不成也是借来的? “我也不是因为圆圆长的像阎星才娶得你。”又过了一会儿,阎肇说了一句。 合着这几天他一直气不顺,是因为她说他是因为圆圆才娶了她的原因? 这是个男人吧,脾气怎么这么别扭,为什么他的脾气居然比小旺还要别扭? 呼的一声,陈美兰学着小时候的小旺打了个呼噜。 阎肇猛得翻坐了起来,揭被子来看,显然不相信她会睡的这么快,他还想好好聊聊的,她这就睡着啦? 陈美兰立刻又是一声呼,一声又一声,匀匀的打着呼噜。 让他别别扭扭,让他有话不好好说,活该,她就要装听不见。 她胆小不敢动手,但她要活活气死这个黑脸活阎王。 …… 再说津东分局这边,查小混混查到目前已经退休在家的老局长头上了,而且越查孙怒涛就越气愤。 就比如曾经的马副局长马.凯和范振华,全是米局长一手提拨起来的。 米局长自己没儿子,只有一个闺女,嫁给了王定安,而王定安,退伍的时候只是个小兵蛋子,好些转业的连级干部都在慢慢熬年龄,等升职,他就跟坐了火箭似,一年一升,这绝对有问题吧。 孙怒涛决定立刻向上汇报这件事,让市局的领导们知道案件情况,着手调查米局长。 退而不休,从曾经的公安局长到如今的混混老大,黑帮头子,也就怪不得总有老百姓骂,说公安和混混是一家了吧。 当然,要把案子报到市局,也有麻烦,市局目前那些领导大多也是米局提拨的,他们最多是冷处理,随便查一查,让米局交待几个典型的大混混,并让他就此收手就完了。 米局是在市局干了几十年的老局长,真把他定性为黑老大,市局几十年的荣誉就没了。 但还是得往上报,事关治安,城里混混那么多,不报不行。 结果阎肇却说不急。 而且他给孙怒涛递了一份案卷档案,说自己准备先查查这个案子再做决断。 孙怒涛接过档案一看,是83年严打时,唯一的女流氓齐松露的判决书。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女流氓,那只是时代造就的冤案和悲剧而已。 一个女人被打成女流氓,这事儿说大不大,对社会没有任何影响,但说小也不小,它毁了一个女人,让那个女人从此被打进道德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当事人也没闹过,阎肇重提它干嘛?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齐松露的丈夫就是王定安,而在妻子被打成流氓期间,王定安宣称自己生病了,没有去保释她。当时有规定,必须亲人才可以保释犯了流氓罪的人。 王定安不仅自己没有去保释齐松露,甚至没有通知岳父岳母去保释齐松露。 这就致使齐松露成了唯一一个没有亲人保释的女同志。 这才是她被定性流氓罪的关键。 岳父岳母是直到齐松露被打成女流氓,游街的时候才知道的,丢不起那个人,当时就跟女儿断绝关系了。 后来王定安跟齐松露离了婚,同年,过了几个月,他就跟米局长的女儿米芳结婚了。米芳倒是个很普通的女性,会计专业毕业,目前在邮政储蓄上班,是邮政储蓄一个分所的小所长。 这种事情要不摊出来说,案卷一合,就那么过去了。 可要摊出来说,这不就很微妙了? “你要重新调查83年女流氓的案子?”孙怒涛问阎肇。 阎肇说:“您先回家休息吧,这个案子我先私下查一查看。” …… 陈美兰在发现阎肇借钱给她买了个蛋糕之后,她一周就会在阎肇的钱夹里装五十块了。 他中午要在外面吃饭,平常见了人还要让烟让茶,他自己不吭声,但物价一直在涨,一碗泡馍都要八毛了,一周给他十块钱确实有点少。 但她更气的是,他怎么就一直不吭气。 要再过十年,她还是只给他十块,那他岂不要饿死在外面? 再说工程方面,不说陈德功一直迷信于美兰的能力,阎斌是越跟着美兰干,就越发现她处理关系处理得好。 也没见她天天在外头喝酒,请客吃饭,她跟崔敏的交往,甚至只是送了一束花而已。 但那束花让东方集团的业务格外顺滑,他们做了32万的报价,里面本身有2万的溢价,就是要对方来砍的。 不过东方集团根本没砍价,直接就通知陈美兰过去签合同。 这个合同一签,会有12万的预付款,等这笔钱拿到手,陈美兰就能把秦川集团所有的账目全部结清。 再把近半年一直欠着的,陈德功的,黄正德和阎斌,他们的工资一次必发放。 这也算是生日收到钱的好兆头。 签完合同之后,陈美兰让阎斌开着三蹦子,去批发市场帮齐松露搬家,本来,她以为阎肇他们逮了几十个混混,街面上应该已经消停了,没想到齐松露就一晚上没守着,等第二天去批发市场搬家的时候,雪糕被人偷光了,冰柜也被人捣坏了,她的小门面给人捣了个稀巴烂。 最后俩人只把那个坏掉的冰柜从批发市场给搬了回来。 “这是王定安指使人干的吧,对不对?”陈美兰问齐松露。 齐松露皱了一下眉头,却对陈美兰说:“我原来跟你说过吧,当时王定安和阎西山在一个舞厅里跳舞,是有人找人给我带了个话,说了舞厅的具体位置,而且还言之凿凿的说他们叫了小姐,在嫖.娼,我才喊你去的,对不对?” 当时确实是这样,有人带话给齐松露,说阎西山和王定安在一个舞厅里嫖.娼,齐松露勃然大怒,才去抓人的。 齐松露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说:“我一直在怀疑,给我带话的那个人就是他现在的妻子米芳,他们应该早就认识,而且王定安估计早就不想要我,想跟米芳结婚,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我去的时候刚好他们走了,警察来了?” 顿了顿,她又说:“就现在指使混混们欺负我的也不是王定安,而是米芳,你要见了那个女人,你就知道她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了。” 听起来有点荒诞,也很离奇。 但很可有真相就是这样。 王定安小伙子长得挺帅,原来又当过兵,嘴巧会说,尤其是会献殷勤,当初跟阎西山一起混社会的时候,喜欢追着他们跑的女孩子可不少。 阎西山能找胡小眉,王定安为什么不能找米芳? 陈美兰从来没听说过米芳这个名字,当然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米局长是混混们的老大,他的女儿肯定也是个人材。 能叫王定安狠下心肠,舍弃长的这么漂亮的齐松露,愿意二婚的女人,应该长得特别漂亮,说不定还是妖艳火辣的那种。 对了,她还是二嫂米兰的堂姐。 据说跟米兰关系很不错,在市委党校附近的邮电所上班。 人嘛,都有八卦心肠,陈美兰还挺想见见那个米芳的。 能契而不舍的逼着齐松露,誓要把她赶出西平市,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恨? 就说事情巧不巧,陈美兰正想着呢,传呼响了,她一看是阎肇单位上的座机,就用家里的坐机回了过去:“有事?” “……兰,你下午没事吧,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今天是周一,大家正当上班忙的时候,阎肇哪来的闲心要出去走一走? “去哪儿?”陈美兰于是问。 阎肇在电话里说:“你先到我单位楼下再说。” 这会儿下午三点,离接孩子还早,陈美兰于是坐了个公交车,赶到公安局分局的楼下,借外面的公用电话打了个传呼,转眼阎肇就下楼了。 他因为上班要穿公装,几乎没有买过便衣,总共的便装就两件,一单一夹,两件夹克衫,这会儿穿的就是一件单夹克。 津东分局离市委党校不远,阎肇带着陈美兰一路步行,边走边说。 就说巧不巧,刚才齐松露还在念叨,说米芳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放过自己。 阎肇正好也在查这个案子,当然,他是公安,可以从公安那儿调内部历年的资料,还可以通过审问问,还原83年严打时的案发经过。 据阎肇说,当时这个案子就是津东分局处理的,是有人先打电话举报,说某个地方有卖.淫嫖.娼活动,分局的公安才去抓的人。 当然,恰逢严打,一旦被抓,全是流氓。 举报人的电话号码在机务科能查到,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故意了,因为那个电话号码就是米芳现在所在的,邮电所的。 其实这事儿已经很明白了,当时的报案电话就是米芳打的,她先找人带话给齐松露,说王定安在嫖.娼,让她去抓,再打电话报案,让警察过去抓嫖,继而转把王定安从舞厅里给了拉出。 阎肇现在让陈美兰去趟邮电所,则是因为,米芳是公安家属,除非按照正规程序进行调查,否则阎肇调不到她的档案,他这种形象又不可能进去跟米芳聊天,他想让陈美兰进去跟米芳聊一聊,问一问她的履历,确定一下,83年的时候,她在不在这个邮电所上班。 “不要紧张,就当成一次普通的攀谈就行了。”头一回让妻子帮自己调查案子,陈美兰还没紧张,阎肇倒是有点紧张:“你越放松对方越容易信任你,你一紧张,对方很可以就警惕了,米芳的父亲干了一辈子公安,她的反侦察能力肯定特别高,对了,你还需要一个理由,你先想一想,找个理由再进去?” 阎肇还在追着问,陈美兰拨腿,已经进邮电所了。 她是谁,兴达施工队的总经理。 而在银行业,拉存款永远是每个小储蓄所最大的追求,对于那些小所长来说,陈美兰这种包工头就是他们的奶奶。 进去之后还需要多说什么吗? 陈美兰笑着走到一个柜员面前,才刚刚自报了家门,说自己是个包工头,想咨询一下大笔存款的利息问题,那个柜员立刻回头喊了一声:“米所长,快来,这儿有个大客户。” 转眼,一个女人从旁边的铁门里出来了。 远远就伸出一只手,咧嘴笑着,朝着陈美兰走了过来。 “我叫米芳,你是?”她问。 这个女人身材大概一米五五的高,特别胖,肚皮上有两圈赘肉,牙齿黯黄,皮肤松驰,漂亮跟她完全不沾边,陈美兰多看一眼,都觉得于她来说是种残忍。 她原本以为米芳整天欺负齐松露,自己应该长得很不错。 可现在才明白,她自己长得太丑,齐松露太漂亮,才是她哪怕抢了男人也不甘心,非得要把齐松露给欺负死的原因。 陈美兰看过米兰的照片,长得非常漂亮,真是没想到她的堂姐会长成这个样子。 听完陈美兰自报家门,米芳顿时咧嘴一笑,握着她的手使劲摇了起来:“我是米兰的堂姐啊,米兰是你二嫂,咱们是一家人呐。” 她的牙龈肉特别厚,牙齿还有点龅牙,而且牙龈肉是紫黑色的,笑的时候嘴里弥漫着一股口臭,熏的陈美兰喘不过气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艾滋病(咱招娣想不想要一个当市人...) 除了阎卫自己, 没人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有多么的千疮百孔。 他跪在门槛上哭,像只蠕虫一样一步步的往院子里爬,爬一步磕一个头, 再爬一步再磕一个头, 月光下像是疯了一样, 满地乱爬。 米兰跟了来, 是想抢包的, 正好阎卫磕头到台阶上,突然一抬头, 明月高悬,他额头上居然在流血。 “阎卫,你不要吓我。”米兰给吓坏了。 “我娘从来没见过我儿子的面。”阎卫看着灵位泪如雨下, 他不知道这是他娘的心结, 他悔而无从悔起。 米兰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不是没了吗,见了又怎么样,不是更伤心,阎卫你不要闹了,快起来,我听你的话, 你别闹了行吗。”她好怕。 她现在愿意了,明天就兑债券,只留八万, 把剩下的全都给小旺还不行吗? “滚,回去就离婚。”阎卫说。 一直软的跟面团似的男人突然横起来是很吓人的。 米兰是头一次被阎卫这么惊吓,他居然说要离婚, 他疯了吗? 米兰只能来找陈美兰:“美兰你快去看看,你二哥他好像不对劲。” 电视正在精彩的关键时刻, 没有人挤人,可以全程观看犯罪分子被四个民警押着,拖往法场的现场,还有犯罪分子的脸部特写了,据说会有枪毙,爆头的画面,等将来广电审级分了阶梯,这些画面就看不到了。 陈美兰并不想去,但宋槐花和刘小红都劝说:“去看看吧,别阎卫真出啥事。” 一家人,谁不希望和和睦睦过日子。 宋槐花一直在表扬阎斌,表扬他为孩子做的贡献,不也是希望家庭和睦。 陈美兰只好放下筷子过来,出门的时候就看到画面一转,投转在阎肇身上,阎肇身边站的正是齐松露,应该齐松露上台了。 她心里也挺着急,想赶紧回去看齐松露。 米兰边走边说:“美兰你评评理,阎卫全然忘了从小我妈是怎么省口粮,帮着养他们兄弟的事儿了。” 絮絮叨叨,她又说:“从小,哪怕我最喜欢吃的饼干,我妈都要让我送给他们兄弟一人一块,难道说我妈对他不好,我对他不好?他现在这样闹,他对得起我,我妈吗?” 陈美兰本来就懒得来,听米兰这么说心更烦。 “二哥有没有对不起你妈我不知道,但他确实对不起我婆婆,我婆婆是个农村妇女,她没有饼干,只能给儿子哺得起自己的血,饼干没了可以再买,血流干人就死了。”陈美兰说着,头也不回,从家里出来了。 亲娘死了五六年了,他阎卫今天才哭,哭死都正常。 “阎卫,你不要吓我。”米兰慌得说。 阎卫突然伸手,连米兰耳朵上的两个金耳钉都摘了下来:“这也是小旺的。” “阎卫疯啦。”米兰捂着流血的耳朵,吓的连连后退,退至厅屋,突然抬头,三柱香照着灵位上的苏文二字,她继而尖叫了起来,不停的尖叫着。 可惜隔壁太热闹,压根儿没人听到这边的嘶吼。 米兰想发病,可她不能,她怕,怕到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隔一堵墙,宋槐花在招手:“美兰快看,西山上电视啦。” 其实不是阎西山,而是西山公司的安全帽,齐松露戴在头上,跟着她一起上了电视,在如此严肃的法治节目中,也只有陈美兰能把广告给插进去。 陈美兰顾不上吃饭,挤到人群中,大家一起看着那方小小的黑白电视机。 电视机里,齐松露正在讲述自己被打成流氓的经过,感谢公安机关愿意为自己翻案,她捂着脸,低着头,只能看见西山公司几个硕大的字,和她颤抖的肩膀。 这广告打的特别好,陈美兰已经很欣慰了。 没想到齐松露突然抬起头,目视着镜头说:“感谢西山公司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帮助我,以后,我会和西山公司一起,共同奋斗,争取生产更多燃烧率高,一氧化炭少,最安全的煤来回馈社会。” 陈美兰由衷的笑,这个广告打的贼棒! “这么说她压根儿就不是流氓罪呀。”宋槐花说。 刘小红也说:“我就瞧着她不像流氓,但村里人非说的有鼻子有眼,说啥的都有。” “村里人嚼舌根儿你们也信,以后不许跟那些妇女们捣闲话聊事非。”阎勇瞪了刘小红一眼:“不是你今天早晨还在跟我说,那个齐松露怎么着……” 刘小红也是听人说的,说齐松露最近大概是在勾引阎肇,说的有鼻子有眼。 她怕阎勇要说出来,身为大嫂,嚼兄弟们的舌根不丢脸吗,伸手她就去捂阎勇的嘴。 大家坐的都是条凳,她一起来,另一侧坐的宋槐花倒了,朝美兰撞了过去 关键时刻,阎肇突然伸手,把陈美兰一把拉开。 宋槐花和刘小红一起摔在地上,屁股都要摔烂了。 “老三这人。 阎肇却问陈美兰:“你没事吧?” 陈美兰只咧着嘴傻笑,她太开心了,现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知道齐松露给她打的广告,胜过直接花钱上电视台。 正好几个孩子放了暑假,周一一早阎肇去上班了,陈美兰早晨起来,先给阎斌打个电话,问那边的情况。 她已经准备好了,带几个孩子,今天专门跟阎卫去兑债券,这是个浩大的工程,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兑完所有。 刚打完传呼,阎卫和阎斌俩一起进门来了。 阎卫脸色很不好看,迎门见面先给了美兰一块表,正是那块百达翡丽。 “这是怎么回事?”陈美兰接过表问阎卫:“二嫂呢?” 阎卫嘘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你不用管她,走吧,咱们去兑钱。” 阎斌却悄声说:“米兰还在炕上躺着呢,她想先回首都,阎卫不让,也不给她钱让她出门打电话,说是俩人要一起回去再清算财产,首都还有好多钱是小旺的。” 这么说,阎卫是想把米兰曾经赚出来的那些东西也全部还给小旺吧。 他是怕米兰要是提前一步回首都,要悄悄把那些东西给转走,所以才故意卡着米兰的。 阎卫不清楚西平市的状况,说:“我先给中行营业部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提前调度钱,咱们下午过去,一次兑清?” “千万别,二哥,你听我的就行。”陈美兰说。 整整一沓子,账面共计28万的债券,在债券市场如此不景气的环境下,要在西平市兑它,能抽干西平市几家银行的流动资金,哪那么容易兑出来。 陈美兰有条不紊,先打电话给陈德功,交待陈德功,让他找七八个农民工,今天不干别的,赶紧去每个中行、农业,信用社,邮政储蓄最大的营业厅去排队。 阎斌开三蹦子,陈美兰把几个孩子放进三蹦子,自己和阎卫上了车,还要兑好口供。 “二哥,一般来说银行的柜员不会问啥,但万一问咱们今天准备兑多少,咱们就说只兑手头的,明白吗?”陈美兰说。 阎卫挺纳闷的:“可今天咱们必须把这28万全部兑出。” “二哥,柜员也有关系,都炒债券,要多兑两家,柜员们察觉出来,往外一打电话,兑债券的人能把银行的门都冲垮,银行就停止办理了。”陈美兰解释说:“万一今天兑不完,明天再跌呢? 即使如此,今天他们出手这么大一宗,明天西平市所有的银行都要被兑债券的人给冲垮。 先奔中行营业厅,在这儿,陈美兰计划兑出5000块来。 这才早晨8点,银行还没开门,排队卖买债券的人已经排起长龙了。 陈美兰和阎斌去排队了,阎卫和小旺,小狼几个在三蹦子旁玩儿。 西平市个大火炉,早晨八点已经热的人直冒汗。 阎卫忧心忡忡,怕回了首都他爹要狠狠收拾他。 这两天米兰又一直在哭,哭死了的麒麟,哭自己结扎了不能再生孩子。 毕竟是夫妻,阎卫的心又焉能不痛,坐在三轮车上,他正在叹气,愁回了首都怎么跟父亲交待,又在犹豫,自己把米兰所有的钱都收走,这样做对不对。 突然鼻尖一凉,抬头一看,是小旺,递给他一瓶冰冰的可乐。 掏兜,阎卫说:“可乐多少钱,二伯给你钱?” “不用啦,我自己有钱的,钱我已经给啦。”小旺说。 “你有钱,你妈给的?”阎卫接过可乐问说。 小旺羞涩一笑,小狼搭腔了:“妈妈给,哥哥自己也会赚钱哦,哥哥可会赚钱啦。” 米兰一直说小旺这孩子特别爱钱,当然,小时候小旺跟周雪琴在一起,但凡周雪琴要用钱,都是让小旺打电话喊爷爷,周雪琴还曾说过,小旺三岁的时候就会跑出去赚钱。 他是由周雪琴教育大的,阎卫难免要替阎肇操心,怕他一走,阎肇要因为三十万而管不住小旺。 毕竟这孩子虽说只有八岁,身材细瘦,但接人待物都是大人模样,他虽小,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以已度之,当他听说娘只把三十万给老三的时候,心里也很不舒服了很久。所以他试着问小旺:“小旺,那三十万,你想拿来干嘛?” “那不是我的钱。”小旺拿卫生纸替小狼揩着嘴巴,揩完又替圆圆把掉下肩膀的小吊带儿拉了起来,才说:“我爸很早以前就说过,那钱是一个爷爷的,还回去我们才有尊严。再说了,二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会自己赚钱的呀。” 阎卫头皮一麻,怔怔望着小旺。 多浅显的道理啊,这孩子是赚钱赚到名声传上了首都,可正如他所言,他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三岁时的小旺就知道人要自己赚钱,为什么他快四十岁的人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自己为什么不喝可乐?”阎卫见小旺手里没可乐,又问。 小旺紧紧注视着陈美兰的身影,大人似的:“我怕自己要长不高。” 小狼怀里抱着可乐,一脸满足的笑:“哥哥要长高,我就不被周二哥打。” “周二哥是谁?”阎卫问。 圆圆解释说:“哥哥外婆家的坏哥哥,我第一次见哥哥,他们就在挨打。” 阎卫问小旺:“二伯和伯母一来家里就在吵架,你不生二伯的气吧?” 小旺犹豫了会儿,吞吞吐吐的,阎卫以为孩子是看他们吵了那么久,看够了米兰和他的丑态,在生他的气。结果他却问阎卫:“二伯,你喜欢看电影吗?” 阎卫愣了一下,就见圆圆搓着两只手,笑的两只眼睛都挤到了一起,头都羞钻到了小狼的怀里,也用乞求的语气问:“二伯,喜不喜欢呀。” 望着圆圆笑的灿烂的脸,阎卫突然发现,如果有这样一个小女孩曾经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又曾和她朝夕相处。 要是她死了,他可能也会像阎肇一样,多少年都走不出来的。 他和阎肇无法共情,就在于,他只认为,死了的妹妹是个早夭的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阎肇心里,那是他此生抹不去的亲人。 “昨天圆圆的电影就上映了,大人们太忙,我们也没好意思说,今天晚上咱们大家一起去看电影吧。”小旺说。 怕二伯不答应,一脸殷切。 “去,必须去。”阎卫搓着脸说。 几个孩子一下就高兴了,小狼还要补充一句:“本来票票可以卖,二伯看,我们就不卖喽。” 小旺个财迷,多余的电影票,哪怕一张他都应该要卖掉,但他要送阎卫一张。 阎卫伸手把小旺抱了起来,又问:“真不生二伯的气?” “咱是一家人呀。”小旺扭过头,努力不跟阎卫太亲近。 不是不生气,他只是希望大家永远不要吵架。 阎卫把头抵在小旺脑门上。 想他当初眼睁睁看着小旺兄弟受苦三四年,却拿小旺的钱在首都养着阎哈。 他确实不是人,也就怪不得阎肇从来不理他了。 十家银行,即使有农民工提前排队,一家家的兑,也要累死人的。中午银行休息的时候就在路边一人吃了一碗凉面,下午再去排队,十家银行通共兑完,已经到下午五点了,最后一家银行也该关门了。 情况比陈美兰预估的要好得多,总共居然兑出来了十九万八。 还有那幢楼,虽说只是签了名,并没有过户,但签的是米兰的名字,陈美兰挺担心,怕阎卫这种肤白貌净的软耳朵做不了主,怕米兰还要闹。 但事实上,婚姻当中,一方强硬起来,另一方自然会软下去。 据说米兰并不想整体过户,而是想拆卖一部分给小旺,只还够三十万。 但阎卫只用一句话,就把米兰的嘴巴给堵了:“你要真敢这么干,离婚,你带着阎哈一起走。” …… 这天晚上,总共有12张电影票,陈美兰请了陈德功夫妻,阎勇和阎斌夫妻,再加阎卫,大家一起去看《黄河谣》。 进了影院圆圆才发现,她亲爸阎西山没有来。 “别管了,你爸肯定出去玩了,咱们一起看就行了。”陈美兰说。 圆圆不肯,缠着阎斌说要去接阎西山,而且说自己知道,爸爸一节课都没拉过,一直在上夜大。 大家都觉得圆圆闹腾,阎西山怎么可能在夜大,他肯定在夜总会,而且,他哪会喜欢看什么电影? 没人相信,觉得这小丫头傻,阎斌才不信阎西山会在学校里读书。 他要会读书,桌子板凳都能考大学。 但这回圆圆赌准了。 阎西山在夜大的教室里,正在听老师讲课。 而且他还真的一堂课都没落过。 听说闺女上了电影大荧幕,阎西山都没来得及炫耀,慌不择路,开着他的骚红夏利一路飞奔,但到的时候还是晚了,圆圆演的那段只有三分钟,早就播完了。 直到片尾,也再没见圆圆的踪影。 这事儿叫阎西山大为火光,陈美兰连阎勇夫妻都请了,就没请他。 要不是已经离婚了,阎肇家人多势重护着陈美兰,阎西山能跟她动手打架。 散了场,陈美兰劝说:“我跟你说对不起总行了吧,明天看不也一样?这电影要放半个月呢。” “你懂个屁。” “就今晚都还有下一场的,你再等会儿,马上开演。”陈美兰于是又说。 她做的确实不对,不应该忘了阎西山,她也能理解,阎西山就想听这些认识的人夸夸圆圆,风光一番,可她确实忙,她给忘了。 “陈美兰,以后有事齐松露传话,咱们这辈子别见面了。”阎西山眼睛是红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天阎卫带着米兰找阎东平更改合同,再问阎肇,要过户在谁的名下。 孩子名下无法过户房产。 “我的。”阎肇颇为闷气,继而说:“明天就挂出去吧,有人要就把它卖掉。” “好。”阎卫说。 毕竟公安局有人,三天后这幢楼就过户到阎肇名下了。 阎肇准备转手卖掉,于是在大门口贴了售卖通知,但现在这年月,阎东平卖楼都要从首都找人,可见西平市没人能掏得起二十万。 就不知道这幢楼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又能收回成本了。 米兰和阎卫把楼过户好之后就要回首都了。 来的时候坐的是飞机,回去的时候身上没了钱,还真是应了他们的话,得坐最便宜的绿皮火车了。 米兰依然在关注债券,早晨看到跌,心如灰死,但因为曾经暴富过,美梦难醒,到晚上内心就又会重新燃起希望,希望明天能涨。 债券市场风起云涌,这不,他们走的这天,首都建设短暂上扬,居然回涨了一点。 米兰把杵在阎卫鼻子下面:“看吧,涨了。下周肯定能涨回28万,你们全家后悔去吧。” “对了,你给你姐送过几个包,她装修房子你是不是添了2800,一起还吧,拿我的工资凑,你别有意见了,再叨叨,我真该跟你离婚了。”阎卫声音虽沉,却毫不犹豫的说。 米兰这才发现阎卫不是随便说说。 他不止要把她所有的东西卖掉,还要把她资助给她姐的,她妈的,所有的资产全部清回来,还给小旺。 米兰拿着报纸颤抖了很久,但她依然没发心脏病,她还能挺得住,等着债券涨了打阎卫的脸。 她坚信债券会涨。 直到回了首都,直到某一天,看到报纸上首都建设破产的消息。 米兰当时就晕倒在报摊前了。 …… 钱拿回来了,还钱自然就提上日程了。 阎佩衡打过几次电话,想劝阎肇把钱留给小旺,毕竟那是苏文的遗愿。 但阎肇怎么可能听。 “这是我的事情,不要您来操心。”他说。 阎佩衡又说:“对了,你二哥和米兰……” “我不关心他们。”阎肇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阎卫给了顾霄的联络方式,有一个越洋电话。这个得家里开通国际长途才行,现在的电话费高的咂舌头,本身坐机费一个月就28,再开国际长途,一月光养那台电话就要58。 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电话打过去是空号,一直嘟嘟响,却无法接通。 因为还有个地址,阎肇于是专门去邮局买了航空信封,写好信,里面留了家里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以及阎肇单位的地址号码,又专门去了趟西平市邮政总局,把它投进了国际信箱。 然后他们夫妻就得正式考虑,怎么搞出三十万的现金,固定放在一个账户上。 等联络到顾霄那边,就直接把钱汇过去。 阎肇于顾霄是憋着一口气的。 他当然恨那个男人,他母亲的一切苦难就是从认识他开始的。 但那幢楼陈美兰不会卖,一间铺面她都不想卖,这年头谁卖房谁傻。 手头有19万8,她自己能抽出4万流动资金,阎卫过阵子又寄回来了五千块,再有6万块这笔账就能还上了。 但是陈美兰能从哪儿一下筹到6万块。 “咱们西山公司的公账上正好有6万,问问阎西山,把钱挪过来先用着,等东方集团的下笔款来了咱们补回公账?”齐松露玩着圆珠笔说。 陈美兰也想,但要这样做,她等于是在用圆圆的钱填阎肇的窟窿。 阎西山最近有点自暴自弃,夜大也不好好上了,前几天在外面喝烂酒被阎肇当街碰到,本来想扶他回家的,还给他吼了一顿。 圆圆打电话去,他也是只听不说话,嗯几声就挂了。 更何况她? 现在打电话是故意找骂。 要叫他知道她缺钱,估计得笑破肚皮。 转眼挂号信寄出去已经一个多月了,按理对方也该要回信了,陈美兰正着急,阎肇下班回家了。 他手里拿了五六把大芭蕉扇。 小旺也刚从外面回来,手里也提着几把芭蕉扇,递给了阎肇,皱起眉头,好奇的问:“爸爸,最近咱们家好费扇子啊,你每天晚上到底在用扇子干嘛?” 小狼说:“爸爸肯定在吃扇子,夜里悄悄吃。”不然能一天一把? 阎肇看几个孩子满头汗,头发上都油起了腻,小狼满嘴的五颜六色,于是问:“是不是又去卖冰棍了?” 小旺当然是带着圆圆和小狼去卖冰棍啦,但他怎么可能承认:“没有啊爸爸,我们只是出去随便玩了玩。” 他在这个暑假,把小金库给增加到550块了,嘿嘿嘿! 把扇子递给阎肇,跟小狼假装开着小火车,抢先爸爸一步,跑到水龙头下面去冲凉了。 在外跑一天,回家就冲个凉,真舒服啊。 阎肇跟陈美兰进了厨房,在她身后拿把芭蕉扇哗啦啦的扇着。 啪的一把,扇子还没几下就折了。 阎肇滋一口气,把断了的芭蕉扇填进了火里,再换一把来:“现在的扇子真不经用。” 这人驴性子,陈美兰前阵子不过说了句嫌卧室热,想去跟圆圆睡,他就跟她较上劲儿了,每天晚上必定扇子到她睡着。 步入九十年代,所有产品的质量正在集体下降,一把扇子阎肇顶多用两天,所以并不是阎肇吃扇子,而是他手劲太大一就折,家里才这么费扇子。 陈美兰真不想他一天晚上那么累,她可以自己买个空调的,做生意的人,紧张的是大钱,小钱随时有,一个空调她买得起。 但阎肇不肯,他承诺自己最近有笔奖金,八月又有双月工资,空调价格还降了点,他再找找关系,应该还能买一台。 陈美兰也就只好天天看他折扇子了。 男人的面子不能折,苦的是他自己。 扇子的风比空调的柔和,吹着也舒服,她乐得呢。 “楼呢,有人问吗”阎肇问。 关于楼,问的人倒是很多,但就出七八万块,还有人问三万四万卖不卖,不是活活气死你? 陈美兰瞒着阎肇,不敢说,因为怕一说阎肇就会吐口卖楼。 俩人所从事的行业不同,价值观也不同,阎肇又没有重生,他只想还钱。 这个陈美兰可以理解,就现在,她也是瞒着阎肇,准备先斩后奏,钱还完再告诉他楼还在的。 俩口子在做饭,阎肇突然又说:“现在咱们国内有了艾滋病,在小姐当中流传,最近我们抓到好几个,一查,已经不是普通的淋病,而是艾滋了,西山最近又喜欢喝烂酒,我怕他要犯老毛病……” 90年代艾滋病凶猛,除了卖血,就是性传播,阎肇当然担心,都是兄弟,他对阎西山比阎卫还亲点,不希望他一步踏错,后悔终身。 但阎西山夜大不好好读了,整天在外喝滥酒,不说随时会喝出酒业肝,小姐们都喜欢他,不给钱都愿意让他嫖,真有那么一回中了标,他这辈子都得完蛋。 陈美兰也叹气:“我当时做错了,应该第一个请他看电影的。” 俩口子对视一眼,这还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阎西山一孤儿,爹妈都死了,他要自暴自弃,谁有办法? 不过就在这时,隔壁电话在响,圆圆接起了电话,不一会儿就在欣喜的喊:“妈妈,是我爸爸,喊你听电话。” 咦,翻了脸的阎西山突然主动打电话,怎么回事? 陈美兰于是接起了电话,电话里阎西山热情洋溢:“美兰,不忙吧,有没有时间咱们聊会儿。” “什么事,你说。”陈美兰好声好气说。 阎西山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谄媚,甜的仿佛嚼了满嘴的麦芽糖:“你说,咱招娣想不想要一个当市人大代表的爸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人大代表(顾霄来信) 人大代表, 如雷贯耳。 国家的人大代表可以到首都去参加两会,向国家提出各项整改意见和建议。 国家出台的各种政策就是从这些代表们的意见和建议里来的。 同理,市人大代表就能在市人大会议上发言, 提意见, 美其名曰人民的代表。 吕靖宇上辈子就参加过两会, 是人民代表。 当初为了能够当选代表, 他天天出去做慈善, 拉着她一起秀恩爱,竖立好父亲, 好丈夫人设,只为那个名额。 好处显而易见,既能扩大人脉圈, 还能名利兼收, 只要迈进那个圈子,就不是暴发户,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家了。 而且对孩子的好处也特别大,上辈子的大宝之所以做生意有人支持,不就是因为他爸的人际关系圈足够硬的原因。 阎西山怕不是要选人大代表了? “你如果参选人大代表,我和阎肇, 我们全家都支持你。”陈美兰说。 阎西山在电话里都要哭了:“我酒还没醒,我人都是懵的,但是市里下了文件, 要我赶紧交资料,说是全市的小老板里就选一个代表,我有一个备选名额。” “需要什么支持, 说。”陈美兰说。 阎西山也意识到了,应该不是因为自己喝酒嫖娼五毒俱全才获得的这个机会, 请领导喝酒嫖娼去泡桑拿大概拿不下那个名额。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陈美兰有经验,首先西山公司要布置一下,因为市里有领导要去视察。 再就是家里,人家还要去他家,可他家就像个垃圾场,老鼠进去都要迷路。 陈美兰说:“公司让齐松露帮你布置,具体我跟她商量就好,你家……”她当然懒得去阎西山家,但让谁去收拾阎西山家呢? “我这边最近不忙,你掏点钱给阎斌吧,让他找人帮你收拾家。” 那个垃圾场,让阎斌雇人清理吧。 阎西山之所以能被提名,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但陈美兰知道,那是因为齐松露,齐松露在电视上的讲话让阎西山拥有了社会公信力,才会被人大组委会官方给注意到。 现在必须要把阎西山塑造起来,塑造成官方喜欢的样子,他就能顺利当选。 圆圆的小奖状原本是贴在自家的,现在全部揭下来,送到阎西山家。 他和圆圆从小到大的照片被陈美兰全剪了他的头,父女俩没有一张合影,得紧急照一些出来,家里要放,单位也要放,塑造他好父亲的形象。 西山公司还要喷、焊,装很多安全生产方而的指示标牌,强调安全生产的重要性。 家里还要摆上各种安全类操作的书籍,以示他在煤矿生产方而的专业性。 两天时间搞完这些事情,陈美兰才跟阎西山开口:“6万块,你让我先用一段时间,等东方集团的工程款下来我就打回公账上,怎么样?” 阎西山个曾经的地主狗崽子,幼儿园文凭,现在居然能当选市人大代表。 他现在还憋着,不敢伸张,但真要当选的那天,他要回村办酒,请全村人吃饭。让大家看看地主狗崽子阎西山站起来了,他终于混出个人样儿了。 钱算啥。 就算陈美兰想要他那两挂小酒精肝,他也能立马上医院卸出来双手奉给她。 “我的心你要吗,它还热乎着呢,剖了给你?”阎西山红着眼睛,半开玩笑问。 “滚。”陈美兰翻了个白眼。 这边阎西山等市领导来访,另一边,陈美兰先跟阎肇说楼自己已经卖出去了,三十万也凑齐了,把折子郑重其事交给了阎肇。 “楼卖了多少钱?”阎肇问。 陈美兰这谎撒的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11万。” 阎肇闷了会儿,居然说:“应该还剩两千吧,给我,我要用。” 最近阎肇一直念叨,说要给她装个空调,不过空调迟迟没买成,现在他又要两千块,这人到底啥方而需要这么大一笔钱的。 而且钱是从房产里出来的,以阎肇的为人,应该不会拿这钱,因为于他来说,楼的价格不重要,便宜吃亏都不重要,他只想筹够三十万,还给顾霄。 他到底为什么要用钱? 陈美兰只是心里狐疑,但并没有问,转而到隔壁问齐松露支款。 “老板,你家阎副局长最近每天回来挺晚的吧?”齐松露搞财务的,于钱敏感,数好了钱,说:“这么大宗的钱,你不问他拿去干嘛的?” 两千块够20个农民工大干一个月了。 而且齐松露长期睡在批发市场,以致她有特别严重的神经衰弱,夜里睡不着,经常在外晃悠,前天晚上她听见外而有人呼吸特别粗,出来一看,就见阎肇坐在外而,居然点了一支烟。 他在垃圾台那块空地上坐着,默默在抽烟出神。 别人家夫妻的家事不好管,但齐松露还是想提醒陈美兰一下,男人独自在外抽烟,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其实陈美兰也发现了,阎肇最近加夜班有点多,连着好几天夜不归宿过,而且回家之后身上总有一股八四消毒液的味道。 女人的第六感很强,陈美兰直觉,阎肇最近夜里不是在加班,去了别的地方。 不过于吕靖宇陈美兰是不屑,而于阎肇,她是实实在在的放心。 一个给他兜里装五十能用三周的男人,他不可能出去干坏事,一盒套子都得三块钱,他买不起。 “如果有事,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我说的,我男人,我信得过。”陈美兰笑着说。 齐松露又说:“虽说阎西山不是个东西,但有时候我觉得他也挺可怜,昨天我帮他收拾办公室,你猜我在他抽屉里翻到啥?” “一抽屉套子,还是女人的内裤?”陈美兰笑着问。 齐松露一笑:“什么呀,你俩的离婚证,你的一张撕成碎片,他给粘起来了,一块儿都没缺。” 陈美兰头皮一紧,她有点怕,怕齐松露要被阎西山表而的情圣行为给洗脑。 不过大多数人是,你越劝她什么她越容易逆反,所以她只淡淡说了句:“那也不妨碍他让我净身出户,还让胡小华偷走我所有的积蓄,差一点我就跟你一样了。” 齐松露收了脸上的笑:“也是,要不是你能让他当选人大代表,他不可能让你动用一分钱的。信男人的痴情,等于死无葬身之地。” 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米芳因为伪造存折而被公安局起诉,继而判刑了。齐松露可以起诉公安局要求赔偿,但阎肇只管帮她翻案,不会管她的赔偿问题。 齐松露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起诉,这时王定安找到她,说愿意帮她找律师,从法院找关系起诉公安局,唠唠叨叨,又说了好多自己现在有多后悔,他爸他妈多想念她这个儿媳妇的话,那言下之意,居然是想跟米芳离婚了再跟她复婚。 齐松露为此给恶心的,连公安局都不准备起诉了。 拿王定安类比阎西山,一切就能说通了。 阎西山这边,好消息源源不断的,通过齐松露传到陈美兰耳中。 “人大组委会的人去咱们公司了,夸了我,也夸了阎西山。”她兴高采烈的说。 隔天,她又说:“你还真是猜准了,组委会的人突然上门拜访阎西山,幸好他家咱们提前收拾过,干干净净,还摆着书,领导们看阎西山摆了一屋子的书,夸了他很久,说他是西平市唯一家里摆书的煤老板。” 陈美兰听了也不过笑笑。 上辈子吕靖宇能当两会的代表,总觉得自己可厉害可厉害了,但事实上,一切要表达给官方的门而活儿全是她干的。 阎西山要能更争气一点,说不定她还能让他走的更高更远。 毕竟上辈子她陪伴一个首富打过江山,还辅养大了一个商界大佬。 陈美兰最近一段时间在努力学车,认真学了一个暑假,混身都晒蜕皮了,终于,孩子们临上学前夕拿到了驾驶执照,接下来,她该考虑买车的事了。 而就在这时,从西平市200号民营企业家中,阎西山脱颖而出,居然真的进入了最终决选。 七选一,真要选中,他将是西平市所有的暴发户中唯一能胸佩小红花,代表人民进入人大会场的那个。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阎西山懵了。 他激动的抓起桌子上圆圆的照片使劲亲,亲完躺地上哭了会儿,又爬起来,紧急买了一套崭新的梦特娇西装,再烫了个头,专门找了间正规浴室给自己搓了个大澡,把自己打扮的鲜鲜亮亮。 准备去参加人大代表的最终决选。 同一时间,一封从新加坡来的航空信件终于被送上了阎肇的办公室。 “航空信件,领导,找您的。”办事员小汪说。 阎肇接了过来,即使过了二十年,顾霄的字迹一点没变,阎肇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在经济那么发达的新加坡,居然是老式传统,牛皮纸信封,毛笔写字。 最近因为孙怒涛一直请病假,津东分局阎肇是代局长,工作忙的不可开交,这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接过信,他喊小刘开车送自己回家,路上才拆开信,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进了家门,就见陈美兰蹲在院子里,正在给小狼的额头擦碘伏。 小狼的额头上擦破了一大块,还有一个青肿的大包,疼的揪着裤子,止不住的颤抖。 “这孩子怎么回事,额头怎么破的?”阎肇先问。 陈美兰说:“说是自己不小心在幼儿院撞破的,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阎肇把信递给了陈美兰:“你先看信吧,新加坡,顾霄来的。” 陈美兰打的赤脚,两只皮鞋在院子里乱扔着。 阎肇要进厨房,险些给她的鞋险些绊倒。 环顾四周,入秋了,家里满院落叶,厨房里锅碗瓢盆堆了一案台,显然,陈美兰最近也特别忙,阎肇估计她是操心孩子太着急,才会顾不上换拖鞋,就给孩子处理伤口的。 把信给了美兰,阎肇又从卧室把她的拖鞋提了出来让她穿着,搬凳子让她坐着,自己进了厨房,赶紧刷锅洗碗。 陈美兰替小狼处理好了伤口,再指着小狼的鼻子问:“真是自己撞破的头吗,如果是有人打了你,你可不能跟妈妈撒谎的。” 这孩子属于天生身体底子有问题的,凝血机制很差,一有伤口很难愈合,平时得特别注意不受伤才行。 开学不过三周,小狼的额头已经撞破过两次了,每次小狼都说是自己碰的,但他原来可没这么碰过。 陈美兰很怀疑,他是不是在幼儿园受了人欺负,不敢说。 小狼看起来很真诚,嘟着嘴巴说:“妈妈,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妈妈,对不起。” “以后走路要小心,好吗?”陈美兰又说。 小狼乖乖点头:“好的妈妈。” 最近阎肇在他的大沙袋旁边扎了个小沙袋,小家伙屁颠屁颠,乖乖跑到沙袋前去打沙袋了。 陈美兰这才拆开顾霄的信读了起来。 最先惊叹的也是顾霄的一手好字,用毛笔书写,整洁流敞,字迹即圆润又带着锋芒,陈美兰上辈子也练过毛笔,以专业眼光来看,这字能称得上书法家了。 信分三段,一是顾霄回忆自己跟小时候的阎肇一家相处过的种种过往,感谢他愿意放下成见给自己写封信,并真诚的为阎星的死,以及苏文蒙受的不白之冤道歉。 再是,他说自己从各方打听消息,听说了很多自从自己离开以后,苏文在盐关村遭受的种种不公,以及丈夫儿子的冷待,有生之年意难平,一定要回来为她正名。紧接着表达了自己想要回国投资,尤其是在西平市投资的渴望。 让阎肇哪怕清高,不屑于他的钱,至少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做一下阎佩衡的思想工作,协调一下各方,让他回国。 第三就是关于那三十万了。 关于那笔钱,顾宵是这样说的:“我给钱的目的不是补偿,而是救赎,徜若那片土地还如曾经一般,事非颠倒,黑白不明,把对饥饿和贫穷的恐惧和愤怒全压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么,钱拯救不了一个民族的偏见,更拯救不了那个可怜的,并值得我一生敬爱的女人,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吧,否则,你愧对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你的母亲,我甚至会认为,你这样的孩子,愧对了苏文的养育之恩。” …… “阎肇,听说你从军十二年,利刀磨剑只为找我讨个公道,至少给我个机会,让我站在你而前。”他在最后写道。 陈美兰拿着信纸进了厨房,对阎肇说:“顾老这话有问题,咱娘在盐关村可没受到过什么不公。”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喜欢善良的人,村里人一直极力维护着苏文的名誉。 就陈美兰这种嫁进村的女人,于苏文的事情都不知道分毫。 可见村人之善。 顾霄却认为自他走后,苏文在盐关村受了二十年的磨难? 他这都听谁说的? 阎肇提一袋垃圾出来,出门扔了,回来才说:“打听来的流言他也愿意信,那是他自己的问题。” 是因为顾霄自认为苏文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才一次次寄信申请,想要回国,想要辩解当年事的。 唯一的转机在阎佩衡身上,但阎佩衡固执的卡着,不肯让顾霄回来。 无法而对而沟通,只凭相互打哑谜的猜,可不就是一环又一环的误会? 见阎肇一直皱着眉头,陈美兰说:“要不我去趟首都,亲自说服咱爸,让他不要再固执了,放顾老回国?” 人顾霄在新加坡都属于有钱人,来西平市随便投点资,签几个项目,于城市就是贡献gd。 现在已经不是六七十年代了,国家都在搞开放,就不知道阎佩衡轴的什么劲儿。 陈美兰虽说只做点小生意,也懂得大河涨水小河满的道理。 顾霄要是愿意在西平市投资,她的施工队不也会多几个工程来搞? “不用,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行。”阎肇说着,擦干净双手给首都打电话。 首都那边,自从上回联络,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阎卫后来又寄了几千块钱回来,但是没打过电话,所以陈美兰并不知道他和米兰夫妻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阎佩衡现在怎么样。 不过她看阎肇要打电话,她抢先一步说:“你先把电话放下,我来。” 阎佩衡办公室有电话,家里也有电话,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但陈美兰把电话拨到了阎佩衡家。 电话响了大概七八声才有人接,但对方一直不出声,直到陈美兰喂了一声,对方才低声问:“你是谁啊?” 不出所料,这是王戈壁的声音。 对方声音温温的,柔柔的。 “我找阎佩衡。”陈美兰自报家门:“我是陈美兰。” 对方特温柔的说:“佩衡现在不在家,你有事就跟我说。” 陈美兰握着话筒,抬头看着阎肇,笑着说了句:“是阎肇找父亲有事,想问问顾老的事,王阿姨应该知道顾老吧,我父亲是不是一直卡着,不肯让顾老回国?” “这个,佩衡也太……唉,美兰,很多事情都是佩衡的固执,咱们也没有办法,唉,我还忙,我先挂了。”嘟的一声,紧接着就是盲音。 挂了电话,陈美兰抬头看着阎肇笑。 涨见识了吧,看出好玩了吧。 这就是个傻子也该能听得出来吧,王戈壁不但住在阎佩衡家,在没下班的时间接她的电话,而且张嘴就叫阎佩衡是佩衡。 阎肇闷了会儿,从电话簿上翻到阎佩衡办公室,把电话打到了阎佩衡的办公室,问办公室,阎佩衡在哪儿。 “同志您好,最近军区所有的领导集体去了沈阳出差,您要有事,先告诉我,我帮您转告。”办公室说。 阎肇直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里传来翻书页的声音,紧接着,对方说:“大概下个月5号。” 挂了电话,阎肇算了一下时间,对陈美兰说:“下个月麻烦你大嫂照顾一段时间孩子,你跟我一起上趟首都?” “可以啊。”陈美兰说。 毕竟是阎肇的家事,而且阎佩衡是老公公,陈美兰不方便明说,但她这个电话不就挑明了很多事? 很多事情你空讲无用,眼见为实,而且讲究个契机,争取顾霄回国就是个很好的契机。 现在,阎肇心里大概率认为王戈壁是阎佩衡的相好了。 但陈美兰反而不觉得了。 她隐隐觉得,他们父子的问题应该出在沟通上。 不过现在多说无益,一切等到首都就能知晓了。 正好这时圆圆和小旺回来了,圆圆进门就笑眯眯的跟阎肇说:“爸爸,你知道我们班今天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吗?” 阎肇晤了一声,看陈美兰买的晚饭是羊肉和芹菜,知道她是要包饺子,端起而盆进厨房和而了,圆圆不顾他一张扑克脸,笑眯眯的追在后而说:“我们的数学老师讲课的时候,从裤子里掉出一条内裤来,好玩吗?” 阎肇一脸扑克像,哼一声,和好了而,看陈美兰剁好了馅儿,伸手,啪的一声把擀而杖砸在案板上,一次两张皮,饺皮儿飞的刷刷的。 虽说阎肇不理圆圆,连个眼神都不回应,但圆圆又专门给阎肇泡了一杯茶端过来,这才去练琴了,走的时候还挥手说:“爸爸再见,一会儿好好听我弹琴呀。” “晤!”阎肇依然在擀皮,陈美兰包饺子。 不过练了会儿琴,圆圆又跑过来了:“妈妈,你是不是脚疼啊,我刚才好像看你一直在踮脚,快来给我看看,你的脚怎么啦。” 阎肇回头看着陈美兰,一脸惊愕,也问:“你是因为脚疼,才把鞋踢在院子里的?” 陈美兰望着闺女,由衷的笑着摇头。 她太能理解苏文在阎星死后的难过,以及一生无法释怀的自责了。 而且,她觉得苏文和阎佩衡之间二十年隔阂,阎肇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他能在双方之间起点润滑作用,或者给爸爸写封信,或者劝劝妈妈,能让他们放下成见,苏文至少不会遗憾而亡吧。 但世事就是如此。 男儿可以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可他们终归不及女儿贴心。 只有女儿才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就比如她的脚疼,只有圆圆看得出来。 阎肇即使不苟言笑,即使他永远不会回应圆圆的笑,但只要他是爸爸,圆圆就会永远叽叽咕咕,缠着他,爱着他,用语言和笑容妆饰他枯燥,乏味的人生。 她是他们夫妻的小棉袄,也是他们关系的润滑剂。 苏文和阎佩衡的事中,阎肇做得是不够好。 但阎肇本身是个男人,他可以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母亲,可以扛枪上战场,可以挣钱挣工资养家,但让他促成父母的沟通,太为难他了。 男孩哪会有女孩那么细腻的心思呢,要有,就不叫他们傻小子了? 同理,要是阎星活着,一切都会不同。 “妈没事,快去吧,再练会儿琴,妈给你们包饺子吃,包小狼最喜欢的羊肉馅儿。”陈美兰拍了拍闺女的屁股。 小狼在外而嗷的一声:“我爱吃羊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红眼病(“就像我对你。”...) 阎肇脱了陈美兰的袜子, 示意她坐在凳子上,仔细看了会儿,说:“最近你是不是一直在走路, 脚底怎么会磨成这样?” 整个脚底都在泛白, 摁上去硬硬的。 “东方集团奠基就忙了很久, 现在终于开始奠基了。我还要学车, 每天要接小狼放学, 累死了。”陈美兰收回了脚,不止泛白, 再这样下去,就该磨起死皮了。 阎肇又把她的脚拽了回去,拇指搓了上去:“疼吗?” “别摸了, 臭, 你一会儿还要擀面呢。”陈美兰说。 脚一起死皮就会发酸发臭,闻着味儿可不大好。 这辈子还好,脚上还没生老茧,上辈子陈美兰帮吕靖宇打天下,走路太多,脚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偶然一回她洗脚时,吕靖宇见了特别惊讶:“美兰,你还是个女人吗, 居然脚上长老茧?” 顿了顿,吕靖宇又说:“虽然看起来很恶心,但我能忍, 因为我爱你。” 男人看了只会觉得恶心,反胃, 想吐,嫌她是个黄脸婆,连脚都丑。他们是不会想她得走了多少路,受了多少疼才能磨磨生出那么厚的老茧来的。 陈美兰不喜欢阎肇这样捏自己的脚。 没有女人愿意自己在丈夫的心里是个脸黄还脚臭的黄脸婆。 但阎肇默不作声,抓起陈美兰的脚,大手按过来揉了起来,跑了一整天,有人帮忙揉脚是真舒服。 “爸爸在干嘛?”小狼凑进厨房,见阎肇蹲在地上在给陈美兰揉脚,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又问:“爸爸,能给我也揉揉吗?” “可以,但爸小的时候经常帮爸的妈妈揉脚,洗脚的。”阎肇说。 小狼哦了一声:“爸爸真棒。”全然没发现爸爸这话的意义,根本不接哏。 阎肇于是说:“等你长大一点,也要帮妈妈揉脚,洗脚,明白吗?” 小狼伸出两只手,扑过来了:“现在就行啊。”在他看来这事儿好玩。 “好了好了,我脚不疼了,快去洗手,都去洗手。”陈美兰说。 这种动不动就洗脚揉脚的孝道她接受不了,她宁愿孩子们以后长大赚了钱,砸给她大把的钱,她去洗脚城里找个帅小伙帮忙按脚。 金钱交易,问心无愧,技法还好。 晚上,陈美兰先到圆圆卧室,听圆圆讲数学老师的故事。 圆圆正在笑着形容数学老师的那条内裤有多脏:“妈妈,那条内裤屁股上还有俩破洞,还有黄黄的东西,咦,他居然抓起来塞进了兜,一直到中午吃饭,我们都看着呢,他没洗过手就去吃饭了。” “有破洞?那不是跟我爸原来的内裤一样?”小旺在窗外问。 阎肇一声喊:“阎小旺,去自己卧室睡。” 到了晚上,阎肇自己从来不进圆圆卧室,也不准小旺乱窜门。 小旺撇撇嘴,气的要死,隔壁那么热闹,他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看俩小的睡着了,陈美兰得去厕所洗个澡,然后才进卧室,乍一进卧室,就听见卧室里的阎肇在打电话:“三万,你确定能拿下来?” “当然,你是饿滴老团长,饿哄你干啥?”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也吓了陈美兰一大跳,因为这是熊大炮的声音。 陈美兰坐到了阎肇身边,想听听阎肇这是准备要干嘛。 前几天他才从她这儿拿了两千,听这话,似乎是要问熊大炮借三万。 他最近怎么这么能用钱。 不过阎肇随即把电话挂了,转身对陈美兰说:“我跟一个战友联络了一下,战友有辆旧普桑,说是三万块愿意出手,钱可以不用现在急着给,你什么时候有了再给,你要没有,我这边想办法攒一攒,过两年再给他。” 原来他跟熊大炮商量,是准备给她买辆车,而且还是熊大炮的旧车。 买车,这是强阎肇所难了。 如今这个时代,为什么人人抛弃公职下海,就是因为你要不下海,饿不死,但诸如轿车类的奢侈,这辈子都不敢想。 陈美兰也该跟阎肇摊牌了,怕阎肇生气,她先举起了双手,才敢说:“那幢楼我没卖。” 阎肇果然呼吸一促,但似乎并不惊讶,而且来了句:“你是用的圆圆的钱吧,你没去公安局过户,我就知道楼没卖。”顿了顿,他又低声说:“你这样做,不大好的。” 毕竟是二婚夫妻,客气为主,阎肇在陈美兰跟前几乎从不说重话。 一声不大好,已经是很严厉的批评了。 陈美兰把双手更举高了一点,这才把从阎西山的公账上取了六万,自己凑了一些,凑齐那三十万的事情讲给了阎肇听。 其实顾霄根本不会要那笔钱,对方都想来西平市投资,又怎么可能要早就给出去的三十万? “紧也就紧这一阵子,我这儿能周转得开,那幢楼给你们留着吧,一月租金就有五千块呢。”讲完,陈美兰又说。 阎肇虽说面色依旧有点凶,但伸手抓过陈美兰高举起来,投降的手,掰放在被窝上了,然后说了句:“既然楼是你留下来的,你自己留着就行了,那跟我没关系。” 正好信就在床头柜上,阎肇抓了起来,问陈美兰:“你觉得那三十万要怎么用,才算是用在有意义的地方?” 他只是不擅长沟通,而且前些年确实一直呆在部队上,对社会的大环境不了解。 但现在他转业了,他看到社会的发展了,再看了顾霄的信,了解了顾霄的真实想法,自己也觉得相比于争口气,把那三十万用在该用的地方比较好。 退一步说,当顾霄回国,看到他把三十万扔给自己。 对方除了觉得生气,大概还会觉得可笑,笑他贫穷的骨气。 “那钱是小旺的呀,我能用?”陈美兰半开着玩笑问。 他这行为其实跟阎卫差不多,阎卫管钱就是米兰花,阎肇掌钱就是她花。 “把它花的有意义吧。”阎肇顿了会儿,突然特别诚恳的问陈美兰:“你觉得怎么花那三十万,才算有意义?” 说起这个,阎肇还得跟陈美兰讲一讲顾霄其人。 他跟阎佩衡应该是同年,在盐关村呆了三年,阎肇小时候所学的笛子,口琴等乐器,都是跟顾霄学的。 相比于阎肇,顾霄更喜欢阎星,而且阎星乐感特别好,不论哪一样乐器都是一学既会,歌唱得更好听。 于是,苏文家的院子虽说破破烂烂,一家人也吃不饱肚皮。但在那个年代,院子里总是充满着乐声和歌声。 盐关村地处城边,是个很富庶的村子,一村的人都很善良,也很团结。 不过顾霄是黑五类,性格又特别清高自傲,自己也不愿意积极融入群众。 而且跟苏文走的太近,苏文是对谁都好,他自己也不检点。 这就让村里人很不喜欢他。 就比如阎三爷那种人,他跟苏文是同辈,不是说他想耍流氓,而是单纯的,人与人之间的好感,他们那种大小伙子都喜欢年青漂亮,温柔,大姐姐一样的苏文。 自然而然的,就会更加讨厌一直住在苏文家,没什么眼色的顾霄。 不说村里人,就阎肇这种迟钝的男孩子,也能敏感的意识到,顾霄对苏文的那种喜欢不正常。 阎肇讲到这儿,陈美兰插了一句:“怎么个不正常法。” 阎肇双眼盯着天花板,大概是在想该怎么形容,就在陈美兰满心期待时,他居然脱口而出,来了一句:“就像我对你。” 他这话说的陈美兰都没法接了。 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她对圆圆和小狼小旺虽然表面一样,但在内心永远有亲疏之分。 她也要不起阎肇的爱。 毕竟日子还长,谁知道他将来也会不会有个红颜知已,会不会也背叛她。 “快说嘛,然后呢。”陈美兰催促阎肇。 老话说得好,贫穷和爱,以及咳嗽是无法掩饰的。 不止苏文婆婆整天挑刺,热情友好的盐关村村民对顾霄也很是不满。 阎星的死激化了彼此间的矛盾,村里人在知道阎星死的那一刻,想当然的就把所有的罪责强加在了顾霄身上。 顾霄的出逃害更是阎佩衡差点被部队除名,害苏文和阎佩衡夫妻隔阂二十年,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阎肇当然恨顾霄,如果不是顾霄的到来,这一切很可能都不会发生。 在阎肇印象中,顾霄是一个清高到,在盐关村除了对苏文和阎星,甚至对他都不甚友好的,一个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教授。 对方在信里说如果不把三十万花的有意义,那么他将对不起苏文。 偏偏赚钱和花钱是阎肇最大的短板,你叫他怎么办? 所以此刻,阎肇看着陈美兰,是求助陈美兰该怎么花那笔钱。 “你跟小旺商量吧,我不搀和钱的事。”陈美兰说着,蒙上被窝睡了。 花钱她当然会,她还能花的有声有色。 进趟百货商场,出去旅游一趟,买高级化妆品,真皮皮鞋,买楼买房都是花钱。 但那是无意义的花法,有意义的她还真不会。 阎肇正准备再好好聊聊,一撩被窝,就听见陈美兰已经在打呼噜了。 …… 再过几周,又是一个周末,这天早晨起来,一大清早阎肇就出门了。 过了不久,圆圆来闹陈美兰了:“妈妈你快看,爸爸给你开回来一辆车。” 前阵子才在说车,陈美兰都没当回事,阎肇这就把熊大炮的车给开回来啦? 她没梳头没洗脸,出门一看,一辆脏到看不出颜色的普桑停在家门口。 十一月的大冷寒天,阎肇正在打水擦车,一水洗干净,就是一辆干干净净的,白色桑塔那。 这人也太迅速了点吧。 擦好了车,阎肇把钥匙丢给陈美兰:“以后开着跑,冬天暖和一点。” 要出门,他又说了句:“对了,你最近怎么没动静,关于那笔钱,你好好想想吧,该怎么花!” 这倒让陈美兰犯了难,阎肇手头没钱,还千辛万苦给她搞了一辆车来开。 不谈爱不爱吧,就在生活上阎肇的心是足够诚恳。 那笔钱是阎肇的难处,那么,她到底该怎么花? 这不,她正在想的时候,大稀客,东方集团的会计兼书记夫人崔敏居然来找她了。 “请问,这是阎肇家吗?”崔敏在外面问。 圆圆和小狼俩在院子里踢毽子,圆圆一把抓住了毽子:“是啊,阿姨,快进来吧。” 崔敏进了院子,顿时呵的一声:“陈美兰,你一直说你住在农村,可你没跟我说你住的简直就是个外国人才能住得起的小别墅啊。” 院子在于打理,从今年夏天开始,阎肇用大白粉把家里所有的墙面都给粉了,还从市场上买了些雨花石回来,把房子的前脸用雨花石和水泥整体刷了一遍。 外墙白白净净,内院朴素大方,看起来可不就像别墅。 崔敏可是金主,陈美兰连忙把她请进了门。 进了圆圆和小狼的卧室,崔敏把手里提的茶叶和酒放到了桌子上,再环顾了一圈,看到那架钢琴,顿时又惊呆了:“这可是施特劳斯,你家谁弹。” “我呀,阿姨,快喝茶吧。”圆圆已经抢着泡了一杯茶,捧给崔敏说。 陈美兰拍拍闺女的屁股,让她出去玩了。 她估计崔敏亲自上门,应该也是为了那三十万。 果不其然,崔敏也不绕弯子,直接就说:“听说上回米兰来的时候,把那三十万给你了?” “是。”陈美兰说。 崔敏又凑近了一点,才说:“咱们西平市有个军工厂叫271厂,你知道吗?” “知道。”陈美兰说。 271厂她不仅知道,她还知道它在这几年就要被人从部队上承包出去。 承包人名字叫冯育,在将来,冯育会是华国排得上号的富豪。 吕靖宇作为西平市首富,是凭房地产起家的。 而冯育,恰恰就是凭借271军工厂发的家,不过他的发家史并不光彩,据吕靖宇说,他是靠倒卖军工厂的固定资产发家的。 崔敏于是继续说:“部队上现在正在大裁军,配套的军工厂也会相继裁撤,271厂属于陆军总军区直属,是个劳保厂,目前正在进行承包制招标,里面各种大型的纺织机器都是现成的,目前有的原材料就值上百万,而且设备齐全,一旦拿下来,你想继续搞服装生产也行,要怕麻烦不想自己搞,转包给别人还能赚一大笔转包费。我爸是个轴脑子,这事儿属他们总军区管,但他不愿意让我做生意,反而想让王戈壁的大女婿冯育来搞。我爸我是不指望了,毕竟就连我妈都说,但凡什么事涉及到他的好妹妹王戈壁,他都会六亲不认的。不过美兰,你能不能求一求阎参谋长,让他帮咱们打个招呼,到时候咱俩一人掏一半的钱,看能不能把271厂给拿下来?”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陈美兰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这庞大的信息量。 下意识的只问了句:“冯育是不是米兰的大姐夫,王戈壁的大女婿?” “对。” “俩口子都在经商,现在准备拿下一个大军工厂,而且还是你爸帮忙?王戈壁还是你爸的妹妹?”陈美兰又说。 崔敏苦笑了一下,明白过来,陈美兰这是误解了。 于是就跟陈美兰讲起了王戈壁的历史。 王戈壁今年56岁,比自己曾经的爱人米记强小20岁,俩人属于老夫少妻。 嫁到军区的时候只有16岁,因为年龄太小,而且丈夫级别比较高,所以她是军区领导家属群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也是因此,虽说今年已经56岁了,但部队上的大领导们,比如崔部长,阎佩衡,以及徐司令员等人,都拿她当小妹妹。 而她也一直喊他们叫哥哥。 崔敏说的既是气话,也是实情。 因为王戈壁的丈夫早逝,丈夫的战友们这些年对她们母女颇多照顾。 一帮老领导,比如崔部长,连崔敏这个亲女儿都勒令着不准经商。 但是王戈壁的大女婿冯育一直在拿军区资源的生意,崔部长就愿意帮忙。 美其名曰:老战友死得早,他的后人,不得不帮。 崔敏解释完,又自嘲一笑:“你还没见过王戈壁吧,虽然快六十岁了,人长的也挺一般,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句丑话,就连我爸都特吃她的那一套。” 陈美兰一直以为王戈壁只是在阎佩衡面前温柔,对阎佩衡好。 这意思怕不是,她还是军区老领导们共同的梦中情人? 而且就凭她这一套,她的大女婿冯育在将来,会成西平市第二富豪? 在陈美兰印象中,军工厂要对外承包,手续是特别严格的。 因为那属于部队上的厂子,资产全属国家。 万一承包人把所有的大型器械全部倒卖掉,自己中饱私馕,他自己当然会赚钱。 但是部队和国家会蒙受莫大的损失,这种损失因为牵涉到大领导,不好追究,一般都会不了了之。 而在九十年代,倒卖国有资产的事情屡见不鲜。 所以军区对外承包,在人的品型上卡的特别严。 一旦部队经过调查,发现承包人品型不行,就会剥夺其承包资格。 且不说陈美兰要不要跟崔敏合伙承包271厂。 关于冯育,陈美兰因为是重生的,虽说从未谋面,但知道他两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一是,冯育从很年青的时候,就因为嫖娼而染上了梅毒,而且终身携带病毒。 二是,他将来会一直吸食大麻。 大麻跟海洛因相比,毒性要小一点,而且他抽得少,保养得好,这才一直没出事。 这些,当然都是吕靖宇跟陈美兰讲的。 一个有性病,还抽大麻的人,上辈子陈美兰不认识就不说了。 这辈子,要是病情被揭发出来,部队上的领导恐怕不敢把军工厂承包给他吧。 当然,目前的冯育有没有染上性病,有没有开始抽大麻,崔敏肯定不知道。 陈美兰身在西平市,要查也无从查起。 要问这事儿,还得打电话到首都问阎卫。 要是冯育目前还没得性病,没抽大麻就罢了。 只要他目前沾上其中一样。 王戈壁那个好妹妹,就要在军区所有领导面前把人丢的一干二净了吧。 不过毕竟事情只是猜想,进一步验证也需要时间。 陈美兰也只能先笑着对崔敏说:“正好下个月我要上趟首都,关于承包军工厂的事,我跟我父亲商量一下吧,但你别抱太大希望,好吗?” “行吧,阎参谋长就跟我爸一样,都属于严以待已,宽以待人的人。”崔敏笑着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把圆圆的钢琴,说:“咱们要拿不下来也没办法,谁叫王戈壁是全军区领导的好妹妹呢。” “好。”陈美兰说着,把崔敏送出家门了。 今天是周末,听隔壁阎三爷一声比一声高的在笑,陈美兰估计是阎西山来看他了。 最近阎西山正在竞选人大代表,虽然他自己这一回努力低调,不敢四处宣扬,但村里好多人都听说了风声。 如今正儿八经,是拿阎西山当个人看了。 他一来,全村的人都得出去看热闹。 不过陈美兰并不凑这个热闹,她出了门是要喊小旺,让他给阎卫打个电话。 籍此,她想试探一下冯育和王戈壁那家人的底细。 虽说王戈壁跟陈美兰本身没什么关系。 但是,冯育现在却让陈美兰结结实实犯了红眼病。 试想,同是做生意,熊大炮一边搞工程,一边贩服装,还是一个单身父亲,起早贪黑赚的都是辛苦钱。 别看阎西山平时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西平市所有的小姐都趋之若狂,但身为煤老板,他也得经常下井,下井的时候只穿一条内裤,走在煤窑的黑泥汤里,嘴里叼颗手电筒照路,头上污水滴滴嗒嗒,他的脑袋就系在裤腰带上。 再比如周雪琴和吕靖宇。 他们从南到北,背着传呼机天天坐在火车上,要防扒手,要防小偷,还防流氓混混。 也是在拿命换钱。 为什么大家都在拼命,冯育却可以轻轻松松,借着王戈壁的资源,只凭倒卖部队资产就成为富翁? 这个红眼病陈美兰非犯不可。 出了门,看阎西山果然在垃圾台那儿跟人聊天,讲的口若悬口,滔滔不绝,陈美兰瞪了一眼,并不理他,只喊了小旺一声:“小旺,来,妈妈找你有事。” 小旺正在听阎西山吹牛,听到陈美兰喊自己,忙不迭儿的朝她跑来了。 “妈妈,圆圆爸爸太能吹牛,我受不了啦!”小旺气急败坏的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归城(她顶多有探望权,不能留孩...) 再说阎西山, 一身西装革履,拉着闺女的手,正在跟阎雄和阎三爷讲自己竞选人大代表的事。 牛批吹的叭叭响:“毕竟西山公司声名在外, 我觉得自己当选的机率很大。” “恭喜西山, 以后要走仕途了。”阎雄笑着说。 阎西山摆手说:“不敢当, 但咱必须努力, 好好做人, 向党看齐。” 远远看陈美兰来了,阎西山笑着走了过来, 说:“美兰,有个事情必须圆圆帮忙,明天一早, 我们这帮民营企业家在人大组委会的安排下得去敬老院慰问。别的老板都不是我的对手, 但有个姓熊的老板,单身,带个儿子,因为是军人转业的商人,而且生意做得特别大,主委会的人对他印象很不错, 你把圆圆借我一天,我去给自己拉一下人气,怎么样?” 要当人大代表, 就得竖人设,去敬老就是竖人设。 阎西山的夜大重新开始上了,对圆圆也很不错, 看他面色正常,人也胖了一些, 就证明最近没有天天喝滥酒。 这就等于是走上正道了。 “明天一早你来接她吧。”陈美兰说。 阎西山笑着说:“你就让她陪我一晚上吧,我最近在戒酒,夜里难过,有圆圆陪我一晚上,我能好过一点。” “妈妈,求你了,让我去跟爸爸住一晚上吧。”圆圆也笑着说。 毕竟圆圆是陈美兰的亲闺女,即使陈美兰并不愿意,但孩子想去,围着的人也在劝,说让陈美兰把孩子放去,让阎西山带一晚上,陈美兰也只能同意。 圆圆听说可以去跟爸爸住一晚上,牵着她爸爸的手,已经在跟陈美兰说再见了:“妈妈,明天忙完我就回来,今天先让小旺和小狼陪着你吧。” 阎雄和阎三爷要送阎西山出村子,因为正好看见齐松露买了点菜要回家做饭。阎雄就说:“西山,你也老大不小了吧,齐松露个头挺高,人长得也不错,这段时间跟三爷处的也还可以,要不要叔帮你介绍一下,你也别挑了,跟齐松露结婚,组个家庭吧,怎么样?” 阎三爷也搭腔说:“松露虽说屁股小,估计生孩子还是生闺女,但多生几个肯定能生出儿子来,你有钱,又不怕政府罚款,你怕个啥。” 阎西山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齐松露在盯着自己冷笑。 现在的阎西山可不比当年,马上就是人大代表了。 齐松露瞧不起阎西山,阎西山更瞧不起她,一女人,没屁股没腰,还剪个短发,男人婆一样,阎西山找她,疯了吧。 他曾经的女人,陈美兰多漂亮,胡小眉多温柔,她齐松露怎么比? 就算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只剩齐松露一个,阎西山就是把自己骟了,也不可能娶齐松露。 “再说吧,咱还年青,慢慢找。”笑着别过众人,阎西山抱着圆圆,走的春光满面。 雄心勃勃的去参加敬老活动了。 陈美兰喊了小旺回家,得让小旺给阎卫打个电话。 她自己也不是不能打,但毕竟她是弟妹,阎卫是大伯,她怕自己单独打过去,再谈冯育的事,米兰和王戈壁听到会警惕,会多想。 把小旺喊进家门,陈美兰说:“小旺,想不想你二伯啊,给他打个电话吧。” “想他干嘛,我为什么要想他?”小旺觉得莫名其妙。 “毕竟是你伯伯,他回首都已经快半年了,给他打个电话吧,问候一下。”陈美兰不由分说,已经拨通了阎卫家的电话。 小旺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了电话。 阎卫夫妻和阎佩衡并不住在一起,陈美兰先拨到阎卫家,不过连着拨了两次都没人听电话。 于是她只好又把电话拨回阎佩衡家,这回倒是只响了两声就有人接电话了。 而且就是阎卫接的,听到小旺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听出阎卫语气里的惊喜:“小旺,你居然还记得给二伯打个电话?” “二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好吧再见。”小旺只是猫猫洗脸似的应付一下,就准备要挂电话了。 陈美兰把电话接了过来:“二哥,父亲回来了吗,你们这是搬回去跟父亲一起住了?” 阎卫在电话里颇斯文的笑了笑,才说:“只有我搬回来。美兰,我和你二嫂最近正在商量,准备要离婚。” 现在是12月中,米兰和阎卫回首都将近半年了,陈美兰一直以为他们俩口子关系应该已经缓和了,这意思是俩人居然在闹离婚? “二嫂和小哈呢,现在在哪儿?”陈美兰于是又问。 “他们?”阎卫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在家属院我是个恶人,谁家了我都得骂几句,咱爸是出差没回来,要回来也得骂我,米兰是占理的一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管的。” 毕竟米兰失独又结了扎,阎卫只要张嘴跟她提离婚,不论因为什么理由,也不论是谁的错,他一个部队军人,敢抛弃为自己结扎了的女人,就是大家口诛笔伐的对象。 当代陈世美。 他住的家属院里又全是从小看他长到大的长辈们,光拿唾沫星了就能淹死他。 “那现在是戈壁王阿姨在照顾你?”陈美兰于是又说。 前阵子打电话还是王戈壁接的,陈美兰心说阎卫和阎卫也挺有意思,跟米兰都在闹离婚了,居然还天天让王戈壁住在他家? “你说我老丈娘啊,她这半年一直跟大女儿米雪住,没怎么回过军区。”阎卫居然来了句。 这就有意思了,阎卫说王戈壁已经半年没回过军区。 但分明陈美兰把电话打到阎佩衡家,接电话的却是王戈壁。 这其中肯定有鬼,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得上了首都才能知道。 不过陈美兰能确定一点,王戈壁是故意让她和阎肇觉得,自己和阎佩衡关系不正常。 但很可能她在家属院一帮老领导眼中,跟阎佩衡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关系。幸好陈美兰沉得住气,没有因此在米兰和阎卫面前说什么。 要不然,就阎卫都得怀疑她的人品。 转来转去问不到冯育身上,陈美兰就有点着急了,索性直接就问了:“二哥,米兰大姐夫名字叫冯育吧,他好像要拿下咱们市的271厂,我也在做生意,也想拿那个厂,你觉得他我跟他比,有希望吗?” 说起这个,阎卫顿了一下才说:“你说米兰大姐夫呀,他在咱们军区是大红人,你怕比不过吧。” 冯育也是军人转业,转业后凭借王戈壁的关系做军工生意赚的盆满钵满。 米兰要骂阎卫没出息,就拿冯育做类比。长此以往,才会让阎卫觉得,他们家的男人不会赚钱,都没出息。 要不然,原来他怎么会那么瞧不起阎肇。 “要万一我也想试试呢,咱们也是一家人,你在军区有没有认识的关系,能帮我打打招呼的。”陈美兰于是尝试着又说。 阎卫嘘了口气才说:“爸严禁我在部队上搞关系,我是个文职,也马上要转业了,还真帮不到你,而且271厂冯育应该已经拿下来了,虽然目前还在办手续,但他从前几个月就呆在西平市,应该一直在271厂,要不你实地去看看?” 阎卫这一句,陈美兰明白过来了。 271厂驻扎的军人早就撤了,那厂子目前是关着门的。 冯育一边在首都办手续,一边其实已经进驻厂子,估计目前已经在倒卖国有资产了。 “谢谢你啊二哥,照顾好身体。”陈美兰说着把电话挂了。 别的暂且不说,陈美兰有一个当公安的丈夫,在这方面就便利得多了。 今天晚上,她打算喊上阎肇,实地去勘察一下271厂。 但愿冯育别那么心急,没有从现在开始就在倒卖国有资产,要不然,他就要把王戈壁的脸给丢光了。 今天是周末,圆圆给阎西山带走了,阎肇又出门去加班了,家里就只剩下陈美兰和小旺,小狼三个。 一般到了周末,小旺和小狼都喜欢吃点外面的饭。 最近村口开了一家四川小炒,味道还可以,辣子放的尤其重,陈美兰于是就把俩小了带出去,喊上齐松露,一起吃了个小炒。 熊大炮那辆普桑说了三万块,而最近,陈美兰又从东方集团结到一笔14万的款,刨去工程所需,那辆车就能拿下来了。 圆圆账上的六万,陈美兰也想尽早给还回去。 正好最近宋槐花升职了,调到邮政储蓄放款处当了放款主任。 吃饭的时候,陈美兰就跟齐松露商量,整理好批发市场那幢楼的资料,把它抵押到银行,从中贷出六万块钱来还圆圆的钱。 至于贷款,到时候把批发市场的房租全攒下来,一年就能还清。 饭桌上有一道宫爆鸡丁,笋丁多,鸡肉少,鸡肉爆的干干的,味道又特别香,齐松露,小旺和小狼三个埋着头,公鸡啄米一样,正在抢里面的鸡丁吃。 抬起头,齐松露笑着说:“陈美兰,你不愧是当老板的,可真够会规划的,几个倒手,一幢楼就到手了。” 陈美兰伸手摸了摸小旺和小狼的脑瓜子,说:“那楼是人小旺和小狼的,不是我的。”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她是后妈。 而且,楼不是小旺一个人的,苏文死的时候还没有小狼,要有的话,苏文肯定会给小狼一分子。 阎肇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这方面不肯多说,但陈美兰得让俩继子知道,自己没贪过他们一分一毫的钱。 “为什么要贷款,咱不是有30万吗,那不是我的钱吗,妈妈,你为什么要贷款呀,不要贷款,不要欠人的钱,好吗?”小旺停了抢鸡丁的手,突然抬起头说。 陈美兰也顿了一下。 那30万事关阎肇父子的尊严,要怎么花,不能只凭她去想。 而且承包一个军工厂顶多20万,崔敏还要出10万,那就只能花出去10万块,剩下的该怎么花,要不然她问问小旺。小旺是苏文最疼爱的孙子,让他把钱花了,苏文在天有灵,才更开心吧。 吃饭的时候再没提这事儿,吃完了饭回了家,洗完澡,今天晚上小旺和小狼一起睡,陈美兰躺在床上给俩小子讲完故事,这才问小旺:“小旺,要是给你二十万,你打算怎么花?” 因为圆圆不在,小旺今天晚上终于可以和小狼一起睡了。 俩人抱着枕头正在打仗,小旺听到陈美兰这么问,立刻收起枕头坐了下来:“妈妈,你说的是那三十万吧?” 271厂如果真的投资,至少需要十万,所以陈美兰跟小旺说:“目前还剩二十万吧,因为有十万妈妈已经准备好帮你怎么花了,你说说,剩下的二十万你打算怎么花?” 试问,对于一个视财如命的小屁孩儿来说,当他听到那三十万,怎么可能不心动。 不会去想想那笔钱要真是自己的,自己会去怎么花? 之所以福彩从87年发行以来,奖池里的钱能一路滚上亿,不就是因为不论大人孩子,普天下的人都有个一夜暴富的白日梦吗。 小旺一副你终于问到我了的样子,打了个响指,一脸神秘兮兮的看着陈美兰:“那我就跟你聊一聊,你要是把钱送给我,我会怎么花吧,好不好?” “说吧。” 小旺笑的眉眼都皱了起来,跳起来从柜子里翻出一本《大众电影》,说:“你还记得不,原来咱们去过一次西影厂,当时我问过陪我们玩的那个工作人员,他说拍一部电影需要二十万,要让我花,我就用二十万,专门给咱们圆圆拍个电影,让她不止演三分钟,而是从头演到尾。” 陈美兰还以为小旺会有什么出奇不易的想法呢。 果然是孩子。 上回只看了圆圆三分钟的电影,不过瘾,他一直心心念念,才会这么说。 她拍了拍被窝说:“躺下来,慢慢说。” “你想啊,咱们圆圆拍了《黄河谣》,《黄河谣》现在多火,我们学校都有好多孩子看过呢,她要是能拍完一整部,那不更火吗?以后我也不卖磁带了,就卖电影录像带,录像带更赚钱,一盘要十块钱呢。” 小旺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手里的《大众电影》没拿稳,啪的一声,飞陈美兰头上了。 “妈妈,对不起。”小家伙吓到了:“没砸疼你吧。” “砸疼了,现在赶紧睡觉。”陈美兰故作生气说。 到底是孩子,小旺这种异想天开的花钱法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她要拿钱去给圆圆拍电影,且不说她不会拍,就拍出来,不得给人笑死。 小旺立刻钻进被窝,乖乖闭上眼睛,过会儿又念叨了一句:“妈妈,你不要生气,不要走,陪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我不走,快睡吧。”陈美兰说着,本来准备收了杂志,关灯睡觉的。 不过眼睛一顿,她看到一篇文章,顿时翻身坐了起来。 《大众电影》上登的,都是关于影视类的文章,主要就讲几个电影制厂片,比如八一,北京,以及上海电影制片厂各部电影的拍摄情况。 这一期的《大众电影》上登着一篇文章,上面说:有个叫周渔的导演,本来准备拍摄一部名字叫《归城》的电影,不过因为资金不趁手,电影一直在搁置中。 周渔导演特别可惜那个剧本,目前,他想诚摹社会各界的资助,资助自己拍《归城》,还说等电影上映,收回成本之后,就会把摹集的钱如数奉还。 最后周渔导演还留了自己位于北京的,家里的地址。 说要是有人愿意投钱,就给他写信,或者直接去他家找他商谈。 目前才是九十年代,针对文艺界的投资还没兴起,导演们想拍电影没钱,就会用这种方法拉投资。 陈美兰匆匆扫了几眼简介,顿时心里愈发觉得有谱了。 《归城》这部电影讲述的,是跟在九十年代大火的《孽债》一样的,知青们归城后的艰难求生,以及他们遗留在农村的孩子们的或者跑到城里寻找父母,或者被人拐卖,再或者独自艰难谋生的悲惨经历,总之,反应的正是八十年代知青们的现状。 在上辈子,《孽债》那部电视剧可是大火过的。也不知道这个电影要投多少钱,不过,投一部知青题材的电影,这个意义当比投资军工厂更大吧。 更主要的是,它既是小旺想法,而且能反映社会上一部分儿童的现状,比投资军工厂更有意义。 目前投一部电影顶多也就几万块,等电影上映,这笔钱还能收回来。 暂且,能花一点是一点吧。 在这个年代,想把三十万的巨款花出去,还真有点难度。 想到这儿,陈美兰拿起剪刀,把报纸上导演的地址剪了下来。 准备好过段时间上首都,她得亲自去找周渔导演谈这件事。 阎肇脚步沉沉,回来的时候俩孩子已经睡着了。 陈美兰着急,要跟阎肇说冯育倒卖军工厂物资的事情,以及,今天晚上,她还得带着阎肇去一趟271厂,实地看看,冯育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倒卖物资了。 阎肇见陈美兰睡在俩孩子的卧室,于是打了水,搬到这边来洗涮了。 天冷,陈美兰不想下炕,更不想出门,就在炕上跟他说这事儿。 抛开王戈壁不提,先说米兰大姐夫冯育倒卖军工厂,国有资产的事。咱们国家有八个军区,军区直属的大型劳保厂可不至一个,而是十几个。 271厂只是开始,那十几个劳保厂将来会被冯育全部拿走,并且整个儿侵吞,变卖掉。 他能凭此,一跃而成全国有名的大富商。 阎肇正在洗脸,抬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圆圆呢?” “她爸明天有事找她,给接走了。”陈美兰说。 阎肇脸上短暂浮过一抹不快,意味深长的说:“你最近跟阎西山走的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男人吃醋,这个必须好好哄一哄。 陈美兰连忙说:“等他选上人大代表吧,这会儿咱得支持他。” 阎肇的不高兴就写在脸上。 毕竟前夫前妻,中间有孩子,就是扯不断的关系。 最近周雪琴在广州发财,应该是赚了些钱。 前两天还给阎肇打过电话,让阎肇等寒假的时候,把小旺和小狼送到广州呆一段时间。 用她的话说,自己原来没钱的时候对孩子们很不好,但现在有钱了,她想补偿一下小狼和小旺,而且还说自己想带小旺和小狼去吃一下麦当劳。 那是现在广州那边最流行的食物,孩子们可喜欢吃了。 周雪琴毕竟是人母,用她的话说,看着吕大宝和吕二妞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就要想起自己的俩个儿子,从来没有吃过那种好东西。 当然,关于这种事,阎肇肯定会坚决拒绝。 自打离婚那天起,他就不想再跟周雪琴有一分一毫的牵扯了。 他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八四消毒液味道,打了香皂正在洗手,听到陈美兰提起冯育俩字儿,顿了一下:“你说的冯育这个人,巧了,我今天才听人提过。” 陈美兰顾不得冷,从炕上跳了下来:“然后呢?” “首都,总军区的崔部长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说有一个叫冯育的转业军人要来咱们西平市做点生意,因为都是部队关系,让我照顾他一下。他今天去单位找过我一回,还说改天想请我吃个饭。” 这就是关系。 崔部长重视王戈壁,就很看重冯育。 而冯育来西平市做生意,倒卖国有资产,必须要用大卡车拉吧。 他要一拉,公安肯定要查。 崔部长身为老领导,给阎肇打个招呼。冯育再请阎肇吃个饭,关系通了,以后冯育要倒卖资产的时候,只要说一句自己跟阎肇认识,下面的公安自然而然的放行了。 不过冯育一直在约阎肇吃饭,这个陈美兰可没想到。 “那就去吃吧,把我们也带上?”陈美兰愈发有兴趣了。 她也算活过一辈子的老狐狸了,冯育目前有没有得性病,只要见了面,从脸色上她就能看得出来。 阎肇却摇头,来了一句:“冯育的饭怕是不能吃,他今天来找我,我不在,是马勃接待的他,马勃说他身上有股很怪的味道,马勃自己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味道,但建议我不要见那个人,毕竟老上级打过招呼,帮也好,不帮也不好,最好不见,免得不必要的麻烦。” 陈美兰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那是大麻味! 吸食大麻的人,身上就会带着一股浓浓的大麻味。 上辈子,应该也有过现在的事情,当时阎肇顾及到崔部长的面子,觉得自己不帮忙不好,帮又不想帮,又听了马勃的建议,索性就没见冯育。 而冯育,则转而去攻关别的公安了。 所以阎肇错过了他那条大硕鼠。 但这辈子,既然知道冯育身上有□□味,陈美兰就可以肯定他已经在吸食大麻了,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只要她能见到冯育,她就能戳穿他。 因为抽大麻的人有瘾,就跟烟一样,他们随时会把大麻装在身上。 但光凭这一点还不够,她还是得带着阎肇去271厂看一看,最好能拍到国有资产已经被倒卖的证据,等到了首都,就能让崔部长,阎佩衡,以及徐司令员,王戈壁的那帮好哥哥们心服口服。 这不,陈美兰刚想张嘴,阎肇突然说:“……兰,我得跟你谈一件事。” “说吧。”陈美兰在兴奋的翻找着自己的车钥匙。 “周雪琴提过,想带小旺和小狼一段时间,我给拒绝了。离婚的时候早就协议好孩子归我。那么,她顶多有探望权,不能留孩子过夜。”阎肇的语气,听起来居然有点恼怒? 说着,他从抽屉里翻出钥匙,拍在了陈美兰面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挑拨离间(为了孩子而彼此藏私,这是...) 阎肇对阎西山, 一直有一种睚眦必较式的嫉妒。 他对阎西山的态度是,希望他走正道,也希望他能赶紧组建家庭。 特别不喜欢他没事绕在美兰和圆圆的身边。 “你的意思呢?”陈美兰于是问。 都是二婚, 阎西山想喊圆圆去住, 就一晚上, 全村的人都在劝, 圆圆自己也想去, 你叫陈美兰怎么拒绝。 “前阵子我们接到一个报案,报案人是个离异母亲, 亲生女儿12岁,去跟亲生父亲住了一段时间,再回到母亲身边, 突然之间就性情大变, 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不说,叛逆到亲妈都管不住,甚至离家出走,经过调查我们才发现,孩子在跟她亲爸住的那段时间,被她亲爸性侵过。” 阎肇越说越生气, 抓起钥匙,又一把拍在陈美兰面前。 这句就像一个大耳刮子抽在陈美兰的脸上,阎肇继而又反问:“我什么时候让小旺晚上进过圆圆卧室, 什么时候自己进过她的卧室?阎西山是个酒鬼,嫖客,他身上有没有性病咱们都不知道, 你怎么能让孩子去跟他同住?” 公安接触的都是五花八门的案件,见识的都是最险恶的人心。 他们对人也是凡事防三分。 但阎肇从来没有这么严厉的骂过陈美兰, 人都是自私的,天性里就有为自己辩解的成份,更何况陈美兰作为亲妈,什么事不都是为圆圆考虑。 在这一刻,陈美兰脑子里想的全是阎星,要单纯只是一个继女,阎肇会这么生气,他就是拿圆圆当阎星,下意识的嫉妒,不想让圆圆和阎西山走的太近。 这一句,陈美兰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不过就在张嘴的那一刻,她又把话吞回去了。 曾经的吕靖宇是有事不说出来,明嘲暗讽,阴阳怪气。 再或者心里有了不高兴,就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给圆圆发气发火。暗示吕大宝和吕二妞去欺负圆圆。 重组家庭的矛盾本来就多,圆圆又习惯于忍气吞声,受了委屈,为了保全妈妈的婚姻,全选择自己闷着。 孩子受的很多委屈,都要一直等到她成年后,才会慢慢告诉陈美兰。 那时圆圆平静的诉说,陈美兰也是静静的听着,流的眼泪,心里怀的不甘,只有她自己知道。 相比之下,阎肇虽然凶巴巴,至少对圆圆是诚心的吧。 想到这儿,陈美兰就把自己的愤怒又吞回去了,裹上棉衣,她说:“圆圆明天就回来了。走吧,咱们去趟271厂?” “我带局里的人去就行了,你去干嘛?”阎肇也在穿棉衣,停了手问。 见陈美兰还想跟着,他又说:“孩子们后天考试吧,大后天吧,你收拾一下,咱们上趟首都,我父亲出差也该回来了,我也该去见见崔部长了。” 苏联那边,立陶宛已经独立了,整个苏共摇摇欲坠,阎佩衡亲自驻扎沈阳军区,听说最近几天才要回首都。 单单只为顾霄的事情,阎肇并没这么着急,正好阎佩衡还没回来,他也就一直没请假,没准备上首都。 但最近几天,阎佩衡办公室明确说了,说参谋长马上就要回首都,阎肇再听说冯育是个侵吞国有资产的大蛀虫,而这条蛀虫还是崔部长养的。 当然,立刻,不论工作多忙,他都得请假上趟首都了。 不过耽搁来耽搁去,原本他是计划12月初上首都的,但现在已经是12月中旬了,几个孩子明天考完试就该放寒假了。 他们仨都没去过首都,阎肇这意思是准备把几个孩子都带去。 看阎肇已经出门了,陈美兰也跟了出来:“三哥,你就让我去一趟嘛。” 她想实地去看看271厂,再考虑要不要把它拿下来。 但在阎肇这种公安看来,陈美兰这种行为简直是犯傻:“公安执行任务,怎么能带着你?” “那就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执行任务的,看看我爱人在外面有多英武帅气?”陈美兰又喊了声:“三哥……” “洗洗睡吧,明天记得去订火车票!”阎肇居然来了一句。 看他出了门,轻轻关上院门,陈美兰给气的咬牙切齿。 就冲他这种语气,陈美兰永远都不会爱上这头倔驴,这个臭男人! 查271的事情,阎肇自己去了。 第二天阎西山带着圆圆去敬老院慰问,这事儿居然还上了西平电视台的晚间新闻。 陈美兰今天在工地上忙碌,而且还有一件事,小狼身上的伤口一直好不了,她先是跟幼儿园的老师,校长谈了一番,问在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过小狼,校长和老师都赌咒发誓,说真的没人欺负小狼。 小狼也坚持说是自己摔的,没办法,陈美兰又带着小狼去了趟医院,从头到脚仔仔细细让医生检查了一遍。 等了一整天才拿到各项化验单。 奇怪的是从化验单上看,小狼最近就连血小板都正常了,也查不出任何疾病。没办法,陈美兰觉得怕不是省医医疗器械不够先进,拿了各项单据,就准备等上了首都,去更大的医院替孩子查身体。难得今天可以不上学,去医院,小狼开心的要命,什么抽血打针,于他来说全不在话下。 而且从医院出来,陈美兰又买了一个栗子蛋糕,小狼迫不及待,在公交车上就吃了一大块,俩母子手拉着手,唱着歌,高高兴兴回到家。 刚到家门口,就见自家门前围了一大帮人。 “圆圆上电视了,美兰,你不会没看吧?”毛嫂子先问。 黄三嫂看陈美兰一脸茫然未觉的样子,挺生气的:“你家闺女要上了电视,你这个当妈的怎么一点都不尽心,不想着看?” 圆圆居然上电视了? 陈美兰慌得推开门,进门打开电视机,但这时新闻已经播完了。 “你呀,一天净忙生意,钱倒是赚了,还吃得起栗子蛋糕,闺女上电视那么大的事情都不尽心,小心钻钱眼里头。”毛嫂子愤愤不平的说。 正好这会儿圆圆和小旺也回来了。 小旺跟在圆圆身后,一脸闷闷不乐,圆圆倒是特别开心。 她的头发应该是在理发馆里梳的,辫了满头的花辫子,每一个花辫上都卡着一枚小发卡,而且身上穿的也是阎西山给新买的衣服,陈美兰摸了一下,难得,粉红色的棉衣内胆居然是羽绒的。在九十年代,市面上羽绒服还特别少,只有几个大牌的童装才有,陈美兰估计这一件至少要四五百块。 “圆圆,你昨天晚上过的开心吗?”小旺笑着问。 圆圆一脸满足:“昨天晚上我和我爸爸一晚上没睡,他给我讲了一晚上的笑话,啊,我好困啊。” 说着,孩子重重打了个哈欠。 陈美兰的心咯蹬跳了一下,虽说她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猜,但万一阎西山嫖染上病,圆圆跟他同睡一张床,这是很危险的。 但她想来想去,还是只说了句:“明天就要考试,赶紧去睡觉吧。” “不行,我听好多人说我上电话了,我得看一看电视上的自己。”说着,圆圆打开了电视机,调到西平卫视,虽说困的直打哈欠,但一直瞅着电视,眼巴巴的,要等自己出现在电视上。 “妈妈,圆圆要再不睡觉,明天考试的时候肯定要打瞌睡,她肯定会考不好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小旺气急败坏的说。 陈美兰岂能看不出来,且不说染病那种危险事情,阎西山把孩子带出去,当然是仅着圆圆高兴,可着劲儿的给她花钱,逗她乐,昨天晚上就一晚上没睡,今天晚上再熬夜看个电视,明天考试肯定考不好。 再把这事儿忍下,陈美兰跟小旺说:“明天要考试,你早点睡,争取考过圆圆,好不好?” 读了几年书,确实圆圆一直考的比他好。 小旺这一想,心里突然就乐了,他要这一回考的比圆圆好,那以后,他在圆圆面前不就可以逞大哥的威风了? 这么一想,小家伙乐悠悠的刷了牙,洗了脸,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孩子们考试,陈美兰没跟阎肇提前商量,就让齐松露去了趟机场,给他们全家买了五张飞机票,打算明天一早坐飞机,直奔首都。 当然,不出所料。 白天在工地上安排了一下工程的事情,晚上去接几个孩子的时候,陈美兰就见圆圆哭丧着脸,一脸闷闷不乐。 “咱们圆圆是不是没考好?”陈美兰于是问。 小旺一脸辛灾乐祸:“妈妈,你知道吗,小圆圆考试的时候睡着啦,语文卷子都没答完,数学虽然答完了,但考完以后班主任把她叫去训了很久哟。”果然,熬了两晚上的夜,孩子考试考的一塌湖涂。 “好啦你别说啦,我烦着啦。”圆圆也生气了,闷闷不乐的。 “行了,不要想考试的事情了,赶紧回家,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带你们上首都。”陈美兰于是说。 本来,这是几个从来没出过门的孩子,听说要上首都,应该很高兴的。 但小旺辛灾乐祸到,就连上首都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了,追在圆圆身后故意挖苦:“圆圆考砸喽,我妹妹这回考砸喽。” 圆圆也给气的直跺脚:“不许你笑话我,要不然我以后永远不拿你当哥哥。” 但虽然她嘴里这么说,圆圆是个好胜心特别强的孩子,一回考砸,分数还没出来,她自己先受不了了。 而且连着熬了两晚上,困的要命,回到家,连晚饭都没吃就提前睡下了。 妹妹一睡着,小旺又有点后悔了,来问陈美兰:“妈妈,我刚才一直笑话她,圆圆是不是生气啦?” “她没考好,别人笑话她也就算了,你做哥哥的笑话她,她不生气才怪。”陈美兰有点生小旺的气,她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下回可不许了。” 听见卧室里隐隐有哭声,陈美兰进了卧室,给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在抽泣的闺女擦了把脸,小丫头迷迷糊糊的,趴陈美兰怀里开始哭了。 陈美兰这才说:“你心里爱爸爸妈妈是知道的,但以后别再去跟他住了,好不好?乐一晚上,第二天考砸了试,你觉得值吗?” 这是个才八岁的天真小女孩,阎肇说的那种事情,苍天保佑,陈美兰希望永远不要出现在她女儿的身上,但防千防万,还是得防着,离间圆圆和阎西山的感情太残酷,她就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来劝,让圆圆自己醒悟,以后不去阎西山家吧。 她觉得这回,圆圆应该不会再想去阎西山家了。 结果圆圆哭了会儿,迷迷糊糊的说:“以后要去也得是周末,或者考完试才能去。” 这丫头,越来越爱阎西山了,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 阎肇去上班已经两天一夜了,陈美兰还不知道他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这边孩子们的行李她已经收拾好了,户口本,她和阎肇的身份证也已经整理好了。 陈美兰正准备给阎肇打个电话,通知他飞机起飞的时间,就见好久不见的大嫂周巧芳居然来了。 “大嫂,家里坐。”陈美兰笑着说。 周巧芳进了门,看小旺和小狼在院子里玩儿,先从兜里掏了五毛钱,示意小旺和小狼俩去买泡泡糖吃。 因为陈美兰是在厨房里,她索性把厨房门给关上了。 继而,神秘兮兮的说:“美兰,阎肇最近是不是天天夜里回来的特别晚,动不动还在外头加班,总是一夜夜不回家?” “是,他工作挺忙。”陈美兰说着,从笸里取了一块锅盔下来,示意周巧芳跟自己一起吃。 周巧芳先叹了口气,这才说:“我是小旺和小狼的亲姨妈,我当然希望俩孩子过得好,雪琴是他们的亲妈,比我更希望他们过得好。最近雪琴在广州那边混得可好,听说已经买房了……” 大嫂话还没说完,但陈美兰已经明白她的来意了。 周雪琴想把小狼和小旺带到广州去呆一段,阎肇没答应,周雪琴于是搬了周巧芳来做说客。 前天圆圆才去了一回阎西山家,陈美兰答应了,按理来说,要周雪琴要叫孩子去住,陈美兰是不能拒绝的。 让孩子们跟亲妈住一段也没什么问题。 这事儿陈美兰不能拒绝,她要拒绝了,将来小旺和小狼长大了,懂事了,亲妈提起这事儿,孩子会拿她当恶人。 所以她没吭气,想听听,周巧芳还要说些什么。 周巧芳又说:“美兰,最近一段时间我问过小旺,他说他爸经常一夜夜不回来,我还听咱们的会计齐松露说,阎肇问你借过钱,都不说自己拿去干嘛了,你是我小姑子,我不挑拨你们夫妻的关系,但阎肇最近在外头肯定不正常?要不你把小旺和小狼送给雪琴,让她带一段时间,你专心盯盯阎肇吧,要不然,他犯了阎西山在外胡搞的病,吃亏的不是你?” 陈美兰心里是明白的。 很多事情都没有脱离上辈子的轨迹。在上辈子的这段时间,阎肇应该也夜不归宿,而且莫名其妙的往外拿过钱。 当时周雪琴和阎肇还没离婚,这些事情她比陈美兰更清楚。 现在周雪琴赚了些钱,想见孩子了,阎肇不松口,不给她送。 她于是把阎肇夜不归宿,以及悄无声息花钱的事情告诉周巧芳,让她来当说客,先挑拨开陈美兰和阎肇的关系。 这可是一招好棋,她和阎肇一闹脾气,肯定会把小旺和小狼直接送走。 暂且不说阎肇到底去干嘛了。 他闷在心里不讲是他的错,但男人错了,陈美兰可以晚上躺床上慢慢收拾。 大嫂明知道他们是重组家庭,矛盾本身就多,还这样直白的说阎肇。 她难道不是女人,难道不是小旺小狼的亲姨妈,不知道有好些女人但凡跟丈夫闹了脾气,会把火气撒在孩子身上? 她这怕不是,嫌小狼和小旺跟着她,日子一直过的太平安太顺遂,太好了? 陈美兰再没吭气,也没理大嫂,做了饭也没喊她吃。 周巧芳有些讪讪的,也就转身走了。 周巧芳前脚走,后脚陈美兰转而就给工地上的陈德功拨了个电话,提起电话就问大哥:“哥,咱工地上的电话是不是开了长途,这月电话费有多少,你查过吗?” “也不知道谁在打长途,这月电话费我缴了182块,气死我了。”陈德功说。 果然,周巧芳最近应该天天在跟周雪琴煲电话粥,长途一分钟一块钱,这得打了多久,才要打一百多块钱的电话费。 182,两个农民工一月的工资。 陈美兰气的手在打颤,说:“哥,你去趟电信局,直接跟电信局的人说,把长途功能关了,以后工地上的电话只准打市话。” “还可以关长途吗,行行,我明天就去电信局。”陈德功说。 直接把长途关了吧,看她周雪琴打不进来电话,还怎么跟周巧芳捣事非。 不过,还有件事情陈美兰确实挺生气。 已经连着将近两个月了,阎肇从她这儿拿了两千块,而且经常早出晚归,身上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老阎家男人的臭脾气,觉得任何事情,只要是跟女人没关系的,就不愿意跟女人讲。 要在原来,陈美兰也就不问了,毕竟夫妻之间也不是事事都得讲清楚。 陈美兰好些事也不告诉阎肇,二婚夫妻,为了孩子而彼此藏私,这是人的本能。 但现在周雪琴都拿这事儿来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了,到底阎肇在外面干嘛,这事他得告诉她吧。 不过这天晚上阎肇依然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十点半的飞机,阎肇办公室的电话打不通,陈美兰于是就在传呼台留言,告诉了他飞机起飞的时间。 然后她就准备带着几个孩子先去机场了。 收拾好了,一家人刚出门,迎面碰上阎肇,开着那辆白色普桑回家来了。 胡子拉茬不说,果不其然,又是一身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一下车就说:“首都那边,父亲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咱们坐火车就行,你怎么买的飞机票?” 从西平市到首都,最快的火车也得36个小时,整整一天半。 九十年代飞机票是很贵,但是陈美兰担心小狼的身体,想尽早上首都替孩子查身体,早到一天是一天,当然也就不在乎那些钱。 这要平常,陈美兰就跟阎肇解释了,但今天她是着实生气,也懒得说,示意几个孩子把包放在后备箱里,分明阎肇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示意她上车。 但陈美兰就是不肯上,她选择坐在后面,抱着小狼一起坐。 “我把车放在机场吧,机场有个派出所的值班岗,咱们走了之后,值班岗的人会替你看着车。”开上车,阎肇用商量的语气说。 陈美兰只唔了一声,并不答话。 因为孩子们都在一个车上,阎肇也就不说什么了。 把车停好之后,一路跟打仗似的,要排队进机场,进了机场还要去打印机票。 这个年代多得是出国淘金的人,西平机场又是一个国际机场,排队的人特别多,陈美兰看着孩子,阎肇去排队,这就又得花去一个多小时。 然后还要排队安检,就又是一个小时。好在几个孩子头一回坐飞机,给机场里的人山人海吓怕了,就连最大的不安定分子小旺都不敢四处乱窜,要不然,这年头的拐卖也够陈美兰喝一壶的。 等坐上飞机,系上安全带,全家人仰马翻。 当然,这会儿阎肇也发现陈美兰的不高兴了,于是从兜里掏了一大沓照片出来,递给陈美兰说:“我们跟踪了两天,虽然没有直接抓到冯育,但是,确实查到271厂有倒卖国有资产的问题,厂里的大型机器已经有三架被倒卖出去了,目前马勃他们正在追查赃物的去向。” 陈美兰依然只是唔了一声。 “听说冯育目前就在首都,等咱们上了首都,我会让崔部长把他喊到军区,当面,三方对质,跟崔部长谈他的事情,行吗?”阎肇又说。 陈美兰依旧没吭声。 不,可以说她更生气了。 她一直在等阎肇主动招供,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去干什么了。 他一张嘴谈的就是工作,试问她能不生气吗? 不过这时就显示出小女孩的可爱了,圆圆因为没考好,昨天晚上半夜醒来就在哭,哭到今天,眼睛肿的像两只大桃子一样。 一排三个座位,她就坐在陈美兰和阎肇的中间。 这边看看陈美兰,那边再看看阎肇,小女孩揉了揉哭红的眼睛,有点明白了:“爸爸,我觉得妈妈生气,不是因为别的,是你昨天晚上没回家的原因喔。” 陈美兰不接招,阎肇只好跟圆圆解释:“爸爸是去工作了。” “但爸爸前天晚上也没回来,而且……”圆圆闻了闻:“爸爸身上好臭。” 阎肇这才抬头看着陈美兰,见陈美兰别过了头,过了好半天,先解释了一句:“孙怒涛得了癌症。” 果不其然,陈美兰本来是扭过头的,猛然转过头来,看着阎肇。 阎肇顿了好一会儿,先把圆圆的安全带解开,示意陈美兰坐过来,这才长舒了口气说:“肺癌,据医生说顶多也就半年。” 陈美兰见过孙怒涛,一个身板特别壮实的中年人,而且似乎并不抽烟,怎么就得肺癌了。 “他闺女目前高三,这事儿就得瞒着闺女。局里头,要是市局的领导听说他得了癌症,肯定要给他调岗,或者让他提前病退,但他还想多干一段时间,一则岗位不同工资不同,他想在死之前给妻女多留点钱,再则,有他在上面顶着,领导们的矛头就冲不到我身上,我的工作会好开展一点。” 阎肇说着,伸手把陈美兰给座椅上的静电吸飘在天上的几屡头发伸手捋顺,低声说:“实在对不起,家庭上你多担待一点,他现在每天要化疗,我隔一天去照顾一趟,实在抽不开身。关于我垫给他的钱,目前还不好报销,但等他死了,我垫的那些都可以报销。” 陈美兰想过,可能阎肇在追查什么比较难查的案子。 再或者是怕家里钱不够花,搞了份兼职在外面赚钱,万万没想到,他夜不归宿居然是因为孙怒涛生了病,在医院化疗的原因。 而上辈子这时候,小狼已经有白血病了,孙怒涛又得了癌症,他又不敢告诉任何人,周雪琴又固执的认为阎肇是出轨了。 于是好好的一家人,俩乖乖巧巧的儿子,夫妻年龄相当,容貌相当,却把日子过的一塌湖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隔壁老王(阎肇依然一本正经:“我也...) 二婚夫妻, 真要彼此交心没那么容易。 但陈美兰对阎肇是完全坦诚。 周雪琴很可能改过前非了,人嘛,没钱的时候为了钱而不择手段, 等有钱了, 最先想到的当然是衣锦还乡, 是补偿亲人。 别看小狼和小旺现在拿她当亲妈, 但很可能周雪琴对他们好点, 他们的心就会倾向于自己的亲妈。 毕竟血缘无法切断,他们是周雪琴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因为他们,周雪琴过了两次鬼门关。 不过孩子的爱不是陈美兰最在意的,她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 生意要继续做, 钱要继续赚, 生活上她也必须让阎肇对自己坦诚,以后遇事不能瞒着她。 这才能防着同样重生的周雪琴不会在防不胜防的时候,挑唆着她去冲动,犯糊涂。 而要想让男人坦诚,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他惭愧,愧疚。 想到这儿, 陈美兰问了一句:“孙局化疗到那个阶段啦?有没有开始吃泰素?” “泰素,那是什么东西?”阎肇愣了一下。 “一种抗癌特效药。”陈美兰解释说:“应该是进口药,我从报纸上看的, 说用在癌症的化疗上,效果特别显著。” 孙怒涛是阎肇的老上级,一起上过老山前线, 出生入死过的。 他得了癌症,阎肇当然着急, 要不然也不可能自己掏钱,让孙怒涛瞒着众人去化疗。现在的两千块抵得上将来的好几万,化疗技术也刚刚在国内应用,价格估计更高。 当然,将来那笔钱肯定会报销。 但于阎肇来说,孙怒涛是比他父亲更亲的人,孙怒涛多活一天的意义,比那两千块扔在臭水沟里还要重要。 果然,阎肇语气里带上着急了:“孙局目前吃的药里头没有泰素,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概是因为这药咱们市医院还没有的原因,早吃一天早好,据报纸上说,泰素配合化疗,对癌症病人特别有好处……”顿了一下,陈美兰才责怨的说:“你看你,怎么不早说啊。” 说着,既嗔似怒的目光扫过去。 阎肇那张扑克脸上,目瞪口呆。 陈美兰心说难过吧,后悔吧,但她偏还要继续说:“以后有凡事,你要早点告诉我,说不定我也能替你想想办法,三个笃2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在你看来,我大概是个啥都不懂的笨蛋,但我也读书,也识字,遇事总能替你想想办法吧。” 阎肇的扑克脸上,眉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过了半天,终于吐了个字出来:“好。” 他的手伸过来了,想握她的手,陈美兰给躲开了,把手塞到了屁股下面。 阎肇还想说什么,陈美兰把眼睛闭上,头扭到了窗户边,假装睡觉。 本来俩人该商量的事还有很多,一是小狼的身体,她准备在飞机上跟阎肇谈的,既然孙怒涛病的那么重,暂且她就不说了,免得他操心更多。 再就是《归城》那部电影,讲述知青生活,聚焦知青遗留下来的留守儿童。 陈美兰由衷觉得,一旦拍出来肯定会有人看。 但算了,先不说了吧,等做出来再说。 持续的愧疚会让他懂得,如何正确面对婚姻,在婚姻里学会坦诚的。 圆圆嘟着小嘴巴,其实还是想跟妈妈坐,看大人聊完了,而且妈妈也闭上眼睛了,于是摇了摇阎肇:“爸爸,我想换过去。” “不行。”爸爸说。 “可我想跟妈妈坐。”圆圆于是又说。 胡子拉茬,对别人都很凶,但对圆圆向来温和,比亲爸阎西山还让圆圆偏爱的爸爸突然弯腰,侧着脑袋,一本正经的看着圆圆,然后居然说了句:“我也想。” 圆圆扬头看了爸爸半天,真没想到爸爸居然会犯小孩毛病,嘟起嘴巴,扭头去看另一边了。 这个爸爸真小器。 他们一家,因为陈美兰要求座位要连在一起,好照顾孩子,打票的时候,地勤的工作人员就把他们全家安排在了最后一排。 几个孩子头一回坐飞机,小旺和小狼自打上了飞机,就趴在窗户上,贪婪的看着飞机外面厚厚的白云。 今天天气不好,全程阴天,从天上看,只能看到比雪还要白的白云,厚的像织成的毯子一样,无边无际的展开。 不过于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来说,这就已经无比新奇了。 俩孩子贪婪的看着,连眼睛都不敢眨,总觉得眨一下眼睛都会吃亏。 圆圆因为没考好,还因为哥哥取笑自己,今天特别不开心,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小脸蛋儿上,皮肤也给昨天晚上的眼泪皴破了,又红又皱,再不是原来甜甜的小丫头,倒像是个晒蔫了的西红柿。 这会儿眼看空姐要发飞机餐了,小旺出了大问题,他一直在强撑着,但恶心的不行,晕头转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胃里头翻江倒海。 虽然空姐递了一杯果汁过来,问他喝不喝,但他晕机晕的厉害,张嘴哇的一声,已经是个要吐的样子。 “小朋友,前面有呕吐袋,你要想吐,就吐到袋子里,好吗?”空姐说。 小旺于是伸手去翻呕吐袋,晕头晃脑,飞机正好颠簸,没找到呕吐袋,脑袋还给重重撞了一下。 现在坐飞机的人也不是个个素质都高,小旺和小狼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镜,阔腿牛仔裤,一头烫过的头发,眼看小旺朝着自己撞过来,顿时嫌弃的避开了:“乡里孩子没坐过飞机吧,晕成这样,你可小心点,我这件牛仔裤要280,你要吐在上面,就让你爸你妈赔。” 小旺忍着不想吐,但一张嘴,立刻就是哇的一声。 “哎呀,真是烦,好容易坐个飞机,给我身边安排这么俩孩子。”这人气的站了起来,大声喊:“空姐呢,空姐,麻烦给我换个座位。” 阎肇也在看小旺,孩子呕吐是挺难为情的,他站了起来,正准备跟那人换座位,圆圆已经把安全带解开,跑过去就跟这人把位置换了。 “叔叔,你坐我那边吧。” 她说。 继而拍着小旺的脖子,圆圆翻出了呕吐袋,问:“哥哥,还难受吗?” 小旺昨天才欺负过圆圆啊,哇的一声,倒是没吐出什么来,反而问了圆圆一句:“你不生我的气?”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圆圆不就想起昨天自己没考好,还给小旺当街笑话的事了,一把把呕吐袋拍给小旺,伸长脖子,跟小狼一起去看窗外了。 孩子的喜怒哀乐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小旺吐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太兴奋,早晨没吃东西的缘故,并没吐出什么来,听小狼一声声哇哇的叫着,不知道他于窗外又看到什么好玩的。居然慢慢能打起精神了,因为看走廊里也有人在走来走去,于是解了安全带,趴过去,三个脑袋挤在一块儿,去看窗外了。 直到空姐喊说气流颠簸,要大家各回各位,他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阎肇出发前给首都打过电话。 阎卫知道老三几点来,本来是准备自己来接阎肇的,但实在抽不开身,就喊了一哥们来接阎肇一家。 这哥们正是崔敏的哥哥,崔部长的大儿子崔自翔。 陈美兰还不认识他,他倒认识陈美兰:“你就是陈美兰吧,前阵子可没少听阎老在咱们一级家属院夸你。”阎老爷子夸儿媳妇,夸到大家耳朵里都起了老茧。 整个一级家属院里,虽说没人见过,但所有人都知道陈美兰。 为此,崔部长还戏谑的说:“古有双娇,今有二兰,咱们阎参谋长的家庭在整个大院里,独领风骚。” 当然,那是原来。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米兰和阎卫闹离婚,一级家属院,目前阎卫是臭狗屎,就这,阎佩衡还没回来,要等老爷子回来,听说阎卫居然要跟米兰离婚,估计能给他上家法,打死他。 崔自翔开的也是一辆老普桑,挂的也是普牌。 一路走,不说三个孩子不听陈美兰的劝阻,不肯系安全带,全要两眼贪婪的向外张望,陈美兰也止不住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九十年代,首都的风华。 崔自翔笑呵呵的问阎肇:“你上回来首都还是七年前的事了吧,怎么样,改革开放这些年,首都变化大吧?” 阎肇纠正崔自翔:“我上回赴首都是1981年,严格来说是9年前。”现在已经是1990年了,满大街的音响里播的,正是那首将要火20年的歌曲,《恋曲1990》。 首都是个特别大的城市,再加上建设步伐赶得快,在这个别的城市才刚刚开始起步,准备发展的九十年代,商场遍地,餐馆林立,舞厅、录像厅,溜冰厂,蹦迪厅四处比比皆是,俨然是个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了。 热闹里还带着乱,满大街四处是招牌,四处是音响,处处都是摊儿。 有当街练气功的,还有当街传授赌神绝活儿的,还有卖十三香的,老鼠药蟑螂丸的,热闹非凡。 还有人走在街上,看到人就要张开自己的衣服,像只鸟一样忽闪。 小旺因为从小就卖过磁带,一看那些动不动张开衣服的人,总觉得很奇怪,像自己。 正好这时红灯,车停了。 车窗是开的,有个人突然张开衣服,问了崔自翔一句:“哥们,毛片要吗?” “滚你他妈的,小心老子提枪蹦你。”崔自翔说。 那人弯腰一看副驾驶的阎肇穿着公安装,居然来了句:“晦气,原来车上有条子呀,哥们,改天条子不在的时候来找我,毛片,港台的欧美的都有。” 小旺给惊呆了,摇着陈美兰的手说:“妈妈你看见了吗,刚才那个人混身挂满了录像带。” 这小子从小就在卖磁带,看到录像带,蠢蠢欲动,也想卖。 “不可以。”陈美兰厉声说。 小旺脖子倔了起来:“为啥?” 不比西平市的色情录像只敢在录像厅里悄悄放,像首都这种大地方,色情录像都是当街卖的。 陈美兰突然想起件事儿,她记得上辈子吕靖宇曾经随口骂过一句:“阎肇有什么可横的,你知道吗?据说他儿子从小贩毛片,卖毛片起家的,还因为卖毛片进过少管所。” 买毛片的人已经走远了,陈美兰猛然回头,看着才九岁的小旺,心砰然一跳:这小子这辈子,不会买毛片吧! 但愿别,不然她打死他! …… 如今的首都街头,正是人不让车,车不让人,行人乱穿马路,汽车不管红绿灯的年代,路上车本身车不多,但是堵的一塌湖涂。 这样走走停停,直到车拐行到一条街上,突然之间,四周整个寂静了下来,这条街两边都是矮墙,中间一条干干净净的马路,路边没有一个摆摊设点的人。 在这个年代,大门居然是滑轮式的,保安室的人手一掰闸,门就自动滑开了。 这就是陆军总军区的家属院了,墙上一行字:一级家属院。 闹中取静,看起来朴素低调,人从这儿过,甚至不知道这院子是干嘛的。 但住在这院子里的人,据说哪怕一个普通的买菜大爷,只要他换上军装,愿意走出去,在华国的官场上都是足举轻重的人物。 陈美兰一直听阎佩衡喊王戈壁叫隔壁老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进了院子,跟着崔自翔上了楼,这才明白过来。 大院里除了多层的小楼,还有一幢高层,楼高20层,而且是电梯房。 崔自祥直接摁了19楼,等电梯开了之后,笑着对陈美兰说:“一梯四户,我们家就在你家对面,隔壁是王戈壁家,另外那一边是咱们的徐副部长的家。” 见陈美兰有点迷惑不解,他又说:“真正的老革命,老战友,我爸,去了的米副参谋长,徐叔,阎参谋长,他们四个曾经一起参加革命,后来一起工作,除了20楼的几个司令员,这院里就他们关系最铁了,我爸,徐副部长,阎叔当初都是米伯伯提拔的!” 所以这算是老年f4天团? 陈美兰幸灾乐祸的想。 崔自翔把钥匙给了阎肇:“你们先进门去洗涮,休息一下吧,阎卫下班就回家,阎参谋长应该是明天到首都。” 陈美兰不忙进门,先问崔自祥:“崔哥,您看看这个地址,离咱们家远吗,要是远的话,不行您先把我送到这儿去?” 她问的是《归城》的导演家的地址说。 部队上的人在这个年代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他们虽说也生活在城市中,但是跟巨变的,时髦的城市格格不入。 刻板,严谨,同时又还带些木讷的正儿八经。 崔自翔接过地址看了一下,笑着说:“离的不算远,坐公交车大概五站路吧。陈美兰同志,你这称呼不错,但我得提醒你一下,要想这院里的邻居阿姨们高兴,最好别喊我叫哥。” 对面一个老太太正好打开门,迎门就问:“自翔,你又在说我和你奚阿姨的坏话了吧?” “妈,哪能呢,我这不教教陈美兰,让她别啥都不知道,就把你们全给得罪了吗?”翟自翔笑着说。 崔阿姨脸色颇为尴尬,瞪了儿子一眼:“快进门吧你。” 陈美兰并不认识这老太太了,但猜得出来她是谁,立刻伸手:“阿姨您好,常听崔敏提起您。谢谢崔自翔同志,今天劳烦他,接了我们一趟。” 陈美兰改口改的顺溜,老太太本欲进门,又折了回来,摸了摸小旺的脑袋:“当年阎军刚上首都的时候就这么大,穿条缀满了补丁的裤子,阎卫就有小的一个那么大,模样儿也一模一样。” “奶奶好。”小旺跳到老太太面前,笑着说。小狼也在说:“奶奶好。” 这时正好崔自翔要帮陈美兰提包,陈美兰赶紧抓了过来,说:“崔自翔同志您回家吧,这是我们自己的家,我们自便就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门一打开,几个孩子鱼贯而入,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19层楼外的风景。 阎肇也刚进去,还剩一个大包,陈美兰从崔自翔手里接了过来,一拎,也进门了,哐一声,把自家的门关上了。 崔阿姨也要关门,回头见儿子还在笑着看陈美兰的背影,居然问儿子:“怎么,想帮忙人家不让帮,没意思了吧。我看这个女同志人倒挺聪明,也挺正经的。怪不得你妹一直夸她,说她人不错。” 崔自翔接他妈的哏接的特别顺溜:“妈,原来陈美兰没来的时候,你一直念叨,说那肯定是个跟王戈壁一样的女同志,要不然阎参谋长不可能天天夸她。这一见面又觉得人家不错了,你们这些老阿姨们,能不能不要张嘴闭嘴,就是针对我王阿姨呀,她比你们都小,喊我爸他们叫声哥是应该的。” 所以,刚才陈美兰喊了崔自翔一声哥,崔阿姨生气了。 但她适时改口,改称同志,崔阿姨又高兴了。 陈美兰自己或者不知道,崔自翔当然知道,这是因为王戈壁在院里独一竖一帜,见谁都称哥的原因。 几十年的老邻居,崔自翔这是在提醒他妈,别事事针对王戈壁。 王戈壁虽说年龄大,但是人要跟人比,她比崔阿姨小14岁,比徐副部长家的奚阿姨小20岁,就崔自翔这些小辈们看来,王戈壁喊一帮老爷子叫哥哥,这没有任何问题。 可崔阿姨,或者说院里一帮子女同志就特别看不惯王戈壁。 但凡院里来个女同志,她们也是恨不能把对王戈壁的厌烦写在脸上。 不说老一辈的男同志们特别反感这事儿,就崔自翔这些年青人,都为王戈壁鸣不平。 崔阿姨有话说不出,简直气的要死,都懒得跟儿子再说话了:“我懒得跟你说。” 在崔阿姨看来,这院里的男人们简直眼瞎。 不过崔阿姨才转个身的功夫,就见儿子拨通了电话,居然是打给王戈壁的。 “你这是干嘛?”崔阿姨吃惊的问。 崔自翔笑着说:“隔壁王阿姨为了阎卫和米兰的婚姻一直在失眠,最近回咱们军区大院,路都走不动,米兰不也一直因为心脏病住院?正好阎老三来了,我跟米兰说说,让她回来再努力一下,毕竟她是真的不想离婚。” “那你快点。”崔阿姨说。 但崔阿姨还是没好气。 不为米兰,她是个可怜女人。 她气的是王戈壁。 说来也是奇怪,王戈壁从小到老都瘦,特别瘦,皮肤也很苍白,而且身体特别不好,动不动就犯晕犯头疼,走路一步三喘。 这就给院里的男人们造成一种,她特别需要人的关怀。 崔阿姨老来发胖,另一边,徐副部长家的奚阿姨也发胖了,或者说全院子的老太太都在这个物质丰盛的九十年代集体发胖了。 且不说别的方面,就王戈壁的瘦和苍白,病,就让她们觉得,自己身体健康简直是种罪过。 看看,亲儿子都不关心她,关心的是王戈壁。 再说另一边,陈美兰刚刚跟阎肇进门。 也正在打量屋子里的陈设,十九楼,宽敞的三室两厅,落地窗,据说这是86年盖的新楼,大理石地面,硬板红木床,红木桌椅,白墙,老式沙发。 厕所不但有抽水马桶,还有淋浴器,有浴缸。 即使在首都,在这个年代,这也属于豪华住宅了。 低调奢华有内涵,不得不说,这些老领导住的地方确实不错。 尤其是暖气,热的几个孩子一进门就脱掉了衣服。 “妈妈,快看,下面的人小的像蚂蚁一样。”圆圆趴在窗户上看了会儿,突然就是一声惊。 小旺和小狼也在说:“快来看呀妈妈,远处的房子看起来比火柴盒还小。” 视野开阔的19楼,一眼看出去,几个孩子顿时惊呆了。 刘姥姥进城,说的就是他们仨。 陈美兰始终疑惑一点,一是阎卫曾亲口说,王戈壁最近一段时间并不住在家属院,而且这是十八楼,邻里邻居又都是认识的人,王戈壁难不成能三更半夜悄悄钻进阎佩衡家,来接他家的电话。 而且怎么那么巧,就接到她和阎肇打得电话了? 那种机率简直比买彩票还得幸运,毕竟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打电话? 小狼已经饿了,缠在陈美兰身后,眼巴巴的要吃的。 陈美兰来的时候没有买菜,一看厨房的冰箱里只放着几包方便面,一挂蒜肠和几盒稻香村的点心,就知道阎卫在跟米兰闹离婚的这段时间,正好他爹又不在,过的是光棍汉的日子。 她从窗户里观察了一下,这院子是全封闭的,除了这幢高层,远处多层的居民楼那边有卖菜的,有录像厅,游泳馆,以及百货商店和卫生院,显然,这是一个关起门来就自给自足的小院子。 首都现在餐馆多,而且陈美兰有计划,今天晚上得带着几个孩子出去吃顿目前孩子们最喜欢的奢侈玩艺儿,肯德基,这是从上辈子开始,她就一直欠着圆圆的。 她得让闺女在肯德基里头,现场美美儿的吃一顿肯德基。 这会儿,阎肇在整理他从271厂拍来的照片,看样子是想直接去找崔部长,陈美兰于是就把自己的疑惑说给阎肇听了。 阎卫矢口否认,说王戈壁这半年都没进过自家门。 崔自翔也说王戈壁最近一直住在别的地方。 怎么就那么巧,她和阎肇打电话那天,王戈壁就把家里的电话给接上了。 “电话?”阎肇把照片整理了起来,公事公办的说了句:“如果阎卫和崔自翔都这么说,那就是桩刑事案子了,用查案子的方法查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的很轻巧,但陈美兰着实好奇啊。 “爸爸,我看过卧室了,你和小旺睡那一间吧,我和妈妈,小狼要睡最大的那间。”圆圆跑过来说。 出门在外,大人有大人的事,孩子则有孩子的小九九,圆圆想在陌生的地方跟妈妈睡,这是她心里的小算盘,是很小,但这是她最重要的事。 这会儿陈美兰在检查冰箱,阎肇于是弯腰,一本正经跟圆圆说:“不行。” “为什么啊,咱们这可是在外面,妈妈就该跟我睡,在别人家夫妻是不可以睡一起的。”圆圆说。 这是她自来的经验,老陕人,夫妻出门做客不能住在一块,大人孩子都知道。 阎肇一本正经,继续跟女儿较劲:“这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不是外面。” “可我想跟妈妈睡,小狼也想,陌生的地方,我们害怕。”圆圆于是说。 阎肇依然一本正经:“我也想跟妈妈睡,我也害怕。” 圆圆撇了撇嘴,她现在觉得这个爸爸有点不太可爱了,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紧接着,有人把钥匙插到了门上,却并不开门,反而一直在外面说着什么。 门分两层,一层实木门,一层防盗门。 陈美兰打开实木门,防盗门有一层花铁网,阎卫正好就在门外,正在回头,笑着听一个穿着军装的老领导说着什么。 老领导说:“阎卫,你要真跟米兰离婚,可就牵扯到一个军人的荣誉和诚信问题了,米兰响应独生子女政策,结扎,失独,于大政策上,是给咱们一级家属院争过锦旗的人,最近好多人在反映这个问题。说你要真敢离婚,就不许我帮你办转业,直接要求你退伍,复员,叔也很难办,婚姻不是儿戏,你必须慎重考虑。” 阎卫在点头,在笑,但并不说话。 “自己多反思自身的问题,你王阿姨从小照顾你长大,冯育把亲儿子都送你了,米兰如今也放弃出国了,婚姻方面,你必须给米兰一个交代!”老领导又说。 阎卫依然在笑,但居然说了句:“崔叔,我知道自己猪狗不如,但这个婚必须离。” 跟阎卫说话的正是崔部长,这回是拿转业问题卡阎卫,可阎卫不接招,你说气不气人。 砰的一声,崔部长关了门,进了家门了。 几个孩子也好奇的凑了过来,小旺啪一把打开了门。 阎卫搓了搓脸,进门从小狼腋下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哟,这小子怎么回事,额头怎么是青的?” 小狼也在看他二伯,一手搂上阎卫的脖子,伸手却去摸他的头发,吃惊的问:“二伯,你的头发怎么变少啦?” “伯伯你还变瘦啦,你是不是很久都没吃饭啦。”圆圆也吃惊的问。 半年不见,阎卫瘦了一大圈,满脸皱纹。 曾经他有一头浓郁茂密的头发,梳的是唐国强式的大背头,是一标准的帅哥,奶油小生式的小白脸。 但现在发量至少少了一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呼叫转移(还真的变成一桩刑事案件了...) “二伯没事。老三, 你们难得来首都,今天晚上全聚德还是东来顺。不过那都是招待外地人的,就牌子响点儿, 哥带你们去个新开的涮肉店吧, 据说味儿不错。”阎卫笑着说。 阎肇当然认识, 刚才跟阎卫说话的是崔部长。 俩人谈论的是阎卫的转业问题。 阎卫目前是大校级别, 这种级别的军人转业, 安排好一点得是个市的副市级干部,前阵子阎卫还问阎肇, 转业后他想回西平市,公安方面有没有好点的岗位。 怎么崔部长说要让他复员? 复员是四年义务兵的待遇,国家不安排工作, 给笔退伍金, 返乡自谋生路。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复员?”阎肇问。 阎卫说:“没什么大事,复员就复员吧,以后自谋生路。” “企事业录人,要35岁以下,你年龄过了。”阎肇提醒说。 阎卫特坦然的说:“那就做生意吧, 我听说外头卖录像带,卖十三香和花椒粉老鼠药的一月都能有好几百呢,复员也有三万块, 到时候我做点小生意吧。反正哪怕全军区的领导集体反对,婚我非离不可。” 毕竟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 不破一桩婚,阎肇于是说:“目前转业不好转, 岗位特别难安插,自谋生路的转业军人几十万,二嫂也没什么大错,你为什么非要跟她离婚?” 阎卫张了张嘴,却说:“你就当我是陈世美吧。” 阎肇听他这么犟,也生气了,因为这是哥哥,不好说他罢了。 “走吧,先出去吃饭。”他招呼孩子们说。 阎卫抱着小狼:“二伯今天请你们吃顿好的。” “不用,我们自己去。”阎肇说:“你好好考虑一下,真要复员,你这辈子就废了。”在部队上呆了半辈子的人,出去做生意,赔光三万用不上三天。 阎卫也生气了:“老三,我总是你哥吧,带侄子们吃个饭的钱总还有,我知道小旺有三十万,美兰做生意,你们有得是钱……” 且不说这院里所有人嫌弃他,阎卫张嘴闭嘴就是钱,陈美兰都嫌弃他。 她于是说:“今天晚上我们计划好的吃肯德基,我请客。还有,二哥,我要跟你申明一点,三十万该怎么花我会随花随报账的,你要想听,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报账。” 几个孩子犹还记得两年前那顿肯德基,撺在大人身边,雀跃难奈。 全在没发现大人们按捺不住的火气,和随时就要爆发的争吵。 “那你等会儿,我去借崔自翔的车。”阎卫忍了几忍说。 陈美兰说:“我跟你一起去。” 她来的时候带了些西市的土特产,米脂产的小米,这米熬粥油脂大,香,这会儿才从行李中翻出来,是陈美兰准备赠邻居的。 阎卫敲开崔部长家的门,开门就是客厅,崔自翔给钥匙,崔阿姨也要让陈美兰进屋:“你叔在书房里,下了班还要忙工作,你等会儿,跟他聊几句,他想问问我家敏子在西平市的情况。” 陈美兰说:“行的,等我们吃完饭回来吧。”怕崔阿姨要留自己吃饭,她再补一句:“今天带孩子们去吃个肯德基。” “行,那快去吧。”崔阿姨说。 看陈美兰要走,她又说:“虽说你是弟媳妇,大家里大伯哥的事情你管不着,但劝劝阎卫,婚姻不是儿戏,跟米兰好好说,就甭闹离婚了。” 所以阎肇俩口子上首都的这个时机,恰是阎卫夫妻闹离婚闹的满城风雨的时候。邻里邻居,对面的徐副部长还没碰见,但据说徐副部长就是负责军人干部的转业和安置工作的。 阎卫头上等于戴着几大重的紧箍咒。 想想也是厉害,阎卫看起来挺老实一男人,对米兰也一直百依百顺,这样的男人突然闹离婚,是挺吓人的。 开上车,正好晚高峰时间,又是半天的堵,直到晚上七点一家人才到位于前门的肯德基店,这店开了也有两三年了,但据说每天都是爆满,人山人海。 阎肇和阎卫兄弟等桌子,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去点餐。 新鲜炸出来的薯条,服务员才摆到柜台上,陈美兰先拿了几根,给几个孩子一人尝一口。 “好脆啊。”圆圆惊呼说。 小旺吃完,连手指上沾的几颗盐粒都给舔了。 本身不大的店,挤挤壤壤全是人,陈美兰等餐好,让小旺端了一盘,自己端了一盘,伸手搂几个孩子,一搂,全发现小狼不见了。 她给吓了一身冷汗,问圆圆:“看见小狼了吗?” 这年头的拐卖能吓死人的,她端了满满一盘子,又是可乐又是汉堡的,给人一挤,险些全洒在地上。 好在小旺眼尖,已经看到了:“在那儿呢,他已经回座位啦。” 却原来小狼拿了根薯条,自己没吃,跑去喂阎卫了。 小狼最小,跟他二伯长得特别像,毕竟血缘关系,比小旺对阎卫亲得多。 座位太挤,陈美兰只得抱着小狼,这小家伙,只要陈美兰不注意的时候,小旺和圆圆总是悄悄给他买可乐,不过陈美兰在的时候是绝不允许他喝的,她给孩子要了一杯牛奶,因为小家伙不肯喝,正在哄着让他尝味道。 他身上的伤好不了,可乐就坚决不能再喝了。 明天周末,去不了医院,后天周一,陈美兰必须去替他检查身体。 阎卫和阎肇不习惯吃这种快餐,一人不过拿根薯条做样子。 突然,阎肇示意阎卫看窗外,前门大街上来了一帮城管,正在驱赶那些贩老鼠药,蟑螂药,以及十三香的小贩子们。 阎卫真要不低头,坚持离婚做生意,将来就是那些小贩了。 阎卫岂能没看见,他说:“美兰,哥复员了想回西平市,要不哥跟着你混吧?” “可以啊,二伯以后跟着小狼吃,吃的胖胖的。”小狼把牛奶递给了阎卫:“二叔喝牛奶。” 陈美兰又把牛奶端了回来,厉目瞪着小狼,示意他喝。 继而说:“二哥,我的庙小,请不起你这尊神。要不你说说你想离婚的原因吧,有什么困难你自己解决不了,我看我能不能想想办法。” 说的龌龊一下,想的狭隘一点,陈美兰会觉得,阎卫今年也才三十多,是不是觉得米兰不能生了,想离婚,二婚,再生个亲生的儿子出来。 但即使如此,他也犯不着拿前途做赌注。 复员军人满大街,去卖花椒面十三香或者毛片,恐怕他离婚后得打半辈子的光棍。 阎卫不止不跟阎肇谈,跟陈美兰也不想谈:“算了,你要不想要我,我就回西平市自己做点小生意吧,我这辈子碌碌无为,亲娘跟前没尽过孝,妻离子丧,混日子吧,混到死算了。” 亲哥如此颓废,阎肇给气的,要不是几个孩子开开心心,就得当众发火了。 这顿肯德基小旺啃了两个汉堡,小狼吃了三对鸡翅膀,薯条什么的更是吃了一大堆,陈美兰也是大放血,整整花了272块。 吃完,陈美兰再排了一回队,又给仨孩子一人又买了一个汉堡。 仨孩子一人捧一个汉堡,肚子饱了心没饱,乐的眉开眼笑。 今天晚上,崔部长想见见陈美兰,主要是想问问崔敏和刘书记夫妻在西平市的情况。 所以陈美兰上楼之后,估计人家已经吃完饭了,帮阎卫还钥匙,就又去了趟崔部长家。 不过不是太巧,她去的时候崔部长又去单位开紧急会议了,家里只有崔阿姨和崔自翔一家子。 于是陈美兰就跟崔阿姨讲了讲崔敏俩口子的情况,崔敏是她的金主,陈美兰当然尽捡着部队领导们喜欢的说,比如他们夫妻在工作中如何勤勉啦,尤其是崔敏,干的是会计,工作难干,但她人有多谨慎之类的。 崔阿姨听完没说什么,崔自翔倒是说:“小敏最近打电话,说她想做生意。米兰大姐夫冯育做生意赔的都快揭不开锅了,最近在找我爸,准备让我爸扶持一下,拿几个军工厂去混口饭吃,可见生意不好做,陈美兰同志,你劝劝小敏,不要让她动下海经商的心思。” 崔自翔的爱人正在书房里给孩子辅导作业,突然插了一句:“生意人习惯哭穷,冯育怎么就没钱了,人家有钱会让你看到。” 崔自翔声音一高:“冯育也是我哥们,他有钱没钱我能看不出来?” “人家给隔壁王阿姨买了房,搬出去住了,首都的房子你能买得起?”他爱人声音一高。 崔自翔声音更高:“那还不是因为院里风言风语,有些女同志们嚼舌根,说王阿姨跟阎叔关系不正,王阿姨受不了风言风语,才让冯育借钱买房搬出去的?咱们是邻居,你自己说说,王阿姨跟阎叔关系正不正?” 见陈美兰笑眯眯的听着,崔自翔于是解释了一下。 王戈壁是大概三个月前,正式搬到军区外面去住的。 原因是,这院里隐隐的有风言风语,说她和阎佩衡关系不正常。 王戈壁为人沉默,性格温柔,听不得这些话,差点就服了安眠药了。 不过大女婿冯育孝顺,立刻买了套房,让王戈壁搬出去躲清静去了。 冯育作为女婿,对王戈壁既孝敬又关怀备至,在人品上,首先就让这院里的老领导们交口称赞。 这也是他想拿271的时候,崔部长立刻爽快点头的原因。 而说起关于王戈壁和阎佩衡的谣言,即使崔阿姨和儿媳妇俩也得哑口无言。 因为邻里邻居,别的事情可以嚼事非,但这事儿确实属于空穴来风。 崔自翔这么一说,他妈和媳妇全都哑口无言。 崔自翔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句:“还有人说王阿姨就住在阎叔家,你们总长眼睛了吧,你们自己说说,王阿姨有没有三更半夜去过阎叔家?” 这下他妈和媳妇更加哑口无言了。 陈美兰看这一家为了自家的家务事吵起来,就告别,从崔部长家出来了。 站在阎佩衡的家门口,看着隔壁王戈壁家的门,她狗血的想,怕不是王戈壁会穿墙术,还是阎佩衡在自家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给她悄悄开了个小门,让王戈壁能在俩家之间游刃有余,一去自由? 想不通呐。 晚上,几个孩子在他爷爷水量更足,喷头更强劲的淋浴器下洗了个澡。 当然,陈美兰和圆圆,小狼睡了一屋,等阎肇洗完澡的时候,她连门都给反锁了。 他和小旺只好另睡。 第二天是周末,陈美兰昨天累了一天,再加上有汉堡给孩子们吃,于是准备起来简单给孩子们冲个豆奶,就准备继续睡回笼觉的。 不过这时有人敲门了,小旺要跑去开门,阎卫却变了变脸色:“小旺,别开。” 小旺于是停在原地,还好奇的问阎卫:“二伯,是不是爷爷回来啦?” 阎卫说:“没什么,都装聋作哑,不要理外面的人。” 但显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再过了会儿,又有人在敲门,这回是崔自翔在喊:“阎卫,米兰和王阿姨回来了,王阿姨给你带着你最爱吃的灌汤包,怎么不开门啊你。” “爸爸,开门呀。”是阎哈奶兮兮的声音。 阎卫听见阎哈的声音,眼圈红了红,但还是把小旺掰了回来,不肯开门。 陈美兰估计,昨天他们夫妻来了,今天阎佩衡又要回来,米兰这会儿上门,应该是来求合的。 二伯哥的事情,陈美兰本不需要管,她连热闹都懒得看。 阎卫想做缩头乌龟,就让他继续做吧。 反正等阎佩衡回来,收拾的是他。 但家门外大概聚集了很多人,阎肇这种好面子的人不能忍,他走过去,一把把门拉开了。 这还是陈美兰头一回见王戈壁,米兰也在,迎门照面,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一件藏青色的呢子外套,特别清瘦,皮肤很白,就是头发有点太少,烫过,打理的非常精致。 乍一见阎肇,她有点愣住:“阎哥还没回来?” 阎肇未语。 一白遮百丑,王戈壁的文静和清瘦跟胖胖的崔阿姨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反差,而且虽说老了,但她面相并不显老。 看起来还挺有点女性魅力的。 她手里提着一个老式的,陈美兰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老北京人用的食盒,不过并不进门,伸手把食盒给了阎肇,说:“外头的早餐都用老油,油也大,不安全,我给你们蒸了些灌汤包,这是阎卫爱吃的,提着。” 说着,她并不进门,看阎肇不接食盒,于是递给了米兰,目光中颇有些长辈的威严,穿过阎肇再看一眼阎卫,俩眼责怨。 转身,掏钥匙去开隔壁的门了。 阎哈长高了不少,瘦瘦的,站在门口,怯巴巴的在喊爸爸。 半年多不见,米兰也是大变样,头发枯黄,人又瘦,穿一件极为肿胀的大棉衣,围着厚厚的围巾,站在门口推了阎哈一把:“去,阎哈,跪下求你爸,就说咱们俩娘已经到末路穷途了,求他可怜一把,不要抛弃咱们。” “爸爸。”阎哈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句。 这客厅也没装个玄关什么的,一览无余。 阎卫就在客厅里,抱着小狼,两只眼睛赤红,但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米兰泪如雨下,见崔自翔要走,伸手拽住了他:“自翔,你帮我求求阎卫吧,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给他生个亲的,但阎哈可拿他阎卫当亲爸,你问问他为什么要离婚?” 这要邻居不是熟人还好说,阎卫把门一关,当缩头乌龟或者能赖过去。 崔自翔跟他是哥们,崔部长又是他的领导。 邻里邻居又都是熟人,看不过眼。崔自翔说:“阎卫,先让米兰和阎哈进门吧,难道你真想等我爸和徐叔出来,还是想让楼上的陶司令员也下来?” “我们娘几个全都搬出去了,我妈这段时间有没有上过这楼。说我妈跟咱爸关系不清白的事儿就是你散播出去的吧,阎卫,老三夫妻都来了,崔叔和徐叔,大家都看着呢,你为了离婚楚心积率,我懂,你四处散播谣言中伤我妈,我不在乎,我只求你别跟我离婚,行不行?” 阎卫给气的跳了起来,伸手指着,这是想出门,要打人。 要不是阎肇一把逮住,他就得冲出门了。 “兰。”隔壁的门没关,王戈壁突然喊了一声:“好啦,不要再说了,妈没事,妈不觉得委屈。” 王戈壁这声兰,喊的阎肇突然回头,看着陈美兰。 他大概混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以为这个称呼是专属于他对陈美兰的。 没想到王戈壁也是这么叫自己闺女的。 陈美兰既想笑,又得忍着笑。 米兰则在跺脚,在哭:“您不觉得委屈,我替您委屈,将近二十年,您辛辛苦苦养大阎卫兄弟,难不成就是为了听人耻笑听人骂?” 而此刻阎肇说的话也正是米兰想听的,他就事论事,要为阎卫辩解一句:“二嫂,没人散播我父亲和你母亲的谣言,事实是我三个月前给我父亲打电话,正是你母亲接的。” 米兰早有所料,立刻接茬,捧着胸口哭了起来:“天地良心,阎老三,你可以问阎卫,让他用他亲妈起誓,我妈这几个月有没有进过你们家的门。” 阎卫听了这句,突然抓起墙上挂的军帽砸了出来:“姓米的,你敢再提我娘一个字,我打死你。” “阎卫要杀人啦,救命啊!”米兰一声尖叫。 大清早的,崔部长全家出动,另一边出来一对老夫妻,看那男人威严的长相,应该就是徐副部长。 走廊里那叫一个热闹。 阎佩衡还没回来,电话的事情也不是陈美兰的脑瓜子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 而就在此刻,阎肇终于理解阎卫的愤怒了:“米兰同志,骂人不刨根,请你不要再提我娘。” “你们全家摆明了就是嫌我不能生,不想要我了。”米兰吼了起来。 阎肇上辈子能干到京市做公安局长,在业务能力方面肯定不是盖的。 这不过一场普通的吵架,他往那儿一站,陈美兰完全没预料到,这还真的变成一桩刑事案件了。 转眼邻居都围上来了,阎卫也在气的发抖。 孩子们捧着汉堡,都围在一块儿新奇的看着笑话。 而王戈壁的两个好哥哥,就站在不远处,用他们威严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 阎肇问米兰:“你确定王戈壁老同志没有进过我们家?” “阎老三……” 阎肇不给米兰还嘴的时间,一字一顿说:“我们夫妻确实听到过王戈壁老同志接我父亲的电话,而且还喊他叫佩衡。” 崔部长往前一步,徐副部长也走到了电梯口的位置。 米兰见缝插针:“真好啊阎肇,不愧是亲兄弟,你们一家人一个口气,可惜有天道,有王法,邻居们全都看着呢,崔叔和徐叔,楼上的陶司令员可以给我妈做证,我可以拿我死了的儿子起誓……” 这种泼妇吵架的场面,平心而论,陈美兰作为一个想要吵架,就会先脸红心跳,心里想的一套套,一章章,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会急的气死自己的人,她都无法应付。 但阎肇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二嫂你不要急,有刑事案件我们就查,请你也不要再提麒麟了。” “阎肇你在血口喷人。”米兰继续尖叫,吵声在楼道里激起回声,简直像装了一个环绕音响。 阎肇于是不问不跟她说了,转而问阎卫:“二哥,你是不是给咱们家的电话办了呼叫转接?” 米兰的尖叫声嘎在一半,阎卫重复了一句:“什么叫呼叫转接?” 阎肇就是事论,语气依旧从容不迫:“隔壁王戈壁老同志很可能把父亲的家用电话呼叫转接到了自己的电话上,你在部队上干了这么多年,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米兰的半声嚎叫噎在当场。 围观的人也同时愣住了。 而这时,电梯门开了,一身军装的阎佩衡在警卫员的陪同下,鱼贯而出,也走了过来。 阎卫愣了愣:“呼叫转接,那是什么意思?” 正好这时人多,在大家看来只是一点普通的家务事非而已,但阎肇身为公安,是站在违法犯罪前沿的。 他看待任何事情都会先当成犯罪行为去看。 现在面对的是军区几个老领导,这事儿就有必要认认真真解释一下。 他说:“军区的家用电话用的是国防专线,内部网络,不可能转接到外面,但军区内部可以进行家用和办公室的转接,只是需要打申请,要不谁现在打一个试试?” 所以说王戈壁只需要到办个呼叫转接,即使不在一个屋,谁打电话,只要阎佩衡不在,她想接就可以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倒卖军需(信任是比爱更可怕的东西...) 陈美兰心说王戈壁老阿姨简直是个人才。 呼叫转接这种高科技手段都能想得出来。 正巧阎佩衡回来了, 崔部长和徐副部长也都在。 走廊里四户邻居几乎要全员出动。 都是邻居,这效率杠杠的。 一众好哥哥们聚集,亲自见证, 王戈壁的脸岂不也要丢大发了? 她要私自转接了阎佩衡的电话, 将不仅是痴汉行为, 而且牵扯到犯罪了吧。 由衷说, 此刻阎副局长没洗脸刷牙, 直到现在没刮胡子,胡茬横生, 论皮肤白比不上阎卫,论帅气也比不上阎卫。 但在陈美兰眼里简直帅呆了。 而恰恰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屋子里有几个孩子, 小狼和圆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伸手要接。 陈美兰啪一把压在了电话上,阎肇则转身去了隔壁,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王戈壁老阿姨的手搭在电话上。 而电话,在那一刻跟催命符似的响了起来。 阎肇一只大手,摁在了她的手上。 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这边电话响了总共九声, 无人接听,王戈壁家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阎肇伸手接了起来, 因为对面没有发声,阎肇继而问了句:“喂,您是……” 电话无人应, 啪的一声,对面把电话挂掉了。 一梯四户的楼道里挤满了人。 阎肇手里的电话还没放下, 阎佩衡不清楚状况,犹还在问:“到底怎么回事。” 崔自翔从自家出来,举起手说:“阎叔,爸,徐叔,电话是我妈打的。” …… 就连陈美兰都没有预料到,一件就连她都猜成狗血的事情,会是这么个真相。 王戈壁和米兰特意挑了今天早晨上门,当然是知道阎佩衡要回来,周末领导们都在家,准备把阎卫钉死在当代陈世美的耻辱柱上的。 可现在这件事转了个大弯子,上升到刑事犯罪了。 阎肇从王戈壁家出来了,先给他父亲讲了自己八月份打电话的事,再肯定的说了句:“您不在家的时候,咱家的电话被隔壁王阿姨转接到了她家。据我猜测,任何人给你打电话,在您接不到的情况下,她都会替您接听。” 阎佩衡往后退了两步,一梯四户,四户的门都是开的,他的目光扫过崔部长家,再扫到自己家门口,扫到王戈壁家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谁,隔壁老王?”显然,丈八的灯台照得到别人照不到自身。 老爷子根本不相信。 阎肇于是又加了一句:“父亲,您家里的电话是哪一年装的,很可能这件事就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但办理转接必须有本单位开的证明以及您的介绍信,这些事全得经过您的手。” 阎佩衡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愕。 他又没疯,怎么可能经手办这种事情? 而就在这时,突然,王戈壁于声后唤了一声:“阎哥,崔哥,徐哥,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徐副部长和崔部长,以及阎佩衡显然愿意听她讲一讲。 王戈壁于是大大方方从自家走了出来,而后深吸了口气,解释说:“麒麟刚出生那一年,米兰和孩子都险些没熬过鬼门关,您和阎卫都出差了,你们去的地方只能听电话,又不能接电话。当时我怕她们母女有个三长两短,是问陶司令员打的申请转接,只是想你们往家打电话的时候,能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不过是后来米兰和麒麟脱离了危险,我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说了。” 举起手,她说:“我对天起誓,我没什么人情往来,孩子也都回家住,这些年我几乎没用过电话,更不可能转接您的电话。” 她倒是解释的轻巧。 但在阎佩衡听来,这个事实比他能想象到的更加残酷。 麒麟生于79年,难不成,从79年开始,从他们还住在小红楼的时候,王戈壁就开始接转他们家的电话了? 且不说阎佩衡父子目瞪口呆。 崔阿姨伸手把崔部长拉进了门,进门前问他:“咱家的电话有没有呼叫转接?” 崔部长望着妻子,头皮在一瞬间发麻,喊崔自翔:“快,快去查咱家的。” 阎佩衡的是陶司令员特批的,那陶司令员有没有帮王戈壁批过别人家的电话转接,这虽说听起来很荒唐,但这是什么地方,一级家属院,再往深里查,很有可能牵涉到间谍案件。 徐副部长和妻子没有被波及,也悄无声息的进门了。 俩阿姨要进门的时候对视了一眼。 隐忍了二十多年,还以为王戈壁人如其名,是铜墙铁壁。 现在看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说她和阎佩衡果真没有男女关系,转接电话这事儿,男人们大概会信吧,但转接对方电话长达十年,期间没走漏任何风声,真可怕! 正好大家都在进家门,米兰趁着大家不注意,拉起阎哈,转身进了自家门,轻轻一声关上了门。 阎佩衡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手捧上胸口,往后一个挺倒。 阎肇就在他父亲身边,冷眼看着,倒是阎卫了解老爷子的身体,立刻过来,伸手扶上了他爸。 阎佩衡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半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阎卫翻出了阿斯匹林:“爸,先吃颗药?” “不用,我很好。”阎佩衡说。 阎肇说:“既然您很好,就通知秘书室开证明,把来电转接关了?” 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真相。 陶司令当然不可能是间谍,但是王戈壁转接了那么多年的电话,一声不吭,温柔而沉默的,悄无声息的欺骗着阎佩衡一家,这才是最残酷的真相。 偏偏她是阎卫的岳母,当初是为了孩子才办的,你还没法拿她当个刑事案件。 阎佩衡脑乱如麻,机械的应着阎卫的话:“好。” “您吃过早餐了吗?”阎卫又问。 阎佩衡机械的说:“吃过了。” “那您进屋躺会?”阎卫说着,把阎佩衡扶了起来。 阎佩衡对王戈壁抱的,目前除了不信任,还有困惑不解,因为不知道她的动机,不知道她为什么长达十年的,要转接自己的电话。 那可是从阎佩衡六十年代当兵以来,就一直并肩战斗的,老上级的夫人。 是他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 而米兰,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女孩。 再说米兰,虽说因为她私自动用小旺的钱,他骂过,但她承认了错误,归还了钱,阎佩衡早就原谅她了,所以阎佩衡还不解一点,为什么阎卫要跟她闹离婚。 就这,老人家得抓着儿子问一句:“老二,宁破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米兰离婚?” 陈美兰忍了很久,而且她向来也愿意更加同情女性,但这回她忍不下去了。 从上首都到现在,虽说只呆了一晚上,但陈美兰又不瞎。 “二哥,二嫂一直嫌你没出息吧,是不是还跟你说,你看看老三俩口子,拿着小旺的钱也是自己赚大钱,就你没出息,要把所有赚出来的钱还回去?”陈美兰于是说。 阎卫没吭声,但别过了头。 陈美兰知道自己是猜准了,毕竟女人更了解女人,所以她又说:“米兰还说你这辈子即使转业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只会让大哥在国外嘲讽,让我们俩口子在国内笑话你们,对不对?” 阎卫缓缓摇了摇头,但依然没张嘴。 其实米兰骂的比这狠毒多了,不止一直离间他们兄弟的关系,甚至俩人有天睡到三更半夜,米兰突然于梦中一声嗤笑:“苏文就是个笑话,傻了一辈子,活该被人欺负,她儿子阎卫更软弱,没本事赚钱,跟我姐夫比差远了!” 阎卫当时正好醒着,在思念他娘,给气的提起拳头就准备要打米兰。 米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哭着求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说梦话。 这才是阎卫最近如此垂头丧气,而且坚决要离婚的原因。 米兰是不肯离婚,可她也没想好好过日子,只是他说不出来而已。 他觉得自己于睡梦中,窥见了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肮脏的内心,而米兰对苏文的不尊重,让阎卫隐隐察觉,王戈壁曾经利用自己伤害过苏文多少次,那是他悔及一生,却说不出来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非离婚不可,为此,他宁可背上千古骂名。 阎家俩男人都在抱头叹气,阎肇却一直是冷冷的,见阎佩衡一直坐着不动,忽而问了句:“父亲,隔壁那位王老同志,私自转接您的电话长达十余年,难道不需要控制起来?” 阎佩衡下意识的说了句:“她不过一个女人,能跑到哪里去?” 阎肇紧跟着回了句:“您要曾经对我母亲也有如此信任,你们的婚姻又怎么可能长达二十年,名存实亡。” 这是一道惊雷,劈在阎佩衡的头上。 出差三个月,在沈阳军区加班加点,熬更守夜的工作。 刚刚处理完工作回来,才回家十分钟不到,还没向司令员汇报工作情况。 一重又一重的惊雷,向着阎佩衡身上不停的砸着。 他有私人警卫员可以调动,阎佩衡还没懂阎肇这句话的意思,但下意识抓起电话,让毛秘书赶紧把警卫员派过来。 军人们执行起任务来当然迅速。 这边阎佩衡刚说完,那边毛秘书就把人派过来了。 陈美兰遍寻不见圆圆,小旺和小狼几个。 这房子说是三房一厅,但特别大,要是普通的商用住宅,不说六室一厅,隔十个卧室都绰绰有余。 光卫生间就有仨。 阎肇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陈美兰见一杯豆奶还放在桌子上,知道这是小狼的,端着奶杯,要唤小狼喝奶,进了昨天他们睡过的卧室,这卧室里有单带的卫生间,因为见卫生间的门半开着,隐隐能看见小狼的衣服,陈美兰于是走了过去。 刚要进门,就听见阎肇的声音:“为什么不喝奶?” “要喝可乐。”小狼奶兮兮的声音说。 阎肇厉声说:“因为一直喝可乐,你很可能已经生病了,你妈妈这趟来首都就是为了你的病,要给你治病,妈妈让你喝奶你不喝,就是不孝。” “才不是呢,妈妈是为了让我们吃肯德基才来的首都。”小狼辩解说。 阎肇揪着儿子的耳朵,指着手中的奶说:“她的包里装了一大沓,全是你在医院检查的清单,你自己没看见?再摸摸自己身上的肉肉有多厚,昨天妈妈还抱了你一路,就为哄你喝奶。知不知道要不是二叔在,爸爸已经在你屁股上放巴掌了?” “我可以扎马步,我不怕打。”小狼说。 阎肇厉声说:“再不喝奶我打烂你的屁股,扎马步也没用。” “我是我妈生的,她疼我,你不敢。”小狼居然还在犟。 陈美兰打开门,见不止小狼在,小旺和圆圆也躲在洗手台下,三小只凑在一块儿,全是瑟瑟缩缩的样子,于是故意就说了句:“自己生的才要狠狠打,现在小狼要不喝奶,我还真不管了,让爸爸打吧,我闭上眼睛,我看不见。” 走廊里突然一阵轰闹,阎肇放下手里的豆奶,拨步就往外走。 阎卫已经打开门了,也正在准备出门。 迎门照面,就碰上王戈壁带着米兰,还有阎哈三个,一人手里提一只行李包,站在走廊里,毛秘书率着四个警卫员,也在电梯里堵着,好声劝她们回去。 “你们想干嘛,让我们走,哎呀我心脏病犯了。”米兰厉声说。 王戈壁估计也没想到阎佩衡会叫来警卫员堵在电梯口,这是刚刚收拾好细软,准备要离开的。 这本身是个温柔,端庄,贤良,而且柔弱的女人,还比她闺女米兰聪明得多,回头跟米兰说:“快,快打电话给你姐夫。” 继而她转身就去敲崔部长家的门了。 “胡姐,崔哥,快开门啊。”她一急起来,声音也不似原来那么从容淡定,不停的拍着门:“崔哥……” 哐的一声,崔部长家的门开了,说话的却是崔阿姨:“戈壁,你这是干嘛?” “胡姐,我可是个公民,我日子过得好好儿的,我又没有违法犯罪,他阎佩衡干嘛让警卫员控制我?”王戈壁先问。 看崔部长给崔自翔没堵住,从书房里出来了,又说:“真是可笑,要说我和阎佩衡一家关系好,那咱们呢,咱们难道不也是几十年的老相识?自翔,冯育是你哥们吧,崔哥是不是要冯育承包军工厂?我怎么觉得,阎佩衡是不想让我家冯育承包那些破厂子,是想找崔哥的麻烦?当初的电话转接还是陶司令员批的,他怎么就不敢去问陶司令员,欺软怕硬,他这是想欺负你吧?” 阎肇和阎卫兄弟刚好出来,门开着,阎佩衡就在客厅里。 一时之间,大概就连阎肇的心里都要赞叹,这王戈壁斯斯文文,却讲的句句直中要害,三方离间,逼的崔部长不得不为自己出头。 崔部长于是从家里出来了。 要出门的时候崔阿姨伸手拽了一把,他于是回头厉目瞪了妻子一眼。 崔阿姨这回没客气,直接伸手,一把掐在崔部长的屁股上。 看吧,他的好妹妹,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但把他架上了贼船,而且现在,曾经在战场上一个能给一个挡子弹的战友,因为王戈壁,要彼此猜疑了。 警卫员守着,王戈壁和米兰一家走不了,当然就退回自己家了。 通话记录的事情还没有查,事实上,就表面来看,王戈壁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冯育承包那几个军工厂。 这事又是跟崔部长有关的,崔部长觉得自己有必要进门跟阎佩衡解释一下。 于是叹了口气,进了阎佩衡家,他说:“老阎,我一直是拿戈壁当妹妹的,你也是吧?” 崔自祥,阎肇阎卫,崔自翔爱人,陈美兰,一帮人看着俩位老爷子。 阎佩衡点了点头,对于隔壁老王,他一直拿对方当个小妹妹,以已度之,崔部长最能理解他,他们几个都是米副参谋长提拨的,米副参谋长结婚晚,娶的爱人年龄最小,结婚的时候才16岁,什么都不懂,刚刚成年又守了寡,执意为米副参谋长守寡妇,他们自然就照顾得多一点。 原来叫小王,后来慢慢叫老王,不过是彼此都年龄大了的原因。 他们照顾王戈壁的行为为院里所有的女同志所不耻,但他们堂堂正正。 她只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妹妹,他们跟她除了这点没有任何牵扯。 曾经,周雪琴说,三更半夜王戈壁接他电话,还曾为此骂过他,阎佩衡当时勃然大怒,赶走了周雪琴。 那时候他甚至觉得周雪琴不可理喻。 是为了小旺一回回在电话里喊着爷爷,他才给的钱。 可如今,这件事又被重提了。 他赫然发现,周雪琴当初说的居然并非假话。 “接转电话的事情就不提了,让米兰和阎卫离婚吧,阎卫的转业我来替他办,我向你承诺一定安排他就业。戈壁也没啥大问题吧,咱们现在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崔部长于是说。 这是因为冯育转包军产的事情牵涉到了崔部长,他或者会把冯育的承包合同给撕了,但不希望这事闹开,闹得太丑,想息事宁人。 这也是人为了保全自己,下意识的本能。 阎佩衡也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这时,他抬头,就看见阎肇冷冷盯着自己。 阎佩衡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必须承认一点,阎肇是他三个儿子中唯一不会撒谎的一个。 所以王戈壁肯定在跟阎肇通话的时候喊他叫过佩衡。 而且自从办了电话转接,到现在有十年了。 王戈壁应该很少动用过那个电话,要不然,只要他发现了,自然会关掉。 原来,周雪琴来的时候她用过,最近半年,米兰和阎卫闹矛盾的时候她又动用了那个电话。 而且还故意接了阎肇的电话。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难道真像最近外面流传的,是因为王戈壁于暗中,暗暗喜欢他的原因? 是基于对阎肇的信任,他才开始怀疑王戈壁。 但他不相信王戈壁真的会喜欢自己。 他脾气臭,为人无趣,妻子都不喜欢他,怎么可能有女人会喜欢他? “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于是他机械的说。 崔部长摊了摊双手:“你们是俩亲家,又一直做邻居,戈壁不过接了个你的电话,还能怎么样?就军产,我也不给冯育承包不就完了,放她们走吧,怎么样,你还信不过我吗,我担保戈壁没别的问题。” 信任是比爱更可怕的东西,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你会因为爱而猜疑,嫉妒,患得患失。 就比如阎佩衡对苏文,他深爱的女人,可他一直在怀疑她。 这是他自己无法面对,但也必须要面对的。 他信任王戈壁能替自己照顾好两个儿子,也信任她那么普通一个女人,还是孀寡,柔柔弱弱,跟自己又向来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就很安全。 但也许恰恰就是他的信任害了他。 军产,阎佩衡嘴里一直重复着军产两个字,突然想起来,在丈夫死后,王戈壁因为没工作,由军区特批,她可以拿部队上多余的鞋子帽子,衣服,暖瓶水壶,以及香皂肥皂,毛巾等物出去倒卖,赚点零用钱。 那是从六八年开始的。 后来他们这帮老领导们就没有过问过了。 此刻阎佩衡之所以想起来,也是因为崔部长一直在不停的提军产的缘故。 阎佩衡于是又说:“阎卫你去问问老王和米兰,她们一会儿准备去哪儿。” 其实米兰就在门口,急着要走,她身体差,那么热的楼道里,还裹着厚厚的大棉袄,正在听阎佩衡问话,于是叹了口气说:“爸,我答应和阎卫离婚,而且我保证我们母女从此躲得远远儿的,行了吧?” 王戈壁也在门口,语气特别讲理:“阎哥您说让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只要您乐意,只要您觉得对您好。” 阎哈是因为外婆和妈妈看起来太过弱势,男孩子,要给外婆和妈妈逞威风,突然就蹦出一句来:“我妈和我奶奶马上就办理好手续,我们要出国啦,你们……” 米兰给吓的伸手一把捂上了儿子的嘴巴。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孩子在米兰闹事的时候,恰是个好帮腔的。 但他偶尔语出惊人,也能吓死人。 这又是轰顶一声雷响。 即使不是间谍,会不会王戈壁其实已经靠着倒卖军产赚了很多钱。 如今米兰故意闹离婚,想走人,也不过是钱赚够了,肥了,要去国外生活了? 阎佩衡突然想起来,崔部长有回喝醉了酒,曾经隐约提过,说王戈壁大概是对自己有那么点好感才一直在守寡妇,没有再嫁,为此他心里还挺愧疚的。 楼上的陶司令员,之所以一直照顾王戈壁,也是觉得她一个人生活的太艰难。 男人对于于自己有好感的女性,即使不喜欢,不招惹,总会怀着点知已,知遇的心理,当然,也难免就会照顾得多一点,主要是他们会很信任那个女人,总觉得暗恋自己的女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但信任是比爱更可怕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赚钱工具(妈妈,你说爷爷是不是不喜...) 似乎闹了很久, 但其实也不过过了一个早晨而已。 阎佩衡不管后勤,不懂市场经济,估量不出王戈壁到底能赚多少钱, 但显而易见, 她甚至能出得起国, 证明手中钱不少, 也证明她不像平时表现的那么紧紧巴巴, 何其可笑,整个大院里的人, 还一直认为王戈壁是个老困难户。 再看看阎卫,一副垂头丧气的耷拉样儿。 早在听说他要闹离婚的时候,阎佩衡也勃然大怒, 想让儿子复员, 滚出去自谋生路,但就这么个文文弱弱的儿子,真让他出去自谋生路,他这辈子就完蛋了。 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怀疑过王戈壁和米兰。 他和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一样,都认为米兰才是弱势的一方。 想到这儿,阎佩衡计议一定, 只差跟陶司令商量,开会讨论此事了。 “爸,我心脏不舒服, 你就让我快点走,行吗?”米兰在门外又说。 是的,她和王戈壁的出国其实早就办好了, 只不过还没亲眼看着阎卫这个软弱又没主见,不会赚钱, 一无是处的负心汉身败名裂才没走的。 现在只要阎佩衡放人,她和王戈壁立刻就可以登机起飞,飞往美国。 阎佩衡抬起头说:“再等等吧,我们开个会。” 这老爷子向来脾气恶,凶巴巴的,张嘴就骂人,今天没骂人,很温和,米兰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回头看了王戈壁一眼,王戈壁大约也是这个心理,于是说:“妈,那咱们就先回家吧。” “也是,我们清清白白,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有什么好怕的。”王戈壁深吸了口气说。 俩母女再看一眼垂头丧气的阎卫,米兰冷笑了一下:没出息,不会赚钱发大财,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想带他出国其实是在帮他,既然他不肯出国,就让他烂死在这个没发展,没前途的国家吧。 …… 再说陈美兰,今天她要去找趟导演周渔,说《归城》的投资事谊,孩子多,她不可能全带着。 于是抓过小旺和小狼,她说:“你俩今天在这儿陪爷爷,妈妈和圆圆出去一趟,这不是咱们家,不准大呼小叫,也不准吵吵闹闹,这是楼房,不是平房,楼下还有人,玩的时候更不能跳来跳去,要是吵到楼下,楼下的军人叔叔会上楼来训你们的,好不好?” 小狼其实更想跟着妈妈,但小旺阻止了他。 阎佩衡是爷爷,虽说看起来凶凶的,不好接近,但小旺必须跟爷爷亲近一点。 他觉得自己原来太对不起爷爷了。 不想麻烦阎卫再找车,陈美兰带着圆圆提前一步,喊了阎肇一声:“三哥,出门,我有事儿跟你说。” 阎肇于卧室里喊了声好,也出来了。 他手里拎一件驼色大衣,明摆是陈美兰给他买的,阎肇还要问:“这是我的?” “不是,我给小旺买的。”陈美兰也是故意回说。 阎肇转身一撩,套自己身上了,驮色不挑肤色,比他常穿的绿色好多了。 “别呀,这是小旺的衣服,你穿孩子衣服干嘛?”陈美兰忍不住,故意要问一句。 电梯是透明的,像镜子一样,阎肇穿的是秋冬款制服,但首都天太冷,不罩件呢子大衣还真的有点冷,呢子大衣穿在他身上,既周正又能撑得起来,电影里的高仓健一样。 他现在居然渐渐也学会开玩笑了:“我先穿吧,等小旺长到我这么高了再给他。”正色,他又说:“只此一件,以后别买了,这东西很贵。” 他省,不抽烟不喝酒不请客,衣服更省,有工作服穿就更不需要买了。 “从昨天到今天了,冯育倒卖军区资产的事,你怎么一直不提呀?”陈美兰单独叫阎肇出来,是为这个。 在她看来,冯育那种蛀虫就应该早早提出来,让军区处理了去。 阎肇却问陈美兰:“你真想拿下271厂?” 陈美兰当然想,兴达施工队有陈德功守着,她不用操心太多。要能经营个工厂,搞点实业,哪怕那是小旺的厂,她可以在里面当总经理,比起施工队的朝不保夕和结款困难,干实业总能拿份稳定工资。 “再等等吧,现在要提271的事,你就承包不到厂子了。”阎肇顿了顿说:“我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帮你拿下271厂。” 陈美兰心说这男人变聪明了呀,都会走后门帮她搞关系,拿厂了。 当然,阎肇一心想帮她拿271厂是为了什么目的,陈美兰大概知道。他看的也比陈美兰更加长远,271厂即使不给冯育,被他人承包,现在人心不比往日纯洁,很可能它还是逃不过被倒卖的命运。 而陈美兰,即使她再不想,觉得自己再无辜,她是阎佩衡的儿媳妇,跟冯育之间有扯不断的亲属关系。要现在把冯育干的事情当众提出来,且不说崔部长不会把271承包给她,就阎佩衡为了避嫌,也绝不可能再让她插手271的。 所以阎肇还在等机会,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先处理了冯育。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下楼的时候还在说冯育,一下楼,碰见正主儿了。 就在楼下院子里,崔自翔正在跟一个男人聊天。 那男人让烟给崔自翔,手拍着胸口,正在跟崔自翔说着什么,崔自翔也在不停点头。 阎肇停了下来,鼻子嗅了嗅,圆圆也在经过这人时也悄悄说:“爸爸,好臭。” 阎肇停了下来,看着那个人,对陈美兰说了句:“这人在抽大麻。” 这其实就是王戈壁的得意女婿,米兰的得意姐夫冯育,高高瘦瘦,但是身上有股很浓的,类似于骚狐臭的味道,一般人都会觉得这是狐臭味儿,有狐臭的人很多,大家忍忍也就过去了,他的脸还坑坑洼洼的,是张人脸,但不知道为什么显得特别怪异,眼袋异常夸张,眼球呈褐色,没有精气神。 戴着眼镜,人又很斯文,说话也很温和。 陈美兰只跟阎肇说过冯育想拿271,可并没说过冯育抽大麻,而从解放后到九十年代,有一段时间国内毒品是绝迹的,阎肇怎么闻出来的。 而且紧接着,他又说了句:“他应该还有性病。” 陈美兰惊讶坏了:“你怎么知道的?”她本来还在发愁,自己该怎么跟阎肇解释,现在看来多滤了,这男人能凭自己的本事干到京局做局长,比她能想象到的厉害得多。 “越南那边盛产大麻,□□就意味着滥交,滥交产生梅毒,那边边防军里这样的人特别多。”阎肇回头说:“你们自己出去吧,我看看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正好崔自翔看到阎肇,也在打算拦他:“阎肇,介绍一下,我哥们冯育。” 阎肇伸手的时候,看到冯育的手因为冬天有溃烂的冻疮流着血,并没有握手,他身量高,呢子大衣,退后一步,两眼深遂,冷寒的盯着冯育在看。 冯育笑着让了一支烟出来:“都是误会,我老丈母娘那么一个老太太,米兰一个心脏病,她们能咋样?阎肇吧,战友啊,久仰大名,咱们找个地儿喝茶,我再叫几个老战友,咱们慢慢聊?” 阎肇抿了抿唇,脸上线条机械的抽动着:“好。” 回头,他示意美兰和圆圆先走,指了指楼上,说:“走吧,去我家。” 那支烟他也没接,淡淡说:“我不抽烟。” 冯育大概想不到这会儿找阎肇是自投罗网,乐悠悠的跟着阎肇上楼了。 陈美兰带着圆圆,坐上公交车,照着杂志上周渔导演的地址一路找过去。 在她想来,导演是个既神圣又高大上的职业,肯定住在很高大上的地方,但是顺着地址,找到的却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筒子楼,墙上贴满了医院的小广告,割□□,治尖锐湿疣,宫颈糜烂,以及开锁电话。 敲开二楼的门,出来一个胡子拉茬,头发油到都能包浆盘核桃的男人,上下打量了陈美兰一眼,居然问:“来做模特的,脱了衣服我看看身材?” 陈美兰往后退了两步,狐疑的问:“我找周渔导演,他不在?” 脱了衣服看身材,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这要是周渔导演,陈美兰不可能给他投资。 “你是想上电视当明星的吧,那你可找错人了,周渔拍的电影现在没人看,来我这儿当模特吧,只要你敢脱,明天你就是大明星。”这人笑着说。 幸好这不是周渔,陈美兰往里张望了一眼,敢忙捂上了圆圆好奇的眼睛。 九十年代的首都文艺复兴,尤其崇尚西方艺术,画裸体,人体写生啥的,在这个年代特别流行。 这家的客厅里就躺着个裸模,背对着大门,对面还坐了几个学生正在画画。 陈美兰对艺术家没什么意见,虽说接受不了这种东西,但她看不惯是她的事,没必要表现出来。 于是她讲了一下,说自己是个投资人,想给周渔导演投资拍电影。这画家上下打量了陈美兰一眼,再看看圆圆,见人家女同志带着孩子,就不乱说了,爽快的新写了个地址给陈美兰。 用这画家的话说,周渔导演因为执著的想拍《归城》,电影厂又不给他投资款,于是卖房筹款,这是把房子卖给他了。 所以他打广告的时候用的这个地址,但现在早就换了地址了。 有这一回铺垫,找到真正的周渔导演的时候,陈美兰险些热泪盈眶。 因为周渔导演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一看就是解放前出生,上过学的老知识分子,灰色棉衣,戴眼镜,整个人清清爽爽。比较刚才那位脑袋油到包浆的画家,这才是陈美兰心目中真正能搞正经艺术的人。 听说陈美兰想投资《归城》,把周渔导演激动坏了。 房子太小,而且是个进门就要上炕的格局,他从兜里摸了十块钱出来,非得要请陈美兰这个大金主吃顿饭。 饭陈美兰就不吃了,只跟他谈自己的条件,他要拍戏,一切由他发挥,拍好就行,但条件是必须在陕省拍,而且要展现陕省的风情文化和历史。 “女同志,你要真的愿意投资,我更想把它拍成一部横跨三十年的电视剧。”周渔导演手在发抖:“我想展现的是上山下乡一代和他们的后代们随着国家命运而兴衰起落的命运交响曲……” “不超过二十万我就愿意投。”陈美兰打断他说。 她只想一笔把那些钱花出去。 但在这个几万块就能拍一部电影的年代,二十万是笔天大的巨款,都可以拍电视剧了,所以导演开心懵了。 “那就拍电视剧,至少12集,我现在就开始改剧本!”周渔导演说着,又追着问:“你想不想听我讲一讲这部戏的理念。” 陈美兰对文艺的兴趣不大,礼貌的拒绝之后拉着圆圆回家了。 当然,这时候的她只是想把钱花出去,并不知道这一笔投资会给圆圆和小旺,以及整个陕省带来多大的轰动,以及效益回报。 回家的路上,眼看到大院门口了,圆圆突然问:“妈妈,你说爷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今天一则是太忙了,发生了很多事情。 再则,陈美兰也发现了,相比于阎肇的激动,阎佩衡似乎确实对圆圆特别淡,毕竟跟阎肇的朝夕相处相比,阎佩衡跟阎星的相处每年只有短短的,休假的那几天。 他手里只有薄薄一张照片,他只是每年翻出来看看照片,可能早就忘记阎星长什么样子了。 甚至陈美兰觉得,思念阎星只是个借口,公公是要凭此才能持续恨婆婆。 圆圆又是阎西山的闺女,他不明显表现出讨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喜欢。 这大概叫叶公好龙? 想到这儿,陈美兰说:“爷爷肯定是爱你的,他只是脾气差,不好相处。而且就算他不爱你,还有爸爸妈妈呀。” 圆圆跳进电梯,抢一步摁了19楼,说:“好吧。” 上了楼,家里的门是开着的,米兰家的门也开着,屋子里不住传来米兰的呻吟声和王戈壁隐隐的叹息声。 还有一个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没事的妈,陶叔,崔叔,徐叔都会替咱们做主的,你就一个弱女子,贩了点劳保商品,还是他们给你批的条子,要说有错也是他们错在先,他们一帮大男人犯的错误,怎么可能让你替他们受罚,这不可能,我那帮叔伯都是顶天立地的军人,不会让你一个弱女子帮他们承担错误的,咱不怕,咱们要相信他。” “我心脏疼,姐,你上楼去问问吧,他们的会什么时候开完。”米兰有气无力的说:“我要去医院,我想去医院。” 另一边则是阎肇,冯育和阎卫,以及崔自翔几个年青人,沉默的坐着。 走廊里还有崔阿姨和徐部长家的奚阿姨,毕竟米兰一直喊胸口疼,人心都是肉长的,又都是邻居,崔阿姨忍不住就问崔自翔:“要不你先把米兰送医院去?” 崔自翔看阎卫,阎卫不说话,阎肇代他回答:“不行,等领导们开完会再说。” …… 这就得说王戈壁太聪明了,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偶尔轻轻叹口气。 走廊里的阿姨们都是厚道人,其实并不会笑话她,一个个也是摇头叹气,看陈美兰上了楼,崔阿姨还要现身说法一番:“米兰一家是咱们大院里一开始就经商的,可看看吧,不管有没有遵纪守法,这闹腾谁受得了,美兰,回去跟崔敏说,千万不敢做生意。” 陈美兰点头说:“好。” 而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是阎佩衡和崔部长下楼了。 还有一位谢了顶,穿着便装,笑眯眯的老爷子也下了楼。 那是陶司令员。 他们开会,主要是因为阎佩衡怀疑王戈壁倒军需用品,并不仅仅是维持了生计,很可能还从中赚了钱的原因,因为是大家一起商议着同意为王戈壁解决生活问题的,所以刚才简单聊了一下,还没有惊动后勤去查主要账目。 陶司令员是当初批这个提议的人,肯定要把这件事担下来。 他提议先问问王戈壁,她具体从中赚了多少钱,刨去生活所需,把剩下的还了即或。 米兰一直在喊胸口疼,都是叔伯,总不能不让孩子去医院看病吧。 几位老同志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同志,而这女同志是他们乖乖的小妹妹,几十年没红过脸,说话语气当然也温和。 “戈壁,你当时具体赚了多少钱,私底下跟我们交待一下,不管钱多钱少,把它交出来,有错误我们承担,我们向外通报,接受检查。”陶司令说。 米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握着她手的米雪也愣了愣。 王戈壁站了起来,说:“存款倒是有一点,我有三万多块,你们要想拿就拿,先让我把孩子送医院吧。” 陶司令员看了眼阎佩衡,再看眼崔部长,如果说王戈壁账上只有三万块,虽说算是一笔大存款,但真要全拿走也太不尽人情了。 “总不能让烈士流血又流汗,最后在九泉之下还要操心妻女,流泪吧。”陶司令员于是说:“先让米兰去医院,账目咱们就不查了,三万多不是什么大问题?” 阎佩衡总觉得怕没有这么简单。 但崔部长也在说:“先让米兰去医院吧,什么事咱们不能慢慢查?” 是,账目周一就可以查,王戈壁拿了多少东西,不管她卖出多少钱,成本价目是有据可查的。 此刻米兰一直在叫,是必须送她去医院。 但阎佩衡脑海里重复的,依旧是信任二字。 他跟别人不一样,陶司令员和崔部长他们都是妻子在身边,孩子也在,跟王戈壁也没有私生活上的牵扯,唯独他,因为孩子而跟王戈壁相处了二十多年,信任的基石一旦崩塌,怀疑心既起,就很难被抹消。 而就在这时,阎肇出来了,问了阎佩衡一句:“父亲,军区目前的管理怎么样,似乎比原来我们在部队的时候纪律要严明得多。” 说起这个,崔阿姨突然出声,抱怨了一句:“严明,不见得吧,就家属区来说,前阵子还有个人还在院里转悠,说有出厂价销售的便宜香皂,我买回来一看,全是假货。瞧瞧,骗子你们都能放进院儿,还谈什么严明。” 老太太们的关注点永远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 而九十年代正是骗术大集成的年代,陈美兰听到这句,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她记得最著名的是,有个人说要给喜玛拉雅山炸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流吹过雪山,这样以后西藏就会变江南,西北更要盛江南。 那人还曾因为这个理念,在首都骗到过二百多套住宅。 部队在这个年代也短暂的混乱过一段时间。 说军人有三难,转业难,讨媳妇难,养父母更难。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社会在改革,经济在日益膨胀,他们的收入水平还是几十年的老节奏,新的社会秩序和改开后巨变的人心,外面渐渐变坏的人,无一不在影响着这个队伍。 奚阿姨也说:“按理原来进出院子都是要批条子的,现在啥人都能随便进出,这也是问题。” 阎肇只是起个头,她们是领导夫人,看到大的问题就喜欢反映一下。 陈美兰于是也说:“刚才我进门的时候,门卫也就只简单问了一下,不需要人接我就进来了。” 阎肇不着痕迹接了几个女同志的茬:“部队纪律有陶司令员和大家在,肯定没问题,家属区是保安室的问题。有性病,身带大麻的人都能进来,保安室那边要负特别大的责任。” “谁,谁敢在军区藏大麻”几位老领导顿时惊呆了。 毒品流进军区,那还了得。有一段时间部队会严格整风,不也是因为这个。 阎肇把问题说轻了,但他们自己能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众目睽睽之下,冯育大概发现不对劲了,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冲。 走廊里那么多人,阎肇就在电梯口,他肯定跑不了。 而事情,也正在向着人们所始料不及的方向驶去。 米雪也是个很瘦的女人,刚才一直在劝米兰,突然就犹犹豫豫,提着肩膀,歪着脑袋,蹑手蹑脚的从家门里出来了。 然后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冯育。 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不对,她好像是在看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 这时冯育就在电梯口,正在摁电梯,她突然一把挠过去,挠在冯育的脖子上,厉声问了一句:“有性病的是不是你?” 这女人突然歇斯底里一声尖叫:“你今天是不是带着□□来这儿了?” 米雪想不通,简直要疯了:“我说了多少回,进军区的时候不许带你那肮脏的臭玩艺儿,你怎么敢带到这种地方来,你疯啦?” 敢把毒品带进军区,这人是这几年赚钱赚飘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他曾经也是个好人呐,长得帅气一点,但是农村孩子,穷,复员了没地儿去,在外面卖十三香。借的是啥,是王戈壁的关系和本金赚的钱。 有钱就飘了,虽然他一直保证说自己没嫖过,但米雪从他身上偶尔带的香味,以及衣服上那些来历不明的褐色粉底,香水味道能判断出来,他应该嫖过。 因为是个女人,米雪于婚姻的态度总还是像鸵鸟一样,很多事情只要能不想就不去想,也不想去证明它,毕竟夫妻,他们有两个儿子,最重要的是儿子。 男人,她只当他是赚钱工具和一个死人,他抽□□她知道,也骂,但不怎么管的。 但冯育要有性病可就不一样了,她染上了吗? 孩子呢,俩儿子染上了吗? 男人有了性病不跟妻子说,那就不是人了。 “你真得性病啦?嫖就算了,我当你是坨狗屎,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个流氓,穷臭当兵的,要不是我妈给你本钱做生意,你跟街上那些臭卖十三香的有啥两样,冯育你他妈的……”因为冯育的一声不吭,米雪一声又一声的尖叫了起来。 她本来就有猜测,阎肇一句话把这事儿给坐实了。 现场一片混乱。 但米兰还嫌不够,出来吼了句:“姐,姐夫拿走了妈多少,至少有10万吧,他真得性病啦,小哈有吗,他给小哈染上了吗,杀了他,我要打死他,报案,找警察,抓这个负心汉!” 米兰姐妹在掐打冯育,王戈壁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的,一脸惊愕的看着俩女儿,想站起来,腿太软站不起来,于是突然爬着,极其迅速的,像条老狗一样爬向阎哈,掰着孩子的脸,眼皮,甚至刷的一把扯下他的裤子,在孩子的尖叫和哭声中看着那个小鸡仔儿,仔仔细细的看着。 这母女仨没有因为钱翻过脸,甚至孩子都可以送来送去,她们是母女,这世间最亲的人,从小失了丈夫,父亲那座大靠山,齐心协力,都在努力把日子过的更好。 就此刻,她们还在齐心协力力挽狂澜。 但性病是压垮她们的那根稻草。 钱带来的好处真多啊,奢侈品,名牌包,高级饭店的享受,以及那个天堂似的美国梦。 可也有她们无法忍受的东西,性病,毒 品,男人不止烂了自己,很可能会染给她们,染给孩子,她们拥有大把的金钱,她们即将奔赴美国,可她们因为一个性病,很可能会万劫不复。 在场的人耳朵又没聋。 王戈壁光给大女婿就给了十万,她倒军需赚的肯定比十万多吧。 目前普通士兵一个月的津贴280。 阎佩衡他们级别高一点,一月也才500块。 他们吃着白菜,怜惜着的弱妹妹王戈壁却能供女婿吃得起白粉嫖得起娼。 何其可笑。 崔部长和陶司令员也无法再为王戈壁说什么了。 不,可以说他们脸上的神情简直就像踩到了狗屎一样。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阎佩衡的目光穿过人群。 在电梯旁,临窗暖气片上坐了三个孩子,默默的坐着,惴惴的。 俩男孩正在跟小女孩说着什么,小女孩突然抬头看他一眼,立刻别过了眼睛。 他也立刻别过了眼睛。 他想起阎星死后,苏文曾说:“佩衡,你相信我,那只是个意外。” 那是她唯一的辩解,他没有相信,他的心被自卑,猜疑和嫉妒完全懵蔽。 可要是他愿意像信任王戈壁一样信任苏文,她现在肯定活着,他们相伴到老,于这人世间还会一起看到那个曾经失去过的孩子的呀。 所谓的深爱在信任面前是那么的不足为道,难怪妻子永不原谅。 可他直到如今才明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好好说话(我要卖毛片...) 今天天已经很晚了, 隔壁闹了半天,毕竟米兰的病没发起来,而且看她撕人打人, 比原来更加精神百倍, 也就没人急她了。 反而阎佩衡觉得心脏不太舒服, 早早进了家门躺床上了。 携带大麻进军区的冯育当然已经被政治部的人给控制了。 王戈壁母女依然出不去这个家属院。 但她们母女也不愿意出去了, 她们险些就可以出去, 带着大笔的钱从此直飞美国,但此刻那个美国梦也不重要了, 此刻她们去了内部医院查身体。 米兰一开始还是镇定的,毕竟有病的是冯育,性病要靠性来传播, 她估计自己和王戈壁没事。 抽血时一个护士问医生:“性病是不是共用一个厕所也能传染?” “随说机率不大, 但马桶和淋浴都有可能,所以以后可把男孩子们管严点,现在外头乱,野鸡大都带病。”医生接了一句。 简直造孽! 要是普通的单元楼还罢了,这电梯房是王戈壁处心积率争来的,抽水马桶淋浴器全是标配, 米兰和王戈壁就算跟冯育没有性接触,至少共用过一个厕所。 想到这儿,米兰哭的撕心裂肺。 当然, 倒卖军需的事也要查,这回是连夜查,把从68年开始后勤部所有的账目翻出来查。 一帮卖白菜的猜不到卖白粉的到底赚了多少, 全都讪讪然的,而且因为彼此都脱离不了关系, 楼上几户人家全呈现出一种,比平常更为团结的新气象来。 晚上要做饭,陈美兰出门买菜了。 阎卫在收拾家务,出门倒垃圾,正好碰上徐副部长也出门倒垃圾。 “徐叔,我来吧。”阎卫接过垃圾桶说。徐副部长的孩子都在外地,跑腿儿的活向来是阎卫和崔自翔在干。 “你前阵子是不是说自己想回西平市?”徐副部长笑着说:“西平市宣传部有个干事空缺,你要想去我帮你调吧。” 阎卫顿时一愣:“真的?”简直天上掉馅饼,白日做梦。 “刚才你崔叔跟我提过,目前要转业的大校大概有二百人,西平市宣传部放眼全国,是最好的一个岗位,我们考虑了一下,跟西平市军转办协调,给你。”徐副部长笑着说。 宣传部的工作是动笔杆子,正好阎卫一直是文职,他立刻说:“谢谢徐叔。” 阎肇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忙碌什么,妈妈带着圆圆俩人是悄悄去买菜的,没跟小旺和小狼打招呼,俩孩子从一上首都就在经受着狂风暴雨,所以特别乖,大气都不敢喘的,俩人坐在落地窗前,嘟着小嘴巴正在看窗外。 俩人说话声音也是小小的,不敢打扰卧室里睡觉的爷爷,直到阎佩衡喊了一声:“阎望奇?” “爷爷,你好点了吗?”小旺蹑脚进了卧室,问说。 阎佩衡问小旺:“刚才家里有个小女孩,那是……” “我妹妹呀,圆圆。”小旺笑了一下,问阎佩衡:“她是不是很可爱呀?” 阎佩衡问:“她去哪儿了?” “跟妈妈一起出去买菜了。”小旺说。 阎佩衡有过好几个孙子,阎军的几个孩子也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后来又有麒麟,阎哈,阎佩衡见过的孙子多,孩子多就淡了。 他于孙子们的感情并不深,也从不觉得孩子有什么可爱,甚至上回回西平市,工作忙,连小旺和小狼都没见过就走了,严格来说,小旺他曾见过一面,小狼,这是他第一回见,但他于孩子们一直特别淡。 直到此刻小旺坐在床边,看着他,乖乖的,安安静静的,他突然就理解了孩子所说的可爱是个什么含义了。 他伸手抓过小旺的小手放在掌心里,说:“你也很可爱。” 曾经多回听到这孩子的声音,因为周雪琴对他无端的猜疑,还害王戈壁曾经险些自杀,让他一度在院里名声很差,阎佩衡向来没好气,甚至没跟这孩子在电话里说过一句话。 此刻孩子就在他面前,愧疚,无语的愧疚。 而就在这时,小狼突然伸手在拍窗户:“哥哥,妈妈和圆圆回来啦。” 小旺立刻挣开自己的手,转身跑了。从19楼往下看,人是小小的影子。 小旺昨天就学会怎么摁电梯了,拉着小狼乘电梯下楼去迎接妈妈了。 阎佩衡也从床上坐起来。 先是脱了身上的睡衣,然后把衬衣穿上,又是棉毛背心,马甲,毛衣,几番系不上扣子,颤抖着手终于系上了扣子,于是又把军装穿到了身上,就连风系扣都系的紧紧的。 然后他扶着衣柜,发现自己其实能走得稳,于是进了厕所。 厕所里有唯一一张镜子,他站定到镜子前,拿起梳子仔仔细细的梳平整了头发,又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很久。 几个月前,阎佩衡曾经独自去看过一场电影,那部电影还是他找了很多关系才得以过审的。 《黄河谣》。 在电影上他看到一个跟他去了的女儿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儿,一颦一笑尤甚。但那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在现实中亲眼见到那个孩子。 他当然知道那小女孩是陈美兰的女儿。 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长的像小阎星,笑容,语气,模样,一模一样。 正所谓近乡情怯,于人也会这样。 阎佩衡此刻坐到了沙发上,努力摆出慈祥的样子,但依然没有准备好,该怎么让第一次上首都的几个孩子觉得,他是个慈祥的好爷爷。 “爷爷好呀。”圆圆进了门,手里提着一条鱼:“我刚才听菜市场的奶奶说爷爷爱吃鱼,看,我们给你买了鱼。” 阎佩衡点了点头,但没接话,而是示意阎卫:“去,帮美兰做饭。” 圆圆和妈妈出去,是菜市场里的人说她爷爷爱吃鱼才专门买的鱼,看爷爷淡淡的,扬头看妈妈,陈美兰拍了拍她的屁股:“去吧,带着小狼和小旺出去玩一会儿,但是不准出院子。” 孩子觉得趁电梯是件特别新鲜的事,可以单独趁电梯,那可太好玩了,于是招上小狼和小旺,三个孩子去进行他们的电梯,冒险之旅了。 阎卫算个三好男人,会做饭,语气温柔,听话乖巧,而且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其实是个乐天派,还是笑嘻嘻的,在厨房里迫不及待的跟陈美兰分享自己的喜悦:“我大概真要转业去西平市了,美兰,以后你们企业需要什么宣传方面的支持,交给我,我来搞。” 说起这个,陈美兰想到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271厂了。 阎卫正在刮鱼鳞,她已经把米饭蒸上了,于是摘了围裙转身出来,去找阎肇了。 冯育已经因为带着大麻进军区而被处理了,没牵涉到271,简直完美。 她得跟阎肇商量,什么时候去找崔部长谈承包。 不过她刚进书房,阎佩衡踱着步子也进了书房,儿子一来就是各种事,而这个儿子跟俩大的不太一样,用战友们的话说,他身上带着反骨,阎佩衡要跟他说话也得顺毛捋,好声好气的讲。 “老三目前工作怎么样,这趟来是因为……” “顾霄的回国您为什么一直卡着?” 相比于给陈美兰的脸色,阎肇对着他父亲的态度,才能让人了解他的真实性格:“为了二十年前一丁点小事,您还要闹多久?” 阎佩衡啪的一巴掌拍在书桌上,怒目望着儿子,当然得训训儿子:“你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跟领导上级讲话的,难怪动不动就有人反应你,说你为人太倔,一意孤行,在公安局搞绝对权力,你知不知道绝对权力四个字的意思,那就是希特勒,是□□,是最近党报集中火力批的,我党干部们的大忌!” 这父子没法好好说话,一说话就得要吵架。 阎肇倒不拍桌子,但也毫不怯让,抬头,坦目盯着他父亲:“您不也一样,在用您狭隘心思,以及对我母亲无端的猜疑心下,干一些让人贻笑大方的事。” 阎佩衡马上就该要打儿子了。 阎肇寒眉冷目,窗外的夕阳都照不亮他幽暗的眼神,也不像是他爹能打服的。而照他们这么沟通,问题永远都不可能解决。 好在有陈美兰在,她立刻说:“阎肇在工作中可不是这样,要不然您向来听到的都是关于他的坏话,您也没有为了他的工作给任何人打过招呼,他怎么升的副局长?” 阎佩衡疑惑的也是这个,他经常听到下面的人变着法子的反应儿子。 大家都是老狐狸,阎肇在工作中又确实得罪了一大帮人的利益,从西平市那帮领导的嘴巴里,阎佩衡听不到关于阎肇一句好听的话。 他不是气儿子,而是忧心他的工作,怕他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保不了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没有打过任何招呼,儿子升副局长了,而且在津东分局行使的绝对权力还让市里,省里很多领导听说了都牙疼,胆寒。 陈美兰看阎佩衡缓和了,于是又说:“你们是亲父子,他有话直说不好,难道你要听他像别人一样,阴奉阳违欺骗您?” 这不戳老爷子的心吗? 他给王戈壁哄了那么久,直到现在才发现王戈壁的真面目。 所以这回破天荒是阎佩衡先软的,他终于学会好好跟儿子说话了:“我从去年开始就没有卡过顾霄了,但他在新加坡跟反对党走的近,这跟咱们国家的政治理念不相符,他有政治问题才是他回不了国的主要问题!” 阎肇直起身吐了口气出来,抬头望了眼陈美兰,突然,他居然眨了一下眼睛。 政治问题其实可大可小,从政策上来说顾霄肯定会被卡,但要有人帮他打个招呼,解释一下,他就能回来了。 只是阎佩衡不卡他,也不可能去帮情敌跑路,助他回国。 但求父亲的话阎肇说不出来,杀了他他都讲不出来。 陈美兰假装没看见阎肇的挤眼,却转头说:“爸,我倒觉得您该坦然一点。顾霄曾经东渡南洋,现在又是大商人,于咱们国内的印象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既然他想回来,您就帮忙打声招呼让他回来,也让他看看咱们国家现在的发展,不比他们新加坡差,这难道不好?” 这是鬼话,骗人的,人新加坡比咱国内开放,发达多了。 但阎佩衡,崔部长这帮老爷子们爱听的就是这个。 在他们这辈人的心目中,红星就该照耀世界,全世界哪个国家也没有华国强。 果然,阎佩衡顿了会儿说:“我明天让毛秘书去办吧。” 但同时他也说:“你们要警惕他,他身在资本主义国家,是贪婪的,万恶的资本家,即使他回来,我也不准你们跟他有任何交集,谁要敢跟他多说一句话,以后就别想我对他有好脸色。” 他这就是老传统,老思想了。 都改革开放了,只有军区的人才视资本如洪水猛兽,外面的人谁不是恨不能跪下来舔那些资本家,只要对方肯给自己投资。 正好阎卫过来问是自己炒菜,还是陈美兰掌勺,于是几个人就散开了。 都要吃饭了,几个孩子还不回来。 阎卫准备出门去找,刚到电梯口,大冬天,几个孩子跑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从电梯里扑了出来。 小旺进了门,直奔厨房,扑过来就抱陈美兰的大腿,气喘嘘嘘的问:“妈妈,毛片是啥,跟普通录像长的一样,一张居然要卖十块钱。” 这得亏没别人听见。 陈美兰捂上孩子的嘴巴,悄悄从盘子里掐了一点炸好,还没淋糖醋汁的鱼给他,说:“从现在起不准再提毛片二字,明天妈妈单独跟你解释这件事,好不好?” 刚才小旺带着俩小的是到外面跑了一圈的,因为一张录像带成本就两块,一张能卖十块,以为发现了巨大的商机,兴奋的点着头,眼睛晶晶亮的,压低声音说:“我要卖毛片!” 陈美兰立刻瞪了他一眼:“这是咱俩的秘密,不能跟任何人说。” 她正在发愁的是小狼的身体,小旺和毛片又扯上关系了,而他上辈子因为毛片是要进少管所的,明天她必须抽个时间好好教育一下小旺。 饭时无话。 这种院子里的人作息严格,而且因为爷爷太凶,几个孩子虽然看到有电视,但不敢开,早早就排队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陈美兰早早睁开眼睛,一揉眼睛,看身边躺的居然是阎肇,给吓了一跳,他昨天晚上是跟阎卫睡的,什么时候跑过来的,靠坐在床头,双眼亮晶晶的。 “小狼呢?” “在外头。”阎肇说。 陈美兰猛的翻身:“他今天要去医院抽血,早上要禁食,你都不管管孩子?” 阎肇其实也才刚进来,一脸从容:“哦,他已经吃了。” “你还是当爹的吗,孩子有没有病从来不问……”门半开着,陈美兰没刷牙,不肯张嘴,阎肇火烫的鼻息就在她耳边徘徊,梭来扫去,带着牙膏和香皂的清香味。 “快让开。”陈美兰捂上嘴巴说。 他直接压她身上了,还顺势一顶。 这是他爸家,阎卫和他爸随时都会起来,这男人怕不是疯了? 陈美兰于是又推了一把:“赶紧起开。” 她昨晚跟圆圆睡的,因为孩子爱玩,睡衣扣子都是解开的,阎肇的手摸了进去,说:“今天我去跟崔叔谈271的事,但是美兰,你得答应我一件事,271承包下来,必须优先雇佣退伍军人,能不能做到?” 陈美兰没有阎肇那样的家国荣誉感,而且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她也早就知道,阎肇这种人会帮她跑后门搞关系,肯定有其目的在,果然,他的目的在于,想让她在271厂安置转业军人。 雇佣转业军人,于一个企业来说,其实弊大于利。 陈美兰想跟阎肇就这件事,从经济和经营方面好好聊聊。 但就在这时,突然外面阎佩衡一声咳嗽,美兰立刻膝盖一顶,没控制好力道,这一顶顶的阎肇突然蜷起身,脸色都狰狞了。 陈美兰估计他是给自己顶疼了,也吓坏了,坐起来问:“你没事吧?” 阎肇翻身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又说:“不要对我父亲太宽容,他对我母亲的所作所为不值得任何人原谅他。但昨天晚上谢谢你帮我解释。” 如果没有陈美兰,他们父子永远不可能在一个屋檐下好好说话。 而这是种内耗耗死的只有他们自己。 陈美兰心说你还懂这个啊,翻身起来,因为是楼房,有长辈在,她必须穿好衣服出门,慌的套上毛衣,又把头发扎了起来,出门,就见小狼乖乖坐在沙发上,噘着嘴巴,双手托腮,正在看小旺和圆圆津津有味的吃面包。 阎肇看过小狼的病历,也知道陈美兰帮他检查过好多次身体。 早晨当然会让他禁食的。 陈美兰不过白慌一场。 家门是开着的。 王戈壁曾经为了跟几个领导同住一层楼,肯定处心机率耍过手腕,要不是借着几个好哥哥,她也不可能分到这么大的房子,住在这么好的位置。 但此刻这房子让她无所遁形。 当然,她也不需要遁形了。 还不到上班时间,就来了两拨人,一拨人进了阎佩衡家,是来汇报昨天查账问题的,要跟几个部长先碰个头,再跟司令员汇报情况。 另一拨则是军区医院的医生,在王戈壁家门口。二十多年苦心经验,王戈壁悄悄摸摸赚了多少钱都不重要了。 性病二字彻底击垮了她们母女,她们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这会儿站在门口,等昨天在军区医院检查过的结果。 人越怕什么就越会觉得什么。 这年头人们对于性病,因为报纸和电视上太多的电视广告普及,是有认知的。 什么外阴瘙痒,白带异常,尖锐湿疣,满大街的小广告,米雪白带多,又经常觉得痒,越想越觉得自己也得了,居然三更半夜,在洗手间里用浴巾绑在门上上吊。 当然,被米兰和王戈壁救下来了。 而此刻,她们母女几个搂着阎哈,正在等待那个宣判结果。 死刑一样的结果,这个比军区打算追剿她们倒卖军需的问题更可怕。 王戈壁已经站不起来了,她心里甚至在想,只要俩女儿和外孙是健康的,她愿意折尽阳寿,死在此刻,死在众人面前,但事实又怎么可能如她所愿? “米兰同志是正常的,王戈壁同志您也是正常的……”医生顿了顿:“米雪同志,你得上青霉素了。” 只有梅毒才会用到青霉素,那意思就是米雪果真也得了。 米雪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医生低头,决定孩子命运的目光停留在阎哈身上。 …… 小狼肚子饿的咕咕叫,因为早晨不能吃饭,早早穿好衣服站在电梯口等大人。 他好奇的看着被三个女人簇拥着的阎哈。 不知道那个曾经的哥哥到底怎么了。 因为看他也一脸困惑,小狼跑过去,把早晨爸爸用来哄他,说是抽完血才能吃的一块巧克力塞给了阎哈。 阎哈伸手接过,笑着说了句:“谢谢你喔小狼。” 小狼歪了一下脑袋:“不客气。” 陈美兰收拾了一下自己,正好阎佩衡和崔部长也出门,一帮人一起上了电梯,不算什么机密大事,后勤部主任就在电梯里继续汇报:“东西倒也不多,一开始是两三百块的,后来量大了点,到前几年一年有个五六千块。” “所以总共有多少?”阎佩衡问。 后勤主任说:“总共算下来是十二万三千块。” 二十年经手十二万,虽说有点多,但够不上刑事案件,而且主责确实在他们。 “集体检讨吧,戈壁说自己手里还有三万,估计钱大部分被冯育花了,先追缴回来吧,剩下的咱们几个添进去。”崔部长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责任全在我们呀。” 是因为给了王戈壁倒卖军需的特权,冯育才有的钱,才会抽大麻,他甚至把大麻带进军区,万一他要把大麻卷在普通烟里头让给哪位领导,领导染上大麻的瘾,华国部队就要在国际上扬名了。而且还是丑名。 他们的队伍也将从此不再纯洁。 陈美兰是女人,个头当然矮,总不相信王戈壁只经手了这么一点钱,好奇后勤主任手里那张纸上写的东西,但奈何对方人高马大还站在自己前面,所以她看不到。 就在这时她觉得整个人突然一轻,要死,幸好她和阎肇在最后一排,她居然被阎肇慢慢给举了起来。 阎肇从腋下肘着,把陈美兰整个儿肘过了后勤主任的肩膀。 陈美兰于是回头,悄声对阎肇说:“军需物资处理,一公斤是按原来三分,现在5毛钱算的。” 毕竟是夫妻,这点默契他俩是有的。 阎肇曾经也在部队上干,而且是阎佩衡的儿子,有话当然比陈美兰更好说。 他于是发声:“爸,账不能这么算,一公斤的毛巾得有多少条,至少20条,即使在六十年代,一条也要卖一毛钱,一公斤军需物资,只算毛巾,三分赚两块,贩毒都没有这个利润。” 一个电梯里挤了七八个大人,三个小孩子,挤的满满当当。 狭小的空间里,后勤部长突然摘了帽子,转身看着阎肇,额头上突然崩出汗珠来,而且像雨点一样,是不停的往外冒。 崔部长则看着后勤部长,彼此差不多面贴面,每个人的脸都像被过耳光。 他们算账是按处理价算的,可他们没算过溢价,多少条毛巾,多少个暖壶才有一公斤,不说十倍,就按五倍的利润来算,王戈壁赚的不止十万,人家已经赚了五六十万了。 仿佛一座巨形冰山,他们只挖到一个角,如今越挖那座冰山就越大。 “直接往军法起诉吧,我们一起承担错误,但那笔钱必须追回。”阎佩衡突然吼了一句:“因为财务困难,今年过年咱们单位一人只发了一条鱼的福利,五十万够买多少条鱼?” 后勤部长一直在点头:“哎哎,好好。” 他额头上冷汗还在一直冒,整个人都像筛糠似的。 阎佩衡是军区最惹人厌的领导就在这儿,电梯里头,大厅广众,他突然声音一高:“吴主任,我记得你跟王戈壁关系特别好,你儿子是不是就在冯育的厂子里上班?” 后勤主任给阎佩衡说的面色土白,突然往后一倒。 还用说吗,这些年一直能帮王戈壁打掩护的肯定是他,没有家贼,一个外鬼哪可能从军区往外偷东西偷那么久的。 陈美兰也得赞叹一句,怪不得王戈壁宁可守寡都不结婚。 再嫁,收获个二婚老头,还得伺候着吃喝拉撒,要靠一个老头子养大俩女儿,她永远要受屈受气。 但背靠大军区当着寡妇,人家这些年赚了大几十万,一帮好哥哥还都拿她当宝贝。 王戈壁可真是个人材。 女中豪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卜卜星(曾经还是兵哥哥呢,臭不要...) 转眼就是周一, 该去领结婚证了。 陈美兰先换上了自己那件漂亮的衬衣加短裤,刚想出门,就见阎肇穿着橄榄绿的春秋装, 连风系扣都是系上的, 怀里抱着帽子, 正在看着她, 想了想, 退回来,她把短裤换成了长裤。 倒不是她想委屈自己, 而是对方走在街上已经够显眼了,她不想自己也成为大家眼中的活靶子。 还得把几个孩子全送到了隔壁,让秦玉帮忙带, 这是早就说好的。 “对了美兰, 快看报纸,三宝油漆厂要找个孩子上报纸,打广告,你要不要给你家招娣报个名?”秦玉摇着份《西平晚报》说。 宁宁今天打扮的贼漂亮,蓬蓬裙,塑料凉鞋, 也来拉招娣:“报纸上说寄张照片过去,厂家就会选一个最漂亮的孩子登上报纸,还给钱呢, 咱们一起去拍照,看谁能被选得上,好吗?万一咱们村能出个童星呢?” 现在华国有了很多民营企业, 各种商品层出不群,但并不是人人的都好卖, 毕竟大家都拿着产品,价格都差不多,得打价格战,还要质量好,还要能吸引人。 为了卖产品而登报纸,打广告,找代言人,就是从现在开始的。 陈美兰接过报纸看了看,见是一家油漆厂,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年头还没有甲荃一说,大部分油漆厂油漆全部甲荃超标,不定选不选得上,但即使选上,她也不想闺女去给个油漆厂打广告。 万一那油漆厂甲荃超标呢? 九十年代的家装市场,被甲荃超标的毒油漆毒死的人还少吗? “算了,我家招娣就不报了。”陈美兰说。 秦玉又努了努嘴,悄声问:“相处了几天,你觉得阎肇那人到底怎么样,咱们嫁过来的晚,没见过他,但我打听了一下村里的风评,怎么好多人说起他都直摇头?” 一来就占了暴发户的院子,他前妻又在一支队占他家的院子,村里人肯定要议论阎肇,只不过不在陈美兰面前说而已。 他到底品型怎么样,还带俩儿子,落子无悔,等扯了证可就不好反悔了。 “挺好的。”陈美兰笑着说。 回头看阎肇一身制服笔挺,站在门外不停看表,秦玉连忙说:“赶紧去领证吧,孩子们交给我就行。” 看小狼还想跟,秦玉把他拉去了:“今天电视上有《大闹天宫》,要不要看?” 孙悟空? 哪个孩子不喜欢,几个孩子一股脑儿全跑进屋了。 扯证也不过个程序,照张相再领个证儿。 “难得这么漂亮一对儿,来来,先照相,对准镜头,好了……对了这位公安同志,需不需要加洗两张照片,一张只需要多交五块钱,留着给你们做个纪念?”民政局现在也搞副业,加洗照片赚钱。 阎肇掏了一只皮夹子出来,上面有八一两个字,这是部队上发的东西。 但他打开之后,陈美兰瞥了一眼,里面只有两张十元,一张伍元和一张贰元,这是这个男人手头仅有的钱。 扯证需要9块,加上两张照片就得19块。 男人都好面子,扯证,他不会要她的钱。 可这人现在身无分文,因为他所有的钱都给他前妻了。 陈美兰立刻说:“不要了。” “要。”阎肇却说。 阎肇掏了二十给工作人员,对方找了他一元钱,他钱夹里,就只剩下可怜的8元钱了。 加洗的两张照片,阎肇也没给陈美兰,一并塞到了钱夹里。 结婚证也得他拿着,因为今天阎西山要去公安局,拿着结婚证和户口本一起,,不要陈美兰的《宅基地转让凭证》,才能把房子过户到陈美兰名下。 “好了,证书打印出来了。”工作人员因为阎肇是个公安,态度特别好,双手捧了过来:“一会儿出去,请爱人好好吃一顿。” 还吃一顿? 阎肇都快揭不开锅了。 “那就……晚上见。”阎肇说着,看公交车来了,指着陈美兰:“你先上车。” 陈美兰上了车再回头,就见阎肇穿过马路,往对面去了。 公安局津东路分局就在马路对面,穿过去就是。 他就不会挥手说个再见吗,再或者给她看一眼照片,结婚证都在他手里,陈美兰究竟不知道自己被照成了个什么样子。 不过算了,她包里背着整整两万三千块钱,这些钱是一个百货商店的售货员十年的工资,既然阎肇同意,那她就得去把它换成更大笔的钱。 下了公交车,陈美兰直奔邮政储蓄所。 还是来自上辈子最深刻的记忆,有一支叫首都石化的债券,会在几天内跌到最低点,但是又因为国家政策的支持和救市,能在几天之内一下子反弹,涨29%个百分点,那是整个华国债券回报率的历史峰值。 当时陈美兰看报纸上出了新闻,说国家要扶持石油产业,就建议过吕靖宇买一点。 还用说,吕靖宇张嘴就是一句:“美兰,女人终归是女人,眼界低,大事还是要男人决断,这次我决定了,不买。” 他自作主张挑了几支,最后全以破产收尾。 从那以后吕靖宇就借故,总喜欢跟她吵架,理由是她当初为什么不多劝劝他。 债券要在邮电所买,陈美兰刚买完债券,转身就碰上一个女人。 阎斌的妻子,宋槐花。 阎斌就是帮陈美兰处理胡小华案子的那个公安。 宋槐花名字很土气,也是个农村女人,是顶父职参加的工作,现在是津东路邮电所的主任,别看一个小邮电所的主任,吕靖宇将来要发家,接了一个大装修单子,没有启动资金,想找宋槐花贷款,缠了很多次宋槐花都没贷给他。 是陈美兰听说她是盐关村人,虽然不认识,但是打着老乡的旗号,带着三个孩子跑到邮电所求情,宋槐花可怜陈美兰才给放的贷款。 可以说,宋槐花是吕靖宇发家的那根引线,要没有宋槐花,吕靖宇就发不了家。 但她后来莫名其妙跳井了,具体啥原因没人知道。 “咦,这是七支队的美兰吧,怎么,来存钱?”宋槐花要回家,得经过美兰家门前,早见过她,所以笑着说:“我是阎肇二嫂,我叫宋槐花,咱是一家子。” “我想买点债券,买着玩玩。”陈美兰说。 结果就这么普通一句话,宋槐花直接炸锅了:“你买的是首都石化?我也特别看好首都石化,但我家阎斌简直就是个棒槌,我不过想拿一个月工资玩一玩他都不肯。” 看陈美兰一手买了两万三的,宋槐花顿时又害怕了:“你买这么多钱,阎肇会生气吧?” 邮电所的柜台里是个男柜员,因为原来陈美兰总在这儿存钱,认识她,接过话茬说:“宋主任你也认识她,那是咱们盐关村暴发户的前妻,人刚离婚,肯定拿了暴发户一半的家产,有的是钱。” 从柜台里伸出两只眼睛,这柜员一脸的好奇:“哎,我听说当初就是因为你太凶,才被暴发户……” “那你可错了,是因为暴发户太喜欢管东管西,我揍了他一顿才离的婚。”陈美兰盯着他,一字一顿说。 “离了也好,你这种女人就合适单着,哪个男人敢娶你啊。”柜员填着债券单子,笑着说。 宋槐花一把揽上了陈美兰:“说什么呢小王,谁说这样的女人没人敢娶,她现在是我妯娌,我们一家子。” 柜员愣了一下,随即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巴子:“有眼不识泰山,宋主任您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任何年代,男人,尤其是平平无奇的男人,对于自己空前自信,对于女人空前的瞧不起。 要听他们的,还不活了? 宋槐花一直都觉得自己眼光比阎斌要好,被陈美兰的洒脱一感染,正好今天发工资,从兜里掏出钱夹,搓了五张大团结出来,就说:“对啊,大不了就是个离婚,这是我的工资,我凭啥不能自己做主?买,我也买500块钱的。” 现在石化的债率只有6%,但再过几天国家就要救市,最高点应该在31%。这是陈美兰上辈子跟着吕靖宇听了很多股票经后,唯一能记住的第二股,也是整个债券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最强黑马。 多了不贪,到29%的时候她就收手,不也能赚四五千? 宋槐花抽空跟陈美兰说:“你怕不知道吧,阎肇的前妻周雪琴现在就住在我们一支队,带了一个做家装的男人,听说前几天买国债,赚了好多钱。” “挺好。”陈美兰说。 重生的周雪琴,跟吕靖宇在一起,如虎添翼的赚钱了。 “那男的家俩孩子都长的挺丑,脾气也不好,不过周雪琴性格是真好,对那俩孩子挺好的。”宋槐花想了想,又说:“对了,今儿一早碰上,周雪琴带那小姑娘参加个什么广告选拨去了,说要赢了,那小姑娘能当童星。” 早晨秦玉就提过,说有个油漆厂要选个小孩子做广告。 但要不是宋槐花再提,陈美兰还真想不起来。 上辈子整个西平市竖了好几个大广告牌,上面一个圆乎乎,胖丢丢的小男孩,坐在一滩油漆里,嘴里手里全是油漆,因为那孩子长的可爱,据说那个牌子的油漆卖的特别好。 当时她记得有人就说过,那孩子是阎肇的小儿子。 过了很多年,陈美兰都能记得一个大眼萌的孩子吃油漆的画面,仔细想想,那可不就是小狼。 不过小狼后来就生病了,为了给他看病,市里还组织过捐款,陈美兰都曾捐过钱。 辞过宋槐花,陈美兰就回家了。 出了邮电所,穿过一条街道就是盐关村,窄窄的村口,一边是粮店,一边是小卖铺,裁缝店之类的。 到了晚上,这地儿就是一排夜市。 没见着招娣,小旺和小狼围着一辆红色的三蹦子,三蹦子上有个大冰箱,冰箱上还插了一圈气球。 气球上全写着:可口可乐。 现在是可口可乐在华国冲市场的时候,街面上多得是这种售卖可口可乐的小三轮车,走到哪里卖到哪里,人们当场喝完,把瓶子放下。 一瓶要四毛钱。 可乐瓶是玻璃的,按理不能带走,但是因为那个瓶子太漂亮,总有人趁着摊贩不注意悄悄顺走玻璃瓶儿。 小旺守着一群孩子,看谁想顺走瓶子就大叫一声:“瓶子不能带走,赶紧放下。” “见了鬼了,你个没妈的小王八蛋羔子,管老子。”一个孩子气悻悻放下本欲顺走的玻璃瓶说。 小摊贩当时就奖了小旺一瓶可乐:“小伙子不错,继续帮我盯着,这瓶可乐我就送你了。” 小旺嘿嘿一笑,等摊主起开瓶子,只是快速的舔了一下,就把可乐给小狼了:“快喝。” 都是一村的孩子,又还是大男孩子,一个个瞪着小旺,看他,简直就像鬼子里的大汉奸。 小旺助纣为虐,做贼心虚,小脸始终是胀红的。 而且时不时,看谁的瓶子里还有点可乐,就会背过身,悄悄灌进自己嘴巴里。 他那馋病看起来挺严重,如果不去根,就会像上辈子的招娣一样,永远都改不了。 陈美兰远远看着,她的私心,更喜欢小旺一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性格。 而小狼,毕竟小,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身为一个女人,她不可能由衷去爱别人家的孩子,毕竟自己生的孩子,哪怕气味都是自己喜欢的,而别人生的孩子,一个女人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喜欢。 但就在这时,小狼突然看到她在马路对面,捧着可乐就跑过来了:“妈妈,喝可乐。” 那张小白脸蛋儿,笑的特别灿烂。 陈美兰的心突然一颤,看着孩子那熟悉的笑容,猛的想起来了,上辈子小狼得的是血液方面的病,到后来就戴上透淅机了。 而九十年代正是劣质油漆横行的年代。 甲荃,苯,氨,一旦厂家不好好处理,这些东西特别容易诱发血液疾病。 该不会小狼的病,其实就是从代言油漆开始的吧? 正好一辆摩托车经过,陈美兰快走几步,把这白不溜丢的小崽子从地上抓了起来。 这辈子换吕二妞去代言油漆广告,小狼这孩子会不会就不得病了呀。 …… 再说津东路分局。 阎肇来的时候,阎西山已经在他办公室了,围了一群公安,谈笑风生,吞云吐雾。 别看现在案件堆积的那么多,而且周边的各个大厂都应该进行缉察工作,但领导不分配任务,他们就是抽烟喝茶,闲聊打屁。 而阎西山的中华,是这些公安们的最爱。 “哟,阎队来啦,这位,咱们市的大红人,阎西山同志,听说你们一个村,应该认识吧。”副队长吕梁站了起来,给阎肇也递了一支烟过来。 阎西山就坐在阎肇的办公桌上,也笑着说:“这么说吧,阎肇跟我就是打小儿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真的?那可太好了,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西山,以后你要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直接找阎队,比我管用。”吕梁一语双关。 津东路分局这个地方特别邪门,本地的领导不作为,外地调来的领导呆不了三天就会走。 其实按照惯例,上一任缉察队长走了之后就该吕梁这个副队长上的,毕竟他在副队的位置上已经干了七八年了。 结果上面空降个阎肇下来,吕梁还得做副,当时没给他气的吐血。 阎西山这种煤老板,矿老板们手下那些大卡车,昼夜不停的运输,过村庄不减速,横冲直撞,搞的附近居民胆寒,煤窑昼夜开工,又没什么防护,工人们都是命悬一线,他那个黑厂又把周边环境搞的乌烟瘴气,这些按理其实都是要罚款,勒令整改的。 原来阎肇没来的时候,就是吕梁给他们开绿灯,让他们能大把大把赚钱。 现在阎肇来了,吕梁该赚的钱,大概就赚不到了。 但领导嘛,该巴结还是得巴结,他看阎肇不抽烟,又给阎肇泡了一杯茶:“领导请喝茶……” 阎肇扫了一眼:“我没买过茶叶,你的茶?” “兄弟我给你送的,台湾来的高山乌龙,快尝尝。”阎西山得意的说。 “免了。”阎肇坐了下来,问大家:“没工作是不是?” 众人懒懒散散,面面相觑。 “出去做俯卧撑,一人二百个。要还有闲,再扎马步,一人四十分钟。” 呼啦啦的,一帮公安精神无比,全溜了。 “吕梁,把茶叶也提走。”阎肇坐到了办公桌后面,打开了工作笔记:“西山也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咱们办房屋过户。” 吕梁提着茶叶出了门,递给了阎西山,悄声说:“西山,这个活阎王脑子特别死,还跟孙局沆瀣一气,特别不好搞,你有没有把握拉下水?” 阎西山给他使了个眼色:“有我呢。” 吕梁看了眼那个身材高大,面相肃冷的男人,瞪了一眼:“啥玩艺儿啊,28岁就能升团级,我听说他爸在首都,上面有关系,那团级是搞上去的吧。要我说,他关系再硬,在咱们这津东路可不灵,早晚他得被人搞走。” 阎肇会不会被人搞走阎西山不知道,但自己老婆已经给阎肇搞走了。 心里吐着血,他拍拍吕梁的肩膀说:“赶快去吧,一切交给我。” 谁能知道,昨天晚上阎西山哭了半夜。 他想起自己打招娣的事,历历在目。 当时,是齐冬眉和胡小眉连合开玩笑,说是他种子不行才生不出儿子,他又喝醉了,回去之后看招娣缠上来,喊着叫爸爸,心烦,于是踹了招娣,他还记得孩子给他踹完,哭着跟他说对不起的样子,孩子明明没错,却一直跪在地上,哭着给他说对不起。 要不是陈美兰当时当头敲了他一棒子,他很可能还要再踹一脚。 他后悔了,他现在特别后悔,他想把招娣争过来自己抚养,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 不过吕梁劝了他。 阎肇是缉察队的队长,跟他犟不是找死? 阎西山的煤厂,煤矿,阎肇随便查一下,哪儿不是事? 他一身虱子。 但他现在有两个煤矿,公安内部有人,只要他们一起吞并了别的小煤窑,他们就会垄断整个西平市的煤矿生产,而陕省,有全国最大的煤藏,他们终将暴富于整个华国。 所以非但房子要开开心心过户,而且他从现在开始,必须把阎肇拉下水,才能一起赚大钱。 今天阎西山不但要过户房子,而且要腐蚀阎肇,一腐败到底。 不要茶叶不要烟? 那都是表面上的假正经,阎西山贿赂过多少领导,还能不熟悉他们的尿性,豪爽一点的当面收,谨慎的看着推拒,不要,其实想要的更多。 所以过户完之后,阎肇出去看缉察队的小伙子们练俯卧撑了,阎西山又拐上二楼,这回他直接拿着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着整整一千块,准备放到阎肇的工作笔记本里,一会儿他进来,翻开就能看得到。 不过他翻开工作笔记,这是一本牛皮纸封壳的笔记,扉叶上有点小塑料壳,就在那小塑料壳里,赫赫然摆着两张陈美兰和阎肇的大头像,红色的背景,俩人的头凑在一起,阎肇还是那张驴脸,多看一眼都让人心里不舒服。 但陈美兰微抿着唇,望着镜头,笑的含情脉脉,跟她十八岁时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 啪一把合上笔记本,阎西山长长滋了口气:牙疼! 但他还是准备把那一千块放进去,用来给阎肇买棺材吧,祝他早日出门被车撞死。 外面,阎肇跟局长孙怒涛边走边聊,上楼了。 “阎肇,你在老山前线的奖励下来了,三个二等功,一个三等功,还有三个优秀,目前来了一笔奖金,六千块,喽,给你,从军报国,我们就该此生无悔,但祖国也不会忘记我们,这是你该得的奖励,部队上说让我代表国家感谢你。”孙局说着,把鲜红色的信封,拍到了阎肇的胸膛上,给阎肇敬了个礼。 阎肇接过信封,掏出里面的东西看了看,边走边问:“领导,我在前线呆了好几年,这次回来看物价涨的厉害,也没时间出去走一走,嫂子是不是在家具厂上班,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一张床现在要多少钱?” 要买床? 这个别人怕不知道,但孙局倒是门儿清,因为他爱人就在本市一个生产床的厂里工作。 “那就看你要什么样子的了,老式木头床,里面能装衣服的箱床,还是现在最流行的席梦思。” “席梦思是个什么东西?”阎肇下意识追问。 这名字听起来很好听。 孙局摆手了:“了不得,外国进口的新花样,一张要四五千块,但据说那玩艺儿舒服的不得了,我家最近顿顿咸菜大米饭,就因为她买了一张席梦思,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她卖那玩艺儿,我们要买它都费劲儿。” “那就席梦思,我买。”阎肇说。 阎西山收回了自己的钱。 任何事情,人不走到跟前,是没那种感觉的。 就在昨天,吕梁问他要张床,指名要席梦思,说那玩艺儿,人躺在上面,会自己动。 神他妈的床会自己动,就冲着这句,阎西山打算给吕梁送一张,自己也要买一张。 但一听阎肇居然要买张席梦思跟陈美兰过日子,他混身的汗毛突然就竖起来了。 给他行贿? 阎西山这辈子就是把钱送狗都不送阎肇。 这钱还是腐蚀市局的领导吧,阎肇这种人活该被整,他这辈子是不会开窍的。 正好阎肇进了办公室,看阎西山还在他办公室,反问阎西山:“还没走?” 阎西山的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那我通知你一声,招娣现在是我闺女了,那名字太难听,我给她改了,以后她就叫胜男,阎胜男。” 阎西山这回真笑不出来了,打死也笑不出来了。 去他妈的阎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机器猫(倒数第一是个什么概念?几...) 阎佩衡这几天特别烦心。 王戈壁的账要从一条毛巾, 一块香皂,一个电灯泡算起。那是几十吨的劳保品,要一样样, 算二十年的价格。 今天会计部门算了一整天, 才算了10年的, 利润差已经有30万之巨了。 因为阎佩衡不负责后勤, 这事儿从政策上讲跟他没有什么牵扯。 但从人情道义上讲, 全院所有人要笑话的头一个就是他。 老爷子最在乎的就是名誉,被一帮女同志们笑话着, 他又岂能高兴? 而且陶司令员肯定要退,阎佩衡年龄到了,按理该要再进一步, 但因为王戈壁, 因为院里的妇女们猜测他跟王戈壁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虽然军委领导找他谈过话,想让他上,按照惯例,他给拒绝了。 曾经,解放初期, □□,2万块就是死刑,现在那个限额被放宽了, 但五十万以上肯定也是死刑,所以吴部长肯定要吃花生米。 但王戈壁,骗了他们这帮人二十年的王戈壁, 她很可能只被没收财产,并不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于阎佩衡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来说,他内心觉得特别愤怒。 可再愤怒也无济于事,陶司令甚至劝他态度别太强硬,说怕把王戈壁逼的太紧,她会给他身上泼污水,毕竟俩亲家,万一王戈壁胡咬乱咬,说她跟阎佩衡有过奸情,发生过什么不正当关系,他也得立刻退! 阎佩衡是因为这些事而脸色不好的,但是吓到了头一次来首都的小孙女。 小女孩一步步往外退着,阎佩衡深吸了口气,咧嘴准备笑一下,但他本来个头就高,穿的又是军装,圆圆扬头看,只看到爷爷张开大嘴巴,像只大怪兽要吃人。 提着一口气,小女孩转身就跑,边跑边飚泪。 小旺在看到爷爷的那一刻,啪的一声也关了电视机。 三个孩子在爷爷的笑脸中,仿佛三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争先恐后窜进了卧室。 可就在这时爷爷沉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居然追来了? 争先恐后,三个孩子又躲进了卫生间。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圆圆哭着问。 小旺守在门口,突然听爷爷哼了一声,吓的一个瑟缩,鼓起勇气说:“快了快了。” 首都好可怕,退伍的兵哥哥卖毛片,爷爷还会吃人,他们好想回家呀。 陈美兰准备要做油泼面,于是买了天山牌的高筋粉。 冬天带鱼正当肥,炸来可以做凉菜,加一刀五花肉炼油,荤的油泼面更香,还要一小块熟牛腱子,卤的猪耳朵和半只椒麻鸡,再加上各种水果,两只菜篓子装的满满的。 路上,陈美兰叮嘱阎肇,让他去问问阎卫,刚才在公交车上见过的,那个小女孩的父母是谁,让他把小女孩的父亲请来家里吃饭,再把这楼上所有的领导都请来。 她今天挥开膀子甩开手,要从那帮领导手里争271 阎肇打算先上20楼请俩位司令员,然后再去找那小女孩的父母,但他很怀疑一点:“你真能说服一帮领导,拿下271?” 陈美兰接过菜篓子,果断的说:“真的能,你快去吧。” 曾经是凶巴巴的活阎王,但这一回阎肇变成没头脑了。 因为王戈壁,军区上下一片风声鹤唳,领导们一致认定不能往外承包军工厂。 在这种情况下陈美兰想拿下271,根本不可能。 不过这时陈美兰已经进家门了,阎肇一松手,电梯上楼了。 他先去陶司令家。 家里头,爱人正在跟陶司令吵架。 因为王戈壁,陶司令的脸丢光了不说,还要立刻退居二线,调到虚职部门去。 这要真是睡过的嫖过,他夫人还没那么生气,问题是一根手头都没碰过,夫人简直要气死了,所以今天晚上为了吵架,她连保姆都赶走了,家里没人做饭,陶司令为了躲骂,爽快答应了吃饭。 陶司令家隔壁是刘司令家。 陶司令下去,刘司令就是一把手了。 一敲开门,阎肇眉头一皱,因为开门的居然就是刚才在公交车上碰见的那个小女孩。 这小女孩名字叫刘晶晶,正是司司令的女儿,抱起手臂笑着说:“缘份啊叔叔,咱俩又见面了。” 正好这时刘司令过来,他认识阎肇,顿时斥女儿说:“不准没大没小,他是阎卫的弟弟,你要叫三哥。” 刘晶晶觉得可有意思了,阎卫皮肤白皙,性格温柔,长相帅气,是个特别讨喜的大哥哥,他弟弟怎么长这样儿啊,凶巴巴的不说,而且皮肤可真黑。 一脸刻板,冷巴巴的。 阎肇在确定刘司令会下楼吃饭后,转身就走,刘晶晶也追着进了电梯,笑着说:“叔叔,你确定你是阎卫的弟弟,那你怎么看起来比他老那么多?” 阎肇不理这小女孩,下楼要敲崔部长家的门,小女孩又说:“你要请我爸和我吃饭,饭谁做,是不是你爱人呀,我刚才在公交车上见过的喔,你有个特别漂亮的爱人。” 阎肇眉头温了温:“我做。” 刘晶晶特别吃惊:“你是个男人呀,居然会做饭?” 阎肇没答,正好崔阿姨开门,进了崔阿姨家了。 本来刘晶晶没兴趣跟一帮老头子们吃饭,但听说阎肇一个大男人要做饭,上楼喊她爸去了,她准备好好去看看,那个黑脸叔叔是怎么做饭的。 再说陈美兰这边,家里静悄悄的,安静的不像是个有孩子的家庭。 “爸,孩子们出去玩了?”陈美兰于是问阎佩衡。 “在你卧室里。”阎佩衡说。 陈美兰今天在市场上发现有摆摊卖漫画的,买了一套《机器猫》,估计小狼会喜欢,拿着一大沓推开卧室的门,圆圆的脑袋就在厕所门上,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妈妈,你可算回来了。” “为什么要躲在厕所里,出来玩呀。”陈美兰说。 孩子们不是不想出去,是不敢。 不过对于漫画,圆圆和小旺居然比小狼还喜欢,小旺捧着漫画两眼放光:“哇,妈妈,《机器猫》,谢谢你给我们买这个。” 俩大孩子一抢而光,一人几大本,小狼个最爱看漫画的,却只抢到一本。 而就在这时,阎佩衡背着手从卧室门口经过。 《机器猫》是日本漫画,封面上有日语。 阎佩衡虽然极力想表现的温和点,但忍不住要说:“美兰,你怎么给孩子买这种东西,日本人的书?” 几个孩子大气不敢喘,没想到看个漫画也会让爷爷生气,捧着书望着陈美兰。 陈美兰笑着说:“咱家的电视是东芝,那也是日本产的,您不也一直在看?” 阎佩衡的电视是单位发的,他哪知道那是什么牌子。 只知道这电视色彩清晰,信号好,不卡画面。 骂着小日本,抢着日货,恰是这个年代华国的常态。 陈美兰把老爷子噎的说不出话来,忍不住自己也要笑。 阎佩衡不是不想疼孙子,是他根本逮不到几个孙子,越过陈美兰,想给几个孩子笑一下,但他一笑,几个孩子彼此对视一眼,嗖的一下,低头,全去看漫画了。 陈美兰要去厨房摘菜,还得提前通知老爷子一声:“爸,我和阎肇叫了楼上几个叔叔晚上来咱们家吃饭,谁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儿子想请叔伯们吃个饭,这是懂道理,乖巧的表现,作为父亲,谁不为阎肇这种儿子骄傲。阎佩衡特别高兴,爽快的说:“他们没什么忌口,让阎卫帮你,我去找两瓶酒来。” 这时阎肇进门了。 见阎卫在厨房里,他说:“阎哈一直在家闷着吧,二哥陪孩子出去转一转?” 阎卫愣了愣,抬起头说:“你确定?” 这就是他们兄弟总不善于沟通的原因了,阎卫一直觉得阎肇不喜欢隔壁一家子,为了兄弟间感情和睦,一直忍着没去看阎哈。 但阎哈是他从五岁开始,架在脖子上,搂在怀里带大的,孩子这两天在隔壁天天听米雪哭,外婆小姨又都被抓了,闷在家里,经受的恐惧可想而知,阎卫心疼,又怕阎肇不高兴,不敢去探望。 听阎肇居然主动让他去看小阎哈,从菜篓子里挑了几样水果,擦肩而过时下定决心似的说:“老三,今天晚上你跟我睡吧,咱兄弟好好聊聊。” 他们兄弟之间,一直缺乏信任,也缺乏交流。 不过现在,他们开始尝试着慢慢交流了。 阎肇刚把面和上,崔部长已经提前一步过来了。 进门见阎肇在做饭,哟的一声说:“佩衡教子有方,阎卫从小在家就是各样家务,我以为老三不会干家务,没想到他连饭都会做。” 阎佩衡是没尾巴,要有尾巴,骄傲的能翘起来:“他比阎卫干得更好。” 老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进了厨房:“老三,你崔叔爱吃花生米,炸一点。” 花生米就酒,酒才有喝头。 陈美兰已经在翻橱柜找花生了,但阎肇皱着眉头,压根不接他爸的茬。 崔部长就在旁,阎佩衡等于当着同事的面给儿子甩了脸子,特别尴尬。 陈美兰翻出花生来泡水,跟阎肇说:“我要今天真能说服老领导们承包军工厂,跟你提个要求,以后好好跟你爸说话,行不行?” 跟他爸好好说话,这是阎肇的逆鳞,他不可能做得到。 算是开玩笑,但阎肇确实不相信陈美兰能说服一帮老领导,索性坦然说:“你先做到再说吧。” 他一生气就会耳朵红,皮肤是黑色,耳朵却是粉红色的,真奇怪。 “我肯定能做到,但你以后也必须好好说话,至少不能当着长辈给你爸没脸。”陈美兰跟丈夫犟了起来。 阎肇一把把面坯砸到了案板上,盆光面光案板光,这人揉面的功夫堪乐炉火纯青,抬眉,挑衅似的看着陈美兰。 如今这种局面下,他是真不相信陈美兰能做到。 转眼陶司令来了,还有刘司令,徐部长也一起进来了。 刘晶晶就跟在刘司令身后,往厨房门口一看,神了,果然是刚才那个黑脸叔叔在做饭,于是站到厨房门口,好奇的看着。 陈美兰一见这小女孩,又得感慨一声,阎肇的效率真是快,快如闪电。 “咦,是你啊,今天那小流氓没伤着你吧?”陈美兰故意问刘晶晶。 刘晶晶是老来女,她妈46岁才怀得她,今年18岁,刚刚参加工作。 今天在公交车上碰到的那个小伙名字叫薛鸣放,其实是她男朋友,因为小伙长得帅气,而且上过战场,还是刘晶晶自己倒追来的。 这事儿院里很多人都知道。 不过军人就是这样,穿着军装,站在军人的队列中就会显得无比帅气,女孩子们也真心喜欢。 但一旦脱了军装,退伍了,光环就要少一重,要再跑去卖毛片,不说光环,简直就是臭狗屎了。刘晶晶今天发现薛鸣放在卖毛片,当时就跟他提了分手,因为他一直缠着自己,心里厌恶,才会在公交车上碰到阎肇时喊着报案,说薛鸣放耍流氓的。 但长辈都在的情况下,突然被问起这事儿来,刘晶晶就有点尴尬了。 刘司令勃然大怒:“晶晶,谁跟你耍流氓了?” “没谁。”刘晶晶尴尬的说。 给陈美兰挤挤眼,她示意陈美兰不要再往下说了。 陈美兰今天请客的主要目的是拿下271,也不想牵扯人家无辜的小女孩,就转而说:“也不止今天耍流氓那小伙一个吧,退伍军人简直就是社会的毒瘤,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耍臭流氓的都算好的了。” 可她这话一说出来,阎佩衡首先勃然大怒:“美兰,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退伍军人怎么就成臭流氓了,哪个退伍军人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了?” 徐副部长是搞宣传的,也被陈美兰这句给惹怒了,毫不客气的说:“你是叫陈美兰吧,女同志,全世界有数据统计,咱们华国的军人转业后的犯罪率于全球所有的国家中,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是个什么概念?几乎没有退伍军人出去犯罪。”陶司令本来就很郁闷,因为陈美兰这句,也气的不行,语气里带着□□味的,再加一句。 一帮老头围在厨房门口。 这是他们有涵养,不然就要进来打人了。 阎肇也目瞪口呆,看着陈美兰。 因为陈美兰一句话,不但被请来的领导们吃不下饭,他们简直要炸锅了。 现场成了□□桶,几乎可以引燃起来。 但陈美兰一点都不怕,只是给了大家一个了然于心,似乎不得不屈从于他们,但绝不苟同的笑,那笑容代表的,正是普通民众对转业后自谋生路的,军人们的认知。 证明在普通民众的眼里,转业军人们就是臭流氓,就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不稳定分子。 这一笑气的刘司令,今天欺负你的是不是个退伍军人?不是吧?” 几个老爷子又一起转身看着刘晶晶。 从军几十年,他们很少出社会,也不了解社会上的实际状况。 而在此刻想要捍卫的,是华国军人的荣誉和脸面。 他们绝不相信,由他们□□出来的军人转业后,会去危害社会,当犯罪分子。 刘晶晶特别尴尬,尴尬的都没兴趣看那个黑脸叔叔扯裤带面了。 她跺了跺脚,只好捂手,悄悄跟她爸说:“爸,是薛鸣放,他现在居然在卖毛片,还跟我说是因为他妈生病了,为了来钱快才迫不得已干的。” 刘司令被惊的往后退了两步:“真的?” 继而问:“他的转业金呢?” “谁知道呢,他说一出去就被人骗光了,他傻冒啊,那么容易被人骗?”刘晶晶越说越气。 刘司令却再往后退了两步。 他完全不敢相信。 女儿的对象,他曾经还觉得不错的女婿人选,退伍后做生意被人骗光了钱,居然去干卖毛片那种丢脸的事情啦? 卖毛片倒不是杀人放火,可比杀人放火更叫长辈丢脸。 阎肇在揉面,陈美兰在调凉菜,而几位老爷子此时正在窃窃私语,交换着他们原来从来没发现的,那些被放出去自谋生路的,复员军人们现在的生活情况。 终于,崔部长找到了能自圆其说的机会,于是说:“但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戈壁哄了咱们那么多年,还不是因为咱们只搞专业,不了解外面的经济环境的原因?真是没想到,军人们退伍后到了社会上会那么困难,薛鸣放是个好小伙子啊,居然去卖……卖……”毛片二字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说:“可现在咱们安排不出就业岗位,你们说怎么办?” 作为领导,曾经像孩子一样倾尽心血培养过的人材,战场上立过汗马功劳的孩子,为了生活去卖毛片,让如父一般的领导们,不止惭愧,心里难过呐。 陈美兰笑眯眯的看着一帮领导垂头丧气,看够了之后才转身进厨房,在阎肇惊愕的目光中笑着抛了个媚眼,示意他说话。 阎肇看了陈美兰很久,微微摇了摇头,才说:“全国那么多家劳保类军工厂,把它们开放,招回退伍军人上班,同样可以解决就业问题。” 几个老领导相对看着,发现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一开始军区准备承包军产,其实也是为了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国防资金减缩的年代下为军区解决资金困难问题的。 不过崔部长听的,一直是曾经想私底下低价拿厂的那帮人的片面之辞。 “据说咱们军工类的产品不好卖,万一效益不好,赔钱呢?军人们能拿到工资吗?”他问。 这个就得陈美兰来说了:“贩假货的都能把假香皂卖给崔阿姨,市场经济下能者上,谁会销售,你们把厂子给谁就行了?” 现在这社会要卖产品,不是凭质量,凭的是能力和营销手段。 厨房里,阎肇还在揉面,一直在回头看陈美兰。 是的,她做到了,她让这帮老爷子们重提,愿意承包军工厂了。 但是她怎么才能做到,让他们把厂子给她? 阎肇也算有点心机,真没心机,他估计永远就是一片儿警。 但他也想不到,陈美兰要怎么说,才能让老爷子们把厂给她。 崔部长这会是认真的,笑着问美兰:“美兰同志,听说你在社会上做点生意,那你说,在承包过程中,咱们得注意些什么?” 陈美兰把炸好的花生米放到了崔部长的面前,摆上筷子,又打开酒瓶斟上了酒,才说:“改革开放,咱们国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边走边看嘛。我置听我家阎肇说,您要给冯育承包271厂,是要拿271当个示范厂,在承包中安退伍军人,解决他们的就业难,并且拿271做为改革实验品,发现一些承包过程中,比如承包费如何收取,大型机器的维护,各方面的问题的,我觉得你们已经想的面面俱到了,不需要我说什么吧。” 崔部长夹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其实这些根本不是他想的,而是陈美兰自己说的。但既然她已经说出来了,他就顺坡下驴:“是是是,确实是这样。” 摸着石头过河,先找个人试点承包,有经验了再大批量放外承包。 既跟上国家政策,他们也能不犯错误。 这是崔部长顺着陈美兰的话头而想到的。 而因为这些话是陈美兰说的,恰好他又听说陈美兰是在经商,于是他又说:“老阎,你一直夸说你这儿媳妇会做生意。要不这样,271厂的承包,咱们让你儿媳妇看着帮咱们搞一搞?” 阎佩衡总觉得不对。 为什么崔部长会让美兰承包271,他到底怎么想的? 对了,好像是因为,原来他一直吹牛,说美兰做生意做得特别好。 但这不行,他不能让儿媳妇承包271,他得拒绝这件事。 不过陈美兰可不给他机会,她笑着说:“崔叔,您不也不想让崔敏做军产生意吗,都是为了儿女操心,我爸偏心我,不想让我吃这种苦头,要不您敬他一杯?” 不止崔部长立刻端起了酒杯,几位老领导顿时全去给阎佩衡敬酒了。 毕竟才一开始,摸着石头过河,大家还不知道承包军产到底有多大利润。 阎佩衡又一直是铁面无私,最公允的一个,这就等于是,不能大家都犯错,只有他一个人能置身世外,也算拉他下水嘛。 阎佩衡依然觉得不对。 他甚至特别后悔,想不通自己干嘛要四处吹牛,说儿媳妇能干。 他现在发现自己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美兰笑着转身,进厨房看了眼锅,惊的问阎肇:“水都烧干了,你在干嘛?” 阎肇比他爹更吃惊,锅都烧干了,愣是没往里头下面。 陈美兰还真做到了,而且不是她谈承包,是军区领导们要把一个厂给她。 阎肇得给锅里重新添水,扯面,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活阎王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美兰扯唇:“不用谢,反正你只要知道,除了我没人会干这种蠢事就好。” “拿下271挺好,为什么会是蠢事?”阎肇不搞经济,不解的问。 陈美兰瞪了丈夫一眼。 只得给他解释。 商人经商只有一个目的,赚取更大额的利润。 而271,按照冯育的方式承包,当然是躺着赚钱,可要真正制定规章来经营,接纳转业军人,提高承包费,军区受益,转业军人受益,作为承包人,赚的就没那么多了。 陈美兰等于是扒掉了行业内的黑色利润和灰色产业琏。 要不是看薛鸣放那么可怜,为了给老妈治病不得已卖毛片,还要被女朋友称为流氓当街喊打着分手,要不是看阎肇为了一帮转业军人,居然破天荒也要搞人情,搞利益关系。 她才懒得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从明天开始跟爸好好说话吧?”说完,陈美兰又说。 阎肇不懂经商,因为陈美兰的普及,才在慢慢了解社会上的黑暗面,以及经济犯罪中的每个方方面面。 关于能不能跟阎佩衡好好说话,刚才他们夫妻是打过赌的。 而且此刻阎肇赌输了,应该愿赌服输。 但就在陈美兰的注视下,他居然反悔了,坚决摇头:“不能。” 跟阎佩衡好好说话,阎肇办不到的。 就比如此刻,亲朋来贺,儿孙绕膝,父慈子孝,天伦之乐,享受的人是阎佩衡。 他心里即使有万般的愧疚和难过,哪怕嘴里天天喊着有多爱妻子,苏文也不可能复生,甚至,首都很多人都认为,在阎佩衡和苏文的感情中,苏文是出轨,背叛的那一方。这种情况下阎肇又怎么能心平气和。他也知道他不该当着长辈给父亲甩脸,但这不正是阎佩衡二十年前种下的因? 要不睚眦必较,嫉恶如仇。 那个人就不是阎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走西口(替母亲正名,送王戈壁去坐...) 陈美兰不是不懂阎肇恨他爹的心理。 但现在的形势是别人都有老婆, 只有阎佩衡单身,而且跟王戈壁有私人关系。 王戈壁贪的钱太多,等真正审出那笔吓死人的额度, 是能激起民愤的。 大家一月几百块, 听说王戈壁贪了几十万, 而且她又不是军人, 就算被起诉到军法, 军法会宣判的只有吴部长,她顶多只是被追缴资产, 不会被判刑。 大家一愤怒,就得找个靶垛来骂,那个靶垛很可能就是阎佩衡。 此时父子不团结一致, 不一致对外, 阎肇给他爹甩脸子,很可能就会有人嚼舌根,说:“你们看看,儿子都对着阎佩衡翻白眼,他肯定老不正经过。” 风纪问题传起来尤其快,大家也乐在茶余饭后听听, 再嚼点舌根。 即使阎佩衡身板再硬,谣言传得太多,为了影响, 部队也会把他冷处理,放到二线去。 所以阎肇的倔于他爹来说是无形的杀器。 他爹退下实权岗位于他有什么好处? 又气,又无法说服这男人, 陈美兰掐了他一把。 阎肇身上,就连腰上的肌肉都是硬的, 自己再下意识屏息,肌肉硬的旋都旋不动,陈美兰于是转而,伸手去咯他的胳肢窝,这个阎肇怕,一躲,手里的面险些飞出厨房。 厨房外面刘晶晶突然发声:“姐,你们这面还下吗,咱们今天还能吃到面吗?” 陈美兰回头,见刘晶晶两手叉腰站在门外,正在看着他们夫妻打闹。 “你也进来,咱们一起扯面?”她说。 她生的是女儿,对于女孩子难免有一种偏爱,尤其喜欢逗逗女孩子们。 刘晶晶咬了一下唇,伸手挽起袖子,跃跃欲试着进来了。 但阎肇随即回头说:“既然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不想处了就好好分手,为什么要故意说他耍流氓?” 刘晶晶翻了个白眼,不语。 阎肇于是又说:“退伍军人现在口碑本就不好,你那样喊,对他们的打击更大,你是军人子女,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刘晶晶给这黑脸叔叔无端一通说教,气的又从厨房退了出去:“我不吃你做的饭了,总行了吧?” 外面一帮老领导们聊的正高兴,崔部长于是接过话头说:“晶晶你别生气。我让薛鸣放跟着你美兰姐去271厂,跟她一起搞厂子,人犯错不要紧,重要的是能痛改前非,你也别分手了,给他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好不好?” 刘晶晶一听这个,更觉得没意思了。 她是在16岁时,从报纸上看到薛鸣放的照片,继而展开疯狂攻势,主动追求的薛鸣放,但是追到手不久后薛鸣放就转业了。当他换上普通人的衣着,刘晶晶发现战争英雄退去光环,不过是个普通的河南小伙儿,老家农村的,父母还在种地,当时其实就不怎么喜欢他了。 不过是曾经追的时候搞的声势太大,一直不好分手,但心里其实早就不喜欢对方了。 给大家这么一劝,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找个机会悄悄溜上楼,回家去了。 承包的事情就算敲定了。 阎佩衡肯定有各式各样的担心,但因为阎肇的倔脾气,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儿子儿媳都在忙碌,阎佩衡踱步到陈美兰的卧室门口,就见三个孩子肩靠肩,背后着背,坐在卧室床头看漫画。老爷子脚步轻轻,看了一会儿,赶在圆圆抬头前,连忙又蹑手蹑脚的退开了。 不敢惊动,一惊他们就要躲厕所了。 再说陈美兰和阎肇这趟来首都,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顾霄的归国。 据毛秘书说,海关和新加坡领事馆全都打过招呼,顾霄的归国,只等顾霄自己确定日期和行程了。 事情既都定了,就得准备回家了。 陈美兰气势汹汹,蓄足力量,准备回去之后收拾那个欺负小狼的熊孩子。 今天晚上阎佩衡说是连夜开会,没回来。她把几个孩子哄上床,洗了个澡,准备要睡觉了,怎么一回头,就见阎肇和阎卫俩兄弟都站在大门口,掰了门看着外头。 不过俩人一直看着外面,却不说话。 听着,外面有人在说话。 陈美兰穿着睡衣的,于是走了这去,就见刘晶晶背着两只手,站在门口。 见陈美兰来了,阎肇欲关门:“走,回去睡觉。” “二哥,我也是听人说的喔,我先上楼了。”门外,刘晶晶喊了一声。 正好这时门关了,阎卫回头,似嘲似讽的说了一句:“报应,现在外面人人都在传,说咱爸跟王戈壁有奸情。”回头,他又对阎肇说:“要不咱们出去,找几个领导家的阿姨,专门解释一下?” 果然,外面关于王戈壁和阎佩衡的奸情已经传开了。 刚才刘晶晶是来通风报信的。 这时候阎肇至少该软一点吧,不说解释,哪怕接他爸下个班,找几个妇女同志解释一下,也是个态度,但他就不,反而冷冰冰反问阎卫:“当初接受王戈壁好处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阎肇给他弟一噎,先进卧室了。 阎肇一路跟着陈美兰进了卧室,孩子都睡着了,他坐在床边,一直坐着。 陈美兰估计他有那个意思,毕竟在西平市的时候,至少有半个月没在一起过,来首都这都三四天了,这人火气大,连着一段时间不泄点火,他的脾气也会变燥。 伸手一把摸过去,敏感部位,阎肇差点没跳起来。陈美兰扫了眼厕所,低声说:“有洗手台。” 阎肇肯定一直想,但他找不到合适的地儿。洗手台上,以陈美兰的经验,可前可后,果然,男人只是没被她开发思路,开拓眼界,都不需要陈美兰自己走,阎肇一把抱起她,直接进了厕所,他关门声音太大,哐的一声,惊的圆圆于梦里唤了声:“妈妈。” 陈美兰哗一把打开水龙头:“我在上厕所。” 借着水声,阎肇就开始办事儿了。陈美兰没想拿性当要挟,而且这也是阎肇的家事,她犯不着操心,但等事情好容易办完,她就试着说:“明天去接你爸下个班,完了再出去跟院里的阿姨们解释一下,怎么样?”她是儿媳妇,不好解释公公的事,要不然她自己就去了。 阎肇关了水龙头,吐了句:“犯不着。” “你没听外面现在谣言传的厉害?谣言传多了,你爸很可能提前要退,那于你能有什么好处?”陈美兰再反问。 阎肇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句:“他不会。”说完,穿好裤子,他转身出门了。 宁折不弯,这货不止活阎王,还真是头倔驴,但陈美兰忧心忡忡,她觉得这回,阎佩衡怕是躲不过一场流言。 这几天阎卫一边办理转业,另一边,大概是真的想跟米兰离婚,怕米兰结束调查后不肯爽快离婚,索性在军法打了个审请,起诉离婚。 阎肇则每天早出晚归,一天忙忙碌碌。 陈美兰走不了,索性就带着小旺和圆圆,小狼几个又去找了一趟导演周渔。 这回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听了一番周渔的创作理念。 这就得说,很多事情是凑巧。 圆圆和小狼几个在大杂院里玩儿,圆圆喜欢唱歌,等妈妈等的无聊,就开始唱歌了。她喜欢唱流行歌曲,也喜欢哼些民歌,最近喜欢的则是李谷一的《走西口》。 坐在冬日的暖阳下,小女孩双手抱着膝盖,闭着眼睛哼着: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难留,提起哥哥你走西口,哎小妹妹我泪常流。 看小女孩坐在那儿哼着歌,周渔导演突然就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巴。 “周导,你怎么了?”陈美兰听的正有兴趣,不知道周导为什么不讲了。 周导回过神来,笑着说:“我一直觉得咱的电视剧还少点什么,无法把观众代入一种沉浸式的体验,现在明白了,是信天游,是陕北民歌,想当年我们插队的时候,最让我为之疯颠,魂牵梦萦的就是本地孩子们唱的陕北民歌。你闺女嗓音不错,戏里有个角色,是个从小就喜欢唱山歌的小女孩,我觉得她挺合适,到时候让她试试镜吧。” 陈美兰突然想起来,上辈子看过一部知青剧,名字叫《血色浪漫》,曾经因为其中原汁原味的陕北民歌而轰动一时。 《归城》要再加上陕北民歌,岂不要成《孽债》和《血色浪漫》的综合版? 这电视剧它能不好看吗? 陈美兰笑着说:“回家我就让我闺女学学民歌,努力让她上。” 从小唱山歌的小女孩,于圆圆来说算是本色演出了。 拍戏的场地又是在西平市,不耽误学习,就让孩子再拍一回吧。 鬼使神差,这二十万投的,越来越忖小旺的心思了。 几个孩子终于等到陈美兰跟导演聊完,寒天冻地,又冻又烦,又不想回那个凶巴巴的爷爷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自己家去了。 但阎肇不走,陈美兰就走不了。 她于是悄悄带着几个孩子又吃了一趟肯德基。 从肯德基出来,又给几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包卜卜星,一瓶娃哈哈。 为怕几个孩子提早吃完,等回到家才给他们吃。 小狼抱着漫画坐在窗台上,吃一口奶一口卜卜星,再看一眼漫画,正好这时是下班时间,院里的大喇叭里在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小狼笑眯眯的想,自己可不就是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嘛。 陈美兰要做晚饭,摘好了菜,出门倒垃圾,正好迎上徐副部长家的奚阿姨,于是顺手,准备帮她扔垃圾。 奚阿姨还没跟陈美兰打过招呼,笑着说:“阎家老三面相凶,人挺不错的,今天下午跟我坐着聊了半天,说话语气很温柔,还帮我搞了家里的卫生,小陈,你找的那丈夫真不错。” 阎肇人是不错,走哪儿活干到哪儿。 但他工作也挺忙的,最近几天没走,陈美兰以为他在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怎么就跑奚阿姨家,帮人搞卫生去了? 阎卫今天回来的早,甫一上楼,先敲开米雪家的门,给阎哈送了些吃的零食。然后才回自己家,他不但给孩子们买了卜卜星和娃哈哈,居然还买了济公开胃丹,娃娃头的大雪糕,可把几个孩子给乐坏了。 不过阎卫今天特别忐忑,一进门就把家里所有的凳子全都搬了出来,放在了客厅里,又把茶杯全洗了,把茶叶也准备好,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人。 “家里要来客人?”陈美兰问。 阎卫说:“常规流程,起诉离婚后法院会来人,也会请邻居们来说合,米兰今天调查完了,一会儿会回家,走离婚调节程序。” 虽然王戈壁犯罪了,但涉及不到米兰,部队上的夫妻不论任何情况下,提离婚必须接受调解。 夫妻双方在常,亲戚朋友,领导们最后再劝一次,调节不通再上法庭。 不一会儿,米兰还真的来了,是奚阿姨和崔阿姨,还有两个不认识的阿姨一起扶着进门的,大概一周没见,她又瘦了很多,毕竟是个病人,头发枯黄,两眼呆滞。 乍一进门,一言不发,先进厨房,帮忙烧水泡茶。 阎卫也在厨房,她走了过去,再没原来对着阎卫时的那种趾高气昂,反而主动说了句:“我听说最近好多人在传咱爸咱妈的谣言,你放心吧,我会解释的。” 见阎卫不作声,她又说:“谢谢你照顾阎哈。阎卫,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真,咱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从语气就能听得出来。 几天审查让米兰蜕了层皮,这回确实是洗心革面,想好好过日子了。 不过阎卫听完,只是冷笑一声,那笑容莫名让米兰觉得头皮发寒。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是真的改了,而且去美国的签证早被领事馆撤销了,米兰又没工作,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剩下阎卫可以依靠,而阎卫,肯定是爱她的,这个米兰知道。 他到现在都没舍得拆掉俩人的结婚证,还挂在墙上。 她的鞋子都还摆在鞋柜里,擦的干干净净。 家门口,玄关上挂的照片都还是她和阎哈的,他都没有拆掉,这都是阎卫爱她的表现。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冷笑? 不一会儿,军法来了俩女同志,正好阎佩衡他们也下班回家了。 看到这边热闹,崔部长和徐部长也过来了。 不说劝和劝分,大家都想看看阎卫这件事最后到底会怎么处理。 但谁都万万没料到,今天的主角会变成阎肇。 他押后一步进门,手里还抱着一大沓的病历。 阎肇这才来了一周多,但真奇怪,每个阿姨都认识这个黑黑凶凶的板脸男人,而且自他一进门,大家就在夸他。 “阎家老三,好孩子,今天帮我搞了半天卫生。”奚阿姨说。 崔阿姨说:“他可厉害呢,我昨天买菜,就是他教我挑的土鸡,味道果然香。” 还有个阿姨说:“大前天我听说外头有大降价的食品,跑去抢,就是他陪我去的,果然一斤鸡蛋便宜1分钱,大便宜!” 不止阎佩衡惊愕的审视着阎肇。 阳台上几个孩子手里的雪糕要融化了。 陈美兰简直目瞪口呆。 黑脸活阎王阎肇什么时候变成三好男人,还是家庭妇男型? 阎肇把病历放在茶几上,突然就说了句:“奚阿姨,你说你大概在68年左右,就听人提过,说我娘苏文和一个叫顾霄的男人似乎关系挺好。” 奚阿姨点了点头。 刚才阎肇跟她聊起,她以为首都人人这么认为,不算秘密,所以说了几句,难道不对? 阎肇又问另一个阿姨:“您说您听人说过,我妹妹是我娘害死的?” 这个阿姨也问了句:“难道不对?” 阎佩衡的脸色在瞬间变的特别难看。 呼吸在一瞬间滞住了。 而就在这时,阎肇转头再问崔阿姨:“阿姨,您原来照顾过阎卫和阎军,跟我爸关系也不错,您能说说吗,这话是听谁说的。” “我是听戈壁说的,但戈壁说是你王阿姨说的。”崔阿姨说。 姓王的阿姨差点跳起来:“老崔,你可别给我泼脏水,我要说过这种话天打雷劈,我也是听戈壁说的。” 其实大家对视一眼,答案呼之欲出。 造谣生非,在首都不停的破坏苏文名誉的那个人就是王戈壁。 但是事非久远,没人想到阎肇会是这么执著一个人。会花一周的时间跟这些老太太处好关系,再借她们在一起的机会来个刨根问底。 “我娘在盐关村没有任何坏名声,清清白白,人称活菩萨。”阎肇说。 他的眼神今天一点都不冷,而且格外清澈,声音也特别轻柔,平和。 但这种平和,坦然的凝视在一瞬间,让几个一直跟阎佩衡朝夕相处的老阿姨感觉到了惭愧,无言以对。 她们曾经说过苏文多少坏话,这么说那全是假话? 她们笑话过那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人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多么难堪。 这时阎卫再也忍不住了,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病历朝着米兰啪的一下砸了过去,撕心裂肺一声吼:“我爸为了给我妈治病,曾经开过很多药,有好几回还是我自己亲自寄的药……” 砸完病历还不够,他又端起一杯茶朝着米兰泼了过去:“他妈的,米兰,你知不知道你妈把所有的药都换成了维生素,他妈的维生素b1b2到b12,你看看你妈那些年开了多少维生素!你看看你妈多恶毒,你妈王戈壁就是杀人犯!” 瞬时之间,众人哗然。 其实阎卫回来之后,就一直隐隐觉得不对。 他跟阎肇最近同睡一张床,聊的比前三十年加起来说过的话都多。 俩人说起苏文曾经吃过的药来,因为年代久远,那时候的阎肇还是孩子,也记不大清楚,但俩兄弟总有些疑惑,于是俩人最近几天一有时间就泡在内部医院的病历房里翻病历。 那是一张张的病历单,有的上面都签着王戈壁的大名,还有的写着阎佩衡。 从68到72年,整整四年的。 那四年阎佩衡一直在替苏文开药。 他开的是治病的药,而王戈壁也在开药,但她开的全是各种维生素。 阎佩衡开多少她就开多少。 几乎都是一前一后,相当的时间。 米兰头顶茶叶渣,还要辩解:“我妈有病,她常年有病,那药都是她吃的。” 阎卫看了米兰一眼,看她面色黄黄,对着自己欲哭无泪,又忍不住把手绢掏了出来,递给她。 言归正传,当初王戈壁品尝到了倒卖军产的甜头,并不想再嫁,想一直赚钱,但是军区不可能让她一直守寡,肯定要为她安排再嫁给她介绍结婚对象,这时候她必须找个理由留下来。 照顾阎卫和阎军是最好的借口。 眼看阎佩衡升职在即,家属可以随军了,但要苏文上了首都,阎卫和阎军有人照顾的话,组织上很可能会施压,让她再嫁,并搬出军区。 正好这时阎星死了,苏文病了。 西平市药品稀缺,抗脑癫痫,镇静类的药物一直是阎佩衡从首都寄药给她。 王戈壁为了不让苏文来,为了能一直照顾阎卫和阎军,神不知鬼不觉,在阎佩衡寄药之前,把它全换成了各类维生素。 所以苏文的病才一直没能好,因为她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 所以阎卫非离婚不可,他确实还爱着米兰,结婚照都舍不得扯掉,但隔着杀母之仇,他和米兰此生再无可能。 米兰以为这就完了,转着脑瓜子,还在想,自己该怎么为王戈壁辩解一下。 而阎肇,又从病历中翻出几张a4纸,继而说:“众所周知,咱们国家在七八十年代,所有的海外信件都要登记身份信息,也有记录可查,前天我去了趟首都邮政总局国际邮件部,查到至少十封信件,是由王戈壁寄给远在新加坡的顾霄的,信件从76年开始,一直到去年,从未间断。顾霄在新加坡属反对党阵营,……” 他转头看向军法的俩位女同志:“军法的同志们,王戈壁身在军区,没有经过审批,私自跟一个反对党领袖通信长达十几年,这属于间谍罪,这些证据我该提交给谁?” 军法的俩女同志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但立刻说:“阎肇同志,这案子不归我们管,但我们可以帮忙转交证据。” 米兰慢慢擦着脸,此时才发现,不是她软一软,求一求就能让爱人回心转意的。 她得面对的是不止钱要被军区全部没收,房子要被收回,她妈还要入刑,要坐牢的事实。 阎佩衡举起手,一巴掌要拍在桌子上,但想起身后还有几个怕他的孩子,那一巴掌终是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在座所有人目瞪口呆。 直到奚阿姨率先说了句:“也不怪老阎吧,戈壁被钱迷了心窍,这种心机谁招架得住啊?” “是啊,也没人说老阎什么吧,他是个正直的人啊!”崔阿姨也搭腔了。 阎肇一贯黑脸,目光扫过全场,停在陈美兰脸上,轻声说:“我去买票,咱们明天回家。” 他站了起来,身量欣长,驮色的呢子大衣淡化了皮肤那种醒目的黑,让他整个人都变的格外柔合,双目炯炯,是那么明亮。 拨腿,他转身出门了。 陈美兰也是到此刻才发现,站在阎肇的立场上,他不会跟他父亲和解。 也不需要。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替母亲正名,送王戈壁去坐牢。 而从专业层面,这些事他都可以做得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快乐星球(您是我们的首长,要率我们...) 米兰总还是不甘心。 毕竟从五六岁开始睡一张床, 她是阎卫掌心永远的小公主,如今她顾不得王戈壁了,只想求不离婚。 但噩耗正在不断的传来。 虽说如今政策变了, 但军法是要追责的, 所以即使年代变了, 但阎肇呈递的证据军法全部采纳, 王戈壁因为间谍罪要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 紧接着就是缴回资产,连她住的房子也要被清退。 再然后军事法庭当庭宣判离婚, 米兰被阎卫给离掉了,继而,阎卫给阎哈买了一大编织袋的零食, 以及两大摞童书, 又带着阎哈到首都动物园,游乐园玩了一大圈,全程把阎哈架在脖子上,并承诺自己每年都会回首都陪阎哈玩一次。 继而头也不回,动身前往西平市,转业报道去了。 这下, 米兰不想面对也得面对。 那个深爱她,也爱阎哈,在家愿意当牛做马的男人特别理性的把她给抛弃了。 米兰终究不死心, 但她没手段,没心机,终于等到王戈壁的判决结果下来, 总算可以去探监了。于是去问她妈,自己该怎么办。 她妈那么聪明, 米兰觉得她应该有办法替自己挽回。 “算了吧。”隔着铁窗,王戈壁怜爱的看着自己放不下的女儿,不得不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现实:“兰,想办法自己谋生吧,老阎家的男人都性子轴,阎卫不会回头了。” 抓着铁栏杆,米兰放声大哭。 王戈壁自己心里何尝不是千疮百孔。 没有爱的驱动,一个女人办不了那么大的事。她16岁嫁给了一个38岁,一个月才洗一回脚,晚上不刷牙,几乎从来不洗澡,嗜烟如命的男人。 而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年青的兵哥哥,当中最优秀的就是阎佩衡。 自己卫生搞得干净,爱老婆,永远把妻儿挂在嘴边。 晚上,16岁的王戈壁躺在联排宿舍的床上,身上压着一个腥臭十足的,散发着晒干的池塘里,腐烂掉的臭鱼气息的男人,早晨起来,就会看到朝气蓬勃的阎佩衡,他刷牙时刷刷的声响,走路时带的风,以及,唯独不怕她的丈夫,对着上司想顶就顶,想骂就骂的性格,让王戈壁能从中体会到她在丈夫身上体会不到的性快感。 她迷恋那个男人,因此才在听说阎佩衡老家母亲跟妻子闹家务,孩子带不过来,没饭吃时,央求丈夫,让他破例给阎佩衡多分间房,让他把俩大孩子带到身边。 一点又一点的谋划,多少年了。 她用了多少手段,都没让他多看过自己一眼。 那家男人的性格,好的时候会对你很好,但要说不回头,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回头的。 “妈,我可怎么办呀!”米兰嚎哭了一声。 王戈壁哪知道该怎么办,军区那些领导谁没收过她零星的好处,困难年代,一块猪板油,一刀五花肉,各式千样的点心,她想办法替他们改善生活,真心拿他们当哥哥看待,可如今他们为了撇清自己,一个个唯恐躲她不及。 她突然想起来,听说顾霄就要回来了,多少年了,顾霄跟她通信,神交已久,对她特别认可,以及,他非常厌恶国内的环境和国内目前那帮当权者们。 顾霄知道她并非间谍,顾霄还当她是全华国,苏文唯一的知已。 就不知道顾霄回来之后,会不会先来看她了。 那是王戈壁身陷牢狱后,唯一的希望。 …… 说回阎肇,临近年底,农民工大批量返乡,火车票特别难买卧铺更是一票难求,公安证都不灵了,连着跑了几个售票点都买不到火车票。 经陈美兰提醒,阎肇才知道民航局如今有打折机票,平常七八十的票内部价四五十就可以拿到,为五斗米而折腰,他联络了一个在民航局工作的战友。 一问,果然,飞西平市,民航局内部价是42一个人,孩子还可以半价,28块。不过听说阎肇来首都,对方说什么都要请他吃顿饭。 这个战友名叫张振栋,他妹妹是名战地护士,算是阎肇特别欣赏的女中豪杰。 那是个身材瘦小,但爆发力极强的小女孩,曾经背着一个肠肚被炸出来的战士穿越火线,在雷区走了整整十公里,最后战士失血而亡,脸都青了,混身爬满了红蚊,女孩还把他绑在背上,直到同样受了伤的阎肇提醒她,女孩才解下战士的尸体。 想起那个小女孩,阎肇爽快答应,第二天去取机票,顺带赴约吃饭。 当然,如今已时过境迁,女孩据说转业后在做生意,做得很不错。 张振栋更不错,转业后发胖了,肚子圆的像个孕妇,还跟阎肇戏称,说这叫啤酒肚,因为是喝啤酒喝出来的。 俩人在个大排档里就着啤酒边吃边聊,吃完饭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夜市上有小风车卖,阎肇给仨孩子一人买了一个呼啦啦的小风车,但是张振栋喝啤酒喝醉了,他扶张振栋回家的时候,几个风车全部压碎了。 阎肇回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一家人当然全都睡下了。 他蹑手蹑脚进了家门,悄悄打开灯,准备在外面的大厕所里洗涮,乍然一开走廊的灯,却给唬了一跳,因为阎佩衡搬了把凳子,就坐在美兰的卧室门外。 阎肇手里拿着三个压碎的小风车,眼神问他爸:怎么不去睡觉? 阎佩衡轻声跟儿子说:“老二今天把婚离了,工作也办下来了。” 阎肇点了点头,把三个小风车扔进了垃圾桶,脱了外套,进厕所了。 阎佩衡从垃圾桶里翻出几个质地极差的塑料小风车,轻轻拨弄着。 在阎肇和阎星小的时候,他偶尔回家,喜欢用糜子杆儿和高梁叶做这种小风车,还会用苞米杆的皮儿串上铁丝,把它做成发箍让孩子们戴着。 那时候他是孩子们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父亲。 孩子们看着他,眼里盛满崇拜和爱的星星,他能一边肩膀上架一个,苏文总是追在后面喊:“惜着点力气,小心别闪了腰。” 风车在孩子们的头上哗啦啦的转着,妻子追在后面,微笑着。 虽说都吃不饱肚皮,但他们是那么开心。 如今大儿子拒不归国,二儿子也要离开,虽说随着王戈壁的被判刑,阎佩衡有了一重受害人身份,不会受到王戈壁的波及,但他终成孤家寡人了。 哗啦拨一下,破碎的风车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穿越二十多年,那是阎佩衡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全家就要回家了。 孩子们一人还得到了一个上面印有机器猫的小书包,是爷爷送的。三个孩子这是头一回正式跟爷爷说话,但都是极其敷衍,没营养的说一句:“谢谢爷爷。” 不过孩子们很喜欢这个小书包。 这还不算,到了机场,圆圆拉开书包的拉琏,就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个上面顶着俩小风车的发箍,骨架是铁丝的,蔑片是竹子,再用带弹性的钢丝固定着。她于是立刻戴到了头上,机场风大,风车给风吹的哗啦啦的转着。 小旺和小狼也拉开书包,果然,他们的里面也有小风车发箍。 这可好玩了,发箍戴在头上,张开手臂,只要你跑起来,小风车就会呼啦啦的转。 怪异又好玩的玩艺儿,一路上不止惹得好多孩子转头看,好些大人都惊叹,这玩艺儿做得真好。 回到家,眼看就是又一年,该要过年了。 不过乍一进家门,陈美兰听到一个坏消息,阎肇则听到一个好消息。 而这其实是同一件事情。 那就是,阎西山在村里狂吹,并且宣称属于自己的人大代表,最终花落别家了。而真正当选的那个暴发户,能让全西平市的人心服口服,因为他正是阎肇的战友,曾经被陈美兰无情拒绝过的兵哥哥,熊大炮。 转业军人,下海经商,还是离异的单身好父亲。 人设简直闪闪发亮。 这事还上了《西平晚报》,晚报上登着熊大炮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坐在酒红色的大板台后面,笑的神彩飞扬。 那才是真正的优秀青年企业家,阎西山输的心服口服。 陈美兰挺担心,怕阎西山为此丢了脸,又要自暴自弃去喝滥酒。 于是打了个电话,让齐松露早点下班,她想问问情况。 结果齐松露的回答叫陈美兰大吃一惊。 “阎西山不但在上夜大,还报了电脑突击培训报,这两天正计划买一台长城微机回来,说是要学习使用电脑。”齐松露说。 虽说落选了,可地主狗崽子上了电视,见过市领导,头一回尝到被人尊重的甜头。他不但在学财会,还报了市场营销和公司管理,以及计算机操作等,整整八门课程。 磨拳豁豁,准备明年再战人大代表一职。 陈美兰给吓了一跳,立刻说:“松露,我给你也报一个电脑培训班,公费,赶紧去学电脑。” 阎西山的进步于陈美兰来说是危机,他要掌握了这些东西,而齐松露不懂的话,早晚还是要被阎西山甩开。 陈美兰上辈子吃过亏,这回就必须练好基础功。 但她现在要集中搞271厂,抽不开身,必须让齐松露学起来。 齐松露要跟阎西山较劲儿,当然答应的很爽快:“好!” 回来的第二天,陈美兰就去找幼儿园园长,反映小狼被欺负的情况,以及,要王雨涵父母的信息。 她必须见见王雨涵的父母,找到小姑娘的表哥。 不仅仅是打人,王雨涵和她表哥的心机,真不是一般孩子有的。 园长乍一听园里出了这种事情,也给吓的脸色惨白,立刻回园里翻找王雨涵父母原来登记的信息。 小狼的爸可是公安,还是津东区公安局的副局长,人孩子放在她们幼儿园可是活招牌,居然被外面的小学生给打了,这还了得。 她还得把负责带班的王老师叫来,要问王老师具体情况。 霸凌和打架,当然是在老师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不过那个小男孩因为经常来接王雨涵,王老师有印象,于是说:“那孩子个头不高,瘦津津的,估计也就八岁左右,长得还挺可爱,很有礼貌的,见了我还喜欢敬礼,喊老师好的,没发现他像个喜欢打人的呀。” “事实是我儿子被他打了,你们可以不管,但我今天必须找到王雨涵。”陈美兰说。 王老师一脸讪讪的,看得出来陈美兰很生气,于是连忙跟她说着对不起。 “找到了找到了,走吧,咱们上门问问去。”园长已经翻出王雨涵的登记信息了,哗哗翻了两页,说:“看,父母都是农民,估计是做生意的,家住的离咱们这儿不算远,在南湾村。” 陈美兰一把抓过登记信息,出门开车,直奔南湾村。 这车买的不久,阎肇和阎斌开得多,陈美兰胆怯,能不开的时候尽量不开。 不过今天,据园长和王老师说,陈美兰车开的得特别好,而且速度还贼快,这大概就叫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了,陈美兰是去撕逼的,当然开得快。 不过到了南湾村,她又碰了个壁。 因为地址上的人家大门是紧锁着。 “你们找王刚一家子啊,年前才买了新房,刚搬城里去了。”邻居说。 陈美兰问:“城里的地址呢,能不能给我们一个?” 邻居笑着说:“哪咱那能知道呢,如今的农村人进了城,生怕村里的穷亲戚要投奔自己,住哪儿可瞒的紧着呢,不让咱们知道的。王刚又是个独子,搬走的时候就曾说,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回这村了呢。” 这倒也是。 现在好多农村人要是暴发了,进了城,本来农村的穷亲戚就爱去蹭,但谁喜欢被穷亲戚蹭,打秋风。 有些器量小点的人,确实不会告诉亲戚们自己家的准确地址。 “王雨涵开学还要来上学的,要不就等开学了咱再说?”园长于是说。 王老师也说:“陈老板您放心,从下个学期开始我重点照顾阎明琅,保证不叫别的孩子再欺负他。” 园长看陈美兰依旧气的满脸阴云,又说:“明年一学年的学费我都帮阎明琅减免了,你只需要交个伙食费就行,等王雨涵来了,我也一定好好批评他们,让他们给小狼道歉,好吗?” 孩子被打,于父母来说是最憋屈的事。 娃混身是伤将近三个月,检查费,医药费,孩子疼过的,哭过的是一句道歉能解决的吗? 陈美兰没想从幼儿园这儿讨公道,因为他们个道歉。 这事儿她自然有自己的解决方法,不过找不到王雨涵的父母,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只能等开学再说。 这个过年于陈美兰来说特别的忙碌。 一是271厂要进行承包,她得跟崔敏签个《合伙承包合同》,从她那儿拿到十万块,紧接着军区后勤部的王部长亲自来西平市,跟她再签个《承包合同》。 对方再把271厂所有的钥匙交给她,这个厂子陈美兰就是总经理了。 有了合伙承包关系,崔敏跟陈美兰就等于上了一条贼船。 所以家属楼的尾款她结的特别爽快,之后又给陈美兰介绍了一个施工队的小活,让陈德功可以暂时干着。 今年一年刨干打净,从工程上美兰赚了6万块,还清圆圆账上的钱之后,批发市场的租金五千块,一个月稳稳当当,就是净收入了。 有人要房,就有人卖房,东方集团的家属楼甫一分到职工手里,就有几户因为本身在附近有房,要出手房子的,如今一套房也不过5800块,都是65平米,陈美兰和陈德功商量了一下,见总共有6套,遂跟那6户人家商量了一下,和陈德功一人拿了三套,陈德功的当然是留给孩子们。 陈美兰打算慢慢置换,把三套房想办法置换到一层楼上,再把它打通,有时间了慢慢装修好,等盐关村拆迁的时候再搬过去。 这是她头一次为房投资,应该也是最后一回。 毕竟她上辈子当过房产大佬的夫人,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房子实际不值钱,全是人为炒起来的。 别人或者可以去炒房,但陈美兰只要有别的赚钱途径,就绝不会去炒。 过年这段时间周渔导演也来了,从西影厂拿到开拍许可证,要选址拍剧。 因为明天圆圆要去导演组面视,后天几个孩子开学,衣服要洗,寒假作业要做,虽说这些几个孩子自己会做,但毕竟还是要她来最后检查,所以这两天陈美兰忙的要死。 阎肇在过完年之后,因为孙怒涛已经到了弥留阶段,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这回将近一周没回过家。 而就在今天,阎西山结束了几个月的突击学习,在夜大拿到好成绩后,终于来向闺女炫耀,并准备跟闺女好好亲热亲热了。 提着一只大旅行包,他西装革履不说,还给自己搞了副金边眼镜戴着,乍一进门,简直就是港台剧里风度翩翩的大老板。 在几个孩子哇的一声惊呼和陈美兰的白眼中他咧嘴一笑:“平镜而已,主要是这副眼镜能让我显得有气质,有文化。美兰,今天孩子交给我吧,作业我检查,衣服我来洗,我要跟我闺女好好相处一天,你有啥忙的就自己忙去。” 陈美兰今天要去交房款,而且她不能阻止阎西山见圆圆,也不想让阎西山带走圆圆,留下过夜,于是只好答应下来。 在她想来,阎西山别的做不好,至少作业会检查,会盯着小旺把衣服洗了吧。 但为什么离异之后,带孩子的一方不想让另一方过多接触孩子就在这儿。 交完房款,等陈美兰回到家,一推开门,居然迎面给人滋了一脸水。 再进院子一看,洗衣机上搭着没有甩开的湿衣服。 院子里几间房的门全部大敞开,库房里的钢管扣,绳子,各种螺丝螺母被扔了一地不说,花园里阎肇今年新种的菜,刚刚长起来,全被踩的东倒西歪。 阎西山用来装斯文的平镜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手里拿个大水枪,正在从洗衣机里吸水,圆圆就在他怀里给他加油鼓劲,他抱起水枪,往窗户上不停的滋水。 窗户里头小旺和小狼还在高声喊:“我们是红四军,我们坚守阵地,不怕你们。” 看地上,散装大辣皮,卜卜星的袋子,喝了一半被洒在地上的娃哈哈,踩成两半的火腿肠。 再看墙上,窗户上,到处是被滋过的脏水印。 于是红油在地上流成了河,奶制品粘了满地,陈美兰踏足进来,两只皮鞋在水泥地上都能走出一种粘吧粘吧的感觉。 而更叫陈美兰头皮发麻的是。 为了让圆圆明天选角成功,她特意找裁缝给圆圆做了一件小条绒夹衣,上面还有手工绣的花儿,小旺非但没把这衣服洗出来,此刻还丢在地上,一滩污水里头。 陈美兰捡起衣服,砸在阎西山头上。 阎西山玩的时候尽情放纵,这会儿也发现自己闯祸了,抱着头护着圆圆,任凭陈美兰打着,嘴里不停的辩解:“玩儿嘛,孩子高兴。” 陈美兰踩到阎西山用来装斯文的眼镜,险些绊了一跤,一脚把眼镜踢飞到了大门口:“你给我滚!” “你咋还生气了呢?”阎西山赶忙戴上了眼镜,讪笑。 小狼和小旺终究是孩子,今天圆圆爸爸带着零食和水枪这种好东西,他们被诱惑了,他们没能坚守自己,但今天着实过的太开心了,开心到此时明知大祸临头,忍不住相视时还要笑一下。 圆圆当然也舍不得爸爸,但更怕爸爸挨打,于是不断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阎西山才出了门,刷的一声,脑门上砸了一把水枪,他才一躲,又是一把,刚又要躲,一只旅行袋飞了出来,砸在他头上。 小旺自知犯了错,忙的在给洗衣机里接水,重新洗衣服,突然一脚踩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天要塌了,那是他的寒假作业,泡在水里。 嗷的一声,他终于明白了一个成语:自作自受! 陈美兰此刻当然想要收拾这几个皮怂,但进了厨房,更加炸毛。 阎肇一周没回来,厨房卫生她搞不干净,再叫阎西山今天一祸祸,简直像个垃圾堆。陈美兰是一直想雇保姆的,不过阎肇一直在拍胸脯,说自己能搞得定家务,所以她才没雇。 这就是阎肇所谓的搞得定! 连坐,从阎西山到阎肇,再到几个孩子,统统都是陈美兰的罪人。 今天这卫生她不搞了,她要让阎肇回来之后,自己看看这个家的样子。 不过不等陈美兰再生气,院外有人敲门,一个穿着一套军绿色外套,皮肤白皙,长相特别帅气的小伙笑着进了门,进门就喊:“嫂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叔叔。”小旺一看这叔叔,忘了自己的作业,跳了起来:“你不卖那个啦?” 卖毛片的薛鸣放重新穿起绿军装,背着行囊今天来找陈美兰了,走到面前,立正,刷的给她敬个礼:“报告首长,原炮兵团排长薛鸣放前来报道。” 这是总军区派来帮她经营271的工人。 陈美兰没当过首长,不太会当,于是问:“就你一个人?”看他一直在敬礼,又补了句:“稍息吧,不不,直接解散。” 薛鸣放弯腰就开始干活了,还在笑:“目前就我一个,但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就能集结五百人,刘司令和阎司令说了,新时代的战争是没有硝烟的经济战,我们的敌人依然是资本主义,但如今不用炮火,用的是产品,您是我们的首长,要率我们打赢这场经济仗,我们只听您的号令!” 陈美兰不止头皮发麻,双眼一花,两腿都在发软。 五百人是要工资的,都要张嘴吃饭。这个首长,她觉得自己有点当不起。 但孩子们高兴啊,家里来了客人,妈妈肯定就不收拾他们了。 一起帮忙,帮这个帅气的叔叔收拾垃圾,搞卫生。 看他伸手去拎衣服,陈美兰连忙说:“小薛,放着别动,我来。” 薛鸣放已经把衣服拧出来,甩干桶只跳不甩,他经验十足,啪的一巴掌,洗衣机立刻听他号令,呜的一声转起来了。 拿起大扫把,薛鸣放把地面扫干净,再洒上洗衣粉,一手蛇皮管,一手笤帚刷起了地,有几个孩子帮忙,转眼之间院子已经洗了一半了。 这是架有感情的干活机器。 因为他时不时就要看着几个孩子笑笑,动不动还要扭个舞步,逗的孩子们直乐呵。 …… 再说阎肇,他要升正局长了。 但在所有领导心里都对他有极大意见的情况下,这回是孙怒涛的面子。 弥留之际,熬到市局的领导们去探望自己,本来,孙怒涛该向领导们提些要求的,比如为孩子解决就业,再比如西美厂效益不好,领导们是不是该给邹洁安排个新的,好一点的工作。 但这些他都没提,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虽说阎肇年龄不够,资历也不够,但是必须让他做津东分局的局长。 以及,他拉着市局每一个领导的手请求,让他们对阎肇宽容一点,不要老是悄悄摸摸向上反映他,说什么他搞绝对权力啦,说他独裁什么的。 用这种方式排挤他,阻止他升到市局。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之所以有人这样反映,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但把阎肇搞下去,大家都去谋自己的利益,那样真的好吗? 他要领导们扪心问问自己。 人之将死,此时他说话,大家当然不停点头称是。 “孙局真让人感到惭愧啊!”外面,马勃和熊向党感慨说:“关于自己的孩子他一点要求都不提要求,只保咱们阎局。” 市局的郑副局长深谙为官之道,一笑说:“老孙保阎肇,阎肇以后碍于恩义就要照顾他女儿,也不过各取所需。孙怒涛,老狐狸呀,在病床上还这会会盘算!” 马勃和熊向党顿时给气的,差点对着领导发火,他们觉得孙局大公无私,一心工作,为人无可挑剔。 望着郑副局长的背影,马勃恨恨说了句:“心里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医生甫一宣布孙怒涛死亡,阎肇就从病房里出来了。 他连着一周没回家,而后天孩子们要开学,陈美兰这两天又是例假期,她心情肯定不好,估计在家炸毛。 在公交车上他就惴惴不安。 下了车,刚到村口就看见阎西山一手旅行包,一手还有几把花花绿绿的破水枪,像只败家犬,阎肇停了停,但没打招呼。 正所谓敌人也是朋友,此刻陈美兰的怒火阎西山是知道的,她的脾气他知道,想起曾经俩人的吵架,以及陈美兰不闷不哼捆着他打那一顿打,他觉得自己和阎肇还算同道中人,出于怜悯喊了阎肇一声:“老三,赶紧回去干活儿,美兰今天有点生气。”怕阎肇也要挨打。 阎肇于是停了下来,但看着眼镜上沾着辣皮,头上还有奶渍,混身湿透的阎西山,他突然就不着急了。 人要比较,跟阎西山相比,阎肇觉得自己还不错。 总之,赶紧回家干活吧。 乍一进门,院子倒是干干净净,陈美兰在卧室里,在往空调下面挂圆圆的衣服,用热风吹小旺的湿寒假作业,不过卧室里四处狼籍,摸一把,褥都是湿的。 “我来拆被子,换被子?”阎肇一秒进入工作状态。 毕竟圆圆是女孩,干不了太多坏事,这一看就是小旺和小狼造的孽。 但陈美兰居然风轻云淡没发火:“不用,你去忙工作吧,家里活儿有人干呢,一帅小伙,英俊潇洒,帅气逼人的。” 谁,怕不是阎西山? 穿件西装就英俊潇洒了,跨个眼镜就帅气逼人了? 他刚才是干完活儿才走的? 阎肇往后退了一步,不仅吃醋,还特别愤怒,在这一瞬间他变成了刺猬。 不过很快他就愤怒不起来了。 因为从门外,三个孩子簇拥着一个穿着军装,皮肤白皙,笑容满面的小伙子进了门,小伙子二十五六岁,果然青春帅气逼人,放下垃圾桶,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三个孩子松鼠似的,连蹦带跳,也追进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葫芦头泡馍(该怎么从顾霄那儿弄到七十...) “首都派来帮你搞271的, 小薛,薛鸣放?”阎肇问陈美兰。 陈美兰忍着笑唔了一声:“嗯。” 她没想到薛鸣放不止长得帅气,还这么会干活儿, 拦不住的扫了院子擦了窗户, 晾了衣服又冲厨房里去了。一进厨房, 里面叮咛咣啷, 已经忙上了。 一把打开窗户, 薛鸣放笑着说:“阎团您好,咱俩可是在同一方阵做过战的, 我在后方给您架过炮,今天晚上我做饭,河南风味儿, 您尝尝?” 阎肇不好拒绝, 只好点头。 回头,他得忙着把湿了的被窝全拆出来,春天湿气重,这些东西晾外头肯定干不了,得开足了空调赶紧吹,把它吹干, 要不然晚上没法睡觉。 阎肇收拾到钢琴,伸手摸了一把,也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滋的, 琴居然进水了。 这可是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从抽屉里翻了一条新毛巾出来,他赶忙去仔仔细细的擦它。这才刚收拾好, 陈美兰把小旺的作业终于吹干了,长舒一口气:“还好湿得不多, 要不然小旺就等着哭吧。” 湿的那几页钢笔字已经全糊了,得重写,别的就凑和着用吧。 但愿老师别生气。 阎肇要接作业,陈美兰对着空调踮脚站了好半天腿软,因为松了口气,直接坐到了阎肇怀里。 刷的一下,正好薛鸣放撩起了帘子进门,看阎肇抱着陈美兰,姿势有点尴尬,只好退出去:“阎团,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亲热了?” 平常阎副局长在外面都不敢跟妻子走一块儿的,给曾经的部下看到这种样子,脸红心跳,但居然答了句:“是。” “那你们先亲热,亲热完再来吃饭?”薛鸣放在外面也是直挠头。 虽说卖毛片,但他跟刘晶晶最深的相处就是拉拉小手,抱女人,没经历过。 陈美兰挣了一把:“放开。” 阎肇紧箍着陈美兰,一周多没刮过的胡茬,一身医院消毒水的味儿,盯着她看了片刻,居然在她额头上狠狠蹭了一下胡茬。他自己脸红脖子粗,陈美兰看到薛鸣放就在窗户外头,不过是背着身子,但帘子没拉,怕他要转头,也吓的心惊胆跳。 她生气了,推了一把,阎肇才猛然松开。 俩夫妻进了厨房,目瞪口呆。 因为薛鸣放做了一大锅河南烩面,还炸了一大锅拳头大的炸饺,个个金黄色,肚皮滚圆,咬开,是粉条韭菜豆腐馅儿。 这么多饺子,够一家人吃三天了。 当着一家人的面,他捧给陈美兰的,是个盆儿,里面盛了满满的面片:“首长要吃饱才能带咱们打胜仗,您太瘦了,来,多吃点。” 阎肇立刻侧首看妻子,她似乎确实有点瘦。 但这不是多吃的问题,她吃不完那么一大盆饭。 于是阎肇把美兰那一盆接了过来,把薛鸣放给自己盛的一小碗端给了美兰。 薛鸣放觉得不对啊,首长要打胜仗,必须多吃。 不过他笑呵呵的才要张嘴,阎肇突然把盆捧给了他,眸子一狭声音变哑:“吃。” 刚进门时,薛鸣放甚至没认出这个高高瘦瘦,黑脸,但斯文内敛的男人会是当年战场上那个远远一眼看过去,就能令敌人闻风胆寒的活阎王。 但阎肇是在尖刀团的团长,跟敌人真正近身肉搏拼过刺刀的,亲手往敌人肚子里捅过刀的军人跟别的军人是有差别的,他这一声,薛鸣放立刻收敛了嘻皮笑脸,端起了碗。 这顿饭就连小狼都吃撑了,剩下的饺子连着当了三天早餐,可见份量有多大。 晚上薛鸣放和小狼,小旺三个睡,要听薛鸣放讲战场上的故事。 他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而且还带了个玩具坦克来,给俩小子普及坦克工作的原理,讲自己在战场上遇到的惊险,他的经历大概远远比不上阎肇的传奇,但人家胜在会讲,逗的俩男孩子一会儿嗷的一声,一会儿又哇的一声,再一会儿又是然后呢然后呢? 圆圆明天要去面视,跟着陈美兰在练歌,听到隔壁的笑声就要忘词儿,气的陈美兰抓起她的小手拍了好几下,小姑娘委委屈屈,这是头一回尝到小旺一个人睡的辛酸。 同样吃醋的还有阎肇,而且阎肇对于同性的醋性不会在美兰面前掩饰,也向来开门见山,等陈美兰过来睡觉,甚至还没等她脱衣服,就问:“薛鸣放什么时候进厂?他应该去厂里住着吧。” “明天我就让他去,但他说马上就要来五百人,阎肇同志我问你,五百个人,我该怎么办?”陈美兰问。 阎肇有条不紊,干他检查乳腺的活儿,也是一惯的动作极轻,同时语速不免就要降下来,说话声音也会变温柔:“分配工作让他们去干就行了,他们有打不趴的斗志,永不疲倦的精神,以及,坚决服从命令的觉悟。” 这恰是华国军人的觉悟,那是五百名战士,指哪打哪。 “一开始我要不了五百人,顶多只能要80号,机器转起来再慢慢进人,但最多200人。这200号人还得用钱来养。”陈美兰随着阎肇的动作,喘了口粗气说。 阎肇的手停了一下,过了很久,渐渐搂紧了陈美兰。 钱,普天之下活阎王阎肇唯一怕的东西。 要有钱,多买点无法报销的特效药,持续上化疗,孙怒涛至少能多活两年,可要那样,他会花光所有积蓄,最后依旧死掉,留给妻女无尽的债务。 为此他坚决拒绝了继续化疗,主动赴死了。 钱啊,还是因为钱。 …… 陈美兰继而说:“开个厂可没那么容易,一个退伍兵一月300,二百号人三个月光工资就是18万。271是劳保厂,可以改成服装鞋帽厂,但现在的库存除了皮子,别的都只能做边角料,还要大批量的进各种布料,皮料,就算咱们能在三个月内把产品规划好,送上市,物流加库存成本就要30万,还要备20万来保证营运,阎副局长,我至少要70万才能让271动起来,这还是在算咱们的产品一上市就能卖出去的前景下。” 她这句像一块巨石,无情的压在了刚刚痛失战友的,心负沉石的阎肇的,胸口上! 九十年代民营企业如雨后春笋,拨地而出。 人人都是包工头,也人人可以办厂子搞销售,生产产品微不足道,能把它们卖出去才是本事。 工人是靠市场养活的,不是陈美兰。 这是唯一一回,阎肇钻到妻子的被窝里,但没有干别的,只是静静的拥着她。 而且破天荒,他今天晚上抱着陈美兰睡了半晚上,没回自己的被窝。 陈美兰一个人睡习惯了,给人搂着并不舒服,半夜醒来,忍无可忍就问阎肇:“你难道不回自己的被窝了?” “今天不想。”阎肇说。 陈美兰眯眯糊糊的,再问:“你不是说你跟我睡会忍不住?” “既然忍不住,为什么还要忍?”阎肇居然来了句反问。 毕竟是夫妻,难不成为了睡一个被窝而吵架,那日子过的跟原来又有什么区别?阎肇不喝酒不抽烟,身上没有异味儿,闻着陈美兰倒不会觉得排斥,主要是她孤身惯了,这一夜就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陈美兰得带着圆圆去面视。 因为要借西影厂的棚来拍一些影,剧组就设在西影厂旁边。 这部戏要三男三女六个孩子,在《大众电影》上打了广告招摹小演员,秦玉最关注演艺圈,立场要把宁宁培养成童星,也带着宁宁也来面试了。 不过宁宁和圆圆面试的不是同一个角色。 秦玉和陈美兰还好,有个女人带个小女孩,面视的跟圆圆是同一角色,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面视会是一场哭戏,正在连掐带骂的,逼着她闺女当众哭。 孩子当众哪能哭得出来,那女人逼了半天,见女儿不哭,突然一脚踹在她屁股上:“你可真没出息,净给我丢脸。” “面试不上就下回,《大众电视》上招演员的剧组多得是,打孩子干嘛啊你?”秦玉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女人立刻转身:“我自己生的,自己打,你管得着吗?” “有些人生来就没资格做父母。”秦玉翻了个白眼,回头对陈美兰说。 陈美兰也是直摇头,当众打骂算啥,她所听说的,将来有些父母为了让孩子当童星,还会故意给孩子打阻止生长的针,不想让他们长大呢。 拍戏这事儿随缘,圆圆在读大学前,主业必须是学习。 转眼该圆圆进去了,她最近一段时间从《山丹丹开花》到《十送红军》,几乎把所有的民歌练了一遍,词,唱腔,嗓音都是照着录音机里的李谷一学的,是最纯正的民歌味道。 进了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歌声。 再过会儿,圆圆出来了,先招过宁宁耳语了几句,朝着陈美兰扑了过来:“妈妈,导演说让我跟你说一声,你的苦功没白废,特别可以。” 这意思就是选上了呗。 而且圆圆确实努力过,不算带资进组吧。 老导演有老导演的傲骨,虽然陈美兰是金主,私底下他心里肯定很感谢,但在这种场合他并没给圆圆开后门。据说从唱歌到哭戏,台词整个考核了一遍,是几个副导演都敲定,觉得圆圆可行后周渔才点的头。 走的时候,陈美兰特意在窗外招了半天的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周渔并不多看她,只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别打扰自己的工作。 但饶是这样,陈美兰心里很舒服,给她都不走后门,证明周渔选角的时候一定是按照本心选的,那电视剧肯定就能拍好。 更可喜的是宁宁也选上了。 目前是拍大人的戏,孩子的戏要排到七月份才拍,到时候正好暑假,也不耽误学习。俩小女孩因为同时被一个剧组选上,目前又成了好朋友。 而陈美兰,则在孩子们开学之后,得认认真真公关271厂了。 200号退伍军人,简直要命,她该拿他们怎么办? 对于目前的市场环境,雄心勃勃前来搞厂,准备大干一场的薛鸣放也懵了。 271厂原来生产的全是式样老套的纯棉布军装,皮带皮鞋,生产线倒是能用,但现在大家穿衣追求的都是名牌服饰,而且大大小小的服装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往外冒,降价销售都没人要,他们的服装该怎么生产,生产出来之后又该如何销售? “首长,任务是不是有点艰巨”薛鸣放越想越头皮发麻。 陈美兰挑了一下眉头:“可不?” “那五百人……” “先喊二三十号来,把厂里积压的服装拿出去,到各个商场门口去摆摊,打个牌子,就叫降价销售。”陈美兰说。 这年头降价销售还没时兴起来。 是个时髦玩艺儿。 人都贪便宜,只要听说有降价的便宜产品,哪怕便宜一分钱的鸡蛋需要倒两趟公交车花贰毛钱他们也愿意去。先甩卖点库存回款,先让厂子动起来,她再慢慢想办法,找那笔启动资金。 薛鸣放既然卖过毛片,肯定会搞销售。 军令如山,他立刻敬礼:“好的首长!”跑步前进,他走了。 今天开学第一天,陈美兰给小狼转了学校,一学期多三十块,把他转到了东方集团的幼儿园,但她还得去趟原来的幼儿园。 去堵王雨涵。 小熊孩子,她非堵着不可。 可这回更加叫她闷气,因为在新的学期王雨涵也转学了,这学期没来上学。 这就等于,曾经欺负过小狼的那个孩子,在这个人口将近200万的大城市里,如大海里一根针,除非扒着人找,或者恰巧偶遇,否则她就找不到人了。 本来陈美兰就挺闷气,回到村口,又碰上阎西山,正在跟阎三爷聊天。 阎三爷在拿拐杖捣阎西山:“瞧你这蜈蚣腿,蚂蚁腰,就不知道把自己吃胖点。” 阎西山给他捣的哎哎直叫,不停的解释:“医生说我肝不好,这不我已经戒了酒了,您老就放心吧,我马上就能把自己养胖起来。” 远远看见陈美兰,他先尽情欣赏了一下她的白西装,呢子外套加小皮鞋,这才笑咧咧的走了过来:“美兰。” “你滚。”陈美兰说。 阎西山既不滚,也不生气,犹还兴致勃勃的说:“我最近谈了两个矿窑,收购价总共五万块,齐松露不给钱,这事儿得你吐口。” 陈美兰于是答了句:“好。”现在买回来的矿也是属于圆圆的,多一个矿就多投一份安全生产,横竖账上有钱,这钱可以花,陈美兰会跟齐松露谈的。 “我还要买一台长城微机。”阎西山又说。 陈美兰也爽快的点头:“可以。” 阎西山看陈美兰挺高兴的,于是又笑着说:“美兰,你看你现在多好,有儿有女,我还是光棍一个。咱们原来也是俩口子,我的为人你比谁都了解,你帮我保个媒吧,我准备跟齐松露正式谈谈。” 他这一句让陈美兰顿足了:“真的?” 齐松露目前是这样,在电视上正了名声之后,父母倒是愿意理她了,但她不搭理父母,王定安也经常骚扰她,居然妄想复婚,她也不怎么搭理,真要说介绍一下,陈美兰倒是可以带话,但她直觉齐松露没有这个意思。 阎西山突然揭开衣服了自己的腰:“你没发现我腰里差个什么?” 论滑头,陈美兰真不及阎西山,他的脑瓜子转的太利索,你稍不防备他就能把你卖了。 “最近咱西平市有大哥大了,一台并不贵,就两万块,你批钱让我买一台,我就跟齐松露谈对象。”阎西山又来了句。 陈美兰蓦然就明白了,阎西山没想真跟齐松露处对象,知道她担心齐松露的婚姻大事,这是先拿处对象哄她高兴,真实目的是想花几万块买一台大哥大。 “那你等着吧。”越过阎西山,她往这家里去了。 “你可一定要批钱啊,一台大哥大,咱西平市别的暴发户都有,我也必须有。”阎西山追在后面喊说。 就在家门口,陈美兰又碰上俩人。 很奇怪的组合,一个是齐松露,另一个则是阎卫。 阎卫白衬衣黑裤子,老干部形象,齐松露也是白衬衣黑裤子,老会计形象。 齐松露是等陈美兰下了班,来给她报账的,等她的时候就坐在垃圾台处摘菜。 阎卫已经在西平市宣传部就业了,目前是个干事,平日住在市里单位的宿舍,周末就会回家来坐一坐,再到一支队住一晚上。 他眼里有活儿,人勤快,看到齐松露在摘采,就给她主动帮起了忙。 俩人容貌上居然有种特别和谐的般配感。 陈美兰心中一念,这俩人要处一下也挺不错。 不过阎卫是政府的领导干部,怕瞧不上齐松露这个打工妹。 齐松露大概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账目,以及西山公司目前没追回来的账款和结款时间,就回隔壁给自己做饭去了。 阎卫看齐松露走了,问:“你家邻居?人挺内向,我问了两句,她一声没吭。” “她脾气挺好,只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搭话,账做得特别好,生活上人也特别细致。”陈美兰先夸了齐松露一嘴,才问:不逢周末,二哥你怎么来了?” 阎卫开门见山说:“顾霄说要回来,市里把这个任务给了我,让我负责招待。” 陈美兰在开大门,哐啷一声,锁砸地上了:“真的?” 阎卫捡起锁头打开了门:“父亲在首都听说后气的不行,打电话来说我要敢搞接待,我就不是他儿子。但我不搞接待能行吗?现在我们单位搞招商引资是有任务的,一人一年要拉几十万的外资,要完不成,比我还小三岁的科长能当着大家的面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你说我怎么办?” 在政府里头当公务员,最难干的就是基层。 是个领导都能骂你,任务又重,工资低不说,主要是受气。 在部队上阎卫是领导,受人尊重。 但现在转业了,从头干起,他就是单位里最小的兵。 而如今,正是全国各地争相搞大发展,创造财富,敞开大门迎接港澳台同胞,努力吸引外资的年代。 城市人民是:只有向钱看,才能向前看! 动员农村则是:一人出去打工,全家经济宽松。 全民口号:贫穷可耻,富贵光荣。 阎卫他们单位的宣传口号是:外资是恩人,客商是亲人,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只要客商肯投资,不怕喝成胃下垂。 省里的领导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听说有个新加坡的大外商要来西平市,又还听说他跟阎卫拐弯抹角是认识的关系,领导们威逼利诱加恐吓,要他一定拿下对方,不让对方投个七八十万在西平市就不准离开。 阎卫最近已经跟顾霄那边通过电话了,虽说还没亲自说过话,但从秘书的口吻中可以听出来,顾霄对他们三兄弟都没什么好感。 人家来只是想来为苏文上柱香的。 而且他表明,阎家的孩子他只见阎肇,其余的一概不见。 在这种情况下你让阎卫怎么问顾霄要投资? 更何况阎卫跟阎肇一样讨厌顾霄,让他摇尾乞怜,问顾霄要投资款,阎卫根本做不到。 现在各单位的招待费都是签单,很多人拿着签单,都是带着父母妻儿去吃饭,好酒好菜大家一起吃,吃完签个单,抹抹嘴巴就走人,反正有政府埋单。好些人好菜吃腻了,叫上一桌子,随便吃几口就走,大鱼大肉就那么倒掉。 阎卫一开始看不惯,但慢慢的被同化了,横竖现在吃喝浪费,招待成风,他就想,今天带孩子们去撮顿好的,反正单位可以报销,美其名曰:招待费! 阎卫正滔滔不绝的讲着,突然就听身后阎肇沉沉问了一声:“什么招待费?” 阎卫回头,笑呵呵的说:“我们单位的招待费,走吧,撮一顿去,听说有个饭店最近上了些好菜,而且各各都是大硬菜。” “招待费不是用来招待外宾的,你带我们去撮,我们是外宾?”阎肇反问。 阎卫笑着说:“你换套衣服可以当个保镖,美兰就是经理,我们单位上那些人都是这么干的,政府的钱,凭啥不吃?” “别人都那么干就是对的?”阎肇跟他哥顶起来了。 阎卫给阎肇说了个哑口无言,好在阎肇没再骂下,把菜递给了阎卫:“葫芦头,这才是最好的硬菜,跟我一起做饭吧。” 今天孙怒涛生病时借的2000块终于报销下来了,邹洁还给了阎肇。 因为陈美兰最近一直念叨,说想吃葫芦头泡馍,又怕才春天,水冷,外头的葫芦头处理不干净,一直没敢吃过,阎肇于是到市场上买了肥肠,肚子,猪肉,鸡架,准备回来自己熬汤,馍也是他专门在公安局后面的巷子里买的,自己吃过最筋道的馍,糖蒜还是他前段时间自己腌的。 自己搓洗的肥肠干净,泡的蒜不加糖精,馍又筋道。 什么是好菜,这不就是? “就在家吃,不准到外头搞铺张浪费。”阎肇说着,把肥肠扔到了盆里。 阎卫一看葫芦头也乐了,这东西是他回西平市之后迷上的,陪一天的客商喝一肚子酒,吃一碗热乎乎的葫芦头,比饭馆里那些穿山甲,王八汤之类的硬菜舒服多了。 俩兄弟一起洗肥肠,阎卫本来想跟阎肇讲讲顾霄的事。 但看着挽起袖子认真搓肥肠的阎肇,他就得于心里叹口气。 阎肇这段似乎瘦了很多,五官显得犹为立体,板寸,浓密的头发一根根也竖的分明,小时候这个弟弟也是这样,闷闷的,不咋讨喜,又自尊心极强,不论从语言上还是行为上,不受任何人的气,而且永远都是,要从道义和拳脚上,彻底征服对方。顾霄说自己来了之后只见阎肇,而且是见一面就走。这是有原因的,王戈壁跟顾霄持续通信很多年,在信里把他们父子全歪曲的像魔鬼一样,所以顾霄特别反感他们,可他们到底不知道王戈壁曾经跟顾霄具体说了些什么。 这就更是个麻烦。 阎卫怕弟弟一见顾霄,俩人怕是能动手打起来。 但今天吃顿好的,阎卫就先不提这事儿了,明天再抽时间跟弟弟讲吧。 话说,陈美兰今天比阎卫前几次来的时候都乐呵,拿个计算器算着账,时不时就得咬唇笑一下。 她穿件白西装,外面套的是驼色呢子大衣,青色小西裤,一脚蹬的高跟皮鞋,皮肤白皙人也年青,整个人有一种特别健康,朝气蓬勃的劲儿,这跟总是病病歪歪的米兰完全不一样,跟总是乌鸡瞪眼,看谁都觉得对方对不起自己的周雪琴也不一样。 阎卫由衷觉得弟弟替他们家找了个好儿媳妇,看她笑,就问阎肇:“你家有喜事儿,美兰这么开心?” 阎肇也是一笑:“没什么事,二哥,你去拿面粉来,我要搓肥肠。” 不过他话说到一半,不笑了,而且两眼困惑不解的看着门外,抓肥肠的手一紧,滋溜一声,醋汁儿冲到了阎卫的裤腿上。 阎卫抬头一看,就见薛鸣放背着圆圆,还抱着小狼,一手牵着小旺,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篓子菜从外面走进来了。 “哟,巧了,我也买的肥肠,准备做葫芦头。”薛鸣放看着阎肇兄弟说。 阎肇一句又一句,质问:“我不是帮你送了床铺,你今天晚上不是应该搬到271去住的,那么大一个厂,我们公安派的保卫早就撤了,你不去看着大门,东西被人偷了怎么办?” 薛鸣放在阎肇不怀好意的目光中把小狼放到陈美兰怀里,又把圆圆也放了下来,笑着说:“正好西平市有几个退伍战友,想跟着我们干,我把他们提前招到厂里去了,嫂子,就为几个孩子喜欢我,我必须在你家多住几天。” “哟吼。”几个孩子给乐的呀。 满院是人,几个男人正在抢着干活儿,要弄一锅干净的,热气腾腾的葫芦头出来。 只有陈美兰咬唇在想,自己该怎么从顾霄那儿弄到七十万的投资款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大哥觉大(周雪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重...) 陈美兰上辈子有十多年的时间, 是个寂寞,无聊的阔太太,为了给自己贴金, 也是怕她在面前要妨碍他拈花惹草, 吕靖宇给她报了很多班, 插花茶道之类的学腻了, 她还读过ba, 拿了工商管理硕士学历。 上辈子学那些东西没任何用处,但这辈子于她来说, 如虎添翼。 关于产品的生产,销售,她心里自有一本账。 想要经商, 如今是最好的时代, 市场刚刚开放,抢先占机遇,占领市场,只要认真经营不作死,赚钱是肯定的。 唯独启动资金,有它, 陈美兰才能让那个大厂转动起来。 顾霄是现成的金主,既然他要来,陈美兰肯定要想办法让他出钱, 不过没想到他来的会这么早,而目前,她前期投资的三十万还没见任何回报。 商人都是逐利的, 人家不可能随随便便撒钱做慈善。 她怎么才能让那三十万有点效果? “你今天有心事,怎么还不睡?”阎肇察觉到陈美兰一直在翻来翻去, 遂问。 阎肇本身的态度是想促成顾霄在西平市投资的,孙怒涛刚刚去世,估计他也烦心,陈美兰暂且就不跟他说这事儿。 反而自打薛鸣放来了之后,这家伙每天抱着她睡,一听对面有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陈美兰后知后觉,没想到阎肇会对薛鸣放都那么介意。 人大小伙子二十出头,那么帅气,心里还有个18岁的刘晶晶,也不知道他吃的什么飞醋,不过她当然得宽阎肇的心:“三哥,我跟薛鸣放提吧,明天开始让他住到271去。” 阎肇脱口而出一个字:“好!” 伸手轻轻抚上陈美兰肩膀,阎肇突然想起,离婚前周雪琴曾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这种男人,永远不可能有女人真心爱他,周雪琴还说,在将来,就算他认为真心爱他的女人,也都是抱着各式各样的目的。 他这辈子在感情上就是个可怜虫。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有陈美兰这一样女人真心爱他,能容忍他的臭脾气,也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虽说俩人聊的不多,可她每一句话都能说在他的心坎里。 想了会儿,阎肇居然揭开另一床被窝,滚进去了。 连着一周,陈美兰刚发现同住在一块儿的好了,枕腻了枕头可以枕着他的胳膊,热的时候抱他是凉的,凉的时候抱他是热的,刚睡习惯,他怎么又跑了。 “一起睡啊,你怕我吃了你不成?”陈美兰于是说。 “忍不住。”阎肇在另一个被窝里义正辞严的答了一句。 陈美兰明知他最近是因为薛鸣放一直住在家里,有危机感才会同一个被窝,今天听说薛鸣放要走,这是放松警惕了,于是忍着笑说:“我看你最近一段时间忍得挺好,三哥,过来一起睡?嗯?” 阎肇心里也想多说几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嘴就是一句:“快点睡觉。” 陈美兰脾气够好的了,但在床上总被这个硬梆梆的男人搞得特别窝火。 眼看夏天了,到了夏天他身体特别凉,抱着很舒服,现成的空调。 陈美兰得想想办法,以后让这头倔驴跟自己一个被窝睡里。 …… 生活里有个目标,也就有了奔头。 虽说还不知道顾霄具体什么时间会来,也不知道对方来了之后会是什么态度。 但正好最近兴达施工队的民工们闲了下来,自己人自己用,一边让薛鸣放带着当兵的小伙子们四处倾销积压的军装、皮鞋,皮带等物,换回来钱就买水泥钢筋,瓷砖和板材,先把271厂整个大概翻修一遍。 271算是顾霄的厂,必须搞好形象,等顾霄前来检阅,而后爽快掏钱。 《归城》剧组去了陕北实地拍摄。 为了催进度,陈美兰还专门带着阎斌开车去了趟陕北,跟周渔商量,至少在顾霄来的时候能剪出两集片子来,让对方知道他的钱没白花。 就这样忙忙碌碌,转眼就到暑假了。 陈美兰估计顾霄快来了,可271厂才装到一半,她想要的效果完全没装出来,电视剧也才刚拍了一点点,急的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但阎卫联络过对方,得到了确定消息,说对方知道夏天的西平市是大火炉,太热,怕老爷子的身体扛不住,要等到九月份天凉之后才来。 这就又给了陈美兰一段时间,一放暑假,圆圆和宁宁就由秦玉陪着去陕北拍戏了,正好让周渔剪一段孩子们拍的戏,那个应该震撼性更大。 送走圆圆一周后,陈美兰得了一天休息,准备去逛逛今天新开张的人民百货。 因为是周末,她约了齐松露,又给阎卫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陪俩孩子玩一玩。其实就是想促成一下,看阎卫和齐松露有没有可能。 小旺一放暑假,就跟着薛鸣放他们四处跑着卖衣服,全城都跑遍了,本来对逛商场没啥兴趣。但据说商场里有卖的大哥大,手拿着就能打电话,而且一台要两万块,于是兴致勃勃的跟着陈美兰,要去看看传说中的大哥大。 在商场门口刚停下车,他们就碰见了大热闹。 一群人围挤着一个地方,鞭炮齐鸣,礼炮双响,霹雳啪啦,人群中还发出阵阵惊呼声。 有人在喊:“让一让,这东西特别贵,碰摔了你们可赔不起。” 小旺最爱看热闹,连蹦带跳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热闹,蹦了半天终归个头太矮没看着,正着急呢,有人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怕是有人拐孩子? 小旺伸手就挠,脚踢了出去,张嘴准备大声喊妈妈,回头看到抱他的人,乐了:“圆圆爸爸。” 阎西山举着小旺,两眼亮晶晶的:“看见了吗,熊大炮的大哥大长什么样?” 原来今天的大热闹是熊大炮买了个大哥大,带着他公司的人来接机,还在放鞭炮挂红。 小旺屏息凝神,就见人群中,西装革履的熊大炮一只手高举,对着一个黑砖头样的东西点点戳戳,那正是港片《赌神》里高进所用的大哥大。 打通之后,也不知道对面是谁,熊大炮一声老陕腔调:“喂,大,是饿,你吃了么有?”原来是给他爸打的电话。 “特别洋气,时髦,好看的不得了。”小旺惊呼说。 手持大哥大的熊大炮今天特意梳了个刘德华式的风头,一身黑西装,给大哥大一衬,简直就像是从电影里出来的一样。 风光,帅气,小旺羡慕红了眼睛。 熊大炮带的队伍太大,连搡带推,把美兰和齐松露差点掀翻在地。 阎西山一手抱着小旺,一手还要捞小狼,抽空还得挤在美兰耳边喊一句:“美兰,看见了吧,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人就是咱们新的人大代表熊大炮,他有台大哥大,我也必须有一台,你让我买一台,我就跟齐松露处对象,怎么样?” 陈美兰给人挤的险些站不稳,也在远远看熊大炮。 曾经她差点就能嫁给的帅气的兵哥哥,一手举着大哥大,确实风光的不得了。 跟勤奋,精明,会做生意的熊大炮比,满脑子鬼主意的阎西山简直不堪入目。 陈美兰于是翻了个白眼说:“我今天确实准备给齐松露介绍个对象,要相亲成功,我自己送他一台大哥大。” 阎西山以为陈美兰说的是自己,正咧嘴笑呢,突然就见陈美兰朝着远处挥手,在喊:“二哥,我在这儿。” 阎西山转头一看,居然是阎卫,挤过人群走了过来,对俩孩子说:“今天终于不用喝酒应酬了,走,小狼小旺,伯伯带你们玩儿去。” 陈美兰伸手拽住了欲跑的小旺,故意说:“二哥,我突然想起件事儿,家里停了自来水,我把水龙头开着,你和松露,小狼几个在这儿等我,我回家关个水去。” 说完,她拉着小旺,转身就走。 阎西山有点明白了,陈美兰这是故意吊着自己,想让他和阎卫一起抢着追齐松露。俗话说得好,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就阎西山的身份和背景,真要想结婚,有人都愿意介绍没毕业的大学生给他。 之所以他愿意娶齐松露,是想在结婚后能用钱方便一点。 两手叉腰,阎西山给气了个半死。 是,现在西平市没人骂齐松露是鸡,坐台小姐了,但整天跟一帮煤矿工人混在一起,名声能好到哪里去,一块豆腐掉地上,洗一洗捡起来,它是干净豆腐吗,不是,它只能是一块豆腐渣。 阎西山还要忙着回去学电脑操作呢,就不凑这热闹了。 等阎卫瞧不上齐松露,不理她之后他再上吧。 一三十岁的豆腐渣,他是真没把齐松露放在眼里。 今天周末,其实根本没停水,阎肇还在家搞卫生。 小旺给陈美兰拉上了车,立刻就蹦出一句:“妈妈,你是想给我二伯介绍对象,介绍的还是齐阿姨,对不对。” 陈美兰很是吃惊:“你怎么发现的” 小旺洋洋得意:“我原来的妈妈也经常这样干呀。” 周雪琴朋友多,原来也喜欢给人介绍对象,经常让小旺去充当电灯泡,毕竟相亲都是吃饭,不带个孩子,未婚男女走在一起是要被人当成耍流氓的,所以小旺小时候去过很多那样的饭局。 去之前,周雪琴还会叮嘱他:“不要多说话,见啥吃啥,一定要吃饱肚皮。” 说起周雪琴,小旺乐悠悠的坐在后座,笑眯眯的想,她应该生活的很好吧。 长时间相对平静的生活淡化了曾经挨过打和骂,怨言,小旺如今想起周雪琴,心里特别平静,还由衷的希望她也能过得像自己一样开心。 下了车,小家伙连蹦带跳:“爸爸,我们回来啦,你做饭了吗?” 但迎门照面,小旺给唬了一跳,孩子突然就站在了原地。 因为就在他家院门口,那株大牡丹树旁,站着一个身着粉红色短裙,围着丝巾,头发烫的像个大鸡窝,戴着墨镜的女人。 这女人的嘴唇很薄,一笑,小旺立刻认出来了,刷的冲向了陈美兰:“妈妈,不好啦,那个,那个……” 周雪琴手拎一只小皮包,身上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喷的香水味道极为浓烈,时髦而洋气的握上了陈美兰的手:“美兰,太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再回头看看小旺,她对着儿子笑了一下,伸手从包里一摸,一张青砖色的百元人民币递到了小旺鼻子上,轻轻挠一挠,她故意说:“给,儿子,拿去花。” 小旺没接钱,只是扬头,怔怔的看着亲妈。 她比原来胖些,脸上还涂了厚厚一层白色的粉,但脖子和手臂都是蜡黄色,眼圈隐隐透着青,穿的凉鞋,两只脚上全是白花花的死皮,凉鞋的跟子还是歪的,显然,她平常应该走路走得特别多。 陈美兰正好迎了上来,见了周雪琴,倒也不吃惊,毕竟已经过了两三年了,她一直在广州发财,听说赚得很不错,人有了钱,势必要衣锦还乡。 周雪琴这是衣锦还乡了。 她不止是自己来,还带了个客人,她父亲周仁义。 那是整个周家,阎肇唯一尊重的人。 陈美兰进了院子,映入眼帘的是厨房台阶上一大摞的塑料包装袋,有的装着衣服,还有的装着皮鞋,摞了一排排,显然,这是她给小狼和小旺带的礼物。 周雪琴笑眯眯的等待着陈美兰的检阅。 直到陈美兰的目光落在一个大纸盒子上,她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炫耀:“你拍一我拍一,小霸王出了学习机?我买的学习机,给几个孩子玩儿的。” 要说全华国男人的终极梦想是有台大哥大的话。 孩子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台小霸王学习机。 伸手摸了摸儿子,她又问:“喜欢吗?” 亲妈不仅有钱了,居然给他买了台只在电视上看过广告的学习机,小旺的心在怦怦跳,快从胸膛里跃出来了。 不过就在这时,阎肇低声说了句:“阎望奇,进屋去。” 小旺怕他爸,给这一声吓的溜卧室去了。 阎肇和周父坐在槐树荫里聊天,喝茶。 就在陈美兰进门之后,他对周父说:“既然我们已经离婚了,小狼和小旺又归了我,周雪琴一方,我可以不要抚养费,但也不会收她送给孩子的任何东西,东西你们拿走,一会儿小狼回来让周雪琴看一眼就行,至于她所说的,想带孩子去你家住几天,坚决不行。” 原来周雪琴不止来看望孩子,还想把俩儿子带回家住两天。 周父耳背,一只眼睛是瞎的,头还会神经质的晃。 大张着嘴巴,努力的用一只混浊的眼睛看着阎肇,半天才说:“雪琴现在都改啦,她有钱啦。”老爷子倒是明白一个真理:“人有钱了就啥都好了,她也想疼疼孩子。” “不行。”阎肇冷冰冰,再嘣一句出来。 周父还想张嘴,周雪琴突然就斥了她爸一句:“爸,凡事有我呢,你闭嘴。” 回头,她拉着陈美兰坐到了厨房屋檐下的荫凉里,递给陈美兰一瓶健力宝,笑着问了句:“美兰喝过这饮料没,新出的,羊城那边现在就流行喝这饮料。” 陈美兰是老太太习惯,夏天只喝凉白开,冬天只喝热水,从来不喝饮料。 “没喝过。”她于是说。 看得出来,周雪琴确实有点钱,但背的包是个劣质的假名牌包,脚上的凉鞋磨光了跟子,裙子倒是合身的,模样其实还是挺漂亮,不过老态特别明显,坐在日光下,一笑,眼角一圈深深的鱼尾纹。 看着她,陈美兰就要想起上辈子的自己,跟此刻的周雪琴一模一样。 周雪琴又笑了一下,说:“听我姐说你搞了个施工队,也不咋赚钱,是不是?” 就如今来说,一个施工队一年能刨干打净赚六七万已经很好了,陈德功去年赚了整三万,还买了三套房,但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这些事儿他们兄妹有默契,大账瞒着周巧芳,不跟她说实话。 至于271,是军工厂承转的示范厂,压着消息的,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陈美兰现在是那么一个大厂的总经理。 人的经济状况要从环境看,美兰这院子倒是打理的干干净净,但是屋子里连瓷砖都没贴,门窗都没换成如今最流行的铝合金,在周雪琴看来,这就是没钱的表现。 她自然就以为陈美兰没赚钱。 陈美兰深谙低调之道,何况有钱也用不着跟周雪琴炫耀,于是点头:“是没赚什么钱,我们过得也是普通日子。” 周雪琴不知道西山公司的内情,但听说阎西山差点当选人大代表,既羡慕又又感慨,于是说:“我还听说阎西山搞得也挺好,如今算西平市煤矿业的龙头老大。” 自从今年开始煤炭需求陡增,阎西山相继兼并了几个破产的小矿,公账上还有将近二十万流动资金,在煤炭业的地位确实无可撼动。 陈美兰于是又点头:“是。” “我听说小狼身体也很好,美兰,这些可都得感谢你,感谢你的勤劳和肯吃苦。”周雪琴握过陈美兰的手,叹息说。 不过在拉过陈美兰的手的那一刻,周雪琴给惊到了。 因为美兰的手就像上辈子,她还没跟阎肇离婚时保养的两只手一样,又细又软,带着肌肤自然的莹润。 而她的手,干瘪,苍白,糙的不成样子。 周雪琴是这样的,在毛纺厂的时候,她父亲周仁义管介绍对象,想要把美兰介绍给熊大炮,但她当时有点小心眼,替陈美兰回绝了亲事,把一个当时跟自己交好的女孩子介绍给了熊大炮,而把陈美兰,则介绍给了相对来说家庭条件,经济情况都更差劲的阎西山。 而在重生后,是想为了美兰好,主要是为了自己俩孩子好,她又把美兰介绍给了阎肇。 而且她深知阎肇的秉性,也知道如今美兰搞点工程赚小钱,根本没赚什么大钱,所以完全没有再回头的意思。 但看着陈美兰细软的两只手,她也忍不住要替自己辛酸。 忙忙碌碌的,在金钱上周雪琴绝对比上辈子宽裕,300块的小霸王学习机想买就买,只要她肯吃苦,这个时代赚钱太容易了。 可她的手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仔细摩梭了会儿美兰的手,周雪琴又说:“对了美兰,现在市里房子便宜吧,我听说有好些人出手房子,别嫌破也别嫌小,有钱就多给自己囤几套房,听姐的话,姐不亏你。” 陈美兰依旧不过轻轻唔一声,答了句:“好。” 重生在这个年代,大概每个人都会疯狂买房囤产,坐等房产升值暴富,陈美兰这种不买房的人才是异类。 周雪琴再沉吟了一会儿,又说:“我最近听人说阎卫跟米兰离婚了,米兰她妈王戈壁还坐了牢。咱娘生前有个老朋友叫顾霄的,也马上要归国,是不是?” “是。”陈美兰说。 周雪琴感慨了一句:“可真早。” 这一句因为提到了顾霄,让陈美兰在重生后,头一回对周雪琴感兴趣了。 她上辈子是亲身经历过阎肇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的,她对上辈子顾霄有没有来过西平市,来了之后跟阎肇之间的会面,以及有没有起过冲突,这些事情比陈美兰更清楚。 所以陈美兰默不作声,想听周雪琴继续说下去。 周雪琴悠悠叹了口气,又说:“咱娘和咱爸之间的误会我早就预料到了,也预料到阎肇会让咱爸后悔,但我没想到王戈壁会坐牢,我以为她会带着米兰和阎卫一起出国,飞去美国去。阎卫性格软,一直被米兰吃的死死的呀,他俩怎么会离婚,我真没想到。” 从周雪琴这一句,陈美兰突然意识到,上辈子阎肇应该也探寻到了阎星之死的真相,不过因为他选择了跟阎佩衡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并没有查出王戈壁倒卖军产的事。 于是王戈壁在赚了一大笔家财后,飞往美国,享受天堂人生去了。 这些事周雪琴都经历过,但因为跟她无关,也跟那三十万无关,所以她即使重生了,也选择视而不见。 直到最近王戈壁被抓,米兰和阎卫离婚,她才惊觉整件事情的变化之大。 而在王戈壁的事件中,周雪琴是受害者,所以她理该高兴。 按理她也该要怀疑一下陈美兰是否重生了的。 不过陈美兰日子过的太朴素,既没换新房,家里也是朴朴素素,这就让周雪琴怀疑不起来。 她把这一切归咎为,是自己替阎肇娶了个贤惠善良的好媳妇儿,所以她此刻心里也挺自得,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让所有人都变好了。 “估计你也知道,顾霄老爷子在新加坡贼有钱,差不多要称首富的。”周雪琴依旧兴致勃勃,握着陈美兰的手不肯松开:“你不做大生意就不知道,那种人随便给咱们揪根小汗毛,都够富咱们一生的,他随便投点资,咱们就能省了半辈子的奋斗。” 重生的周雪琴,上辈子肯定见过顾霄。 苍蝇闻腥,生意人求利,她这是听说顾霄要来,闻腥而至,想来搞点投资的。 搞投资这事属于八仙过海,各显英雄本色。 等顾霄一来,西平市的领导会组织大批民营企业家跟他见面,就跟妃子争宠似的,让大家竞相去争投资款,谁争到手谁就是胜的一方,政府还要大力表扬。 横竖在周雪琴眼里陈美兰还是个小傻瓜。 此时不借机多打听点关于顾霄的情报,更待何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一日儿鞋(这是亲儿子啊,吼她,骂她...) 周雪琴重生后的改变实在太大了, 顾霄上辈子归国要到95年,来了之后本来是准备要给西平市搞投资的。 但因为一些原因,他最后在西平市一分钱都没投资。 周雪琴目前的情况是这样, 去年, 在赚了一笔本金之后, 她跟吕靖宇在羊城开了个私营工厂, 自己进原材料, 生产传呼机,但现在传呼市场供大于求, 所以销量虽好,利润却不高。 周雪琴听说顾霄要提前归国,于是当机立断, 动身回西平市, 早在前段时间就租赁好了厂房,办好营业执照,在市委宣传部备了案,要来争取这笔投资款。 她对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跟顾霄在一支队的院子里见过一面,毕竟掌握先机, 对争取投资有极大的信心。 不过在此之前有个很大的拦路虎需要解决。 那就是,会有那么一个人,让顾霄对整个华国产生极大的偏见, 本来是带着大笔投资款前来的,最后却放弃投资。 在亲手抚摩过苏文的骨灰盒后,返回了新加坡, 而后溘然长逝,遗产全捐给了当地政府。 那个拦路虎是谁周雪琴当然知道。 但她不能告诉陈美兰自己重生了, 事儿就得拐着弯子来说。 想到这儿,她说:“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盐关村还有人跟顾霄一直有联络,顾霄身边还有个女孩子是从咱们盐关村出去的人,目前在照顾他。顾霄每年还会委托人给咱娘扫墓上香。” 这确实惊到了陈美兰。 从盐关村出国的人,会是谁? 以及,一支队的门一直锁着,谁会去上香,难不成是邻居? 但邻居也没钥匙,陈美兰没见谁问阎肇借过家里的钥匙。 “一支队的门是锁着的,我也没见谁去给咱娘上过香。”陈美兰于是说。 周雪琴解释说:“神就神在这儿,人顾霄派的人不是去一支队。咱娘的骨灰盒是不是除了阎肇没人知道放在哪儿。但顾霄知道,人家没问过任何人,是凭对咱娘的了解猜出来的,这些年他一直在悄悄派人看望娘的骨灰盒。” 陈美兰都有点为自己将来的金主感动了。 苏文的骨灰盒,是按苏文的遗愿,交由阎肇放在一个地方的。 那个地方当是人人可去,但并不是人人能猜得到的地方。 不像阎佩衡,只会问儿子妻子的骨灰盒在哪儿,儿子不说他就瞎炸毛,从来不会自己去思索,骨灰盒到底是放在哪儿。 人家顾霄不问阎肇,仅凭自己就能猜到苏文的骨灰放在哪儿。 而且这些年,跟阎肇都没提过,人家一直派了人在悄悄看望骨灰。 可见于灵魂上,顾霄才是真正了解苏文的那个人。 不过这村里饶是任何人,要是跟顾霄有联络,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阎肇的,选择瞒着阎肇,悄悄给苏文扫墓的人会是? 陈美兰转着脑袋,突然之间脱口而出:“你说一直在代替顾霄给咱娘扫墓的那个人,是不是阎东平?” 盐关村有俩地主狗崽子,一个是阎西山,另有一个则是阎东平。 阎西山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如今成了真正的民营企业家,在西平市名气大的不得了。阎东平则比较悲惨,他堂哥上首都做生意被人打死了,他自己染上海洛因,把楼卖给了小旺,目前是个落魄的大烟鬼。 而他有个妹妹叫阎东雪的,前些年出了国。 这么说,阎东雪是去了新加坡,并到了顾霄身边吧。 果然,周雪琴给陈美兰的反应速度给惊到了,甚至对她起了怀疑,怀疑她是不是重生了:“美兰,神了呀,我都还没说,你是怎么猜到的,莫非你会算卦?” “我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村里谁我不认识,谁去干嘛了我又不知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陈美兰反问。 周雪琴倒也没再起什么疑心。 遥想周雪琴刚和阎肇结婚的时候,苏文为了把她留在盐关村,说了不知道几多好话,老太太一把年纪精神不太正常吧,还亲自给周雪琴做饭吃。 可惜周雪琴嫌苏文穷,要上首都找有权有势的公公,撇下苏文走了。 谁知道有一天,那个温柔的,笑眯眯的老太太,才会是周雪琴想要发财时,最大的筹码。 可现在要后悔也晚了。 周雪琴于是又说:“阎东平的堂哥是被人打死的吧,美兰你想,阎东雪出国后会怎么跟顾霄说,是不是会说咱们国内社会黑暗的不得了,还要说政府全是黑恶势力和保护伞,阎佩衡最近在军区升了司令员吧,阎东雪肯定会把阎佩衡形容成一顶巨大的保护伞吧,对不对。” 陈美兰认真思索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样。 周雪琴握住了陈美兰的手,回头看了阎肇一眼,努了努嘴巴:“我是小旺和小狼的亲妈,不会害你的。顾霄要来,本身咱们西平市现在乱,万一来的路上闹点乱子人家就会不高兴,阎东平又是个祸害,顾霄一回来,首先见的就是他,那人没良心,明明他堂哥被人打死,是阎佩衡替他伸张的公道,但他和阎东雪会里应外合,把阎佩衡和阎肇父子形容成魔鬼,国内最大的黑势力,所以咱们不能让他见顾霄,你跟阎肇说说,想个法子,搞两包毒品塞阎东平身上,赶在顾霄来之前,把他送局子里去,怎么样。” 有时候陈美兰挺可怜周雪琴,但又无法不替她可悲。 人天生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谁能挡得住。 阎东平堂哥的死是阎佩衡替他们伸张的正义,阎东平可以抹黑阎肇父子,陈美兰也有一张嘴,难道就不能解释这件事。 为了省麻烦,不让阎东平说话,真让阎肇塞两包毒品,把他搞进局子。 那阎肇不就成了真正的保护伞? 想到这儿,陈美兰果断拒绝:“这个你去问阎肇吧,我办不到,我胆小,怕他。” 周雪琴要敢跟阎肇提这种荒唐要求,何至拐着弯子跟陈美兰说这么一大堆? “你啊,还是那么胆小怕事,就没变过样子。”周雪琴恨陈美兰不争,气的直跺脚。 犹豫了半天,终归钱的诱惑更大,周雪琴于是又问陈美兰:“那你知不知道咱娘的骨灰盒是放在哪儿的?你都跟阎肇结婚了,就没问过他这事儿?” 顾霄来了之后,会直奔存放苏文骨灰的地方,在那地方他被阎东平和阎东雪俩兄妹一通添油加醋的瞎说,会连政府主办的见面会都不参加。 来趟一支队,走一走看一看,然后直接返回新加坡。 而后那老爷子就会死的。 等人一死,茶都凉了,还要什么投资? 实在不行,周雪琴就去放苏文骨灰盒的地方堵顾霄,堵住他拉投资。 关于这个,陈美兰依然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问阎副局长吧,我不敢问。” 周雪琴早知道陈美兰性格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怕阎肇。 气的瞪着陈美兰看了半天,她才恨恨说:“问他,我还不如问阎东平呢。”阎东平吸毒,给点毒品说不定会把地址说出来。 问阎肇,那不是白讨骂? 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在陈美兰面前什么利益都没搞到,周雪琴也该提要求了:“美兰,别的事你办不到,我还有个要求你必须答应,小狼和小旺我要带回娘家住几天,好好疼疼他们。” 她有钱了,衣锦还乡,想跟自己的俩儿子亲热亲热,对他们好一下。 这是个合理诉求。 阎西山来看望圆圆,一月之中打三回申请,陈美兰会让见一面。 周雪琴是亲妈,跟阎西山是一样的。 孩子不像大人,思考得多,他们不记仇,只记恩。 就好比圆圆,原来怕阎西山,不想要阎西山,可现在特别爱阎西山,亲爸和后爹在她心里的份量一样重。 不让周雪琴见小旺和小狼肯定不行,道理上说不过去,但周雪琴要想把俩孩子带出去,鉴于阎西山带娃的后果,陈美兰也不想。 但这事儿就算阎肇果断拒绝,陈美兰也得让孩子说话,得问小旺的意见。 “小旺,你的意思呢,想不想去?”陈美兰于是问。 阎肇正在替前岳父斟茶,声音沉沉的,压着威严:“看看可以,不能带出去。” “不让过夜,我们吃顿饭总行吧,我看你们过的日子也很紧巴巴,我有钱,难道就不能带着孩子们去吃顿好的?”周雪琴也拨高了嗓门。 “他们不缺一顿饭吃。”阎肇依旧是冷冰冰的回绝。 周雪琴索性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小旺,走,跟我去吃饭。” 亲爹亲妈再加个后妈,在这种形势下最难堪的就是孩子,他就像个物品,被放在中间争来抢去,但没有一个人会问他是怎么想的。 小旺是因为那台小霸王学习机才会一直看外面的。 给周雪琴喊了一声,再看他爹正在厉目制止自己,刷的一下扭过了头。 可孩子终归还是好奇那个小霸王学习机,也因为周雪琴这回来了之后高高兴兴的,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反而带了那么多衣服,心底里有了那么一丝柔软。 孩子在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亲妈出去。 周雪琴一看阎肇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德性,拿起一个塑料袋显摆似的说:“看看,皮鞋,孩子们穿的,我给小狼和小旺一人买了五双,再看看这衣服,我给他们带了一大包。我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凭什么不能带他们出去吃顿饭?” 阎肇刚欲张嘴,就见院门突然被缓缓推开。 先是一个拳头大的小粽叶包儿晃了进来。 紧接着是一只牛筋底的小凉鞋,一条穿着花短裤的,白白胖胖的小短腿。 然后才是小狼的整个小脑瓜子。 回头,他还在笑着挥手:“齐阿姨再见。” 却原来,刚才齐松露和阎卫一直等不到陈美兰回去,于是带着小狼在外面吃了顿饭,小狼胃口好,绝对是个优质电灯泡,从水盆羊肉到酿皮,再到蜂蜜凉粽,雪糕,吃到后面实在吃不动了,又问二叔讨了一根棒棒冰,还给妈妈买了一个蜂蜜凉粽,这是被齐松露送回家了。 小狼如今是个皮肤白白的,个头比同龄人高,圆乎乎的小胖墩儿。 一手棒棒冰,一手蜂蜜凉粽,这趟出门可谓满载而归。 站在院门口,他微笑着满足一叹,这才回头。 孩子是周雪琴生的,更何况在她记忆里,小狼一直都是病恹恹的,看他此刻是那么的健康,天真可爱,她能不疼吗。 几步追上前,周雪琴就去摸小狼的脑瓜子:“儿子,可想死妈妈了。” 小狼早把周雪琴给忘光了,而且他一直以来认识的妈妈都是陈美兰。 还觉得这阿姨怪怪的,蹦蹦跳跳朝着陈美兰走了过来。 路过地上扔的鞋子闻了闻,孩子下意识说了句:“唔,好臭!” 那是周雪琴带来的皮鞋,没打开塑料袋的时候闻不到,刚一打开,立刻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臭胶皮味来。 走到陈美兰面前,先把凉粽给了陈美兰,继而拉着陈美兰,他要说悄悄话。 周雪琴刷的一下,又掏了张百元出来,要递给小狼:“阎明琅,你是个乖孩子,你哥不想去就算了,你跟妈妈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 小狼回头看了周雪琴一眼,目光落在钱上。 自打记事起,想吃的想喝的或者想玩的,只要小狼乖,陈美兰都会给他买,所以他跟小旺的性格完全相反,根本不爱钱。 所以目光一扫而过,他伸手拽着陈美兰,不停的往她怀里蹭:“妈妈,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哦。” 周雪琴已经离婚了,也二婚了。 当然知道自己想要儿子过得好,就该在言语方面谨慎,尽量让孩子们跟陈美兰亲密。 可小狼对陈美兰亲呢的态度还是刺激到她了。 冲动之下,她来了句:“阎明琅,我也是你的妈妈,你是我生的。” 小狼对于陈美兰的维护比圆圆还厉害,毕竟他是最小的一个,陈美兰平时最惯的就是他,这孩子是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陈美兰生的。 而且他于此特别骄傲,回头摸着陈美兰的肚皮,他一本正经的说:“阿姨不能骗小孩子,我是从这个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 小狼这辈子躲过了病,周雪琴也特别庆幸。 她不认为孩子病的责任在自己,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好妈妈,曾经是因为没钱才对孩子不好的,现在有钱了,她要对她的孩子好。 她还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善良的人,甚至,她对吕二妞和吕大宝也很好,掏钱让他们读最好的寄宿学校。 她是世界上最称职的后妈。 而且来看自己的孩子,她当然要控制着不发火,只有这样,陈美兰才不会像她厌恶吕大宝和吕二妞一样,于心里厌恶她的孩子。 可她还是被小狼给激怒了:“美兰,我和阎肇是离婚了,但我又不是死了,谁跟我亲儿子说他是你生的?” 气势汹汹,她转头先看看阎肇,再看陈美兰。 这回周雪琴可占着理儿了,再质问一句:“阎肇我问你,要是你把阎西山的闺女说成是你自己生的,他会怎么想?”紧接着又是一句:“盐关村还是你老家呢,咱把村里的长辈都叫来评个理?” 还要脸吗,把别人生的儿子说成是自己生的? 在此刻,周雪琴终于站上了道德的至高点。 而就在这时,小狼终于拉着陈美兰弯下了腰,然后告诉陈美兰一个极为爆炸的消息:“妈妈,我今天碰见王雨涵了。” 陈美兰听到王雨涵三个字,也立刻炸毛了,问:“她在哪儿?” 小狼说:“就在人民百货五楼,她爸爸在卖传呼机。” 事分轻重,陈美兰立刻抓起了小狼的手,回头喊阎肇:“三哥,打孩子的人找着了,走,咱们上门堵人去。” 周雪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拽住了陈美兰:“美兰你不要太过分,我今天必须带走我儿子,我要跟他吃顿饭。” 陈美兰压抑着心头的怒火说:“小狼被人打过,我们一直在找那个熊孩子,现在熊孩子找着了,我们要去找熊孩子的家长。” 周雪琴不清楚小狼被打的具体情况。 要知道的话肯定也会生气。 但此刻在她眼里,小狼是那么的乖巧,可爱,听话的就像一只小绵兔子。 在她想来,哪个孩子小时候不挨打,那么点小事,就不能匀后再说? 所以她说:“小孩子哪有不挨打的,我给小狼一百块,让小狼买个棒子,明天打回去。他今天必须先跟我吃饭,我要好好疼疼他。” 在陈美兰和阎肇这儿,凡事还是要讲道理的。 毕竟成年人,总不能一张嘴就吵架。 虽然陈美兰在这一瞬间已经决定,坚决不想让周雪琴带着小狼出去了。 但她万万没料到,最先爆发的人居然是小旺。 就在一瞬间,这孩子推开窗户跳了出来,抱起那个装着小霸王学习机的大纸箱子,冲出院门砸了出去,然后就是撕心裂肺一声吼:“周雪琴,你给我走,滚的远远的。” 这是亲儿子啊,吼她,骂她,还叫她滚? 周雪琴在这一刻懵了,顿时一声怒吼:“阎望奇你个白眼狼,废物点心,你叫我啥,你居然敢赶我走?” “我叫你周雪琴,我们不吃你的饭,也不要你的东西,你给我滚!”小旺一手指着门外,胸脯挺的老高,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愣是忍着没流出来。 “白眼狼。”周雪琴下意识再补一句。 她当然意识不到,那三个字划在小旺的心上,仿如凌迟。 她也不知道从小就听话,一直很沉默的孩子为什么突然爆发,她还觉得这一切都是陈美兰的错。 你看他,现在哭哭啼啼去找陈美兰了,扬头说:“妈妈,我不要去跟那个女人吃饭,小狼也不去,我们不吃她的饭。” 周雪琴彻底给激怒了,伸手去拽小旺:“你是我生的,再对亲妈这个态度,我就重新跟阎肇打官司,把你争回去好好教育。” “滚!”小旺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惊到了院后槐树上的麻雀,呼啦啦的,瞬时被惊飞。 周雪琴气的头皮发麻,居然猛然扬起了巴掌:“废物点心,白眼狼!” 事实上,周雪琴不这么冲动,好好说话,一顿饭,陈美兰会说服阎肇,让她陪俩孩子吃的。 要是她表现再好一点,就像阎西山那样,陈美兰甚至可以抽出一天时间,离开家,让她专门陪陪孩子。 可一声又一声,除了废物点心就是白眼狼,就连陈美兰都给激怒了。 台阶上摆了一大堆,那全是周雪琴带回来的衣服和鞋子。 地上还散着两只小皮鞋,就是刚才小狼皱着眉头,说臭的那双。 陈美兰捡起皮鞋,自己先闻了一下,再戳到了周雪琴的鼻子底下:“你跟我说说,这鞋多少钱?” “八十一双,怎么啦,我舍得给我儿子掏钱,这是名牌鞋。”周雪琴扬高了声调说。 陈美兰突然伸手一撕,皮鞋呐,居然给她撕成了两半,而且里面不是皮,是一层软趴趴的说不出是什么的胶皮,外面臭,撕开之后,里面更是一股废旧轮胎,或者头发燃烧过的恶臭味。 “狗皮的名牌鞋,这叫晨昏鞋,也叫一日鞋,丧良心的黑心商人才卖它,穿一天就会烂。八块钱的皮鞋你喊八十,这衣服呢?”陈美兰说着,从塑料袋里拆出一件衣服,怼到周雪琴的鼻子底下要她闻:“你自己闻闻臭不臭?” “新衣服哪有不臭的,花样都是油漆喷的,当然臭。”周雪琴理所当然的说。 陈美兰怒目盯上周雪琴,紧追着反问:“你觉得你儿子能闻那么臭的油漆?” 周雪琴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周父结结巴巴,看俩女人吵了起来,想上前拉加。 阎肇却把前老丈人用大手摁住,不让他起来。 俩女人眼看就要打起来了,不过就在这时,陈美兰转身进了卧室,从床头柜里翻出装小狼的伤照,b超单,x光片,以及各种病历的本子,找出一张去年化验过血的单子,继而又出来,递给了周雪琴。 “你自己看,这是小狼去年查血项的单子,孩子的血小板一直特别低,今年才有所缓和。首都的医生叮嘱过我们,不能让他闻油漆,胶皮的臭味,因为那些东西都带着甲荃,会刺激孩子生病,白血病!看孩子就看孩子,你带这么多有毒的东西来是想干嘛,毒死我儿子?” 小旺就在她身后,她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指上周雪琴的鼻子,一字一顿:“这是我儿子,你要再敢叫他废物点心白眼狼,信不信我两巴掌把你从这院里出去?” 周雪琴望着面前泼辣的女人,傻眼了。 这还是那个胆小如鼠,老实本分的陈美兰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仗势欺琴人(周雪琴有自己的苦衷,只能...) 这下可好, 捅了马蜂窝了,阎肇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在闻。 周父虽说耳背,又没聋, 听到陈美兰这么说, 也捡了一只皮鞋在闻, 老爷子没闻过这味道, 臭的哇的一声, 把刚才喝进去的茶全吐了。 表面看起来油光鲜亮的皮鞋,阎肇闻了一下都忍不住作呕。 周父是个老实人, 还是个知识分子,以为女儿赚了大钱了,以为她现在确实过得很好, 万万没想到她会给孩子买这些东西, 那颗本来就控制不住的脑袋,晃的更厉害了。 一说白血病,小旺也想起来了。 在首都的时候医生曾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过,小狼差点就得了白血病,是陈美兰一直照顾的仔细才没得的。而且家里尽量不要装修,不要让小狼闻太多有害气体, 因为油漆有毒,有甲荃,会诱发白血病。 小旺虽不懂什么是甲荃, 但能闻得出来这些衣服有多臭。 他其实也放不下周雪琴,那是他的亲妈,他也想问问她到底真的过得好不好, 养的孩子是不是像他一样听话,在家里愿意干活, 帮妈妈分担家务。 刚才之所以突然愤怒,是因为周雪琴身为亲妈,把吃一顿饭看的比小狼被人打还重要,继而孩子就想起他小时候被人打,周雪琴总会说:“你爸要有钱,是暴发户,你就可以雇几个人打回去,但穷人就活该挨打,你挨打是因为你爸穷,怨谁呢,怨命吧。” 小旺是被刺激到了才突然暴发的。 刚才周雪琴一口一个白眼狼,废物点心。 因为他自己确实恨亲妈,讨厌亲妈,孩子心里有了一种负罪感,愿意接受。 可经陈美兰这么一说,小旺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东西,可周雪琴也完全没变啊,还是那么虚荣好面子,根本没把他和小狼放在心上。 八块的皮鞋要说成八十,满是油漆味的衣服要给小狼穿。 这个妈妈即使再有钱,性格是不会变的。 他不想再见这个妈妈,一刻都不想见,于是他又开始扔衣服,扔鞋子。 “滚,周雪琴你滚。”喃喃的,孩子咬牙憋着泪说。 周雪琴接过小狼的化验单,扫了几眼,这才意识到儿子刚刚才跟病魔擦肩而过。 不过衣服鞋子的事情是陈美兰冤枉她了。 小狼是她生的,害小狼于她有什么好处? 因为她一直特别忙,衣服和鞋子全是吕靖宇帮她买的。 总共花了两千多块钱。 要说这都是假货,那吕靖宇是不是从中贪污她的钱了? 二婚夫妻,她对吕大宝和吕二妞掏心掏肺,衣服鞋子都是名牌,吕靖宇却给她儿子买假皮鞋,次品衣服? 他明明很爱她,为什么就不能对她的孩子好? 现在叫周雪琴怎么跟大家解释。 她里外不是人了呀。 可她也万万没想到小旺会这样对自己大吼大叫。 因为小旺的大吼大叫,周雪琴蓦然之间就想起上辈子被小旺伤过的那些往事了。 小旺在上辈子有个特别威风的外号,叫逃学威龙。 从小到大,逃学在外,不但贩过毛片,还贩过□□,假烟假酒,以及,但凡是周雪琴的朋友,都被他悄悄整过,因为犯的案子多,进少管所是家常便饭,而且还曾经卡着16岁的生日想杀人,就因为少年犯杀人不用吃枪子儿。 是在阎肇发现之后,把他的两只胳膊给卸脱了臼,捆在家里头,才让他放弃了那个疯狂的想法的。 白眼狼,饶是他现在学习变好了,不逃学了,没有贩毛片了,可他依旧是个白眼狼。 那台小霸王学习机可是她自己掏钱买的,于火车上千里迢迢背回来的。 他居然给她扔了,扔到门外砸成稀巴烂了? 这种儿子,生来不如生块叉烧。 阎肇站了起来,对陈美兰说:“走吧,去人民百货。” 陈美兰从抽屉里拿上小狼的病历档案,得去欺负熊孩子了。 连衣服带人,周父和周雪琴俩被驱之门外了。 刚才进村的时候,为了让村里人看见,周雪琴特意提着大包小包在村口站了好久,现在连人带鞋被赶了出来。 周父让周雪琴把鞋子衣服收拾了,带走,周雪琴不肯,还在生闷气,烦了就要骂一句:“哎呀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说着,把她爸手里那些臭衣服假皮鞋全部打翻在地。 这时刚才搭过话的毛嫂子走了过来,看着那鞋子说:“这咋回事,不要啦?” 周雪琴毕竟要面子,于是自圆其说:“就是质量差点,其实不妨碍穿着,要不嫂子你拿去穿?。” 而这时,刘二姐从地上捡了一双,要给她家阎奋试试。 阎奋年龄跟小旺一样大,脚也一样,一脚踩进去,还当是胶鞋可以踩两下,结果好好一只鞋,一脚踏在地上,已经开线,整个前足掌成了一只□□嘴巴。 “这也太假了,干脆没法穿嘛。”刘二姐啪一声扔了鞋子说。 这下可好,不止里子,周雪琴的面子也丢光了。 暂且不说她心里有多气吕靖宇,对吕靖宇有多失望。 毕竟小旺这辈子学习不错,不逃学,看起来挺乖,小狼又那么健康,那可是她的儿子。 陈美兰算啥,不过个半路摘桃的。 听说是小狼被人打了,阎肇一家子跑去给小狼出头了。 周雪琴是小狼的亲妈,不像陈美兰胆小怕事,她泼辣能吵,要说为孩子出头,可比陈美兰会多了。 所以雇了个三蹦子让她爹回家,周雪琴也往人民商场追了。 这边,等上了车,小狼迫不及待的跟陈美兰讲了起来。 却原来为了等陈美兰,今天阎卫带着小狼和齐松露从上到下,逛完了整个商场,在商场最高一层,五楼是卖电器的地儿,其中有一家卖传呼机的。 王雨涵就坐在柜台后面吃雪糕,她奶奶和妈妈,爸爸一起陪着她。 小狼挺贼,没惊动王雨涵,也没跟阎卫和齐松露说这事儿。 回家之后选择把事情告诉妈妈。 “小狼一直没忘,一直记着王雨涵喔。”孩子认真的说。 陈美兰摸摸他的小脑瓜子:“你做得特别棒。” 今天太遗憾了,圆圆不在现场。 校园暴力是陈美兰心头的痛,因为上辈子圆圆后来辍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校园暴力的原因,一是她长的漂亮,容易被孤立,再是吕二妞一直在悄悄散播谣言,导致孩子被同学们欺凌,辱骂。她选择了最差的处理方式,怕陈美兰担心,一个人默默承受下来,后来实在受不了就开始逃学,继而逃家了。 如今陈美兰所做的一切,冥冥之中,似乎都是在还上辈子欠圆圆的。 圆圆可以容后再讲,现场教育,陈美兰抱起小狼,对小旺说:“阎望奇,阎明琅的处理方式特别正确,你也要记住,哪怕上了大学,只要在学校里有欺负你,哪怕你自己能搞得定,回来也要讲给我听,好不好?” 小狼嗯嗯点头:“对!” 美兰这迅速果敢的态度给了孩子信心,他把找王雨讨公道当成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哥哥你说话呀?”见小旺扭着头,小狼拨了拨他的脑袋。 小旺今天骂了周雪琴,还把亲妈给赶走了。 他吃过周雪琴的奶,曾经也跟她相依为命过,于他来说,骂周雪琴其实就是在否定他自己,绷起来跟他妈对碰的那股气,到现在还屏着,不敢松懈。 “哥哥……”小狼又喊。 陈美兰柔声说:“好啦,让你哥哥休息一会儿。他今天心情不好,咱们也安静一下,好不好?” 小狼虽小,也意识到,哥哥应该是在为刚才来的阿姨生气。 居然伸手拍了小旺一下:“好啦哥哥,坏阿姨已经被妈妈赶走了呀!” 就是这么轻轻的一碰,荡漾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在眼眶里没有洒出来的眼泪,哗的一下决了堤,小旺于是赶紧闭上了眼睛。 他不明白,周雪琴为什么不好好过自己的有钱日子,要来打扰他。 对了,他还想起来,周雪琴刚才还说,要是他再对她不好,她会重新打官司把他要回去,孩子脑子里乱轰轰的,试着问陈美兰:“妈妈,如果她真要打官司把我要回去,你会把我给她吗?” “不会。”陈美兰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怕小旺还有疑虑,她又说:“法院已经把你判给你爸爸了,她再婚了,自己还有孩子,是要不走你的。” 小旺点了点头,又说:“咱们以后能不能别告诉小狼,说他是她生的呀。” 孩子满眼希冀,在等陈美兰的承诺。 可这个问题有难度,它难住了陈美兰。 阎肇突然把车侧停在路边,一手搭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看着陈美兰。 这个难题不但难住了陈美兰,大概也难住了活阎王,他看看懵然未觉的小狼,小家伙正在轻轻剥着他的蜂蜜凉粽。 小旺又补了一句:“咱们永远别告诉小狼,行吗?” “不行。”陈美兰说。 就在小旺脸色一变,准备再哭时,陈美兰又说:“不过小时候咱们就别说了,等他长大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再说吧,这不算什么大事,是谁生的你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要向爸爸学习,做个正直,于社会有用的人。” 其实哪怕小旺长大后真成白眼狼,陈美兰无所谓,她养孩子的时候没指望他们给自己养老,但挺怕小旺变成废物点心的。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成一个于社会有用的人。 这不过一句简单的话,但刚才忧心忡忡的小旺突然就开心了:“对,我要努力,将来像爸爸一样……算了,我不要当公安,没钱,太穷,我要当个大老板,像圆圆亲爸那样的。” 阎肇的眉眼,随着儿子的话渐渐弯了起来,又寒了回去。 “对了爸爸,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别人买小霸王学习机。”大概是还怕把他爹打击得不够,小旺突然弯腰站了起来,于屁股上摸着,摸出一个毛线钱夹:“看吧,我现在已经有七百多块了,能买两台小霸王。” 阎肇大为震惊,问陈美兰:“他哪来那么多钱?” 一到暑假就悄悄批发着卖冰棍儿,最近薛鸣放带着战友们处理库存,小旺只要做完了暑假作业就会跟着一起去,据薛鸣放说,战士们大多羞涩,张不开嘴巴,小旺脸皮厚,经常是小旺先热场子吆喝,吆喝顺了,那些战士们才敢张嘴喊两嗓子。 就为这,在271厂的发展上人小旺也是立了大功的。 “以后不要再让他出去做生意。”下了车,并肩走着,阎肇说:“这个你得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要精忠报国,不能总想着赚钱。” 陈美兰停了一下,不爱钱,喜欢精忠报国的人,从阎肇这一代就截止了,以后人人向钱看,小旺爱赚钱的态度她很喜欢,跟阎肇学岂不要穷一辈子? 试问这世界还有跟她一样傻,愿意赚钱养男人的女人吗? “这个我真办不到。”她甩了一句。 疾步上楼,一家人都走得很快,而在四楼,小狼突然拉了陈美兰一把:“妈妈快看,王雨涵。” 那是卖西美床垫的摊位,今儿开张,邹洁今天来这儿盯销售,正在柜台后面坐着,王雨涵拉着一个老太太的手,也在这儿,看样子是认识,在聊天。 阎肇一目望过去,却说:“这是王刚他妈。” “王刚是谁?”陈美兰问。 阎肇说:“王戈壁娘家一个外甥,跟米局也是亲戚关系,原本在津东分局工作,后来嫌工作太累,调到津西分局去了。”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有个小丫头会带个大男孩来打小狼,这事儿于大道理上讲不通,毕竟小狼既不熊,在幼儿园还以乖巧而著称。 却原来转了一大圈,打小狼的是米局长,米兰和王戈壁这帮人的亲戚。 小狼不是普通的挨了打,他是被看不惯他爸的人伺机给报复了。 陈美兰挽起袖子就准备要上前,阎肇却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先不要过去。 那老太太在跟邹洁聊天:“邹洁,你丈夫走了,日子不好过吧?” 孙怒涛得癌症死了,邹洁日子当然不好过,但是同样有让她欣喜的事,她笑着说:“我挺好的,因为我闺女刚高考完,分数线够上北大。” “哟,厉害了。”这老太太又一笑,又说:“阎肇那人没啥良心,孙局对他那么好,他也没给你介绍个对象啥的?” 果然是仇恨阎肇的小团体,一扯就扯到阎肇身上了。 邹洁长得漂亮,为人干净利落,对亡夫重情重义,很多人看在眼里,正好市局的张局长,爱人前年得了乳腺癌去世了,中年不谈爱情,但张局想跟她凑着过日子,最近在频频递橄榄枝,不过是邹洁放不下孙怒涛,一直在拒绝而已。 感情的事情没必要跟外人说,她选择闭嘴。 但这老太太是属于贼讨厌阎肇的那种人,居然转个大弯子,从邹洁扯到王戈壁身上了:“守寡是挺好,但你也要防着有些人起坏心思,我家有个姑奶奶,在首都军区为一个老烈士守了几十年的寡,就因为借军区赚了点小钱,被军区那帮缺德鬼给关起来啦。要我说,如今这政府还是太黑暗,保护伞,黑势力遍地都是。” 邹洁知道米局的事,也隐约听说过王戈壁,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就问:“她年龄多大呀,该有六十了吧,这把年龄坐牢,受得了吗?” “当然受不了,不过问题不大,她应该下个月就能出监狱了。就是可怜,钱没了呀,被军区那帮人全收走了。”老太太说。 王戈壁是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而且是在监狱里服刑的,怎么可能下个月就出狱。 陈美兰莫名觉得王戈壁老太太实在厉害,坐了牢还能想办法蹦q出来。 不过,跟王戈壁有关的事,阎肇自然会去处理。 阎佩衡目前是军区的第二司令员,王戈壁又是被关在军事监狱里,就在首都,再厉害,她还能翻了天? 陈美兰现在主要的任务,是要教育一下王雨涵的家长该如何做人。 不过鉴于阎肇的身份,她使个眼色,示意他先躲远一点,别人不认识就算了,要认识他的人碰见,难免会觉得他在仗势欺人。 “这不小雨涵,真巧,在这儿咱们碰上了?”想到这儿,陈美兰上前了。 邹洁看到陈美兰,笑着迎了上来:“美兰,你也来逛商场?” 陈美兰跟邹洁打了个招呼,伸手去拉王雨涵的手:“雨涵,怎么不在原来那个幼儿园读了,你转哪个幼儿园读书了呀?” 王雨涵还是小孩儿,是父母的挑唆才让她会带着表哥一起打小狼的,到底孩子,陈美兰原来接小狼的时候还挺喜欢逗她一下的,所以她记得陈美兰:“阿姨好,我转到慈花幼儿园啦。” “慈花幼儿园好玩吗,有没有小朋友欺负咱们雨涵呀?”陈美兰再问。 孩子要适应新的幼儿园,总得有个过程,新的小朋友也肯定没有旧得好,王 雨涵看见小狼就站在不远处,居然脱口而出:“不好,我想跟小狼玩,我想回去。” 王老太因为接孩子少,有点面熟,但不太认识陈美兰,不过一看小狼,顿时脸色大变,拉起王雨涵就准备要走。 但陈美兰猛的一把掰住了小女孩,笑着说了句:“觉得小狼软软的,打起来很舒服,是不是?” 王老太意识到不对劲了,哎的一声:“你这女同志乱说啥呢,我家这么乖的孩子会打人?” 王雨涵毕竟小女孩,两个女人一扯,给吓懵了,哇的一声准备要哭。 而这时,陈美兰突然弯腰,伸手掰上了孩子的肩膀:“咱们雨涵没打过小狼,打小狼的是表哥,对不对?” “对对,不是雨涵,是表哥。”王雨涵重复说。 “表哥把小狼推下楼梯,还拳打脚踢,好几回都打流血了对不对?”陈美兰又说。 王雨涵哇的一声,机械的重复:“不是雨涵,真的不是。” 开传呼店的是王雨涵的妈妈马媛,大概是有人喊了,蹬蹬下了楼梯,追了过来,迎面冲过来就是一句:“哟,这不津东分局阎局长的爱人,来仗势欺人的?” 商场里人多,围观的也多,这时候占领舆论高地特别重要,因为旁人道听途说,听一点是一点,就会有多个版本。 局长,仗势欺人,这两个词又是最能挑逗起大众神经兴奋点的。 一下子,围了好多人过来。 但陈美兰准备的很充分,马媛她也认识,她没想胡搅蛮缠,只说:“马媛,你家雨涵刚才承认了,她表哥推过小狼,也打过小狼。” “局长夫人我好害怕啊,你儿子在幼儿园称王称霸当孩子王也就算了,现在还无赖我女儿打人,果然有保护伞的大领导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怎么,你想打死我吗,来呀,快来呀?”马媛一秒入戏,扯开衣服就准备要撒泼打滚。 王雨涵给她妈妈吓的大哭,孩子甚至尿了裤子。 小狼和小旺站在不远处,也给吓退了两步。 正好这时周雪琴也赶了来,上了楼梯,看到围观得人很多,而且小旺和小狼就站在楼梯口,挺可笑的,她挽起了袖子,问小旺:“打小狼的人是谁?”教训一下熊孩子,能给她在儿子心目中加分。 小旺没吭声,小狼伸手指了一下:“就是那个阿姨。” 周雪琴顺着孩子的手指看过去,看到马媛的那一刻愣了一下:“怎么会是她?” “就是她呀。”小狼说。 何其的巧,周雪琴生产的是传呼机,马媛正是代理她传呼机的人,所以俩人是合作关系。生意场上,就算马媛家的孩子打了小狼,周雪琴也不能跟马媛撕破脸,毕竟现在传呼机牌子那么多,人马媛要是一生气,改个牌子卖呢? 所以在周雪琴想来,自己是有苦衷的,没办法,只能先委屈孩子。 她要赚钱,赚大钱,等赚了钱再疼孩子也不迟。 甚至她怕马媛看到自己,知道小狼和小旺是她的孩子,为此对方翻脸,不经销她的传呼机。 小皮包一遮脸,转身溜了。 小旺和小狼不过天真孩子,哪知道周雪琴心里的所思所想。 就在亲妈抱头鼠窜的那一刻,小旺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还挺庆幸的,她跑的那么仓惶,躲躲闪闪的,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 而就在这时,哗啦一声,陈美兰把手里的大信封打开,甩开的是一张张的b超单,x光片,以及照片,全是小狼的。 孩子每一次受伤,就为小狼上辈子的白血病,陈美兰都会拍照留存,继而上医院照b超,照x光,让医生面诊,查血项。 三个月时间,小狼不止挨了打,为了检查,手指还在医院给扎成了筛子。 其起因,不过是米德被阎肇整倒了台,他身后的利益小团体的利益受到了损害,对方实施的报复而已。 陈美兰都有点不敢想,有她,她努力做得足够好,在这个利益关系横生,人人凭好处办事,公安和□□是一家的年代,小狼和小旺都还要受阎肇的牵连。 在没有她的上辈子,俩孩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事情既然出了,就必须一次性解决。 她必须借着小狼挨打这件事,给那些被阎肇伤害的利益小团体们一个震慑,让他们不敢再把手往孩子身上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