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舟记》 第一章白骨森森 这是他被绑架的第三十一天,也是断水断粮的第五天。 五天了,听不到任何的人声和脚步。 他并不知道家人是否缴纳了赎金,但是有一点非常清楚,自己被绑匪遗弃了。 大海深处的某座荒岛吧!能够听到巨浪拍岸的声音. 没有窗,仍然能够闻到海水咸腥的味道。 饥渴难耐! 咸腥的空气通过鼻腔吸入肺腑的时候,就像是流过了一条灼热的火线。 早已磨破的双手继续抠挖着墙面,墙面上有块岩石已经松动,其实在他被关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成功将它移出这面陈旧的墙体。 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许在失去所有的力量之前,可以移开这块石头。 命运还不算太坏,至少没有被暴力撕票,他悄悄鼓励着自己,虽然潜意识中不停有声音在嘲笑着他的自我安慰。 一张张嘲讽的面孔蜂拥到脑海中。 …… 放着显赫的家业不去继承,却选择成为一个三流的漫画家? 这是最后一期了,销量实在是太差了! 你没天分的! 我没你这个儿子!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出现了严重幻觉,发出一声嘶哑的大吼,双手用力一推。 那早已松动却倔强排列在墙体之间的岩石终于不再坚持,咚!的一声落在了对面,墙面上出现了一个脸盆般大小的洞口。 内心中的狂喜令精神为之一振,可当他看到墙体另外一侧同样浓郁的黑暗,闻到比这边还要污浊的空气,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只是另外一间囚室罢了。 最后的希望破灭,双膝跪了下去,下颌抵在洞口的下缘发呆。 死一样的寂静。 精神濒临崩溃,视野中出现了微弱的蓝色光晕,就像他脆弱的生命,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黯淡的双眼被微光照亮,失去希望就意味着死亡,在真正的死亡来临之前,不可以! 用力吸了口气,努力从墙洞爬了过去,岩石粗糙的表面擦伤了他的身体,他并不介意疼痛,至少疼痛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依然存在。 刚刚钻出墙洞就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缺乏脂肪的缓冲,很痛! 他躺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等体力稍有恢复,就爬起来慢慢靠近那蓝色的微光。 一具尸体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褐色的长袍早已腐烂,左手被他自己的身体压在身下,右手伸得笔直,露出袖口的手掌皮肉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右手紧紧握着得是一支三寸多长白色的笔。 蓝色的微光来自于笔尖,借着微弱的光芒,依稀看出这支笔是用白骨雕刻而成,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可以让一个人到死都攥住不放? 他试图将白骨笔从死者的手中拽出,只是轻轻一拽,就带下了整条臂膀,确切地说只是骨骼,靠近肱骨头的地方齐齐断裂,应该不是拉扯所致,一看就是刀斧之类的利器所伤。 颤抖的手搜索着死者的身体,棕色长袍内包裹着残缺的骨架。 死了不知多少年,生前也许遭遇了和自己同样的命运。 掰开死者白骨嶙峋的手指,好不容易才将这支笔取了下来。 三寸多长的骨笔,质地如玉,雕工精美,笔杆上刻满了古朴美丽的符文,不知这符文代表怎样的意义。 这支笔装饰的意义多过实用,奇怪的是,当他握住白骨笔的时候,光芒似乎比起刚才似乎要强烈了一些。 没有任何意义,再美丽的光芒也不能让自己死里逃生。 环视这间囚室,和他的那间一样,没有窗户,四壁空空,好像又不一样,这房间竟然连门都没有。 没有门窗,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更像是坟墓。 这个人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利用白骨笔的光芒观察着周围的状况,在其中的一面墙壁上,看到了一幅尚未完成的画。 一扇门! 一扇画在墙上的门,只是用石子在墙面上勾勒了底稿。 旁边还提写着两句诗: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者,回想起死者刚才的体位,应该是想在死前完成这幅壁画吧。 兔死狐悲的感觉,能够理解死者的心情,画一扇门离开这里,无法实现的奢望罢了! 笔尖似乎比起刚才又明亮了一些,也许是错觉。 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死去,就这样死去吧!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做不了。 低下头,准备在死者的身边躺下,至少这样死去,不算寂寞。 却看到笔杆上的符文逐一亮了起来,精神错乱了吗? 他很快就发现了原因,磨破的掌心还在不断流血,鲜血沾染到了笔杆上的符文,被血浸染的符文逐一亮起。 笔尖的光芒更加强烈了,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拿起白骨笔在墙面勾好的底稿上轻轻描了一笔,笔尖接触的地方马上亮起了蓝色的线条,就像是点亮了深夜霓虹。 想不通其中的化学作用,也许还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可以帮助死者完成他的遗愿,就算是自己打扰他宁静的补偿。 暂时忘记自己的处境,忘记不久就要到来的死亡,生命中的最后一幅画吧,他很快就完成了整幅壁画,包括门上的花纹和符文。 即便是三流漫画家的眼中这也不算是一幅完美的作品,可随着线条流动的蓝色闪光却让这幅画面变得如此生动。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他想了想,在门的旁边熟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浪。 秦浪伸出右手落在闪烁着蓝光的壁画上,心中默默祭奠即将逝去的青春生命,如果真是一扇门该有多好! 他的手轻轻推了一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画上去的房门竟然被他推开了一条裂缝。秦浪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继续推了一下。 吱吱嘎嘎的声响中房门缓缓向外开启,门外的一切都是未知。 在未知和死亡之间选择,多数人会选择前者,秦浪也是如此。 上苍在关上一扇窗的同时为他打开了一扇门,他必须向前走…… 走入未知,身后的房门就彻底关闭。 没有回头路! 白骨笔彻底失去了光芒,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周围变得狭窄起来,开始还能直立行走,很快就不得不猫着腰,到最后变成了匍匐爬行,还好他很快就看到了前方微弱的光线。 秦浪努力爬行着,求生的渴望让他暂时忘记了饥渴和伤痛。 越来越近,似乎能够感觉到清冷潮湿的空气。 还有…… 唢呐的声音。 茫茫大海中的孤岛上怎么会有人吹唢呐? …… 人生在世一场虚,生死谁个难料的,大哥去了逍遥地,从此难有相会期,今天我送路一里,风吹白花落孝衣,个个哭得花落地,你看凄惨不凄惨。今送大哥二里地,风吹杨柳惨兮兮…… 秦浪终于爬到了地洞的出口,外面夜雨潇潇,距离他五十米左右的山下,一支送葬的队伍正在冒雨前行。 走在最前方的是乐队,随后是三名披麻戴孝的男子,再往后是分别由八条大汉扛抬的两具红色棺材,色彩鲜艳,殷红如血,在阴暗的夜里尤为显眼。 送葬的队伍有五十多人,身披重孝的三人一边吟唱着送葬歌谣,一边抛洒着纸钱。 ……今送大哥路九里,兄弟姐妹来得齐,把哥送到青山里,青山为哥穿孝衣…… 秦浪逃出生天原本欣喜若狂,正准备张口呼救,可没料到一出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暗叫晦气,也暂时放弃了呼救的念头。 雨并不大,风却很急,无数纸钱随着夜风飘舞翻滚,几片纸钱飘落在秦浪藏身的洞口,一片饱含雨水的纸钱刚巧蒙住了他的右眼。 秦浪伸手去揭掉纸钱,指尖落在面庞上的时候却刮擦出刺耳的声响,皮肤的触感前所未有的坚硬生涩,就像是摸到了一块没有温度的骨头。 心中有些诧异,低头向右手望去,此时夜空中刚好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整个山峦映照得亮如白昼。 看到一只白骨嶙峋的手爪,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 死人! 左右看了看除了他根本没有别人,莫名的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内心,秦浪战战兢兢活动了一下右手,却看到一只沾满红泥的白骨如同蜘蛛一样在眼前蠕动。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贴离地面的地方炸响,整个天地为之一振,然后一道宛如巨蟒般的紫电扭曲撕裂了浓黑如墨的夜幕。</div>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 红裙与绣花鞋 秦浪抬起两只手,看到两只没有皮肉的白色骨爪在夜风中颤抖着,这白色的骨爪分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发出惊恐的大叫,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飘零的纸钱随着雨丝不停飘落在他面前泥泞的红土地上。 送葬的队伍正在经过他前面的道路。 唢呐声、哭泣声响成一片,近在咫尺,秦浪却充耳不闻,脑海中只是在反复询问自己。 我死了吗? 不然我怎么会变成了一具白骨? 那道门,一定是那道门改变了我! 嘭!嘭!嘭! 沉闷的敲击声将秦浪拉回到现实之中。 声音从第二具红色的棺材内发出,两具红色的棺材同时下葬。 瞑婚? 秦浪屏住呼吸,如果他还有呼吸的话,目送第二具棺材从他的眼前经过,清晰地听到棺椁中有竭力挣扎的声音? 活埋? 殉葬?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心中,此时他才发现,那群送葬的人虽然都穿着白色的孝服,可是他们的腰间都悬挂着刀剑,这些人的相貌大都凶恶狰狞,看面相就不是好人,像极了当初绑架他的劫匪。 秦浪躲在地洞里不敢出声,如果自己以现在白骨森森的形象走出去,恐怕吓不死别人反而要被人活活打死。 凌乱了! 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下葬的地方就在他右前方二十米处,墓穴已经挖好了。 为首一名高瘦的黄脸男子道:“大哥,您就好好去吧,我们抓了妖女给你陪葬,让她陪着您泉下天天快活。” 果然是活埋,那第二具棺材里面竟然是一个活人,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给死人陪葬这么反人类的事情。 不行! 报警! 秦浪义愤填膺考虑如何阻止惨剧的发生,可当他看到自己的双手,顿时泄了气,自己都成了一具白骨,又能做什么? 低空一个炸雷响起,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摸到光秃秃的骷髅头,哪有什么耳朵,只剩下两个黑洞,失去肉体的失落感在心中不断蔓延。 雨突然就大了起来,葬礼也变得潦草起来,黄脸男子指挥匆匆将两具棺椁下地,然后就将填土埋坑的工作交给了两名手下,带着其他人顶着大雨回去了。 送葬的队伍走后,只剩下两名大汉在那里填土,高个子那个骂咧咧道:“娘的,为什么每次苦差事都是我们。” 矮胖的那个叹了口气道:“三哥,谁让咱们是新人。” “草!老子不是因为杀了人被官府逼得无处藏身,根本不会看上这小小的黑风寨。” “嘘!小点声,千万别被人听到。” “怕个屁啊!深更半夜的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三哥,别抱怨了,咱们赶紧干完走人。” 秦浪虽然没有了两只耳朵,可听力好像比过去更加敏锐了,听这些人的对话应该都是强盗,反正不是好人。 嘭!嘭!嘭! 红色棺材中的挣扎还在继续,从急促的敲击声就能够体会到她此时的绝望。 高个子强盗铲了一锨粘稠的红土丢在了棺盖上。 “就这么把她给埋了,真是可惜呢。”矮胖强盗感叹道。 高个子强盗刚铲了一锨土,听同伴这么说没有继续填土,将手中的铁锨狠狠插在了土堆上,低声道:“你有多久没碰女人了?” 矮胖子吞了口唾沫,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没那个胆子,摇了摇头道:“三哥,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干活吧。” “孬种!咱们来黑风寨三个多月了,什么好事儿都没轮上,苦差事全都是咱们的,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就这么给埋了,太可惜了。” “可是大当家就死在这妖女的手里……” “大当家个屁,死人一个,活着对咱们呼来喝去,死了还要霸着美女不放,他不能享用,咱们替他享用。” “可是……” “怕什么,最多一个时辰,咱们快活后再把她埋了,谁会知道?” 矮胖子终于被同伴说动。 两人说干就干,跳下墓穴。 秦浪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心中已经反感至极,这两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对棺材中被活埋的女子非但没有同情心反而生出邪念,实在是罪该万死。 矮胖子看到棺材四周都贴着黄色符纸,夜风吹拂,黄色符纸啪啪作响,仿佛有十多只无形的小手正在不停拍打着棺木,他压低了声音。 “这上面是镇棺符纸,如果撕掉会不会有麻烦?” 一声炸雷响起,矮胖子吓得猛一哆嗦,有些后怕地看了看夜空。 “怕什么?又不是死人?就算是死人也没什么好怕,妖魔鬼怪都是编出来的,反正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 高个子大汉伸手将棺材上的黄色符纸撕去,矮胖子看他撕掉符纸,好像也没遭到什么报应,于是就壮着胆子将面前的符纸撕掉。 两人交递了一下眼神,抄起起撬棍撬起棺盖的一角。 棺材里面的人不知是不是已经闭过气去,突然不再挣扎了,里面声息全无。 两人合力撬起棺盖,此时雨小了一些,棺钉被起开的时候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就像是饥饿的狼咀嚼着骨头。 秦浪心中暗骂这两人卑鄙,左右寻找可用的武器,随身能用的唯一工具就是他带来的那只骨笔。 他看到前方有不少石块,悄悄从地洞中爬了出去,地洞的周围全都是红泥,被雨水浸透的红泥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他的移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爬出地洞,隐约听到缥缈的童谣声: 七月半,开鬼门儿,鬼门开了出鬼怪,鬼怪苦,卖豆腐,豆腐烂,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里面坐个哥哥,哥哥出来上坟,里面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面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点灯…… 秦浪毛骨悚然,因为风吹雨打这童谣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此时那矮胖子忽然朝这边看来,秦浪慌忙藏身在一块墓碑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就是从身后的这座坟墓里爬出。 “三哥……三哥,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唱歌?” 空中一连串炸雷响起,高个强盗怒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哪有什么人唱歌?是风声!” 秦浪心中暗忖,风声?不对吧,明明自己也听到了。 双目已经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低下头,僵硬的颈椎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秦浪白骨嶙峋的后背紧张地贴在墓碑上,骨头碰撞在墓碑上不小心又发出啪!清脆的响声。 有些无奈地闭上双眼,好像没什么效果,这大眼眶子根本就闭不上。 ——没眼皮! “三哥,好像有人在放炮!” “滚蛋!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高个强盗心里也开始发毛了,可欲望还是战胜了恐惧,终于将棺盖的边缘都撬开了,招呼同伴一起将棺盖移开。 白色的骨爪抓住了拳头般大小的石头,铅球般沉甸甸的份量,利用野草隐蔽着只剩下骨骸的身体,匍匐爬行,雨落在身上,冲刷掉骨头上的红泥,红色的泥水顺着洁白如玉的骨骼流下,殷红如血。 两名强盗似乎有所觉察,同时回过头来,无处藏身的秦浪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装死。 本色表演。 非常自然。 “死人!” 高个强盗看到了趴在红土地上的秦浪,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奇,反而松了口气。 附近有条白骨沟,里面堆满死人的骸骨,没有一万也有九千,皆因这里百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山坡上见到散落的骸骨并不稀奇,附近胆大的牧童甚至拿骷髅头当球踢,可完整的并不多见。 “三哥……刚才来的时候好像……好像没见到……那堆骨头……” “刚才雨那么大,根本看不清周围,我说你烦不烦?害怕你就过去看看,别影响老子快活。”他双臂用力将棺盖又推开了一些。 鲜红如血的长裙,白色的袜子,红底绿花的绣花鞋。 刺激! 咕咚! 口水下肚的声音,用尽全力将棺盖掀开,矮胖子仍然回头张望着。 “看什么看啊?快帮忙呐!” 矮胖强盗如梦初醒,这才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终于将棺盖掀到了一边,夜空中狂舞的闪电照亮了棺椁中的女子。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青春美好的身体被绳索紧紧捆住,显得越发凸凹有致,脸上没有盖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金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描画着古怪的符咒。</div>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 我是主人 高个强盗狞笑着准备去揭开符纸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怒视同伴:“为什么摸我?” “我没有……三……三……”矮胖强盗惶恐地指着他的背后。 高个强盗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一具白森森的骷髅居高临下扑了过来,白骨嶙峋的右爪高高扬起石块狠狠砸中了他的面门。 秦浪对自身的力量缺乏准确的评估,只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不但自己要玩完,棺材中的人也要遭殃,这一击倾尽全力,力求一击必中。 高个强盗来不及反应,被拍了个正着,应声倒地。 秦浪的这一击太狠,直接将他的面门拍扁,石块深深楔入面门里,眼珠子都挤出来了。 矮胖强盗吓得当即就尿了裤子,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丧失战斗的能力,拔出明晃晃的钢刀,照着秦浪的胸口就捅了进去。 全都是刀头舐血的狠人,就是靠杀人过活,出刀直奔要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秦浪眼看着钢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本来想躲,可对方的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只吓得魂飞魄散。 刀已经将他身体刺穿,感觉到任何的痛感,难道是扎得太深?秦浪低头望去,钢刀倒是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从前面肋骨刺进去从后面脊梁骨右侧穿了过去,又不是血肉之躯,压根没受到伤害。 矮胖强盗刺完这一刀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个镂空的骨头架子,慌忙往外拔刀,可钢刀偏偏被对方的肋骨给卡住了,双手用力一薅,连刀带骨头全都给拽了过来。 秦浪这时候出手了,扬起手中的骨笔对准矮胖子的左眼,狠狠扎了进去。 噗! 白骨笔深深扎入对方的眼眶,笔尖直贯颅脑,矮胖强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了两下就一命呜呼。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秦浪接连杀了两人,虽然这两人都是恶贯满盈的强盗,死有余辜,可生平头一次杀人仍难免心悸。 用力喘了口气,嘴巴张得够大,也感觉胸脯凉飕飕的,不过是风吹肋骨凉,这瘦骨嶙峋的身体根本不裹风,再大的嘴巴也吸不进一口气。 踩住矮胖强盗的胸膛,将白骨笔从他眼眶里拔出来,还好骨笔没有损坏,染血的笔尖似乎又露出了微弱的光芒。 这白骨笔有些邪性,遇血就会发光,看来血可以激活笔的灵性。 将白骨笔收好,左臂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空隙是个收藏骨笔的好地方,嵌进去刚刚好。 棺盖已经打开了,里面的红裙女子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秦浪伸手将蒙在她脸上金色的符纸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洁白如雪的俏脸,两泓秋水般的明眸瞪得滚圆,虽然小巧的嘴巴被塞住还是能看出是位天然美女,看到眼前晃动的骷髅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恐惧, 秦浪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将她含在嘴里的布团给拽了出来。 少女松了口气,可接着就看到秦浪举起了明晃晃的钢刀,误会他要砍自己,发出一声足以撕裂深夜的尖叫。 实在是太刺耳了,秦浪慌忙捂住他没有耳朵遮蔽的耳洞,张大了嘴巴也发出了无声的呐喊,钢刀脱手掉在了棺材里,刀刃砍在少女的左侧小腿上,一下就把红裙给砍开了,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肌肤,小腿上顿时多了一条刀痕,鲜血流了出来。 少女因为疼痛发出更夸张的尖叫。 看到捂住双耳阻挡噪音的骷髅,本能反应过后终于过渡到了冷静期:“你……你要帮我?” 刚才棺材外面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不敢挣扎了是在装死,希望装死能够让两名强盗放弃他们无耻的想法。 秦浪点了点头,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带上了骨节相撞哗啦哗啦的音效,有点摇滚。 少女如释重负的表情透着满满的得意:“我的召唤术果然有用!” 秦浪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她,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她召唤出来的亡灵? 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她应该属于前者,自己才是后者。 “捡起钢刀,帮我松绑!”少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秦浪正想这么做,从棺材里捡起了钢刀挑断了她身上的绳索。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的少女从红色的棺材中缓缓坐起,这画面在夜色中显得尤为诡异。 秦浪呆呆看着她,虽然救了人却没有多少喜悦感。 认清了自己白骨森森的现实,心情重新变得恶劣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难道这是个人鬼和谐相处的世界?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突然她伸出手来。 啪! 一巴掌拍在秦浪光秃秃的脑门上,却是在他的额骨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巴掌不轻,秦浪被拍得猝不及防头晕脑胀,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应该说是骨盆。 “我叫白玉宫,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凭什么? 秦浪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子望着自鸣得意的妖女白玉宫,在我脑门上拍张草纸就把我当成你私有财产了? 白玉宫看了一眼惨死在旁边的两名强盗,没有感到害怕,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死有余辜! 果然是妖女,心狠手辣,没有同情心。 她本想从墓穴中爬出去,可看到周围黏稠的红泥,不由得颦起了眉头,向秦浪招了招手。 美女多半都有洁癖,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会弄脏自己的衣服。 秦浪站起来到她身边,白玉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 秦浪暗自好笑,这小丫头自我感觉太好了,真以为一张符纸就能把我完全给控制了? 无所谓,配合她演一会儿,在白玉宫的面前蹲了下去,白玉宫撩起红裙踩在他的左肩关节上,露出光溜溜的两条长腿,居然没穿秋裤。 白玉宫足底发力准备一跃而起,谁曾想秦浪肩胛骨此时突然一沉。 白玉宫虽然成功起跳,可在跳起的刹那脚下一软,顿时失去了平衡,惨叫着摔倒在泥地里,头顶的凤冠也摔落在了远处的泥地里。 标准的狗啃屎! 泥猴子一样的白玉宫从红泥浆里抬起头来,哭丧着脸抱怨道:“笨蛋!你真是个笨蛋骷髅啊!快扶我起来!” 秦浪轻轻一跃,非常轻松地从墓穴里跳了出去,没有皮肉的负载弹跳也轻松了许多,他伸手将白玉宫扶了起来。 白玉宫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秦浪暗忖,好好的棺材你不踩,非得要踩我肩膀上位,摔你活该,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美女也没了怜香惜玉之心,难道忽然对女人没兴趣了? 低头看—— 好像没那个系统。</div>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御灵渡甲 白玉宫抬头作望天状,雨水很快洗净了她脸上的红泥,这会儿功夫已经完成了逃出棺材之后的最新一轮完整思考。 “我师兄还在黑风寨,我们必须要救他回来。” 秦浪一动不动站在她身边,瓢泼大雨将他的骨骸冲洗得干干净净,白森森的很刺眼。 我们? 我不认同! 白玉宫两只好看的白嫩小手不停揉搓着太阳穴,一边揉,一边来回走:“怎么办?怎么办?” 连续走了三个来回,在秦浪的面前停下:“怎么办?” 秦浪黑黑的眼眶望着黑黑的雨夜,他也在思考,没有眼珠为什么我看得见? 这个白玉宫好像有点二百五,你问我干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白玉宫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浪,这肆无忌惮的目光让秦浪产生了一些羞耻感,我好像没穿衣服嗳,我是个爷们……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空空如也,是个前面应该加上曾经。 过去看性别可以直接通过第一性征,现在分辨自己是个男人只能依靠骨盆大小了。 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脱光衣服会有羞耻感,可当扒光皮肉的时候,羞耻感居然神奇的消失了。 白玉宫伸出右手捏住秦浪的下颌骨,有些暴力地往下一拉,秦浪猛一低头,颈椎骨骼发出咔啪一声脆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这么办!” 白玉宫松开手向秦浪道:“去,把赵虎头的棺材打开。” 赵虎头就是那个死去的山大王。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诡异世界?她到底想干什么?” 秦浪带着满心的迷惑重新跳下了墓穴,捡起地上的撬棍,轻轻松松就撬开了赵虎头的棺盖,他发现自己变成白骨骷髅之后,力量比过去大了许多,刚才两名强盗费了半天的力气,他现在一蹴而就。 在白玉宫看来这骷髅是自己召唤而来,灵活有力,而且非常听话,也应当十分忠诚,总算有了一些安全感。 白玉宫命令秦浪将赵虎头的尸体从棺材里扛出来,秦浪撬棺扛尸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利用黄色的符纸涂涂改改画画写写,莫测高深的样子。 秦浪总觉得她的表现形式大于内容,之所以配合她,是因为他想通过白玉宫了解这个世界真实的状况,可目前他还没有找到恰当的沟通方式,从没有想过会产生那么大的沟通障碍。 白玉宫让秦浪扒去赵虎头的衣服,将画好的符纸分别贴在赵虎头的额头、心口、肚脐、掌心、足底。 赵虎头的尸体被扒了个精光,秦浪发现这货胯下空空如也,伤口新鲜,应该是被人一刀齐根给切了,高度怀疑这事儿跟白玉宫有关。 白玉宫摘下青玉簪,黑色长发流瀑般披散在肩头, 凌乱! 阴柔! 配上她的这身血红色的长裙。 简直 厉鬼一般! 白玉宫念念有词,手中发簪散发出青蒙蒙的光芒。 发簪的尖端越来越亮,青光变成了白光,她用发簪的尖端抵住赵虎头的胸骨,刺透皮肤之后缓缓向下滑动,随着青玉簪的移动皮肤迅速开裂,切口齐整,犹如手术刀一般锋利。 秦浪看得目瞪口呆,白玉宫是要玩人体解剖吗?不过很快他就看明白了她只是想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罢了。 这么美的小姑娘居然是个变态!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白玉宫已经将死者的外皮完完整整剥了下来。 望着彻底被剥光的赵虎头,就像去了皮的橙子。 秦浪有些恶心,第一次感觉肉体比骨架还要恶心呢。 刚才一度表现出洁癖的白玉宫面对血肉模糊的尸体表现得很淡定。 她让秦浪将三具尸体扔到墓坑里,不用掩埋。 等秦浪做完这件事,她指了指那张人皮道:“进去!” 秦浪这才明白,她剥下赵虎头的人皮却是要给自己套上。 秦浪站在原地不动思考白玉宫的动机,这个世界的人难道就是这么进化出来的? 啪! 白玉宫出其不意地在他后脑勺上又拍了一张符纸,青玉簪刺破指尖,手指在符纸上迅速勾画:“一笔天地动,二笔鬼神惊!急急如律令,去!” 秦浪只能将错就错向那张人皮走去,不等他来到人皮前,人皮已经在符纸的承托下站立起来,夜风一吹,整张人皮顿时臌胀如球。 白玉宫化掌为指,一脸郑重道:“甲障附体!”她把人皮称为甲障。 人皮随着她的手势向秦浪飘了过去,将他包裹在其中。 秦浪感觉被人装入了一个大口袋里面,眼眶被这张人皮遮挡,看不到外面的景物。 随着白玉宫说了一声收,新鲜的人皮开始内缩收紧,就像套上了紧身衣,秦浪伸手想要扒开眼皮,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只玉簪已经先行将他的眼皮挑开,自然还是白玉宫。 白玉宫左手挑起他的眼皮,先后将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塞进了他的眼眶,口中道:“真如动念,命魄生光,天光地相,命轮无常,急急如律令,转!” 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依然一动不动。 “转!” 白玉宫右手的食指顺时针转动。 秦浪尝试着转动一下眼珠,居然真的可以转动,白玉宫的手指突然变成了逆时针转动,秦浪继续配合。 白玉宫自吹自擂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我的御灵渡甲之术又有精进!” 秦浪无语,精进个屁,是老子配合你好不好! 冷风迎面吹来,将秦浪的肚皮吹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白玉宫伸手将裂开的人皮捏在一起,手中青玉簪沿着秦浪心口的接缝处游走,青光弥漫,经过的地方皮肤即刻融合在了一起,只留下了一条浅白色的线。 白玉宫手中的青玉簪显然是一件法宝,用来剥皮缝合得心应手。 为秦浪穿好人皮之后,白玉宫又帮他整理了一下细节,最后用青玉簪撬开了秦浪的嘴巴,将簪子一直探入他的咽喉,秦浪咽喉处青光弥漫,表皮变得透明,可以清晰看到他颈椎的骨骼。 白玉宫道:“灵谷传音,从现在开始,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秦浪点了点头,喉头忽然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救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秦浪吓了一跳,这声音分明就是他自己发出来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想说话,难道这就是白玉宫所说的灵谷传音?声音由白玉宫的意念驱动,自己只是白玉宫的一个传声工具,人形音箱。 白玉宫嫣然一笑,秦浪没有猜错,所有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自说自话。 这妖女应该是个神经病。 还是个蹩脚的阴谋家。 白玉宫道:“穿上你的衣服,咱们这就过去。” 对秦浪而言赵虎头的这身皮囊等同于衣服,可真正想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得套上一层真正的衣衫。 大红吉服,新郎官的装扮。 这才想起这是暝婚的礼服。 这世界 很神奇 很诡异 ……</div>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毛骨悚然 雨停了,天还未亮,白玉宫引着秦浪走向黑风寨,路不熟,幸好有送葬队伍的脚印指引,找到黑风寨并不难。 走出没有多远,看到有数百盏孔明灯冉冉升起在夜空中,被东南风一吹,向他们的头顶飘过。宛如群星掠空,蔚为壮观。 白玉宫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空中轻声道:“招魂灯!这帮山贼倒也有几分情义,师兄!我来了!” 秦浪看了一眼白玉宫,对她的营救计划已经非常清楚,她把自己装扮成黑风寨的老大赵虎头,目的是要用自己当人质交换她的师兄。 这妖女,漂亮、胆大、蜜汁自信,重情义,当然是对她师兄,但好像不太聪明。 她的师兄想必是位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青年,说不定还是白玉宫暗恋的对象,不然她何以刚刚脱险就要冒险前往黑风寨? 爱情让女人盲目!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看出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而且很伤人,秦浪刚刚才救了她的性命,一转脸她就要恩将仇报。 可以理解,毕竟在她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个被她召唤的骷髅,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算了,反正已经是白骨一具了,索性帮帮她,多积点阴德,兴许能够早点转世投胎。 摸黑走了五里山路,来到半山腰,黑风寨就在不远处,灯火通明,山寨内正在举行追思宴。 只要想喝酒总能找到合理的借口。 白玉宫举起钢刀架在秦浪的脖子上,命令他往黑风寨的大门走去,在她眼中秦浪只是她召唤并制作的一个傀儡罢了。 用傀儡换师兄,值! 距离黑风寨大门还有半里地的时候,已经被箭楼上放哨的山贼发现。 “什么人?” 山贼通过一个铜皮大喇叭高声喝道。 白玉宫身体藏在秦浪背后,秦浪张嘴道:“是我!我是你们的寨主赵虎头!你让老二刘定邦出来!”这些话其实根本不受他自己的控制,全都是白玉宫利用灵谷传音发出,可看上去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也是从他喉头发出,就像是他亲口说的一样。 秦浪变成了白玉宫的提线木偶。 山贼闻声一怔,慌忙让人去请寨主过来。 寨主刘定邦就是今晚主持下葬的黄脸汉子,赵虎头死后他就当仁不让地转正成为黑风寨的新寨主,这才开心几个时辰,听说赵虎头又复活了。他本来不信,可登上箭楼一看,两名身穿大红寿衣的男女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外,前面那个可不就是已经死去的寨主赵虎头。 白玉宫娇声道:“黑风寨的人都给我听着,马上放了我师兄,不然我杀了你们的寨主赵虎头!”马上把刀架在秦浪的脖子上。 二寨主刘定邦皱了皱眉头:“这疯女人是谁?” “好像是那妖女,前面那个好像真是寨主……” 刘定邦冷冷道:“大哥已经死了!当我们三岁孩童吗?放箭!” 一群手下以为听错了:“什么?”自己人也要杀? 刘定邦重复道:“放箭!格杀勿论!” 管他是不是赵虎头,好不容易才坐上的交椅总不能还没捂热就交出去,没门!无毒不丈夫! 白玉宫用灵谷传音继续道:“兄弟们,是我!赶紧把人放了。” 刘定邦弯弓搭箭,弓如满月瞄准了赵虎头的胸口,一箭射了出去。 咻! 羽箭追风逐电般穿透夜幕,高速奔行的镞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嚣响。 白玉宫没料到山贼连谈都不谈直接出手射杀,而且目标锁定了赵虎头。 被刀架脖子扮演人质的秦浪处于有效射程内,根本来不及躲避,变成了一个活靶子。 噗! 羽箭的镞尖就从他前胸钻了进去从后背露了出来。 白玉宫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反应将秦浪一把推了出去,本来作用是人质,一旦发生状况就变成了挡箭牌。 一专多能。 秦浪的身体毕竟除了皮就是骨头,没起到多大阻挡作用,羽箭洞穿了他的身体继续射向白玉宫。 白玉宫慌忙后仰,小腰下得真好,成功躲过这一箭的射击。 新寨主既然开了头,其他的山贼也不甘落后,一个个弯弓搭箭瞄准大门外的两人开始射击。 咻!咻!咻! 羽箭破空的声音此起彼伏。 秦浪见势头不妙,转身就跑。 这帮山贼没义气,不讲武德! 白玉宫比他启动得还快,躲过刘定邦的那一箭之后马上进入了逃跑模式。一边逃跑一边给秦浪下命令:“掩护我,帮我挡住飞箭。” 秦浪本来就在她身后,不是他想当挡箭牌,而是山贼把他当成了赵虎头,目标就是他,新寨主要格杀勿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干就完了! 飞蝗般的乱箭已经有几十支插在他后背上了,虽然感觉不到疼,可被插得跟箭猪似的,秦浪撒开两条大长腿没命狂奔。 白玉宫嫌长裙累赘,撩起红裙,露出两条长长的大白腿,逃得匆忙,绣花鞋已经跑掉了一只。 一只鞋也不妨碍她成为风一样的女子。 脚底板刺痛,顾不上了,她可不想被射死,还好自己召唤的骷髅够忠诚,跟在后面给自己挡箭。 一个鲜红色的身影倏然从她右侧超了过去。 白玉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把她甩开很长一段距离了。 如果说她是风一样的女子,那货就是闪电一样的男人,披着赵虎头外皮的白骨骷髅居然逃得比她还快。 白玉宫这个气啊,不是说好了让你保护我,给我挡箭吗? 忠诚! 建立召唤契约的基础就是忠诚! 还好两人一前一后已经逃出了弓箭的射程。 刘定邦岂能轻易放过他们,一声令下,黑风寨的五十多名山贼倾巢出动,一场暗夜追杀全面展开。 秦浪一边奔跑一边撤掉身上的大红寿衣,迎风奔跑,这身宽袍大袖的衣服实在累赘。 白玉宫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嗓子都喊破了:“你给我回来,你得保护我……” 凭什么? 秦浪边脱边跑! 完全失控了,眼看着他狂奔,眼看着他脱衣,眼看着他裸奔…… 白玉宫意识到自己的召唤术出了大问题,连这么低等级的白骨骷髅都控制不住。更麻烦的是,五十多名山贼在后面穷追不舍,距离她越来越近了。 白玉宫的两只绣花鞋全都跑掉了,红裙撩到了大腿根,可还是累赘,湿漉漉的,还有点裹风,风阻大了肯定影响她奔跑的速度,所以她才会被远远甩在后面,那不要脸的骷髅居然知道脱衣服,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奔。 白玉宫悄悄提醒自己——本姑娘就是死也丢不起这人。 脚掌又被刺了一下,很深,血在流! 白玉宫就快绝望了,这该死的骷髅实在是太自私了。 狂奔中的秦浪猛然停下了脚步,前方道路中断,出现了一条宽约五十米的壕沟,壕沟里面白骨累累,磷光点点,这里就是白骨沟,百余年前附近曾经爆发了一场战争,打扫战场的时候就将死去将士的尸体扔在了这山沟里,多达万具,经过百年风吹日晒,早已腐化为累累白骨,当地百姓也将之称为万人坑。 秦浪及时停下脚步,白骨之身收放自如。 白玉宫却仍然没命狂奔,等她发现前方状况的时候已经收不住脚步了,惨叫着向白骨沟冲去,出于本能,一把就抓住了秦浪的手臂。 秦浪被她死死拉住从白骨沟的边缘掉了下去,沿着陡峭的沟壁翻滚坠落。 秦浪发不出声音,白玉宫却尖叫不停,两只手死死抱住秦浪,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掉到底部的时候,秦浪的身体先着地,白玉宫则非常幸运地趴在了他的身上,十多根尖锐的骨头残端刺入了秦浪的后背,魁梧的身体迅速瘪了下去,秦浪产生了安全气囊的作用。 无论他情愿与否,都成为了白玉宫的垫背。 白玉宫忍痛从秦浪的身上爬了起来,顾不上看这骷髅是不是已经被她给压散架了,先从周围挪开几具骸骨盖在身上。 她的脑子在关键时刻也是很好用的,至少知道合理利用周围环境保护她自己。 自私的女人。 秦浪慢慢坐了起来。 白玉宫看他坐起,担心他暴露目标,低声道:“别动,千万别动!” 秦浪只当没听到,低头看了看,肚皮已经敞开了一个尺许长的大口子,里面的白骨都暴露出来,双手抓住肚皮的裂缝,用力向两边一扯。 嗤啦! 没费多大功夫就将罩在身上的皮囊整个扯了下来,扔在地上,再把两只眼睛抠出来远远扔了出去,然后就地躺在了白骨堆里,就是那么和谐,那么自然。 白玉宫透过白骨的缝隙,眼看着这货的举动,彻底懵逼了,自己没让它这么做啊?这骷髅难道有自主意识?这头脑简直是狡猾透顶。 命魂仍在,七魄未散。 心念及此,毛骨悚然!</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章 妖女出来吧 黑风寨的山贼已经追到了白骨沟,刘定邦身先士卒,沿着斜坡进入白骨沟搜索,今天如果找不到赵虎头的尸体,他将寝食难安,明明看到几十支箭射中了赵虎头,这厮居然还有力气逃跑。 难怪之前他是老大,身体太强壮了。 一旁亲信气喘吁吁道:“寨主,您……难道不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诡异?” “什么意思?” “我听说这白骨沟附近经常会有鬼魂出没,今天又刚好是七月十五……” 刘定邦哈哈大笑道:“哪有什么鬼魂?老子的诨号是什么?” 亲信一脸谄媚的笑容:“是小的多虑了。”刘定邦的诨号叫鬼见愁,出了名的胆大。 忽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略有弹性的东西,刘定邦愣了一下,抬起脚,借着灯笼的光芒望去,刚刚踩到得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球。俯身拾起那颗眼球,盯着看了看,捏了捏,闻了闻,还算新鲜。 不远处传来手下的惊呼声:“寨主,寨主!” 刘定邦扔下眼球一脚踏扁,围成一圈的山贼闪开缺口,在他们围拢的地方摊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人皮,刚刚发现的。 刘定邦从一人的手中拿过灯笼,照亮那张人皮,看到胸膛处熟悉的虎头纹身,打心底吸了口冷气,这张皮的主人是赵虎头无疑,太惨了,皮都被人生剥了,下手比他们这些职业山贼的都狠。 抽出佩剑,将人皮挑起翻转,看到背后密密麻麻的破洞,联想起刚才赵虎头被射中几十箭仍然亡命狂奔,一股冷气沿着脊椎向上蹿升起来。 “寨主,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刘定邦虽然心中有些发毛,可当着那么多手下的面不能露出任何的怯意,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怕?这种拙劣的障眼法也只能骗过你们,我早就看出来了,是那妖女剥了大哥的皮,又让同伙伪装成他的样子,给我仔细搜,就算将这白骨沟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那妖女,先叉叉后咔嚓,为大哥报仇雪恨。” “是!” 一群山贼听到先叉叉后咔嚓突然就士气大振,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白玉宫此时距离他们不到十丈,躲在白骨堆里,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太天真了,以为能用赵虎头换回师兄,可低估了山贼的冷血和恶毒,尤其是这个二当家,他巴不得赵虎头早死。 最麻烦的是,这群山贼还没有就此收场的意思,还要抓住她先叉叉后咔嚓,人心险恶如斯。 透过白骨缝隙,看到秦浪就躺在那群山贼的身边,近在咫尺,也没有任何人对这具骷髅产生疑心。 这厮安全了,可自己越来越危险。 白玉宫秀眉一颦,计上心来,自己的召唤术可能修炼不到家,时灵时不灵,兴许这会儿又灵了呢,只要召唤那骷髅,让它吸引这群山贼的注意力,自己就能脱身了。 白骨沟无疑为施展召唤术提供了最好的条件,成千上万的骷髅,成功率应该很高,总有那么一小只会听到我的召唤。 白玉宫开始重新施展她的召唤术。 很投入,很认真,但是没有任何惊喜。 “血!” 有山贼已经发现了血迹,白玉宫逃跑中跑丢了两只鞋,脚底板都被扎破了,鲜血印在白骨上十分醒目,逃得匆忙,哪还顾得上掩饰血迹。 刘定邦循着血迹望去,看到了靠近北岸的白骨堆,还看到了一小片露在白骨堆外的红色。 那是白玉宫身上红裙的一角,在夜风中摆动,就像是一只不断招展的小手。 太明显了! 暴露了! 刘定邦挥了挥手,几十名山贼同时向这边聚集,踩在白骨上发出咔啪咔啪的声音。 刘定邦一脚踩在秦浪的脑袋上,装死状态的秦浪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帮帮白玉宫? 可山贼太多了,强出头又担心让他们把自己的这身骨头给强拆了? 刘定邦走过,又有一名山贼踩在秦浪的头骨上,他没有马上离开,因为他被秦浪左臂微弱的光芒所吸引。 秦浪的左臂闪烁着微弱的蓝光,这名细心的山贼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可能是宝石之类,他抬脚踩在秦浪的左臂尺骨上,生怕别人发现,等到其他人全都走远,这才移开脚,躬下身,看清了那是一支嵌在骨头缝里面刻满花纹的白骨笔,笔尖还散发着微光。 一定是宝贝! 山贼心中窃喜,趁着同伙没注意,伸手准备将白骨笔从骨缝中抠出来。 这支白骨笔对秦浪而言拥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正是这支笔将他带到了这个诡异的世界,如果失去就可能失去探寻真相的机会。 秦浪一把抓住了山贼的右手,白骨嶙峋的右手闪电般抽出了山贼悬挂在腰间的短剑。 没有任何的犹豫。 噗!的一剑捅进了山贼的上腹,剑锋四十五度朝上,捅破他的横膈膜,刺入他的心脏。变化发生得太过突然,山贼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出声,趴倒在了秦浪的身上,鲜血从创口喷了出来,就像微风吹过孔洞,染红了秦浪的白骨。 鲜血流过白骨笔,从骨笔的尖端沥沥淅淅地滴落下去。 秦浪感觉手臂被顶得动了一下,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道:“主公,您有什么吩咐?” 低头望去,却见左臂下的那颗光秃秃的骷髅头此刻转向了自己,黑色的眼眶中隐约泛起蓝色的幽光。他很快就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山贼的鲜血被白骨笔吸入,又刚巧滴落在那骷髅的眼眶里,居然唤醒了这沉睡的亡灵。 秦浪早就认为白骨笔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可除了画出通往这个诡异世界的大门,目前他还不知道其他的作用,居然可以召唤骷髅。 秦浪果断命令:“去,帮我干掉那些山贼。” 他不能真正开口说话,只是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已经足够,骷髅已经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属下愿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粉身碎骨是骷髅最忠诚的表达。 骷髅双臂一撑,从白骨堆中直起了身子。 秦浪心中激动万分,太好了,可马上他的心就凉了半截,因为他召唤的第一个骷髅竟是一个残废。 髋骨之下空空如也。 骷髅从白骨堆里捡起了一根完整的腿骨,将股骨头往左侧髋臼上猛地一怼。 啪! 左腿就连上了,紧接着是右腿,骷髅在周围没找到合适的,只能就近又挑选一条左腿,将就着用了。 啪!两条腿都对上了,站起身来姿势有些怪异,而且两条腿明显不一样长,它躬身从白骨堆中抽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地向那群山贼走去。 步态有点像僵尸。 白玉宫看到几十名山贼已经将她团团包围,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心中拼命诵念着咒语,可白骨沟成千上万的白骨骷髅没有一个听她召唤的。 刘定邦冷笑道:“妖女,出来吧!” 白玉宫正在考虑是不是出去的时候。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惨叫来自于刘定邦的身后,众人回过头去,却见一具白森森的骷髅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捅进了一名山贼的后心,染血的剑尖从山贼的前胸露了出来。 惊悚的场面吓得不少山贼大叫起来:“鬼啊!”</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章化骨成兵 绰号鬼见愁的刘定邦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比起其他山贼他还足够镇定,悄悄从腰间掏出弩箭,瞄准骷髅的眼眶抠动了扳机。 弩箭破空发出咻!的一声尖啸,准确射中了骷髅的左眼,那骷髅本来就下盘不稳,在弩箭强大的冲击力下,四仰八叉摔倒在了地面上。 刘定邦看到自己一击得手,大吼道:“兄弟们别怕!一起上,砍它!” 十几名大胆的悍匪冲了上去,扬起手中的棍棒刀枪,照着那具骷髅乱砍乱砸,那骷髅在众贼的围攻下,周身骨骸被打得七零八落。宁死不屈的骷髅,嘴巴一张一合,试图战斗到底,可毕竟寡不敌众。 刘定邦上前一个大脚将那骷髅的脑袋给踢飞。 秦浪将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难免有些后怕,幸亏自己刚才没有强出头,不然被肢解的那个就是他自己。 白玉宫以为那骷髅就是自己召唤出来的,本来还指望这骷髅能够大杀四方,可没想到这货帅不过三秒,瞬间就被这群凶残的山贼给强拆了,果然——鬼怕恶人。 不过这具骷髅的出现成功转移了山贼的注意力,也给了她一个逃跑的机会,白玉宫推开用来藏身的白骨堆,没命往东奔跑,浑然不顾脚底的伤痛。 一边跑一边大声诵念着咒语。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那群山贼看到红裙飘飘边跑边跳的疯丫头,马上一窝蜂追赶了上去,谁第一个追上谁叉叉。 女人! 呵呵! 秦浪趁着这个时机利用手中的白骨笔,接连点击在三具完整骷髅的眼眶之中。 乱骨堆中,三具骷髅接连站起,其中身材最为高大的骷髅身穿破旧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把破破烂烂的角弓,历经百年,弓弦居然仍未风化断裂,弯弓拉弦,弓如满月,威风八面,架势十足。 松开弓弦。 嗡!的一声灰尘弥漫,居然忘记搭箭了。 有点尴尬。 弓弦爆空的声响还是吸引了不少山贼的注意力,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到三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骷髅依次崛起于白骨堆中。 皮甲骷髅蹲了下去,从白骨堆中拎出一只箭囊,重重一顿插入白骨之中,早已陈腐的箭囊顿时解体碎裂,露出里面的数十支羽箭,从中抽出一支,箭扣弓弦,重新拉满如十五圆月。 箭杆仍在,箭尾的羽毛早已风化成灰。 咻!的一箭射了出去,光秃秃的箭杆在空中抖动旋转,积聚百年的老灰被七月十五夜晚的山风吹落, 生锈的镞尖射入一名山贼的胸口,力量奇大,从他的胸口直接穿透,又钻进了后方山贼的胸膛,透胸而出,直到射入第三名山贼的心口,方才止住突破的势头。 一箭杀三贼。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接下来才响起五十多名山贼惶恐的大叫声。 另外两名白骨骷髅从白骨中找到了武器,晃动了一下尘封已久的关节,发出一阵阵吱吱嘎嘎的脆响。 它们扬起锈迹斑斑的弯刀扑入山贼的阵营,腾空一跃,就有三丈多高,落地之后如同踩到弹簧一般迅速弹起,高达五丈,滑翔机般落下。 弯刀在雨中鞠起一片凄迷的血雾,各自掠过两名山贼的脖子,四颗新鲜的头颅滚落在地,断裂的脖颈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刀虽然不够锋利,但出刀的速度太快。 两名骷髅训练有素,拥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它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度,杀入山贼阵营,刀光霍霍,砍瓜切菜一般如入无人之境。不但刀法娴熟,而且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身穿皮甲的骷髅负责远距离攻击,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秦浪有些奇怪,自己只是用白骨笔复苏了三具骷髅,还没有来得及给它们发号施令呢,它们怎么立刻就进入了战斗状态。 其实是最早的那个被解体的骷髅传达了他最初的指令——干掉这帮山贼。 这三名骷髅的战斗力显然要比他最先召唤的骷髅强悍太多,它们一出现,顿时控制住了局面。 那群山贼在第一个骷髅出现的时候就吓得不轻,全靠人多壮胆,现在骷髅接连出现,而且它们三个但凡出手就是致命杀招,彼此之间呼应配合,转眼之间已经有半数山贼被杀,冷血杀戮仍在继续。 这群山贼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还有胆子留下来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骷髅决一死战。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没头苍蝇一样抱头鼠窜。 鬼见愁刘定邦是最早逃走的一个,鬼见愁!可这些不是鬼,是杀人不眨眼的白骨骷髅,遇上它们只愁自己跑得不够快。 白玉宫逃出一段距离听到后面杀声阵阵,惨叫声不绝于耳,终忍不住回头一看,发现三具骷髅正在大杀四方,状若疯魔,白骨染血。 她眨了眨一双明眸,自己的召唤术终究还是起到了作用,算上刚开始被强拆的那个,这次一共召唤出了四具骷髅。 白玉宫又惊又喜,顷刻间信心爆棚,看来自己已经炼成了化骨成兵的一品境界。 娇声喝道:“天地玄宗,化骨成兵,急急如律令!”一边诵念咒语,双手捏出大金刚轮印的兵字诀。 信心倍增的白玉宫试图召唤更多的骷髅加入战斗,一品境应该能够最多召唤出五具骷髅的,可这次没有成功。 秦浪看到本来逃跑的白玉宫突然停下了脚步,在那儿玩起了召唤术,真是哭笑不得,看她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可脑子好像不太灵光,正在追杀山贼的三具白骨骷髅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其实从头到尾白玉宫也没有完成过一次成功召唤,秦浪在这方面要承担主要责任,毕竟她优越的错觉是他一手造成的。 秦浪看了看白骨笔已经失去了光芒,尝试着点击身边骷髅的眼眶,这次没了反应,应该是能量暂时耗尽。 正在逃走的刘定邦看到了白玉宫,内心气不打一处来,认为今晚之所以落到这样的境地,全都是这妖女作祟,只要杀死白玉宫,眼前的险境不攻自破,趁着白玉宫不备,掏出弩箭瞄准,准备偷施冷箭之时,冷不防足下剧痛。 低头望去,却是一颗光秃秃的骷髅头张口咬住了自己的右脚。这颗骷髅头正是秦浪最早唤醒的那个,刚才刘定邦一脚将它的脑袋踢飞,想不到脑袋在这儿等着他呢。 刘定邦痛得惨叫一声,调转弩箭,近距离瞄准那颗脑袋扣动弩机,弩箭从骷髅的头顶射了进去,尖锐的镞尖穿透了它的顶骨。 虽然如此,骷髅还是死死咬住他的脚踝不放,刘定邦痛彻骨髓,抽出月牙斧,狠狠砍在骷髅脑袋上,这次重击将骷髅头砍成了两半,它总算松开了牙关。 刘定邦磕磕绊绊地向白玉宫追去。 白玉宫虽然亡命奔跑,白骨沟到处都是碎骨,她偏偏又赤裸着双脚,足底被刺得血肉模糊,这样的状况下又如何能够跑快。 刘定邦很快就追上了她,一脚踏在白玉宫身后托曳的红裙上。 白玉宫失去平衡,娇呼一声摔倒在地,转头回望, 刘定邦凶相毕露,扬起月牙斧劈向她的面门。 白玉宫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章余音绕梁 月牙斧距离白玉宫面门还有半尺之时,一只强有力的骨爪抓住了刘定邦的手腕。 秦浪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挽救了白玉宫的性命。 刘定邦看清抓住自己手腕的是一具白骨骷髅,虽然胆战心惊,但是没有放弃战斗,抬起膝盖向对方的胯下顶去。 膝盖撞击在秦浪的髋骨上,秦浪周身一震,刘定邦却如同顶在坚硬的岩石上,膝盖剧痛。 秦浪抓住他的双臂,右腿甩鞭样抬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狠踢在刘定邦的胯下。 没有了肉身,胯下就没有了弱点,刘定邦可不行,被秦浪坚硬的迎面骨踢了个正着,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小鸡乱叫,惨叫着跪倒在秦浪的面前。 秦浪扬起右拳照着他的面门狠狠一记重拳,缺少肌肉和筋膜,力量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每次出击都做到最狠,单纯由骨头组成的拳头对敌人的伤害更为直接。 刘定邦被这记重拳击倒在地,手中的月牙斧也掉在了一边,他挣扎着想去抓月牙斧,手腕又被秦浪抓住。 可怕的骷髅头向后一仰,然后狠狠撞击在他的鼻梁上,刘定邦被秦浪坚硬的额骨撞得鼻梁骨折,血花四溅,又酸又痛,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视线模糊了。 白玉宫此时跑了过来,命令秦浪住手,捡起月牙斧横在在刘定邦的咽喉:“跟我作对,找死!信不信我砍了你?” 威风凛凛,霸气侧漏。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表现出的威风给吓着了。 “说!我师兄在什么地方?” 刘定邦满脸是血,内心中恐慌到了极点,早知这妖女能够驱鬼唤妖,自己肯定不追杀出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定邦颤声道:“你……放我回去……我就放了你师兄……” 白玉宫爽快道:“一言为定!” 秦浪心中暗叹,二百五的毛病又发作了,山贼的话也能信? 白玉宫将月牙斧移开,看到秦浪白骨森森的脚丫子仍然踩在刘定邦的脸上,命令道:“把脚拿开!” 秦浪摇了摇头,把脚移开。 刚刚移开。 噗! 一箭射来,正中刘定邦的太阳穴,糖葫芦一样穿透了他的脑袋。 白玉宫目瞪口呆,原指望留活口当人质换师兄呢,愤怒地转过身去,看到那身穿皮甲的骷髅踩着遍地白骨大步走了过来,手中破破烂烂的长弓弓弦仍然嗡嗡作响。 真是气到不行,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张黄色符纸,踮起脚尖照着那皮甲骷髅的脑门子上拍了过去。 皮甲骷髅一把抓住了白玉宫的手腕,痛得白玉宫尖叫起来:“放开我!” 皮甲骷髅非但没放开,反而将白玉宫小鸡崽儿一样拎了起来,这骷髅身材高大,身高在两米左右,白玉宫大概一米七,在女子中已经不矮,可是在皮甲骷髅的对比下还是显得娇小。 白玉宫双脚离地,手腕剧痛,本来以为自己的召唤术已经小有所成,可现实又让她栽了个大跟头,皮甲骷髅失控了,召唤术是一把双刃剑,果然不能轻易使用。 “放开我!”白玉宫双脚乱踢。 秦浪悄悄命令皮甲骷髅放开她。 皮甲骷髅这才松开手,白玉宫双脚落地,鲜血淋漓的脚底又踩到碎骨,痛得哎呦惨叫一声,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秦浪出手扶了她一下。 啪! 白玉宫顺手将那张符纸拍在了秦浪的脑门上,辛辛苦苦画好的符总不能浪费。 秦浪郁闷了,有生之年,头回遇到这么极品的女人,这颗好看的脑袋里面装得都是浆糊吗?我招你惹你了?又特么给我贴符? 白玉宫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算看出来了,你是这白骨沟中最有灵性的,命魂仍在七魄未散,遇上我算是你的造化。” 秦浪无语,望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战斗已经结束,两具骷髅正在检查地上的尸体,每检查一具,不忘补上一刀。 专业! 此时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黎明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皮甲骷髅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远处刚刚将几十名山贼屠杀殆尽的两具白骨骷髅也轰然倒地,砸在白骨堆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白骨散落一地。 秦浪被突然发生的状况吓了一跳,难道他们这些骷髅全都见不得光,天一亮魂魄就散了?首先想到得就是自己会不会也遭遇它们一样的命运。 白玉宫安慰他道:“你不用害怕,我贴在你头上的是镇魂符,能保住你命魂不散,内魄不离,其它的骷髅我才懒得帮它们。”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谁让它们不听我话!” 秦浪暗叹,牛逼吹这么大你自己相信吗?不过白玉宫有句话没说错,他应该是最有灵性的,反正目前没有见光死。 白玉宫清点了一下死去山贼的人数,死在白骨沟的一共有五十二人。 白玉宫自言自语道:“黑风寨一共不到六十人,算上已经死去的赵虎头,已经死了五十三个,看来山寨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师兄,我这就来救你。” 救人之前,她挑了个身形相仿的山贼,扒了他的衣服换上,总不能继续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裙子漫山遍野的乱转。 秦浪也扒了衣服穿上,虽然不用担心露底,可总不能光着屁股满山跑。身材太骨感了,衣服穿在身上宽宽大大,四处透风。 白玉宫道:“等救出我师兄,我再帮你找身合适的甲障换上。” 秦浪捡到一顶大大的斗笠扣在脑袋上,贴在额头上的黄色符纸看上去就像是一贴大号的膏药,又弄了半块破布蒙住半个脸,乍看上去,像个人了。 白玉宫双脚刺破多处,虽然找到了一双靴子换上,可每走一步都痛得她呲牙咧嘴。 秦浪心中暗奇,白玉宫又是化骨成兵,又是御灵渡甲,看来也应该懂得一些入门级别的法术,怎么没本事把她自己的一双烂脚给治疗一下?估计是不懂治疗方面的法术。 在秦浪的扶持下,白玉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了白骨沟。 雨过天晴,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霞光万道,映射得草木上残存的雨滴儿宝石一般晶莹剔透,散射出七彩光华。 白玉宫感叹道:“这里好美啊!”看了秦浪一眼:“只可惜你有眼无珠是看不到了。” 秦浪心说有眼无珠的是你才对,我虽然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至于没有眼睛仍然拥有视力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黑风寨没有多远,可白玉宫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向秦浪道:“背我!” 秦浪也看出她的双脚的确伤得不轻,权当是晨练了,顺便积阴德做好事。 蹲下去将白玉宫背了起来,变成白骨骷髅之后,感觉力气明显比过去大了许多,而且感觉不到饥渴了,还有身后背着活色生香的青春肉体,压根没有一丁点的感觉。 秦浪虎虎生风地向黑风寨走去,步幅很大,少了些累赘,至少不用担心被扯到。 一想到这里,还有点蛋蛋的忧伤。 本来还担心黑风寨有人留守,等到了地方看到寨门大开,山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昨晚还是有山贼侥幸躲过屠杀,逃出了白骨沟,回到山寨报讯,留守的几名山贼生怕那些骷髅再追杀过来,所以赶紧收拾东西逃了。 白玉宫拍了拍秦浪的脑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说实话趴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并不舒服,胸都被骨头硌青了。 白玉宫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入聚义厅,昨晚的追思宴刚刚进行就被他们俩给搅和了,桌上的酒菜大都没动。 白玉宫早就饿得不行,就近坐下,用高粱酒洗了洗小白手,抓起盘中原封未动的烧鸡就啃了起来。 秦浪目瞪口呆,不是说好了过来救人的吗?怎么她自己先吃起来了? 她好像完全把此行的重点给忘了,由此看来她的师兄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白玉宫满手油腻狼吞虎咽的样子,有点像是饿死鬼投胎。 白玉宫一边吃一边道:“三天了,我整整三天都没吃东西了……呃……呃……” 不小心噎着了。 白玉宫四处去找水,面前只有酒壶,拿起来就喝,可里面的酒被她刚刚洗手给用完了。 好看的小脸都憋红了。 咣! 秦浪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被活活噎死,从邻桌拿了壶酒放在她面前。 白玉宫慌忙端起酒壶,咕嘟咕嘟连贯了好几口,这才将那口鸡肉顺了下去,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道:“吃饭的时候果然不能说话……呃……” 打了个酒嗝,红扑扑的小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太不淑女了!” 秦浪无语,白玉宫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估计已经嗝屁几个小时了,她爹妈真是心大,这样的闺女居然也能放心让她出来,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一集。 白玉宫向秦浪笑了笑:“你吃不吃?” 秦浪站在那里没反应,吃个屁,老子压根就没那个系统。 虽然没有消化系统,可是能够闻到酒菜的香气,真是折磨啊!毕竟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像样的饭了,可能以后也不会有机会。 白玉宫吃饱喝足,又用剩下的半壶酒洗干净她的小白手,扶着桌子准备站起身来。 卜! 余音绕梁。</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章没那个功能 白玉宫脸红得跟苹果似的,饿了几天,吃了那么多,连熬几夜,肚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当着这骷髅的面没控制住,还是有些尴尬。 尤其是秦浪在听到这荡气回肠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三大步,顺便用脖子上的破布盖住了口鼻,明显在嫌弃她。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不放屁的?一句话就要冲口而出,可看到秦浪黑洞洞的大眼眶子,这货的确不会放屁的。 白玉宫默默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也许他没听到呢。 转移话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哎呦!师兄!你在哪儿?” 白玉宫总算想起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秦浪望着这心大且健忘的女人,彻底无语。 黑风寨并不算大,他们没花费太大周折就找到了白玉宫费劲千辛万苦冒险营救的师兄。 如同秦浪想像得那样,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是…… 已经死得透透的。 白玉宫叹了口气:“师兄,我来迟了!” 居然没哭,甚至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从白玉宫的表现来判断,她肯定没有暗恋过这位死去的师兄,甚至连最基本的同门之谊都没有。 白玉宫首先做得就是脱掉师兄的衣服,有了之前的经验,秦浪认为白玉宫很可能要利用她师兄的那张皮给自己使用。 抽出青玉簪,当着秦浪的面将师兄的肚皮划开,让秦浪意外的是,这位师兄英俊的皮囊内也是和自己一样的白骨,肚子里面装着不少东西,难怪白玉宫不伤心,搞了半天这位师兄就是一个人形行李箱。 白玉宫一边清点着师兄肚子里的物品,一边向秦浪道:“我师兄很厉害的,他从雍都保护我一直来到这里,若非被天雷击中,也不会被这群山贼有机可乘。” 老天爷应该是劈错了,装逼的是你白玉宫,怎么把你师兄给劈了? 清点完物品,挑出一沓符纸和朱砂塞入随身斜跨的布包里,让秦浪帮忙把师兄的衣服全都褪下来。 秦浪看了看这位师兄的双腿之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白玉宫制作的人偶全都是一个风格。 极简风格,一点都不写实,终于明白无印良品为啥叫MUJI了。 白玉宫利用青玉簪取下人皮,在地上摊平,指了指那张人皮命令秦浪躺在上面。 秦浪已经猜到了她想干什么,想想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坏处,于是就按照她的吩咐躺了下去。 白玉宫将刚才从师兄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一股脑码在了秦浪的肚子里,然后仔细缝合。 秦浪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就从容了许多,白玉宫将师兄的眼球为他装上。 颈部还未缝合,白玉宫从师兄的咽喉内取出一个长两寸,宽一寸的蝶形物体,嵌入秦浪的咽喉,又利用青玉簪将这东西和周围相连。 白玉宫道:“我的能力比不上师叔,你的能力也比不上师兄,这振音蝶鼓是他亲手制作,不知能不能用上。”她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将颈部的皮肤缝合。 白玉宫也不仅仅是个样子货,至少针线活干得不错,单指缝皮方面。是个好皮匠,这么好的手艺不去做鞋可惜了。 秦浪穿好了衣服,感觉自己总算有个人样了。 白玉宫让他坐下,找出一把梳子帮他整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就像一个被小姑娘摆弄着她心爱的芭比娃娃。 趁着秦浪不备,白玉宫悄悄用青玉簪抵在他的脑后玉枕。 青玉簪光芒大盛,先是白光,然后白光分解成为黄绿青蓝紫五色光芒。 白玉宫美眸圆睁,心中大奇,难怪她一直觉得这骷髅不同寻常,用青玉簪一测果然如此。 常人皆有魂魄。 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人去世之后,三魂就会各归其途。 天魂属良知,也是不生不灭的无极,失去肉体的因果牵连,无法归宗源地,只能回归天途。 地魂属祖德,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肉身,人死后,地魂往往徘徊于墓地之间。 命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也代表主人在世间肉身之善恶,肉身死亡后,命魂再进因果是非之地,入地狱。 直到轮回转世,三魂才会重聚。 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七魄依托于肉身生,所以人身去世,七魄也随之消失。 轮回转世再随新的肉身产生肉体及魄。 所以骷髅中偶尔可见到三魂残存,但是从未听说过灵魄存身的事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了肉身,灵魄去哪儿依附? 青玉簪最初发出的白光,是对秦浪的命魂产生的反应,证明他命魂犹在。 命魂又是三魂中最重要的部分,可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二魄,控制思想,主导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 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管生殖。 中枢一魄,又是七魄的中心,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魄的脉轮之上循环转动。 黄绿青蓝五色光芒是秦浪残存五魄的反应,分别是天冲、灵慧、气、力、中枢。 换而言之秦浪三魂存一,七魄尚存其五。 这样级别的骷髅以白玉宫现在的能力是无法控制的,白玉宫望着青玉簪上变幻的光芒一时间呆在了那里,想起秦浪此前的种种表现,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控制过这具骷髅。 白玉宫咬了咬嘴唇,将一张画有镇魂符的符纸卷成小卷儿,帮助秦浪挽了一个发髻,趁机将符纸塞入发髻之中,再给他扎好英雄巾,佯装无事道:“好了!” 秦浪站起身来。 白玉宫道:“师兄,咱们回九幽宗吧。” 秦浪喉头痒痒的有些难受,用力咳嗽了一声,清晰洪亮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白玉宫也是一惊,虽然将振音蝶鼓装入了他的咽喉,可是她无法保证一定能够使用,即便能够使用,也无法保证他可以自主发声。 这声咳嗽可不是她的灵谷传音,完全是骷髅在自主发声。 秦浪清了清嗓子:“嗯,啊……” 啪! 白玉宫冲上前去,将一张符纸拍在他的嘴唇上。 秦浪起身向外走去。 白玉宫见他要走,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住他,左手捏右手食指,结列字智拳印:“太上太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 啪! 秦浪扯下嘴上的那张符纸反手拍在她嘴上。 白玉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滚圆,反了它,召唤出来的道宠居然敢给自己种符。 对灵修者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白玉宫恼羞成怒,不过当她想起面前的骷髅不但拥有命魂而且五魄仍在,发生这种意外也就能够接受了。 抽出青玉簪作势要扎他。 秦浪把腰间别着的短剑抽了出来,他的更大!谁怕谁! 白玉宫愣了一下,转身跑到兵器架旁,从里面抽出来一杆丈八长枪,一寸长一寸强,一抖枪杆红缨乱颤,咬牙切齿道:“不听话我捅了你!” 秦浪暗暗发笑,你不是擅长画符吗?取兵器干什么? 白玉宫道:“你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我,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虚无之神。以我本身之炁,合彼虚无之炁!你虽有灵性,可仍缺了二魂两魄,离开我,你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背信弃义,必遭天谴,五雷轰顶,肠穿肚烂,万箭穿心,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秦浪听得直皱眉头,小丫头片子要不要那么恶毒。 白玉宫道:“更何况,你这身甲障,你腹中的东西全都是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么走和强盗有什么分别?”咒语既然失灵,只能以理服人。 秦浪将短剑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尝试着说了一句话:“我就是想出去撒泡尿。” 白玉宫听到骷髅口吐人言,目瞪口呆,振音蝶鼓的确可以发出人言,但是要通过召唤者的操纵,放眼这空空荡荡的聚义厅,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活人,白玉宫望着秦浪的面孔,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居然说谎,你根本就没那个功能!” 赤裸裸的伤害,虽然说得是事实。</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章 她可真白 秦浪听到自己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出声音,暗自欣慰,应该是自己的意识和振音蝶鼓建立起了桥梁关系,这法宝神奇如斯。 秦浪道:“我是你召唤出来的?” “昂!” 白玉宫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确定了。 “你说我缺了二魂两魄是什么意思?” 白玉宫道:“正常人都有三魂七魄,你只有一魂五魄,天魂地魂被困于天狱地府,精英两魄不知所踪。所以你才会游荡人间,不得轮回。”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呢。 白玉宫趁机道:“我可以帮你!”她一点都不傻,还懂得那么一点心理学,看出这骷髅想要什么。 “你跟我回九幽宗,我请师尊做法,为你寻回二魂两魄,送你再入轮回,重返人界,甚至帮你重塑肉身也有可能。” 秦浪虽然知道白玉宫是在利用自己,打着帮他的借口其实是想请个保镖外加人形行李箱。可就他目前的处境而言,似乎也没有了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永远当个白骨森森的骷髅吧,机会摆在眼前,就算渺茫也必须把握。 白玉宫双脚受伤,行走费力,黑风岭虽然不高,可如果不是秦浪背她,她很难凭着自己走下去,披上甲障的秦浪从外表看和常人已经没有任何的分别。 只限于外表,趴在他背上,缺少肌肉和脂肪的缓冲,每走一步都会被他的脊梁骨硌着。 白玉宫暗叹,幸好自带两个不小的缓冲。 中午的时候总算来到了山下,天气一放晴,气温就升高了许多,水汽蒸腾,潮湿且气闷。 白玉宫指了指右前方茅草搭成的风雨亭道:“去那里歇歇吧。” 秦浪一点都不累,是白玉宫浑身又酸又疼自己想休息了。 背着白玉宫来到风雨亭,将她放在长凳上,白玉宫解开双脚上的纱布,请秦浪把金创药拿来帮自己换药,实在是不方便,不得不开口求这具骷髅。 秦浪在她身边坐了,让白玉宫的双脚翘在他大腿上,脚丫长得很好看,白白嫩嫩,脚趾颗颗晶莹,足底皮肤很细嫩,呈现出粉红色,不过伤痕累累,连脚后跟的皮肤都柔软细嫩,这就证明白玉宫过去应当养尊处优,没走过多少路,更没干过农活。 换成过去,秦浪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趁机把玩的机会,可现在没啥感觉,跟抓着两只生猪蹄子也没啥分别。 给白玉宫换药的时候,刚巧一名过路的书生带着书童也来到风雨亭内歇息,看到他们这般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有伤风化!” 手中折扇刷地打开,用力地扇,快速地扇,这动作难免不让人多想。 白玉宫不悦道:“扇什么扇?我脚臭吗?” 秦浪摇了摇头,脚真不臭,足型皮质肤色都没得挑,但是白玉宫有点不省心,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书生,有挑事的节奏。 书生将折扇一合,拿出一本书翻开读道:“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嫂叔不通向……” 实在是看不惯这对男女,这段话就是念给他们两个听的。 秦浪心说这迂腐的书生还挺喜欢多管闲事,得亏自己脾气好,换成别人早揍他了。 白玉宫火了,低声道:“揍他!”最讨厌迂腐又假正经的书呆子,白骨沟大战之后,她对己方的实力充满信心,这实力多半来自于秦浪。 秦浪淡然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嫂溺而不援,是豺狼也。” 来这个世界之前,毕竟也是从事文化行业,国学底蕴还是可以的,他这段话的出处是《孟子·离娄上》。 那书生从未听过,听完之后,顿时呆了,起身主动走了过来,向秦浪作揖道:“这位兄台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小弟青山书院赵长卿,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兄台不必介怀!” 深深一揖,九十度的大鞠躬。 白玉宫把脸一扭,懒得理会这咬文嚼字的书呆子,心中暗爽,小骷髅给自己长脸了,一句话就把迂腐的赵长卿怼得心悦诚服,感觉比揍他一顿都爽呢。 秦浪道:“赵先生客气了,不知者不为过。” 赵长卿闻言又是一震,高人尽在俗世间,人不可貌相啊,再度打量了一下秦浪和白玉宫,靓男美女,人家长相也不差。看到秦浪仍然握着他嫂子白嫩嫩的脚丫子,自己行了那么大的礼,又做了自我介绍,人家都不带站起来的,连姓名都不报,根本就是看不起自己啊。 读书人都有几分傲骨,赵长卿自尊心受到伤害,拱了拱手道:“告辞!” 赵长卿离开之后,白玉宫呵呵笑了起来:“看不出啊,你居然还有点墨水。” 秦浪把她的两只脚放在长椅上,慢吞吞道:“我刚才说得话你能听懂吗?” 白玉宫被他问得愣在那里,憋了半天方才道:“别看不起人,不就是说我是你嫂子嘛!” 秦浪重新审视了一下白玉宫。 她可真白啊! 白痴的白! 白玉宫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听错了?”将狡黠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说听不懂,只说听错了。 秦浪道:“你为什么不装扮成一个男人?” “有我这么好看的男人吗?就算我女扮男装,别人一看就能识破我是个女人,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这叫以不变应万变。”白玉宫振振有辞道。 秦浪转身望向远方:“要是有匹马就好了。”必须转移话题,女人吹牛逼,天打又雷劈! 白玉宫背着他悄悄摸了摸胸,有点疼,这身骨头硌死个人,感觉有点肿大了呢。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秦浪眯起眼睛,看到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名头戴斗笠的白衣骑士,骑着一匹毛色光亮的大白马一路狂奔。 白玉宫听到马蹄声也循声望去,突然紧张了起来,低声道:“回来,赶紧回来!” 秦浪赶紧回到她身边,白玉宫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有点猛,脑袋磕在他的肋骨上,剧痛。 这冲击力让秦浪有些担心她把自己薄薄的肚皮给撞破,一脑袋攮进他肚子里来。 白玉宫低声道:“白马快刀严清州,他是追杀我们的。” 我们? 被追杀好像没我的事情。 秦浪意识到白玉宫也没那么简单,这妮子摊上事了。 白玉宫道:“他可是二品三甲杀狼境的武士,冷血杀手,杀人如麻,希望他看不到咱们。” 在这个世界上,武道修为可分成七大境界,每一境界又可分为三甲小境,从一个境界突破三甲级别方可提升到下一个级别,所以升级也通常被成为破三甲。 七大境界为,一品武者屠狗境、二品武士杀狼境、三品武师伏虎境、四品武尊擒龙境、五品宗师定国境、六品大宗师出世境、七品武圣摘星境。 秦浪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一脑袋扎进自己的怀里,这是要扮情侣,一般来说,普通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不会打扰。 秦浪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废话,你杀了他弟弟,他不得报仇啊?” 秦浪石化,好像替这张人皮背锅了。 求月票,虽然早了点,但是双倍期不容错过!</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一章 再走一步试试(为半盏桑落加更) 白马快刀严清州纵马从官道狂奔而过,经过草亭的时候,眼角瞥了一眼,并未减速,一路向北而去。 好快! 白马快刀远去之后,白玉宫从秦浪的怀中直起身来,向北方望去,这会儿功夫,白马快刀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白点了。 果然够快! 白玉宫松了口气道:“走,马上离开这里。” “你好像很怕他?” “我是怕你被他杀死。” 秦浪心说我都这个样子了,还会怕死?扒掉这身外皮,谁也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活人。 白玉宫道:“别以为你不会被杀死,万一他砍掉你的脑袋,拆掉你的骨头,一根根拿去喂狗,你的一魂五魄就再无依附之所,还拿什么轮回转世?”像威胁更像是诅咒。 白玉宫道:“背我!” 秦浪躬下身,准备背她,白玉宫又改了主意:“算了,你还是抱着我吧。”胸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以后如果真要嫁人的话,一定要选个胖子。 秦浪抱起了白玉宫,弃官道选小路,向正南方向走去,不知道是自己的力气够大还是因为白玉宫身体太轻盈,反正是毫不费力。 坐怀不乱真君子,这就是我! 秦浪并没有因此感到欣慰,因为自己现在不算个男人,甚至根本就不算个人! 少了胯间四两肉,人生顿时索然无味。 秦浪抱着白玉宫一路小跑,打算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白玉宫躺在他怀里,手臂搂着他的脖子,也紧张地向后观望,虽然没看到有人追过来,还是不停催促他快走,走得越远越安全。 沿着小路一口气跑了十里多地,才放下心来,估计白马快刀严清州应该是一路向南不会回头了。 白玉宫让他放下自己,这个体位一路颠簸,也被他的肋骨硌得难受,还不如拄拐自己走,拐杖就是用长枪改成的,枪杆截掉一半,去掉红缨,枪尖朝地跟登山杖似的,源于秦浪的创意。 走了没两步,身后响起马鸣之声,两人都是一惊,举目望去,却见身后一里外的青青草丘之上,严清州跃马横刀,白衣飘飘,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 拉风! 潇洒! 白玉宫惊呼道:“快跑!”顾不上脚底有伤,连拐杖都不用了,甩开两条大长腿就跑。 对危险的恐惧可以让人一瞬间忘记疼痛。 秦浪回头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跑不掉,白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目前速度超出他们的两倍,转瞬之间已经拉近了一半的距离,马速接近六十km/h,目前还剩下半里,问多少时间能追上?这其实是一道数学题。 秦浪和白玉宫并排奔跑:“这里随便杀人不犯法吗?” “你是不是傻?跟冷血杀手讲法律?这和跟我们女人讲道理有什么分别?” 白玉宫回头看,严清州已经追得很近了,反正逃不掉了,干脆跟他拼了,秦浪抽出佩剑。 秦浪低声道:“你不是会画符吗?画个定身符把他定住!” 左顾右盼,周围要是有骷髅就好了,多个帮手多条路,换成在白骨坑,召唤一支骷髅小队,多厉害的杀手也能分分钟灭了他。 白玉宫一脸尴尬,自己的画符水平实在太初级了,不到生死关头,都不肯面对这个现实。 白马快刀严清州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从马背之上腾空而起,举刀刺向白玉宫。刀长四尺三寸,刀身细窄,最宽处不及三指,刀锋锐利,可劈可刺。 白玉宫反应也是奇快,向后撤了一步然后双手照着秦浪的后背猛一推。 秦浪怎么都想不到白玉宫首先做得不是躲闪,不是反击,而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黑风寨门口她就干过一回,这方面的业务太熟练了。 泥马德! 躲都来不及,眼看着严清州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肚皮,肚皮被刀锋刺破,可里面的东西将刀锋阻挡住,严清州本以为一刀就能将这厮捅穿,没想到中途受阻。 秦浪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向严清州的脖子砍去,他没经过专业训练,毫无招式可言,但是力气大。 严清州身体后仰左手的两根指头夹住剑锋,稍一用力拧转。 啪!的一声就将佩剑给折断了,然后曲指一弹,一缕寒光射向秦浪的右眼。 这真是高手!二品三甲杀狼境,只差半步就能够实现突破进入三品伏虎境。 秦浪感觉到那颗眼球在眼眶中爆裂。 严清州反手又是一刀,从下到上挑起,从小腹到胸膛,将秦浪连衣服带肚皮来了个大开膛,对付非专业人士,两刀就够了。 哗啦,藏在肚子里的东西滚落了一地。 白马快刀严清州愣了一下,本以为流出来的应该是五脏六腑呢。 白玉宫一直都躲在秦浪的身后等待出手的时机,在严清州愣住的刹那,一枪从秦浪的后腰捅了进去,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一枪,完全颠覆了秦浪对同舟共济的理解,想不出白玉宫背后捅他的理由,他们俩不是一伙的吗?是不是捅错对象了? 草泥马德! 五尺短枪穿透了秦浪的身体,突破秦浪肚皮的枪尖狠狠刺入了严清州的小腹。 白玉宫是在隔山捅牛,利用秦浪的身体打掩护,毫不犹豫地牺牲同伴暗算对手,有效但卑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严清州也没料到白玉宫会用这种歹毒的方式来偷袭自己,腹部被刺之后,一脚踹开秦浪的身体,向后接连退出数步,幸好反应及时,这一枪虽然刺穿了他的腹壁,但是并没有伤及内腑。 严清州的愤怒已经彻底被激起,咬牙切齿道:“贱人,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白玉宫将短枪从秦浪的身上抽了出来,枪尖上沾染着一滴黑色的血随风滴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白玉宫甜甜笑道:“你没机会了,这枪尖上我涂了五步断肠毒!你刚刚已经退了四步。” 严清州内心一沉,低头望去,却见伤口处流出的全都是黑色的血液,顷刻间四肢冰凉,握住长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你骗我……” “不信,你再走一步试试!” 严清州终究还是不敢向前迈出第五步,他也怕死。 突然双膝一软,扑倒在了地上,周身抽搐不止,颤抖的右手指着白玉宫,口吐白沫道:“你……骗我……明明……说好了五步……” 白玉宫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被我毒死的是自己笨死的。” 严清州死不瞑目。 感谢半盏桑落成为骨舟记第一位白银盟,感谢所有打赏支持的新老读者,正是有你们的支持,章鱼才坚持了十八年。 第十二章 永福客栈 白马非常忠诚,主人死后没有落荒而逃,而是在严清州的尸体旁徘徊,不时低下头用嘴巴触碰他的尸体。 白玉宫让秦浪把马牵过来,秦浪走向那匹白马的时候,刚好一阵风吹开他的肚皮。 白马看到秦浪敞开的肚皮内露出森森白骨,发出恢律律一声马鸣,脖子伸得笔直,舌头吐出老长,四肢僵硬,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这胆小的白马竟然被秦浪现在的模样给活活吓死了。 白玉宫抱怨道:“我让你牵马,没让你把它吓死啊!”看看秦浪现在的模样的确瘆人,又丑又惨。 秦浪把碎裂的右眼抠出丢弃,低头看了看自己裂开的肚皮,白玉宫捅他的枪洞仍在。 不能忘啊,先推自己当挡箭牌,然后又从背后捅枪,这女人自私而冷血。 主要是她压根没把自己当人。 秦浪道:“你那么本事,你帮这匹马招魂,兴许能活过来呢。” 白玉宫道:“你以为我不行吗?”她来到死马旁边,画符招魂,念念有词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秦浪悄悄看了一眼,只见白玉宫往死马头顶贴了一张刚画的招魂符,仍然在低声诵念,不过明显有气无力,她自己已经丧失信心了。 秦浪将严清州的尸体拖入草丛之中,暗自感叹,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强盗横行,尸横遍野,动辄杀人,这片土地上当真没有法律和秩序吗? 拖拽严清州尸体的时候,从他身上掉出一根金灿灿的小棍子,秦浪拿起一看,却是一枚金印章,凹印阴文部分刻着严清州的名字,柱体部分一面刻着金鳞卫,另外一面刻着御赐,御赐岂不就是皇帝赐给的? 秦浪掂量了一下印章的份量,货真价实的黄金,悄悄收起。 金鳞卫难道和锦衣卫差不多?大内高手吗?朝廷的人? 白玉宫究竟什么人?为何会被朝廷的护卫追杀?这妮子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白玉宫终于还是放弃了努力,来到秦浪面前道:“这马是被你吓死的,魂魄都散了,招不回来了。” “怪我喽?” “难道怪我?” 白玉宫瞪大了双眼恼羞成怒,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秦浪转过身,留给她一个鄙视的背影。 白玉宫抿了抿嘴唇,犯不着跟一个道宠生气,境界低了。 一瘸一拐地去继续收拾地上的东西,反正四野无人,白马快刀严清州也死了,暂时没了心事。 秦浪来到死马面前,既然白骨笔能够复苏骷髅,是不是也能唤醒这匹马?趁着白玉宫没留意,他悄悄取出了白骨笔,沾了点严清州的鲜血,将白骨笔的笔尖在死马的眼睛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匹死马身躯抽搐了一下,然后重新站立了起来。 白玉宫也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欣喜异常道:“我就说嘛,我肯定能把它的魂魄给召回来。” 她认为是她的招魂符起到了功效,拍了拍白马的脖子,触手处冰凉一片,再看那匹马双眼黯淡无光,这才意识到并未成功让这匹马复活,眼前仍然是死马一匹。 白玉宫取出青玉簪帮助秦浪将肚皮重新缝合,至于失去的右眼,只能挖出严清州的眼球给他装上,装上后发现两只不太一样,干脆将另外一只也换了。 白玉宫的种种作为,表明她的师门九幽宗也一定是个邪魔外道。 两人收拾停当,准备重新上路,白玉宫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向秦浪道:“不好意思啊,刚才十万火急,我捅你一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道歉之后顿时有些后悔,他只是一个被我召唤的道宠,我为什么要给他道歉? 可毕竟背后戳了它一枪,有点过意不去,不应该内疚啊,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秦浪道:“没关系,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变吧?” 白玉宫愣了一下,马上想起去九幽宗帮他求宗主寻回二魂两魄,让他重入轮回的承诺,点了点头道:“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变。”心中暗忖,这骷髅真是前所未见,他好像很有主见啊。 两人上了那匹白马,白玉宫在前,秦浪在后。 白玉宫开始念她的咒语,秦浪默默发出命令,白马就奔行起来。 秦浪明知故问道:“死马怎么还会跑呢?” 白玉宫故作高深道:“灵修之术千变万化,我虽然厉害,但是和我师尊相比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呢。” 秦浪点了点头道:“你不适合骑马。” 白玉宫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 “母牛更适合你。” 白玉宫火了:“给你一张皮,还真把你自个儿当人了?” 白马不知疲倦地奔行在官道上,因为昨天下雨的缘故,地面还有些泥泞,马蹄踩在水坑里,泥浆四射。 路旁两名顶着烈日步行的两人慌忙转过身去,还是晚了,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泥浆,一转身背上又被后蹄溅起的泥浆给糊上了。 这两个倒霉鬼就是赵长卿和他的书童。 赵长卿苦着脸,张口想要讨个公道的时候,那匹马已经远去,马上有两人,一男一女。 书童眼力更好,愤然道:“是草亭里的那两人,要不要脸,叔嫂共乘一马。” 赵长卿叹了口气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嫂溺而不援,是豺狼也。”刚才秦浪回击他的那句话他一直在心中反复琢磨,可谓是刻骨铭心。 书童道:“他嫂子又没落水。” “你难道没看清,那女子双脚都伤了。”赵长卿是个善良忠厚的君子,总是习惯于把人往好处想。 “可他也没必要抱着她吧?还那么紧!” 赵长卿被问住了,想了想道:“兴许那女子不会骑马,担心她跌落下来。” “公子,您就是太善良了,总把人往好处想。” 赵长卿道:“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前面就是甲西镇,咱们找家客栈投宿,好好洗洗。” 甲西镇是距离黑风岭最近的集镇,因为黑风岭山贼盘踞,他们不但在山寨附近拦路抢劫,还经常率众来山下滋扰,所以距离最近的甲西镇首当其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地的居民宁愿背井离乡躲避祸乱,昔日繁华的甲西镇在短短几年就迅速萧条下来。 秦浪和白玉宫来到甲西镇的时候正是申时,太阳又藏入了乌云之中,道路上鲜有行人,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关了门,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白玉宫勒住马缰,试图让这匹白马减速,可白马仍然狂奔不止,毕竟是死马,针对活马的控制方法根本不顶用。 秦浪提醒她:“念咒让它停下啊!” “还用你说?”白玉宫赶紧想咒语,掌握得咒语太多,究竟应该选哪一个?这死马跑得太快了,等她从大脑中搜寻到合适的咒语,估计已经跑出甲西镇了,她有点选择困难症。 秦浪悄悄下令,白马听他的命令,慢慢停下了脚步。 白玉宫心说我还没念咒呢,怎么就停了?抬头看到路西迎风招展的红灯笼,大门黑色的牌匾上描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大金字 ——永福客栈。 这么俗气的名字太常见了 第十三章 我要洗澡 永福客栈也是甲西镇唯一的客栈,秦浪翻身下马,白马一路狂奔把他这身骨头都快颠散架了,白玉宫也被颠得难受,下马之后扶着一旁的大柳树喘气,实在是遭罪啊。 秦浪关心了她一句:“不舒服?” “有点头晕!想吐!” 秦浪点了点头,晕车晕船他都见过,可晕马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赶紧离白玉宫远一些,怕她吐自己身上。 白玉宫本以为他会过来搀扶自己,伸手去抓他胳膊,抓了个空,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马屁股,死马屁股蛋子硬邦邦且冰凉,但比不过人心凉薄。 这货就不是个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客栈的小厮听到动静满脸堆笑迎了出来:“两位客官里边请。”主动走过来帮他们牵马。 白玉宫这才想起死马的事儿,有点后悔,应该在镇外就把这匹死马给扔下,万一让人看出破绽岂不是麻烦?秦浪却不慌不忙,悄悄给白马下令,白马老老实实被小厮牵往了马厩。 两人来到柜台前,秦浪初来乍到,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一概不知,所以老老实实站在白玉宫身后。 白玉宫道:“掌柜的,还有房间吗!” 客栈老板懒洋洋道:“有,要几间。”个把月都没生意了,态度还是不死不活。 白玉宫道:“开一间上房。” “两位是什么关系?” 白玉宫横眉冷对:“夫妻!” 客栈老板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不像,私奔的吧,一晚二十两银子,先付后住,概不赊欠。”他嘴巴可真是刻薄。 白玉宫闻言一怔:“二十两?就你们这条件?”不是付不起,这客栈的条件实在是太普通了,而且他凭什么说他们是私奔的? 白玉宫看了秦浪一眼,至少表面看上去也算般配啊,可这厮为什么躲开这么远?嫌弃我?凭什么? “嫌贵你去别家,我提醒你,甲西镇方圆百里,只有我们一家客栈。” 白玉宫皱了皱眉头,从布包里摸了一锭银子扔给了他:“这里是二十两,准备些吃的,顺便送一个浴桶,装满热水送过来。” “晚饭每人三两,你们两人算便宜些收你五两,浴桶热水五两,共收十两。” 遇上黑店了,真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白玉宫又摸出五两银子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眼皮都不翻:“还差五两。” 白玉宫恶狠狠道:“我们不吃!”想吃,兜里银子捉襟见肘。 两人进了二楼房间,一眼就看到桌上的物品清单,封面上写着明码实价,损坏照价赔偿。 白玉宫愤愤然道:“我走南闯北,去了那么多地方,还从没见过这么黑的店。”屋里太闷,她来到窗前去开窗户,双手一推,一扇窗户就掉了下去。 白玉宫吐出了舌头,惨了!这窗户又不知要多少钱,翻了一下桌上的赔偿清单——损坏窗户,每扇二十两。 趁着没被人发现,赶紧拿回来,她让秦浪去捡窗扇给安上。 秦浪回去的时候在楼梯的入口遇到了赵长卿和他的书童,两人也是来这间客栈投宿的。 赵长卿知书达理,见到秦浪抱拳作揖,秦浪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倒不是他性情冷漠,而是担心言多必失。 赵长卿遭此冷遇,尴尬得满脸通红,眼看着秦浪进了房间,白玉宫开门将他迎了进去,马上又关门。 主仆二人目瞪口呆,这叔嫂二人也太伤风化了,共乘一匹马不说,还公开住在了一起。 书童早就气不过了,扯着嗓子大声道:“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男子夜行以烛,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 白玉宫听到外面有人大声朗诵,侧耳倾听:“那小书童瞎嚷嚷什么呢?” 秦浪笑道:“读书人,骂人不吐脏字儿。” “骂谁?” 秦浪看着白玉宫。 白玉宫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反了他们,骂我?我剪了他的舌头!”抄起桌上的剪子就往外冲,被秦浪给拦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听见。” 白玉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天下间就没有人敢欺负我白玉宫!别拦着我,我非得讨个说法。”脚下却没挪步,就是发泄一下情绪。忽然发现秦浪麻溜地让开了,多少象征性的拦一下嘛,这下有点骑虎难下了。 秦浪眼前突然一黑,怎么看不见了?用力眨了眨眼睛,还是看不见:“我怎么突然看不见东西了?” 白玉宫余怒未消道:“我不是东西吗……” 说完认为小骷髅在套路自己,挥拳欲打,这才发现他一双眼睛全都变成了黑色,黑色的血水从眼眶中汩汩流出。 “你眼睛怎么了?” 秦浪想起这双眼球是白马快刀严清州的,严清州在死前中了白玉宫的五步断肠毒,应该是这双眼球也被毒素污染,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玉宫也想到了原因:“坏了,中毒了,我帮你抠出来。” “别动!小心中毒。” 白玉宫经他提醒,扶着秦浪去桌旁坐下,找了把剪刀帮他将两只变黑的眼球挑了出来,用布包好了扔到了窗外的花园里。 刚丢出去,就被一只野猫给叼走了,白玉宫赶紧挥手,野猫还以为她要跟自己抢食,叼着眼球跳上墙头飞也似地逃了,没逃几步就毒发身亡,死在屋檐上了。 白玉宫暗叹,又多害了一条无辜生灵。 再看秦浪眼皮倒是没什么事情,有点内疚,毕竟是她间接把他害成了这个样子,担心隐形毒素沿着皮肤继续扩展,于是仔细帮他清理了一下。 想起还捅了他一枪,掀开秦浪的衣服检查了一下枪口,已经发黑了,又用剪刀将发黑的皮肤给剪除,洞口不大,暂时就不补了,也没针线,青玉簪每次使用后都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能量。 秦浪刚才短暂目盲是因为眼球中毒的缘故,摘除了眼球,清理干净眼睑的皮肤,视野重新恢复了敞亮,对他来说装上俩眼珠子纯属画蛇添足。 看到白玉宫喝了一大口水,两腮鼓鼓地冲着他。 噗! 一口水全都喷到他右眼眶里面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帮你清洗里面的毒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浪低下脑袋让水流出来,都是清水,保险起见,白玉宫帮他清洗了五遍,理由是毒素是看不见的。 白玉宫道:“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帮你找一双新的眼球回来,包你重见光明。” 她始终认为秦浪没有眼球是看不到东西的,有灵性的骷髅可以通过感知精确判断周围的环境,但是不可能像人一样看到真实的世界。 秦浪道:“不急,宁缺毋滥!” 白玉宫点了点头,小骷髅还是蛮有见地的。 客栈的小厮送洗澡水过来了,白玉宫去开门,秦浪去窗前背过身,如果以现在的样子示人,恐怕要把人给活活吓死。 白玉宫让他们把浴桶放好,等他们走后向秦浪道:“你出去,我要洗澡。” 不等秦浪挪步,她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你在房里待着吧,反正你也看不见什么。” 秦浪无语,总感觉白玉宫话后还有另一番含义,影射他根本不是人,好像还影射他不是个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十四章 你流血了 白玉宫去关门关窗,脱去外衣,发现秦浪站在窗前,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冲着自己,没来由有点瘆得慌。 “看什么看?转过去!” 秦浪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就是不转,凭啥一定要听你的?在椅子上坐下,光明正大地看。 白玉宫捂着胸转过身,手还是有点小了,心中有些羞耻感,悄悄提醒自己,一具骷髅罢了,我真是有毛病,他又不是个男人,又看不见,连个太监都不如。 抬起大长腿踏入浴桶之中,脚上伤还没好呢,被水一烫,忍不住娇呼了一声。 “哎哟!” 秦浪感觉骨头一热,虽然没有了那套系统,可毕竟骨子里咱还是个男人啊。 白玉宫又把另一只脚放了进去:“哎哟,疼死我了!” 秦浪手里抓着茶盏,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用力握了一下,喀嚓!茶盏被他握得粉碎,里面的热茶流了出来,感觉不到烫,手劲真是不小。 白玉宫躺在浴桶里,解开发髻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这种舒爽的感觉难以形容,感叹道:“好舒服啊!” 秦浪忽然发现白玉宫骨子里有股浪劲儿,老子是骷髅啊,你这么说是在勾引我吗?连骷髅都不放过,你还有节操吗? 墙壁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单薄的墙壁不隔音,白玉宫刚才的话肯定被隔壁听到了。 秦浪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道:“不知羞耻,有伤风化!” 秦浪摇了摇头,隔壁那书呆子又误会了,八成一直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白玉宫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秦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开始的时候白玉宫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习惯了,就当他是个死物。 还主动跟秦浪搭话:“喂,你叫什么名字?” 秦浪没理她。 白玉宫道:“不说就算了,要不我给你起一个。” “我叫秦浪。”血肉之躯已经丢了,名字不能再丢了。 男人是要有底线的。 “秦浪?男人居然叫浪,嘻嘻,你生前是不是很风流啊?娶过几房老婆?” 秦浪实话实说:“没结婚呢,女朋友倒是谈了几个。” “女朋友?相好的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几个?” 秦浪想了想:“逢场作戏的不算也就十几个。” 白玉宫惊得嘴巴都张开了:“逢场作戏?你还嫖过?” 秦浪真是佩服她的理解能力,懒得理这个二百五,不得不承认,白玉宫的身材比头脑性感多了,大饱眼福?却没有一丁点的幸福感,更没有该有的兴奋感,骨头里稍闪即逝的兴奋和身体毫无反应的落差更让人难过。 冷静且熟视无睹地看着美人出浴,冷静到让他自己感到抑郁,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跟死了也没啥分别。 白玉宫再跟他搭话,秦浪一言不发,她自己都觉得没劲,水也凉了,披上浴巾走了出来。发现秦浪好像抬了一下头,动作很隐蔽,但是还是被白玉宫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白玉宫用浴巾裹紧了身体,向他走了过去。 秦浪一动不动,俩空洞的大眼眶子冲着白玉宫。 白玉宫走过来一只手在他的眼眶前晃了晃:“你是不是看得见啊?” “没眼睛怎么看的见?” 白玉宫松了口气,是哦! “不过我闻得见,你身上好像流血了。” 白玉宫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发出一声足以穿透屋顶的尖叫。 赵长卿和书童坐在大堂吃饭,两碗寡淡的白水面就花了六两银子,宁愿在大堂吃面,也好过在房间呆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赵长卿一身正气但也血气方刚,身边还跟着一个未成年的书童,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回避,就当是人世间的历练吧。 书童扒拉着清汤寡水的白水面,低声道:“公子,既然嫌吵为什么不换房间呢?” 赵长卿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心不念不烦。” 心中有苦难言,当我不想换啊,这店太黑了,换房间还得加二十两银子,跟重新开一间房没任何分别,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虽然还算有钱,可也不能这么造啊。 秦浪和白玉宫出现在楼梯上,白玉宫刚洗过澡换了一身湖绿色的长裙,头上还扎了一个蓝色的蝴蝶结,美丽是美丽,就像在cosplay一棵盛开的蝴蝶兰,女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打扮,打扮自己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秦浪还是此前的那一身,不过眼眶上蒙着一块黑布,于是看世界变得朦胧起来,白玉宫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显得很亲密,欠缺恋爱经验的白玉宫将这种亲密演绎得有点生硬,让人一看就感觉到不自然,见不得光。 书童小声提醒赵长卿:“公子,狗男女!” 赵长卿瞪了他一眼,虽然认为书童用词非常准确,但是读书人不应该这么粗俗,做人要善良。 白玉宫让秦浪等着,风摆杨柳一般扭着腰肢来到柜台前,甜甜笑道:“掌柜的,这附近有没有药铺、酒楼?” 店老板翻了翻一双死鱼眼:“棺材铺倒是有一家,要不要帮你打折啊?” 白玉宫瞪眼撇嘴,拿捏出最凶狠的表情,这该死的刻薄老板,诅咒他天打雷劈,人财两空。强忍着没骂出声,回到秦浪身边重新挽住他的手臂。 赵长卿好心道:“出门左拐,一直往北,好像有一家药铺,不过我不清楚是不是开张。” 白玉宫向他笑了笑道:“谢谢公子!” 赵长卿看到她的迷人笑靥心中不由为之一荡,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有如此美丽的嫂子也未必把持得住,念头刚刚闪过,内心就自责不已,我赵长卿堂堂君子,光明正大,岂可有这种卑劣的念头?惭愧!惭愧!简直无颜面对历代先贤。 白玉宫挽着秦浪出门,秦浪道:“那书呆子好像喜欢你。” 白玉宫咯咯笑道:“没办法,我天生丽质,喜欢我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算老几?” 秦浪道:“也未必,那店老板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过你。” 白玉宫咬牙切齿道:“那是他没眼光。” “遇到你这么漂亮的女人都不多看两眼,要么他不是男人,要么他心里有鬼。” 白玉宫经他提醒也觉得奇怪,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真是黑店?” 第十五章 赶尸的 “有没有发现,这甲东镇就没有几户正经人家?” “正常啊,黑风寨的山贼经常过来抢劫,谁愿意在这里等着被抢啊?”白玉宫望着暮色中空荡荡的大街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找到了赵长卿所说的药铺,药铺开着门,其实就是个杂货铺,白玉宫进去用剩下的银子买了些金创药、干净的棉布、还有一些针线、价钱也是极贵,这也是她预料中的事,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紧挨着药铺就是当铺,当铺也开着,白玉宫看着当铺的招牌喃喃道:“整个镇子都没有几个人,真不知道他们做谁的生意?” 秦浪道:“山贼打家劫舍,免不了受伤,受伤就需要买药,至于当铺,山贼抢了赃物有的无法直接使用,需要换成金银,也许就通过这间当铺销赃。” 白玉宫听他分析得井井有条,对这具骷髅的头脑越发欣赏起来,一魂五魄就拥有这样的高智商,如果他三魂七魄都齐齐整整,那不得聪明绝顶?智商或许不在我之下,我得小心了。 白玉宫小声道:“如此说来,他们全都是一伙的?” “未必一伙,可肯定有关系。” “蛇鼠一窝,全都不是好人,如果他们胆敢对我不利,我必血洗甲东镇。”说完,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 “你又放屁了?” 白玉宫红着脸道:“胡说,我是饿得肚子叫唤。没风度,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女孩子。” 为什么要说又?在黑风寨吃鸡的时候还是被他听到了? 讨厌! 尴尬! 放眼望去,根本没有酒楼饭庄,看来只能回客栈去吃那碗高价面了。 垄断可耻! 可问题是她没钱了,怎么都想不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镇消费这么高。 白玉宫的目光再次投向当铺的招牌,向秦浪道:“你等等,我去弄点银子。” 白玉宫去得快,回来得更快,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本以为能换点银子,可当铺老板不识货,价都不开就给扔了回来。盯着秦浪的肚皮道:“看来要弄点点值钱的东西再去一趟。” 秦浪道:“现在最值钱的应该是你自己啊!” 白玉宫凤目圆睁,双手交叉放在肩头,把自己抱得很紧:“什么啊!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大闺女,才不会去做那种有悖女德的事情!” 秦浪彻底无语。 白玉宫左右看了看,一把将他他拖到墙角里。 秦浪还没反应过来呢,白玉宫就扑进他怀里,一只手解开他衣服探进了他的怀里。 刚才帮秦浪清理毒素的时候在他肚皮上剪了个洞,还没有来得及缝合,就是为了拿东西方便。 秦浪哭笑不得:“你干什么?这是在大街上,咱们回去拿不行吗?” 白玉宫道:“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赵长卿和小书童填饱了肚子,主仆二人出来闲逛,刚巧走到当铺附近,远远就看到秦浪和白玉宫挤在墙角搂在一起,白玉宫的手还摸进了秦浪的怀里。 赵长卿目瞪口呆,第一反应就是将小书童的眼睛给捂住了,还真是狗男女啊!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在房间里做些苟且之事权且罢了,这是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居然…… 街道上忽然狂风大作,抬头看乌云密布,左右看四下无人。 又听白玉宫道:“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赵长卿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被污染了,推着小书童赶紧往回走,这女子生得清秀纯洁,美丽端庄,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果然美女不可貌相,风骚不能用斗量。 白玉宫从秦浪肚子里掏出来一物,方方正正沉甸甸压手,定睛一看,却是一根黄灿灿的金条,翻来覆去看了看,顿时明白这根金条的来历,小骷髅的手脚不干净,居然背着自己偷拿了这样东西。 白玉宫怒道:“好小子,你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 “是你放进来的,跟我没关系。” 白玉宫指着秦浪的额头道:“胡说,我记性好的很,明明是你自己将这根东西放进去的,还不承认?居然怪我?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大渣……男!” 赵长卿推着小书童走出好远了,还是能听到白玉宫的声音,小书童忍不住道:“公子,他嫂子怎么发那么大火?那人究竟将什么东西放进去了?” 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求知欲满满。 赵长卿板起面孔:“话说多,不如少,惟其是,勿佞巧,你难道忘了,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你的?” 嘴上斥责着小书童,心中却五味杂陈,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在尘世中想要保持高洁的品行何其之难。眼不见为净,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此时从镇南道路上传来铜锣之声,远远看到有一群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向正北走来,赵长卿赶紧拉着小书童靠在路边。 那群人越走越近,为首的一人是个满面愁容的中年男子,身穿青布长衫,腰间系着玄色腰带,头顶六角青布高帽,脚踩一双沾满泥泞的草鞋。 一边敲打着铜锣,一边从腰包中掏出黄色纸钱抛洒在空中。 九名带着高筒帽的白衣男子紧跟在他的身后,这九人之间用草绳相连,彼此间距七尺左右,额头压着画有朱砂符篆的黄色符纸。 赵长卿刚刚才放开书童的双眼,此时又赶紧将他的眼睛给捂住了。 书童不解道:“公子,您又蒙我眼睛做什么?” 赵长卿道:“别看。”这次出门竟如此晦气,先是看到了秦浪和白玉宫叔嫂二人当街亲热的不雅行径,现在又遇到了赶尸队伍,回去一定要在圣人像前多上几炷香,求他庇佑。 赶尸人撒完符纸,又从腰间取出招魂铃,招魂铃一响九具尸体就随着铃声的节奏迈开了步子。 赶尸人唱道:天皇皇地皇皇,不怕山高水又长,家里还有爹和娘,我送冤魂归故乡,天凉凉地凉凉,劝君生来莫争强,害人害己动刀枪,空余家人泪两行…… 秦浪和白玉宫自然也遇到了这赶尸队伍,秦浪双眼蒙着黑布看得朦胧,白玉宫暂时忘记了兴师问罪,望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赶尸队伍,小声道:“晦气!” “赶尸的?” 白玉宫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奇怪,通常赶尸都是天明歇息,夜晚赶路,这赶尸队伍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跟你是同行!” 白玉宫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简直是对她的侮辱,她那叫是招魂灵修,技术含量要比赶尸人高太多了。 白玉宫提醒他道:“你最好少说话,这些尸体也余有魂魄,它们有可能听到鬼语。”鬼语自然指得就是秦浪的话。 新书企鹅群号195138778 第十六章 小心背后(感谢半盏桑落盟主飘红) 赶尸有赶尸的规矩,他们奉行三赶三不赶,砍头的、受绞刑的、站笼站死的可赶,病死、自杀、雷劈火烧肢体不全的不赶。 原因是前者虽然肉身死亡,但是赶尸人会在第一时间行法事,用朱砂画符震住死者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心、脚掌心共计七处地方,再用五色绳索绑紧,以免死者七魄外泄。 同时用朱砂塞住耳鼻口,在用神符封住,尽力留住三魂,就算做足措施,三魂七魄也只能留存一时。 横死者心存怨气,含着这口不泄的怨气才能随着赶尸人返回故乡,一旦这口怨气散了,就会魂飞魄散。 白玉宫认为赶尸的技术含量很低,驱赶尚有三魂七魄的尸体,和召唤魂魄不全的骷髅哪个难度更大?就算用脚指头想也能想明白,秦浪是故意气她的。 赶尸人目不斜视,摇着招魂铃继续向前,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前方不远就是死尸客栈,也就是刚才客栈老板口中的棺材铺。 赶尸队伍已经从他们的面前走过了一半,这些尸体身体僵直步调一致,每次都是迈出左脚,右脚拖行。 白玉宫将脸转向秦浪,秦浪则面对着街心。 锣声响起,所有尸体脚步一变,变成了迈出右脚,左脚拖行,右脚同时落地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同时它们的脑袋齐刷刷转了过来,回头的刹那脸上的符纸齐齐飘起,露出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住路边拥抱在一起的白玉宫和秦浪。 秦浪内心咯噔一下,担心自己目前的身份被这些僵尸看穿。 赶尸人掏出一把纸钱抛洒:“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冷风吹着淡黄色的纸钱宛如风中蝴蝶一般向秦浪和白玉宫包围过去。 等赶尸队伍走远,白玉宫才从秦浪怀中抬起头来,抖落身上的纸钱,抱怨道:“真是倒霉!” 拿着那枚金印章掂量了一下,约莫五两左右 “你等我,我去换银子。” 白玉宫用五两金印章换了四十五两银子,正常市面上可以换到五十两,不过在甲西镇倒也将就了。眼看就要下雨,两人抓紧赶回了客栈。 白玉宫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一碗高价面,雨已经下了起来。 秦浪坐在窗前听着雨声,一动不动。 白玉宫端着面碗过来,望着楼下不远处的马厩,白马站在马厩里一动不动,她心中暗奇,这匹马怎么还没死?她其实早已盘算好了,只要这匹马死在客栈就一定要找这家黑店讨个说法,黑吃黑!谁怕谁! 白玉宫道:“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这里。” 秦浪道:“你早点睡吧,晚上我来值夜。” 整个甲西镇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必须要提高警惕。 白玉宫道:“我先帮你把肚皮缝上。” 秦浪去灯下坐着,白玉宫蹲了下去掀开他的衣服,用针线将肚皮上的洞给缝上,顺便将两袋刚刚调制好的朱砂液塞了进去。 秦浪道:“为什么不用青玉簪?” 白玉宫道:“那么珍贵的东西不能随便使用,再说你这伤口也不打紧。”,针线活倒是不错,沿着边缘撩了两圈丝线,然后将线收紧,看上去肚皮上如同绽放了一朵菊花,外形有点熟悉。 白玉宫打了个结收紧,单腿跪下去咬断丝线。 呯! 临廊的窗户忽然就掉了下来,白玉宫吃了一惊,转身望去,却见窗外站着目瞪口呆的小书童。 小书童满脸尴尬道:“我真没碰窗户,我只是凑巧经过。” 白玉宫以为他在偷听,起身怒道:“小子,你给我站住!” 小书童转身就逃,进入隔壁房间赶紧将房门给栓上了。 正在灯下看书的赵长卿看到书童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逃了进来,愕然道:“怎么了?” “我……我刚刚……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看到他们……他们……” “他们在干什么?”赵长卿虽然忠厚可心中还是好奇。 书童推着赵长卿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蹲在他面前,绘声绘色道:“当时那男的坐着,他嫂子开始这样,然后这样……” 赵长卿在脑子里还原了一下现场的状况,脸腾地红了起来。 小书童道:“我真没碰任何东西,我路过,刚好那扇窗户就掉了下去。公子,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赵长卿咳嗽了一声道:“别人的事情轮不到我们去过问,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拿起了桌上没看完的那本书,却脑补出一幅火辣的画面,面红耳赤,书是读不下去了,此时外面下起了大雨,雨水被风一吹从窗户潜入了房间内,小书童赶紧去关窗,还没走到窗户前,两面窗扇就掉了下去。 主仆二人目瞪口呆,对望了一眼,目光同时落在桌上的物品清单上,损坏任何东西都是要赔偿的,窗户一扇二十两银子,两扇窗可就是四十两。 小书童道:“您这下信我了吧,这窗户根本就是坏的。” 赵长卿叹了口气:“四十两纹银呐。” “公子您不用心急,我去将窗户捡回来,重新装上就是。” 赵长卿点了点头,看到外面风雨正急,低声道:“你受了风寒,还是我去,你在屋里等着。” 赵长卿拿起油布伞出门,经过隔壁房间,看到他们的窗户已经归位了,不知这叔嫂两人在房内干什么。 冷不防门开了,白玉宫虎视眈眈地瞪着他:“看什么看?非礼勿视的道理读书人不懂吗?” 赵长卿自知理亏,低着头猫着腰赶紧逃了。 白玉宫愤愤然将房门关上,关得大力了一点,走廊的窗扇又震落下来,走过去捡起重新归位,抱怨道:“我走南闯北去了那么多地方,就没住过那么破的客栈。” 秦浪道:“你不是买了棉布吗?用布将窗缝塞住就能扣紧。” “我用了。” 秦浪道:“用了?用哪儿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我想怎么用还要向你交代?”白玉宫红着脸找了符纸准备去塞窗户,还没有来及塞临廊的窗户,北边窗户又掉下去一扇。 下面传来一声惊呼,白玉宫向下望去,却是掉下的窗户刚巧砸在赵长卿的伞上,幸亏赵长卿还撑着油布伞,不然这扇窗就直接问候在他脑袋上了。 白玉宫吐了吐舌头,向下挥了挥手道:“不好意思啊,不是我干的,是它自己掉下去的。”有点相信小书童的话了。 赵长卿吓出了一身冷汗,举起油布伞抬头向白玉宫道:“没关系,我这就帮你带上去。” 白玉宫点了点头:“谢谢了。” 赵长卿躬身去捡窗扇,捡到自己房间那扇的时候,却怎么也拿不起来,透过油布伞滑落下的雨帘望去,却见一只黑色靴子踩在窗扇之上,赵长卿看到那靴子,还以为谁在跟自己开玩笑。 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色披风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目。 赵长卿仍然彬彬有礼道:“这位兄台,请高抬贵足……” 那人终于抬起了脚,赵长卿终于得以将窗扇抽了出来,虽然觉得有些诡异,可仍然恭敬道:“谢谢!” 窗扇捡齐,准备离开,赵长卿看到那男子仍然一动不动站在雨中,心中有些不忍,提醒他道:“这位兄台,雨这么大,还是赶紧回屋吧。”他以为这名男子也和他们一样是店里的住客。 那男子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赵长卿有些自讨没趣,轻声道:“小生告辞。” 刚刚转过身去,听到长刀出鞘的声音。 一直在窗前观看外面动静的白玉宫发出一声尖叫:“书呆子,小心背后。” 赵长卿慌忙转过身,却见那男子挥刀向他砍来,赵长卿慌张之中,举起窗扇挡住长刀,刀太快,将窗扇一分为二。 夜风吹起那男子湿漉漉的长发,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孔,赵长卿吓得魂飞魄散,弃去窗扇,转身就逃,一边跑一边高呼救命。 那杀手在身后穷追不舍。 秦浪也闻声来到窗前,看到下方情景不由得一惊,低声道:“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白玉宫看了这厮一眼,她想到的却是这厮居然能够看见?岂不是说自己今天沐浴的时候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白玉宫又羞又怒,伸手去摸桌上的剪刀,这个色骷髅,老娘扎不死你管换。 感谢半盏桑落白银大盟再度飘红大赏,加更送上,其他加更上架后会全部兑现。 第十七章 一命换一命 外面赵长卿跑了几步,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他本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见过这种场面,转身看到那杀手握着明晃晃的钢刀逼近,吓得面无人色,惨叫道:“救命!” 黑衣杀手已经来到近前挥刀向赵长卿的面门砍去。 赵长卿双手捂头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生死悬于一线,眼看赵长卿就要死于刀下,一道白光从马厩之中追风逐电般冲了出来,却是那匹早已死去的白马,甩开四蹄全速冲向那黑衣杀手。 黑衣杀手没料到会中途生变,白马的速度太快,扬起前蹄狠狠踹在他的胸口,那黑衣男子高大的身躯被踢得飞起,重重撞击在墙面上。 他的身体也十分强横,被白马踢在胸口,摔得这么重,居然马上就站了起来,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受伤。 白马继续向他冲来,黑衣杀手毫无惧色地向着白马迎了过去,距离白马只剩一丈距离的时候,双膝突然跪了下去,身体后仰,后背几乎贴着地面,依靠前冲的惯性双膝在泥泞的地面上高速滑行,手中长刀刺入白马前胸,锐利刀锋将白马的腹部整个剖开。 白马前冲了两步一双前腿跪倒在地面上,内脏流淌一地。黑衣杀手起身来到马前,手起刀落,将马头一刀斩下。 白马的脑袋落在地上,被刀锋切断的脖子却没有一滴血流出,这匹马死去多时,体内的鲜血早已凝固,黑衣杀手皱了皱眉头,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匹马有些不同寻常。 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刀法!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三品伏虎境。” 秦浪不知道什么三品伏虎境,想起之前被他们两人联手干掉的白马快刀严清州是二品杀狼三甲境,三品肯定要比二品高,看来这个世界的武力品级和官位品级是反比关系。 赵长卿趁着这个机会已经跌跌撞撞逃入了客栈。 客栈老板趴在柜台上懒洋洋拨弄着算盘:“三扇窗户,共计六十两纹银。” 赵长卿向客栈老板道:“救……救命……有……有人要杀我……” “在你死前赶紧把帐结了。”客栈老板看都不看赵长卿一眼。 头戴斗笠的黑衣杀手此时已经大踏步走入了客栈大堂,夜风席卷着雨丝从他的身后吹入大堂,室内的温度顿时下降了许多,柜台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残存的雨水沿着斗笠一滴滴落下,黑衣杀手低着头握着刀,刀上仍然残留着血痕:“赵长卿,我受人所托取你人头。此事和他人无关,谁敢插手,格杀勿论。” 客栈老板打了个哈欠道:“不关我事,只要别打坏我客栈的东西就行。” 赵长卿吓得往自己房间跑,那黑衣杀手已经将他的人头视为囊中之物,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 赵长卿来到自己的房间,用力一推,房门却被从里面插上了,颤声道:“茗儿,开门……开门呐!” 那小书童吓得魂不附体早就钻到床下不敢出来,哪里还敢开门,他人虽然小,可心眼儿不少,此时若是开门,那杀手说不定连他一起杀了。 赵长卿看到那杀手的斗笠已经出现在二楼,慌不择路,来到隔壁的房间,这次没拍门,直接用身体就撞了过去。 一下就把房门给撞开了,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白玉宫看到书呆子居然在这种时候逃到了他们的房间,她可不想引火烧身,倒不是忍心看赵长卿被杀,而是她没有打抱不平的本事。 赵长卿摔得鼻青脸肿,望着秦浪哀求道:“兄台救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才不会低头求人。和性命相比,读书人的清高算个屁。 秦浪其实刚才已经救了他一次,暗地里操纵白马冲撞黑衣杀手,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杀手的能耐,从杀手刚才斩马的表现来看,这厮的刀法要超过白马快刀严清州不少,真不知道这忠厚老实的书呆子怎么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白玉宫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别多管闲事,我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黑衣杀手魁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的门前,帽檐压得更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停有水滴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右手长刀四十五度夹角拖在地板上,进入房间之后刀尖轻轻敲了敲地面,刀不错,韧性极好,刀身微微震动,寒光闪烁。 赵长卿忍痛往秦浪这边爬。 黑衣杀手向前跨出了一步,落脚有点重,整个房间都在颤抖,临廊的窗户受不了这震动,啪!地又落在了地上。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夜风打着旋儿吹入室内,将桌上的烛火扑灭了,还好走廊上亮着灯笼,灯笼在风中摇摆,室内的光线忽明忽暗,摇摆不定。 黑衣杀手道:“此事与尔等无关,我只要他项上的人头。” 白玉宫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悄悄把秦浪往后拉。 赵长卿爬到了秦浪脚下,抓着他的靴筒道:“兄台救我……” 秦浪道:“你刚刚杀了我的马。” 黑衣杀手道:“我高汉阳杀人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一匹马?” 秦浪道:“一命换一命,你杀了我的马,就放过他的性命吧。” 白玉宫悄悄拉了拉秦浪的胳膊,暗示他别多管闲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真要是把这冷血杀手惹毛了,连他们两人一并杀了岂不是冤枉。 高汉阳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好,有些胆色,我这人是最讲道理的,一命换一命,不过要用人命来换。”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扔在秦浪的脚下。 “你在自己心口上戳三刀,我就放过他。” “你不反悔?” “我若是反悔,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世不超生!”高汉阳心中暗笑,你若是真敢戳自己心口三刀,只怕已经死了,我高汉阳岂会为难一个死人? 秦浪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要是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不可!” 赵长卿听到秦浪愿意用他的性命换取自己的性命,顿时血脉贲张,也顾不上害怕了,自己和人家萍水相逢岂能让人替他去死? 秦浪已经捡起了那把短刀,扬起短刀对着自己的胸口就插了进去。 高汉阳本来只是给他出一个难题,杀手以杀人为生,对人性看得最为通透,认为人性都是自私的,面临死亡,很少有人不会害怕,更少人肯为他人去死,反正他是没见过。 秦浪的举动完全出乎了高汉阳的意料之外。 噗!一刀落下,马上又把刀拔了出来,鲜红色的血浆喷涌了出来。 噗!噗! 接连两刀,刀身深深插入他的胸口,直至末柄,秦浪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一手握刀,一手指着高汉阳道:“记住你刚才……的话……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高汉阳目瞪口呆,老子就是随口说说,你特么玩真的?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傻到要为别人去死? 第十八章 汝之嫂子我来照顾 赵长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恩人啊!” 痛哭流涕,自责内疚感动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哭得泣不成声。 高汉阳握着长刀进退两难,不对啊,本来今天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拉风人物应该是我啊,可这小子把什么都给搅和了,舍身救人,无畏赴死,不得不承认这货往心口连插三刀实在是太震撼了,太特么狠了!还透着点帅气! 白玉宫看着那一地鲜血,心中比谁都明白,可惜了我的两袋朱砂液,这该死的骷髅实在是太阴险了,太卑鄙了,可这种时候她也只能选择配合,万一被识破了,搞不好都要死。 她赶紧哭着扑到了秦浪身上:“……你太狠心了……扔下了我孤零零一个……你可让我怎么活啊……” 赵长卿疯了一样冲向高汉阳:“你杀我就是,何必滥杀无辜?” 高汉阳一把将他推开,现在不能杀了,杀了就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我特么对自己怎么就这么狠,一点后路都没留啊。 高汉阳向秦浪走去,白玉宫抬起头,凤目圆睁满脸是泪:“人都死了,你还想干什么?” 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万一高汉阳出尔反尔呢? 高汉阳居然被她的气势给震住,吞了口唾沫:“……节哀顺变。”他向秦浪的尸体鞠了一躬,生平最敬重得就是这种义士,舍己救人,过去只听说过,今天算见着了。 其实高汉阳刚才是想拿回自己的那把短刀,那把刀花了他一百两银子呢。 想想真是郁闷,接了单五百两的生意,人没杀成,五百两没了不说,还倒贴了一百两,跟谁说理去? 高汉阳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郁闷之地,人老子不杀了,刀老子也不要了总行吧! 高汉阳走后,赵长卿在秦浪面前长跪不起:“恩公义薄云天,直到现在,我还不知您的……高姓大名,以后汝之父母我来养活,汝之嫂子我来照顾……” 全都是肺腑之言,热泪盈眶地看着白玉宫,发现白玉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樱唇中吐出一个字:“滚!” “可是……” “滚!” 白玉宫一把将插在秦浪胸口的短刀抽了出来,就插在肋骨之间,拔出来毫不费力,用刀指着赵长卿。 赵长卿委屈地抿了抿嘴,然后冲着白玉宫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饱含热泪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白玉宫等他离开,赶紧去把门关上,栓上房门,再用桌子顶上,把掉落的窗扇拾起来封好,要抓紧处理凶案现场。 外面传来掌柜的声音:“人死了吧,要不要帮你叫一具棺材,一百两银子。” “滚!” 白玉宫尖声叫道。 同时响起赵长卿悲伤且充满担当的声音:“掌柜的,所有损失我来赔偿。” 白玉宫等到外面没了动静,趴在秦浪的身边,紧贴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别装死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秦浪低声道:“怎么离开?” “当然是我背你,夜长梦多,此地不宜久留。” “那就只好辛苦你了。” 白玉宫心中暗叹,如果不是你强出头,我又怎会如此辛苦?想想秦浪从白骨沟开始背了她那么久,自己背他一次倒也应该。 于是迅速收拾东西,背起秦浪离开永福客栈,出门又遇到了站在外面的赵长卿,赵长卿看到白玉宫背着尸体出来,本想上去帮忙,可白玉宫不等他靠近就怒目而视道:“如果不是你,我相公怎会枉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赵长卿无言以对,等白玉宫走下楼梯,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含热泪道:“恩公!一路走好!” 因为赵长卿答应赔偿客栈的损失,所以客栈老板也没有阻拦,眼看着白玉宫背着尸体走入瓢泼大雨中,拿起毛笔在账本上写到 ——庚子年,七月十六,亥时三刻,大雨…… 大雨如注,白玉宫背着死沉死沉的秦浪终于走出了甲西镇,回头观望,已经看不到甲西镇的灯火,白玉宫长舒了一口气道:“别装了,赶紧滚下来自己走路。” 秦浪小声道:“刚出甲西镇,恐怕会有人跟踪,你再多坚持一会儿,我又不重。” 白玉宫当然知道他不重,可他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太重。 最近这几天都在下雨,白玉宫实在是有些累了,双脚的伤还没完全愈合,身上淋着雨,脚下踩着泥,五两银子洗得热水澡算是白花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洗澡,还白白让这个该死的色骷髅大饱眼福,真是亏大了。 秦浪道:“前面好像有间小庙。” 白玉宫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竭力往前看,雨太大什么都看不到,这厮是在玩望梅止渴的套路吧,无非是想让自己有所期待再多背他一会儿。 白玉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走出百余步,果真能够看到夜雨中有个朦胧的黑影,走近一看居然真是一间破庙。 由此可见秦浪虽然没有眼睛可视力要比自己强太多,想起今天在他面前洗澡的事情,白玉宫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将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给拆了。 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罢了,白玉宫暗自安慰自己,奇怪,自己越来越把他当成个真人看待,就算是真人,他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充其量算个太监,想到这里心情顿时释然了。 秦浪道:“我建议咱们继续往前走,这里距离甲西镇太近了,不安全。” “我实在走不动了。”白玉宫脚痛的不行,长这么大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遭的罪多。 坚持背着秦浪进了破庙,这间破庙也是年久失修,大门敞开,窗户破烂,估计香火都断了不少年了。 白玉宫先喊了一声:“有人吗?” 破庙里无人回应,她这才将秦浪放在了地上,让秦浪躺着别动,这里距离甲西镇没多远,万一被人知道秦浪是装死就麻烦了。 白玉宫检查了一下这间小小的破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前院有后院,有钟鼓楼,有天王殿,有大雄宝殿,不过其他建筑都已经坍塌了,他们避雨容身的地方就是大殿。 白玉宫找到一块破门板,用短刀分解砍成劈柴,杀手高汉阳的这把刀倒是锋利,砍柴毫不费力,白玉宫劈好柴之后,不一会儿就升起一堆火。 抱着双膝坐在火堆旁感觉温暖了一些,今晚是别打算睡了,盘算着等到雨停继续出发,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秦浪低声道:“嫂子,你只管放心睡,我帮你守着。” “我不放心!” 第十九章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谢山阳笛声大盟) (感谢山阳笛声成为本书第二位白银大盟,感谢飘红大赏,本章特别加更) 成为骷髅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知疲倦为何物,也不能说是好处,不知疲倦为何物就体会不到休息放松的爽感,没有苦涩的对比哪会感觉到甘甜。 白玉宫摇了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实在是磨难重重,身体有些支持不住了,她就靠在漆面斑驳的柱子上休息,刚靠上去就进入了梦乡。 秦浪躺在火堆旁一动不动,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如果不是发现了那支白骨笔,自己应该已经饿死在了荒岛上,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变成了一具白骨,可毕竟还拥有一魂五魄,是个有思想有行为能力的骷髅。 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只能慢慢适应,至少目前他已经拥有了和外界自如交流的能力,这一点多亏了白玉宫。 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铃声,秦浪心中一沉,这铃声他白天听过,是招魂铃,难道那个赶尸人也选择冒雨赶路? 白玉宫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她也听到了招魂铃声,举目向庙门望去,却见一位身穿蓑衣的赶尸人摇着招魂铃走了进来,跟随在他身后的九具尸体并未进入大殿,而是在前院残破的风雨廊内一字排开。 赶尸人来到大殿,先合什向无头的菩萨像行礼:“菩萨,叨扰了。” 然后他在火堆旁坐了下来,隔着火堆望着表情警惕的白玉宫道:“小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暂时避避雨,等雨小了马上就走。” 白玉宫忍不住看了一眼外面的尸体。 赶尸人道:“不用怕,它们不会进来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秦浪身上:“也死了?” 白玉宫没搭理他。 赶尸人道:“听说今晚永福客栈死了一个人,想必就是他了。” 白玉宫往火里添了几块劈柴,没有搭理他的兴趣。 赶尸人道:“据说是自杀,好端端的为何要自杀?”深邃的双目盯住秦浪的胸膛。 白玉宫不悦道:“你休要打扰死者的清净。” 赶尸人的目光重新回到白玉宫身上,背着秦浪一路走来,她的身上难免也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你们身上不是血,是朱砂!” 秦浪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妙,这赶尸人绝不是恰巧经过这里,这个人眼光毒辣,和他们之间隔着篝火仍然一眼就看出破绽,只希望他不是白玉宫的敌人才好。 白玉宫的手悄悄握住短刀,她预感到危险的来临,做好了先下手为强的准备。 外面传来了马鸣之声,一名头戴斗笠的骑士也顶着风雨来到了小庙,看到站在大殿前的九具尸体,骑士怒道:“岂有此理,尸锁山门,对菩萨不敬吗?” 白玉宫从来者的声音中已经判断出来者的身份,正是杀手高汉阳,白玉宫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目,冤家路窄,早知如此就应该听从秦浪的建议。 赶尸人摇了摇手中的招魂铃,九具尸体迈着同手同脚的步子进入了大殿,在东侧靠墙站立。 高汉阳将马匹栓在外面的廊柱上,随后进入大殿,看到白玉宫,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白玉宫把脸扭到一边,根本不想理他。 高汉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又看了墙边的尸体,皱了皱眉头。 他去西边的墙角坐下,准备等这场大雨过去再离开。 大殿内谁也没有说话,火中的木材熊熊燃烧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白玉宫抽出短刀,赶尸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高汉阳望着那心爱的短刀双目一热,虽然舍不得,可现在也不好开口讨回。 白玉宫开始用短刀劈柴。 高汉阳心中暗叹,简直是暴殄天物,他起身道:“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抽出长刀,几下就将剩下的门板给劈开,投入篝火,烈火熊熊。 此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人还没有进来,就听到一个稍嫌稚嫩的声音道:“公子,快进去避雨吧。” 这次进来的是赵长卿和他的书童茗儿,虽然茗儿在关键时刻把他拒之门外,可宅心仁厚的赵长卿还是原谅了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遇到这种场面害怕也是难免的。 赵长卿倾尽所有赔偿了客栈的损失,想起白玉宫一个孤身女子背着尸体冒雨离开,他又怎能放心,于是带着小书童一路追赶过来,希望能够帮帮她,如果白玉宫中途再出了什么意外,赵长卿这辈子也良心难安。 看到篝火旁的白玉宫安然无恙,赵长卿心中暗自欣慰,可看到杀手高汉阳也在这里,内心不由得又是一沉。 书童茗儿被赶尸人和九具倚墙而立的尸体吓住,站在门口油布伞失手落在了地上。 秦浪看到他们主仆二人也赶过来了,心中暗暗叫苦,这赵长卿也是不省心,今天的事情都是因为他惹出来的,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他的性命,现在他又主动送上门来,如果高汉阳得知真相,第一个要杀得就是赵长卿,第二个就是自己,也许自己应当排在第一。 赵长卿虽然害怕,可仍然壮着胆子向白玉宫走去,故意对茗儿道:“君子重诺,其心荡荡。” 高汉阳嗤之以鼻,书呆子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得,怕死就怕死还特么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赶尸人从随身布包中取出了一样金灿灿的东西,正是白玉宫拿去当铺典当的金印,在白玉宫面前晃了晃道:“认得吗?” 秦浪心中一沉,这赶尸人十有八九是和严清州一伙的,白玉宫是个大麻烦啊,居然得罪了朝廷的人。 白玉宫脸色苍白,咬了咬嘴唇,忽然怒视赶尸人愤然道:“无耻之徒,我相公尸骨未寒,你居然对我威逼利诱,图谋不轨,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你搬一座金山放在我的面前,我也宁死不从。” 反手将那把短刀横在自己雪白无暇的粉颈之上,望着地上秦浪一动不动的尸体,凄凄惨惨道:“相公,你好狠的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赶尸人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冷笑。 赵长卿早已热血沸腾,只是他不明白孤儿寡母是什么意思?白玉宫用词不当啊,此刻用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岂不是更好?悄悄去摸地上的木棍,今天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保护这可怜的女子。 白玉宫眼泪婆娑:“相公,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怀胎三月……你好狠的心……”刻骨铭心的目光投向杀手高汉阳。 高汉阳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杀人如麻的杀手居然连正眼都不敢看白玉宫了,看我干毛?你怀胎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杀手并非冷血无情,联想起白玉宫腹中的孩儿出生就没了父亲,心中难免歉疚,不是他心软,而是因为秦浪的死根本就在计划之外,没人为他的死埋单。 白玉宫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逼死了我的相公,我岂会被这无耻之徒欺辱?相公……你等我……我这就寻你来了……” 秦浪简直无法听下去了,白玉宫的智商真是飘忽不定,这会儿突然上线,这种弥天大谎都能扯出来,怀胎三月亏你能想出来,别人一扒开我裤子就真相大白了。 赵长卿义愤填膺道:“无耻之徒,谁敢欺负白姑娘就是我赵长卿不共戴天的仇人!” 赶尸人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你是真嫌自己命长啊!” 书童茗儿一旁拼命朝赵长卿使眼色,他知道自己公子是真没有打抱不平的本事,好不容易才躲过一劫,现在又要主动把人头送出去吗? 高汉阳忽然开口道:“你那把刀是我的,你要是自杀,选投河悬梁我都不管,可千万别用那把刀,真要是死了,别人还以为我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我高汉阳丢不起那人!” 充满杀气的双目锁定在赶尸人的身上:“我数到十,如果我数完你还没有离开这里,麻烦你捧着自己的脑袋离开。” 赶尸人似乎被他的气势震住,将那枚金印纳入怀中,起身向门外走去。 白玉宫暗自松了口气,她刚才得表演就是为了博同情,书呆子赵长卿无疑愿意帮助她,可他能力不足,强出头也是白白赔上一条性命。 现场只有高汉阳才有这个实力,而高汉阳也没有让她失望,终于还是成功被她感动,女人最好的武器还是谎言和泪水。 赶尸人来到门前,高汉阳看到那九具尸体仍然靠墙站着一动不动,提醒他道:“把你的死人都带走!” 赶尸人停下脚步:“你不说,我几乎忘了。” 拎起手中的小阴锣。 噹!地敲击了一下。 随后他的身躯在院落中如黑烟般冉冉升起。 临! 兵! 斗! 者! 皆! 阵! 列! 在! 前! 第二十章 狼毫可破甲 赶尸人左手虚握置于腰部有如刀鞘,右手无名指与尾指弯曲至掌心,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 是为藏甲。 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伸直如宝剑出鞘。每念出一字用右手手指如剑在空中横批竖画,奇数为横,偶数为竖。 四纵五横藏六甲。 奇门遁甲,纵横阖辟,变化无穷。 赶尸人的身躯已经凌空飘起七丈,高声吟诵道:“临兵斗皆阵列,前行者者临前,列阵皆斗兵行……” 大殿内杀手高汉阳长刀出鞘,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追杀赶尸人,因为靠墙的九具尸体几乎在同时启动,额头黄色符纸上用朱砂写着清晰的文字,四纵为兵者阵前,五横为临斗皆列行。 四纵五横搭成了一个直角,外角如箭矢般对准了山门的方向,内角将室内所有人包容其中,阴寒的杀气充斥着整个佛殿。 不退! 也无路可退! 高汉阳大吼一声,挥刀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四纵队尾,首当其冲的就是前字位僵尸,一刀横削,试图将这僵尸头颅斩断,高汉阳出手从不留情! 如乌云般凌空漂浮在雨夜中的赶尸人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围成圆形,默念大日如来之自在力,结前字印。 前字位僵尸足尖一点,身躯如螺旋般向上升腾而起。 赶尸人手势随即一变,无名指,中指,拇指直立,小指,食指弯曲,默念大日如来之金刚萨朵。 五横之中斗字位僵尸低头,双手从颈后脊椎之中抽出一根鲜血淋漓的三尺铁锥,在临皆两字位僵尸的掩护下向高汉阳的咽喉刺去,勇猛果敢,出手如电。 高汉阳反手一刀将刺向自己铁锥磕开,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此时已经升腾到大殿屋顶的前字位僵尸从空中俯冲而下,双臂伸直,乌黑的拳头挟风雷之力强攻高汉阳的顶门。 高汉阳不得已再退,行字位僵尸双拳重击在地面上,坚硬的青砖如同被一双铁锤击中,嘭!的一声碎裂成渣,随之出现了两个深深的凹坑,拳印清晰可见。 书童茗儿吓得身如筛糠,他想逃却连一步都挪不动了。 赵长卿护住白玉宫,大声道:“白姑娘别怕,我来保护你。”手中油布伞撑起挡在身前。 白玉宫嗤之以鼻,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先把自己保护好再说,拿油布伞当盾牌,你是来搞笑的吗? 她一把抓住秦浪的胳膊,这种时候,这死骷髅居然还在装死,得想个办法逃走。 秦浪入戏了,反正有白玉宫拖着,以不变应万变。 茗儿望着蜂拥而至的僵尸,颤声道:“公……公子……鬼……鬼……” 赵长卿大吼道:“君子胸怀坦荡,我有浩然正气,岂惧魑魅魍魉,茗儿!笔墨伺候!” 书童被他这一吼方才如梦初醒,哆哆嗦嗦去解开包裹。 噹! 高汉阳第二次试图从四纵中末尾的行字位僵尸实施突破。 行乃超人之境界,代表涅槃之大日如来之境,赶尸人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圈起,左手其余手指轻轻握拳,以右手包覆左手,结行字印。 高汉阳的这一刀成功砍在行字僵尸的头顶,长刀发出金石之声,僵尸纹丝不动,皮毛未损。 六甲潜动,九星暗涌,九具各自代表真言的僵尸先后启动,高汉阳不得不再退,僵尸步步逼近,包围圈变得越来越小。 书童茗儿哆哆嗦嗦展开长卷,青山书院的弟子赵长卿扬起饱蘸墨汁的狼毫,望着熊熊篝火,挥毫泼墨,气吞万象,提笔的那一刻起,他浑然忘记了周围的险境,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篇《浩然正气歌》之中。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轰! 室内的那堆篝火并未添柴,烈焰却突然蹿升起来,橘红色的火苗高达两丈,熊熊火光将这个残破不堪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昼,九具僵尸也被这突然升腾的火焰惊了一下,动作为之一滞。 火光从破损的屋顶冲向天际,凌空漂浮于夜雨中的赶尸人看到那突然暴涨的火光心中也是为之一沉。双手食指立起,其他手指弯曲如勾结临字印。遇事具不动不惑之意志,默念降三世明王之不动心。 稳! 杀手高汉阳抓住这难得的时机,挺刀再冲。 白玉宫高声道:“临兵乃此阵中枢,破其一则功成!”她早已看出赶尸人利用九具僵尸布阵,也知道如何破解,但是她自己是没能力做到的。 高汉阳气沉丹田,前冲之际,将体内所有能量集中于握刀的右臂,挥刀之时真气外放,雪浪般的刀芒瞬间增长,看上去刀身在顷刻间增长了一倍,刀劈中枢临兵二尸,这凝聚全力的一刀誓要破去阵法中枢。 此时赵长卿的《浩然正气歌》已经写到——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他的书法写得极好,鸾漂凤泊,力透纸背。 每写完一句,篝火就燃得更旺一些,与之对应的光芒更是成倍增长,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夜空。 赶尸人双手手指全部向内弯曲交叉组合,结阵字印。听灵界之声,默念大日如来之慈悲心。 慈悲心对自己,驱使九具僵尸彼此照应同心协力首尾呼应。 斗者两字位僵尸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以身体为临兵二尸挡住高汉阳气贯长虹的一刀,刀芒如雪,从斗字位僵尸的右肩劈落,斜向切开它的肉体,一刀破两尸,刀锋斩断斗字位僵尸之后继续切开者字位僵尸的尸体刀锋从僵尸的左下腹破体而出。 两具被一刀分为两半的尸体轰然倒在了地上,断裂的肢体仍然在地上挣扎。 ——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 赵长卿笔走龙蛇,已达忘我之境。 篝火即将燃尽,可是冲天的红光却越来越盛,这光芒并非来自于木材的燃烧,而是赵长卿贯注于笔墨中的浩然正气。 狼毫可破甲,笔墨能吞吴! 第二十一章 笔墨可吞吴 浩然红光透过残破的屋檐直冲夜空,光芒已经达到了赶尸人的足下,赶尸人本以为轻易就可掌控全局,却没有想到他在这间小小的破庙之中竟然遭遇了如此强大的联手反击,九尸已废其二,中枢仍在,双手手指全部向外弯结皆字印。 操他人之心,控他人之神。 想要发挥出僵尸最大的战斗力,必须先在精神上全面压制住奋笔疾书的书生赵长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这是他预先没有估计在内的。 赶尸人的身体缓缓下沉,雨水和夜色凝聚成的黑雾迅速积聚在他的脚下,浮动在他脚下黑沉沉的雾气压住那透出屋顶的浩然红光,他的身体下沉一分,红光就向下缩减一分。 赵长卿耳旁鬼哭神嚎,若是旁人早已分神,可是对一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头悬梁锥刺股的孜孜学子来说,这些干扰又算得上什么? 心无旁骛,坚如磐石。 继续写下。 ——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 红光已经泛出金色,如一根根金针刺入赶尸人脚下翻腾的黑雾,这金光穿透黑雾照亮了赶尸人的下肢。 赶尸人左手食指立起,用右手握其指,拇指放进内侧,接列字印。自我救赎,达致救护他人之力,取透视之神通。 脚下万物,纤毫毕现! 整个庙宇的屋檐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透明,大殿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忠厚书生赵长卿正在奋笔疾书。 冷血杀手高汉阳杀气凛凛,挥刀再次直捣中枢。 书童战战兢兢钻入了供桌之下。 白玉宫拖着秦浪沿着墙根向大门处悄悄靠近,准备趁乱逃走! 赶尸人咬破舌尖向列字印喷出一团血雾,腰间招魂铃在夜风中急剧抖动,发出急促的噹噹噹的声响。 七具僵尸向中枢聚集,重新排列组合。 兵为首,列为胸,临为背,皆阵前行为四肢。 七尸聚体! 一个高达三丈的巨尸出现在大殿中,顶天立地,威风凛凛,双臂抓起重达五百斤的石质供桌,向高汉阳全力夯击下去。 强大的气势,让高汉阳不得不选择退避。供桌夯击在青砖地面之上,砸出一个深坑,撞击的猛烈声响有若雷鸣,整个大殿都随着这强烈的冲撞而晃动起来,屋顶泥沙灰尘簌簌落下,一时间大殿内烟尘四起。 书童本来躲在供桌之下,可是供桌被巨尸拿走,吓得连滚带爬朝着秦浪的方向逃去。 白玉宫拖着秦浪已经溜到了门口,她心中盘算,只要逃出去,抢走高汉阳的那匹马,就能够逃出生天。 招魂铃的响声越发急促,赶尸人从屋顶的破洞缓缓降落,压制着赵长卿书写《浩然正气歌》产生的金光,此消彼长,黑雾下沉一分,金光就向下黯淡一层。 赵长卿本来下笔如神,龙飞凤舞,可现在感觉手中狼毫竟如同灌铅,笔杆越来越重,每一笔勾画都变得无比艰难,赵长卿排除杂念,从心底发出一声怒吼:“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金光再盛,头顶黑雾剧烈浮动,如同沸腾。 赶尸人抽出一把寸许长度的银刀,刀锋抵住左手的掌心,一刀划了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黑雾凝聚,混合着他左手流出的鲜血迅速混合黑雾凝结成一个长达两米的掌印。 掌印的阴影将白玉宫和秦浪两人笼罩,白玉宫面露惶恐之色,眼看着那巨大的血掌缓缓下压,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书童茗儿抓住机会,此时已经成功冲出了大门,解开那黑马的缰绳,翻身爬了上去。 黑马发出一声恢律律的鸣叫,带着书童逃出山门,冲向凄迷的雨夜。 大殿内没有人还顾得上外面发生什么。 高汉阳已经被巨尸逼迫到大殿的一角,沉重的供桌狠狠击落在一旁泥塑的罗汉像上,罗汉像被砸得碎裂成渣,烟尘四起。 赵长卿颤抖的手坚持写下一个苍字,浩然之光亮了一下,就像回光返照,随即又被赶尸人脚下涌动的黑雾压制,赶尸人的身体已经完全出现在了大殿内。 赵长卿紧咬牙关,怒目圆睁,写出天字的一捺,胸口积蓄的这口气如同决堤的大河一般失控,喉头一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这口鲜血喷洒在尚未完成的《浩然正气歌》长卷之上,在白纸黑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看上去犹如千百多红梅同时盛开。 白玉宫坚持爬行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上空压榨着她的身体,她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这股力量的压榨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仿佛即将碎裂。她已经无力兼顾秦浪,每个人都在苦苦支撑着,没有人还会在意一个早就已经死去的人。 秦浪的身上染上了不少的鲜血,来自于赶尸人掌心的鲜血,他悄悄取出了白骨笔,浸染着鲜血。白骨笔笔尖发出淡淡的蓝光,巨尸距离他不到两丈,高高举起的供桌准备向退守到墙角的高汉阳完成最后一击。 诡异的组合,作为背部的临字位僵尸一双眼睛率先发现了秦浪的动静。 一直躺在地上的秦浪突然弹跳而起,扑向巨尸的后背,他的目标就是临字位僵尸,他要用白骨笔点击僵尸的眼睛,只要控制住一具僵尸,就能够毁掉这巨尸的组合。 换成过去,秦浪无法完成这样的任务,可是在他成为骷髅之后,他的弹跳力已经有了惊人的飞跃,一飞冲天,一举功成,他一直都在等待机会,只要机会到来,他会毫不犹豫,果断出击。 临字位僵尸在秦浪启动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所以它的反应非常及时,在秦浪手中的笔还没有靠近它眼睛之前,抬起右脚狠狠踢中了秦浪的腹部。 功败垂成。 秦浪的身体宛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倒飞了出去,从空中落下,重重砸在白玉宫的背上。 白玉宫被压得惨叫一声,脑袋高高扬起,胸前的缓冲在秦浪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的压榨下几乎就要爆炸。 秦浪手中白骨笔的尖端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可是他的笔尖终究没有成功点中僵尸的眼睛,握紧了白骨笔,蓝光似乎猛地亮了一下。 一点萤火虫般的蓝光脱离了白骨笔的束缚,射向前方, 临字号僵尸的眼睛因为蓝光的射入而眨动了一下,手中血迹斑斑的铁锥瞄准了秦浪的额头,本来已经做好了投掷的动作。 秦浪的脑海中却忽然响起了一个恭敬的声音:“主公,属下愿为您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秦浪本以为自己这次失败了,却没料到,临字号僵尸竟然在关键时刻被他掌控,心中大喜过望,难道可以用这支白骨笔遥控僵尸?只要光芒照到它的眼睛就可以控制它? 已经顾不上多想,下令道:“铲除赶尸人!” 黑色血雾形成的巨大掌印距离白玉宫和他的头顶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 赵长卿再提笔,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他的手腕,竭力阻止他继续写下去,还未落笔,又喷出一口鲜血。 赶尸人距离他的头顶也只不过剩下了三尺,赶尸人俯视着那幅写满浩然正气歌的长卷,唇角露出一丝阴森可怖的笑容,赵长卿没机会写完了。 巨尸扬起沉重的石头供桌,向墙角退无可退的高汉阳砸去。 第二十二章 命运不可逆转 噗! 一根铁锥从兵字位僵尸的颈后锥孔中刺了进去,斜行向上穿入它的颅脑,沾染着鲜血和脑浆的铁锥尖从头顶骨缝中透出来。 临兵为中枢,兵字僵尸被毁,九剩其六,以临为尊。 巨尸举起的石头供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突然它反手将供桌丢了出去。 目标是身在空中的赶尸人。 赶尸人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祭出小阴锣,小阴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到一丈直径,如同巨盾,挡在高速飞来的供桌前方。 噹! 阴锣撞击出的巨响声震耳欲聋,声波在空气中蔓延,大殿内的空气因锣声剧烈鼓荡。 被阻挡的供桌直坠而下,白玉宫和秦浪望着朝头顶落下的工作都吓得魂飞魄散,幸好供桌两端着地,两人的脑袋刚好处于中间空隙之中,幸运躲过了一劫,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笼罩在白玉宫头顶的巨大血掌也因这声震动剧烈抖动起来。 赵长卿咬破嘴唇,压力减轻的瞬间,提笔完成了《浩然正气歌》的最后两句——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业已黯淡的金光再次明亮起来,浩然之光冲天而起,穿透黑雾,穿透屋顶的破洞,甚至穿透赶尸人的身体。 赶尸人被骤然增强的金光灼痛了双眼,他想要飞升而起,穿越屋檐,暂时逃离这金光灿灿的大殿。 赵长卿取出印章,摁下朱砂印记。 轰! 万道红光从长卷上升腾而起,黑雾和鲜血凝结成的巨掌被红光刺穿,出现了千万个小孔,随即瓦解消散。 赶尸人闷哼一声,加速了逃离的过程,即将逃出屋顶的洞口之时,巨尸的代表皆阵的两条臂膀抓住了赶尸人,狠狠将他从空中扯落,又掼在地上。 赶尸人被摔得骨骸欲裂,不等他爬起,代表前行的下肢踢中了他的腹部,赶尸人的身体贴着地面向墙角冲去。 他看到了一点寒光,那是高汉阳手中的刀尖,高汉阳一动不动,守株待兔,赶尸人却避无可避,因为惊恐而从心底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心口主动扑向刀尖,高速前进的身体被长刀刺穿之后因惯性继续向前,一直抵住刀锷方才止住前冲的势头。 高汉阳一脚踏在赶尸人的胸口,抽出长刀,反手一刀将赶尸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手起刀落,人头飞起,掉落在赵长卿刚刚写完的《浩然正气歌》之上。 赵长卿看到那血淋淋的人头,下意识地捧起,当他看清是颗人头的时候,吓得大叫一声,当场晕厥过去。 高汉阳看他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才奋笔疾书的神气劲儿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 七具僵尸组成的巨尸,此时魂魄散尽,解体后,纷纷摔落在地上,横七竖八,一动不动。 高汉阳提着扔在滴血的长刀走向秦浪,激战中他仍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亲眼看到了秦浪的复生,有生以来这是他被骗得最惨的一次。 秦浪站起身,手中握着高汉阳的那把短刀,也是当初他刺入心口的那一把。 高汉阳的目光落在那把刀上,点了点头道:“刀不错!” 秦浪道:“你的!” 高汉阳道:“送给你了!”还刀入鞘,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秦浪去赶尸人的无头尸体上摸索了一下,叫住了高汉阳:“喂!” 高汉阳转过头去,看到一道金光向自己飞了过来,伸手抓住,却是一个纯金印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高汉阳哈哈大笑,收起黄金印章大步走入潇潇风雨之中。 高汉阳离去之后,赵长卿就醒了过来,其实他是装的,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智慧,赶尸人死了,高汉阳下一个要杀得可能就是自己,也许只有装成昏迷的样子才能躲过一劫,事实证明,高汉阳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毒誓都发过了,总不能违背。 赵长卿看到死而复生的秦浪,想过去和他说话,白玉宫道:“什么不用说什么不用讲,你赶紧离开这里,从此以后你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 “我什么我?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惹来那么大的麻烦?” “你……” “你什么你?你害得我们还不够?是不是还想再害我们一次?” 赵长卿彻底无语,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哇哇的哭声,却是书童茗儿,骑着那匹黑马逃离,想不到黑马带着他兜了一圈又折返回来了,刚才在门口被高汉阳从马背上揪下来,狠抽了一巴掌扔在了泥地里。 赵长卿望着这满地的尸体,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向秦浪抱了抱拳。 秦浪还礼道:“赵兄珍重!” 赵长卿抿了抿嘴唇,虽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对他的肯定和尊重。亲眼见到秦浪复活,最欣慰的人就是赵长卿,他终于不用背负欠人一命的压力内疚终生。 走出山门,夜雨绵绵,似乎这长夜无穷无尽,赵长卿始终相信人间有浩然正气,始终坚信光明就在不远的地方。 白玉宫搜索着赶尸人的无头尸身,秦浪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 白玉宫摇了摇头。 “接下来还会有人杀你吗?” 白玉宫从赶尸人的身上摸出了一个小册子:“走,等到了九幽宗,我什么都告诉你。” 女人是个麻烦。 秦浪才不信她,现在不说,以后更不用指望,白玉宫的那点小智慧瞒不过他的眼睛。 黑夜没有送给秦浪一双黑黑的眼睛,这双眼睛是赶尸人的。 离开甲西镇一切就开始变得顺利起来,接连几日他们没有遇到追杀,抵达白江城之后,他们在码头登上了一艘客船,溯白龙江逆流向西,按照白玉宫设计的路线,如果一切顺利,半个月之后可抵达江源府,从那里上岸,距离九幽宗所在的驮龙山已经不远。 搭乘的这艘客船共有三层,十八间舱房,他们两人的舱房在二层,白玉宫从赶尸人的身上搜刮到了不少的金叶子,用这些钱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走完这一路。 几次的死里逃生让白玉宫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她开始不化妆,不穿漂亮衣服,尽量不在人前招摇,平时都和秦浪呆在舱房内深居简出,出来透气也尽量选择寂静无人的夜晚。 秦浪帮她简单科普了什么叫低调奢华有内涵,白玉宫琢磨了一下,自己欠缺得也就是低调,决定扮演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乖女,归根结底还是怕死。 一连几天白玉宫都在钻研从赶尸人身上发现的小册子,上面画满符篆,白玉宫用笔在白纸上依葫芦画瓢。 秦浪坐在窗前,望着白龙江沿岸的景色,如果没人打扰他,他可以一言不发地坐上一天,不是玩深沉,人经历那么大的变故,总会有些改变。 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虽然明知道毫无意义。 秦浪甚至想过自己不应该违背父亲的意志,老老实实继承千亿家产多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生一对白白胖胖的儿女,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 幸福吗?骨子里不安分的他能够安于平淡吗? 他不知道,就算继承了家产难道就能逃过被绑架的命运吗?遭遇绑架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选择的职业,而是因为他父母的家业。 命运已不可逆转。 第二十三章 定身咒 白玉宫的声音让秦浪回到现实中来。 “定!” 白嫩嫩的左手冲着秦浪,掌心用鲜红的朱砂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符。 秦浪马上一动不动。 白玉宫得意洋洋地来到秦浪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如何?呵呵,我厉害吧?” 秦浪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白玉宫道:“求我,求我给你解咒。” 秦浪一言不发。 白玉宫忽然想起秦浪中了定身咒,现在是不能动也不能说,凶巴巴道:“学会了定身咒,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 “我欺负过你吗?” 白玉宫被吓了一大跳:“你……你……” 秦浪摇了摇头:“无聊!”转头继续看他的风景。 白玉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朱砂符,再跟书上对比了一下,不用问,肯定是自己的定身咒不管用,一时间心灰意懒,拿起那本书扔在了地上:“什么破书,全都是胡说八道。” 秦浪走过来把书捡起,翻到定身符那一页,又凑过去看了看白玉宫掌心的那个定身符,以他专业的观点,白玉宫这画工也太差了,除了缝皮之外,没啥特别的才艺。 白玉宫道:“不玩了,我去打水。”手上全都是朱砂,得好好洗洗。 白玉宫走后,秦浪捡起那本书,拿起桌上的朱砂笔,也在自己的掌心依葫芦画瓢画了一个定身符,白玉宫练了好几天才画得七分相似,秦浪一出手就描出了九分神韵。 画符必须一气呵成,多一笔少一笔,都不行,靠的是精神力的支撑维持,制符的整个过程中必须气息均匀如一,精神力不可间断,任何的外在干扰,甚至自己的呼吸心跳都可能造成影响。 可秦浪现在恰恰不存在这两方面的影响,对别人来说最难逾越的门槛,对他来说轻松就能够跨越。 白玉宫端着铜盆走入房内,看到秦浪坐在自己刚才的地方翻书,啐道:“你干什么?” 秦浪左手一翻,亮出了刚画好的定身符。 “定!” 白玉宫张开嘴正想让他让开,可嘴巴刚刚张开身体就如同被封冻一般一动不动了,端着一盆热水犹如泥塑。 秦浪起身来到她面前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听得到我说话吗?” 白玉宫浑身上下目前只有眼睛还能转动,两只眼睛上下动了动,代表可以听到,心中郁闷得要哭了,苦学了那么多天,连个定身符都画不好,到头来还不如一具骷髅,太伤自尊了。 秦浪将水盆从她手里接过来,白玉宫还保持着端盆的姿势。 “是不是很想我为你解开定身咒?” 白玉宫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秦浪摇了摇头道:“可惜我现在还没学会,你等等啊,我先去看书。” 白玉宫朝他翻了个大白眼,秦浪回去翻看那小册子,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他回头,白玉宫就这么木呆呆站着,两腿发酸,嗓子发干,心中恨得痒痒的,等我恢复了自由,捶死你个龟孙。 秦浪总算开口说话了:“六个时辰自解,看来只好等着了,今晚三更,你应该可以活动自由了。” 白玉宫目露凶光,如果目光是箭,此刻秦浪的皮囊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 秦浪拿起朱砂笔,在符纸上画了解符,摇头晃脑道:“千法解,万法解,只有我来解,铁牛祖师来解退,铜牛祖师来解退,让你走,你就走,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拿起符纸,啪!地拍在白玉宫光洁的脑门子上,下手有点重了,没办法,始终控制不好力量,可不是存心报复。 白玉宫总算得以自由,被拍得脑门通红的白玉宫张牙舞爪地向秦浪扑了过去。 秦浪对她的报复行为早有预料,左掌再一翻:“定!” 张牙舞爪的白玉宫再次石化。 秦浪从她脑门上把符纸拽下来:“恩将仇报,我就知道你会恩将仇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白玉宫两只眼睛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转动,想讨饶服软,可说不出话。 “这个姿势很标准呐。”秦浪忽然来了兴致,找出一张黄纸搬了张椅子坐在白玉宫的对面,取了纸笔,现场给白玉宫画起了像,难得白玉宫能这么老实地站着。 很久没动过笔了,既然有纸笔有模特,何不好好利用一下,手还是有些生了。 白玉宫这次足足站了一个时辰,秦浪把那张画画完,放在桌子上,向白玉宫道:“你还想不想报复我了?不想就两只眼睛往中间看。” 白玉宫试了一下,变成了斗鸡眼。 秦浪道:“我再信你一次。”他帮白玉宫解了定身符。 白玉宫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甲板上,眼泪哗哗流出来了,真是奇耻大辱,我是御灵者,他只是一个区区道宠,我居然被他给定住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没脸见人了。 秦浪戏弄了她半天,看她哭得如此伤心,只是觉得好笑,丝毫没有产生怜香惜玉之心,懒得哄她,借口去给她取饭,出门去了。 白玉宫抹干泪水扶着桌子爬起身来,站得太久,两条腿麻得都不像自己的了,这色骷髅良心太坏了,忘了是谁把他召唤出来的了。 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那幅画,张牙舞爪的美女可不就是自己吗?形神兼备,白玉宫看在眼里不由得破涕为笑,画像都这么美,我长得真是又美又可爱! 目光落在那本小册子上,心中暗忖,难道我还不如一个道宠,他能办到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够办到。 秦浪取了饭菜回来,心中琢磨着回头跟白玉宫说两句假话哄哄,毕竟是个女人,整她整得也够了,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大不了让她打两拳出气,要说白玉宫对自己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把他当成奴隶一般呼来喝去,更何况以后找回二魂两魄还都得靠她,真要是得罪狠了,不排除她翻脸不认人的可能,白玉宫在这方面绝对是个狠人。 秦浪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白玉宫温柔的声音:“门开着呢,进来吧!” 听声音情绪还算不错,秦浪拎着食盒走了进去:“我给你买了点好吃的。” 白玉宫双手背在身后,眼睛还有点红,不过脸上总算有了笑容:“放桌上吧。” 秦浪把食盒放在桌上,转身想说句好话,却见白玉宫左手一扬,一个鲜红的定身符出现在他的面前:“定!” 秦浪感觉骨骼突然僵硬,整个人居然真得被定住了。 白玉宫在他走后,痛定思痛,重新画起了定身符,有志者事竟成,这次一蹴而就,完成了一次近乎完美的反杀,事实证明小宇宙必须要通过外在的刺激才能爆发,大招果然都是憋出来的。 刚才让秦浪把食盒放在桌上,是担心定住他之后不小心将自己的晚饭给弄洒了。 白玉宫看到一动不动的秦浪,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秦浪被定住的是骨骼,喉头的振音蝶鼓因为不是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还能正常发声:“别玩了,何必互相伤害呢,赶紧给我解开。”嘴巴无法开合,说话的声音小而且含糊不清。 白玉宫来到他面前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想得美,你刚刚让我站了整整两个时辰,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谁敢惹我,我必双倍奉还。给我老老实实站四个时辰,明天我再放了你。” 舒展了一下双臂去吃晚饭,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晚餐,看到秦浪仍然木雕一样站在那里,又忍不住笑,笑过之后也觉得无趣了,事情是她先挑起来的,过去这个时候,秦浪会陪着她去甲板上散步,一个人去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白玉宫决定提前解除对他的报复,可她画不出正确的解法,趴在桌上吭哧吭哧费了半天劲,还是没办法帮秦浪解开定身状态,去找秦浪为她解咒的符纸,却不知被她丢到了哪里? 这就尴尬了。 请大家看完别忘收藏! 第二十四章 五鬼破浪行 白玉宫又不肯承认自己不行,还是一口咬定要继续惩罚秦浪,反正要睡觉了,一觉醒来,也该自行解开了。 看到秦浪僵硬的身体站在舱房里,要是真让他原地不动站一夜也于心不忍,白玉宫抱起秦浪将他放在甲板上躺平,秦浪平时不需要睡觉,每晚都是坐在椅子上,中了定身术之后整个人变成了一条硬邦邦的直棍,所有关节都不会拐弯了。 白玉宫上床前还不忘逞强:“这就是惹我的下场。” 秦浪知道白玉宫是在逞强,她不是打算一直报复下去,而是她真没有那个帮自己解开定身状态的本事。 白玉宫躺在床上还坚持看了一会儿书,研究解咒的画法,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信心备受打击,在画符方面的天分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骷髅,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吹灭烛火,船舱内陷入一片黑暗。 白玉宫道:“秦浪,你生前是干什么的?” “卖画为生。” 白玉宫想起他给自己画的那幅肖像,真是不错。 “哪里人氏?” 黑暗中秦浪叹了口气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虽然不敢说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也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历史地理方面是我的特长,天下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上海你听说过吗?” 白玉宫呵呵冷笑:“虚海、幻海、西海、北海、日月海、森海、墨海、静海、五色海、牛奶海我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什么上海,小骗子嘴里从来都没实话,以后再敢骗我,我把你的振音蝶鼓给抠出来,让你一辈子当哑巴。” “你我之间的代沟隔着两个世界。” “你有这么老吗?” 秦浪道:“睡吧,说不定你一觉醒来,就学会了解咒的方法。” 白玉宫被他揭穿了心思,俏脸发烧,讨厌死了,这该死的骷髅,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可以上床睡。”她的意思是自己和秦浪换个位置,但是表达有点不完整。 秦浪想了想:“我不想跟你睡。” “去死!你想得美!” 无非是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秦浪非但没有觉得沮丧,反而多了一份久违的期待,向往自由,有个说法,人的七魄是由喜、怒、哀、惧、爱、恶、欲构成,感受不到痛苦居然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好像有点矛盾啊! 不矛盾,因为痛苦本来就是有很多种。 期待自由的明天,一个更好的明天。 白龙江,沉月湾,二更,风起! 除了风声和江涛声,秦浪还听到了来自外面的脚步声,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有水手在船上例行巡视,今晚也是如此。 平静的日子安稳但无聊,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失去了肉体的感知,同时也失去了作为男人的乐趣,甚至连堕落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浪居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每天都这样平淡渡过,和死去没有任何的分别,他甚至怀念起前几天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的日子,至少那样刺激的日子还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可以马上就给出无所种不同的答案。金钱、名誉、地位、美色甚至是世界和平,可那是过去。 老子说—— 生而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 泰戈尔说—— 你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你原本就存在,你也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因为你存在的本身就是意义,如同流萤、如同星空,如同草长莺飞,四时消长的万物,人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你只是按照规律繁衍与更替。 可他只是一具骷髅,一具失去生殖繁衍能力的骷髅,那么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找回二魂两魄,重塑肉身,即便是轮回转世,还是希望重新做人。 如果可以为人,他愿意修身,愿意渡人,愿意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更愿意按照自然的规律任意繁衍。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秦浪听到窗纸被捅破的声音,虽然细微,可是仍然没有逃过他敏锐的听觉,同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因为全身骨骼僵硬,秦浪无法看清窗口的具体情况,用力咳嗽了一声,嘴巴张不太开声音不是很大。 意图吓走窗外人,也想唤醒香梦沉酣的白玉宫。 白玉宫睡觉很沉,几乎每天的清晨都需要秦浪把她叫醒,要说这丫头除了长得好看,身上真没多少优点。 这声咳嗽没有唤醒白玉宫,闭合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喊着救命,希望白玉宫能够听到。 可白玉宫依然睡得像头猪一样沉,秦浪意识到她已经中毒了。 舱房的门栓被人用小刀一点点撬开,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三名黑衣蒙面包裹严实的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他们迅速来到床边,用麻袋套在了白玉宫身上,白玉宫已经中了毒,一动不动,很顺利就打好了包。 一人扛起了麻袋向外面走去,一人指了指地面上的秦浪,他们听到了秦浪刚才的咳嗽声。 两人抬起秦浪,来到外面来回荡动了一下,然后同时脱手,秦浪直挺挺飞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咚的一声,整个身体被扔到了风高浪急的白龙江中,这种不重要的角色直接沉江喂鱼,甚至都懒得给他一刀。 高空抛下的下坠力让秦浪下沉,不过他依靠水的浮力很快就漂了上来,他现在的身体结构像极了黄河古渡的皮筏子,去了骨全是皮,虽然浮在水面上,可是他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 看到了另外一艘漆黑色的小船,三道黑影带着装有白玉宫的麻袋跳上了小船,三人都是高手,扛着麻袋,从大船上直接跳到了小船上,轻飘飘如同自带降落伞一样。 黑色小船顺水行进,和客船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秦浪发现白玉宫的运气还算不错,如果小船溯流而上,自己这个人形皮筏子只能顺水漂流,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现在至少还有追上的机会,当然仅限于理论。 操纵小船的是一位身穿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相貌清癯,颌下生有五缕青髯,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等三人安全落在甲板上,拿起一只白色的骨箫,噙在口中吹出低沉的声音,这箫声犹如女子的呜咽,吹起来充满了鬼哭狼嚎的味道。 船首的水面如同沸腾一般翻滚起来,不一会儿从水底冒出五颗湿漉漉的头颅,他们的肤色苍白如纸,在月光的照射下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甚至可以看到布满头面部的青色脉络,这是水鬼,通常是投江自尽和意外溺亡的人死后形成。 因为江水阴气的滋生,他们的魂魄无法转生,只能在水中耐心等待通过引诱或者是强行将生者拖入水中溺毙实现自我解得以轮回。 每个水鬼的颈部都套着铁环,铁环上刻满符篆,有锁链和船身相连,水鬼在水中力大无穷,白天躲藏在深水之中,晚上才出来活动寻找可供它们转生的替死鬼。 水鬼的轮回也遵循着一命换一命的等价交换原则。 中年男子点燃船头一盏黄色驱魂灯,口中念念有词。 “此水非凡水,北方壬癸水,一点在魂中,五鬼破浪行,月照通天路,急急如律令。” 船头五颗头颅发出凄厉的哭嚎声,倏然向前,在江面上拖出五条雪亮的水线,他们的长发缠绕在铁链子上,铁链在五鬼同时发力的牵引下瞬间绷得笔直,小船飞一般向下游行去。 一轮镰刀形状的上弦月慢慢浮出江面,照耀得江心通明,如同万点碎银洒落在水面之上。 第二十五章 生而为人我很遗憾 秦浪本来距离那条船只有十多丈的距离,可突然看到船尾拖出一条白亮的水线,眨眼的功夫在白龙江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黄色光点,秦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行船的速度比快艇可快多了。 别说他现在仍然处于定身状态,就算手脚能够自由活动,也根本没有机会追上那条小船。 白玉宫是他找回二魂两魄的最大希望,如果她遭遇不测,自己就丧失了重塑肉身的机会。 秦浪心急如焚,白玉宫啊白玉宫,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争强好胜,蠢得可以,如果不是你滥用定身术将我定住,你也不至于遭遇今晚这无妄之灾,报应啊!报应自己就得了,为什么要连累我? 再等五个时辰方能自动解除定身状态,就算能追上黄花菜都凉了,目前的状况下着急也是没用,只能等待恢复行动自由。 夜风正疾,空中翻飞着黄色的符纸,一张符纸翻转着向秦浪飞来,秦浪目力惊人,这张符纸竟然是他为白玉宫所画的那张解咒符。 秦浪双目盯住那解咒符,心中默念咒语,漂浮在冰冷江水之中的他忽然感觉四肢一松,定身状态的突然解除,让他猝不及防,一下沉入了水中,不过他迅速反应了过来,封住口鼻,包裹骨骼的甲障很快帮助他重新浮出了水面。 江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到那艘劫走白玉宫的小船,风越来越大,浪也越来越急。 秦浪虽然过去水性不错,可他对现在身体的控制还无法做到得心应手,多亏了这层皮囊,如果只有白骨骷髅的话,欠缺足够的浮力,他就无法漂浮在水面上,会一直沉入江底。 就算现在他是顺风顺水,他也不可能追上那条速度堪比摩托快艇的小船,秦浪猜测那条小船一定有某种神秘的引擎在驱动,回头看距离他们乘坐的客船也已经有了很远的距离,客船继续溯流而上,应该没人发现少了两位深居简出的客人。 秦浪努力向前游着,不觉得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没有了疲倦感,如果这身甲障不破,他可以永远这样游下去,速度虽然不慢,但是和劫走白玉宫的那艘小船却无法相提并论。 秦浪开始想到也许自己永远也无法追上白玉宫,也许从现在起他永远也见不到白玉宫了,从没有感觉到白玉宫如此重要过。 忽然丧失了希望,但是依然没有想过放弃,不是不肯放弃白玉宫,也不肯放弃希望,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失去对生的信念和倔强,两者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生而为人,我很遗憾。 如今已成白骨,秦浪再不想再重写昔日的遗憾。挥舞着双臂,摆动着双腿,劈波斩浪,即便是只有一线希望,他也将追下去,不死不休! 刚刚想到了死字,就感觉到身下暗潮涌动,秦浪敏锐觉察到有些不对,低头望去,却见一道幽兰色的光芒如闪电般掠过他的身下,冲刺到距离他半里之外的地方,那道光又倏然在水底一个急转弯,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美丽光带。 一盏蓝色的小灯从水底缓缓探伸出来,照亮了黑漆漆的江面,秦浪望着那盏蓝色的小灯只是感觉光芒诡异,并没有什么特别,那小灯慢慢向他移动过来。 在距离秦浪还有二十丈左右的地方,一颗巨大的头颅从水底缓缓浮起,这是鬼灯鳐,白龙江最凶猛的鱼类之一,这种凶猛的食肉性生物以吞食尸体和腐肉为生,也会攻击落水的人类和牲口,因头顶的小灯而得名。 这站蓝色的小灯被称为迷魂灯,是被它吞噬死者的魂魄和怨气凝聚而成,看到这盏灯的人会产生严重的幻象,头晕脑胀地主动跳入江水里,变成鬼灯鳐的腹中美餐。 成年鬼灯鳐身长可达五丈,双鳍发达,看上去如同生出了两只翅膀,一天的多半时间都潜入水底,只是在深夜才浮出江面捕猎觅食。 鬼灯鳐摆动着长达两米,成人臂膀粗细的触须,顶端连接的迷魂灯左右晃动,妖异的光芒忽明忽暗,试图迷惑水中的秦浪,却不知他只是一具披着甲障的骷髅。 秦浪倒吸了一口冷气,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有追上白玉宫,又遇到这个麻烦,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器,即便是有武器在手,在江中也无法和这样的凶猛的庞大妖兽抗衡。 首先想到的是定身符,如果手中有朱砂笔,或许能够利用定身符定住这凶猛的鬼灯鳐。 没有朱砂笔,只有一支白骨笔,还藏在左臂的尺桡骨之间,秦浪摸到了左前臂的位置,隔着皮肤熟练地将白骨笔卸下,用力一推,笔尖就顶穿了皮肤,没有神经系统,一点都不痛。 他将骨笔抽了出来,笔尖闪烁着蓝光,自从破庙的那场大战之后,白骨笔的笔尖就始终保持着淡淡的蓝色。 试图激发出蓝光控制住鬼等鳐,可几经尝试没有反应。 鬼灯鳐已经吃定了这水中的猎物,它的背脊已经露出了江面,两鳍平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等边三角,头顶的迷魂灯越来越亮。 秦浪漂在江面上,水流推送着他的身体向鬼灯鳐不断靠近。 只有面临危险的时候才体会到自己内心之强大,也许和他没有心脏有关,秦浪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慌张,临危不乱,发光的白骨笔在掌心迅速画了一个定身符,蓝光闪闪很好看,希望不是中看不中用。 在他专心画符的时候,他和鬼灯鳐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多半。 鬼灯鳐张开大嘴,露出满口如锯齿一般排列的锐利牙齿,每一颗牙都像是一把刀,猎物没有逃离,应当是被它的迷魂灯给迷惑住了,懒得再滑动自己的双鳍,守株待兔,等候着猎物就这样飘进自己的嘴巴里,想起活人鲜血的味道,每一根鱼刺都激动地抖动起来。 秦浪距离鬼灯鳐只剩下一丈的距离,右手握着白骨笔,左手向前一伸,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定身符对准了鬼灯鳐。 “定!” 鬼灯鳐脑袋上晃动的迷魂灯顿时凝结在那里,不止是迷魂灯,鬼灯鳐的全身都已进入定身状态,江水从它张开的大嘴里面不断往里灌,看上去如同一个放大的囧字。 这鬼灯鳐虽然体型巨大,可只不过是一级妖兽级别,妖兽是已经开蒙启慧拥有灵性之妖,但是还无法幻化人形,灵性普通,可也知道害怕,这样下去,不一会儿它的肚子就会被江水灌满,它甚至预见到自己被水活活淹死的场景。 死没什么好怕的,可一条大鱼居然被淹死在白龙江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二十六章 横笛短箫悲满天 秦浪爬上鬼灯鳐长满水草的宽阔背脊,就像站在一条小船上,看到那盏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小灯,心中颇感好奇,用白骨笔点了一下,还没靠近,一团蓝色的光芒就被白骨笔抽吸了进去。 秦浪脑海中响起一个惶恐的声音:“上仙饶命……” 秦浪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在周围,周围唯一的生物就是他脚下的那条鬼灯鳐,难道是鬼灯鳐在说话。 “上仙饶命,小妖有眼无珠得罪了上仙,还请上仙慈悲为怀,放我一条生路。” 秦浪现在能够确定给自己传递信息的就是鬼灯鳐,一条鱼当然不能说人话,它已经修炼成妖,而且是修行八百年的鱼妖,它一定是通过某种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进行沟通。 秦浪低头望着鬼灯鳐的一双小眼睛,心中道:“你刚才不是要吃我吗?” “借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上仙,您已经吸走了我的一半魂力,减了我百年修为,小妖知错了,只要上仙饶了我的性命,愿为上仙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条鱼发这样的毒誓可见它的诚意,一句忠心耿耿的话涵盖了刺身、煎鱼、炖鱼、烤鱼四种烹饪方式,对自己够狠,主动发誓来了个一鱼四吃。 秦浪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想让我饶你倒也不难,我有一位朋友刚刚被人劫上了一条小船,只要你帮我救出她,我就饶了你。” “上仙,您说得可是那五鬼破浪的驱魂舟?” 秦浪愣了一下:“什么五鬼破浪?我只看到那船上有一盏黄色的灯笼,上面有四个黑衣人,他们扛着一个麻袋。” “就是他们,那条船是由五名溺死的水鬼拉动,在水中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此刻已经走得很远了。” 秦浪听它这么一说,估计不会有错,点了点头道:“能不能追上?” “追得上!” “还不快追!” 鬼灯鳐叫苦不迭道:“上仙,你将我身形定住,灌了一肚子的江水,我如何追?”肚子越来越涨,身体已经开始下沉了。 秦浪抬起掌心,看到掌心上用白骨笔画得定身符这会儿功夫光芒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看来用白骨笔画出的定身符只能用一次,又拿起白骨笔,在掌心画了个解咒的符号,口中默念咒语,照着鬼灯鳐的背上拍了一记,鬼灯鳐的身体瞬间得以恢复自由。 噗!地将腹中的江水喷了出去,因为逆风喷水,江风一吹,如同暴雨倾盆,将秦浪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秦浪举起白骨笔,担心鬼灯鳐出尔反尔,如果它胆敢反悔,就用白骨笔去吸它的迷魂灯,彻底废了它八百年道行。 手握神笔,心中有底。 鬼灯鳐提醒道:“上仙坐稳了。” 秦浪左顾右盼好像除了头顶用来连接迷魂灯的触须,再也没有什么可抓的地方,鬼灯鳐已经开始掉头转向,秦浪伸手抓住了它的触须,触须成人手腕般粗细,非常滑腻,只好用双臂搂住,趴在鬼灯鳐的背上。 鬼灯鳐一双如同翅膀般的鱼鳍在江面上展开,突然向身体两侧收起,有若离弦之箭直奔下游射去。 秦浪对鬼灯鳐的速度有过预判,知道它肯定会非常快,但是没想到那么快。 哧溜一声,双臂沿着触须滑到了中段,身体也因骤然加速,脱离了鬼灯鳐的后背,整个人凌空飘起,和鬼灯鳐的背脊平行。 实在是太快了! 耳旁风声呼呼不停,吹得整张脸皮波浪般起伏,嘴巴没来及闭上,嘴巴吹开老大,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冷风嗖嗖往肚子里灌,感觉肚皮都胀大了。 就在秦浪担心自己会抓不住鬼灯鳐的触须而飞出去的时候,触须顶部的迷魂灯忽然如花朵般盛开,确切地说,更像是一朵蘑菇。 蓝色的蘑菇伞一样张开,为秦浪挡住了迎面吹来的江风,秦浪的身体重新落了下去,趴在鬼灯鳐宽阔坚韧滑腻的背脊上,一股腥臭的气息。 鬼灯鳐道:“上仙,有把握战胜他们吗?” 秦浪反问道:“他们很厉害吗?” 鬼灯鳐道:“劫走你朋友的人是朝廷的镇妖师,能够同时驱驭五鬼破浪的镇妖师级别至少四品境界,其实刚才我就在他们的船底埋伏,斟酌再三还是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秦浪明白鬼灯鳐的意思,它之所以没有发动攻击是因为它担心打不过船上的那群人,如果今天不是凑巧用上了定身术,自己未必能够顺利降服这体型庞大的鬼灯鳐。 连鬼灯鳐都感到惧怕,足见船上镇妖师的实力,自己刚刚学会的定身符未必能够克制住他们,秦浪想起了白骨笔,虽然他也意识到白骨笔奥妙无穷,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它的使用方法。 “镇妖师很厉害吗?” “上仙,您是故意在考我吗?” “让你说你就说。” 鬼灯鳐被秦浪彻底镇住,老老实实答道:“镇妖师其实只是大雍镇妖司对下辖官员的统称,镇妖司的职责是降妖除魔、驱鬼渡魂。捉鬼不分朝野,儒释道皆有高人。自从陈穷年建立镇妖司,方才有了专业镇妖师,司命陈穷年按照修为能力,将镇妖师划分为九品二十七境,一品鉴妖境,二品通灵境,三品御灵境,四品诛灵境,五品灭妖境,六品噬灵境,七品聚灵境,八品退魔境,九品灭魔境,每一个品阶又划分为三个不同的境界,以三甲命名。” 秦浪暗忖,由此推断,五鬼破浪,能够驾驭他们的镇妖师至少应该达到了四品诛灵境,不好对付啊,只是那五名被逼拖船的水鬼想必对船上的镇妖师充满怨恨,如果我能够帮助它们解除镇妖师的控制,也许它们会和我并肩战斗。 白玉宫悠然醒转,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其实她刚才被抓的时候就听到了秦浪的咳嗽和提醒,但是苦于那时已经吸入了迷香,已经动弹不得。 白玉宫非常后悔,如果不是自己争强好胜对秦浪用了定身符,或许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船行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有人走过来将麻袋打开,帮助白玉宫将头露了出来,乍看到船上的驱魂灯,白玉宫有些受不了这妖异的光线,眯起眼睛垂下头。 负责驾驭小船的中年男子低头望着白玉宫道:“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白玉宫道:“周炼石,你们若是敢碰我一根指头,我师父会杀光你们的亲人朋友,一个不留。” 眼前的周炼石是大雍镇妖司七大刑徒之一,七大刑徒全都是戴罪之身,他们无一不是罪大恶极的凶犯。 十八年前陈穷年组建镇妖司,力排众议从凶犯中挑选可造之材,让他们戴罪立功,镇妖司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成为大雍朝廷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和这些人的效命密不可分。 周炼石道:“你只不过是岳阳天的记名弟子罢了,他的本领再大,区区一个九幽宗也不敢和大雍抗衡,你只要交出《无极阴阳图》,我就放你离去。” 白玉宫不屑笑道:“什么《无极阴阳图》?我怎么没听说过?不是那个贱人下令让你来抓我的吗?你答应放了我?是打算得了《无极阴阳图》据为己有吗?” 周炼石叹了口气道:“青春正好,若是就此死去,你不觉得可惜吗?” 白玉宫冷冷道:“就算死也好过屈服于你们这些祸乱大雍的妖孽。” 周炼石道:“天命不可违,人为犹可追,你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何必执迷不悔呢?” 白玉宫一字一句道:“我从没有见过什么《无极阴阳图》,我过去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是那个贱人贼喊捉贼,陷害于我,周炼石你助纣为虐,必不得善终,要杀就杀,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龙氏子孙。” 周炼石正要说话,船头铁链哗啦啦响声大作,黄色的驱魂灯在风中剧烈摇摆起来,三名蒙面黑衣人显得有些紧张。 周炼石的表情古井不波,沉声道:“你们看好她。”大踏步来到船头,五条没入水下的铁链剧烈抖动着,忽然绷得笔直,船头因铁链的拖拽向下猛然一沉。 周炼石站在驱魂灯下吹响了骨箫。 箫声刚刚响起,远方江面上传来飘渺凄凉的歌声,一个女人的声音。 ——青蛾皓齿在楼船,横笛短箫悲远天。春风自信牙樯动,迟日徐看锦缆牵。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蹴飞花落舞筵。不有小舟能荡桨,百壶那送酒如泉? “六郎!我的六郎啊!” 第二十七章 道心如铁 这凄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黑舟上的五条铁链抖动得越发剧烈,周围水面如开锅一般沸腾,下方五鬼不停挣扎,魂魄荡动不宁,显然被这呼喊声扰乱了心魄。 伴随着呼唤六郎的声音,白色的雾气升起在江面之上,转瞬之间这白雾由淡变浓,锁住了整个江面。 “魑魅魍魉也敢兴风作浪!” 周炼石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剑指锁定驱魂灯,朗声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驱魂灯光芒暴涨,写满符文的灯笼被黄色火焰点燃焚烧起来,江风阵阵,吹得周炼石青衫飘起,衣袂飘飘,如神仙降世。可是驱魂灯的光焰非但没有被江风吹灭,反而越来越旺。 黄色光焰向上蔓延,不一会儿功夫光焰已经扩展到两丈高度。 波! 光焰中心发出燃爆之声,光焰开裂,如春花绽放,溢彩流光,光芒闪烁中,黄色光焰从中心均匀分裂成为七瓣。 驱魂灯盛开的光魂之花冉冉升起,升高到周炼石头顶五丈之时,发出第二声爆响,花瓣从中心分离,贴着江面离心飘浮,在虚空中不停延伸扩展,抬头望去,夜空中如同飘浮着七叶光芒灿烂的孤舟, 光舟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心移动,一边移动一边扩展,每一叶的长度都达到了三丈开外,所到之处,白色的浓雾立时被橙黄色的光芒破开,温暖黄色的光线铺满江面。 刚才宛如开锅般沸腾的江水在黄光的映射下,开始渐渐平复,栓在船头的铁链的抖动也从剧烈变得越来越轻微。 招魂灯中心的灯焰形状变成了一个逆时针旋转的火球,这火球拳头般大小,色泽金黄,转速越来越快。 周炼石以骨箫指向那火球,声如洪钟道:“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 火球旋转的速度瞬间增长十倍,忽地脱离了原来的位置,如同流星般射向前方。 火球一动,空中七叶光舟顿时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随着那火球向前方的江面飞去。光舟以火球为核心放射排列,犹如流星掠过天际,拖曳着七条慧尾,在江面上映射出七条对称的光影。 周炼石骨箫一点,高声道:“收!” 高速行进的火球突然静止在空中,七叶光舟重新排列在火球的周围,随着火球逆时针缓缓转动。 光魂之花照耀之下,浓雾以惊人的速度向周围退避,光柱笼罩的江面下一颗湿淋淋的头颅缓缓升出了水面,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湿淋淋的黑色长裙多处破损,露出苍白的肌肤,肌肤上溃烂多处,湿淋淋的长发一直垂落到她的足下,双手紧紧抱着瘦弱的双肩,头颅低垂,羸弱的躯体在不断瑟瑟发抖。 凄然道:“六郎……你还我六郎……”刚才锁住江面的浓雾就是这女鬼一手布置。 白玉宫坐在船上,看到那被黄色光柱锁定的女鬼,暗暗心惊,周炼石在七大刑徒之中只能排在中游,可他展示出的能力已经可以伏妖御鬼,从实力看,应该已经突破了四品诛灵境,进入五品灭灵境也大有可能,周炼石尚且如此,身为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白玉宫的内心中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许这就是自己的最终宿命。 刑徒周炼石手中骨箫指向光柱中的黑衣女鬼,神情不怒自威。 “孤魂野鬼,还不速速退散!” 黑衣女鬼缓缓抬起头来,光魂之花照亮她苍白的面庞,强光穿透了她的肌肤,看到她的肌肤下有透明的液体在流动,突然她厉声尖叫,张开嘴唇,嘴巴夸张地开裂到双侧的颌角,仿佛一张脸裂成了两半。 一道透明的水箭向周炼石当胸射去,水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只要达到了一定的速度,一样可以穿透世间万物。 周炼石冷哼一声。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骨箫随着手腕转动,一道无形气旋已经在前方形成,黑衣女鬼喷出的水箭被气旋包裹,进入气旋之后,水箭偏离了方向,随之旋转,水箭的攻势化于无形,在周炼石的身体前方形成了一个横向透明紧贴江面的水龙卷。 周炼石以骨箫点击在水龙卷的尾部,水龙卷贴在江面上改变方向朝着黑衣女鬼飞了过去。水龙卷每旋转一圈就增大几分,如同滚雪球一般疯长,短时间内已经形成了一个直径可达两丈的透明漩涡,旋转的开口如同一张大嘴朝着黑衣女鬼吞去。 黑衣女鬼魂体下蹲张开双臂,猛然立起,双臂缓缓举起,掌心朝向夜空。 轰! 水龙卷在即将接近她身体之前碎裂无形,化成一片凄迷的水雾。 一股巨浪从小船的底部冲天而起,小船被巨浪高高举起,船底已经高出江面两丈,而且还在不断上升,船头的五条铁链绷得笔直。 五颗水鬼的头颅浮现出江面。 周炼石抽出一张符纸,手蘸朱砂在上面迅速写下一个沉字,朗声喝道:“抬头看青天,太乙护身边,天水人合一,弟子借神力!” 符纸在他的指尖燃烧了起来,周炼石指剑朝着空中转动的光魂之花。 “急!” 燃烧的符纸射向光魂之花的中心。 逆时针旋转的火球顷刻间直径扩展了一倍,然后疯狂转动起来,七叶光舟随着火球疯狂转动,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引力在光魂之花的中心形成。 黑衣女鬼的衣裙长发因这强大的吸力向上升腾而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拽住,她无法摆脱,双手护住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 “六郎醒来!六郎醒来!” 黑衣女鬼惨白的双脚露出了水面,双脚绷直,足尖朝下,她的力量全都是来自于脚下的这条白龙江,如果魂体被拖离了水面,那么她会失去所有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黑衣女鬼被向上拖离的同时,托起小船的巨浪缓缓下沉。 白玉宫望着眼前惊心动魄的场景,心中暗叹,这黑衣女鬼八成要被周炼石祭出的光魂之花炼化,等待她的就会是魂飞魄散的命运。 “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单薄衣裙的女孩赤足踏浪,不顾一切地向那女鬼奔去,八九岁的样子,周身湿透,湿淋淋的头发有些蜷曲贴在头上,江风呼啸波涛汹涌,让人不由得担心这小女孩冷不冷,会不会落入水中? 周炼石面无表情,他知道这看似可怜的女孩也只是一个未入轮回的童鬼罢了。 白玉宫看到那女孩奔向光柱,不由得有些担心,大声提醒道:“小妹妹,你别过去!” 她何尝不知道这女孩只是一个溺亡的童鬼,可还是不忍心看到她被吸入光魂之花魂飞魄散。 黑衣女鬼已经无法对抗光魂之花的强大吸力,湿漉漉的长发冲天而起,褴褛的黑裙整个飘了上去,露出溃烂的苍白双腿,只有足尖还接触着水面,用尽全力哀嚎道:“婴宁!别过来,快逃!你快逃!” 婴宁眼泪汪汪地在水面上跪了下去,不住向傲立于船头的周炼石叩头。 “大人,您就放过我娘吧,放过我爹!不要杀了他们!” 周炼石望着那不断叩头的小女孩道:“他们早就死了,你也已经死了!” 道心如铁,无欲无情。 婴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道:“你胡说,我爹没有死,我娘没有死,你放过他们,你放过他们!” 白玉宫再也忍不住,怒道:“周炼石,你是不是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周炼石冷笑道:“我自然是人,可他们是鬼,人鬼殊途,不相为谋!” 黑衣女鬼的双脚已经彻底离开了水面,魂体向上飘起的速度骤然增快,婴宁尖叫了声娘,瘦小的身影向光魂之花投下的光柱中冲去。 白玉宫目眦欲裂。 “不要!” 新的一周,新书榜重启,因为规则,打赏非常重要,求些打赏,大家可直接打赏白玉宫,让傻丫头进入角色榜,早开角色圈。 第二十七章 道心如铁 外面赵长卿跑了几步,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他本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见过这种场面,转身看到那杀手握着明晃晃的钢刀逼近,吓得面无人色,惨叫道:“救命!” 黑衣杀手已经来到近前挥刀向赵长卿的面门砍去。 赵长卿双手捂头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生死悬于一线,眼看赵长卿就要死于刀下,一道白光从马厩之中追风逐电般冲了出来,却是那匹早已死去的白马,甩开四蹄全速冲向那黑衣杀手。 黑衣杀手没料到会中途生变,白马的速度太快,扬起前蹄狠狠踹在他的胸口,那黑衣男子高大的身躯被踢得飞起,重重撞击在墙面上。 他的身体也十分强横,被白马踢在胸口,摔得这么重,居然马上就站了起来,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受伤。 白马继续向他冲来,黑衣杀手毫无惧色地向着白马迎了过去,距离白马只剩一丈距离的时候,双膝突然跪了下去,身体后仰,后背几乎贴着地面,依靠前冲的惯性双膝在泥泞的地面上高速滑行,手中长刀刺入白马前胸,锐利刀锋将白马的腹部整个剖开。 白马前冲了两步一双前腿跪倒在地面上,内脏流淌一地。黑衣杀手起身来到马前,手起刀落,将马头一刀斩下。 白马的脑袋落在地上,被刀锋切断的脖子却没有一滴血流出,这匹马死去多时,体内的鲜血早已凝固,黑衣杀手皱了皱眉头,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匹马有些不同寻常。 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刀法!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三品伏虎境。” 秦浪不知道什么三品伏虎境,想起之前被他们两人联手干掉的白马快刀严清州是二品杀狼三甲境,三品肯定要比二品高,看来这个世界的武力品级和官位品级是反比关系。 赵长卿趁着这个机会已经跌跌撞撞逃入了客栈。 客栈老板趴在柜台上懒洋洋拨弄着算盘:“三扇窗户,共计六十两纹银。” 赵长卿向客栈老板道:“救……救命……有……有人要杀我……” “在你死前赶紧把帐结了。”客栈老板看都不看赵长卿一眼。 头戴斗笠的黑衣杀手此时已经大踏步走入了客栈大堂,夜风席卷着雨丝从他的身后吹入大堂,室内的温度顿时下降了许多,柜台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残存的雨水沿着斗笠一滴滴落下,黑衣杀手低着头握着刀,刀上仍然残留着血痕:“赵长卿,我受人所托取你人头。此事和他人无关,谁敢插手,格杀勿论。” 客栈老板打了个哈欠道:“不关我事,只要别打坏我客栈的东西就行。” 赵长卿吓得往自己房间跑,那黑衣杀手已经将他的人头视为囊中之物,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 赵长卿来到自己的房间,用力一推,房门却被从里面插上了,颤声道:“茗儿,开门……开门呐!” 那小书童吓得魂不附体早就钻到床下不敢出来,哪里还敢开门,他人虽然小,可心眼儿不少,此时若是开门,那杀手说不定连他一起杀了。 赵长卿看到那杀手的斗笠已经出现在二楼,慌不择路,来到隔壁的房间,这次没拍门,直接用身体就撞了过去。 一下就把房门给撞开了,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白玉宫看到书呆子居然在这种时候逃到了他们的房间,她可不想引火烧身,倒不是忍心看赵长卿被杀,而是她没有打抱不平的本事。 赵长卿摔得鼻青脸肿,望着秦浪哀求道:“兄台救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才不会低头求人。和性命相比,读书人的清高算个屁。 秦浪其实刚才已经救了他一次,暗地里操纵白马冲撞黑衣杀手,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杀手的能耐,从杀手刚才斩马的表现来看,这厮的刀法要超过白马快刀严清州不少,真不知道这忠厚老实的书呆子怎么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白玉宫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别多管闲事,我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黑衣杀手魁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的门前,帽檐压得更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停有水滴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右手长刀四十五度夹角拖在地板上,进入房间之后刀尖轻轻敲了敲地面,刀不错,韧性极好,刀身微微震动,寒光闪烁。 赵长卿忍痛往秦浪这边爬。 黑衣杀手向前跨出了一步,落脚有点重,整个房间都在颤抖,临廊的窗户受不了这震动,啪!地又落在了地上。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夜风打着旋儿吹入室内,将桌上的烛火扑灭了,还好走廊上亮着灯笼,灯笼在风中摇摆,室内的光线忽明忽暗,摇摆不定。 黑衣杀手道:“此事与尔等无关,我只要他项上的人头。” 白玉宫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悄悄把秦浪往后拉。 赵长卿爬到了秦浪脚下,抓着他的靴筒道:“兄台救我……” 秦浪道:“你刚刚杀了我的马。” 黑衣杀手道:“我高汉阳杀人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一匹马?” 秦浪道:“一命换一命,你杀了我的马,就放过他的性命吧。” 白玉宫悄悄拉了拉秦浪的胳膊,暗示他别多管闲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真要是把这冷血杀手惹毛了,连他们两人一并杀了岂不是冤枉。 高汉阳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好,有些胆色,我这人是最讲道理的,一命换一命,不过要用人命来换。”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扔在秦浪的脚下。 “你在自己心口上戳三刀,我就放过他。” “你不反悔?” “我若是反悔,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世不超生!”高汉阳心中暗笑,你若是真敢戳自己心口三刀,只怕已经死了,我高汉阳岂会为难一个死人? 秦浪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要是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不可!” 赵长卿听到秦浪愿意用他的性命换取自己的性命,顿时血脉贲张,也顾不上害怕了,自己和人家萍水相逢岂能让人替他去死? 秦浪已经捡起了那把短刀,扬起短刀对着自己的胸口就插了进去。 高汉阳本来只是给他出一个难题,杀手以杀人为生,对人性看得最为通透,认为人性都是自私的,面临死亡,很少有人不会害怕,更少人肯为他人去死,反正他是没见过。 秦浪的举动完全出乎了高汉阳的意料之外。 噗!一刀落下,马上又把刀拔了出来,鲜红色的血浆喷涌了出来。 噗!噗! 接连两刀,刀身深深插入他的胸口,直至末柄,秦浪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一手握刀,一手指着高汉阳道:“记住你刚才……的话……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高汉阳目瞪口呆,老子就是随口说说,你特么玩真的?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傻到要为别人去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八章 良心发现 如果白玉宫此刻行动自如,她一定会不计代价将那可怜的童鬼救回,可是她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除了担心什么都做不了。 黑衣女鬼已经失去了魂体传音的能力,魂体在光柱中挣扎扭曲,双手拼命挥舞摆动,试图通过这样的举动阻止女儿魂体的靠近。 船头的一根铁链突然绷得笔直。 周炼石眉峰一动,迅速画了一张符印,口中默念咒语,指剑点向那根铁链,瞄准的那一节铁链顷刻间变得灼热通红,红色的铁链向下蔓延,遇水激化出大量的白烟。 江水仍然无法及时将铁链冷却,通红的铁链迅速蔓延到水下,传导到颈圈之上,黑暗的水底被红光照亮,位居中心的水鬼双手抓住颈部的铁圈正在竭力挣扎,颈圈上的符箓发出红色的光芒,光芒如一根根钢针刺入他魂体的颈部,折磨着他的魂体。 童鬼婴宁已经奔到光柱的边缘,湿漉漉的头发如同被人猛然揪住,发出一声尖叫,羸弱瘦小的魂体就被吸入光柱之中。 周炼石傲立于穿透,双手握住骨箫负在身后,沉声诵道:“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光柱中女鬼张开臂膀抱住女儿的魂体,母女二人冉冉升起,夜空中光魂之花绽放得如此美丽夺目,却又如此残酷。 江水下,水鬼王六郎竭力挣扎的魂体被灼热的铁链折磨着,他的魂灵却遭受着比魂体百倍的煎熬。 轰! 千钧一发之际,光柱下方的江面竟如爆炸般激起冲天水柱,水柱升起的高度直达虚空中正在疯狂旋转的光魂之花,失去江水庇护,即将被吸入光魂之花的母女魂体重新被江水纳入怀抱之中,黑衣女鬼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抱住婴宁的魂体抓住这难得的时机摆脱光柱,投入白龙江的江面之下,两道魂影瞬间不见。 功败垂成! 周炼石心中剧震,举目望去,并未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冲天水柱帮助那母女的魂体逃离,心头升起无名怒火。 “合!” 漂浮在空中的光魂之花,七叶光舟般的花瓣立时收拢,包裹住中心疯狂旋转的火球,火球膨胀五倍,犹如一颗秋日硕果,中心雪亮,向外逐渐由黄转红,边缘燃烧着红色烈焰。 剑指向下一挥。 “落!” 光球旋转下坠,急剧的速度将周围的空气都摩擦点燃,那巨大的火球,破开江水,流星般向江底射去。 死里逃生的母女,绝望地望着那追魂夺命的火球,母亲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冰冷的手捂住她惶恐的双眼。 都说厉鬼无情,可最无情的还是人心。 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她们的头部,这是一条体型巨大的鬼灯鳐,不停扇动的双鳍足以证明它此刻的紧张,在这片水域之中,它向来都是优雅且淡定的,如果不是秦浪勒令它去营救这对母女,遇到如此凶险的场面,鬼灯鳐肯定会选择退避三舍,它虽然是道行不深的妖兽,可并不代表它没有智商,更不代表它不怕死。 红色火球下坠的速度比秦浪预想中要快许多,尤其是当它入水之后,速度增长了数倍,水能克火,但是江水非但没有将火球熄灭,反而助长了它燃烧的势头。有若高速划过夜空的流星,只不过这颗流星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指向。 秦浪本想利用鬼灯鳐快如闪电的速度在周炼石的攻击到达之前救走那对母女,当他付诸行动之后,他才意识到,没可能。 那颗流星追风逐电般射向他和鬼灯鳐,秦浪感到鬼灯鳐的身躯因恐惧而颤抖着,定身咒对这颗坠入水中的流星是无能为力的,两者根本就不是同一级别的法术。 出于本能的反应,秦浪抱住脑袋,试图最大限度地减少对身体的伤害。 也许这就是终结之时。 强光夺目,光芒从水下直冲天际,影射的白龙江面上一片通明,一瞬间宛如白昼来临,目不转睛盯住水底的周炼石被这突然暴涨的强光逼迫得闭上了眼睛。 水下重新变得一片漆黑,那颗坠入水中的流星似乎刹那间就燃尽了所有的能量,顷刻就黯淡了下去。 死寂! 前所未有的死寂。 黑衣女鬼错愕地抬起头,看到水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那是来自于鬼灯鳐头顶的迷魂灯,这微弱的蓝光让她意识到了自身的存在。 婴宁扒开母亲的手,看到如鸟儿一般翱翔在头顶的鬼灯鳐,在它宽阔的背上站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的左臂闪烁着红色的微光。 只有亲身遭遇流星撞击的秦浪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本以为坠入水中的流星会让他和鬼灯鳐形神俱灭,可流星在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芒后就被他前臂的白骨笔吸了进去,秦浪没有看清流星被吸入的过程,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手臂的热度,久违的灼热,灼热到让骨骼感到短暂的刺痛。 秦浪竟因为这久违的刺痛感觉而欣喜若狂。 阴沉的箫声响起,五名躁动的水鬼在箫声中捂住了头颅,苍白半透明的体表深蓝色的筋脉凸起,体表就像蒙上了一张深色的网。 鬼灯鳐痛苦挣扎着,想要潜入深水中,可这箫声无孔不入,逼迫它不得不向上浮起。 当它宽阔的背脊浮出水面,站在它身上的秦浪也就无所遁形。 白玉宫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冰冷且绝望的内心涌动出一股暖流,这该死的骷髅,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追到了这里,鼻子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会被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骷髅感动? 秦浪已经是第二遍命令鬼灯鳐去冲撞那条小船,按照他的计划,弄翻那条小船,让所有人都落水,然后乘机救走白玉宫,利用鬼灯鳐的速度迅速摆脱周炼石那伙人。 可这会儿鬼灯鳐对他的命令毫无反应,应该是出了问题,越是关键的时刻越容易出问题,面对已经达到四品诛灵甲境的镇妖师,秦浪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扬起左掌冲着周炼石爆发出一声大喝 “定!” 嗓门大不一定有用。 周炼石右手骨箫在掌心风车一样旋转,青衣儒衫临风而立,望着浮起于水面上鬼灯鳐巨大的身影,冷冷道:“孽畜!竟敢坏我大事!今日必废了你的修为,将你扒皮抽筋,焚化成灰。” 鬼灯鳐瑟瑟发抖,完全被周炼石强大的气势震住,相差级别过大,强大的威慑力如同一张网,鬼灯鳐噤若寒蝉。 身为四品诛灵甲境的镇妖师,周炼石根本没有把一级妖兽放在眼里,成为镇妖师首先要有一双鉴妖之眼,这种低等级妖物的实力,周炼石一眼就能看穿。 白玉宫忽然叫了一句:“快走,别管我!” 秦浪因她的这句话愣了一下,这可不像白玉宫的风格,过去遇到危险的时候,白玉宫哪次不是拿他当挡箭牌,良心发现了?不可能,应该被吓傻了,有根筋搭错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定身符对周炼石毫无效果。 白玉宫知道秦浪不可能是周炼石的对手,留下来也只不过是死路一条,虽然早就是个骷髅,还是不想亲眼看到他被周炼石解体,玩具玩久了也会有些感情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章 归云渡 鬼灯鳐道:“太感人了,感动到流泪。” 秦浪道:“你又不是人,你流得不是眼泪是口水。” 鬼灯鳐怯生生请示道:“上仙,我背着您披星戴月劈波斩浪,实在是饿得不行,可不可以享受这些美味?” 秦浪知道这货打起了周炼石这些尸体的主意,不失为毁尸灭迹的好办法,好像的确有鱼葬的方式,不提倡,不反对,不鼓励,不支持,但是在鬼灯鳐吞下他们之前,白玉宫提醒秦浪先去将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据为己有。 白玉宫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今晚的经历可谓是跌宕起伏,险死还生,受了惊吓不说,还吹了江风泡了江水,此时感觉到浑身发冷,不由自主靠近了秦浪,只可惜从秦浪的身上也感觉不到半点的温暖,一具骷髅纵然披上甲障也不会有体温,终究还是个亡灵。 秦浪让鬼灯鳐将他们重新送回客船,这对鬼灯鳐来说可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鬼灯鳐吞下四人的尸体饱餐之后,带着他们两人逆流而上,不到一刻就已经追上了那艘客船,秦浪带着白玉宫重新溜回客船,刚上了甲板,白玉宫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名巡夜的护卫循着声音走了过来,走到中途,被空中浮现的一盏蓝色灯光所吸引,他定睛望去,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竟然主动翻越围栏向江水中跳去。 秦浪一把将他拖了回来,怒斥鬼灯鳐:“你还没吃饱吗?” 鬼灯鳐高高举起的触角将迷魂灯晃动了几下:“上仙,开个玩笑,若是有缘,你我自有重逢之日,我去也!” 秦浪和白玉宫进入舱房,那被迷魂险些送了性命的护卫方才清醒过来,摸了摸后脑勺实在想不起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玉宫生病了,高烧到说胡话,躺在床上懒洋洋不肯起身,船上的郎中看过说她是受了风寒,吃几付药,卧床休息几日就好。 秦浪借口要去岸上抓药,太阳刚刚升起就选择在归云渡上岸,之所以选择上岸,是因为秦浪认为继续搭乘这艘客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镇妖司周炼石既然能够循着线索找到他们,别人一定也可以,下次再遇到麻烦或许不会那么幸运。 白马快刀严清州、赶尸人、周炼石,厉害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一个比一个冷血,他们针对的目标无疑都是白玉宫,虽然白玉宫至今不肯吐露实情,可秦浪已经能够确定,她一定惹了天大的麻烦,很可能这麻烦就是她本人。 从地图上来看,归云渡距离他们要去的江源府已经不远,不过那是水路,如果直接选择陆路,还有一条更近的道路可以前往驮龙山。 鉴于白玉宫目前的身体状况,秦浪还是就近在归云渡住下。 这间建在江边的客栈条件要比他们在甲西镇住过的永福客栈强太多,一间宽敞舒适采光绝佳的江景上房,一天也不过五两银子,还附送早餐,热水免费。 秦浪将白玉宫安置好,出门去给她抓药,归云渡因渡口而形成了市集,南来北往,上船登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 因为地处白龙江边,集市上卖鱼的人最多,秦浪虽然披着人皮,可终究身份特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敢多做逗留,直奔药铺,按照郎中的药方抓了药,又去隔壁布庄想买两身成衣,去了才发现,在这个小镇上没有成衣店,衣服基本上都是要靠定制,必须量体裁衣。 秦浪哪有那么多时间耽搁,再加上他对白玉宫做事不放心,放弃了置办衣服的想法,赶紧返回客栈。 小镇不大,却很热闹,已经到了正午,小小的市集上聚满了前来购买江鲜的客人,吆喝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已经能够看到客栈迎风招展的杏黄旗,秦浪拎着药包快步往回走,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震天价的叫好声,一群人聚在那里,连通往客栈的道路都给挡住了。 秦浪不得不挤入人群,一边侧身通过,一边客气地喊着借光,被众人围观的却是一个年轻书生。 那书生面如冠玉,丰神玉朗,穿着一身蓝色儒衫,洗得有些发白了,不过也是干干净净,气质文雅卓尔不群,他正在当街卖画。 秦浪过去就是从事漫画职业,看到有人画画,不由得提起了兴趣,反正被看热闹的人们夹在中间,一时半会也挤不出去,干脆驻足观望。 那书生提笔蘸墨,不一会儿三条鳜鱼就跃然纸上。 以秦浪专业的观点,这书生的画工不错。 一旁有人道:“这鳜鱼怎么没有眼睛?” 书生笑道:“有眼无珠,我若是给它点上眼睛,这鱼就活过来了。” 一名健壮的虬须汉子道:“少吹牛了,我不信。” 书生道:“这位兄台若是不信,可将这幅画先买下来,一条鱼二两银子,童叟无欺。” 虬须汉子道:“你先给它点上眼睛,若是这鱼活了,我六两银子照付不误。” 书生点了点头道:“好!”提起羊毫在其中一条鳜鱼的眼睛上一点。 众人的目光都朝着那条鱼望去,可书生点过之后,鱼儿虽然更加栩栩如生,但是没有活过来的迹象。 虬须汉子哈哈大笑道:“我就说是个骗子!” 书生涵养极好,被虬须汉子当众侮辱却丝毫也不动气,微笑道:“鱼儿岂能离开水。”他将三条鱼的眼睛全都点上,让众人散开一条路,来到东边的小河旁,附近的河道都与白龙江相通。 书生将手中的那幅画抖了一抖,只听到噗通噗通噗通的落水声,竟然真的有三条鳜鱼跃入小河之中,如水之后马上游走。 一时间惊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书生展开画卷,只见画上原本画着三条鳜鱼的地方空空如也。 虬须汉子满脸通红,摸着后脑勺尴尬道:“怎会如此?当真活了?当真活了?” 经过刚才的一幕,众人无不叹服,将书画摊上的作品一抢而空。 秦浪虽然始终站在一旁看到了全程,可是他总觉着这件事可能是个套路,也没凑那个热闹,趁着人群闪出空隙,赶紧穿过人群回了客栈。 白玉宫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倦怠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吵?” 秦浪将被子卷起掖在她身后,让她靠着,简单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白玉宫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如果不是有病在身,她肯定要亲自去看看。 秦浪找客栈老板借了泥炉药罐,去门外帮着白玉宫将草药煎了。 蹲在门口煎药的时候,看到刚才那书生和虬须汉子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人谈笑风生,显然非常熟识。 经过秦浪身边的时候,听到那虬须汉子道:“厚廷,今天咱们可以开怀畅饮了。” 那叫厚廷的书生有些警惕地朝秦浪看了一眼,悄悄向那虬须汉子使了个眼色。 秦浪早就觉得他们两人刚才的举止有些古怪,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已经全部明白了,这两人是一伙的,合伙诈骗,虬须汉子负责专业当托。 诈骗果真是个古老而宽泛的行业,不管哪个世界都不缺骗子,只是这两个人一个举止文雅,一个样貌老实,看上去还真不像骗子。 秦浪煎好药,端着滤好的汤药回房,白玉宫捏着鼻子将那碗药喝了,望着秦浪,心中暗暗有些感动,这一路走来,如果没有他,恐怕自己早就死在了黑风寨。这么有良心的骷髅,还真是不多见。 秦浪见她呆呆看着自己,还以为她又打起什么歪主意。 “你好像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不通风情 白玉宫道:“我感觉好多了,你的这身甲障破损多处,我帮你修补一下。”算是投桃报李,除了答应他的二魂两魄之外,白玉宫的确想帮秦浪做点事情,毕竟是欠了他不小的人情。 秦浪摇了摇头道:“算了!”这身皮就算再完美也不是自己的,何必自欺欺人。 破损的地方位置比较尴尬,昨晚为了救白玉宫,用白骨笔自戳屁股,利用气体的反冲干掉了周炼石,如果不是形势紧迫,谁会用这么尴尬的自残方式? 白玉宫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你居然还有羞耻心?” 秦浪道:“我是怕你尴尬。” 白玉宫道:“不用脱衣服,你站过来一些。” 秦浪来到床边,白玉宫又让他转过身去,秦浪无奈,只能按照她说得做,白玉宫摘下了青玉簪,趁着秦浪不备,冷不防用青玉簪戳进了他的屁股,隔着衣服都认得这么准,刚好刺入昨天甲障上的破洞之中。 秦浪虽然没什么痛感,可想起被白玉宫就这么突然把他给插了,心中极其不舒服,白玉宫这是在践踏他的自尊,尽管她是无心,老子好歹曾经是个男人。 青玉簪光芒四射,青光沿着秦浪外表的甲障如波纹般流动,甲障外的皮损在光芒中迅速愈合,白玉宫道:“这套甲障是我师叔亲手制作,精巧玄奥,可一旦出现破损还是要及时修复,不然寿命会大大缩短。” 秦浪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甲西镇的时候,白玉宫放着青玉簪不用,是用丝线帮他缝合了身体上的大洞,那洞口还是被她一枪给戳出来的。 现在这么说等于把她自己给卖了,证明白玉宫在甲西镇的时候根本不在乎这身甲障能用多久,意味着她压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罢了。 现在为了帮助他修补甲障而不惜消耗青玉簪的能量,终于还是良心发现了。 白玉宫抽出青玉簪,用棉巾擦了擦,方才重新插在头上,虽然只是一具皮囊,可毕竟部位有点尴尬,她可是个有洁癖的人。 看着秦浪这一身褴褛的衣服,想起他昨晚被周炼石吹成一个大圆球的滑稽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是没有银子,你去扯几匹布做身衣服。” 秦浪把原因说了,他刚刚问过,做身衣服至少三天,他们恐怕等不及。 白玉宫道:“我感觉好多了,不如咱们出去吃饭……”说完才意识到秦浪是没有那个福分的,马上改口道:“出去转转,总是呆在这房间里,闷都闷死了。” 秦浪其实是不赞成白玉宫出去招摇的,可腿长在她自己身上,白玉宫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她主动提出要出门就证明她的病不重,外面风和日丽,去晒晒太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好。 两人离开客栈,已经是正午,早市此时已经散了,小街上已经不如刚才热闹。 白玉宫让秦浪先带她去布庄扯了几匹布,又去隔壁的杂货铺买了些胭脂水粉,她购物的时候,秦浪就站在门口等着,白玉宫在里面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看来这个世界的女人也是一样的毛病。 白玉宫花了半个时辰购物,将战利品打包在一个蓝印花布的包裹内,交给秦浪拿着。 秦浪入手颇重,本以为白玉宫准备回去了,不成想她又被不远处的酒馆吸引了目光,非得拉着秦浪过去吃饭。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秦浪是个如假包换的吃货,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消化系统,更郁闷得是偏偏还能够闻到酒菜的香气。 白玉宫抓他过来陪着吃饭对他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因为临江所以水产丰富,白玉宫点了几样特色菜,叫了一壶黄酒,给秦浪倒了一杯。 秦浪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我不喝。” 白玉宫好像很善解人意的样子:“你装装样子,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心疼这桌饭钱。”举杯道:“干杯!” 秦浪勉为其难地端起酒杯跟她碰了碰,酒杯凑到嘴唇边只沾了沾就放下。 感觉有人正朝他们这边看,秦浪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下,看到书生和虬须大汉坐在他们邻座,两人正在那里推杯换盏。 其实那蓝衣书生看得并非是秦浪,而是白玉宫,白玉宫这级数的颜值走哪儿都是祸水。 蓝衣书生喝了几杯酒,脸有点红,胆子也有点壮,跟虬须汉子耳语了几句,虬须大汉点了点头,那蓝衣书生起身向白玉宫走了过来。 秦浪心中暗自警惕,毕竟这一路走来白玉宫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 蓝衣书生来到他们面前,向秦浪抱拳行礼道:“在下王厚廷,看到两位气质儒雅都乃人中俊杰,有心攀交,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白玉宫两眼一翻,不耐烦道:“我又不认识你,也没兴趣认识你,你没这个荣幸。” 蓝衣书生王厚廷吃了个闭门羹,脸憋得通红,尴尬道:“打扰了!” 秦浪暗叹,这货也够直接,当这里是酒吧吗?就算是酒吧你想泡妹妹也得请人家喝杯酒啊,一分钱不花就来搭讪,你以为自己是谁啊?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 白玉宫不屑道:“最讨厌书呆子。”又跟秦浪碰了碰酒杯。 秦浪这次都懒得举杯装样子了,酒有那么好喝吗? 好喝!但无福享受。 王厚廷回去之后,两只眼仍然不时朝这边看来。 白玉宫心情有点受到影响,低声道:“他那双眼睛你喜欢吗?喜欢我就帮你挖出来换上。” 秦浪真是哭笑不得,小声道:“赶紧吃,吃饱了走人,别惹麻烦。” 过了一会儿,王厚廷居然又厚着脸皮回来了,在把妹方面这货居然还有点锲而不舍,这次没空手过来,手中拿着一卷画。 秦浪看出这是要展示才艺了,是王厚廷把妹的手段太低端还是这个世界的男性情商普遍偏低就不知道了,王厚廷这次也不再装模作样,直奔白玉宫而来,微笑道:“两位的帐我结过了。” 展示财力有点直接,等于在告诉白玉宫,我不但有钱,我还很大方。 白玉宫眯起眼睛看着王厚廷,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秦浪望着王厚廷,认为这是个色令智昏的二逼。 王厚廷大概是对她的眼神有什么误会,展开带来的画卷:“这是我的得意之作,送给这位姑娘。”完全无视秦浪还在身边,追女的勇气可嘉,但是很没有礼貌。 秦浪暗忖,幸亏我不是白玉宫的男人,否则现在你好看的门牙已经宣布独立了。 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会嫉妒。 画的是蝶恋花,凭心而论,这幅画画得倒是真不错,写意画法,花团锦簇,两只翻飞的蝴蝶栩栩如生,就像要从画里面飞出来一样,王厚廷的脸上充满得意,笑容中写满了我坦白了,我很有才的骄傲。 白玉宫道:“给我送画的人多了,你算老几?”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秦浪,这小骷髅昨天给她画了幅人像呢,比这幅俗里俗气的画有意思多了。 王厚廷微笑道:“姑娘请接着看。” 他随身还带着一支笔,在其中一只蝴蝶的眼睛上点了两点,那只蝴蝶的翅膀顿时扇动了起来,让人惊叹的是,蝴蝶竟真得活了过来,振翅飞出了画卷,色彩斑斓的蝴蝶围绕着白玉宫翩翩起舞。 白玉宫一双妙目异常明亮,看到她的表情,王厚廷以为自己的才华终于打动了她的芳心。 冷不防白玉宫伸出双手。 啪! 双手瞄准了那蝴蝶,一巴掌拍死。 本来酒馆中的客人看到蝴蝶飞出画面,都啧啧称奇,一个个窃窃私语,可白玉宫辣手杀蝶的行为太出人意料,也太煞风景,搞得整个酒馆鸦雀无声,美女原来是花蝴蝶的天敌。 白玉宫打开手掌,被她拍死的蝴蝶尸体一动不动躺在她的掌心,望着王厚廷道:“下一个就是你。” 王厚廷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如此不通风情的女子他还真是前所未见。 白玉宫倒是没有拒绝王厚廷帮她结账,男人既然主动犯贱那就给他一个机会。 第三十二章 百里雪原 王厚廷回到座位上,尴尬的神情仍未消褪,一直坐在那里等他的虬须大汉道:“厚廷,要不要我帮你讨个公道?” 王厚廷摇了摇头,将没能送出去的画轴放在桌上,低声道:“易海兄,你有没有留意她对面的那个人? “怎么?” 王厚廷道:“从他们坐下到离开,你可曾见他吃一口菜喝一口酒?我离他这么近,没有听到他的心跳,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呼吸。” “你是说……” 王厚廷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卷染血的画轴,徐徐展开,画面上是一个骷髅正在描画着一张人皮,骷髅的脚下踩着一个女子鲜血淋漓的身体。 望着那幅画,王厚廷的眼圈突然红了起来,双目中迸射出凛冽的杀机。 白玉宫充分展现出她在女红方面的特长,回去之后,就开始帮助秦浪裁剪制衣。 秦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脑子里却在想着王厚廷的那幅画,刚才王厚廷点睛蝴蝶,蝴蝶翩翩飞出画面的情景他看得清清楚楚,骗术还是魔法? 白玉宫咬断了棉线,向秦浪道:“喂,你试试这身衣服。” “这么快?” 秦浪走了过去,试了试白玉宫亲手缝制的衣服居然非常合身,白玉宫虽然称不上心灵,可手的确很巧。 秦浪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人画里的蝴蝶怎么活过来了?” 白玉宫道:“那是你孤陋寡闻,他只不过是画修一脉罢了。” “画修?” 白玉宫点了点头道:“修行之道千变万化,儒道释魔皆可成神,那个王厚廷是个以画入道的修士。” 秦浪对她所说的以画入道颇感兴趣,让白玉宫详细说一说。 根据白玉宫所说,以画入道也可分成七重境界,同样每重境界也分划分为三个小境界,冠之以甲,突破三甲就可晋升下一个级别。 一品画皮境为画士,当然这个画皮并非指去画人皮,而泛指境界局限于表面,二品画骨境达到这一层次者为画匠,画匠的作品就可以描绘出内在,三品点睛境为画师,点睛之笔,笔下生物可脱离画面来到现实世界,四品大画师画神境为大画师,落笔可唤鬼神,五品山河境已经进入宗师境界,笔下丹青可染青山开河道,六品小千境为大宗师,大宗师可凭一支画笔画尽小千世界,七品画圣摘星境,是为曲星封神。 秦浪记得武修也有境界的划分,同样分为七品,最高境界同样也是摘星境,看来修行的方法不同,最后的结果都是相同的,正所谓殊途同归。 按照这个级别划分,王厚廷应该是一名达到了三品点睛境的画师,经他点睛之后,笔下的小生灵可以活过来,难怪这货自我感觉良好,的确有些本领。 白玉宫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区区一个三品画师也厚着脸皮卖弄,照我看,他的画技还不如你。”展开秦浪在船上为她画得写真,白玉宫又欣赏了一遍:“我眼睛好像没那么大,脑门更没有那么大,你在丑化我嗳!” 秦浪扫了她一眼,估计白玉宫压根都不知道什么叫漫画更不知道什么叫夸张。 女人没文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白玉宫休息一天之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青春活力值随之满溢,他们也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翌日清晨就离开了归云渡,白玉宫听从了秦浪的建议,决定不再乘船,改由陆路前往驮龙山。 两人购置了一辆马车,最近接连发了几笔死人财,手头非常宽裕,白玉宫是个娇生惯养的人,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不喜欢风吹日晒,要保养她白嫩紧致的皮肤。 而且他们在归云渡购买了许多的补给物品,有马车更方便一些,她可以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躺在车上看书,可以说这段旅程是这段时间最为逍遥自在的。 两匹驽马虽然都不是什么宝马良驹,可胜在体力好耐力足,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秦浪在短暂的适应后,很快就掌握了驾驭马车的方法,按照地图上的标记,目前距离驮龙山还有八百里,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多七天就能赶到了。 赶了一天的路,傍晚的时候来到了百里雪原,名为雪原,却没有一片儿雪,其实是大片的蒲苇林,密密丛丛,一眼望不到边,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天际,洁白的芦花就像大海上的波涛随着黄昏的风在夕阳下翻滚,就像不安分的金色丝绸。 此起彼伏,一直连接到天的尽头,目力穷尽的地方,夜已经悄悄将天空和地面之间勾勒出一条黑色的线,在他们的眼前展开一幅广阔又绝美的画卷。 暮色越来越浓,广袤的百里雪原正一点点融入越来越浓的黑色,狂风吹过蒲苇丛,犹如一条无形的小船飞速掠过芦花的海洋,拖曳出一条翻滚的银色花浪。 马车进入百里雪原正是夕阳西坠的时候,他们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进入了黑暗。 白玉宫从车厢里来到了前面,和秦浪并排坐着,看着天空收起了最后一丝光线,风吹起周围的苇叶发出哗啦啦的巨响,刚才的壮观美丽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阴森诡异。 白玉宫征求他的意见道:“继续走还是停下来休息?” “我不累!” 秦浪现在就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你不累马累!” “好吧!” “什么意思?” 秦浪感觉白玉宫自从身体恢复健康之后,理解力又恢复了病前的水平,体温降下来了,脑细胞的活动度随之降低,有部分女人生病的时候反倒更像是一个正常人。 反正也没什么人,马车就停在路上,白玉宫突发奇想,提议生一堆火,秋天的夜晚有些凉了,生火不但可以取暖,而且还可以顺便烤烤地瓜,烘烘水果。 秦浪扔给她一床被子,怕冷就多加一床被子,在蒲苇林中生火,亏她想得出来,如果不慎引燃了这片蒲苇林,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他们两个就会变成两只烤猪。 “真是笨啊!你用刀把周围的蒲苇都砍断,咱们在道路中心生火不就行了,只要注意点,怎么可能点燃蒲苇林?”白玉宫居然嫌弃秦浪的智商,不但胆小还不懂得变通。 秦浪正准备反驳的时候,身后传来马蹄阵阵,有一名骑士骑着枣红色的骏马从后面赶了过来,道路狭窄,秦浪担心阻挡人家的去路,赶紧下车牵马将马车靠到路边。 那名骑士纵马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突然勒住马缰,枣红马发出恢律律的鸣叫,前蹄高高扬起,后蹄在道路上拖曳出两条深深的泥痕。 骑士揭开脸上用来遮挡尘土的蓝布,向两人笑道:“这么巧,两位怎么也在这里?”此人却是在归云渡遇到的画师王厚廷。 白玉宫没好气道:“你这人好生没趣,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王厚廷苦笑道:“这位姑娘不要误会,我就是本地人,前方就是王家村,我父母兄弟全都住在这里。” 白玉宫懒得跟他废话:“已经给你让路了,赶紧走吧!” 王厚廷向他们抱了抱拳,纵马离开,走了几步,又勒住马缰调转马头道:“要起大风了,这百里雪原上夜晚常有妖孽出没,两位留在这里过夜的话很不安全,如果不嫌弃,可随我一起前往王家村,寒舍虽然简陋,也可躲避风霜。” 白玉宫道:“心领了,再见!” 王厚廷也不再勉强,双腿在枣红马的身上一夹,全速向前方冲去。 第三十三章 出将入相 等到王厚廷的身影消失,秦浪故意道:“人家一番好意,你为何要拒绝?” 白玉宫道:“你有没有脑子?天下间哪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他是一个三品点睛境的画师,会那么好心请我们去过夜,说不定早就布下了埋伏,设好了圈套等着我们去钻。”停顿了一下又道:“更何况,他对我不怀好意,你难道忘了?” 秦浪心说白玉宫总算聪明了一次,他也感觉那个王厚廷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百里雪原,风越来越大,白色的芦花随风飘起,如同天上下起了一场大雪,拉车的两匹驽马因这迅猛的风而受惊,不断嘶鸣着。 马车的乌蓬顶盖都被这大风席卷而起,两人眼睁睁看着那乌蓬在风中翻滚着飘向远方的蒲苇林,他们的身上都沾满了白色的苇花,看上去如同从棉花堆里爬出来的一样,颇为狼狈。 白玉宫现在忽然有些后悔了,也许他们应该接受王厚廷的邀请。 风力还在不断增加,白玉宫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抓住秦浪的手臂,用尽全力大叫道:“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避风?” 秦浪点点头,其实皮包骨头的他比白玉宫更担心被风吹走。 牵着马车顶着风往前走,白玉宫也不敢呆在车上了,下来牵着另外一匹马,到处都飘荡着如鹅毛大雪一样的苇花,根本看不清前路,白玉宫暗自庆幸,幸亏秦浪没听她的生活,不然火借风势,真有可能一把火将这百里雪原给烧得干干净净。 顶着风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前面有灯光闪烁,可能就是王厚廷所说的王家村。 他们朝着灯光又走了一刻,总算来到亮灯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什么村庄,只是一座孤零零耸立在蒲苇原上的祠堂,祠堂外拴着一匹枣红马,正是王厚廷刚才的坐骑,看来王厚廷已经先一步抵达,十有八九进入了祠堂避风了。 灯光是从祠堂里面的窗口透出来的,秦浪眯起眼睛,看到祠堂大门的上方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王氏宗祠,难道王厚廷口中的王家村就是这里?没理由啊,可为何只见祠堂不见村庄? 秦浪将马车停好,两匹马栓在宗祠另外一侧的柱子上。 白玉宫已经去敲门。 “有人吗?”她认为王厚廷很可能就在里面。 敲了半天没有人来开门,白玉宫用力一推,大门吱吱嘎嘎打开了。 狂风推搡着他们走进去,然后两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合力将大门关上。 白玉宫用后背顶着门,解开蒙住口鼻的丝巾,总算得以自由呼吸。 风仍然不停地吹,仿佛又一双无形的手正一下一下推着大门,秦浪从一旁拿起门栓将大门临时给栓上。 白玉宫看他满脑袋的苇花,眉毛上也沾满了,就像是一个白发白眉的小老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简单清理了一下,看到室内烛火闪烁,两支儿臂粗细的白色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秦浪带了一盏灯笼过来,点燃之后,观察祠堂的结构,这是一座三进祠堂,由祠门、享堂和寝堂三部分构成,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还属于祠门。 白玉宫认定王厚廷就在里面,大声道:“有人吗?” 里面无人回应,白玉婷哼了一声。 “装神弄鬼。” 秦浪举起灯笼道:“后面去看看。” 两人沿着侧翼的连廊走入后面的享堂,首先看到得就是屋梁上悬挂的一排排白纸黑字的灯笼,享堂正中摆放着一层层的牌位,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知道宗祠内摆放牌位是常有的事情,可乍看到这密密麻麻的牌位心里也是非常不舒服。 白玉宫低声对秦浪道:“怎么这么多牌位?”一眼望去全都是姓王的,难道王家村的人都死绝了? 秦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两人又去后面的寝堂看了一眼,里面一片漆黑,于是就没有进去。 秦浪在外面喊了声王兄,还是无人回应,心中越发奇怪,刚刚明明在外面看到了王厚廷的那匹马,为什么马还在人没了?难道他没有进入祠堂?总不能好好的大活人就凭空消失了? 白玉宫建议道:“咱们还是出去吧。”感觉这地方挺瘆人的。 秦浪点了点头,转身出门的时候看到享堂对面的戏台,在戏台的周围的三面墙壁上布满了画工精美的壁画。 白玉宫举起灯笼照亮壁画,忽然惊呼道:“你看!” 秦浪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其中一幅壁画上有一名蓝衣书生正躲在拱桥下,那书生的五官生得和王厚廷几乎一模一样。拱桥上有两具白骨骷髅,它们手握滴着鲜血的利刃,朝着不同的方向,好像正在寻觅着什么。 秦浪从白玉宫的手里拿过灯笼,寻找壁画的起始部分,第一幅壁画上画着血腥杀戮的场景,烈火熊熊的背景下,一群白骨骷髅正在虐杀老弱妇孺,村口的石碑断裂倒在地上,也被鲜血染红,石碑上面刻着王家村三个字。 白玉宫惊声道:“他……他口中的王家村原来是在这里……” 秦浪继续往下看,第二幅幅壁画的内容是一个巨大的骷髅正在描画人皮,它正在一笔一划地在人皮的背上画着一支只展翅飞翔的凤凰,这骷髅画得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第三幅画就是最早引起白玉宫注意的那幅画,王厚廷躲在拱桥下,有两具骷髅正手握利刃进行追杀。 可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再次看到这幅壁画的时候,壁画的内容竟然发生了变化,现在桥上居然出现了三具骷髅,有一具通体漆黑的骷髅趴在桥栏上,脑袋往下看,似乎有所怀疑,王厚廷仍然躲在拱桥下,不过他手里多了一支笔,这种关键的时候,这厮居然还在画画,当然不可能是在展示他的才艺,应该是施展他所谓的画技。 白玉宫颤声道:“你……你有没有发现?” 秦浪点了点头,白玉宫也发现壁画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了变化。 白玉宫不敢再看这邪门的壁画,催促秦浪赶紧离开这里,她连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两人沿着侧翼的连廊向祠门走去,没等他们靠近祠门,前方忽然浓烟滚滚,却是祠门失火,火借风势,一会功夫整个祠门就被烈火包围,外面红彤彤一片,不断有烟雾蔓延进来。 白玉宫提醒道:“后门。” 两人掉头往后面走去,穿过享堂,进入刚刚没有进去过的寝堂,寝堂大门是两片黑色的布帘,布帘上各自绣着两个白色的大字 ——出将、入相。 白玉宫掀起右侧绣着入相的布帘钻了进去,秦浪也没多做考虑,几乎和她同时掀开左侧绣着出将布帘也进去了。 灯笼尚未来及照亮里面,就突然熄灭,寝堂内一片漆黑,白玉宫惊呼道:“秦浪,你在吗?” 秦浪没有说话,白玉宫伸出手,黑暗中抓住秦浪冰冷的大手,虽然没有任何温度,可想到他在身边,内心稍稍安定下来,低声道:“这灯笼怎么突然就灭了?” 咻! 黑暗中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白玉宫有些奇怪,循声望去,正前方突然亮起了火光,却是一支火箭射在草垛之上,那草垛噼噼啪啪地燃烧了起来。 白玉宫感到非常不合理,宗庙的寝堂怎么会这么大,而且里面居然还有草垛,转脸望向身边的人,正看到一具无头的身躯,鲜血还在不停从断裂的颈部往外冒,自己正抓着这无头尸体冰冷的右手。 第三十四章 你别过来 白玉宫因为这突然的变化而惊出一身冷汗,尖叫一声,慌忙甩开那冰冷的大手,可无头尸体一反手却将她的左手紧紧扣住。 白玉宫从腰间抽出短刀,照着尸体右腕狠狠砍了过去,管他是人是鬼,是死是活,敢抓我手,我就砍断你手。 这短刀是从杀手高汉阳那里得到的,的确是一把好刀。刀光一闪,无头尸体的右手齐着手腕被切断,它没有任何的痛感,苍白冰冷的左手一把薅住白玉宫的发髻。 白玉宫被扯得头皮剧痛,无头尸体的左手恰巧落在青玉簪之上,青玉簪有所感应,簪体发出青绿色的光芒,从尸体的指缝中透射出来,尸体用力抓白玉宫头发的时候,青光暴涨。 无头尸体接触到青玉簪的部分冒出大量的白烟,青光如一道道钢针刺入它的掌心,射得它皮开肉绽,它慌忙将手收了回去,白玉宫总算得以摆脱它的纠缠,扯掉尸体的右手扔在地上,短刀瞄准它的胸口狠狠扎了进去。 短刀深深插入直至末柄,可无头尸体没有任何的感觉,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展开双臂试图去搂住白玉宫,白玉宫抬脚踹在它的腹部,将它踹到在地,顺势将刀拔了出来,慌忙后退几步,拉开和尸体之间的距离。 脚后跟被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到,白玉宫借着草垛燃烧的火光低头望去,却见绊到自己的是一块折断的石碑,石碑上布满殷红色的鲜血,碑上铭文镌刻着三个大字 ——王家村。 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正是她刚才看到第一幅壁画中的景象,左顾右盼没有看到秦浪的身影,她明明记得刚才是和秦浪一起掀开布帘走入寝堂,想起两片布帘上不同大字。 出将! 入相! 她和秦浪各自掀开了一片门帘,不同的选择决定他们进入了不同的画境。 地面上的无头尸体又慢慢坐了起来,远处传来哭喊声,火光中,十多个身影正在亡命狂奔着,在那群人的身后,数十名手握武器的骷髅正在追杀,一场冷血杀戮正在发生。 壁画上所看到的场景正在她的眼前真实上演,白玉宫稳定了一下情绪,抽出青玉簪,青玉簪通体发出绿油油的光芒,她躬下身,以自身为圆心,用青玉簪在周围画了一个圆圈,口中低声诵道:“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一个直径约六尺的绿色光圈在她的脚下形成,在搞清状况之前,白玉宫选择以守为攻,挫折的确可以让人迅速成长,敌众我寡,不可盲目出击,在搞清处境之前,必须以自保为主。 秦浪掀开绣着出将的布帘走入寝堂,他看到了月光——十五的月光,深蓝色的夜空中挂着一轮苍白的满月,月光静静洒落在桥面的青石板上。 青石的表面蒙着一层潮湿的水汽,反光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柔润,却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阴森。 可现实中今夜本应该是上弦新月,百里雪原狂风大作,芦花乱飞,遮天蔽日,看不到星也见不到月。 拱桥的最高点站着一具通体漆黑的骷髅,它的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砍刀,砍刀上沾满了殷红的血,秦浪看到它的时候,鲜血正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在青石板桥面上,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虽然所处的角度不同,可经过专业洗练过的双目还是在第一时间判断出眼前正是他刚才看到的第三幅壁画。仍然清晰记得,桥面上有三具骷髅,王厚廷正躲在拱桥的桥洞下。 可目前桥上只有一具,正在寻找其他两具骷髅位置的时候,两具白骨骷髅几乎同时出现在拱桥的顶端。它们也在同时发现了秦浪,短暂的迟疑后,向秦浪追了过来。 秦浪第一时间取出了他的白骨笔,试图通过白骨笔来遥控这些骷髅,却发现白骨笔的尖端黯淡无光,而且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色,秦浪心中一怔,他明明记得应该是深蓝色,难道白骨笔在画卷中就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三具白骨骷髅已经全速冲刺,将这个陌生的闯入者视为首当其冲要杀掉的目标。 秦浪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越过桥栏纵身跳到干涸的河床中,他清晰记得第三幅壁画的场景,这三具骷髅本来是在搜索王厚廷的,自己的出现转移了它们的注意力。 秦浪可不想当别人的替罪羊,跳入干涸的河床,马上看到了躲在桥洞下的王厚廷,并不意外,刚才在壁画外已经看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王厚廷也看到了秦浪,向他拼命摆手,意思是你别过来,我先躲在这里了,你找别的地方呆着去,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秦浪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王厚廷的意思,但是仍然朝着桥洞下逃去,这样一来三具骷髅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来,在桥洞下本来藏得好好的王厚廷自然暴露。 王厚廷心中暗骂,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拉我下水。手中的毛笔不敢停歇,在纸上不停描画,这时候秦浪已经钻到了桥洞里面,借着斜照进来的月光向纸上望去,发现王厚廷在纸上画了十多只活灵活现的老鼠。 三具穷追不舍的骷髅距离桥洞也只剩下不到五丈的距离。 王厚廷将画卷向外一抖,十多只老鼠从画卷上跳了出去,沿着河床冲向三具骷髅。 王厚廷又从背后抽出一个卷轴,换了朱砂笔,这次他画得是赤练蛇。 站在他身后观望的秦浪忍不住道:“你不会画老虎吗?”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弄一只战斗力强悍的凶兽来帮忙吗? 王厚廷压根没工夫搭理他,会画,可惜自己目前只是三品二甲境界,他的能力还没办法让老虎活着冲出画面。 十多只老鼠分别扑向三具骷髅,有的去啃它们的脚趾,有的顺着腿骨往上爬,钻入它们的眼眶,其中黑色骷髅的骨骼最为坚硬,反应也最为灵敏,两只脚爪脚分别踩中了一只老鼠,一把将钻入它眼眶中的老鼠揪了出来,张开大嘴一口将老鼠的脑袋咬掉,齿间鲜血淋漓。 两具白骨骷髅就没那么厉害,它们的脚趾转眼间就被老鼠啃光了,两具骷髅挥刀乱砍,跟老鼠斗得激烈。 王厚廷临危不乱,趁着这段时间又用朱砂笔迅速画了六条血红色的长蛇,双手抖动画卷,六条涂着信子的赤链蛇向骷髅展开攻势。 再看秦浪见到势头不妙已经向远处先逃了,王厚廷心中默默问候了秦浪的十八代祖宗,不过他也看出秦浪和那些骷髅并非同伙,毕竟那些骷髅连秦浪也一起追杀。 三品点睛境的画师并没有展示出过于强大的能力,他画出的赤链蛇和老鼠也没能起到多少阻挡作用,不一会儿功夫就被三具骷髅斩杀殆尽。 黑骨骷髅一马当先,率领两具白骨骷髅向王厚廷包抄了上去。 王厚廷已经来不及作画,背着用来绘画的卷轴,手中拿着笔,仓皇逃窜,望着秦浪的背影,心中恼恨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这厮跳下来暴露了自己的藏身处,或许自己还能多画一些生灵对抗骷髅。 此时秦浪忽然停下脚步,向王厚廷道:“把朱砂笔给我!” 第三十五章 画阵之眼 王厚廷愣了一下,也顾不上多想,扬手将手中的朱砂笔扔了出去,秦浪一把接住,一边跑一边在掌心画着什么。 王厚廷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还是无法摆脱身后的骷髅,甚至他还跑不过边跑边画符的秦浪。 黑骨骷髅已经冲到他的身后,扬起一把长达五尺的大砍刀,照着王厚廷的脖子狠狠砍了过去。 王厚廷听到刀刃破空之声,感到颈后生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魂飞魄散,吾命休矣!脚下一软身体向下栽倒。 秦浪此时已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扬起左手高喝道:“定!” 这会儿功夫,他已经用王厚廷的朱砂笔画了个定身符,王厚廷双手前伸,嘴巴张到最大,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定格在了原地,心中再次问候秦浪的十八代祖宗,你定我作甚?还嫌我死的不够快。 秦浪反应够快,发现定错了目标,紧接着掌心朝向那黑色骷髅喝道:“定!” 大砍刀距离王厚廷的脖子只差半寸,砍杀的势头戛然而止。 千钧一发之际,黑骨骷髅被秦浪成功定住。 王厚廷顷刻间出了一身的冷汗,眼角的余光看到那雪亮的刀锋,眼睛都被逼人的寒光刺痛。 秦浪定住黑骨骷髅,两具白骨骷髅挥刀分从左右向他砍去,秦浪原地起跳,飞起到三丈高度的空中,自从变身为骷髅,弹跳力提升惊人。 秦浪身在空中,以左掌的定身符对准了下方的白骨骷髅,两具骷髅攻击落空之后,昂起头去寻找秦浪的身影,刚好看到那朱砂画成鲜红色的定身符。 “定!” 秦浪将两具白骨定住,他发现即便是在画境之中他所画的符咒威力并没有半点衰减。 稳稳落地拍了拍手,来到身体和地面呈四十五度夹角直挺挺定在那里的王厚廷面前,感叹道:“王厚廷,你命可真大。” 王厚廷一动不动,能听不能说,将他的这句话理解为冷嘲热讽。 秦浪抱住王厚廷将他往一旁拖开,让他趴在河床上,王厚廷看到自己的脖子终于远离了刀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至少不会现在就死,想不到这披着人皮的骷髅居然会用定身咒,还用的这么好。 冷不防屁股剧痛,显然是秦浪用东西狠狠捅了他一下,王厚廷毛骨悚然,难道才出狼群又入虎口,这该死的亡灵想对自己干什么?苦于身体中了定身咒,又以这个尴尬的位置趴在河床上,他认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秦浪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 秦浪刚刚用白骨笔在王厚廷挺翘的屁股上戳了一下,危急关头也只能对不起这厮了,白骨笔必须要用活人的鲜血来激活,放眼周围,也只有王厚廷才是个活人。 白骨笔在吸收王厚廷的鲜血后,笔尖果然散发出淡蓝色的微光,看来吸收得血量还不够,秦浪扬起白骨笔照着王厚廷另外一边屁股又扎了一下,这次扎得更深,王厚廷因本能防御性反应后庭一紧。 肉体的疼痛还在其次,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内心的屈辱,尤其是像王厚廷这种傲娇的直男,鼻子一酸,抑制不住屈辱的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两次都捅偏了,事不过三。 他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他面朝黄土看不到,如果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毋宁死! 笔尖的光芒明亮了许多,秦浪起身来到黑骨骷髅面前,用白骨笔在它眼眶中点了一下,黑骨骷髅恭敬的声音响起:“主公,属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秦浪接着又控制了两具白骨骷髅,收起白骨笔,然后才为它们三个解除了定身状态,在不知道周围还有敌人的状况下,必须尽快利用白骨笔控制尽可能多的力量。 这时候又有一具白骨骷髅赶了过来接应,不等秦浪发号施令,黑骨骷髅率先迎着那具骷髅冲了过去,那白骨骷髅还未搞清状况,黑骨骷髅就扬起大砍刀一刀砍在它的颈椎上,一刀两断,白森森的骷髅头飞了出去,掉在河床上,叽里咕噜地滚到王厚廷的面前,撞在王厚廷的额头上,和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听到周围的脚步声,王厚廷推断出骷髅已经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秦浪的定身咒看来不顶用,只是把他给定住了,骷髅还是能够自由活动。 静候死亡的时候,屁股上挨了秦浪重重的一巴掌,刚刚被戳破的伤口疼痛加剧,不过身体却感到一阵轻松,秦浪解除了他的定身状态。 王厚廷转过身,看到秦浪和三具骷髅围拢在自己身边,吓得双手撑地向后挪了几步,屁股在干裂的河床上摩擦得越发疼痛起来,望着秦浪怒斥道:“妖孽,你们果然是一伙的,士可杀不可辱。”这次就算死也得堂堂正正的死,说什么不能把屁股露出来了。 秦浪道:“你说得不错,我们的确是一伙的,真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本来他还怀疑一切是王厚廷的布置呢。 王厚廷也不傻,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真是这厮救了自己,不然自己的脑袋已经被黑骨骷髅砍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追杀他们的三具骷髅突然就听命于秦浪?不知这厮用了什么妖术? 秦浪向王厚廷伸出手,王厚廷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手好凉,屁股好痛,刚刚是哪个鳖孙捅我屁股? 秦浪道:“解释解释,怎么来到壁画里面了?” 王厚廷叹了口气道:“一定是有位五品山河境的宗师级人物留下了这座骷髅画阵。”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秦浪一眼,早在归云渡的时候,他就察觉秦浪是一具披着甲障的骷髅,本以为秦浪和血洗王家村的惨案有关,所以他一路跟踪到这里。 想在百里雪原设局除妖,却没想到他自己先误入了祠堂里面的骷髅画阵。 秦浪道:“我还有位同伴也进来了。”他向周围望去,仍然没有看到白玉宫的影子。 王厚廷道:“你应该是通过那绣着出将入相的门帘进入了寝堂,咱们所在的地方是第三幅画,她应当是通过入相进入了壁画,十有八九是在村口,也就是第一幅画,入口其实就是出口。” 秦浪道:“正在屠杀村民的那幅画?” 王厚廷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既然白玉宫和秦浪去了不同的地方,大概率进入了第一幅壁画。 秦浪道:“你知道如何找到她吗?” 王厚廷道:“其实这三幅壁画描绘得都是王家村被屠那天晚上的情景。” 秦浪道:“你也在?” 王厚廷摇了摇头,如果他在或许可以避免这场惨剧,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稍闪即逝,看到站在身边的三具骷髅,其实就算他在也不会改变什么,刚才如果不是秦浪用法术定住它们,此刻自己已经死了。 “你不是三品点睛境的画师吗?”秦浪的言外之意就是王厚廷的级别和他表现出的实力不符。 王厚廷苦笑道:“这是在别人的画局之中,我们画修一派最忌讳就是被他人困在画局之中,留下这骷髅阵的必然是五品山河境的宗师,说不定境界更高,大宗师也有可能。” 秦浪将他的这句话理解为往脸上贴金,什么狗屁宗师画局,他一个三品画师被别人的骷髅画阵困住感到没面子,所以拼命夸大布局者的能力,潜台词是——看,人家本事那么大,我即便被困住也不丢人。 秦浪提醒他:“咱们是不是抓紧找人?” 王厚廷这才道:“这里走。” 两人重新回到桥面上,三名骷髅老老实实跟在他们的身后,王厚廷仍然有些担心,不时回过头去看它们,生怕它们突然从后面发动袭击,毕竟都是没人性的冷血骷髅,秦浪对自己有信心,对白骨笔更有信心。 走过拱桥,桥头飘浮着一张两丈高一丈宽的空白画轴。秦浪本想将这挡住他们前进去路的画轴卷起,王厚廷阻止道:“不可妄动!此乃画阵之眼。” 第三十六章 画里乾坤 王厚廷来到白纸前方,取出毛笔,在那张白纸上开始挥毫泼墨。 秦浪和三具骷髅站在一起当观众,不一会儿功夫王厚廷就凭着记忆将壁画的内容画了上去,当然是他记忆中的内容。 落下最后一笔,画卷的下缘就有火苗蹿升起来,很快整张画纸都燃烧了起来,露出一个两丈高一丈宽的黑洞,仿佛将黑夜烧穿了一个大洞。 原来破局的方法是在这张白纸上将壁画的内容重现,秦浪暗忖,幸亏有王厚廷在,如果一个不会画画的人被困在了这画阵之中,岂不是要永远留在里面?比如白玉宫。 其实就算自己会画,也不知道破解的方法。 画纸燃烧的同时身后的拱桥树木都不见了,三具骷髅同时解体,哗啦啦骨头散落了一地,旋即又化为飞灰,秦浪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的景物正在被夜色迅速吞噬着。 王厚廷道:“快走!”他率先踏入那黑洞中,秦浪紧随着他走了进去,有点惋惜,好不容易才收服的三个打手就这么没了,本来还想在营救白玉宫的过程中派上用场呢。 还好没有发生他和白玉宫进入寝堂的状况,王厚廷仍然好端端站在他身边,秦浪正想说话,王厚廷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前方。 顺着王厚廷所指的方向,看到不远处的灯光,橘色的灯光透过窗户投射出来,那间房屋也是这场景中唯一的建筑,周围没有敌人,也没有任何的生物,死一样的沉寂。 循着那束光两人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即将靠近那房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王厚廷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悄悄背后抽出一张画轴,铺在地上展开后,在上面点点画画。 秦低头望去,却见王厚廷这次画了一张弓,三支箭,他向秦浪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秦浪靠近窗前制造点动静,把房间里的骷髅给引出来。 秦浪发现这厮倒是挺会为别人考虑,总是把危险的机会留给别人,相对安全的位置留给他自己。 秦浪也没跟他计较,继续向前,窗户上没糊窗纸,只有窗棂,从窗棂的孔洞中可以清楚看到室内的情景。 一具白骨骷髅正在灯光下刺青,刺青的对象却是一张洁白细腻的人皮,虽然相隔一段距离,秦浪还是一眼看出那人皮应当是从一个女人身上扒下来的,雪白的背皮上一只娇艳如火的凤凰振翅欲飞。 白骨骷髅的肩胛骨上也有刺青,秦浪还是第一次见到在骨头上纹身的,左右各纹着一只小小的翅膀,这是壁画的第二幅,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骷髅非常专注,看来没有察觉到外面有人。 秦浪悄悄摸出白骨笔,准备制造动静之后,控制这具骷髅,可掏出白骨笔一看,白骨笔又变得黯然无光了,转身向王厚廷望去,刚才过来之前忘了先捅他一下从他身上吸点血了。 王厚廷朝他努了努嘴,拉开手中的弓箭,三支箭都扣在弦上已经做好了准备。三幅骷髅画阵已破其一,整体的禁制就弱了几分,王厚廷的画力随之增强,他可以施展更多的画技攻击,现在的画弓箭影之术在刚才的场景中是无法施展出来的。 秦浪低头看了看掌心,定身符的朱砂印记仍然好端端的,就算里面的骷髅厉害,自己有定身符在也没什么好怕,大不了将它定住。 再次将眼睛凑在窗棂上,却见那骷髅已经完成了刺青,正在将人皮往自己身上套。 秦浪看到机不可失,冲着那骷髅叫了一声:“嗨!” 喊了一声转身就跑。 骷髅听到人声,愣了一下,将人皮放下,双手张开,一件红色长袍如祥云般从天而降,套上红色长袍,拉开房门来到屋外,裹着红袍白骨嶙峋的身体刚到外面。静候多时的王厚廷就已经启动,弯弓搭箭,三支羽箭流星般射向红袍骷髅。 画弓箭影! 羽箭分别射向骷髅的右目,颈椎,腰椎。 王厚廷大声喝道:“三支画魂箭,千魑万魅烈火炼。” 羽箭在射中红袍骷髅身体的时候,同时炸裂开来,无数点蓝色的萤火铺天盖地笼罩了红袍骷髅的身躯。 蓝色萤火融汇在一起,瞬间将红袍骷髅包围在火焰之中。 秦浪已经逃到安全地带,看到那红袍骷髅在烈火中一动不动,以为它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抗,王厚廷终于憋出了一个大招,这招看上去很有威力,而且非常炫,总算展示出了三品画师该有的实力。 就在他认为王厚廷控制住局面的时候,烈火中的骷髅开始重新启动,红袍燃尽,蓝色的火苗舔着它的周身骨骼。 肩胛骨上的那对翅膀却在烈火中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白骨如支棱在后肩的两把长刀不断延伸生长,密集的骨刺以两根骨梁为轴上疯狂滋生,一对由骨骼构成的翅膀舒展开来,翼展超过了三米,在翅膀展开的刹那,所有的蓝色火焰全都向两只骨翅聚拢而去,构成一对蓝色的翅膀,只不过这双翅膀是由烈火覆盖而非羽毛。 双翅震动,骷髅的躯体冉冉升起,瞬间已经来到十丈高度的虚空,黑洞洞眼眶锁定了下方的王厚廷,在高点停滞了片刻,忽然一个倒栽葱,调转身躯向下方发起了高速俯冲。 王厚廷从身后抽出一卷画轴,以画轴为箭矢搭在弓弦之上,弓如满月,瞄准烈火中的红袍骷髅,朗声道:“画里乾坤!” 伴随着弓弦的鸣响,画轴向空中射去,高速行进的过程中不停旋转,卷轴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 骷髅身体微微倾斜,双翅和水平变成了四十五度,倾斜飞向螺旋般的画卷,右翅如同一把巨大的火焰刀,从卷轴的中心劈过。 王厚廷高声叫道:“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绦镟光堪擿,轩楹势可呼。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火焰刀劈开的卷轴之中飞出一只通体漆黑的苍鹰,苍蝇的翼展和骷髅相若,凶猛彪悍,刚一现形就发动了攻击。 骷髅显然没有预估到这突然的变化,隐身于画卷中的苍鹰闪烁着寒光的嘴喙向骷髅的眼眶啄去,一双利爪抓住骷髅的腰椎。强有力的双爪试图将骷髅的腰椎拧断,可骷髅的身体极其强硬,犹如铁铸,任凭苍鹰用尽全力,骨骼纹丝不动。 骷髅临危不乱,白骨森森的左爪抓住苍鹰的脖子,带着苍鹰向高处飞去,一边向上飞起,一边扬起左拳,不停重击苍蝇的头颅,骷髅和苍鹰近身相搏,一时间空中羽毛乱飞,苍鹰哀鸣不断,全然落尽下风。 王厚廷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燃烧的身影从空中急坠而下,却是骷髅已经拧断了苍鹰的脖子,点燃了它身上的羽毛,骷髅震动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双翅再度向他发动攻击。 王厚廷反手从身后又抽出一卷画轴,此时才留意到秦浪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这贪生怕死的骷髅。 苍鹰图是王厚廷目前拥有的最大杀器,他的画术也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尽管如此还是被骷髅轻易破去,王厚廷已经失去了信心,这时候他想到了秦浪的定身术,至少还有秦浪的定身术作为后备,可现在这厮居然不见了。 骷髅瞬间已经俯冲到低空,一双翅膀如同一对火焰刀,它要用这对火焰刀将这可恶的画师砍成两段。 王厚廷展开那卷空白的卷轴,虽然气力不济,可仍然要勉强为之,如果在外面,或许他能够施展画影收妖,将骷髅收入空白画轴之中,可现在他本身就在骷髅画阵之中,法术大打折扣,又面对画阵中最为强大的骷髅,施展画影收妖这样高级的的画术成功几率太低。 这该死的秦浪,关键的时候又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难道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他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如果自己遭遇意外,那么秦浪和那个白玉宫也将永远困在骷髅画阵之中,生死关头,怎么可以临阵脱逃? 第三十七章 画影收妖 骷髅已经进入有效进攻距离,可是它却突然转过头颅,一双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身后,瞬间改变了主意,在低空一个急转,转而冲向它刚才所在的房间。 王厚廷双手握着空白的卷轴,惊得满头大汗,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没料到在最后关头骷髅居然主动放弃。 骷髅双翅收起,高速俯冲的身体犹如一颗炮弹冲破了窗户,射入室内。 秦浪左手扬起对准了骷髅,高喝一声:“定!” 这次却没有奏效,骷髅张开一双骨刺,就像同时挥舞着数十把闪烁着寒光的白色骨刀,它拥有一定对抗法术的能力。 秦浪右手拎着那张人皮,旁边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定身咒没有成功,他还有后续方案,作势要将那张人皮丢入烈火之中。 骷髅惊呼道:“不要!” 这甲障对它而言实在是太珍贵了,刚才只顾着和王厚廷斗法,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其实王厚廷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调虎离山,是秦浪认为这甲障对骷髅的意义非凡,所以才趁机溜进来抢走了人皮。 人皮上的凤凰纹身精美绝伦,可以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让秦浪意外的是,这甲障和自己披着的风格完全不同。 自己的是muji,人家的虽然是muji,但是这甲障的女性特征完整且明显,简直是颤颤巍巍,纤毫毕现,平心而论,秦浪真舍不得将这绝妙的艺术品毁去。 秦浪道:“不想我毁掉它,那就放我们离开。” “你竟敢要挟我?”骷髅的声音充满了杀意。 秦浪将人皮往火焰上又靠近了一些,骷髅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仿佛被烈火灼痛了身体一样。它躬下身去,将脚下的地毯一把扯开,地毯下方露出一支卷轴。 王厚廷推开房门小心翼翼走了进来,看到对峙的秦浪和骷髅,又看到地上的卷轴,不由得大喜过望,他将卷轴打开,卷轴上的画卷和第二幅壁画相同,迅速浏览了一遍卷轴,看到凤凰尚未点睛,顿时明白,这只眼睛就是破局的关键。 王厚廷拿起毛笔在画面中凤凰的眼睛上点了一下,地上的卷轴燃烧了起来,地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口,秦浪来到王厚廷身边,突然将人皮向骷髅扔了过去,在骷髅双手托住人皮的刹那,秦浪和王厚廷同时向那燃烧的黑色地洞中跳了进去…… 白玉宫站在青玉簪划出的青色光环中,周围数十具白骨森森的骷髅将她团团困住,有骷髅率先伸手去抓白玉宫,手爪即将越过青色光环的时候,青光暴涨,白色的骨爪如同被利刃削过,五根指骨齐齐断裂,落在了地上。 两名骷髅挥舞弯刀向白玉宫砍去,武器同样在青色光环处受到阻挡,锵!的一声断成两截。 有些狡猾的骷髅开始尝试进行远距离攻击,从远处向白玉宫射箭,这些骷髅的射术普遍不精,反正目标就在原地不动,成为了固定的靶子,射击固定靶对射术的要求不高,实在不行再离近一些,只要不靠近那青色的光圈就好。 白玉宫发现随着骷髅锲而不舍的进攻,光环的光芒正在一点点减弱。手中紧紧攥着青玉簪,光环的能量全都来自于青玉簪,光环逐渐暗淡的同时,青玉簪也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白玉宫悲哀地想,估计支持不了太久了,秦浪啊秦浪,你在什么地方?同进了一扇门,为什么会走到两个不同的地方? 她尝试召唤周围的骷髅,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仍然没有成功召唤到一只,白玉宫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秦浪不是她召唤的,从头到尾她的召唤术也没有成功过,如果没有秦浪的保护,她根本没可能走到现在。 青色光环开始剧烈闪烁起来,几十名骷髅重新聚拢过来,白玉宫低头望着同样明暗不定的青玉簪,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默默将青玉簪插回发髻,抽出短刀,凤目圆睁,瞪着那一个个恶心的白骨骷髅怒吼道:“来啊!来杀我啊!” 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惜秦浪不在身边。 啊! 一声苦不堪言的惨叫传来,黑夜破了个洞,从洞里掉下来两个人,先落地的是秦浪,直接就扑在了白玉宫的身上,白玉宫被他扑倒在地,秦浪连皮带骨地压在她身上,胸膛的骨骼明显感觉到两份沉甸甸的缓冲和充满内涵的弹力。 白玉宫俏脸一热,被他压得有点痛。 秦浪已经从她身上爬了起来。 后落地的是王厚廷,屁股落地,两边屁股都被秦浪戳了一个血洞,这次落地的冲击力让他雪上加霜,刚才的那声惨叫就是来自于他。 秦浪勇敢地冲向那群骷髅,骷髅在愣了一下之后,纷纷向从天而降的两名不速之客冲去。 秦浪扬起左手,对准了冲上来的骷髅。 “定!” “定!” “定!定!定!” 冲锋的骷髅身姿被凝固定格在那里。 王厚廷忍痛爬起,拉开空白的卷轴,瞄准了蜂拥而上的骷髅,大吼道:“画影收妖!” 三幅骷髅画阵已经成功破掉了两幅,此消彼长,王厚廷画力大涨,即便是高级画术画影收妖现在也能够随心所欲地施展出来,更何况他现在所面对的大都是普通白骨骷髅,这些骷髅的实力和刚才的刺青骷髅根本无法相提评论。 被卷轴锁定的骷髅凌空飘起,它们的身体在飘起的过程中迅速变扁缩小,就像一张张的纸片人朝着空白的卷轴飞去。 青色光环彻底消失,一具骷髅挥舞着弯刀冲向白玉宫,没等它完成挥刀的动作,白玉宫挥出一道寒光就斩断了它的手臂,然后反手一刀,将它的颈椎斩断。 白玉宫憋在肚子里的火彻底燃爆,她冲向被秦浪定住的骷髅,一刀一刀砍了过去,短刀削铁如泥,白玉宫暴怒之下,刀刀都不落空,转眼间已经有十多颗白花花的骷髅头落在了地上,还不解恨,抬脚将骷髅头踢向不远处的火堆。 王厚廷双手抓着画轴和秦浪对望了一眼,咕咚!他吞了一大口唾沫,这女人真狠。 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白玉宫一通发泄之后,回到他们身边,看到王厚廷手中的画卷,上面就是王家村被屠的场景,一大半骷髅都被王厚廷收到了这张画卷中。正想询问怎么回事,那画卷就燃烧了起来,王厚廷将画卷丢了出去,画卷立在他们面前,很快燃烧的火焰就将夜空烧出了个长方形的大洞。 秦浪道:“我先行一步!” 秦浪第一个走出了骷髅画阵,接下来是白玉宫,最后才是负责断后的王厚廷。 绣着出将入相的两片门帘在他们走出的刹那就化为灰烬,四周一切如常,根本没有失火,甚至没有任何的烟火味道。 王厚廷带着他们从侧翼的连廊来到祠门,经过戏台的时候,秦浪向壁画望去,发现墙上的壁画已经全部消失,按照王厚廷所说,画阵一旦被破就会消失无形。 虽然如此,他们三人也不敢在王氏宗祠中继续呆下去。 出了祠门,来到祠堂外大风已经平息,他们各自取了马匹车辆,尽快离开了这座充满诡异的王氏宗祠。 刚刚离开宗祠,就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回头望去,却见宗祠转眼间已经坍塌成为一片废墟,如果再晚一步出来,恐怕他们都要被活埋在里面。 白玉宫坐在马车上,向秦浪道:“走吧!我再也不想呆在这地方了。”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诡异的百里雪原,越远越好。 王厚廷神情黯然,毕竟这宗祠里面供奉着王氏一族的牌位,宗祠坍塌,所有的牌位都被埋在了下面。 秦浪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王厚廷痛得又是哎呦一声惨叫,他敢断定秦浪是存心故意的。 秦浪装成没事人一样:“王兄,先走了!” 王厚廷牵着他的枣红马道:“你们去什么地方啊?”关注点还是在白玉宫的身上,毕竟有过这场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理论上感情应该加深了许多。 白玉宫白眼一翻:“要你管?” 秦浪向他抱了抱拳,上了马车,从白玉宫的手里接过马缰,用力一抖:“驾!” 两匹驽马拖着马车慢吞吞向远方行去。 王厚廷翻身上马,高声道:“后会有期!”他的声音在百里雪原上久久回荡,可回应他的也只有这片荒原。望着马车越走越远,王厚廷方才调转马头,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策马驰骋。 第三十八章 九幽宗 人世几番更面目,仙山依旧锁烟霞。 驮龙山位于大雍西北边陲,在地理上属西海洲,东西长两千余里,南北跨度八百里,共有三十六岭、七十二峰,这里蒙天地眷顾,自古以来钟灵毓秀,灵气丰沛,珍禽漫山,妖兽遍地。 烟霞深处大大小小的洞府幽谷何止万千,既有像九幽宗这种名震天下的实力仙阀,也有隐身山中默默独自修行的世外高人,更不乏吸天地之灵气,沐日月之光华的妖灵精怪。 据说从来都没有人的足迹可以踏遍驮龙山,也很少有人敢深入驮龙山的腹地。 驮龙山七十二峰中,最负盛名的共有九座,分别是穿云峰、惊雷峰、聚电峰、暮雨峰、升龙峰、折戟峰、百花峰、滴翠峰、九幽峰。 九幽峰最初的名字叫九重峰,后来祖师爷李空山选择在这里作为洞府开宗立派,创立九幽宗,改九重为九幽,李空山一百年前已经飞升仙界,但是九幽峰的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九幽宗行事亦正亦邪,修炼方法也独树一帜,祖师爷李空山最先创立通幽修灵之道,划分七品灵修境界,每个境界划分三甲,破三甲进入下一境界。 一品一点灵犀达到为灵徒,这也是九幽宗遭受入门弟子的最低标准,二品灵气逼人达到者为灵士,三品负气含灵达到此境就可凌空虚度御剑飞行,到了三品境为灵师,就可以代师授业,四品心灵性慧,通常被成为大灵师,五品百灵百验即可达宗师境,六品通幽洞灵为大宗师,第七品通真达灵就已经达到摘星境。 虽然他的修道之术为名门正派所不齿,但是谁也不得不承认他惊人的效率,李空山仅仅用了两个甲子就出轮回,超尘世,入圣基,修无量寿身,登临通真达灵的七品摘星境,破碎虚空,飞升仙界。 九幽宗也因此而名声大噪,传言李空山飞升之前,总结毕生心得写了一本书,名为《通幽真经》,一时间引来无数门派觊觎,九幽宗也因为这捕风捉影的传闻而麻烦不断。 李空山虽然是开宗立派的天纵奇才却并不注重门下弟子的培养,他创立九幽宗,但是并未能够将之发扬光大,亲传七十二弟子也无一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 他飞升之后,座下的七十二名弟子也相互猜忌,为了争夺宗主之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不惜相互残杀,更因为这件事半数死于非命,九幽宗人才凋零,自然引来外患不断,李空山飞升之后,其他宗派用尽阴阳手段,想要从九幽宗强取豪夺凝聚李空山毕生精力所著的《通幽真经》,可至今谁都没见过那本传言中的《通幽真经》,无法确定是否真有这本书存在。 内忧外患让九幽宗日渐式微,短短的几年内一个名震天下的宗派就面临灭门之危。 宗门生死存亡之际,到居然是九幽宗负责端茶倒水的一个少年挺身而出,他击败前来挑衅的各大门派高人,重新将濒临分裂的九幽宗团结在一起并发扬光大,这个人就是九幽宗现任宗主岳阳天,更奇怪的是岳阳天并非李空山的亲传弟子,也是通过通幽修灵寻求大道,多半人都认为他得到了李空山的《通幽真经》,可岳阳天却从未承认过。 传言岳阳天的修为已经无限接近了当年的李空山,三十年前他就已经成为六品三甲出世境的大宗师,许多人都认为岳阳天早已突破六品三甲达成了七品摘星境,距离飞升之日已经不远。 白玉宫万里迢迢从雍都赶赴驮龙山九幽峰,目的就是要投奔她的师父岳阳天。 进入驮龙山的范围,白玉宫就向秦浪科普了一下九幽宗,顺便吹捧了一下她的师父岳阳天。秦浪听她吹得天花乱坠,在她的描述中岳阳天几乎成了天下第一高手,忍不住道:“既然你师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敢杀你呢?” 白玉宫被他给问住了,憋了半天,俏脸通红,咬牙切齿道:“那是他们因为嫉妒我漂亮。” 如果秦浪接着问,嫉妒你漂亮就要杀死你?她也准备好了答案,是,你没听说过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让别人也得不到吗?一路走来,以白玉宫清奇的脑回路给出这样的答案十分正常。 可秦浪没接着问,主要是不想被白玉宫带节奏,她有她自己独特的智慧,通常都是这种暴力转移话题的方法。 白玉宫说完有些心虚,黑长的睫毛往下耷拉着:“也可能是我师父太久没出山,外面的人不买账了。” “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师父了?” 白玉宫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的这个问题,认真地算了算:“十八年了。” “你多大?” 白玉宫莞尔笑道:“刚满十八岁!” 秦浪怔怔地看着她,干脆说你从来都没见过不就得了? 白玉宫道:“其实我对师父没什么印象,还是我出生刚满三天的时候,他还抱过我,收我当记名弟子。”说话的时候,美眸望着远方,一脸的悠然神往,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秦浪眯起眼睛看着她,怕不是她对记名弟子有什么误会?记名弟子跟过去社会中的荣誉市民差不多,记名弟子说穿了就是挂名,亲传弟子才是传承衣钵的。 秦浪开始担心白玉宫在九幽宗宗主岳阳天面前能否说得上话,人家会不会给一个记名弟子面子,帮他召回二魂两魄。甚至他怀疑岳阳天会不会为了一个记名弟子去得罪镇妖司,得罪大雍朝廷? 可他们已经辛辛苦苦走到了这里,总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秦浪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持久。 马车被他们留在了山外,山路崎岖难行,别说是马车,就算是马也无法在这样的地貌中行进,进入驮龙山的范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苍茫的林海。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山林中飘荡着终年不散的薄雾,越往上走,雾气越浓,可见度也就变得越低。 走了没多久,就已经搞不清前路,秦浪拿起在山下买来的手绘地图,可是这地图也太简单了些,他向白玉宫道:“咱们进山前应该请个向导的,这里的山路错综复杂,很容易迷路。” 好像已经迷路了。 “那怎么不早说?现在回去请还来得及吗?” 秦浪摇了摇头,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天,更何况现在已经不知身处何处。 白玉宫笑道:“我还以为你够聪明,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你呢。”她从头上摘下青玉簪,托在掌心。 秦浪早就知道她的青玉簪是件宝物,难道青玉簪还可以用来指路导航? 青玉簪通体发出温润的绿色光芒,随着光芒越来越强,青玉簪通体变得晶莹剔透,宛如雾气一样的青色光雾向周围弥散,又很快在青玉簪的两侧聚拢成为两片翅膀的模样。 震动青色光雾形成的翅膀,青玉簪从她洁白如玉的掌心中缓缓上浮,飘到白玉宫眉心的位置,开始向前方飞去,青玉簪所到之处,浓雾纷纷退散,雾气之中现出一条通路。 秦浪啧啧称奇,这青玉簪真乃通灵玄宝也,自然想起了自己的白骨笔,两者最大的不同是,青玉簪依靠吸收天地灵气,而白骨笔需要从血液中吸收能量。 有了青玉簪的指引,两人自然不怕迷路,快步向前,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脚步自然轻快许多。 走了两个时辰,终于从密林中走了出去,豁然开朗,夕阳西下,天空中云蒸霞蔚金光万道。 前方峰峦起伏,云海滚滚,数十座山峰如同漂浮在云海中的孤岛,乍看上去犹如一只只遨游于云海中的怪兽,夕阳的余晖笼罩在峰顶,将峰顶染成了深紫色,风吹云动,山色变幻,景色美不胜收。 青玉簪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圈子重新飞回到白玉宫的面前,白玉宫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青玉簪怎么突然不指路了?好像距离九幽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 秦浪把他从山下集市上买来的手工版地图又打开,一边对照一边寻找,好不容易才从这几十座山峰中找到了九幽峰,很远,好像在天的另外一头,从他们的位置看,九幽峰就像是浮在云海东南方向的一只青螺,小小的还不如自己的小指尖大。 虽然找到了九幽峰却不可能直接走过去,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万丈深渊,无法直行,只能绕路,就算绕路不迷失方向的话,恐怕也要在大山里面兜兜转转接连走上几天几夜。 秦浪转身看了看白玉宫,青玉簪已经飞回到她的头顶,光芒比起刚才还要明亮,感觉白玉宫的整个脑袋都一闪一闪的,绿光满头,如同一颗大号的信号灯。 白玉宫伸手去抓青玉簪,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青玉簪躲开她的手向上升高了一些,好像在跟她捉迷藏,这在过去还是从未有过发生的状况。 此时远方的云海中一个白色的光点向他们这边飞快靠近。 白玉宫正想将青玉簪再拔下来,秦浪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道:“别动!”他算是看出来了,白玉宫现在就是起到信号灯的作用,头顶青玉簪闪烁绿光是要为接引他们的人指引方向。 光点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清在云海上漂浮而行的是一叶白色轻舟,一名白衣男子傲立轻舟之上,穿云破雾,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这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高瘦,五官英俊,可能是长期缺少阳光照射的缘故,皮肤显得有些苍白,一双剑眉微微皱起,略带愁容,这样的气质表情等于在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深沉。 秦浪留意到他脚下的扁舟,那白色的扁舟居然全都是用累累白骨组合而成,白骨上虽然上面刻满美丽的花纹,可建立在死亡上阴沉的美丽仍然让人无法产生美的愉悦。 虽然那男子玉树临风飘飘如仙,可是在足下白骨舟的衬托下却流露出一种阴森的诡意。 骨舟破开云雾来到他们的前方,白衣男子英俊的面孔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漠然俯视两人,伸出右手。 白玉宫头顶的青玉簪化为一道青光向他飞去,悬停在他洁白如玉的掌心上方,然后以自身为轴缓缓旋转,青白色的光雾随着青玉簪的旋转如轻纱一般飘舞变换着。 白玉宫瞪大了双目,这青玉簪从小就陪伴着她,可是在她的面前从未展露出这样妖娆美丽的身姿。 白衣男子望着青玉簪的目光都要比他们两个温柔得多,轻声道:“人间历练十八年,居然不思进取,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青玉簪弥散出的光芒居然有些发红,难不成它也知道害羞? 向来冒失的白玉宫这会儿也不敢乱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青玉簪。 白衣男子道:“我是你七师叔,师兄让我来接你。”他是九幽宗宗主岳阳天的师弟华云楼, 秦浪留意到他用了一个你而不是你们。 “去吧!” 华云楼指尖轻触青玉簪顶部的光晕,青玉簪就调转方向重新飞回白玉宫的头顶,回归她的发髻之中。 华云楼舞动长袖,双手负在身后,足下的白骨舟缓缓下沉,悬空停在距离地面一尺高度的地方,在秦浪看来很神奇,这骨舟完全摆脱了重力作用。 白玉宫用手推了秦浪一把:“还不赶紧上船?”她其实也听清了华云楼刚才的那句话,可该装糊涂的时候绝不含糊。 没等秦浪挪动脚步,华云楼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是让你登船,而不是他!” 白玉宫抬起头望着华云楼道:“师叔难道看不出他不是人,他是我的道宠,我必须带上他一起。” 华云楼无情揭穿道:“你好像控制不了它,上船,区区一具傀儡,留它在这里自生自灭。” 白玉宫的倔劲儿顿时上来了,心中对这位师叔的那点儿尊重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声道:“师父让你来接我,我带什么人上船,要你管?” “我不管你是谁,来到九幽宗就要遵守门规。”华云楼看来是个铁面无私的主儿,虽然被晚辈顶撞,可情绪没有任何波动,说话的语气始终沉稳如一。 “门规是我师父定下来的,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既然你不让他登船,我也不上,我看你回去向师父如何交代?” 华云楼被这小丫头反将了一军,森寒的目光再度落在秦浪的脸上,却突然转了念头:“你们到底走不走?” “不走!”说完白玉宫方才回过味来,咯咯笑道:“七师叔,我一看就知道您通情达理,不能让您难做,走!这就走!” 白玉宫还是先等秦浪上了骨舟,她才上去,多留了个心眼,生怕自己先登船,华云楼开船就跑,把秦浪一个人扔在原地。 秦浪始终没有说话,倒不是因为害怕华云楼,自从见到华云楼,他就从骨骸深处生出一股寒意,感觉华云楼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白玉宫都能够看穿自己只有一魂五魄,更不用说身为九幽宗宗主师弟的华云楼,秦浪忽然感到有些后悔,这次来到九幽宗不知是好是坏。 至少白玉宫没有做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情。 骨舟穿入云雾之中,秦浪的视野变得白茫茫一片,内心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空虚。 忽然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虽然感觉不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可能够感觉到她抓得如此用力,仿佛生怕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 第三十九章 众生院 白骨舟穿行于茫茫云海之中,速度越来越快,两旁的峰峦迅速向后隐去,同时被骨舟远远甩开的还有西方渐坠的斜阳。 云海的下方就是万丈深渊,秦浪和白玉宫坐在骨舟中,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掉下这万劫不复的深渊,骨舟飞行的速度已经提升到极致。 华云楼仍然笔直站在骨舟的最前方,迎着云雾,身体纹丝不动,衣袂被疾风向后吹起,有若插在骨舟上的一面飘扬的旗帜。 骨舟冲出了云海,在离开云海的刹那,眼前忽然一暗,周遭一片寂静,风突然就停了,夜幕毫无征兆地降临,繁星满天,圆月当空,黑天鹅绒般的夜空中,不时有拖着红色慧尾的流星掠过,仿若突然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秦浪和白玉宫同时抬起头,望着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美丽夜景,星月同辉,美不胜收。 低头望去,只见下方出现了亭台楼阁,一条掩映于古树奇石之间的白玉阶曲折向上,犹如一条白色长龙蜿蜒盘旋在山间。 已经到了九幽峰,骨舟开始下降,秦浪的目光却循着白玉阶向上望去,峰顶隐没在云雾中,他们现在的高度只是在半山腰,无论他们的目力如何强劲,也没可能看到峰顶。 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相貌忠厚的黑脸男子早已静候在哪里,拱手行礼道:“七师叔!”目光低垂,表现的谦恭敬畏,他是九幽宗弟子潘玉奇,在三代弟子中位列第二十九,虽然在修为方面不算出众,可为人老成持重,心思缜密。深得宗主岳阳天的信任,让他负责众生院的管理。 众生院的名字取自众生平等,留在这里的多半都不是九幽宗的弟子,随着九幽宗的名气日隆,前来投门拜师者越来越多。 六十年前,九幽宗就改为每三年选拔一次弟子,虽然如此还是阻挡不住求师问道者的决心,仍然不断有人前来,其中有许多人宁愿羁留在山中不走,结庐筑巢长栖山中,试图以自己的诚信感动宗主,人越来越多,自然带来了纷繁复杂的事情,好好的一个仙家宝地被这些络绎不绝的求道者坏了清净。 九幽宗主岳阳天看到如此乱象,想了一个折中办法,在半山腰建起众生院,提供给那些能够通过初选的求道者,他们可以选择留在众生院自由修炼,如果道心不够坚定的人,也可以随时离开。 当然不是白住,入住众生院的人必须按日缴纳租金,在这里住一日就要恪守宗门的规矩,修炼之余,还可以帮助九幽宗做事换取报酬,如果违规犯错,就会被赶出众生院逐出九幽峰,永世不得入内。 还会从中抽出一些人专职维护九幽峰的清净,清理随便在山中结庐筑巢之人。 虽然这个举措有牟利之嫌,但是确确实实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九幽峰很快就恢复了昔日的清净,可前来问道者却并未减少,依然在逐年增多,只不过现在统一住在众生院,所以众生院的规模也是越来越大。 今年年底就是宗门重开,选拔弟子之时,所以选择在众生院租住的求道者也越来越多。 华云楼让潘玉奇带着秦浪去暂时安顿下来,九幽宗门规极严,没有正式进入九幽宗的弟子,是没有资格踏上白玉阶的。 白玉宫还想据理力争,华云楼脸色一沉道:“宗门不是你任性的地方,渡它来到这里已经是网开一面,你若是非要带他同往通天阁,只怕他到不了地方就会遭遇天雷轰顶,粉身碎骨,形神俱灭。” 还真不是威胁,华云楼向来不说谎话,对一个晚辈更没有必要危言耸听。 白玉宫望着秦浪,她亲口答应秦浪要帮助他找回二魂两魄,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应该做到,再说这一路如果没有秦浪,她根本到不了九幽宗,现在将秦浪抛下,岂不是有卸磨杀驴之嫌,而且内心深处确实不舍,连她自己都搞不清为何会对一具骷髅产生那么深的感情? 秦浪非常冷静,对他来说自从走入这个世界,命运就已经完全改写,一路走到这里,也算经历了大风大浪,悄悄摆脱了白玉宫的手,轻声道:“一路顺风,我在这里静候佳音。”他转身准备下船。 白玉宫抓住他的手臂道:“嗳!” 秦浪还以为她对自己依依不舍,想不到白玉宫居然感情这么丰富。 白玉宫附在他耳边道:“我留在你肚子里的东西要拿出来。” 秦浪哭笑不得,原来白玉宫是惦记这件事,白玉宫向华云楼道:“七师叔,我想单独跟他聊几句。” 华云楼转过身,向潘玉奇摆了摆手,示意潘玉奇去远处等着。 白玉宫拔下青玉簪,看到华云楼背身朝着他们,心中暗忖以他的身份应该不会偷看,秦浪解开衣服,她用青玉簪划开秦浪腹部的皮肤,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然后又用青玉簪帮他将皮肤缝合,做完这一切,她将短刀递给秦浪道:“你留着防身。” 秦浪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接过短刀,从白骨舟上一跃而下。 白骨舟缓缓升起,白玉宫双手扒住骨舟的船舷,看到秦浪已经随同潘玉奇朝着众生院的方向走去,高声道:“秦浪,我保证,一定回来找你的。” 秦浪没有回头,夜风很冷,可他却感到一丝温暖,白玉宫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记挂他的人。 潘玉奇亲自带着秦浪进入众生院,众生院房屋很多,排列整齐,鳞次栉比,一排排密密麻麻,其中有不少都亮着灯光,渴望进入九幽宗的求道者在不眠不休的修炼着。 根据潘玉奇掌握的状况,目前租住在众生院的有一千二百多人,根据目前的增长趋势,到年底宗门重开,选拔弟子的时候,这里居留的人数十有八九要超过两千。 因为是七师叔华云楼的安排,潘玉奇并没有怠慢秦浪,给他安排了一间甲字号房,位于甲子坊七号院,也没有做过多的交代,只是告诉秦浪安心住在这里等着,平时没事不可离开众生院,更不得踏足白玉阶,那里对宗门外的人来说是一处禁地。 众生院住的人虽然多,可大都集中在普通院舍,甲子坊因为租金昂贵,住在这里的人反倒不多,相对清净了许多。 潘玉奇走后,秦浪关上房门,虽然长途跋涉来到了九幽峰,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疲倦感,只是少了白玉宫在耳边絮叨,忽然感到有些孤独。 一个人坐在灯下取出白骨笔,发现白骨笔的笔尖又变成了灰白色,看来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了。想起华云楼拒绝让他登船,应该是第一眼就识破了他的秘密。 按照白玉宫的脾气,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事请求岳阳天帮忙,可岳阳天会不会拒绝就很难说,高高在上的一派宗主怎会将一个小小的骷髅放在眼里? 如果拒绝了呢?缺了二魂两魄的自己将何去何从? 剧烈跳动的烛火让秦浪回到现实中,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就带着这骷髅之身,离开驮龙山,趁着没有魂飞魄散之前看遍这个世界,倒也不白来一回。 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不需要睡眠,不如画画打发时间,秦浪剪了烛花,然后取出随身带得画纸和木炭条,凭着记忆给自己画起了自画像,如果再不画恐怕自己都忘了过去是什么样子。 风从窗外吹来,烛火荡动起来,秦浪起身去将窗户关上,重新回到桌边接着作画。 “啊!”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第四十章 晕血的修士 秦浪心中一怔,这声音如此凄厉,分明就从他东隔壁的房间传来,秦浪站起身,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又坐了回去。 此时西墙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矮胖臃肿的修士竟然穿墙而入,突然就出现在他的房间内,那修士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一身灰色道袍,额头有些发青,诧异地望着秦浪道:“好端端的,你叫什么叫?” 秦浪看了看他的额头,又看了看西墙,西墙完好无损,并非强行突破,而是利用了穿墙术穿透了墙壁,这矮胖修士好生无礼,明明是他钻到自己房间里来,反而责怪起自己来了。 “啊!” 又是一声惨叫。 秦浪和矮胖修士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对望了一眼,秦浪指了指东墙,矮胖修士向后退了一步,头向前伸,高声道:“太乙引路,乾坤开道,我穿!” 两条小短腿在地上突突突摩擦,频率极快,身体如同一只大号的土拨鼠一般义无返顾地冲向了东墙。 秦浪瞪大了双眼,准备再次欣赏这矮胖修士穿墙而过的神奇法术,过去只听说过还没见过。 咚! 那修士的脑袋重重撞击在墙面上,然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咣! 后脑勺摔在坚硬的地板上,躺成了一个标准的大字。 秦浪听到这两声巨响都为他感到心疼,见那修士一动不动,有点担心这货发力过度自己把自己活活撞死了,走近一看,矮胖修士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额头又青又紫,两条鼻血流到了嘴巴里,咧着大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大牙,一动不动,宛如被人施展了定身咒一般。 秦浪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那胖修士却突然坐了起来,摸着被碰得高高肿起的额头,哎呦!惨叫了一声道:“邪门,真是邪门,这墙太硬了,你怎么不早说?” 秦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才从西墙钻进来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到东墙就不行了?难不成同一间房四面墙用了不同的材质? 修士抹了把鼻子,看到掌心的鲜血,白眼一翻,咚!的一声又躺倒在地上,秦浪道:“你怎么了?”伸手想去扶他。 那胖修士颤声道:“别碰我……我……我晕血……” 秦浪简直无语,这货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活宝? 胖修士躺了一会儿,方才从腰间摘下汗巾,闭着眼睛抹去鼻血,起身向秦浪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惨叫声?” 秦浪指了指东墙,意思是声音来自隔壁,胖修士来错地方了。 “我叫古谐非!”胖修士自我介绍之后,爬起来拉开房门,这次没选择穿墙,吃一堑长一智果真没错。 秦浪跟着他来到门口准备关门,古谐非站在门口,转身用力吸了口气道:“妖气!你有没有闻到妖气?” 秦浪没闻到妖气,只是闻到这货身上浓重的酒糟味儿。 屋檐上悬挂着的铸铁风铃铛啷啷剧烈响了起来,古谐非目光锁定那不停荡动的风铃:“风波不定,邪气动荡,必有妖孽出没!哪里走!”握住左肩的桃木剑慢慢抽了出来,蹑手蹑脚向隔壁房间靠近。 秦浪担心他有事,没有马上关门,看到那古谐非来到隔壁房门前,还没等他伸手去敲门,房门吱拗一声缓缓打开了。 一股阴风从房内刮起,吹得古谐非一身道袍向后飞扬而起,紧贴在他臃肿的身体上,宽大的道袍瞬间变成了紧身衣,曲线超级丰满。 月光从古谐非的身后射入室内,透过敞开的房门,古谐非看到地上有一大滩鲜血,仍然有鲜血从上方不停往下滴。 古谐非左手向秦浪招了招:“你快过来。” 秦浪犹豫了一下,本着帮个人场的想法,还是向他走了过去,来到古谐非身边,看到室内的部分情景。 古谐非道:“一人为私两人为公,只想你帮我做个见证!”抽出一张符纸,沿着桃木剑的边缘如同擦拭剑刃一般推到顶端,口中诵念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松开符纸,那张符纸脱离剑刃冉冉升起,在空中燃烧起来,悠悠荡荡飘入室内,符纸的光芒照亮室内。 房梁上倒吊着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那尸体通体皮肤被扒得精光,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肉身,胸口也被利刃破开,袒露的胸腔之中,心脏已经被人摘去。 秦浪虽然见过被扒皮的尸体,可这么惨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想起晕血的古谐非,转身看了看他,这厮居然好端端站着,还盯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聚精会神地看,看得津津有味。 忍不住道:“你不是晕血吗?” 古谐非低声道:“我晕自己血,又不晕别人血。” 秦浪为之绝倒,这种奇葩人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古谐非的大胖脸神情凝重,用力吸了吸鼻子,妖气仍未退散,手中桃木剑指向那室内燃烧的符纸,冷哼一声道:“太乙天尊,朗朗乾坤,尔等妖孽何不快快退散!” 室内飘荡的那张符纸陡然光芒暴涨,伴随着波!的声响,变成了一个头颅大小的火球,那火球疯狂在室内荡动,一道黑影倏然从正门射了出来。 秦浪和古谐非两人同时侧过身去,那黑影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钻了出去,宛如一缕黑烟射向院外,速度太快,以秦浪强劲的目力都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古谐非怒道:“哪里走!追!” 右手剑指一挥,那柄桃木剑追风逐电般射了出去,直奔黑影狂追而去,古谐非脑袋向前伸出,双臂屈起,一双小短腿在地面飞速摩擦:“天地无极,乾坤开道,我追!” 呲溜!一声人影已经不见。 秦浪目瞪口呆,这古谐非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没有跟上去,初来乍到,摸不清状况,还是少惹麻烦为妙。向隔壁倒吊着着死人的房间看了一眼,决定还是当成一切没有发生过,回房老老实实呆着。 秦浪关上房门,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却是整个众生院都被惊动了,秦浪重新来到桌前,充耳不闻,只当所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喊杀声惊呼声响成一片,本以为九幽宗是个清净之处,想不到第一晚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秦浪来到桌前,准备完成刚才没有画完的那幅自画像,冷不防窗户被风吹开,秦浪起身去关窗,关好窗户,转过身去,却见他的身后地面上多了一只白乎乎的生灵。 那是一只体型娇小的白狐,毛色纯白,左前足屈起,应该是受了伤,站在床上,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泪汪汪望着秦浪,凄然道:“救我……” 这白狐竟然可口吐人言。 秦浪想起刚才那被剥光倒悬在梁上的尸体,再想起从他眼前逃走的妖物,心中骇然,只是这狐狸是白色,刚才逃走的那东西黑乎乎的,难道今晚出来作乱的不止是一只妖精? 秦浪道:“你快走,我只当没看见你。”转身想去开窗,听到喊杀声又朝这边过来了。 白狐的声音低柔婉转:“我没杀人,我只是喜欢看你画画儿,那道士穿墙进来的时候,我就躲在房间里偷看你画画……救我……” 秦浪心中一怔,按照白狐的说法,它的确没有作案的时间。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有人开始敲门。 “开门!” 白狐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了,秦浪双目四顾,就算他想救白狐,这房间内也没有可藏身的地方,忽然有了主意。他将嘴张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第四十一章 此地不宜久留(为盟主墨染星夜加更) 白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体缩小,从罗猎张开的嘴中钻了进去,穿过罗猎的脖子进入他的腹部。 等白狐在肚子里藏好,秦浪这才不慌不忙去开门。 房门一开,就有十多名修士冲了进来,他们毫不客气地将秦浪推到一边,在房间内四处搜索起来。 秦浪非常镇定,就算他们将这间房的每一块砖都抠出来也找不到白狐。 听到一人道:“不对,我明明看到那妖物朝这边来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修士转向秦浪,一脸狐疑。 秦浪镇定自若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不懂得非请勿入的道理吗?” 那身材高大的修士冷哼一声,走向秦浪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注视着秦浪的双目咄咄逼人道:“说,你将那妖物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放开!放开!”却是古谐非挤了进来,一把抓住那高大修士的手腕,将他的手扯开。 “劳逸平,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捉妖,妖怪还没抓到,怎么先内讧起来了?” 高大修士劳逸平神情倨傲道:“古谐非,我跟你可不是自己人,我是九幽宗正式在册的逸字辈入门弟子,你,你们这些人连踏上白玉阶的资格都没有。” 劳逸平是三年前通过选拔进入九幽宗的入门弟子,就拜在潘玉奇的门下,虽然在九幽宗资历很浅,可对这些尚无机会进入九幽宗的求道者来说,地位已经是高高在上,这群求道者中的一多半人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踏上白玉阶,劳逸平的这句话虽然是事实,可却很伤人。 此时潘玉奇也闻讯赶来,劳逸平这才放过了秦浪,赶去潘玉奇的身边。 潘玉奇站在隔壁事发房间内,望着那血淋淋的尸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师尊将管理众生院的权力交给了他,他就应当承担责任。 劳逸平来到师父面前作揖,刚才倨傲的面孔瞬间变得笑容可掬:“师父,您也来了?” 潘玉奇都懒得看他,望着倒悬尸体血淋淋的面孔,现在已经分辨不出死者的本来面目,他低声道:“这个月死的第三个了。” 劳逸平头崔得更低:“是弟子失职,那妖物实在太狡猾。”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都是求道者,并无宗门弟子。”无意中暴露了九幽宗根本没将这些求道者的性命看在眼里的事实。 潘玉奇望向劳逸平,目光陡然变得严厉,劳逸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潘玉奇道:“你知道这众生院的意思吗?” 劳逸平自然知道,众生院的名字得自于众生平等,当初宗主岳阳天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九幽宗对所有求道者都会一视同仁,可事实上根本无法做到。 “葬了!” 潘玉奇转身向外走去,外面围观的求道者纷纷退让,潘玉奇的目光落在古谐非的脸上,他点了点头,主动向古谐非走了过去。 “古兄真是执着,在这里呆了不少年了吧?” 古谐非道:“你入门多少年,我就来了多少年。” 古谐非也算得上是长居众生院的头号名人,他三十年前和潘玉奇一起过来参加宗门选拔,潘玉奇选中,他被拒之于门墙之外,古谐非没有选择离去,而是在众生院住了下来,准备等三年之后再次参加遴选,可谁都没有想到,他这一等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中参加了十次宗门选拔,无一次成功,眼看第十一次选拔即将展开,古谐非仍然未走,已经成为众生院最大的一个笑话。 这古谐非根本不在意他人眼光,依然我行我素,平日里也不见他如何刻苦修炼,吃喝玩乐,蒙混度日,俨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现在潘玉奇已经贵为九幽宗三代弟子排二十九位,三年前就有了收徒的资格。古谐非若是今年被选中,就会成为逸字辈中的一员,很可能会拜在潘玉奇的门下,真要如此可就成为一个莫大的讽刺了。 潘玉奇道:“我听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你?”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我听到了惨叫声,所以我冲了出来,但是我并没有进入房间内。” 秦浪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这厮把自己揪出来作证,还好古谐非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潘玉奇道:“看到妖物了?” 古谐非摇了摇头。 潘玉奇谅他也看不见,扬声向众人道:“都回去歇息吧,今晚之事,任何人不得擅自外传,以免惑乱人心,我会亲自处理。” 围观的求道者纷纷散去,古谐非向潘玉奇拱了拱手准备离去,潘玉奇道:“古兄,今年我会参加考评。”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潘玉奇已经从当年那个被选拔的青葱少年,变成了一个选拔者,更具嘲讽意味的是,他将负责考核当年和他一起同来求道的古谐非。 古谐非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叹了口气道:“我忽然想家了!”说完转身离去。 潘玉奇望着古谐非臃肿的背影,心中有些奇怪,古谐非什么意思?难道他终于解开了心结,对加入九幽宗再也不抱希望? 众人散去,甲子坊七号院重新恢复了宁静。 秦浪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确信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这才将房门插好,回到桌前,伸手拍了拍肚子,听到白狐在他腹中小声道:“恩公,他们都走了吗?” 秦浪嗯了一声。 白狐道:“谢谢恩公,我这就出来?” 秦浪张开嘴,就在此时,西墙发出咚的一声,秦浪转身望去,却见胖修士古谐非又穿墙冲了进来。 刚刚把脑袋探出秦浪咽喉的白狐吓得哧溜一下又钻回秦浪的肚皮里面去了。秦浪装出打了个哈欠的样子,古谐非小眼睛盯着他。 秦浪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敲门的?” 古谐非啧啧称奇道:“你这身甲障真是不错,一看就是天策府陆星桥的手笔。” 秦浪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秘密,顿时警惕了起来,这胖修士不知抱有什么目的,见他的目光始终不离自己左右,有些担心被他看穿白狐就藏在自己体内。 古谐非伸手想去抓他的手腕,秦浪往后退了一步:“我跟你很熟吗?” 古谐非道:“你不是人,来这里作甚?九幽宗是不可能收你为弟子的。” 他又叹了口气道:“今晚我真不该叫你出来,恐怕会连累你,此地不宜久留,你尽快离开九幽宗,能有多远,就走多远,不然必遭横祸。” 秦浪感觉这个古谐非说话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才刚到会有什么麻烦?指了指西墙,意思是你该走了,我没兴趣听你胡说八道。 古谐非向他抱了抱拳,然后一转身向西墙冲去,跑到西墙,却忘了念咒语,脑袋又撞了一下,退了两步重新念了穿墙咒,这才成功从西墙钻了过去。 秦浪走过去摸了摸墙,那面墙好端端的,冷不防古谐非的脑袋又突然从墙里探了出来,下了秦浪一跳。 “快走吧,不然会有大麻烦的。”古谐非说完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秦浪回到桌旁坐下,法术横行的世界果然是没有绝对隐私的。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秦浪熄了灯,凑在门缝中向外望去,却是劳逸平带着几名师兄弟将血淋淋尸体带走了。 第四十二章 凝翠崖 白狐也意识到处境危险,没敢马上离开,担心外面有埋伏,老老实实在秦浪的肚子里躲了一夜,秦浪极其镇定,继续画那幅画像,借以消磨这慢慢长夜,小狐狸一直都很乖,呆在他肚子里一动不动,生怕打扰到他。 黎明终于到来,秦浪拉开房门,来到外面,昨天隔壁发生凶案的房间已经被贴上了封条,西侧房间有人正在清扫,却是在众生院赖了三十年的胖修士古谐非昨晚已经飘然离去,这厮走得匆忙,还欠了众生院三个月的房钱。 秦浪决定送白狐一程,装出晨练的样子走出了众生院,来到后面的山林,四处看了看,确信四周无人,这才将嘴巴张开。 白狐从秦浪口中爬了出去,在他面前略作停留,一双蓝汪汪的眼睛看了看他,雪白的头颅低了三下,算是给秦浪行礼,然后化成一道白光,投入晨雾弥漫的山林之中。 秦浪舒展了一下身体,身后几道身影朝他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正是劳逸平,劳逸平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浪反问道:“这里不能来吗?” 劳逸平道:“我师父找你!” 秦浪跟着劳逸平来到众生院的一处幽静院落,潘玉奇正在静室做早课,劳逸平让秦浪在院子里等着,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总算等到潘玉奇出来,他向秦浪招呼道:“久等了?” 秦浪笑了笑:“潘先生找我有事?” 潘玉奇道:“是这样,本来以你的身份是没资格进入九幽宗的,不过宗主对你网开一面,决定暂时留你在九幽宗,你收拾一下,去我昨天接你的飞云渡等着,我师叔待会儿会带你过去。” 秦浪暗自欣喜,看来白玉宫果然没有食言,才过去了一晚就帮自己解决了问题。他向潘玉奇道谢之后准备回去,潘玉奇又道:“对了,你有没有见过古谐非?” 秦浪摇了摇头,遇到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一问三不知,知道的越多越容易犯错。 潘玉奇道:“他昨晚突然就下山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秦浪走后,劳逸平来到师父身边,低声道:“师父,我昨晚分明看到他和古谐非在一起,两人好像很不错呢。” 看到潘玉奇没什么表示,他凑过去道:“师父,您难道不觉得奇怪,昨晚发生命案,古谐非马上就离去,而且这个人恰恰是昨晚才来的,我怀疑……” 潘玉奇打断道:“他是小师妹带上山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劳逸平道:“真要破例收他入门?” 潘玉奇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当九幽宗的门槛这么低吗?”心中却叹劳逸平有眼无珠,连一个披着甲障的亡灵都没有识破,九幽宗的这帮四代弟子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秦浪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简单整理了一下,就来到了昨晚和白玉宫分开的地方,飞云渡就是一个凸向云海的天然平台,周圈没有护栏,走在其上,风起云涌,步步惊心,一不小心就可能掉入万丈深渊,每年都会有人在这里失足落下。 附近有不少求道者姿态各异,或站或坐或躺,以他们自以为最有效的方式吸收着这山间灵气。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修炼的世界里,互不搭理,即便是对面相逢也视如不见,过去秦浪就听说过修炼之人六亲不认,现在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秦浪坐在平台上,看着前方云海翻腾,因为阴天的缘故,没能看到太阳,抬头望去,九幽峰被铅灰色的云层遮住,白玉宫此时想必就在峰顶,也已经见到了她的师父,不知今天会不会和她重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乌云向两旁翻滚分开,一道白光从裂缝中投射下来,在乌云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神圣。 秦浪抬头望去,只见华云楼站在白骨舟之上,破开乌云缓缓降落。不得不承认每次华云楼的出场都有如仙人下凡,属于身上自带光环的那种,他的年龄应该在六十岁以上了,不过因为修炼的缘故,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修士的容颜状态不能以常人而论。 秦浪恭敬道:“华先生好!” 白骨舟已经降临到他面前,华云楼淡然道:“上来吧。” 秦浪爬上白骨舟,心中暗忖,这华云楼身为宗主的师弟,九幽宗排行第七的人物,怎么安排他迎来送往,充当了摆渡人的角色,难怪整天板着脸,估计是工作不顺心,换成自己也是如此,身份如此尊崇还不是在这里当个迎来送往的司机,关键是还没有人付费。 秦浪坐好,双手各自抓住白骨舟的一边船舷,来九幽峰不久,已经是第二次乘坐白骨舟了,总感觉还是缺了条安全带。 华云楼双手负在身后,白骨舟在他的操纵下舟身不断倾斜,与水平面呈六十度角,秦浪担心自己掉下去,双手死死抓住船舷,白骨舟开始飞升,很快就进入乌云之中。 冰冷的雨滴迎面扑来,秦浪不敢动弹,转眼功夫就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再看人家华云楼,仍然一动不动地立于白骨舟上,双手负在身后,仪态潇洒,翩翩欲仙,云层中的雨水虽然猛烈,可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这逼装得有些技巧也有些深度。现在的他有多潇洒,秦浪就有多狼狈。 白骨舟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几乎贴着九幽峰陡峭的山体往上飞行,就在秦浪以为自己的身体即将掉出白骨舟的时候,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白骨舟前端向下一沉,舟体变成了水平,这白骨舟开得真是惊心动魄,有点疯狂过山车的意思。 秦浪抬头望去,穿越乌云之后,终于可以看到九幽峰的峰顶,在峰顶处闪烁着金光的就是宗主所住的通天阁,不过他们距离峰顶还很遥远,白骨舟没有选择继续向上攀升,而是变成了水平行进,速度也明显放慢,因为多半时间穿行在云雾之中,根本不知身处何处。 秦浪好奇道:“华先生,咱们这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华云楼道:“后山。” “去后山做什么?”秦浪本以为华云楼会带他去山顶见宗主岳阳天。 华云楼给了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后山北坡背阳,常年都笼罩在阴影下,华云楼送秦浪去的地方叫凝翠崖,这里是九幽峰的后山,也是九幽宗的工坊之所在。 九幽宗这样的实力雄厚的仙阀,门下弟子众多,平时他们的吃穿用度都会有专门的机构负责,所以在山上开辟了不同的地方负责后勤供给,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凝翠崖是负责提供各种器具的工坊,这里由人称鬼匠的肖开壁负责,鬼匠肖开壁身份特殊,除了这里的工作,他还是九幽宗四大护法之一,主管监刑,也就是说如果九幽宗有弟子违背了门规,会由他直接负责处罚。 华云楼将白骨舟停在三渡桥的另外一侧,扔给秦浪一个白色玉牌:“你去吧。” 秦浪拿着那玉牌道:“华先生不送我过去吗?” 华云楼惜字如金,认为自己已经交代清楚,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抬头望天,神情冷漠。 秦浪只好下了白骨舟,华云楼立刻操纵白骨舟离开。 秦浪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峰顶,这里的环境好像还不如众生院,至少众生院那里到处都是求道者,还有白玉阶通往通天阁,这里好像没有道路可抵达山上,也没有下山的道路,秦浪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自己被困的荒岛,感觉再次遭遇了与世隔绝的命运。 三渡桥就在前方,名字里面虽然带了一个桥字,可实际上却是天然形成的石梁,横跨在两面陡峭的山崖之间,长十丈,宽三尺,行走其上,山风猎猎。 抬头望乌云漫天,低头看,白雾满山,山风一吹,牛乳般的白雾从桥下飞速流淌,让人仿佛看到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秦浪小心翼翼走过通过三渡桥,尽量走在中心,生怕被猛烈的山风给吹下桥去。 对面站着一个负责接引他的黑衣少年,表情木然静候在那里。 第四十三章 鬼匠 秦浪向他笑了笑,那少年毫无表示,来到九幽峰的时间虽然不长,可秦浪也看惯了这种冷漠的表情,已经可以做到见怪不怪。 秦浪道:“这位小兄弟,是华先生让我过来的。” 黑衣少年伸出右手,秦浪从他的手势看出他是找自己要东西,想了想,只有刚才华云楼给他的白玉牌,于是将玉牌掏出递给了他。 黑衣少年接过玉牌,低头看了看,然后转身为他引路。 秦浪心中暗忖,这黑衣少年十有八九是个哑巴。 凝翠崖处于九幽峰之北,所以一天的多半时间都见不到阳光,现在是正午,本身又是阴天,整个凝翠崖都处于阴影中。 走过三渡桥不久就是大片苍翠欲滴的竹林,凝翠崖也是因此而得名。 他们从竹林中的小径通过,穿越竹林,前方豁然开朗,看到有数十人正在空旷的场地上工作,有人在伐竹,有人在编织竹器,往前靠近山崖的地方,还有数十人正在哪里开山凿石。 这些人全都聚精会神,各忙各的工作,看似不知疲倦,工作的时候一言不发,彼此之间也没有进行任何交谈,但是工作效率很高,井井有条。 秦浪看到眼前一切,开始感到有些不妙,这华云楼该不是把自己扔到了九幽宗的劳改农场里面? 他之所以跟随白玉宫来到九幽宗,其实就是被她帮忙找回二魂两魄的承诺所诱惑,可来到九幽宗之后,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这里人情冷漠壁垒森严。现在别说找宗主岳阳天帮忙,就连见到白玉宫也成了一种奢望。 黑衣少年指了指前方崖边用青竹搭成的吊脚楼,将白玉牌还给了秦浪,示意他自己单独过去。 秦浪向竹楼走去,远远就看到吊脚楼下堆满白花花的东西,在阴沉沉的天光下显得尤为刺眼,定睛细看,这才分辨出那白花花的东西全都是死人骨骼,秦浪暗自吸了一口冷气,九幽宗果然并非什么正大光明的仙阀,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堆积了那么多的死人骨头? 转身回望那些工作中的匠人,他们不苟言笑,动作机械,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为何物,无论工作多么辛苦,都看不到他们流露出丝毫的抱怨表情,也没有看到他们流出一颗汗水。 秦浪忽然明白,这些人全都是和他一样披着人皮的骷髅,只不过他拥有独立的意识,而那些人都是被人控制的傀儡,麻木不仁,行尸走肉。 踩着竹梯上了竹楼,门窗都没有关,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白发老者正坐在那里画画,绘制的东西就绷在青竹支架上,那是一张人皮,贴着墙壁还晾着十张已经完工的甲障。 秦浪站在门前目瞪口呆地望着里面,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想起外面工作的那些人,他们应该都是这么制作出来的。 黑袍老者就是凝翠崖的总管鬼匠肖开壁,鬼匠肖开壁工作非常专注,他没有转身,仍然小心地勾勒着甲障的面孔,低沉嘶哑的声音道:“来了?” 秦浪攥紧了双拳,忽然联想起众生院那具被剥光皮的尸体,他迅速镇定并回到现实中来,悄悄安慰自己,应该只是暂时的,也许用不了几天,白玉宫就会过来找他,兑现她的承诺。 只是她知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凝翠崖?秦浪开始有些后悔,应该多些戒备心。不该贸然就随同华云楼前来。 鬼匠肖开壁慢慢转过身来,白发苍苍,一张面孔老态龙钟沟壑纵横,眼窝深陷,浑浊阴沉的双目望着秦浪,却陡然变得明亮起来。 秦浪举起手中的白玉牌:“华先生送我过来的。” 鬼匠肖开壁起身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比起秦浪还要高出半头,背有些驼了,来到秦浪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秦浪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肖先生……” 肖开壁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秦浪的肩头道:“难道是陆星桥回来了?” 之所以失态是因为看到陆星桥如此精细的作品,眼前骷髅所披的甲障不但做工精美毫无破绽,而且他竟然可以说话,肖开壁潜心研究傀儡之术多年,却始终无法超越陆星桥,突然看到秦浪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又是惊诧又是嫉妒。 秦浪已经是第二次听到陆星桥的名字,第一次是胖修士古谐非,看来这个陆星桥应该是制作了自己这身甲障的人,秦浪道:“我是跟白玉宫一起上山的。” “白玉宫?”鬼匠肖开壁摇了摇头:“从没听说过。” 秦浪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大失所望,难道不是白玉宫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的?转念一想,白玉宫昨天和自己一起上山,又只是岳阳天的一个记名弟子,人家不知道她也很正常,可这岂不是证明送自己来凝翠崖是华云楼的主意?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鬼匠肖开壁道:“你来九幽宗为了什么?” 秦浪实话实说道:“我想请宗主帮我找回二魂两魄。” 鬼匠肖开壁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听到秦浪对答如流,虽然知道这骷髅全都靠振音蝶鼓发声,可他却听不出任何的破绽,陆星桥御灵渡甲之术已然大成。 他拿过秦浪手中的白玉牌看了看,然后扔到了地上,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将你送到这里,就是想我教你一些规矩,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等候宗主召见。” “不知宗主何时会召见我呢?” 鬼匠肖开壁道:“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年,唉!谁知道呢?比起山下的那帮求道者,你还算幸运,至少能上山,随我来吧。” 秦浪听到他的那声叹气,对自己未来的前景也变得不乐观起来。 鬼匠放下手头的工作,带着秦浪下了竹楼,走向凝翠崖的西北,在那里耸立着一座规制不小的坟墓,整座坟墓都是用山石堆砌而成,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墓上石缝中早已生满荒草。 鬼匠肖开壁给秦浪分配了一样工作,让他先将坟墓上的杂草清理了,再将周围的落叶清扫干净,坟墓旁还有一件石屋,曾经作为守墓使用,可也已经荒废多年了,虽然经年日久,石屋仍然屹立不倒,至少可以躲避风雨。 秦浪也清楚任何地方都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于是他答应了下来,整个凝翠崖虽然工作的人不少,可这其中的活人可能只有鬼匠肖开壁一个,秦浪宁愿独处,也不愿意和那些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为伍。 看似简单的工作,却整整耗费了秦浪三天的时间,他将坟墓上的杂草终于打扫干净,入夜下起了濛濛秋雨,秦浪走入石屋避雨,透过石屋的窗洞可以清晰看到竹楼上的灯光,鬼匠肖开壁仍然在那里画皮吧。 竹林的方向不时传来笃笃笃的砍伐声,靠山的地方,咣咣咣的开凿声不绝于耳,这里的人全都是工作狂。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只不过是被鬼匠驱驭的奴隶罢了,不知道疲倦,失去魂魄,不知道痛苦为何物。 自己也失去了二魂两魄,可为什么还会感到孤独和痛苦? 外面的风雨越来越急,冰冷的秋雨通过窗洞和门洞不时飘入四处漏风的石屋内,秦浪寻找了一个角落,忽然想起了自己被困在孤岛的时候,三天了,没有白玉宫的消息,鬼匠肖开壁也没有主动找过他,难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将他遗忘? 一道白色的光影从外面闪了进来,秦浪举目望去,却见一只白狐来到了石屋内,一进来就抖动了一下身体,身上的雨珠儿不少都甩到了秦浪的身上。 秦浪认出它正是自己之前在众生院救过的白狐,想不到在凝翠崖还能遇到它,不由得笑道:“小狐狸,原来是你。” 白狐蓝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小声道:“恩公,你要小心,有人要对你不利。” 第四十四章 衣冠冢(为无泪懒虫盟主加更) 秦浪心中一怔,自己来到凝翠崖之后,踏实本分,勤勤恳恳,好像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为何有人会对自己不利?他起身向窗洞外望去,没有看到有人朝这边过来,笑道:“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人。” 白狐道:“我真的不骗你,总之你要事事小心。” 秦浪道:“你有名字吗?家在附近吗?” 白狐眨了眨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道:“我姓桑,叫雪舞,我家就住在这山下。” “你一定知道我是什么?” “你是好人!” 秦浪心中一怔,雪舞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它的眼中自己居然还是一个人,要知道甚至连秦浪都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人看。 “你叫什么?”白狐怯怯道。 “秦浪!” 白狐道:“那天你在桌上画得是你生前的模样吗?” 秦浪点了点头,雪舞终究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换成过去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自己给自己画遗像。 雪舞忽然道:“有人来了!” 秦浪向窗洞外望去,只见远处有十多道身影正在从竹林中向这边走了过来:“你快走。”他提醒雪舞,不想白狐被发现,那天白狐在众生院被追得仓皇逃窜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 雪舞道:“你千万小心。” 白狐纵身一跃,从窗洞先跳了出去。 十多名黑衣匠人扛着首端被削尖的竹竿向石屋靠近,为首的正是在三渡桥接引秦浪的黑衣少年。 秋雨将他们身上的衣物完全打湿,可是他们仍然浑然不觉,神情木然,眼珠一动不动,同样是披着甲障,他们的这身甲障和秦浪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从生硬的表情就能够看出制作工艺一般,由此可见鬼匠肖开壁在制作甲障方面是远不如陆星桥的。 秦浪摸了摸身后的短刀,走出石屋,看到竹楼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不难看出那是鬼匠肖开壁。 他冲着竹楼的方向高声道:“肖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鬼匠肖开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竹楼平台之上,双手扶着凭栏,望着站在石屋前已经落入包围圈的秦浪,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森的笑意:“不用害怕,只是想借你这身甲障一用。” 秦浪此时终于相信白狐刚才的话全都是真的,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来了三天,为何直至今日鬼匠肖开壁才对他下手?难道在将自己解体之前还要榨取他的劳动价值? 又有数十道黑影从石壁的方向朝这里靠近,他们手中拿着斧锤錾凿,这些是负责开山取石的工匠。 场面不小,为了对付自己,竟然出动了那么多的傀儡,秦浪暗叹,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鬼匠肖开壁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 秦浪拔出短刀,秋雨落在刀刃之上,激起一片凄迷冷冽的刀光,敌众我寡的状况下只能选择背水一战。 其实古谐非几天前就提醒过他的,只怪自己当时没有提起足够的重视,也许是过于想修补失去的二魂两魄,所以才会一步步落入困境中,只是秦浪并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骷髅罢了,他们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地对付自己? 身后忽然传来雪舞的声音:“恩公,随我来!”小狐狸仍然没有离去。 秦浪转过身去,却见一道白光朝着坟墓冲去。 秦浪心中一怔,这三天他都在清理坟墓,没发现坟墓那里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快!”雪舞催促道。 秦浪看到数十名傀儡手握凶器向他靠近,除了坟墓那边好像也没了选择,转身向坟墓逃去,望着雨中高高的坟冢,或许雪舞是想让他先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展开战斗。 黑衣少年猛一挥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嗖!嗖!嗖! 扛着竹竿的黑衣傀儡已经率先发动了攻势,手中的竹竿当成标枪一样向秦浪掷去,竹竿的顶端早已削尖,其锋利程度不次于长矛,再加上这些黑衣傀儡力量超群,随随便便丢出去就如同强弓劲弩发射一般。 一时间无数清影破空射向秦浪,他的这张甲障虽然精美,可防御力实在一般,如果被这些竹竿射中,肯定要被戳出无数个大窟窿。 鬼匠肖开壁不是说要借这身甲障一用吗?看来根本不在乎是否完好无损。 秦浪逃得也够快,撒开两条大长腿没命奔跑。 不知是那些黑衣傀儡力量不够还是秦浪的速度够快,数十根竹竿无一命中他的身体,身后如同下了一大片竹竿雨,有的竹竿插入山泥中,有的竹竿直接怼在坚硬的山岩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秦浪已经逃到了那坟墓南侧,雪舞在坟墓旁等着他,看他到来,从坟墓上一个黑魆魆的洞口钻了进去。 秦浪心中暗奇,他在坟墓上清理了整整三天,根本没有发现这个洞穴,不知这是何时出现的? 身后数十名傀儡已经没命地追了上来,秦浪顾不上多想,从洞口钻了进去,身体堪堪钻入洞口,已经有一支竹竿捅了进来,秦浪一侧身躲过竹竿的刺杀,反手一刀,将竹竿削成两段。 雪舞的一双蓝眼睛照亮了黑暗的墓穴,在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洞口,雪舞道:“这里!”它从洞口跳了下去。 秦浪紧随其后跳入地洞。 那地洞直上直下,秦浪跳进去方才考虑不知这地洞有多深,如果太深岂不是要粉身碎骨? 还好地洞只不过三丈高度,秦浪安全落地。 望着黑暗中两颗宛如蓝色星星般悬浮的眼睛,低声道:“雪舞,这是什么地方?” 雪舞道:“九幽宗祖师爷李空山的衣冠冢。” 鬼匠肖开壁也没有料到秦浪会在一众傀儡的围追堵截下还能逃走,更没有想到的是,居然逃入了李空山的衣冠冢,要知道他虽然名为鬼匠,在这里负责工场,可主要的职责却是看守坟墓。 李空山的衣冠冢乃九幽宗禁地,任何人胆敢进入,格杀勿论。 鬼匠肖开壁望着那坟冢上的缺口愣住了,他每日都会巡视坟冢,从未发现这坟冢上有这么大的洞口,没有他的命令那些傀儡也不敢进入坟冢,站在一旁将坟冢团团围住。 那黑衣少年来到鬼匠肖开壁的面前,低声道:“师父,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上报宗主。”他并非鬼匠制作的傀儡,而是鬼匠肖开壁唯一的弟子肖青简,自幼由肖开壁一手抚养长大,连姓名也是他给起得。 “不可!”鬼匠肖开壁慌忙阻止,如果这件事被宗主岳阳天知道,首先被追责得那个人就是他。望着那坟墓上的洞口,一双白眉拧结在一起,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你在外面守着,我下去追他。” “师父……”肖青简想要阻止,可又不敢说出口,鬼匠肖开壁身为四大护法之一不可能不知道闯入禁地的后果,有明知故犯之嫌。 鬼匠肖开壁知道他的意思,低声道:“我总不能任由那妖孽亵渎祖师爷的灵寝,让他不得安宁,此事你只当没有发生过。” 肖青简点了点头:“师父,还是我去吧。” 肖开壁摇了摇头:“他乃陆星桥精心制作的道宠,表面上已经和常人无异,我观过他的灵魄,他的骨体仍然拥有一魂五魄,骨骼诡异,前所未见。” 目光落在坟墓黑乎乎的洞口上,低声道:“这妖孽颇有心机,趁着清理坟冢的机会,在这里留下了洞口,应该是早有警觉,事先就留好了后路,你们暂且退后。” 等到肖青简带着那帮傀儡退离之后,鬼匠肖开壁右手三指屈起,捏了个指剑,口中念念有词。 坟冢周围的地面发出微微震动。 突然一只白骨嶙峋的手臂宛如春笋般破土而出,一具具在地底埋藏的骷髅从沉睡状态中被唤醒。 第四十五章 背水一战 被召唤的骷髅共计七具,它们的肢体并不完整,一个个缺胳膊少腿。 最后从土下爬出的是两头早已化为骨架的獒犬,虽然肉体早已腐烂化为尘土,但是尖锐的脚爪和森森的牙齿非但没有丝毫的腐化,反而越发锐利。 鬼匠肖开壁双手抚摸两只骨獒,双目翻起,两只眼睛只剩下眼白,两只长得有些夸张的耳垂急剧抖动,掌心两团青色的光雾弥散出来。 随着青色光雾的弥散,两只骨獒的眼眶中出现了两团青色的光团,光团在缓缓逆时针旋转。此时有百余根白骨从地下冒了出来,在青色光芒的包裹下,旋转着回归到骷髅的身上,合入它们原本的位置。 鬼匠肖开壁低声道:“天地玄黄,幽宗庇佑,太上有命,搜捕邪精,破土钻山,重归安宁!” 双手离开骨獒的头顶,两只骨獒一前一后向坟墓中的洞口冲去。 七具回归完整的白骨骷髅取了武器,也跟随在骨獒的身后进入坟墓。 鬼匠肖开壁转身向远处的肖青简看了一眼,沉声道:“我回来之前,任何人胆敢踏足凝翠崖,格杀勿论!” 秦浪跟着白狐桑雪舞进入了墓室内,雪舞一双眼眸的光华照亮了这件空空荡荡的墓室。 秦浪低声道:“他们会不会追进来?” “放心吧,这里是九幽宗禁地,就算是宗门弟子也不得入内,否则格杀勿论,肖开壁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进来。” 来到墙角的石洞,看了看石洞又看了看秦浪,石洞一尺见方,对她来说完全可以顺利通过,可是对秦浪而言就不行。 这间墓室是殉葬室,存放祭品用的,不过现在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想要进入主墓室,还有一道墓门,不过墓门早已被巨大的条石封死,想要通过这道墓门就必须先将条石移开,以他们目前的力量根本没有可能。 雪舞道:“恩公,你懂不懂得缩骨咒?” 秦浪摇了摇头,到现在为止总共也就是从白玉宫的小本子上学会了定身咒的用法和解法,其实他最关注得是找回二魂两魄,对学习咒语法术也不是那么的上心。 雪舞道:“我虽然懂得,可从来都是对自己使用过,还从未对别人动用过。” 她有些犹豫,生怕对秦浪使用缩骨咒后给它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是骷髅之身,缩骨咒的关键一点是对活着的生灵起作用,因为拥有三魂七魄的生灵和死灵的骨骼构成是有着很大区别的,非但外层没有血肉的包绕,而且骨骼已经不再拥有生机。 秦浪道:“不用犹豫,你只管大胆尝试。” 此时头顶听到咚的一声,明显有东西跳了下来,紧接着又传来更为沉重的落地声,雪舞惊呼道:“恩公……他们竟然追进来了……”看来鬼匠并没有顾忌什么宗门禁地。 看到秦浪鼓励的目光,雪舞决定冒险一试,闭目垂头,在她的额顶飘出一个蓝色的光球飞向秦浪,那蓝色的光球正是她利用灵能积聚成的咒灵。 对人类而言想将咒语具象化很难,可对妖族来说,这并不算太困难的事情,它们可以很轻松将灵能和咒语融汇为有形无质的光团。 这光团沾染到施法的目标,就会将咒语直接施加在目标身上,雪舞正是想用这种方式,帮助秦浪进行缩骨。 光团飘到了秦浪的鼻尖,沾到他鼻尖上之后,如同气球一样轻飘飘荡开,根本没有被他身体吸收的迹象,雪舞看到此情此境,暗叫不妙,看来自己的缩骨咒对死灵毫无作用。 头顶上方的洞口,两只骨獒先后跳了下来,它们露出白森森的獠牙,眼眶中的绿色光团锁定了秦浪。 秦浪挡在白狐身前,沉声道:“你先走!”小狐狸好心救他,总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恩公!” “快走!” 一头骨獒已经率先向秦浪扑来,秦浪毫无惧色,抽出短刀砍中骨獒的头部,锋利的短刀在骨獒坚硬的额骨上砍出一道深痕,这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秦浪用尽全力的一刀竟然没能将骨獒的头颅砍成两半,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骨獒的骨骼也太坚硬了。 骨獒锋利的前爪搭在秦浪的左臂上,嗤啦!撕开了甲障,露出了里面的白骨,同时暴露出来的还有他嵌入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白骨笔。 秦浪将白骨笔重新收藏起来的原因就是防止被有心之人发现,可还是在刚一交手就被骨獒撕裂了甲障,将骨笔暴露在外。甲障就算如何精美也不是自身的肌肤,感觉不到疼痛,对秦浪而言和一件普通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 另一头骨獒并未在第一时间攻击秦浪,而是冲向尚未离开的白狐,雪舞看到骨獒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慌忙从墓室的石洞中钻了进去,骨獒极其凶悍,坚硬的头颅撞击在石洞上,嘴巴探入石洞,恶狠狠咬去,却咬了个空。 秦浪反转短刀,用刀柄近距离重击在骨獒的上颌,挫败了它试图撕咬自己颈部的计划。 那颗蓝色的咒灵此时突然射向秦浪的手臂,却是被白骨笔所吸引,蓝色光球整个被吸入了白骨笔内,秦浪的整条左臂都因咒灵的突然侵入而散发出蓝色的光晕。 骨獒向后撤了一步马上又扑了上来,秦浪挥动左拳一记狠狠的下勾拳,闪烁着蓝光的左拳击中了骨獒的下颌,蓝光大盛,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骨獒中拳之后,牛犊大小的身体迅速缩小,转瞬之间竟然变成了一只老鼠般大小。 身体虽然缩小,可骨獒凶性不改,仍然不顾一切地向秦浪冲来,秦浪抬起右脚一脚狠狠踏了下去。 喀嚓一声,缩小的骨獒连骨骼都变得脆弱,被秦浪踩了个粉碎,眼眶中两点绿光向上升腾而起,很快就被吸入白骨笔之中。 追杀白狐未遂的骨獒将嘴巴从石洞中拔了出来,两只绿光莹莹的眼眶盯住地上的那一小堆白骨,明显想不通怎么回事。 秦浪也只是明白了个大概,雪舞喷出的缩骨咒对自己没什么作用,可刚才骨獒撕开自己甲障之后,融汇缩骨咒的咒灵就被白骨笔吸入,自己击中骨獒一拳的同时也将缩骨咒施加到了它的身上,缩小了骨獒,顺便改变了骨獒的战斗力,随之改变的应该还有它的骨骼强度,所以一脚就踩了个粉碎。 幸存的骨獒摇晃了一下脖子,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后腿微曲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秦浪取下白骨笔,看到白骨笔的尖端仍然有蓝光闪烁,看来仍有效力,对准了骨獒,心念所及,一道蓝光就射了出去,骨獒也在此时腾跃而起。 身在半空就被白骨笔的蓝光射中,身体骤然缩小,秦浪一把抓住空中已经变成了耗子般大小的骨獒,骨獒被他抓住,嘴巴还是一张一合试图咬他。 秦浪冷哼一声,抓住骨獒狠狠向石壁上掼去,骨獒的身体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上,被撞得四分五裂,又有两点绿光犹如萤火般被吸入白骨笔。 白狐雪舞此刻又钻出石洞,看到秦浪竟然干掉了两头凶猛的骨獒,看到地上的骨骼,顿时猜到一定是缩骨咒对两头骨獒产生了作用,以它的智慧也有些想不通秦浪是怎样将缩骨咒用在了骨獒的身上。 小声道:“快逃吧,又有好多敌人过来了。”头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秦浪低头看了看那石洞,大小只能容纳自己的一颗脑袋通过,这身骨架尤其是肩膀是没可能通过石洞的,他向白狐摇了摇头道:“你去吧,我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就只能背水一战。 一具骷髅跳入墓室,秦浪试了一下白骨笔,想要控制住这骷髅,却发现白骨笔已经发不出咒灵了。 第四十六章 解体与合体 秦浪将白骨笔收起,挥刀冲了上去,骷髅一枪戳向秦浪,秦浪利用灵活的身法躲过这一枪,一个箭步拉进了和骷髅之间的距离,挥刀砍在骷髅的颈椎上,手起刀落,骷髅颈椎被砍断,脑袋掉落在了地上。 此时其余六具骷髅陆续从洞口跳了下去,将秦浪团团围住,这些骷髅战斗力强悍,而且拥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一拥而上将秦浪给困住了,秦浪都没来及挥刀,手臂被两具骷髅一左一右给拽住,两条腿被另外两具骷髅抱住。 一具骷髅从正前方抓住他的头,身后那具骷髅举起尖刀,从他的颈部扎了进去,刀刃向下均匀滑动,将秦浪的甲障破开,森森白骨暴露出来。 抓住秦浪头颅的骷髅双手抓住他颈后的刀口,开始将人皮从秦浪身体上扒了下来。 秦浪暗叫完了,这下要被这几具骷髅解体分尸了。 那骷髅将头部的人皮完整扒了下来,然后又抓住秦浪光秃秃的骷髅头,忽然双手用力一拧。 喀嚓。 竟然将秦浪的脑袋整个揪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秦浪的脑袋刚好落在一具骷髅的脚上,那骷髅抬腿就是一脚,秦浪看得清清楚楚,却躲不开,被那只白骨大脚踢踢飞,过去只听人家说狠话,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踢,这事儿居然真得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秦浪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脑袋一直滚到了墙边,白狐悄悄溜了出来,叼住秦浪的脑袋小心翼翼拖向洞口,光秃秃的骷髅头不好下嘴,只能咬住他的下颌骨。 秦浪对白狐颇为感激,只是它这样也没什么意义,连身体都没有了,自己单靠着一颗光秃秃的骷髅头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看到六具骷髅仍然在那里扒皮,上半身的骨骼全都露出来了,秦浪第一次感觉到就算白骨之身也不错,怎么也比没身体强。 两具骷髅同时发力,将秦浪的两条手臂生生给拆了,看到别人肢解自己,虽然不痛,可真是难过。 手臂被扔了出去,秦浪看到左臂闪烁着绿光,白骨笔还在骨头里嵌着,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以牙还牙,让这六具骷髅粉身碎骨。 秦浪的目光望着飞出去的那条左臂,幻想着自己大开杀戒的场景。 扔出去的左臂忽然随着秦浪的意念在空中转了个弯,重新飞了回去,照着正在扒皮的骷髅后脑勺狠狠砸了一拳。 那骷髅被这一拳打得懵了,回头望去,落在地上的右臂以五根白骨森森的手指快速爬行,从地上捡起了长枪猛地投了出去。 长枪正中这骷髅的蝶骨,投掷的力量奇大无比,冲击力带着骷髅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 五具骷髅全都蒙了,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秦浪也没见过,他没想到自己在身首异处的状况下居然还能够指挥双臂,右脚抬起狠狠踹在骷髅的脸上。 左臂和右臂以惊人的速度回归,向五具骷髅发动疯狂的攻击,更让这五具骷髅懵逼得是,那两条大长腿居然带着刚刚扒了一半的人皮跑了。 右臂捡起短刀照着那五具骷髅疯狂出刀,它负责进攻,左臂负责偷袭,一时间杀的五具骷髅手忙脚乱,上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种场面,没有身体还能进攻。 刀光狂舞,接连砍断了五具骷髅的颈椎。 大腿带着身子已经逃到了石洞,白狐刚把秦浪的脑袋给拖进去,看到两条大腿想自己钻进来,结果髋骨被卡住。 然后是成功干掉敌人的两条胳膊,以五指在地面上移动,来到下肢旁,两只胳膊一起动手将下半身拆解,分别扔进了石洞,随后也从石洞里面钻过来了。 秦浪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以这种方式被肢解,化整为零,还真不好从这个小洞进来。 白狐雪舞将秦浪的脑袋拖到颈部对好,抬起前爪放在他的颈部,接触到的地方亮起白光,雪舞开始耗费自身真元为秦浪接骨。 秦浪的身体各个部分重新对合在了一起。 雪舞道:“你活动一下试试。” 秦浪活动了一下手臂,好像和之前没有任何分别,小心抬起头,从地面上站了起来,重新将这身甲障套了上去,白狐本想帮他将破裂的部分修复,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突然竖立起来,警惕道:“不好,又有人来了。”带着秦浪走入前方的甬道。 鬼匠肖开壁有如一片枯叶从地洞缓缓飘落,看到散乱一地的白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表情显得越发凄苦,他出动了七具战力强大的骷髅,却想不到还是被秦浪全部歼灭。 骨獒呢? 鬼匠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小堆骨骼上,死去老鼠的碎骨吗?走过去从中捡起一颗头骨,鬼匠还是从外形上辨认出这是骨獒的遗骨,秦浪竟然可以使用法术?这骨獒明显是中了缩骨咒,一具骷髅它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干枯的手用力握紧,鬼匠听到头骨在掌心碎裂的声音,松开手,碎骨流沙般泻落。 深邃的双目锁定了那小小的洞口。 秦浪随同白狐进入了主墓室,虽然是主墓室,但是没有棺材。 正中是一个祭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膝坐在那里,这老者是李空山七十二弟子中排名第一的大师兄苏阳修。 李空山飞升之后,他就在外面的石屋中守护衣冠冢,三十年前,苏阳修自知阳寿已尽,就提前进入了衣冠冢,虽然死了三十年,可容颜依然未变,栩栩如生。 双膝盘起,膝盖上横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在他身后悬挂着李空山的画像,供桌上放着李空山的衣服。 秦浪心中暗自奇怪,这李空山又没死,何必在这里建一座衣冠冢?说是李空山的衣冠冢,可最后却变成了苏阳修的墓。放眼望去,这主墓室内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白狐道:“恩公,那幅画。” 秦浪走过去揭开李空山的画,在后面居然藏着一个岩洞,这岩洞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应该是人为挖掘,估计是有人通过这盗洞进来盗墓。 白狐跳入盗洞,秦浪跟在她身后钻了进去。 鬼匠肖开壁进入主墓室,看到苏阳修的尸体,叹了口气道:“你对李空山忠心耿耿,到头来还不是将你抛弃,也没有把《通幽真经》传给你,你这可怜虫,死后还要留在这里守护他的破衣烂衫。” 走上祭台,望着李空山的那张画像:“骗子,你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他伸手将李空山的画像揭开,却感到后心一凉,低头望去,只见胸口冒出一截锈迹斑斑的剑锋,鲜血沿着剑锋汩汩流淌。 鬼匠肖开壁发一声惶恐的惨叫,他扑向前方,一把将李空山的画像扯落下来,鲜血很快就染红了画像,被天下人奉若神明的李空山落入一片血泊之中。 隐藏在画像后方的洞口暴露了出来。 苏阳修拔出那把带血的生锈铁剑,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肖开壁,肖开壁在血泊中挣扎,他怎么都想不到已经死去三十年的苏阳修竟突然复活了。 苏阳修右臂一震,一道红色的光焰迅速从剑柄蔓延到剑锋,松开剑柄,铁剑随着他的目光升腾而起,在光焰中疯狂旋转,越转越快,已经看不到铁剑的形状,只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到最后竟变成了不断形变的一团黑气。 鬼匠肖开壁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股热流涌动,鲜血从他的胸膛喷射而出,血雾射入空中,和红色的光焰混合在一起,变得越来越红,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锈迹斑斑的铁剑在血和火的试炼中重生,剑刃重新散发出光芒,长度开始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把三寸长度的墨色小剑。 肖开壁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他感到空气中存在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如此强大的威压,他只是在宗主岳阳天的面前感到过,苏阳修就像这把剑,历经三十年的蛰伏,他终于重生了。 肖开壁感到得只有恐惧,这把剑是用自己的血练成的。 血不再喷射,包绕在小剑周围的红光黯淡下来,墨色小剑缓缓来到了肖开壁的面前,悬停在他的耳后。 冰冷的剑锋触碰到肖开壁的皮肤,肖开壁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面孔露出惶恐的表情,他终于意识到苏阳修想干什么,颤声道:“不……” 话没说完,就发不出声音,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蒙住了他的嘴。 小剑飞快游移,肖开壁感到撕裂般的疼痛,他这一生杀人无数,剥下的人皮也不知有多少,那都是从死人的身上扒皮,可他还活着,苏阳修竟然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从他的身上剥皮,肖开壁终于相信世上有报应之说,他也清楚,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知道他死了…… 第四十七章 万剑阁 秦浪跟随白狐终于钻出了盗洞,担心有人追上来,秦浪利用周围的石头将盗洞堵住。 雪舞道:“恩公……” 秦浪道:“你不要再叫我恩公,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咱们扯平了。” “那我叫你什么?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秦浪点了点头。 雪舞高兴极了:“哥哥!” “嗳!”秦浪笑着答道,在这个世上终于又多了一个朋友,还是一位小狐仙。 山风吹来,秦浪的甲障内灌满了风,顿时鼓胀起来,雪舞道:“哥哥,你转过身去,我帮你修补一下甲障。” 秦浪转过身去,雪舞喷出一团蓝色的光团,光团飞到秦浪背后皮损的地方,经过之处,皮损顿时修复,这是治疗术。 一会儿功夫,秦浪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逃出凝翠崖之后,他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去向了。 “雪舞,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在九幽峰的后山,从这里爬上去就是万剑阁,那里有条小路可以下山。”雪舞对路线非常熟悉。 秦浪点了点头,幸亏有小狐狸帮忙,不然自己恐怕要葬身在凝翠崖了,想想自己的运气也算不错,每到危险的时刻,总能遇到贵人相助。 看到鬼匠肖开壁走出坟墓,肖青简赶紧迎了上去:“师父!” 鬼匠肖开壁点了点头,低声道:“那小子是谁送来的?” 肖青简愣了一下,还是答道:“华先生。”心中暗自奇怪,师父明明知道啊?为何还要问我? “华云楼?” “你马上去通报,就说华云楼送来的那人勾结千鸟渊的妖狐,毁坏祖师爷衣冠冢。” 肖青简愕然道:“师父,此时若是传出去……” 鬼匠冷哼一声:“怕什么?是他华云楼带来的麻烦,和我们又有何关系?” 肖青简点了点头,心中甚是奇怪,师父为何突然又改变了念头?而且他和华云楼并无深仇大恨,怎么会突然将矛头指向华云楼?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华云楼和妖狐勾结。华云楼毕竟是九幽宗的第七号人物,师父若是得罪了他,恐怕前景不妙。 肖青简压低声音道:“师父,如果我们这样做,势必会引起关注,众生院的风波还未平息,我担心……” 鬼匠肖开壁冷冷望着肖青简。 肖青简此时方才留意到他胸前衣服上有血迹,关切道:“师父,您受伤了!” 鬼匠肖开壁道:“关心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万剑阁是九幽宗入门弟子练功的地方,这里距离山顶已经很近,万剑阁依山而建,半幅悬空,在万剑阁的大门前方,有一个八角形的平台。 平台取义于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秦浪跟随小狐狸雪舞经过万剑阁八卦台的时候,正有八位弟子在台上练剑。 秦浪藏身在树丛中望去,却见八位白衣人分别站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位置,让秦浪惊喜得是,其中站在巽位的少女正是白玉宫。 白玉宫本来生得就美,穿上这身白袍更显得清丽可人,她也和其他弟子一样,双目紧闭,左手托起右肘,右手捏起指剑,口中默诵剑诀,在他们上方的空中飘浮着八口宝剑。 秦浪心中暗赞,这九幽门果真有些门道,短短几天,连白玉宫都能将剑给飘起来了,不过人家的剑全都是笔直指向天空,白玉宫的那一把明显有些歪斜,还在空中微微颤抖,让人禁不住担心,这把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插在她脑门上。 和白玉宫一起修炼的都是逸字辈弟子,白玉宫是他们的师叔,辈分虽然摆在那里,可水平却不行,甚至连刚入门的弟子都比不上。 乾位是逸字辈的大师兄林逸风,他负责带这群师弟修炼,白玉宫这位师叔却是宗主硬塞进来的,这个安排让林逸风颇为头疼,面对高他一辈的白玉宫真不知如何教导,说重了有不敬之嫌,说轻了她又不当回事儿,如果修炼没有进境,宗主肯定是要问责自己的,真是左右为难。 林逸风很快就发现,白玉宫是软硬不吃,练功全凭喜好,这位小师叔除了长得好看,真没有其他优点。 林逸风道:“排除杂念,抱元守一!” 不提名也是说白玉宫的,八个人就数她的剑歪,为什么歪,不集中精神。 白玉宫听到林逸风说话,空中的那把剑失去控制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所有人都被这声响惊得睁开了眼睛。 白玉宫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瞪着林逸风道:“林逸风,你叫什么叫啊?我炼得好好的,你发什么神经?差点害我走火入魔。” 林逸风满脸尴尬,白玉宫也太不给他面子了,碍于辈分还得向她赔罪:“小师叔,不好意思,我是提醒他们,声音大了点。” “别叫我师叔,我又不是男的。” 一群陪练面面相觑,不叫你师叔能叫你什么?总不能叫师太?这几个陪她练了几天,没见白玉宫有多少进展,可他们倒是挨了不少骂。 白玉宫的无名火迅速蔓延开来,怒视这群师侄:“看什么看?呆头鹅一样。” 不由得想起了秦浪,那小骷髅不知怎样了?师父始终不肯答应帮忙,也不让自己下山去探他,秦浪该不是认为自己会背信弃义吧?想想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忽然有点眷念,如果他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秦浪远远眺望着白玉宫,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感到有些熟悉的温暖,毕竟曾经风雨同舟,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白狐雪舞捕捉到秦浪唇角的笑意,小声道:“哥哥喜欢她?” 秦浪摇了摇头,打消了前去和白玉宫相认的想法,喜欢?不可能,自己只是一具披着皮囊的骷髅,怎么会有感情呢?白狐道:“哥哥,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传给她。” 和白玉宫说什么?让她兑现承诺?白玉宫千里迢迢逃到九幽宗就是为了投靠她的师父岳阳天,她都自身难保,又能帮上自己什么? 秦浪伸手摸了摸雪舞毛茸茸的头顶,准备悄悄离开。 林逸风头顶的那口剑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他目光一凛,沉声道:“有妖气!” 右手一挥,指向秦浪和雪舞藏身的树丛,大吼道:“去!” 第四十八章 送货上门 宝剑御空而行,直奔秦浪和雪舞藏身的地方射去,秦浪暗叫不妙,和雪舞一前一后向远处逃去。 林逸风最先启动,其余六位师弟也同时控制飞剑跟随林逸风的那口剑追风逐电般射向林中。 秦浪和雪舞一前一后向山林中狂奔,奔跑的途中不停改变方向,七口飞剑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随着他们不停改变方向,秦浪感觉自己如同被巡航导弹锁定一样,怎样都无法摆脱。 大声道:“分头跑!”分开逃跑在理论上逃脱的机会更大一些,可不等他们分开行动,七口飞剑已经追上了他们,并不急于斩杀,而是指着他们的要害,逼迫他们不得不退向八卦台。 白玉宫捡起自己的那口剑,咬牙切齿道:“大胆妖孽竟敢偷看本姑娘练剑,我砍了它……”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人一狐正被七口飞剑指着,一步步退向八卦台。 看到秦浪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白玉宫的鼻子酸了,都不知道怎么会对一个骷髅产生了这么深的感情,真想冲上去和他相认,但好像不是时候。 白玉宫呵呵了一声不屑道:“你什么眼神,什么妖孽?” 林逸风道:“师叔,那白狐就是妖孽!”默运玄功,开眼鉴妖,林逸风道:“你以为披着甲障就能骗过我的眼睛吗?”他已然识破秦浪的骷髅真身。 其中一名师弟道:“师兄,这两只妖孽竟敢私自潜入山中,按照门规,斩立决。” 白玉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看还是先抓起来,送到宗主面前审问清楚再说。”她是要一箭双雕,借着这群师侄的手把秦浪送到师父面前,既能保住他的性命又能让师父帮忙招魂揽魄,师父虽然严厉,可对她好像还算宽容。 林逸风道:“这等小事根本无需惊动宗主。”准备下令斩妖之时,一道身影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白玉宫扬起利剑大叫着冲了出去:“妖孽,让我来!” “师叔!”一群师侄担心的大叫道,这位小师叔太不省心了,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行为这么讨厌? 白玉宫义无返顾地冲向秦浪,来到他身后的时候,一剑砍了下去,小声提醒:“夺剑,用我……”她本来想说用我当人质,可话都没说完,秦浪就行动了。 秦浪心有灵犀,其实在白玉宫冲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白玉宫的用意,她是主动送货上门来了。 一把抓住白玉宫的手腕,同时用短刀横在了她白璧无瑕的粉颈之上,白玉宫愣了,这小子原来早有准备,有点生气,原来不用自己提醒他都准备好了拿自己当人质,虽然结果是一样的,可这厮也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早就想好想绑架我! 白玉宫的脑回路非常清奇,她主动送上门是一回事,你秦浪计划好了绑架我又是一回事。 白玉宫怒道:“秦浪,你有没有良心?”恼羞成怒了,连秦浪的名字都叫出来了。 七口飞剑齐齐指向秦浪的脑袋,只要林逸风一声令下就会全部捅进去,可林逸风不敢,因为秦浪控制了小师叔,如果小师叔有了三长两短,他们这群陪练都得倒霉,轻则被逐出宗门,重则或许会为小师叔偿命。 “你居然绑架我?”白玉宫的愤怒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秦浪命令道:“把剑收回去!” 林逸风冷冷望着秦浪:“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算你劫持小师叔,你也一样无法从这里走掉。” “试试看!” 秦浪手中短刀稍稍下压了一点,白玉宫吹弹得破的肌肤被割出一道血痕,殷红色的血顺着脖子流淌下去。 白玉宫这个怒啊,真敢割啊,会不会留疤?秦浪啊秦浪,我饶不了你。 林逸风彻底被秦浪表现出的决心给震住,他使了个眼色,七人同时收回飞剑。 白玉宫歇斯底里地叫道:“一群废物,别怕他啊,冲上来砍了他!” 林逸风真是哭笑不得,我们可不是怕他,是怕你死。他向秦浪道:“放了小师叔,你们走吧,我答应不追你。” 白玉宫道:“你的承诺有用吗?” 七位师侄被白玉宫给搞懵了,这位小师叔的脑子是不是不正常,我们是在帮你啊,你到底站哪边的? 秦浪拍了拍白玉宫的肩膀道:“还是要麻烦这位姑娘送我们一程。”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人在你手里,你想杀就杀!”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一艘骨舟漂浮在半空中,华云楼居高临下俯视着秦浪。 七名弟子跪下:“师叔祖!” 秦浪在华云楼出现之后就知道不妙,当初就是华云楼把他和白玉宫接到了九幽宗,他们之间的关系华云楼一清二楚。 白玉宫道:“师叔,你好狠啊!” 华云楼仍旧是一脸冷漠:“你对这道宠还真够情深,居然主动送上门去当人质。” 白玉宫被他揭穿了秘密,俏脸发热,同时又有点恼羞成怒:“你诬陷我!看我不告诉师父!”想拿师父压他一头。 华云楼道:“跪着能斩妖除魔吗?”杀气宛如天罗地网般弥散开来,秦浪和雪舞身在其中,同时产生了死亡临近的感觉。 以林逸风为首的七名弟子这才站起身来,师叔祖已经发话了,干就完了,万一白玉宫有什么闪失,有华云楼担着呢。 七口飞剑再次升空,白玉宫尖叫道:“别冲动,有话好说!” 既然已经被揭穿了秘密,秦浪也没有挟持白玉宫的必要,他向白狐雪舞使了个眼色,雪舞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秦浪一把将白玉宫推了出去,白狐跳入他的怀中,秦浪冲向八卦台的边缘,义无返顾地翻身越过护栏,跳入下方的悬崖。 白玉宫没想到秦浪居然会真得敢跳,尖叫道:“不要!”她也向护栏冲去,没等冲到护栏边缘就被林逸风他们给拽住了,现在的白玉宫就像是一个小女孩丢失了心爱的玩具,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道:“华云楼,你这个冷血自私的王八蛋,你还我秦浪,你还我秦浪……” 一群陪练拽着白玉宫,吓得脸色发白,白玉宫虽然是他们的小师叔,可华云楼是师叔祖,九幽宗的第七号人物。你白玉宫居然指名道姓的骂,还是当面骂。 华云楼站在骨舟上,白玉宫骂他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丝毫没有动怒,轻声道:“放开她。” 几名四代弟子这才放开了白玉宫,白玉宫跑到护栏前,向下望去,下方云雾缭绕,早已失去了秦浪的身影,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华云楼冷漠的声音响起:“你六根未断,道心不坚,区区一具骷髅都能扰乱你的求道之心,若是心痛,何不随他一起跳下去?” 白玉宫猛然转过身去,一双美眸被怒火染得通红,突然她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那把剑,尖叫着向华云楼冲去。 林逸风几人想要去阻止,华云楼用目光制止了他们。 白玉宫势如疯虎,腾空而起,举剑刺向林逸风的面门:“我杀了你这混账!” 七名四代弟子都不敢看了,欺师灭祖乃大罪,白玉宫这是要自绝于九幽宗。 第四十九章 身首异处 利剑距离华云楼还剩下一尺的地方遭遇了阻挡,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剑锋阻挡在外,剑锋撞击在屏障之上,剑身如同薄冰一般碎裂,整个剑身全都碎裂成渣。 白玉宫的手上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她将剑柄全力向华云楼扔了过去,却反弹回来撞击在她的胸口。 白玉宫尖叫着从空中跌了下去,身体越过围栏,直接向山崖下坠落。 众弟子齐声惊呼,这女人终于要把自己作死了。 八卦台上的骨舟已经不见,白玉宫落入云雾之中,感觉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身体却已然落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骨舟之上,华云楼背身站在骨舟前方,骨舟在稳稳接住她之后,冉冉升起。 白玉宫意识到自己和华云楼的修为有天壤之别,只怕今生今世都无法找他报仇了。 华云楼道:“生死全在一念之间,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要跳。” 白玉宫望着身边的白雾,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世上是如此的孤独,自己的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了她的内心,身躯蜷曲在骨舟里,低声啜泣起来。 面无表情的华云楼听到她的啜泣声,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秦浪义无反顾地跳下了山崖,山风从他张开的嘴里灌了进去,蒙在骨骼外面的甲障迅速膨胀起来,在白龙江的时候,他曾经被周炼石用骨箫吹得周身膨胀,利用体内气体的反冲逆转战局击败了周炼石。 刚才的那种状况下,秦浪没有选择,如果仅仅是林逸风为代表的七名四代弟子,利用白玉宫要挟他们大概率可以逃出生天,可华云楼的出现让一切转机都没有了可能。 自从第一次见到华云楼,秦浪就对此人怀有敬畏,华云楼似乎拥有看穿一切的能力,而且他又不近人情,不知为何,秦浪总觉得他对自己抱有杀伐之心,种种迹象表明凝翠崖一事就是他的刻意安排,不排除他借用肖开壁的手来铲除自己的可能。 利用白玉宫要挟的策略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秦浪在华云楼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计划全新的逃生方案。 选择束手就擒,其结果只有死路一条,不仅仅是自己,还有白狐雪舞。 跳下去也许会死,但是好像还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逃出生天,在吸入了足够的山风之后,秦浪周身的甲障膨胀如球,下降的速度明显减慢。 山崖很高,只有亲身丈量过,才知道万丈深渊的真正意义,死亡并不可怕,奔向死亡的过程才可怕。 秦浪本来还担心华云楼会驾着骨舟追上来看看他们有没有死,幸好没有发生这种状况。 山风越来越大,而且方向不定,膨胀后的身体受风的影响很大,朝着山崖越来越靠近,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秦浪手足乱舞,犹如在空中游泳一般,可惜他并没有空中跳伞的相关经验,非但没有远离山崖,反而距离山崖越来越近。 白狐雪舞惊呼道:“……要……要撞上了……” 秦浪道:“没事,不用紧张……” 膨胀成皮球一样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撞在了山崖上,然后反弹了起来,雪舞发出惊呼之声,脚爪已经就快抓不住秦浪。 风的方向很乱,一阵山风从下方席卷而起,秦浪向上飘起,以为危机暂时得以解除,却听到雪舞尖叫了起来:“上面,上面!” 秦浪目前的膨胀状态转头很难。 就在他们上方,有一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鸟不沾,鸟不沾的上面生满锐利的尖刺,密密麻麻就像箭矢的镞尖。 雪舞道:“快向下,向下!” 秦浪也想向下,可是他此刻根本无法操纵身体,被这股冲下向上的阴风吹得仍然继续升腾。 雪舞惶恐地抓住秦浪的头发,身上纯白如雪的毛都竖立起来,无可避免。 秦浪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挡了一下,数以百计的棘刺穿透了他的甲障,秦浪大吼道:“雪舞,跳!”用力将雪舞扔了出去。 雪舞腾空跳到了前方凸起的岩石上,不等它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就看到秦浪的身体如同流星一般坠落。 气体从被刺破的裂口争先恐后地向外排出,秦浪因为反冲,就像一颗火箭弹一般旋转着射向下方的深渊。 即便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秦浪仍然保持着过人的冷静,抽出短刀刺入胸口,一刀将腹部划开,让更多的气体从前方的切口排出,这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降低反冲力。 一切来得还是太快,尽管秦浪所有的应对措施都选择正确,可是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应该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但是仍然无法扭转大势。 穿过一层黑蒙蒙的雾气,秦浪看到了地面的景物,景物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放大,可见他下坠速度之快。 没有时间做出反应,秦浪的身体就摔落在了地面上,幸好不是山岩,但是土质很硬,感觉不到痛,身体就在冲撞中变得四分五裂,前不久才刚刚接上的头颅沿着斜坡叽里咕噜地滚了下去。 视野中是一个疯狂旋转的世界,闻到一股腐臭的气息,头颅一直转到斜坡下方的沼泽,这才得到缓冲,在沼泽中越转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从秦浪的角度可以看到刚才滚落下来的斜坡,三十度角的样子,算不上陡,却很长,换成过去,很轻松就能爬上去,可现在自己只剩下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只能眼睁睁看着。 身体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大概率散落在最初的落点。在李空山衣冠冢的时候,这身骨骼也曾经解体,不过当时还是全都找了回来,既然那次可以,这次也一定可以。 秦浪提醒自己务必要冷静,尝试和自己失去的身体建立联系,一直努力到月上中天,心中的信念和希望也随着夜色的到来变得越来越黯淡,也许脑袋和身体的距离太远,彼此之间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 现在只能等待外援,希望雪舞不会放弃,也许它能够很快找到自己。 黑漆漆的夜色里秦浪黑洞洞的双眼望着这黑乎乎的沼泽,他开始想到一个可怕的现实,如果雪舞找不到自己怎么办?如果永远没有人发现自己怎么办? 夜好像突然睡去,死一般的气息,死一般的寂静。 乌鸦的叫声惊醒了沉睡的夜,它扑楞着翅膀飞了下来,踩在秦浪的脑门上,低下头,笃!笃!竟然开始去啄秦浪的眼眶,两只眼睛虽然在坠落中崩裂,可毕竟还残存着些许的血肉。 秦浪看到乌鸦尖锐的嘴喙不停刺向自己的眼眶,连一只鸟儿都能虐待自己,这是一种怎样悲哀的命运,却偏偏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沼泽地里,一只白骨森森的骨爪慢慢冒升出来,突然这骨爪闪电般启动,一把就将乌鸦的双腿抓住。 乌鸦尖叫着扑楞着翅膀,黑色的羽毛四处纷飞,一具白骨骷髅从沼泽地里爬了出来,双手各自扯住乌鸦的一条腿,用力一扯,将乌鸦扯成两半,鲜血四处飞溅,迸射了秦浪满头满脸。 白骨骷髅将乌鸦的尸体扔在了地上,低头望着秦浪。 这骷髅的脑袋只剩下了半个,另外半颗脑袋应该是被刀剑之类的利器削掉,边缘齐整,里面空空如也。 秦浪暗自佩服这骷髅强悍的生命力,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死而不僵。 骷髅一只黑洞洞的眼眶对着秦浪,看了一会儿,它蹲了下去,仿佛在思考人生,足足考虑了半个时辰,终于伸出一双骨爪,抓住自己的半个头颅,用力一拧,竟然将它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拧落下来。 秦浪被这货出人意料的行为吓了一跳,他开始意识到这骷髅想干什么。 骷髅捧起了秦浪的头颅,秦浪激动不已,从心底催促着骷髅,快装上去,快装上去,只要自己拥有了全新的躯体,就能够走出困境,找回本属于自己的散乱骸骨。 第五十章 身有虎骨细嗅蔷薇 骷髅终于做出了决定,将脑袋向自己的颈椎上装去,还没有来得及归位,身后沼泽中一具骷髅悄声无息地冒了出来,双手捧着一块石头,它的脑袋也被削掉了半个。 秦浪眼看着偷袭者出现,却苦于无法发声,就差一步成功,居然又旁生枝节。 偷袭者狠狠用石头砸在骷髅的颈椎上,无头的骷髅因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抓不住秦浪光秃秃的头颅,头颅飞了出去。 偷袭者从身后扑了上去,扬起石块,一下一下砸在这无头骷髅的身上,直到将它砸得粉身碎骨,这才丢掉了石块,满是污泥的骸骨慢慢向沼泽上的头骨走去,那头骨上鲜血殷红。 秦浪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这颗脑袋居然还会成为抢手货,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地方,这些骷髅的脑袋怎么都缺了一大半?无所谓,只要它敢把脑袋装上去,自己就应该可以控制它的身躯。 偷袭成功的骷髅来到秦浪的头颅前,躬下身捡起了那颗骷髅头,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将自己残缺的脑袋就揪了下来,随手扔在了沼泽地里,然后双手托起秦浪的脑袋,小心地将这颗外形完美的脑袋安在了自己的颈椎上。 拥有了身体的高度,秦浪的视野重新变得开阔,活动了一下颈椎,感到颈椎关节如同生锈一般,这本该毫无难度的动作,如今就像转动一扇锈蚀已久的门轴。 尝试着转了一下头,马上就有股相反的力量强迫自己把头扭回去。 秦浪意识到这具骨骼正在和自己的头脑做抗争,从没有见过可以指挥大脑的身体。 秦浪试图抬起手,刚一抬起,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往下压。看来想要彻底控制这具身体,还需要花费一些精力,这具白骨之身仍然残存着魄力。 看到脚下的那残缺了大半的骷髅头,秦浪暗忖,身体的对抗难道是这颗骷髅头在作祟? 他伸手去抓地上的石块,准备毁掉那骷髅头,虽然头脑向身体发出了指令,可身体对这个指令充满了抗拒,白骨嶙峋的手爪几度伸出又几度缩回。 突然左手握紧了拳头,狠狠一拳击中了秦浪的下颌,秦浪被这记重拳打得后仰倒地,右手去抓头颅,秦浪暗叫不妙,一定是骷髅发现不对头,想要将脑袋摘下来,赶紧用左手抓住了右手的手腕。 这是一幅极其古怪的画面,一具骷髅的两只手臂进行着生死纠缠。 秦浪抬脚去踢那颗破破烂烂的骷髅头,将它踢得越远,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就越弱,自己就越容易夺得控制权。 右脚抬起,左脚却突然屈起,身体失去平衡,没有踢到骷髅头,四仰八叉地摔在了沼泽地里面。 右手和左手的纠缠终于分出了胜负,左臂发出一声清脆的骨裂,竟然被右手硬生生从中折断,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抠入了秦浪的眼眶,一把将头颅从颈椎上揪了下来,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失去头颅的白骨之身在沼泽上摸索,还好它那颗残破不堪的头骨就在附近,将头骨重新装了上去,这脑袋虽然够破,可毕竟还是原装的好。 重新找回自我的骷髅活动了一下脖子,从地上捡起了石块,一步步向不远处秦浪的头骨走去。 秦浪在那骷髅捡起石块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它想做什么,这该死的骷髅想用那颗石头砸碎自己的脑壳,可悲的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在刚才争夺身体的战斗中,他竟然败给了半个脑袋的骷髅,简直是奇耻大辱。 秦浪只能这样看着那骷髅不断逼近,脑袋下方的沼泽在动,秦浪巴不得脑袋被这沼泽吞没,也好过被骷髅砸个稀巴烂。 下方有根粗大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头骨下方,将他的头骨向上承托起来,明显感觉到头骨和下方的椎骨连在了一起。 这是一头猛虎的骨骼,虽然是骨骼仍然透露出森林之王的威武霸气,秦浪的脑袋连在猛虎的脖子上显得并不协调,他尝试着抬起前爪,居然很顺利就抬了起来。 骷髅发现了这一变化,提着那石块加快了速度,它要在骷髅头和猛虎的身体匹配之前完成致命一击。 向前跨出一大步,惊人的弹跳力帮助它飞升到空中三丈,然后挥舞着石块照着秦浪的脑袋就磕了下去。 面对骷髅的凶猛进击,秦浪只能直面迎战,后腿一蹬。 腾!地蹿升起来,扬起前爪拍向骷髅手中的石块,都是白骨爪,可现在是货真价实的虎爪,无论力量还是强度都要比人类强横很多,一巴掌拍过去,将石头拍得粉碎。 右掌紧接着又拍了过去,这巴掌直奔骷髅破破烂烂的半拉脑壳,只听到嘭!的一声,一巴掌拍得稀碎,就像拍烂一个空蛋壳那么容易。 失去脑壳的骷髅伸手乱抓,秦浪一转身,白森森的虎尾犹如一条长鞭,狠狠抽打在骷髅的腰椎之上,喀嚓!拦腰抽断,骷髅的骨骼散乱了一地。 秦浪活动了一下脖子,四只虎爪全都落在地上,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虽然这身骨骼和脑袋不太匹配,可目前这种状况下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更何况,这身来自猛虎的骨骼战斗力爆表啊。 望着地上散乱一地的白骨,秦浪摇了摇头,真是不堪一击,踩着它的骨骼往前走。 果然自由要踏着敌人的骸骨前行。 身体当然还是原配的好,这身虎骨只能作为临时过渡。 秦浪走出沼泽,沿着三十度的斜坡继续往上走,抬头望天空中阴云惨淡,不见星月,应该来到了悬崖的底部,从猛虎的角度重新看这个世界好像有点不同,天果真无绝人之路,低头看,一簇粉色蔷薇开得正艳。 秦浪凑过去,身有虎骨,也可细嗅蔷薇。 他的甲障被鸟不沾戳破之后,及时将白狐雪舞抛了出去,避免雪舞跟自己同归于尽,不知雪舞现在是否已经脱离了险境? 秦浪来到自己刚才落地的地方,看到最初的落点,已经被砸出了一个深坑,深坑内有不少散乱的骨骼,周围也到处都是碎骨,还有一些人皮的碎片。 秦浪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这次损伤有点大,因为骨骼大都碎裂,粗略估计现场得有上千块,按照人体二百零六块骨骼来倒推,也就是说,一根骨头至少裂成了五瓣。 更何况现场不仅仅有他的骨头,还有其他生物的,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遗骨。 秦浪现在有点一个头两个大,老虎的骸骨虽然够威猛,但是总不能继续用下去,人头虎身,那不是真变成妖怪了,而且越活越原始,从直立行走变成四脚着地了。 秦浪想起了白骨笔,那支白骨笔有种神奇的魔力,正是那支笔为他开启了这个世界的大门,将他的白骨之身带到了这个地方,当务之急先找回那支笔再说。 第五十一章 两虎相争 好不容易才从一堆碎骨中辨认出自己的左臂,尺骨和桡骨都断成了好几截,奇怪的是,白骨笔并不在附近,不由得有些担心白骨笔该不会也摔成碎片吧。 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秦浪循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靠近,穿过前方的小树林,透过树叶的间隙望去,只见前方正有十多具骷髅正在那里激烈斗个不停。 这些骷髅大都肢体不全,共同的特点就是它们的头部都缺损严重,和秦浪刚才在沼泽见到的两具骷髅差不多。 秦浪对这些脑残骷髅的兴趣不大,主要是想找他的白骨笔。 哗啦,一具骷髅被铁锤击中,骨骸散落一地,马上就有几具骷髅冲上去,争抢它的骨骼。 秦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都变成骷髅了居然还是如此贪婪,抢夺他人的骨骼,用来健全自己的身体,果真人性的自私深入骨髓。 从被解体的骷髅身上飞出一点蓝色的荧光,那光芒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然后迅速没入东南方的地面,秦浪定睛望去,却见白骨笔正静静躺在那里,刚才的那点蓝光就是被它给吸入了。 想要拾起白骨笔,就必须要穿过一团混战的现场,秦浪耐住性子,准备等到这群骷髅自相残杀之后再现身拿回白骨笔。 又一具骷髅被铁锤砸散了骨架,一点蓝光再次被白骨笔吸收,秦浪在过去好像没有看到过这种现象,他亲手干掉的骷髅也有不少,但是并没有蓝光出现并被白骨笔迅速吸收? 这蓝光是什么?骷髅体内的残存灵能吗? 正在交战的骷髅同时被那点蓝光吸引了注意,它们争先恐后地向白骨笔冲去。 手拿大铁锤的骷髅行动的速度最快,抢在其他骷髅到来之前,率先赶到了白骨笔所在的位置,躬身捡起了白骨笔,然后向远处逃去。 秦浪一看这还了得,如果被那骷髅将白骨笔拿走,自己的辛苦等待岂不是白费,也顾不上坐收渔人之利,扬起四蹄,奋起直追。秦浪很快就追上了前方的那队骷髅,那群骷髅听到动静转身去看秦浪。 这是个什么家伙?人脑虎身的怪物,一个个举起破破烂烂的兵器准备向秦浪发动进攻,秦浪仰仗着一身强悍的虎骨,以惊人的速度冲入了骷髅的队伍,宛如坦克一般摧枯拉朽强行撞开一条道路。 那群骷髅身体的强度根本无法和秦浪的虎躯相提并论,被高速冲入的秦浪撞得七零八落白骨乱飞,秦浪终于感受到什么叫虎入羊群,完全碾压这些不是同一级数的对手。 冲开一条白骨路,距离那手拿大铁锤的骷髅越来越近,那骷髅也敏锐觉察到了危险,一转身,看到了这人头虎身的怪物。 不等它抡起大锤,秦浪从身后扑了上去,前爪扒住骷髅的肩头,将它扑倒在地,大铁锤脱手飞了出去。骷髅也够强悍,左手骨爪抓住老虎的颈椎,右手抡起拳头照着秦浪的脑袋咣咣就是两拳。 拳头很重,秦浪的脑袋以颈椎为轴转了三百六十度,还好足够坚硬,也没有从脖子上掉下来,扬起虎爪照着骷髅的脑袋就拍了下去。 一巴掌将骷髅脑袋拍到泥土里,不过瘾,接连拍了两下,将骷髅的脑袋拍扁拍碎,两只虎爪抓住骷髅的胸廓,向外一分,哗啦,肋骨散乱了一地。 一群骷髅从后面赶了过来,正看到秦浪将那骷髅解体的一幕,不约而同地止步不前,原来死灵也是知道害怕的。 秦浪活动了一下光秃秃的头颅,前腿撑地,昂起头颅张开大嘴,真想发出一声虎啸。 那群骷髅虽然没听到声音,可是看到这厮的动作,吓得一个个转身就逃,虎死雄风在,秦浪虽然发不出震慑山林的虎啸,可架势十足。 骷髅逃离之后,秦浪从满地的碎骨中找到白骨笔,低头用嘴叼了起来。 重新回到自己坠落的地方,望着七零八落的碎骨,秦浪也一阵发愁,虽然顺利找回了白骨笔,可白骨笔能否帮他将属于自己的骨头全都找回来? 应该有这个能力,毕竟在李空山的衣冠冢内,白骨笔就帮忙将他的白骨之身化整为零,通过狭小的石洞,然后又重新拼凑起来。 可秦浪并不清楚如何激活那个功能,嘴里叼着白骨笔,用笔尖碰了碰地上的骨头,一连碰了几块,好像都没什么反应。 旁边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秦浪慌忙藏身到树后,夜色中一只白狐一瘸一拐地向那片白骨走去。 虽然相隔一段距离,可秦浪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雪舞。 白狐雪舞来到那堆骸骨前,低头闻了闻,从中辨认出秦浪的骨骸,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哥哥……”雪舞哀伤地叫道,多么希望能够得到秦浪的回应,看到这遍地的碎骨,还有已经破裂成碎片的甲障,雪舞知道秦浪已经粉身碎骨。 心中哀伤到了极点,雪舞怎能忘记,在生死关头,是秦浪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她。 一轮圆月驱散了乌云,雪舞昂起头,冲着那轮圆月发出一声悲鸣。 看到雪舞如此伤心,秦浪满怀感触,想不到雪舞会如此重情,正想出去和它相认。 雪舞身后的灌木丛内,一头黑虎分开草木走了出来,货真价实的猛虎。 纯黑的毛色在月光下闪烁着深沉的反光,双目投射出阴沉沉的杀机。 雪舞吓了一跳,慌忙一瘸一拐地向前方逃去。 黑虎发出一声狂吼,周围草木为之瑟瑟发抖,它马上进入了追击模式,向雪舞全速追逐着。 黑虎的速度本来就快,雪舞的前腿又受了伤,在这样的状况下她根本无力摆脱,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黑虎已经做出了最后捕杀的准备。 突然树林中一道白光射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头黒虎,前爪扑向虎背,从侧方将它压到在地。 黑虎显然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杀了个措手不及,身体原地打了个滚,迅速站了起来,它的背上已经被对方锐利的骨爪撕开了数道血口。 黑虎泛着绿光的眼睛盯住了这个偷袭自己的怪物,这身骨架好像跟我是一个族群,可这颗脑袋是什么鬼?人头虎身的怪物?混血的半妖吗?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品种。 黒虎有点懵逼了。 雪舞本以为难逃魔爪,生死关头,幸运地躲过了一劫,跑出一段距离,方才敢回头看上一眼,发现救了自己的却是一只人头虎身的白骨怪物。 它很快就辨认出那颗人头的主人是秦浪,又惊又喜道:“哥哥……” 秦浪和黑虎对峙着,黑洞洞的眼眶锁定了黑虎绿色的双目。 黑虎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愤怒的暴吼。 失去振音蝶鼓的秦浪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在对方发出那声震慑人心的虎啸之时,秦浪已经勇敢地冲了上去。 先下手为强,虽然身体的骨骼结构相同,但是论到牙齿之锋利,他和黑虎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更何况对方比他多了一身健壮有力的肌肉,在力量方面要远胜于他。但是凭借秦浪做骷髅这么多天的经验,他知道白骨骷髅有自身的长处,身体结构更轻盈,弹跳力更好。 人头虎身的秦浪腾空跃起,猛虎也腾空跃起,后者跃起的高度明显要比秦浪低了五尺,这五尺的距离已经决定了黑虎扑空,而秦浪居高临下落在了黑虎的背上,后腿骑在黑虎背上,两只锋利的前爪狠狠向两只虎眼插去。 无论是面对怎样的对手,都要扬长避短,利用自己最大的长处攻击对方的短处。 第五十二章 桑婆婆 骨爪成功插入一只虎目之中,猛虎的左眼被插得稀烂,哀嚎一声,身体用力一掀,试图将背上的这白骨怪物甩出去。 秦浪岂能让它得逞,右爪扬起狠狠插入黑虎的颈部,撕裂虎皮,插入它的肌肉。 黑虎剧痛,扬起漆黑粗大的虎尾,猛地向后背的方向抽了过去。 秦浪听到后方风声飒然就猜到黑虎利用尾巴进行攻击,也用尾巴迎了上去,他的尾巴只是尾骨,强度无法和黑虎铁鞭一样的长尾抗衡,两只尾巴碰撞在一起,秦浪那根尾骨被打得寸寸断裂,尾骨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黑虎没办法甩脱开秦浪,只能原地翻滚,强行扭过颈部张开白森森的利口去咬秦浪,秦浪嘴里还叼着白骨笔,无法张嘴,其实就算他能咬也咬不过这头黑虎。 左爪一挥想趁着黑虎张嘴的时候直接捅进它的咽喉,结果了他的性命,秦浪这一击非常冒险,主要是认为黑虎的左眼被他给插瞎了,反应相对会变慢,自己成功的几率会很高,可他还是低估了黑虎的反应速度。 左爪是探到了黑虎的嘴里,但是没来及深入,就被黑虎一口咬住,老虎惊人的咬合力将这只探入嘴里的前爪一下就咬成两段。 秦浪的扬起右爪,对准黑虎的右耳狠狠掏了进去,半只骨爪都掏进了耳门里。 剧痛让猛虎拼命挣脱了秦浪,它已经顾不上和秦浪纠缠,哀嚎着向远方逃去,这是一只怪物,根本不按套路攻击。 正常的老虎都是光明正大的三大杀招,一扑,一掀,一剪,这货生前难道是个母老虎,又是插眼,又是掏耳朵,又是抓,又是挠,太不爷们,也太不地道,不讲虎德! 实在是受不了了,还是尽快跑路。 损失了一只眼睛的黑虎夹着尾巴灰溜溜逃了,秦浪四条骨爪只剩下了三条,本来四蹄着地蛮稳当的,现在突然失去了平衡,过去没试过三条腿走路,完全走不成一条直线。 “哥哥!”白狐雪舞欣喜地跑了过来。 秦浪不能发声。 雪舞看到他的样子,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柔声道:“你不用怕,我一定会把你修好的。” 秦浪暗叹,这个修字用得真好,看来雪舞还是把自己当成机器了。 一瘸一拐的雪舞陪着一瘸一拐的秦浪回到那片碎骨遍地的地方,雪舞让秦浪把头低下来,凑在他的骷髅头上闻了闻,然后吐出一个龙眼大小的蓝色光球。 那光球旋转着飞入白骨堆中化成蓝色光流旋涡,光流旋涡所到之处,属于秦浪的碎骨一片片升腾而起,进入漩涡之中,随着骨骼越来越多,那漩涡也变得越来越大。 雪舞又吐出一个黄色的布袋,那布袋漂浮在空中,袋口对准了蓝色光流漩涡,带着无数碎骨运转的光流旋涡已经有接近一丈的高度,最宽的直径也超过三尺。 这小布袋只有正常荷包一般大小,可蓝色光流旋涡却向小布袋飞去,尾端先进入了小布袋,然后整个都缩了进去,当光流旋涡卷着白骨全都进入小布袋之后,袋口自动封闭。 雪舞叼着那只小布袋,向秦浪道:“走吧!” 秦浪望着雪舞,想问去什么地方,可惜振音蝶鼓被毁,也发不出声音。 雪舞明白他的意思:“去修好你。” 秦浪和雪舞一瘸一拐地在谷底行进,黎明到来之时,他们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千鸟渊。 这是一座草舍,草舍前方有一面小小的荷塘,荷塘旁边栽种着不少的歪脖子柳树。 让秦浪奇怪得是,现在已经是八月,荷塘的荷花还开得正艳,更有小荷才露尖尖角,完全没有衰败的迹象,只是天气太过阴暗,彤云密布,红绿分明的荷塘不见明艳,却流露出一种诡异的妖艳。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坐在草舍的前方,缝补着衣服,神情非常专注,似乎对秦浪和雪舞的到来毫无觉察。 走上通往草舍的栈桥,雪舞显得有些犹豫,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秦浪跟在她身后。 老太太拿起钢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怪声怪气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外面了。” “姥姥,我知道错了。”原来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竟然是雪舞的姥姥。 秦浪暗忖,雪舞是白狐,那么她的姥姥想必也是一只老狐狸,不过这老太太道行精深,已经可以化为人形,反正以自己的眼界是看不出她的原形本相。 桑老太继续低头缝补她的衣服:“既然都走了,还回来作甚?” 雪舞道:“姥姥,这次我在山上差点被那些坏修士给杀死,幸亏哥哥帮我。” 桑老太冷哼一声道:“都说过多少次了,那些修士没一个好人,不要去山上,不要去山上,你就是不听,非得死在山上才甘心?哥哥?你哪来的哥哥?就这不人不鬼的怪物?” 桑老太将手中的针线活扔在了箩筐里,起身来到秦浪的面前,伸手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拍了拍:“人头虎身?还真是个怪物,你知不知道他失了二魂两魄?” 秦浪听桑老太一开口就点破了关键,这老狐仙的眼力真是够厉害,白玉宫需要靠青玉簪才能鉴别的事情,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姥姥,您不是常说做人一定要恩怨分明,受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吗?” 桑老太白眼一翻:“你又不是人!” 雪舞苦苦哀求道:“姥姥,您就救他一次吧,还给他一个完整的身体。”她将装有秦浪骨骼碎片的小布袋放在地上。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善良,他是人,我们是妖,人心险恶,别看他现在救你,以后说不定会害你。” “哥哥不会的!” 桑老太道:“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单独问你。” 雪舞让秦浪在外面等着,跟随姥姥进入了草舍。 秦浪看出桑老太对人类似乎颇有成见,她和外孙女之间好像也存在一些代沟。 秦浪有些想不透,雪舞明知道山上凶险,为何还要冒险上山?都说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看来妖族也不例外。 桑老太进入草舍之后,叹了口气道:“你受伤了?” 雪舞道:“不妨事。” 桑老太蹲下去将她抱起,虽然表情依然严厉,可双目中却终忍不住露出关切的光芒:“让我看看。” 她的手握住雪舞的前腿,掌心中泛起金色的光华,雪舞受伤的前腿顿时愈合,桑老太的治疗法术非常强大,单在治疗方面已经达到了五品二甲的级别。 治疗师根据能力的大小分为七品,一品治疗师为医士可药到病除,二品治疗师为医师手到病除,三品治疗师为大医师百治百效,四品治疗师为国医可救死扶伤,五品治疗师宗师境死骨更肉,六品治疗师大宗师境枯骨生肉,七品治疗师登临摘星境可起死回生。 桑老太咬牙切齿道:“那帮该死的修士,居然对一个小孩子也下得去狠手。”抱起雪舞,贴在她的身上,两行清泪抑制不住流了下来。 雪舞道:“姥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去山上了。”伸出前爪想为姥姥拭去眼泪。 桑老太擦去眼泪,自责道:“还是怪我,当初我若是不对你说那件事,就不会乱了你的心境,害得你修为止步不前,不然早该修成人形。” “姥姥,这跟您又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缘故。”雪舞仍旧想着秦浪的事情,小声道:“姥姥,您就帮他一次吧,如果不是哥哥帮我,我这次就无法活着回来见您。” 第五十三章 锁春井 桑老太抚摸着雪舞身上洁白柔软的毛发,轻声叹道:“你居然为了一个人族损耗了不少的真元。” “可他也为我失去了身体啊,姥姥,您就答应我一次。”雪舞苦苦哀求道。 桑老太仍在犹豫,突然外面骤然一亮,却是一道闪电撕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旋即一声震彻天宇的霹雳炸响,雪舞被吓了一跳,往桑老太的怀中缩了进去。 桑老太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忽然她扯着喉咙叫道:“臭小子,你还站在外面干什么?等着被天雷劈死吗?” 闪电犹如一把利刃不停割裂黑色的天幕,裂口狰狞扭曲,从地面仰望,可以看到多半闪电都击中劈落在九幽峰的峰顶,雷声一个接着一个。 九幽峰通天阁后方有一口深井,名为锁春井,无人知道这井深几许,也无人知道这口井何时挖掘,只知道在宗主李空山创立九幽宗之前,锁春井就已经存在,最早是李空山取水之所,后来不知怎么就断了水源,等到他飞升之后,又被宗主岳阳天定为禁地。 锁春井是九幽宗的三大禁地之一,除了宗主之外,无人敢靠近锁春井,这也让锁春井成为九幽宗众弟子心中最为神秘的地方。 尤其是在每个月的十五日,无论春秋冬夏,每逢十五,九幽峰的空中必起惊雷,闪电连绵,惊雷不断,这撕裂天空的紫色电光,从天空中曲折向下,多数都射入锁春井内,雷声一个接着一个劈入井底,声音通过井口再度传入天际,犹如巨龙咆哮,震人心魄,声势骇人。 如果在这一天进入通天阁的范围,偶尔会听到痛苦的哀嚎声。 每逢十五,九幽宗宗主岳阳天总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锁春井旁。 此刻岳阳天正望着天空中扭曲的闪电,听着这震撼人心的滚滚雷声,闪电将他清癯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一声疾过一声的雷暴声中,还夹杂着泣血般的惨叫和哀嚎。 一道宛如长龙的闪电扭曲着射入锁春井内,一直射入锁春井的底部,将整个锁春井映照得宛如白昼一般雪亮。 井底却是一位被星寒铁链锁住的白发女子,长发掩面,看不清她的面目,白色的衣衫因岁月的尘封早已残破不堪,闪电照亮了上方陈旧的血迹,不但是手足,连锁骨和髋骨都被铁链穿过,闪电击中用星寒铁铸造的铁链,绽放出绚烂的蓝色火花,蓝色的电流沿着铁链迅速传到了女子的身体上,直击她的骨骸内腑。 轰! 炸雷击中女子的头顶,刹那间女子在雷声中化成了一只伤痕累累的白狐,它的周身布满了曲折的电光,肉体在电光中瑟瑟发抖,九条白色的长尾同时伸展开来,长尾上白毛一根根竖起。 闪电和雷声过后,九尾白狐又迅速恢复了人形,她抬起头,满头白色的长发飘向脑后,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在苍白面孔的衬托下越发凄厉可怖。 “……我必将你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 听到这凄厉的声音,岳阳天深邃的双目没有任何的波动,漠然望着深不见底的锁春井,淡然道:“一百年了,你仍然放不下吗?” 他的声音很小,就是在自言自语。 “懦夫!你为何不敢杀了我……” 九尾白狐的声音再度被天雷打断。 岳阳天的目光投向通天阁,微微皱了皱眉头,凌空飘起,化为一缕青光向通天阁问道台飞去。 秦浪蹲坐在草舍内,感觉目前的姿势有些尴尬,不过重心很稳。 白狐雪舞来到他身边小声安慰:“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姥姥既然答应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桑老太抖了抖那小布袋,就像变魔术一样抖出了一大堆碎骨头,老太太阴阳怪气道:“敢情是把我当成裱糊匠了,这么多碎骨烂皮,让我一块块拼起来,你不担心我老眼昏花?” 雪舞道:“姥姥,您这么本事,这对您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小菜一碟?能吃吗?”桑老太反问道。 雪舞咯咯笑了起来。 桑老太瞥了秦浪一眼道:“小子,你最好给我放老实一点,我们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 “姥姥!你别吓哥哥。” 秦浪一动不动蹲在那里坐着,失去了振音蝶骨已经没有了说话的能力。目前这身老虎骨架,也无法利用肢体自由表达心中的意思,干脆沉默是金。 桑老太望着那堆白骨摇了摇头,来到秦浪面前,伸手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壳:“真是奇怪,过去我从未见过这种古怪的骷髅,失了二魂两魄,既无天魂,亦无地魂,七魄也缺了精、英两魄,都已经没有了肉身,是如何留住一魂五魄?” 雪舞道:“难道真的不能帮他复原了?” “老身这么大年纪,阅尽沧桑,什么人没见过,这小子才不会甘心老老实实当一具骷髅,我倒是能够帮他重塑骨骼,可既便如此,他仍然也只是一具特别的骷髅罢了。”拥有一魂五魄的骷髅的确很稀有。 “不是可以通过修炼达到炼骨生髓,造血成身?” 桑老太呵呵笑道:“你倒是会为他考虑,在他们人的眼中什么时候看得起妖族?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域必成灾,虽然共处于一个世界,可人类从未正视过我们的存在,恨不能将我们赶尽杀绝。” 雪舞默默无语,她所接触过的人类的确没多少善意。 桑老太道:“人类从未将我们妖族看在眼里,所谓众生平等,只不过是一句谎言罢了。若不是你苦苦哀求,我才不会救他。” 雪舞小声道:“哥哥其实已经不是人了。” 秦浪不觉得雪舞是在骂自己,这句话说得的确是实情,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更像妖一点,可在妖的眼中自己仍然是个人,在人的眼中自己却是个妖孽,不能不说自己目前的状况非常尴尬,大庙不留小庙不收。 桑老太道:“这些骨骼已经断裂,想要将碎骨重新粘合在一起,恢复到昔日的强度必须要用天地精华滋养。” 雪舞笑道:“就知道您有办法,姥姥,不如您顺手将他的甲障修补一下,不然以后哥哥这幅模样也没办法见人。”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你一心帮他,难道就不体恤我这老太婆辛苦?” 雪舞娇滴滴道:“姥姥,等您忙完,我帮您揉肩捏背。” 桑老太道:“甲障?那东西做得再精美也不过是一层皮囊罢了,或许骗得过普通人,可是在稍有道行的修士面前他的本相就无所遁形了。除非帮他重塑肉身,方能像个人样。” 秦浪一旁听着,内心掀起波澜,听桑老太的意思,她好像可以帮助自己重塑肉身,一直以来这都是秦浪最大的愿望,当初驱使他一路护送白玉宫前来九幽宗的目的就是想召回失去的二魂两魄,重入轮回,再塑肉身。 桑老太让雪舞回避,关上草舍的房门,来到秦浪面前,双目盯住秦浪的眼眶道:“老身希望你永远记得今日之事,我不求你知恩图报,只求你日后不要恩将仇报,你明白吗?” 秦浪点了点头,从这句话就能够看出桑老太对人族怨念颇深,同时也意识到桑老太已经愿意帮助自己。 桑老太让他将嘴巴张开,从他口中抽出那支暗藏的白骨笔,桑老太道:“你们人类永远都是如此,不管别人怎样帮你,你们还是会有所隐瞒,藏在嘴里做什么?担心老身贪墨你的宝贝吗?” 秦浪汗颜,其实他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这支白骨笔对他的意义非同寻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担心这支笔暴露之后,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桑老太拿起白骨笔仔细看了看,似乎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将白骨笔放在一旁道:“你的骨头少了几根,刚好用这支笔补上。”她刚刚检查过雪舞带来的骨骼,秦浪的左臂少了一根桡骨,左手中指的指骨,也少了一节。 第五十四章 白骨生莲 秦浪赶紧摇头,表示不要,桑老太这是要破坏性修复,虽然秦浪到现在仍然没有搞清楚白骨笔的使用方法,但是他知道白骨笔肯定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若是被桑老太给一分为二变成他桡骨和指骨,真要如此,白骨笔就被损坏了。 桑老太根本不理会他,双手抓住秦浪的头颅,轻轻一提,秦浪的头颅就已经脱离了身体,失去头颅控制的白骨虎身顿时瓦解崩塌,哗哗啦啦的白骨掉落在地上。 散落在地上的虎骨向草舍的中心滚动,这草舍的地面明明是水平的,可是那些散落的虎骨就像是落在一个斜面上,应该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全都向中心聚集。 草舍的中心冒出了白色的雾气,虎骨没入雾气中,顿时不见。 桑老太道:“白骨生莲,不见南天,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是需要相互交换的,我们妖不像你们人,只知道一味索取,从不考虑回报。” 虎骨已经完全不见,雾气中一支绿色的荷茎破雾而出,顶端露出一抹娇艳欲滴的红意,红意转眼功夫就迅速生长,这是一朵才露尖角的小荷。 桑老太伸出满是皱褶的右手,曲指向秦浪的那堆碎骨弹了一下,一团樱桃大小的红色光球向白骨飘去,来到白骨堆上方盘旋了三周,然后就看到那些碎骨一片片飘起,在红色光球的引导下飞向那朵荷花,荷花从刚才的才露尖角,已经变得含苞待放。 秦浪啧啧称奇,可同时又有些奇怪,这花苞充其量只有成人的拳头大小,如何能够容纳得下那么多的骨骼? 桑老太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淡然道:“上天给人一双眼睛是让你们明察秋毫,可你们却用来察言观色,给你们一双耳朵,是提防你们偏听则信,可你们却未想过要兼听则明,给你们一颗心给你们一张口,是希望你们能够言行一致,可人类却从来都是口是心非,只想看到自己喜欢看到的,听到自己喜欢听到的,说着违背内心的谎话,做着自认为正确的事情,这就是你们人类,连自身的冷血和自私都看不清,你们又如何分辨真与幻呢?” 荷花绽放,秦浪白骨的碎片全都被纳入荷花之中。 桑老太端着秦浪的头颅将他的脑袋端端正正摆在了花蕊之上,最后将白骨笔的笔杆和笔头分离,也放在其中。其实原本就是两部分,谈不上暴力破坏,秦浪不由得有些忐忑,老太太这是要准备把自己葬身花腹啊。 刚刚盛开的荷花重新收拢,缩小形成一个小小花苞,然后缓缓下降,没入草舍的地板下。 秦浪的眼前看到一个粉红色的世界,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那么大一颗头颅居然被装在了比他脑袋要小得多的花苞里面,何况里面还事先吸入了他身体的全部碎骨。 想起雪舞用来装自己碎骨的那小小布袋,看来这花苞和布袋是同样的道理。 桑老太此前所说的那番话虽然充满了对人类的偏见,可秦浪也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有道理,你眼前看到得未必是真的,人通常喜欢用惯性思维看问题,而这种思考方式恰恰是最容易产生错觉的。 周围弥散着绯红色的烟雾,有些像血,白色的碎骨在黄色光球的引导下虚浮在绯红色的空间中,它们在空间中彼此组合,红色的血雾缠绕着重新对合在一起的白骨,如同粘合剂一般将它们重新结合在一起。 秦浪在荷花中修补骨骼之时,桑老太从草舍内出门,看到雪舞候在门前,不禁笑道:“你这丫头,不老老实实去昆吾洞中修炼,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雪舞透过敞开的房门向草舍内望去,已经看不到秦浪的身影,不由得大惊失色,从姥姥身边跑了进去:“哥哥……姥姥,您对他做了什么?” 桑老太叹了口气,这孩子实在是太过单纯,这次离家出走,也算是经历了一些凶险,难道她对人心的险恶仍然一无所知吗?现在有些后悔自己过去一直将她保护的太周到,是时候让她增加一些历练了。 “姥姥,您将他怎么了?” “还能怎样?我既然答应了帮他又岂会反悔,只是他周身骨骸碎裂,想要修复必须借助这天地间的灵气,如果慢慢吸收,想要恢复原貌至少百年,我只能帮他一把了,只可惜了老身辛苦栽种的七彩血莲。” 桑老太的目光投向莲池,莲池的水面下溢彩流光,变幻出七种颜色,雪舞从草舍内跑了出来,站在她身边,望着水中那变幻的七彩,小声道:“七彩血莲要开了?” 这七彩血莲五十年一开花,一百年一结果,桑老太本来还有其他的用途,想不到今天便宜了秦浪。 桑老太道:“遇上你是他的幸运,我虽然能够助他恢复肉身,可是他失去的二魂两魄我是无能为力的。” 她只是五品二甲宗师境的治疗师,至多可以达到死骨更肉的境界,无法做到起死回生,别看五品和七品相差不多,但是修炼到五品许多治疗师可以达到,但是想再进一步,甚至达到五品三甲境的治疗师已经少之又少。 更何况桑老太本身是狐妖,以妖之身在医道中修到五品二甲已经极其难得,这也是她通过千年苦修方才取得的成就。 “失去二魂两魄会怎样?” 桑老太抬头望着深谷上方阴云密布的天空,雷电已经停了,云层低得吓人,雨始终没有落下来:“一个完整的人拥有三魂七魄,他只有命魂,天魂是良知,地魂是祖德,也就是说他不仅祖上缺德,而且也没有良知,唯一存在的命魂只能保证他活着,无法保证他成为一个好人。他失去的两魄,为精英二魄,这两魄主管强健和生殖繁衍。” “也就是说他不能传宗接代?” 桑老太点了点头。 雪舞垂下毛茸茸的脑袋:“哥哥好可怜。” 桑老太心说他能不能传宗接代跟你有关系吗?用得上你可怜?若是人类都无法传宗接代,就此绝种,那么对妖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水面下七彩光芒变幻得越来越频繁,一支七彩花蕾从水中缓缓冒升出来,当小荷尖角突出水面的刹那,一道道光环以花蕾为中心向周围水面上扩展,宛如兴起了七彩涟漪,只不过这涟漪完全是由光波组成,而非水面产生的荡动。 雪舞瞪圆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充满惊奇地望着那七彩涟漪,已经猜到婆婆将秦浪的骸骨送入了那朵花蕾中,过去曾经听说过威灵显赫大将军哪吒是太乙真人用五莲池的两朵莲花三片荷叶重塑肉身,法用先天,气运九转,分离龙、坎虎,重新绰住魂魄,成就人形,想不到婆婆也用类似的方法为秦浪重塑肉身。 雪舞眨了眨双眸道:“姥姥该不是要把哥哥变成哪吒吧?” 桑老太忍不住笑道:“我可没太乙真人的本事,他也没哪吒的命。”不过秦浪至少拥有完整的骨骼,所以塑造肉身没有那么艰难。 第五十五章 轮回不用肮脏骨 七彩血莲的花蕾已经完全冒出了水面,七彩光华照亮了这昏暗的天。 空中飘起了濛濛秋雨,雨水落在碧绿的荷叶上发出春蚕吃桑般的沙沙声,珍珠般的水珠儿在荷叶上滚动,七彩花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长扩大。 七彩花瓣在她们的眼前开启,留下一片片美丽的残影,雨打在花瓣上,顷刻间化为迷蒙的雾气,一道彩虹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雨中,在七彩血莲的上方搭起一座美丽的虹桥。 幽香阵阵,扑面醉人。 七彩血莲开了一半,花瓣缝隙内散发的光芒形成了一道溢彩流光的屏障。 雪舞看不到莲花内的情景,恨不能跳起来去看。 桑老太五指张开,那空中的彩虹开始流动起来,七彩光束有若一条游龙向桑老太的掌心逸去,来到她掌心上方逆转不停,随着旋转体积不断缩小,最后缩小变成一个拳头大小的七色光球。 桑老太右臂向前一送 “去!” 七色光球,脱离她的掌心再度飞出,飞到七彩莲花的上方。 七色光球在七彩莲花的上方疯狂旋动,一朵漂浮在低空中的乌云被七色光球无形的吸引力撕扯下来,因它的旋转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随着桑老太念念有词,七色光球光芒随着旋转不停暴涨。 那黑色的漩涡也被七色光球染成七彩。 桑老太高声道:“轮回不用肮脏骨,重生何须返魄香?” 伴随着她的这声大喝,七色光球被黑色的漩涡吸入其中,宛如烟花绽放,黑色漩涡化成七彩甘霖,细雨霏霏,无声洒落在七彩莲花之上。 那七彩莲花以惊人的速度生长,每一片花瓣高达两丈,溢彩流光,宛如莲池上方突然扯开了一片片色彩夺目的彩色风帆。 随着七彩莲花的开放,整面莲池内所有的荷花都随之盛开,一时间血色的光焰如同烟霞一般映红了天际,满池莲花竞相吐艳。 桑老太眨了眨双目,这满池荷花同时盛开的景象连她都没有想到,难道是这小子的存在引发了满塘异相? 雪舞看不到七彩莲花内部的情景,焦急地直立起来。 桑老太朝她看了一眼道:“进去!” “什么?” 桑老太朝草舍的方向努了努嘴,雪舞这才明白姥姥是要自己去草舍里面,却并未挪动脚步。 桑老太道:“你是不是很想看一个光屁股男人?” 雪舞听她这样说哧溜一声钻进了草舍。 七彩莲花已经完全盛开,花瓣化成了七色流火,花瓣顷刻间燃烧得干干净净,七色火光中一个白花花的精赤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咚!地掉入了池塘中。 清凉的池水刺激得秦浪打了个激灵,他从漫长的红色的梦魇中醒来,感觉自己置身在红色的液体中。 睁开双目却发现自己果真掉到了水里,慌忙蹬水向上浮起,想起自身没有皮肉,这身骨头很难浮起,蹬腿的时候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两条大腿已经回到了身上,而且随着他踩水的动作身体在不断上浮,秦浪的脑袋从水下冒了出来,看到两条白皙的手臂正在拨水。 秦浪愣了一下,身体又往下沉,赶紧挥舞双臂划水,这才意识到这双臂膀竟然是自己的,他又惊又喜,桑老太不但帮助自己找回了四肢身体,而且还帮他重塑了肉身。 秦浪摸了摸胸膛,熟悉的坚实感觉,双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孔,皮肤肌肉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他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水下,握住满满的真实。 还没有来得及惊喜,就听到桑老太怒斥道:“不知羞耻的东西,你在干什么?” 秦浪抬起头,这才发现一只站在岸边的桑老太,自己赤裸着身体泡在池塘中,刚才的一举一动肯定被她全都看到了。 秦浪的脸腾!地红了,羞耻感,可同时产生得却是重生的惊喜,回来了,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回来了。 “自己滚上来!”桑老太背身走回了草舍。 看到老太太走了,秦浪又摸了摸自己,低头往水中看了看,从没觉得自己的肉体如此完美,激动得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游到栈桥边,摘下两片荷叶,一前一后捂住新鲜出荷的肉体,躬身向水中望去,看到得是熟悉的面孔,他的样子终于回来了,和过去一模一样,有血有肉,皮肤拥有正常的弹性和温度,只是白了点,瘦了点。 秦浪双目发热,喉头仿佛有团棉花堵住,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可如今却真正被感动到了,这是来自鲜活生命的感动,拥有了肉体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草舍的窗户开了,桑老太扔给他一套衣服,一件袍子,秦浪伸手抓住,屁股后面的荷叶顿时脱落,他听到雪舞忍俊不禁的笑声。 秦浪躲到草舍的墙根,将衣服套在身上,并不合身,有些小了,可毕竟能够遮蔽身体。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拥有皮肉之后,羞耻感迅速就回到了他的身上。 秦浪左手摸了摸胸口,感觉到自己有力又清晰的心跳,活了,真的活过来了。 桑老太和雪舞一起从草舍中走了出来,秦浪向桑老太深深一揖:“婆婆再造之恩,秦浪没齿难忘!”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居然可以清晰且完整地说出整段话,而且不用振音蝶鼓,他的身体结构已经完全重塑了,包括他的声带系统,声音也和过去一模一样。 雪舞蓝色的双目盯住秦浪,惊喜道:“哥哥,你长得和画像上好像。” 最早见到秦浪的时候,他正在众生院画自画像,通过那张自画像记住了秦浪的样子,秦浪画像上本身就是他前世的样子,现在恢复了原貌,当然相像。 秦浪当时是抱着给自己画遗像的心理,他并没有奢望过自己还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想不到梦想成真,这一切多亏了雪舞帮忙,不然桑婆婆也不会出手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桑老太冷哼一声道:“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死了还不是枯骨一堆。” 她让雪舞去取七彩莲子,七彩血莲帮助秦浪重铸肉身之后,很快就会衰败,在衰败之前取出已经成熟的三颗七彩莲子才能保持最大的效力。 雪舞走后,桑老太向秦浪道:“我虽然利用七彩血莲修复了你的肉身,但是,你仍然缺少二魂两魄,这七彩血莲只能给你的肉身七年寿命,七年之内,若是你找不回你失去的二魂两魄,你仍然会变成一具白骨。还有,七彩血莲为你重塑肉身之时,将你体内残存的一魂五魄融入血肉之中,方才能够白骨生肌,不过这样一来,以后你的肉身若是死了,你所剩的魂魄也就彻底散了,明白吗?” 秦浪点了点头道:“明白!” “你不怕?” 秦浪一点都不害怕,如果能以鲜活的肉身活上七年,也好过骷髅之身长生不老,他本以为要永远以白骨之身在这个世界存留下去,从未想过还有回归成人的一天,这一天比他预想中还要早一些。 桑老太看到他一脸幸福的模样,忍不住开始打击他:“你也不用高兴,别看你那话儿不小,却只是个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老太太还真是什么话都说,这岂不是意味着什么都让她看见了,秦浪尴尬道:“您是说我不能行人事?”还是略感失望,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蓝色小药丸。 桑老太道:“倒也不是,你七魄缺二,没有精魄,无法繁衍后代。” 秦浪向桑老太抱拳作揖:“秦浪能有今日,桑婆婆对我已经是恩同再造,我还哪敢有其他的奢求,做人不能得陇望蜀。”心中暗自庆幸,那就是说除了不育以外其他功能全都正常。 桑老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豁达。” 秦浪心说这可不是豁达,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相比繁衍而言他更惦念自己的白骨笔,不知桑老太是否真用白骨笔代替他的桡骨,正准备开口想问。 雪舞一共采了三颗七彩莲子,兴冲冲跑了回来:“聊什么呢?” 桑老太自然不能将刚才的话说出来,正想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忽然抬头望向天空道。 “不好!” 第五十六章 自不量力 树林中传来鸟鸣之声,无数栖息在林中的山鸟争先恐后地飞向空中,应该是发生了状况。 桑老太向他们两人道:“有外人来了,你们赶紧进去。” 秦浪和雪舞听从老太太的吩咐,进入草舍躲了起来,桑老太拉了张竹椅在门前坐下,从针线筐内取出旧衣不慌不忙地缝补。 七名白衣修士凌空虚渡,他们的脚下各自踩着一口利剑御剑飞行,白衣飘飘,风度翩翩,出场方式极其拉风,一看就经过严格训练,名门仙阀实力摆在那里,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要保持大派的气势。 这七人全都是九幽宗的四代弟子,为首一人正是四代弟子中的大师兄林逸风。 桑老太头都不带抬起,仍然忙着自己的事情,虽然是妖,也已经修行千年,这些九幽宗的四代弟子在她眼中都是些小孩子。 草舍内,雪舞从门缝中看到那七名修士,小声道:“坏了,他们追过来了。” 秦浪也趴在门缝上,看到七人之中并没有白玉宫在内,这才放下心来,其实以白玉宫现在的能力,还远没到外出执行任务的地步,同时有些惭愧,这麻烦应该是自己给他们招惹来的。 林逸风做了个手势,七人全都悬停在空中。 林逸风道:“桑婆婆,九幽宗四代弟子林逸风这厢有礼了。”象征性地抱了抱拳,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这老太婆,嘴上还算礼貌,可行为却没有任何的敬意,甚至都懒得落地。 桑老太道:“这里是千鸟渊,又不是你们九幽宗,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不懂得非请勿入的道理吗。” 林逸风的五师弟沈逸熊性情暴躁,他只知道这桑老太是狐妖,过去跟她也没打过交道,怒道:“大师兄,跟这只老狐狸有什么好说的?让她把人交出来!” 桑老太总算抬起了头,目光凛凛望着沈逸熊道:“交人?交什么人?千鸟渊里住的都是被你们人类看不起的妖精,哪有什么人?” 沈逸熊大声道:“老妖婆,你放聪明点,如果不是宗主慈悲,早就一把火烧了你的狐狸窝,填平这千鸟渊。” 桑老太呵呵笑道:“老妖婆?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别人这么叫我?”手上的缝衣针熟练挽了最后一个结,然后将线拽断。 林逸风制止沈逸熊继续说话,微笑道:“桑婆婆,当初你住在千鸟渊是有条件的,不可以违背九幽宗的规矩,更不可以收留外来的妖孽。” “我老太婆什么时候成你们九幽宗的人了?这千鸟渊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地盘,还要遵守你们的规矩?” “桑婆婆,我们一路追踪到了这里,那小狐狸和那骷髅全都被你藏起来了吧?识相的话,就把他们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 林逸风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在,冷冷望着桑老太道:“否则就休怪我们无情。” 桑老太道:“无情才是真修士,心中有情你们还修哪门子道?只是这句话不该你对我说,让岳阳天跟我说。” 沈逸熊怒道:“老妖婆,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宗主岂会见你?” 桑老太点了点头道:“也罢,你们先回去,你们要得人我没有,其实就算有我也不可能交给你们。” 林逸风道:“桑婆婆,你真是执迷不悟……” 他的话还没说完,桑老太手中的缝衣针就已经弹射出去,小小的缝衣针经她一弹,化成一道电光向林逸风射去。 林逸风没想到她敢突然出手,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只是那缝衣针的目标并不是他,在距离他眉心还有三尺的地方突然一个急拐弯,贴着他的腮边划过,直奔沈逸熊的右眼。 看到一缕寒芒直奔瞳孔而来,沈逸熊吓得魂飞魄散,认为自己眼睛要被戳瞎之时,那缝衣针在距离他右眼只有半寸的时候悬停在空中,尾部的丝线还随着钢针缓缓旋转。 沈逸熊甚至感觉针尖碰到了自己的睫毛,恐惧让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桑老太道:“我这个老妖婆胆小怕事,可也不会甘心被你们欺负,惹火了我,我才不管什么岳阳天的面子,杀光你们这帮乳臭未干的小辈。” 林逸风虽然心里害怕,可当着几名师兄弟,依然嘴硬:“桑婆婆,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桑老太道:“九幽宗的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手一挥,指向沈逸熊的那根缝衣针倒着飞回了她的身边,桑老太捏住缝衣针,重新穿上了丝线,在头上挠了挠准备继续缝补衣服。 沈逸熊总算脱离了危险,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向林逸风看了一眼。 林逸风偷偷使了个眼色,七人并没有离去,而是同时发动了进攻,七口飞剑化为七道贯日白虹,直奔桑老太身后的草舍射去。 他们认定了秦浪和小狐狸就藏在草舍之中,想趁着桑老太不备,一举进攻,将草舍内的两人歼灭。 桑老太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想逼我杀你们吗?” 说话的同时手中缝衣针再度弹射出去,小小的缝衣针破空射出,远远超越了飞剑行进的速度,逐一撞击在七口飞剑之上。 这七人全都是九幽宗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全都练成了三品境界,都是负气含灵的灵师,可以凌空虚渡御剑飞行。 其中大师兄林逸风更是已经达到三品三甲境,已经有资格代表师父教授新入门的弟子,连白玉宫这位小师叔都被指定跟随他修炼基础心法。 这口飞剑从入门起就跟随者他们一起锤炼,可以说随同他们经历了灵修的全过程,已经做到和主人心意相通,拥有了相当的灵性和威力,主人不仅可以御剑飞行,还可以遥控指挥飞剑完成刺杀,指挥飞剑在空中自由变幻轨迹,虽然做不到杀敌于千里之外,但是完全能够做到在十里范围内剑随意动。 缝衣针射入剑身,逐一透过百炼成钢又拥有灵性的飞剑,这些面对凡间铁器削铁如泥的灵剑,在缝衣针的面前简直如同脆薄的豆腐一样,缝衣针接连穿透七口飞剑,根本没有一丁点的阻滞。 桑老太手捻丝线,轻轻向怀中一带,原本在空中沿着不同轨迹飞行的七口飞剑顿时叠合在一起,桑老太冷哼一声,手指在丝线上拨弄了一下,如同拨动琴弦。 嗡! 七口飞剑随着丝线的震动排列成放射的形状,剑身转动,转而向七名修士高速射去。 以林逸风为首的七名修士脸色骤变,因为他们在同时失去了对自身飞剑的控制,内心中又是痛惜又是害怕,痛惜的是苦修多年的灵剑被这老妖婆损毁,害怕得是,现在被他们视如生命的七口飞剑正朝着他们射来。 每个人都在尝试重新控制飞剑,可桑老太仅仅用一根缝衣针就斩断了他们和飞剑心有灵犀的默契和联系。 追风逐电的飞剑破空发出阵阵尖啸,七名四代弟子已经嗅到死亡逼近的气息,此时他们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他们的实力和桑老太有着天壤之别。 七口飞剑即将刺中他们胸口的时候,剑身突然齐齐崩裂成渣,只剩下光秃秃的剑柄击中他们的胸口。 七名修士犹如被人在胸口同时打了一记重拳,踉跄后退,有六人都摔倒在了地上,只有修为最强的大师兄林逸风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坚持没有倒地。 桑老太轻声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修士就是给脸不要脸,非得吃些苦头才肯离去。” 第五十七章 魔剑一日同风起 林逸风捂着胸口,虽然强行坚持,可终于还是忍不住,喉头一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在桑老太展示出强大的实力之后,他方才意识到就算他们七人联手也没有丝毫的胜算,如果继续不依不饶,万一激怒了这老妖婆,说不定他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其实其余六人也打起了退堂鼓,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沈逸熊更是连正眼都不敢看桑老太了,通常叫得最凶的那个,却是内心最为懦弱,最先退缩的那个。 林逸风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后退离,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先回去搬救兵再说。 七人看到地上断裂成渣的剑身,一个个哪还敢再多说话,连剑都顾不上拾起。转身朝林中狼狈逃去的时候,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老人,宛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桑老太将手中的衣服放在了藤条筐里,从竹椅上站起身来。 刚才即便是七名修士对她发动袭击,她都由始至终稳坐钓鱼台,可当她看到那黑袍老者出现的时候,忽然开始不淡定了,她认出了来者的身份,看来九幽宗今天是大举出动。 七名修士认出,那老者正是凝翠崖总管,九幽宗四大护法之一的鬼匠肖开壁。 鬼匠俯视着七名修士,七名修士慌忙向他行礼,他们只不过是四代弟子,和身为护法的肖开壁地位相去甚远。 “参见护法!” 鬼匠肖开壁根本没有理会他们,深邃的双目投向桑老太:“桑婆婆,别来无恙?” 桑老太笑了起来,不过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肖大护法,托您的洪福,勉强还活着。” 先是七名四代弟子,然后是护法鬼匠肖开壁现身,证明九幽宗这次真得不是闹着玩的。 鬼匠肖开壁点了点头道:“草舍内的白狐你必须交给我!” 桑老太心中一怔,她原本以为鬼匠是冲着秦浪过来的,却想不到他针对的居然是雪舞,事态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桑老太道:“肖先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肖开壁道:“千鸟渊,那又如何?那白狐跟你也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你以狐妖之身修成五品二甲的宗师境界实属不易,我不忍将你的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他的声音冷漠且自负,仿佛已经吃定了桑老太。 藏身在草舍内的雪舞一双蓝色的眼眸充满迷惘,这鬼匠什么意思?为何说自己和姥姥没有血缘关系? 桑老太道:“你肖先生何等身份,何等修为,居然要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不知她如何得罪了你?” “她潜入众生院杀害多名无辜求道者,吞其心脏,坏其皮囊,其罪一,偷偷进入凝翠崖,毁掉祖师爷衣冠冢,惊扰祖师爷仙灵,其罪二,毁掉苏先生的法身,盗走九幽宗秘宝,其罪三,无论哪一项都是重罪,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白狐雪舞贴在秦浪身边,气愤得身躯发抖,鬼匠肖开壁历数她的罪行,可除了偷入禁地,其他的根本就没有做过,即便是偷入禁地还不是因为被鬼匠追杀,而且那个盗洞早就存在。 秦浪自然知道她是冤枉的,伸手抚摸了一下白狐的头顶,帮助它平静下来。 在秦浪看来鬼匠肖开壁虽然来势汹汹也未必是桑老太的对手,毕竟桑老太刚才利用一根缝衣针就逼退七名修士的情景太过震撼人心。 桑老太点了点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只是一个孩子,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劳烦肖先生先回去,我答应你,等我问清楚这件事,会亲自去九幽宗向岳宗主解释。” “需要解释吗?”肖开壁冷冷道。 他的目光从地上碎裂的飞剑上扫过,飞剑的碎屑重新聚拢成形,七口飞剑从地上缓缓升起,继而向七名四代弟子飘了过去。 桑老太皱了皱眉头,今日鬼匠肖开壁一出现就让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和上次见面的感觉完全不同,上次鬼匠肖开壁要逊色于自己。 虽然她和鬼匠也有二十年未见,二十年的修行竟提升如斯,难道九幽宗的灵修之道果真如此神速?连一个护法都已经达到了五品宗师的境界?也许更高。 七名四代弟子看到飞剑重铸,一个个又惊又喜,看到向自己飘来的飞剑,试图重新和飞剑建立联系。 肖开壁冷冷道:“宗门炼剑之时发过的誓言都忘了吗?” 七名弟子为之色变,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这是他们开始修剑之初就立下的誓言,可谁也不可能因为一把剑被毁就舍弃性命。 突然飞剑骤然加速。 噗!噗!噗—— 剑刃穿透血肉之躯的声音不断,七口飞剑竟出人意料地刺入了各自主人的胸口。 桑老太目瞪口呆,以她千年道行阅尽沧桑风云,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鬼匠肖开壁竟然杀死了九幽宗的弟子,这些可都是他的同门啊。 “你……杀了他们?” 飞剑从七名四代弟子的胸膛中抽出,染血的飞剑依然漂浮在空中,七名四代弟子胸口鲜血狂喷,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鲜血将下方的草地染红。 鬼匠肖开壁漠然道:“杀死他们的是你!” 一股冷气沿着桑老太的尾椎上行,她点了点头,忽然大喊道:“走!快去昆吾洞!” 双臂张开,口中念念有词,池塘边的两株歪脖子柳树无风自动,绿色的丝绦宛如长发乱舞,柳树根部的土地裂开,两株柳树破土而出,树根在地面上移动,宛如两个巨人一般向鬼匠包夹而去,它们的速度不快,但是每挪动一步,根部就冲撞地面发出强烈的震动。 鬼匠肖开壁冷笑道:“妖孽终究还是妖孽,宗主慈悲心肠将千鸟渊留给你容身,居然被你搞得乌烟瘴气!” 两株成精的老柳同时挥动粗壮的枝丫向鬼匠肖开壁攻去,左侧老柳直奔肖开壁的头顶,右侧老柳拦腰横扫,两株老柳的枝丫都有成人腰部那么粗,攻击力不容小觑。 鬼匠肖开壁并没有马上启动,明明看到两株老柳击中了他的身体,他却化成一缕黑烟,黑烟被老柳拍散,又在空中重新聚拢成形,全身上下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鬼匠肖开壁漂浮在半空中,双手负在身后,深邃双目锁定了桑老太:“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桑老太不慌不忙,将缝补的那件棕色粗布长袍披在身上,朗声道:“九幽宗未立之时,这山本名九重峰,山渊本为一体,我们桑氏狐族世世代代就住在这里,是你们鸠占鹊巢,逼迫我桑氏离开了九重峰,住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渊深处,现在还要赶尽杀绝,九幽宗算什么名门正派,算什么大道仙阀?” 自从鬼匠肖开壁出手杀死七名四代弟子,桑老太就意识到今日之事难以善终,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时间提醒雪舞逃往昆吾洞,现在慷慨陈词血泪控诉,不仅仅是心中不平,更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延的时间越久,雪舞他们逃走的机会就越大。 秦浪和雪舞已经从草舍的后方破壁而出,雪舞虽然对外婆放心不下,可是她也清楚,如果留下非但帮不上任何的忙,反而会让外婆分心。 此前外婆就反复交代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了危险,千万不可感情用事,要第一时间逃往昆吾洞,只有她安全了,外婆才能排除顾虑放手一搏。 鬼匠肖开壁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迷蒙的黑雾,他的左手捏了个咒印,低声诵道:“阴魂归命,虚空无相,一切如来!” 被飞剑刺死的七名四代弟子从他们自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缓缓爬了起来,只是此时他们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生命应有的神采,散大的瞳孔漆黑空洞。 他们的身躯冉冉升起,双足踏在属于各自的飞剑之上,剑身上黑气弥漫。 桑老太看到眼前情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乃阴魂渡剑,根本不是什么灵修之术,而是魂修,鬼匠肖开壁身为九幽宗的四大护法,居然掌握了魂修之术。 桑老太双臂张开,棕色长袍无风飞扬,挺胸喝道:“接天莲叶无穷碧!” 池塘之中,荷叶向上疯狂生长,转瞬间的功夫,荷叶已经超过了草舍的高度。 两株老柳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七名四代弟子逼近,鬼匠肖开壁唇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轻声道:“魔剑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下九万里,去!” 七口飞剑载着七名行尸走肉般的修士飞向空中化作七道黑影越过一碧如洗的荷塘,直奔白狐和秦浪逃生的方向追去。 第五十八章 映日荷花别样红 桑老太躬下身,双掌拍击在面前的地面上,厉声喝道:“映日荷花别样红!” 蓬!蓬!蓬…… 荷塘之中,千万朵血色莲花的花瓣化为红色光雾,与此同时,从莲蓬中喷射出千万颗血色莲子,撕裂空气,呼啸着射向七名踩着飞剑正在越空追击的死亡修士,犹如成百上千的士兵同时向上空开枪射击。 有四名修士被下方暴雨般来袭的血色莲子射中,本已死亡的身体被射得如同筛孔一般,尸体从高空中直坠而下,落入荷塘之中,还有三名修士在血色莲子发动袭击之前已经越过荷塘,幸运逃过了莲子迅猛的火力攻击。 鬼匠肖开壁望着那两株迈着沉重步伐不断逼近的老柳,轻声道:“桑婆婆,你真是不安分,这荷塘,这柳树都被你蛊惑成精,邪魔外道终究只会这些雕虫小技,想凭着这些妖术祸乱人间吗?” 一株老柳已经来到肖开壁的身后,张开右臂粗大的枝丫,猛然向鬼匠肖开壁抓去,肖开壁的身体被老柳的枝丫抓住,然后无数绿色的丝绦缠绕上来,如同千万条绳索将肖开壁层层束缚,树上如同结出了一颗绿色的巨茧。 肖开壁的身体忽然弥散出凛冽的刀气,身体还是原来的那具身体,可他给人的感觉却突然变成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刀,五行相生相克,老柳成精,终究还是没有脱胎换骨。 五行相侮,金当克木! 老柳从肖开壁的身上感受到强烈且霸道的金属气息,在它的感觉中,肖开壁就是一把刀,一把无坚不摧的刀,刀气凛冽,无坚不摧! 缠绕在鬼匠肖开壁身体周围的绿色丝绦寸寸断裂,老柳紧握的枝丫,如同被利刃削过一样齐整光滑,成人腰部粗细的枝丫脱离老柳的树干轰然落地。 肖开壁的身体从老柳的躯干中穿了过去,树干一分为二,红色的液体从光滑整齐的切口中流淌出来,殷红如血! 随后赶到的老柳还未做出攻击的动作,就被肖开壁散发着逼人寒芒的身体横向穿透了躯干,鬼匠肖开壁切开斩断它们身体的同时,点燃了一把火,木可生火,火却可将木彻底毁灭。 鬼匠肖开壁的右脚踏上了栈桥,桥面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千百个莲蓬调转方向瞄准了他,鬼匠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桑老太双手伏地,昂起头,双目死死盯住鬼匠前来的方向…… 昆吾洞距离草舍不远,秦浪和雪舞一路狂奔之时,三名死亡修士已经从空中御剑追至,越过他们的头顶在虚空中一个急转,三人落在了地面上。 三柄飞剑同时射向雪舞,秦浪此时已经完全能够确定,今天他们的首要攻击目标是雪舞。 “哥哥,我引开飞剑,你对付他们。” 雪舞依仗着速度和灵巧的身法,洁白的身躯化为一束白光来回穿行,三柄飞剑紧随其后。 秦浪趁此时机已经冲向三人中的林逸风,确切地说只是林逸风的尸体,刚才他们藏身在草舍中就亲眼目睹鬼匠肖开壁利用飞剑杀死七名修士的场面。 秦浪也有一把剑,这把剑是他们在逃出草舍之时他随手从墙上拿走用来防身的。 恢复肉身之后羞耻感重新回归,同时回归的还有恐惧,对死亡的恐惧,此前白骨之身的时候,他表现得无所畏惧,那是因为他不怕失去,他也没什么好失去。 现在他在心理上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这具身躯,却必须要投入到生死相搏的战斗中。 死! 大不了就是一死! 又不是没死过! 没什么好怕! 必须克服恐惧,恐惧会让人丧失勇气,丧失勇气就意味着丧失斗志,失去斗志则必败无疑。 秦浪手握利剑勇敢冲了上去,擒贼先擒王,目标锁定林逸风,一剑劈向林逸风的颈部,凭直觉判断,除非砍下林逸风的头颅,方能彻底瓦解对方的战斗力。 体内有股无法形容的狂躁冲动,让他对敌人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杀之而后快的血腥欲望。 杀念在心中蔓延,这让他迅速滋生出嗜血的念头,出剑的速度要超过此前一倍以上,这是因为新生肌肉和韧带配合骨骼形成了全新而完整的力量体系。 林逸风黯淡无光的眼睛望着秦浪,他也开始启动,后发先至,尽管已经成为一具行尸,他移动的速度依然惊人,冰冷的左手试图抓住秦浪的右腕,同时右拳狠狠向秦浪的软肋击去。 秦浪新生的双目格外敏锐,捕捉到对方出手的每一个细节,精确控制身体,躲过对方的攻击。 右手剑砍在林逸风的颈部,发出噹!的一声,林逸风成为行尸之后,体表接近石化,防御力增强一倍以上,秦浪的这一剑虽然砍开了他的肌肤却未能斩断他的头颅。 秦浪的左拳一记下勾准确击中了林逸风的下颌,击中对方的刹那,久违的疼痛感让秦浪的呼吸近乎要停顿。 重新拥有肉身却是从伤害和痛苦的历练中开始,必须忍受超人的痛苦才能激发起超人的力量。 秦浪因疼痛而发出一声暴吼,不仅仅是愤怒,更是为了提振自身的勇气。 林逸风的脑袋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秦浪的左拳被对方坚硬的下颌骨反震得剧痛,新生的皮肉,重建的骨骼,一切都变得如此敏感,尤其是对疼痛。 忍住疼痛,接连两拳击中林逸风的咽喉,拳速快如闪电,已经超越了自身的想象,在秦浪的快速攻击下,林逸风只有被动挨打。 沈逸熊和另外一名死亡修士并没有加入他们的战团,两人从另一侧展开包抄,他们的主要目标是白狐,仍然被三柄飞剑追杀的白狐雪舞。 已经死去林逸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秦浪的左拳四根指头都被震得痛彻骨髓,但是并不包括中指。 他的中指只是外皮有些疼痛,骨头没有感觉,一点都不痛,忽然想起桑老太说过要用白骨笔替换自己的中指和桡骨,秦浪看了看中指。 右手剑接连劈斩在林逸风的颈部伤口,将他的颈部劈开了一半,反震力让右手产生的疼痛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长剑,林逸风的右拳再度向秦浪的小腹击去。 秦浪灵活躲过他的一拳,忽然伸出左手抓向林逸风的面门,中指抠住了林逸风的眼睛,还未来得及用力,中指的指尖就绽放出绿色的光芒。 林逸风的身体突然僵在那里,仿佛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忘记了继续对秦浪发动攻击,两只眼睛呆呆望着秦浪:“主人……” 已经化为秦浪身体一部分的白骨笔仍然拥有效力,并没有因为改变而损毁,秦浪惊喜过望,马上发号施令。 “去,救她!” 三柄飞剑分从左中右射向白狐雪舞,沈逸熊和另外一名修士已经来到雪舞的身后。 雪舞走投无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露出绝望而惶恐的光芒。 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林逸风以惊人的速度义无返顾地冲了上来,用他已经死亡的身躯为雪舞挡住三口飞剑。 三口飞剑几乎同时插入了他的身体,透体而出。 林逸风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拔出属于自己的那柄剑,反手一剑,砍断了一名师弟的头颅,无头的尸首颈部血液已经凝结,双手挥舞着摔倒在了地上,死而不僵,又试图爬起。 沈逸熊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合身扑向林逸风,林逸风一剑捅入他的腹部,剑从沈逸熊的身体透过,剑锋从后方透出。 沈逸熊扬起右手抓住自己的宝剑,也是一剑捅进了林逸风的胸膛,两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拿起各自的利剑疯狂对砍着,血肉横飞。 雪舞被眼前互相残杀的疯狂局面吓住了,那无头的尸首却偷偷抓起落在地上的剑。 没等他拿起,一只脚踩住了那把剑,秦浪双手抡起手中剑,全力一剑砍断了无头尸首的手臂,催促吓呆的雪舞道:“快走!” 第五十九章 残魂夕照 数千颗血莲子同时向鬼匠发射,鬼匠肖开壁不紧不慢地走在栈桥上,胜似闲庭信步,射向他的血莲子在距离他身体半尺左右的地方为无形的屏障阻挡,高速行进的血莲子撞击在这无形屏障上顿时化为血色莲雾。 鬼匠一边走,一边吸收着这弥散的雪雾,深邃的双目也蒙上了一层妖异的血色。 绿色的莲叶锁住栈桥,但是鬼匠每向前一步,密密匝匝形成绿色屏障的莲叶便在他的威压之下纷纷向两旁退避,重新现出一条通路。 栈桥的尽头,桑老太躬身趴伏在地面上,灰白色的头发已经凌乱,高昂的头颅仍然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屈和倔强,双目深处却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些许的恐惧。 短短二十年,鬼匠肖开壁的修为竟然提升到了如此的地步,即便是他选择了魂修之道,也不至于提升如此迅速。 鬼匠肖开壁轻声道:“技止此耳吗?” 桑老太点了点头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蓬! 栈桥从中断裂,一条青色巨蟒撞断栈桥,从水中露出头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猛然向鬼匠肖开壁吞去。 不退! 肖开壁身体竟迎着那蟒蛇的巨口飞了过去,化成一道黑色的闪电,射入蟒蛇的巨口。 只见巨蟒颈后破出一个血洞,巨蟒的鳞片宛如漫天花雨般炸裂开来,落得到处都是。 破洞而出的鬼匠肖开壁从空中笔直射向桑老太,右手捻指为剑,指尖黑色剑气凝结成一支黑色的利箭,直奔桑老太的眉心射去。 桑老太望着那支剑气凝成的利箭,竟然不知闪避。 噗!的一声,额骨被剑气洞穿。 桑老太的身体突然变得扁平如纸,轻飘飘落在倾斜的栈桥之上。 鬼匠肖开壁定睛望去,自己射中的只不过是一件破旧的棕色长袍罢了。 替身术! 桑老太的真身已经逃离,好一手金蝉脱壳的障眼法。鬼匠肖开壁身体原地拔起,瞬间升高到二十丈的空中,鸟爪般的手指在额头老树皮一样的肌肤上划过,额头顿时多出了一道血线。 鬼匠肖开壁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额头,大声喝道:“天目归命,持莲华,尊胜伏,华光普照,百妖显形!开!” 一只红白分明的血瞳之眼撑开他正在流血的额头显现出来,方圆十里内的任何妖气波动,根本无法逃不过他的血瞳之眼。 秦浪和雪舞已经逃到了昆吾洞前,一道灰影风驰电掣般从后方追赶着他们,雪舞转身望去,惊喜道:“姥姥!” 桑老太大吼道:“快走,不可回头,快!” 空中一道黑烟由远及近,从鬼匠肖开壁血色之瞳射出一道红光,直奔雪舞射去。 桑老太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从口中喷出一颗金色灵珠,在空中幻化成一面金色圆盾,挡住了那道血色红光。 雪舞含泪道:“姥姥!”那颗金色灵珠却是桑老太苦修千年,吸取日月精华结成的内丹,对妖族而言,这颗内丹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生命本身。 “走!” 秦浪抱起雪舞冲入昆吾洞,桑老太双目瞪得滚圆,眼角流出了两行血泪。 双手抵住那金色圆盾,用尽全力诵念道:“狐族之灵,照耀我心,狐族之魂,永存我身,昆吾庇佑,真宗永存!”她每念一句,就喷出一口鲜血。 鬼匠肖开壁从空中急坠而下,血瞳之眼射出的血色红光,随着他身体的降落力道不断增加。 内丹化成的金色圆盾金光在强压下也在不断增强。 鬼匠阴测测道:“老狐狸,为了一只和你毫无关系的小小白狐牺牲千年道行,赔上你的性命值得吗?” 桑老太沧桑的面孔上血泪纵横,她的发髻早已散乱,山风吹起她灰白色的头发,惨然道:“你们人类可以背信弃义,但是我们妖族永远不会,我是妖,可以赔上千年的道行,但是我不可赔掉妖族秉承的血性和骄傲……” 噗! 口中鲜血狂喷,染红了金色圆盾,金色圆盾金光大盛,可惜只是刹那,马上就被来自血瞳之眼的血色红光彻底压制。 血气渗入到圆盾之中,圆盾从中心开始出现了十多条深红色放射状的扭曲裂缝,桑老太的身躯剧烈颤抖着。 鬼匠肖开壁已经来到她头顶五丈高度的地方,漠然俯视着脚下的桑老太,大吼道:“妖孽,还不速现原形!” 金色圆盾在他的这声大喝之后碎裂。化成一颗颗金色的光粒,弥散在空气中。 桑老太的身躯化成了一只羸瘦的灰狐,奄奄一息,已经没有站立的力量,蜷伏在地面上,流血的双目仍然迸射出不屈的眼神。 鬼匠肖开壁轻声道:“何苦来哉?” “你……不是肖开壁……”桑老太艰难道。 “一个人的外表只是皮囊,你即便修成了人形,也终究不是人,谁会在乎你现在的样子?谁会在乎你的生死?” 桑老太虚弱道:“你想杀雪舞……你……你……是为了……秋眉对不对……你要斩断她的心魔……你……” 鬼匠血色之瞳缓缓合拢,伸手为桑老太合上未曾闭合的双瞳,却没有留意到一粒萤火虫般大小的金光向昆吾洞飞去。 秦浪和雪舞冲入昆吾洞之后,身后就不停有落石掉落,却是桑老太在临终之前施展法术封住了昆吾洞的入口,虽然知道外人胆敢进入昆吾洞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为了保护雪舞的安全,桑老太还是选择这样做。 那道金光就是桑老太的残魂,金丹碎裂之后,一缕残魂飘入昆吾洞。 雪舞在身后停止落石之后,转身望去,只见出口已经被落石彻底封住,只怕再也见不到姥姥了,心中一酸,低声啜泣起来。 秦浪不知应当如何安慰她,刚才他亲眼目睹了鬼匠肖开壁强大的实力,如果不是桑老太舍身为他们换取逃离的机会,恐怕他们也无法逃离鬼匠的追杀。 只是秦浪并不明白,雪舞究竟何处得罪了鬼匠,鬼匠要对她赶尽杀绝? 一点金光飞到雪舞的眼前,雪舞含泪抬起头来,看到那点金光在黑暗中分裂成为无数闪烁的金色光尘,光尘勾勒出一张慈祥的笑脸,正是桑老太。 “姥姥……”雪舞惊喜道。 桑老太的声音显得缥缈虚无。 “雪舞,从今天起,姥姥无法照顾你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 “姥姥……不要……我答应以后听您的话,我再也不去九幽峰了……”雪舞泣不成声。 “傻孩子,你听我说,我不是你的亲姥姥,我只是你娘亲的仆人,小姐对我有恩,我答应了她要照顾你修炼成人,可惜……我终于还是食言了,雪舞,你不可以继续留在九幽峰,甚至不可以留在驮龙山,昆吾洞内的地貌错综复杂,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就算闭着眼睛一样可以走出去,尽快离开这里,去陪都赤阳城,找桑竞天,他可以帮你。” 桑老太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秦浪,你欠我一个人情……” 秦浪道:“婆婆放心,我会倾尽所能护送雪舞去陪都赤阳,也会亲手把她交到桑竞天的手中。” 他欠桑老太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情,而是一条命,一具血莲重铸的鲜活肉身。 桑老太轻声叹了口气道:“希望我没有救错你,也希望雪舞没有看错你,你的那支白骨笔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若是我没看错,它应该叫深冥,我将它分成两截藏入你的桡骨和中指的第一骨节,也是为了帮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放心吧,不会损坏的。” “谢谢婆婆。”其实秦浪刚才在对付林逸风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刚刚重新拥有了肉身,所以还不适应,但是你骨骼的强度和战斗力并未受到任何的影响,你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疼痛未必是坏事,疼痛可以激发你的潜能,你本来的性情也会慢慢恢复,只是那骨笔乃是鬼域之物,虽然可以帮助你克敌制胜,可是也会对你的造成一些影响。” 第六十章 哥哥别过来 桑老太轮廓的光芒开始渐渐黯淡,如果不是心中牵挂着雪舞,这一缕残魂决计无法支持到现在。残魂夕照,消亡已经无可避免。 雪舞含泪道:“外婆,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娘埋在什么地方?” 桑老太道:“桑竞天会告诉你……还有,那三颗七彩莲子,可助你修炼……你知道如何使用……人间险恶,你需要先……” 桑老太的声音再不可闻,金色残魂勾勒的轮廓从浓到淡,从淡到无,最后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雪舞失声痛哭,秦浪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安慰道:“桑婆婆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咱们千万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雪舞嗯了一声,此时感觉地面隐约在震动,秦浪道:“快走吧。”鬼匠肖开壁实力强大得可怕,最好在他追上之前远离这里。 千鸟渊。 荷塘内的荷叶已经完全枯萎,月影凄凉,枯荷满塘。 在荷塘边,七具支离破碎惨不忍睹的尸体排列在一起。 华云楼仔细检查了每一具弟子的尸体,随同他一起前来的潘玉奇充满悲愤道:“七师叔,那妖狐太狠了。” 华云楼沉道:“是谁最早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是我,因为他们七个没有按约定时间回归,所以我才带人来这里找他们,没想到……” 这其中沈逸熊是潘玉奇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所有弟子中唯一一个达到三品境界的弟子,想不到居然死在了这里,潘玉奇心中惋惜无比。 “还有没有其他的目击者?” 潘玉奇摇了摇头:“七师叔,那老妖婆一定逃入了昆吾洞,我去昆吾洞口查看过,洞口已经被封上了。” 华云楼道:“没有宗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昆吾洞。” 其实宗主岳阳天也规定所有人不得擅入千鸟渊,只是这七人因何进入了千鸟渊?他们又是奉了何人的命令? 潘玉奇道:“师叔,肖护法已经传令所有四代弟子,在山下进行搜捕。” 华云楼皱了皱眉头,肖开壁最近几年一直都隐居在凝翠崖,潜心专研御灵渡甲之道,不知怎么突然对宗门内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这件事怎么这么快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不过身为护法,肖开壁的确有这个权利。 “他们七个来千鸟渊,也是他的命令吗?” 潘玉奇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谁给他们下得命令,难道你不清楚?” 鬼匠肖开壁宛如一朵黑云缓缓从空中飘落,夜风吹起他的黑袍,映衬着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孔,月光下更显得如同鬼魅一般。 潘玉奇此时拿出一块白玉牌递给华云楼道:“这是在林逸风的身上发现的,他离开宗门之前,就是拿着您给他的令牌,说是奉了您的命令。” 华云楼内心震动,他的表面却依然风波不惊,接过那块白玉牌,一眼就看出,这白玉牌果真是自己的。 任何人出入宗门,必须要有白玉牌,白玉牌等于九幽宗的通行证,即便是宗门弟子,没有白玉牌也不可随便离开,潘玉奇的众生院就是往来九幽峰的第一道关。 鬼匠肖开壁道:“华先生送去凝翠崖的傀儡,也给了我一面白玉牌。” 他将一物向华云楼抛了过去,白玉牌缓缓飘向华云楼,均匀而缓慢,仿佛又一只无形的手承托着送了过去。 华云楼伸手接住,确认这白玉牌正是他当初给秦浪的那块,鬼匠肖开壁是在告诉他,林逸风身上的白玉牌和他无关。 “他们有没有说,来千鸟渊做什么?” 潘玉奇摇了摇头,宗门弟子外出完成任务,有许多都必须要保守秘密,他们没必要事事都向自己交代,他只负责检查他们有无合规的手续。 鬼匠肖开壁道:“我听说,那傀儡带着一只狐狸当着你的面跳了崖,看来你担心他们没死。” 华云楼听出肖开壁话里有话,平静望着肖开壁道:“肖先生是说,我安排了这次的任务?” 肖开壁道:“华先生送到凝翠崖的傀儡,损毁了祖师爷的衣冠冢,潜入墓穴,华先生可否告知我他们的来历?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一定要将他送来凝翠崖?” 华云楼抬头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雪舞忍住悲伤,带着秦浪在如同迷宫的昆吾洞内穿行,在黑暗中摸索了六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另外一个出口。 这里是九幽峰的北麓,已经远离了千鸟渊,出口处被一面瀑布笼罩,那瀑布从山上飞流直下,冲击到下方的水潭,发出宛如雷鸣般的巨响。 月光透过瀑布透射进来,瀑布在月光的映射下白茫茫一片。 他们来到洞口的边缘向下望去,只见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下方水潭还有近十丈的距离,水流湍急,不知下方水深几许,跳下去会不会受伤 秦浪道:“雪舞,我先跳下去探路,如果没事,你再跳下去。” 雪舞摇了摇头道:“哥哥,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要跳一起跳。”她本来还想说要死一起死,可话到唇边又觉得有些不吉利。 秦浪望着雪舞仍然泛着泪光的眼眸,从心底深处生出相依为命的感觉,他点了点头,抱起雪舞从洞口跳了下去。 瀑布的水流冲击着身体,让他们的下坠加速了不少,很快他们就落入了水潭中,水潭的水很冷,很清,皎洁的月光一直照到水潭的底部,一只只粉红色半透明的生灵游荡在水中,宛如春风中飘扬的粉色花瓣,又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将水潭内装点得难以言喻的美丽。 落水的刹那,从高处冲下宛如银龙般的瀑布将他们分开,秦浪看到水底一个白色的影子,慌忙向水潭深处潜去。 等他靠近却发现那只是一块白色的石块,秦浪慌忙上浮,他的头冒出水面,呼吸了一口带着乳白色夜雾的空气,看到水面上并无雪舞的影子,周围生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空气中弥散着清雅的香气。 秦浪环视四周并未发现雪舞,低头望向水潭,月光将整个水潭照得清澈通透,水底好像也没有雪舞的身影,正在秦浪焦急之时,忽然听到花丛中传来雪舞怯怯的声音。 “哥哥!”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银发少女躲在花丛中,亮银色的头发还在滴着水珠,未经雕琢却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俏脸肌肤细腻白嫩,弯弯秀眉下,一双海水般深蓝的眼睛有些忐忑有些害羞的望着自己,白嫩的肩头有小半露出在花丛外,她将身体藏在花丛中。 秦浪愣住了,一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咳嗽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躲在花丛中的美丽少女就是雪舞,刚才他们从瀑布上跳下来的时候,雪舞还是白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美丽少女。 秦浪游到岸边,湿淋淋从水潭中爬了上去,准备走向雪舞,雪舞却道:“哥哥,别过来,我……我没穿衣服……” 第六十一章 逃离 秦浪一怔,这才明白雪舞躲在花丛中的原因,他点了点头,脱下湿淋淋的外袍向花丛中扔了过去。 雪舞伸出手臂,雪白的手臂比皎洁的月光还要耀眼,秦浪慌忙转过身去,眼角的余光还是被她的肌肤闪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雪舞走出花丛牵了牵他的衣袖,秦浪转过身,近距离看着这美艳不可方物的雪舞。 化为人形的雪舞美丽中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妖媚,可这种妖媚并非人类充满世俗的风尘味,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动人风姿,蓝色的美眸纯净得不含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雪舞穿着他的长袍,露出两截雪白粉嫩的小腿,粉嫩的脚丫有些拘谨地并在一起,怯生生道:“哥哥,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秦浪摇了摇头:“怎么会?”应该是惊艳吧。 妖族的美丽和人类的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望着雪舞的目光忽然一热,内心中产生了一丝邪念,秦浪慌忙转过身去,暗叫罪过,自己怎么可以对单纯的雪舞产生这样的想法? 也许是恢复肉体的缘故,所以才变得格外敏感,深深吸了一口气,摒弃心中的杂念,让内心和身体悄悄软化下来。 秦浪看到布满山石的地面,准备将自己的草鞋脱下来给她穿上,雪舞却说不用,她没有秦浪想象中的柔弱。 他们不敢在这里做过多停留,朝着远离九幽峰的方向走去。 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他们总算就要离开九幽峰的范围,因为桑婆婆的逝去,雪舞情绪低落,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只是默默跟在秦浪的身后。 秦浪知道她心中难过,也没有急于开导她,给她一定的时间和空间,让她默默接受这个悲伤的现实,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办法,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 桑婆婆为他重建肉身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艰巨的任务,他要护送雪舞前往大雍的陪都赤阳。 秦浪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桑婆婆的遗愿,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如此明确的目标,现在摆在面前的首要人物就是尽快逃离九幽宗的控制领域。 秦浪展开右臂拦住神情恍惚的雪舞,拉她在树丛中潜藏了起来,前方隐约传来人声,虽然就快走出九幽峰的地带,可这附近仍然是九幽宗的势力范围。 透过树丛枝叶的间隙向前方望去,却见十多名九幽宗弟子正牵着两只黑色猎犬在林中搜索。 七名九幽宗四代弟子惨死在千鸟渊的事情引发了宗门上下震动,现在九幽宗几乎出动了全部三代和四代弟子,在整个九幽峰山下扩大范围搜索白狐和秦浪。 雪舞附在秦浪耳边小声道:“牛鼻犬……”她有些害怕,两只牛鼻犬本身的攻击力并不强大,但是它们的嗅觉极好,妖族因为自身妖气的缘故很难逃脱它们的追踪。 秦浪抬起左手的中指,在右手的掌心内迅速画了一个定身符,指尖接触到自己掌心的刹那,亮起了绿色的光芒,画好之后,绿色的光芒又随即隐去,发现白骨笔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之后,使用比过去更加随心所欲,大概是因为任何时候都能够得到自身鲜血滋养的缘故。 雪舞看到那群人已经进入了树林,心中越发紧张了,抓住秦浪的手臂,眨了眨蓝色的双眸,意思是抓紧时间逃走。 秦浪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紧张,希望那群人不会发现他们。 两只牛鼻犬的耳朵突然竖立起来,长得有些夸张的鼻子不停翕动,鼻孔来回收缩,牵狗的那名修士道:“五师兄,好像有发现呢。” 被称为五师兄的却是众生院的管事劳逸平,劳逸平挥了挥手,示意那修士放开猎犬,让它们自行搜寻目标。 秦浪感觉有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身上,伸手一摸,却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雪舞过于紧张,一不小心将尾巴露了出来,看到秦浪抓住自己的长尾,雪舞羞得俏脸通红,知道秦浪并非有意,也就没吭声。 秦浪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放开雪舞的长尾。 雪舞迅速将尾巴收回长袍之中。 牛鼻犬同时发出吠叫,不约而同向他们的藏身处冲了过来,秦浪暗叫不妙,终于还是暴露了,本来他并不想和对方发生遭遇战。 从藏身处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扬起右手,掌心朝向那两头牛鼻犬:“定!” 两头牛鼻犬顿时被定格在树丛之中。 十多名弟子已经随同牛鼻犬冲入树林中,这些弟子多半都是刚刚入门,最高级别也不过是二品灵士,可秦浪刚刚才肉身重生,雪舞也化成人形不久,两人对自己目前的身躯都有些陌生,没有达到最佳状态,不容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秦浪一出手就竭尽全力,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定!定!定! 秦浪利用定身咒成功定住十三名弟子,那群弟子中了定身咒之后一个个宛如泥塑,他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雪舞暂时不要出来。 从劳逸平的腰间抽出长剑,手起剑落,将两头牛鼻犬的脑袋齐根砍了下来。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将这些人全部杀掉,斩草除根方能守住他和雪舞在附近出现的秘密。 秦浪来到劳逸平面前打量着这厮,血肉重生之后,秦浪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劳逸平已经不认识他,看到这么多人他偏偏选中了自己,心中惊恐万分,刚刚目睹秦浪毫不犹豫地杀死两头牛鼻犬,现在自然是要杀人灭口的。 秦浪英俊的面孔上充满杀气,他举起染血的长剑,准备大开杀戒之时,忽然听到林中传来雪舞的声音:“哥哥……” 雪舞的这声呼喊让秦浪心中沸腾的杀念冷却了下来,奇怪,为什么心中的杀念如此强烈?眼前这些虽然是九幽宗的弟子,可他们罪不至死,为何自己首先想到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桑婆婆好像说过,白骨笔也会对自己造成影响,难道这心中的杀意和邪念就是白骨笔带给自己的? 若非雪舞的这声呼喊,秦浪已经杀了劳逸平,强行抑制住杀人的冲动。 没时间多想,秦浪上上下下打量了劳逸平一遍之后,判断出这厮跟自己的身材相仿,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除了底裤,全都扒下,然后换在了自己身上。 又选了一个身材和雪舞相仿的弟子将他的衣服扒下,扔给藏身在树丛中的雪舞。 趁着雪舞换衣服之前,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弟子身上的衣服扒了一遍,从中搜罗出一些金叶子和银两,算得上是意外收获。 这些弟子不知费了多少辛苦才攒下一些私房钱,全都被他搜刮一空,心中暗暗叫苦,同时还有些担心,希望这厮不要谋财害命才好。 秦浪扒光他们的衣服,利用从他们身上找到的火镰引燃,将一堆衣服烧成灰烬。就算他们解除了定身状态,光着屁股也不好继续追赶。 雪舞已经换好衣服,整理好发髻,将银发塞在帽子里,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俊俏的小书生。 两人穿戴齐整,尽快下山,这些中了定身咒的修士通常会在六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自由,六个时辰已经足够他们逃出去了。 两人顺利下了山,用搜刮到的银两在山下市集买了两匹马,直奔东北方向驰骋而去,因为担心修士追击,中途也不敢停留,披星戴月赶了一夜的路。 第六十章 哥哥别过来 桑老太轮廓的光芒开始渐渐黯淡,如果不是心中牵挂着雪舞,这一缕残魂决计无法支持到现在。残魂夕照,消亡已经无可避免。 雪舞含泪道:“外婆,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娘埋在什么地方?” 桑老太道:“桑竞天会告诉你……还有,那三颗七彩莲子,可助你修炼……你知道如何使用……人间险恶,你需要先……” 桑老太的声音再不可闻,金色残魂勾勒的轮廓从浓到淡,从淡到无,最后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雪舞失声痛哭,秦浪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安慰道:“桑婆婆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咱们千万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雪舞嗯了一声,此时感觉地面隐约在震动,秦浪道:“快走吧。”鬼匠肖开壁实力强大得可怕,最好在他追上之前远离这里。 千鸟渊。 荷塘内的荷叶已经完全枯萎,月影凄凉,枯荷满塘。 在荷塘边,七具支离破碎惨不忍睹的尸体排列在一起。 华云楼仔细检查了每一具弟子的尸体,随同他一起前来的潘玉奇充满悲愤道:“七师叔,那妖狐太狠了。” 华云楼沉道:“是谁最早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是我,因为他们七个没有按约定时间回归,所以我才带人来这里找他们,没想到……” 这其中沈逸熊是潘玉奇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所有弟子中唯一一个达到三品境界的弟子,想不到居然死在了这里,潘玉奇心中惋惜无比。 “还有没有其他的目击者?” 潘玉奇摇了摇头:“七师叔,那老妖婆一定逃入了昆吾洞,我去昆吾洞口查看过,洞口已经被封上了。” 华云楼道:“没有宗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昆吾洞。” 其实宗主岳阳天也规定所有人不得擅入千鸟渊,只是这七人因何进入了千鸟渊?他们又是奉了何人的命令? 潘玉奇道:“师叔,肖护法已经传令所有四代弟子,在山下进行搜捕。” 华云楼皱了皱眉头,肖开壁最近几年一直都隐居在凝翠崖,潜心专研御灵渡甲之道,不知怎么突然对宗门内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这件事怎么这么快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不过身为护法,肖开壁的确有这个权利。 “他们七个来千鸟渊,也是他的命令吗?” 潘玉奇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谁给他们下得命令,难道你不清楚?” 鬼匠肖开壁宛如一朵黑云缓缓从空中飘落,夜风吹起他的黑袍,映衬着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孔,月光下更显得如同鬼魅一般。 潘玉奇此时拿出一块白玉牌递给华云楼道:“这是在林逸风的身上发现的,他离开宗门之前,就是拿着您给他的令牌,说是奉了您的命令。” 华云楼内心震动,他的表面却依然风波不惊,接过那块白玉牌,一眼就看出,这白玉牌果真是自己的。 任何人出入宗门,必须要有白玉牌,白玉牌等于九幽宗的通行证,即便是宗门弟子,没有白玉牌也不可随便离开,潘玉奇的众生院就是往来九幽峰的第一道关。 鬼匠肖开壁道:“华先生送去凝翠崖的傀儡,也给了我一面白玉牌。” 他将一物向华云楼抛了过去,白玉牌缓缓飘向华云楼,均匀而缓慢,仿佛又一只无形的手承托着送了过去。 华云楼伸手接住,确认这白玉牌正是他当初给秦浪的那块,鬼匠肖开壁是在告诉他,林逸风身上的白玉牌和他无关。 “他们有没有说,来千鸟渊做什么?” 潘玉奇摇了摇头,宗门弟子外出完成任务,有许多都必须要保守秘密,他们没必要事事都向自己交代,他只负责检查他们有无合规的手续。 鬼匠肖开壁道:“我听说,那傀儡带着一只狐狸当着你的面跳了崖,看来你担心他们没死。” 华云楼听出肖开壁话里有话,平静望着肖开壁道:“肖先生是说,我安排了这次的任务?” 肖开壁道:“华先生送到凝翠崖的傀儡,损毁了祖师爷的衣冠冢,潜入墓穴,华先生可否告知我他们的来历?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一定要将他送来凝翠崖?” 华云楼抬头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雪舞忍住悲伤,带着秦浪在如同迷宫的昆吾洞内穿行,在黑暗中摸索了六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另外一个出口。 这里是九幽峰的北麓,已经远离了千鸟渊,出口处被一面瀑布笼罩,那瀑布从山上飞流直下,冲击到下方的水潭,发出宛如雷鸣般的巨响。 月光透过瀑布透射进来,瀑布在月光的映射下白茫茫一片。 他们来到洞口的边缘向下望去,只见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下方水潭还有近十丈的距离,水流湍急,不知下方水深几许,跳下去会不会受伤 秦浪道:“雪舞,我先跳下去探路,如果没事,你再跳下去。” 雪舞摇了摇头道:“哥哥,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要跳一起跳。”她本来还想说要死一起死,可话到唇边又觉得有些不吉利。 秦浪望着雪舞仍然泛着泪光的眼眸,从心底深处生出相依为命的感觉,他点了点头,抱起雪舞从洞口跳了下去。 瀑布的水流冲击着身体,让他们的下坠加速了不少,很快他们就落入了水潭中,水潭的水很冷,很清,皎洁的月光一直照到水潭的底部,一只只粉红色半透明的生灵游荡在水中,宛如春风中飘扬的粉色花瓣,又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将水潭内装点得难以言喻的美丽。 落水的刹那,从高处冲下宛如银龙般的瀑布将他们分开,秦浪看到水底一个白色的影子,慌忙向水潭深处潜去。 等他靠近却发现那只是一块白色的石块,秦浪慌忙上浮,他的头冒出水面,呼吸了一口带着乳白色夜雾的空气,看到水面上并无雪舞的影子,周围生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空气中弥散着清雅的香气。 秦浪环视四周并未发现雪舞,低头望向水潭,月光将整个水潭照得清澈通透,水底好像也没有雪舞的身影,正在秦浪焦急之时,忽然听到花丛中传来雪舞怯怯的声音。 “哥哥!”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银发少女躲在花丛中,亮银色的头发还在滴着水珠,未经雕琢却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俏脸肌肤细腻白嫩,弯弯秀眉下,一双海水般深蓝的眼睛有些忐忑有些害羞的望着自己,白嫩的肩头有小半露出在花丛外,她将身体藏在花丛中。 秦浪愣住了,一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咳嗽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躲在花丛中的美丽少女就是雪舞,刚才他们从瀑布上跳下来的时候,雪舞还是白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美丽少女。 秦浪游到岸边,湿淋淋从水潭中爬了上去,准备走向雪舞,雪舞却道:“哥哥,别过来,我……我没穿衣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三章 不留活口 两人晚上也没出门,就在店里随便吃了点。 商量了一下,决定明晨去码头乘客船顺江而下,至少目前没有看到九幽宗的弟子在附近出现,兴许他们已经放弃了追捕。 秦浪不认为他们两个是什么重要人物,能够引起九幽宗满门出动。 两人正在看地图的时候,有人过来敲门,雪舞起身开门,门刚一打开,一群身穿黑色劲装的捕快就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雪舞惊呼道:“你们干什么?” 满脸虬须的捕头凶神恶煞般盯住了秦浪,一挥手,一群人将秦浪围在中心。 有人将铁链往秦浪脖子上套去,被秦浪向后躲开,雪舞愤怒地冲了过来想护住秦浪,那名捕头抽刀架在她的颈部。 “我乃江源府捕头洪金石,前来缉拿采花大盗姬从良,任何人胆敢执行公务,以同罪论处。” 雪舞怒道:“你们找错人了,哥哥叫秦浪,根本不是姬从良。” 秦浪却意识到这群人恐怕不是摸错门找错人那么简单,想起此前书坊何婆婆的提醒,秦浪不得不提起警惕,难道这群捕快和恶霸任甲光有关。 捕头洪金石将手中的嫌犯画像展开,雪舞定睛望去,那画像上画得压根就是一个陌生人。 “一点都不像!你们找错人了。” 七名捕快同时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秦浪并不吃惊,更证明这群人有备而来,嫌犯画像还不简单,随便找个画师画上一张就是,指鹿为马,看来他们两人早就被盯上了,不过这画像也太敷衍了吧。 拿铁链的捕快又往他身边凑,想将他拿下,秦浪道:“把刀放下,我可以跟你们走一趟,可我不是姬从良,更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采花大盗。” 洪金石将刀从雪舞的脖子上移开,近距离看着雪舞,更觉得她美若天仙,心中暗自感叹,难怪衙内要辛苦布局,可惜了这小子,可惜了这美女。 秦浪向雪舞道:“雪舞,你就在这里等我,我随同他们去去就来。” “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秦浪摇了摇头道:“你留下,等我回来,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他已经识破了对方的奸计,心中已经动了杀念,但是不能选择在人来人往的客栈下手,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却知道这里弱肉强食,缺少法制,如果你不够强硬,不够冷血,就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雪舞看到秦浪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浪道:“走吧,我就不信这江源府没有说理的地方。” 秦浪在七名捕快的押解下离开了客栈,临行之前向雪舞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敢欺负你,不用客气。”悄悄使了个眼色,让雪舞马上准备离开。 雪舞等他们出门之后,马上就开始收拾东西,虽然没有和秦浪交流,却知道这里无法呆下去了。 迅速收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他笑道:“这位姑娘是否想救你的哥哥?” 雪舞警惕道:“你是谁?” 那中年人一脸奸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一个掮客,专门帮人打点官司,你哥哥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根本就不是姬从良!” 中年人笑道:“你说了不顶用,衙内说是,他就是。” 这厮其实是任甲光的门客钱开隆,因为口才伶俐,专门负责谈判,今晚是他们惯用的套路,软硬兼施,先捏造一个罪名将秦浪绑了,然后以秦浪的性命作为要挟,威逼雪舞就范,这种方法屡试不爽,多少女孩子为了解救亲人性命不得不选择屈服。 雪舞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场祸事还真是自己惹出来的。 雪舞没时间跟钱开隆废话,冷笑道:“如此说来,是你们栽赃陷害,诬陷我哥哥?” 钱开隆道:“其实也是为了姑娘的终身幸福着想,难道你不想嫁入名门望族,从此朱门绣户,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享受一生?” 雪舞向他走了一步道:“先生可否说得再明白一些。” 钱开隆嘿嘿笑道:“我的意思是,只要你嫁给衙内做妾……” 冷不防雪舞抽出把匕首。 噗!的一刀就刺入钱开隆的胸膛,这一刀正扎在钱开隆的心口,钱开隆连声音都未发出,就被雪舞杀死,雪舞冰蓝色的美眸迸射出凛凛寒光:“去死吧!” 这世上的人心果然险恶,姥姥说过,对坏人绝不可有丝毫的慈悲心。哥哥说过,他不在的时候,有人想欺负自己不用客气。 秦浪慢吞吞地走,这群捕快专挑冷僻的路线走,秦浪在掌心已经悄悄画好了定身咒,感觉周围已经没人,正是动手之机。 捕头洪金石使了个眼色,一名捕快撤去了秦浪颈上的铁链。 秦浪有些不解,洪金石道:“别愣着了,赶紧逃吧!” 秦浪留意到他的右手藏在背后,心中明白,这些人压根就没想过要把自己活着带回去审问,从一开始就动了杀念。 他们根本就是要制造畏罪潜逃的假象,自己一逃,这群捕快就会一拥而上攻击自己,心中暗叹这个世界的混乱,人心险恶,为了一己私欲动辄杀人,颠倒黑白,为虎作伥,这些人全都该死。 秦浪微笑道:“你背后是什么?” 捕头洪金石被他识破奸计,呵呵笑了起来:“你倒是聪明。”右手从后方露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弩机,弩箭已经在弦,冷冷道:“跑啊,我数到十。” “一!” “二!” “三” 秦浪扬起了右掌,掌心处一个绿色的定身符闪烁着光芒,今天要杀尽这帮恶徒。 “噗!” 一支羽箭从后方飞来,射入洪金石的脖子,染血的镞尖从他的咽喉钻了出来。却是雪舞追踪而至,这把弩机是她从钱开隆的身上发现,看到洪金石用弩机瞄准了秦浪,雪舞果断出手,决不能让哥哥遇到危险。 秦浪接连将几名捕快定住,抽出洪金石的腰刀,毫不犹豫地捅入他们的胸膛,配合雪舞干脆利落地将剩下的六名捕快全都干掉,杀掉这七人并不可惜。 是他们对自己先生出杀念,如果遇到得只是一个普通人,此刻恐怕已经全都遭遇了毒手。杀一人也是杀,杀七人也是杀,必须斩除后患,不留活口。 雪舞向秦浪跑了过来:“哥哥,你没事吧?” 秦浪点了点头,将尸体逐一拖到阴暗的角落,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他意识到自己对杀人变得越来越没感觉,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此时看到七点萤火虫一样的蓝光飞向自己,没入他的左手中指,白骨笔吸取了七名捕快的魂魄之力,吸魂纳魄是骨笔最基本的功能,吸入的魂魄之力就储存在骨笔之中。 随着吸纳魂魄之力的增多,骨笔的能力也就变得越来越强大。 没工夫研究这其中的奥妙,秦浪向雪舞道:“东西收拾好了?” 雪舞点了点头。 “走!” 现在已经过了戌时一刻,江源府每天在酉时三刻关城门,没有通行证,他们是不可能离开,毕竟没有穿墙的本领。 接连杀了八名官府中人,今晚肯定不太平,等官府发现这件事,应该就会展开全城搜捕,局势肯定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雪舞开始有些后悔,不该杀那么多人,现在事情肯定要闹得满城风雨,可如果不杀他们,两人的行踪恐怕会暴露得更快,很多时候是由不得他们选择的。 秦浪道:“先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吧。” 第六十四章 血气方刚 两人来到码头附近,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尽快离开江源府的机会,这里已经不适合继续逗留下去。 虽然已经是夜晚,可码头周围的集市仍然灯火通明,江源府的港口是白龙江上游规模最为庞大的,这里云集各方客商,因为人多,自然各种产业随之兴盛。 酒楼、客栈、赌场、青楼、当铺、钱庄,各式店铺林立,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如果不是心中有事,他们必然要好好游览一番。 码头上有不少货船正在连夜装货,秦浪选了其中的一艘,来到那名正在填写货物清单的账房身边,笑道:“先生,这船什么时候走啊?” “明晨卯时。” “去什么地方?” “安城!” 秦浪笑道:“这么巧啊,我们也想去安城。” 雪舞心说他们不是要去赤阳城吗,怎么变成了安城,不过马上就明白了,当务之急是先离开江源府,至于去什么地方并不重要。 那账房抬起头来,听话听音,顿时知道了秦浪的意思:“怎么?想搭船?” 秦浪笑眯眯点了点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账房看了雪舞一眼:“两个人?夫妻?” 雪舞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秦浪道:“兄妹!” 账房一脸狡黠地笑道:“别骗我,私奔吧!” 秦浪心中暗叹,当初在甲东镇他和白玉宫在一起的时候,人家就认为是私奔,现在换了雪舞,自己也恢复了原貌,别人认为还是私奔?究竟是自己长了一张私奔脸,还是这世界私奔的男女太多? “每人二十两,不还价。”账房开出的私奔价可真不低,不过急于离开江源府的秦浪也不在乎了。 “成交!” 秦浪正准备付钱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师弟,是你!” 秦浪心中一怔,转身望去,却见一个胖修士骑着一头小毛驴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却是在九幽宗众生院遇到的古谐非。 秦浪的第一反应就是坏了,古谐非一心想踏入九幽宗的门槛,现在遇到了他们两个,刚好是他立功的时候,不过自己已经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和古谐非遇到自己时的那身甲障完全不同,按理说他应该认不出自己,只是他缘何称呼自己为师弟? 雪舞更怕,赶紧躲在了秦浪身后,小声道:“哥哥,他是九幽宗的人。”过去在九幽宗众生院的时候,雪舞也见到过古谐非。 秦浪让雪舞不用惊慌,既然遇上了,反正也躲不过去,坦然向古谐非走了过去。 古谐非向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不想死的话跟我来。” 此时远处有一队捕快向码头赶来。 他们跟着古谐非沿着白龙江往上游走,大概走了二里多地,进入了江边的龙神庙,此庙供奉得是白龙江的护江白龙神。 古谐非将庙门关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好重的妖气!” 古谐非一双小眼睛锁定在雪舞的身上,同时他背后的桃木剑自动抽离了剑鞘。 秦浪赶紧将雪舞护在身后:“你不得伤害她。”古谐非果然抱有目的,是故意将他们引到这里,这死胖子居然这么狡猾,真是该死! 古谐非冷笑道:“你这肉眼凡胎的小子被这狐狸迷得神魂颠倒,七名捕快加上悦来客栈死的那个一共是八条人命,我救得是人,可不是妖,起开,别耽误我捉妖!” 他将两人引到这里,目的可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码头人口众多,万一捉妖造成混乱,可能会牺牲无辜性命,所以才设计将两人哄到龙神庙,准备在这里下手。 桃木剑虚浮在空中,剑锋指向雪舞,蓄势待发。 秦浪道:“都不知道你说什么?”又没抓到他现场行凶,当然不会承认。 雪舞道:“他们全都是恶贯满盈的坏人,死有余辜。”终究还是涉世不深,一句话就暴露了。 到了这种地步已经由不得秦浪不认,大声道:“你是非不分,好坏不辨,那些人全都是我杀的,和她无关。” 古谐非呵呵笑道:“好一句死有余辜,小子,你还不迷途知返,妖族的本性冷血残忍,你千万不要被她的表面魅惑,她之所以接近你,还不是贪图你的元阳……” 雪舞红着脸道:“你胡说。” 秦浪道:“古谐非,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要了你的命。”心中再度浮现出凛凛杀机,如果逼不得已不排除将古谐非杀人灭口,连他自己都开始意识到最近杀气有点重。 古谐非听他竟然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由得一怔,他不知这年轻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愕然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名字的。”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在九幽宗众生院呆了三十年,你还懂得穿墙术。” 古谐非倒吸了一口冷气,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浪,从秦浪的话中,他猜到了秦浪的身份。 一双小眼睛浮动着淡淡的金光,这是辨骨术,透过皮肉观看对方的骨相,利用这种法术可以轻易识破甲障之术,也能用来辨认普通的易容和化形。 秦浪护住雪舞,目光始终盯住那空中的桃木剑,生怕古谐非抓住机会发动偷袭,这死胖子狡猾得很。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秦浪,原来是你,厉害啊,这身甲障更是巧夺天工。”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秦浪脸上闪电般摸了一把,感觉看不透这身甲障,所以只能用手摸来证实一下。 秦浪被他突如其来占了便宜,吃了一惊,古谐非更是大吃一惊,咚咚咚倒退了几步:“你……是活人……” 他和秦浪分别并没有多久,这小子竟然重新变成了血肉之躯,白骨生肌,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分开的这几天内,此子必有奇遇,重铸肉身,厉害了! 秦浪的震惊不在古谐非之下,这胖修士出手太快了,被他摸脸都没来及做出反应,如果他刚才对自己下狠手,此时已经得手了。 此时外面传来嘭嘭嘭的砸门声。 古谐非指了指大殿中的龙神塑像,示意他们先躲进去。 秦浪和雪舞来到塑像后面,塑像的基座底部有个大窟窿,刚好可以钻进去,两人先后钻到了塑像的肚子里,古谐非伸手一指,那窟窿瞬间封闭,看上去完好无损,其实只是个障眼法,用来临时伪装。 四名捕快来到了龙神庙搜查。 古谐非懒洋洋靠在神像的基座下。 一名捕快来到他面前问道:“胖子,有没有见过一对俊俏的年轻男女?”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这庙里只有我,没有其他人。” 秦浪和雪舞藏身在龙王像中,里面空间狭小,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紧贴在了一起,耳鬓厮磨,雪舞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秦浪心跳得剧烈,还以为他害怕,伸手抓住秦浪的手,想通过这种方式帮助他镇静下来。 秦浪怀中贴着一具青春美好的娇躯,如此接近的距离,血气方刚的身体难免产生了反应,没有逃避反而向雪舞贴紧了一些。 雪舞感觉到有些异常,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什么,如同被蛇咬了一样赶紧将手缩了回去,肘部一下撞在了龙王像的内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听到这响声,两人都意识到坏了。 四名捕快也听到了这声响,循声望去,古谐非咳嗽了一声,将脑袋向后撞在神像上,试图将刚才的声音掩饰过去。 四名捕快走向神像,围绕神像转了一圈,没看出破绽,其中一人还特地将耳朵贴在塑像上听了听。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从里面发出的。”一双双狐疑的眼睛盯住了古谐非。 秦浪和雪舞莫名紧张,如果暴露了,只能放手一搏。 第六十五章 大意了 “起来!”一名捕快指着古谐非命令道。 古谐非道:“几位官爷什么意思?是怀疑我把人藏起来了吗?”打了个哈欠,挪动着臃肿的身体慢吞吞站了起来。 四名捕快看到他遮住的地方也是完完整整并无孔洞,再加上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这才打消了怀疑,威胁古谐非若是知情不报就抓他下狱。 古谐非嬉皮笑脸,连连点头,等到那捕快离开之后,他去大门外偷偷看了看,确信所有的捕快都走了,这才回去挥袖一拂,神像上的那个窟窿再度显现出来,拍了拍神像道:“可以出来了。” 首先爬出来的是蓬头垢面的秦浪,同样蓬头垢面满脸通红的雪舞跟在他身后爬了出来。 古谐非道:“你们在里面没干什么坏事吧?” 雪舞红着脸啐道:“你胡说什么?”心中忍不住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哥哥的元阳还真是旺盛。 秦浪脸皮发烧,雪舞该不会认为自己故意占她便宜吧,只怪自己的身体太诚实。 不过他对古谐非仍然充满警惕,刚才古谐非还气势汹汹要对付雪舞呢,看到古谐非已经收起了桃木剑,应该是暂时放弃了捉妖的打算。 秦浪和古谐非相识于众生院,虽然是匆匆一晤,但是对此人的印象还算不错,从古谐非提醒他离开众生院那件事就能够看出此人本性并不坏。 古谐非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浪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古谐非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听完之后感叹道:“如此说来,那些捕快的确该杀。” 秦浪向他抱了抱拳道:“刚才多谢古先生相救,我们惹下祸端,不想连累先生,就此告辞。”趁着古谐非没有再起捉妖之心,打算赶紧带着雪舞走人。 雪舞抓住秦浪的手跟着他向庙门外走去。 方才走了几步,却听身后古谐非道:“站住!” 秦浪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心中暗叹,如果古谐非坚持对雪舞出手,那么自己只好和他性命相博了。 转过身,已经重新换成了笑脸:“古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悄悄寻找着动手的机会,为了保护雪舞,就算多杀一个也不介意,可胖修士也不是什么坏人,还是先用定身术。 古谐非道:“九幽宗的七名四代弟子也是你们杀死的吧?” 发生在九幽宗的血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向来关注九幽宗消息的古谐非不可能不知道。 秦浪的内心再度紧张了起来,古谐非为了拜入九幽宗门下,在众生院苦熬了三十年,此人缺少修道的天份,但是如果能够抓住他们两个,岂不是为九幽宗立下大功一件?到时候就能顺利进入九幽宗。 雪舞道:“不是我们。” 秦浪忽然扬起了右掌:“定!” 他终于还是决定出手了,先下手为强,对古谐非使用定身咒,不想伤害这胖修士,更不想古谐非伤害雪舞。 古谐非望着秦浪掌心绿光闪烁的定身符,双目中泛起金色光华,一双不甚大的眼睛呈现出定身符清晰的倒影,绿色的定身符闪烁着光芒从他的瞳孔中反射出去,秦浪的嘴巴都未来得及闭上就被定住。 雪舞也是如此,抓着秦浪的手腕僵在了那里。 符光返照,此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道家法术。 古谐非利用瞳孔将秦浪的定身符反射了回去,两只瞳孔一只对付秦浪,一只对付雪舞。 秦浪这次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非但没有将古谐非定住,反而把他和雪舞给定住了。 古谐非望着宛如木雕般的他们,嘿嘿笑了起来:“小子,够阴险的,居然想定住我?我古谐非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在阴沟里翻船?” 秦浪的嘴巴微微张着,目前这种状态保持一会儿就浑身肌肉发酸了。 古谐非又在他胸上摸了一把,确信这货身上是真实的血肉,实在是想不通,短短几天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小子究竟得到了怎样的造化? 秦浪被这胖修士摸得内心发毛,这货该不是取向有问题吧?一会儿功夫已经摸自己两次了,不是轻描淡水,是把把到肉的那种摸,摸得同时还捏了捏。 古谐非的目光转移到了雪舞的身上,雪舞内心顿时紧张起来,这死胖子,若是敢摸自己这里,就剁了他的手,刚才好像哥哥也摸自己了,想想还有点害羞,他肯定是无意。 不过古谐非只是看看,并没有对雪舞下手,伸出又短又粗的手指在秦浪的脖子上点了一下,秦浪顿时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放开我。” 古谐非啧啧有声道:“你这么厉害,自己帮自己解咒啊?我现在只要出去喊一声,马上官府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嘿嘿……” 秦浪见到状况不妙,赶紧一连串彩虹屁:“古先生,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是非分明忠厚正直的君子,为虎作伥的事情你才不屑于去做。” 古谐非笑眯眯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是个忠厚正直的君子不假,可我也不会做以德报怨的事情,我古谐非自少年就立志要捉尽天下妖孽,志向坚如磐石不可转移。”他反手将桃木剑缓缓抽了出来,剑尖指向雪舞。 秦浪顿时紧张了起来,都怪自己,居然蠢到把自己给定住了,雪舞也被自己连累,心中默念解咒符,希望能够创造奇迹。 古谐非手握桃木剑一步步走向雪舞,雪舞一双蓝色美眸露出惊恐的光芒,她想逃,可惜一步都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接受被收的命运。 秦浪转动眼睛,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中指上,名为深冥的白骨笔画出的符咒威力竟如此不堪一击,居然会被古谐非反制,这胖修士的修为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脓包,此时他的指尖隐隐泛出蓝色光芒。 古谐非此时正挪动着臃肿的身子慢吞吞走向雪舞,秦浪脑海中勾画出一个大大的定身符,在古谐非进入自己手指所指范围的时候,发出一声呐喊:“定!”也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 古谐非听到这声大喊心中暗笑,这小子莫不是急疯了?转身望去,却见一个蓝光闪闪的符咒漂浮在空中,果真是一个定身符。 古谐非大惊失色,根本不知道秦浪是通过何种方式画出了这道符,可有一点他明白,这次自己逃不了也无法将之反射出去,眼睁睁看着这大写的闪闪发光的定身符径直打在自己的大圆脸上。 古谐非张大了嘴,一手握剑,一手张开五指试图做出遮挡的动作,右脚刚刚抬离地面,就这样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被定格在原地。 这下好了,三人全都中了定身咒。 古谐非哭笑不得,在没有人主动解咒的前提下,他们恐怕都要保持目前的姿势呆上整整六个时辰,算起来要到明天上午了。 两只眼睛拼命朝秦浪使眼色,苦于无法开口,这蓝光闪烁的定身咒是秦浪憋出来的大招。既然秦浪能够在定身状态使出定身符,那么他就有解咒的办法,古谐非就是通过眨眼向他传递这个信号。 就算打平了,求和好不好,大不了我今天放过你和小妖精。 秦浪不敢尝试解咒,就算他能够再次激活白骨笔,画符解除定身状态,可谁能保证被解咒的是他和雪舞而不是古谐非呢?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这么耗着,他和雪舞先被定身,理论上来说,他们两人也会先于古谐非解除定身状态。 古谐非看到秦浪无动于衷的样子就猜到他打什么主意,从心底叹了口气,大意了,居然栽在一个年轻人的手里。 第六十四章 血气方刚 白玉宫去关门关窗,脱去外衣,发现秦浪站在窗前,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冲着自己,没来由有点瘆得慌。 “看什么看?转过去!” 秦浪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就是不转,凭啥一定要听你的?在椅子上坐下,光明正大地看。 白玉宫捂着胸转过身,手还是有点小了,心中有些羞耻感,悄悄提醒自己,一具骷髅罢了,我真是有毛病,他又不是个男人,又看不见,连个太监都不如。 抬起大长腿踏入浴桶之中,脚上伤还没好呢,被水一烫,忍不住娇呼了一声。 “哎哟!” 秦浪感觉骨头一热,虽然没有了那套系统,可毕竟骨子里咱还是个男人啊。 白玉宫又把另一只脚放了进去:“哎哟,疼死我了!” 秦浪手里抓着茶盏,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用力握了一下,喀嚓!茶盏被他握得粉碎,里面的热茶流了出来,感觉不到烫,手劲真是不小。 白玉宫躺在浴桶里,解开发髻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这种舒爽的感觉难以形容,感叹道:“好舒服啊!” 秦浪忽然发现白玉宫骨子里有股浪劲儿,老子是骷髅啊,你这么说是在勾引我吗?连骷髅都不放过,你还有节操吗? 墙壁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单薄的墙壁不隔音,白玉宫刚才的话肯定被隔壁听到了。 秦浪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道:“不知羞耻,有伤风化!” 秦浪摇了摇头,隔壁那书呆子又误会了,八成一直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白玉宫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秦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开始的时候白玉宫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习惯了,就当他是个死物。 还主动跟秦浪搭话:“喂,你叫什么名字?” 秦浪没理她。 白玉宫道:“不说就算了,要不我给你起一个。” “我叫秦浪。”血肉之躯已经丢了,名字不能再丢了。 男人是要有底线的。 “秦浪?男人居然叫浪,嘻嘻,你生前是不是很风流啊?娶过几房老婆?” 秦浪实话实说:“没结婚呢,女朋友倒是谈了几个。” “女朋友?相好的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几个?” 秦浪想了想:“逢场作戏的不算也就十几个。” 白玉宫惊得嘴巴都张开了:“逢场作戏?你还嫖过?” 秦浪真是佩服她的理解能力,懒得理这个二百五,不得不承认,白玉宫的身材比头脑性感多了,大饱眼福?却没有一丁点的幸福感,更没有该有的兴奋感,骨头里稍闪即逝的兴奋和身体毫无反应的落差更让人难过。 冷静且熟视无睹地看着美人出浴,冷静到让他自己感到抑郁,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跟死了也没啥分别。 白玉宫再跟他搭话,秦浪一言不发,她自己都觉得没劲,水也凉了,披上浴巾走了出来。发现秦浪好像抬了一下头,动作很隐蔽,但是还是被白玉宫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白玉宫用浴巾裹紧了身体,向他走了过去。 秦浪一动不动,俩空洞的大眼眶子冲着白玉宫。 白玉宫走过来一只手在他的眼眶前晃了晃:“你是不是看得见啊?” “没眼睛怎么看的见?” 白玉宫松了口气,是哦! “不过我闻得见,你身上好像流血了。” 白玉宫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发出一声足以穿透屋顶的尖叫。 赵长卿和书童坐在大堂吃饭,两碗寡淡的白水面就花了六两银子,宁愿在大堂吃面,也好过在房间呆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赵长卿一身正气但也血气方刚,身边还跟着一个未成年的书童,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回避,就当是人世间的历练吧。 书童扒拉着清汤寡水的白水面,低声道:“公子,既然嫌吵为什么不换房间呢?” 赵长卿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心不念不烦。” 心中有苦难言,当我不想换啊,这店太黑了,换房间还得加二十两银子,跟重新开一间房没任何分别,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虽然还算有钱,可也不能这么造啊。 秦浪和白玉宫出现在楼梯上,白玉宫刚洗过澡换了一身湖绿色的长裙,头上还扎了一个蓝色的蝴蝶结,美丽是美丽,就像在cosplay一棵盛开的蝴蝶兰,女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打扮,打扮自己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秦浪还是此前的那一身,不过眼眶上蒙着一块黑布,于是看世界变得朦胧起来,白玉宫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显得很亲密,欠缺恋爱经验的白玉宫将这种亲密演绎得有点生硬,让人一看就感觉到不自然,见不得光。 书童小声提醒赵长卿:“公子,狗男女!” 赵长卿瞪了他一眼,虽然认为书童用词非常准确,但是读书人不应该这么粗俗,做人要善良。 白玉宫让秦浪等着,风摆杨柳一般扭着腰肢来到柜台前,甜甜笑道:“掌柜的,这附近有没有药铺、酒楼?” 店老板翻了翻一双死鱼眼:“棺材铺倒是有一家,要不要帮你打折啊?” 白玉宫瞪眼撇嘴,拿捏出最凶狠的表情,这该死的刻薄老板,诅咒他天打雷劈,人财两空。强忍着没骂出声,回到秦浪身边重新挽住他的手臂。 赵长卿好心道:“出门左拐,一直往北,好像有一家药铺,不过我不清楚是不是开张。” 白玉宫向他笑了笑道:“谢谢公子!” 赵长卿看到她的迷人笑靥心中不由为之一荡,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有如此美丽的嫂子也未必把持得住,念头刚刚闪过,内心就自责不已,我赵长卿堂堂君子,光明正大,岂可有这种卑劣的念头?惭愧!惭愧!简直无颜面对历代先贤。 白玉宫挽着秦浪出门,秦浪道:“那书呆子好像喜欢你。” 白玉宫咯咯笑道:“没办法,我天生丽质,喜欢我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算老几?” 秦浪道:“也未必,那店老板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过你。” 白玉宫咬牙切齿道:“那是他没眼光。” “遇到你这么漂亮的女人都不多看两眼,要么他不是男人,要么他心里有鬼。” 白玉宫经他提醒也觉得奇怪,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真是黑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五章 大意了 “起来!”一名捕快指着古谐非命令道。 古谐非道:“几位官爷什么意思?是怀疑我把人藏起来了吗?”打了个哈欠,挪动着臃肿的身体慢吞吞站了起来。 四名捕快看到他遮住的地方也是完完整整并无孔洞,再加上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这才打消了怀疑,威胁古谐非若是知情不报就抓他下狱。 古谐非嬉皮笑脸,连连点头,等到那捕快离开之后,他去大门外偷偷看了看,确信所有的捕快都走了,这才回去挥袖一拂,神像上的那个窟窿再度显现出来,拍了拍神像道:“可以出来了。” 首先爬出来的是蓬头垢面的秦浪,同样蓬头垢面满脸通红的雪舞跟在他身后爬了出来。 古谐非道:“你们在里面没干什么坏事吧?” 雪舞红着脸啐道:“你胡说什么?”心中忍不住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哥哥的元阳还真是旺盛。 秦浪脸皮发烧,雪舞该不会认为自己故意占她便宜吧,只怪自己的身体太诚实。 不过他对古谐非仍然充满警惕,刚才古谐非还气势汹汹要对付雪舞呢,看到古谐非已经收起了桃木剑,应该是暂时放弃了捉妖的打算。 秦浪和古谐非相识于众生院,虽然是匆匆一晤,但是对此人的印象还算不错,从古谐非提醒他离开众生院那件事就能够看出此人本性并不坏。 古谐非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浪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古谐非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听完之后感叹道:“如此说来,那些捕快的确该杀。” 秦浪向他抱了抱拳道:“刚才多谢古先生相救,我们惹下祸端,不想连累先生,就此告辞。”趁着古谐非没有再起捉妖之心,打算赶紧带着雪舞走人。 雪舞抓住秦浪的手跟着他向庙门外走去。 方才走了几步,却听身后古谐非道:“站住!” 秦浪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心中暗叹,如果古谐非坚持对雪舞出手,那么自己只好和他性命相博了。 转过身,已经重新换成了笑脸:“古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悄悄寻找着动手的机会,为了保护雪舞,就算多杀一个也不介意,可胖修士也不是什么坏人,还是先用定身术。 古谐非道:“九幽宗的七名四代弟子也是你们杀死的吧?” 发生在九幽宗的血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向来关注九幽宗消息的古谐非不可能不知道。 秦浪的内心再度紧张了起来,古谐非为了拜入九幽宗门下,在众生院苦熬了三十年,此人缺少修道的天份,但是如果能够抓住他们两个,岂不是为九幽宗立下大功一件?到时候就能顺利进入九幽宗。 雪舞道:“不是我们。” 秦浪忽然扬起了右掌:“定!” 他终于还是决定出手了,先下手为强,对古谐非使用定身咒,不想伤害这胖修士,更不想古谐非伤害雪舞。 古谐非望着秦浪掌心绿光闪烁的定身符,双目中泛起金色光华,一双不甚大的眼睛呈现出定身符清晰的倒影,绿色的定身符闪烁着光芒从他的瞳孔中反射出去,秦浪的嘴巴都未来得及闭上就被定住。 雪舞也是如此,抓着秦浪的手腕僵在了那里。 符光返照,此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道家法术。 古谐非利用瞳孔将秦浪的定身符反射了回去,两只瞳孔一只对付秦浪,一只对付雪舞。 秦浪这次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非但没有将古谐非定住,反而把他和雪舞给定住了。 古谐非望着宛如木雕般的他们,嘿嘿笑了起来:“小子,够阴险的,居然想定住我?我古谐非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在阴沟里翻船?” 秦浪的嘴巴微微张着,目前这种状态保持一会儿就浑身肌肉发酸了。 古谐非又在他胸上摸了一把,确信这货身上是真实的血肉,实在是想不通,短短几天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小子究竟得到了怎样的造化? 秦浪被这胖修士摸得内心发毛,这货该不是取向有问题吧?一会儿功夫已经摸自己两次了,不是轻描淡水,是把把到肉的那种摸,摸得同时还捏了捏。 古谐非的目光转移到了雪舞的身上,雪舞内心顿时紧张起来,这死胖子,若是敢摸自己这里,就剁了他的手,刚才好像哥哥也摸自己了,想想还有点害羞,他肯定是无意。 不过古谐非只是看看,并没有对雪舞下手,伸出又短又粗的手指在秦浪的脖子上点了一下,秦浪顿时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放开我。” 古谐非啧啧有声道:“你这么厉害,自己帮自己解咒啊?我现在只要出去喊一声,马上官府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嘿嘿……” 秦浪见到状况不妙,赶紧一连串彩虹屁:“古先生,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是非分明忠厚正直的君子,为虎作伥的事情你才不屑于去做。” 古谐非笑眯眯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是个忠厚正直的君子不假,可我也不会做以德报怨的事情,我古谐非自少年就立志要捉尽天下妖孽,志向坚如磐石不可转移。”他反手将桃木剑缓缓抽了出来,剑尖指向雪舞。 秦浪顿时紧张了起来,都怪自己,居然蠢到把自己给定住了,雪舞也被自己连累,心中默念解咒符,希望能够创造奇迹。 古谐非手握桃木剑一步步走向雪舞,雪舞一双蓝色美眸露出惊恐的光芒,她想逃,可惜一步都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接受被收的命运。 秦浪转动眼睛,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中指上,名为深冥的白骨笔画出的符咒威力竟如此不堪一击,居然会被古谐非反制,这胖修士的修为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脓包,此时他的指尖隐隐泛出蓝色光芒。 古谐非此时正挪动着臃肿的身子慢吞吞走向雪舞,秦浪脑海中勾画出一个大大的定身符,在古谐非进入自己手指所指范围的时候,发出一声呐喊:“定!”也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 古谐非听到这声大喊心中暗笑,这小子莫不是急疯了?转身望去,却见一个蓝光闪闪的符咒漂浮在空中,果真是一个定身符。 古谐非大惊失色,根本不知道秦浪是通过何种方式画出了这道符,可有一点他明白,这次自己逃不了也无法将之反射出去,眼睁睁看着这大写的闪闪发光的定身符径直打在自己的大圆脸上。 古谐非张大了嘴,一手握剑,一手张开五指试图做出遮挡的动作,右脚刚刚抬离地面,就这样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被定格在原地。 这下好了,三人全都中了定身咒。 古谐非哭笑不得,在没有人主动解咒的前提下,他们恐怕都要保持目前的姿势呆上整整六个时辰,算起来要到明天上午了。 两只眼睛拼命朝秦浪使眼色,苦于无法开口,这蓝光闪烁的定身咒是秦浪憋出来的大招。既然秦浪能够在定身状态使出定身符,那么他就有解咒的办法,古谐非就是通过眨眼向他传递这个信号。 就算打平了,求和好不好,大不了我今天放过你和小妖精。 秦浪不敢尝试解咒,就算他能够再次激活白骨笔,画符解除定身状态,可谁能保证被解咒的是他和雪舞而不是古谐非呢?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这么耗着,他和雪舞先被定身,理论上来说,他们两人也会先于古谐非解除定身状态。 古谐非看到秦浪无动于衷的样子就猜到他打什么主意,从心底叹了口气,大意了,居然栽在一个年轻人的手里。</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八章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神像一拳砸空,没有击中目标雪舞,直接击打在大殿的墙壁,刚猛无铸的一拳将墙壁击穿了一个大洞。 秦浪因为角度的缘故没有看到古谐非救走雪舞,还以为雪舞被神像一拳击中,在这样威力的攻击下,雪舞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悲愤莫名,大吼着向神像冲去。 神像挥动右臂向秦浪横扫,秦浪看准机会,腾空一跃,惊人的弹跳力让他躲过这记横扫,落在神像的臂膀上,凭借着出色的平衡能力,沿着神像晃动的臂膀冲向它的肩头。 神像张开右爪去抓秦浪,秦浪又一个空翻躲过他的右爪,成功登上了他的肩头,双脚一蹬,飞身跃起冲向神像的头顶,扬起左手的中指,指尖蓝光闪亮,瞄准了神像头顶的铜冠。 他早就判断出,神像之所以攻击他们,全部的奥秘都藏在这铜冠内,想要彻底击毁神像,首先就要毁掉铜冠。 “去死吧!”秦浪爆发出一声大吼。 一道清影倏然出现在秦浪的身后,却是古谐非赶到了,拦腰抱住秦浪:“走!” 带着秦浪直奔后墙冲去,秦浪好不容易才憋出的大招,被他在关键时刻打断,一个蓝色的光球还是从指尖射了出去,原本可以准确命中铜冠,可古谐非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射出的光球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射在龙神庙的屋顶上。又弹射回来,轻悠悠荡向空中。 古谐非救人心切,只想着尽快带着秦浪逃离险境,两人高速冲向后墙,穿上竹甲驭甲追风主要是提升速度,想要穿墙必须要配合穿墙术。 古谐非刚才救走白狐雪舞的时候,就将这两样法术结合得恰到好处,可他的法术最大的问题是不能保持稳定,无法做到水平始终如一,关键时刻,他的穿墙术居然再次失灵了。 古谐非带着秦浪,两人一起撞在墙壁上,秦浪因为害怕右臂挡住自己的面孔,好不容易才重生的俊脸总不能稀里糊涂又毁容了。就是这个出于潜意识的动作,让他躲过了鼻青脸肿的悲惨下场。 古谐非就没那么幸运,大圆脸正面怼在了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都是头昏脑胀,古谐非伸手抹了一把鼻子,看到掌心的鲜血,两只小眼睛顿时变成了斗鸡眼,就地晕倒了过去。 秦浪见识过他晕血,这奇葩修士,只晕自己的血,可偏偏是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又晕了过去。 神像已经转过身来,挥舞着双臂踩着沉重的脚步向他们逼近。 秦浪低头看了看左手中指,指尖连一丝光都没有了,看来此前吸收的魂力已经用尽,古谐非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带着他高速撞在墙壁上,撞得周身骨骸无一处不疼,犹如车祸现场,现在连爬都爬不起来。 神像大步走向他们两个,秦浪用左手中指指着它,近距离观察这神像,实在是搞不清它怎么会突然活过来,大招不是想憋就憋出来。 眼看着神像越走越近,秦浪伸出右手揪住古谐非的屁股狠拧了一下,只能用这种暴力唤醒的方式。 古谐非因疼痛而苏醒,看到那神像正抬脚准备踩他,吓得惨叫了一声,屁股往后一缩,神像这一脚踏空,踩在古谐非双腿之间,地面被它踏出一个深坑。 秦浪的目光捕捉到仍然在空中飘浮的蓝色光球,正是他刚才以白骨笔发射出的那颗光球,错失目标之后,一直都飘在空中。 秦浪以左手中指指向光球,心念所至,光球从空中高速飞行下来,直奔神像头顶的铜冠。 秦浪左手向下用力一挥,光球激射而下。 神像躬下身,两只巨大的拳头对准了秦浪和古谐非的面门,犹如打夯机一般夯击下来。 嘭! 蓝色光球在神像击中两人之前先行撞击在那铜冠之上,铜冠被蓝色光球撞得脱离了神像的头顶,在空中翻飞,里面有十颗散发着红蓝不同色彩的光球。 这十颗光球正是铜冠道人的三魂七魄,同时脱离了铜冠飘飞出来,和秦浪发出的蓝色光球一起,在空中盘旋了一周,迅速飞向秦浪的左手中指。 神像宛如被施了定身咒,定格在两人面前。 秦浪腾空飞起,一巴掌将铜冠拍得远远飞了出去,然后一脚踹在龙神像的脑袋上,这一脚用尽全力,将龙神像的脑袋从脖子上踹断,滚落到了地上,险些砸到古谐非。 古谐非抹去头上的冷汗,顾不上回味刚才的恐惧,即刻施展穿墙术,扑向神像,身体在神像的腹部穿过,将神像之躯破出一个大洞,那神像再也禁不住两人的合力折腾,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秦浪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刚才的那些光球全都被吸入了中指内,应该是白骨笔发生了作用。 古谐非凑上来抓住他的左手,秦浪怒目而视:“干什么?还摸我?” 古谐非低头看了看他的左手,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呸了一声,放开他的手道:“有什么稀奇,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摸的?” 秦浪道:“第三次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已经是今晚第三次了,一次摸脸,二次摸胸,这第三次摸手。 “你刚才还摸我屁股呢!”古谐非吹胡子瞪眼。 秦浪挥了挥手,忍着疼痛拉开龙神庙的大门。 雪舞正朝这边跑了过来,看到秦浪安然无恙,高兴地眼睛都湿了:“哥哥!” 古谐非撇了撇嘴,低声道:“妖孽!” 雪舞来到秦浪身边,看到他脸上布满伤痕,关切道:“哥哥,你伤哪儿了?痛不痛,我帮你吹一吹好不好?” 古谐非凑近秦浪,冷不防秦浪回过头来:“你干嘛?” 古谐非本想拍他肩膀,手悬在空中,有些尴尬了,咳嗽了一声道:“你过来,你过来!” 秦浪放开雪舞的手,跟着他来到一旁,古谐非低声道:“她是狐妖,最擅长就是魅惑,你小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具肉身,别被她迷惑,小心她吸你元阳。” 古谐非真是好心。 可秦浪不领情。 “不劳您费心,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 古谐非摇头叹道:“你真是色迷心窍,愚不可及。”想起桃木剑被神像给抓碎了,难免有些心疼,卸下身上的竹甲收起,看到铜冠道人的青铜冠就在不远处,趁着秦浪他们没注意,赶紧将铜冠悄悄塞了进去,这是他的战利品。 看到秦浪和雪舞向远处走了,不由得摇了摇头,低声道:“少年不知元阳贵,老来望鸡空流泪,等你被吸干了后悔就晚了。” 雪舞此时转过身来,向古谐非挥了挥手道:“谢谢你啊!”嫣然一笑,宛如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 古谐非愣了一下,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妖孽!我道心坚定,你休想诱惑我!” 第六十九章 安魂渡 江源府虽然很大,可秦浪并不知哪里才是安全藏身之处,雪舞才不担心这些事情,只要能跟在秦浪身边就好。 她自幼和桑婆婆相依为命,现在婆婆死了,秦浪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虽然婆婆临终前让她去赤阳投奔桑竞天,可是她和那个桑竞天素昧平生,就算不去也没什么。 两人寻找藏身地点的时候,听到后方响起急促的铃铛声,转身望去,却见古谐非骑着毛驴追了上来。 秦浪担心他对雪舞不利,将雪舞护在身后,古谐非道:“你们这样到处乱走很容易被人发现的,跟我来吧。” 他骑着毛驴在前方引路。 秦浪和雪舞对望了一眼,雪舞点了点头,小声道:“他不是个坏人。”刚才在龙神庙古谐非用行动证明了他的人品。 秦浪笑了起来,其实他也这么认为。 两人跟随古谐非来到白龙江上游的一个小渡口,夜色正浓,渡口旁排列着一艘一艘黑色的小船。 小船的结构非常奇特,船呈月牙形状,两头弯弯,高高翘起,船身狭长,其中有不少船都用黑色的篷布覆盖。 渡口前方有一串白色的灯笼正在夜风中摇曳,上面用黑笔写着安魂渡三个大字。 雪舞心里有些发毛,小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古谐非下了毛驴,牵着毛驴和他们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安魂渡,水葬死人的地方,相当于其他地方的棺材铺,来这里的都是些穷人。” 秦浪皱了皱眉头,古谐非怎么把他们领到这种地方来了? 古谐非道:“最近几天我都在这里帮人超度。” 指向前方水边的一间小木屋道:“我暂时住在那里,这安魂渡只有一个守夜的老头,他又聋又哑,这几天生病了,我给他帮忙,暂时住在这里,官府的人不可能到这里来,你们放心休息吧,今天是九月初一,刚好是放舟之日,等到三更放舟之时,我会安排你们混入安魂舟离开。” 来到木屋前,推门进去,点亮了油灯,秦浪和雪舞跟着走了进去,看到室内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小木床。 古谐非向雪舞道:“你先歇着。”他向秦浪使个眼色,示意秦浪跟他出去。 秦浪看出他有话想单独跟自己说,于是跟着他来到了外面。 古谐非道:“小兄弟,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可毕竟也算有缘,我擅长观相,你骨骼清奇,天资聪颖,实乃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实在不忍看你自甘堕落,荒废人生,与妖孽为伍,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修炼,你有吸收魂魄之力的本领,却不知如何使用,是因为缺乏名师指点,只要我稍加点拨,你必然醍醐灌顶,一日千里,到时候你我师徒联手,拯救芸芸众生,镇压邪魔外道,维护世界和平,做一番轰轰轰烈烈的大事,岂不快哉?” “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古谐非点了点头。 “你在九幽宗众生院呆了三十年,为什么他们不收你入门?” 古谐非一张大圆脸红到了脖子根,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有点恼羞成怒了:“你这种没诚意的人,我不收了!” “你别发火啊!” “懒得理你,自甘堕落,活该被妖孽吸你元阳,等你被她吸得萎靡不举,油尽灯枯,我看你后不后悔?” 古谐非一边诅咒一边远去,谁不要面子,哪有这么揭短的。 秦浪笑眯眯目送古谐非走远,回到小木屋,雪舞已经将小床整理好,柔声道:“哥哥,他是不是又让你离开我了?” 秦浪笑道:“没有。” 雪舞走过来牵住他的手,让他坐在床上:“哥哥,咱们早点睡吧!” 秦浪有点尴尬,雪舞毕竟是狐妖,好像有点直接了吧,这是一张小床啊,望着美丽不可方物的雪舞,要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脑海中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桑婆婆让我照顾她,没说让我把她照顾到床上去啊,可好像也没说不让。 她是妖,我是人,又有什么分别,这是个人妖共存的世界,思想不可以如此僵化守旧,雪舞都这么主动了,要不我牺牲一下自己…… 秦浪的思维空前活跃。 “你累了一天了,你睡床,我睡在地上。” 秦浪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有些惭愧,最近心中的邪念好像越来越多,真有点不是人了。 面对纯洁的雪舞,还是要维持自己的君子人设,微笑道:“你睡吧,我不累,你别忘了,我是骷髅之身啊。” 雪舞道:“你受伤了,先睡下,我帮你吹吹。” “不好吧!” “没事儿,你身上那么多伤,我帮治疗一下。” 秦浪在刚才龙神庙的战斗中身上受了不少伤,到处都是划痕青紫。 “不用吧,你还得损耗真元,我又伤得不重,歇歇就好。” 雪舞柔声道:“哥哥为了保护我不惜性命,我为你做那么一点点的事情又有什么,听话,躺下!” 秦浪按照她的吩咐躺在床上,雪舞为秦浪解开上衣,看到秦浪身上累累伤痕,鼻子一酸,两行晶莹的泪水落了下去,滴落在秦浪的身上,秦浪虽然闭着眼睛,仍然能够感觉到雪舞在流泪,终于还是没有睁开双目,实在不忍心看到雪舞泪眼婆娑的样子。 雪舞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伤害自己?古谐非的眼力实在不怎么样,她是要帮我吹又不是吸。就算她真要吸我元阳,吸就吸嘛,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浪意识到自己的思想越来越卑鄙了,可他控制不了,忍不住要产生邪念,这不是我的本性,应该是受到白骨笔的影响了,该死的深冥,都把我给带坏了。 雪舞嫩白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秦浪身上的伤痕,对着伤痕,轻轻吹了口气,吹过的地方,伤痕马上痊愈,淤青发紫的地方也恢复了正常的肤色,她现在是二品三甲的治疗师,达到了手到病除的境界。 处理完正面的伤口,雪舞让秦浪转身趴下,继续处理他背部的伤痕。 秦浪闭着眼睛感受着雪舞轻柔的呼吸,舒服的就快叫出声来。 “雪舞,那天从瀑布上跳下来,你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雪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姥姥让我去采了三颗七彩血莲的莲子?” 提起姥姥雪舞难免黯然神伤,眼泪又落了下来,滴落在秦浪的背上,滋润了秦浪的伤痕迅速愈合。 秦浪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尽快转移话题道:“是不是那七彩莲子帮助你修为迅速提升?” 雪舞点了点头:“是,我也没想到会在那种时候突然完成了突破。” 秦浪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雪舞涉世未深,性格单纯,秦浪担心这件事让有心之人知道很可能会产生觊觎之心,进而对雪舞不利。 古谐非揭开篷布,从一艘安魂舟内坐了起来,一双小眼睛望向木屋的方向,惊声道:“不好!” 古谐非气喘吁吁来到木屋,连门都没敲,臃肿的身体就将薄薄的门板撞开了,看到秦浪**着身体趴在床上,小狐狸正趴他背后撅着嘴唇吹气,这场面实在是有点让人眼热。 不好,狐妖终究是狐妖,开始吸取元阳了!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听到撞门声,雪舞回过头去,秦浪也赶紧起身,心里忽然有种半夜遭遇警察查房的错觉。 第七十章 争先恐后 雪舞嗔道:“你怎么不知道敲门?” 古谐非正义凛然道:“还说我?真是恶人先告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在做什么?” 雪舞以为古谐非误会了他们,红着脸道:“我为哥哥疗伤啊!”哪有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明明是晚上,周围也没有人,这胖修士好没文化。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你是妖啊,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铜冠道人怎么找到的你?就是因为你自带妖气,我带你们来安魂渡就是为了隐匿行踪,你居然还敢滥用妖术,你脑子是怎么想的?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雪舞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得做错了,吓得俏脸煞白,手足无措。 秦浪道:“老古,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大不了我们马上就走,不连累你就是,雪舞,收拾东西,咱们走!”他是无原则无条件护着雪舞。 雪舞点了点头,马上去收拾行李,哥哥做任何决定都是对的。 古谐非愣了,这小子太气人了,老子是那种人吗? “我古谐非是怕连累的人吗?如果我怕连累,我根本就不会带你们来这里,你知不知道她是狐妖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妖气冲天啊?” 秦浪其实并不是生古谐非的气,他自然知道古谐非是好意,但是古谐非说话的方式有问题,担心雪舞会因此产生沉重的心理负担。 自从桑婆婆死后,雪舞始终没能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现在古谐非又这么说,自己如果再不护着她,小狐狸不得被整成抑郁症了? 秦浪向古谐非道:“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是一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雪舞是妖,可她从没有害过任何人,还三番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刚才也是好心为我疗伤,在我眼中她就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谁敢让她受半点的委屈,我绝不答应。” 雪舞感动的眼泪汪汪的:“哥哥……” 秦浪带着雪舞昂首挺胸走出木屋。 古谐非怔怔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跺着脚道:“真是执迷不悟,她是狐妖,最擅长就是魅惑,你小子等着被她吸尽元阳吧。” 秦浪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道:“多谢照应,后会有期!” 蓬! 一朵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将安魂渡瞬间照亮。 秦浪停下了脚步,却见渡口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点燃了一支烟花。 古谐非认得那老者,他就是这安魂渡的守灵人,他不是正在卧床养病吗?怎么突然起来了,还那么大的兴致放起了烟花。 又聋又哑的守灵人为何要在此时点燃烟花?古谐非在安魂渡呆了已经有好多天,并未发现福伯有任何的古怪,只是认为他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儿。 守灵人漠然望着水中,上游一条通体漆黑安魂舟正循着白龙江顺水而来,小船上挂着两盏灯笼,乌蓬上飘满白纱,一名全身素缟的美妇端坐船头,手中引着琵琶,在夜色中浅吟低唱。 “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綷縩步秋尘。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在美妇的足下,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尖尖的船头上悬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人头死不瞑目,瞪大的双眼望着漆黑的江面。 秦浪一眼认出,那人头是铜冠道人程道全的,不用问船上的那具无头尸体也是他的。 古谐非向雪舞看了一眼,目光充满了埋怨,如果不是这小狐狸滥用妖术怎会这么快就将敌人吸引过来? 雪舞颇为内疚,可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低下头不敢看古谐非的眼睛。 那美妇人凄然叹了口气道:“哥哥,我来迟了!” 古谐非身后的背囊中青光大盛,他心中愕然,转过身去,却见青铜冠竟挣破了他的背囊,向空中飞去,一边飞一边发出嗡嗡声响,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它似的。 这青铜冠是铜冠道人的法器,美妇人乃是他的妹妹程道青,她是追踪青铜冠的线索一路寻到了安魂渡,而不是因为雪舞为秦浪治疗产生妖气的原因。 秦浪望着古谐非,没说话,可一脸的嫌弃和问诘。 这就尴尬了,古谐非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贪小便宜拿了铜冠道人的法器方才给敌人留下了追踪的线索,其实和人家小狐狸没有任何关系。 岸边的毛驴感受到这萧杀的气氛,江昂江昂地叫了起来。 白发苍苍的守灵人颤巍巍走向那头毛驴,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大得惊人的铡刀,刀长六尺,刀刃闪烁着凄冷的寒芒,双手握刀,手起刀落,一刀就将毛驴的脑袋砍落。 鲜血从毛驴的颈部喷射而出,溅了守灵人一头一脸,显得触目惊心,毛驴的身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四蹄仍在不停抽搐。 守灵人嘶哑着喉咙叫道:“半月无双影,全花有四时。半月十二塘守灵人老九,恭迎塘主!” 古谐非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此时方才知道今晚干掉的铜冠道人是半月门的人,半月门势力庞大,有三江九湖七十二塘的组织划分,程道青就是半月门十二塘的塘主。 因为半月门机构庞大,成员众多,而且他们行事狠辣,不择手段,许多人宁愿得罪官府的人都不愿得罪半月门。 程道青望着兄长那颗血淋淋的人头道:“哥哥,你看清楚了!”人头一双眼睛陡然瞪得滚圆。 青铜冠飞临到船头,程道青伸出苍白的手,那青铜冠漂浮在她的掌心之上缓缓旋转,青铜冠内已经找不到任何魂魄的气息。 这青铜冠乃是铜冠道人的随身法器,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护住铜冠道人的魂魄不散,也就是说,只要在这段时间寻找合适的肉体进行夺舍,铜冠道人就能够复生,可秦浪利用魂力将青铜冠内的魂魄震出,又将它们吸收到了白骨笔内,铜冠道人再也没有复生的机会。 古谐非知道不妙,青铜冠是从他行囊里飞出去的,那程道青肯定要找他算账,行囊被挣开,里面的竹片有不少掉了出来,古谐非慌忙咬破指尖,以血写甲。 一个晚上必须要使用两次驭甲追风,如果不是形势紧急,古谐非说什么也不会接连损耗自身道元,这次的损耗不知吃多少丹药才能补回来。 古谐非实在是想不通,本来自己是出门捉妖的,怎么现在稀里糊涂地跟妖精站在了同一阵营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疾风助我,闪电傍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竹片升腾而起,在空中旋转,然后吸附在古谐非的身上形成竹甲。 再看秦浪和雪舞,两人已经先于他朝着远处跑了。 古谐非愤愤然道:“不讲义气!重色轻友!” 其实他和秦浪还算不上朋友,这也怪不得秦浪,秦浪看到古谐非拿出小竹片做法就知道这货想溜,他和雪舞加起来也没有古谐非驭甲追风来得迅速,所以只能先跑为敬,人家有法术,他们目前只有两条腿,总不能留下来当替罪羊。 秦浪和雪舞虽然先逃,可他们刚刚逃出一段距离,就看到眼前青光一闪,古谐非已经跑到他们前面去了。 逃跑这方面,一直都是古谐非的专长。 第七十一章 同进退 程道青柳眉倒竖,双目寒光凛凛,她从袖中抓了一把小纸人,口中念念有词。 那小纸人一个接着一个飞向夜空之中,越升越高,在空中那一个个的小纸人陡然膨胀开来,身体在风中瞬间增长数百倍,自空中俯冲而下。 秦浪回头望去,却见头顶纸人一个个宛如神兵天降,随便拎出一个都有龙神庙的神像那么大,四面八方,围成一个圆圈,将他和雪舞的去路全都挡住,他们根本无路可逃,只能留下放手一搏。 不管这些纸人有多大,终究还是纸做成的,秦浪才不信它们能有多大威力,抽出短刀准备放手一搏。 此时一道青光从远处射来,如同一颗出趟的炮弹,径直撞向那些纸人,将纸人撞得支离破碎,瞬间就瓦解了包围圈,来到了秦浪和雪舞的身边,分别抓住两人一条手臂,施展驭甲追风之术,带着两人一起逃离。 却是古谐非逃走之后,良心发现又折返回来救人,老古的人品禁得起考验。 古谐非带着秦浪和雪舞一直逃到城北的一片密林之中,这才松开两人,经过这番折腾,古谐非已经累得就快虚脱,躺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秦浪和雪舞基本上没怎么挪动脚步,被古谐非带着,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就来到了这里。 秦浪担心程道青再追上来,先去周围观察情况。 雪舞看到古谐非瘫倒在地上有些担心,好心道:“要不我用复原术帮你恢复一下体力?” 没等古谐非回答,她自己先摇头了:“还是算了,免得我妖气冲天,把敌人吸引过来。” 古谐非累得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复原术?对了,这小狐狸是二品三甲的治疗师,手到病除,复原术可以帮助他迅速恢复体力的。 秦浪观察完情况回来道:“周围暂时没人。” 古谐非暂时放下心来。 秦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谢啊!” 古谐非无力回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秦浪向雪舞道:“咱们还是先走吧,分头走安全一些。”他向古谐非抱了抱拳:“多谢相救,后会有期。” 古谐非听秦浪居然这么说,分明是要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自生自灭的意思,这小子也忒不是人了,还有没有良心?懂不懂得感恩?忘了刚刚是谁把你们救出来的? 雪舞道:“哥哥,我们就这么走了,古先生怎么办?万一敌人追来,他岂不是只能束手待毙?” 古谐非暗叹,臭小子,你还不如一只小狐狸有良心,老子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累得跟三孙子一样把你们从纸人阵里救出来,现在你们居然要抛下我? 秦浪笑道:“开玩笑的,老古啊,将心比心,你有良心,我们比你更有良心,得嘞,我们就在这里陪着你,如果敌人追上来,我们三个共同进退。” 雪舞点了点头,抓住秦浪的大手。 古谐非居然伸出手去,秦浪握住他的手,胖乎乎的很温暖,古谐非清楚自己不是感动,之所以抓住他手,是怕这小子当真跑喽。 雪舞怯生生道:“古先生,我身上真的有那么重的妖气吗?” 古谐非总算缓过这口气来:“倒也不尽然,其实……只要你用过妖术,马上离开……也就行了……”和雪舞使用复原术相比,继续留在这里才是危险的。 秦浪顿时识破了古谐非的用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古谐非被他看穿了内心的秘密,尴尬的老脸通红。 雪舞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古谐非的意思,想让自己帮他,却碍于面子,不肯说出口,嫣然一笑,来到古谐非身边。 双手的无名指斜行对在一起,灵能汇聚,一颗绿色的光球在指尖形成,她将那光球移动到古谐非的额头上,古谐非的一张大脸绿光笼罩,绿光完全吸收之后,通体舒泰,身体的疲倦感顿时一扫而光。 古谐非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上臂,然后跳了起来,想不到这小狐狸的复原术还真是不简单,自己现在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巅峰状态。 “古先生感觉好点了吗?” 古谐非点了点头,抬头望着天空,看到一只招魂灯正飘过他们的头顶。 古谐非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半月门势力庞大,我们招惹不起。” “如何离开?” 古谐非道:“穿墙……”手指了指远方的城墙,不过马上又收了回来,摸了摸后脑勺道:“这城墙好像有点厚,我一个人能通过,但是带上你们恐怕就做不到了。”其实他就算自己也没本领穿过这么厚的城墙。 秦浪看穿他的心思,一本正经道:“古先生,您就别管我们了,要不您自己穿墙走吧,咱们能逃得一个就是一个。” 古谐非道:“那怎么可以,咱们是朋友,朋友就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有个办法,就是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风头过去,等到他们都认为咱们已经离开了,咱们再大摇大摆的出去。” 雪舞道:“可城里有这样的地方吗?就算能够躲得了今天,又能躲得过明天吗?”感觉人间越来越危险了,姥姥说得果然不错。 “呃……这……只要用心找找,总是有的。” 古谐非说的都没有底气,吞了口唾沫又道:“本来我是打算三更放安魂舟之时,帮你们混入安魂舟的队列,顺水直下,没有人会检查安魂舟的,谁能想到那女人会追踪到这里?” 他有些后悔,如果不贪图铜冠道人的法器,或许就不会旁生枝节,这场麻烦归根结底是自己引起的。 秦浪道:“我建议还按照原计划进行,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已经逃了,我们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我们干脆再回安魂渡,如果遇到他们大不了放手一搏,如果没有遇到他们,咱们就混入安魂舟,伪装成尸体顺水而下,离开江源府。” 古谐非摇头反对道:“可是如果回去极可能再遇到程道青,那女人很不简单。” “就算我们今天逃了,他们会就此放过我们吗?” 古谐非瞪大两只眼看着秦浪,这个问题问得很尖锐,也很无聊,怎么可能放过呢?毕竟他们杀了程道青的亲哥哥,他们这次惹得祸端可不小。 得罪了程道青等于得罪了半月门。古谐非有些头疼,估计秦浪和小狐狸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 古谐非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 秦浪道:“遇到起火,最好第一时间将火源熄灭,不要等火势蔓延开来再做处理,如果我们真得和程道青狭路相逢,放手一搏,也未必没有取胜的机会。” 古谐非向雪舞看了一眼,明显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雪舞毫不犹豫道:“我听哥哥的。” 古谐非意识到如果三个人表决,自己和他们意见相左的时候,绝不可能占据上风。 古谐非提出了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可你们两个,一个只是个刚刚修炼成人形的小妖精,一个是个刚刚肉身重生的骷髅,你们哪来的自信能够战胜程道青?她可是四品一甲的炼魂师,走魂修一脉……” 第七十二章 被套路了 看到秦浪和雪舞一脸迷惘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不懂啊?我教你们,魂修之道共有七品,一品魂徒,二品魂士,三品魂师,四品大魂师,五品炼魂宗师,六品炼魂大宗师,七品可破碎虚空踏入摘星境,每一品突破三甲可晋升下一等级,所以一共是二十一个阶段。” 秦浪道:“四品一甲,不就是个区区炼魂师吗?” 古谐非道:“要点脸行吗?你自己是什么?你修的是什么?我看你能吸收魂魄之力,应该也是走得炼魂之道,可你现在的实力,也就是一品魂徒的境界吧?刚才那个铜冠道人,他也不过是三品三甲境,还没有完成突破,就差点把你给干掉。” 说完感觉痛快了许多,可事实上他看不清秦浪的实力。 如果说秦浪的实力只限于一品,怎么可能击败铜冠道人呢?而且自己亲眼看到秦浪吸收了铜冠道人的魂魄之力,在理论上好像是不可能的,但是秦浪的确做到了,这小子也不是一般人。 秦浪道:“如果你教我魂力的使用方法,你我联手,再加上雪舞的后援,我觉得对付一个四品一甲的炼魂师应该绰绰有余。” 古谐非眨了眨眼睛,怎么感觉这小子是故意给自己设套呢,你又不是我徒弟,我凭什么教你魂力的使用方法?再说我又不是俢魂者,我也不会那玩意儿。 秦浪道:“我们无所谓,反正程道青认为她哥哥是被你杀的,以后你逃到天涯海角她也不会放过你。” 雪舞道:“那就回去,说不定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安魂渡,咱们顺顺利利就能离开呢。”只要跟秦浪一起她就什么都不怕。 古谐非脑筋转了转道:“你要我教你也行,不过我觉得还是得有个形式,要不你给我磕三个头,以后咱们就是师徒了。”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自从古谐非在九幽宗众生院苦熬三十年拜师未遂,突然心灰意冷,这才离开了九幽宗,不过从离开九幽宗的那一刻起,他也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以后再不拜师,既然李空山能单枪匹马创建九幽宗,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你九幽宗看不起我,我就自己开宗立派,我古谐非以后要超越你李空山,我要让你九幽宗日后高攀不起。 但是建立宗派要从收徒开始,所以古谐非打起了秦浪的主意,这货是块好材料,已经是厚着脸皮第二次提出来了。 秦浪摇了摇头:“古先生,不是我不想拜你,而是我这个人命硬,人家给我算过我专门克师,而且你那么年轻,干脆我还是叫你声大哥吧,平辈相处不是更好?” 雪舞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哥哥说得对。” 古谐非道:“他放屁你都认为是香的。” “讨厌啦。” 古谐非心灰意冷:“算了,你不想拜,我还不想收呢,以后省得说出去丢我人,除了定身咒,你还会什么?” 秦浪建议:“要不您教我穿墙咒,还有这个驭甲追风,我感觉这两样还是很实用的。” 古谐非撇着嘴,把骨子里的鄙视都挤压出来了 “年轻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好高骛远,你当这些高深奥妙的法术都是这么好学的?别的不说,单是一个穿墙咒,没有十年苦工,你根本不可能有所成就,这样吧,我教你穿墙咒,驭甲追风你就别想了,那是我的独门绝技,概不外传,也不是我藏私,没二十年的苦工,不可能有成就。”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时间紧迫,您赶紧教吧。” 雪舞帮衬道:“古先生就帮哥哥磨磨枪吧!” “凭啥?你咋不帮他磨呢?” “我不会!”雪舞怯怯道。 看到雪舞单纯的眼神,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咒语很简单,但是符可不好画。”他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咒符,向秦浪道:“咒符,有明咒,有暗咒,明咒可画在符纸上也可画在身体上,暗咒藏在心中,脑中。这穿墙咒就是暗咒,一旦练成穿墙咒,你穿墙入户畅通无阻。” 秦浪牢牢记住他画得穿墙咒,过去就是漫画专业人士,别的本事没有,记线条画面的本领从来都是他的强项。 “这个太难了,学不会,换下一个!”秦浪挠着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古谐非呵呵笑道:“穿墙术你都学不会,还想学驭甲追风?”这小子天赋也就那么回事儿。 秦浪道:“这穿墙术太难了,你是不是不想教?放着简单实用的法术不教,非得挑个难的?老古,你是不是诚心的?” “老子是好心,简单的你都学不会还想学复杂的?爬都不会你就想跑?” “我看你就是故意藏私,怕我学会了超过你。” 雪舞瞪着一双蓝色的美眸忍着笑,哥哥明显是在用激将法。 “我呸!老子这就画给你看,你要是能学会,我给你磕头拜你为师!” 古谐非心说这驭甲追风更难,你小子连穿墙术都学不会,还想学驭甲追风?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古谐非当着他们的面将驭甲追风的符咒画了出来,秦浪看完,又提出把他的竹甲脱下来给自己试试。 古谐非耐着性子讲解,这驭甲追风未必要用竹甲,这身竹甲也并不能起到防御作用,只是利用竹甲达到借助草木之力的作用,可用竹片,木片。随便找到的材料,换句话来说,金木水火土,只要你能够找到的五行材料皆可用。 他这么一说,雪舞上了心,找古谐非要了一片竹甲看了看形状,马上找了一棵树,用短刀砍下木片让秦浪试试。 她虽然攻击能力薄弱,但是在治疗术和御物术方面有特长,利用工具配合自身灵能,将树木切成均匀大小的薄片,转瞬之间就已经完成了驭甲追风需要的一百零八片。 古谐非现在开始认为不收秦浪为徒是正确的,这小子虽然有聪明劲,但是太浮躁,驭甲追风自己苦修了二十年才有小成,没可能在短时间内修成。 秦浪当着古谐非的面在竹片上画符,古谐非看到他画符的动作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秦浪画符气定神闲一气呵成,画符最关键就是这一点,而且还要气息保持平稳,尽量避免情绪波动,这样成功率才高。 常规画符是用朱砂,用自己的鲜血,秦浪画符是用左手的手指头,看到秦浪散发着蓝光的左手中指,古谐非心中愕然,怎么可能,他不但可以吸取魂魄之力,竟然可以运用此前吸取的魂魄之力来画符,这威力可就大了,就算是四品炼魂师好像也没这个本事,隐约感觉有些不对。 秦浪画好灵符,口中诵念着古谐非刚刚教给他的咒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疾风助我,闪电傍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百零八片木甲凌空漂浮起来,一个接着一个螺旋般旋转,边缘闪烁着蓝色光芒,很快在空中形成了一件木甲。 秦浪伸开双臂,那木甲从他的头顶套了下去,贴合他的身体收紧,明显要比古谐非穿甲好看得多,主要是体型的缘故。 古谐非小眼睛都快从眼眶子里面蹦出来了,二十年,我特么整整苦修了二十年才修成的驭甲追风,这小子只看了一遍就炼成了? 他刚刚不是连穿墙咒都学不会吗?卧槽!套路老子!这个龟儿子跟我装傻呢。转念又想到,未必,他只是修成木甲上身,未必能够奔跑,外形虽然好看,可中看不中用的多了。 “驭甲追风,乾坤借路!” 秦浪从两人的眼前倏然消失,化为一道蓝光向树林外奔去,围着树林整整跑了一圈,从树林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个蓝色的光圈围绕树林旋转,眨眼的功夫秦浪又回到了两人身边。 雪舞惊呼道:“哥哥,你太厉害了!” 古谐非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整只拳头,被秦浪套路了无疑,这小子天赋异禀,刚才说学不会穿墙咒根本就是装的,看出自己不想将驭甲追风的法术教给他,所以故意装傻充愣,又用激将法套路自己把驭甲追风的秘密说了出来,估计十有八九穿墙咒他也学会了,也太阴了。 老子这么诚实的人被他给套路了!卧槽! 第七十三章 不同舟也要共济(为盟主TAEKING加更) 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此前在龙神庙,他们三个差点被神像给弄死,关键时刻,秦浪发出的魂力光球击飞了青铜冠,这才震飞了铜冠道人的魂魄。 吸收了铜冠道人的魂魄之力,他就拥有了三品三甲魂师的实力,可拥有实力未必能够发挥出来,好比茶壶里煮再多饺子,关键时刻你还是倒不出来。 秦浪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学会了驭甲追风,就能够在危急关头摆脱强大的对手,今晚数度化险为夷全靠了古谐非的驭甲追风,现在自己也学会了这个法术,就拥有了更大的主动性。 古谐非满脸沮丧,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正儿八经的拜师收徒倒也罢了,这特么稀里糊涂地教了两大法术,老子长这么大没被人骗这么惨过,望着一旁春风得意的秦浪,心中暗骂。 渣男! 同时又有点忐忑,毕竟自己刚刚说过如果秦浪能学会驭甲追风,自己就给他磕头拜师的话,假如秦浪旧事重提,自己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雪舞善解人意,看出古谐非心情不好,赞道:“古先生,您教的真好。” 小狐狸真会说话,古谐非现在是被人打落了门牙往肚里咽,不教都教了,人家都学会了,想挽回也来不及了,转念一想,反正秦浪目前是跟自己一伙的,他长点本事也是减轻自己的负担,从另外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确是教导有方。 雪舞抬头望向天空,这会儿功夫空中又多了两盏招魂灯,古谐非道:“他们可能已经找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要尽快转移。” 说话的时候,那空中的招魂灯下缓缓飘落,他们或许已经暴露了。 秦浪向雪舞招了招手,示意雪舞来到身边,背起雪舞,向古谐非道:“古先生,看看咱们谁先跑到安魂渡。” 古谐非长舒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只能接受现实,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前秦浪身上背着一人,两人同时施展同样的法术,如果再败给他,这张老脸可没地儿搁了。 古谐非和秦浪同时施展驭甲追风,化为一青一蓝两道光芒朝着安魂渡狂奔而去。 古谐非先行赶到了安魂渡,安魂渡已经空无一人,程道青和守灵人居然不在这里,现场只剩下一些被他撞碎的纸人。 古谐非心中暗自庆幸,转身回望,看到一道蓝光由远及近,却是秦浪背着雪舞随后赶到,古谐非这才感到舒服了一些,你小子天资再高,在驭甲追风方面终究还是比不上我。 秦浪道:“他们不在?”气定神闲,呼吸均匀舒缓。 古谐非摇了摇头,还真是有些奇怪,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前来报仇,怎么一转眼全都不见了,难道真被小狐狸说中,敌人都已经离开了安魂渡,不过按理说不该,就算程道青有事离开,守灵人也不应该离开。 雪舞小声道:“接下来怎么办?” 古谐非道:“还能怎么办?赶紧放舟走人。”时间已经临近三更,这安魂渡上的数十条安魂舟一起放下去,他们就混在其中跟着顺水而下。 三人一起动手放船,秦浪和雪舞进入其中一艘安魂舟,古谐非一个人独占一艘,他身体肥胖,体重几乎相当于他们两个加起来。 秦浪挑起乌蓬,看到旁边古谐非也正露出半张脸看着这边,秦浪低声道:“多谢古先生,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永不相见!” 古谐非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盖上乌蓬,任小舟顺水漂流,被人套路的感觉实在是不爽。 每月的初一十五,三更之时安魂渡会准时放舟,以这种方式安葬的多是无主孤魂。 今天刚好是九月初一,过去都是守灵人在放舟,可今天守灵人大概是去随同程道青追踪他们,所以没来得及做这份工作,对秦浪三人来说反倒是好事。 五十多艘安魂舟顺水而下,因为水流湍急,速度极快,通常可在半个时辰就能穿过整个江源府城,抵达水门。 选在三更放船,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卯时会水门大开,为港口的大型船只放行,在此之前所有的安魂舟会通过事先开启的黄泉门离开。 黄泉门也就是水门专门为安魂舟开启的小门。 雪舞趴在秦浪的背上,小声道:“哥哥,他们会不会再追上来?”心中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特别温暖。 秦浪虽然也觉得这件事太过顺利,可或许真的开始转运了也未必可知。已经过了水流最为湍急的江段,安魂舟漂流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小心挑开乌蓬,从缝隙中望去,只见在前方有一道长桥,长桥之上,有十多人正拿着火箭,瞄准了江心。 最前方的安魂舟已经被火箭射中,安魂舟熊熊燃烧了起来。 秦浪暗叫不妙,原来早有人在这里等着了,此前古谐非也没说会有人用这种方式给安魂舟送行,雪舞也被前方闪现的火光惊到了,低声道:“坏了!” “不妨事,咱们跳下去。” 两人揭开乌蓬及时跳入江水中,刚刚跳下去,一支火箭就射在了安魂舟上,乌蓬燃烧了起来。九月的江水已经很凉,还好两人的水性都不错,彼此顺利找到了对方,一起向北岸游去。 一艘艘被火点燃的安魂舟照亮了江面,借着火光,秦浪看到在距离自己十多丈的下游水面上,正有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上下沉浮,双手不断挥舞,秦浪一眼就认出那是古谐非,这货居然不懂水性? 秦浪示意雪舞先游去岸上,他向古谐非游去,雪舞水性不差,她担心秦浪一个人应付不来,坚持和秦浪一起去救古谐非。 秦浪终于在古谐非沉入水底之前将他捞了上来,从后面抱住古谐非,带着已经喝饱了江水的古谐非游到了岸上,幸亏是在水中,不然古谐非这体重还真不容易弄上去。 江面上的安魂舟已经全部被点燃,还好他们三人并没有引起桥上人的关注。 秦浪将古谐非臃肿的身体翻转过来,让他趴在地上,古谐非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肚子涨得难受却吐不出来。 雪舞又使用复原术,一颗绿色光球弹射到古谐非的胸口,古谐非这才哇哇吐了几大口清水,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起身坐起抹去眼泪和鼻涕,在秦浪的搀扶下翻身坐了起来,望着江面上全都被点燃的安魂舟,惊魂未定。 秦浪道:“你不知道会有人在这里点燃安魂舟?” 古谐非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虽然在安魂渡帮忙超度了几天,可他还没有经历过一次放舟,不是说一直沿着白龙江从黄泉门出城的吗?为何要在这里点燃?难道是有人故意安排? 雪舞关切道:“古先生,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古谐非看了一眼这善良单纯的小狐狸,想起自己之前对她的敌对态度,难免有些尴尬了,咳嗽了一声道:“天就快亮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目光和秦浪遭遇,古谐非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刚刚说好了永不相见呢,这分开才一会儿功夫,又碰在一起了,还多亏了人家救了自己的性命,低声道:“可去哪里躲呢?” 恐怕他们三人的画像现在已经贴满了江源府,想逃走没那么容易。 雪舞道:“其实咱们也没什么好怕,我外婆曾经教给我一个易容的办法。” 古谐非和秦浪都向雪舞望去。 “我可以通过法术帮助你们改变现在的样子。” 古谐非道:“也不早说!” 第七十四章 暴力整容法 雪舞怯怯道:“您刚才不是说我一动用法术就会妖气冲天,把敌人吸引过来吗?而且……我道行尚浅,最多帮你们改变容貌,无法改变身形,维持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古谐非道:“那也够了!来!你先拿我练练手。” 雪舞看了看秦浪,秦浪点了点头,雪舞来到古谐非面前,提醒他道:“古先生,过程可能有点疼。” “没事,我挨得住!” “古先生,冒犯了!” 雪舞抓住古谐非的两只耳朵,用力往下一扯,古谐非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两只耳朵肉眼可见得大了起来,然后拇指摁住古谐非的眼角,往外搓,一双小而圆的眼睛变得又细又长,左掌压在古谐非的鼻子上,右拳重击手背。 嘭!嘭!嘭! 古谐非脸上最好看的鼻梁被她用这样的方式给砸了进去。 秦浪都不忍心看了,这根本就是暴力整容,要说这是法术,我也会啊。 雪舞最后将古谐非的嘴唇捏成了外翻的厚嘴唇,再看古谐非,丑的跟猪头似的,估计他亲爹亲妈都不认识。 古谐非从身上摸出一面铜镜,照了照自己,居然对目前的形象表示满意,赞道:“你这捏面术虽然暴力了一点,可效果还真是不错,能维持多久?” “六个时辰。”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足够了,两个时辰之后,咱们在城东长风楼见面,我先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出城的办法。” 古谐非离开之后,雪舞望着秦浪,秦浪闭上眼睛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来吧,我受得住!” 江源府并没有预想中那样戒备森严,昨天死了那么多人在江源府也没有造成任何轰动。 秦浪和雪舞在鹿韵记吃早茶的时候,才知道江源府每天都会有许多人死去,就算死得是捕快,也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毕竟这些捕快全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反而是他们把事情想得严重了。 鹿韵记对面的公示栏里面就贴着十几张通缉令,秦浪从其中也没有找到他们,其实即便找到了也不怕。 两人现在已经变了样子,秦浪被雪舞捏出了一脸的皱纹,看上去足足老了二十岁,就像是一个中年书生。 雪舞对自己没有采用暴力捏面的方法,利用法术轻松就改变体型,变成了一个体型较小,相貌稚嫩的小姑娘,他们又去成衣店买了两身衣服换上,现在他们两个像极了父女,谁也不会对他们产生怀疑。 吃早茶的时候,雪舞小声道:“哥哥,我没对古先生说实话,其实我在他身上是第一次尝试使用这个办法。” 秦浪笑道:“不用跟他解释,他感激你都来不及。” 鹿韵记的茶点不错,正是早晨用餐的高峰期,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两人坐在那里慢慢吃着,从窗口就能够看到斜对面的长风楼,距离和古谐非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刚好慢慢等着。 旁边有人道:“你们听没听说,昨晚死了七名捕快,连那个洪捕头都死了,听说是遇到了妖怪。” 一人低声道:“他们这帮人整天为虎作伥,狗仗人势,欺男霸女,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死了也是活该。” “嘘!小声点,被官府的人听到就麻烦了。” 因为谈到了和他们相关的事情,秦浪自然多留意了一下,端起茶盏一边喝茶一边侧耳倾听。 又有人道:“听说钱开隆死在了悦来客栈。” “那厮一肚子坏水,死不足惜。” 秦浪和雪舞对望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会心的笑意,从周围人们的对话中可以知道,那些人民愤极大,他们昨天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 “冤枉!我冤枉啊!” 外面忽然传来惨叫声,秦浪向街心望去,却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被人用铁链拖行,身后一位老婆婆苦苦追赶,年龄这么大脚步踉跄,根本就跑不快,跑了没几步脚下一绊就摔倒在路上,周围围观百姓虽然众多,但是无人敢上前搀扶。 雪舞惊呼一声,认出那婆婆正是在舞墨书坊见到的何婆婆,她慌忙跑了下去。 秦浪担心她有所闪失,赶紧也跟了出去。 两人将何婆婆从地上搀扶起来,老太太泣不成声道:“我家老头子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何要抓他……”挣扎着想去前方追赶,一个留着八字须的中年文士拦住了她的去路,微笑道:“何老太,你当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那中年文士也是任甲光手下的门客魏长兴,和死去的钱开隆被当地人并称唯钱无德,这两人专门替任甲光在江源府寻觅美色,只要被他们盯上的,基本上逃不过任甲光的魔掌。 魏长兴道:“他犯了重罪,杀了七名捕快,还害死了钱先生,八条人命啊,按律当斩。” 秦浪和雪舞对望了一眼,这八个人是他们杀的,跟人家何老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魏长兴压低声音道:“想让他活命,就让你家孙女好准备,今晚我亲自过来迎亲。” “我没有孙女,我根本就没有孙女!你这个为虎作伥的混蛋!” 何婆婆气急,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魏长兴依然不急不躁,笑容不变道:“考虑清楚,我们已经盯了好多天,那红衣女子几乎每晚都会在你书坊出现,我还特地打听过,她亲口承认就是你们的孙女,干孙女也行!只要是她,也能救命。”他转身就走。 何婆婆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亏秦浪将她抱住。 此时雪舞看到了正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古谐非,向他招了招手,古谐非其实也认出了他们。本不想现身,现在也只能走过去了,心中暗叹这两人还真是麻烦,自己的事情都没有解决,居然又管起闲事了。 秦浪将何婆婆背起:“婆婆,您住在什么地方,我送您回去。” 何婆婆泣不成声道:“我不活了,老头子要是死了,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了……我没有孙女……我根本就没有孙女……” 古谐非跟着劝了一句:“天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不如我们先送您老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秦浪背着何婆婆回到舞墨书坊,看到书坊内也是一片狼藉,显然是任甲光的那帮爪牙所为,雪舞扶着何婆婆坐下,给她倒了杯水送到手中。 古谐非悄悄朝秦浪使眼色,差不多就行了,毕竟他们现在最重要是离开江源府,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 再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小狐狸捏面术的有效期也就是六个时辰,过了时效,肯定又要被她暴力整容,到现在这张脸都火辣辣的呢。 雪舞道:“婆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何婆婆叹了口气道:“我也糊涂着啊,他们非得说我有个美丽的孙女儿,派人过来提亲,我们两口子一辈子无儿无女,这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可他们就是不信,非得把我们家老头子给抓了……还说,我们家老头子杀了七名捕快,我那老头子心慈手软,别说杀人,这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他们今天酉时要来迎亲,如果我……我交不出人……我那老伴就没命了……”何婆婆悲不自胜潸然泪下。 古谐非道:“老人家,您真没有孙女?” “没有!”何婆婆情绪有些激动。 雪舞道:“是不是有年轻的女子来书坊购书,被他们误会了?”毕竟她也来过。 何婆婆摇了摇头,她对此是一无所知,只是喃喃道:“如果老头子被他们害死,我也不活了……” 第七十五章 舞墨书坊 雪舞向秦浪和古谐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起来到门口,都知道书坊出了事情,可连街坊邻居也都不敢靠近了,毕竟谁都不想招惹麻烦。 雪舞道:“婆婆这么可怜,咱们帮帮她吧。” 古谐非苦笑道:“怎么帮?天下间像她这样的可怜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帮不过来,也没能力帮。”他只是一个捉妖拿鬼的修士,让他去和郡守府对抗?古谐非从来都没有想过。 秦浪看到一旁有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应该是周围街坊,走了过去,那人赶紧扭头就走,秦浪赶上他,抓住他肩膀道:“大哥留步。” 那人低着头道:“我又不认识你。” “这位大哥,您住在这一带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打听一下,何婆婆他们有没有孙女?” 那人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不过最近几天晚上倒是见过一个红衣女子进入她的书坊,可能是她家的亲戚。” 秦浪点了点头,那人不想多事赶紧走了。 雪舞和古谐非到现在也没达成共识,雪舞认为应当帮帮何婆婆,古谐非坚持认为他们应该走,在雪舞的捏面术还处于有效期,趁早离开江源府。 他打听到消息,半月门十二塘正在发动城内全部的力量找他们,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秦浪向书坊望去,发现刚刚坐在里面的何婆婆不见了,三人担心老太太出现意外,赶紧往里面去找。 书坊里面是一个小院,院子的角落有一口井,何婆婆站在井口,双手扶着井口,直奔井中投去。 古谐非一看这还了得,倏然冲了过去,他身体虽然臃肿,却是三人之中启动最快的一个,在何婆婆投井之前,将她一把拖了回来。 何婆婆哭道:“让我死吧我,你就让我死吧,我救不了老头子,只能先去黄泉路上……等他……” 雪舞心地善良,看到何婆婆哭得如此伤心感同身受,眼圈都红了:“婆婆,您千万别寻短见,我们一定会帮您的。” 何婆婆含泪望着他们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可我老伴是被郡守府的人抓走的……你们走吧,别管我……我不想连累你们。” 秦浪让雪舞陪着何婆婆去书坊内坐下,以防她再寻短见,他和古谐非站在井边,低声道:“有没有办法?” 古谐非挠头道:“有个屁的办法,分明是那个混账衙内任甲光,栽赃陷害想强霸人家孙女。” 秦浪低声道:“那八个人全都是我们杀的,根本和老人家无关。” “杀人不是关键,你以为任甲光会在乎那些捕快的死活?他在乎的只不过是人家的美貌孙女。” “可我打听过,这老两口根本就没有孙女。” 古谐非道:“这就奇怪了,那他们看到得是谁?”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有妖气!” 秦浪瞪了他一眼,这种时候古谐非居然还对雪舞那么大的敌意。 古谐非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指着井口向秦浪递了个眼色。 秦浪顿时明白,古谐非指得是这口井,井里有妖气。 两人靠近井边,两颗脑袋凑在井口往下望去,井并不算深,天光下,水面倒映出两人的面孔。秦浪感觉不到什么特别,古谐非深深吸了口气道:“奇怪,这妖气似有似无,断断续续,现在应该不在了,不对!难道是鬼气。” 秦浪看到他闭着眼睛莫测高深的样子,认为他又是在故弄玄虚,忍着没有打断他。 古谐非睁开双目道:“必有妖孽在此地停留过。” 起身来到何婆婆身边,古谐非尽量将语气放得舒缓和蔼:“何婆婆,有件事我想问您,您院中的那口井有没有出过人命?” 何婆婆被他问得一怔,停下哭泣望着古谐非:“你……你怎么知道?” 秦浪听何婆婆这么回答,就知道果真被古谐非给看出来了。 “什么人?她是怎么死的?” 何婆婆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也不甚清楚,院子里的那口井已经存在了上百年,过去这片地方曾经是镇国大将军府。就是百年前叛乱大雍的镇国大将军颜悲回,这井也是从有大将军府的时候就存在的。” 秦浪和雪舞都不知道颜悲回是什么人,可对古谐非来说,此人却如雷贯耳,一个百年前叛乱的大将军,几乎颠覆了大雍的政权,虽然最后叛乱没有成功,但是杀死了大雍当时御驾亲征的帝王,动摇了大雍的基业,直至今日大雍的元气都未曾恢复。 何婆婆道:“这井有个名字叫如玉,后来大将军兵败,战死于白江之战,朝廷的大军长驱直入,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将军的小女儿颜如玉带着一百名甲士继续苦战,到最后府内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颜如玉自戕投井,这井水被鲜血染红,当时派了许多人下去打捞尸体,一天一夜未有所得,后来就有传说井下有暗道,她其实是通过暗道逃了,可谁也没见过。” 雪舞听得入神,小声道:“后来呢?” 何婆婆道:“后来朝廷就在江源府展开屠杀,当时这江源府里里外外全都是尸体,因为尸体太多,不好处理,干脆就直接扔到了白龙江里喂鱼,我听说,那时候尸体都把河道堵塞了,白龙江的江水也被染红,足足半个月才重新泛清。” 古谐非道:“这井……” 何婆婆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叹了口气道:“我听说这井里的水从将军的女儿投井自尽那天起就变成了红色,一直持续了十八年方才澄清,当然,我都是听说,自己从没亲眼见到过。你们看到的江源府,基本上都是重新建起来的,这舞墨书坊是我家公公创办的,说起来也有了六十年,反正从我嫁入何家门,就这个样子,从没什么改变。我们老两口一辈子无儿无女,相依为命……怎料会遇到这飞来横祸……” 说到这里,又难过起来,低头抹起了眼泪。 此时外面有人送聘礼过来了,聘礼倒是不多,何婆婆气得差点没闭过气去,郡守府的那帮狗腿子也没多说话,将聘礼放下之后,告诉她今晚酉时过来迎亲。 其实那任甲光哪是迎亲,根本就是打着明媒正娶的旗号强霸民女,这厮恶贯满盈,死在他手里的良家女子不知有多少。 江源府的老百姓怨声载道,可谁也不敢和任家对抗,为了躲避任家的迫害,这几年不知有多少百姓背井离乡。 何婆婆望着他们送来的那堆聘礼真是一筹莫展,叹了口气道:“谢谢几位善人,你们还是走吧,我们两口子已经年过花甲,死便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若是连累三位,我就算九泉之下,也良心难安。” 秦浪向古谐非勾了勾手指,古谐非无可奈何地跟着他走到一边,秦浪道:“老古,咱们既然遇上了这件事总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人家何老先生是被栽赃陷害,你擅长穿墙术,是不是能想办法将他救出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古谐非道:“不是我不想救,而是……” 看到秦浪鄙视的眼神,他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秦浪拍了拍他的肩膀,古谐非这个人虽然长得有些猥琐,可骨子里充满了正义感,虽然他们接触的时间不长,秦浪对古谐非还是很有信心的。 古谐非起身出门,先去打探何老先生的情况。 何婆婆答应他们自己不会自杀,心中却拿定了主意,等这父女两人走后,自己就点燃这舞墨书坊,她借口累了,回房休息,让秦浪和雪舞离去之时帮她关上书坊的大门即可。 何婆婆离去之后,雪舞道:“哥哥,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我扮成何婆婆的孙女,潜入郡守府趁机杀了那个坏蛋。” 秦浪摇了摇头,雪舞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猜到了她的主意,他才不同意雪舞去冒险,铜冠道人就是郡守府的诸多帮凶之一,郡守府内还不知有多少厉害人物,如果遇上,雪舞岂不是危险了。 秦浪道:“要去也是我去,你不是懂得捏面易容,就将我捏得漂亮点。”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想都不要想,等古先生打探消息回来再说。” 雪舞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去看看婆婆。” 秦浪点了点头。 雪舞走后,秦浪忽然感觉到左手的中指指尖的肌肉忽然跳动了一下,心中一怔,低头看指尖并无异常,应该是白骨笔深冥产生了反应。 秦浪微微调整了一下中指的方向,再次感觉到了微弱的跳动,这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秦浪走向地上那堆凌乱的书籍,移开书籍,从下方地面上找到了一副古旧的画轴。 秦浪左手触及卷轴的时候,中指的指尖隐隐泛起蓝光,这画轴必有古怪。 秦浪小心将那画轴展开,画面上是一位身穿红裙正在舞剑的少女,那女子眉目如画,清丽绝伦,只是目光显得冷淡且高傲,似乎目空一切,眉宇之间也充满杀气。 秦浪低头看落款。 ——古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第七十六章 画中人 一看就是女强人,秦浪正准备仔细研究落款的时候,画卷上的墨色竟然升腾而起,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青色烟雾。 秦浪吃了一惊,画轴失手落下,那画卷在他的面前自动舒展开来。 画中的红衣少女冷冷扫了他一眼,竟然从画中举步走了出来,那画卷高不过五尺,这红衣少女走出画卷,身材高挑,纤腰盈盈一握,肌肤胜雪,一双美眸犹如千古冰潭一般充满彻骨寒意,落在秦浪脸上,看得秦浪心里发毛。 秦浪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你……你就是……” 脑海中努力回忆刚才何婆婆所说的故事,颜如玉,难道她就是颜如玉? 难怪任甲光的狗腿子会看到有红衣美女出现在书坊之中,难怪古谐非在井边闻到了妖气,有一点秦浪可以断定,这红衣女子绝不是活人。 秦浪左手的中指光芒乍现,红衣少女手中利剑指向秦浪,厉声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因何要步步紧逼。” 秦浪意识到,正是自己手指中暗藏的白骨笔将这少女从画中逼迫了出来。 秦浪并未声张,在不了解对方立场之前,他不想过早惊动雪舞和何婆婆,如果眼前的红衣少女就是百年前死去的颜如玉,那么她的冤魂至少在这里困扰了一百年,再加上本身背负血海深仇,这样的鬼魂肯定是追魂索命的厉鬼怨灵,其实力不容小觑。 从她的话中不难听出,她被迫现身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确切地说是因为自己的白骨笔,想通了其中的原因,秦浪以左手中指指向那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挥剑向他刺去,可剑到中途,秦浪的手指蓝光大盛,红衣少女手中剑竟然脱手飞出,化成一缕青光,没入秦浪左手中指的指尖。 红衣少女面露惶恐之色,身体凌空飘起,双手双脚倒贴在后方的墙壁之上,生怕被秦浪那根古怪的手指吸了进去。 “你为何害我?” “你是颜如玉?” 红衣少女闭上双目,这厮的中指还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咬紧牙关道:“你将手拿开,别对着我!” 秦浪点了点头,将左手藏在身后,颜如玉透过眯起的眼睛看到秦浪藏起左手,就闪电般向他扑了过去,秦浪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招,比她更快,左手中指再度指向他。 颜如玉尖叫一声,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抠住地面上的砖缝,可头发仍然被吸引向秦浪的方向,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正朝着那里拖拽着自己,颤声道:“贼子害我……” 秦浪将左手再次藏在身后,颜如玉身上压力骤然消失,脸色苍白,惊魂未定。 此时雪舞听到了动静,从后面走了过来,人还没到,就关切道:“哥哥,什么声音?” 秦浪向颜如玉使了个眼色,颜如玉连滚带爬地躲在了书架后面。 秦浪笑道:“没人啊,就我自己。” 雪舞掀开布帘,看到秦浪正在整理地上的书籍,这才放下心来:“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叫。” 秦浪让她去照顾何婆婆,这边他一个人整理就行。 雪舞离开之后,颜如玉从书架后方走了出来,充满怨恨地望着秦浪道:“她是妖,你是人,我们本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打扰我的清静?”潜台词就是她是鬼,人鬼妖不是应该互不打扰吗? 秦浪道:“你要是真想清静,就别出来走来走去,你出来乱逛也不怕,可你别害人。” “我害什么人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秦浪将发生在何婆婆家里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颜如玉听他说完,顿时沉默了下去。 秦浪悄悄观察她的表情变化,冷不防颜如玉抬起宛如寒潭的双目望着他道:“看什么看?既然是我惹出的祸端,那就我来解决,等他们的花轿到来,我去任家,我倒要看看那个任甲光是不是三头六臂!” “你当真要去?”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结果吗?”盯住秦浪的双目,犀利的目光试图看透他的内心。 秦浪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我也有责任,那些捕快其实是我杀死的,我看这件事还是好好计划一下,郡守府卧虎藏龙,你虽然只是鬼魂,可这世上也多得是你的克星。” 秦浪对颜如玉并不了解,可即便是一只鬼魂在他眼中也比任甲光那混蛋要好得多,现在任甲光胡乱安了一个罪名害何老爷子,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些本领,首先被害得就是他和雪舞。 颜如玉不由自主向他的左手看了一眼,心中暗忖,他那根手指究竟有何魔力?似乎可以吸取魂魄,刚才真是好险,自己的魂魄险些被他吸了进去。 这时候古谐非打探过消息也回来了,颜如玉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藏入画卷之中,秦浪将那幅画拿起放在书架上。 古谐非来回奔波,满头都是大汗,顾不上擦汗,来到秦浪身边,低声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秦浪不耐烦道:“什么时候了,少卖关子。” 古谐非道:“坏消息是何老先生根本没被关到官府,而是被送到了任府别院。” “没去官府?”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他又没犯法,送官府干什么?那个任甲光整天胡作非为,自己私设刑堂,只要他高兴,根本不用审问,想杀便杀,想剐便剐,所以何老先生现在是生是死都不好说。”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好消息是,任甲光今晚准备娶亲的地方也是任府别院,根本就不是什么娶亲,他就是想强抢民女送到那里供他风流快活,这任府别院毕竟不是郡守府,防守戒备方面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你有什么主意?” “能有什么主意?如果你坚持要救人,咱们就只能利用穿墙术潜入任府别院,找机会将何老先生救出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先安排何婆婆出城。” 秦浪道:“你不怕危险?” 古谐非苦笑道:“你都不怕,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陪你做点蠢事,谁让你昨晚救了我。” 秦浪微微一笑:“其实还有个办法,我找到何老先生的孙女了。” “什么?他们当真有个孙女?” 秦浪向古画道:“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颜如玉听到他呼唤自己,也只好选择现身,古谐非看到那幅古画缓缓展开,从中走出了一位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虽然他见惯诡异古怪之事,此时也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短暂的震惊之后,古谐非双目瞳孔浮现出小小光轮,一时间金光闪烁,试图看清颜如玉的本相。 颜如玉双眸之中却陡然迸射出两道寒光,犹如针芒,直奔古谐非双瞳而去。 古谐非感到眼睛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疼痛,慌忙避开她的眼神,内心吃了一惊,这女子煞气如此之重,让人不敢直视,转向秦浪道:“她是……” 颜如玉冷冷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总之,酉时一到我会换上嫁衣登上花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们。” 古谐非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空气中明显的寒意,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可你不是人!” 秦浪道:“她是谁并不重要,最重要是咱们抱着相同的目的。” 古谐非忍不住问道:“什么目的?” “救出何老先生。” 第七十七章 情况有变 秦浪的计划是由颜如玉穿上嫁衣进入花轿,自己伪装成送亲人随同颜如玉一起前往任府别院,先提出条件将何老先生释放。 只要他们释放了何老先生,马上由古谐非保护他们出城,他和颜如玉再想办法离开。 古谐非听完秦浪的计划,低声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心中暗自佩服这小子,真是胆色过人,换成自己都会犹豫不决,而他居然就这么决定了。 颜如玉道:“你没必要留下,我会向他们提出条件,只要那姓何的老者获释,你们所有人就一起离开,其他的事情我自行处理。”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在他看来事情本来就是颜如玉惹出来的,由她来负责也是天经地义。 秦浪道:“你一个人应付得来?” 古谐非赶紧咳嗽了一声,颜如玉可不是人,她是鬼魂,还是鬼魂之中非常强大的怨灵,魂灵也分为不同种类,有擅长歌舞的歌灵,有利用诅咒让人产生恐惧的怨灵,有擅长偷袭视财如命的游魂,有攻击力强大,戾气冲天的战灵,还有更强者的存在。 魂灵的能力通常和前世的修炼有关,也魂灵的性格通常由他们死亡的方式决定,死的越惨怨气越大。 颜如玉向古谐非看了一眼,不屑道:“你不用提醒他,我本来就不是人,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要承担责任,等老先生获释后,你们马上离开,就这么定了。” 何婆婆见到颜如玉也是大吃一惊,她虽然没有见过颜如玉显灵,可家里那幅古画她是见过的。 说起来还是她在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了古画,所以见到颜如玉第一眼就觉得她的眉眼极其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稍一琢磨就想起了那幅古画,一想到古画成精,立时吓得脸色煞白。 秦浪担心她被颜如玉是幽魂的事实吓住,赶紧向她解释道:“何婆婆,您不用害怕,她就是任甲光那帮爪牙所说的女子。” “她……她……”何婆婆还是害怕。 秦浪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她其实是你们舞墨书坊的书灵,常年在文海中沐浴墨香,所以修炼成精,您老不用担心,她对你们没有恶意,而且还非常感激你们,把你们当成再生父母一般。” 颜如玉皱了皱眉头,此人的一张嘴可真是会说,自己何尝将这对老夫妇当成过父母?也理解秦浪通过这种方式安慰何婆婆的用意,在普通人的心中鬼显然是比妖更可怕的存在。 何婆婆听秦浪说完他们的计划,虽然觉得救出老伴儿终于有了希望,可心中难免过意不去,颤声道:“不成,我们不能这样做,总不能为了救一个糟老头子将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送入火坑。” 颜如玉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书灵又不是人类,等你们安全离开之后,我自有办法离开,我先去换衣服了。” 雪舞道:“姐姐,我帮你。” 颜如玉生性冷漠,冷冷看了雪舞一眼道:“不用!”她向后院走去,刚刚任甲光让人送来的聘礼和嫁衣升腾而起,仿若被无形的手拖着一般随着她一起离去。 雪舞道:“姐姐好美,只是咱们当真让她一个人过去吗?” 古谐非道:“她不去难道你去?” 雪舞樱唇一撅,显得有些委屈,其实她才是最早提出潜入任府之人,总想为何婆婆做点什么。 秦浪道:“事已至此,咱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先按照这个计划执行,希望一切顺利。” 按照秦浪的布置,古谐非先去任府别院负责观察迎亲队伍的动向,自己和雪舞帮助何婆婆收拾,只等何老先生获释出门,马上就陪着他们两夫妇离开,至于这舞墨书坊肯定是要放弃了。 雪舞的捏面术只能维持六个时辰,古谐非再度外出执行任务之前,又不得不忍痛挨了雪舞在脸上一通爆锤。 如果不是雪舞一直表现得单纯善良,古谐非甚至怀疑这小狐狸是故意报复了,一张大胖脸被捏得怀疑人生。 古谐非二次整容的时候,秦浪帮着何婆婆收拾重要的东西,老太太一边收拾一边流泪,毕竟是经营了一辈子的地方,今晚之后,无论事情顺利与否都要彻底诀别了。 颜如玉不知何时来到门前,向秦浪道:“你,过来!” 秦浪抬头指了指自己,颜如玉点了点头,看到刚才还是一脸皱纹的秦浪,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位阳光健康的英俊青年,猜到他们几人此前一定都用了法术易容,现在法术失效,所以本相暴露。 秦浪跟着颜如玉来到后面的房间内,颜如玉已经穿上了吉服,鲜红如火的大红吉服映衬得她乌发如云,肌肤胜雪,虽然是鬼,也美得让人目眩。 颜如玉从梳妆台上拿起那幅她此前藏身的卷轴,递给了秦浪道:“我进入任府别院之后,尽量拖延一个时辰,你可否在附近等我一个时辰?” 她虽然是幽魂之身,但是幽魂也需要有个依附之处,当年她自杀投井之后,冤魂就在井中困了一百多年,直到最近,方才修炼有所成就,摆脱水井对她的困扰,进入这幅画有她当年舞剑情景的卷轴。 在夜深人静之时她才敢悄悄离开卷轴在舞墨书坊附近活动,寻找一些旧宅的记忆,可颜如玉并没有想到居然她的行踪会被人看到,而且还给这对老人家带来了天大的祸患。 这卷轴对她极其重要,颜如玉不知自己是否选对了人,可眼前除了秦浪,她也没了其他的选择。 秦浪接过卷轴,展开一看,里面人像的部分已经变成了空白,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一定会等你。” 颜如玉道:“也不必永远等下去,如果我进去之后,一个时辰仍未出来,那么你就自行离开,也不必太过接近任府别院,只要在一里范围内,我就可以自行返回。” 古谐非事先已经调查过,任府别院建筑为方形,长宽都不超过一里,作为新房的染香楼位于别院中心,也就是说就算在别院外墙之外,也不会超出她回归的有效距离。 秦浪将卷轴收好,放入背囊之中。 颜如玉坐在镜前,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到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时候了,忽然留意到秦浪一双朗目在背后同样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怒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这次真的委屈你了,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愿意为你去做。”秦浪刚才的确是在欣赏颜如玉的美貌,这么漂亮的女鬼还是头一次见到。 颜如玉道:“你是以为我此行凶多吉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我记下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早晚我会找你讨还。”拿起胭脂片噙在苍白的双唇之间轻轻一抿,烈焰红唇,美到窒息。 秦浪悄悄转过身去,怎么感觉有些心动?发现自己越来越没节操,赶紧带着古画回到前面的书坊。 申时三刻,古谐非慌慌张张跑了回来,这次比上次还要紧张,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不好了!” 秦浪和雪舞慌忙迎了上去:“怎么了?” 古谐非叫苦不迭道:“他们用来迎亲的花轿大有文章,花轿顶部黑牛角顶,梁涂朱砂,四角悬挂照妖镜,轿身四壁刻有辟邪文符,轿内顶部描绘着净天地神咒,下方用黑驴蹄甲镶嵌沟边,以防恶魂侵入,设计这花轿的绝对是个高人,要让妖邪避让,鬼魂远离,她根本没可能进入花轿。 眼看就要到酉时了,想不到居然出了这种事情,如果颜如玉无法进入花轿,那么就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全盘落空。 雪舞道:“我去!” 古谐非摇了摇头:“你也不成。”你本身就是个小狐狸,自己心里没数吗? 何婆婆叹了口气道:“几位恩人,你们的好意老身心领了,事已至此,实乃上天注定我们何家有此一劫,趁着迎亲队伍未到,你们赶紧离开吧。”心中拿定了主意,等他们离去之后,就点燃这舞墨书坊,随同书坊化为灰烬。 “我去!” 秦浪站起身来。 今天双倍月票活动,满两千五百张再来一更! 第七十八章 秦郎代嫁(为成石03盟主加更) 几人都是一怔,齐齐望着他。 秦浪道:“只要穿上这身凤冠霞帔,他们知道我是男是女,等迎亲的那些人到来,我们只要合作演一场戏,就一定能将他们骗过。” “哥哥,太危险了!”雪舞宁愿自己去冒险也不想秦浪去。 何婆婆谢绝道:“我岂可让恩公为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古谐非有点感动:“秦浪,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我懂穿墙术,还会驭甲追风,真要是暴露了,大不了我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任府。” 古谐非听他这么说,对这厮刚刚生出的一点感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龟儿子,果真套路老子骗了我两大独门法术,点了点头道:“让他去,我看没问题。” 秦浪说服众人之后,进入房内化妆,他相貌英俊男扮女装倒也不算违和。 颜如玉站在一旁,望着正在对镜化妆的秦浪,有些奇怪道:“萍水相逢,就为人这么做,值得吗?” 秦浪反问道:“明明可以在城破之前全身而退,却非要死守将军府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最后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颜如玉被他问住了。 秦浪道:“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是非!” 颜如玉幽怨百年的内心为之一震,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被秦浪这句普通的话而触动,这个世界上不但又是非,还有道义,不然她此前何必要选择穿上这身嫁衣。 秦浪将她委托给自己的卷轴放在了梳妆台上,轻声道:“你走吧,没必要所有人都一起冒险,还有,我不再欠你什么人情了。”心中已经抱定必杀纨绔任甲光之心。 门外传来雪舞的声音:“哥哥,那个坏蛋魏长兴来了。” 秦浪和颜如玉对望了一眼,颜如玉点了点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魏长兴先于迎亲队伍到达,目的就是要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何婆婆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到魏长兴抽抽噎噎道:“你们说话算数,只要我孙女儿上了花轿你们就放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能配合大家将戏演下去。 魏长兴嘿嘿奸笑道:“我家公子乃当世人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只要她嫁入任府门第,马上就放老先生回来,对了,迎亲队伍将到,何姑娘准备好了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穿着大红吉服的颜如玉出现在门前。 魏长兴也算是见过不少美女,可仍然被眼前的颜如玉给惊艳到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颜如玉,实在是太漂亮了,美如天仙都不足以形容,这任甲光真是前世修来的艳福,连魏长兴都觉得心里不平,天下间的好白菜难道都是留给猪的吗? 颜如玉冷冷看了魏长兴一眼道:“你帮我传话回去,如果他们不先放了我爷爷,我是不会上花轿的。” 魏长兴笑道:“何姑娘只管放心,我这就让人传话,花轿进门之前,一定放了何老先生,您还是赶紧去准备,千万别耽误了吉时。” 眼看着颜如玉转身去了后面的房间,魏长兴摇了摇头,心中暗叹又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迎亲队伍酉时来到了舞墨书坊,秦浪和颜如玉在这段时间更换了衣服,秦浪穿好凤冠霞帔,准备出门之时,听到颜如玉道:“你带我一起进去。” 秦浪心中一怔,向颜如玉望去,却见颜如玉已经化为一团烟雾重新藏入古画之中。 声音仍然在秦浪的耳边回响:“如果你想脱身,最好带我一起,这卷轴可以保护我不被花轿上的符文伤害到。” 秦浪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手去,刚刚伸到中途,却听到颜如玉呵斥道:“别用你的左手碰我!” 秦浪的手有些尴尬地停留在半空,颜如玉不是怕他的左手,而是怕他左手中指的白骨笔戳她。 何婆婆亲手将冒充孙女的秦浪送进了花轿,老婆婆泣不成声。 周围没有多少百姓围观,都知道是郡守的衙内任甲光迎亲,这种场面在江源府经常可以看到,同时发生的还有家破人亡。 雪舞和古谐非站在街边远远看着,雪舞双眸中含着眼泪,两只手握得紧紧的。古谐非知道她担心秦浪,低声道:“你不用担心,他吉人自有天相。” “我不想离开哥哥。” 古谐非道:“小别胜新婚。” 雪舞的小脸红了起来,忽然抬起腿在古谐非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古谐非痛得惨叫一声:“我……我说错什么了……” 秦浪上了花轿之后,轿夫就抓紧抬起花轿往任府别院赶去,谁都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明媒正娶,嚣张跋扈的衙内任甲光就是打着明媒正娶的旗号耍流氓。 秦浪还是第一次坐上花轿,行进的途中没有听到颜如玉发出声音,忍不住低声道:“你还好吗?” 颜如玉一声不吭,秦浪难免有些担心,希望这遍布符文的花轿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大概行进了三里多地,就来到了任府别院的大门,轿夫们放下花轿,衙内任甲光并没有出门相迎,仍然是师爷魏长兴来到花轿前:“恭请新人下轿。” 秦浪捏着嗓子道:“我爷爷呢?我要亲眼看到你们放了他。” 魏长兴挥了挥手,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没必要再扣留一个糟老头子,何老先生被人里面带了出来,他也是满怀迷惘,实在搞不清自己哪来的孙女,到底是谁帮他解了围。 听到远处老伴儿哭喊的声音,何老先生在人群中找到了她,老太太正在一个女孩和一个胖子的搀扶下往这边赶,何老先生老泪纵横,颤巍巍迎了过去。 秦浪挑开轿帘,看到眼前重逢一幕心中也是颇感安慰,无论怎样,终究还是救出了何老先生,只要这老两口离开江源府,他就再没顾虑,可放手一搏。 “恭请新人下轿。” 秦浪这才下了花轿。 红毯一直铺到了花轿前方,有两名小丫鬟过来一左一右搀扶住秦浪的手臂,秦浪尽量走出婀娜多姿的步伐,步子如果迈得太大,容易把大脚露出来。 何老先生夫妇重聚之后,雪舞和古谐非两人即刻就带着他们赶着牛车出城,城门在酉时三刻关闭,他们不敢做丝毫停留,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雪舞回头看着西门的方向,看到两扇巨大的城门正在缓缓关闭,一颗芳心也随着夕阳坠落,惆怅道:“不知哥哥怎样了?” 古谐非道:“你放心吧,咱们已经约好了见面地点,先去那里等着他,他那么聪明,又学了我的本事,一定不会有事。” 何婆婆这会儿功夫断断续续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何老先生,何老先生喟然长叹:“几位对我们的大恩大德,让老朽怎生报答?” 古谐非道:“何老先生,您当真不知道那幅画的事情?” 一句话把何老先生给问住了,不过他很快就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的。”古谐非却从他片刻的犹豫中看出了一丝玄机,心中暗忖,难道这老爷子早就知道颜如玉的事情? 雪舞道:“咱们去的长乐村远不远?” 何老先生眯起双目,望着地平线上即将消失的夕阳道:“大概二十里地的样子。” 双倍月票期间,大家手里还有月票的请投给骨舟记,新书需要支持! 第七十九章 染香楼 根本不是正式的婚礼,所以也没有了拜堂成亲的步骤。秦浪被送往染香楼,这染香楼是任府别院的一座三层小楼,也是任甲光平时的住处,就在这里他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两位丫鬟将秦浪送到床前坐着,就退了出去,听到房门关闭之声,秦浪慢慢掀开了盖头,确信室内已经没有其他人。 此时颜如玉的声音响起:“你尽快走吧,我留在这里足以应付。” 秦浪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按照咱们此前的约定,你先到附近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我一个时辰,我解决了那混蛋马上就去找你。” 秦浪点了点头,放下床帐,自己先钻了进去,主要是担心外面还有人监视,先从裙子里掏出暗藏的古画放在床上,然后迅速脱去凤冠霞帔。 颜如玉如同烟雾一般从卷轴内飘逸而出,又迅速聚拢成形,她穿上凤冠霞帔,秦浪则迅速收起卷轴。 两人对望了一眼,秦浪本想交代什么,可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颜如玉蒙上盖头:“记住不要走出太远,一里的距离。” 秦浪起身摸了摸墙壁,脑海中勾勒起穿墙咒的符咒,穿墙咒乃是暗咒,只要脑海中记起咒符,心中默念咒语就能实现自如穿越。秦浪虽然昨晚才从古谐非那里学会穿墙咒,可他在这方面天赋超高,在书坊的时候都偷偷演练了几次,成功率百分百。 秦浪选择西墙一脑袋攮了过去。 颜如玉看到他义无反顾的举动已经猜到他在用穿墙咒,心中暗叹,此人虽然年轻倒是一身本领。无意中抬头,看到房内的陈设,蕴含着某种玄奥的阵理,颜如玉生前熟读兵法,一看就知道这看似普通的房间家具器物的陈设无一不是精心布局,走入房间就走入了阵局。 心中暗叫不妙,再想阻止秦浪已经来不及了,秦浪的脑袋已经结结实实撞在坚硬的墙壁上。 咚! 小楼为之一震,颜如玉都替他头疼,秦浪这一撞,眼前金星乱冒,直挺挺向地上摔去,颜如玉腾空飞起,宛如一朵红云将秦浪托住,然后又带着他重新飞回床上。 秦浪刚刚躺在床上,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就推门进来了,颜如玉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秦浪藏好,掩上帷幔重新端坐在床边。 两名丫鬟充满狐疑地望着颜如玉,颜如玉小声道:“隔壁有人吗?为何如此动静?”一句话就将注意力转移。 秦浪刚才这一撞,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耳朵嗡嗡乱响,眼前金星直冒,现在总算亲身体会到古谐非的痛苦,只是为什么偏偏在关键时刻会出现失误? 两名丫鬟没有发现异常之后重新退了出去。 颜如玉掀开床帐,脱去绣花鞋也来到了床上,低头望着秦浪道:“这房间有古怪,所有陈设布局都是按照阵法来的,避法大阵,绝大部分法术会在这里失效。” 秦浪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还好这会儿头脑开始重新变得清醒,证明没有撞出脑震荡。 正想说话,颜如玉向他嘘了一声,两人身体离得很近,秦浪能够清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冷森森的寒意,颜如玉乃是怨灵厉鬼,自带低温效果,幸好如此,不然产生反应就尴尬了。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却是任甲光到了。 “魏长兴,你没有骗我?” “公子,我怎敢骗您?那何家姑娘生得真是绝世无双,说句不夸大的话,小的在世上活了四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绝伦的女子。” 被他尊称为公子的就是江源府郡守任枭城的宝贝儿子,坏事做尽的纨绔任甲光。 任甲光魁梧健壮,此人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美女,二是修武,别看他贪图吃喝玩乐,但是天生力大好武,他家境优越,身边不乏名师指点,如果不是因声色分薄了精力,应该已经进入了三品伏虎境。 郡守任枭城对这个唯一的宝贝儿子也是极尽宠溺,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至少也要继承他的权位,成为雄霸一方的封疆大吏。 任甲光进门之前,魏长兴又道:“公子,有件事还忘了跟您禀报,今日在进门之时,何姑娘坚持先放了何老头才肯下轿,我担心误了公子的好事,所以做主给放了。” 任甲光呵呵笑了一声,忽然扬起右掌狠狠给了魏长兴一记耳光,打得魏长兴半边面孔高肿起来,吓得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任甲光道:“我最讨厌别人要挟我,如果每个女人都来要挟我,提出条件我都得答应,那么我任甲光还能做什么大事?” “属下知罪,属下知罪。”魏长兴磕头如捣蒜。 任甲光摆了摆手道:“去吧,别败了我的兴致。” 魏长兴慌忙爬起来捂着脸逃了,任甲光来到门前,那两名丫鬟向他行礼:“公子!” 任甲光道:“人在里面了?” “在呢。” 任甲光准备推门进去,两名丫鬟却仍然没有打算让路的意思:“邱先生说,要等他先看过公子才可进去。” 他们口中的邱先生是任甲光的师父,同时也是郡守任枭城最好的朋友邱玉成,这邱玉成曾经是九幽宗第三代弟子,师从华云楼,后来邱玉成因为犯错被逐出九幽宗,只是当时不知为何没有收去他的名号。 邱玉成辗转来到江源府,刚好任枭城正在为儿子物色老师,邱玉成得知这件事后主动登门应聘,得到任枭城的首肯和聘任。 任甲光最怕得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师父邱玉成,还好邱玉成只是督促他修行,对他的私生活从不干预,自从铜冠道人昨晚遇害之后,邱玉成奉命缉凶,也是从昨天起给任甲光立了个规矩,让他收敛一些,如果再想娶亲,必须要由他亲自过目才行。 任甲光本身就不是正式娶亲,刚才听魏长兴把吴家姑娘夸成了天仙下凡,人间绝色,早已蠢蠢欲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岂能中途折戟,怒道:“让开!我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们管了?” 两名丫鬟本来还想坚持,任甲光道:“再敢阻拦我,我先砍了你们的双手双脚。” 颜如玉和秦浪在床上听着,两人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今晚一定要手刃此贼,不能让这厮再为祸人间。 秦浪望着颜如玉,想起了雪舞,怨鬼也罢,妖族也罢,她们比这世上的很多人更有正义感,许多人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搞得好像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可事实却只是一种来自人族的优越和对其他族类的偏见。 门外的任甲光其内心之丑陋,人性之卑劣,简直不能称之为人,那些口口声声匡扶正义之士,为何对这种人反倒视而不见呢? 秦浪心中兴起滔天杀意,拿定主意必杀任甲光,连他自己都意识到最近的戾气越来越重了。 颜如玉也感受到了他的杀气,小声道:“你守好画轴,我先杀了他,再带你离开这里。”有点霸道女总裁的气势。 秦浪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到头来居然要一个女鬼来庇护,这个人情似乎欠定了。 求月票! 第八十章 符箓大阵 房门被任甲光从外面推开,大步走了进来反手插上房门。颜如玉在他进门之前已经在床头坐好,透过红色盖头,看到室内景物朦胧。 任甲光根本没穿吉服,还是平时的装扮,望着床边端坐的颜如玉哈哈笑道:“让娘子久等了,我来了!” 颜如玉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腌臜货色还不知道死到临头。 任甲光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很怕我?你不用怕,本公子一定会好好疼你的,哈哈哈哈……”他向颜如玉一步步走了过去。 不等他走进颜如玉,一阵风吹过,颜如玉头顶的盖头随风飘起,烛光投影之下,一张美丽绝伦的俏脸呈现在他的面前,只是惊鸿一瞥,盖头又落下来将俏脸遮住。 任甲光整个人惊呆了,此前魏长兴夸得天花乱坠,任甲光将信将疑,这江源府的美女最近变得越来越少,但凡女儿稍有些姿色,谁还敢呆在江源府,所以任甲光最近一段时间都没遇到过什么绝色美女,看到颜如玉的美貌,任甲光又惊又喜,魏长兴果然没有夸大其词,他向前迈出一步,准备一亲芳泽。 颜如玉却道:“公子,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偷听。” 任甲光转身冲着门外吼道:“都给我滚出去,谁敢坏我心情,信不信我将你千刀万剐。” 门外两名丫鬟吓得慌忙逃了,任甲光可不只是说说,若是脾气上来,他真做得出来,不但是她们两个,连楼下的守卫也全都撤出了染香楼,任甲光的暴戾所有人都领教过。 任甲光回过头来,发现颜如玉已经从床边失去了踪影,转身望去,看到她此刻已经来到了桌旁,主动揭开了盖头,花容月貌尽收眼底。 任甲光色授魂与地望着颜如玉,美啊,简直是太美了,笑得合不拢嘴:“娘子,为何不等我为你掀开盖头?” 颜如玉宛如凝脂般的雪白纤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在两只酒杯内斟满合卺酒,柔声道:“民女虽然是蒲柳之姿,可既然嫁给了你,就应当明媒正娶。” “我送聘礼了。” “未拜天地算什么夫妻?” “我保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拜不拜天地又有什么分别?” 任甲光向颜如玉走去,颜如玉将倒好的其中一杯酒递给了他,任甲光接过,颜如玉道:“就算不败天地,合卺酒总是要喝的。” 任甲光完全被颜如玉的美色所迷,端起酒杯道:“要喝,自然要喝……” 颜如玉淡淡一笑,仅仅是一个笑容,已经足以让任甲光失魂落魄,颜如玉主动和他交叉了一下手臂,任甲光乐不可支,张嘴准备去喝那杯酒的时候,冷不防颜如玉苍白的右手指甲暴涨,如同五把尖刀,直接向他的口中探去,一双美眸锋利如刀,颜如玉要将他的心脏从胸口掏出来。 任甲光正在意乱情迷之中,没想到突然生变,纵然是三品一甲的伏虎境武师也来不及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反应。 此时他颈部白光大盛,却是他脖子上无事牌应激发出强光,颜如玉的双目因强光的刺激不得不闭上,右手灼痛,不得不收了回来。 任甲光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双手抓住自己的领口,一把扯开外袍,现出里面画满古怪符咒的皮甲,每一个符箓都发出璀璨的金光,此时房梁,地面,墙面,家具器物,隐藏的符咒几乎同时被激活,这悬红挂彩的洞房竟然变成了一个符箓大阵。 颜如玉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她的身体被金光击中,重重摔落在床边。 任甲光怒视颜如玉:“何方妖孽竟敢冒犯本公子?”他也算胆色过人,临危不惧,首先想到的不是逃,也没有急于呼救,不愧是将门之子。 颜如玉虽然在此前就已经判断出洞房内器物的摆设暗藏着一座避法大阵,但是她并没有看到那些隐藏的符箓,此时方才完全明白,这座大阵的阵眼所在就是任甲光。 当任甲光走入这房间内,大阵方才完整,一旦有妖族或幽魂对他发动袭击,就会激活这座大阵。 任甲光这些年作恶多端,仍然逍遥于世,不是因为他的运气够好,而是因为他的家族实力的确太强。 郡守任枭城焉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作恶多端,正因为此他才会想尽一切办法做出保障,安排足够的保镖只能防御人祸,却不足以消灭来自妖魔鬼怪的祸患,从花轿到住处,乃至任甲光身上佩戴的玉符和内甲,全都请高人精心设计制作,尽可能帮助他辟邪驱妖。 颜如玉对任甲光的武力值做过评估,却没能看透他的装备,颜如玉趴在地上,只看到漫天都是金色的符箓,那一个个的符箓都在催命夺魂,犹如一根根钢针刺入她的颅脑和骨缝,颜如玉双手抱头,处于符阵压迫的中心,已无反抗之力。 任甲光大踏步走向颜如玉,从腰后抽出一把尺许桃木刀,此刀虽然无刃,但可杀魂夺魄。 举起桃木刀的刹那,一道身影犹如猎豹一般冲出,正是一直都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秦浪。 一个饿虎扑食,秦浪的左手抓住了任甲光的右腕,右手掌心对着任甲光的双目大喝道:“定!” 苦苦挣扎的颜如玉听到秦浪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在使用定身咒,暗叫不妙,整座房间已经变成了符箓大阵,除非秦浪的法力超越了布阵之人,否则他的任何符咒都起不到作用。 果不其然,秦浪的定身咒也失效了,任甲光一记左拳击向秦浪,秦浪迅速躲开,右手抓住任甲光的左腕,扬起高高肿起的额头狠狠撞在任甲光的面门上,他不能放开任甲光,这样的距离下只能采取这样的攻击方式。 碰撞的结果,任甲光鼻血狂飙,秦浪头疼欲裂,额头肿得越发厉害。 任甲光天生力大,右手一拧,竟然挣脱开秦浪的左手,扬起桃木刀,猛然向秦浪的左眼刺去,桃木刀对人类的伤害远不如鬼族,但是任甲光相信这刀尖依然可以轻易戳瞎对方的眼球。 面对闪电般刺向自己眼睛的桃木刀,秦浪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只能扬起左手,用左掌挡住了锐利的刀尖,桃木刀的刀尖直接刺破了秦浪的掌心血肉,但是未能穿透他的手掌。 剧痛! 鲜血狂涌,染红了桃木刀,与此同时蓝光闪现,左手中指绽放出强烈的蓝光,迅速向桃木刀传导,桃木刀周身布满蓝光。 任甲光忽然感觉到从刀身上传来了一股彻骨的寒意,手掌仿佛被冻僵,举目望去,只见自己右手已经布满冰霜,心中难免惶恐,用力想将桃木刀抽回,想不到这一用力,只抽回了一只光秃秃的手掌,五根手指全都被冻断,仍然粘连在桃木刀的刀柄上。 任甲光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状况,惊慌之中,发出一声惨叫,刚才护卫丫鬟都被他赶走,就算听到他的哀嚎声赶回来也需要时间。 任甲光又惊又怕,只想着尽快摆脱秦浪的纠缠,望着秦浪的双目,却见秦浪眼中迸射出阴冷的杀机,两道目光如同利刃般射向自己,内心不由得一颤。 秦浪右手夺下桃木刀,带着任甲光的断指,狠狠向任甲光的左眼捅去。 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今日必杀此贼,任甲光的恶行早就已经激起了秦浪的杀念。 任甲光看到那闪烁着蓝光的桃木刀,也学着秦浪伸出左手去挡,还没等他碰到刀尖,一道蓝色的光束脱离桃木刀射中任甲光的左手,将他左手的掌心破出一个大洞,蓝色光束暴涨继续射入他的左眼。 颜如玉吃惊地睁大了双目,生死关头秦浪竟然使出了魂力攻击。 任甲光双手被废,左眼也被魂力射瞎,秦浪趁着他慌乱之时,再度扑了过去,桃木刀从任甲光的下颌狠狠向上捅了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刀插入,直至末柄。 噗! 桃木刀残存的魂力已经微乎其微,但是刀身还是穿透了任甲光的下颌,捅入了他的口腔向上贯通到鼻腔之中,任甲光七窍流血,这并非致命一刀,秦浪透过桃木刀完成的魂力攻击,仍然在继续。 蓝色的光束射入他的左眼,毁坏他的颅骨,蓝光在他的身体内部蔓延,任甲光的身体抽搐着,慢慢变得僵硬。 秦浪流血的左手扯开任甲光的领口,将他脖子上的玉符用力拽了下来,狠狠掼在墙上,扯下任甲光刻满符箓的皮甲,推开窗户将皮甲扔了出去。 室内所有的符箓金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第八十一章 无处藏身 符阵被破,颜如玉终于摆脱了千针刺骨的煎熬,尽管如此仍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 秦浪将画卷留在床上,她必须尽快回到画卷中去,掀开床帐,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得魂飞魄散,只见那画卷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烬,却是刚才符阵启动之时,符文将画卷毁坏。 秦浪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数百盏灯笼正在向染香楼的方向汇集,一定周围的护卫是被这边的打斗声惊动。 秦浪道:“赶紧走!”看到颜如玉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走过去一看,也不由得呆住了。 颜如玉将那卷轴委托给他保管,可是他竟然大意将卷轴遗失在了床上,谁能想到床上也遍布符文,在他和任甲光生死搏斗的时候,将卷轴毁坏。 颜如玉黯然道:“你走吧,我走不了了。” 卷轴毁掉,她的魂魄就失去了依托之所,最多一个时辰,她就会魂飞魄散,无法保持目前的形态。 秦浪道:“一定有办法的,墙上有那么多画,你随便选一幅,等我们离开再……” “你走啊!” 颜如玉催促道,内心虽然绝望,但是她并不需要别人来怜悯自己。 楼下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秦浪抿了抿嘴唇,忽然一把抓住了颜如玉冰冷的手腕,不容置疑道:“一起走!” 来到任甲光面前从他的下颌拔出了桃木刀,这把刀可以杀魂夺魄,倒是一件可用的法器。 任甲光的身体已经全部被魂力封冻,桃木刀抽离的刹那,尸体如同玻璃一样碎裂,代表三魂七魄的魂力光球被吸入秦浪左手的中指内。 颜如玉美眸圆睁,秦浪的左手有古怪,他可以吸魂纳魄,这才是他使用魂力的来源,其实在书坊的时候,她就感到了古怪,当时差点被秦浪给吸入左手,正是在他的逼迫下自己才不得不显形。 此时脑海中一片茫然,秦浪拖着她来到窗前,推开窗口,从染香楼上一跃而下。 夜色中一名武士挥剑刺向秦浪的后心,颜如玉挣脱开秦浪的手臂,苍白的左手抓住剑刃,右手扼住那武士的咽喉,尖锐的五指将咽喉穿出五个血洞,用力一吸,一道淡黄色的光雾从武士的咽喉逸出,被她一滴不剩地吸了过去,这淡黄色的光雾乃是武士的阳气。 阳气乃受于父母的先天之气,和沐浴日月之精的后天之气以及内腑转化的水谷之气结合而成的,人生存能量之根本。 被颜如玉一口吸去阳气的武士瞬间皱纹丛生,白发苍苍,顷刻间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此时别说是攻击,连剑都拿不起来了。 颜如玉抢下他手中剑,反手一剑刺入身后一名武士的小腹,利剑透体而出,颜如玉看都不看又将剑拔出,刺入另一名武士的咽喉,她出手狠辣绝不留情。 秦浪大吼道:“掩护我!” 脱离了染香楼,自然就脱离了避法大阵,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法术。 秦浪取出贴身收藏的木片,扔在地上,左手中指蓝光莹然,在竹片上迅速画符,低声诵念,使用从古谐非那里学来的驭甲追风。 木甲在虚空中排列成形,然后套在了秦浪的身上。 颜如玉宛如一道红色的闪电,杀入护院武士的阵营,手中剑光霍霍,所到披靡,她本是镇国大将军颜悲回之女,自幼习武,剑法精深,现在又是怨灵之身,杀气极重,每出一剑就夺去一人性命。 秦浪木甲在身,看到颜如玉仍然在敌阵中陷入杀戮欲罢不能,冲上去从身后将她抱住,颜如玉怒道:“放开!” 秦浪才不理会她,女人让你放开的时候通常是让你抱得更紧一些,却不知女鬼是不是一样? 驭甲追风,乾坤开路! 带着颜如玉化为一道红光,直奔院墙的方向冲去。 颜如玉只看到他们朝着院墙径直撞了上去,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她的体质虽然不怕实墙,可秦浪穿墙术失败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这厮难道不长记性吗? 眼前一暗一明,秦浪已经带着她利用穿墙咒成功穿越了任府院墙,摆脱武士的追踪,向城内冲去。 颜如玉只看到他们朝着院墙径直撞了上去,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她的体质虽然不怕实墙,可秦浪穿墙术失败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这厮难道不长记性吗? 眼前一暗一明,秦浪已经带着她利用穿墙咒成功穿越了任府院墙,摆脱武士的追踪,向城内冲去。 颜如玉不知秦浪要带她去什么地方,等到了目的地,方才知道秦浪将她带回了舞墨书坊。 书坊大门紧闭,何婆婆离开的时候就决定放弃这里,永不再来。 这难不住秦浪,他再度施展穿墙术进入了书坊,这才将颜如玉冰冷的身体松开,抱的时间虽然不久,可颜如玉特有的一身阴寒气息让秦浪也冻得不轻,脸色铁青,牙关颤抖,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女鬼的便宜可不能随便占。 看上去很美,但是这种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秦浪揉了揉发痒鼻子道:“你找找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画轴可用?” 颜如玉这才明白原来他将自己带回书坊是为了帮自己找到依托魂魄的画卷,轻声叹了口气道:“不用费心了,若是随随便便都能够找到一幅画轴成为托魂之所,我又何须苦苦等到现在。” “一定还有办法,你进入那幅画轴之前,不是一直都在井中修炼吗?” 按照秦浪的想法,就算没有合适的画卷可供颜如玉容身,至少可以将她的魂魄送回古井,避免魂飞魄散的下场。 颜如玉摇了摇头道:“我在古井中修炼百年,想要离开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井内的环境已经越来越不适合我生存,我非但无法从井中得到丝毫的帮助,反而它开始反噬我的魂魄。” 秦浪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舞墨书坊的麻烦是颜如玉惹出来的,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逼迫,她可能不会现形,自然也不会介入到这次事件中,更何况她将魂魄赖以依托的画轴交给了自己,是自己大意把画轴失落在写满符箓的床上,方才导致画轴毁灭,无论从哪方面说,自己都应该承担责任的。 秦浪道:“那幅画有什么神奇之处?” 颜如玉抬头望着空中的半阙明月,呆呆出神,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坦坦荡荡地凝望夜空,月光照亮她苍白精致的面容,夜风吹起她身上的红色长裙,仿若她随时都可能凌风归去。 秦浪望着眼前钟天地灵秀于一身的颜如玉,心中暗自感叹,颜如玉命运多舛,家破人亡之后,又在这古井之中被困百年,真不知道她是怎样熬过这非人的凄苦和寂寞。 不由得想起自己被困荒岛的三十一天,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的精神都几近崩溃,或许对人和鬼而言时间的概念不同。 颜如玉失去了魂魄的依托之所,她的命运只能走向魂飞魄散,其实鬼魂的下场大都如此,如果能够再入轮回,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秦浪却从她的双眸中看到了不甘,她的灵魂深处一定存在着强大的怨念吧,能够让她支持百年煎熬的原因是什么?是血海深仇,秦浪瞬间似乎了解了她。 颜如玉轻声道:“趁着他们没有追来之前你走吧,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秦浪点了点头,转身返回书坊。 颜如玉望着秦浪的背影,心中暗叹,人性果然终究还是自私的,他带自己回到书坊,无非是想他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 垂首望向井中,看到井中也有一阙明月,眼前浮现出百年前的那场血战,她投井之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苦修百年方才摆脱这阴冷凄苦的古井,原来诅咒从未离开过。 就这样孤独地离开吧,希望魂飞魄散来得再晚一些,希望郡守府的人早一刻到来,至少在消失之前还能够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 第八十二章 大敌当前 颜如玉转身回望,却见书坊内亮起了灯,眨了眨眼睛,猜到秦浪仍未离开,这奇怪的家伙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颜如玉本想不去理会,可好奇心仍然驱使她走了过去,还是想看看秦浪在做什么? 秦浪果然没走,正在灯下挥毫作画,虽然没能找到颜如玉的画像,但是这里有不少空白的画纸,秦浪决定再做一次努力。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颜如玉帮了他,他不可以就这样离开,只有亲身经历过绝望,才懂得无助的痛苦。 虽然不是画修之人,但是他绘画的水平很高,尤其是在这个世界,论到写实绘画方面,到目前为止秦浪还没有见过比自己更强的,画法不同,技法不同。 颜如玉足下无声,犹如一朵红云飘向他的身后,举目望去,却见那画面上,已经勾勒出一位楚楚动人的红衣女子,眉目轮廓和自己简直一模一样,颜如玉突然明白秦浪这样做的用意,心中少有涌起一丝温度,她叹了口气道:“不必费心了,你这样做毫无意义。” 秦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捕捉到颜如玉冰冷眼神中少有的一丝温柔,迅速补上几笔,平静道:“我想再试一下。” “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你快走吧!” 妖有妖迹,鬼有鬼踪,颜如玉深知自己经过的地方会留下阴冷的气息,除非她隐匿在画卷之中,方能避免。 颜如玉认为自己历经家破人亡,又经过百年苦修,早已心如止水,不会再对任何人抱有同情心,可今天她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不想好人落难,对何氏夫妇如此,对秦浪也是如此,心中的善念才是阻碍她修炼成功的最大障碍。 “少废话!” 秦浪不耐烦道,颜如玉被他不容置疑的强横态度惊到,错愕地望着他,在她生前的记忆中还没有一个人敢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话。 秦浪道:“如果你想帮忙,就乖乖站在前面供我临摹,这幅画会完成得更快一点。” 在秦浪说这句话之前,颜如玉已经用,大胆、无礼、狂妄、该死轮番形容了这厮一遍,换成她在世之时,谁敢对她无礼,就会面临一场严厉的责罚,可颜如玉终究没有发作,毕竟她知道秦浪正在尽最大的努力拯救自己。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都没有选择离去,绝不是单单依靠胆色就能够做到的,虽然此人的能力并不出众,但是他的心态实在强大到让人发指的地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得应该就是这种人。 他想拯救我?居然把我当成了一个弱者?颜如玉认为秦浪在做无用功。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站在了画案的前方,秦浪画几笔就抬起眼睛看了看,已经到了最后收笔阶段。 颜如玉看到画中的自己,也不禁惊叹,栩栩如生,就像自己的真人走到了画里,水准绝不次于此前自己藏身的那幅古画,仔细看,风格明显不同。 画得再好,也不可能成功,颜如玉心中虽然有些感动,可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意识到时间对她真的不多了,沉淀百年的怨恨终将随风而逝,望着那幅画,仿佛回到了生前,往事不堪回首。 “走吧!” 秦浪咬破左手的中指,在画面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心中默念,他既然可以用白骨笔打开通往这个世界的门,难道就不可以用这幅画留住颜如玉的魂魄? 画面上蓝光闪烁,画中人显得越发生动,颜如玉美丽的身影却在变淡,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快走吧,谢谢你……” 秦浪抿了抿嘴唇,望着空荡荡的书坊,他终于还是没能留住颜如玉的魂魄,能够留住得只有这幅画而已,心中失落无比,望着颜如玉的画像,低声道:“对不起!” 他已经尽力了,还是无法做到笔底超生的境界。 内心中充满失落的秦浪将画像卷好,准备离开。 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百余名铁甲武士纵马冲向舞墨书坊,每一名武士都是面色凝重,郡守公子任甲光刚刚被人谋杀,尸体碎裂,不成人形,郡守任枭城得知此事痛不欲生,已经勒令全城戒严,动员城内所有力量,就算将江源府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出凶手给他的宝贝儿子报仇。 噗! 秦浪吹灭了烛火,他不懂捏面术,但是可以利用手上现有的工具,毛笔饱蘸浓墨,给自己画了一个大花脸,尽量避免真容暴露。 来到院落之中,看了一眼如玉井,心中默念穿墙咒,低头向西墙冲去。 嘭! 脑壳巨疼,秦浪晕头转向,本来就高肿的额头被坚硬的院墙拒之于外,痛得秦浪长吸了一口冷气,在看那墙上已经多了一个黑印,不知是墨汁还是他额头的鲜血。 秦浪发现今晚穿墙术的成功几率太低,或许和古谐非本身对此术不精有关,他也不敢继续尝试,纵身爬上院墙。 身体刚刚出现在院墙上,就听到咻咻声响,率先赶到的铁甲武士已经瞄准这墙上的目标开始射箭。 秦浪沿着院墙一路狂奔,利用速度甩开来箭,奔行到书坊的屋脊之上,举目望去,只见通往书坊的四条道路之上,都有数十名武士纵马赶来,他们手中的火炬在高速行进中拖曳成一条条的火线。 抬头望,孤月高悬,秦浪短时间内迅速判断出包围圈最薄弱的缺口之所在。 左手中指在胸口迅速画符。 驭甲追风,乾坤开路! 整个人化为一道蓝光,沿着屋脊纵横跳跃,前来围堵的武士发现了屋脊上方的动向,大声呼喝,相互传递消息,提前进行布控包抄。 情况越是紧急,秦浪的头脑越是冷静,驭甲追风虽然成功,但是他明显感到疲惫,根据古谐非所说,一天之内,驭甲追风的使用次数最好不要超过两次,他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驭甲追风虽然可以做到瞬间提升速度,但是无法长时间维持,只能起到短时间甩开敌人的作用。 江源府现在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就算再快,逃出去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秦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引着那帮铁甲武士追赶出一段距离,兜了个圈子重新返回舞墨书坊,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的地方,如果敌方做出了误判,认为他已经从舞墨书坊逃离,那么这里就不会成为他们重点怀疑的地方,暂时反倒是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江源府郡守任枭城望着地上碎裂成渣的血肉老泪纵横,在那堆血肉旁边还躺着两名丫鬟的尸体。 “儿啊……”任枭城嘶哑着喉头,内心已经支离破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若非亲身经历谁能体会? 房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应允之后,身穿黑色长衫的邱玉成步履沉重地走入这血腥的新房内。 看到血泊中两名丫鬟的尸体,邱玉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你的人,我帮你杀了!”任枭城目光涣散,双手沾满鲜血,不知是属于他宝贝儿子还是这两个丫鬟的。 “大人,我想看一看!” 任枭城没说话,左手的指尖又一滴鲜血落下,邱玉成因此判断这新鲜的血来自于丫鬟的身上。 环视了以下室内的陈设,来到床前,揭开床帐,看到床上的那堆灰烬,邱玉成捻起灰烬在鼻前闻了闻,双目青光浮掠,床上金光闪烁,邱玉成眉头紧皱,起身回到任枭城的身边:“是鬼!” 任枭城双目赤红:“我不管她是人是鬼,就算是追到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将她找出来,人!我将她碎尸万段,鬼!我要她魂飞魄散,坠入无间,永世不得超生!” 邱玉成点了点头,抱拳躬身慢慢退出门外。 房门刚刚关上,又听到任枭城痛彻心扉的哀嚎声。 邱玉成凌空飘起,来到染香楼的楼顶,凌风而立,从腰间取出一柄白玉剑,寸许长度,寒光闪烁,沾染着灰烬的左手指指尖轻轻触摸着剑身,轻声道:“去!”他将白玉剑投向空中。 借你一双眼,慧剑破万难。 白玉剑剑身剧烈抖动起来,迎着夜风迅速增长,转瞬间已经成为长一丈宽三尺的大剑。 邱玉成抬起右脚踩在夜色中,明明空空如也的前方竟似有台阶一般,踩着无形的台阶站在白玉剑之上,双手负在身后,邱玉成长袖在夜空中飞舞,短暂的停留之后,白玉剑闪电般向夜空中射去,在半阙明月的照射下,宛如彗星般划过低空。 秦浪也看到了夜空中的白光,成功将百余名铁甲武士诱离之后,秦浪又仰仗着驭甲追风的惊人速度返回了原地,重新藏身在书坊内。 舞墨书坊大门洞开,里面狼藉一片,武士们已经搜查过这里,但是一无所获,幸好他们没有放火焚屋,不然秦浪也无处藏身。 秦浪藏身在书架之后,透过格窗望着上方的夜空。 看到那道白光径直向后方的小院投来,秦浪心中暗叫不妙,意识到自己的兵行险着可能无法起到预想的效果,真正的劲敌此时方才到来。 第八十三章 妙手偶得之 黑袍玉剑,黑白分明。 邱玉成宛如一片枯叶轻飘飘落在院子里,白玉剑自动抽离了他的足底,剑尖朝上树立而起,漂浮在他背后一尺左右的地方,剑柄平齐他的尾骨。 邱玉成打了一个响指,手指上沾染的灰尘纷纷震落,在邱玉成目光的注视下闪烁着青色的光华,那光华在空中聚拢成一个箭头的形状,不停变幻轮廓,最终箭头指向古井。 光尘引路,道法可以根据灰烬追踪出它原本所在的地方。 秦浪暗自松了口气,本以为那箭头会指向书坊,看来目前藏身之处还未暴露。 邱玉成低头望着井口的刻字,低声道:“如玉!” 双目中两道青光笔直射入井口,直达井底水面,一股寒气倒逼而来,邱玉成双手摁住太阳穴,一时间双目青光大盛。 谨请诸天,驱散诅咒,青光破障,法鉴本相! 轰! 井水动荡,波光涟漪,青光笼罩之下,水面变幻出一张张挣扎嚎叫的面孔,光波闪烁,竞相狰狞。 邱玉成侧耳倾听,他忽然直起了身体,转身向书坊望去,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白玉剑并没有随同他转身,因为邱玉成的转身,变成了白玉剑在他的身体前方。 邱玉成不紧不慢道:“妖孽,还不速速现身!” 秦浪怀疑邱玉成是在虚张声势,这就和小孩捉迷藏一样,口口声声我看到你了,其实根本没看见。 但是那柄白玉剑开始慢慢缩小,虽然剑身缩小,但是剑身寒光却不停暴涨,虽然隔着一堵墙,都能够感觉到剑身逼人的杀气。 秦浪的手落在刀柄上,已经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沐浴在月光中的白玉剑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能量,出击的刹那,所有光华内敛于剑身之中,寸许长度的白玉剑化成一道笔直的白光,穿透格窗,直奔秦浪藏身的位置而来。 全神戒备的秦浪仍然没把握躲过飞剑的射杀,因为这一剑的速度完全超越了他的想像,他尽可能做出一个躬身躲避的动作,尽人事听天命。 成功躲过飞剑,紧接着一个极为狼狈不堪的就地翻滚,已经看不清来剑的方向,只能凭感觉逃避。 白玉剑在第一次错失目标之后毫不减速,在空中一个拐弯,直奔秦浪追刺而来,光华外放,雪亮剑芒将整个黑暗的书坊映照得一片通明。 一寸剑身,剑芒已经扩展到五尺,剑锋指向秦浪的面门。 秦浪望着那夺目的剑芒,心中暗叹,对方的实力远胜于自己,今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一道红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前方,白皙如玉的纤手抓向空中。 玉剑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秦浪已经知道这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是谁,内心激荡,本以为颜如玉已经魂飞魄散,却没有想到她的魂魄一直就在身边,这就意味着自己刚才给她画像获得了成功,颜如玉在魂飞魄散之前就进入了他手绘的画像中,只是没有声张,给他造成了失败的假象,这颜如玉也不厚道。 颜如玉纤长的手指捏住白玉剑的剑刃,白玉剑在她的指尖剧烈颤抖,犹如一条不停挣扎跳动的小鱼。 一墙之隔的院落之中,邱玉成双目青光一凛,清晰感受到挚爱法宝的挣扎,一股阴寒至极的力量正在试图切断他和白玉剑之间的联系。 邱玉成虽然被逐出九幽宗,但是他在灵修方面从未懈怠过,现在已经是四品三甲的大灵师,突破三甲就可达百灵百验的五品宗师境,任枭城对他的器重也是因为他雄厚的实力。 邱玉成灵能内收,试图将白玉剑收回,他和法宝之间早已做到心意相通。可白玉剑仍然在对方的执掌之中,这对邱玉成而言绝不是好兆头。 他右拳虚握,隔空击向书坊。 拳头前方的空气骤然压缩,然后迅速放大,拳力已然传导在墙壁之上。 轰! 拳力覆盖的范围,墙壁化为齑粉,那堵墙上出现了一个直径可达三尺的巨型拳印,犹如在墙上开了一扇门。 弥漫的烟尘中,一道红影破尘飞出,颜如玉右手捏着白玉剑,凌空站立于一尺高度的夜空中,一双宛如千古冰泉般冷冽的美眸冷冷望着邱玉成。 邱玉成望着被她仅用双指就轻松束缚的白玉剑,心中杀念宛如雨后春笋疯狂生长。 对一个修士而言,飞剑等于是他的第二生命,又像是十月怀胎孕育的亲生骨肉,这红衣女鬼竟然当着他的面公然夺剑,侮辱极大。 “不自量力!” 邱玉成双目青光大盛,两道青色光束罩向颜如玉。 颜如玉手指捏住仍在跳动挣扎的白玉剑,阴冷的目光毫无畏惧地和邱玉成对视,两道寒光和青光针锋相对,不紧不慢道:“你先走!” 这句话自然是向秦浪所说。 秦浪已经从地上爬起,透过邱玉成一拳隔空打穿的墙洞向院内看了一眼,颜如玉和邱玉成正在斗法,秦浪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自己的实力和邱玉成相差甚远,刚才如果不是颜如玉出面为他拦下飞剑,此刻他已经死了。 颜如玉让他走是有原因的,证明颜如玉并没有战胜邱玉成十足的把握,所以让他先行一步。 秦浪所为颜如玉新画的画像,已经成为了颜如玉魂魄依托的新所在,秦浪逃走,她很快就会追踪而至,只要双方的距离不超过一里,她可以顺利回到画卷之中。两人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彼此间却形成了默契。 秦浪这次从正门逃出,方才来到门口,一颗巨大的拳头向他的面门狠狠击来。 秦浪身体后仰躲过这一拳,攻击他的却是一个身高三丈的纸人,那纸人一拳落空,紧接着又是一脚踏向秦浪的头顶,秦浪不得不重新退回书坊,纸人一脚踩空,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而是闪到了一边,它的目的只是阻挡秦浪逃离。 在门前空旷的大道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右手握着铡刀,左手抓住一根白色长索,长索的尽头是漂浮在夜空中的一道白色身影。 秦浪看得真切,这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安魂渡的守灵人老九,他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书坊狂奔而来。铡刀在地面上高速拖行,摩擦出一条迸射着千万颗火星的闪亮火线。 如风筝一般飞行在夜空中的是半月门十二塘塘主程道青。 守灵人老九松开长索,大踏步向前迈出一步,左脚重重落在青石地面上,青石在他的全力蹬踏之下宛如蜘蛛网一般裂开,老九利用地面的反弹身体腾空飞起,飞升到舞墨书坊的上空,双手擎起铡刀,高高举过头顶,佝偻的身体在此刻突然绷得笔直,继而化为鱼跃,身躯在急速的变化中将自身的力量层层递进推升到极致。 铡刀化为一道五丈寒芒,向书坊的屋顶劈落。 “开!” 轰! 舞墨书坊竟然被老九一刀劈成两半。 书坊正中,从屋顶到地面多了一条宽五尺的裂缝,裂缝从正门延伸到院落之中,仍然在霸道刀气的逼迫下不断扩展。 夜空中程道青舒张双臂,如同一只从高空向下俯冲的鹰隼。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们想要首先除掉的敌人当然是其中的最强者。 青光和寒芒对撞,彼此胶着,都在竭力压迫对方存在的空间,寒芒明显在回缩。 邱玉成一双指剑贴紧了双侧太阳穴,低声诵念咒语:“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奉请诸神庇佑,光明加护,急急如律令!” 双目青光暴涨,颜如玉眼中的寒芒在青光的压制下不断退缩,而就在此时,她手中的白玉剑停止了挣扎。 刀气砍开的裂缝延伸到颜如玉身后的地面,地面的开裂有形,而空气的开裂无形,浓郁的夜色也被铡刀霸道的刀气从中撕裂开来。 颜如玉终于松开了白玉剑,白玉剑没有回归主人的身边,却化成一道白光,射入空中。 老九的铡刀刚刚挥下,蓬乱的白发被夜风扯得笔直,浑浊的双目充满期待,似乎看到那撕天裂地的刀气从中剖开红裙的场面。 白光! 冷冽的白光让老九的双瞳骤然收缩,当他意识到那口飞剑瞄准得是自己眉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 那一剑好快! 快到让他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温度,白玉剑从他的前额射入,在他的头顶穿出一个血洞,带着脑浆出现在他的脑后。 犹如鹰隼一般的程道青已经来带颜如玉的身后,双手举起青铜冠,青铜冠内射出道道金光,将颜如玉的身躯笼罩,颜如玉回眸望去,苍白的俏脸现出一丝惶恐,这青铜冠乃是青铜道人留下的法宝,专吸魂魄,正是幽魂的克星。 程道青厉声喝道:“三魂降服,七魄归位!”青铜冠内金光再度暴涨,将颜如玉牢牢锁定在金色光柱之中。 诅咒! 颜如玉想到了纠缠自己百年的诅咒,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摆脱,可其实并没有。 邱玉成趁此良机,双目中投射出的青光笼罩住空中的飞剑,试图重新夺回对白玉剑的控制权。 驭甲追风,乾坤开路! 一道身影裹着蓝光从书坊内破墙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程道青。 求首订,求月票支持! 第八十四章 逆转战局 程道青正在用青铜冠收服怨灵颜如玉,她知道这书坊中还有一个敌人,一个不能称之为对手的敌人,一个连纸人都能将他逼退的黑脸小子,无足轻重,左右不了战局,也许他已经死在了老九的刀下。 四品一甲的炼魂师,怎会将这样的人视为对手。 秦浪一直都在等待机会,颜如玉和邱玉成的对峙他帮不上忙,老九撕天裂地的一刀,他无法阻挡,但是他不能让颜如玉孤军奋战,颜如玉可以对抗邱玉成,也可以杀掉老九,但是面对四品一甲炼魂师的程道青,她已经无力抗衡,不是对抗不了程道青,而是对抗不了她手中的青铜冠。 程道青祭出的法宝就可以主宰她的命运。 想要扭转颜如玉的命运,就要清除程道青,将颜如玉从铜冠的锁定中解救出来。 秦浪就算发挥出最强实力,他也不认为自己存在战胜程道青的可能,无法战胜又如何清除? 虽然懂得定身咒,但是面对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对手不能贸然使用,古谐非就专门就此强调过,秦浪也有过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经历。他懂得法术不多,除此以外就只剩下穿墙术和驭甲追风。 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有机会扭转大局。 程道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秦浪的一双臂膀牢牢抱住,强大的冲撞力让程道青腾云驾雾般飞起,不过她迅速镇定了下来,默诵定山咒,身体瞬间变得重逾千斤。 驭甲追风法术虽强,可面对一个突然增重百倍的目标,秦浪就算把鼻血飙出来也无法撼动,还好已经推着程道青刚好来到井口,程道青从井口坠落下去,秦浪不肯放手,也随着她掉了下去。 两人肢体交缠,咚!的一声落入了冰冷的井水之中。程道青恼羞成怒,居然被一个小辈弄得如此狼狈,有生之年还从未有过。 秦浪抱走程道青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颜如玉,颜如玉摆脱了青铜冠对她的束缚,如释重负。 邱玉成此时已经重新夺回了白玉剑的控制权,灵念驱动飞剑,斩向颜如玉的颈部,毕竟是自己修炼多年的法宝,岂能轻易被鬼魅所乘。 飞剑射向颜如玉的咽喉,却在颜如玉凝脂般的颈部停滞,只差毫厘,却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颜如玉指尖在白玉剑上轻轻一点,白玉剑立时反转,剑身在旋转的过程中增长扩展,长达三尺,纤纤素手握住白玉剑的剑柄,白玉剑这次竟然连反抗的意愿都没有。 邱玉成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刚刚成功夺回飞剑的控制权了吗?怎么又突然失控? 颜如玉足尖一点,娇躯化为一道红光,人剑合一,白玉剑向邱玉成刺去。 邱玉成的身体接连几个转折,可是他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鬼魅,一时间周围到处都是红色的身影,邱玉成方寸大乱,他走灵修一道,在近身搏杀方面和武修强者颜如玉无法相提并论,邱玉成做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已经丧失了斗志。 颜如玉惨白的俏脸突然出现在他的前方,一剑砍向他肩头,这一剑实在是太快,邱玉成情急之中,只能抬起右臂去格挡。 肩头剧痛,整条右臂竟然被他亲手试炼的白玉剑齐根斩断,比起肢体的疼痛,邱玉成失去法宝,又被自身法宝所伤的心痛感觉更是难以形容,他哀嚎一声,身躯凌空飞起,断臂喷出的鲜血化成一片血雨。 邱玉成断臂求生,颜如玉也没有追赶,她的目光投向古井,秦浪奋不顾身抱着程道青跃入古井,不知他是死是活,她只知道若无秦浪的舍身相救,此刻她的魂魄已经被青铜冠吸入其中,难免魂消魄散,这家伙,哪来那么大的勇气?难道不清楚他抱着得那个是四品一甲的炼魂师?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程道青双目金光闪烁,怒视秦浪:“小子,今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右手举起青铜冠,青铜冠投射出的金光笼罩住秦浪的面孔,秦浪一张墨迹斑斑的面孔经过井水的洗涤又重新恢复了原貌。 左手伤口被冰冷的井水浸泡疼痛感越发剧烈,左手中指泛起光芒,蓝红不断变换。 程道青眉头颦起,她乃四品一甲的炼魂师,已经感觉到熟悉的魂魄气息,这气息来自于她的哥哥程道全,她惊呼道:“是你!” 秦浪点了点头,手指默默凝聚魂魄之力,他要用同样的办法打翻这只青铜冠。 程道青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我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她的长发飘扬而起,一根根沿着井壁如同藤蔓一般生长蔓延。 秦浪想要抬起左手发动攻击,可他的左手却被水面下的长发缠住,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抬出水面。 程道青举着青铜冠罩住秦浪的头面,试图从他的体内吸走他的魂魄,金光照射下,秦浪不得不闭上双目。 平静的水面忽然逆时针转动,开始缓慢,越转越急,程道青手中青铜冠光芒迅速衰减,水底蓝光闪烁,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在水下浮现,蓝色光影中,数百颗头颅随着漩涡疯狂转动,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或狂笑,或愤怒,或悲伤,或恐惧,轮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程道青意识到不妙,收回长发,身体试图脱离水面凌空飞升,可她施行法术的时候,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施展出来,双腿已经被旋转的水流锁定,水下仿佛有一双双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双腿,拼命往下拖拽。 程道青惶恐挣扎,青铜冠已经完全失去了光芒,她干脆将青铜冠弃之不顾,双手抓住井壁岩石的缝隙,向上攀爬,蓝色光影中,一只只苍白的手从水底探出,抓住程道青的身体,程道青这才知道这古井乃是怨灵集聚之地。 同样有手掌拖拽着秦浪,秦浪的左手被一只透明的蓝色手掌抓住,死命拖他进入水底,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拖入水面之下,一时间左手光芒大盛,那死命拖拽住秦浪左手的蓝光闪烁的手臂忽然化为光尘,一颗颗闪烁的光尘又被秦浪左手的中指吸入其中。 一个接着一个,试图攻击秦浪的冤魂无一幸免,更多的怨灵开始放弃攻击秦浪,畏如蛇蝎,转而向程道青聚集。 程道青的左手拔下金钗,在额头用力划了一道,额头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流出,她用手一抹,鲜血敷面,形容恐怖,厉声喝道:“此水非凡水,北方壬癸水;一点在井中,明月须臾至;邪魔消除,怨灵退散,急急如律令。” 若非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她也不会以血献祭,使用勅水神咒,她并没有料到这井底聚集了那么多的怨魂,虽然她已经是四品一甲的炼魂师,但是面对那么多的怨魂也力有不逮。 程道青周身泛起红光,那一只只拖拽她的手掌如同被烈焰灼烧,纷纷收了回去。 程道青岂敢恋战,双手拍击水面,身体破水而出,向井口的方向一飞冲天。 程道青的双足刚刚脱离了水面,冷不防水下一只大手探伸出来,却是秦浪,绝不能让程道青离开古井,好不容易才扭转的战局不可断送。 程道青被秦浪抓住足踝再度拖入水中,咒语的威力也因此而大大衰减,蓝光中一只只苍白的手掌再度向她抓来,她的双腿,她的手臂,她的头发,都被井底的怨魂扯住。 程道青发出绝望的惨叫,她的面孔沉入了水面之下,一双眼睛充满惶恐和憎恨地望着秦浪,这小子的修为和她相差甚远,为何会如此难缠? “再见!” 已经爬上井壁的秦浪抬起右脚狠狠踹在程道青的脸上,一脚没有踹下去,紧接着又是一脚。 井水荡动,程道青的身体已经彻底消失淹没在一只只苍白的手臂中,她的一只眼睛从手臂的缝隙中充满怨毒和诅咒地望着秦浪越升越高的背影。 秦浪不再回头,双手抠住井壁的缝隙向上攀援,每次动作都会引起左手钻心般的疼痛,爬到中途,一根绳索垂落下来,秦浪抬起头,看到颜如玉的俏脸从井口露了出来,就像今晚苍白的月亮。 湿淋淋的秦浪爬出古井,看到不远处老九的身体仍然站立在那里,手握铡刀,保持着生前的姿势,只是额头上多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老九的脚下有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从黑色的衣袖不难推断出它的主人应当是邱玉成。 战局已定,颜如玉以一人之力杀老九,败邱玉成,当然扭转乾坤的关键人物还是秦浪,如果不是秦浪抱走了程道青,落败的那个应该是她,这家伙的战斗力不容忽视。 颜如玉向秦浪背后看了一眼,他将那幅画背在身后,外面还专门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吃一堑长一智,他心思之缜密让颜如玉深感佩服,更加佩服他刚才冲出抱住程道青跳入古井的勇气,正是他在关键时刻的出手扭转了整个大局。 秦浪道:“走!” 颜如玉的声音温柔了许多:“你还走得动?” “走不动也得走!” 求月票支持! 第八十五章 长乐村 地面震动起来,四面八方传来马蹄声,铁甲骑士去而复返,颜如玉向秦浪摇了摇头,今晚注定要战斗下去,她扬起白玉剑,剑身之上青光湛然,今夜要大开杀戒,仿佛回到百年前城破家亡的夜晚,早已失去热血,为何突然心潮澎湃? 秦浪走向仍然屹立不倒的老九,左手的中指指向老九的右眼,一缕蓝光没入老九的眼眶,老九花白的头颅忽然垂落下去,喉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主人,属下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化骨成兵,秦浪早已不止一次使用过,关键时刻再次派上了用场。 秦浪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开路!” “得令!” 老九提起铡刀扛在肩头,大步走向书坊的正门,此时走过的通路,正是他先前一刀劈开的裂隙。 夜风呼啸,老九一头茅草的乱发迎风飘舞,浑浊的双目锁定前方狂奔而来的铁甲骑兵队伍,踏出壕沟,在门前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脚步越来越快,犹如一头疯虎冲入铁甲骑兵的阵营。 铡刀挥舞,马头落地,鲜血横飞。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 残肢纷飞,血肉满天,老九挥刀屠杀之时,身后的书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秦浪亲手点燃了书坊,火光中,双目望着那道被刀气撕裂的地缝。 颜如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既然懂得穿墙咒就可举一反三,老九刀气割地三尺三,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偏差,这地下七尺有一座密道,你的能力应该可以突破三尺七寸的黄土。”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够成功?” 颜如玉道:“我累了,你若是失败,你我就只能死在这里。” “你好像百年前就死了。” “谢谢提醒,若是失败,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秦浪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穿墙术的咒符,不想死,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坚持,就是因为他要更好的活下去,就算只有七年,他也要活得轰轰烈烈。 九月初二子时; 邱玉成断臂后并未返回郡守府不知去向何方,因为他了解任枭城,任枭城不会给予失败者任何的同情,只会无法容忍他的失败。 九月初二子时; 半月门十二塘塘主程道青坠入古井,现场打捞结果表明,尸体并不在井中,不知所踪,半月门十二塘塘主之位自此空缺。 九月初二子时一刻; 半月门十二塘老九,手握铡刀当街杀郡守府九十三名铁甲骑士,屠三十七匹骏马,血染五里长街,杀声震彻长夜,最后江源府大批弓箭手来临,乱箭齐发,将老九射成一只人肉刺猬,人虽死,血流干,却依然屹立长街不倒。 此事引起半月门上下震动,白龙江舵主肖红泪闻讯后亲自前往江源府,重整半月门七十二塘,这是半月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九月初三的太阳依旧升起,江源府城外秋意正浓,位于清水河畔的长乐村早已掩映在一片火红的枫叶中。 长乐村西南有一处河湾,河湾上有三间孤零零的茅草屋,这里正是何老先生的祖屋,每个月他们夫妇都会过来住上几天,但这次不同寻常。 卯时一刻,雪舞又出现河边,眺望着村口的方向。古谐非早就出门打探消息了,现在这里只有雪舞和何氏夫妇。 何婆婆出现在雪舞的身后,充满怜爱道:“雪舞,城门一般要在卯时三刻才开呢,就算一切顺利,他们到这里也应该在辰时以后了,外面冷,回屋歇着吧。” 雪舞点了点头,可仍然没有挪动脚步,目光仍然望着远方。 远处出现了一个臃肿的身影,是古谐非回来了,雪舞赶紧迎了上去,关切道:“古先生,怎样?有消息了?” 古谐非神情有些紧张,他让所有人先回屋,低声向众人讲述了一下他刚刚了解到的情况,现在江源府城门紧闭,城内全面戒严,听说是郡守的儿子任甲光被杀了。 何氏夫妇也没有料到这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何老先生道:“如果真要如此,官府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他们的街坊邻居有不少知道老两口的祖籍就在长乐村,官府只要查出这件事肯定会前来寻找线索,所以这边变得不安全了。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担心这件事啊,咱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走?我们约好了和哥哥在这里见面,如果走了,岂不是见不到他了?” 古谐非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走难道等着官府的人过来抓吗?根据现在了解到的情况,秦浪肯定是逃了,只是现在城内盘查这么紧,我估计他一时半会也无法出城,不如这样,你们先走,我留下来等他,只要和他会合,就马上去追你们好不好?” 雪舞断然拒绝道:“不好!” 何老先生和老伴儿对望了一眼道:“还是你们走吧,我们是不会再逃了,叶落归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家乡,至少我们能死在一起,也没什么遗憾。” 古谐非道:“可是……”看到何氏夫妇坚定的表情,就意识到根本劝不动他们,古谐非心中暗叹,真是何苦来哉,他们一群人绞尽脑汁将何老先生救出,搞到现在秦浪还陷入那么大的麻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说这件事最大的意义就是杀了任甲光。 何婆婆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们都是好人,好人就会有好报。” 她的话音刚落,雪舞忽然欣喜道:“哥哥来了!”拉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古谐非心说这小狐狸已经想秦浪想得魔怔了,出于关切也跟着走出门外,看到村口石桥上,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正在过桥,不是秦浪还有哪个。 雪舞已经飞快地奔向秦浪,在秦浪面前一丈左右的地方突然又停下脚步,粉嫩的小脸不知是欣喜还是跑的太急红扑扑的,湛蓝色的双眸亮晶晶望着秦浪:“哥哥!” 秦浪笑了起来,大步来到雪舞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雪舞却留意到他的手上缠绕着布条,布条外面渗出不少的血迹。 “你受伤了?” “不妨事!” “让我看看!”雪舞心疼极了。 秦浪提醒雪舞先回草屋收拾,他们要马上离开,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无法确定敌人何时会追踪而至。 雪舞让古谐非去放哨,陪着秦浪回到草屋内,何老先生夫妇看到秦浪回来,两人齐齐给秦浪跪下,秦浪赶紧上前把他们搀起:“老先生,婆婆,使不得,你们折杀我了。” 何老先生道:“公子侠肝义胆,大恩大德,我夫妇没齿难忘。”其实牙早已掉光了,嘴巴瘪瘪的不兜风。 秦浪道:“老先生客气了。” 古谐非望着秦浪的身后,挠了挠头道:“那个……女……女……” “她回井里去了。”在这件事上秦浪并不想张扬,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雪舞迅速收拾完行李来到秦浪身边,秦浪将城内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建议大家马上离开这里。 何老先生此前已经表明了他们夫妇的态度,他坚持不愿离去,众人见他如此坚定也只好由着他。 准备告辞之时,何老先生道:“秦公子,请借步话说。” 秦浪跟随老先生来到东厢,何老先生道:“那幅画还在吗?” 秦浪望着老先生充满期盼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何老先生应该早就知道了那幅画的秘密。 他点了点头:“在!”古画虽然毁掉了,可颜如玉还在,何老先生关心得也不是古画本身。 何老先生欣慰地笑了起来,他从床底拉出一个木箱,打开锁从箱子里面取出一卷画轴,双手送到秦浪面前。 “恩公大恩,无以为报,这幅画略表存心。” 秦浪也没有推辞,收下何老先生送给他的画轴,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根本不用多说,何老先生送给他这幅画,表面上看是为了感恩,可背后好像还有托付的意思。 秦浪一行不敢多做逗留,尽快离开了长乐村,离开不久,天空中就飘起了濛濛细雨,雪舞转身回望,视线中的茅草屋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方盒子,笼罩在烟雨之中,轻声叹了口气道:“不知婆婆他们会怎样?” 古谐非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叶落归根,得偿所愿,就是最大的幸福。”小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秦浪一眼,很好奇何老先生将他叫到房间里说了什么,可秦浪这个人嘴很严,如果他不想说,就算是用撬棍也别想把他的话给撬出来。 “你们有什么打算?”古谐非望着雪舞道,相对而言,小狐狸还是单纯了一些,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古谐非忽然发现自己少年时立下的志向似乎有所动摇,除尽天下妖魔鬼怪,好像不太现实,不仅仅是他力有不逮,而是妖魔鬼怪中居然有雪舞这种单纯善良的,如果一概而论,岂不是黑白不分是非不辨? 第八十六章 我想跟你在一起 雪舞望着秦浪,哥哥去哪里她就去哪里,虽然外婆临终交代让他护送自己前往赤阳投奔桑竞天,可是她和那个人根本没见过面。 秦浪没说,其实他要护送雪舞去赤阳,既然答应了桑婆婆就一定要做到,看了古谐非一眼道:“你呢?” 古谐非挠了挠头,本想说跟他们一起,可自己过去整天口口声声不会和妖魔为伍,如果真这么做,岂不是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明知道雪舞是一只小狐狸还选择和她同行?这不就成了过去自己常说的同流合污了吗? 雪舞道:“古先生,我们去陪都赤阳,要不您跟我们一起走吧,人多力量大,路上您还能保护我们。” 这句话说得让古谐非心里那个舒坦,正准备借坡下驴应承下来。 秦浪道:“雪舞,你是担心他再掉到江里没人救他?” 古谐非一张大圆脸憋成了茄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小眼睛一翻:“得人恩果千年记,我古谐非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可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谁不要面子!这个秦浪也真是,大家毕竟同生死共患难一场,居然对我还抱有那么大的戒心。 任雪舞身后如何呼喊,终不回头。 雪舞抱怨道:“哥哥,你怎么把古先生气走了?” 秦浪笑道:“他自己小心眼怎么能怪我。”其实他是有意为之,在江源府捅了天大的漏子,后续必然风波不断,而事情并非如雪舞所说的那样人多力量大,分开来走反而更安全一些,更何况他还背负着颜如玉的怨灵,古谐非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如果他得知此事,不知会作何想法? 安全起见,雪舞再次动用法术帮助秦浪变成了一个中年长者,她则化成了一个瘦小的女童,经过多次实践,捏面术已经非常娴熟,但是捏面的时候还是很痛。 前往赤阳的途中,不时可看到追踪他们的各方力量,可并没有人对他们表示怀疑,毕竟他们现在的形象太像是父女了。 三日之后,风尘仆仆的两人来到了安城,这里是西海洲最东边的城市,离开这里才算是离开了西海洲,也就离开了任枭城的势力范围。 发生在江源府的血案已经传遍了整个西海洲,画影缉文也贴在了城门处,秦浪通过城门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画着一个胖子,一个女人,胖子和古谐非有几分相似,至于那女人,怎么看都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不知画得是雪舞还是颜如玉?谁都不像。 秦浪暗叹,真是高估了这个世界画师的画工,就算是嫌犯头像,你好歹也敬业一点。 雪舞小声道:“哥哥,还是你画得好看。” 秦浪笑道:“看来咱们多虑了。”没有监控的世界真好,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于慎重了,每隔六个时辰都要遭受雪舞施虐般的捏面术,根本没必要,压根就没有人关注他长得什么样,他甚至就没被列入嫌疑范围。 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在安城购买了一些常用的物品,然后就去码头登上了前往赤阳的客船,虽然画影缉文上没有他们,还是尽快离开西海洲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秦浪包下一间舱房,进入码头登船之后还要分别接受一次盘查,还好有惊无险地通过。 安城并非什么大港,这里的繁华程度和江源府无法相提并论,也没有专门的客船,基本上是人货混装,和他们一样搭船的还有五人,不过这样倒也清净,省得人多眼杂。 两人这几天疲于奔波,都没有好好休息,都累了,舱房隔成了两部分,外面是会客饮食,里面是起居,秦浪让雪舞去里面住,自己在外面清理了一下地面,直接打了地铺。 当日午时,货船顺利出港,秦浪躺在地板上昏昏睡去。 朦胧之间,忽然感觉舱内有些寒冷,睁开双目,看到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这么久,已经是夜深人静了。 开始觉得白龙江昼夜温差如此之大,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同寻常,慌忙爬了起来,掀开通往内室的布帘,正看到颜如玉一身红衣坐在床边,望着沉睡中的雪舞。 秦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难怪会突然感觉到寒冷,原来是颜如玉现身了,她自带空调制冷效果,如果到了三伏天,有她陪在一起睡倒也不错,想法不由自主又邪恶了。 颜如玉转过苍白的面孔,冷漠的双眸望着他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她,只是确认她是不是睡着了。” 秦浪猜到颜如玉一定对雪舞施了某种嗜睡的法术,不然这么大的动静雪舞也应该醒了,雪舞毕竟修为太浅,和颜如玉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颜如玉能够斩杀守灵人老九,抢夺邱玉成的法宝白玉剑,又断掉邱玉成一条臂膀,可见她的修为之深。 这颜如玉自从离开江源府之后就没有现过身,应该一直都隐藏在画卷里面。 秦浪微笑道:“别来无恙。” 颜如玉打量着秦浪:“这张脸并不适合你。” 秦浪现在还是满脸皱纹的模样。 “扮丑一些不至于引人注目。” “你以为自己很英俊吗?” 秦浪实事求是道:“不丑!” 颜如玉冷漠的双眸中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何老先生给你的画拿给我看看。” 秦浪点了点头,看来颜如玉虽然没出声,可一直都在关注着他,心中暗忖,如果这样可真是有些麻烦了,以后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全都要在她的监控之中? 颜如玉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用害怕,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我对你也没有兴趣。”她示意两人去外面说话。 秦浪点燃油灯,找出何老先生给他的那幅古画,就在地板上展开。 这是横幅山水画,从右到左依次画着春夏秋冬四季,虽然景色不同,可是其间看不出任何生硬的过度,秦浪在艺术鉴赏方面是个高手,一看就知道这幅画很有水准也很值钱。 看了看这幅画的落款——《春秋无极图》,秦浪忽然联想起当初在白龙江上遇到镇妖司周炼石阻击白玉宫,好像他当时就说过让白玉宫交出什么无极阴阳图,却不知这幅图和那幅有什么分别? 落款表明这幅画的主人是李牛马,还有一方藏印,印章上刻着颜悲回的名字,秦浪心中暗忖,颜悲回不就是颜如玉的父亲,如此说来这幅画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家的,何老先生虽然没有向他解释,可秦浪在接受这幅画的时候就已经断定,何老先生应该和颜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颜如玉在《春秋无极图》上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何家的先祖应当是我家的家仆,百年来他们一直偷偷供奉着我的画像,香火不断,所以我才得以摆脱那口水井,说起来他们是我的恩人。” 其实就算她不说,秦浪也能猜个七八成,如果不是受过他们颜家恩惠,谁会子子孙孙代代传承,坚持供奉那么多年? 颜如玉举目望着秦浪,这种冷眼直视让秦浪有些不自在。 “你看我干什么?” 颜如玉道:“我想跟你谈一个交易。” “哪方面?”秦浪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颜如玉坐下,两人距离这么近感到有些冷,还是保持点距离才能顾得上欣赏她的美。 颜如玉冷冷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打住,我承认我的确救过你,可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也不用因此感激,产生以身相许的心思。” “我……” “你我人鬼殊途,此事到此为止,我就当你没说过……” “闭嘴!” 颜如玉厉声道。 秦浪瞪大了眼睛,颜如玉柳眉倒竖,凤眸之中寒光闪闪。 秦浪笑道:“开个玩笑,干嘛这么严肃。” 颜如玉道:“你听我说完,我是说,我想这段时间留在你身边。” “可……” 颜如玉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秦浪赶紧往后抽,却被她冰冷的纤手死死握住,秦浪苦笑道:“你我虽然人鬼有别,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做未免也太不矜持了吧?” “住口!” 看到秦浪左手中指慢慢伸直,颜如玉斥道:“我警告你,以后不许用这根中指指我。” 秦浪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想伤害你,可你也不能勉强我,我这个人做事是有底线的。” 颜如玉道:“你这根手指有古怪,竟然可以吸魂纳魄,化尸成兵。”那天在书坊目睹秦浪大显神威,逆转战局,颜如玉已经看出了端倪。 “怕了吧?你快松手,别抓这么紧,你手太凉了。” 颜如玉仍然紧握他的手腕,似乎算准了秦浪不会用左手中指指她。 “你也不是正常人,你少了二魂两魄,还厚颜无耻地以人自居。” “大家彼此彼此,我不是人,你更不是啊。”秦浪是真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了颜如玉一脸。 颜如玉怎么都不会想到会遭遇这样的报复,错愕地瞪大了双目,忽然向秦浪吹了口白气,秦浪被她吹了一脸的冰霜。 一个无心,一个有意。 迟来的上架感言 《骨舟记》上架了! 《shenyin》《三宫六院七十二妃》《yanshi记》《三宫六院七十二妃2》《医道官途》《食色天下》《医统江山》《替天行盗》《天降我才必有用》……敏感词我用拼音代替。 嗯!没错,这是章鱼在起点上架的第十本书,别问我为啥名下作品找不到那么多,我也不知道。 感谢起点,感谢各位编辑,感谢我的各位书友! 每次上架都是一次全新的开始,就像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地养育一个孩子终于成人走向社会。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从今天起能有多大成就,成绩的好与坏,这孩子能否吃饱饭,全都靠各位新老书友了。 这样的日子,本来应该开心欣慰并充满期待…… 但是…… 章鱼忽然发现,还是那个章鱼,江湖已经不是那个江湖了。 骨舟记这条小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行进得如履薄冰,颤颤悠悠,无论章鱼如何认真努力地驾驶这条骨舟,可现在的江湖已经改变。 不得不承认,目前的我无论写作风格还是故事架构都有点不适应当今的主流市场。 顺者昌逆者亡。 逆风行舟的滋味算不上艰难,但的确有些忐忑,可能章鱼是海洋软体动物,对淡水系不太适应的缘故。 可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这条小船能够乘风破浪,逆风而行,也希望终有一天,它能迎来自己的海阔天空。 仅凭我一只竹篙再努力也无法伴他远航,唯有众人划桨方能送它渡过汪洋大海。 希望各位支持正版,用订阅支持章鱼,还有旧船票的书友们,别忘登上我这条破船。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订阅实在是有些惨淡了,还望各位书友尽可能支持一下订阅,尤其是首订!关系到这本书以后能走多远。 说下更新计划,第一天必须打个样,首日用更新换月票。 一千票保底两更,然后每五百票加更一章,因为五一是双倍期间,每晚众筹时间还有双倍加成,这个标准并不高,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来四章送上!让我算算,今天三千张就是六更,四千张就是八更,五千张就是十更……一万张就是二十更…… 不敢想了…… 故事我有了,票你们有吗? 第八十七章 催更圈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第八十七章与鬼共眠 颜如玉这才放开秦浪的手转过身去,飘到墙角,听到秦浪一个接着一个的喷嚏,既然喜欢打,就让你打个够。 足足打了二十几个喷嚏,秦浪才停了下来,双手抱住肩膀,冻得牙关发颤,换成过去骷髅那会儿肯定不怕冻,新生的血肉之身实在是太娇贵了,不过这个颜如玉的报复心也太重了点,我不就是喷你一脸吗?怎么了?又不是故意的,你就这么吹我一脸啊? 眼前颜如玉忽然消失了,身后寒气逼来,意识到她飘到了自己身后,秦浪苦笑道:“玩够了没有?一百多岁了还那么淘气。” 颜如玉怒道:“你才一百多岁呢?对怨灵来说是没有年龄概念的。”鬼也怕别人说她年龄大。 秦浪懒得理她,拉开被子钻进了被窝里:“我困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谈。”把脑袋一蒙,却发现颜如玉就跟自己面对面躺在被窝里,惨白的一张脸正对着他,秦浪吓得差点没尿裤子,太突然了,想掀开被子坐起来。 颜如玉手中的白玉剑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我还没说完。” “说就说,别装神弄鬼吓唬人好不好?” “我本来就是鬼还用得上装?” 秦浪闭上眼睛:“赶紧说!” “目前我还没有能力脱离这幅画,所以,我可能要跟随你一段时间,不过,我不会白白占你便宜,作为对你的报答,我可以……” “我不要你报答,真不要。”秦浪睁开眼睛望着颜如玉,的确很美,可惜是鬼,冷冰冰没有温度的鬼,想到这一层,兴致全无。 颜如玉道:“我可以教你武修之道,在当今的乱世,你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别说那只小狐狸,恐怕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你武功很高啊?” 颜如玉道:“我父亲生前是六品二甲武道大宗师,我得到了他的真传,如果不是怨灵之身,我至少可达五品三甲的宗师境,你说我够不够资格教你?” 她的这句话意味着她虽然没有宗师境的实力,但是她有宗师境的教育能力。 秦浪暗忖,好像不吃亏。 颜如玉又道:“你体质特别,能够吸收魂魄之力,但是你并不能将自己的这个能力发扬光大,这方面也需要有人指点,御魂之力我刚好也略懂一点。” “你也懂?我忘了,你本身就是鬼魂。” 颜如玉道:“怨灵和你理解的鬼魂不同,人死后,肉体死去魂飞魄散可入轮回,怨灵无法往生。”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一黯,继而又迸射出无穷怨念。 被窝里的温度急剧降低,秦浪暗暗叫苦,这特么哪还是被窝,根本就是冰窖,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跟一只怨灵滚床单,这感觉一点都不爽,实在想象不到宁采臣抱着聂小倩居然还能产生生理反应,是他太厉害还是我不行呢? 感到鸡冻了,跟一只女鬼同床共枕原来是这种反应。 哆哆嗦嗦道:“我懂……你是怨念太深,如果心中怨念无法平复……就会永远羁留在人间,永远也无法进入轮回……” 颜如玉收回白玉剑,显然被秦浪说中了心思,沉默了一会儿道:“人心是一道屏障,皮肉是一道屏障,想要自如使用魂魄之力,就要学会渡甲之道,这属于魂修,我在这方面刚好有所了解,我也可以帮你。” 秦浪道:“成交!” 颜如玉有些诧异地望着他:“怎么?你答应了?” 秦浪点了点头:“你可不可以回你画里睡去,我都快冻死了……” 颜如玉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宛如春风融化了冰霜,秦浪的呼吸因她此刻的风情为之一窒,可随即眼前一黯,颜如玉已经从他的身边消失,寒气悄然消退。 从这晚之后,颜如玉每晚都会现身,教秦浪武修之道,秦浪在这方面天赋很高,基本上是一点就透,在武修方面的提升很快。 雪舞每晚都睡得很沉,从来没有中途醒过,秦浪猜到颜如玉一定是在雪舞的身上动了手脚,有些担心雪舞的身体受到损害,不过看到白天雪舞欢快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这件事还是瞒着她比较好。 颜如玉坐在灯下工工整整地将魂修的入门要点写了下来,秦浪站在一旁看着,颜如玉字如其人,绝对是大书法家的水准。 颜如玉道:“每个人修炼的方法都不同,我只是将其中的要诀写下,能否成功要看你自己的感悟。” “练成了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练成了魂修之术,你以后就能够随心所欲地用体内魂魄之力去打击对手,还可以利用魂修之术来重新炼化你的魂魄,别好高骛远,等你先入门再说吧。”颜如玉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轻轻放在笔架上,转身看到秦浪挨得很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秦浪赶紧直起身来,忽然发现颜如玉没有前两天那么冷气森森了,难道鬼也有生理期? 颜如玉道:“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了。” “要走?” 颜如玉摇了摇头道:“走了岂不是便宜你,我会进入那幅《春秋无极图》闭关修炼,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 闭关修炼就意味着她在这段时间内不会显灵了,听到这个消息秦浪心中居然还有些淡淡的失落。 “这几天我教会了你不少东西,以你的悟性三年内进入四品擒龙境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不遇到太厉害的对手,防身应该足够了。” “我还需要为你做什么?” 颜如玉道:“也没什么重要事,每月十五,你就将这幅《春秋无极图》于月下展开半个时辰,让它充分沐浴月之精华。” “要是遇上阴天下雨怎么办?” 颜如玉瞪了他一眼道:“那就等下个月!” “如果下个月也下雨呢?” ”如果你明天就死了呢?” 秦浪笑了起来:“如果我以后遇到麻烦了,你会不会出现?” 颜如玉道:“闭关期间,外界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知道,你只能靠自己,还有这幅画的事情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不然很可能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秦浪听她说得如此慎重,也不再跟她开玩笑,想起此前在白龙江沉月湾遭遇周炼石的事情,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无极阴阳图》?” 颜如玉点了点头:“《无极阴阳图》和这幅图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过去《无极阴阳图》一直被收藏在大雍皇室之中,被皇室视为至宝,都说那幅图代表着大雍的国运。” 她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道:“不说了,总之一切都拜托你了。” 秦浪心中暗忖,难道《无极阴阳图》果然就在白玉宫的手中?兴许她当时将那幅图就藏在自己的肚子里。 展开那幅《春秋无极图》看了一会儿,颜如玉的手落在画面上,渐渐变成了白色的光雾。 “嗳!”秦浪喊了一声。 颜如玉把手抽了回来,重新聚拢成形:“还有什么事?” “早点回来!我等你哦!” “你脑子有毛病啊!” 颜如玉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唇角却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冰冷的内心居然感到那么点温暖。 过了归云渡,秋雨就没完没了地下,一连七天,天气都没有放晴,白龙江的水位明显上涨了许多,今天就是十五,秦浪望着窗外密密匝匝的雨线,心中暗叹,果真让自己给说中了,颜如玉闭关伊始就遭遇了阴雨天,看样子今晚是没可能沐浴月之精华了。 雪舞端着晚餐走了进来,笑道:“哥哥,我刚问过,咱们午后就能够抵达赤阳了。” “还算顺利。” “我听说赤阳城很大,虽然是陪都,可比雍都的面积都要大。” “我没去过。”秦浪来到这个世界上去过最大的城市就是江源府,其实雪舞也是一样。 雪舞催促他吃饭,两人面对面吃着,雪舞望着秦浪的面孔,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 “我在想,等到了赤阳,我们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秦浪道:“你是嫌弃我现在的样子又老又丑?” 雪舞摇了摇头,托着腮道:“哥哥怎么都好看……”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俏脸顿时红了起来。 秦浪笑了起来。 雪舞撅起樱唇嗔道:“哥哥好坏,居然取笑我!” 秦浪道:“你这个捏面术应该再好好练习一下,非常有用处。” 雪舞点了点头:“我会用功的。” 吃晚饭收拾干净,她将舱门插上,这才恢复了她的原貌,雪舞也不喜欢时刻都装扮成小女孩的样子,秦浪认为雪舞明显在把她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自己,其实他也没把雪舞当成小女孩,从身材发育上也不像,狐族修炼人形之后,身体的某些部分明显有些夸张惹火,雪舞整天在秦浪面前晃荡,搞得他有些心神不定。 今晚秦浪答应给雪舞画一幅像,雪舞去换了衣裙出来,乖乖坐着给他当模特。 求月票! 第八十八章 桑家老宅 望着秦浪认真绘画的样子,雪舞的俏脸不知不觉又红了,小声道:“哥哥,等到了赤阳,你有什么打算?” 秦浪想了想道:“暂时没有。” “哥哥会不会离开我?” 秦浪笑笑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不喜欢雪舞。” “不是。” “雪舞不想离开哥哥,我不要去找什么桑竞天,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雪舞,送你去见他是婆婆临终的嘱托,难道你忘了?” 雪舞咬了咬樱唇,泪水簌簌落下,哭起来也是如此动人,让人心碎。 秦浪捕捉到这凄美的俏脸,灵感如同泉涌,继续挥毫,将这美丽的一幕凝固在画卷之上。 雪舞看到他对自己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中越发委屈,起身离去,却听秦浪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雪舞转过身,破涕为笑,尾巴都露了出来,赶紧收回裙内,红着脸逃进里面。 九幽峰天雷滚滚,一道道闪电从云层的边缘闪过,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下去,射入锁春井内。 岳阳天站在通天阁上,眺望着电闪雷鸣的方向,深邃的双目中闪烁着纠结和痛苦,正在遭受雷劫的是九尾狐,可他的内心却饱受煎熬。进入六品三甲的境界已经整整三十年,可是这三十年他始终无法向前完成突破,只需再前进一小步即可踏入七品摘星境,可这一小步对他而言却难如登天。 太久都在原地踏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信心也在一点点被磨掉。 三十年了,这是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唯一一次没有亲临锁春井。 摇了摇头,转过身,目光投向观潮台。 华云楼在门外已经站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看到通天阁的大门缓缓开启。 岳阳天人未现身,声音却响彻在他的耳边。 “进来吧。” 华云楼缓步走入通天阁,大门在他的身后关闭,在他的头顶,有一团美丽的紫色星云正在缓缓旋转,象征着九幽峰的灵气,如果这星云消失就意味着九幽峰的灵气也即将枯竭,也代表着宗派气运的结束。 当年李空山选择九幽峰作为开宗立派的地方,就是看中了这里丰沛的灵气,而通天阁更是建立在九幽峰灵气集聚之地,即便是九幽宗的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入通天阁的。 华云楼目不斜视,躬身抱拳道:“华云楼参见宗主!” 没有任何征兆,岳阳天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华云楼身躯躬得更低。 岳阳天漠然看了华云楼一眼,目光中没有温情,甚至没有丝毫的波动:“千鸟渊的事情查清了?” “宗主,桑婆婆形神俱灭,桑雪舞不知去向,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她应当是被一个叫秦浪的傀儡带走了。” “秦浪?” 岳阳天抬起头,双目投向虚空中的紫色漩涡。 “就是护送白玉宫前来九幽宗的傀儡。” 岳阳天想起白玉宫请求自己帮忙招回二魂两魄的事情,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具傀儡有那么大的本领?” “不是普通的傀儡,是陆师兄亲手制作甲障,还给他装上了振音蝶鼓。我去千鸟渊现场看过,桑婆婆的池塘内种下七彩血莲,血莲灵气耗尽,三颗七彩莲子已经被取走。” “你是说,桑婆婆已经帮助那傀儡重塑肉身?” 华云楼点了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岳阳天转过身去,表情变得越发阴郁。 “我检查过七名四代弟子的尸体,他们死前被人利用魂修之术操纵过。” “你是不是怀疑他们的死另有原因?” 华云楼道:“能够灭掉桑婆婆的人绝非寻常人物,我怀疑当时还有人在千鸟渊。” “说吧,那人是谁?” 华云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很可能来自于宗门内部。” 岳阳天有些不耐烦了:“明说!” “我觉得肖开壁有些不正常。” “以肖开壁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桑婆婆的对手。” 岳阳天缓缓转过身来,深邃如古潭的双目望着华云楼道:“秦浪虽然是白玉宫带来的,可却是你带到了九幽宗,你安排他留在众生院本来也没有什么?为何要自作主张将他送往凝翠崖?把他交给肖开壁?” 华云楼心中一沉,终于明白岳阳天早已将所有的事情了解得清清楚楚,他怀疑的那个人是自己! “宗主,我只想让那傀儡自生自灭。” “好一句自生自灭,你送他去凝翠崖,紧接着就发生师父的衣冠冢被毁,他是如何潜入墓室?又是为何毁掉了苏师兄的遗骨?他和小狐狸跳下万剑阁之后,你为何没有跟过去查看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华云楼叹了口气道:“宗主若是这样想,我也无话好说。” “你自然无话好说,人是你放走的,你负责给我抓回来!” 华云楼愣了一下,十八年前他被岳阳天下达了禁足令,从那时起就不能离开驮龙山,岳阳天的话难道意味着解除了自己的禁足令?这对自己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 “记住,不可伤了他们的性命,离开之前你最好去万剑阁走一趟。” “师父!” 华云楼走入万剑阁之时,就看到久未谋面的邱玉成,原来岳阳天让他来见得是邱玉成。 邱玉成双膝跪地,在华云楼的面前长跪不起。 华云楼漠然望着邱玉成,首先留意到就是他的右臂处空空如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师父!”邱玉成再次叫道。 “你我早已断了师徒之谊,起来吧,我受不起。” 邱玉成含泪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师父不认我,玉成心中也永远当您是我的师父。”他从腰间掏出玉牌,这玉牌是九幽宗弟子的身份证明,他拥有这玉牌,就证明他仍然是九幽宗的弟子。 华云楼想起是岳阳天让自己来见邱玉成的,这玉牌意味着邱玉成重新被纳入门墙,又或者他从未离开过,当初的被逐只是假象,如果是后者,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被蒙在鼓里已经太多年。 想到岳阳天深不可测的目光,华云楼从心底叹了口气:“你有何话说?” 邱玉成道:“师父,我遇到了秦浪。” 秦浪舒展了一下双臂,总算双脚落在了实地上,坐船坐久了,乍一上岸,脚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赤阳城平波港,规模宏大,百舸争流,千帆云集,这里是大雍王朝最大的内港,也是商旅云集之地。 平波港的旁边就有一座繁华的市集,来自四面八方的客商可以在这里就近交易。 雪舞看到眼前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的场面已经看得眼花缭乱,小声道:“哥哥,这里好多人。” 秦浪笑道:“号称大雍第一大城,自然繁华兴盛。” 两人都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走在人群中,雪舞的美丽不时引来路人的关注,雪舞也意识到这样容易招惹麻烦,就在路边买了个带着薄纱的斗笠,将俏脸遮起来。 早就听说赤阳不仅仅是大雍陪都,还是镇妖司的总部之所在,这里镇妖师众多,如果识破她的妖族身份,肯定会招来许多麻烦。 秦浪去一旁雇了辆马车,从平波港到赤阳城还有十多里。 那车夫听说他们去找桑竞天,不觉一怔:“公子,您说得桑竞天桑大人,那可是咱们大雍的御史大夫啊!” 秦浪愣了一下,倒没有想过桑竞天居然是这么大的官,可重名的几率应该不大。 “御史大夫是不是官很大?”雪舞好奇道。 车夫笑道:“自然很大,屈指可数的大。在大雍,大官儿就数三公九卿,这三公就是丞相、太尉、御使大夫,你们要找得这位就是三公之一,大雍御史大夫,银印青绶,掌副丞相。” 秦浪本来以为桑竞天也是狐族中的一员,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在大雍位列三公,根据秦浪的了解,妖族是不可能在朝内为官的,却不知桑婆婆临终之时为何要让雪舞千里迢迢过来投奔此人? 车夫道:“不过,这位桑大人如今处在丁忧期。” 雪舞眨了眨双眸道:“何谓丁忧?” “咱们大雍讲究忠孝仁义,对于孝道尤其看重,自高祖帝建朝,就规定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叫丁忧。” 秦浪道:“也就是说,现在桑大人处于赋闲状态?” 车夫道:“官家的事情,咱也不懂,反正桑大人这两年都在赤阳未曾离开,对了,按照惯例他应该还在守孝期,可能不在府邸,你们应该去墓园找。” 秦浪还是让车夫将他们两人先送到了桑竞天的府邸。 确切地说,这里应当是桑家老宅,过去都是桑竞天的父母居住,位于赤阳西城谷丰巷,并没有想象中官邸的豪华气派,门楼低矮,建筑老旧,房门漆皮剥落,铜钉都锈了,屋檐和院墙上生有不少的茅草,看上去还显得有些寒酸。 第八十九章 墓园守孝 秦浪付了车资和雪舞下了车,来到门前,看到门前路面残破古旧,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修缮了,秦浪暗忖,这桑竞天应该是个清官吧,以他的尊贵身份,就算是老宅也未免有些太寒酸了,也许是不得志?也许是故意作秀,反正过去的世界中就有很多这种深藏不露的官员。 门前无人守卫,秦浪和雪舞对望了一眼,伸手叩响了青铜门环。 连敲了几次,方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又过了好一会,大门方才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躬着背眯着眼睛望着门口的这对陌生的年轻人道:“两位是……” 秦浪笑道:“老伯您好,我们是来找桑大人……” 话没说完,那老头儿就把门给关上了,差点没把秦浪的脸给怼着。 秦浪吃了个闭门羹,大声道:“老伯,您听我说完啊,我们是受人委托特地从驮龙山过来的。” 里面传来那老头儿沙哑的声音:“这里没有桑大人。” 秦浪灵机一动道:“我找桑竞天,桑先生!” 房门吱嘎一声又打开了,还是刚才的老头儿,这次只是将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探出来:“你们找他干什么?” 雪舞道:“不是我们找他,是我外婆让我找他。” “他不在。” 又把门重重关上了。 秦浪心说这老头什么毛病,总这么一开一关的有意思吗? 雪舞倒没觉得太多失落,本来对投奔桑竞天也没抱多大指望,将他们拒之门外,她就跟着哥哥,岂不是更开心。 秦浪还怕雪舞难过,向她笑了笑道:“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改天再过来?” 雪舞点了点头,只要哥哥陪着她,去哪里都好。 两人走了几步,身后大门又打开了,自然还是那个白发怪老头:“嗳!小姑娘,你姓什么?” 雪舞停下脚步,转身道:“桑!” 老头儿点了点头道:“沿着明正街一直走,第五个十字路口往右拐,穿过一片松林,即可抵达墓园,歪脖子柳树旁边有一间草棚。” 秦浪笑道:“多谢老人家。” 老头眼皮都没翻一下,咣!地又把门给关上了。 雪舞吐了吐舌头道:“这老爷爷好奇怪。” 两人按照老人指引的方向一路寻了过去,大概走了五里多地,来到了位于西郊的墓园,此时已经是黄昏,看到草棚前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正背着身子在那里劈柴,旁边的土灶炊烟袅袅,看样子正在准备晚饭。 秦浪和雪舞走了过去,距离那人两丈左右的时候,那人还是专心劈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 雪舞怯怯道:“大叔!” 中年男子手中柴刀挥舞,一刀将面前的圆木劈成均匀的两半,圆木虽然一破到底,但是没有分开仍然整体立在那里,他轻声道:“这里是墓园啊,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秦浪道:“请问您是桑大人吗?” “这里可没有什么桑大人。”他旋转了一下圆木,又是一刀,柴刀落在圆木上,分成均匀的四等分。 秦浪注视着那块分成四份的圆木,心中暗叹,这位桑大人劈柴的功夫一流,看来是守孝期间练出来的。 雪舞道:“大叔,我外婆让我来找您的。” “你外婆是谁啊?” “桑婆婆,我们住在千鸟渊的。” 中年男子将柴刀轻轻放下,转过身来,他头发胡须两年未曾修剪,都已经很长,但是仍然无损他轩昂的气度,双目深邃,闪烁着睿智的光华。 雪舞在他的直视下有些忸怩地垂下头去。 这中年男子就是正处于丁忧期的大雍御史大夫桑竞天,桑竞天道:“桑婆婆?她还好吗?” 雪舞眼圈儿顿时红了起来:“外婆她……她被人害死了……” 桑竞天的表情古井不波。 在一旁悄悄留意桑竞天的秦浪心中暗忖,这桑竞天和桑婆婆究竟是什么关系,听闻桑婆婆的死讯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悲伤,当然到了桑竞天这种境界,心态稳如老狗,喜怒不形于色,内心中的任何波动都不会轻易表露在外,但是也不排除他和桑婆婆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桑婆婆所托非人。 秦浪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是后者,大不了带着雪舞一起离开,反正这世上自己也没什么亲人,以后就和雪舞相依为命,想必雪舞心中也一定非常乐意。 “她还说什么?” 秦浪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如果桑婆婆对桑竞天非常重要,按照常理不是应该先问杀害桑婆婆的是什么人? 雪舞从腰包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颗七彩莲子,递给桑竞天:“外婆让我交给您的。” 秦浪知道这礼物的珍贵,雪舞依靠一颗七彩莲子就脱胎换骨修炼成人。 桑竞天目光落在那颗七彩莲子之上,双目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忧伤,他没有接那颗莲子,缓缓转过身去,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一根圆木,举起柴刀,一刀劈下,圆木分成八片均匀相等的部分,几乎同时倒在地面上,犹如大地上绽放了一朵淡黄色的秋菊。 秦浪心中暗叹,这一刀可不容易,桑竞天是个高手啊。 “我不用,你留着吧,难为她老人家还想着我。” 雪舞走过去,将那颗七彩莲子放在桑竞天身边的圆木上,小声道:“那我们走了。”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外婆让她前来投奔的话。 “你去哪里啊?” 雪舞没说话望着秦浪。 桑竞天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在人世间行走非常危险,如果我没看错,这小子乃桑婆婆利用血莲重铸造肉身,可终究少了二魂两魄,如果不能及时找回,他的寿命至多超不过七年。” 秦浪心中暗暗吃惊,桑竞天果真不是凡人,难怪桑婆婆会让雪舞过来投奔,好像还有成全自己的意思。 桑竞天道:“当今圣上视妖族为洪水猛兽,成立镇妖司大肆残害捕杀,我多次上书均被驳回,桑婆婆让你来找我,就是让我保障你的安全。”他站起身,拿起那颗七彩莲子,将手中的柴刀递给了秦浪:“帮我把剩下的劈了。” 秦浪哭笑不得,这桑竞天倒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颠了颠柴刀,比寻常柴刀重了一倍。 桑竞天回到雪舞身边,将那颗七彩莲子重新递给她道:“这东西虽然珍贵,但是对我没有用处,桑婆婆的苦心我明白,你随我来。” 雪舞朝秦浪看了一眼,秦浪点了点头,示意她去,从桑竞天没有接受七彩莲子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个人对桑婆婆应当是心怀感激的,或许他欠了桑婆婆一个很大的人情。 雪舞随同桑竞天来到一座坟前,桑竞天道:“这里面埋得是我的父母。” 雪舞闻言准备下跪,却被桑竞天拦住,桑竞天微笑道:“你无需下跪,桑婆婆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当初如果不是她相救,我们一家只怕都已经死了。” 雪舞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想起桑婆婆曾经说过他知道自己的娘亲埋在什么地方,本来想问,可又觉得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事情有些唐突。 桑竞天道:“我本姓商,协商的商,因为桑婆婆救了我们一家,所以我父母决定让我改姓桑,以此来铭记婆婆的大恩,你叫雪舞吧?” 雪舞点了点头:“您怎么知道?” 桑竞天微笑道:“说起来你的名字还是我给起得呢,我见过你,只是你不记得了。”桑竞天抬起头,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长舒了一口气道:“从今天起你就叫我舅舅吧。” 桑竞天请他们一起吃了晚餐,美其名曰为他们两人接风,可这接风宴也实在是太寒酸了,一大锅野菜粥,守孝期间,桑竞天几乎每天都这么吃,连吃了两年居然还吃得津津有味。 秦浪和雪舞将就着吃了,秦浪很容易就找到了忆苦思甜的感觉,在坟地里吃饭好像还是头一次。 夜幕降临的时候,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赶着马车打着灯笼寻了过来,他是桑府的管家桑三更,桑竞天让管家带着他们两人回府去住。 回去的途中,秦浪试图从桑三更的口中套出一些桑竞天的消息,可这老头儿鬼得很,来了个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等到了桑家,两人才知道,这破破烂烂的老宅里面,目前只有桑三更一个人在守着。 根据墓碑上的日期推算,桑竞天已经为父守孝两年了,也就是整整二十四个月,再有三个月才能丁忧期满,可获得朝廷重新起复,大雍皇帝对孝道极其看重,丁忧期间不但不能外出做官,也不能住在家里,要在父母坟前搭个草棚,晓苫枕砖,要粗茶淡饭戒酒戒色,不闻丝弦,不沐浴、不剃发、不更衣。 总而言之就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怎么邋遢怎么过。 所以桑竞天虽然人在赤阳,可这两年从未进过家门一步,始终都在父母坟前守孝。 求月票支持,求订阅! 第九十章 螟蛉之子 桑三更给他们两人一个安排在东厢,一个安排在西厢,雪舞虽然对他的安排有些不满,可毕竟是客居身份,必须遵照主人的意思。 桑三更虽然沉默寡言,可方方面面照顾得非常周到,晚上还专门给秦浪送来了一盆热水供他沐浴,特地给他准备了替换衣服,衣服半新不旧,都是桑竞天的,秦浪和桑竞天身材相仿,穿上去倒也合适。 秦浪沐浴更衣之后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抬头望,居然放晴了,夜空中明月如盘。 想起今晚是九月十五,记起颜如玉交代给他的事情,转身回房取出了那幅《春秋无极图》。 四周看了看,腾空一跃,他自从变成骷髅之后弹跳力就增长数倍,肉身重塑之后虽然受到了些许影响,不过在通过这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已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右手在屋檐上轻轻一搭,来个鹞子翻身,已经落在屋脊之上,坐在屋脊上,展开《春秋无极图》,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秦浪想起当初在王家村误入骷髅画阵的情景,借着月光低头寻觅画卷,希望能够从画卷上找到颜如玉的身影,可是看遍这张画,仍然不见颜如玉藏在什么地方。 夜风微凉,举目远望,只见正南方一排排的民居鳞次栉比,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城楼。 往东方向大概有五里左右的地方是万寿宫,虽然规模比不上雍都的皇宫,但是也巍峨雄壮气势恢宏。 因为雍都冬日温度要比这里低上许多,万寿宫又被称为冬宫,每年腊月,大雍皇帝都会来这里过上一个月,其他多半的时间都处于闲置之中。 秦浪听到瓦片的响声,循声望去,却见雪舞光着粉嫩的脚丫提着裙子蹑手蹑脚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两人目光相遇,同时露出了微笑。 雪舞来到他身边坐下。 秦浪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睡不着。” 秦浪看她穿得轻薄,担心她受凉,伸手摸了摸她温润如玉的小手,感觉她肌肤不凉,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没有马上放开。 雪舞却因为他的动作而羞红了面颊,一双深蓝色的美眸望着空中大得有些夸张的月亮:“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说完又幽然叹了口气,双眸之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外婆,您若是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哥哥送我来了,我见到了桑竞天,还认了他当舅舅。” 雪舞转向秦浪,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柔声道:“哥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她此刻心中是极其忐忑的,患得患失,虽然终于见到了桑竞天,也得到了他承诺的庇护,但是她不知秦浪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在道义上秦浪已经完成了对外婆的承诺,也就意味着,他对自己再无责任和义务,随时可以离开。 秦浪道:“没什么打算,应该会在赤阳呆一段时间。”望着雪舞道:“至少我要确定你留在这里绝对安全再考虑离开。” 雪舞俏脸一热,心头一阵暖流激荡,有句话差点冲口说了出来,只有在哥哥身边才是安全的,可这句话又有些难以启齿。 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听声音就知道是桑三更。 两人目光对望,同时笑了起来,雪舞本不想理会,可桑三更举着灯笼在下面道:“该安歇了,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单独私会,成何体统。” 雪舞附在秦浪耳边小声道:“好烦,他比我外婆还能唠叨。” 秦浪知道这个社会礼教的观念还是比较严格的,桑三更比较守旧老派,看不惯男女深夜私会,而且还在屋顶上。 秦浪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去吧!” 雪舞点了点头,拎着裙子沿着屋檐走了回去。 秦浪准备下去的时候,却看到远方的街巷有一队骑士朝着这边飞速靠近,他心中一凛,这段时间养成的危机感让他迅速将《春秋无极图》收起藏好。 桑三更已经挑着灯笼向大门的方向走去,秦浪看到桑三更的举动,不难推断出这白发苍苍的老人其实洞察力极强,早在自己看到那队骑士之前,桑三更就已经察觉到了,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桑三更颤巍巍走到大门前,刚好那群骑士也来到了门前,门环刚一叩响,桑三更就打开了大门。 外面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圣旨到!请桑大人速来接旨。” 桑三更恭敬道:“安公公,我家主人还在坟前守孝。” “也不早说!” 那怪腔怪调的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他只有四十岁,可头发眉毛早已全白,两道白眉下一双阴冷的眸子望着桑三更道:“还不快快引路?若是耽搁了圣上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桑三更本来就佝偻的背躬得越发厉害:“是。” 安高秋此时抬头向屋顶望来,秦浪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安高球的两道白眉拧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质疑和不悦。 “小五,等明儿再修屋顶吧,我去去就回,你先歇着吧。” 桑三更将房门带上,安高秋让其中一名侍卫将桑三更带到了马上和他同乘,一群人向西郊墓地驰去。 秦浪等这群人走了,方才从屋顶跳了下去,雪舞听到动静也出来了,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秦浪摇了摇头,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担心桑家会卷入麻烦,秦浪也没敢马上去睡,等了一个时辰,桑三更方才回来,从他口里得知,朝廷内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皇上下了一道夺情起复的圣旨。 所谓夺情起复就是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紧急征用官复原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 若非遇到十万火急的大事,通常注重仁孝的皇上是不会如此的。 桑三更也没说太多,秦浪得知不是坏事这才放下心来。 翌日清晨,秦浪一早起来,看到一人正在花园中修剪树木,却是桑竞天回来了,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色儒衫,头发胡须也修剪过,显得年轻了不少。 秦浪推门走了出去,招呼道:“桑大人早!” 桑竞天转身向他笑了笑道:“睡得惯吗?” 秦浪道:“还好!” 桑竞天道:“我这里的确寒酸了一些,可至少能避风雨,桑三更的厨艺很不错,有没有尝试?” 秦浪摇了摇头,从昨晚到现在也就吃了桑竞天亲手煮得野菜粥。 桑竞天笑了起来:“是我待客不周了。”他将剪刀放下,秦浪留意到桑竞天的手指修剪得非常精心,显然是刚刚修剪过的,此人应该非常注意自身形象,这样身份,这样的性情居然也能够忍受寂寞在父母坟前守墓两年,应当是个大孝子。 此时桑三更过来请他们去吃早餐。 桑竞天让他先去,自己洗了手马上就过去。 秦浪到了映月轩,看到雪舞正在往桌上摆放早点,原来她早就起来了,主动来厨房给管家帮忙,小妮子天生聪慧,随着在人间历练,也变得越发机灵讨喜,之前在舞墨书坊购买得那本《淑女必读》对她的启发不小。 桑竞天并没有夸大其词,桑三更厨艺精湛,几样早点虽然都是素食清粥,也做得清香可口,点缀了几样时令小菜,每一样都是清爽美味。 雪舞赞不绝口:“桑伯,以后我跟您学厨艺好不好?” 桑三更一言不发,准备端起桑竞天的碗又给他去盛清粥,雪舞眼疾手快抢着去了。 桑竞天道:“雪舞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啊?” 桑三更恭敬道:“老奴那三脚猫的厨艺实在是担心误人子弟。” 雪舞道:“很好了,反正以后我就来厨房给您帮忙,您不教我就偷学。” 桑竞天呵呵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他老眼昏花,我都担心他把糖跟盐搞混了。” 桑三更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看他的样子自然是默许了。 桑竞天吃完这碗清粥,感叹道:“好久没这样舒坦地吃过饭了,秦浪,你跟我来。” 秦浪跟着桑竞天来到了他的书房。 桑竞天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在家里不必拘谨。” 秦浪坐下后恭敬道:“桑大人找我有何吩咐?” “秦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浪实话实说道:“启禀桑大人,我这次是受了桑婆婆的委托专程送雪舞过来的,看到大人对雪舞如此关爱,我也就放心了,我……” 桑竞天打断他的话道:“你不用跟我讲这些客套话,其实我能够看出,你对我仍然是不放心的,这也难怪,毕竟你并不了解我,你关心雪舞,担心所托非人。我本来以为可以有一段时间照顾雪舞,咱们也能够增加彼此的信任,可皇上突然下达圣旨,让我速回朝中复职,所以照顾雪舞的事情还得要多多仰仗你了。” 秦浪心中暗忖,这桑竞天莫不是要推卸责任?转念一想,也无所谓,大不了自己带着雪舞离开就是,这世道,谁离开谁不能活下去?为何非得要寄人篱下呢? 桑竞天道:“我的意思是,你和雪舞先在舍下住着,等我回到雍都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再派人过来将你们接过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浪这才知道误会了人家的意思,恭敬道:“麻烦桑大人了。”他和雪舞也的确需要找个地方稳定一段时间,再考虑未来何去何从。 桑竞天笑道:“麻烦二字可不敢当,我全家的性命都是桑婆婆所救,做这点小事又能算什么?你也不用口口声声叫我桑大人,我虽然刚刚认识你,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你能够排除万难护送雪舞从千鸟渊来到这里,足以证明你的人品是值得信任的,秦浪,我有个想法,我膝下有两个女儿,却无子嗣,有意收你为螟蛉之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浪愣了一下,怎么忽然有种中大奖的感觉?桑竞天是大雍三公之一的御使大夫,现在已经官复原职了,他要认自己当干儿子,也就意味着自己一步登天变成了高干子弟,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只是秦浪有点疑虑,自己何德何能让人家看中?他认自己当干儿子该不是另有目的吧? 想想好像自己现在也没有啥可让人家可图的,没钱没势,仅有的也就是那么点颜值,好像自己占便宜更多一些。 桑竞天看出了秦浪的犹豫,笑道:“你不用多虑,我之所以这样想也是为了雪舞,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虽然人妖有别,可毕竟还有男女礼教之防,你成为我的义子,她就是你的表妹,以后相处也不必怕人闲话,还有,你的肉身存在隐患,我或许有方法帮你彻底解决。” 秦浪听到这里内心的防线已经彻底松动,无论桑竞天抱有怎样的目的,都不及这条件来得诱人,如果他能够帮自己找回二魂两魄,就算多磕几个头,多喊几声干爹也无妨。 权衡利弊,对自己应该利大于弊。 于是跪倒在桑竞天面前,恭敬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跪拜。” 桑竞天哈哈大笑,坐正受了秦浪三拜,然后将秦浪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辈子可只收了你这一个义子,你义母知道该不知会有多么高兴。” 他从身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紫色葫芦,递给秦浪道:“这是为父自幼随身携带的一样宝贝,名为如意葫芦,你别看这葫芦虽然很小,却可包罗万象。” 秦浪道:“包罗万象?”听起来好像有点夸张。 桑竞天点了点头,他将葫芦口对准了一旁的太师椅,口中念念有词,从葫芦口中射出一道青光笼罩了太师椅,转瞬之间太师椅就随着青光全都纳入葫芦之中,他又念了一个口诀,太师椅从葫芦中释放出来。 秦浪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小的葫芦居然能够装下那么大的太师椅,显然是个空间法宝,此前见到雪舞利用小布袋装下自己骨骼的时候都认为神奇的不可思议,这小葫芦比起雪舞的布袋显然要厉害多了。 求月票,求订阅!尤其是请支持一下首订! 第九十一章 当街游行 桑竞天道:“这如意葫芦乃通灵之宝,它能和主人心意相通,随着你的能力提升,它也会随之进化演变,本领会不断增长,比如你开始只能收纳这种没有生命的死物,等到以后配合无间,完全可以伏鬼收妖,其中的奥妙玄机留给你自己慢慢体会。” 秦浪假惺惺道:“义父,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您自己留着用吧。”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就是虚伪,想要就收起来。” 秦浪赶紧伸手拿了过来,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桑竞天将操纵葫芦的口诀教给他,秦浪头脑聪明一点就会,这让桑竞天颇感意外,一个失去了二魂两魄的小子居然拥有如此卓绝的智慧。 桑竞天走后,秦浪和雪舞就暂时住下,根据桑竞天所说,最多一个月就会派人过来接他们前往雍都,这段时间他们刚好在赤阳城游览一下。 桑三更沉默寡言,可他对两人照顾得无微不至,雪舞每天都会跟随他学习厨艺,桑三更虽然没答应正式教她,可他做饭的时候也从不避讳藏私,雪舞搞不懂的地方,他还会主动指点。 一来二去,雪舞的厨艺也是突飞猛进,刚开始还担心这位老爷子不好相处,可过了几天发现他其实是外冷内热。 秦浪则每日按照颜如玉教给他的武修之道勤加练习,对这个纷乱的世界认识越深,越是意识到提升自身实力的重要性,只是想要获得提升也非一日之功。 每天晚上,桑三更总会不厌其烦地催促他们两人各自回房去休息,他不仅仅是个称职的管家,还像是宿管大爷,严格监管着这对年轻人的一举一动,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最易动情。 转眼之间半个月就过去了,桑竞天仍然没有派人前来,只是赤阳城内有不少关于朝廷的消息,听说大雍的皇帝病了,目前朝中正在为了立嗣之事争斗不休。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雪舞约了秦浪出门去购置衣服,雪舞非常细心,看到桑三更的衣服都破了,准备给老人家添置一身新衣。 最近大街上的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大概是和朝堂的动荡有关,不时能够看到全副武装的黑甲武士巡逻经过,越是朝堂动荡之时,民间越是容易出事,大雍境内的各大城池都加强了警戒,作为陪都的赤阳更是首当其冲。 出门的时候桑三更特地交代,现在镇妖司的活动越发肆无忌惮,一旦发现妖族出没,不论是非一概抓捕,让秦浪和雪舞一定要多加小心。 雪舞悄悄告诉秦浪,桑竞天临行之时给了她一块玉佩,只要戴上玉佩就能够隔绝她身上的妖精气息,六品以下的镇妖师是不可能察觉到她存在的。 两人沿着朱雀大街走走逛逛,来到中途的时候,看到从城门方向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众人纷纷退避到街道两侧,秦浪赶紧拉着雪舞躲在人群中。 这支队伍隶属于镇妖司,队伍中有三辆囚车,里面囚禁着他们刚刚抓获的妖怪,大雍镇妖司的总部就位于赤阳城,这里还拥有一座戒备森严的七层妖狱,专门关押妖族重犯,从各地抓获的妖族重犯大都会送来这里。 妖族按照外形可分为妖兽、妖怪、妖精,还未蜕变为人形的就是妖兽,已经修炼成人长得奇丑无比的就是妖怪,蜕变成人长得美丽动人英俊潇洒的就是妖精,妖族也是一个看颜值的族群。 按照实力的不同又可划分为天、地、神、人、鬼五个类别,鬼妖级别最低,每个类别又各自分为上中下三品,通常认为达到神妖的境界即可使用妖法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达到地妖已经相当于人族的宗师级境界,而上品天妖相当于人类的六品三甲大宗师境界,如果修炼更进一层,也可破碎虚空,直抵摘星。 理论上虽然如此,可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妖族的高手真正能够进入了摘星境,据说是和妖族先天血脉有关。 有资格被送入七层妖狱的至少都是下品神妖的级别。 第一辆囚车内是一头狼妖,那狼妖四肢被铁链缚住,颈部也被扣上铁环,上面刻满符箓,狼妖已经现了原形,周身披着灰色长毛,沾满泥浆和血污,它张开血盆大口,白森森的利齿嘎吱嘎吱不断咬着铁棂,因为灵能被震住,它根本无力挣脱铁笼,已经被磨得唇破血流,可仍然在坚持,不肯就此接受被俘命运。 一名镇妖师将手中的长剑捅了进去,刺入狼妖的前腿,随即一道蓝色的电光布满了狼妖的全身,那狼妖发出惨叫,颤抖着摔倒在铁笼内,引来一众镇妖师的齐声哄笑。 第二辆囚车内却是一只赤狐,它蜷曲着身体趴在铁笼内不知是死是活,铁链穿透它肢体多处,伤口处血肉模糊,一旁两名镇妖师,不时用长矛刺向赤狐的身体,入肉颇深,那赤狐还是一动不动。镇妖师每刺一次,就会发出刺耳的大笑,围观百姓多半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有些大胆之人还将烂菜叶,臭鸡蛋丢到笼子里面。 在百姓的眼中,这些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 雪舞看到同类被如此虐待,一双美眸禁不住红了,不忍心再看,转过脸去,将螓首贴在秦浪的肩头,不由得想起姥姥常说得人心险恶的话,同样都是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为何人族要对妖族赶尽杀绝呢? 秦浪心中暗叹,这些镇妖师实在是过分,既然已经抓获了这些妖怪,何必还要当街凌辱?就不能有点人道主义精神?难道在他们的眼中妖族就不配享受人权吗?别说是已经修炼成精的妖,就算是对待野生动物也不该如此残忍。 实在不忍心雪舞善良的内心饱受折磨,准备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内心怦然一动,继而听到一个凄惨的声音叫道:“主公……主公救我……”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最后一辆囚车内,一个身上生满青色鱼鳞的壮汉正朝他的方向望着,那大汉头顶长着一根触须,触须被人砍断了半截。 秦浪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那囚车中的妖怪是他在沉月湾遇到的鬼灯鳐,想不到分开没多久,这鬼灯鳐就修炼成了人形,更想不到它居然落入了如此困境。 秦浪曾经用白骨笔收服了鬼灯鳐,一经收服等于彼此间签订了隐形契约,彼此之间就建立了感应,无论主人外形如何变化,鬼灯鳐都能在第一眼认出他,两只小眼睛眼泪汪汪地望着人群中的秦浪,它并未发声,但是可以通过感知和秦浪交流,这种默契外人是察觉不到的。 鬼灯鳐双手抓住铁棂,与其说是双手,不如说是一对鸭蹼:“主公,救我!” 秦浪并非不想救它,但是在这种状况下,总不能盲目出击,那岂不是要把他和雪舞都连累进去,人要懂得权衡利弊,秦浪虽然同情,但是首先还是担心暴露,小声对雪舞道:“走!” 两人转身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鬼灯鳐望着秦浪远去的背影,内心瞬间绝望到了极点,忽然它指着秦浪大声叫道:“那个人是妖!他杀了周炼石!” 这世上没有比背叛更让人心冷的事情,对妖也是一样,鬼灯鳐认为秦浪抛弃了自己,内心的期盼变成了绝望,继而又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仇恨,既然自己注定要死,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个世界上逍遥自在? 秦浪听到这声充满怨念的大叫之时就知道事情不妙,搂住雪舞的纤腰,低声对她道:“别回头,继续往前走!” 心中暗怒,鬼灯鳐竟敢背叛自己,下次若是落在自己的手上,定斩不饶。 一道蓝色的身影在空中幻化成烟雾,两度息停聚散之后,就已经拦截在秦浪和雪舞的前方,那团烟雾重新聚拢成形。 这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虽然相貌年轻,却是镇妖司七大刑徒排名第四的周炼金,也是在白龙江沉月湾被秦浪所杀镇妖师周炼石的同胞兄弟,已经达到四品三甲境的镇妖师,刚才是他最擅长的幻影移形,虽然身法高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有故意卖弄之嫌。 镇妖师的品阶由司命陈穷年划定,共分为九品二十七阶,所以他们的四品无法和其他修炼品阶等同类比,有人说陈穷年所划分的级别更像是在镇妖司中地位的代表,无法完全代表其真正修为的高低。 周炼金双目灼灼锁定了秦浪:“朋友,哪里去?” 秦浪不慌不忙道:“回家也犯法吗?”眼角的余光不忘观察左右,镇妖司的人马正在向他们这边围拢。 周炼金灵念催动双目,任他如何努力都看不出秦浪身上有半点的妖气,至于雪舞,因为佩戴着玉佩的缘故,身上的妖气被屏蔽,以周炼金的级别还无法洞察她的本相。 鬼灯鳐哀嚎道:“是他,就是他,他是妖!他杀死了你兄弟周炼石……”它为妖兽之时就已经能吐人言,现在修成人形妖怪,说话和常人一般无二。 请大家设置下自动订阅,新书需要支持,求月票! 第九十二章 风雨欲来 雪舞因为紧张脸色都白了,不知那妖怪因何要出卖秦浪,它和秦浪究竟有何恩怨? 秦浪的心理素质就强大太多,微笑望着周炼金道:“这位大人难道没听说过妖言惑众?妖眼中的人,就是人眼中的妖,妖怪颠倒黑白的话你也能信?” 周炼金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可你还是要跟我走一趟。” “我既不是妖族也没有触犯大雍律法,为什么要跟大人走?” “镇妖司想抓人,不需要理由!” 秦浪哈哈笑道:“真是够狂妄啊!镇妖司难道还能凌驾于大雍的法律之上?” 周炼金伸手摸向腰间剑柄,准备拔剑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若敢拔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周炼金内心一沉,忽然感觉一道逼人的寒气直抵他的后背,仿若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已经抵在他的身上,再深入一分即可切入他的体内,可事实上没有,虽然如此,周炼金已经毛骨悚然,背后生出大片的鸡皮疙瘩,白发苍苍的桑三更距离他还有十丈,杀气却早已先行到来。 镇妖司的队伍发现状况之后,全都向这边聚拢而来。 桑三更道:“陈司命建立镇妖司的初衷是为了除妖,何时变成抓人了?”浑浊的双目盯着对面的泰和楼。 周围一片寂静,静到一根针落地都可以听得到。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到楼上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道:“桑大人的家人你们也敢动?有眼无珠的东西。” 周炼金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全都散开,双目仍然死死盯住秦浪,一直以来他都在彻查兄弟的死因,今天总算有了线索,本想抓秦浪回去审问,却想不到中途杀出了程咬金。 秦浪举目向泰和楼望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桑三更由始至终只望着泰和楼,身边镇妖司的人马虽然很多,可没有一人可被他放在眼里。 鬼灯鳐还在大喊:“他……是妖……”话没说完,已经被一旁的镇妖师狠狠戳了几矛,顿时老实了。 人群散去,桑三更向秦浪和雪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马上离开。 此时泰和楼上又传来一声叹息:“桑老哥,你我相交一场,也有多年未曾对饮了!” 一只酒杯从空中飞落下来,虽然高速旋转,但是杯中碧绿色的琼浆却不随酒杯转动,转到桑三更面前,慢慢停了下来,悬浮在桑三更触手可及的地方。 桑三更伸出手指在酒杯上轻轻一弹,酒杯以同样的速度向泰和楼上飞去,也是疯狂旋转,速度比刚才还要快上一倍,里面的琼浆一滴未洒。 “司命是官,我是民,您的酒我受不起!” 泰和楼上声音再起:“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受教了!” 桑三更带着秦浪和雪舞离开,回到家中,桑三更脸色凝重,关上大门,一言不发。 雪舞怯怯道:“桑伯,对不起,我们是不是给您闯祸了?” “和你们无关,他们镇妖司虽然狂妄,可毕竟要顾忌桑大人的面子,不敢拿你们怎样。” 秦浪道:“老爷子,泰和楼上的那个人是不是镇妖司司命陈穷年?” 桑三更叹了口气道:“正是!” 秦浪心中暗叫不妙,镇妖司司命陈穷年不但一手建立了镇妖司,而且是他将镇妖师划分出了九品二十七境,能够划分品境的人通常都是开宗立派的人物,也就是说陈穷年已经达到了九品灭魔境,雪舞虽然带着玉佩,肯定无法逃过陈穷年的眼睛,只希望他忌惮桑竞天的权位,不敢有所动作。 陈穷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只是通过敬酒露了一手,通过他和桑三更的对话可以知道,他们两人应该早就认识。 秦浪让雪舞去做饭,单独向桑三更道:“老爷子,镇妖司还会不会来找麻烦?” 因为鬼灯鳐的插曲,秦浪感到有些不安,当时并非是他不想救鬼灯鳐,而是想先离开是非之地,然后再想办法,可没想到鬼灯鳐根本沉不住气,误会自己不想管它,现场就把他出卖,看来不仅仅人性自私,妖性也是如此。 别人尚且好说,周炼石之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以鬼灯鳐当街出卖他的表现,必然会将那晚的事情和盘托出,身为他胞兄的周炼金岂会善罢甘休? 桑三更看了秦浪一眼:“你怕?”他向来惜字如金。 秦浪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桑三更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在大雍,没有人敢找大人的麻烦!” 桑三更说这句话是有底气的,镇妖司司命陈穷年虽然最近得宠,可他在朝中的地位根本无法和桑竞天相提并论,区区一个镇妖司的司命挑战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除非他脑子烧糊涂了。 事实证明镇妖司果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日子又恢复了此前的平静,因为这次的经历,秦浪和雪舞如无必要都很少出门,这是为了避免出现麻烦。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桑竞天仍然没有派人来接他们,整天都会有不同的消息传出,有人说皇帝身患重病,正在四处寻访名医,有人说皇上病情加重,正在忙于立嗣,也有人说,尚未建成的皇陵正在日夜不停的赶工。 总而言之,这些消息都并不乐观。 雪舞给桑三更做了一件新衣服,老头儿嘴上说穿不惯新衣服,可第二天还是悄悄将新衣服换上外面还罩了一层旧袍子,特地洗了澡,修剪了头发胡子,整个人明显的精神了许多。 秦浪每天都会早起练武,他练武的时候,桑三更通常都在庭院打扫落叶,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向秦浪道:“你练这么多招式有什么用?” 秦浪回答也很坦诚:“防身!” “其实最好的防身就是杀掉敌人,敌人死了你自然就安全了。” “也不一定对每个对手都要赶尽杀绝吧?” “对敌人不可有余地,那样做就是将你置身于险地,所以防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一心两用绝不如一心一意,把防守留给敌人,你需要做得只是进攻,有效的进攻通常一招就够了。” 桑三更轻轻一抖,扫帚的竹竿从头部脱出。 “举剑,使出你的全力攻我!” 秦浪双手握起钢剑,高高擎过头顶,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然向前冲去,看似双手举剑劈下,可剑到中途,却突然改变了方向,改劈为斩,此次的变招想要出其不意,非常巧妙。 变招还未完成,竹竿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上,如果这是一把剑,早已穿透了他的咽喉。 “何必要变招?” 秦浪实话实说道:“想攻您不备。” “变招只会影响你的速度,与其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如想办法将你的速度提升到新的境界,有没有意识到你的速度很快?为何不将你的长处发挥到极致?” 桑三更撤去竹竿:“再来!” 秦浪暴吼一声再度冲了上去,这次是刺,钢剑直奔桑三更的咽喉,桑三更的速度更快,不等他刺杀的动作完成,竹竿已经先行点在秦浪的额头。 夺! 秦浪被这一记撞得头昏脑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苦笑道:“我们实力相差太多,进攻只会自寻死路。”心中却在想,如果在实战中,不可能采用纯粹的武力,加持魂魄之力后,也许自己可以多支持一段时间。 “在面对强大对手的时候,你以为防守就能够侥幸活命?” 桑三更摇了摇头道:“武道就是杀人之道,一旦进入战斗,你只需考虑如何干掉对手,观察他的弱点,判断他的虚实,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致命一击,千招通不如一招鲜,杀人其实一剑就够了。” 桑三更用整整一天的时间教会了秦浪一剑,秦浪潜心修炼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危机感,桑三更主动指点自己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他应该也觉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了,难道真有危险在悄悄逼近? 十月三十,气温骤降,院子里落叶满地,秦浪一早起来准备练剑的时候,看到桑三更一个人静静站在枫树下,呆呆望着如同火焰燃烧般的枫树,双手操在袖口里,抱着笤帚,地上遍布落叶,桑三更居然没有去清扫的意思。 秦浪带着剑走了过去。 带着霜气的秋风渐起,数片枫叶又随风飘落。 桑三更将笤帚放在地上,向他道:“半个时辰,把落下的所有枫叶砍成均匀的五等分,然后再把院子清扫了,我出去办点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中午的时候,有人过来敲门,却是桑竞天差遣的信使,信是给桑三更的,他人又不在,秦浪先帮他收起。 桑三更出去了整整一日未归,雪舞对外界的风云变幻并不关心,只觉得和秦浪就这样待在一起已经非常幸福,做好了晚饭,等到戌时还未见桑三更回来,两人只能先吃了。 雪舞有些担心,老爷子出去已经整整一天了,该不会遇到什么事情吧? 求月票支持! 第九十三章 妖气弥漫 秦浪让她只管放宽心,虽然不知道桑三更究竟达到怎样的级别,可那日在泰和楼他和镇妖司司命陈穷年通过那杯酒的博弈,已经表明桑三更的实力和陈穷年在伯仲之间,更何况桑家在大雍的地位摆在那里,连镇妖司都不敢登门招惹,谁敢找老爷子的晦气? 外面不时有传令兵纵马经过,带着悲怆的腔调大声宣布皇上驾崩的消息,因为大雍皇帝突然驾崩,所以整个陪都赤阳城即日起也开始实行宵禁。 秦浪爬到屋顶看了一会儿,大街上空空荡荡,连一个行人都不见,昔日繁华喧嚣的赤阳城突然静穆了下去。虽然他对朝廷的事情没有太多关注,可这件事对身为三公之一的桑竞天应该影响不小,估计有段时间要处理皇帝的丧事,无暇兼顾这边,他和雪舞还要留在赤阳城内一些时间了。 街道之上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了白纸灯笼,门头悬挂黑纱,看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属实,秦浪和雪舞也有样学样,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标新立异,随大流就好。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两人准备去歇息的时候,外面又响起敲门声,秦浪开门一看,想不到门外居然站着胖修士古谐非,望着满脸堆笑的古谐非,秦浪有些懵了,不清楚这货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记得上次分手还是在江源府外。 古谐非进门之后随手将大门关上,笑道:“秦老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雪舞闻讯出来,看到古谐非惊喜道:“古先生,您怎么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有没有吃的?我还没吃晚饭呢。” 雪舞让他等着,转身进了厨房。 古谐非又向秦浪道:“别傻站着了,贵客临门也不知道泡茶。”他向正堂走去,被秦浪一把抓住胳膊:“我说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什么情况?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好啊你,居然跟踪我们?” 古谐非一巴掌将秦浪的手给拍落:“分开这么多天,你小子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走入正堂,来到茶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们在江源府捅了那么大的漏子,西海洲肯定是不能呆了,我就是纳闷,怎么满大街都是我的画像缉文,没有一张属于你们的,任衙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连见都没见过。” 古谐非是真想不通,是秦浪和颜如玉联手干掉了任甲光,可现在西海洲把他列为了第一杀人嫌犯。 西海洲境内到处都是他的画影缉文,虽然脸部不像,可臃肿的身段描绘得惟妙惟肖,导致整个西海洲的中年胖子最近频繁被抓,古谐非第一次因体重而产生了危机感。 咕嘟咕嘟,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道:“于是我就想起你们提起要来陪都赤阳的事情,我琢磨着,你们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何时说过?” “年轻轻的记性不好。” 雪舞端着刚热好的晚饭走了进来:“古先生,您就凑合着吃点。” 古谐非眉开眼笑,从雪舞手里接过托盘,抓起馒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全然将身边人无视了。 连吃了两只馒头,喝了一大碗鸡汤,啃了半只母鸡,这才想起招呼他们:“你们怎么不吃啊?” 雪舞笑道:“我们吃过了。” “有酒没有?”古谐非要求还挺高。 雪舞摇了摇头。 秦浪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古谐非瞪圆了一双小眼睛:“什么意思?” “我们两人现在也是寄人篱下,实在不方便留您,您要是吃饱喝足了,拿着银子赶紧去外面找家客栈住下,好好休息啊。” 啪! 古谐非将饭碗重重顿在桌上:“你小子把我当叫花子打发是不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在江源府我怎么帮得你?”又瞪了雪舞一眼:“还有你!” 雪舞面子薄,有些过意不去:“古先生,哥哥没骗您,这里真不是我们家。” 古谐非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吃饱喝足,将那锭银子塞到怀里,秦浪以为他要走,想不到他居然又倒了杯茶,悠哉游哉喝了起来。 “可话说回来,但凡要是有别的地方可去,我也不会过来投奔你们,大雍的皇帝死了,现在赤阳城大街小巷都在戒严,我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客栈根本不收,破庙瓜棚,码头桥洞,但凡可以过夜的地方我找遍了,现在城内风声鹤唳,到处都在全面清理盘查,如果呆在外面肯定要被官兵当成流民给抓走,咱们是不是患难之交?” 说这话的时候眼巴巴看着雪舞,古谐非知道如果询问的目标是秦浪,秦浪十有八九会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但小狐狸就不会。 所以说人很多时候还不如妖来得善良,自从江源府事件之后,古谐非的人生观发生了很大转变。 雪舞点了点头。 古谐非道:“反正我是没地儿可去了。” 雪舞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向秦浪使了个眼色,秦浪知道她意思,跟着她出门,雪舞小声道:“哥哥,古先生毕竟帮过咱们,要不就让他先留在这里,等桑伯回来我向他老人家解释。” 秦浪点了点头,既然古谐非真遇到了难处,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回去把两人商量的决定告诉了古谐非。 古谐非感叹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小狐狸比你有良心多了。” 秦浪暗暗好笑,他好像忘记了当初刚见到雪舞的时候,还挥着桃木剑想捉妖,立志要荡尽天下妖魔。 “你什么时候来赤阳的?又是什么时候盯上了我们?” 古谐非摇头晃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西海洲待不下去,于是就餐风露宿日夜兼程来了陪都赤阳,本来没打算找你们,我听说镇妖司新近正在招募各方英杰,于是想我本来就立志除妖,这一身的本领刚好有了用武之地?”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 古谐非说到这里忽然伸出手掌在桌面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义愤填膺道:“可那日我在大街之上看到镇妖司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不齿,也是那天,我在城内凑巧见到了你和小狐狸。” 秦浪和镇妖司的那场冲突还是在月初,现在已经是月末了,这也证明古谐非的确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主动登门求助的。 古谐非道:“本来我还打算帮忙,可后来看到那位桑老爷子出手,他的实力不在我之下,所以我就没现身。”这句话说得虽然有点恬不知耻,但是也没多大毛病,桑三更的实力本来就不在他之下,而且要强上许多。 秦浪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来了这么久,你就没有过来找我们?” 古谐非道:“穷在路边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正在穷困潦倒之时,你们攀上了御史大夫桑家的高枝,春风得意,我古谐非也是一身傲骨之人,今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们,你只管放心,等宵禁解除我马上离开,绝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听他这么一说,秦浪反倒不好意思了,其实刚才也不是他不愿收留古谐非,而是因为这里是桑家,他们也是借住,不方便自作主张收留客人。 古谐非忽然站起身来,用力吸了吸鼻子:“好重的妖气!” 秦浪叹了口气,他老毛病又犯了,古谐非指得却并非雪舞,他从背后抽出桃木剑投向门外,过去的那把桃木剑在江源府龙神庙被铜冠道人毁掉,现在这把是他刚刚才做的。 “各安方位,备受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去!” 桃木剑脱手向门外射去,化为一道黄色剑光,向院子的东南角激射而去。 秦浪第一时间冲向厨房,他担心的是雪舞的安危。 桃木剑刚刚来到墙角,就遭遇到一抹雪亮的刀光,却是一名身穿红衣的男子一刀就将桃木剑斩成了两段,那男子面色憔悴,衣衫褴褛,手中握着一把弯刀,相貌虽然英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气息。 院落中枫树下,同样站着一个人,确切地说不是人,那是一头直立的青狼,狼头人身的妖怪,拦住秦浪前去的道路。 古谐非闻到得强烈妖气就是来自于它们的身上,妖怪身上的妖气如同杀手身上的杀气,通常能力越是强大妖气越是强烈,当然如果进入上品地妖的境界反倒返璞归真,妖气内敛了,这两只妖怪都是中品神妖级别,已经相当强悍。 雪舞此时闻讯从厨房内出来,正看到院落中剑拔弩张的场景,雪舞第一眼就认出那名红衣男子和她是同属于狐族,正是此前被镇妖司当街折磨的赤狐,那狼头人身的妖怪也是那天被镇妖司押运的狼妖。 秦浪也认出了它们,意识到这件事绝非普通的寻仇那么简单,赤狐和狼妖都是当日被镇妖司抓获的猎物,它们本该被关在七重妖狱之中,可同时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巧合,而且自己和它们并无仇怨,它们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妖气弥漫,古谐非低声提醒秦浪,面对道行精深的妖怪要慎用定身符,这两只妖怪都已经到了神妖的级别,它们一左一右封住了两人前进的去路,刚好将雪舞和他们分隔开来。 求月票支持,求订阅! 第九十四章 拘魂遣灵 秦浪低声道:“你去保护雪舞,我来对付它们!” 抽出长剑向狼妖快步冲去。 狼妖发出一声震撼人心的嚎叫,冲向秦浪,一旦进入奔跑状态,它又改为四肢着地,双方的速度都是奇快,转瞬之间,距离已经拉近了一半,狼妖后腿用力蹬地,腾空飞起,弹跳力极其惊人。 秦浪一早就判断出它的攻击路线,已经先行跃起,他现在的弹跳力丝毫不次于这只狼妖,手中长剑自右向左反削狼妖的颈部,出手就是杀招,无论对手是人是妖,绝不留情,桑三更教给他的这一招他苦修多日,早已捻熟于胸,随手一挥,剑气森然。 赤狐也在同时启动,可古谐非更快,已经在它完成阻截之前,闪电般冲到雪舞面前,臃肿的身躯挡住雪舞,他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身后的雪舞,所以并不急于进攻,手指捻起一张符纸紧握成团,弹向赤狐。 符纸在赤狐的眼前,波!地一声膨胀燃烧起来,形成一个大大的火球,赤狐进攻的路线被火球阻挡,身形为之一滞,身体向后一缩,不得不退后一步。 秦浪手中长剑准确砍在狼妖的脖子上,用足全力,力求一击必中,可剑刃落下之后,并未如愿斩落狼妖的头颅,感觉如同砍在了一块坚硬的铁板之上,迸射出数点火星,狼妖防御力极其强悍,坚韧的身躯无惧秦浪的剑锋,秦浪凝聚全力的一剑没能将狼妖成功击杀,狼妖尖利的右爪却准确抓中了秦浪的左臂。 嗤啦!锋利的狼爪撕烂了秦浪的衣袖,在秦浪的左臂留下数道鲜血淋漓的爪印,鲜血沿着秦浪的手指滴落下去,入肉颇深,几可见骨,疼痛让秦浪不禁皱起了眉头,看到自己的鲜血,秦浪内心中杀机凛然。 狼妖虽然没受伤,可被秦浪刚才的一剑也吓了一大跳,如果秦浪手中不是寻常的钢剑,而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此刻它项上的狼头已经不保,顿时收起轻视之心。 秦浪和狼妖同时落地,此时赤狐也向古谐非再次发起了攻击,古谐非不慌不忙,手中符纸化成的大火球并未消失,随着他的手势拉长变形扩张成为一个燃烧的火盾,拳头大小的火球一个接着一个地从火盾上弹出,将赤狐逼得左闪右避,一时间无法靠近厨房。 雪舞时刻关注着秦浪这边的战况,看到他受伤,第一时间弹出一颗绿色灵符,落在秦浪受伤的左臂上,青光弥漫,她及时使用复原术令秦浪左臂的伤痕瞬间愈合。 疼痛也神奇地消失了,秦浪扬起手中长剑,看到剑刃上崩出了数个缺口,狼妖身体之坚韧实在让人惊叹。 手中没有宝刃,单凭现在的武力很难和这种级数的妖怪抗衡,秦浪举起左手,中指指向狼妖的眼睛,必须先行控制住狼妖,让它为自己所用,手指蓝光闪烁,狼妖望着蓝光却无动于衷。 秦浪心中暗叫不妙,过去很少发生这样的状况,白骨笔居然也有不灵的时候,虽然成功利用渡甲之术将灵能外放,但是他所释放出的灵能却无法成功控制狼妖。 根据颜如玉给他写下的魂修的要诀,眼前这两个妖怪拥有的修为高过自己,都已经达到了中品神妖的级别,而且白骨笔似乎对鬼魂之类的操纵能力要比对妖族更加得心应手,想要控制住它们可不容易。 望着步步逼近的两只妖怪,秦浪再次举起左手,精神集中于左手中指的指尖,虽然无法控制,但是他可以发出魂力打击,利用白骨笔内蕴藏的魂魄之力在短时间爆发从而对敌人实行强力打击。 面对防守和攻击力都强于自己的对手,只有利用魂力打击方能有战胜它的希望,过去有几次遇到凶险时刻,都依靠着魂力打击化险为夷。但是魂力打击还做不到随心所欲,需要将渡甲之术和魂力外放完美结合,秦浪在这方面下过一番苦功,成功率依然不高。 蓝光乍现,秦浪左手的中指射出空前强烈的蓝色光球,直径超过五尺,蓝光乍现,黑夜中发出一声空气爆裂的闷响。心中暗叫不妙,没控制好,居然射早了,白白放了一记空炮,浪费了不少的魂魄之力。 两只妖怪也被这突然暴涨的大片蓝光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没有马上发动攻击。 院落之中居然出现了两名浑身闪烁着蓝色光芒的雄壮武士,秦浪看到两人面目有些熟悉,突然忆起,这两名武士是被他在如玉井内利用白骨笔吸入的武士亡魂,这些武士当年都是大将军颜悲回的爱将,百年前随同颜如玉战死之后,同样被困在井中百年,成为怨气冲天的战灵。 这些战灵本来被古井束缚,彼此相互纠缠,很难脱离困境,但是这两只战灵因为在井中攻击秦浪,而被白骨笔吸入其中。 秦浪和程道青坠入井中的时候,无数怨灵对他们进行围攻,秦浪以白骨笔深冥吸入了数只战灵,当时只是认为这些战灵的魂力被白骨笔消化吸收,早已魂飞魄散转换为了能量,却没有想到这些战灵仍然保持着完整的魂体,应当只是被他白骨笔暗藏的空间困在其中。 刚才秦浪想要憋大招施行魂力打击,误打误撞地把两只战灵给放出来了,这是拘魂遣灵,白骨笔的这一功能还是第一次被他开启。 两只战灵向秦浪抱拳道:“属下谨遵主公差遣,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表忠心的誓言都不一样,一听就是训练有素的将士,秦浪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他俩给收服的,看来白骨笔奥妙无穷,隐藏的功能实在太多了。 还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秦浪迅速反应了过来:“帮我干掉这两只妖怪!” 赤狐和狼妖已经敏锐地嗅到了危机来临,同时扑向秦浪,两只蓝光闪烁的战灵分别迎了上去,生前是忠心耿耿的战将,死后也是忠心护主的战灵。 狼妖扑向右侧战灵,扑了个空,虽然能够看到对方的身体,却有形无质。 战灵挥动右拳,拳头向狼妖的下颌击去,狼妖刚才攻击落空,误认为眼前的战灵只是幻象,认为这厮的拳头再大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所以不以为然。 拳头击中狼妖下颌的刹那,蓝光大盛,魂力集中爆发打击。 狼妖只觉得一只重锤般的拳头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了它的下颌,它的头甩鞭般向后方仰去,下颌骨发出碎裂的声音,战灵的一拳凝聚全身魂力所发,即便是中品神妖也无法承受得住,狼妖满口獠牙被打得四处纷飞,身体撞击在东厢之上,房屋在它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战灵根本不给它丝毫的喘息之机,紧跟了上去,两只蓝光闪烁的拳头如同雨点般重击在狼妖的身上,狼妖被揍得慌了神,四处逃窜,战灵岂肯放过它,如影相随,追上去继续痛揍。 生前做人杰,死后为鬼雄。 只听到如同擂鼓般的嘭!嘭!嘭!声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桑府的房间可遭了殃,随着狼妖的到处逃窜,房屋院墙坍塌了一大半。 胖修士古谐非都不禁皱起了眉头,秦浪居然能够召唤战灵,这小子总会在关键时刻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究竟何时学会的冥修之术?古谐非想到了颜如玉,莫非是那女鬼给他帮忙? 另外一只战灵向赤狐冲去,赤狐本来就被古谐非的连环火球逼得焦躁,偏偏又无法实现突破。 发出一声怒吼,它的弯刀化为一抹寒光劈中了战灵,一刀劈空,战灵的身体有形无质,明明看到这一刀从它的胸膛穿过,可对它造不成丝毫的伤害。 战灵也从身上抽出一把蓝光闪烁的斩马刀,双手握着蓝色光刃照着赤狐劈了下去,赤狐狡猾,看到狼妖被一拳打到飞出,已经知道战灵的战斗方式非常奇特,应当是将魂力瞬间集中爆发来完成攻击。它不敢大意,一边用弯刀阻挡对方完全由光影构成的斩马刀,一边向后退,心中已经有了撤退的念头。 锵! 弯刀从中一分为二,赤狐手中只剩下半截弯刀,幸亏它退得及时,否则已经被这强悍的战灵一刀劈成两段。赤狐虽然躲过战灵的一刀,可秦浪却从侧后方无声无息冲了上来,一剑刺向它的后心,武道就是杀人之道,必须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无所谓手段,手段和己方的安危相比显然后者更重要,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除危险,以保证己方人员的安全。 仓促中赤狐以长尾护住后心,这急中生智的对策,让它躲过被刺穿心脏的命运,利剑穿透了狐尾,只差毫厘就刺中心脏,赤狐哪还敢继续停留,现出原形之后向远方仓皇逃窜。 秦浪岂肯让它就此逃走,一个箭步追赶上去,手起剑落,一剑将它尚未来及收回的狐尾斩断,赤狐负痛,哀鸣一声,化成一道红光,直奔墙边去了,到了围墙前,一头钻了过去,原来它也懂得穿墙术。再看时,身影已经消失在围墙之外,只留下地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求订阅,求月票! 第九十五章 阳谋为上 狼妖身体虽然强悍,却禁不起两名战斗力爆表的战灵的围攻,被两只战灵揍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中一只战灵扑上去抓住狼妖的脑袋,对准它的鼻孔用力一吸,只见一道青色光华被它吸到了肚子里。 古谐非见多识广,知道这战灵吸走得是狼妖修炼数百年的精气,还好这两只战灵是跟他们同一立场,不然凭他们的战斗力只怕也不是战灵的对手。 两只神妖,一死一逃,大局已定。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古谐非跳上屋顶放眼望去,却见有大队分别向这边包抄而来,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毕竟这段时间的逃亡生涯已经培养出了深重的危机意识,可根据眼前所见,他们应该逃不掉了,转向秦浪道:“好像来不及了,几条出路全都被封住,咱们被包围了。” 秦浪还不知是何方势力前来,既然走不了就只有留下!他伸出左手的中指指向两名战灵,战灵化为蓝光重新隐没在他的中指之中。 秦浪走过去拉开了大门,却见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将桑府团团围住。 从这群人挑得灯笼和服饰上不难看出这些人全都隶属于大雍镇妖司,今晚带队人就是七刑徒之一的周炼金,他命令几名武士进入桑府,将已经死去的狼妖从里面拖了出去,狼妖死去之后就现出原形,这是一头牛犊大小的灰狼,死相极惨,血肉模糊不说,全身骨骼碎裂,连满口的狼牙都被敲掉了。 镇妖司的这群人看得暗暗心惊,狼妖乃中品神妖,实力非同一般,尤其是它防御力强大,钢筋铁骨,到底是谁把它揍成这个惨样?现场只有秦浪三人,从体格来看,胖墩墩的古谐非拥有最大嫌疑。 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周炼金骑在马上,看到狼妖的尸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然后居高临下望着秦浪三人,冷冷道:“把他们全都抓回去。”三人之中必有高手,高度怀疑一旁的胖子,不在预料之内的人物。 古谐非一脸无辜道:“我只是刚巧路过,为何要抓我?我又不认识他们。” 秦浪道:“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您难道看不出我们遭遇了什么?是这些妖怪袭击我们,我们才是苦主!” “苦主?呵呵!我接到举报,你们勾结妖孽扰乱太平,毁掉桑大人府邸。” 周炼金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搜索着桑府废墟,并没有看到让他忌惮的管家桑三更,证明他的消息非常准确。 队列中出来几名武士准备将三人捆绑起来带走。 此时正东方向传来车马之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何人挡住去路?桑夫人在此,速速让开!”这声音分明是管家桑三更回来了。 包括秦浪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桑夫人?哪个桑夫人?难道是桑竞天的妻子姜箜篌,这个姜箜篌可不简单,她不但是御史大夫桑竞天的老婆,她还是大雍六名异姓王之一的扶风王姜须陀的女儿,年轻时就以刁蛮任性闻名,嫁给桑竞天之后,又是大雍知名的母老虎。 一辆蒙着黑篷布的两驾马车朝桑府的方向驶了过来,驾车的正是身穿灰衣的管家桑三更,他一早就出门,直到现在才返回,原来是去接主母回家。 周炼金递了个一个眼色,示意众人分开一条道路,那马车径直来到秦浪几人的面前。 桑三更将马缰勒住,转身向车内恭敬道:“夫人,到家了!” 车帘一动,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中年美妇从车内走了出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未施粉黛,相貌端庄,乌黑的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颧骨隆起,嘴唇较薄,唇色苍白,表情冷漠。 下车之后,望着几乎沦为一片废墟的府邸,轻声道:“好好的一个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周炼金已经认出她就是御史大夫桑竞天的妻子姜箜篌,碍于对方的身份,赶紧从马上下来行礼,他一下马,其他人也都跟着下来。 周炼金抱拳道:“卑职镇妖司银巽护卫周炼金见过桑夫人!”镇妖司不但将镇妖师分成九品二十七级,也按照官衔地位划分为铁巽、铜巽、银巽、金巽四等护卫。周炼金虽然是七刑徒,但是在镇妖司还不是最高级别的存在,银巽相当于二等护卫。 姜箜篌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向前走了一步,停了下来,怒道:“怎么回事?” 秦浪上前抱拳道:“启禀夫人……” 姜箜篌双目中闪过逼人的寒光,盯住秦浪道:“你叫我什么?” 秦浪心中一怔,不过他迅速就镇定了下来,壮着胆子叫了一声:“干娘!” 这声干娘叫得没毛病,既然桑竞天已经认他当了螟蛉之子,于情于理他都该称呼姜箜篌一声干娘,只是这位干娘看样子并不好相处,不知自己这声干娘会不会把她得罪?秦浪心理上做好了热脸贴冷屁股的准备。 姜箜篌的目光居然变得温和了许多,她轻声道:“儿子,是谁把咱们家搞成了这个样子?”叫得如此自然,好像她早就认了秦浪当儿子一样,其实他们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秦浪认为姜箜篌在做戏,自己必须配合,指了指地上那具狼妖的尸体:“今晚突然冲进来两只妖怪,它们不但要毁掉桑家府邸,还想杀了我们几个。” 听姜箜篌这样说,他才放下心来,看来姜箜篌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干儿子的存在,她的出现绝非偶然,桑三更今天出去一天或许就是为了请姜箜篌过来解围。 姜箜篌道:“妖怪?这些妖怪不是应该关在镇妖司的七层妖狱里面吗?”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暗夜中远远传了出去,现场镇妖司的百余人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炼金道:“桑夫人,今晚有几名妖族重犯逃出了七层妖狱,我等收到消息,所以前来缉拿,你面前的这三个人和这次的越狱事件有关,我怀疑他们勾结妖族,意图藏匿,他们全都是嫌犯。” 姜箜篌呵呵冷笑了一声:“很好!” 目光在秦浪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一个是我干儿子,一个是我外甥女,一个虽然我不认识,可既然跟我干儿子在一起,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你说他们是嫌犯,那就是说我也是嫌犯?说我们桑家是藏污纳垢之所!” “桑夫人……我没这个意思。” “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我不管,我只问你,这些妖怪逃走之时是谁在当值?” “是卑职。” “妖族重犯逃出七层妖狱,不想着逃离赤阳城,反而来到这里毁我府邸,伤我家人,你还血口喷人,诬我桑家藏匿妖犯?所有这一切全都因你而起,七层妖狱成立以来,这么多妖物逃走还是第一次,你又该当何罪?” “卑职自会向陈司命请罪。” 周炼金抱拳向镇妖司的方向拱了拱手,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就算犯错,也是陈司命来责罚,轮不到你,你丈夫虽然是御使大夫,可你不是。 姜箜篌的目光落在秦浪身上:“秦浪,若是有人对你娘不敬,你打算怎么办?” “我杀了他!”秦浪斩钉截铁道。 姜箜篌双目露出欣赏的光芒,她向桑三更点了点头,桑三更从车内取了一把剑出来,剑身漆黑,外形也不怎么雅致,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烧火棍。 姜箜篌将那柄剑扔给了秦浪,目光锁定了周炼金:“一个小小镇妖师居然敢来我桑府耀武扬威,就算你们司命陈穷年在此,他也不敢放肆!” 她的话音未落,秦浪已经抽出那把乌沉沉的黑剑,在镇妖司百多名武士的注视下突然就冲向周炼金,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雪舞紧张地攥紧了双拳,不知秦浪为何要做这种冒险的事情。古谐非心中暗叹秦浪莽撞,可他很快又意识到,秦浪向来不是莽撞之人,难道姜箜篌是要这个干儿子立投名状吗? 秦浪的想法和他们不同,在和姜箜篌一问一答之间,两人心中其实已经达成了默契,今晚的这场危机完全是镇妖司一手造成。姜箜篌面相虽然刻薄,可她却是极其睿智之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明明白白,如果今晚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姜箜篌咽不下这口气,身为三公之一的御使大夫桑竞天更会颜面扫地。 对方用阴谋来对付他们,他们就用阳谋破之,好不容易占了道理,不给镇妖司的这帮人一些教训,岂不是太仁慈,仁慈只会让敌人变本加厉,而不会让他们见好就收。 所以在秦浪回答杀了他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杀死周炼金的准备,今晚众妖越狱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布局,周炼金本身又是周炼石的兄弟,就算秦浪不杀他,他早晚还会对付秦浪,这种人留在世上始终是个威胁。 可以说秦浪的出击除了姜箜篌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 但是姜箜篌也没有想到秦浪杀周炼金的决心如此强烈,出手如此果断,本来只是一个测试他胆色的考验。 秦浪的这一剑正是桑三更亲手传授,只攻不守的一剑,周炼金是陈穷年手下的七刑徒之一,深得陈穷年的信任,看到秦浪竟然真的出剑刺杀自己,慌忙想要做出躲闪,他也非泛泛之辈,最擅长就是幻影遁形,秦浪的出剑虽然够快,他认为自己的身法躲过这一剑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心念一动,身体却无法随同灵念一动,犹如被低温突然凝固,背后也是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利剑抵住,让他根本无法后退,幻影移形也无法施展,这种感觉和他那日在泰和楼下遭遇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被人抓住了手脚。周炼金明明有机会避开的一剑,却不得不眼看着那黑漆漆的剑锋闪电般没入了他的心口。 秦浪一剑刺穿了周炼金的胸膛,闪电般拔了出来,继而又反手一剑斩断了他的头颅,鲜血从周炼金断裂的腔子里喷射而出,犹如一道红色喷泉射向夜空。 雪舞看到眼前的情景,惊呼一声赶紧掩住了樱唇。 “弓箭手!” 一名镇妖师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他的话音刚落,一道绿光划破黑夜,径直射向他的咽喉,却是一柄绿色小剑穿透了他的咽喉,镇妖师从马背上栽了下去,绿色小剑在人群上方兜了一个圈子凝固在虚空之中,飞剑虽小,可每个人都感觉剑锋对准了自己的咽喉,镇妖司百余人的人马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吭声,弓箭手纷纷将弓悄悄放下。 姜箜篌叹了口气道:“陈穷年还真是调教了一帮不怕死的手下,我倒要看看,今天有多少人想死在这里。” 镇妖司人马虽然众多,但是一个个肝胆俱寒,连七刑徒之一的周炼金都被杀掉了,其他人谁上前还不是一死,目前还只是秦浪动手,别的不说,就是赶车的桑三更他也拥有和镇妖司司命陈穷年掰手腕的实力,今晚有不少人都是月初泰和楼事件的亲历者,也都看到了桑三更和陈穷年的那场博弈。 短暂的沉默过后,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司命大人有令,所有人马,立刻返回镇妖司,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镇妖司的这群人如释重负,总算得以解脱,刚才这种局面,没有人敢上前,可也没有人敢退,壮着胆子上前,很可能就要步周炼金的后尘,可如果擅自后退,回到镇妖司又难逃责罚,所以都是进退两难,现在陈穷年让人传令撤退,总算有了离开的理由。 离开的时候,他们将三具尸体带走,两具是自己人,一具是妖犯。 来得突然,退得更快。 一眨眼的功夫桑府的门前恢复了昔日的清净,姜箜篌一伸手,悬浮在空中的小剑落在她的掌心,她将小剑插在自己的发髻之中,解开斗篷,秦浪很有眼色地过来接了过来,姜箜篌白了他一眼道:“谁让你杀人了?” 第九十六章 母老虎 这就尴尬了,秦浪心说不是你嘛,可人家姜箜篌刚才说的话是,如果有人对你娘不敬你怎么办,正常的回答不应该是我帮您出气吗?的确姜箜篌没让他杀人,可那把剑却是她让桑三更递给他的,一个怂恿,一个提供凶器,主仆俩配合默契,好一招借刀杀人。 秦浪心眼儿转得也是极快,他恭敬道:“如果还有人惹娘不高兴,孩儿拼着责罚还会这么做!” 姜箜篌恶狠狠瞪着他,焉能听不出他是在拍自己马屁,明明知道可听着就是那么的顺耳,姜箜篌终忍不住笑了起来:“桑竞天一辈子没做过几件让我顺心的事情,不过这次还不错。”指得自然是认秦浪为义子的事情。 看着一片狼藉的府邸,桑三更道:“夫人,这里恐怕不能住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住。”目光转向古谐非道:“你又是谁?” 古谐非满脸堆笑道:“启禀夫人,在下古谐非。” 秦浪道:“干娘,他是我朋友,今晚多亏了他,不然我们还真对付不了那两只妖怪。” 姜箜篌又扫了古谐非一眼:“你居然有这么老的朋友?” 古谐非大脑袋耷拉了下去,说话也太不留情面了,我也就是四十多,好像也不算老,大胖脸没有皱纹,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呢。 桑三更道:“主母,旁边有家悦来客栈,不如先去那里歇息。” “不去,当家的在这里住了两年草棚,我去住一晚也没什么关系,这样吧,咱们今晚都去那边,来都来了,我要是不去坟前看看,岂不是落人闲话。” 桑三更望着一片狼藉的院子:“这里……”他本想留下来收拾。 “解铃还须系铃人,谁做的孽,谁来偿还。” 一群人跟着桑夫人去了墓园,草棚不大,收拾干净之后,姜箜篌和雪舞进去睡了,桑三更坚持坐在坟前守着,秦浪先去墓前磕头,毕竟已经是桑竞天的义子,于情于理都应该磕头。 本来他还想留下来守夜,被桑三更赶去了马车里,原因很简单,他也不姓桑,老主人泉下有知,未必高兴,秦浪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这位桑家的老主人也不好相处。 秦浪和古谐非两人坐在马车里,古谐非悄悄捣了一下秦浪的胳膊:“桑夫人是不是叫姜箜篌?” 秦浪点了点头。 古谐非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扶风王的闺女,大雍首屈一指的母老虎……” 秦浪瞪了他一眼,不是责怪他不敬,而是担心古谐非的话被姜箜篌听到,这位干娘可不简单,虽然刚刚接触,也能够感觉到她随时翻脸不认人的特质,一个对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直呼其名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彪悍。 古谐非道:“秦浪,我今天才算是对你心服口服,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居然真敢杀周炼金。”秦浪将双臂枕在脑后,轻声道:“你该不是也认为今晚那两只妖怪只是偶然前来吧?” 古谐非跟秦浪并肩躺下,两人挨得很近,马车显得越发局促,秦浪朝一旁侧了侧,尽可能给古谐非多让一些空间。 “它们是冲你来得对不对?那天在泰和楼下,我听到那只鱼妖大喊着周炼石是你杀的……” 秦浪捂住古谐非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古谐非也不是傻子,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知道秦浪为什么要杀死周炼金的理由。 秦浪道:“我出去转转。”古谐非这张嘴闲不住,如果自己不选择回避,他肯定还会继续追问。 离开马车,来到坟前,看到桑三更一动不动坐在坟前,如同雕像一般。 秦浪本来以为他睡着了,走近才看到他是睁着眼睛的,桑三更道:“这么晚了不去睡,闲逛什么?” 秦浪笑着在他身边坐了下去:“不习惯跟男人睡在一起。” 桑三更冷漠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从身边抓起一个酒葫芦递给他。 秦浪接过来拧开木塞闻了闻,酒很烈,小心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重塑肉身之后,在吃喝方面注意了很多。 桑三更灌了口酒道:“这两天时局动荡,有些人已经忍不住要跳出来了。” 秦浪小心翼翼问道:“今晚的事情会不会给大人惹麻烦?” “大人从来都不怕麻烦,更何况你惹得麻烦和夫人相比根本不叫什么麻烦。皇上驾崩,一个小小的镇妖司也敢跳出来兴风作浪,真以为朝廷要变天了?” 从桑三更的话里,秦浪敏锐地觉察到,今晚的事情不能只看表象,应该不是周炼金出于私人恩怨的个人行为,其背后潜藏的因素还有很多。 桑三更望着东方的天际,意味深长道:“天总会亮的。” 天亮了。 雨却下了起来,姜箜篌抬头望着草棚,滴滴答答无处不在渗水,雪舞举着伞帮她遮住头顶的水滴,姜箜篌没好气道:“小丫头,你见谁在屋里面打伞的?” “可这是草棚啊。” 姜箜篌哭笑不得道:“笨得可以。”叹了口气道:“桑竞天啊桑竞天,你居然在这里过了两年,可真是孝顺,难道在你心中我们的家还比不上这四处漏风又漏雨的草棚?”她举步向草棚外走去。 雪舞跟上她的脚步继续为她打伞,外面雨下得更大,雪舞小半边身子都在外面,衣裙都淋湿了,不过她还是坚持护着姜箜篌,姜箜篌嘴上虽然不说,可心中暗叹,这小狐狸倒是天性善良。 桑三更无惧风雨,仍然一动不动坐在坟前,姜箜篌骂道:“你老糊涂了,这么大的雨,坐在那里干什么?” “启禀夫人,老奴虽然老了,可骨头还算硬朗,这点风雨算不上什么。” “我们桑家丢不起这人,别人还以为我苛刻你呢。” 姜箜篌朝马车里面看了看,发现秦浪不在:“我儿子呢?” 坐在马车内躲雨的古谐非道:“他去旁边村子买吃的去了,说是要孝敬您。” 姜箜篌摇了摇头道:“真会拍马屁!”心中却感觉暖融融的非常受用,刚听到桑竞天认了个螟蛉之子,她第一反应就是桑竞天是不是在外面偷生了一个私生子,虽然最终计算了一下时间选择相信桑竞天的人品,可是心中仍然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桑竞天认义子有嫌弃她生不出儿子的意思,可那点不舒服在见到秦浪之后马上就烟消云散了,这小子实在是会讨人欢心。 桑三更一旁看着她的表情,他非常了解这位挑剔的主母,一看就知道她已经从心理上接受了这个干儿子,秦浪这小子不简单呐,能得到姜箜篌欣赏的人还真不多。 远处秦浪打着一把伞已经走回来了,走了不短的距离,方才买了几笼包子。 秦浪做事细心周到,问过姜箜篌的口味,特地给她买了南瓜馅的素包子,姜箜篌吃饱之后,打着伞来到目前,示意桑三更走开,自己要单独呆一会儿。 桑三更离开之后,姜箜篌望着墓碑道:“公公,我知道您眼中始终都瞧不上我,可无论您怎么看,我嫁进了你们桑家的门,也给你们桑家生了两个女儿,这些年我尽心尽力地伺候您儿子,帮他加官进爵位列三公,光耀你们桑家的门楣,您泉下有知也该满足了。” 墓碑自然不会回应她,姜箜篌叹了口气道:“知道您不想见我,可我终究是您的儿媳,以后我还会来,反正也气不死您了。” 桑三更冒雨将马车给准备好,古谐非好奇道:“这是要去哪儿?” 桑三更道:“夫人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姜箜篌在墓前待了一会儿,打着伞回来了,她招呼秦浪和雪舞去车上挤了挤,秦浪发现姜箜篌并不难相处,虽然表面生得刻薄了一些,可人并不坏,而且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抱有好感。 古谐非最后一个上车,脑袋往车内看了一眼,又默默退了出去,老老实实跟桑三更一起坐在车前淋雨。 姜箜篌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朱雀街甲十二巷。” 朱雀街甲十二巷,虽然名为巷,可道路却宽阔得很,这里住着不少商贾富户,也住着一位官员,近年来让妖族闻风丧胆的镇妖司司命陈穷年,宅子是陈穷年老婆的,传闻陈穷年少时贫困,多亏倒插门才改变人生际遇,真实性无法考证,不过他岳父曾经是大雍最富有盐商,又只有一个闺女,十年前去世之后,所有的家业都归了陈穷年夫妇,这座大宅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清晨的这场秋雨还未停歇,刚刚用完早饭的陈穷年就准备前往镇妖司,对着落地铜镜整理了一下官服,忽然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管家陈忠从风雨连廊快步赶了过来,站在门口禀报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陈穷年皱了皱眉头:“说!” “外面来了两个人,指名道姓要见您。” “什么人?” “御史大夫桑竞天的夫人姜箜篌!” 陈穷年内心吃了一惊,他想了想道:“你请他们进来,先去客厅坐着,我和夫人这就过去。” 请大家支持下订阅,投些月票! 第九十七章 这娘们不是好人 昨晚的事情陈穷年已经听说了,其实当时他就想过亲自去桑府,可想起姜箜篌一向的做事风格,又担心在一众手下的面前下不来台,所以才派人传令撤退。 这一夜陈穷年未能安眠,让他心潮起伏的不是桑府的事情,而是在朝中,皇上昨日驾崩,知道今天立新君仍未明朗,陈穷年本该前往雍都奔丧,可又得到授意,不可擅离赤阳。按照常理而论,新君应该是太子龙世祥,可至今没有传出确定的消息,难道这件事还有变故?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为何姜箜篌会来到赤阳,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单纯的上坟?两年都未来,为何突然来了?陈穷年已经让人密切监视姜箜篌的一举一动,连她身边带着什么人,昨晚在何处过夜都清清楚楚。 陈穷年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还是自己单独过去和姜箜篌打个照面,夫人和姜箜篌绝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 来到客厅,看到姜箜篌在一个年轻人的陪同下坐在那里喝茶,年轻人就是她的义子秦浪。 姜箜篌中途让桑三更陪同雪舞、古谐非一起去别处先住下,毕竟雪舞是狐妖,她不想带着一只狐妖前往镇妖司司命的家。 陈穷年的脸上如沐春风,恭敬道:“嫂夫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妖风!” 陈穷年笑容不变:“嫂夫人真会开玩笑,您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 姜箜篌端起细瓷茶盏品了口香茗:“你这里要是寒舍,恐怕整个赤阳城也找不出几家更富贵的地方,对了,皇宫比这里富贵,莫非只有皇宫才能入得你的法眼?” 陈穷年哭笑不得道:“嫂夫人,话不能乱说,这种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望着秦浪岔开话题道:“这位是……” 姜箜篌将茶盏放下:“我干儿子秦浪,昨晚杀了你手下那个。” 秦浪暗叹,这位干娘真是不寻常,坑干儿子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杀人手下这种事情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这是要当面挑起陈穷年对外的仇恨啊。 陈穷年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保持足够的涵养,微笑望着秦浪道:“真是少年有为。”秦浪可不止杀了周炼金,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周炼石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秦浪微笑抱拳道:“见过陈大人!” 陈穷年看到他不卑不亢镇定自若的样子,心中暗叹,桑竞天从哪里认了这么一个义子,这小子的心理素质可以啊,秦浪,这名字他已经听说过,七刑徒最近死了两个,周炼石、周炼金兄弟俩居然都折在了他的手里。 姜箜篌道:“陈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登门是为了什么?” 陈穷年笑眯眯道:“这我还真是不知道,请嫂夫人明示。”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陈穷年啊陈穷年,当初你在我父王麾下的时候,我父王就说此人能屈能伸日后必成大器,现在看来他老人家果然没有看错。”她对陈穷年直呼其名也是有原因的,陈穷年曾经在扶风王的手下做事,和姜箜篌也算得上是旧识。 陈穷年道:“王爷的身体还好吗?说起来,我也有些年没去拜会过他老人家了,若无他的栽培,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可不承认,你要是乱说话,他那脾气肯定会生气。”姜箜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陈穷年少套近乎,我爹才不齿你的为人。 陈穷年哈哈笑道:“王爷性格向来刚烈,想想我还是有些怕他呢。” “不见得吧,你要是怕他,还敢拆了他亲家的宅子?” 陈穷年起身向姜箜篌深深一揖道:“嫂夫人,昨晚之事,的确是我的疏忽,都是那周炼金玩忽职守,方才让两只妖族重犯逃脱妖狱,给桑府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给嫂夫人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嫂夫人放心,既然是镇妖司的人闯了祸,所有损失都包在我的身上,我马上安排重建,保证一切恢复如常。” “周炼金玩忽职守是不是该死?” 陈穷年点了点头道:“罪该万死!”反正人都已经死了,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纠缠,他也明白杀掉周炼金是姜箜篌背后主使,她是要杀鸡给猴看,只是这娘们也太过分了。 “我还要在这赤阳呆上一些日子,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在哪里住的?” 陈穷年道:“嫂夫人放心,我会妥善安排……” 姜箜篌打断他的话道:“不用麻烦了,我和儿子暂时将就一下,住在你府上吧。” “这……” 陈穷年还真是想不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住在我府上还将就? “不可以吗?” 陈穷年陪着笑道:“不是不可以,而是我担心我家里人丁众多,扰了嫂夫人您的清净。” “我这个人就喜欢热闹,我和你夫人也有多年没见了,这次刚好亲近亲近。” 陈穷年头皮一阵阵发紧,这个姜箜篌到底想干什么?我还没追究她干儿子杀我属下的罪责,她居然主动登门找我麻烦了? 姜箜篌道:“对了,你有没有听说朝中发生的大事?” 陈穷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姜箜篌又道:“我忘了,你现在的官阶好像还接触不到这些朝中大事。”这就有点赤裸裸地打脸了。 陈穷年仍然沉得住气,笑眯眯道:“的确如此。” 姜箜篌道:“承蒙圣上看重,我当家的被委任为顾命大臣。” 陈穷年内心怦怦直跳,这件事他是一点都没听说,如果姜箜篌所说的事情属实,那么桑竞天就是被委以重任,皇上是谁?难道不是太子龙世祥?真要是不是太子,那岂不是要麻烦了? 姜箜篌道:“天威难测,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既然朝廷看重,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权当我家里没那个男人。”她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你家这么大,我去哪儿住?” 陈穷年使了个眼色,示意管家去将夫人请出来。 姜箜篌道:“对了,还有个事,我儿子秦浪,你已经认识了,昨晚的事情,必须要查个清楚,但是你们镇妖司查我可不放心,我们桑家也得有人在场,要不你给他安排个职位,干脆就顶了周炼金的缺,让他跟着你学习学习历练历练。” 陈穷年简直无语,姜箜篌不但要住进自己家里,还把手臂伸得这么长,要把她干儿子塞进镇妖司?以为大雍朝廷他们家开得? 陈穷年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让夫人把姜箜篌小心陪好,至于她想安排秦浪入镇妖司的事情,装聋作哑,只当没有听见。 回到镇妖司,陈穷年得到了一个确切消息,新君还是太子龙世祥,不过因为太子年龄才刚刚十二岁,所以由过去的皇后,现在新晋皇太后萧自容垂帘听政,皇上临终之时委托了四位顾命大臣,丞相吕步摇,太尉何当重,御史大夫桑竞天,还有一位是九卿之一的奉常李逸风。 陈穷年是丞相吕步摇的门生,他之所以能够成立镇妖司,网罗天下高手,和吕步摇在背后的支持有关,让他留在赤阳静观其变的也是吕步摇。吕步摇还是两任帝师,皇上和太子父子两人都是他的学生。 这个消息让陈穷年喜忧参半,喜得是太子终究还是登上了皇位,忧得是太后要垂帘听政,四位顾命大臣之中丞相吕步摇是太子的坚定支持者,其他几人的态度目前还不好说。 唯一明确的就是桑竞天,他之所以来赤阳服丧,并不是仅仅丁忧那么简单,桑竞天一度是太子即位的反对者之一,并因为这件事触怒了皇上,所以皇上才没有对他提前夺情起复,按照正常而论,位列三公之一的桑竞天最多只需半年的丁忧期,就可被皇上重新征召。 可以说桑竞天在赤阳丁忧期的两年,陈穷年始终都在密切关注,桑竞天此人也的确耐性了得,这两年他始终都在城郊墓园,结庐而居,连他父母的老宅都没有回过一次。 桑竞天用两年的忍耐将仁孝之名传遍赤阳,提起桑竞天无人不佩服,他虽然失去了两年的官位,却赢得了仁孝的清名,朝廷这次遇到危机,他第一时间被夺情起复,证明先帝的心中还是非常看重他的。 想起姜箜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回到了赤阳,陈穷年不得不考虑她的动机,他开始后悔了,昨晚的那步棋有些冒失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之所以出现昨晚的失误,和他得到的错误消息有关。 陈穷年现在能做得只有耐心等待,等待恩师的指引,只是从皇帝驾崩到现在已经这么久了,为何恩师还是没有让人传递消息? 皇上走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如果能再缓上半年,自己的宝贝女儿薇羽就能嫁给昨日之太子今日之帝君。 陈穷年站在镇妖司九层镇妖塔之上,遥望东方,吕步摇是顾命大臣之首,在这间婚事上一直都是他在一力促成,太子年幼,可国不可一日无后,等先皇的丧事之后,应该就要着手解决这件事吧。 姜箜篌非要住在自己家里,还带着她干儿子一起?什么意思?陈穷年将几件事关联在一起,忽然细思极恐,这娘们不是好人啊! 第九十八章 反客为主 姜箜篌带着干儿子秦浪,堂而皇之地入住了陈家,陈穷年在镇妖司殚精竭虑盘算大计的时候,姜箜篌已经沐浴更衣,坐在给她专门安排的小院里,舒舒服服喝着香茗吃着点心。 陈夫人陪着小心伺候着,陈穷年离去之前特地交代,对姜箜篌一定要毕恭毕敬,她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能满足尽量满足,总而言之多听少说,别让人挑到毛病。 秦浪是被人带到外面的客房休息的,即便他是姜箜篌的干儿子也不能随便出入人家内院。 姜箜篌品了口香茗道:“我记得你叫喜梅吧?” 陈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该吃饭了哦!” 陈夫人又点了点头:“姐姐,已经安排了,在玲珑阁,我这就陪您过去。” “你宝贝女儿薇羽呢?” “她还未出阁,所以……”本想说不便见客的。 姜箜篌道:“把她喊出来陪我吃饭,我好久没见她了,我这次来还特地给她带了礼物呢。” “这……” “这什么这啊?她跟我小女儿还是书院的同窗,我闺女还专门让我给她带了口讯,怎么?你们陈司命家的门槛原来这么高啊。”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陈夫人再不答应也说不过去了,她笑道:“那好,我这就让人去叫她。” 陈夫人陪着姜箜篌去了玲珑阁,一路上姜箜篌跟她聊些过去的旧事,其实她们两人算不上熟,只是见过几次面,陈夫人早就将见面的细节给忘了,可姜箜篌仍然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连当时她穿得什么衣服,说得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陈夫人越聊越是心惊,难怪丈夫提醒她务必要小心应对。 到了玲珑阁,陈薇羽已经先行到来,她得到通报后即刻前来,身为晚辈必须不能失礼。 陈薇羽和姜箜篌的小女儿姜暖默是八部书院的同窗,两人也都是秀外慧中才华横溢,彼此欣赏,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姜暖墨时常戏称,如果她是男儿身一定娶了陈薇羽,不过姜暖墨自幼就和宁阳王曹宏图的儿子曹晟订婚,婚期就在明年。 学院之时,陈薇羽对自己未来的夫婿也充满憧憬,可很快她就明白了家人的意图,父亲正在想方设法让她成为太子妃,陈薇羽从未在这件事上和父亲好好谈过,不过身为陈家的女儿总得为家族做些事,成为太子妃,也就意味着以后有机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倒也不错。 至于那太子究竟是什么模样,陈薇羽反倒不去关注了,只知道现在才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 和陈夫人雍容华贵的打扮不同,陈薇羽朴素如普通民家女儿,穿着自己动手裁剪的藕色长裙,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就用一根黄杨木簪插着,再无多余的头饰。 清水芙蓉般没有任何妆容,青春正好,皮肤白里透红,一双星眸灵动明澈,笑起来就像春风掠过平静的湖面,远远向姜箜篌行礼道:“薇羽见过桑夫人。” 姜箜篌走上去握住陈薇羽的手,咯咯笑道:“薇羽,跟我还用的上怎么客气?比起上次去我家的时候又漂亮了。” 陈薇羽浅浅笑道:“夫人谬赞了,暖默姐姐没有随同夫人一起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姜箜篌转向陈夫人道:“我儿子呢?” 陈夫人道:“姐姐放心,已经妥善安排了。”真不知道姜箜篌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儿子。 姜箜篌道:“什么意思?我们娘俩来到你府上借住,你们是不是不开心啊?连吃饭都不叫我儿子?算了,我还是走了!” 她转身作势要走,陈家母女二人赶紧将她拦住。 陈夫人道:“姐姐,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咱们都是女眷,所以……” “女眷怎么了?我就瞧不起你这种妄自菲薄的人,女人不是人啊?凭什么男人可以吃饭上桌,咱们女人就得回避?凭什么咱们就得比男人低一等?” 姜箜篌一边说一边看陈薇羽。 陈薇羽冰雪聪明,赶紧点了点头,微笑道:“夫人说得是。”她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能进入八部书院的女子,不但要身世显赫,还要拥有过人的天资。 陈薇羽让管家陈忠去请秦浪过来,虽然刚刚和姜箜篌打照面,她却已经意识到姜箜篌这次来者不善,父亲从不在家里提起公务上的事情,但是陈薇羽仍然能够感觉到他这几日的不安和焦虑。 很想为父亲分忧,只恨生为女儿身,在如今的天下,绝非姜箜篌所说的男女地位平等,始终都是尊卑有别,她的家里就是如此,即便是姜箜篌,虽然拥有悍妇之名,但是陈薇羽却从仅有的几次接触看出,姜箜篌的强悍更是为了帮助她的丈夫蒙上一层惧内的保护色。 桑家的强者始终都是桑竞天,姜箜篌这个母老虎在关键时刻还是会向她的丈夫低头。 女人低头并不丢人,没有人要求你永远都去做强者,没有男人会喜欢永远强势的女人。 秦浪走入玲珑阁的时候,所有的女性眼睛都为之一亮,不得不说,想要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首先你得会长。 秦浪过去就是那种特别有女人缘的,相貌英俊,笑容阳光,有点痞帅,痞帅中偏偏还掺杂着文艺气息,这种气质非常讨人女人喜欢。 众人观察秦浪的时候,姜箜篌的目光却在悄悄留意陈薇羽,虽然陈薇羽表现的非常镇定,可在秦浪出现刹那美眸中流露出的一抹光还是让她捕捉到了。 桑竞天曾经说过,他这辈子绝不敢背着姜箜篌去沾花惹草,因为这娘们的洞察力实在是太强了,身上多了脂粉味,她闻一闻就能追查到那家店铺卖的,身上多了根毛发,她一看就知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甚至哪个部位她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桑竞天这辈子,洁身自好,两袖清风,和家有悍妻不无关系,男人谁也不是天生的柳下惠,可理智的人通常会掂量一下后果,桑竞天恰恰就是这种理智的人,一辈子只娶了姜箜篌这个女人,别说三妻四妾,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桑家只有他一根独苗,所以他爹难免念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依着老爷子的意思,是想儿子纳一房妾侍,好歹给桑家传个香火。 姜箜篌也不反对,只是一个条件,先写一封休书,桑竞天想娶谁娶谁,爱讨几房讨几房,不过等他大婚之日,就是她姜箜篌出家之时。 桑竞天当然不会答应,老爷子气得从此跟姜箜篌再不往来,死前仍然记恨着这件事。 秦浪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位干娘带他来陈府另有动机,一看眼前这场面,心中也就有了回数。姜箜篌果然不是普通的找麻烦,一步接着一步,怎么感觉还有牺牲自己色相的意思。 姜箜篌拉着秦浪的手臂,将他直接就牵到了陈薇羽的面前:“薇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秦浪。” 陈夫人气得脸都红了,这姜箜篌也太失礼了,我闺女还没出阁,我们家女儿以后是要准备嫁给太子的,你什么意思?你儿子?你生得出来吗?忽然想起了姜箜篌说特地带来了礼物,这小子该不会就是她所说的礼物吧。 赶紧走过去,姜箜篌抢先走了一步,又恰到好处地把她给挡在身后了,向秦浪道:“这是陈司命的宝贝女儿薇羽,也是你妹妹最好的朋友,你们多亲近亲近。” 陈夫人恨不能冲上去把这只母老虎给扯开,可她又不敢。 秦浪微笑抱拳道:“陈姑娘好,叨扰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笑容阳光的男孩子肯定不讨人厌,陈薇羽矜持笑道:“秦公子客气了,暖墨是我最好的姐妹,在雍都的时候,桑夫人经常关照我,你们来到赤阳,于情于理我们陈家都该尽地主之谊,大家快请坐吧。” 秦浪发现陈薇羽也不简单,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比起女儿的淡定从容,陈夫人明显就有些沉不住气了,陈薇羽搀扶着姜箜篌去上首坐了,本想移步去母亲身边,却被姜箜篌一把给抓住,非得让她坐在自己右边,又让秦浪坐她左边,笑眯眯道:“你们俩就一左一右陪着我吃饭,我太喜欢你们了。” 陈夫人气得胸都二次发育了,还有点疼。 这时候陈穷年回来了,陈夫人如同盼到了大救星一样,背着姜箜篌拼命给陈穷年使眼色,陈穷年暗骂这废物娘们,怎么就把女儿给牵扯进来了?怎么就让姜箜篌一左一右地拉着,这架势摆明了是要生事啊。 陈穷年忽然发现,姜箜篌能把御史大夫桑竞天治得服服帖帖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薇羽的修养一多半得自于父亲陈穷年,陈穷年道:“嫂夫人,在我家里还住得惯吗?”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住得惯,比我家强太多了,吃得好住得好,简直都不想走了。” 秦浪本想起身把位子让给陈穷年,姜箜篌在下面踢了他一脚,他马上就老实坐着不动了。 求月票求订阅 第九十九章 恭送瘟神 陈薇羽居然也没起身让座,既然已经看出了姜箜篌的目的,也就没必要当场把事态激化,对方越是强硬,自己反倒没必要硬碰硬,轻声道:“爹,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陈穷年笑道:“家有贵客,我这个一家之主如果缺席岂不是太不礼貌。”他就挨着秦浪坐下,陈夫人回来后挨着女儿坐下。 菜肴自然是精心准备的,御史大夫的夫人,扶风王姜须陀的女儿怎么都应该好好款待一下。 有好菜自然要配好酒,秦浪主动去倒酒,姜箜篌道:“你坐着,让薇羽来。” 陈夫人两只手指甲都掐到掌心肉里面了,这女人以为自己是谁?这是我家不是你家,这是我闺女更不是你闺女。 陈穷年笑道:“自然应该薇羽倒酒,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陈薇羽给姜箜篌把酒杯满上,到秦浪的时候,秦浪表示不用。 陈穷年道:“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满上!”你能勉强我亲闺女,我就能勉强你干儿子! 姜箜篌道:“陈司命,你就勉强小孩子了,我儿子还未成亲,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陈穷年敏锐觉察到这母老虎正在诱敌深入,赶紧岔开话题道:“嫂夫人,我听说桑大人已经被任命为顾命大臣,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姜箜篌道:“朝政大事,我们女人才不关心,跟你说句心里话,我巴不得他就是一介布衣,每天还能陪着我们娘几个,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就跟守活寡似的,喜梅妹子,你也一定感同身受吧?” 陈夫人虽然很反感姜箜篌,可她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嫁给官员,但凡只要是有些实权的,哪个不是把公事看得比天大,尤其是执掌镇妖司的陈穷年,陈夫人甚至已经不记得上次他在家中午饭什么时候了。 陈穷年叹了口气道:“公务繁忙,的确亏欠家人太多。”这句话倒是由衷之言。 姜箜篌道:“所以,如果上天让我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才不会选择嫁给什么做官的。朝廷才是正房,嫁过去只能做妾侍。” 陈穷年夫妇对望了一眼,姜箜篌说话真是没辙没拦,让他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说我小女儿暖墨,她订婚的那个曹晟,感觉不满意,跟我一说,我就答应把婚约给解除了。” 陈薇羽闻言一惊,她和姜暖墨是闺中密友,连她都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她倒是一直都知道姜暖墨对这桩指腹为婚的婚事不满。 姜箜篌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嫁得风光那是给别人看,女人啊,就算嫁入豪门又能怎样?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你嫁给皇上,又能保证他一心对你?又能拦得住他三宫六院?” 陈夫人眼巴巴望着丈夫,这母老虎高低把话题给兜回来了。 陈穷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做父母的也管不了太多。” 姜箜篌道:“那可不成,做人父母就是要为儿女的幸福着想,总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将儿女当成利益交换的筹码。” 陈夫人的脸色已经变了,低下头去,她怕姜箜篌看到自己脸上的愤怒。 陈穷年的表情仍然风波不惊,执掌镇妖司那么多年,他什么样的妖孽没见过,姜箜篌啊姜箜篌,你来我家里作妖,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陈薇羽道:“我觉得桑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幸好我有那么通情达理的爹娘。”主动伸手拉住母亲的手,以此来安抚她的情绪。 陈夫人望着女儿,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歉疚,女儿十八,正值青春芳华,才貌双全,让她嫁给大雍的小皇帝,那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他懂什么?女儿又怎么可能喜欢他?为了陈家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值得吗? 秦浪主动给陈穷年倒了杯酒,陈穷年道:“你真不喝酒?” 秦浪摇了摇头:“不能喝,过敏!” 所有人都望向秦浪,秦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我对酒的反应比较敏感,沾酒就醉。” 姜箜篌道:“不喜欢喝就不要勉强,对了,薇羽,你的婚姻大事怎么样了?” 陈夫人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管得也太宽了,接下来该不是要替她刚认的干儿子提亲吧? 陈穷年道:“秦浪,你对昨晚发生在桑府的事情怎么看?”必须主动打断这母老虎的不断出击。 姜箜篌的唇角已经露出了笑意,陈穷年啊陈穷年,这可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秦浪道:“陈大人,我感到昨晚的事情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需要调查的疑点很多。” 陈穷年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因为这件事害得桑夫人受惊,还闹出了许多误会,我思来想后,还是将这件事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为好,嫂夫人,您看这样如何?我准备让秦浪全程加入镇妖司对这件事的全程调查,务必尽快给您和桑大人一个交代。” “可秦浪不是镇妖司的人啊。” “是不是还不是全凭我一句话。” “你打算给我干儿子一个什么位子?” “就依您的意思,让他接替周炼金的位子,掌银巽护卫之职如何?” 姜箜篌总算感到满意了,向秦浪道:“儿子,以后你要跟陈大人多多学习。” 吃饱喝足,达成了目的,姜箜篌居然起身要离开了,搞得陈家上下真是哭笑不得,这母老虎折腾了一天,原来是为了她干儿子要个官位,想让她的人进入镇妖司? 陈穷年虽然答应了姜箜篌,可他并不认为一个秦浪能够在镇妖司翻起什么风浪,姜箜篌太高看了她的这个义子,也太小看了镇妖司。 姜箜篌临走之前,特地将陈薇羽叫到一边单独说话,虽然陈穷年夫妇都不想让女儿去,可碍于面子却又不得不答应,这个姜箜篌真是个祸害。 姜箜篌问话比较直接:“薇羽,你觉得我这个干儿子怎么样?” 陈薇羽淡然笑道:“桑夫人的眼光岂会有错。” 姜箜篌朝远处的陈穷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帮你们两人牵牵线如何?” 陈薇羽笑容不变:“谢谢桑夫人,可薇羽目前并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姜箜篌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些事早晚都得面对,女人一定要在自己最好的年华把自己嫁出去。”她搂着陈薇羽的肩膀,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难道你真打算去给一个小孩子当奶妈?” 陈薇羽毕竟是云英未嫁之身,听到她的这句话不由得羞得面红耳赤。 “我言尽于此,其实天下好儿郎多得是,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我可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小孩子还是个傻子。” 陈薇羽的内心遭受了姜箜篌接二连三的心灵暴击,可表面上还得装出淡定优雅的样子:“谢谢桑夫人提醒。” 姜箜篌叹了口气,终于失去了聊下去的兴致:“薇羽,有时间去雍都,让暖墨好好劝劝你。” 陈薇羽笑着点了点头,可她却知道姜暖墨才不会劝自己,她们都是极有主见之人,不会轻易受到别人的影响,如果连这点理解都做不到,又怎会成为闺中密友。 姜箜篌可不是仅仅离开陈家那么简单,她即日就要返回雍都,陈穷年一家才不管她去哪里,只要能将这尊瘟神送走就好,真要留她在家中,还不知要怎么折腾他们。 秦浪陪着姜箜篌向悦来客栈走去,虽然陈家安排了马车,却被姜箜篌拒绝,她说想看看这赤阳城的街景。 赤阳城这两日的街景只能用死气沉沉来形容,因为皇上驾崩,家家户户门头悬着黑纱,门前挂着白纸黑字的灯笼,如无必要老百姓也不敢上街,虽然雨停了,可是阴云密布,北风呼啸,落叶飘零,到处都充满了深秋的味道。 姜箜篌走了一段距离向秦浪看了一眼道:“儿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利用你所以生我气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陈穷年为什么要答应让我去镇妖司?” “他敢不答应?陈穷年这个人精明得很,昨晚那两只妖怪分明是他授意放到桑家来的,趁着桑三更不在,想来个人赃并获,在这个风雨飘摇之时,摆我们桑家一道。” 秦浪猜到这背后有的复杂的利益牵扯,所以也没有轻易发表意见。 “我没有事先跟你商议,就带你硬闯陈府,其实就是想看看你够不够聪明,随机应变的能力怎么样,因为我之前也不确定把镇妖司的事情交给你。”秦浪显然已经通过她的考验了。 “干娘让我去镇妖司一定另有深意吧?” “自然有,不急,你先去适应着,这其实也是你干爹的意思,这镇妖司鱼龙混杂,他早就想好好查一查,可惜这陈穷年太机警,镇妖司一直都是铁板一块。” 秦浪点了点头,他隐约猜到整件事背后真正的策划者应该是桑竞天,姜箜篌的出现只是为了推波助澜,夫妻两人配合倒是默契。 姜箜篌道:“你觉得陈薇羽怎么样?” 秦浪微笑道:“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看出姜箜篌的目的之后,秦浪从心底不想被她利用。 “想了解吗?” 第九十八章 反客为主 姜箜篌带着干儿子秦浪,堂而皇之地入住了陈家,陈穷年在镇妖司殚精竭虑盘算大计的时候,姜箜篌已经沐浴更衣,坐在给她专门安排的小院里,舒舒服服喝着香茗吃着点心。 陈夫人陪着小心伺候着,陈穷年离去之前特地交代,对姜箜篌一定要毕恭毕敬,她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能满足尽量满足,总而言之多听少说,别让人挑到毛病。 秦浪是被人带到外面的客房休息的,即便他是姜箜篌的干儿子也不能随便出入人家内院。 姜箜篌品了口香茗道:“我记得你叫喜梅吧?” 陈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该吃饭了哦!” 陈夫人又点了点头:“姐姐,已经安排了,在玲珑阁,我这就陪您过去。” “你宝贝女儿薇羽呢?” “她还未出阁,所以……”本想说不便见客的。 姜箜篌道:“把她喊出来陪我吃饭,我好久没见她了,我这次来还特地给她带了礼物呢。” “这……” “这什么这啊?她跟我小女儿还是书院的同窗,我闺女还专门让我给她带了口讯,怎么?你们陈司命家的门槛原来这么高啊。”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陈夫人再不答应也说不过去了,她笑道:“那好,我这就让人去叫她。” 陈夫人陪着姜箜篌去了玲珑阁,一路上姜箜篌跟她聊些过去的旧事,其实她们两人算不上熟,只是见过几次面,陈夫人早就将见面的细节给忘了,可姜箜篌仍然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连当时她穿得什么衣服,说得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陈夫人越聊越是心惊,难怪丈夫提醒她务必要小心应对。 到了玲珑阁,陈薇羽已经先行到来,她得到通报后即刻前来,身为晚辈必须不能失礼。 陈薇羽和姜箜篌的小女儿姜暖默是八部书院的同窗,两人也都是秀外慧中才华横溢,彼此欣赏,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姜暖墨时常戏称,如果她是男儿身一定娶了陈薇羽,不过姜暖墨自幼就和宁阳王曹宏图的儿子曹晟订婚,婚期就在明年。 学院之时,陈薇羽对自己未来的夫婿也充满憧憬,可很快她就明白了家人的意图,父亲正在想方设法让她成为太子妃,陈薇羽从未在这件事上和父亲好好谈过,不过身为陈家的女儿总得为家族做些事,成为太子妃,也就意味着以后有机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倒也不错。 至于那太子究竟是什么模样,陈薇羽反倒不去关注了,只知道现在才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 和陈夫人雍容华贵的打扮不同,陈薇羽朴素如普通民家女儿,穿着自己动手裁剪的藕色长裙,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就用一根黄杨木簪插着,再无多余的头饰。 清水芙蓉般没有任何妆容,青春正好,皮肤白里透红,一双星眸灵动明澈,笑起来就像春风掠过平静的湖面,远远向姜箜篌行礼道:“薇羽见过桑夫人。” 姜箜篌走上去握住陈薇羽的手,咯咯笑道:“薇羽,跟我还用的上怎么客气?比起上次去我家的时候又漂亮了。” 陈薇羽浅浅笑道:“夫人谬赞了,暖默姐姐没有随同夫人一起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姜箜篌转向陈夫人道:“我儿子呢?” 陈夫人道:“姐姐放心,已经妥善安排了。”真不知道姜箜篌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儿子。 姜箜篌道:“什么意思?我们娘俩来到你府上借住,你们是不是不开心啊?连吃饭都不叫我儿子?算了,我还是走了!” 她转身作势要走,陈家母女二人赶紧将她拦住。 陈夫人道:“姐姐,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咱们都是女眷,所以……” “女眷怎么了?我就瞧不起你这种妄自菲薄的人,女人不是人啊?凭什么男人可以吃饭上桌,咱们女人就得回避?凭什么咱们就得比男人低一等?” 姜箜篌一边说一边看陈薇羽。 陈薇羽冰雪聪明,赶紧点了点头,微笑道:“夫人说得是。”她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能进入八部书院的女子,不但要身世显赫,还要拥有过人的天资。 陈薇羽让管家陈忠去请秦浪过来,虽然刚刚和姜箜篌打照面,她却已经意识到姜箜篌这次来者不善,父亲从不在家里提起公务上的事情,但是陈薇羽仍然能够感觉到他这几日的不安和焦虑。 很想为父亲分忧,只恨生为女儿身,在如今的天下,绝非姜箜篌所说的男女地位平等,始终都是尊卑有别,她的家里就是如此,即便是姜箜篌,虽然拥有悍妇之名,但是陈薇羽却从仅有的几次接触看出,姜箜篌的强悍更是为了帮助她的丈夫蒙上一层惧内的保护色。 桑家的强者始终都是桑竞天,姜箜篌这个母老虎在关键时刻还是会向她的丈夫低头。 女人低头并不丢人,没有人要求你永远都去做强者,没有男人会喜欢永远强势的女人。 秦浪走入玲珑阁的时候,所有的女性眼睛都为之一亮,不得不说,想要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首先你得会长。 秦浪过去就是那种特别有女人缘的,相貌英俊,笑容阳光,有点痞帅,痞帅中偏偏还掺杂着文艺气息,这种气质非常讨人女人喜欢。 众人观察秦浪的时候,姜箜篌的目光却在悄悄留意陈薇羽,虽然陈薇羽表现的非常镇定,可在秦浪出现刹那美眸中流露出的一抹光还是让她捕捉到了。 桑竞天曾经说过,他这辈子绝不敢背着姜箜篌去沾花惹草,因为这娘们的洞察力实在是太强了,身上多了脂粉味,她闻一闻就能追查到那家店铺卖的,身上多了根毛发,她一看就知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甚至哪个部位她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桑竞天这辈子,洁身自好,两袖清风,和家有悍妻不无关系,男人谁也不是天生的柳下惠,可理智的人通常会掂量一下后果,桑竞天恰恰就是这种理智的人,一辈子只娶了姜箜篌这个女人,别说三妻四妾,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桑家只有他一根独苗,所以他爹难免念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依着老爷子的意思,是想儿子纳一房妾侍,好歹给桑家传个香火。 姜箜篌也不反对,只是一个条件,先写一封休书,桑竞天想娶谁娶谁,爱讨几房讨几房,不过等他大婚之日,就是她姜箜篌出家之时。 桑竞天当然不会答应,老爷子气得从此跟姜箜篌再不往来,死前仍然记恨着这件事。 秦浪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位干娘带他来陈府另有动机,一看眼前这场面,心中也就有了回数。姜箜篌果然不是普通的找麻烦,一步接着一步,怎么感觉还有牺牲自己色相的意思。 姜箜篌拉着秦浪的手臂,将他直接就牵到了陈薇羽的面前:“薇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秦浪。” 陈夫人气得脸都红了,这姜箜篌也太失礼了,我闺女还没出阁,我们家女儿以后是要准备嫁给太子的,你什么意思?你儿子?你生得出来吗?忽然想起了姜箜篌说特地带来了礼物,这小子该不会就是她所说的礼物吧。 赶紧走过去,姜箜篌抢先走了一步,又恰到好处地把她给挡在身后了,向秦浪道:“这是陈司命的宝贝女儿薇羽,也是你妹妹最好的朋友,你们多亲近亲近。” 陈夫人恨不能冲上去把这只母老虎给扯开,可她又不敢。 秦浪微笑抱拳道:“陈姑娘好,叨扰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笑容阳光的男孩子肯定不讨人厌,陈薇羽矜持笑道:“秦公子客气了,暖墨是我最好的姐妹,在雍都的时候,桑夫人经常关照我,你们来到赤阳,于情于理我们陈家都该尽地主之谊,大家快请坐吧。” 秦浪发现陈薇羽也不简单,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比起女儿的淡定从容,陈夫人明显就有些沉不住气了,陈薇羽搀扶着姜箜篌去上首坐了,本想移步去母亲身边,却被姜箜篌一把给抓住,非得让她坐在自己右边,又让秦浪坐她左边,笑眯眯道:“你们俩就一左一右陪着我吃饭,我太喜欢你们了。” 陈夫人气得胸都二次发育了,还有点疼。 这时候陈穷年回来了,陈夫人如同盼到了大救星一样,背着姜箜篌拼命给陈穷年使眼色,陈穷年暗骂这废物娘们,怎么就把女儿给牵扯进来了?怎么就让姜箜篌一左一右地拉着,这架势摆明了是要生事啊。 陈穷年忽然发现,姜箜篌能把御史大夫桑竞天治得服服帖帖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薇羽的修养一多半得自于父亲陈穷年,陈穷年道:“嫂夫人,在我家里还住得惯吗?”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住得惯,比我家强太多了,吃得好住得好,简直都不想走了。” 秦浪本想起身把位子让给陈穷年,姜箜篌在下面踢了他一脚,他马上就老实坐着不动了。 求月票求订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一章 穷困潦倒 陈薇羽写完,将狼毫放在笔架上,轻声道:“爹,您什么时候也喜欢在一旁偷看了?” 陈穷年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那丫鬟退了下去,又诵念了一遍那首诗:“心声随花落,薇羽,你有什么心声不能说给我听听?” “我的心声就是希望哥哥早日从北疆返回。” 陈穷年的面色沉了下去,陈薇羽知道又触及了父亲内心中最为敏感的话题,巧妙地将话题转移:“桑夫人走了吗?” 陈穷年点了点头:“已经回了雍都,对了,她临走之时单独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薇羽浅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太子殿下不到十二岁,而且好像头脑有些奇怪。” 陈穷年皱了皱眉头,这母老虎当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他当然清楚姜箜篌的动机,朝中有不少人都想把握住这个机会,他自然也不例外,目光落在女儿刚刚写完墨迹未干的小诗上,若说女儿没有心思是不可能的。 “薇羽,我好像从未跟你谈论过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陈薇羽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薇羽没什么想法,只希望婚后也能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就知足了。” 陈穷年听到无忧无虑这四个字,内心中如同被钢针刺了一下,真要嫁入宫门,又何来无忧无虑?女儿向来懂事,难道她是以这样婉转的方式来告诉自己并不想嫁给小皇帝? “薇羽,为父只想让你幸福。” 陈薇羽微笑道:“您不是常说幸福只能靠自己把握吗?”父亲并不了解她,也不知道她心中的幸福究竟是什么。 人和人之间能够做到相互理解并不容易,古谐非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秦浪,这顿饭吃得并不容易。 “不是说请我吃饭吗?咱们从东城走到西城,五六里地都出去了,你是遛我玩来了?” 秦浪笑道:“想请你吃顿好的,可我手里没钱,所以先来支点银子。” 古谐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宝丰钱庄,看来秦浪没有骗他。 秦浪走入宝丰钱庄,找到了掌柜王清水,刚一提起了桑三更的名号,王清水就笑道:“您稍等。”他向后方道:“小子,你帮我把丙字柜二行三列里面的东西拿过来。”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穿着破旧儒衫的青年拿了一个包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秦浪看到此人不由得一怔,因为这个人是他在甲西镇遇到的赵长卿。 秦浪认得赵长卿,可赵长卿早已不认得他了,毕竟当时秦浪还披着白玉宫给他缝制得甲障,相貌和现在完全不同。 赵长卿腿脚明显不太利索,应该是受了伤,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绊,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上,秦浪眼疾脚快,伸出左腿,抢在赵长卿摔到之前垫在他胸前。 赵长卿也吓了一大跳,身体距离地面还有两尺距离被秦浪给拦住,不过仍紧紧抱着布包,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王清水走过来将他手中的布包接过来,瞪了他一眼道:“你还能做什么?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走吧走吧,别妨碍我生意。” 赵长卿也不解释,向秦浪致谢,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钱庄。 王清水将布包递给了秦浪,向他解释道:“这人是来我这里打零工的,我看他可怜,就留他在这里试用,先干些杂活,可这才几天接连不断给我惹事,真是笨死了。” 秦浪笑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当面点看布包里的东西,道别之后转身离开。 来到外面,看到赵长卿仍然没走远,走路还是一跛一跛的,迎着夕阳身影被拖出老长,越发显得步履维艰。 “赵长卿!” 赵长卿停顿了一下,他没敢回头,反而加快了步伐。 秦浪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嫂溺而不援,是豺狼也。赵长卿,你不记得我了?” 赵长卿的脚步再次停顿下来,转过身望着秦浪,双目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光芒,秦浪和过去长得完全不一样了,他不敢认,可这句话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 “你是……” 秦浪笑道:“你不记得我了,记不记得白玉宫?” 赵长卿摸了摸后脑勺:“白玉宫,白姑娘我当然记得,你……你莫非是……秦……” “秦浪!” 赵长卿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一点都不像,外表声音都不像,除了身材差不多。 秦浪道:“上次你见我的时候,我在易容,现在才是我真正的样子。” 古谐非一旁跟着点了点头:“我帮他作证。”忽然有种帮凶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非常默契。 赵长卿终于相信眼前人是秦浪,内心中不由得生出他乡遇故知的感慨,眼圈居然有些红了,转身一瘸一拐地来到秦浪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秦兄,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秦浪本来觉得他们好像还没熟到这个份上,考虑到赵长卿正处沦落颓废之时,见到故人感动也是正常的,正想安慰赵长卿两句。 赵长卿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人:“怎么没见白姑娘?” 古谐非望着秦浪,小眼睛里憋着坏,他也没见过白姑娘,但是能脑补出三人的关系。 秦浪真是哭笑不得,还真以为这书呆子见到自己感动,原来人家惦记得是白玉宫不是自己。 秦浪道:“你说得是我嫂子?” 赵长卿点了点头,脸皮一热,刚见面就问候人家嫂子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秦浪道:“在老家养胎呢。” 赵长卿的内心遭受暴击,忽然想起此前在破庙中白玉宫说怀有身孕的事情,秦浪和白玉宫究竟是什么关系?果真是叔嫂?这关系也太乱了,简直是颠覆三观,毁坏道德,衣冠禽兽,怎么可以把嫂子…… 赵长卿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念头,最后还是恢复了理智,人家的嫂子,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人就怕先入为主,认准了白玉宫是秦浪的嫂子。 秦浪道:“赵兄,我们正要去吃饭,你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一起去?” 赵长卿看了古谐非一眼,古谐非点了点头,赵长卿读书人的清高本想拒绝,可肚子里的饥饿感却驱使他跟着两人一起,跨越大半个城池来到了悦来客栈,其实就算再折返一趟他还是会去,清高就会吃土,接地气才有机会喝酒吃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活着的道理总是要懂一些的。 之所以回到悦来客栈,是因为这大街上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就没有一家开门的,皇上驾崩,哪还有人敢公开吃喝,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触霉头,当然你关上门在家里还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客栈也是,只要你不招摇,不喧哗,付够足够的银两,老板肯定给你安排妥妥的,如果肯花大价钱,不但有酒肉,还有精神陪护。 桑三更离去之前已经给秦浪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所有用度都记在桑家的账上,秦浪发现自己跟富二代有缘,也许这就是命。 古谐非看赵长卿一瘸一拐地蛮可怜,主动提出帮他看看,赵长卿拉开裤腿,只见上面布满伤痕,其实身上也是。古谐非将赵长卿叫去房间内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秦浪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给赵长卿换上。 赵长卿现在是人穷志短,也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厚道之人心中默默记着,他日自己有发达之日一定会涌泉相报,报答古谐非,报答秦浪,甚至报答秦浪他嫂子。 酒菜安排好,三人落座,几杯酒下肚,秦浪方才询问他是怎么来到了赤阳。 赵长卿叹了口气,一脸悲愤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他和秦浪在甲西镇分手之后,本想前往雍都求学,可走了没多久遇到了强盗抢劫,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和书童茗儿失散了,行李都和盘缠在书童那里,只好沿途卖字,风餐露宿来到了赤阳。 琢磨着在城内摆个写字摊儿,但是一个异乡人在这里摆摊也没那么容易,还没挣到几个钱,就被当地的地头蛇砸了摊子,外送痛揍一顿。 那钱庄老板王清水看他可怜,才让他帮忙打个杂,可赵长卿是一介书生,缺少察言观色的本领,做事情又笨手笨脚,去了两天已经捅了不少漏子,这不刚刚又让王清水给打发了,如果不是遇到了秦浪,赵长卿已经走投无路了,最近城内实行宵禁,连露宿街头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秦浪第一眼看到他就猜到他现在潦倒无助的处境,也知道赵长卿爱面子,主动提出让赵长卿在这里住下,刚好给他们俩做伴,反正房钱饭钱都有桑家负担,秦浪乐得做好事,别的不说,单单是当日在甲西镇外的破庙,赵长卿在生死关头奋不顾身挺身而出的表现,就值得相交。 当然赵长卿这位至诚君子心中惦记最多的可能还是白玉宫,只要这厮不怕被打击,只管惦记。 因为秦浪不喝酒,所以古谐非也乐得多一个酒友,跟赵长卿聊到他出身于青山书院,有些好奇道:“青山书院的汪应直汪老先生你认识吗?” 赵长卿连连点头道:“认识,那是家师!怎么古先生也认识他?” 第一百零二章 妖焰传书 古谐非道:“那是我亲舅舅,说起来我已经有三十年没见过了,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赵长卿连连点头,两人聊到了共同话题,感情上顿时亲近了许多。 秦浪发现社交之中酒真是非常重要,因为自己不喝酒,自然而然就被边缘化。 秦浪填饱了肚子,古谐非和赵长卿越聊越是热乎,两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压根没有结束的意思,这酒还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 一个人不喝酒的时候,看着其他人喝酒就会感觉时间格外的漫长,内心也会格外的无聊。 秦浪起身出门转转,悦来客栈距离桑家不远,出门右转走两步就到。 虽然到了晚上,仍然有工匠在那里负责修葺,陈穷年给这些人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桑家恢复原貌,因为昨晚那场战斗,桑家的房屋倒塌了大半,只剩下一座正堂,即便是正堂也因年久失修破破烂烂。 陈穷年干脆给桑家全部翻建一遍,钱是他自己出得,为的就是以后不会被揪到小辫子,桑竞天这个人不得不防,陈穷年可不想帮他修了祖屋,最后又落到一个挪用公款的罪名。 秦浪来到桑家的时候,有位中年文士在那里负责监工,看到秦浪,他主动走了过来,招呼道:“这不是秦公子吗?” 秦浪没见过这个人,向他笑了笑。 那中年文士道:“在下谢流云,乃是镇妖司的司库之一,奉陈大人的命令特来监督桑府的重建。” 司库不就是个看仓库的保管员?秦浪看到人家这么客气,自然也要以礼相待,笑道:“谢大人好,我住在附近顺路过来看看。” “秦公子来得正好,您要是不来,我也打算去悦来客栈拜访您,跟你探讨一下重建方案。” 秦浪一听就意识到,原来人家对他了解得非常清楚,连他的身份背景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秦浪接过谢流云手中的改建图看了看,虽然不是专职搞建筑设计的,可毕竟是绘画出身,也基本上能够看明白,从这幅建筑结构图上表明基本上是完全重建了一遍,感觉还新建了不少地方。 “工程这么大?” 谢流云道:“按照司命的意思是想桑府全部翻新,目前还是在准备建材,他让我在动工之前最好征求一下桑家的意见。” 谢流云的意思也非常明白,桑家人目前都不在赤阳,能请教得只有秦浪了,他不是桑竞天刚收的干儿子嘛。 秦浪暗忖,干娘姜箜篌的意思是恢复原样,不是全部翻新,陈穷年该不会想打什么鬼主意吧?于是道:“谢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修旧如旧?” 谢流云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同样是修葺房屋,修旧如旧可比修葺一新要麻烦得多,秦浪这个人不简单啊。 秦浪指了指相对完整的东厢房,表示想过去看看,谢流云让他自便。 门没有锁,秦浪推门进去,此前他一直都住在这里,有些东西还未来得及收拾,秦浪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想起了有人送给桑三更的那封信,因为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居然被他疏忽了,拿起那封信,心中暗忖既然是桑竞天教给桑三更的,也没必要给他专程送去了,这次桑三更去雍都,两人见面之后,自然解决。 秦浪把能用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返回了客栈,临走的时候,跟谢流云打了个招呼。 谢流云笑道:“其实秦公子最好能经常过来,实在不行找个人过来也成,遇到问题也好随时商量。” 秦浪跟他客气了几句,要了一份改建图回去了。 回到悦来客栈,发现古谐非已经喝醉了,赵长卿居然一点酒意都没有,这货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是个海量。 看到秦浪回来,赵长卿起身相迎,丝毫不带酒意。 两人先把醉醺醺的古谐非送回了房间,回去刚才喝酒的屋子,赵长卿看到地上掉了一幅图,帮忙捡起来,却是秦浪刚才带回来的桑府改建图不小心掉了。 秦浪展开那幅图,看了看,赵长卿道:“秦先生在盖房子吗?” 秦浪把桑府正在维修的事情说了,赵长卿找他把图要了过来,只看了一会儿,就指出了通风排水多处细节不合理的地方,秦浪听他一说,才意识到他居然是个建筑专家。 赵长卿在青山书院不仅仅是学诗文,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书生,他还专门修习了建筑,按照秦浪的理解,这货还是个古代理工男。 赵长卿千里迢迢去雍都的目的是想参加八部书院的入学考试,进入八部书院专修建筑方面的学业,在大雍,书院虽多,可最能够代表国家层面的书院只有八部书院,这座书院也是为朝廷选派人才最多的一座,可以说,只要进入了八部书院,等于一只脚迈入了朝堂,前途一片光明。 更何况八部书院中有不少翰林院的大学士,如果有幸成为他们的亲传弟子,就拥有了人脉。 秦浪却有另外一番打算,他把那张图递给赵长卿道:“赵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赵长卿道:“秦先生请说。”其实秦浪提任何要求只要他能做到都会答应,秦浪可不是给他衣食这么简单,在甲西镇还救过他的性命。 秦浪是想让赵长卿帮他去桑府负责监工,一来赵长卿目前没什么事情可做,二来赵长卿本身在建筑工程方面是个专家。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秦浪对赵长卿的性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这个人骨子里的清高,如果让他留在这里白吃白住,赵长卿面子上肯定无法接受,现在有了人尽其才的机会,既能给自己帮忙,也解决了赵长卿的燃眉之急。 赵长卿自然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秦浪故意问起薪酬,赵长卿乃厚道之人,只说管他吃住即可,他没有秦浪考虑得那么周全,只想着回报,并没有看出这件事的真相是秦浪在利用这种方式在不伤他颜面的前提下帮他。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正准备各自回房去休息,冷不防外面传来古谐非的声音。 “有妖气!” 秦浪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货喝多撒酒疯,衣衫不整的古谐非已经冲了进来。用力吸着鼻子,朝着秦浪就走了过去,凑近秦浪用力不停地闻。 秦浪道:“老古,你干什么?” 古谐非指了指他怀中:“里面是什么?” “胸啊!” “我呸!” 古谐非伸手想去摸,秦浪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老古,过分了啊!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有妖气!好重的妖气!” 赵长卿走了过来:“古先生,您喝多了!” 古谐非一把抓住赵长卿的手臂,指着秦浪的胸部:“你闻,你仔细闻,是不是有妖气?” 赵长卿肯定是闻不出来,只闻到古谐非身上浓烈的酒气。 秦浪伸手摸了摸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怀中揣着一封信,刚才从桑府拿来的信,他将信取了出来:“你是说这玩意吧?” 古谐非冲上来一把抢了过去。 秦浪道:“别拆,这信是人家的。” 古谐非贴近鼻子闻了闻,脸上的表情异常严峻:“妖焰传书,难怪妖怪会找上门来,都是这东西的缘故。” 古谐非将那封信凑近烛火,透过光亮向其中望去,可以看到里面有几根毛发。 秦浪联想起昨晚,两只神妖潜入桑府发动袭击的情景,心中也产生了怀疑,看来这封信根本就不是送给桑三更的,而是妖怪投书定位之用。 不等他阻止,古谐非已经拆开了那封信,里面有信,可信上没有字,只印着一只狼爪,信封内还有数根红色的毛发。 古谐非捻起那毛发闻了闻道:“狼妖的爪印,赤狐的毛,他们果然是用这种妖焰传书的方法,将桑府的位置锁定,然后两只妖怪循着这妖气找到了我们。” 赵长卿插口道:“妖怪?哪里有妖怪?” 古谐非道:“此事和你无关。” “古先生此言差矣,我们三人一见如故,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晚你们请我喝酒吃肉,还赠我容身之地。若是那妖怪敢来,我陪你们一起斩妖除魔,上刀山下火海,我赵长卿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古谐非道:“妖怪怎会到这里来,太晚了,都去睡吧。”趁着赵长卿没留意,他悄悄向秦浪使了个眼色。 秦浪知道他肯定有话不方便说,招呼大家各自回房,没过多久,古谐非就隔壁房间穿墙而入。 秦浪没熄灯就坐在桌前等着他,看到古谐非进来,禁不住叹道:“老古,好好的门你不走,你穿什么墙啊?这习惯可不好。” 古谐非神神秘秘道:“我是担心被书呆子发现。” 秦浪摇了摇头,不明白他担心什么,感觉古谐非还带着五分醉意。 古谐非来到他身边坐下,秦浪倒了一杯浓茶给他。 古谐非咕嘟咕嘟把茶喝干了,压低声音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世上一多半的东西都是双刃剑,人过留影,妖行留踪,它们利用妖焰传书来确定目标的位置,同样咱们可以利用这封信来寻找它们如今的所在。” 第一百章 心声随花落(为金灵的战歌加更) 秦浪摇了摇头,倒不是他对女人失去了兴趣,而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的感情观产生了变化,虽然经桑婆婆肉身重塑,但是他仍然缺少了二魂两魄,如果没有补齐魂魄的机缘,他的生命只剩下七年,没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感情上。 姜箜篌道:“这女孩子精明得很,我不喜欢,她爹过去一心想把她嫁给太子当太子妃,父凭女贵,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丞相吕步摇也一直帮衬着,因为皇上的病情才耽搁了,现在新君继位,也就是过去的那个小太子,陈穷年憋着劲想当囯丈呢。” 秦浪对大雍的国事兴趣不大,虽然他对桑竞天夫妇印象不错,但是也不喜欢他们一上来就要利用自己。 姜箜篌道:“儿子,我知道你心里未必舒服,可你既然认我们当了爹娘,就是我们桑家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干爹现在面临的局面前所未有的艰难,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到这里。”她说话非常坦诚。 “干娘,您放心,我一定尽力办好您交代的事情。”秦浪的话有所保留,虽然尽力办,可没说一定要按照她说得去做。 姜箜篌话锋一转:“你认识白玉宫吧?” 秦浪心中一怔,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知姜箜篌因何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她本姓龙,是前皇后白惠心的女儿,皇上听信谣言,怀疑她并非是亲生骨肉,所以想要将她铲除,有人给她报讯,才得以逃离雍都,只是那白皇后就没有那么幸运,被先帝赐死。” 秦浪其实早就看出白玉宫出身富贵,只是没料到她贵为一国公主,母亲死了,父亲又要杀死她,这大大咧咧的妮子,命运居然如此多舛。 “你杀了周炼石,镇妖司沿着这条线索查到你曾经帮助过白玉宫,昨晚的行动主要就是针对你,如果能够将你顺利拿下,再坐实你的罪名,顺藤摸瓜,就能牵连到你义父的身上。” 秦浪此时不禁有些惭愧,刚才还在认为桑家在利用自己,却没有想到整件事却是自己给桑家带来了麻烦,姜箜篌所说的内情,让秦浪又想到了一件事,看来她一定事先得到了消息,难道镇妖司有她的内线? “桑三更对咱们家忠心耿耿,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留意镇妖司的动静,有些事情不是单靠武力能够解决的。” 姜箜篌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浪一眼:“还好,你没让我失望,杀周炼金非常正确,让你去镇妖司有两件事,一是帮我查一个叫凤九重的女妖,她现在至少是上品地妖,甚至已经修炼到天妖级别。确认她是否被关在七层妖狱里面,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你自己了……” 秦浪明白,姜箜篌是让他去斩草除根,找到出卖他的鬼灯鳐并将之斩杀。 前方已经是悦来客栈,姜箜篌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秦浪和这位干娘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她的性情已经有所了解,明白她这次来赤阳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干娘有什么话只管直说。” 姜箜篌道:“男人要想成大事,须得不择手段,陈穷年绝不是个好人,别看他表面和和气气,可做事不择手段,狠辣无情。你想对付他,就要抓住他的软肋。” 秦浪心中暗忖,桑竞天夫妇何尝不是如此? 姜箜篌将手指向秦浪勾了勾,秦浪凑了过去,姜箜篌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方便的时候把他闺女给办了!” 秦浪瞠目结舌,这当干娘的什么话都敢说。 姜箜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在他头上弹了一记:“臭小子,该不会当真了吧?” 秦浪焉能看不出姜箜篌是真是假,她是真心想让他这么干,只要能够挫败陈穷年成为囯丈的阴谋,她才不会在乎采用什么手段,转念一想,真要是逢场作戏,好像自己也并不吃亏。 姜箜篌道:“雪舞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带她回雍都,镇妖司这边,你不用怕他,陈穷年不敢对你怎么样,他让你介入这件案子本身就是迫于无奈,就算天大的事情还有我和你干爹顶着。” 虽然姜箜篌安排得周到细致,可秦浪还是从中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她带雪舞返回雍都,应当是好意,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雪舞也成为她用来牵制自己的一张牌,万一自己不听话,她就可以利用这张牌来进行反制,希望只是自己多虑。 姜箜篌看出秦浪的顾虑,轻声道:“雪舞的外婆是桑家的恩人,所以你不用担心她在桑家受到任何的委屈。” 秦浪越发意识到这位义母的厉害,心思缜密,观察入微,也因此心中更多出了几分警惕。 雪舞听说要和秦浪就此分开,心中自然不舍,可姜箜篌告诉她现在赤阳城对她来说并不安全,秦浪用不了太久时间就会前往雍都。 桑三更已经备好了马车,秦浪过去跟他道别,桑三更道:“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想活得长就别有慈悲心。”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雪舞拎着小包裹一脸的依依惜别,秦浪走过去轻轻揉了揉了一下她的头顶,柔声道:“你先去吧,放心,我很快就会去雍都找你。” “有多快?”雪舞依依不舍地望着秦浪。 这个问题还真把秦浪给问住了。 雪舞道:“哥哥,不许你忘了我。” “怎么会?” “还有,保重身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按时吃饭。” “知道了,上车吧。” 姜箜篌和雪舞上车之后,她又掀开车帘,向秦浪道:“儿子,桑家老宅陈穷年正在翻修,你就暂时先住在悦来客栈吧,有时间过去盯着点,顺便找找他们的晦气,这段时间肯定需要用钱,你抽空城西渔阳大街的宝丰钱庄,去找他们的老板王清水,报桑三更的名号,给你留了一些东西。”说完她又递给秦浪一个小小的布包:“这东西你留下,必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使用。” 秦浪将布打开,露出里面的一角,却是金灿灿的一根小棍子,秦浪一看就知道是金鳞卫的金印,过去干掉严清州的时候,曾经从他身上捡到过一枚,仔细看了看,这金印上刻着他的名字,看来是姜箜篌早就准备好的。 姜箜篌道:“御前七品金鳞卫,你干爹帮你要的。” 秦浪心中暗叹,对旁人来说终其一生奋斗可望而不可及的官位,对高官来说唾手可得,任何时代,任何世界都是属于上位者的。 秦浪目送马车远去,行出很远,看到雪舞终忍不住又掀开车帘露出头来,向秦浪招手道:“哥哥,照顾好自己!” “知道!” 古谐非和秦浪肩并肩站着,感慨道:“这小狐狸对你真好。” 秦浪看了他一眼:“做人,得将心比心啊。” “那你怎么对我不将心比心?” 秦浪笑着摇头:“你不是女人!” 古谐非指着他道:“没良心,重色轻友。” “咱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我草!在江源府是谁救了你?又是谁教给你法术?”古谐非气得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秦浪笑了起来:“说起这事儿我好像想起来了,当初你教我驭甲追风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古谐非老脸通红,以为这件事过去了那么久已经彻底翻篇了,没想到这小子仍然记得,他当时的确说过,如果秦浪学会驭甲追风,自己就磕头拜他为师,结果证明被这小子给阴了。 古谐非装傻充愣道:“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能记得。” 秦浪也不点破,笑眯眯拍了拍古谐非的肩膀道:“在我心中早就把你当成了老大哥,走,我请你吃饭。” 古谐非知道自己绕不过这小子,不过他既然要请客,却之不恭。 陈穷年收到了确定的消息,姜箜篌的确去了雍都,陈夫人听说她走了,终于敢将心头火发了出来:“简直是欺人太甚,她凭什么到咱们家里指手画脚?” 陈穷年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夫人闭嘴,凭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妻凭夫贵,人家丈夫是大雍三公之一,又是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让陈穷年郁闷得是,顾命大臣之中,桑竞天居然排在了第一位,就算丁忧期之前,桑竞天也只不过是银印青绶的御史大夫,三公之中位列末席。 这次居然在四位顾命大臣中排名第一,位居两位金印紫绶的丞相和太尉之前,先帝做出如此安排不是没有原因的,也许不是先帝,而是太后萧自容的安排。恩师吕步摇直到现在都未曾跟他主动联系,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当真忙于朝廷政权更迭的事情而无暇顾及,这让陈穷年也格外忐忑。 陈穷年起身去了女儿的书斋,看到女儿正在那儿写诗,示意一旁的丫鬟不要惊动她,却见女儿在纸上写道: 西风吹薄云,倦鸟渡黄昏,心声随花落,月升不可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四章 请君入瓮 赤狐长发披肩,眉目之俊美丝毫不逊色于女子,他整理了一下长袍,略显细长的双眸盯住在另一方向负责包抄的秦浪,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昨夜在桑府,被秦浪以利剑斩断了长尾,对狐族而言这就是奇耻大辱。 秦浪向他笑了笑,没有急着启动,已经看到古谐非被困九曲长桥的情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古谐非就像是在跑步机上疯狂奔跑,当然这个世界是不存在跑步机的。 水榭内,赤狐不紧不慢地整理着红色的长袍。 秦浪趁此机会集中精神,暗自将白骨笔内的灵能渡甲,试图召唤出昨晚的两只战灵。 赤狐束起他黑色的长发,戴上紫金冠,举手抬足之间,身上红袍金光闪烁,这红袍之上用金色丝线绣满了符文。 秦浪道:“我不杀你,只想问你一些事情。” 不但战灵毫无反应,甚至连白骨笔内的魂魄之力也很难聚集,秦浪意识到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烦,这周围的环境有古怪,应该克制了他对魂魄之力的使用。 赤狐道:“你们也算有些本事,居然能够找到这里来,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把账算一算。” 秦浪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试图在心理上碾压对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毕竟昨天才斩断了赤狐的尾巴,在心理上占尽优势。 “凡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昨天或许是,但是今天。”赤狐摇了摇头道:“你必死无疑。”一步一步离开了水榭缓缓走向九曲长桥。 古谐非的身体在高速的奔行中突然一个旱地拔葱,腾空飞起,只要双脚还在桥面上就无法摆脱逆转乾坤的妖术,时间越久,他因驭甲追风耗去的灵能越大。 妖焰传书果真是一把双刃剑,他可以循着踪迹找到万花楼,同样对方也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先一步洞悉了他们的到来,在这里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古谐非的身体虽然臃肿,但是行动起来极其灵活,脱离桥面飞升空中之后,在高处一个转折,直奔水榭亭台俯冲而下,如同一只肥硕的大鸟。 黑衣女妖长袖挥舞,水榭四周的白色纱帘一幕幕脱离水榭向古谐非射去,如同一道又一道的白色长幡,纵横交错挡住古谐非前去的方向。 白色纱帘在空中席卷,将古谐非的身体层层缠绕,古谐非居然没能躲过,被捆得如同一个大号的粽子一样。 黑衣女妖双手金光闪烁,指缝中各自夹持着三根寸许长度的金针,足尖在地上一点,身躯凌空飞向空中,五指张开,六根金针扯出六道金光射向那空中犹自旋转不停的白色大粽子。 六根金针全都射中了那大粽子,但是根本无法射入分毫,在金针接触到外层布面的刹那,大粽子的表面出现了一行行金光灿烂的符咒,一时间金光灿烂,万道金光如同旭日东升。 那符咒乃是从内部书写,古谐非在黑衣女妖利用一层层的白色纱帘缠绕住他身体的时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于内部书写金光神咒。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六根金针射入白纱之时,激发金光神咒,金光护体同时发生了作用,因为古谐非将金光神咒书写得极其隐蔽,整个过程黑衣女妖都没有觉察到,她本以为自己的攻击志在必得,却没料到古谐非竟然可在困境中画符,由内到外催发金光护体。 金光灿烂,耀眼夺目,黑衣女妖猝不及防被金光刺得双目白茫茫一片,六根金针被古谐非笼罩的身躯弹射而出,朝着黑衣女妖激射而来。 黑衣女妖临危不惧,在金光夺目失去视觉的刹那,身体如流星般直冲夜空,躲开六根反射来的金针。双袖招展,在空中已经化为一双黑色羽翼,颈后雪白的皮肉中,一片片黑色铁羽迅速生长,护住她的头部,这铁羽组成的头盔额前寒光闪烁,形成一把三尺长度的锐利铁锥,形如嘴喙。 黑衣女妖于高空中转折身体,一双雪白的长腿毫不吝惜地展露在星光之下,拖曳于身体后方的黑色长裙也形成寒芒闪烁的尾羽。 双目觑定那犹在空中旋转的白色大粽子,以加倍的速度俯冲而下。 秦浪的眼中只有赤狐,他对古谐非有信心,古谐非这个人虽然在九幽宗众生院呆了三十年,都没机会进入宗门成为入室弟子,但是这三十年的历练却让古谐非完成了与众不同的修炼,秦浪和古谐非已经有过多次联手作战的经历,古谐非遇弱不强,遇强不弱,就算遇到超强的敌人他仍然能够全身而退。 秦浪甚至认为古谐非在有意隐藏实力,至少绝不是别人眼中的平庸实力。 一旦投入战斗,就要全神贯注,只有尽快清除自己眼前的对手,才能奠定整体战局胜利的基础,昨晚顺利击败赤狐,是因为有战灵相助,可今日秦浪并未成功唤出战灵,证明他目前无法做到和白骨笔自如联系,既唤不出战灵,也无法使用魂魄之力,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秦浪从腰间抽出铁剑,昨日他可斩断赤狐的长尾,也可一剑击杀四品三甲境界的炼妖师周炼金。 就算没有魂魄之力的加持,他同样拥有这样的能力。 赤狐的脚步不断加快,右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弯刀,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弯刀。 秦浪在赤狐启动的同时却闭上了眼睛,从脚步声已经能够判断出赤狐的速度,他通过九曲长桥来到自己面前至少需要七秒。 和古谐非一样,秦浪在进入万花楼之前已经提前穿上了木甲,驭甲追风一触即发。 不动的目的绝不是以静制动,而是要让赤狐产生它先下手为强占尽先机的错觉。桑三更说过,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把进攻留给自己,让敌人去防守吧,当你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对手,即便是晚一步启动依然能够占得先机,而且在对手采取攻势的时候发现战术错误,那么就意味着最好的机会到来了。 赤狐将弯刀挥起的时候,秦浪方才睁开双目。 驭甲追风,乾坤开路! 赤狐没有黑衣女妖逆转乾坤的法术,但是秦浪却拥有着不次于古谐非的速度,身体化为一道蓝光,当他全速启动的时候,白骨笔的能量居然在高速奔行中也随之激活了,秦浪重新获得了和白骨笔的联系。 秦浪所有的设计全都实现,赤狐认为自己可以占据先手,但是当他出刀之时,发现秦浪却是后发先至,驭甲追风的速度让秦浪瞬间就扭转了局面,变成了主攻,而他因为速度的缘故落后一步,落后就意味着挨打,就逼迫赤狐不得不采取守势。 秦浪并不复杂的一剑因为惊人的速度而变得杀伤力十足。 这一剑直刺赤狐的心口,赤狐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剑锋刺中赤狐的红袍,红袍上绣着的金色符文光芒绽放,笼罩了赤狐的全身,秦浪的这一剑触发金光之后,再也无力前进一寸。 赤狐的脸上露出阴险狡诈的笑容,若非有恃无恐,岂会留下来以性命相博?这红袍乃赤焰离火袍,上有金丝刺绣的百魂退散符,不但能够阻碍对手调用魂魄之力,而且本身拥有阻挡利器攻击的强大防御力。 昨晚他并非直接败在秦浪手下,而是被战灵打了个措手不及,秦浪这厮阴险狡诈,趁机突袭,斩断了他的尾巴。 秦浪这一剑遇到阻碍的时候,已经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不等赤狐红色弯刀落下,就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了水榭内。 赤狐一刀砍空,转身向水榭继续冲去,有赤焰离火袍加持,他有恃无恐,今日必报断尾之仇。 黑衣女妖从高空中射落,笔直的身体如同夜空射向大地的羽箭,铁羽环护的铁锥就是羽箭的镞尖,寒光闪烁,破开浓浓夜色,携带着冷月的霜华,直击那颗在虚空中滴溜溜旋转的大粽子。 大粽子金光璀璨,古谐非从内部书写的金光神咒护卫他的身体,但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有弱点,绝非无懈可击。 大粽子的顶部恰恰是金光最为薄弱的地方,黑衣女妖修为已经达到下品地妖的境界,其洞察力自然非同一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笔直射向那颗旋转中的大粽子,尖锐的铁锥从粽子的顶端插了进去。 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挡。 噗! 轻松的突破感,直接刺向大粽子的核心,黑衣女妖并无透视大粽子内部的能力,毕竟对方以金光神咒加持内壁,她射出的六根金针都无法从正面实现突破,更不用说用目光突破金光屏障。 黑衣女妖在头部铁锥突破进入核心的刹那就感到有些不对,这绝不是突破肉身的感觉。 忽然感觉头皮一紧,头顶的铁锥已经被古谐非双手握住,金光越发灿烂,古谐非在加持金光神咒的状态下扑向地面,因为他的身体外面包裹着一层层的白纱,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只看到一颗金光闪闪蛋状物,拖拽着黑衣女妖从空中旋转着扑向地面,将黑衣女妖的身体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左右摔打,毫不留情。 一时间黑羽乱飞。 黑衣女妖的本相乃是修炼五百年的乌鸦精,头顶铁锥其实是她的嘴喙化成,本想利用嘴喙突破古谐非金光神咒加持的外部屏障,刺穿他臃肿的肉身,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古谐非竟然利用这个机会抓住了她的嘴喙。 那颗滴溜溜乱转的大粽子弱点根本就不在顶部,顶部之所以金光薄弱,看似缺少金光神咒的加持,其实是古谐非这家伙故意留下的一个陷阱,就是要引君入瓮。 黑衣女妖虽然是下品地妖,可是被古谐非成功拖进了一场贴身肉搏战,古谐非就像个大陀螺,在地面疯狂旋转,黑衣女妖随着他连轴转不说,还要承受他接连不断的摔打。 摔得本相都露出来了,两条雪白的秀腿变成了粗糙斑驳瘦骨嶙峋的黑腿,每摔打一下,羽毛就到处乱飞。 赤狐化成一道红光冲入水榭,却发现情况突然发生了转变,秦浪手握钢剑,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立着两只魁梧的战灵。 赤狐不能置信地眨了眨双目,明明穿着赤焰离火袍,上有金丝刺绣的百魂退散符,按理说可以克制秦浪使用魂魄之力的,更不用说他召唤战灵了。 秦浪笑眯眯道:“男人只要够快,就能破除一切束缚释放出来。” 两只战灵扑向赤狐,赤狐慌忙展开他的赤焰离火袍,挥刀横削,试图逼退两只战灵,认为自己拥有百魂退散符,魑魅魍魉奈何不了他。 战灵只是用来吸引赤狐的注意力,秦浪在同时启动了,依然利用驭甲追风,但是这次秦浪不是要刺杀赤狐,依仗着惊人的速度绕行到赤狐的身后,抓住赤狐的领口,全力一拉,将赤焰离火袍从赤狐的身上硬生生扯落,脱衣服秦浪还是很在行的,而且这世界的衣服本来就宽大飘逸,看起来好看,但是一点都不合身,脱起来非常容易。 赤狐没想到自己的衣服会被他给扒下来,身上一凉,想要夺回衣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两只战灵一左一右冲了上来,闪烁着蓝色光芒的重拳击落在赤狐白净的身上。 失去战袍护体的赤狐哪能禁得起两只战灵的痛揍,打得它哀嚎不断,没两下就开始求饶。 黑衣女妖那边已经被古谐非揍得七荤八素,粗声粗气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本相都露出来了,声音自然顾不上伪装,粗糙沙哑的音质才是她自己的,刚才娇媚的声音全都是伪装。 第一百零五章 细说缘由 古谐非身躯一震,包裹在他身体周围的白色纱帘顿时破裂成无数的碎布,宛如破茧重生的古谐非臃肿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左手死死抓住黑衣女妖头顶的铁锥,右拳握紧,随时准备给予黑衣女妖致命一击。 黑衣女妖被他打得已经怀疑人生,悲悲戚戚道:“上仙饶命,我……我再不敢跟上仙作对。” 水榭中赤狐也被两只战灵揍得无反抗之力,抱头讨饶:“别杀我,别杀我……我再不敢跟您做对了……” 古谐非往黑衣女妖头顶拍了一张镇妖符,拖着已经现出原形的乌鸦精来到水榭中扔在赤狐的身边。 两只战灵一左一右虎视眈眈地望着两只被控制的妖怪。 秦浪舒展了一下手臂,和古谐非相视而笑,惺惺相惜的感觉,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们彼此的实力都有了明显进步。 古谐非先去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信他们这边发生的战斗没有惊动巡城的武士。 赤狐被拍了一张镇妖符之后,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现出本相,这是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尾巴断了半截,正是昨晚被秦浪一剑所伤。 赤狐道:“此事和墨羽无关,你们放过她吧。”那黑衣女妖叫叶墨羽,却是乌鸦修炼成精。 古谐非道:“放了她让她继续祸害人间吗?” 叶墨羽道:“我们何尝祸害过人间?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暂时借一隅藏身。” 古谐非冷笑道:“还说没有,这万花楼内的女子全都去了什么地方?是不是被你们所害?” 赤狐道:“只是将她们催眠罢了,不信你可去看,她们全都活着,性命无碍。城内宵禁,我无处可逃,想来想去,与其冒险逃出城,还不如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所以选择这里,我本想等风声过后就离开赤阳城,然后永不再来,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你们找了过来。” 皇帝刚死,平时最为热闹的花街柳巷反倒是最冷清的地方,所以他们才选择了这里。 秦浪看了看它的断尾道:“你心中是不是特别恨我?” 赤狐叹了口气道:“恨,但是没想过要报复你,能从镇妖司逃出,已经无比庆幸了,我哪还敢存有报复之心,更何况你我过去本来就没有什么仇恨。”它表现得可怜兮兮,归根结底都是它挑衅在先。 “昨晚你和那头狼妖是奉了何人的命令去桑府袭击我们?”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即便是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古谐非道:“我提醒你,周炼金都被他杀死了,你若是不说实话,后果自己掂量。” 赤狐看了秦浪一眼:“你当真杀了周炼金?” 秦浪点了点头,虽然周炼金是他一剑斩杀,但实际上是死在他和姜箜篌的联手设计之下,如果不是有姜箜篌怂恿支持,秦浪也不敢贸然这么干。 秦浪道:“我不但杀死了周炼金,我还奉了朝廷之名调查他渎职之事,七层妖狱从未发生过妖犯逃离的先例,此事根本就是一个阴谋对不对?”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何还要问我?我和你无怨无仇,当然不会去主动害你,你从我嘴里也得不到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内情,你纵然抓我回去作证,至多也就追查到周炼金的身上,如今人都死了,你所有的线索也都断了。” 秦浪当然明白,如果不是周炼金死了,陈穷年也不会放心让他进入镇妖司加入此案的调查。 “不如我们谈一个交易。” 秦浪冷笑道:“你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 赤狐道:“就算你抓我回镇妖司,我也不会说一个字,镇妖司为了掩盖昨晚的事情十有八九会将我灭口,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赤狐道:“你们今晚独自前来,就证明你们的立场和镇妖司不同,你们想通过这件事追根溯源,查出镇妖司的内幕,扳倒陈穷年,甚至瓦解整个镇妖司对不对?” 秦浪想查出真相不假,可没想那么多,赤狐所说的应当是桑竞天的想法,赤狐狡诈,试图通过这样的方法来跟自己讨价还价。 秦浪道:“你既然不肯说一个字,那对我也没什么意义。”他向古谐非道:“老古,拿出你的炼妖葫芦把它俩给炼化了。” 古谐非哪有什么炼妖葫芦,不过他和秦浪之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建立起默契,眼神交流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古谐非作势要把自己的酒葫芦拿出来,装模作样谁不会。 叶墨羽拦在赤狐身前道:“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类,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过,要如此苦苦相逼,非要把我们逼入绝境?” 赤狐道:“墨羽,此事与你无关,让开。” 古谐非的威慑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他叹了口气道:“你们放她走,我告诉你们一些镇妖司的秘密。” 叶墨羽道:“从良,你不要相信他们,人类从来都是言而无信。” 秦浪听到从良二字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好奇道:“你叫什么?” 赤狐道:“姬从良!” 秦浪顿时响起当初在江源府的往事,当时一帮捕快闯入客栈非得说他是采花大盗姬从良,其实是奉了任甲光的命令捏造罪名,意图以此逼迫雪舞就范,想不到真正的姬从良居然是个赤狐。 姬从良当然不会想到秦浪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秦浪道:“采花大盗姬从良?” 姬从良这才知道怎么回事,苦笑道:“我是什么采花大盗,根本就是人类诬陷我的,我从不强迫别人……” 还想解释,一旁叶墨羽冷哼了一声,这乌鸦精居然吃醋了。 秦浪让姬从良把他所知道的秘密说出来。 姬从良已经看出秦浪是个极其精明人物,想要跟这种人交易最好是自己先表现出诚意,他低声道:“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 秦浪点了点头,伸手摘掉了姬从良头顶的镇妖符。 姬从良也没料到他如此爽快,重新化为人形,只是还**着身体,他的赤焰离火袍被秦浪给扒去。从地上捡起半幅纱帘披在身上,姬从良非常注重形象。 两人离开水榭来到岸边,姬从良道:“鬼灯鳐说你杀了镇妖师周炼石,周炼金是周炼石的同胞兄长,所以他对你恨之入骨,是他故意放了我们,昨晚的袭击也是他一手布控。” “周炼金只不过是镇妖司一个小小的银巽护卫,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策划这么大的事情。” 姬从良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件事表面上是对付你,其实是对付桑家,我们得到的命令是把你和那只白狐抓起来,只要行动成功,就抓住了对付桑家的把柄,特地挑选了桑三更不在的时候,就是担心他实力太强,可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们。” “不是低估了我们,是你们太脓包。” 姬从良也不觉得尴尬,技不如人毕竟是事实,低声道:“你既然是御史大夫的义子,就应该知道朝廷的事情,大雍朝内位高权重的三公之中丞相吕步摇和你干爹的关系你不清楚吗?你干爹之所以要服满丁忧期,没有及时得到夺情起复都是因为吕丞相在从中作梗。镇妖司司命陈穷年是吕丞相最得意的门生,他们之间的关系你明白吗?” 秦浪多少听说了一些,但是姬从良这么一说整件事就更清楚了。 姬从良继续道:“镇妖司表面上是一个缉拿妖犯的机构其实内部非常复杂,在大雍即便是朝廷执掌的金鳞卫也不如镇妖司的势力庞大。陈穷年这个人表面低调谦逊,可实际上野心勃勃,他早就想通过将女儿嫁给太子的方式成为国丈,只可惜一直没有得逞。” 秦浪想起姜箜篌在陈家的所作所为,和姬从良的说法呼应一致。 “我听说那太子才刚满十二岁,还是一个孩子。” 姬从良笑着摇了摇头道:“和年龄无关,吕步摇这个人非常多疑,他一方面倚重陈穷年,一方面还提防着,他了解陈穷年的野心,担心如果有一日陈穷年成为国丈,会失去对他的掌控,所以才将婚事拖了下来,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帝突发疾病,而且在临终之前不顾他的阻拦紧急起复了桑竞天。” 秦浪点了点头,其实皇帝从生病到死也有一段时间,按理说吕步摇应该有机会完成他的布局。 姬从良道:“吕步摇在皇帝重病的时候就想出冲喜的主意,其用意就是想利用冲喜之事安排陈穷年的女儿嫁入东宫,成为大雍太子妃,以后也就是理所当然的大雍皇后,可是这件事却遭到了桑竞天为首臣子的阻拦,本来吕步摇好不容易取得了皇上的首肯,可皇上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病死了。” 秦浪不由得想起了陈薇羽,这位差一步就入住大雍后宫的才女,是个聪慧冷静颇有心机的女孩,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姬从良道:“皇上临终之前专门指定了四位顾命大臣,谁都没有想到位列第一的会是御史大夫桑竞天,可以预见,以后朝堂的权力之争会变得愈演愈烈。” 秦浪笑道:“你之前被关在七层妖狱从那里得来了那么多的宫中秘闻。” 第一百零六章 高处不胜寒(为疯人院厨子刘海余加更) 姬从良笑笑没有说话。 秦浪忽然想起过去游览皇宫时随处可见的乌鸦,叶墨羽不正是一只乌鸦精,估计皇宫里也有她的同族,姬从良的消息应该是通过这种途径得来。 姬从良道:“所以新近发生的许多事情,你不能只看表象,其根本还是吕步摇和桑竞天的权力之争。我听说桑竞天赢得了太后萧自容的信任,而吕步摇毕竟在朝堂中根深叶茂,又是三代帝师的身份,所以现在陈穷年的选择变得非常关键。” “你的意思是陈穷年存在背叛吕步摇的可能?” 姬从良笑道:“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以为镇妖司是对所有妖族一律采取铁腕打压吗?”他摇了摇头道:“那只是表面现象,我虽然没什么证据,可是我怀疑镇妖司和妖族的一些高手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秦浪眉峰一动。 姬从良道:“比如我们这件事,如果不是镇妖司内部有人安排,以我和狼妖的级别是不可能逃出戒备森严的七层妖狱。” 秦浪道:“什么人安排?” 姬从良道:“周炼金,不过他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指使,我只知道这么多。” “你有没有听说过凤九重?” 姬从良闻言一怔,苦笑道:“你说得是嗜血妖姬,她二十年前被抓,至于是死是活,关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他压低声音道:“出卖你的鬼灯鳐仍然被关在七层妖狱,你应该担心得是它才对。” 秦浪没有说话,其实他进入镇妖司的其中一个任务就是要找出鬼灯鳐将它灭口,留着鬼灯鳐在世上始终都是一个隐患。打量了一眼姬从良:“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姬从良道:“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觉得告诉我的这些事可以跟我交换你们的性命?” 姬从良叹了口气道:“我只求你放过墨羽,她和此事本来就没有关系。” 秦浪道:“知不知道我把你送到镇妖司会怎样?” “无非是死。”姬从良异常平静。 秦浪左手一招,两只战灵化为两团蓝色光雾向他飘来,很快就消失在他的左手中指之中。 “老古,回去吧。” 古谐非这次居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不过离开之前先去确定了一下万花楼内的那些人是否平安,如果这两只妖胆敢伤害无辜,决不能饶了他们,幸好万花楼的所有姑娘都平安无恙。 姬从良道:“我的衣服……”他的赤焰离火袍被秦浪扒下,那可是不可多得的法宝。 秦浪仿佛没听到一样,已经和古谐非飘然远去。 姬从良心中虽然痛惜法宝,可他却不敢追过去讨要,咬牙切齿道:“今日之事,从良铭记于心。” 秦浪和古谐非离开万花楼,来到安全的地方,古谐非道:“今天还算顺利。” 秦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以后再去这种地方不要再用穿墙术了。” “为什么?” “跟钻女人裤裆一个意思。” 古谐非摸了摸自己的大后脑勺,郁闷地骂了一句:“卧槽,也不早说,真特娘的晦气!” 赵长卿一早就起来了,已经将那幅建筑图上的不足之处一一标注,三人用过早饭之后,秦浪就带着赵长卿去了桑府,将他引见给了谢流云,以后就让赵长卿帮忙在这里看着,凡事找赵长卿商量,这就等于给赵长卿找了个工程监理的活,目前也算专业对口。 谢流云转告秦浪,镇妖司司命陈穷年请秦浪去镇妖司本部,有事情商议。 谢流云让人备好车马,他反正也要回镇妖司,刚好为秦浪带路,秦浪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是事先计划好的,谢流云这个人做事客客气气,但是非常周到,看来不仅仅是一个个普通司库那么简单。 坐在镇妖司的马车内,秦浪掀开车帘浏览者一旁的街景,大街小巷仍然少有人踪,这种时候谁也不想招惹麻烦,还是安安生生呆在家里最好。 谢流云坐在车内还在查看材料的清单,非常敬业。 秦浪道:“司命大人怎么没去雍都?” 谢流云将手中的账簿合上:“可能还没到时候。”说完笑了笑道:“这些事情哪轮得到我来过问。” 秦浪道:“谢大人统管镇妖司司库,重任在肩啊。” “秦公子误会了,镇妖司大大小小的库房有二十三座,我只是负责其中的一座,说好听了是司库,其实就是个仓头儿,以后您还是直接叫我名字,觉得不习惯就叫我老谢。”谢流云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秦浪三言两语就试探出此人为人处世相当的老道,从这种人的嘴里很难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秦浪干脆闭目养神。 马车来到镇妖司,从东门入,虽然是晴天,可镇妖司青灰色的墙面却带给人一种阴郁的氛围。 镇妖司的中心是九层镇妖塔,整座镇妖司都围绕镇妖塔而建,谢流云将秦浪一直送到镇妖塔下,最后一程是需要步行的。 秦浪下了马车,谢流云指了指通往镇妖塔的大门道:“从这里进去一直走就是了,司命大人在九层等您。” 秦浪向他抱了抱拳。 因为事先打过了招呼,所以没有人针对秦浪的身份进行盘问,秦浪顺利来到了镇妖塔内,沿着楼梯一路上行,心中暗叹这陈穷年架子真是够大,见个面得先爬九层楼。 秦浪一口气爬到了九层,看到通往外面的窄门开着,不用问陈穷年就在外面,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秦浪首先想到得是,陈穷年该不会把自己哄到这里,然后趁着自己不注意把他给推下去吧?这么高摔下去肯定摔得死死的。 只是个想法,现实中不可能,陈穷年人家是镇妖司司命,虽然官比不上三公,可跟自己相比那绝对是俯视的存在,就算想杀人也不用亲自动手,更何况自己好歹也是桑竞天的干儿子,又有姜箜篌的狠话在先,陈穷年不能不顾忌。 出了那道窄门,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凭栏前,俯瞰着赤阳城。 “陈大人!” “来了!”陈穷年招呼道回头看了秦浪一眼,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皮囊生得不错,姜箜篌啊姜箜篌,你心肠真是歹毒,引狼入室,想用男色乱我女儿心境,真当我女儿如此庸俗吗? 女儿心中怎么想,陈穷年并不太清楚,不过他老婆倒是给予秦浪的外表以高度评价,在他耳边感叹过,如果太子长成秦浪这幅模样,也就心安了,至少在外表上也不算委屈了女儿。 怎么可能? 这世上的事情十之八九不尽如人意。 一个十二岁的毛孩子,养尊处优肥头大耳,脑子反应还有些迟钝,一想起这件事陈穷年心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陈穷年招了招手示意秦浪来他身边站着,秦浪仍然躬身站在原地,表示尊卑有别。 陈穷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把你从这上面推下去?” 秦浪微笑道:“我怕冷。” 陈穷年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马上理解他的意思。 秦浪向前走了一步和陈穷年并排而立:“高处不胜寒。” 陈穷年内心一震,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深深击中了他的心坎,这小子的头脑不简单,随便说出得一句话都那么有深度,难怪桑竞天会认他当义子。 陈穷年微笑道:“虽然冷一些,可不站在高处,怎么可能看到这么好的风景?” 秦浪道:“司命大人明见,站得越高看得就越远,正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陈穷年听到秦浪出口成诗,虽然知道他有意卖弄,可却不得不承认,秦浪的言谈举止实在是独树一帜,这小子可了不得,以后得尽量避免闺女跟他见面,陈穷年自认为看人有一套,秦浪这种气质对女人的杀伤力是非常强大的,不然老婆何以会记得如此深刻? 陈穷年开门见山道:“我调查过你。” “司命大人百忙之中还要关注我的事情,真让在下诚惶诚恐。”秦浪嘴上恭敬,心中充满警惕,陈穷年今天是要跟自己摊牌吗? “桑大人跟你一见如故,认你当了义子,认你的时候你们前后见面还不到一天,想来这就是常说的缘分。” 秦浪微笑不语,只是跟着点了点头,陈穷年肯定调查过自己。 陈穷年道:“其实桑大人在赤阳丁忧期的安全是由我来保障的,所以我难免要多留意一下你,那天你和周炼金当街发生冲突,当时我刚巧就在泰和楼。” 秦浪道:“我也听到了司命大人的声音,当时也有仰望,但是大人高高在上,未曾得见真容。” 两人话中暗藏机锋,却都说得风轻云淡。 陈穷年道:“对我而言本是一件小事,可对周炼金却是一件大事,他的哥哥周炼石生前也在镇妖司做事,是我手下七刑徒之一,你应该认识吧?” 秦浪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断然是不能承认的。 陈穷年道:“我听说了一些事情,可能是捕风捉影,不过是关于你的,你有没有兴趣听?” “大人愿意说,我就愿意听。”秦浪表情镇定。 陈穷年道:“七月下旬,在白龙江沉月湾,周炼石和镇妖司的三名铁巽护卫全都神秘失踪,后来才知道他们都被人所杀,尸体也被鬼灯鳐吞下,鬼灯鳐就是上月当街指认你杀人的鱼妖。” “鱼妖的话也可信吗?” 大家有条件的请设置下自动订阅,这本书写得太艰难了! 第一百零七章 人命若朝霞 陈穷年笑道:“妖怪虽然喜欢妖言惑众,可是只要对它们动用一定的手段,它们还是会老老实实听话的,鬼灯鳐吞下尸体之的同时还会吸取死者的魂魄,想要将这些魂魄转化为它自身的能量总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做到,就算它会说谎,魂魄也不会说谎。” 秦浪笑眯眯望着陈穷年,他是在诈自己吧:“大人宁愿相信一只鱼怪的伪证了?” 陈穷年道:“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斩妖除魔那么多年,真正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判断。” “大人的判断是什么?” 陈穷年轻轻拍了拍凭栏道:“本来我将信将疑,可昨晚你那么急于杀掉周炼金,这就暴露了你的心事,既然你问我的判断,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认为,周炼石就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他不说自己有证据,只是说自己认为。 秦浪仍然镇定自若:“大人找我来是要兴师问罪吗?” 陈穷年都有些欣赏这个小子了,真不是普通人啊,这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心态实在是太强大了,老子抓了你那么多的罪证,居然没表现出一点的心虚,是认定了我不敢动你吗?陈穷年也清楚,至少现在自己还真不敢动他。 “在大雍杀人并不是最大的罪过。”陈穷年停顿了一下道:“欺君才是!” 秦浪听出他这句话指向了白玉宫,微笑道:“我干娘让我多跟司命大人学习,今天虽然刚来镇妖司,已经获益匪浅。” 陈穷年哈哈大笑,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银巽徽章递给了秦浪:“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提,那只鱼妖交给你去处理,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这倒是出乎秦浪的意料之外,陈穷年先咄咄逼人地揭穿他的秘密,现在却转而向他示好,表示不会追究过去的事情,难道真是忌惮桑家的势力?还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秦浪接过徽章,向陈穷年行礼致谢。 陈穷年眯起双目望向远方:“有些时候,你看到得未必是真相,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黑和白,善和恶,远比你看到得要复杂得多,我下午就要启程去雍都了,对这些小事我也没什么兴趣。” 这消息对秦浪而言并不意外,毕竟皇帝驾崩,身为镇妖司司命的陈穷年理当前往京城奔丧,只是秦浪并不明白陈穷年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 陈穷年道:“桑府遭遇妖犯夜袭的事情我也想查个水落石出,此事目前由金巽护卫洛空城负责,我跟他说过,你想了解详情只管去找他。” 秦浪向陈穷年道谢之后准备离开,陈穷年在他转身后又叫住他道:“我在观相上多少有些心得,秦浪,如果我没看错,你并非长命之相。” 秦浪微笑道:“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 陈穷年再次被秦浪震撼到了,好一句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这小子如此年轻怎么会对人生看得如此透彻?不得了,千万要防止他和自己的女儿来往,知女莫若父,薇羽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有才华的男子,而且这厮仪表堂堂,动辄把装逼玩得炉火纯青,再会装又怎样?还不是一个缺了二魂两魄的短命鬼。 陈穷年当然清楚姜箜篌安排秦浪进入镇妖司的真正用意,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对一手创立的镇妖司同样存在着强大的信心,区区一个秦浪就算再有本事,在这里也翻不起任何的风浪。 镇妖塔下就是让天下妖族闻风丧胆的七层妖狱,秦浪先去拜会了洛空城,此人也是陈穷年手下的七刑徒之首,在镇妖司内属于实力和威望兼备的人物,目前担任司狱之职,是七层妖狱的直接负责人。 秦浪早已做好了被集体仇视的准备,毕竟他昨晚刚刚诛杀了周炼金,不过从目前所见,镇妖司的人对他没有表现出善意,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恶意,或许陈穷年提前就做出过提醒,或许周炼金在镇妖司本来就没什么人缘,一个刑徒的死无足轻重。 秦浪找到洛东城的时候,洛东城正在给一帮护卫训话,整个镇妖司金巽护卫只有两人,洛东城就是其中之一,巽在八卦中代表着风,陈穷年以巽来设定护卫的品级,也是希望他们行动快如疾风的意思。 洛东城,三十七岁,中等身材,还有些驼背,在一众身材魁梧的护卫中并不显得突出,面色青白,因为肺部有病,每到这个季节就会咳嗽不断。 每说几句话,他就回习惯性地用右拳挡住嘴唇咳嗽,声音不大,节奏不急不缓。 例行训话之后,转身向秦浪走去,打量着这位昨晚当众斩杀四品二甲炼妖师周炼金,让整个镇妖司颜面无光的年轻人,轻声道:“你是秦浪?” 秦浪笑了笑,将陈穷年亲手给他的银巽徽章展示给洛东城。 洛东城点了点头道:“我是洛东城。” 秦浪抱拳道:“洛司狱好!陈大人让我来的。” 洛东城淡然笑道:“明白!”说完堵住嘴又咳嗽了两声:“跟我来吧。” 秦浪跟随洛东城进入七层妖狱,七层妖狱就在镇妖司,位于九层镇妖塔的下面,其实这两部分本为一个建筑,只是将塔常见的地宫建为七层监狱,一共十六层。地上地下却是天壤之别,站在九层镇妖塔上可登高望远,纵览赤阳全城,可在地下七层妖狱,被关入其中的妖怪,只能常年生活在黑暗的地牢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洛东城带着秦浪沿着倾斜的台阶走下,妖狱的大门已经是地下一层,两名铜巽护卫打开大门,大门里面是一条甬道,甬道两旁是整块的石壁,石壁上方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箓,地面也是凹凸不平,借着壁上灯龛的光芒望去,地下也是符箓。 洛东城道:“这里布置着一个镇妖符阵,一旦察觉妖气经行,就会触发大阵启动。” 秦浪道:“昨晚的两只妖物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洛东城淡然道:“在查!” 经过甬道,前方出现了一座迷阵,秦浪发现这建筑的地下部分要比地表的镇妖塔面积大得多。 洛东城道:“这座迷阵是根据伏羲八卦所布置,你仔细看我的脚步,千万不要走错,走错就会有生命的危险。” 秦浪留意他的脚步,他走哪里,自己就紧跟着走哪里,要是因为走错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可不值得,当然秦浪认为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陈穷年那个人的格局没那么小,就算想杀他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更不会在镇妖司。如果自己死在了镇妖司,岂不是给了桑竞天一个公开发难的理由。 所以洛东城危言耸听的可能性大一些,这些阵法虽然真实存在,可通常阵法都有开关的,还不是他们想启动就能启动,想关掉就能关掉。 “洛司狱这是带我去什么地方?” “司命大人没跟你说吗?” 陈穷年只是让秦浪过来找人,可没说洛东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秦浪笑道:“司命大人让您帮忙调查昨晚两只妖犯逃离的事情。” 洛东城道:“你马上就会明白了。” 两人走过迷阵,前方现出两排各八根石柱,石柱上同样刻满符咒,符咒是凹陷的阴文,内部涂有朱砂。 洛东城道:“这道八部屏障乃天策府第一智将陆星桥所设。” 秦浪心中盘算了一下,从进门到这里已经有了三座大阵,七成妖狱的防守还真够严密。对陆星桥其人他闻名已久,知道此人出身九幽宗,还是白玉宫的师叔,秦浪虽然没有见过陆星桥,但是曾经穿过陆星桥亲手制作的甲障,的确是精妙绝伦。 经过那八根抱柱,方才抵达了七层妖狱的入口,这里有数十名铜巽护卫驻防,下行没有台阶,依靠绞盘搅动钢索,牵动铁笼上下,纯粹依靠机械之力的原始升降机。 秦浪和洛东城一起进入了这原始的升降机,好不容易有了近距离观察七层妖狱的机会,就当是一次参观,也不算浪费了姜箜篌煞费苦心的安排。 七层妖狱除了最下面的两层,其他的地方洛东城就可以做主自由进入。 洛东城带他去得地方是地下三层,地下没有光亮,全靠灵石灯照明。 铁笼停在三层妖狱的入口,两人走出铁笼,秦浪向下望去,只看到下方黑黢黢深不见底,不时传来阵阵凄厉的哀嚎声,不知这七层妖狱内究竟关押了多少妖族,这其中又有多少无辜。 姜箜篌想了解得凤九重是不是就被关押在七层妖狱的最底部?直接问未必能够得到答案,如果能够找到这里的妖犯名册就简单了。 每层妖狱的结构大致相同,上下层之间互不相通,交通都要通过铁笼升降,每一层沿着岩壁分布着用来关押妖犯的洞窟,交通可以通过紧贴岩壁建造的环形栈道。 秦浪跟随洛东城进入的这间洞窟颇为宽敞,青白色的灯光下,有两人正在中心床边忙碌着。 第一百零八章 七层妖狱 秦浪举目望去,却见那床上躺着得却是狼妖的尸体,尸体已经被开膛破肚,秦浪和狼妖交过手,领教过这厮一身狼皮的坚韧,想要剖开狼妖的皮肉恐怕需要一把好刀。 其中一名负责解剖的仵作过来见礼。 洛东城将秦浪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让那名仵作当面汇报解剖的发现。 仵作发现狼妖周身骨骼多处碎裂,应当是被重手击打所致,内脏也基本被震碎。根据伤势判断,有些伤口是武力打击所致,致命伤是遭遇了魂击。这世上的任何行为都是有迹可循的,武力打击和魂力打击造成的伤痕完全不同,专业人士还是可以轻松区分的。 洛东城看了秦浪一眼,能够用重拳将钢筋铁骨的狼妖活活揍死的,其武力值不容小觑,而且其中还掺杂着魂力打击的成分,只是洛东城目前还无法断定这狼妖究竟是不是死于秦浪之手。 仵作继续道:“我还发现,狼妖在临死之前,体内精气被吸去。” 洛东城道:“狼妖的精气对人类好像无用。”这就越发印证当时还有其他力量存在的可能,或者现场的三人之中有人拥有驱鬼御灵的能力。 仵作点了点头道:“但是对妖族和鬼族来说倒是有些用处。” 洛东城故意问秦浪:“你怎么看?”秦浪当时在场,狼妖的死跟他有直接关系。 秦浪道:“昨晚在场的人有很多,想要查明真相,可能需要一一盘查。” 洛东城暗骂这小子狡诈,一一盘查?难不成还怀疑我们镇妖司?狼妖死在你的手里,你比谁都清楚。 洛东城听完验尸报告,和秦浪一起出门向其中一间牢房走去。 这次去见得是鬼灯鳐,秦浪抵达之前已经有所预感,此前陈穷年就提起过这件事。 蜕变成人形的鬼灯鳐孤零零被锁在一个污浊的小水池里面,洛东城并未进入,让秦浪单独去见,秦浪感觉他应该别有用心,不过陈穷年都已经明确表示不再追究,区区洛东城算得上什么? 鬼灯鳐万万没有想到秦浪会出现在这里,吓得缩向角落,颤声道:“别杀我……别杀我……都是他们逼我的……我……我什么都没说……” 秦浪冷冷道:“其实你说什么并不重要。” “我错了,我错了,那天我……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以为你不管我了,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我才会生出报复之心……”鬼灯鳐的确是后悔了,出卖秦浪没有让它获得自由,反而被镇妖司更加残忍的对待,自从进入七层妖狱,所遭受的折磨已经让它痛不欲生。 “你好自为之吧,我不会杀你,可目前我也帮不了你。”秦浪明白洛东城带他来此应当是故意为之,此时正在外面偷听他们的对话。 鬼灯鳐两只眼睛眨了眨,忽然以他们才能懂得的意识交流传达信息:“主人,他们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周炼石的魂魄被他们找到了……就算我不说,也瞒不过他们……” 秦浪没有说话,看来陈穷年没有撒谎,周炼石的魂魄果真被他们找到了,白龙江沉月湾发生的事情完全暴露了。 暴露了又怎样?难道陈穷年真要在白玉宫的事情上做文章? 秦浪来到牢房外面,洛东城抱着双臂等着他:“如何?” 秦浪道:“鱼妖和昨晚的事情无关。” 洛东城笑道:“大人说将它交给你来处置,是生是死全凭你一句话。” 秦浪反问道:“如果我让你杀了它,你也会照做吗?” 洛东城呵呵笑了一声,突然抬起右手,掌心中一股寒流向囚室内涌去,囚室内污浊的水池立刻封冻,鬼灯鳐的身体也被低温瞬间凝固,洛东城握紧右拳,一股潜力震碎了鬼灯鳐的肉身,鬼灯鳐的血肉如同玻璃一般碎裂成渣,,只剩下数点魂芒飘荡在囚室之中,鬼灯鳐被毁掉肉身,魂魄再无依存之地,牢房内传来鬼灯鳐凄惨的哀嚎声:“秦浪……你好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秦浪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居然成真,虽然鬼灯鳐背叛他在先,可秦浪并没有将它置于死地的心思,没料到随便一句话就葬送了鬼灯鳐的性命,惋惜之余又有些奇怪,鬼灯鳐是他们用来对付自己的一张牌,没想到镇妖司主动毁掉了这张牌,不知他们到底打什么主意。 洛东城的出手狠辣无情,此人可以掌控冰雪之力,当着自己的面毁灭鬼灯鳐的肉身,也有警告自己的意思。 洛东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带他继续前行来到一间洞窟外,掏出他的金巽徽章,扣在右侧的凹槽上,逆时针拧动,洞窟的铁门缓缓向上升起。 进入其中可看里面摆放着一层层的青铜灯,这叫燃魂灯,用来储存无主的魂魄使用,洛东城拿起其中一盏,手指在燃魂灯的底部拧动了一下,燃魂灯亮了起来,一朵青绿色的火焰在灯内跳动着,这不是寻常的火焰,乃是魂魄凝练而出的魂焰。 魂焰突突突跳动,青绿色的光芒中,一个纯粹以光点构成的人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秦浪根据轮廓已经判断出此人乃是周炼石。 洛东城一旁观察着秦浪,发现他的脸色并无变化,依然镇定如常。 周炼石的声音虚无缥缈:“我死得好惨……是你害了我……” 洛东城道:“周炼石周炼金兄弟二人都是死在你的手中吧?” 秦浪道:“如果有人想杀你,你是一动不动等着被他杀呢?还是杀了他保全自己?” 洛东城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傻子当然会选择后者,他心中颇为不解,不明白陈穷年为何在掌握秦浪罪证的前提下还不动手,难道真怕了桑竞天不成? 燃魂灯投射出周炼石的影像道:“他带走了七公主……是他……就是他……” 洛东城将燃魂灯熄灭,向秦浪道:“司命大人想你明白,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他只当没有发生过。” 秦浪笑道:“对我来说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洛东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出去说,带着秦浪离开七层妖狱,重新回到了地表,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秦浪回来的这一路上都在琢磨陈穷年的动机,陈穷年明明掌握了可以将自己治罪的证据,却决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洛东城就杀了可以作为人证的鱼妖,其实鱼妖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毕竟现在周炼石的魂魄还在镇妖司的掌握之中,单凭周炼石的证据就能够给自己安上一个欺君之罪。 陈穷年应当不是在向自己示好,自己没那么大的魅力,陈穷年应当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向桑竞天求和,面对已经成为顾命大臣之首的桑竞天,陈穷年知难而退,不失为明哲保身最佳选择。 洛东城出来之后简单概括了他目前调查的情况。 “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基本查明,是那周炼金勾结妖族,私自释放了三名妖犯,镇妖司发现妖犯失踪,集结力量追击,有两名妖犯四处仓皇逃窜,刚巧闯入桑府,幸亏你和朋友力挽狂澜,斩妖除魔,帮助镇妖司斩杀了狼妖,周炼金意图掩盖罪行,对你进行栽赃陷害,还趁乱放走了赤狐,我说得对不对?” 秦浪是个明白人,现在镇妖司这边已经把所有的罪状都推到了周炼金的身上,反正是死无对证,让他一人背锅,总比陈穷年承担责任要好,当然如果周炼金不背锅,下一个背锅得就是司狱洛东城。 表面上看是一起普通的逃狱事件,可背后却存在着陈穷年和桑竞天的博弈,如果桑竞天追查到底,陈穷年必然会拼个鱼死网破,首当其冲就是秦浪,十有八九要在白玉宫的事情上做文章,如果桑竞天到此罢手,陈穷年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陈穷年其实已经先让了一步,面子已经给够了桑竞天,手下死了不追究,桑家的老宅他来修葺,甚至连姜箜篌安排秦浪进入镇妖司这么过分的要求他都答应了下来,现在由洛东城向秦浪摊牌。在镇妖塔上,陈穷年已经表露了他的意思,但是他不屑于向一个小辈摊牌,这种事还是交给洛东城。 秦浪微笑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如实向义父禀报。” 洛东城笑道:“其实倒也没那个必要,司命大人前往雍都一定会和桑大人见面的。”在他眼中秦浪只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真正博弈的双方是陈穷年和桑竞天。 姜箜篌想将秦浪当成一颗钉子楔入镇妖司的内部,怎么可能?女人毕竟是女人,想法终究还是太简单了。 秦浪道:“那我还是先回去吧。” 洛东城道:“请便,对了,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酒。” 秦浪摇了摇头道:“以后吧,非常时期,凡事还是小心些。”他可没兴趣将自己新鲜的肉体浪费在这帮无聊的人身上。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洛东城已经为他安排好了车马。 回到悦来客栈,古谐非和赵长卿都不在,赵长卿在桑府帮忙监工,古谐非倒是没说去向。 秦浪会房间简单整理了一下,虽然姜箜篌离去之前给他专门交代了任务,要打入镇妖司内部,可实际上操作起来难度很大,陈穷年城府极深,镇妖司也是卧虎藏龙,别的人且不说,单单是这个洛东城就让人莫测高深。 展开画轴,看到自己手绘的颜如玉出现在眼前,已经过去了月半,颜如玉自从进入了《春秋无极图》就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不知她修炼得进展如何?一个怨灵再修炼还是一只女鬼,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这样的机缘,可以重塑肉身的。 外面传来古谐非和赵长卿的说话声,秦浪赶紧将画轴收了起来,开门走了出去,招呼道:“回来了?” 赵长卿在工地呆了一上午,满身灰尘,笑道:“我先去洗把脸,回头跟你说工程的事情。” 古谐非神神秘秘来到秦浪的房间里,把门给关上了。 “大白天你关什么门啊?” 古谐非低声道:“我刚去了万花楼。” 秦浪翻了个白眼给他,意思让他自己去领会。 古谐非果然领会错了:“我可不是去嫖啊,人家现在不开张。”话外的意思是如果开张他不排除光顾的可能。 第一百零九章 三大境界(为一把钝刀磨十年加更) 秦浪猜他应当是去确定那两只妖精是不是已经离开,老古这个人至少目前的表现还是相当自律的。 古谐非道:“他们应当是离开了。” 秦浪道:“都已经暴露了,总不会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古谐非问起秦浪前往镇妖司的经历,秦浪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今天虽然进入了七层妖狱,可对他来说收获不大,至于姜箜篌让他打听的那个凤九重更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古谐非道:“走了更好,我现在想想,如果他们被镇妖司抓住,会不会反咬咱们俩一口?” “你怕啊?”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换成过去有点怕,可现在没什么好怕,你干爹是桑竞天,天塌下来他帮咱们顶着。” “那是我干爹又不是你干爹。” “你我情同手足,在我心中你干爹就是我干爹。” 秦浪笑了起来,老古这年龄估计比桑竞天也小不了多少。 古谐非道:“我有件事求你,你既然已经进了镇妖司当上了银巽护卫,不如帮我介绍一下,我也去镇妖司历练历练。” 秦浪打量着古谐非,古谐非昂头挺胸,虽然胖了点,总体形象感觉还凑合。 秦浪叹了口气道:“我都不知道在镇妖司呆到哪一天,我杀了周炼金,镇妖司的人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以为他们会给我面子?” “倒也是!” 古谐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忽然没来由笑了起来。 秦浪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赵长卿好像特别关心你嫂子,今天旁敲侧击问了我不少关于你嫂子的事情。” 秦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赵长卿的心思他懂得,是个痴情的书呆子。 古谐非低声道:“你嫂子,白玉宫?她不是岳阳天的关门弟子吗?” 秦浪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体会。 古谐非和他越来越有默契,笑眯眯道:“放心,我不说。”压低声音道:“你当初去九幽宗不就是为了她?赵长卿居然惦记你的人,这小子不厚道啊。” 秦浪笑道:“你别乱说,人家是个厚道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事儿,谁都拦不住。” 古谐非啧啧赞道:“心大,你心真大,我倒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那书呆子,但凡是个女人,只要不瞎,你们两个之中肯定选你。” 这话秦浪爱听,但凡是个男人谁没点虚荣心。 “你要是个女人呢?” 古谐非挠了挠头道:“我要是女人我还是选赵长卿,踏实、厚道、热情、单纯……” 秦浪已经拉开房门出去了。 古谐非大声道:“嗳,我还没说完呢。” “你要是女人,赵长卿绝对不会选你。” 即便是中午休息,赵长卿还是要抽时间写字,秦浪对他的书法早已领教过,当初在甲西镇外的破庙,正是赵长卿现场书写的《正气歌》发出浩然金光起到了扭转战局的作用,可以说那一仗是他和赵长卿、高汉阳三人联手方才击败了赶尸人,赵长卿功不可没。 赵长卿今天写得是小楷,工工整整地抄写《道德经》,秦浪走近看了看自叹弗如。 赵长卿一边写字一边向他汇报桑家改建的计划,他在现场将一些不足进行了改正。 秦浪道:“我在这儿没影响你练字吧?” 赵长卿摇了摇头道:“读书人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头悬梁锥刺股,就算再多的诱惑摆在面前也不能分神。” 秦浪道:“赵大哥,上次咱们在破庙,你写《正气歌》,想不到居然可以用一篇正气歌击败赶尸人。” 赵长卿笑道:“我可没有击败他的本事,我们文修之人以笔墨文章匡扶人间正道,只要修成了一定的境界,一样可以驱邪避鬼,斩妖除魔,只可惜我的修为还不够。” 秦浪已经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修行方式有很多种,最后殊途同归都会抵达摘星境,自然心存好奇,询问赵长卿文修的境界。 赵长卿刚好抄完了《道德经》,重新拿了一张纸,一边写一边道:“文修也有七品三甲之说,一品境界乃是儒生,识文认字,二品境界乃是中儒博览群书,三品境界是大儒,学富五车,四品境界乃鸿儒,博古通今,五品境界乃宗师境,硕学通儒,六品境界乃大宗师境,经邦纬国,七品境界即刻破碎虚空直达摘星。” 秦浪道:“文修的境界居然如此复杂,我过去只听说文修只有境遇没有境界。” 赵长卿听到境遇二字,心中一黯,自己从青山书院一路走来,期间的境遇只能用悲惨二字来形容,他骨子里也是极其清高之人,却不得不在现实面前屡次低头,如果不是遇到了秦浪,恐怕他在赤阳只能流离失所,甚至以乞讨为生了,境遇二字对读书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可境遇就意味着被动,如果这一生都没有境遇,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这一生都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赵长卿道:“恩公的话总是发人深省。” 秦浪笑道:“你不用跟我客气,你叫我名字,或者叫我一声老弟都行。赵大哥,冒昧地问一句,您现在修炼到了何种品级?” 赵长卿笑了笑道:“老师说我已经拥有了三品三甲的实力,可是我感觉自己始终止步不前呢,老师说过以我的天资或许最多也就止步于五品了。” 秦浪暗忖,三品三甲岂不是大儒巅峰境,即将完成向鸿儒的突破,只是这文修之道,还是有些让人费解,就算赵长卿修成四品,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过他驱邪避鬼的能力应该有所增强吧。 赵长卿道:“秦老弟,既然咱们探讨文修的境界,你可否说说你的看法呢?” 秦浪道:“我不是文修之人,本来也没什么发言权,不过我听别人说过,文修没那么复杂,文修和其他的修炼不同,讲究入世,要体验世间诸般疾苦,要有担当,要拿得起放得下。” 赵长卿听到这句话,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震撼,这种感悟不是他师父汪老先生常说的吗?只是他一直不以为然,现在由年龄相仿的秦浪说出来,赵长卿感受到的冲击力更为直接强烈。 “秦老弟,可否说得更详细一些?”赵长卿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了。 秦浪微微一笑,其实在文修方面他是没资格指点赵长卿的,如果硬要指点,只能从他过去的那点国学知识储备中拿出那么一点来秀一秀,也许对书呆子有些启发呢。 斟酌了一下,方才说出了他所理解的三大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大概经过三种之境界: 第一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登上高楼,远眺天际,踌躇满志,志存高远,高瞻远瞩,满腔抱负,一个人的志向决定他以后的方向,格局决定高度,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只有机会流入湖泊,滔滔江河才能东流入海,所以做事要先确立心中的志向,成事要先开拓心中的格局。 第二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无论你的理想多么远大,志向多么高远,但是必须要脚踏实地地去做才能成功,越大的事业,需要越大的努力和付出,甚至要经受超越常人的磨难和痛苦,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第三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讲的是一个人历经磨难而逐渐成熟,成长,最终豁然贯通,成功也就变得水到渠成,这其中蕴含着一个重要的道理,那就是厚积而薄发,人需要做得就是不断的积累,等待爆发的时机,一旦时机到来,无人能够阻挡。 赵长卿听到第一境界的时候,就激动地浑身颤抖,当他听到第二境的时候,已经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感动,热泪盈眶,当秦浪说完第三境界的时候,赵长卿泪流满面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秦浪面前,这一生他从未如此佩服过一个人,哪怕是他的老师汪应直。 五体投地! 这不是行大礼,纯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做这个动作不足以表达他此刻崇拜的心情,三大境界如同三道惊雷,接连轰击在他的内心深处,让他震撼,让他深醒,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和抱负。一直以来的迷惘和求索,忽然间变得如此清晰。 不等秦浪搀扶,赵长卿已经起身走向书案,摊开一张白纸,拿起狼毫,饱蘸浓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前仿佛出现了白玉宫亭亭玉立的身影,内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有些人注定无缘,可就算远远看着也好。 摒弃心中杂念,将三大境界全部写完,忽然感觉脑海中轰!得一声,如同被炸雷击中,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多日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愤懑不解彷徨全都随之消散。 第一百一十章 多事之秋 内心阴霾尽褪,宛如旭日初升,赵长卿意识到自己一直止步不前的三品三甲大儒境界竟然在秦浪的点拨下完成了突破,他现在已经进入四品一甲的鸿儒了,本该惊喜若狂,可他却完全可以理性冷静地控制住自己,足以证明在自身修为上跃升了一大步,完成了文修的蜕变。 赵长卿将狼毫轻轻放在笔架上,表情变得祥和安宁,起身正了正衣冠,重新向秦浪作揖:“秦老弟真乃我人生之明灯也。” 秦浪看赵长卿的样子就知道他从自己所说的三大境界中获益匪浅,微笑道:“胡言乱语,若是能对赵兄有所启发,也算没白费这半天的唇舌。” 外面传来古谐非的声音:“赵长卿,喝酒不?” 庚子年,十一月初二,雍都,夜雨正疾。 丞相吕步摇在府邸的书房中接待了一位秘密来客。 深夜造访不同寻常,位高权重的吕步摇肯在这个时候接见他,也足以证明两人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 “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陈穷年向吕步摇恭敬行礼。 吕步摇不等他跪拜就挥袖道:“免了!” 三代帝师吕步摇已经是古稀之年,他不但是一人之下的三公之首,还是文修六品二甲境的大宗师,八部书院首席大学士,在大雍德高望重。陈穷年这些年之所以能够稳坐镇妖司,羽翼渐丰,声誉日隆,和吕步摇在背后的扶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陈穷年在吕步摇的身边坐下,悄悄观察了一下老师,关切道:“恩师,先皇已逝,您也不要太过悲伤,务必要保重身体,社稷为重。”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老了,做事力不从心,太后体恤我年老体弱,特许我回来歇息。”他可不服老,皇上驾崩之后,皇太后萧自容明显倚重于桑竞天,让他回来绝非是体恤他的年纪,而是在疏远他。 四名顾命大臣之中,桑竞天位居第一,吕步摇怎么都没有想到皇上临终之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当初桑竞天因为反对立龙世祥为太子,而被皇上疏远,两年的丁忧期就是充分的证明。 皇上应该是改变了念头,他后悔了,后悔将皇位交给头脑迟钝的龙世祥,可在他临终前明明还有时间改变这个决定,为何没有更改?甚至都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这件事至今困扰着吕步摇。 太子龙世祥仍然顺利继承了皇位,可最大的变数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萧自容,吕步摇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人了,这女人之所以能够取代白皇后,和自己的支持是密不可分的,而今她已经成功上位,第一件事却是重用桑竞天疏远自己。 陈穷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在吕步摇的面前他非常谨慎,不会轻易开口。 吕步摇的双目半睁半闭:“我听说姜箜篌去了赤阳?还去了你家。” 陈穷年微笑着点了点头:“闹了些小误会,她又是个不饶人的性子,不过没什么大事,都已经解决了。”心中有些吃惊,这位老师不简单,在赤阳也安插了不少的耳目。 “解决了?她可没那么好打发。” 陈穷年道:“让三分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吕步摇摇了摇头道:“对他们可没用,对了,薇羽的婚事你怎么看?” 提起了女儿,陈穷年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其实将女儿嫁给太子是他们早就达成的共识,这件事一直拖到现在,根本的原因不是皇室方面,而是因为吕步摇,陈穷年看得非常清楚,吕步摇这个人太多疑,他既想利用这件事加强对皇室的控制,又担心一旦促成此事,会对自己失去控制,正是他的多疑和犹豫才让婚事耽搁了下来。 皇上的突然驾崩,让太子的婚事悬而未决,现在最后悔得可能就是吕步摇了,他若是早一刻促成这件事,今天也不会落得如此被动。 陈穷年现在反倒对这桩婚事没有了当初那样迫切的期待,就算女儿嫁给了那个小皇帝,未必能够落得好处,朝堂的局势变得越发复杂了,小皇帝连自己的家都当不了,真正掌权的是皇太后萧自容。 陈穷年还是恭敬道:“学生听老师的安排。” “先帝仍未下葬,现在还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不过已经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此事我打算尽快和皇太后谈谈。”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陈穷年,陈穷年坐在一旁恭敬卑微,目光低垂,就像是一条听话的狗。 吕步摇却知道陈穷年绝不是一只俯首帖耳的宠物狗,之所以将目光低垂,是担心被自己看到他眼中的欲望,此人野心勃勃,而且拥有和其野心匹配的能力,这样的人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破敌千万,决胜千里,用不好反而会砍伤自己。 “多谢恩师。” 吕步摇道:“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为大雍的社稷考虑,有生之年,还想为大雍多培养几个栋梁之才,日后大雍若是能够在你们的手上中兴,老夫也算足慰平生,可含笑九泉了。” “恩师为大雍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学生佩服。” “多事之秋,为师也感到力不从心了。”吕步摇闭上双目听着外面密集的夜雨声,心境也变得繁乱了。 雍都这一晚的雨下得很大,赤阳这边却是月朗星稀。 本该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可秦浪这边却并不安宁,二更天刚过,镇妖司就找到了这里,半夜登门并非是要找他们的晦气,而是向秦浪通报一件大事,桑家的祖坟被刨了。 秦浪一听这还了得,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都被吵醒,听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两人都跟着秦浪一起去现场看看。 秦浪此前来过墓园两次,这次来到墓园,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让人震惊,这座墓园所有的坟冢全都被挖开,一具一具的尸体被从棺材里扒了出来,粗略统计,有两百多具尸体,被扔得到处都是。 墓园并非桑家专属,桑竞天父母的坟同样被扒开,棺材扔在,只是里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镇妖司司狱洛东城亲临现场,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刚才就是他派人去通知秦浪过来,桑家目前留在赤阳的人也只有秦浪,作为桑竞天的义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向他通报。 陈穷年离去之前专门交代,一定要谨慎处理和桑家的关系,洛东城领会陈穷年的意思,陈穷年在这场博弈中暂时处于守势,目前他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尤其是桑竞天在夺情起复之后成为了顾命大臣之首,深得皇太后的信任,现在有不少传言,都说丞相吕步摇年事已高,桑竞天是未来丞相的第一人选。 允许秦浪进入七层妖狱调查,目的就是要让他意识到,镇妖司不是没有证据,只是不想办他。 本以为桑家的风波可以告一段落,却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的风波恐怕更大一些,赤阳府的捕快也来了二十多人,是他们最先得到了消息,在来到现场之后,看到所有坟墓都被扒开,所有墓碑都被折断,马上意识到这件事绝非人力所为之,即刻通报了镇妖司。 古谐非吸了吸鼻子,现场妖气弥漫,其实就算闻不到妖气,看到眼前这触目惊心的场景也知道肯定是妖力所为。 赵长卿看到眼前情景,义愤填膺道:“无耻妖孽,居然掘人坟墓,让死者不得安宁!”这种行为实在是人神共愤。 秦浪来到洛东城身旁,看到桑竞天父母的坟墓已经完全敞开,里面棺材内空空如也,墓碑被折成两半,上面还印着一个清晰的爪痕,这爪印一看就是狼爪的痕迹,秦浪不由自主想到了被他击杀于桑府的狼妖? 可越是明显的线索往往越存在误导的可能。 洛东城道:“尸体正在一一核对,希望能够找到桑老夫妇的遗体……咳咳……”习惯性地握紧右拳堵住嘴唇,心情极其沉重,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几日真是不太平啊。 秦浪望着洛东城:“有什么线索?” 洛东城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怀疑:“是赤阳捕房接到报案,第一个赶到,所有相关人员都正在讯问,我……咳咳……也没什么线索,守墓人也失踪了,估计是凶多吉少。” “七层妖狱没有妖犯逃走?” 洛东城怒道:“没有!”这样问话等于是公然怀疑此事和七层妖狱有关,这小子是要将这罪状扣在他们镇妖司的头上吗?别忘了他自己现在也是镇妖司的一员。 几名镇妖师都在案发现场寻找线索,古谐非和赵长卿也走了过去,还未靠近就被镇妖司的人给拦住,秦浪跟洛东城说了一声,洛东城做了个手势,示意给他们两人放行。 古谐非勘查主要靠闻,赵长卿是根据现场的挖掘痕迹来判断对方使用的工具和采取的方式。 洛东城走到一旁听手下禀报,几名镇妖师大概判断出这里应当不止一只妖怪作案,也都找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洛东城马上分配任务,让手下兵分几路,即刻展开追踪,留下七名鉄巽护卫继续协助检查尸体。 第一百一十一章 墓园惊变 离开之前向秦浪道:“这边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让人连夜前往雍都通报,墓园这边就暂时交给你指挥了。” 秦浪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可不可以拿一盏灯给我。” 身后传来赵长卿的声音,却是他跳进了桑老先生夫妇的墓穴。 古谐非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他,真是一个书呆子,被盗掘的墓穴有什么好看的?根据妖气的浓淡,古谐非在墓园中四处搜索,尽量还原祸乱墓园的妖怪行动的轨迹和可能逃离的踪迹,镇妖司方面已经行动,可古谐非还是有他自己的判断。 抽出一张符纸,用朱砂迅速书写寻妖符。 北帝勅我纸,书符觅妖踪! 双手将符纸对折,投向空中,黄色符纸在空中有节律的扇动着,如同海鸥扇动着翅膀,盘旋在墓园的上空。 秦浪感觉左手中指的皮肤有些发冷,低头望去,却见中指的指尖,竟然泛起绿色的微光,通常白骨笔对周围的魂力有所感应的时候才会发生这种状况。 随着秦浪对御灵渡甲修炼的加深,对白骨笔的使用也增加了不少的心得,举目四望,赤阳捕房的二十多名捕快仍然在外围仔细检查着散乱的尸体,现场还有七名镇妖司的鉄巽护卫正在帮忙。虽然认为桑竞天父母的遗体被盗的可能性极大,但是仍未放弃在现场找到的希望。 桑竞天贵为三公之一,又是当今顾命大臣之首,可以预见今晚发生在墓园之事必将震动朝野,追究下来不知要有多少人要因此而担责。直觉上,镇妖司不会做这种事,陈穷年既然已经选择了让步,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选择挑衅? 赵长卿举起灯笼照亮棺材里面,文修绝非无用,更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一旦达到博古通今的四品鸿儒境界,各方面的知识都可谓触类旁通,洞察力和眼界早已超人一等。 镇妖司的人调查和古谐非有些类似,他们通过对妖气的判断和追踪,而赵长卿更倾向于现实证据,通过脚印,棺盖开启的痕迹,棺材内部留下的尸痕来判断,举着灯笼仔细勘查每一个细节痕迹。 秦浪知道赵长卿身上有股子执着的呆气,提醒他道:“上来吧,别吸了尸气。”棺材内长期存放尸体会积聚尸气,如果吸入过多很可能会导致中毒,赵长卿走文修之道,体质一般。 赵长卿用袖子捂住鼻子,低声道:“秦老弟,这里面本来就没有尸体。” 秦浪闻言一怔,向周围看了看,蹲下去道:“你说什么?” 赵长卿言之凿凿:“这原来就是一座空墓,根本就没有尸体,雁过留声,尸过留痕。这棺材里面没有尸体的痕迹,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你先拉我上去。” 秦浪抓住赵长卿的手将他拉了上去。 古谐非的目光追随着空中的符纸,看到那黄色的符纸在墓地上方盘旋了两周之后,却又重新飞了回来,摸了摸后脑勺道:“怪哉?”寻妖符根据妖气来判断妖踪,发生这种现象的最大可能就是妖怪没有走远还在原地。 不可能,如果毁坏坟墓的妖就隐藏在墓园,自己应该有感觉的,古谐非用力吸了吸鼻子。 秦浪和赵长卿并肩站在那空空如也的墓穴前方,秦浪心中暗忖,如果赵长卿的判断无误,那么这坟墓里从一开始埋下得就是空棺,以桑竞天的睿智不可能不知情?难道是他有意为之?明明知道是一座空墓,却在一旁结庐苦受了两年,桑竞天的忍耐力和心机实在超越常人,只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表演给其他人看?他父母的遗体不在这里,又在什么地方? 黄色符纸扇动着从他们两人眼前经过,然后慢慢落了下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落入空棺之中。 古谐非也跟了过来,狗一样吸着鼻子,奇怪!已经闻不到妖气了。 西北角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名捕快从背后一刀捅入了同伴的心口,因为众人都在忙着辨认尸体,谁也没料到他们的队伍中会突然发生变故。 被暗算的捕快发出一声惨叫,就在众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的时候,那地上的尸体竟然一具具摇摇晃晃爬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必有鬼! 古谐非冷哼一声道:“兄弟们,大戏开场了。” 他和秦浪对望了一眼,两人现在最担心得是赵长卿,毕竟赵长卿是他们之中最弱的一环,虽然秦浪见过赵长卿书写《正气歌》以浩然之气大战赶尸人的场景,但是当天只有九具尸体,而现在,在他们周围至少已经爬起了三十具尸体。 赵长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大声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胸怀浩然正气,魑魅魍魉休想靠近我!” 古谐非哭笑不得道:“去你的浩然正气,你给我省点心吧。”掏出一张符,这厮他事先写好的金光咒,啪地贴在赵长卿的前胸,指着远处草棚道:“一旁观战,金光护体要比你的浩然正气更实用。” 赵长卿道:“有笔没有?” 古谐非摇了摇头,这书呆子可真是麻烦,都什么时候了,还特么想练字吗? 秦浪已经大踏步向前方冲去,生命虽然短暂,可并不是你怕死的理由,往往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置死地而后生。高速奔行之中,腾跃而起,腰间铁剑脱鞘而出,双手握剑,自左向右一记反斩,铁剑鞠起月光,一抹冷冽的光华从尸体的颈部掠过,死人头颅翻飞着落在了地上,无头的身躯却依然屹立不倒,秦浪抬脚将尸体踹倒在地上。 两具尸体一左一右向他发动夹击,秦浪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左手中指指向左侧行尸,蓝光闪现,射入行尸的眼眶,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月光之下,只见那尸体的眼眶中有白色的蛆虫蠕动,这些行尸早已失去了视觉的能力,所以不能依靠过去召唤的方法,利用白骨笔点睛进行召唤,秦浪迅速变招,依仗自身的速度从两具行尸之间的缝隙中通过。 铁剑左斩右劈,将两具行尸砍瓜切菜一般齐腰斩成两截。 惨叫声接连响起,捕快的阵营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这座墓园中今晚被扒开的坟墓接近百座,被挖出来的尸体也有两百具之多,现在这些尸体一具一具都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纷纷向墓园中的人发动攻击。 镇妖司留下的七名铁巽护卫多少都有过镇妖伏魔的经历,比起那些平日里只查办民间刑案的捕快要镇定许多,能力也要强大许多。墓园尸变发生之后,他们马上聚在一起,相互照应,这种时候组织配合能力就彰显出来。 七人进攻掩护分工明确,进退有度,转瞬间已经将五具行尸砍翻在地,他们知道对付行尸的方法,必须要将其头颅砍下,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摧垮对方的战斗力。 五具无头的尸体仍然在地上匍匐爬行。 更麻烦的是,墓园其他的坟墓也有尸体一具接着一具地破土而出,这座墓园虽然在赤阳城算不上最大,可其中掩埋的尸体得有数千具,真要是所有尸体全都破土而出,他们就会陷入行尸海洋之中。 秦浪接连砍杀了两具尸体的头颅,和那七名铁巽护卫会合到一处,此时行尸的数量非但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远方被行尸分隔开来的捕快半数已经遇难,哀嚎声和惨叫声不断。 古谐非判断出在他们的周围一定隐藏着一个极其厉害的赶尸人,这些尸体可不会自行破土而出,必然是受到某种力量的感召,方才爬出坟墓集结队伍,向他们尚未来得及离开墓园的人展开攻击。 摆在他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尽快逃离墓园,二是寻找到赶尸人将之击杀,方能破局,如果只是留下来盲目苦战,到最后他们这些人必然死伤惨重。 古谐非大吼道:“秦浪,你带他们顶着,我来搜魂溯源!” 古谐非竹甲上身,四具行尸向古谐非围拢而来,古谐非臃肿的身躯倏然旋转,犹如一个不倒翁一样依次撞击在四具行尸的身上,将它们撞得七倒八歪,不是要利用身体撞击而毁掉行尸的身体,而是利用撞击产生灵魂荡动,按照通常的规律,当赶尸人察觉到被控尸体产生灵魂荡动的时候,通常会加强控制。 古谐非要得就是这种效果,一旦赶尸人加强控制,其灵念就会有迹可循,他就有寻找到赶尸人的机会。 赵长卿虽然距离战斗的正中心很远,可并不代表他能够独善其身,一只皮肉腐烂的手掌从脚下的地面探伸出来,抓住赵长卿的足踝,刚一触碰到他的身体,赵长卿周身金光闪烁。 却是古谐非留下的那张金光咒符产生了反应,尸体的手掌在金光中化为尘屑,散落在地上。金光护体触发一次能量就会衰减一分,如果不断有行尸来攻击,很快这张金光符咒的能量就会耗尽。 赵长卿虽然是书生,可他胆子并不小,尤其是刚刚完成从三品大儒到四品鸿儒的突破,自信心空前高涨。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老河(为不吹加更) 赵长卿心中暗叹,可惜没有纸笔,不然自己手书《正气歌》不但可以自保,而且可以帮着同伴们驱尸灭鬼。 赵长卿举目四顾,看到地上的树枝,心中忽然一动,想起小时候在河滩沙地上练字的情景,只要胸有笔墨,万物皆为纸笔。 赵长卿捡起一根树枝,选了一块平整的地面,闭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位好友正在和行尸激战,自己岂能作壁上观,独善其身,青山书院恩师教给他的《正气歌》不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场面吗?望着远去正在和行尸交战的两位朋友,胸中热血澎湃,我赵长卿也是大好男儿,危难时刻,岂能作壁上观,我胸有浩然正气,可与日月争辉。 打架我不会,写字却是我的强项。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赵长卿一旦进入状态就超然物外,浑然忘记身处何地,只觉得他进入了一个空前静谧的天地,夜空中,星河闪烁,日月运转,时光穿梭,白驹过隙,浮云苍狗。 身边山川河流,沃野千里。 赵长卿挥动树枝,抒发出心中豪情,义字一撇一捺锐利如刀。 两具刚刚钻出地面的行尸,随着赵长卿手中树枝挥舞完成的义字,它们的头颅突然就炸裂开来,碎骨和皮肉散乱一地。 三横如长棍横扫,从三具行尸的腰部拦腰扫过,行尸的身体从中断裂,一竖如长枪怒刺,直奔行尸头顶,从头顶破开一个大洞,贯通了它的身体直到裆下。 嘭!嘭!嘭!的炸裂声不断响起,赵长卿周围的一具具行尸但凡靠近他身体五丈范围内就会被正气歌的力量摧毁。 赵长卿奋笔疾书,激情奔流,以树枝为笔,以大地为纸,撇纳如刀,横竖如枪,一点一顿,暗藏惊雷,铁划银钩,化为斧钺钩叉,胸怀浩荡之气,以正义书写墓园。 秦浪率领七名铁巽护卫从行尸的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和被围困的捕快会合,二十多名捕快这会儿功夫幸存者只剩下五人还活着,其余的全部被行尸干掉。 直到现在,秦浪手中的白骨笔都没有施展的空间,因为不断涌现的尸体全都是腐尸,它们的眼球早已腐烂变质,白骨笔过去控制骷髅行尸都是通过点击它们的眼睛这一途径,可目前并无用武之地,看来经年日久的腐尸需要另找方法来控制。 秦浪让十名铁巽护卫掩护幸存的五名捕快向墓园外撤退,悄悄用左手中指瞄准了一名断气不久的捕快,行尸太多,仅凭着他们这些人,双方力量对比还是太过悬殊。秦浪本来可以释放战灵,但是镇妖司那么多铁巽护卫在,不到必要关头,他也不想暴露自己可以召唤亡灵的秘密。 这近二十名刚刚死去不久的捕快成为秦浪的首要选择,化尸成兵已经小有所成,只需弹射出萤火虫大小的魂芒,就足以控制死去的捕快。 身材魁梧的捕快刚刚被行尸用石碑砸中后脑而亡,经白骨笔唤醒之后,他从地上搬起那块刚刚夺走他性命的染血石碑,大踏步冲向杀死他的那名行尸,石碑狠狠拍击在那行尸的后脑上,将行尸砸得颅骨碎裂,就算成了尸体,仍然拥有强烈的报复心。 死去的捕快一一站起,他们重新捡起自己的武器,冲向行尸的队伍。 虽然在人数上无法和数以千计的行尸相提并论,但是因为这些捕快在刚才的围攻中已经死去,在行尸看来,他们已经成为同类,所以不会去主动攻击同类,目标仍然集中在秦浪的身上。但是那些已经成为行尸捕快可不这么认为,在秦浪的指挥下,义无返顾地冲向行尸。 捕快成为行尸之后,他们的战斗力反倒成倍提升了,因为体质上的改变,更因为他们失去了恐惧之心,全都成为了无畏的战士。 秦浪并不指望这些行尸捕快能够逆转战局,人数对比上还是劣势太大了,七名铁巽护卫和那五名捕快再度被行尸围困。 秦浪反手一剑将一名意图攻击他的行尸脑门劈开,接连的砍杀剑刃上已经崩开了多个缺口,这一剑虽然劈开了行尸的头顶,但是只劈开了一半,行尸探出双手仍然继续进攻,秦浪及时一脚将行尸踹飞。 成排的行尸向他疯狂扑来,秦浪扬起左拳,形势紧迫,顾不上许多了,必须要将他的战灵召唤出来,拘魂遣灵,左拳变成了蓝白色,随着他手臂全力挥舞,一个蓝白色的光影脱离他的拳头飞了出去。 秦浪有些无语,有些时候想要使出魂力打击的时候却召唤出了战灵,可当他现在想召唤战灵的时候却使出了魂力打击,到目前为止仍然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骨笔。 魂魄之力组成的蓝白色拳影,如同一道流星击中了前排行尸的胸膛。 嘭!嘭!嘭!嘭……蓝白色的流星接连穿透行尸的身体,这成群列队的行尸排列成为标准的靶子,秦浪的这次魂力打击接连击中了十八具行尸。 只是让秦浪尴尬得是,被他击中的行尸并没有发生期待中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倒伏现象,魂力打击发出的声光效果虽然很赞,但是杀伤力好像基本等于零,这招式只是局限于表面好看。 秦浪准备再度释放战灵的时候,听到行尸齐齐道:“我等愿为主公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原来他刚才发出的不是魂力打击,而是召唤之力,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虽然没有使出拘魂遣灵,但是他使出了化尸成兵,还是一次性完成了集体转换。 己方的力量迅速壮大了,秦浪马上下令,十八具行尸当场倒戈,马上加入了行尸捕快的队伍,和墓园行尸展开了一场自相残杀。 古谐非造成的灵魂震荡终于吸引了赶尸人的关注,赶尸人释放更多灵念加强对行尸的控制,古谐非根据这骤然增强的灵念判断出方位,以驭甲追风之术,循着灵念的方向倏然射去,古谐非化为一道金光,突破行尸的包围圈,瞬间穿越了墓园。 墓园南侧二里,有一条小河名为不老,不老河上飘荡着一条独木舟。 独木舟上一位鹤发鸡皮的灰衣老妪盘膝而坐,双手落在膝盖上,掌心向天,她的周身黑气弥漫,整个人如同笼罩在烟雾之中。 灰衣老妪原本紧闭着双目,忽然睁开,她的眼眶中黑洞洞的,并无眼珠。 一道金光飞速向河岸奔来,老妪眉头一皱,右手在虚空中捏了一下,然后向前探出一爪。笼罩在她周身的黑气倏然升腾而起,在空中形成了一只巨大的爪影,迎着那道飞掠而来的金光扑去。 黑色烟雾形成爪影试图将那道金光抓住。 奔行中的古谐非高声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奔行的速度在瞬间增强了一倍,与此同时笼罩在他身体周围的金光随着他的声音暴涨,金光笼罩的古谐非洞穿了那黑色的爪影。 黑色巨爪尚未来得及出击,爪心就被金光破出一个大洞。 轰! 不老河河水涌动,河心冲起一道巨浪,承托着独木舟升向夜空高处,灰衣老妪冷笑道:“不坏不坏,想不到镇妖司还有你这等高人,金光护体,金光咒吗?看老身碎了你的金光,破了你的法身!” 巨浪之上黑雾滚动,独木舟看似浮在水上,又似乎浮在黑色烟雾之中,烟雾以老妪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一道道的条索,倏然六根尺许长度的白骨钉破雾而出,呼啸着向古谐非射去。 古谐非周身金光闪烁,面对六根白骨钉,他不慌不忙,双手自腰间抽出六根卦签,同时投了出去,朗声道:“妖孽,掘人坟墓,毁人遗体,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天不收你,我收你!” 六根卦签和六根白骨钉在空中相互撞击,乒乒乓乓在空中来回激斗,一时间难分胜负。 老妪呵呵笑道:“你只怕没这个本事。” 话音刚落,承托独木舟的巨浪陡然炸裂开来,无数浪花向岸上的古谐非扑面而来,独木舟也从空中俯冲向古谐非的胸口撞去。 古谐非双手翻转,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其余六指蜷曲相握,双臂全力一挥,一道金光从剑指的尖端射出,大吼一声:“开!” 金光如剑,破开那如攻城锤般向他撞击而来的独木舟,独木舟被金光一分为二,从古谐非身体两侧飞了出去,落在地面上,尖端深深插入泥土之中,舟内的老妪却不见了身影,借着刚才声势浩大的攻击悄然遁走。 古谐非心中一怔,吸了吸鼻子,忽然暗叫不妙,他好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赶尸人并非只有一个。 赵长卿身体的金光越来越暗淡,但是他仍然在地面上忘我书写着《正气歌》,周围行尸在正气歌的威压下不断倒伏解体。 《正气歌》即将写完,意味着赵长卿的杀招就快用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尸将许豹堂 秦浪那边的战局此时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秦浪虽然没有成功召唤出战灵,但是无意中发出了化尸成兵的大招,不必用白骨笔的光芒点击行尸的眼睛,只需要召唤之力击中行尸的胸口就能够将它们征召己用,这会儿功夫,秦浪已经组成了一支接近百人的行尸战队,就像是组成了一支无畏的军团,在墓园中展开团队作战。 墓园总体被唤醒的行尸数量大概有千具之多,但是无组织无纪律性,各自为战,和秦浪这边讲究团队作战的行尸完全不同,所以秦浪控制这百余具行尸已经和十倍于他们的敌人进入了相持阶段。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赵长卿终于完成了他的《正气歌》,周围炸裂声不绝于耳,又有十多具行尸被正气所破,今晚被赵长卿这首《正气歌》铲除的行尸也有百具之多。 赵长卿暗叹可惜,如果自己手上有笔墨和朱砂印,对这些行尸的伤害或许还会加倍。环视周围,行尸仍然没有放弃攻击,他正思索着是否要重写一遍,可现在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篇《正气歌》已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虽然胸中浩然正气长存,但是体力接近虚脱,已经跟不上了。 西侧一座坟冢内传来破土之声,一只带着青铜护腕的干枯手掌从长满荒草的坟冢中探伸出来。 赵长卿举目望去,看到那坟前倒地的石碑上刻着一行字——神威将军许豹堂之墓。 赵长卿博览群书,对大雍的历史更是如数家珍,这许豹堂他曾经听说过,一百年前许豹堂曾经随同当时大雍的皇帝御驾征讨西海洲,大将军颜悲回率部叛乱,皇上决定御驾亲征,可是在那场大战中被颜悲回射杀。 金鳞卫的副统领许豹堂自然要因此而担责,但是冤枉的是,他当天其实另有任务,并非是他直接负责皇帝的安全,明显是替人背锅了。 许豹堂不惧死,也承担了这个责任,只想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恳请寄下他项上人头,让他战死沙场。可惜没有等到,就被新君下令砍了脑袋,尸体给了他的家人,还将头颅悬在城门示众,许豹堂为大雍尽忠到最后落到这样结局好不凄惨。 直到十年后方才给他平反,追封了一个神威将军的名号,居然找到了他早已变为骷髅的头颅发还给他的家人,总算给了他一个全尸。 赵长卿目瞪口呆,望着那只手扶住坟冢,里面一名身材高大的行尸缓缓站起身来,这行尸身穿青铜战甲,脸部白骨森森,手中握着一把雁翎刀,骷髅头左右转动着,身后还背着弓箭,这全副武装的行尸正是当年的神威将军许豹堂。 行尸的武力值也有高低,许豹堂生前就是金鳞卫副统领,没有战死沙场,反而被皇上的死牵累,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稀里糊涂就被砍了脑袋,心中愤懑到了极点,他的这颗头颅,却是后来才捡回来安上的,因为保护不善,头颅已经成为了骷髅头,身体虽然是肉身,也早已成为干尸之身。 愤懑和冤屈让许豹堂的怨灵不散,积聚在尸身内,沉寂百年,若无人唤醒或许会一直沉睡下去,直到它胸口的怨气散尽方能再入轮回,可它偏偏在此时被人唤醒,许豹堂经历冤枉、斩刑、枭首示众,身首分离十年方才得以全尸埋葬,这样的经历让它和其他的行尸完全不同,怨气冲天,亡魂癫狂。 许豹堂乃是行尸中的尸将——狂尸。 赵长卿用力咬了咬牙,拿起树枝准备再写《正气歌》。 许豹堂反手一刀,雁翎刀将身边一名紧随身后的行尸脑袋砍落,不是敌我不分,只是为了试刀,蒙尘百年的雁翎刀仍然足够锋利。 许豹堂还刀入鞘,从身后摘下长弓,拉了一下弓弦,松开弓弦发出绷的一声空弦爆响。 赵长卿被弓弦声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见许豹堂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他的心口,赵长卿大吼道:“我胸怀浩然正气……” 咻! 箭如流星。 面对这一箭,赵长卿感觉到死亡的威胁,金光咒的能量已经耗尽,《正气歌》也已经写完,仅凭着胸膛内的浩然正气好像无法阻挡这快如闪电的一箭。 赵长卿闭上双目,最后时刻脑海中居然浮现出白玉宫的影子,他嫂子,也许今生今世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噗! 箭镞入肉的声音。 赵长卿睁开双目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没有箭也感觉不到痛,难道这箭速太快,射穿了自己的胸膛飞到了后面?前面一具行尸向他扑来,赵长卿吓了一跳,看到那行尸的心口露出一截闪亮的镞尖。 却是秦浪在他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命令一名距离赵长卿最近的行尸冲上去充当了人肉盾牌,为他挡住了这致命一箭。 尸将许豹堂脖子一点点转动,每转动一下都可以听到咔啪咔啪的声音,让人不禁担心,它的脖子随时都会断裂。 秦浪已经来到了赵长卿的身边,抬脚压在赵长卿身上的尸体踢开,伸手将赵长卿扶了起来。 此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古谐非也从不老河边跑了回来,看到两位朋友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秦浪道:“老古,你带赵长卿先走,我来对付这怪物。” 古谐非看了许豹堂一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提醒秦浪道:“小子,这特么是尸将啊,此等狂尸不能收服,赶紧召唤战灵应对。” 秦浪心说你当我不想召唤,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两只战灵都不听话,召唤了几次都不肯出来,难道是因为最近用得太频繁,这俩货也有了消极怠工的心思。 赵长卿道:“他生前是金鳞卫副统领许豹堂,因保护皇帝不力被枭首示众。” 古谐非啧啧赞道:“挺拉风,很厉害吗?” 尸将许豹堂再度弯弓搭箭,这次瞄准了古谐非,很正常,毕竟古谐非面积最大,目标最明显。 古谐非冷哼一声:“你姥姥的,觉得我是软柿子吗?”藏在身后的右手猛地挥了出去,一把卦签追风逐电般向许豹堂先行射去。 许豹堂的一箭也射了出去。 古谐非掷出的卦签迅速向中心收缩。 啪! 卦签将许豹堂射出的一箭夹在了中心,追风逐电的一箭立时放慢了速度,随着周围卦签的旋转偏离方向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秦浪已经提剑向许豹堂冲去,面对尸将级别的狂尸,普通的法术不管用,最有效的方法还是武力打击,一招鲜吃遍天,仍然是桑三更教给他的必杀一剑,依仗着自身超人的速度,瞬间拉近了和许豹堂的距离,腾空飞跃,铁剑直取许豹堂的颈部。 管他是狂尸还是行尸,砍下脑袋,其战斗力就减少了一大半。 许豹堂左手还抓着长弓,雁翎刀自动弹射出鞘,右手抓住雁翎刀,迎着来剑挡去。 锵! 刀剑相交,秦浪手中的铁剑被雁翎刀削成了两半。 什么叫削铁如泥,人家手中的雁翎刀才是,自己手中的铁剑简直就像泥巴一样。 秦浪挥剑的同时,左手中指不忘问候一下许豹堂,虽然古谐非有言在先,狂尸不能收服,可他还是想试一试,一点蓝光射入许豹堂黑洞洞的眼眶。 许豹堂两只黑眼眶应激生出红色的魂焰,狂尸是最难被收服的,它非但没有被秦浪制服,这一点召唤之力反而激起了它的狂性,雁翎刀劈向身在空中尚未落地的秦浪,一道火红色的刀焰脱离雁翎刀雪亮的刀体,直奔秦浪身体斩去。 魂之利刃!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古谐非看到许豹堂出刀已经意识到不妙,成为尸将的许豹堂其武力值至少相当于四品擒龙境的武尊,其实许豹堂生前就已经达到了四品三甲境。这种级别的高手刀气外放随心所欲,成为狂尸之后,攻击力比起生前还要增强,但是他的移动度和敏捷性相应降低。 面对许豹堂激发出的红色魂之利刃,秦浪将魂魄之力凝聚于左手中指的指尖,灵能渡甲,准备利用魂力打击。 虽然秦浪的目的是发大招,可实际的效果却仍然只是弹出了一颗萤火虫大小的魂芒,击中魂之利刃的中心。 魂之利刃也是许豹堂凝聚魂魄之力发出,归根结底和秦浪射出的这颗魂芒性质相同。但是从两者表现出的大小光效上来看,魂之利刃的强度要碾压秦浪射出的这颗魂芒。 古谐非抓出一把卦签向许豹堂射去,一根根卦签如同风车般旋转,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射向许豹堂。 红蓝两种不同的魂魄之力于虚空中撞击在一起,连秦浪自己都认为,自己的魂力要被对方全面碾压。 让所有人意外得是,红色魂刃被蓝色魂芒击中,竟然如同玻璃一样碎裂,碎裂之后化为宛如沙尘般一点点的红色魂芒,那颗蓝色的魂芒却完好无恙,引领着红色魂刃的能量进入秦浪的中指之中。 白骨笔居然把魂之利刃的能量给完全吸收了。 风车般疯狂旋转的卦签轮番击中许豹堂的身体,撞击在他的青铜甲胄之上,一时间激起红光弥漫,竹木卦签在撞击中纷纷化为齑粉,无一能够突破许豹堂的青铜护甲。 许豹堂手中雁翎刀一震。 轰! 雁翎刀的周身红色魂焰再度燃烧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浩然正气 古谐非倒吸了一口冷气,姥姥的,过去只听说过狂尸厉害,今天他才是头一次遭遇,真是不好对付。 赵长卿终于缓过气来,看到朋友都来到身边,顿时胆子又大了起来,大声道:“我等胸怀浩然正气,不用怕他。” 古谐非道:“边儿去,别影响我画符。” “喔!”赵长卿乖乖退到古谐非的身后,远处秦浪召唤的那支行尸战队和一大群行尸对战,目前还处在僵持之中。 古谐非取出符纸,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蘸取朱砂,迅速写下雷字,写完之后,在雷字底部左侧起笔,顺时针方向画朱砂外圈,包围雷字,其间顺势画三个顺时针小圈。 画符之后,双手手掌心向上,手指自然伸直,两手中指和无名指分别向上竖直,左右手姿势一样,右手食指和小指分别重叠在左手食指和小指上,左右中指和无名指并排相靠贴,左拇指里侧压在右食指尖指腹,右拇指尖内扣放在右食指根部横纹之上。 古谐非手捏雷决,召唤五雷。 电母雷公,速降神通,诛邪除凶,轰轰轰轰轰! 繁星满天的疏朗夜空,忽然雷声隐动。 一道闪电从夜空中直落而下,击中了许豹堂的头顶,闪电势头虽然很大,可是落在许豹堂头顶之后,只不过激起几点微不足道的火星。 轰!轰!轰!轰!轰! 五记响雷轮番劈落在许豹堂的身体周围,劈翻了三名距离太近的行尸,可无一能够击中许豹堂的身体。 古谐非一双小眼镜瞪得滚圆,他的五雷决对狂尸居然起不到作用,过去只听说狂尸拥有强大的对抗法术的能力,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许豹堂向前跨出一大步,目标锁定了这三番两次挑衅自己的死胖子。 “嗨!” 秦浪大喝一声,他左手握剑,手中的铁剑只剩下了半截,却仍然义无返顾地向许豹堂冲去。 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全都佩服这厮的勇气,他们两人虽然也有胆色,但是如果让他们前去直接面对强悍的尸将,肯定要掂量一下,赵长卿的《正气歌》要在远距离写写画画,古谐非的画符,射签,也适合在一定距离下攻击,三人之中目前近战能力最强的还是秦浪。 只是这货是不是脑袋糊涂了,左手握剑什么鬼?而且他的这把铁剑,刚刚让许豹堂砍断了一半,他要用左手握着半截铁剑和许豹堂魂焰燃烧的雁翎刀决一雌雄? 赵长卿这个门外汉都觉得不对,提醒古谐非道:“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实属不智也。” 古谐非道:“你懂个屁,只要胸有浩然正气,胜利就永远站在我们这边。” 赵长卿愣了一下,好有道理啊,只是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是自己说的,这古谐非怎么喜欢拾人牙慧?可浩然正气也得分什么场合,也得分什么对手,不是所有的地方所有的时间都通用的。 古谐非和秦浪并肩战斗多次,知道这小子越是在危急关头头脑越是冷静,没可能这么糊涂。 秦浪之所以将短剑握在左手,是因为他受到了许豹堂的启发,许豹堂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具行尸,他刚刚发出的魂之利刃虽然看起来声势骇人,可归根结底还是被自己的一颗魂芒就破掉,魂之利刃的能量全都被白骨笔吸收,秦浪因此而信心倍增。 过去只是尝试利用左手发出魂力,既然许豹堂都能利用雁翎刀发出魂之利刃的攻击,自己应该也能够,白骨笔内积攒的魂魄之力已经足够强大,只是自己目前还无法做到随心所欲地支配。 渡甲之术最关键就在于忘却自己的肉体屏障,放下自身的心理障碍,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体内蕴含的魂魄之力。 蓝白色的魂焰出现在断剑的刃缘,瞬间扩展笼罩了整只断剑,魂焰从断裂的部分向前方延伸,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刚才的长度,秦浪的手中握着得不再是一柄平凡的铁剑,而是一柄闪烁着蓝白色光焰的神兵利器。 许豹堂大踏步向秦浪冲去,成为行尸之后,它的移动速度明显不如生前,步幅很大,每一步都极其沉重,落在地上都踩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古谐非和赵长卿虽然不是直接面对许豹堂,也能够感受到这尸将带来的强大压迫感,两人不禁为秦浪担心,他首当其冲,直接面对尸将的攻击,此时必然压力巨大。 双方还剩下三丈距离之时,秦浪左手剑凌空虚劈,一道蓝色虚刃脱离剑身飞了出去,从秦浪启动开始,他就将自身的战术计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扬长避短,以最有效的攻击拿下尸将许豹堂。 许豹堂双手握住雁翎刀,朝着劈向自己的蓝白色魂之利刃也是虚空劈去,燃烧着红色刀焰的魂之利刃脱离刀体飞出,这次的魂刃比起上次发出的更加强大。 两道色彩不同的魂之利刃在虚空中撞击,引爆了漆黑如墨的夜色。 嘭! 发出闷雷般的炸响,强光刺眼,众人纷纷闭上眼睛,而就在此时,秦浪再次挥动断剑。 古谐非张大了嘴巴,完全控制不住内心的震骇,秦浪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劈出了两记魂之利刃,如果说刚开始的一击先声夺人,声势骇人,这第二击根本毫无征兆,魂刃的光芒比起刚才丝毫不弱,而且在脱离断剑之后飞行的过程中迅速扩展,瞬间已经扩展成为长达一丈的璀璨魂刃。 许豹堂不但移动的速度比不上秦浪,发出魂之利刃的速度同样也比不上,手中雁翎刀向第二道魂刃砍去。 雁翎刀从魂刃的中心掠过,许豹堂出刀的速度和力量都已经达到他的巅峰,雁翎刀也是削铁如泥的好刀,但是,这一刀砍了个空。想要对抗魂之利刃最好的办法也以魂力凝聚成的武器破之,但是许豹堂凝聚魂力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秦浪。 蓝白色的魂之利刃和雁翎刀的寒光交叉而过,然后掠过了许豹堂的颈部。 许豹堂的脑袋从肩膀上掉落下去,包裹在头盔中的骷髅头宛如一个白色的球一样在泥地上翻滚。 无头的尸身仍然握着雁翎刀向秦浪无畏地冲了上去,双臂由左至右全力劈斩,试图将秦浪拦腰斩断。 秦浪飞身跃起,凭借着惊人的弹跳力躲过对方的这一刀。 古谐非看准时机及时出手,十多只挂签同时飞出,闪烁着金光的挂签一根根从许豹堂断裂的颈部射入他干枯的躯体。 古谐非手捏雷决,再引五雷。 夜空中一道弯曲的闪电击中了许豹堂断裂的腔子。 轰!轰!轰!轰!轰! 五声炸雷轮番击中了许豹堂的身体,许豹堂无头的尸身原地炸裂开来,盔甲四分五裂,残肢碎肉到处乱飞。 一物向赵长卿飞来,砸在他面门上,赵长卿伸手抓住,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早已风干了的皱巴巴的心脏,上面长满了绿毛,赵长卿恶心地将手掌扔在地上,躬身哇哇大吐了起来。 此时镇妖司的人马在洛东城的带领下大举到来,墓园的战况彻底逆转。 秦浪来到许豹堂碎裂的尸体旁边,从地上捡起了他的那把雁翎刀,一直都缺少一把衬手的兵器,这刀不错。 许豹堂的骷髅头就在不远处,两只眼眶中仍然燃烧着红色魂焰。 秦浪左手握着雁翎刀用刀尖点了点那颗骷髅头,红色的魂焰化为无数细小的红色光点,循着刀身没入秦浪的左手中指指尖,他成功将许豹堂残存的魂力吸入了白骨笔,于此同时,周围一个个绿莹莹的小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飞向雁翎刀,这些都是被斩杀行尸的魂力,受到白骨笔的感召,纷纷通过这种途径被吸收,如同雁翎刀上笼罩着一层淡绿色的光晕。 现场行尸失去了控制,一个个摔倒在了地上,证明控制行尸的赶尸人看到状况不妙已经撤离。 洛东城命令手下打扫战场,大概询问了一下刚才发生的状况,这才向秦浪走了过来。 看到散落一地的盔甲,洛东城皱了皱眉头,不得不承认,今晚他存在严重的指挥失误,刚才率领镇妖司的多半力量去追寻妖踪,摆明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如果不是这三个人坐镇,恐怕镇妖司的七名铁巽护卫和赤阳府的二十多名捕快会全部死在这里,从另一方面也证明了这三人的强大实力。 “有没有受伤?” 洛东城还是决定不问战斗的细节,毕竟现场还有镇妖司的七名铁巽护卫,从他们嘴里同样可以知道细节。 秦浪摇了摇头。 古谐非道:“洛司狱怎么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洛东城向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古谐非道:“不辛苦,只是有些奇怪,怎么你们刚走墓园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司狱都看不出来吗?”其实他刚才也没看出来,所以才会被引到不老河。 洛东城懒得解释,他向秦浪道:“秦护卫,你们先回去吧,这边我们来处理,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明争暗斗 秦浪抱了抱拳,和古谐非赵长卿三人返回了悦来客栈。 刚才还胸怀浩然正气的赵长卿断断续续吐了一路,估计将体内的那点浩然正气也吐得七七八八。 三人回去之后,去客栈的澡堂里泡了个澡,今晚实在是太晦气了,赵长卿泡澡的时候还在吐,古谐非提醒这厮吐干净再进来,千万别吐在水池里。 秦浪舒舒服服享受着热水的浸泡,一旁水波荡动,却是古谐非凑了过来,低声道:“有没有觉得那个洛东城非常可疑?” 秦浪道:“你怀疑是他干的?” 古谐非点了点头。 “对他有什么好处?” 古谐非答不上来了,的确没有人会自找麻烦,掘人祖坟的事情太缺德,更何况被掘的对象是当今三公之一的桑竞天,别说是洛东城,就算是陈穷年也未必敢这么干。 秦浪反倒认为和洛东城,乃至整个镇妖司的关系都不大,镇妖司的司命是陈穷年,陈穷年目前明显在向桑竞天示好,没有和桑竞天发生冲突的意思,连自己杀了他两名得力手下,他都既往不咎,又怎么可能去主动破坏双方的关系? 赵长卿吐干净了,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走回来,没敢马上进池子,赤身裸体地趴在外面,有点天旋地转。 古谐非看了看他,赵长卿有点敏感,慌忙用双手捂住隐私部位。 古谐非笑道:“你用一只手就够了。” 赵长卿红着脸逃到了池子里面。 秦浪道:“长卿兄,你刚才说那坟墓本来就是空的?” 赵长卿点了点头道:“但凡存放过尸体的棺材,都会有痕迹留存,我仔细检查过,那棺材里面根本就没有存放过死人的痕迹。” 古谐非也纳闷了:“如果是空的,你干爹应该知情啊?为何他要守着不存在的坟墓整整两年?” 秦浪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对任何人都不要说。” 古谐非和赵长卿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秦浪道:“老古,你中途去找赶尸人,结果如何?” 古谐非道“也是调虎离山之计,不过还是有所得。” 庚子年十一月初三五更 雍都,阴。 乾清宫内充满了悲怆压抑的气氛,死去皇帝的灵柩就停放在这里,供王公重臣前来祭拜。 乾清宫东边的三间偏殿,就临时成为重臣们的议事之所。 五更,因为阴天的缘故,外面仍然是一片漆黑,室内灯火通明。 三位顾命大臣,御使大夫桑竞天,太尉何当重,九卿之一的奉常李逸风全都在场,其实这几天他们也一直没有离开,还有一位顾命大臣是丞相吕步摇,太后萧自容体谅他年迈体衰,让他晚上回府去休息。 今日聚在一起是要商议先帝下葬和小皇帝登基的大事,吕步摇大概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来,所以他们三个先行商量一下,回头将商议的结果交给吕步摇定夺。 其实都是早已定下来的事情,但必须还要走个程式,大家心中都明白,先帝定下的四位顾命大臣之首是桑竞天,这件事让丞相吕步摇颜面无光,桑竞天在表面上还是给予了这位老丞相应有的尊重,口口声声最后要交给丞相定夺,可朝廷的大员们早就已经觉察到了这微妙的变化。 小皇帝登基之后,太后萧自容垂帘听政,意味着至少以后的几年内大雍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这个女人。 萧自容无疑是信任桑竞天的,这才会出现桑竞天成为顾命大臣之首的现象。 外面传来咳嗽声,几人一听就知道丞相吕步摇到了,想不到他今天来得如此之早。 三人同时站起,恭迎老丞相。 吕步摇进来之后首先跟他们道了声辛苦,坐下之后道:“竞天,你家的事情我听说了,已勒令镇妖司去查,为了先帝的事情你连日操劳,还要遭受如此噩运,实在是委屈你了。” 何当重和李逸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表情都显得有些错愕。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多谢丞相挂怀,为人臣子当以国事为重,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此事还请丞相代为保密,竞天不想因自家的家事惊扰圣心。” 此言一出,吕步摇反倒不好往下说了,他本想当众说出桑竞天家里祖坟被刨的事情,桑竞天的应对堪称完美。 何当重道:“桑大人为国之心日月可鉴,实在是让人佩服。” 李逸风道:“既然丞相来了,咱们赶紧商议大事。” 吕步摇抚须道:“大事不是早已定下来了吗?何时下葬,何时登基,这些具体的细节应该是你李奉常的事情啊。” 李逸风赔着笑,他是四名顾命大臣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但是皇族宗庙之事的确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拿出一份事先拟好的奏折:“这是我拟好的一份奏折,还没有给太后过目,还请三位大人帮忙参详一下。” 其实里面的内容他们三个之前都已经讨论过,可以说是达成了共识,现在只差丞相吕步摇来拍板定案了。 吕步摇看都不看一眼:“你办事,我放心。” 李逸风本来双手呈给他的,可吕步摇压根没有接的意思,搞得李逸风好不尴尬。 桑竞天道:“丞相还是过目一下,您可是大雍的定海神针啊。” 吕步摇依然没有接奏折的意思:“大雍需要得不是定海神针,而是中流砥柱,对了,我刚刚去面见了太后。” 桑竞天心中一怔,这老家伙起得够早啊,五更来这里跟他们见面,那岂不是半夜三更就去见皇太后了?之前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老东西也不避嫌,难道是太后萧自容主动召见他的?也只有这个可能。 吕步摇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啊,你们说是不是?”深邃的双目望着李逸风。 李逸风慌忙点头:“丞相说的是,其实去年太后就着手给太子选妃,只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 太尉何当重道:“先帝还未下葬,现在讨论此事的时机好像为时过早吧。” “不早!” 吕步摇断言道。 桑竞天道:“看来太后已经有了决定。” 吕步摇望着桑竞天,双目流露出欣赏的光芒,难怪先帝会托孤给他,又难怪皇太后萧自容对他如此看重,桑竞天的头脑实在是太厉害了,他已经猜到了问题的实质。 帝王心术,讲究得是一个平衡。 先帝临终之时对桑竞天的夺情起复意在平衡他手中的权柄,皇太后萧自容之前的私下召见是吕步摇意料之外的事情,但非常合理,这也是一种平衡。 吕步摇咳嗽了一声道:“太后看中了陈穷年的女儿。” 李逸风道:“陈薇羽?” 吕步摇点了点头,双目却始终看着桑竞天:“桑大人以为如何?” 桑竞天道:“陈家的女儿自然是极好的,最重要是太后喜欢。”心中已经明白,萧自容已经做出了决定,在先帝驾崩之前太后还曾经暗示过要让他的女儿姜暖墨进入皇室,被桑竞天婉言谢绝,想不到这才几天,萧自容居然改变了主意,桑竞天发现自己并无失落感,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太后定下陈薇羽当皇后意味着,她也在寻求权力上的平衡,不可能让权力过度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在其余几人看来,吕步摇似乎扳回了一局,谁都知道小皇帝龙世祥是个智力低下的小孩子,这就决定以后大雍的朝政要倚重太后和他们这帮顾命大臣。 谁都知道陈穷年和吕步摇的关系,陈穷年的女儿成为皇后,陈穷年就是囯丈,而吕步摇原本摇摇欲坠的地位很可能因此而得到稳固。 桑竞天并不这么想,成为囯丈的陈穷年还会甘心情愿地被吕步摇差遣,还会当一条俯首帖耳的狗吗? 答案是绝不可能。 黎明到来的有些晚了,桑竞天走出议事房,舒展了一个懒腰,往乾清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镇妖司司命陈穷年。 其实陈穷年来雍都的消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两人尚未有机会见面。 陈穷年也看到了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快步走了过来。 “桑大人!”陈穷年恭敬行礼。 桑竞天微笑道:“陈大人,这里不是朝堂,不必拘礼。” 陈穷年歉然道:“墓园的事情是我的失职……” 桑竞天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平静道:“还不是谈论责任的时候,陈大人见过太后了?” 陈穷年道:“是,承蒙太后召见,问及小女的事情。”在桑竞天面前他并未做任何的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用不了多久,他女儿入宫嫁给皇帝的事情就会朝野皆知。 桑竞天道:“委屈薇羽了。” 陈穷年有些错愕地望着桑竞天,他想不到桑竞天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真话还是假话?桑竞天不怕这句话传到太后耳朵里?陈穷年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句话戳到了他的心坎里。 桑竞天道:“你我都是为人父者,你此刻的心情,我懂!陈大人,赤阳最近发生了一些针对桑家的事情,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些事其实都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陈穷年抿了抿嘴唇:“多谢桑大人信任。” 桑竞天道:“国事不平天下不宁,你我得蒙圣恩,大雍风雨飘摇之时,自当挺身而出,为大雍效命,为社稷出力。” “穷年愿为大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桑竞天拍了拍陈穷年的肩头,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说,举步向乾清宫走去。 陈穷年等桑竞天走远,方才起身望着他的背影,桑竞天明白,其实自己何尝不明白呢?吕步摇口口声声说为了他费尽唇舌,方才促成了女儿的婚事,可实际上呢,皇太后萧自容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她应当已经看出吕步摇已经无力和桑竞天抗衡,所以才通过这种方式来扶植自己。 陈穷年奋斗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但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也许是因为这阴沉沉的天,也许是因为先帝的死,也许是因为新近层出不穷的事情,也许…… 古谐非还是留了后手,昨晚和那名赶尸老妪交手后,一度失去了对方的踪迹,可清晨醒来却发现,签筒中的卦签有多支亮了起来。 悄悄将秦浪叫到了他的房间内,秦浪望着签筒内一闪一闪的卦签也觉得玄妙,好奇道:“老古,想不到你懂这么多,算命都会?” 古谐非笑道:“这不是算命,这叫一卦百里。我不是跟你说昨晚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一直追踪到不老河,和一个盲眼老妪大战一场,后来被她逃掉。” 秦浪点了点头,古谐非的确说过。 “我的卦签虽然被她的白骨钉摧毁,但是卦签上的符箓已经印在了她的白骨钉上。本来,她若是逃远了,我也无能为力,可她没有走远,这些卦签相互之间有所感应,虽然没有百里这么夸张,但是三里之内,必然会有反应。” 秦浪望着那一闪一闪的卦签道:“你是说,那老妪就在附近?” 古谐非嘿嘿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从签筒内抽出一支卦签:“只要咱们循着这只卦签应该就能找到那赶尸的老妪,查还是不查?” 秦浪斟酌了一下:“查,不过最好叫上一个人。” 秦浪要叫得人是洛东城,虽然秦浪现在拥有了银巽护卫的徽章,表面上也是镇妖司的一员,但事实上谁也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在洛东城眼中,秦浪仍然是桑家的人,是桑家意图楔入镇妖司的一颗钉子,既然如此,桑家出了事,有了线索,秦浪理所当然要动用镇妖司的力量,这样才师出有名。 洛东城其实这一夜都没睡,桑家祖坟被挖非同小可,他尽遣镇妖司精锐力量在赤阳城搜捕,可惜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全都落空。 二十一名捕快死于墓园,此事已经被严格封锁起来,非常时期不能再造成民众的慌张。 古谐非提供的这个线索让洛东城将信将疑,接到通报之后,他单独来到了悦来客栈,望着那支忽明忽暗的卦签:“你能确定,跟着它就能找到赶尸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万花楼 古谐非翻了翻白眼道:“你爱信不信,真是受不了你们镇妖司,自己没本事找到线索,我提供线索给你,你又不相信。” 秦浪道:“无论是真是假,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司狱大人为何不带人去查查?” 洛东城道:“没必要兴师动众,我们走一趟去看看。”目光望着秦浪,已经猜到秦浪的动机,明明他们可以去先行验证,却要叫上自己,这小子是想借镇妖司的东风,师出有名,万一闹出什么事情,还有人帮着背锅。 秦浪早已准备好了,抓起桌上的雁翎刀,洛东城目光一亮,低声道:“这把刀好像应该先入库。”许豹堂的遗物,秦浪不吭不响就拿了回来,真当是他的战利品吗?镇妖司也有镇妖司的规矩。 秦浪微笑望着他,这货莫非是想黑这把刀?老子凭实力得来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洛东城话锋一转道:“挺适合你,先用着吧,不过最好换个刀鞘。” 古谐非催促道:“还走不走?真是啰嗦。” 随着位置的接近,卦签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卦签上方的符文已经变成了长明,古谐非松开手,卦签冉冉升起,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最终尖端指向右前方。 三人的目光循着卦签所指的方向望去,古谐非和秦浪心中都是一怔,因为那地方他们来过,就是循着妖焰传书找到赤狐姬从良的万花楼,秦浪都开始怀疑古谐非是不是在判断上出现了失误,怎么会这么巧?两次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洛东城道:“万花楼!” 他大步向万花楼走去,秦浪和古谐非彼此对望了一眼,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赤狐和乌鸦精到现在仍未离开,只能怪他们倒霉。 秦浪同时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古谐非的判断没有失误,那么就证明那天晚上赤狐姬从良对他还是有所隐瞒,这万花楼根本就是个妖怪窝。 洛东城挥拳在房门上重重砸了几下,大声道:“柳三娘,开门!” 古谐非咧嘴笑了起来,朝秦浪挤挤眼睛,看来洛东城也是这里的熟客,不然不会如此熟悉。 没过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一名老者过来开门,万花楼的老板柳三娘浓妆艳抹扭腰摆臀地走了过来,已经是初冬,手里还拿着一把团扇装腔作势地扇着,距离很远就闻到她身上那股浓烈的脂粉味:“哟嗬,这不是洛大人吗?您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可不成,官府没让营业……” 洛东城伸手一把将她推到了一边,柳三娘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古谐非刚好在一旁,伸手把她扶住,这洛东城特忒没风度了,对女人都下得去手。 柳三娘嘴巴一撇,一脸的嫌弃,团扇在古谐非手上重重打了一下:“死胖子,把脏手拿开,占老娘便宜。” 古谐非气得小眼睛瞪得滚圆,真特么狗咬吕洞宾,老子好心扶你反而被你污蔑。 洛东城已经向里面走去,柳三娘赶紧扭着屁股跟了上去:“洛大人,这两天的禁令您又不是不知道,真不方便,我们万花楼可不敢顶风作案,您别强人所难啊。” 洛东城掏出自己的金巽徽章在她眼前晃了晃道:“镇妖司办案,如果你敢阻拦,我封了你的万花楼,将你们所有人都下狱。” 柳三娘拍了拍高耸的胸脯,颤巍巍道:“洛大人,您可别吓我,您还不了解我啊,我这万花楼从来都是守法经营,我们是有官府牌照的。” 洛东城环顾四周,向古谐非招了招手,古谐非走了过去,把那根卦签给洛东城看,卦签上的符篆变得越发明亮。 “不会有错,就在这里。” 柳三娘眼波儿上下瞄了几眼秦浪,妩媚笑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你生得可真俊俏,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英俊的面孔总是讨喜。 秦浪掏出自己的银巽徽章。 柳三娘哼了一声:“你们这些镇妖师的人当我万花楼是什么地方?我这里只办私事,不办公事。” 洛东城面无表情道:“昨天有没有陌生人过来?” 柳三娘道:“没有,几天都没生意了,门前冷落鞍马稀,别说陌生人,连一个熟客都没有,如果硬要说有,你洛大人倒是算一个。” 洛东城板着脸根本不理她,古谐非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三娘白了他一眼,送他两个字:“猥琐!” 洛东城道:“柳三娘,让你的姑娘全部把衣服穿好,我们要逐屋检查,你最好配合,不然后果自负,咳咳……”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柳三娘气得跺了跺脚,扯着嗓子叫道:“姑娘们,镇妖司洛大人来了,准备接客了。” “洛大人!”二楼涌出了十多个穿红挂绿的姑娘,一个个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站在凭栏处向洛东城抛着媚眼。 古谐非乐得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今天前来的主要目的,这个洛东城也是个闷骚货,看情形过去没少光顾万花楼。 三人走上楼梯,洛东城向秦浪道:“我搜左边,你搜右边,古先生搜查大厅和后院,咱们务必要仔细搜查,不要疏漏任何一个角落。”古谐非已经跟着爬上了二楼,这才听到洛东城的分配,只能转身往下走,柳三娘挺着胸往上走,故意挡住他的去路。 不等古谐非说话,两只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恶狠狠道:“看什么看?死胖子,是不是想吃老娘豆腐?” 古谐非低头往她有些夸张的膨胀处看了看,叹了口气道:“估计很久没男人光顾过你了,两边都不一般大。” “嗬,你个死胖子!”柳三娘气得扬起团扇想打,古谐非已经从她旁边一溜烟挤了过去。 秦浪从右侧开始搜索,按理说古谐非的判断不应该有错,万花楼的那些姑娘虽然嘴上调笑不断,但是她们心底对镇妖司的人是存在畏惧的,在如今的大雍,镇妖司在百姓心中的威慑力还要在官府捕快之上。 即便是万花楼想要经营下去也必须要得到镇妖司的允许,如果镇妖司给扣上一顶私藏妖孽的帽子,恐怕万花楼就再无翻身之日。 秦浪接连搜查了五个房间,都没有发现异常,第六间房比起其他房间的规制要高,门口站着一个垂髫小婢,那小婢恭敬道:“爷,细细姑娘病着呢,还在床上躺着。” 秦浪笑了笑道:“我是照章办事,例行搜查,还请行个方便。” 里面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道:“翠儿,让大人进来就是……咳咳……” 那叫翠儿的小婢,这才打开了房门,秦浪举步走入房内,因为刚才已经搜查过几间,所以有了对比,这间房不但宽敞而且陈设装饰明显要华丽许多,看来此间主人在万花楼的地位超然。 咳嗽声从床上传来,翠儿走过去,掀开罗帐,将身穿白衣的柳细细扶起,柳细细眉目如画,脸色苍白,因为生病的缘故所以未施脂粉,看上去柔柔弱弱,我见尤怜。 一双美眸望着秦浪道:“大人请恕细细有病在身,不能全礼。” 秦浪环视她的房间:“柳姑娘,方便下床吗?” 柳细细叹了口气,披上衣服让翠儿扶她起来,秦浪撩开罗帐检查了一下床上:“柳姑娘病了多久?” “半个多月了……咳咳……” 秦浪并没有在床上发现任何的异常,起身向柳细细笑了笑:“打扰了。” 发现这柳细细如同邻家少女一般清纯,按理说这样的女子不该出身于这样的地方,可通常越是这样的反差,越是这样的不合理才造成了对男人致命的吸引力,明明知道勾栏是什么地方,可男人却通常会幻象在这里得到纯情得到真情,柳细细无疑可以轻易撩起男人心底深处的这种情结,难怪她可以成为这里的头牌。 柳细细道:“配合大人调查原是应该的,细细冒昧问一句,大人在找什么?” “一个盲眼的老太婆。” 柳细细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道:“我们万花楼就没有这样的人。” 秦浪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柳细细道:“我这半个月一直都在生病,连房门都未曾出去过。” 翠儿跟着点头。 秦浪道:“打扰了。”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目光却被一旁的屏风所吸引,屏风上绣着风景,画面中有一条河流,河心飘着一艘孤舟。 孤舟之上有个身影,但是有些模糊,秦浪道:“这屏风的绣工很精美啊。” 柳细细道:“一位姐姐送得,大概有半个月了。” “你当时已经生病了?” 柳细细努力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好像这屏风送来不久我就病了。” 秦浪伸出左手,用中指的指尖去触摸河心的孤舟,因为古谐非之前描述过昨晚的情景,所以秦浪见到屏风上的刺绣才会有所联想,希望只是他多疑罢了。 手指尚未触及到屏风,那屏风就发出一声闷响,一时间黑雾弥漫,雾气之中,一支白骨钉径直射向秦浪的面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妖出画屏(为王三分盟主加更) 秦浪反应极快,右手雁翎刀已经脱鞘而出,寒光闪烁的刀身拍击在白骨钉之上,白骨钉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夺!的一声射入墙面。 又是两根白骨钉从黑雾中射出,这次瞄准得不是秦浪,而是柳细细主仆,柳细细惊呼一声扑在翠儿身上,却是要舍命护住小婢。 秦浪原本做好了前冲的准备,只能改为横向冲出,接连两刀拍飞了那两根白骨钉。 黑雾中现出人形,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腾空而起,将屋顶撞开一个大洞,身体穿过大洞落在屋顶之上。 秦浪岂肯让她就此逃走,也是飞跃而起,从那破洞冲了出去,双足落在屋顶之上,却见那老妪在屋顶上奔跑如飞,足底无声无息,似乎根本没有沾到瓦片,直奔西北方向逃去。 听到动静的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也同时赶到,两人冲入柳细细房间的时候,看到秦浪和那老妪已经一前一后飞上了屋顶。 古谐非道:“我抄近路,你速去接应。” 洛东城点了点头,身体螺旋形飞升将原本的破洞又撞开了一大块。 柳三娘听到动静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尖叫道:“造反了你们,拆房子吗?” 古谐非口中默念穿墙咒,两条小短腿蹬蹬蹬踩着地板冲了出去,一脑袋从西墙钻了出去。虽然墙壁无恙,可是古谐非这一路不知碰坏了多少东西,只听到乒乒乓乓碎裂声不断,柳三娘咬牙切齿道:“天杀的死胖子,老娘跟你没完。” 秦浪全速在屋檐上奔跑,那老妪身形如同鬼魅,双脚仿佛不沾地一般,裹着黑色烟雾,在前方急速飘荡。 右侧屋檐之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浪侧目望去,却见洛东城已经从街道对侧的屋顶追赶而至,洛东城奔跑的速度奇快,已经化成一团蓝光,他启动的速度虽然比秦浪要晚,但是后发先至,马上要实现超越。 秦浪好胜心起,默念咒语,驭甲追风,那老妖婆是他第一个发现,自然不能让洛东城抢占先机,他倒要看看这位金巽护卫实力到底如何? 洛东城眼看就要超过秦浪,可没想到这厮突然加速,洛东城是镇妖司金巽护卫,七刑徒之首,已经达到六品噬灵境,一眼就看出秦浪用上了驭甲追风的道法,洛东城悄悄使出追风术。 腾云驾雾游九天,捉妖灭鬼法无边,风神助我,扶摇直上! 洛东城向前跨出一大步,右脚踏在屋顶之上,身躯骤然弹射而起,如同流星般升空,瞬间已经飞升数十丈,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从高处俯冲,如同一只大鸟般掠过秦浪的头顶上空。 秦浪驭甲追风的速度已经足够惊人,可洛东城一升一落,简直是人形滑翔机,驭甲追风再快,也得依靠两条腿奔跑,双脚始终还在地面上,健步如飞终究不如直接飞,眼看着洛东城以空中优势超越自己,唯有自叹弗如了。 洛东城于空中抽出他的兵器,竟然是一杆枪,金光灿烂的长枪,秦浪都不知道这么长的一杆枪被他藏在什么地方,应该是能伸能屈,可长可短,洛东城的法宝可真不少,这方面自己要多多学习,以后尽量多搜集一些法宝,反正有了如意葫芦,能装不少东西。 洛东城人枪合一,金光闪烁直刺那团黑雾的核心。 盲眼老妪并未转身,已经感受到身后凌厉的杀气,黑雾之中,咻咻咻接连射出六根白骨钉,双脚一顿,脚下屋顶被她踏出一个大洞,身体直坠而下。 洛东城手中长枪一抖,金色枪尖幻化出十多道虚影,噼里啪啦将六根白骨钉尽数击飞。 长枪继续向前,身体从屋顶的破洞中箭一般射了了进去。 盲眼老妪双足刚刚落地,一个臃肿的身体就穿墙冲了进来,却是以穿墙术抄近路赶到的古谐非,古谐非双手张开,十多根卦签化成十多道金光向盲眼老妪射去。 头顶 洛东城挺着光芒夺目的金枪从屋顶的洞口中直刺而下。 腾! 老妪的身体化为黑色烟雾,十多根卦签全都射空,洛东城的一枪虽然刺中了那团烟雾,但是却并未给老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黑色烟雾在墙角聚拢成人形,洛东城挺起金枪觑定那盲目老妪,厉声喝道:“妖孽,还不速速现身!”心中一沉,幻影移形,这老妪的身法像极了被秦浪格杀的周炼金,只不过比起周炼金还要高明许多。 老妪桀桀笑道:“镇妖司真是厉害,老身藏得如此隐秘居然还能被你们找到。” 古谐非道:“老妖婆,就你那点微末道行也敢出来兴风作浪,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不然今日就让你魂飞魄散。”两人一前一后封住盲眼老妪的去路。 那老妪一双空洞的眼眶血红,她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何必苦苦相逼,老身随你们去就是了。” 洛东城和古谐非都非常谨慎,提防这老妖婆再玩花样,盲眼老妪将双手伸出,低声道:“你们绑我走吧。” 洛东城从腰间抽出缚妖索,正准备捆绑这老妪之时,那老妪将双手张开,只见她的掌心之中生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睛,两只眼睛绽放出夺目的血色红光。 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老妪掌心生着一对眼睛,想要闭眼已经来不及了,两人眼睛感到剧痛,老妪趁此机会撞开窗户继续向外逃去。 秦浪此时刚好赶到,还没有来得及冲进房顶的破洞,就看到那老妪冲出窗户,从屋顶飞掠而下,双手挥动雁翎刀一刀砍出,这次成功发出了一击魂之利刃。 白天发出的魂之利刃并不如晚上轮廓明显,只看一道白光砍在老妪背脊之上。 老妪闷哼一声,背脊被砍出一道尺许的伤痕,黑色血滴如雨飘落,秦浪的这一击成功砍伤了老妪。 不过老妪受伤之后并未停歇,化成一团黑烟,片刻不停地逃向东南。 前方到了集市,今日集市仍然处于休市之中,空空荡荡,行人稀少,可秦浪也担心惊扰路人,将雁翎刀收起,目光落在地上,看到那黑色血滴一点点延伸到集市深处。 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也从窗口跳了出来,两人被老妪的血目红光灼伤了眼睛,眼睛周围都红了一圈,洛东城服下一颗解毒丸,递给了古谐非一颗,虽然毒性不强,但是来到外面还是受不了强光的刺激,同时用手遮住阳光。 古谐非道:“有妖气!” 秦浪指了指地面上的血迹道:“还用你说。”三人循着血迹向集市里面走去。 循着血迹一直来到了镜水画院,血迹在画院的大门前消失,古谐非抽出卦签看了看,卦签依然长明,指了指画院道:“不会有错,应该逃入这里了。”眼睛仍然见光流泪,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 洛东城和他也是一样,两人不小心着了那老妖婆的道儿,眼睛都被血目红光所伤,虽然及时清除了毒素,但是想要恢复正常还需一段时间。 洛东城眯起眼睛看了看镜水画院的招牌,低声道:“这里是镜水先生郭临风的画院,我们进去需要谨慎……咳咳……” 古谐非道:“管他什么先生,咱们是奉旨捉妖,难道他还会拦着我们?” 洛东城皱了皱眉头,不知他奉了谁的旨意? 秦浪望着洛东城,看出他心怀顾忌,征求他的意见道:“进还是不进?” 古谐非暗暗佩服秦浪,把洛东城叫出来陪绑绝对是明智之举,如果洛东城不在场,他们两人的行动就没那么畅通无阻,现在出了任何问题大可推到镇妖司的头上,天塌下来也得是洛东城先顶着。 洛东城点了点头,率先走入了镜水画院,镜水先生郭临风是大雍御用画师,走画修一脉,据说他的修为早已达到五品三甲山河境,已经跻身宗师,要知道整个大雍在画修方面最高也就是宗师境,自从两百年前大宗师李牛马破碎虚空登临摘星境之后,就再无人凭画修进入六品大千境,更不用说七品摘星。 皇上生前就极爱郭临风的画作,特聘他为宫廷御用画师,也因此他的画作价格水涨船高,在大雍属于顶尖画师之列。 三人进了画院,找到一名童子,问过之后才知道郭临风并不在画院,皇上驾崩之后,他就被召去了雍都,应该是给皇上画像去了,现在画院负责的是大师兄顾忘春,不过他此刻也不在。 洛东城将他们过来的目的说了,意思是想在他们画院内展开搜查,那童子面露难色,正在此时,一位身穿青色儒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那童子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向那人道:“五师兄!” 秦浪举目望去,被称为五师兄的男子他居然认识,就是在王家村并肩战斗的画师王厚廷,记得他们被困在骷髅画阵的时候,王厚廷就已经是三品画师点睛境,记得临别之时王厚廷说过后会有期,居然一语成谶。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镜水画院 王厚廷当然不会认出已经肉身重塑的秦浪,不过他认得洛东城,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洛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身为画师观察入微,一眼就看到洛东城红肿的双目。 身为镇妖司七刑徒之首,洛东城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将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王厚廷欣然答应了下来,他们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就在画院中找到了血迹,循着那断断续续的血迹一直来到了昌华楼。 这昌华楼是一座三层的小楼,是镜水先生郭临风用来收藏大家名作和他自己得意作品的地方,没有郭临风本人的允许,就连他的亲传弟子也不得入内。 洛东城指着地上的血迹道:“看来那妖婆应该藏身在这里。” 古谐非抹去眼泪,望着手中的卦签,卦签持续长明,点了点头道:“就在里面。” 王厚廷面露难色:“洛大人,昌华楼乃是家师用来收藏画作的地方,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古谐非道:“真是迂腐,那老妖婆都已经进去了,我们反而不能进,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那妖婆在里面大肆破坏你师父的藏品?” 洛东城微笑道:“王先生,此事非同小可,我想就算镜水先生在他也应当会自证清白不会阻止镇妖司办案。” 王厚廷焉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洛东城的意思非常明确,你要是不开门就证明画院有鬼,保不齐会给你们安上一个窝藏妖孽的罪名,镇妖司的强硬手段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秦浪道:“王先生不用担心,我们进去看看,绝不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王厚廷斟酌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昌华楼的钥匙就是他在保管,足见郭临风对他的信任。 打开昌华楼的大门,四人鱼贯而入。 进去之后地面上再无血滴的痕迹,更奇怪的事,连古谐非手中用来指引方向的卦签也突然黯淡了下去。 古谐非摸了摸后脑勺,真是邪门了,如果那老妖婆就藏身在这里,卦签上的符文应该长明才对。为何突然灭了?难道他们真找错了方向?古谐非用力吸了吸鼻子。 洛东城捂住嘴唇咳嗽了两声。 王厚廷道:“这里好像没有血迹。” 洛东城继续向二楼走去,他做事非常执着,颇有点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思,王厚廷赶紧跟上,这昌华楼内存放了师父多年搜集的书画精品,若有任何闪失,他也担待不起。 二楼是主要的储存处,多数藏品都集中于此,洛东城双目受伤,鉴妖能力大打折扣。 古谐非主要依靠鼻子来分辨妖气,反倒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终究还是嗅不到一丝一毫的妖气,手中的卦签也彻底失去了光芒,种种迹象表明,那老妖婆十有八九没有进入昌华楼。 在二层搜索一圈之后,洛东城继续上楼,既然来了索性就搜个遍。 王厚廷道:“楼上只是几幅未曾完工的壁画。” 洛东城没有理会他,仍然走了上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必须亲自调查才能确认。 秦浪一直留意白骨笔的动静,从一楼来到这里也没有产生任何的感应,开始怀疑那老妪故布疑阵,在昌华楼的门前折返去了其他地方,根本没有进入其中。 三楼空旷,四周墙壁上绘制着彩色壁画,只是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未曾完结。 秦浪上来之后,目光顿时被北墙上的壁画所吸引,因为这幅壁画他曾经见过,正是他和白玉宫、王厚廷三人在王家祠堂陷入骷髅画阵中的其中一幅,仔细看画面还是有所不同,更像是王家祠堂所见壁画的延续。 壁画中,一只白骨骷髅正在对着镜子化妆,身上已经披上了半边甲障,一半有皮肤,另外一半仍然是森森白骨,背后的纹身是一只浴火腾飞的凤凰,也只是露出了半边。 镜中倒映出一张女人面孔,眉目如画,像极了白玉宫。 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四处搜索的时候,秦浪站在壁画前仔细观看。 王厚廷对他产生了兴趣,笑道:“大人很喜欢这幅画吗?” 秦浪摇了摇头道:“不喜欢,只是看到这镜中的面孔有些熟悉。” “哦?”王厚廷有些诧异。 “这幅画是王先生画得吗?”秦浪认为十有八九和王厚廷有关,毕竟他见过白玉宫。 王厚廷摇了摇头道:“这是家师的作品,大人熟悉镜中人?” 秦浪微笑道:“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您的朋友是……” 秦浪转向王厚廷,一字一句道:“白玉宫!” 王厚廷心中一震,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但是他从未向师父说起过,关于王家祠堂遭遇骷髅画阵的事情也只字不提,自从发现师父在画这幅壁画,王厚廷就困惑不已,他不知师父和白玉宫有何渊源?在现实中师父应当是认识白玉宫的,不然何以会在镜中画出白玉宫的面容,至少有七分相似。 王厚廷差点想询问白玉宫的下落,可话到唇边还是忍住,在大雍镇妖司的名声一直都不怎么样,天知道他提起这个名字的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在这一层搜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回到秦浪身边,看到那诡异的壁画,虽然两人都承认这壁画巧夺天工,可看上去却又如此诡异妖艳,让人从心底感到不舒服。 洛东城道:“我听说镜水先生专攻山水,过去还从未见过他画人物呢。” 王厚廷微笑道:“家师早年专攻人物,后来方才寄情于山水,不过到了他的境界人间万象,信手拈来,墨洒青山,一挥而就。” 洛东城点了点头,他并不认为王厚廷有任何夸大之处,毕竟镜水先生郭临风已经是大雍画修一脉宗师级的存在,五品三甲山河境,放眼大雍无出其右。 古谐非也跟着装模作样道:“画得真是栩栩如生,妙笔生花,破画欲来。”谁还不会拽几句成语。 秦浪道:“好像这画有瑕疵。”随手抚摸了一下壁画,真正的意图是用他的白骨笔来感应壁画中有无老妪藏身,手指触及壁画,并没有任何反应。 一句话引得三个人全都望向他,洛东城认为这厮可真敢说,连画修宗师的毛病都敢挑。 王厚廷认为这厮太过狂妄,当着自己的面挑师父的毛病,实在是太过分了,王厚廷骨子里也是个狂傲的人物,今日迫于镇妖司的威势方才带他们进入昌华楼,听到秦浪这么说,终于忍不住了,淡然道:“这位大人也懂画?” 秦浪道:“虽然不懂,可我们这些武夫,对人的身体结构多少还是了解的,人体的肋骨左右各十二根,一共二十四根,这图上的女鬼,右侧露出的肋骨只有十一根。” 这个细节秦浪不说,其他人都不会留意,但是秦浪一指出来,所有人都留意到了,果然,那壁画中的红粉骷髅少了一根肋骨。 王厚廷嘴上仍不服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她天生如此呢?” 秦浪微笑道:“王先生说得不错,也许有人天生缺了一根肋骨,也许有人天生多了双翅膀。” 王厚廷暗自心惊,总觉得这厮话里有话,他在王家村祠堂曾经误入骷髅画阵,和壁画中的红粉骷髅曾经有过一场交锋,当时幸亏秦浪在,不然自己恐怕很难逃出画阵,那件事一直让他震撼至今,所以当他看到师父在这里画这幅壁画的时候,心中充满疑惑,但是他并不敢问。 翅膀?此人难道是暗示这骷髅生有翅膀吗?他究竟是谁? 洛东城排除了昌华楼里有妖踪的可能,所以他并不想继续逗留,提出去画院的其他地方看看。 王厚廷送他们三人出门,将昌华楼的大门锁好,出来之后,发现地上的血迹奇迹般消失了。 洛东城皱了皱眉头道:“这妖婆真是狡猾。”已经能够确认他们一路追踪而来的血迹是那老妖婆在故布疑阵。 王厚廷道:“三位还要搜查什么地方?” 洛东城道:“看来那妖婆已经逃了。”他向王厚廷抱拳致谢。 三人离开镜水画院,来到大门外,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同时擦去眼泪,今天他们两人都栽在了那老妖婆的手里,洛东城道:“还要去万花楼一趟。” 看到三人去而复返,柳三娘顿时冲了上来,叉着腰叫道:“洛大人,你们镇妖司也不能为所欲为,我这万花楼都快被你们给拆……”话没说完已经被洛东城一把推开,柳三娘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向古谐非扑去,本以为古谐非能扶她一把,却想不到古谐非先是伸出手,然后迅速缩回去闪到了一边。 柳三娘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哀嚎道:“镇妖司打人了,老娘不活了……” 还是秦浪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微笑道:“柳三娘,镇妖司捉妖,我劝你最好还是配合一些,麻烦都是自找的。” 柳三娘抽了口气,瞪圆了双目望着他:“你……你在威胁我?” 洛东城已经走上了楼梯,古谐非跟上去看热闹。 秦浪道:“柳细细房间里的屏风是谁送给她的?” 柳三娘翻了个白眼:“细细恩客那么多,我怎么知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试探 柳细细还没有来及更换房间,坐在桌前正在吃药,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了,柳细细惊诧地望着从门外走入的洛东城,愕然道:“洛大人……” 洛东城没有理会她,目光先在室内搜索,并没有看到屏风,屋顶刚才破开的大洞仍然留在那里触目惊心。 “屏风呢?” 柳细细在翠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刚出了那种事,我们岂敢将屏风留在这里,已经让人拿走了。” 洛东城一步步走向柳细细,目光咄咄盯住她道:“拿走了?谁人拿走的?” 外面传来柳三娘的声音:“洛大人,你干嘛这么凶,不要吓着细细,是我让人拿走的,你要看,我再给你拿过来就是,何伯,快去,将那破屏风拿回来。” 洛东城打量着柳细细,柳细细在他的注视下并未露出任何的怯意,在翠儿的搀扶下站着,满脸病容我见尤怜,显得颇为无辜。 古谐非道:“这里妖气已经散尽了。”他可以判断出柳细细肯定不是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妖,但是无法排除万花楼和那老妖婆之间的联系。 一个驼背老头将屏风取了回来,刚才妖婆逃离,那屏风已经损坏,洛东城和古谐非走过去研究了一下,屏风上仍然残存着妖气,那瞎眼老妪当时就隐身在屏风之中。 柳三娘撇了撇嘴道:“不用看了,你们若是想查只管拿走,我可有言在先,我们万花楼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秦浪心中暗忖,怎么会这么巧?先是赤狐和乌鸦精藏身于万花楼后花园的水榭,现在又是赶尸老妪隐身屏风之中,为何这些妖精不约而同全都选择万花楼藏身,难道两件事都是巧合? 洛东城起身道:“屏风是什么人送给你的?” 柳细细道:“不方便说。” 洛东城厉声道:“说!” 柳细细道:“陈薇羽陈大小姐。” 洛东城愣住了,想不到追根溯源居然查到了司命家大小姐的头上,只是有些奇怪,柳细细乃一个风尘女子,陈薇羽何等身份,怎么会和她认识,而且还专程送了礼物。 洛东城带走了屏风,也没有继续追问,柳细细的话毕竟是一面之词,还需通过陈薇羽证实。 古谐非示意秦浪一起走,秦浪却让他先出去等着,自己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柳细细说。 古谐非不知秦浪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他相信秦浪这么做肯定有充分的理由。 柳三娘嘟囔着:“有完没完?洛大人不是问过了?怎么你还要问?” 柳细细淡然笑道:“姨娘,没事的,你们先出去。”因为秦浪提出要单独问话,她连婢女翠儿也打发出去,心中难免有些警惕,洛东城都已经走了,这个人还想问什么?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秦浪关上了房门。 柳细细打量着秦浪的背影,这是今天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大人,细细有病在身……” 秦浪忽然抽出了雁翎刀,一刀刺向柳细细的咽喉,柳细细一动不动,原本就没有血色的俏脸显得越发苍白,双眸充满了惶恐,流露出几分忐忑几分无辜。 闪烁着寒芒的刀锋距离雪白的咽喉不过半寸,艰苦的训练毕竟没有白费,这一刀秦浪收放自如。 柳细细颤声道:“大人……你……你什么意思?” 秦浪仍然用刀锋指着柳细细的咽喉,刚才那妖婆从屏风内射出白骨钉的时候,柳细细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她护住了婢女翠儿,秦浪的这一刀速度要比那白骨钉慢得多,柳细细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两相对比,就能够判断出柳细细的表现很不正常,此女肯定有问题。 秦浪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和柳姑娘开个玩笑。” “开玩笑?”柳细细平静望着秦浪,眼中的惶恐却渐渐消失了,才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此人一定是怀疑自己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 柳细细摇了摇头道:“不明白,我是个愚钝的女人,大人不把话挑明,我根本想不透。” 秦浪将刀收了回去,转身似乎准备离去,柳细细暗自松了口气,可突然之间秦浪竟然反手一刀再度向她的颈部劈来,这一刀比起刚才的速度快了一倍有余,面对声势骇人的一刀,柳细细再也无法保持刚才的镇定,娇躯一拧,化为一道白影倏然向后退去。 秦浪这一刀劈到中途戛然而止,如果柳细细保持不动,这一刀距离她的颈部仍然只是半寸。第一刀故意放慢速度,真正的考验是第二刀,速度加快了不止一倍的第二刀,没有第一刀的对比,这一刀不会显得如此惊心动魄。 柳细细终于还是没有承受住第二刀的考验,望着秦浪凝滞在虚空中的雁翎刀,柳细细的脸色越发苍白,紧咬樱唇,双目冷冷盯住秦浪。 秦浪还刀入鞘,微笑道:“柳姑娘藏得很深。” 柳细细道:“何必要藏?我从小修习过武道本来就是事实。”不慌不忙拢起额前的一丝乱发,目光镇定,美眸如平湖无波。 “以柳姑娘的身手何须寄身在这种地方?” 柳细细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笑容让她苍白的面孔浮现出些许的媚色:“人各有志,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你不也一样?堂堂御史大夫的义子却要去镇妖司当一个小小的银巽护卫,若说没有其他的目的,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秦浪微笑道:“我有目的。” “我也有!” “那妖婆昨晚在墓园兴风作浪,召唤行尸,挖掘了桑家的祖坟,柳姑娘若是知情最好不要隐瞒,否则很可能引火烧身。” 柳细细似乎并不知道墓园的事情,听秦浪说完,她叹了口气道:“无论你信或不信,我都不知道这屏风有古怪,刚刚我也告诉了洛大人,屏风是陈大小姐送给我的,你们为何不去问她?” 秦浪点了点头,举步向门外走去,对柳细细的话他是一句不信。 柳细细的声音在后方响起:“秦大人,有空常来啊。” 秦浪拉开房门,看到外面柳三娘慌忙转过身去,刚才显然趴在门口偷听,秦浪道:“今日所有的损失都算在镇妖司头上。”大话谁不会说?反正不用他来埋单。 他和古谐非两人出了万花楼,古谐非迫不及待地询问秦浪刚才在房间内干了什么?在古谐非的思维里,孤男寡女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总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这时间好像有点短了。 秦浪道:“这个柳细细不简单,一口咬定屏风是陈薇羽送给她的,循着这条线再查就查到了陈穷年那里。” 古谐非道:“对付女人要软硬兼施,你不能只玩硬的,关键时候也要说几句软话,甚至牺牲一下你的色相。” “老古,听起来好像你很懂女人似的。” 古谐非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因为他们发现洛东城并未走远,正在前方跟几名镇妖司的护卫布置,却是要将万花楼严密监控起来。 洛东城主动朝他们走了过来。 秦浪道:“有眉目了?” 洛东城摇了摇头:“秦护卫,有件事我想你亲自跑一趟。” 秦浪一猜就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洛东城是让他去朱雀街甲十二巷的陈府走一趟,调查屏风的来源,因为柳细细说屏风是陈薇羽送给她的,所以想要落实这件事必须要找陈薇羽,这种棘手的事情,洛东城也不想直接面对,干脆就推给了秦浪。 秦浪暗骂洛东城狡猾,不过洛东城害怕得罪陈家,他可不怕,抓住机会恶心恶心陈家,不正是干娘给他的任务,于是秦浪把这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接了下来。 他和古谐非兵分两路,古谐非准备回墓园一趟再去寻找一下是否有疏漏的线索,秦浪则径直去了朱雀街,来到陈府门前的路上,一辆马车和他擦肩而过。 等秦浪来到门前一问,刚才经过的就是陈家大小姐的马车,居然就这样迎面错过了。 秦浪也没有从护院嘴里问出陈薇羽去了什么地方,只能先回客栈,等下午再过来。 回去的途中经过普云寺,看到门前停了几辆马车,秦浪一眼就认出其中一辆就是刚才从陈府出来的,按照常理来论,陈薇羽应当就在普云寺上香。 秦浪决定进去看看,能在这里遇到陈薇羽更好。 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就在文殊殿找到了女扮男装的陈薇羽。 陈薇羽身穿白袍,独自一人正在祈祷,秦浪走入殿内,在陈薇羽的身边跪下。 陈薇羽非常虔诚,祈祷过后方才发现身边的秦浪,表情有些错愕,她首先想到秦浪的出现肯定不是巧合,起身离开了文殊殿。 秦浪果然跟着她出来:“陈大小姐吗?” 陈薇羽转身望向秦浪道:“秦护卫,好巧啊。”从她对秦浪的称呼就证明她已经知道秦浪已经进入了镇妖司,成为了一名银巽护卫。 因为出门不想引人注目,所以陈薇羽特地穿上了一身男装,虽然未施粉黛,可面如冠玉英气逼人。 第一百二十章 当面对质 秦浪实话实说道:“我途经这里的时候看到陈小姐的马车,所以才寻了过来。”留意了一下她的胸,很平,这身材扮男人毫无违和感,不过腰还是够细,向下延展出未经开垦的曲线。 陈薇羽笑道:“那就是专程来找我了。” 秦浪点了点头道:“受镇妖司洛大人的委托,特地前来核实一件事情。”开门见山地把洛东城给卖了。 陈薇羽道:“这样啊,咱们边走边谈。” 秦浪陪着她向后面走去,将发生在万花楼的事情说了。 陈薇羽听他说完,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那扇屏风的确是我送给柳细细的。” “陈小姐和柳细细很熟吗?” 陈薇羽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淡然笑道:“柳细细在音律方面的造诣颇深,我和她一见如故,曾经多次邀请她探讨音律,秦公子也无需因她的出身而歧视她,柳细细只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歌姬,出淤泥而不染。” 卖艺不卖身这词儿秦浪听着非常耳熟,通常这句话就是这行当里抬高逼格的一句话,等同于待价而沽,还有一句话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当然这个柳细细很可能就是潜伏在烟花柳巷的一个卧底,具体是谁的卧底还不清楚,反正给秦浪的感觉是很不简单,他甚至认为柳细细极有可能和妖族有联系,说不定和墓园的事情有关。 “秦公子是不是怀疑柳细细有问题?” “实不相瞒,出问题的是那扇屏风,我亲眼看到那妖婆从屏风中逃出。” “那就是怀疑我了?”陈薇羽脸上带着笑,证明她没有生气,毕竟是大家闺秀,涵养绝佳。 “陈小姐有没有发现这件事非常棘手?” 陈薇羽忍俊不禁:“如果不棘手洛东城就自己过来了。”洛东城也够狡猾的,把这个难题交给秦浪处理,显然是怕开罪自己,所以他不敢亲自前来。 父亲刚刚离开赤阳,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桑家的祖坟被掘,镇妖司的这群人追查线索,最后居然追查到了自己的头上,陈薇羽都不得不怀疑这是个针对陈家的阴谋了,目的就是在父亲和桑竞天之间挑起矛盾。 陈薇羽去大殿上香,秦浪就在外面等着,他并不认为这件事会和陈薇羽有关,此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策划这件事的人,其用意就是要将线索指向陈家。 陈薇羽很快出来,她向秦浪道:“我跟你去万花楼走一趟,有些话可能我直接问她更方便一些。” 秦浪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要去万花楼,看来陈薇羽是要当面询问柳细细,当下点了点头,或许柳细细在陈薇羽面前会说实话。 陈薇羽让请秦浪一起上了马车,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像这样单独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内还是第一次,秦浪首先想到得是礼教之防,毕竟大雍的社会制度还很封建,陈薇羽虽然女扮男装,可归根结底还是个女的。 特地留意了一下陈薇羽,她举止神态落落大方,胸怀坦荡,反倒是自己多想了。 陈薇羽目不斜视道:“去镇妖司还习惯吗?” 秦浪笑道:“其实是为了协助调查桑家被袭之事,可这件事还未调查清楚,昨晚又出了墓园被毁的事情。” 和桑家被袭一事相比显然后者的性质更为恶劣,桑家祖坟被掘,连桑竞天父母的尸体都不见了,当然这件事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按照书呆子赵长卿的说法,棺材里面根本就没有过尸体,事情真是错综复杂。秦浪并不认为这件事和陈穷年有关,在现在这种敏感时刻,陈穷年怎么可能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陈薇羽此时方才得知详情,轻声叹了口气道:“真是多事之秋啊,我一向不过问父亲的公事,可桑家被袭的事情,倒是听父亲说过,对周炼金率人前往桑家捉妖之事,他并不知情。” 秦浪微笑道:“此事镇妖司已有定案,如你所说,所有事情都是周炼金一人所为。”想想周炼金也真是可怜,死了还要为所有的罪责背锅。 陈薇羽道:“有人想要离间桑陈两家的关系。” 秦浪反问道:“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吗?” 陈薇羽被他问住,不过她应变也是奇快:“我和彩墨是最好的朋友,她应当是你的妹妹吧?”这回答有些避重就轻,她当然清楚父亲和桑竞天政见不同,隶属于不同的阵营。 秦浪实话实说:“我都还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年纪。” 陈薇羽笑道:“彩墨和我同年,都是十九岁。” 秦浪道:“我二十二了,是你们的哥哥。”这句话明显有顺便占陈薇羽便宜的意思,要说陈薇羽除了胸平了一些,长得还真是不错,想起干娘姜箜篌给他分派的任务,换成过去,秦浪应当不会拒绝,毕竟和这样级数的美女拥有一番感情经历也不会吃亏。 陈薇羽道:“那我就叫你秦大哥了。” 秦浪道:“那我斗胆就叫你一声薇羽妹子吧。”连他自己都能觉察到自己又占了一次便宜。 陈薇羽浅浅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提醒道:“到了!” 秦浪先下了马车,主动为陈薇羽掀开车帘,陈薇羽下车的时候,很绅士地递给她自己的右臂,陈薇羽也没有拒绝,用手扶了一下。 秦浪发现陈薇羽举止大方,身上并没有青涩少女常见的忸怩,当然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人家对自己根本不来电,只是将他当成了人肉扶手罢了。 柳三娘看到秦浪去而复返,事不过三,今天都来三回了,简直无语,冲上来挡住他的去路:“我说你们镇妖司有完没完?是不是非要把我这万花楼给拆了才甘心?” “柳三娘,细细呢?” 柳三娘这才认出秦浪身边的公子哥儿居然是女扮男装的陈薇羽,顿时满脸堆笑道:“原来是……陈……” 陈薇羽目光一凛,表情不怒自威,柳三娘赶紧闭嘴。 秦浪一直以为陈薇羽是温柔贤淑落落大方的样子,也是头一次见到她显露出威严的一面,心中暗叹,到底是陈穷年的女儿,此女若是当真成为皇后,想必也是个厉害人物。 柳细细人在后花园,秦浪对万花楼的后花园非常熟悉,毕竟此前在这里大战过一场。现在看来,赤狐姬从良和乌鸦精叶墨羽绝非凑巧出现在这里,这万花楼本身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后花园看上去和过去没多少分别,柳细细坐在水榭内,身穿绿色长裙,肩头披着黑色貂裘,映衬得本来就白皙的肤色更是白得刺眼,望着那满塘的残荷呆呆出神,看上去弱不禁风,却透露出一股病态之美,通常这种味道会让男人从心底生出呵护的感觉,秦浪没有,因为此前已经和柳细细有过交锋,看到她的模样只是感觉到此女善于伪装,才不会认为她是什么善类。 陈薇羽道:“看什么这么入神?” 柳细细闻声转过身来,双眸一亮,起身道:“姐姐来了!”从她对陈薇羽的称呼,就可判断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熟。 秦浪识趣地在水榭外停步,站在九曲长桥之上,回忆着前天晚上的大战,万花楼必然暗藏玄机,这柳细细心中也一定有鬼,说不定她还认识叶墨羽和姬从良,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 陈薇羽来到水榭之中,望着柳细细道:“我听说你病了,所以特来探望。”柳细细叫她姐姐,她却没用妹妹相称。 柳细细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天气骤降感染了风寒,我本来体质就孱弱,让姐姐担心了。” 秦浪虽然人在水榭之外,可两人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冷笑,体质孱弱?刚才她躲刀的身法可一点都不含糊。 陈薇羽道:“听说我送的屏风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 柳细细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那屏风里面怎么藏了一只妖怪,镇妖司循妖踪而来,那位秦护卫一口咬定我和这件事有关,我本不想说屏风的来历,可如果不说,他威胁要把我拿去镇妖司,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将您牵扯进来,姐姐啊,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陈薇羽笑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本来你说得也是事实,那屏风的确是我买下来送给你的,不过你好像忘了,这屏风是你我一起在通源商行看到的,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才买下来送给你。” 柳细细点了点头。 “是你忘了,还是在避重就轻?”陈薇羽的这番问话已经足够犀利,显然没打算给柳细细留面子。 “姐姐看来是误会我了。” “身为镇妖司司命的女儿,我交什么人,处什么朋友,一直都非常的谨慎,知不知道我为何不顾世俗偏见和你相处?” 柳细细笑眯眯道:“姐姐乃仙子一样的人物,本非世俗之人。” 陈薇羽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了笑容:“你和我相识于三月之前一场诗会,当时是通源商行的肖大掌柜组局。” “姐姐的记性真是让人佩服,你不说我几乎都忘了,说起来肖大掌柜好像还是您的姨娘呢。”肖红泪和陈薇羽的娘亲何喜梅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因此柳细细才会这么说。 秦浪通过两人的对话知道,她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三个月而已。 陈薇羽道:“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知不知道我为何要亲自来万花楼一趟,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你如何说谎。” 柳细细咯咯笑道:“姐姐,您可真是多疑。我可没有说谎,那屏风藏妖的事情我也不知情,只是,我建议姐姐离那个人远一些,毕竟姐姐没见过多少男人,这方面我可比你经验丰富得多,他可是个大麻烦啊。”此时她已经懒得再装柔弱,眼波流转,妩媚顿生。 陈薇羽道:“这件事既然涉及到我,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姐姐马上就要入主大雍后宫,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何须将精力花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 “关乎名誉的事情绝非小事。”陈薇羽冷冷望着柳细细:“看来你不懂。” 柳细细将身上的黑色貂裘裹紧了一些,似乎感到有些寒冷,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原来在陈大小姐的眼中,我始终只是一个风尘中人,您是不屑和我这种卑贱的人真心交往的。”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理当以诚相待,你好像没有。” “彼此彼此,你陈大小姐还不是一样去查清我的底细,也罢,无论你们怎样想我,我也懒得解释,想抓我,只管派人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 陈薇羽道:“秦护卫,通知镇妖司,马上封了万花楼,将柳细细即刻拿下,送往镇妖司审问。” 柳细细想不到陈薇羽居然如此果断,秀眉颦起道:“你要抓我?” 陈薇羽微笑道:“不是我要抓你,是镇妖司要抓你。” “我何罪之有?” 秦浪已经走了过来:“勾结妖孽,祸乱人间,柳细细,跟我走一趟吧。”忽然想起周炼金说过的一句话,镇妖司抓人还要理由吗? 柳细细看了看秦浪又看了看陈薇羽,忽然笑了起来:“我发现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点般配,陈大小姐为了一个男人居然屈尊来到万花楼,的确有些反常,看来大才女也会因男人而心动,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陈薇羽不为所动:“每个人做事都得有动机,你的动机是什么?” 柳细细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 池塘中残荷突然无风自动,一片片荷叶如同鬼手,摩擦出沙沙的声音。荷叶相互碰撞,碎裂的叶片升腾而起,无数的碎叶片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圈屏障将水榭包围在其中。 秦浪担心陈薇羽有所闪失,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陈薇羽毕竟是为了帮他才过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受伤。 柳细细道:“陈薇羽,我本来没打算杀你,可你既然送上门来,那就对不住了。”她的话刚一说完,身影就从两人的眼前倏然消失。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雷池阵法 秦浪吃了一惊,向周围望去,哪里还能找到柳细细的身影,这会儿功夫,连接水榭两侧的九曲长桥竟然同时消失了,碎裂的枯荷升腾在空中密密麻麻,突然化为成千上万的马蜂向水榭蜂拥而来,一时间嗡嗡之声不绝于耳,遮天蔽日,犹如末日来临,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这场面只怕立时就昏了。 陈薇羽临危不乱,取下左手的手镯,向上方丢去,手镯在空中扩展,转瞬之间已经化为三尺宽度的金环,金黄色的光芒从上向下投射出一道金色的光柱。 陈薇羽道:“进来!”抓住秦浪的手臂,将他拉入金色光柱中,这光束笼罩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有些局促,因为覆盖的范围有限,两人只能紧贴在一起站着,前胸相贴,呼吸之声想闻,同时觉得不妥,又转过身,改成背靠背站着,刚刚进入光柱,马蜂就铺天盖地扑到了近前。 金光灿烂,马蜂但凡触及到金光者顿时灰飞烟灭,但是马蜂仍然争相恐后地扑了上来,两人的身影被淹没在蜂群之中。 秦浪和陈薇羽背靠背站着,两人都没有想到柳细细竟然敢公然发动对他们的攻击,要知道陈薇羽不仅是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的女儿,还是大雍的未来皇后,选择这样做等于犯了逆天大罪,自断后路,以后在赤阳,甚至在大雍柳细细都再无立足之地,不过她既然敢这样做,就应当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秦浪道:“障眼法吗?” 陈薇羽道:“你休要小看了这妮子,她应当是提前就得悉了我们要来,所以在这里布下陷阱,不用担心,只要呆在光柱之中,这些马蜂奈何不得我们,镇妖司方面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状况。”金镯发出的光芒直冲天际。 秦浪点了点头,洛东城离开之前就已经在万花楼周围进行了监控,发现这里不对,肯定会有人将情况上报镇妖司,增援很快就会到来。 秦浪道:“她会隐身法吗?” 陈薇羽道:“恐怕不止隐身法,应当是藏身于阵局之中。” 此时水榭剧震,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秦浪暗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应该是陷入了柳细细事先布下的阵局,如果继续留在阵列之中,肯定还会有层出不穷的攻击,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脱离目前的困境。 抽出雁翎刀从光柱中探伸出去,刀身刚一探出光柱,那些马蜂就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一转眼的功夫就布满刀身。 秦浪将雁翎刀收回,马蜂被光柱化为齑粉。 现在是白天,秦浪无法召唤出战灵,准备启动魂魄之力来强行破局。 陈薇羽道:“这是雷池阵法,日属阳,夜属阴,白日困人,夜晚锁鬼。天空划分二十八宿,每宿包含若干个恒星,雷池的布阵法,就是根据二十八宿而来,人为划定一个虚拟的二十八宿,我们被困阵中,若是走错一步,就是越雷池,就会踏入阴境。轻则被困,重则形神俱灭,我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是一个阵法高手。” 秦浪关心得不是阵法,而是如何破阵,陈薇羽既然识得阵法或许懂得破阵之术。 陈薇羽道:“找不出阵眼所在,还不如以静制动,只要我们呆在光柱笼罩的范围内,就不会受到伤害。” 水榭又震动了一下,竟然开始整体缓缓下沉,证明陈薇羽的以静制动根本没有可能,敌人不会给他们一直等下去的机会。 陈薇羽秀眉微颦,右手握拳紧贴额头,食指指向上空,头顶金色手镯逆时针旋转,四道金色的影像浮现于光柱四周,分别为朱雀、青龙、玄武、白虎。 秦浪处青龙位,陈薇羽在白虎位。 白虎青龙被困,阵眼北极四辅被隐藏于水榭之下,出口在朱雀玄武之中。 南方朱雀七宿: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 北方玄武七宿:斗宿,牛宿,女宿,虚宿,危宿,室宿,壁宿。 金光之中浮现出星象图,头顶的星象图随着陈薇羽的思绪不停变幻,水榭仍然在不断下沉,他们所在的地面即将平齐于池塘水面。 秦浪心中暗忖应当不是朱雀! 因为他前夜就在这里遇到了叶墨羽,所以认为这里很可能是乌鸦精的巢穴之一,朱雀和乌鸦不都是鸟类,直观上排除了朱雀的可能,当然这只是他的判断。 陈薇羽精通天相,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难以做出对整个阵法的分析排查,在直觉上柳细细隐藏于南方朱雀七宿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朱雀位应当是最危险的地方,时间紧迫只能相信直觉,排除朱雀就只剩玄武。 北方七宿地位甚高,供奉真武大帝。 共六十五个星官,八百余颗星,斗宿为北方玄武元龟之首,由六颗星组成,状亦如斗,一般称其为南斗,掌管着生死大权,通常出口位于南斗之中。 牛宿六星。 女宿四星。 虚星又名天节,不祥之意,远古虚星主秋,含有肃杀之象,意味着万物枯落。 危宿内有坟墓、虚粱、盖屋等星官,也是极其不祥。 室宿又名玄冥,壁宿与室宿相类,都含有加固院墙之意,若选其门只怕越陷越深。 按照正常推算,出口应该隐藏在南斗生死位,可他们身处池塘之中,出口藏于玄冥水门也大有可能。 此时水榭地面倾斜,一部分已经沉入水面之下,秦浪伸手揽住陈薇羽的纤腰,做好了逃离水榭的准备。 陈薇羽在南斗和天节之间犹豫不决,忽然横下一条心,多事之秋,本身就是万物枯落之季节,应对眼前局面本该生死置之度外,既然如此就彻底排除南斗位,猛然睁开美眸,盯住西北方位:“那里,应该是天节位!” 秦浪毫不犹豫,揽住陈薇羽的纤腰毫不犹豫地跃向水榭之外,头顶金镯随着陈薇羽同时向水榭外飞出。 密密麻麻的马蜂向两人狂涌而来,小小的池塘内竟然兴起冲天水柱,将两人的身体包裹在水柱之中。 秦浪横下一条心,左臂抱住陈薇羽,右臂挥动雁翎刀凝聚全力向前劈出,管他前方是冲天水柱还是万千马蜂,这一刀必要劈出一条生路。 一刀落空。 蜂群和水柱却同时消失了,脚下重新出现了九曲长桥,秦浪护着陈薇羽稳稳落地,回头望去,水榭仍然好端端耸立于水面之上,枯荷满塘,满目疮痍,刚才看到的幻象全部消失。 柳细细的身影就站在池塘的南侧,按照二十八宿的方位,刚好处于朱雀七宿的柳宿位。 任何的阵法一旦被识破阵眼,其威力瞬间土崩瓦解。 柳细细一直都没有走远,只是隐身于雷池阵中,随着陈薇羽破解了她的阵局,她也随之现身。 秦浪第一时间已经向柳细细冲去,想要彻底控制住局面就必须先将柳细细制服,右脚在长桥栏杆上一点,身体凌空飞扑,在空中接连跨出两大虚步,已经来到柳细细面前,雁翎刀向柳细细的头顶力劈而下。 刀声呼啸,这一刀的速度比此前劈向柳细细的第二刀又快了一倍,在桑三更的指点下,秦浪苦练出击的速度,已经有所成就,通过多场战斗的磨砺,秦浪的修为也在不断提升。 柳细细双目望着那宛如急电般射来的刀光,这次竟然没有闪避的意思。 秦浪心说这女人傻了吗?刚才在房间内,自己试探她的时候沉不住气,选择躲避,现在居然迎头而上,真当老子不敢劈你? 秦浪没有收刀,心中早已认定柳细细不是好人,更何况现在局势未明,陈薇羽还在身边,不可有任何慈悲之心,斩杀柳细细即可破局。 刀劈美人头,有点残忍,但形势所迫不得不为,其实心底深处还有些期待。 一刀劈入柳细细的头顶,将她的身体劈成两半,雁翎刀切入之后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滞感,并非是因为他的刀太快,而是…… 没有看到身体被一分为二的惨烈场景,柳细细竟然化成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其中一个将手中狐裘向秦浪抛出,狐裘如乌云压顶,狐裘在空中化为一只体型硕大的吸血蝙蝠,向秦浪迎面扑去。 两个一模一样的柳细细都是一身绿色长裙,俏生生站立于秋风之中,一人对付秦浪,另外一人凌空飞起,靠近不远处的陈薇羽,柳细细居然懂得分身术。 陈薇羽刚刚走下长桥,玉手向空中一招,那金镯恢复了原来的大小,陈薇羽明澈的美眸望着柳细细道:“我劝你迷途知返,束手就擒,这赤阳城不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柳细细道:“镇妖司很厉害吗?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万花楼一楼三境,那些肉眼凡胎的镇妖师全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陈薇羽道:“柳细细,我真是不明白,放着光明大道你不走,却要与妖孽为伍?如此美貌如此才华,却要自甘堕落!”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同寻常 柳细细笑盈盈道:“光明大道,你若是真懂得光明为何物,又何必处心积虑地嫁给一个傻太子?你打什么主意?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谈笑间一柄透明的水晶小剑从她的头顶浮现,瞄准了陈薇羽倏然射去。 陈薇羽抛出金镯,金镯高速旋转在空中发出低声呜鸣,撞击在水晶小剑之上。 金镯撞击小剑,小剑的攻势受阻,撞击之后小剑一分为二,两柄水晶小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旋,分别射向陈薇羽。 陈薇羽神情淡定,双眸光芒依然温柔,空中的金镯速度成倍增加,锵!锵!接连撞击在水晶小剑之上,那小剑被金镯撞击之后,再度一分为二,此时已经变成了四柄一模一样的小剑。 秦浪以不变应万变的一刀劈向那只吸血蝙蝠,这一刀劈了个正着,吸血蝙蝠落在地上,重新化成黑色狐裘。 柳细细皱起鼻翼娇嗔道:“你这人,真是讨厌,弄坏了人家的衣服,赔我!”薄怒轻嗔撩人心魄。 “还是先担心你的性命吧。” 柳细细怒视秦浪,一张俏脸杀气腾腾:“秦浪,你好狠,我对你手下留情,你却要夺我性命。”刚才秦浪劈向她头顶的一刀的确没有留情,分明是奔着将她劈成两半去的。 秦浪悄悄向陈薇羽那边望去,只见有八柄小剑正围绕着陈薇羽发动攻势,陈薇羽幸亏有金镯护体,那金镯上下翻飞不停磕碰,将小剑的攻势一一化解,只是每撞击一次,水晶小剑就分裂一次,这样下去形势只会越来越恶劣。 陈薇羽怕他分神:“不用担心,无非是障眼法罢了,你面对得才是真身。” 柳细细咯咯笑道:“陈薇羽啊陈薇羽,你自顾不暇,还关心着他的事情,原来你居然喜欢这个男人,你们何时勾搭上的?” 腾! 秦浪手中的雁翎刀燃烧起蓝白色的魂焰,柳细细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魂魄之力,想不到你居然是个炼魂师。” 秦浪双手挥刀再度向柳细细斩去,蓝色魂刃脱离刀身向柳细细砍去,昨晚他就是利用这一招干掉了尸将许豹堂,见识了柳细细的厉害,所以下手毫不留情,一出手就放大招。 柳细细赞了一声:“厉害!”不闪不避,竟然徒手向魂刃抓去。 说来奇怪,那魂刃被她的右手触及,顿时化为一团光雾,然后迅速被她的右手吸收。 秦浪内心一沉,本以为柳细细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吸收魂魄之力的能力,定睛一看,方才发现她的右手带着一只手套,手套透明,外面还点缀着许多钻石,可不是单纯的装饰作用,钻石之上蓝光闪烁,那些全都是秦浪发出的魂力,难怪她胆敢徒手硬接魂之利刃。 魂刃虽然被柳细细接住,秦浪的刀势仍未停歇,雁翎刀随后劈到柳细细的面前。 柳细细足尖一点,向后疾退,退后的过程中右手张开,魂之利刃化为一道蓝色光箭射向秦浪面门,她的聚灵手套不但拥有防护作用还可以在短时间内凝聚对方的魂力,改变魂力的形状和攻击方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秦浪看到那蓝色光箭到来,探出左手直接抓了过去,柳细细暗骂他找死,以为什么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将对方的魂力攻击化为己用吗? 柳细细化解魂力依靠的是聚灵手套,聚灵手套并非真正的吸收,而是将对方的魂力阻挡,重新凝聚转化攻击,虽然将魂之利刃变成了魂力之箭,但是在能量本质上没有变化,威力也没有丝毫衰减。 秦浪却是利用隐藏的白骨笔将魂力吸得干干净净,本来就属于他的魂力,回收起来自然是相当的顺畅。 柳细细眼看着自己射出的魂力之箭被秦浪吸收得干干净净,不由得目瞪口呆,这厮的手上根本就没戴任何的护具,难道他的身体拥有直接吸收魂魄之力的能力? 这种直接吸收魂魄之力的能力属于魂修一脉,至少要达到五品炼魂宗师的境界才能做到,柳细细心中茫然,怎么看秦浪的实力也不像达到宗师境,也没见他有什么法宝傍身,怎会拥有硬接魂刃的能力? 秦浪攻势如潮,挺刀继续向前,一刀横削,柳细细这次没有逃掉,被他再次一刀劈中,身影如同纸片一般倒下,秦浪这次击中得仍然只是化身而已。 陈雨薇提醒道:“小心!” 却是柳细细的本相已经来到秦浪身后,手中水晶剑刺向秦浪的后心。 秦浪应变也是极快,一刀劈空之后,身体迅速前冲,柳细细好不容易赢得了主动,岂能轻易将他放过,手持水晶剑如影随形,她也抱定绝杀之心。 秦浪向前狂奔仍然感觉到身后冷森森的剑气逼迫而来,这女人真是够狠。 抬头看陈薇羽周身被金光包裹,却是那只手镯围绕着她高速旋转,外面数十只水晶小剑正在疯狂向她发动攻击,陈薇羽的手镯乃是父亲陈穷年送给她的法宝——金光乾坤镯,陈薇羽是大雍才女,父亲又是镇妖司司命,她自幼选择了文修之道,诗词歌赋,星相数术无不精通。但是在战斗力方面始终都是她的弱项,所以陈穷年才会送她法宝防身。 陈薇羽虽然无法破除困境,但是她拥有法宝傍身,短时间内安全也无大碍。 反倒是秦浪现在处境危险,柳细细非常难缠,不但会分身术,而且拥有聚灵手套,非但不怕魂力攻击还可以将对方的魂力迅速反击回去。 秦浪没有贸然施展魂力攻击,沿着池塘转圈狂奔,柳细细紧追不舍。 秦浪奔跑之中悄然加持驭甲追风的法术。 顷刻间木甲上身,他要利用驭甲追风将自身的速度增强数倍,摆脱如影相随的柳细细。 柳细细挥动水晶剑,眼看就要刺中秦浪的后心,可秦浪突然加速,一下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秦浪围着池塘狂奔,突然增加数倍的速度让他绕到了柳细细的身后,从女追男变成了男追女,秦浪挥动雁翎刀照着柳细细的后心捅去。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毕竟他不可能始终维持这样的速度。 一刀刺中柳细细的后心,柳细细故技重施,又如同纸片人一般倒了下去。 秦浪这个郁闷啊,这妖女究竟有多少化身,身后再次感到森然剑气,不用问柳细细的本相又绕到了他的身后,秦浪唯有狂奔,好在跑得足够快。 你有层出不穷的分身,我有快如疾风的速度,两人各显其能,看看到底谁能够坚持到最后。 镇妖塔上铜铃闪烁不停,洛东城登上镇妖塔,举目望去,却见东南方向一道金光冲天,根据方位洛东城判断,那里应当是万花楼,此时有铜巽护卫过来通报,果然是万花楼出了事,让洛东城震惊得是,陈薇羽此时正在万花楼,和她一起的还有秦浪。 陈薇羽不仅仅是顶头上司陈穷年的女儿,目前已经得到确实消息,陈薇羽已经被皇太后萧自容钦点入宫,等于已经确定了她未来皇后的身份,如果她有所闪失,别说陈穷年饶不了自己,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 洛东城即刻集结所有精锐力量前往万花楼。 浓重的阴云如潮水般从赤阳城的西北方涌了过来,遮天蔽日,天光黯淡了下来,虽然是正午,可赤阳城却突然如同进入了黑夜。 狂风大作,镇妖塔屋檐上的铜铃响得越发剧烈。 秦浪利用驭甲追风的速度连斩了柳细细七道分身,此时他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驭甲追风无法持续太久的时间,秦浪和柳细细两人你追我赶,不停互换前后位置。 原本秦浪都是围绕池塘转圈奔跑,可突然他改变了方向,这次竟然直奔院墙冲去,柳细细跟在他身后,已经看出秦浪的法术效力就要无以为继,做好了追上去狠狠捅他一剑的打算。 秦浪义无返顾地冲向院墙,他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在任何时候头脑都保持清醒,善于分析自己的处境,更善于利用周围的环境。一脑袋就攮了过去,时灵时不灵的穿墙术此时终于成功,柳细细看到秦浪穿墙,一剑刺去,剑身激发出强烈的剑气将院墙破出一个大洞。 墙洞的另外一边空空如也,秦浪显然在她激发出剑气破墙之前已经成功逃离。柳细细还未来得及收剑,却见秦浪又从院墙冒了出来,这厮竟然利用穿墙术来回穿梭,抓住这个机会,冲上去对准柳细细迎面就是一刀。 打得就是时间差,杀得就是柳细细一个措手不及,穿墙并非是为了逃离,而是利用墙体的屏障让对手产生判断上的失误,柳细细认为他借机逃走的时候,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迅速钻回来给她致命一击。 柳细细应变不及,秦浪的这一刀来得又太快,仓促之中,连分身都不及施展,右肩已经被秦浪很砍了一刀,血花四溅,柳细细接连变换身法,衣衫尽褪,白嫩嫩的娇躯一丝不挂,生死关头利用金蝉脱壳之术,方才逃过被秦浪一刀斩成两段的噩运,衣裙化成的分身已经被秦浪凛冽的刀气绞得粉碎,柳细细雪白的右肩全都被鲜血染红,地面上落红片片。 她甩开两条雪白细嫩的长腿,忍痛向水塘逃去。 围绕在陈薇羽周围疯狂刺杀的数十柄小剑在柳细细遭受攻击的同时全都向秦浪飞去,这样一来陈薇羽的危机瞬间化解。 陈薇羽手指金光乾坤镯,向纠缠自己的那分身飞去,一道金光闪过,金光乾坤镯重击在柳细细分身的额头,那分身被击中之后又如同纸片一般倒在了地上。 秦浪看到数十柄水晶小剑全都射向自己,只能暂时放弃对柳细细的追杀,转身向院墙冲去,以穿墙术穿过院墙,那些水晶小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越过院墙,从空中向秦浪俯冲而来。 秦浪准备再从院墙钻回去的时候,却见空中金光灿烂,却是陈薇羽操纵金光乾坤镯帮他挡住了那些水晶小剑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柳细细血染娇躯,显得触目惊心,她向陈薇羽笑了一声道:“姐姐,后会有期!”说完纵身跃入池塘,身影瞬间不见。 柳细细离开之后,空中的那些水晶小剑瞬间合为一体,一柄水晶小剑化成一道寒光,也随之射入池塘之中 秦浪第一时间回到陈薇羽身边,却见陈薇羽收回了她的金光乾坤圈,将手镯重新戴在左腕之上。 陈薇羽望着柳细细刚刚消失的地方,应当就是雷池阵中北极四辅的方位,柳细细在布阵之初就留好了后路。 此时镇妖司的援军陆续到来。 洛东城看到陈薇羽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满腔怒火全都冲着万花楼发泄,下令即刻查封万花楼,将万花楼所有的人员全都拿下,逐一盘问,今日就算将万花楼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查出柳细细的下落。 两名三品镇妖司进入池塘寻找柳细细的踪迹,不久就向洛东城禀报,这池塘的下方有一条暗道,不知通往何方,有一点能够肯定,柳细细已经通过那暗道逃走了,不过她受伤流血,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线索。 洛东城本想派人送陈薇羽回去,陈薇羽婉言谢绝。 秦浪主动请缨送陈薇羽回去,毕竟她因自己才来这里,理所应当由自己送她回去。 陈薇羽居然没有表示反对。 秦浪陪同陈薇羽离开了万花楼,陈薇羽停下脚步道:“我之所以让你送我,是有句话想单独告诉你。” “你说。” “刚才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我会向父亲单独交代,在他回来之前,我不想……” 漆黑如墨的天空忽然投下一道宛如巨蟒般的闪电,闪电击落的方向正是镇妖司。 这道闪电将笼罩在乌云下的赤阳城映照得亮如白昼,闪电在镇妖塔的顶端耀动,突然一记震彻天地的闷雷轰击在镇妖塔的塔尖之上。 洛东城和一群镇妖师全都被这震耳欲聋的雷声惊动,有人冲出万花楼,有人站在万花楼的楼顶向镇妖司的方向遥望。 不同寻常!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别来无恙 镇妖司在选址和建筑布局方面都是专门请了高人设计,此人就是大雍天策府的第一智将陆星桥,陆星桥出身九幽宗,但是他和潜心修炼的师兄岳阳天不同,陆星桥天资过人,虽然入门九幽宗,但是他并未选择灵修之道,更多的精力都花在钻研星象五行,机关术数方面。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兴趣并不在灵修之上,认为自己并不适合留在九幽宗,就向宗主岳阳天主动提出离开,岳阳天尊重他的选择,并破例保留了他九幽宗弟子的身份,但是陆星桥自从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似乎单方面和九幽宗划清了界限。 陆星桥先进入了八部书院,后来得到先帝的垂青,特许他进入天策府,陆星桥利用这个机会花了七年功夫阅读了天策府的秘密藏书,实现了修为上的跨越,都说陆星桥多智近妖,可知天命断生死,不过陆星桥在数月之前奉旨外出寻找长生之药,只可惜还没等他回来,皇上已经死了。 镇妖塔独特的建筑结构可避雷电,自从建成之后,还从未有过雷电击中镇妖塔的事情发生。 众人望着那如同紫色巨蟒一般的闪电不停击落在镇妖塔的塔尖顶部,一个个勃然色变,这分明是避雷符阵失灵的表现,而且这一道道密集的天雷迥异寻常。 洛东城握紧双拳,大吼道:“诸君听令,即刻赶回镇妖司,不得延误!”说话的时候,他已经一个箭步向前方跨去,足尖在屋脊上一点,身躯腾空飞升而起。 秦浪见识过洛东城的御风术,利用惊人的弹跳能力飞升到空中,然后利用风力滑翔,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目的地,速度超过了他的驭甲追风,洛东城不愧为镇妖司最强的金巽护卫之一。 所有镇妖司的人在听到洛东城的号令之后全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向镇妖司冲去。 从这群人的举动中,秦浪感到一种山雨欲来般的深重危机感。 陈薇羽俏脸也失去了血色,轻声道:“不好,镇妖司出事了。”身为镇妖司司命的女儿,镇妖司的命运也和她息息相关。 秦浪这才意识到自己目前也是镇妖司的一员,他转身向镇妖司奔去,陈薇羽叫住他:“等等我,一起去!” 镇妖塔在电闪雷鸣中轰然崩塌,原本深藏于塔底的七层妖狱暴露于天光之下,空中的乌云全都向七层妖狱聚集,逆时针旋转,中心部分不停向下延伸。 “四面八方照妖镜!” 伴随着一声大吼,镇妖司周边箭楼之上升起了八面直径在一丈左右的照妖镜,每面照妖镜由四名三品镇妖师驱动,八道青色光束向七层妖狱的中心位置投射过去。 即便是镇妖塔被雷电毁去,七层妖狱仍然拥有着妖犯不可逾越的十二道禁制,这八面照妖镜就是为了防止妖犯逃脱的后备措施,除非到紧急状况才会使用,其实用处不大,如果有妖犯逃出了七层妖狱,又岂会在乎这八面照妖镜?照妖镜起到最大的作用应当是让妖犯显形,及时察觉它们的动向。 七层妖狱如同大地上裂开的一张大嘴,天空中的乌云被这张狰狞的大罪源源不断地吸了进去,一时间北风呼啸,雷电交加。 乌云不断向镇妖司的中心聚集,聚集的过程中云层逆时针旋转不断扩张,形成一道黑色的巨大龙卷,仿佛有人用一杆大笔搅动了一池墨水,黑色龙卷波及之处,墙倒屋塌,宛如摧枯拉朽一般将镇妖司的内部建筑夷为平地,而且这龙卷仍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展。照妖镜投出的八道青光在黑色龙卷的面前简直微不足道,光芒靠近黑色龙卷的边缘就随之变形弥散,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别说洞察妖物的位置,光芒甚至无法穿透黑色龙卷的表层。 洛东城的身躯已经出现在镇妖司的上空,大喝一声:“金光倒射玉楼台!” 金色长枪宛如一道疾电般射向黑色龙卷,飞行的过程中,长枪一化为二,二分为四,倏然之间已经化成漫天金色光束,洛东城身为镇妖司司狱,七层妖狱如果被破,他首当其责,所以在察觉到镇妖塔被雷电击中之后,洛东城第一时间率领众人返回,试图亡羊补牢。 洛东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万花楼的金光示警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柳细细的调虎离山之计,利用陈薇羽的安危来吸引镇妖司倾巢出动,为毁掉镇妖塔制造良机。 洛东城出手就全力以赴,接连使出了他的两大杀招,以金光倒射玉楼台极速启动,真正的杀招却是将金枪幻化为千万道金光的万道金光罩鼎炉。 千万道金光照亮了镇妖司上方,但是当金光射入黑色龙卷之中的时候,如同石沉大海,金光顷刻间就被黑色龙卷吞噬得干干净净。 洛东城面露惶恐之色,金枪乃是他千锤百炼的法器,斩杀妖魔无数,想不到在这黑色龙卷的面前连挣扎之力都没有,就被吸了进去。 此时镇妖司的那些镇妖师和护卫纷纷赶到,他们各显神通,纷纷祭出法宝,一时间漫天法宝乱飞,谁都看不清真正的敌人是谁,只能认准了那黑色龙卷狂轰乱炸。 黑色龙卷明显加快了旋转的速度,辐射的范围越来越大,镇妖司中心的建筑一个接着一个倒塌,坍塌碎裂的砖石被黑色龙卷吸引了进去,在旋转中相互碰撞发出噼里啪啦轰轰隆隆的巨响,犹如沉睡的远古巨兽苏醒。 洛东城双目中充满了惶恐,他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助和绝望,攻击镇妖司的对手太过强大,就算他们这里所有的力量加在一起,也不堪一击。 秦浪和陈薇羽乘着马车来到了镇妖司,看到满天旋转聚集的乌云,陈薇羽的神情也变得空前凝重,她准备进入镇妖司,秦浪拦住她道:“你进去好像也无济于事。” 陈薇羽咬住樱唇,黯然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岂能置身事外?”她已经意识到整件事是一个局,柳细细的真正动机原来是在这里,之前困住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吸引镇妖司的力量前去救援。 远方一道黄光由远而近,却是古谐非从墓园一路赶到了这里,在两人的身边停下脚步,一边擦汗一边感叹道:“好霸道的妖气,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妖气!” 嘭!嘭!嘭…… 头顶传来八声巨响,却是八面照妖镜同时碎裂,碎裂的铜片如同劲弩激发,射入周围镇妖师的体内,顷刻间二十四名镇妖师死于非命。 黑色龙卷已经覆盖了镇妖司接近一半的面积,而且还在不停向外扩展着。 洛东城双目赤红,在黑色龙卷的面前,七层妖狱布下的禁制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大声吼叫道:“天雷地火!布阵!” 镇妖司的围墙之上升起一百零八道冲天火焰,这是镇妖司最后一道防线,一百零八名镇妖师会同时引动雷决,其威力足可将七层妖狱夷为平地,天雷地火引动之时,整个镇妖司和七层妖狱会玉石俱焚,这一百零八名镇妖师也无法幸免于难,必须抱着和妖犯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 古谐非慌忙阻止陈薇羽和秦浪继续向前,紧张道:“快,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天雷地火,他们玩真的,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洛东城披头散发,傲立于箭楼之上,引领一百零八名抱定必死之心的镇妖师同声高呼:“无上玉清王,统天三十六。九天普化中,化形十方界。披发骑麒麟,赤脚蹑层冰。手把九天同,啸风鞭雷霆。能以智慧力,摄伏诸魔精。济度长夜魂,利益於众生……”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震云霄,这咒语用必死的决心和信念铸成,即便是身在镇妖司外的秦浪三人也听得血脉贲张。 陈薇羽的眼圈红了,心中充满懊悔,今天的这场劫难因她的冒失而起。 秦浪也感到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去找陈薇羽,也不会让她身陷万花楼,从而引发这一连串的事件。 空中黑云剧烈翻腾着,闪电如万千条蛇虫在云层中穿梭闪动,一百零八名镇妖师要以身引雷,凝聚雷电于中心集中轰击那巨大的黑色龙卷。 “如彼银河水,千眼千月轮。誓於未来世,永颺天尊教!” 群情激昂的镇妖师们纷纷张开双臂,做好了以身殉职的准备,天空中的闪电相互连接形成了一道不规则的闪电链环,闪电照亮了镇妖司,照亮了赤阳城,墙上的火光直冲天际,当火光连接到闪电链环之后,笼罩范围内所有一切都将灰飞湮灭。 洛东城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七层妖狱被破,妖犯逃离,他也将面临死罪,与其负罪而死,不如义勇捐躯,就算刑徒也有血性。 雨在此时落了下来,闪电并未引动风雷,却带来了一场空前狂暴的冬雨。 冬雨彻骨寒冷,冷冻他们身体的同时也浇灭了火焰,云层中的那闪电链环闪烁了几下顿告消失,一众镇妖师神情愕然,失灵了,他们的天雷地火阵在即将引动的时候偏偏失灵了。 洛东城的面庞被冬雨打湿,比起这彻骨冰雨更加寒冷的是他的内心,功亏一篑,想要毁去七层妖狱的最后希望破灭了,他已经预料到妖狱被破,妖犯四散逃离的景象,无力阻止。 洛东城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就算战死也不可以放弃。 黑色龙卷渐渐逼近了镇妖司的外墙,镇妖司内部的建筑多半已经被夷为平地。 洛东城怒吼道:“来吧!妖孽!敢现身和我一战!” 此时远方忽然一道白色的亮光划破了漆黑如墨的黑色云层,瞬间来到了镇妖司的上空,一道白色的身影悬停于空中,二十五六岁年纪,相貌英俊,白衣胜雪,站在风雨中,身上却没有一丁点被雨水沾湿。 古谐非眯起小眼睛向空中望去,低声道:“华云楼?这货怎么跑到这里来装逼了?” 华云楼右手一挥,一道青光在空中幻化万千,却是一口青色飞剑,于空中瞬间分解,千万口飞剑形成一面接天连地的剑阵,呼啸向那黑色龙卷排浪般攻去。 黑色龙卷迅速旋转,千万口飞剑围绕龙卷轮番刺杀,那龙卷在飞剑的攻击下终于停止了膨胀,开始回收。 洛东城等人本来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却想不到在最后关头竟然有救星出现。 眼看着那黑色龙卷迅速缩小,最后钻入了七层妖狱那残破的缺口之中。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空中响彻。 “好你个华云楼,俯瞰众生的九幽宗什么时候变成大雍朝廷的走狗了?今天的这笔帐我给你记下了。” 华云楼双手负在身后,万千飞剑光芒隐去重新合为一体,缩小之后隐没于华云楼的身上,华云楼一双冷澈的眼睛望着地面上巨大的缺口,轻声道:“凤九重,我等你!” “呵呵呵……”笑声渐渐消失于七层妖狱的地洞之中。 镇妖司只剩下周围的院墙,包括镇妖塔在内的所有建筑全都被摧毁。 洛东城和那群镇妖师死里逃生,可他们丝毫没有感到幸运,七层妖狱已破,不知里面的状况究竟如何?第一时间进入七层妖狱检查损失情况。 秦浪几人目睹了全部过程,秦浪心中暗忖,凤九重可不就是姜箜篌让他调查的那个妖犯吗?看今天的情况,凤九重十有八九已经越狱成功。他不想和华云楼见面,准备悄悄撤离。 还没等他离开,华云楼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前方。 古谐非笑眯眯招呼道:“哟,华先生,别来无恙啊!”他也是自来熟,一个在众生院混了三十年都没能被录入九幽宗门墙的修士,虽然他有幸见过几次华云楼,可高高在上华云楼怎会记得他。 华云楼压根没有理会他,双目盯住秦浪:“别来无恙?”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绿了江山 秦浪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纵然肉身重生,还是无法瞒过华云楼的眼睛,当初正是华云楼将他逼下山崖,此人的绝情和冷血秦浪早就领教过。 秦浪临危不乱,笑眯眯道:“我和你好像不是很熟。” 华云楼不容置疑道:“跟我回九幽宗。” 秦浪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华云楼冷冷道:“那就只好把你的尸体带回去。” 咕嘟! 却是古谐非吞了口唾沫,他在为秦浪的命运担心,虽然他很想出手相助,但是理智告诉他,就算自己冲上去也无非是多死一个,他们的修为距离华云楼实在是太远了,古谐非并未选择逃离,仍然坚定站在秦浪的身边,内心在激烈交战着。 陈薇羽道:“华先生,秦浪是镇妖司的人,也是朝廷的人,您究竟是对我们镇妖司不满还是对朝廷不满?” 华云楼皱了皱眉头:“此事与你无关。” 陈薇羽道:“很不巧,这件事和我有关。” 古谐非跟着叹了口气道:“华先生,你只怕不知道吧,秦浪现在是大雍御史大夫桑竞天的义子,你要杀他?是不是先去征求一下你们宗主的意见,九幽宗虽然名震天下,可毕竟宗门还在大雍的地盘上,您是真不怕为宗门惹来灭门之灾吗?” 华云楼焉能听不出古谐非是在威胁自己。 洛空城此时也率领多名护卫出现,七层妖狱被毁,所有在押妖犯全都逃离。刚刚救了他们的华云楼却又向秦浪发难,就算陈薇羽不维护秦浪,洛空城也必须要站在秦浪的立场上,毕竟秦浪是镇妖司的银巽护卫。 华云楼冷冷望着这群人道:“此乃九幽宗的内部事务,不想死的让开。” 洛空城充满讥讽道:“什么时候我们镇妖司的人也归你们九幽宗管辖了?” 陈薇羽道:“华云楼,你今天胆敢动秦浪一根指头,我必向圣上奏明此事,封了你的九幽宗,让你九幽宗的门徒在大雍再无容身之地!” 包括秦浪在内的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陈薇羽,虽然都认为未来皇后陈薇羽有这个资格说这种话,也有能力办到这件事,但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维护秦浪,好像有些不妥,他们两人什么关系?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咕嘟! 古谐非又咽了口唾沫,看了看秦浪,男人长得好看就是讨女人喜欢,他姥姥的,怎么就没有女人这么维护我?没发现啊,这小子什么时候和陈薇羽勾搭上了? 其实多数人都抱有和古谐非一样的阴暗心理。 秦浪向华云楼笑了笑道:“七公主还好吗?” 华云楼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秦浪问这句话的目的,这厮是要火上浇油,给九幽宗罪加一等。 洛空城道:“七公主乃朝廷通缉的要犯,华云楼你们九幽宗窝藏重犯,当真要和朝廷做对吗?”虽然他很想明哲保身,但是在关键时刻,还需要站队在陈薇羽一方,必须要表明态度。 华云楼轻声叹了口气,他向陈薇羽道:“我给陆师兄一个面子。” 原来陈薇羽在八部书院师从陆星桥,陆星桥离开九幽宗后,从不在人前提起他是九幽宗弟子的事情,更不会谈起九幽宗内部的事情,所以连陈薇羽这个学生对九幽宗都缺乏了解。按照辈分,陈薇羽应当尊称华云楼一声师叔。 华云楼腾空而起,化为一道白光瞬间消失于天际之中。 古谐非长舒了一口气道:“好险!” 洛空城神情黯然,七层妖狱被破,妖犯纷纷逃离,身为司狱的他必然要首当其责,现在已经没什么退路了,只能尽力捉妖,能弥补多少是多少。 陈薇羽道:“洛司狱,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向父亲禀报。”她清楚洛空城此刻面临的困境。 洛空城点了点头:“谢谢大小姐。”心中并不乐观,陈穷年什么人他还不知道,遇到这种责任陈穷年是不可能往自己身上揽的,最终担责得还是他洛空城。 洛空城道:“秦浪,你送大小姐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回去。”陈薇羽转身走向马车,拉车的两匹健马的身体却突然炸裂开来,化成了两团血雾,秦浪反应及时,利用身体护住了陈薇羽,避免她被血溅一身的尴尬场面。 车夫被血染成了一个血人,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古谐非骂道:“卑鄙,如此身份怎么会做如此卑鄙之事。”他认定了是华云楼所为,应当是华云楼恼怒陈薇羽对他不敬,所以用这种方式进行警告。 陈薇羽的脸上失了血色,虽然她的心理素质绝佳,仍然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了一跳。 出于对陈薇羽的安全考虑,秦浪和古谐非两人将她送回了府邸。秦浪打着古谐非的油布伞,陈雨薇走在伞下,古谐非淋着冬雨跟在伞后。 陈薇羽在大门前停步,望着一身血迹的秦浪,她叹了口气道:“今天辛苦你了。” 古谐非识趣,看出这对男女还有话要谈,走得远远的,忽然意识到自己压根就不该跟过来,明显有些多余。 秦浪道:“辛苦你才对,是我让你卷入了这场麻烦之中。”心中对陈薇羽多出了许多好感,毕竟在生死关头,陈薇羽毫不犹豫地维护了自己。 陈薇羽摇了摇头道:“和你无关,为了今日之事,他们谋划绝非一日,就算我今天不去万花楼,还会遇到麻烦。”她精通推演之法,已经算出今日必有此劫,但是终究还是晚了,若是师父陆星桥在,或许能够提前预测并躲过今日之劫。 秦浪道:“还是要谢谢你,不然我恐怕要死在华云楼手里了。” 陈薇羽道:“他根本没想杀你,我看他刚才只是虚张声势,从一开始就没想针对你,之所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无非是想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离开罢了。” 秦浪暗自佩服陈薇羽的睿智,其实他也看出华云楼今天的举动有些反常,华云楼那个人向来是油盐不进,没那么容易退让,能让他放过自己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华云楼压根就没想对付自己。 “也许他根本不是凑巧出现在这里。”陈薇羽抬起俏脸,美眸仰望雨停的天空,依然阴云密布,不知何时才能乌云散去重现晴朗的天空? 秦浪道:“回去吧,身上都湿了,千万别着凉。” 陈薇羽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正在关心自己,抿了抿嘴唇,寒风吹来,秦浪宽厚的肩背为她挡住了一些,然后将油布伞交到她的手中。 陈薇羽接过油布伞,小声道:“你也快回去吧。”打着伞转身离开。 秦浪等陈薇羽进入府邸,方才转身离去,差点和出现在身后的古谐非撞个满怀,古谐非一脸怨念:“伞是我的。” “知道!” “慷他人之慨!” “咱俩谁跟谁啊?” “借花献佛!” “至少手有余香。” “无耻!” 秦浪笑了起来,半边脸都沾满了马血,笑起来有些狰狞。 古谐非道:“你跟她是不是……” 秦浪摇了摇头。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她可是未来的皇后,你要是真把她给那啥了,等于绿了大雍的万里江山。” “江山本来不就是绿的吗?” 陈穷年人在雍都,可是没有一刻感到太平,刚刚得知镇妖司被毁,七层妖狱众妖逃离的事情,来不及应对,因为太后专门召见了他。 在司礼监太监安高秋的引领下,陈穷年来到乾清宫西边的偏殿,太后萧自容特地召他来这里见面。 短短两日,两次召见,第一次为了女儿和皇上的婚事,第二次却不知又是为了什么?陈穷年隐约觉得和镇妖司刚刚发生的事情有关。 跪拜之后,珠帘后方的萧自容给他赐座。 萧自容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陈大人,哀家刚刚听说镇妖司出了大事。” 陈穷年恭敬道:“启禀太后,镇妖司为妖人联手摧毁,臣正要奏请太后,即刻返回赤阳彻查此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真相,给朝廷一个交代。” 萧自容叹了口气道:“已经毁了,该逃的也已经都逃了,就算你回去也无济于事,不急,还是等皇上的葬礼之后再回去吧。” 陈穷年重新跪倒在地上:“请太后治臣失职之罪。”只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让自己回去处理,难道还有其他的打算?心中难免忐忑。 萧自容道:“你人在雍都,赤阳发生的事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起来吧,哀家心中明白得很。” 陈穷年内心一宽,看来萧自容并没有要追责自己的意思,站起身回到凳子上落座,安高秋向他悄悄递了个眼色。 “太后,镇妖司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臣实在是愧对太后的信任。” 萧自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次的事情必然是蓄谋已久,你也不用往身上揽责,朝中有人巴不得你承担这个罪过,总而言之,哀家信你。” “臣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个太后不寻常 “葬礼之后,就是新君登基的大事,哀家让人挑选黄道吉日,尽快把新君的婚事给办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这朝中有人处心积虑地想破坏这桩姻缘,只要哀家在,他们就休想得逞。” 陈穷年知道萧自容是在给自己派定心丸,她不但不会追究镇妖司的责任,还会尽快将薇羽迎娶入宫,可以预见他以后在朝中的地位必然会固若金汤。绝非是太后对自己的专宠,而是她要利用自己去牵制桑竞天之流。 陈穷年对这位太后缺乏了解,可从最近的接触来看,萧自容绝对是一位厉害人物,陈穷年甚至判断出,在未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女人都会将朝政牢牢把握在她的手中。 也因为此,陈穷年对女儿的命运越发担忧起来,女儿嫁给小皇帝究竟是福是祸? 陈穷年离开后不久,桑竞天也被传召,桑竞天先把葬礼的安排禀报了一遍。 萧自容不等听完就打断道:“卿家,既然哀家将此事交给你自然相信你能办好,不用一一回禀了。” “是!” “镇妖司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桑竞天道:“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听说了。” “你怎么看?” 桑竞天道:“臣以为,此事应当是有人在蓄谋陷害镇妖司司命陈穷年。” 萧自容有些诧异道:“想不到你居然为他说话,我可听说你们之间不久前有过不快呢。” “公是公私是私,臣和陈大人之间并无私怨,只是公事上的一些误会罢了,而且现在已经解释清楚。”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皇上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桑大人的格局和胸襟的确远大。” “太后谬赞了。”臣子被呵斥无能未必是坏事,被夸赞也未必是好事,当上位者赞同你格局的同时,意味着她产生了警惕。 “有人就是见不得朝廷太平啊,卿家,你觉得陈穷年的女儿如何?” “秀外慧中,知书达理。” 萧自容道:“哀家听说你的小女儿姜暖墨和她并称为大雍两大才女呢。” 桑竞天惶恐道:“小女蒲柳之姿,无法和陈家女儿相提并论。” “你别怕,哀家又不是想让她们效仿娥皇女英,新君也无虞舜之才。” 桑竞天心中暗忖,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小皇帝就是个智商不全的蠢材,当初我竭力反对他当太子,可皇上忠言逆耳,非得一意孤行,现在好了,终于还是一个小傻子登上了大雍帝位,根本没指望这小皇帝能中兴大雍,未来的大雍权柄基本上要掌握在珠帘后的女人手中了,这女人不简单啊。 萧自容道:“哀家听说玉宫去了九幽宗?” “臣也有所耳闻。”桑竞天顿时警惕了起来,萧自容此时提起这件事不知又有什么目的? “关于玉宫的身世根本就是捕风捉影,皇上误信谗言,冤死了姐姐。” 桑竞天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萧自容这是在替死去的前皇后白惠心洗刷罪名吗?当初谗言不就是你萧自容生出来的?害死白惠心的人不就是你吗?难道这女人故意这样说,真正的用意是想试探我? 桑竞天恭敬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太后就不必纠结了。” 萧自容道:“哀家思来想去还是应当给姐姐恢复名号,和皇上合葬。” 桑竞天真是震惊了,不是自己听错了,那一定是这女人脑子不正常了,让白皇后和先帝合葬?岂不是等于彻底否认了之前对白皇后的一切指控,还给她清白,同时也意味着宣布当年皇上冤枉了白皇后。 桑竞天不敢说话,等待萧自容的下文。 萧自容道:“这件事你们商量一下如何办得妥当,不能伤了先皇的颜面,也不能让姐姐继续蒙受不白之冤,至于玉宫那孩子,本来就没什么错,所有的罪状都是子虚乌有,赦免了罢,你尽快安排人给九幽宗通个音讯,玉宫想回来继续当她的七公主,哀家绝对赞同,若是她因为母亲的事情记恨,愿意留在九幽宗那也由着她。” “是!” 一夜之间,赤阳气温骤降,屋檐上结起了冰溜儿,在晨光之中整齐排列,晶莹剔透,如同一口口的水晶小剑。 赵长卿没有出门,因为隔壁桑府的工地停工了,镇妖司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所有镇妖司的人全都被调回了总部,连秦浪这个刚刚混入镇妖司的银巽护卫,也一早去了镇妖司参加晨会,虽然心理上对镇妖司没有什么归属感,可昨天发生的事情却跟他有关。 古谐非还没起床,坐在院子里都能够听到他的鼾声。 赵长卿站在院子里诵读《正气歌》,寒风凛冽,赵长卿丝毫不惧,磨炼自身意志的时候又到了,这厮骨子里有点自虐的倾向,环境越是恶劣,他就越投入,大有要和老天干上一场的架势。 读到激昂之处,有人叩响了院门。 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那男子一身蓝色长衫,相貌英俊,举手抬足都流露出儒雅之气,他向赵长卿笑了笑道:“这位兄台,秦护卫在吗?” “你是……” “在下镜水画院王厚廷,有事专程向秦护卫请教。” “王公子来得不巧,他一早去镇妖司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王厚廷道:“我可以进去等候吗?” 赵长卿愣了一下,本以为他会走,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要求进来坐,好像有些冒昧失礼呢,不过赵长卿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将王厚廷让到了院子里。 王厚廷笑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我叫赵长卿,是秦护卫的朋友。” 王厚廷点了点头道:“刚才在外面就听到赵兄在读书,您读得是《正气歌》吗?” 赵长卿笑道:“是啊!每天清晨读上一遍《正气歌》,胸中浩然,诛邪不侵。” 王厚廷哈哈笑道:“赵兄一看就是光明磊落的正义之士,对了,秦护卫的大名是不是叫秦浪?” 赵长卿虽然是个书呆子,也能够看出王厚廷是想通过自己打探秦浪的消息,赵长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板起面孔下起了逐客令:“王公子,我还有事,马上要出去一趟。” 王厚廷微笑道:“你忙!”却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赵长卿心中暗叹,此人相貌堂堂怎地如此惫懒?我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为何还不识趣? 这时候又响起敲门声,赵长卿以为是秦浪回来了,大声道:“门开着呢。”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这次来得是一位身穿白色儒衫的俊俏少年。 赵长卿不认得此人,可王厚廷却认识,来人是女扮男装的陈薇羽,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的闺女,因为陈薇羽去过镜水画院向郭临风请教过丹青之术,王厚廷刚好见过。 其实陈薇羽并未刻意伪装成男子的模样,只是换上男装这样出门在外更方便一些。 赵长卿慌忙迎了上去:“这位公子请问你找谁?” 王厚廷也跟了过去,不等陈薇羽说话主动行礼道:“原来是陈大小姐,在下镜水画院王厚廷。” 赵长卿有些不满地看了这厮一眼,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难怪这位白衣少年如此俊俏,原来是女扮男装,不过王厚廷要是不说,赵长卿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毕竟接触女子的机会不太多,忽然又想起了白玉宫,马上又自责起来,这样总是惦记好友的嫂子有些不厚道了。 陈薇羽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厚廷,微笑道:“原来是王兄,您怎么会在这里?” 王厚廷正想回答,赵长卿道:“走错门了,王公子您请!”就看这货不顺眼,直接开轰了。 王厚廷哈哈笑道:“赵兄真会开玩笑呢,我等秦浪!他是我朋友。” 此时古谐非打着哈欠从房间里面出来,看到突然多了那么多人,有些发懵,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还没洗脸,蓬头垢面的形象不佳,讪讪笑了笑,转身又回房去了。 陈薇羽将手中的油布伞递给了赵长卿:“我是来还伞的。” 赵长卿双手接过,房间里传来古谐非的声音:“那伞是我的。” 陈薇羽笑道:“谢谢古先生。” “不客气!” 赵长卿道:“陈小姐,秦浪一早就去了镇妖司,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您是打算等他呢还是……” 陈薇羽笑道:“不等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告辞了!” 古谐非草草洗了把脸又从房间里出来:“陈大小姐这就走了?不送了啊!” 赵长卿和王厚廷将陈薇羽送到门外,目送陈薇羽离去,赵长卿看到王厚廷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终忍不住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王厚廷笑道:“没什么事,我就在这儿多等一会。”转身又往院子里走。 “嗳,我说你这人怎么……” 陈薇羽离开悦来客栈的大门,迎面遇到从镇妖司归来的秦浪,两人目光相遇同时笑了起来。 陈薇羽道:“我还伞来了。” 秦浪点了点头:“进去坐。” 陈薇羽摇了摇头道:“不了,你还有其他客人。” 秦浪愣了一下。 “镜水画院的王厚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读书也有假 秦浪马上明白了王厚廷过来的目的,他将昨天前往镜水画院追踪妖婆的事情告诉了陈薇羽,陈薇羽只知道那屏风中藏有妖怪,并不知道那妖怪最终逃到了镜水画院,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于是和他一起又返回了客栈。 王厚廷总算将秦浪等了回来,如果秦浪再不来,恐怕书呆子赵长卿要拿笤帚赶他了,不知为何,赵长卿就是看这厮不顺眼。 秦浪和王厚廷打了个招呼。 王厚廷道:“秦护卫,我过去曾经认识一位朋友,他和你一样也叫秦浪。” 秦浪微笑道:“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也有几位朋友都叫王厚廷。” “是嘛?”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秦浪邀请几人去房间内喝茶,气温骤降,店家送来了炭炉,围坐在炭炉旁喝茶感觉颇为惬意。 王厚廷近距离观察着秦浪,他是三品三甲境的画师,洞察力已经很强,记得上次在归云渡见到秦浪的时候,他一眼就识破秦浪是披着甲障的骷髅,可眼前这个秦浪明明是血肉之躯,呼吸心跳都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分别。 王厚廷今天登门的目的就是确认两者是不是同一个人,可现在他连问的兴趣都没有了,肯定不是同一个人,应该只是名字相同罢了,排除了这种可能,王厚廷借口有事告辞离开。 赵长卿觉得这厮真是奇怪,秦浪没来的时候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等着,可秦浪回来了,他却马上又告辞离开,看着长得不错,怎么脑子不好,不知为何,赵长卿就是看王厚廷不顺眼。 陈薇羽问起镇妖司的事情。 秦浪将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七层妖狱彻底被摧毁,妖狱内的所有妖犯都趁机逃脱,妖狱的地底深处发现一个地洞直通城内的广济渠,这广济渠又和城外的白龙江相通,估计那些妖犯应该都是通过这个地洞逃走的。 目前镇妖司已经全部动员起来,正在追缉妖犯,不过还好那些妖犯逃离之后并未在赤阳城内作乱,从越狱发生至今,赤阳城没有发生一起因妖犯造成的祸乱,这也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 赵长卿本来还在房间里陪着,是古谐非找了个借口将他叫了出去。 赵长卿出门之后还不知怎么回事,愕然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你这呆子,难道看不出人家两人眉来眼去的,咱们在里面呆着岂不是碍眼?” 赵长卿挠了挠头道:“我并未发现他们有何不妥。” 古谐非翻了个白眼给他:“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古大哥此言差矣,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赵长卿据理力争,谁说读书无用?他所受的教育告诉他,只要刻苦读书,什么都可以得到。 古谐非被他说得头大,指着房间里道:“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我也没见你勾搭上一个颜如玉啊。” 赵长卿哑然无语,难道在古谐非的概念里,读圣贤书就是为了勾搭颜如玉?庸俗!简直是俗不可耐! 古谐非道:“女人缘和读书无关,读死书更不可能吸引到女人,你啊,凡事多跟人家秦浪学学,读书得学以致用,挑有用的去读。” 秦浪为陈薇羽续上新茶,陈薇羽道:“你放心吧,这次镇妖司的事情朝廷方面不会重责。” 秦浪点了点头,陈薇羽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其实这件事也能够理解,如果朝廷严办,身为镇妖司司命的陈穷年会首当其责,如果继续深究,甚至连陈薇羽都难以幸免,这件事该不会影响到她嫁入宫中成为皇后的事情吧? 陈薇羽道:“过几天我就要启程去雍都了。” 秦浪望着她,陈薇羽的美眸明澈见底,虽然清澈但是看不透她心底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嫁给小皇帝成为大雍皇后,如果在昨天之前,秦浪对此事或许还会漠不关心。 但是昨天在万花楼和陈薇羽经历一场同生共死的战斗之后,尤其是她在华云楼面前奋不顾身的维护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走近,纵然不是爱情,可彼此在对方的生命中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秦浪并不希望看到她走向这样的命运,但是尊重陈薇羽的选择。 “恭喜你。”这句话说得违心。 陈薇羽道:“也没什么好恭喜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不如你给我一个建议。”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眼前人是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得不去做,但是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秦浪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无论我给你什么建议,你最终还是会根据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你其实早已做出了决定。” 陈薇羽笑了起来:“至少目前来看,我的选择应该不会太坏。”成为一国皇后,是无数名门闺秀梦寐以求的事情,不但意味着她成为一国之母,也意味着她的家族从此一飞冲天,父亲应该会高兴吧,至于她自己仍然是心如止水,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难过。 秦浪说的不错,她是个有主见的人,陈薇羽望着眼前的秦浪,在心中和小皇帝做了一个比较,她虽然已经十九岁,却没有任何感情的经历,甚至连暗恋的对象都没有,如果不是姜箜篌的乱入,她不会认识秦浪,也不会和他发生那么多的接触,陈薇羽在心底深处非但没有责怪姜箜篌,反而有些感谢她,至少姜箜篌让她认识了秦浪,至少现在她可以拥有了一个选择的机会,只是藏在心中的假设罢了。 陈薇羽不知道秦浪对她的感觉,即便是秦浪愿意和她在一起,可她最后仍然会选择拒绝吧,陈薇羽不但有主见,而且对待事情有着超出常人的冷静,她第一次发现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缺少同龄少女的青春活力,连她的闺中密友姜暖墨都经常说她像个无欲无求的出家人,经常调侃她上辈子是尼姑转世呢。 秦浪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懂得保护自己。”宫廷的凶险,可不是仅仅聪明就能够应付的。 陈薇羽将他的话理解为对自己的关心,心中暖融融的,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希望有这样一个男人关爱自己,这种想法或许有些自私。 “忽然有种即将失去自由的感觉。” 秦浪站起身来,走向窗前,留给陈薇羽一个挺拔的背影,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方才低声道:“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秦郎是路人。” 本不想在此刻卖弄,可此情此境忽然让他诗兴大发,既然注定别离,何不让别离变得更深刻一些,秦浪发现陈薇羽骨子里是个渴望浪漫之人,她应该从未经历过爱情。陈薇羽入宫就要失去自由,不如给她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陈薇羽听到这首诗,素来镇定的内心如同被箭镞射中,感觉有鲜血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好一句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秦郎是路人,他分明是在利用这首诗向我表白心迹。 陈薇羽其实误会了,秦浪只是剽窃了一首她不熟知的诗而已,秦浪对陈薇羽更多的是同情,至多两人之间存在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过去秦浪可是此道中的高手。 陈薇羽感觉鼻翼有些酸涩,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命运如此,不可改变,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面临种种的诱惑,一个人拥有的理智就是为了抵御诱惑而存在。 “我该走了!” 秦浪转身道:“我送你!”看到陈薇羽的美眸微微有些发红,难道一首诗就让她情动,这世界的女孩子也太好哄了。 陈薇羽摇了摇头:“别送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陈薇羽离去之后,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都凑了上来,古谐非语重心长道:“老弟,要道心坚定啊,别忘了她可是大雍未来的皇后啊。” 赵长卿叹了口气道:“秦老弟,不是我说你,人不可三心二意,你……老家还有人在等着你吧。”善意的提醒,你嫂子白玉宫目前正挺着肚子在老家等你呢,你怎么可以背着她在外面勾搭别的女人?对得起人家吗? 其实赵长卿也早就明白秦浪和白玉宫不是小叔子和嫂子的关系,但是他嘴上仍然这样坚持着,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惦记白玉宫的理由。 秦浪哭笑不得道:“拜托,你们两位能不能把思想放纯洁一些?我和人家就是知己好友那么简单。” “屁!男女之间就没有知己好友!”古谐非断言道。 赵长卿不知道,毕竟他认识的女人不多。 古谐非道:“我老古活了四十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我没见过,我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还会来找你……” 话音未落,陈薇羽居然真得走了回来,古谐非一语成谶,赵长卿暗暗佩服,更佩服秦浪,同样是读书,人家怎么读出来那么多的颜如玉,我看的书难道有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同病相怜 陈薇羽应该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向秦浪笑道:“秦大哥,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如你跟我走一趟。” 赵长卿和古谐非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同时摇了摇头,古谐非低声道:“如何,让我说准了吧。” 赵长卿向他竖起拇指:“神机妙算!” 古谐非道:“看女人关键是要看她的眼睛,你有没有发现,陈薇羽看秦浪的时候,两只眼睛波光荡漾,就快滴出水来了,看咱们的时候却像一口古井平静无波,就像看着两头猪一样。” 赵长卿一脸崇敬地看着他,虽然对最后一句话不认同,可多半都言之有理。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到最后还不如一个庸俗的胖子有经验,低声道:“那陈薇羽当真要成为大雍皇后?” 古谐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俩勾搭的事情打死都别往外说,万一被人知道,不但秦浪会倒霉,咱们只怕也会被灭口。” 赵长卿提醒他道:“勾搭这两个字你最好提都别提。”心中却认同,这对男女十有八九是勾搭上了,换成是自己遇到这种美女只怕也无法抵抗得住。 赤阳城的街道经过冬雨的洗涤格外干净,地面上纤尘不染,街道两旁的屋檐上结满了晶莹的冰溜儿,宵禁期还没有过去,老百姓如无必要很少上街。 曾经是赤阳城地标建筑之一的镇妖塔已经彻底消失不见,陈薇羽新换了马车,负责驾车的车夫也不再是昨天的那个。 上车之后,陈薇羽小声道:“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秦浪笑道:“马上就要知道答案,反正你也不会吃了我。”心中有种偷情的感觉,和大雍未来的皇后偷情,这种感觉不可谓不刺激。 陈薇羽发现秦浪真得很会说话,每句话都让她非常的舒服,难怪这世上会有那么多人陷入男女之情不能自拔,如果自己认识秦浪再早一些,或许也会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他。 陈薇羽很快又否认了这个可能,无法自拔这四个字并不适合自己,她承认秦浪无论外表还是才华都触动了她的心弦,但是她的理性回归又是迅速的,不会忘记姜箜篌最初带秦浪来府上的目的,就是要扰乱她的心绪,陈薇羽将此事视为对她的一次考验,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以后如何统领大雍后宫? 陈薇羽道:“有个人想见你。” 秦浪点了点头,很好奇她究竟要带自己见什么人? 马车载着他们来到赤阳城北,陈薇羽让车夫将马车停下,和秦浪一起走入了前方的小街,这里是一片残破的民居,道路狭窄,房屋破旧,很多房屋已经人去楼空,在狭窄逼仄的巷道中走了好一会儿,方才进入一条名为夕落的小巷。 来到一座土坯墙院落之外,陈薇羽取出钥匙开了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秦浪有些好奇,这位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正中的堂屋里面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道:“来了?” 陈薇羽道:“来了!” “让他进来,我跟他单独谈谈。” 陈薇羽指了指堂屋的房门,小声道:“去吧!” 秦浪虽然满怀好奇,可之前装逼有些过头,也不好问里面究竟是谁?举步来到门前推开房间的大门,声音却是从西厢传来。 “把门关上。” 秦浪关上大门,从门缝中看到陈薇羽已经离开,从外面将院门反锁,种种迹象表明,她对里面的人非常恭敬。 伸手揭开通往西厢的棉布帘子,房间内光线不好,虽然是大白天,仍然亮着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在灯下缝补着什么,秦浪定睛望去,那老妪手中的竟然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更让秦浪震惊的是,在西北角落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没有气息没有心跳,可那人的模样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居然是负责保护白玉宫安危的傀儡,秦浪曾经披着相同的甲障随同白玉宫从黑风寨一直走到九幽宗,不过那身甲障在他坠入千鸟渊之后损毁,想不到这里还有一模一样甲障。 心中不由得一沉,此人究竟是谁? 那老妪将手中的人皮放下,转身看了秦浪一眼,轻声道:“护送七公主去九幽宗的人原来是你。” 秦浪没有说话,心中暗自揣度着老妪的身份,她口中的七公主自然就是白玉宫。 白玉宫曾经说过,那身甲障是陆星桥亲手制作,可陆星桥是个男人,眼前却是一位老太太,姑且不论长相,性别也不一样。可联想起陈薇羽是陆星桥的学生,这种可能性又大大增加,陆星桥既然擅长制作甲障,伪装成一个老太太也不算难事,秦浪仔细观察着这老妪,从表面上并未发现任何的破绽,总不能扒开她的裤子看看她是男是女。 试探着问道:“您是陆先生?” 老妪望着秦浪,一双混浊的双目突然亮了起来,桀桀笑道:“我早就听说过你,能将七公主安全送到九幽宗的人一定有过人之能,你怎么猜到是我?”说完之后自己摇了摇头道:“这也不难。”伸手指了指墙角的傀儡道:“你看到那身甲障了是不是?” 秦浪点了点头,心中已经能够确定眼前的老妪就是陆星桥所扮,这陆星桥有些怪癖,居然男扮女装,只是为何不扮成一个美女? 陆星桥起身来到那甲障前方,伸手抚摸了一下甲障的面庞道:“和你见过的那个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死后,我将他们都制成了甲障,其中一具护送七公主前往九幽宗,只是没想到中途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不是遇到你,那丫头不会那么顺利抵达九幽宗。” 秦浪心说我们也没那么顺利,一路之上屡遇强敌,只是号称天策府第一智将的陆星桥为何要扮成一个老太太的样子?又为何要隐匿在穷街破巷?难道他遇到了麻烦? 陆星桥道:“七公主虽然涉世不深,可她有与生俱来的运气,有些人天生气运无敌。” 秦浪这才想起陆星桥是个多智近妖的人物,现在回头想想,白玉宫的运气的确一路开挂,就算没遇到自己,这妮子兴许也会遇到别的救星,气运无敌的人遇到任何危险总能逢凶化吉。 “陆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秦浪自问和他没什么交情,不明白陆星桥为何找上了自己。 “你心中一定非常奇怪,我为何要装扮成现在的样子?”陆星桥的双手伸向颈后,从颈后揭开皮肤的裂口,小心扯开,将头面部的皮肤整个揭开,露出一颗光秃秃的骷髅头。 秦浪愕然,陆星桥居然也是一具骷髅,和自己一样,不,应当是和自己之前一样,难怪他精通御灵渡甲之术,是要通过这种方式隐藏他的真实身份。 “皇上重病之后,我离开雍都为他寻找解药,有人为了阻止此事,中途将我谋害,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陆星桥两只眼珠盯住秦浪道:“除了薇羽没有人知道我藏身在这里,可即便是她也不知道我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 “陆先生为何要告诉我呢?”这可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秦浪和陆星桥只不过第一次见面,他为何要将如此隐秘的事情告诉自己? “可能是同病相怜吧,我找你也的确有事,我听说昨天华云楼追杀你?” 秦浪点了点头,华云楼的出现让他产生了深重的危机感,毕竟两人实力悬殊,在华云楼的面前,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华云楼冷血绝情,九幽宗内,他的修为是最接近岳阳天的,虽然我没有见他,可按照他的进境推算,现在应该已经踏入六品大宗师境,他如果真想杀你,莫说这赤阳城,就算整个大雍只怕也无几人能够拦得住。” 秦浪也做出了这样的分析,华云楼其实昨天并不想杀他,但是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杀他。 陆星桥道:“你们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千鸟渊的桑婆婆我也是极熟的,那小狐狸叫什么?” 秦浪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雪舞!” 陆星桥低诵: 腊穷天际傍危栏。 密雪舞初残。 表里江山如画,分明不似人间。 功名何在,文章漫与,空叹流年。 独恨归来已晚,半生孤负渔竿。 秦浪从这首词中听到了雪舞的名字,记得桑竞天曾经说过,雪舞的名字还是他给起得,于是道:“这首词是陆先生的大作?” 陆星桥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桑竞天,现在雪舞是不是在他那里?” 秦浪没有回答,看来陆星桥对一切都了解得非常清楚了。 陆星桥看出秦浪对自己心存顾忌,对此他也非常理解,毕竟刚见面不可能让对方就无条件地信任自己:“秦浪,对大雍的朝中事你了解多少?” “陆先生,我乃一介草民,对朝中政事没什么兴趣。” 秦浪原本对政治就不感兴趣,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开始关心的是能重铸肉身,现在最关心的是能否找回自己的二魂两魄,虽然经历了这么,对生死看开了,但是能活着谁也不想死,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为了生存而努力下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拜师 “没兴趣却加入了镇妖司成为一名银巽护卫,桑竞天虽然是你的义父,总不能他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吧?为官者,哪个不是心机深沉,运筹帷幄,每一步都暗藏着无数个算计,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隐藏着无数杀机。你真当他那么喜欢你,一见面就收你当义子吗?” 秦浪听出他似乎对桑竞天有所不满,心中越发警惕,陆星桥找自己过来该不是为了离间自己和桑家的关系,他是陈薇羽的老师,按照常理会站在陈家的角度来看问题,而陈穷年和桑竞天之间的矛盾众所周之。 既然姜箜篌可以用美男计,人家同样可以用反间计,秦浪也不说话,静静等待对方的下文。 陆星桥继续问道:“桑竞天是不是答应帮你找回二魂两魄?” 秦浪心中一震,陆星桥虽然是骷髅之身,但是他的头脑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此人看待问题非常犀利,而且推理能力及其强大,每个问题都能够切中要害。 “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你也不是傻子,若非以此为诱饵,你岂肯甘心为他做事?” “陆先生很喜欢猜度他人的心意。” 陆星桥呵呵笑了一声道:“我在天策府那么多年,对朝中的这些重臣的性情我自然是了解的。” 他没有将甲障恢复原位,光秃秃的骷髅头上嵌着一双眼睛,显得有些恐怖,双目打量着秦浪:“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肉身乃是用七彩血莲重生,在我的记忆中,九幽峰一带拥有这样能力的只有桑婆婆,想不到她居然肯将辛苦栽种多年的七彩血莲用在你身上。只是她帮你修复了肉体,却没有帮你修复魂魄,你失去的二魂两魄始终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如果七年之内无法得到彻底的修复,你还是会魂飞魄散,连重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我说得对不对?” 秦浪知道他所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但是并不害怕,毕竟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就算只有七年也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恩赐,做人最重要是知足,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七年之后自己还是无法找回二魂两魄,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桑竞天有没有告诉你修复二魂两魄的方法?” 秦浪摇了摇头,桑竞天只说简单,却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方法。 “方法很简单,桑婆婆利用七彩血莲帮你重铸肉身,但是不知她出于何种目的没有帮你修复魂魄,其实秘密就在那七彩血莲本身,七彩血莲五十年一开花,一百年一结果,每次只有三颗七彩莲子成熟,如果将那三颗七彩莲子给你服下,你不但肉体完全恢复,甚至连失去的二魂两魄也会一并修复。” 秦浪心中一怔,原来彻底治愈自己的方法一直都在身边,秦浪并不怪罪桑婆婆,他和桑婆婆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人家帮助他重铸肉身已经是再造之恩,又凭什么要求她将如此珍贵的三颗七彩莲子都用在自己身上。 雪舞对此事必然是不知道的,如果她知道,肯定会将三颗莲子全都送给自己,想起雪舞已经服下其中一颗修成人形,秦浪反而感觉欣慰,那三颗血莲子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按照陆星桥的说法,桑竞天肯定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进行了隐瞒,也许他出于保护雪舞的目的吧,毕竟秦浪亲眼见到桑竞天拒绝了雪舞送给他的七彩莲子,如果桑竞天对血莲子有所图谋,何必要假惺惺拒绝? 陆星桥道:“从政者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你也不用失望,其实你完全可以通过后天修魂返魄之道来解决存在的问题,我可以帮你。” 秦浪望着陆星桥,任何世界都没有免费的午餐,陆星桥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助自己,他肯定还有条件。 陆星桥道:“不瞒你说,皇上的死我一直存疑,可现在大局已定,我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了。” 秦浪心中暗忖,听他话中的意思,皇帝是被人害死的,陆星桥也是在奉命寻药的过程中被人谋害,害他的人究竟是谁?陆星桥那么大本事,能够害死他的必然是实力强大的人物。 陆星桥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答应帮我查出此事的真相,为我报仇。作为对你的回报,我会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秦浪望着陆星桥,这提议有些突然。 “白玉宫只是从我这里学了一些皮毛,陈薇羽我也只是教给了她星相数术,并非我不肯教她们,而是她们没有这方面的根骨,你曾经是骷髅之身,虽然肉身重铸,可仍然魂魄不全,在其他人眼中你或许是个废物,但是在我眼中你却是一块不折不扣的璞玉,若是经过我的一番打磨,你必然会创下震铄古今的成就。” 不得不承认陆星桥的条件很有吸引力,诱惑面前秦浪仍未丧失理智。 “陆先生为何要选我?” “能被七公主和桑婆婆先后选中的人总不会有错,连桑竞天这么厉害的人物都主动要认你当义子,就算薇羽对你也是颇具好感,你小子很有女人缘啊!” 秦浪笑得有些无奈,还是多亏了自己的这身皮囊,重塑了肉身,总算找回了男人的自信,不过这具新鲜的肉体还没有真正意义地使用过,前世从未像现在这般爱惜身体。 “先生为何不亲自去查?” 陆星桥道:“在那些阴谋家的眼中我已经死了,就算我披上甲障,终究还是一个亡灵,伪装的再好还是会被发现,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 秦浪终于还是问出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将您害成这个样子的人是太后吗?” 陆星桥道:“我不知道,所以才让你去查,大雍正处空前动荡之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唯有重新达成权力上的平衡,方能让这个国度重新安定下来,表面上看,萧自容应该是获益最大的人。桑竞天成为四位顾命大臣之首,很可能取代吕步摇登上丞相之位。薇羽嫁入皇室,成为后宫之主,陈穷年就会成为囯丈,太后萧自容过去一直对这桩婚事持反对态度,不知为何突然转变,我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萧自容怎么变得突然如此厉害。” 在陆星桥既往对萧自容的印象中,她虽然够狠但是并不是聪明绝顶的人物。 “您想让我怎么查?” “陈薇羽即将前往雍都成亲,你已经在护卫名单之中。” 秦浪愕然道:“镇妖司高手如云,我只是一个银巽护卫……”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进入护卫名单。 陆星桥道:“镇妖司的人未必可信,昨天的事情如果不是有内应,七层妖狱怎么会被如此容易攻破?当年是我负责镇妖司的选位和设计,我亲手布下了其中的三大禁阵,绝不可能同时失去效力,应当是内部有人关掉了禁阵。你也不用多想,是我建议薇羽点了你的名。” 其实不用陆星桥说,秦浪也认为存在这个可能。 陆星桥道:“正逢乱世,各方势力暗潮涌动,他们都有自己的算计,姜箜篌让你接近陈薇羽,真正的用意是让你蛊惑她的内心,坏了她的清白对不对?” 秦浪面露尴尬之色,这种事情自然不好当面承认,但是干娘姜箜篌的确有这个意思,想通过自己蛊惑陈薇羽来达到破坏她成为皇后之事。 陆星桥笑道:“你不用否认,陈穷年成为国丈,桑竞天就会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他想破坏这桩婚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朝堂上的争斗远比民间更为卑鄙恶毒,只求结果不问过程。” “陈薇羽是个极有主见的人,我做事也有原则。”秦浪的意思是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利用的。 陆星桥笑眯眯望着他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敢断定她嫁入皇宫的过程绝不会太平,你务必要保护她的安全,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就算我能保护陈薇羽顺利抵达雍都,可她嫁入皇宫之后,又有谁能保证她的安全?” “木已成舟,一旦她成为皇后,各方势力已经达到均衡,就算萧自容也不敢轻易破坏这个平衡,短时间内薇羽不会有事,至于她在皇宫内能够生存多久,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陆星桥的这番话让秦浪觉得陈薇羽很可怜,风光只是表面,命运注定悲惨,同时也能够看出陆星桥对陈薇羽这个徒弟漠不关心,应当和收自己为徒的目的一样,只是为了利用罢了。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人和人之间的争斗,远比野兽更加凶残,只有我能够帮你修魂返魄,不然七年之后,你只能魂飞魄散成为白骨一堆。其实你未必能够活过七年,就算华云楼昨天没有杀你,九幽宗也未必会放过你,岳阳天发出索魂令,就是针对你和那小狐狸。没有我的帮助,你根本对付不了这些强大的对手。我不勉强你,但是如果你答应,就一定要帮我查出真凶,为我报仇雪恨!” 秦浪抿了抿嘴唇,虽然是交易,可陆星桥将选择权交给了他,陆星桥表现出的坦诚其实已经打动了秦浪,在秦浪的眼中骷髅比人更加可信,更何况他现在的处境的确不妙,点了点头道:“好!” “既然答应还不拜师?” 秦浪恭恭敬敬在陆星桥的面前跪了下去,向他叩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开印传功 陆星桥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的传艺方法和其他宗门不同,我将之称为开印,魂魄完整者无法承受开印之力,也只有你这种独特的体魄方能承载开印之功,看来你我师徒的缘分果真是上天注定,开印之前,你需要将身上的兵器法宝全都摘除。” 秦浪有些明白为何陆星桥偏偏选中自己的原因,按照他的吩咐摘下雁翎刀和如意葫芦。 陆星桥拿起那如意葫芦瞄了一眼道:“这如意葫芦也分子母,桑竞天给你这个子葫芦等于做了印记,你去什么地方,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浪目瞪口呆,如果陆星桥说得都是真的,这玩意儿就是桑竞天装在他身上的跟踪器,秦浪不禁担心,刚才他们的会面是不是也被桑竞天看到了,这个义父做事果然心机深沉,秦浪开始为雪舞的处境感到担忧,就算没有护送陈薇羽的事情,也准备尽快前往雍都将雪舞接出来。 陆星桥道:“你不用担心,我在周围布下屏蔽,此物在这里没有任何效果,我教你刻个符咒在上面,以后就不会有什么隐患。” 他指了指秦浪的左手道:“我的感知若是没有错误,你的桡骨和左手中指的指尖是用深冥改造的吧?” 秦浪被他一语道破秘密,知道无法隐瞒,点了点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来历。” 陆星桥道:“深冥,鬼域神器,传闻是用鬼王的骨骼制成的一杆白骨笔,一百多年前这神器曾经从鬼域现身人间,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只是后来又神奇失踪,想不到这东西居然在你身上,只是你虽然拥有神器,却不知如何使用吧?” 秦浪道:“不瞒师父,略懂一些皮毛。” 陆星桥笑了起来:“也不容易了,深冥认主,桑婆婆自然识得神器,她将深冥藏于你的中指,目的就是为了帮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经过你血脉的滋养,早已和你的身体融为一体,就算别人抢去也发挥不出效力,这老太婆对你也算不错。” 秦浪本来担心陆星桥还要把他的中指卸下来,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自己多心了。 陆星桥向他招了招手,让他离自己近一些,等他靠近之后,陆星桥也在他的面前跪了下去,把秦浪吓了一大跳:“师父,这可使不得……”师父给徒弟下跪这不是折我寿吗? 陆星桥双手捧住秦浪的面颊,将光秃秃的骷髅头贴在秦浪的额头之上。 秦浪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没想到陆星桥所说的开印方式居然如此简单直接,陆星桥的头颅内部泛起蓝色的光华,随着光华的不断增强,他的颅骨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质地,尤其是在和秦浪额头接触的地方几乎完全成为透明,如同额头开了一扇小窗,蓝色的光波从他的额顶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秦浪的头颅内。 秦浪不敢大意,摒除杂念,全心全意地接受陆星桥传递过来的信息。 只感到轰!的一声,脑海变成了一片空白。 再度睁开双目,已经置身于一个纯然一色漫无边际的空间内。 秦浪看到了对面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他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挺拔,长发垂肩,双目深邃,赤着双足。 秦浪低头看到自己,也是一身白衣,和对方的装扮相同。 白衣男子:“不认识师父了?” 秦浪慌忙向他行礼,陆星桥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你我是用魂识在交流,没必要拘泥礼节。” 一杆白骨笔出现在上方的虚空中,大笔如椽,缓缓转动,上方蓝色的符文闪烁着,秦浪认出这白骨笔正是桑婆婆放置于自己体内的那杆,只不过眼前的影像被放大了许多。 陆星桥道:“此笔名为深冥,鬼域神器,利用鬼王骨骼制作而成,白骨笔受到你血脉的滋养已经和你融为一体,我读过一本《鬼域广记》里面曾经介绍了白骨笔的来历。” 陆星桥望着上方的符文,喟叹道:“其实白骨笔的用法就刻在笔杆之上,你不认得符文,所以无法物尽其才,我帮你翻译一下。” 通过陆星桥的翻译,秦浪方才认识到白骨笔的真正奥妙。 白骨笔通过吸魂纳魄来积蓄能量,主要的能力可划分为七攻五防,七攻为,化尸成兵,拘魂遣灵,笔走龙蛇,下笔风雷,笔诛墨伐,笔扫千军,笔下惊神。 五防为画地为牢,画影匿形,妙笔生花,笔墨之林,走笔疾书。攻防的方式可以通过心灵内咒的方式唤出,又可组合出无穷变化。 可是白骨笔虽然神妙,但是它也会对使用者产生极大的影响,如果控制不住它,反而会被它所控制。 身边的场景突然改变,两人脚下悬空,踩在一朵白云之上,周围峰峦起伏,秦浪认出这下方似乎是九幽宗。 陆星桥道:“九幽宗的二代弟子共有三个字辈,阳、星、云,阳字辈全都是开山宗主李空山的弟子,其中有一人例外,就是现在的宗主岳阳天。星、云这两个字辈,虽然名列二代弟子,却是宗主代师传艺收下的师弟,我们名为师兄弟,可实际上关系如同师徒,我们的艺业都是师兄亲自传授的。” 秦浪心中暗忖,岳阳天力挽狂澜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端茶递水的童子,在宗门内身份低微,甚至连李空山的正经弟子都算不上。想必他也是顾忌宗门其他人的感受,所以才采用代师传艺的方法来扩大自身的力量。 两人的身影飞升在九幽峰之上,虽然秦浪知道眼前所见全都是陆星桥脑海中构筑并展示给他的世界,可仍然有种身临其境的震撼。 陆星桥道:“我在九幽宗修炼七年,宗主对我非常关照,特许我进入通天阁随意翻阅宗门典籍。” 眼前场景突然一变,两人已经身在通天阁之中,秦浪虽然去过九幽宗,却没有机会进入通天阁,现在终于通过这种方式得以见识到通天阁的内部。 抬头看到有一团美丽的紫色星云正在缓缓旋转,这星云象征着九幽峰丰沛的灵气。 陆星桥在通天阁的七年博览群书,也是在这七年里,他发现了关于魂修器修方面的书籍,开始对御灵渡甲之术产生了兴趣,继而沉迷其中,甚至因此而忽略了宗门灵修之道。 陆星桥意识到自己在九幽宗继续呆下去也会无所成就,于是就向岳阳天请辞,岳阳天特许保留了他宗门的身份。 “我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再也没有以宗门弟子自居,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也不想和宗门扯上任何关系。” 秦浪隐约觉得陆星桥对九幽宗似乎抱有怨言,按理说不应该,岳阳天对他好像不错。 “其实我离开宗门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道闪电划过眼帘,闪电和闷雷轮番轰击在通天阁后方的锁春井内,秦浪听到了阵阵惨叫,看到一个背影凌空漂浮在锁春井旁边。 陆星桥道:“一个端茶递水的童子,竟突然得到了九幽宗的全部真传,这件事自然招来了许多怀疑,可后来因为宗主展现出他的实力,这些质疑声渐渐消失,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通天阁锁春井内,镇压着一只九尾狐妖,这狐妖乃是师父李空山所降服,其实力早已达到上品天妖级数,等同于六品三甲的大宗师境界,每逢十五,九幽峰的空中必起惊雷,闪电连绵,惊雷不断,这狐妖被困了百年,历经的雷劫早已超过了千次。” 历经千次雷劫,这是怎样的折磨?又是怎样的意志支撑这只九尾狐妖坚持到今日。 秦浪不由得联想起雪舞,不知这九尾狐和雪舞是什么关系? 陆星桥道:“师兄只差半步即可进入摘星境,可他始终无法迈过这半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他是被情所困,他心中的魔障就是那锁春井中的九尾狐。” 秦浪心中暗叹,原来像岳阳天这种境界的高人也有过不去的坎儿,更离谱得是身为一代宗师居然会对一只九尾狐妖产生感情。 陆星桥道:“我师父是降服九尾狐将她投入锁春井之后方才实现了破碎虚空一步摘星,师父飞升之后,宗门陷入危难之时,师兄方才崛起力挽狂澜,我按照时间推算,师兄本不可能和九尾狐有任何的纠葛,缘何他会对九尾狐生出情愫,阻碍了他的进境?我后来想起师兄彗星般崛起的经历,一切似乎并非偶然。”陆星桥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他方才道:“我怀疑师父并没有实现破碎虚空,他虽然将九尾狐镇在了锁春井内,但是他仍然无法破除心中的魔障,所以无法登临摘星,他从未离开过九幽宗。” 秦浪听到此时已经惊心动魄,低声道:“您是说,岳阳天就是李空山?” 陆星桥没有说话,可目光分明表示了赞许,秦浪的悟性果然了得。一口锁春井,锁住了九尾狐妖,同时也锁住了两代宗主,李空山登临摘星功亏一篑,他制造自己破碎虚空的假象,留下衣冠冢,其实却悄悄夺舍了岳阳天的身体,在九幽宗面临危机之时挺身而出,重振宗门,成为新的一代宗主。 岳阳天应该对这次踏入摘星境充满了信心,可他这一世仍然没有摆脱对九尾狐的情孽,心魔不除,就永远无法登临摘星。 真正促使陆星桥离开的原因是这个秘密,岳阳天绝非凡人,如果让被他发现秘密泄露,陆星桥断无生路,所以陆星桥才会当机立断主动和九幽宗做切割。 陆星桥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宗门的灵修之道,他开始致力于炼魂器修之道,尤其专注于御灵渡甲方面,凭借着他卓绝的智慧,终成一代宗师。 陆星桥意识到宗门险恶,其实人间同样险恶,他得到先帝的信任,先进入八部书院,后来成为天策府第一智将,先帝甚至想封他为国师,是陆星桥无意仕途主动拒绝。 白玉宫乃是大雍七公主也是前皇后白惠心的女儿,被贵妃萧自容陷害,污蔑七公主并非皇上的亲生骨血,乃是白惠心和他人有染所生,先皇听信谗言,赐死了白惠心,白玉宫幸亏提前得到消息,及时逃离雍都。 陆星桥曾经蒙受白惠心的恩惠,设法营救白玉宫,也是他指给了白玉宫一条生路,其实也是白玉宫的机缘,岳阳天十八年前曾经来到雍都,那次也是陆星桥离开九幽宗之后唯一一次和他见面,那时白惠心还是太子妃,先皇还未登基,白玉宫降生之时天降异象,祥云环绕,岳阳天认为此女和他有缘,主动收她为记名弟子。 后来发生的事情,秦浪全都知道了,白玉宫在陆星桥精心制作甲障的保护下逃亡,遭遇黑风寨的山贼,甲障大杀四方,却不巧在战斗中遭遇雷击,甲障被雷劈中之后丧失了战斗力,白玉宫也因此被俘,就在她陷入绝境差点被活埋之时遇到了秦浪。 眼前的空间景物变幻,陆星桥带着秦浪从九幽宗来到八部书院,又来到天策府,短时间内已经将他半生的经历全都展示给了秦浪。 秦浪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短,可是他所有的经历加起来还不如陆星桥这段时间给他输送的信息量大,两者相比,前者只能是九牛一毛。因为陆星桥传道受业的方式及其特殊,开印的方式几乎等于直接脑对脑的复制,可以说陆星桥将他毕生所学和见识全都倾囊相授。 这种开印的方式并不意味着秦浪马上就能拥有和陆星桥一样的能力,只代表他拥有和陆星桥一样的知识储备量,至于后续能到什么地步,要看他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周围的光芒黯淡下去,再次亮起灯光的时候,已经重新回到现实之中。 第一百三十章 喜欢你 陆星桥松开秦浪的面颊,有些疲惫地坐在了地上,秦浪将他搀扶起来,陆星桥伸手将那张头皮重新蒙在了脸上,又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秦浪感觉体内真元鼓荡,如同潮汐般不停冲击着他的体内经脉,让他心潮起伏,持续无法平静。 陆星桥道:“我辛苦修炼一生,却被奸人所害,苦修之灵能无法长期存留于白骨之身,所以我将所有的修为通过开印传功都输入到了你的体内,等你吸收之后,就算遇到大宗师境界的高手,你应该拥有自保之力了,更何况你拥有深冥这一鬼域神器,只要你参悟符咒熟练使用骨笔,实力还可更进一层。” 虽然陆星桥抱有目的,但是他毫无保留的传功也让秦浪感动不已。 陆星桥歇了一会儿道:“我仔细检查了一下你的一魂五魄,并未从这个世界上感受到你失去二魂两魄的信息,想要通过后天修魂返魄之道来解决问题,恐怕还需要借助《阴阳无极图》,这幅图拥有打通阴阳两界的能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召回你失去的二魂两魄,想要找到这幅图,你可能需要白玉宫的帮助,至于成功与否,要看你自己的机缘造化了。” 秦浪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这幅图的名字,他记得在沉月湾的时候,周炼石追杀白玉宫就是要索回《阴阳无极图》,看来白玉宫应该知道这幅图的秘密,想起保护白玉宫的甲障就是陆星桥所制,他的话应该不会有错。 陆星桥道:“你也不用担心,即便最后无法找到,我传给你的方法也能够将你的一魂五魄从肉体中独立出来,寄身白骨甲障,以这种方式存留人间,突破七年大限。” 秦浪心中暗忖,如果重新成为白骨又有什么意思?看来还要寻找《阴阳无极图》从根本上解决自己的问题。 陆星桥道:“我也该走了。” “师父,您去什么地方?” “我和你不同,我三魂七魄都很完整,羁留在这世上的时间越久反倒越危险,自然要到我该去的地方?也许是鬼域,也许再入轮回,你我师徒若是有缘,以后应该还会有相见之日。” 陆星桥道:“我帮你开印之时,难免读取了你的一些记忆,发现了你的一些秘密,原来半月门十二塘的塘主程道青是死在你的手中。” 开印传功,彼此之间心灵相通,陆星桥无意中看到这个秘密。 秦浪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陆星桥道:“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啊,我其实是死在半月门门主慕容病骨的手中。” “师父,我一定会为您讨还这个公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陆星桥的条件自然要兑现承诺,这是秦浪一直以来做人的准则,更何况现在他们已经成为师徒,蒙受了陆星桥传功之恩。 陆星桥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慕容病骨乃是炼魂六品三甲的大宗师,连我都败在他的手里,不过你既然杀了程道青,他早晚循着这条线找到你,以他的修为你决计瞒不过他,对这个人你能躲还是尽量躲开,羽翼未丰之前尽量避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他虽然杀了我,可背后一定还有他人指使,你务必帮我查清。” “是!” “你去雍都之后,想办法帮我调查一下天策府,我怀疑是天策府的人出卖了我的行程。” 陆星桥道:“最后,我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委托你。” 秦浪道:“师父尽管吩咐,徒儿必不辱使命。”虽然他和陆星桥只是第一次见面,可陆星桥却通过开印的方式向他展开了内心世界,并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他,这绝对算得上是再造之恩。 “我想你答应我保护一个人。” 秦浪以为他说得仍然是陈薇羽。 “白玉宫!” 秦浪有些错愕地望着陆星桥,忽然意识到陆星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可能真正的用意并不是为了陈薇羽,而是白玉宫。白玉宫和陆星桥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临死前仍然还想着保护她?秦浪低声道:“师父放心,我答应你,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保护她。” 陆星桥道:“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放心了。” 秦浪点了点头,重新跪拜在陆星桥的面前,郑重给他磕了三个头。 陈薇羽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方才看到秦浪出来,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一个时辰未见,却感觉到秦浪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能是错觉吧。 两人颇有默契,关于陆星桥的事情谁也不提,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秦朗问道:“还没吃饭吧?” 陈薇羽点了点头,其实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 “我请你,你选地方。”其实是因为秦浪对这赤阳城一点都不熟悉。 陈薇羽带着他去了泰和楼,秦浪曾经在这里第一次遭遇陈穷年,不过当时陈穷年在楼上,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泰和楼今天刚刚开门营业,不过也没什么客人,陈薇羽陪同父亲来过这里,这里的掌柜也认识她,赶紧给她安排二楼的雅座。 其实就算不是雅座,也没有其他客人,整座酒楼等于被他们给包下来了。 陈薇羽点了几样特色菜,叫了一壶酒。 菜刚刚送上来,外面就飘起了细雪,今冬的第一场雪,陈薇羽望着外面飘扬的雪粒儿幽然叹了口气,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吃饭了。 “有心事?”秦浪问道。 陈薇羽淡然一笑,拿起酒壶给秦浪倒酒。 “我不喝酒。” “一杯!就当是给我送行。” 秦浪于是不再拒绝。 陈薇羽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衣袖遮住樱唇一饮而尽。 秦浪决定喝了这杯酒,其实他前世的酒量并不差,酒入喉头,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当酒分子融化到他的身体内,血液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活跃起来,不是醉酒,而是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只有禁欲的人生并不是完美的,人生还需适当放纵。 一杯酒下肚,那种久违的欣快感让秦浪忽然感觉到这人间其实也很值得。 陈薇羽一双妙目望着秦浪表情丰富的面孔,忍不住道:“你要是不想喝就不要勉强。” “这酒不错!再来一杯!” 陈薇羽嫣然一笑,她将秦浪的这种行为理解为对自己戒备心的放低,虽然他们认识不久,可通过昨天在万花楼的同舟共济,感情上亲近了许多。 秦浪的人生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希望,陆星桥利用开印传功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他,让秦浪的认识在短时间内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即便没有七彩莲子,他同样可以通过修魂返魄来进行后天的弥补,终于可以重新将命运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好酒好菜,美人相伴。 初冬的第一场雪正在悄悄将外面的街道染白。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和惬意,世界因为自身的境遇而悄然发生着改变。 陈薇羽道:“五天后,我会前往雍都,随行人员中,我点了你的名字,不知你愿不愿意?” 秦浪已经从陆星桥那里得知了这件事,他点了点头道:“可能我会带上两个朋友。” 陈薇羽微笑道:“可以,我来安排。”她又为秦浪满上酒:“谢谢你!” 秦浪道:“下定决心了?” 陈薇羽喝完那杯酒道:“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秦郎是路人。”她居然将秦浪今日朗诵的那首诗牢牢记下了,已经注定的事情,怎么都要走下去。 秦浪低声道:“他是个小孩子,这里还不太好用。”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很关心我啊?” 秦浪道:“朋友之间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朋友?” 秦浪点了点头。 陈薇羽道:“只是朋友?可我今天听有人说男女之间就没有知己好友。” 秦浪哑然失笑,古谐非的话终究还是被她听到了,也许她还听到了更多,两人目光相遇,空气中忽然充满了暧昧的味道,他们算朋友吗?应该是,要看未来的发展和彼此尺度的把握。 秦浪悄悄提醒自己,对面这位可是大雍未来的皇后娘娘,可以动心但是绝不能动手。 陈薇羽望着秦浪,忽然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如果自己早些时候认识秦浪,或许她会选择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只是想想罢了,虽然承认秦浪身上的魅力,但是和权力相比,好像后者对家族的意义更大一些。 秦浪低声道:“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是在向我表达好感吗?” 陈薇羽的脸红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明明是你对我有好感才对,心动的感觉,想不到自己在即将嫁入皇室之前,居然遇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感到心跳的男子,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哪个少女不怀春?陈薇羽并不后悔认识秦浪,虽然明知道他对自己从一开始就抱有目的,她发现自己在骨子里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女人,明知道危险,却不想逃避,反倒生出深入试探的想法,也许是因为她即将失去属于自己的人生和自由,所以才会生出这样大胆的想法,有些疯狂。 陈薇羽咬了咬樱唇,这次是秦浪给她斟满了酒,喝完了这杯酒感觉有了一些头晕,星眸之中柔光潋滟。 秦浪发现有些女人喝酒之后果然会变得更美。 陈薇羽小声道:“是,我喜欢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秦浪没有料到陈薇羽会如此大胆地配合自己撩骚,这和她文雅知性的固有形象并不相符,人不可貌相,看来自己低估了自身的魅力,也低估了陈薇羽的胆量,这位大雍未来的皇后,外表温文尔雅,但是拥有一颗骚动的心。 “你呢?” 看到陈薇羽清澈的眼睛,秦浪忽然意识到她是理智的,忽然生出一种久违得棋逢对手的感觉,真是没想到,陈薇羽居然是一个天生的情场高手,他们就像一对高手在切磋,陈薇羽这样聪明理性的女人是不可能轻易陷入情网的,她享受暧昧的氛围,更欠缺感情上的慰藉,而秦浪的出现,恰恰填补了她感情上的空白。 秦浪毫不示弱地点了点头:“我也喜欢你。” 陈薇羽的脸红得越发厉害,有种偷食禁果的感觉,理智却又提醒她不应该继续下去,这种感觉虽然甜美但是有毒,轻声道:“我饱了,想回去了。” 秦浪抢着去结了账,本以为陈薇羽会送他一程,却没想到陈薇羽连道别都没顾得上,就乘车离去,看来是意识到了危险,所以忙着和自己保持距离。 秦浪望着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车影,仍然颇具风度地挥了挥手,他相信,陈薇羽一定在悄悄偷看。 镇妖司司库谢流云当晚专程来客栈拜访了秦浪,主要是通知秦浪,五天后护送陈薇羽前往雍都的事情。 护送名单上不仅有秦浪,还有古谐非和赵长卿,这都是陈薇羽的安排,护送人员的最终名单还要送往陈府定夺。 赵长卿本来就想去雍都,他最终的目的是去八部书院求学,得知这个消息非常开心,这货一开心就去抄写《正气歌》。 古谐非单独留在了秦浪的房间内,凑近他闻了闻,秦浪一脸嫌弃地向后躲开。 “喝酒了?好酒!”古谐非指着秦浪道:“你很危险,她可是大雍未来的皇后。” “你想多了。” 古谐非道:“镇妖司那么多高手,为什么非要选我们去护送?” “昨天的事情证明镇妖司内部可能有问题。” “你为什么甘心为她卖命?” “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古,给个痛快话,你去是不去?” 古谐非毫不犹豫道:“去!” 经历三十年九幽宗众生院蒙混度日的生涯后,古谐非的人生态度突然变得积极,他忽然想认真对待这个世界,他的改变应该是从认识秦浪开始,这小子虽然比他年轻了许多,但是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能让古谐非甘心追随的魅力,他有种预感,和秦浪一起的人生肯定会精彩纷呈。 古谐非离开之后,秦浪关上房门,关门之前,看到赵长卿的房间还亮着灯,这书呆子仍然在挑灯夜读,在刻苦用功方面,秦浪真是自叹弗如了。 因为下雪的缘故,天气有些凉,秦浪早早上床,掀开床幔,看到一位长发披肩的红裙女子披坐在床上,秦浪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认出是颜如玉,她一直躲在《春秋无极图》里面修炼,怎么突然跑出来了?好像距离她所说的最短期限还要提前不少。 颜如玉俏脸煞白,一双美眸寒光凛凛地瞪着他,秦浪看她来者不善,陪着笑脸道:“这么快你的修炼就大功告成了?” 颜如玉一伸手,白光一闪,白玉剑指向他的咽喉:“你究竟是何居心?每天都让人抄写诵读《正气歌》乱我心境,坏我修炼!” 秦浪这才知道颜如玉为何如此生气,这一点他还真没考虑到,自从收留了书呆子赵长卿之后,的确每天都有《正气歌》在左右,想不到赵长卿的浩然正气连在《春秋无极图》中修炼的颜如玉都感觉到了。 秦浪哭笑不得道:“那是我朋友,他勤奋好学,每天都要做功课,《正气歌》只是他每天必读,我哪知道会影响到你。” 颜如玉凤目圆睁:“少给我装无辜。” 秦浪道:“区区一首《正气歌》就能影响到你,证明你这颗道心也太不坚定了。”目光往颜如玉心脏的地方瞄了一眼,感觉颜如玉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挺了一些,是因为生气而膨胀吗?应该是自己过去一直忽略了,按理说女鬼不应该继续发育。又或是这两天见惯了陈薇羽的平板儿身材,有了鲜明对比的缘故? 颜如玉把白玉剑往前一凑:“给我放老实点……”鬼的洞察力非常灵敏,感觉到这厮的目光不正常。 外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往这边来的,房门被敲响了。 “秦老弟,睡了吗?” 秦浪赶紧一把把颜如玉推到在床上,用被将她盖住了:“睡了!什么事啊?” “秦老弟,你说的那三种境界真是让我茅塞顿开获益匪浅,可我思来想去,这三种境界好像不是同一首诗词,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来自于三首词对不对?” 秦浪心中暗叹,这书呆子居然大半夜来跟自己探讨文学了,大声道:“赵大哥,明天再聊好不好?外面下着雪,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赵长卿道:“不是同一首词吧?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真好!我反复揣摩,仍然感觉意犹未尽。” 秦浪无奈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边诵读着青玉案一边望着床上的颜如玉,那鬼却在被窝阴影处。 外面的赵长卿听着,如获至宝,拊掌赞叹道:“众里寻他千百度,妙!妙!前两首呢?” 秦浪道:“我累了,明天再聊!” 赵长卿道:“好,那我先回去记下来,再抄写三遍正气歌!” 颜如玉怒视秦浪,分明是迁怒于他,这书呆子一兴奋就抄写正气歌,实在是让人受不了,颜如玉恨不能现在就冲出门去一剑砍了他。 秦浪道:“赵大哥,我最近听到《正气歌》就心浮气躁,要不您今晚就别抄了。” “那一定是邪气入侵,我多抄两遍,帮你辟邪驱鬼。”赵长卿转身去了,除非天崩地裂,谁也拦不住书呆子练习《正气歌》。 颜如玉从床上下来,秦浪看她这气势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抓住她手臂把她拉回了床上,压低声音道:“别冲动,他就是个书呆子,没恶意。” 颜如玉冷冷望着他:“是不是想我砍断你手?” 秦浪赶紧松开,其实手感真不怎么样,虽然细腻,可冰冰凉凉的,本来就天寒地冻,颜如玉一出现更是雪上加霜,她不该叫颜如玉,应该叫颜如冰,摸上去跟冰棍似的。 秦浪下起了逐客令:“要不,您先回去歇着。” 颜如玉道:“我想跟你聊几句。” “改天……”秦浪已经被颜如玉抓住领口拖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冷气森森,颜如玉自发光体质,惨白的面孔绽放出朦胧青光,很美,但是有点瘆得慌。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秦浪苦笑道:“咱俩这么躺在一个被窝里好像有些不妥。” 颜如玉道:“你们要去雍都?” 秦浪点了点头,看来颜如玉今天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有点冷,颜如玉身上鬼气森森。 “皇帝死了?” 秦浪道:“现在的皇帝死了,当年那个早就被你爹杀死一百多年了。”来了那么久对大雍的历史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颜如玉咬牙切齿道:“龙氏全都该死,你带我去雍都。” 秦浪本来也没打算把她给扔下,可颜如玉今晚现身却给他提了个醒,当年颜家是被大雍皇室给灭族的,颜如玉和大雍皇室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她提出这件事干什么?难道想去雍都找皇室索命? 秦浪叹了口气,明显看到自己喷出的一团白气笼罩在颜如玉的脸上,颜如玉怒道:“喷我一脸。” 秦浪道:“太冷了,怨我喽?”只是正常呼吸,又不是故意喷你。 “你还没有答应我。” “你连四品一甲的炼魂师程道青都对付不了,还想找皇室报仇?” 颜如玉无言以对,秦浪说的是事实,以她现在的能力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浪道:“打铁还需自身硬。” “说得跟你多硬似的。” 秦浪点了点头,这方面越来越有自信,语重心长道:“我劝你还是安心修炼,等你神功大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魔来斩魔。” “你居然指点我?” “你虽然修为比我高,可在为人处世审时度势方面还是我要强一些。毕竟啊,我坏心眼多。” 颜如玉本想反驳,听他说出最后一句,却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气温骤降,秦浪受不了寒冷的刺激,突然张大嘴想打喷嚏,颜如玉及时伸出手捂住他的口鼻,秦浪全都喷在她掌心里。 颜如玉啐道:“你恶不恶心。” 秦浪道:“我找卫生纸给你擦擦。” 颜如玉愣了,卫生纸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开印传功 陆星桥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的传艺方法和其他宗门不同,我将之称为开印,魂魄完整者无法承受开印之力,也只有你这种独特的体魄方能承载开印之功,看来你我师徒的缘分果真是上天注定,开印之前,你需要将身上的兵器法宝全都摘除。” 秦浪有些明白为何陆星桥偏偏选中自己的原因,按照他的吩咐摘下雁翎刀和如意葫芦。 陆星桥拿起那如意葫芦瞄了一眼道:“这如意葫芦也分子母,桑竞天给你这个子葫芦等于做了印记,你去什么地方,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浪目瞪口呆,如果陆星桥说得都是真的,这玩意儿就是桑竞天装在他身上的跟踪器,秦浪不禁担心,刚才他们的会面是不是也被桑竞天看到了,这个义父做事果然心机深沉,秦浪开始为雪舞的处境感到担忧,就算没有护送陈薇羽的事情,也准备尽快前往雍都将雪舞接出来。 陆星桥道:“你不用担心,我在周围布下屏蔽,此物在这里没有任何效果,我教你刻个符咒在上面,以后就不会有什么隐患。” 他指了指秦浪的左手道:“我的感知若是没有错误,你的桡骨和左手中指的指尖是用深冥改造的吧?” 秦浪被他一语道破秘密,知道无法隐瞒,点了点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来历。” 陆星桥道:“深冥,鬼域神器,传闻是用鬼王的骨骼制成的一杆白骨笔,一百多年前这神器曾经从鬼域现身人间,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只是后来又神奇失踪,想不到这东西居然在你身上,只是你虽然拥有神器,却不知如何使用吧?” 秦浪道:“不瞒师父,略懂一些皮毛。” 陆星桥笑了起来:“也不容易了,深冥认主,桑婆婆自然识得神器,她将深冥藏于你的中指,目的就是为了帮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经过你血脉的滋养,早已和你的身体融为一体,就算别人抢去也发挥不出效力,这老太婆对你也算不错。” 秦浪本来担心陆星桥还要把他的中指卸下来,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自己多心了。 陆星桥向他招了招手,让他离自己近一些,等他靠近之后,陆星桥也在他的面前跪了下去,把秦浪吓了一大跳:“师父,这可使不得……”师父给徒弟下跪这不是折我寿吗? 陆星桥双手捧住秦浪的面颊,将光秃秃的骷髅头贴在秦浪的额头之上。 秦浪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没想到陆星桥所说的开印方式居然如此简单直接,陆星桥的头颅内部泛起蓝色的光华,随着光华的不断增强,他的颅骨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质地,尤其是在和秦浪额头接触的地方几乎完全成为透明,如同额头开了一扇小窗,蓝色的光波从他的额顶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秦浪的头颅内。 秦浪不敢大意,摒除杂念,全心全意地接受陆星桥传递过来的信息。 只感到轰!的一声,脑海变成了一片空白。 再度睁开双目,已经置身于一个纯然一色漫无边际的空间内。 秦浪看到了对面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他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挺拔,长发垂肩,双目深邃,赤着双足。 秦浪低头看到自己,也是一身白衣,和对方的装扮相同。 白衣男子:“不认识师父了?” 秦浪慌忙向他行礼,陆星桥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你我是用魂识在交流,没必要拘泥礼节。” 一杆白骨笔出现在上方的虚空中,大笔如椽,缓缓转动,上方蓝色的符文闪烁着,秦浪认出这白骨笔正是桑婆婆放置于自己体内的那杆,只不过眼前的影像被放大了许多。 陆星桥道:“此笔名为深冥,鬼域神器,利用鬼王骨骼制作而成,白骨笔受到你血脉的滋养已经和你融为一体,我读过一本《鬼域广记》里面曾经介绍了白骨笔的来历。” 陆星桥望着上方的符文,喟叹道:“其实白骨笔的用法就刻在笔杆之上,你不认得符文,所以无法物尽其才,我帮你翻译一下。” 通过陆星桥的翻译,秦浪方才认识到白骨笔的真正奥妙。 白骨笔通过吸魂纳魄来积蓄能量,主要的能力可划分为七攻五防,七攻为,化尸成兵,拘魂遣灵,笔走龙蛇,下笔风雷,笔诛墨伐,笔扫千军,笔下惊神。 五防为画地为牢,画影匿形,妙笔生花,笔墨之林,走笔疾书。攻防的方式可以通过心灵内咒的方式唤出,又可组合出无穷变化。 可是白骨笔虽然神妙,但是它也会对使用者产生极大的影响,如果控制不住它,反而会被它所控制。 身边的场景突然改变,两人脚下悬空,踩在一朵白云之上,周围峰峦起伏,秦浪认出这下方似乎是九幽宗。 陆星桥道:“九幽宗的二代弟子共有三个字辈,阳、星、云,阳字辈全都是开山宗主李空山的弟子,其中有一人例外,就是现在的宗主岳阳天。星、云这两个字辈,虽然名列二代弟子,却是宗主代师传艺收下的师弟,我们名为师兄弟,可实际上关系如同师徒,我们的艺业都是师兄亲自传授的。” 秦浪心中暗忖,岳阳天力挽狂澜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端茶递水的童子,在宗门内身份低微,甚至连李空山的正经弟子都算不上。想必他也是顾忌宗门其他人的感受,所以才采用代师传艺的方法来扩大自身的力量。 两人的身影飞升在九幽峰之上,虽然秦浪知道眼前所见全都是陆星桥脑海中构筑并展示给他的世界,可仍然有种身临其境的震撼。 陆星桥道:“我在九幽宗修炼七年,宗主对我非常关照,特许我进入通天阁随意翻阅宗门典籍。” 眼前场景突然一变,两人已经身在通天阁之中,秦浪虽然去过九幽宗,却没有机会进入通天阁,现在终于通过这种方式得以见识到通天阁的内部。 抬头看到一团有一团美丽的紫色星云正在缓缓旋转,这星云象征着九幽峰丰沛的灵气。 陆星桥在通天阁的七年博览群书,也是在这七年里,他发现了关于魂修器修方面的书籍,开始对御灵渡甲之术产生了兴趣,继而沉迷其中,甚至因此而忽略了宗门灵修之道。 陆星桥意识到自己在九幽宗继续呆下去也会无所成就,于是就向岳阳天请辞,岳阳天特许保留了他宗门的身份。 “我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再也没有以宗门弟子自居,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也不想和宗门扯上任何关系。” 秦浪隐约觉得陆星桥对九幽宗似乎抱有怨言,按理说不应该,岳阳天对他好像不错。 “其实我离开宗门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道闪电划过眼帘,闪电和闷雷轮番轰击在通天阁后方的锁春井内,秦浪听到了阵阵惨叫,看到一个背影凌空漂浮在锁春井旁边。 陆星桥道:“一个端茶递水的童子,竟突然得到了九幽宗的全部真传,这件事自然招来了许多怀疑,可后来因为宗主展现出他的实力,这些质疑声渐渐消失,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通天阁锁春井内,镇压着一只九尾狐妖,这狐妖乃是师父李空山所降服,其实力早已达到上品天妖级数,等同于六品三甲的大宗师境界,每逢十五,九幽峰的空中必起惊雷,闪电连绵,惊雷不断,这狐妖被困了百年,历经的雷劫早已超过了千次。” 历经千次雷劫,这是怎样的折磨?又是怎样的意志支撑这只九尾狐妖坚持到今日。 秦浪不由得联想起雪舞,不知这九尾狐和雪舞是什么关系? 陆星桥道:“师兄只差半步即可进入摘星境,可他始终无法迈过这半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他是被情所困,他心中的魔障就是那锁春井中的九尾狐。” 秦浪心中暗叹,原来像岳阳天这种境界的高人也有过不去的坎儿,更离谱得是身为一代宗师居然会对一只九尾狐妖产生感情。 陆星桥道:“我师父是降服九尾狐将她投入锁春井之后方才实现了破碎虚空一步摘星,师父飞升之后,宗门陷入危难之时,师兄方才崛起力挽狂澜,我按照时间推算,师兄本不可能和九尾狐有任何的纠葛,缘何他会对九尾狐生出情愫,阻碍了他的进境?我后来想起师兄彗星般崛起的经历,一切似乎并非偶然。”陆星桥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他方才道:“我怀疑师父并没有实现破碎虚空,他虽然将九尾狐镇在了锁春井内,但是他仍然无法破除心中的魔障,所以无法登临摘星,他从未离开过九幽宗。” 秦浪听到此时已经惊心动魄,低声道:“您是说,岳阳天就是李空山?” 陆星桥没有说话,可目光分明表示了赞许,秦浪的悟性果然了得。一口锁春井,锁住了九尾狐妖,同时也锁住了两代宗主,李空山登临摘星功亏一篑,他制造自己破碎虚空的假象,留下衣冠冢,其实却悄悄夺舍了岳阳天的身体,在九幽宗面临危机之时挺身而出,重振宗门,成为新的一代宗主。 岳阳天应该对这次踏入摘星境充满了信心,可他这一世仍然没有摆脱对九尾狐的情孽,心魔不除,就永远无法登临摘星。 真正促使陆星桥离开的原因是这个秘密,岳阳天绝非凡人,如果让被他发现秘密泄露,陆星桥断无生路,所以陆星桥才会当机立断主动和九幽宗做切割。 陆星桥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宗门的灵修之道,他开始致力于炼魂器修之道,尤其专注于御灵渡甲方面,凭借着他卓绝的智慧,终成一代宗师。 陆星桥意识到宗门险恶,其实人间同样险恶,他得到先帝的信任,先进入八部书院,后来成为天策府第一智将,先帝甚至想封他为国师,是陆星桥无意仕途主动拒绝。 白玉宫乃是大雍七公主也是前皇后白惠心的女儿,被贵妃萧自容陷害,污蔑七公主并非皇上的亲生骨血,乃是白惠心和他人有染所生,先皇听信谗言,赐死了白惠心,白玉宫幸亏提前得到消息,及时逃离雍都。 陆星桥曾经蒙受白惠心的恩惠,设法营救白玉宫,也是他指给了白玉宫一条生路,其实也是白玉宫的机缘,岳阳天十八年前曾经来到雍都,那次也是陆星桥离开九幽宗之后唯一一次和他见面,那时白惠心还是太子妃,先皇还未登基,白玉宫降生之时天降异象,祥云环绕,岳阳天认为此女和他有缘,主动收她为记名弟子。 后来发生的事情,秦浪全都知道了,白玉宫在陆星桥精心制作甲障的保护下逃亡,遭遇黑风寨的山贼,甲障大杀四方,却不巧在战斗中遭遇雷击,甲障被雷劈中之后丧失了战斗力,白玉宫也因此被俘,就在她陷入绝境差点被活埋之时遇到了秦浪。 眼前的空间景物变幻,陆星桥带着秦浪从九幽宗来到八部书院,又来到天策府,短时间内已经将他半生的经历全都展示给了秦浪。 秦浪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短,可是他所有的经历加起来还不如陆星桥这段时间给他输送的信息量大,两者相比,前者只能是九牛一毛。因为陆星桥传道受业的方式及其特殊,开印的方式几乎等于直接脑对脑的复制,可以说陆星桥将他毕生所学和见识全都倾囊相授。 这种开印的方式并不意味着秦浪马上就能拥有和陆星桥一样的能力,只代表他拥有和陆星桥一样的知识储备量,至于后续能到什么地步,要看他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周围的光芒黯淡下去,再次亮起灯光的时候,已经重新回到现实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变相送礼 洛东城皱了皱眉头,面露不悦之色。因为对方的这句话,更因为刚才被秦浪挡住攻击的挫败,虽然知道秦浪实力不弱,但是并没有想到他可以轻松挡住自己的进攻,要知道刚才他占尽先机,还借助了居高临下的俯冲之力,而秦浪单手出刀,一步不退就挡住了他的进击,实事求是地说,其实力要在自己智商。 秦浪循着笑声望去,却见一个中年美妇分开人群缓步向这边走来,她就是肖红泪,半月门白龙江分舵舵主,也是半月门中仅次于慕容病骨的实力人物。 半月门共有三大舵主,但是在大雍,基本上都属于白龙江分舵的管辖范围,肖红泪这个人交游广泛,在大雍政商两界好友众多,她的身上没有那么多的江湖气,肖红泪出身富贵,肖家乃是大雍巨富,在大雍一直有四大家族的说法,秦、肖、何、明,被人戏称为琴箫合鸣,这四大家族在大雍的政界商界都有很大的影响力,于百年前达到鼎盛,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权力更迭,四大家族也逐渐衰落下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四大家族在政界的影响力虽然已经式微,可是他们的后代仍然在商界深耘。陈穷年的妻子就是出身于何家,肖红泪和何喜梅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陈薇羽也尊称她为姨母。 洛东城了解肖红泪和陈家的关系,抱拳道:“肖老板误会了,这匹马惊了,我们联手制服它,提防它伤害无辜。” 肖红泪微微一笑,双目转向秦浪:“这位大人,刚刚好像对我的马做了不可告人之事。” 秦浪已经知道肖红泪的身份,她是半月门最具实权的人物之一,估计自己刚才出手制服野马的时候,肖红泪已经旁观了,或许发现了自己控制野马的秘密。 秦浪微笑道:“我对马没什么兴趣。” 野马此时居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满是泥浆的脑袋当着众人的面蹭了蹭秦浪的身体,不是要在他身上擦泥,而是以这种方式表达亲近。 秦浪的衣袍顿时被蹭了一大块泥污。 洛东城看到此情此境,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肖红泪道:“还说没有,这孽畜已经被你驯服了。” 秦浪当然清楚是自己刚才用白骨笔点了它一下,这肖红泪的眼睛够犀利的,本以为做得非常隐蔽,仍然被她看破。 “我若没看错此乃低级妖兽。”洛东城说话的时候望着肖红泪,在大雍走私经营妖兽属于违法行为。 肖红泪笑了起来:“洛大人做事真是一丝不苟,这匹马可算不上妖兽,只不过是混血罢了,好像上不了违禁妖兽的名册。。” 马上有通源商行的武士过来想要拿住那野马,野马顿时狂暴起来,恢律律叫了一声,扬蹄向那些靠近的武士踢去。 肖红泪道:“杀了!” 那些退后的武士将弓箭抽了出来,秦浪赶紧阻止:“肖老板,还请手下留情。” 肖红泪道:“想买?” 秦浪愣了一下,看了看野马求助的眼神,于是点了点头。 肖红泪看了秦浪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买得起吗?” “肖老板还没出价,怎么知道我买不起?”秦浪其实心中也没底,这匹马虽然跟泥猴子一样,可单从它刚才的表现来看,肯定是一匹宝马良驹,肖红泪不可能不识货,在这个世界,一匹真正的好马不必过去一辆超跑便宜。 洛东城心中暗笑,秦浪真是自取其辱,居然还有勇气让肖红泪开价,恐怕肖红泪开出的价钱,他在镇妖司一辈子的薪水加起来都给不起。 肖红泪道:“十两银子。” “什么?”秦浪愣了,原本以为肖红泪要狮子大开口开出一个让他高不可攀的价格,却没有想到只有十两银子,他没有听错。 何止秦浪,连洛东城也吃了一惊,肖红泪什么意思?这不等于白送吗?早知如此,还不如我要了呢。 “成交!”秦浪也意识到肖红泪是在送他一个人情,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这人情先收下了。 回到通源商行,肖红泪让手下去将那匹野马洗洗,还一本正经地交代秦浪去把马钱给付了,等于走了合理合法的买卖程序。 野马被秦浪驯服之后已经没了刚才的暴烈,秦浪下令之后,它乖乖跟着去后院洗刷了。 肖红泪让人上茶,洛东城向前来的目的说了。 肖红泪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屏风的确是从我商行中卖出去的,我记得当时是陈大小姐买下送给了柳细细。” “可有货物的进出记录?” 肖红泪笑道:“通源商行只是我生意的一小部分,我平时都很少来,这种小事我怎么会过问?”她让账房去查。 没多久账房就查出了记录,那屏风就是本地七彩绣坊出品。 他们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要追查屏风的来源,没想到兜了个圈子居然又查回了赤阳城,秦浪找出地图寻找七彩绣坊的位置,发现七彩绣坊就在镜水画院旁边。 离去的时候,秦浪那泥猴儿一样的野马已经被洗刷得干干净净,野马通体漆黑,黑炭团一样,身体有些瘦弱,毛色也欠缺光泽,不过比起刚才的样子已经好看了许多,秦浪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风。有两重含义,一是因为野马的外表,二是为了纪念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首先遭遇的黑风寨。 肖红泪买一赠一,又让人给配上了鞍配,秦浪一看这精美的马鞍就知道自己的十两银子肯定是买不下来,感觉今天肖红泪有点变相送礼的意思。 肖红泪向秦浪道:“秦护卫还满意吗?” 秦浪抱拳道:“无功不受禄,这马鞍太精美了。”其实真正贵重的是那匹马,秦浪的回答有些避重就轻。 肖红泪淡然笑道:“秦护卫此去雍都任重道远,这坐骑刚好用得上。”她低声道:“我将薇羽当成女儿一样看待,她既然指明让你护送,你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 秦浪顿时明白,肖红泪给自己这么大的人情全都是看在陈薇羽的面子上,点了点头道:“肖老板放心,我必尽全力保护陈大小姐的安全。” 肖红泪点了点头道:“去吧,莫让洛东城等急了。” 洛东城下午回镇妖司还有事情处理,将调查七彩绣坊的事情交给了秦浪。 七彩绣坊尚未正式开工,只有一位白发苍苍的绣娘留守。 秦浪走过去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将事先绘制的屏风图案出示给她,那绣娘道:“这屏风倒是见过,里面还有几扇。”她引着秦浪去了库房,果然在库房还有同样的三扇屏风。 秦浪让绣娘查了一下绣品的进出记录,果不其然,在上面发现有七面屏风送去通源商行的记录,和此前在商行的记录相符,单凭这些记录证明不了什么,而且这三扇屏风全都是普通的绣品,探察不到任何的妖气。 秦浪道:“大娘,这屏风的底稿是什么?” 绣娘笑道:“这是镜水先生的秋远古河图,你不知道吗?”查来查去,兜了个圈子线索再次指向了镜水画院,有些终点又回到起点的意思。 秦浪决定再去镜水画院走一趟。 镜水先生郭临风人在雍都,画院方面由他的大弟子顾忘春全权负责,秦浪考虑了一下,还是以私人名义拜会了王厚廷。 王厚廷正在绘画,让童子将秦浪请了进来。 秦浪走入画室的时候,看到王厚廷正在画着一幅苍鹰图,不由得想起他们一起在王家村并肩对抗骷髅画阵的情景。 王厚廷并未停笔,微笑道:“秦护卫稍待,我画完这两笔就好。” 秦浪一旁看着,王厚廷并未给苍鹰点睛,作为三品点睛境的画师,王厚廷如果落笔点睛,这画中的苍鹰就会活过来飞出画外,这个世界处处充满奇幻。 王厚廷画完最后的两笔,将狼毫搁置在笔架上,准备开口询问秦浪的来意。 秦浪不等他开口就将事先准备好的屏风图案递给了他。 王厚廷看了一眼道:“这是家师的秋远古河图。” 秦浪将今天的调查结果说了一遍,王厚廷道:“七彩绣坊那边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家师看到那些绣娘生活贫困,所以同意她们可以临摹他的一些作品,这秋远古河图就是其中之一。” “原画在什么地方?” 王厚廷道:“就在昌华楼啊!”看到秦浪的目光,他顿时悟出了什么,赶紧摇了摇头道:“不行,那天给你们开门,我就被大师兄呵斥了一顿,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行了。” 秦浪掏出他的银巽徽章晃了晃。 王厚廷道:“这也不行,我连钥匙都被大师兄给拿去了。” “带我去见他,镇妖司发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如果证明你们和这件事有联系,后果你自己掂量。”窝藏妖犯的罪名随时都能够拿来施压。 王厚廷苦笑道:“你别威胁我,我带你去找他就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飞剑诛敌 王厚廷带着秦浪去师兄顾忘春那里,结果扑了个空,问过才知道顾忘春去了昌华楼,两人往昌华楼走去的途中,忽然看到昌华楼的上方有浓烟冒出,秦浪第一个发现了异常,指着昌华楼道:“那里是失火了吗?” 王厚廷定睛一看,顿时惊慌失措,大喊道:“失火了,昌华楼失火了!”此时画院中的铜铃被人振响,画院弟子一个个拎着水桶朝昌华楼冲去。 王厚廷心急如焚,昌华楼内藏画众多,如果火势烧起,损失不可估量,也顾不上秦浪,甩开步子向昌华楼跑去,秦浪紧随其后,隐约感觉到这次的失火绝非意外。 昌华楼的火势蔓延得很快,等他们来到昌华楼的时候,外面有许多先行赶到的画院弟子,正在用水桶救火。 王厚廷大吼道:“快!赶紧救画!”当务之急是趁着火势没有全部蔓延起来之前,尽可能地将里面的画作抢救出来,减少损失。 昌华楼的大门从里面拴着,王厚廷踹开大门率先冲了进去,秦浪也跟着他进入昌华楼,凭直觉感到应该是有人从里面纵火。 珍贵藏品大都放在二楼,王厚廷捂着鼻子沿着楼梯爬了上去,去画架上抱起一卷画轴,准备破窗扔出去的时候,一回头却看到一双脚在眼前晃动,抬头望去,只见一人悬挂在横梁之上,舌头伸出老长,脸色淤紫,七窍流血,显然已经死去了,尸体仍然在空中缓缓晃动着。 王厚廷手中的画轴哗啦落了一地,惊呼道:“师兄!”这吊死在房梁上的人正是他的大师兄顾忘春。 秦浪抽出雁翎刀,腾空跃起,一刀将吊起顾忘春的绳索砍断,顾广春的尸体笔直坠落,落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然后又直挺挺跌落。 王厚廷伸手探了探顾忘春的鼻息,已经断气多时了,手背在他脸颊上贴了一下,体温早已冰冷。 头顶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却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秦浪心中一震,他向三楼走去。 王厚廷阻止道:“别去!” 秦浪没有理会他,仍然继续前进,烟雾中,一个灰白色的人影迅速向三楼飘去,秦浪大踏步追逐上去,随着那灰白色的人影上了三楼,那灰色的身影明显是漂浮于虚空之中,来到北墙壁画处,忽然回过头来,只见他脸色苍白,鲜红的长舌一直垂落到胸前,烟雾之中虽然身影朦胧,可秦浪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顾忘春。 确切地说应该是顾忘春的魂体,他在壁画前身体变形,化成一团青烟被吸入壁画之中。 王厚廷此时也跟了过来,看到顾忘春被壁画吸入的情景,壁画中的白骨骷髅正一点点转过头来。 王厚廷颤声道:“骷髅画阵,快……快逃……”他仍然记得在王家祠堂误入骷髅画阵的情景。 秦浪双手握住雁翎刀,冷冷望着那幅壁画,魂力贯注于刀身之上,雁翎刀通体发出幽兰色的光华,魂之利刃蓄势待发。 壁画中的骷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头转到了一半,又转了回去,它对面的铜镜之中,重新出现了那和白玉宫七分相似的面孔,镜中的面孔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眼睛分明盯住了秦浪。 烈火从它的双瞳中点燃,迅速扩展到了整张壁画。 此时楼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却是顾忘春的尸体重新站立起来,沿着楼梯笔直地蹦跳上行。 王厚廷惊呼道:“诈尸了!” 秦浪关心得却并不是死人,一个死去的人翻不起太大的风浪,顾忘春既然已经死去,他的尸体一定是人为操纵,秦浪冷静道:“你对付死人,我应付活人!” 火焰已经蔓延了整个墙面,壁画彻底被火焰笼罩,一道灰色的身影从壁画中扑向王厚廷,却是刚刚被吸入壁画的顾忘春。 秦浪一刀劈了出去,蓝色魂刃从灰白身影中心斩过,将顾忘春的魂体一分为二。 在秦浪出刀的同时,壁画中射出三颗燃烧着火焰的白骨钉。 秦浪一直注视着墙面,手中雁翎刀迅速在空中完成了三次劈斩动作,三颗白骨钉被他磕飞,一道灰色的身影从燃烧的墙面蹿升出去,却是那天藏身于万花楼的赶尸老妪,盲眼老太如同一缕青烟般直奔楼顶,佝偻的身躯将楼顶破开一个大洞,秦浪如影相随,紧接着她从屋顶的破洞中冲了出去,秦浪下定决心,这次绝不让这妖婆逃离。 盲眼老太立在屋顶之上,她并没有急于逃走,一双空洞的眼眶冲着秦浪:“小子,你我无怨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秦浪道:“为何毁掉桑家祖坟?” 盲眼老太发出一声桀桀怪笑:“桑家祖坟?本来就是空的。”说话间突然扬起双手,掌心中一对血淋淋的双目射出两道红光,直奔秦浪的双目而去。 秦浪此前已经从古谐非那里听说这老妖婆的手段,在她出手之前就做足了准备。 盲眼老太也没有将秦浪置于死地的把握,此举的目的只是想将他击退,为自己迎取足够的时间撤离,看到秦浪躲开血色红光,马上准备逃离。 可此时一道白光倏然从秦浪的腰间射出。 盲眼老太根本没料到秦浪会用这种方式出手,别说她没料到,连秦浪自己都没料到,因为这一击并非是他所发出。 白光追风逐电般射中了盲眼老太的额头,从她的前额射入,贯通她的颅脑,从她脑后白色的发髻钻了出去,空中回旋,闪电般又消失在秦浪的腰间。 盲眼老太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这白光夺去了性命,尸体从屋檐上滚落下去,黑色魂影脱离尸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困住,化成黑烟没入秦浪的左手中指之中。 秦浪从昌华楼上跳了下去,冲着那盲眼老太的头颅一刀劈了下去,雁翎刀将老太的脑袋一分为二,不是秦浪下手狠辣,而是他意识到刚才杀死老妖婆的白光是颜如玉所发的白玉剑,颜如玉的画像和春秋无极图一起被秦浪纳入了如意葫芦之中,方便随身携带,刚才是颜如玉察觉到秦浪遇到麻烦,所以及时出手相助。 秦浪的这一刀更是为了掩饰颜如玉飞剑的痕迹,以免引起他人的怀疑。 赶尸人被杀,顾忘春的尸体重新倒在了地上。 随着画院弟子全都投入救火的行动中,昌华楼的火势也被控制住,王厚廷身上的衣袍被火烧烂多处,脸也被熏得黢黑,抱着一捧画轴来到外面,正看到秦浪挥刀劈砍盲眼老太的场面,心中暗叹,这厮下手真是残忍。 周围胆小的几名画院弟子因为承受不了这血腥的场面已经躬身呕吐起来。 秦浪用刀挑开那老妖婆的掌心,看到那双血淋淋的眼睛仍然半睁半闭,一刀刺了下去,这双眼睛必有古怪。 秦浪先刺得是左手的掌心,那眼睛被他刺穿,老妖婆右手掌心中另外一只眼睛因惶恐而鼓起,腾!地从掌心中射了出去,原来这两只类似眼睛的怪物和老妖婆本非一体。 那怪物直奔一名画院弟子的脑后而去,黏附在那弟子的脑后,如同脑后生出了一只眼睛,那画院弟子疯了一样向镜水画院的大门狂奔而去。 跑了没几步,迎面一道金光射来,一杆金枪从那弟子的面门贯入穿透了他的颅脑,枪尖将脑后的眼睛刺了个稀巴烂。 镇妖司司狱洛东城率领大批援军及时赶到了。 比起秦浪砍开老妖婆的头颅,洛东城的这一枪更无情,为了刺杀血色之眼,而毁掉了一条无辜性命。 不过镜水画院的噩运也只是刚刚开始,在昌华楼内发现了老妖婆,单单是这一条涉嫌窝藏妖犯的罪状就足以导致画院被查封。 洛东城来到那老妖婆的尸体前,看到秦浪慢条斯理地收回雁翎刀,心中对秦浪的实力进行了重新估量,因为他和老妖婆交过手,在他和古谐非的联手之下,老妖婆仍然从容逃走,还用血色之眼伤了他们的眼睛,而现在秦浪仅凭一人之力就铲除了老妖婆,已经能够断定秦浪之前一直都隐藏了实力? 秦浪道:“按照洛司狱的吩咐前来调查,幸而不辱使命。” 洛东城阴沉着脸,他反正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王厚廷忍不住道:“洛大人,我们画院弟子是无辜的。” 洛东城抬左拳捂住嘴唇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王兄如何解释?” 王厚廷道:“解释什么?当初这昌华楼你们也是调查过的,我怎么知道她会藏在这里?” 洛东城漠然道:“从今日起暂时关闭画院,直到查清真相为止,在调查期间,你们画院的所有人都不得离开,违者下狱。” 王厚廷愕然道:“洛大人,您这是不讲道理啊,我们画院才是受害者,难道我们会勾结妖孽烧毁昌平楼,杀死自己的师兄弟吗?” “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你也不能例外。”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个女人不寻常 秦浪道:“我能够给王兄作证,事发之时他和我在一起。”王厚廷的确没有时间来昌华楼纵火,但是秦浪无法证明王厚廷是否和那老妖婆有勾结,只是相信王厚廷的人品。 洛东城看了秦浪一眼:“秦护卫,这里没你事了,后续交给我来处理吧。” 秦浪点了点头,洛东城这是明目张胆地摘果子吗?其实自己是镇妖司的一个异类,如果桑竞天的本意是想向镇妖司的内部楔入一颗钉子,可现在随着镇妖司的被毁,自己的作用已经变得可有可无,陈薇羽即将前往雍都,他被点名护送,应该会暂时离开赤阳,这次前往雍都又可以见到雪舞了。 自从见过陆星桥之后,秦浪对桑家产生了警惕,他也不想继续被桑家利用,这次前往雍都准备将雪舞带走,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秦浪返回客栈的途中遇到了古谐非,古谐非也是听说镜水画院失火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见到秦浪,自然没有前去的必要。秦浪翻身下马,古谐非吸了吸鼻子,指着他新买的这匹黑马道:“这马有妖气。” 秦浪道:“心中有妖,万物皆有妖气。” 古谐非伸手去摸这匹马,黑马恶狠狠盯住他,呼哧呼哧喘气。 古谐非笑道:“居然很凶,你从哪儿捡来的这妖孽?” “说来话长,咱们回客栈再说。” 回到客栈,秦浪将今天的经历告诉了古谐非和赵长卿,古谐非听说秦浪把那老妖婆斩杀,他倒没有表现出洛东城那样的惊奇,和秦浪相处久了就知道,这小子潜力无穷,越是在极端危险条件下爆发出的潜能就越大,头脑灵活,心理素质强大,是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 古谐非一度生出想收他为徒的念头,可现在再也不提,因为害怕牵出自己答应给他磕头没兑现的事情,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秦浪目前的实力他好像教不了了。 古谐非道:“洛东城真是不要脸,这不是把你的功劳给抢过去了?” 秦浪道:“我倒不是在意什么功劳,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秦浪道:“这件事本来疑点查到了通源商行,可今天兜了个圈子居然又查回了镜水画院,而且那老妖婆居然真得就藏匿在画院里面,老古,你那天也去过昌华楼,为何没有发现?” 古谐非挠了挠头道:“难道是那老太婆去而复返?” 秦浪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我总觉得今天好像有人在暗中引导,故意留下线索让我查过去。” 赵长卿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头呢,难道是那个洛东城有问题,他故意通过你将疑点指向镜水画院?” 古谐非望着赵长卿赞道:“厉害,你这书呆子居然开窍了。” 秦浪道:“如果是有人在故意策划,那老妖婆最后逃走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古谐非笑道:“是啊,只可惜计划不如变化,谁都没有想到那老妖婆会死在你的手里,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浪道:“我们接触到的只是表面,镇妖司被毁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古谐非道:“管他呢,反正咱们就要去雍都了,这个烂摊子留给镇妖司自己去收拾。” “我只是担心王厚廷,感觉他这次可能会遇到麻烦了。” 秦浪的预感没错,王厚廷当天就被镇妖司给带走了,据说他的嫌疑最大,王厚廷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居然在途中逃离,这下等于落实了嫌疑。 当晚镇妖司还有人过来搜查了秦浪的住处,秦浪越发觉得此事可疑。 镇妖司的人刚走,又有人到了,让秦浪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来得是陈府的管家陈忠,他是奉了陈夫人的命令请秦浪过去相见的。 秦浪猜到陈夫人应该是为了她女儿的事情。 本以为陈忠会带他前往陈府,到了才知道,只是距离客栈不到二里地的一处名为清雅的私人园林。 陈忠请秦浪下了马车,恭敬道:“秦公子里面请。” 秦浪见他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有些奇怪道:“你不去?” 陈忠道:“老奴就在外面候着,回头再送秦公子回去。” 秦浪点了点头,从院门走了进去,经过一片青翠的修竹,走过宛如新月的水潭,前方小楼亮着灯,两位垂髫少女手持宫灯站在门前,见到秦浪恭敬行礼。 秦浪心中暗叹,这陈家财力惊人,陈府就够奢华了,想不到还有一座如此清幽雅致的园子,陈穷年身为朝廷重臣,难道不怕他人闲话?转念一想,陈穷年是个倒插门的赘婿,从老丈人那里得到了不少的财富,花他老婆的钱倒也无可厚非。 走入小楼,顿时感到里面的空气温暖起来,一名青衣少女笑盈盈迎上前来:“秦公子来了,里面请。”掀开珠帘,为秦浪引路。 花厅内温暖如春,迎门的屏风上面绣着一幅秋远古河图,秦浪看到那屏风心中不由得一怔,毕竟今天因为这屏风引出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居然在这里也摆着一幅,是巧合还是故意? 屏风后传来熟悉的笑声:“秦公子来了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浪判断出这声音的主人并非陈夫人而是肖红泪,难道陈夫人还请了她作陪? 秦浪转过屏风,见到身穿黑色长裙的肖红泪,却并未见到陈夫人出现,看来今晚要见他的根本就是肖红泪,不知她出于何种目的,居然打着陈夫人的旗号,因为是陈府的管家陈忠出面,所以秦浪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 秦浪抱拳行礼道:“肖老板好!” 肖红泪笑道:“本来上午就想约你聊一聊,又怕你不给我这个面子,所以才打着我姐姐的旗号约你出来,你不会见怪吧?” “肖老板客气了,承蒙看重,秦浪受宠若惊。” 肖红泪这个女人不简单,今日送给自己那匹坐骑果然是早有蓄谋。秦浪对肖红泪非常警惕,毕竟肖红泪是半月门三江舵主之一,而他又杀死了十二塘塘主程道青,按照师父陆星桥所说,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半月门的门主慕容病骨,难道今晚是为了清算旧账的鸿门宴? 肖红泪邀请秦浪坐下,那青衣少女为他们斟酒。 两人饮了一杯酒,肖红泪道:“有些话我还是想当面交代一下。” “肖老板请说。” “此番薇羽入宫,正逢先皇丧期,所以仪式和过往不同,按照太后的吩咐,薇羽单独随护卫队务前往雍都,家人不得随行。” 秦浪虽然知道陈薇羽已经被定为皇后,但是并不知道她嫁入皇宫具体的安排,听肖红泪这么一说,好像前往雍都并非即刻完婚,其实想想也不意外,毕竟老皇帝刚死,葬礼还未办完,总不能现在就给新皇办大婚仪式。 肖红泪道:“镇妖司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陈大人本来提出返回赤阳,可被太后给驳了,种种迹象表明这事儿并不简单呢。” 秦浪没有说话,因为他目前还不知道肖红泪的真正动机,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桑竞天的义子,肖红泪只不过是第一次和自己见面,为何要跟自己推心置腹?谁又能保证她不是在故布迷阵?还是谨言慎行,静观其变。 “我一直把薇羽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看待,说实话,关于这桩亲事,我是不赞成的。”肖红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青衣少女又为她斟酒,肖红泪摆了摆手示意她回避。 青衣少女离去之后,肖红泪打量着秦浪道:“不瞒你说,姜箜篌带你去陈家闹事的时候我就开始留意你了,虽然你们动机不纯,可在我看来,薇羽就算跟了你这别有用心的小子,也比那个小傻子皇帝强得多。” 秦浪有些汗颜,这种时候依然不方便表态,肖红泪对陈薇羽居然如此关心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而且她说话够直白。 肖红泪道:“你不了解我,所以难免对我抱有戒心,不过我对你没什么恶意,而且我也知道薇羽对你抱有好感,不然她也不会亲自点你的名,让你护送她前往雍都。” 秦浪心中暗忖,那是你不知道背后还有陆星桥,总觉得肖红泪对陈薇羽的关心有些异乎寻常。 “我很担心她的安全,可我又不能直接插手这件事,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秦浪道:“保护陈小姐是我的职责,肖老板尽管放心。” “薇羽这孩子什么都明白,太聪明,太理智,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担心。” 秦浪道:“肖老板为何不亲自跟她说?” 肖红泪摇了摇头道:“她太有主见,又太自信,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女人真正的幸福是什么。”又饮尽了杯中酒,这次秦浪帮她满上,从肖红泪的双目中看到了她的担忧。 肖红泪忽然话锋一转:“程道青是你杀的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秦浪心中一怔,不过表面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微笑道:“肖老板说的是谁?我好像没听说过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还是交易 肖红泪道:“你的底我查的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薇羽,我不会帮你挡下这件事,区区一个十二塘的塘主,性命也不算什么。” 秦浪意识到肖红泪绝非是故意试探自己,而是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为了陈薇羽,她居然连这件事都可以为自己挡下来,足以证明陈薇羽和她之间的关系绝非外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肖红泪今天找自己过来的目的应当不是为了追究这件事,不然她不会专门设宴,还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谈论这件事。 秦浪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不慌不忙地饮了下去:“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干女儿。” 秦浪点了点头,心中却认为这个解释并不可信,为了干女儿肖红泪会花费那么大的心思?该不是她和陈穷年有一腿吧?打量着肖红泪的面容,努力寻找她和陈薇羽之间的共性,好像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明白!” “你明白?”肖红泪有些诧异,不知这小子明白什么。 秦浪当然明白,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以陈穷年的身份和能力若是没几个红颜知己才奇怪,不过这肖红泪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人家亲娘都没出面,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了。 “所以你不想她嫁入皇室,而陈家却坚持。” 肖红泪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薇羽是个有抱负的孩子,陈家的眼光也没有那么短浅。” 秦浪听出她话里有话,分明在暗示在陈薇羽入宫一事上陈家另有居心,难道连当国丈都无法满足陈穷年,他还想谋朝篡位不成?师父陆星桥说得不错,眼前的大雍是一滩浑水,无论他情愿与否都得趟进去,陈穷年也罢,干爹桑竞天也罢,眼前的肖红泪也罢,一个个全都是野心家,其实没一个好人。 自己要做得就是在各方势力之间寻找平衡点,力求获得最大的利益。 肖红泪道:“有没有听说过《阴阳无极图》?” 秦浪自然听说过,最早听说《阴阳无极图》的时候还是在白龙江的沉月湾,当时周炼石追杀他和白玉宫,目的就是想从白玉宫那里得到这幅图,后来师父陆星桥给他开印传功,又告诉他,想要彻底恢复正常体魄,他也需要《阴阳无极图》,现在肖红泪也提起这幅画,看来图谋这幅画的人可不止一个。 秦浪摇了摇头,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肖红泪道:“一代宗师李牛马留下了两幅图,一幅是《春秋无极图》,一幅是《阴阳无极图》,得前者可安天下,得后者可打通阴阳两界,召唤鬼域大军,一直以来这两幅图都被分藏在不同的地方。” 秦浪其实已经见识过其中的一幅,《春秋无极图》目前就躺在他的如意葫芦里面。 肖红泪道:“《阴阳无极图》一直珍藏在大雍皇室,另外一幅《春秋无极图》不知所踪,百余年前辗转落入了镇国大将军颜悲回的手里,却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当时的皇帝向颜悲回索取,颜悲回拒绝后率部起义,起兵东征所向披靡,大雍皇帝龙庭震怒,御驾亲征,却死于征讨战场之上。一时间大雍社稷岌岌可危,危急关头,战事却突然出现反转。” 秦浪虽然听颜如玉说起过这段往事,可毕竟她是站在自家的立场上,许多事情难免有失偏颇,肖红泪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述这件事更为公平和理智。 肖红泪道:“传言大雍皇室为了扭转败局,不惜动用了《阴阳无极图》,召唤了鬼域大军,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一旦召唤鬼域大军,必然打开鬼域之门,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召唤鬼域一人,就需要用十条人命去偿还,那场战争死伤无数,生灵涂炭,大雍从一个强盛帝国迅速衰落下去,从此一蹶不振,同时还带来了更为严重的后果,三界混乱,鬼妖共生,世间自此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之中。” 原来这个世界鬼妖共生的根本原因在这里,秦浪有种大雍借了高利贷的感觉,还了一百多年利息都没还干净。 “白江之战之后,颜家被灭九族,《春秋无极图》也随之不知下落,可《阴阳无极图》却始终藏在大雍皇室之中,大雍衰微,国运将尽,可以说这《阴阳无极图》是龙氏最后的一张底牌,一旦龙氏遇到危险,仍然会动用这张牌,一旦启用《阴阳无极图》,鬼域之门大开,可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再想将鬼域大军送回去只怕难以做到了,可以预见整个世界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中,或许那一天就是我们所有生灵的末日。” 秦浪道:“我好像听说,那幅图早就被人盗走了?” 肖红泪淡然笑道:“我也听说过,都说那幅图被七公主盗走,可那只不过是大雍皇室用来转移注意力的说法罢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关系到大雍社稷存亡的镇国之宝岂会让一个小妮子盗走?我敢确定那幅图仍然收藏在大雍皇宫。” “你是说,陈家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这幅图?” 肖红泪道:“觊觎这幅图的何止陈家,掌握了这幅图等于掌握了天下的命脉,这幅画若是落在野心家的手里,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就要沦陷甚至毁灭,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找上你了吧?” 秦浪道:“你想让我帮你找到这幅图?” 肖红泪点了点头。 秦浪心中暗忖,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个野心家? 肖红泪道:“陈薇羽入宫的最终目的应当也是为了这幅图,所以你只需从她身上下手,应该可以找到线索。” 秦浪心中暗叹,刚才还装出一副关心陈薇羽的样子,现在终于暴露了本来面目,归根结底还是想得到那幅画罢了,不过对秦浪来说并不是坏事,本来这件事还没有任何头绪,现在肖红泪的出现让他刚好可以顺水推舟的利用。 “您该不是劝我对她下手吧?” “你要是真有那个本事让她改变初衷,我不介意你采取任何手段。” 秦浪目瞪口呆,肖红泪到底是什么目的?刚才对陈薇羽的关心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肖红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拿出一个事先写好的小册子:“这里有相关的全部资料,你务必搞清其中的关系,只要你帮我办事,你在江源府所做的一切我会帮你处理干净,可如果你对我阳奉阴违,我就会把你的事情通报整个半月门,到时候天下虽大,却无你寸土容身之地。”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如果你肯真心帮我,我也会全力助你,只要你有需要,半月门在京城的力量可给你提供帮助,你若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可按照上面的地址带着这半块玉佩去找人帮忙。” 肖红泪又送给秦浪半块玉佩,玉质绝佳,上面刻有凤凰,只是这玉佩并不完整,明显是被从中分成了两半。另外一半,应该就在肖红泪让他在紧急状况下求助的人。 秦浪收起那小册子,对他来说这桩协议绝不是坏事,肖红泪给他提供一切便利,只要他找到《阴阳无极图》,就可以炼魂返魄,彻底清除体内的隐患。 夜凉若水,秦浪独自坐在灯下翻阅着肖红泪给他的那本小册子,越看越是心惊,大雍朝廷内诸般势力盘根错节明争暗斗,肖红泪并非危言耸听,她透露给自己的许多信息能够和陆星桥相互印证,可就算《阴阳无极图》就在大雍皇室,自己如何能够得到?在陈薇羽身上下手?以她的头脑,未必会轻易上钩,而且等到了雍都,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她。 陷入沉思之时,忽然感觉身后冷飕飕的,不用回头秦浪就已经知道是颜如玉现身了。 转身没看到人,再回头,看到颜如玉已经坐在他的身边,捧着他的那本小册子翻了起来。 “非请勿动的道理你不懂啊?” 颜如玉道:“你打算怎么办?” 她一直藏身在如意葫芦内,今晚秦浪和肖红泪的对话她全程听得清清楚楚。 秦浪想起《阴阳无极图》的事情,身为颜悲回的女儿,当年白江之战的亲历者,她对其中的内情自然清清楚楚。 “《阴阳无极图》果真有那么神奇吗?” 颜如玉点了点头道:“肖红泪没有骗你,当年如果不是那昏君利用《阴阳无极图》打开鬼域之门,我们颜家也不会输,天下也不会陷入如今混乱的局面,假如再有人动用那幅画,恐怕就是人类末日了。” “如此说来陈家的目的果然就是《阴阳无极图》?” 颜如玉道:“得此图者可得天下,所以才会让无数野心家趋之若鹜,想要世间平安,必须先他们一步将此图找到并毁去,方能永绝后患。”双眸望着秦浪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帮你盯着她。” 秦浪望着颜如玉,不是说得《春秋无极图》可得天下,得《阴阳无极图》可征服阴阳两界吗?颜如玉和大雍皇室有血海深仇,她不会也有其他的目的吧? 颜如玉察觉他的目光有异:“你看我干什么?” “忽然发现你长得也挺好看。” 颜如玉咬了咬樱唇道:“再乱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第一百三十七章 离家 陈穷年在雍都有一处府邸,还是先帝赐给他的,此番来到雍都之后,发现吕步摇已经安排人进行修整,陈穷年因此专程向恩师表示感谢,其实就算吕步摇不插手,他也会安排人进行修整,奉常李逸风透露,这这里要作为发嫁之地,女儿的婚事马虎不得。 虽然得到太后萧自容的亲口证实,可陈穷年仍然有些不安,太后不让他回赤阳,却安排女儿前来雍都,而且此番前来,并非是要马上完婚,按照太后定下的日子,大婚应当在先皇下葬之后才能举行,那她又让女儿来这么早做什么? 陈穷年很想和吕步摇沟通一下,可现在这种时候,又不敢和吕步摇接触得太过频繁,不然很可能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搬弄是非。 最近几日吕步摇都留在皇宫,四名顾命大臣有太多国事需要商榷。 桑竞天虽然排在顾命大臣的首位,可在官阶和声望上仍然无法和吕步摇相提并论,吕步摇身为三朝元老,在朝廷的势力非同一般,而且在桑竞天丁忧服丧的两年间,又提拔了不少他的门生,现在有一种说法,朝廷重臣中有半数都是吕步摇的门生。 大概是意识到了树大招风,吕步摇新近低调了许多,在讨论中,很少发表他的意见,对于其他人的建议也很少提出反对,他正在削弱自身的存在感。 新君登基的事情已经是第三次讨论了,其实已经确定,今天的重点是关于大婚的事情,奉常李逸风详细说明了一下太后的安排,几位大臣也是刚刚才知道大婚之前,未来的皇后要先去大报恩寺诵经,为先皇超度,为新君祈福。 吕步摇听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太后的做法明显是在弱化皇后的存在,也是变相在削弱皇上的影响力,原本他的建议是登基和大婚同步进行,而现在大婚被延后了。 李逸风说完,恭敬道:“三位大人怎么看?”在三公面前他始终都矮了一头,所以处处透着恭敬,陪着小心,谁他都得罪不起。 太尉何当重不说话,桑竞天也不说话,两人都看着吕步摇。 吕步摇慢条斯理道:“太后既然定下来了就这么办。”说完又向桑竞天道:“桑大人以为呢?” 桑竞天笑道:“就按丞相的意思办。” 吕步摇对他的回答极其不爽,明明是太后的意思,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桑竞天这厮分明在误导啊。 太尉何当重道:“最近西北边境大冶国频频调兵遣将,似乎有所异动。”身为掌握大雍兵权的太尉,他的压力空前强大。 桑竞天道:“想趁火打劫吗?” 吕步摇道:“大冶国内天灾不断,民怨极大,这个时候他们应当不敢轻举妄动。” 何当重叹了口气道:“越是如此,越是需要向外转移矛盾。” 桑竞天道:“还是要未雨绸缪,加强边境的布防。” 吕步摇道:“此事有没有上报太后?” 何当重点了点头,上报是上报了,可惜太后对军情方面关注不够,只是一句让他酌情处理就打发了,他有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吕步摇从何当重的表情上已经明白了结果,起身走了两步,背朝众人道:“多事之秋!” 桑竞天意味深长道:“希望新君能够尽快成长,独当一面。” 当着其余几位顾命大臣的面说出这句话足够大胆,如果传到太后的耳中,肯定会做一番解读,但是桑竞天既然敢说他就不怕。 吕步摇没有回头,知道桑竞天的这句话是在针对自己,当初坚持立龙世祥为太子的人是自己,明明知道龙世祥的头脑不灵光却秉持着嫡长制的原则不可废除,根本的原因还是吕步摇为自身的政治利益考虑。 这四名顾命大臣中,除了吕步摇之外,其余三人心中都是反对的,大雍的江山落在一个傻子的手里,原本衰微的国运更是雪上加霜,指望这个傻孩子独当一面,只能是痴人说梦,傻孩子长大了还是一个傻子,怎么可能成为一代明君? 大雍的政权事实上已经掌握在太后萧自容的手里,在臣子的印象中,萧自容并不是一个热衷权力的女人,可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能够成为后宫之主的女人必然拥有超人一等的手段,过去的表现也许只是她在蛰伏呢。 桑竞天道:“比起外患我反而更担心内忧,镇妖司被毁的事情诸位大人都听说了吗?” 吕步摇缓缓转过身,双目盯着桑竞天,他正在向自己公开发难,谁不知道镇妖司司命陈穷年是自己的门生,太后都表示不会追究,他专门提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何当重和李逸风对望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但是谁都没说话。 吕步摇道:“我听说是桑大人在太后面前谏言,极力为陈穷年开脱呢。” 桑竞天微笑道:“确有此事,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的确非常蹊跷,我相信镇妖司被毁一事上,陈大人应当是无辜的,为陈大人开脱,并不是代表镇妖司的事情可以不查,一定要查,而且要追根溯源将罪魁祸首查出来,而且一定要从重查办,不然不足以震慑那帮趁机作乱的妖邪之辈。” 吕步摇点了点头道:“桑大人跟我想到了一处,照你看这件事应当交给谁去查?”目光转向奉常李逸风。 李逸风赔着笑,就是不说话。 吕步摇直接点名道:“逸风,你说呢?” 李逸风咳嗽了一声道:“我……我看不如还是交给陈大人……去查,毕竟镇妖司是他一手创办,其中的情况他最为了解,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桑竞天就否决道:“我看不合适,虽然陈大人有能力查清此事,可在这件事上应当选择规避。” 几人都望向桑竞天。 桑竞天道:“镇妖塔七层妖狱是大雍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之一,自从建立起,从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想必各位也听说了,就在月初,镇妖司走了两名妖犯,他们毁掉了我的祖宅,根据镇妖司方面的调查,这件事是因为银巽护卫周炼金失职所致。其实镇妖司从那时起就应当引起足够的警惕,或许就不会发生镇妖司被毁的严重事件。” 吕步摇冷冷道:“桑大人的意思是责任还在镇妖司?” 桑竞天道:“我敢断言,镇妖司的内部肯定有问题,这次的镇妖司被毁或许是里应外合,所以让镇妖司的人自查并不明智。” 太尉何当重点了点头道:“桑大人说得有道理。” 李逸风笑了笑道:“还是我想得简单了。” 吕步摇心中暗骂,这三人分明是统一了战线,四名顾命大臣之中,自己虽然资格最老,可明显在被他们孤立。桑竞天果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调查镇妖司,看来是要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吕步摇压着火气道:“以桑大人之见谁来调查这件事最为适合?” 桑竞天道:“天策府的计宏才如何?” 吕步摇道:“计宏才?他不是被皇上免职赋闲在家吗?” 李逸风道:“太后已经重新启用了他,还让他统管整个天策府。” 吕步摇居然没有听说这件事,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还有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并非偶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他想各方力量暂时平衡下来,让风雨飘摇的大雍朝廷苟延残喘,也只能是一厢情愿罢了。 天蒙蒙亮,车队就已经从陈府出发,陈夫人泣不成声,没有想象中的风光大嫁,护送的队伍人数虽然不少,可选择这个时间出发就是为了低调,尽可能不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虽然出于对女儿安全的考虑,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明明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可怎么感觉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心中实在是有些委屈的。 虽然已经确定女儿要成为大雍未来的皇后,可这次前往雍都,却并非马上和小皇帝成亲,大婚典礼定在三个月以后,据称让她去那么早是为了培训宫廷礼仪,门第决定,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在别人的眼中意味着他们高攀,是他们陈家祖上积德,可其中真正的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也是在女儿登上马车的刹那,陈夫人忽然就崩溃了,意味着从今日起女儿就失去了自由,什么皇亲国戚的荣光都比不过血脉亲情,想起从此和女儿就天各一方,想见上一面都难于登天,可一切为时已晚。 陈薇羽听到母亲崩溃的哭声,眼睛微微一热,不过没有流泪,也没有下车,果断下令出发。 “薇羽!娘对不起你啊……” 随着马车渐渐走远,母亲的泣血般的声音在北风中渐渐变得微弱,陈薇羽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目,感觉脸上还是有泪水滑落,拿出锦帕默默擦去,还好车内只有她一个人,嫁入皇宫,是她自己的选择,嫁人等于选择自己的人生。 就算父亲也说过如果她不想,完全可以拒绝这门婚事,这样的选择究竟是为了父亲为了陈家还是为了自己?陈薇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一度认为自己已经考虑得足够成熟,可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心中仍然还有些迷惘。 马车离开了陈府,以后恐怕很少有回来的机会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驿馆惊变 父亲仍在雍都吊唁,自从父亲离开之后,镇妖司出了太多的事情,陈薇羽隐约感觉处境有些微妙,这段时间她虽然在家里,但是非常关注朝中大事,毕竟她即将进入皇宫,名义上要成为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别说入主后宫,还未进入后宫就开始面临这么多的波折,前方绝非一帆风顺。 秦浪这群人是陈薇羽亲自提名的护卫,以镇妖司的人员为主,共计二十人。朝廷也派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前来迎接,其中有三十名金鳞卫,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亲自统领。 安高秋骑在一匹白马之上,目光倨傲,他是太后萧自容身边的红人,就算储妃陈薇羽他也没怎么放在眼里,一日未行大婚之礼,一日就还是陈家的女儿,前去打了个招呼,就下令出发。 安高秋让人将送亲护卫的统领叫过来。 秦浪骑着他刚买的黑风从队尾来到队前,这匹马表面看上去也十分寻常,并没有表现出宝马良驹的气质。安高秋眯着一双细眼,他能够登上今日之地位绝非偶然,在识人方面有过人之能,一眼就认出秦浪就是那晚他前往桑府在屋顶看到的小子。 秦浪道:“镇妖司秦浪参见安公公。” 安高秋点了点头:“咱家好像见过你吧。” 秦浪恭敬道:“在桑府,桑大人是我义父。”这种宫里的太监最擅长就是察言观色,最喜欢就是趋炎附势,有干爹这张牌不亮白不亮。亮牌的目的不是为了欺负人,而是预防被别人欺负。 安高秋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原本严峻的脸色瞬间变得温和许多:“你就是秦浪啊,很好,咱家和桑大人是老朋友了,以后咱们多亲近亲近。”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和这老太监亲近的打算,毕竟在他过去的印象中老太监大都是又奸又坏的阉贼,这个安高秋在民间的口碑也不怎么样。 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跟在队尾,他们两人是凭借秦浪的关系混进了护送的队伍,明显和其他人有点格格不入,赵长卿低声向古谐非道:“那个老太监就是安高秋吧?” 古谐非瞪了他一眼,这书呆子还真敢说,对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直呼其名,不怕被别人听到,赵长卿心中对安高秋其人是不满的,他听说了不少阉贼误国的事情,在他看来安高秋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奸佞之人,不明白秦浪为何要和这种人走得那么近,而且谈笑风生,做人不可以丧失原则,不可以因为对方的权位而委曲求全啊! 古谐非看出赵长卿这小子不懂得变通,低声交代了他几句,提防这厮惹出祸端,为人处世方面十个赵长卿也比不上一个秦浪,泡妞方面一百个赵长卿也比不上一个秦浪。 从陪都赤阳到雍都只有三百里,按照计划三日到达,中途要在驿馆歇息两晚,所有路线和休息点都是预先安排好的,除非遇到意外状况,轻易不会变更,当然具体路线只有少数人知道,保密也是为了陈薇羽的安全考虑。 有了陆星桥和肖红泪的警告在前,秦浪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过开始的两天都顺风顺水的渡过,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凶险。虽然负责护送陈薇羽,这一路上,秦浪都未曾见过她,陈薇羽全程都在婢女的侍奉下,途中很少下车,在驿馆留宿也深居简出,即便是有什么需求也通过老太监安高秋转达。 这是为了避嫌,身为未来的皇后,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关注之下,行为上稍有不慎就会被人传闲话。 还未入宫,已经和普通人划出了泾渭分明的界限,在秦浪看来陈薇羽的日子过得很不自在,跟坐牢没啥分别。 第二日的晚间队伍顺利抵达了平原驿,这里距离雍都还剩下不到五十里,也是他们抵达雍都之前的最后一站,随着目的地的临近,众人紧绷的心情也稍稍放松起来。 行程中所有的安防警戒都由金鳞卫一手布置,秦浪这边来自于镇妖司的人员完全被边缘化,白天行进的时候他们一直都跟在队尾。到了晚上,也是安排他们在驿馆外面驻守,换而言之,他们这群人是没资格进入驿馆入住的,镇妖司的人员难免有些怨言,可是也就是私下彼此抱怨一下,反正明天就完成任务,忍忍也就过去了。 无论镇妖司现在的势力如何强大,但是在地位上和皇上直管的金鳞卫还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更何况新近镇妖司被毁的事情闹得朝野皆知,连累镇妖司的这群人也因此而灰头土脸,被人耻笑。 驿馆外有三间小屋,临时成了他们的歇脚点,秦浪将这群人分成了三组,每七人编成一组,入夜后,大家分批轮流围绕平原驿巡视,最后一晚了,坚持过去明天就圆满完成了任务。 驿馆内的驿丞让人给他们送来了酒菜,秦浪让他们只管敞开吃,但是必须禁酒,想喝也要等明天完成任务之后再喝,当然这话主要是针对古谐非的,古谐非每天无酒不欢,这两天禁酒已经让他满腹牢骚了。 古谐非坐在小屋内愤愤不平道:“朝廷的金鳞卫比咱们高一等吗?凭什么他们在里面,咱们却要守在外面?” 秦浪笑道:“大家都是为了护送陈小姐,分工不同罢了,摆正心态。”其实他还有一个七品金鳞卫的身份,只不过从没有使用过,回头想想也没什么用处,在赤阳金鳞卫的存在感并不强。 赵长卿在这一点上倒是想得开,反正他们两人是编外,跟着白吃白喝去雍都,完全是秦浪的人情要来的福利。 此时一名小太监奉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的命令过来请秦浪过去谈事。 秦浪将这边的事情交给了古谐非,随同小太监进入了驿馆。 室外白雪飘零,室内温暖如春,身穿华丽家居服摘的安高秋坐在桌前,他摘去官帽,白发如雪。 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美酒佳肴,还有这季节难得一见的各色水果,驿馆的招待标准明显有高下之分。 看到秦浪进来,安高秋笑道:“世侄,快来陪咱家喝上两杯。”这个时候哪有什么事情要谈,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和秦浪套套近乎,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发现这年轻人在待人接物方面很有一套,难怪桑竞天会收他当干儿子。 秦浪婉言谢绝道:“安公公,我晚上还要值夜,这酒就免了。” 安高秋翘着兰花指道:“有那么多金鳞卫,你只管放心喝,坐下,陪咱家聊几句。” 秦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安高秋一双细眼打量着秦浪道:“明日就到雍都了,这一路走来,咱们还没有机会坐下来喝杯酒呢。”邀请秦浪前来,主要还是为了给桑竞天面子,桑竞天现在是顾命大臣之首,继任丞相之位的呼声极高。 秦浪微笑道:“多谢安公公厚爱,等到了雍都,我请您喝。” “何必到雍都,又不让你多喝,陪咱家喝三杯。” 秦浪见他劝得如此殷切也不好拒绝,于是陪他喝了一杯,酒不错,秦浪现在的酒量已经恢复了,但是他不敢贪杯,还从未尝试一醉。 安高秋慢条斯理道:“等明儿到了大报恩寺,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秦浪闻言一怔,难道不是要送陈薇羽往皇宫吗?怎么变成了大报恩寺?愕然道:“安公公,去大报恩寺做什么?” 安高秋呵呵笑了起来:“咱家倒是忘了说了,是太后的意思,陈家小姐先去大报恩寺诵经礼佛三个月,为先帝超度,为新君祈福,太后真是用心良苦,此举可是为了陈家小姐博得仁孝之名。” 秦浪这才知道陈薇羽抵达雍都之后要先去大报恩寺,本以为她去雍都当皇后,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可还没入宫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心中不由得感叹陈薇羽命运多舛,此事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呢,还没当上皇后,先去体验尼姑的生活了。三个月的青灯古佛,想想都可怜,狗屁的仁孝之名,无非是借口罢了。 “陈大小姐知道吗?” 安高秋道:“不重要。” 他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这酒……”安高秋愕然望着秦浪,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脑袋就栽倒在桌面上。 秦浪吃了一惊,安高秋这是怎么了?这老太监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有问题,干我屁事?酒又不是我给你倒得!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转身望去,却是在一旁侍奉他们,负责倒酒的小太监也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我草,这特么可说不清了。 秦浪霍然站起身来,首先想到得是这酒菜有毒,问题是他刚刚也饮了一杯酒,小心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估计自己的身体是七彩血莲重铸和普通人不同,大概率抗毒能力强悍一些。 再看安高秋,担心这老太监被毒死了,简单检查一下,发现安高秋应当只是晕了过去,生命体征还算平稳,用力摇晃了一下安高秋的身体,也没能将他唤醒。 秦浪大吼道:“来人!”外面无人应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地底激战 秦浪意识到状况不妙,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只见院落之中那些负责值守的金鳞卫横七竖八躺到了一大片,白天的威风哪里去了?秦浪已经顾不上去检查他们是死是活,第一时间向陈薇羽所在的院落冲去,他预感到已经出事了。 负责在院落门口驻守的两名金鳞卫也躺倒在地,房门紧闭,伸手一推,房门是从里面插上的,秦浪当机立断,一脚将房门踹开,只见里面两名侍奉陈薇羽的婢女趴在桌上睡得正沉,房间里搜索了一遍,陈薇羽已经不在房内,摸了摸被窝香喷喷的还很温暖,证明被劫走的时间不久。 秦浪此惊非同小可,陈薇羽居然在平原驿失踪,应该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环顾房间四周,并未发现任何的异常,房顶地面也没有任何破损,不知陈薇羽是如何失踪的,难道劫匪懂得穿墙术?因此想起了同样精通术法的古谐非,当然老古不可能做这种事。 秦浪转身向外面冲去,来到驿馆外的小屋寻求己方增援,却看到包括古谐非在内那些人也全都睡了过去,人事不知,放眼整个驿馆竟只有他一个人还处在清醒的状态,看来是饭菜中有毒,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中了圈套。 急促的马鸣声让他回到现实中来,秦浪来到马厩前,看到马厩内坐骑倒了一大片,只有他的那匹黑风仍然站立,估计是草料中也被人下了毒,黑风没事也是因为未吃草料,这马毕竟有妖兽血统聪明着呢。 秦浪为黑风解开缰绳,低声道:“你看到了对不对?” 黑风居然点了点头,秦浪大喜过望,翻身上马,大吼道:“带我去!” 一人一马离开驿馆冲入风雪之中,黑风撒开四蹄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奔行在雪原之上,秦浪留意到雪原上并没有明显的脚印,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黑风的身上,仅仅在一瞬间的功夫,驿馆内所有人马都中毒昏迷,陈薇羽被劫,如果无法及时找回陈薇羽,他们所有人必然都要遭到严惩,比起未知的惩罚,秦浪更关心陈薇羽的命运,毕竟这妮子对自己还算不错,长得也不错,秦浪对美女总是容易产生同情心和呵护欲。 空中忽然传来振翅之声,秦浪回首望去,却见空中一道黑影借着飘雪的掩护向自己俯冲而来。 雁翎刀锵然出鞘,不等秦浪做出反击的动作,一道红影率先从他的腰间射出,藏身在如意葫芦中的颜如玉及时现身,红裙如血,黑发飘扬,娇躯凌空飞行,向空中的黑影迎击而去,冷冷道:“你接着追,这里我来应付!” 手中一道白光射向空中的黑影。 秦浪心中稍感安慰,至少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灰白色的小点,那小点在茫茫雪原之上追风逐电般前行,肩头背着一个麻袋,奔行的速度没有受到影响,而且他经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丝毫的脚印,真正做到了踏雪无痕。 秦浪催动黑风,黑风四蹄狂奔,速度已经提升到极致,对方虽然厉害,但是速度仍然逊色于黑风。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目力所及,已经看清对方的轮廓。 那人身穿灰白色外袍,带着一张狐狸面具,不时回头张望,看到追兵临近,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将肩头的麻袋丢在了雪地上,继续向前逃窜。 转瞬之间,秦浪已经追到近前,翻身下马,抽出雁翎刀挑开缚住麻袋的绳索,陈薇羽的螓首从麻袋中露了出来,她凤目紧闭,俏脸通红,宛如醉酒一般不时发出轻吟。 秦浪走过去将麻袋从她的身上剥离,展臂将她从雪地上抱起,还未触碰到她的身体,陈薇羽已经主动搂了上来,下意识地投身入怀,秦浪只觉得她娇躯烫得吓人,难道是中了毒?可无论怎样总算及时将她救了下来。 心中正在庆幸之时,脚下突然一空,轰隆一声,他带着陈薇羽两人一起从雪洞中掉了下去。 黑风吓得慌忙后退,退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望去,只见刚刚秦浪两人站立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丈许直径的黑洞,周围的积雪不断向洞口涌入。 白玉剑在空中和铁椎撞击在一起,那黑影没有恋战,转而向高空中飞去,颜如玉右手一挥,白玉剑追逐那黑影直冲天际。 雪花乱舞的空中,白玉剑和铁锥不停撞击,乒乓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黑色羽毛乱飞,数点殷红色的鲜血滴落在雪地上,颜如玉撤回白玉剑,手指捻起剑柄,双眸落在剑身未干的血迹上,两道秀眉颦起,空中的妖孽真正的用意是要拖慢秦浪追赶的步伐,而不是真要和他决一死战。 从血迹来看,这空中的飞妖已经被白玉剑所伤,它知难而退,应该逃了。 秦浪和陈薇羽从雪洞坠落之时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因为不知道这地洞究竟有多深,秦浪首先想到得是保护失去意识的陈薇羽,将陈薇羽的娇躯抱在怀中,右手护住她的头部,对女人来说毁容比死还要可怕,必须帮她护住这张漂亮的小脸蛋。 没等他做好充足的准备,两人已经落在冰冷的水流之中,却是地洞下藏着一条地下河。 河水湍急,河床倾斜,两人被一股激流冲向下游。秦浪因为带着陈薇羽的缘故,花费了一番功夫方才爬上河岸。 地洞内漆黑一片,身上的衣衫全都被河水浸湿,秦浪摸出萤石灯,这是他们专门配备用来应急照明的装备,将萤石灯在旁边的岩壁上摩擦了一下,顿时亮了绿色的光芒。 光芒虽然微弱,但是足以分辨周围的轮廓。 陈薇羽的娇躯软绵绵靠在秦浪的身上,因为衣裙完全湿透所以凹凸有致的娇躯无所遁形,暖玉温香抱在怀中,若是没点反应除非不是男人,秦浪暗自叹了口气,低声道:“醒醒!” 陈薇羽嗯了一声,如同呓语,神智依然模糊不清。 秦浪抱起她抬头寻找出路,刚才他们落入地下河,被水流冲出一段距离,想要找到最初掉下的雪洞,应该沿着河岸往上游走。还有一个方案就是沿着这地下河一直往下游走,最终肯定会有出口,只是不知道这河水的地下部分到底有多长。 敌人既然在这里设下了险境,没理由就这样放过他们。此时远处传来吱吱的声音,秦浪举目望去,只见下游方向,无数颗红色的光点向他们所在的位置飞速逼近。 老鼠!成千上万的老鼠。 秦浪毛骨悚然,如果落入鼠群之中,他们两人恐怕瞬间就会被啃成白骨。 秦浪扬起左手,一道蓝光从左臂的桡骨向指尖流动。 蓬! 一个蓝色光团射了出去,却是秦浪默念启动了白骨笔的拘魂遣灵,利用这一功能可以召唤战灵,通过陆星桥开印传功,又帮他破译白骨笔上的咒语之后,秦浪对拘魂遣灵的使用已经可以做到得心应手。 两只蓝光闪烁的战灵出现在秦浪的面前,伴随着秦浪的一声令下,两只战灵挥动魂刃守护在秦浪和陈薇羽的周围,魂刃纷飞,鼠群刚一靠近它们的攻击范围就被疯狂的魂刃砍成肉泥。 河面上忽然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河心浪花翻滚,如同沸腾一般,一缕黑烟从河心冉冉升起,却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妙龄少女破浪而出。 秦浪定睛望去,却见那少女竟然是万花楼的头牌柳细细,当日在万花楼,秦浪和陈薇羽联手斩杀了她多个分身,最后秦浪还一刀砍伤了柳细细的右肩,差点没把她砍死在当场。 不过最后柳细细还是带伤跳入池塘中成功逃走,也是在那一天镇妖塔被毁,凤九重率领众妖犯摧毁镇妖司逃出了七层妖狱。 可以断定柳细细在万花楼攻击他们就是为了吸引镇妖司的力量,她应当是镇妖司被毁的罪魁祸首之一。 柳细细娇滴滴道:“秦护卫,别来无恙!” 秦浪冷冷望着柳细细:“你还真是不知死活,我还没找你,居然自己又找上门来了。” 柳细细道:“不知死活的那个人是你,秦浪,我跟你无怨无仇,原本你我之间大可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苦苦相逼,砍伤我不算,还害死了鬼眼婆婆,这笔帐我一定要跟你算。” 秦浪道:“你想报仇,只管来找我,何必连累无辜?” 柳细细道:“无辜?陈大小姐,你觉得自己无辜吗?” 陈薇羽发出嘤的一声呓语,忽然扯开了自己的衣服,湿漉漉的衣裙从身上滑落,雪白的娇躯一丝不挂地呈现在秦浪的眼前。 柳细细笑道:“什么秀外慧中冰清玉洁,这才是你的本性。” 陈薇羽用力一拉,红色抹胸随之落下,两团雪白被释放出来,秦浪目瞪口呆,本以为她是个平胸,却想不到她只是低调,一经释放如此夸张。 柳细细咯咯笑道:“好一个目空一切的陈大小姐,原来骨子里如此的放荡。” 陈薇羽展开一双玉臂紧紧抱住秦浪,纤长的右腿抬起,勾住秦浪的大腿,娇躯在他身上拧动摩擦着,扬起俏脸美眸半睁半闭,樱唇微启,喉头发出诱人的轻吟,呼吸灼热,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秦浪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中了毒,大敌在前,断然不可让陈薇羽干扰了自己,心中暗叹了一声,照着陈薇羽迷人的小下巴给了一拳,只一拳就把陈薇羽给打得当场晕了过去。 秦浪的出手让柳细细都没有想到,柳细细美眸圆睁道:“可真有你的,辣手摧花,像你这种不通风情的男人还真是少见。” 秦浪搂住陈薇羽将她慢慢放倒在地上,两只战灵虽然厉害,可是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老鼠也是手忙脚乱,魂刃来回劈斩,已经处于严重超负荷运转之中,随着老鼠潮水般涌入,防线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秦浪没有理会柳细细的嘲讽,脑海中浮现出深冥上溢彩流光的符文,七攻四防,拘魂遣灵是七攻之一,适合攻击,却并不适合用来防守,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陈薇羽如果在清醒的状况下,她的金光乾坤镯应该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陈薇羽在中毒后变得意乱情迷,根本就自身难保,更不可能起到任何的帮助。。 秦浪缓缓抽出雁翎刀,双手握刀。 柳细细一双美眸灼灼生光,怂恿道:“她是个累赘,不如你杀了她,你若杀了她,我替她陪你好不好?”声音充满了妩媚和蛊惑,万花楼的头牌,卖弄起风情自然非常了得。 可惜她选错了对象。 蓝色光芒从秦浪的左臂注入到雁翎刀中,雁翎刀刀锋插入地面,秦浪以自身为轴,用刀尖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圆圈,这圆圈将陈薇羽包围在其中,圆圈闭合之后,形成了一个标准的蓝色光环,蓝色光芒上冲而起,光芒高达一丈。 秦浪激发白骨笔的魂力,利用咒语成功启动了白骨笔的防御之术——画地为牢,初次使用,一蹴而就。 一只老鼠躲过战灵的斩杀冲向蓝色的光幕,刚一靠近就被蓝色的光线化为一团血雾。 只要护住陈薇羽就没有了后顾之忧,秦浪举步走出蓝色光圈,只有施咒者方能出入自如,外敌入侵首先就要被魂力绞杀。 柳细细双手张开,河面上升起数十道水流,水流凝结成一支支冰箭,伴随着她娇躯一颤,怒叱道:“去死吧!” 数十支冰箭射向河岸上的目标,两只战灵都是有形无质的魂体,冰箭穿透它们的身躯对它们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秦浪挥动雁翎刀,通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血肉重铸的身体,七彩血莲生成的肉身非但不会影响到他拔刀的速度,反而还有力量上的加成,桑三更虽然指点得是剑法,但是秦浪善于变通,领会其中的奥义将之运用于刀法之中同样适用。 第一百四十章 逃出困境 刀光闪烁,接连拍飞射向身体的九支冰箭,仍然有一支越过他肩头射向身后的陈薇羽。 冰箭射中蓝色光幕,蓝光大盛,光芒集中在箭头所在的地方,瞬间凝聚的魂力将箭头绞杀化为齑粉。 秦浪原本心里对自己利用白骨笔形成的画地为牢到底能起到多大的防御作用还没底,看到成功防住柳细细的射击这才放下心来,以暗咒召唤其中一只战灵前往陈薇羽身边进行护卫,另外一只战灵继续在鼠群中搏杀,用来牵制鼠群的推进速度。 秦浪大踏步向柳细细冲去,双手握住雁翎刀,魂力贯注于雁翎刀之上,刀身腾!地燃烧起蓝色魂焰,爆发出一声虎吼,双臂全力挥出,一道长达一丈的魂之利刃脱离雁翎刀的刀身,向河心中足踏浪花的柳细细斩去。 柳细细左手拍出,河水激荡而起,在她的身体前方瞬间凝结成七道透明的冰盾,她对水的运用已经达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秦浪不由得想起上次在万花楼池塘边缘的决战,看来想要战胜柳细细首先就要引她离开水源,应该可以让她的法力大打折扣。 蓝白色的魂刃接连破开五层冰盾,在领悟白骨笔的咒语之后,秦浪对魂力的运用也是越发得心应手。 柳细细面露错愕之色,距离她上次和秦浪交手才短短几日,想不到秦浪对魂力的运用竟提升如此迅速,而且威力明显强大了许多,难道这小子又新得了什么奇遇? 此时七层冰盾被魂刃尽数切开,凛冽的杀气已经近在眼前。 柳细细毫无惧色,探出右手一把将魂刃抓住。 秦浪和她已经是第二次交手,彼此之间的路数已经非常熟悉,柳细细拥有法宝聚灵手套,凭借这只手套她可以徒手硬接魂刃,而且还可以利用秦浪的魂刃进行反击。 只不过这次柳细细反击的目标并非秦浪,而是正在鼠群之中大开杀戒的战灵。 在秦浪利用画地为牢保护住陈薇羽之后,两只战灵已经可以全力杀入鼠群,转守为攻,它们周围的地面上被杀死的老鼠的尸体到处都是。 柳细细没有选择秦浪作为反击目标的原因是她亲眼见识过秦浪轻松吸收了魂力,这来自于秦浪的魂力对他自身的打击效果几乎为零。 本来如同长刀般的魂刃落入柳细细的手中弯曲变形,形成了一道犹如弯月的蓝色魂刃,又以惊人的速度射向那只战灵。 战灵虽然有形无质但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受伤的可能,它们只是对物理攻击免疫,魂刃对魂体还是能够造成伤害的。 蓝色魂刃瞬间已经欺近战灵的胸前,能量聚集的刃缘发出灿烂夺目的白色光芒,柳细细这一击势要将战灵的魂体斩成两段。 就算杀不死秦浪,干掉他团队中的战灵也是一样。 眼看就要切入战灵魂体的魂刃却在千钧一发之时凝滞,宛如时间突然静止。 柳细细定睛望去,却见秦浪的左手张开五指。 吸魂纳魄是白骨笔最基本的功能,随着秦浪血脉对白骨笔的滋养,吸魂纳魄的能力也在逐渐增加,随着能力的增加,范围自然也在不断扩大。 柳细细可以将魂刃变形化为己用,但是她的聚灵手套无法改变魂力来自于秦浪的本质,她只是借用魂力,自身没有吸收魂力的能力。 秦浪从发出魂之利刃就提防柳细细的反击,所以在柳细细发出魂刃之后,第一时间争夺魂刃的主导权。 弯月形的魂刃在战灵的胸前剧烈颤抖着,蓝光闪烁,战灵的面孔被映照得忽明忽暗。 只差毫厘,如果再晚上一刻柳细细就能利用魂刃斩杀战灵的魂体,可在最后关头魂刃被秦浪出手阻止,弯月形的蓝色魂刃在剧烈颤抖之后解体变形,化成蓝色光雾,分解为一个个的小光点飞向秦浪张开的左手。 与此同时,无数的红色小光点也向秦浪飞去,那是被战灵刚刚斩杀的鼠灵,一时间漫天都是红色的小光点,彻底照亮了这黑暗的地下空间,让原本阴冷的环境生出一种莫名的暖意。 柳细细望着眼前的一幕,内心中震撼之极,当初在万花楼看到秦浪赤手空拳吸取魂力的时候,还只是认为秦浪只是回收本属于他自身的魂力,可现在看到那数以千计的红色魂力向秦浪飞去,纷纷被他吸入左掌之中,方才意识到秦浪的实力超出她的预料,此人竟然拥有吸收任何生灵魂力的能力,若是炼魂一脉,至少要达到大宗师境方才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是他在隐藏实力?还是他天赋异禀? 短暂的迟疑之后,柳细细并未继续发动进攻,娇躯投入河心中,瞬间隐身不见。 秦浪也不敢贸然进入河水中追击,柳细细御水之术非常强大,如果进入水中追逐,等于主动献上人头,他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保护陈薇羽。 柳细细退去之后,那成千上万的鼠群也随之撤退,转瞬之间已经撤得干干净净。 秦浪没有马上将战灵召回,危险尚未过去,还需它们掩护,举步走入魂力屏障之中,只见陈薇羽宛如一只小白羊一般蜷曲在蓝色光圈内,周身的衣物都被她自己脱得干干净净。 秦浪摇了摇头,幸亏陈薇羽现在神志不清,否则该会何其尴尬,忍不住向她胸前瞄了一眼,真材实料,过去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方才如此平坦? 将陈薇羽脱掉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帮她穿上,陈薇羽口中含糊不清地不停说着什么? 秦浪倾耳一听,分辨出她说得是好热,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里的气温应该在零度左右,她可真是烧得不轻,正帮陈薇羽穿衣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是颜如玉赶到了,一双美眸充满鄙夷地望着秦浪。 “我什么都没干!”秦浪辩白道。 冷不防陈薇羽一双雪白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呓语道:“我好热……” 秦浪担心她接下来还不知要说什么胡话,抬起右掌在她颈后击打了过去,将刚刚苏醒的陈薇羽再度打晕。 颜如玉建议道:“何不杀人灭口来得干脆?” 秦浪捡起抹胸帮陈薇羽勒住鼓囊囊的胸膛,毕竟没有经验,只勒住一只,另外一只弹跳了出来,伸手想配合一下,又想到颜如玉就在身边,也不方便下手。 颜如玉嘲讽道:“想动手就动手,就当我不存在。” 秦浪尴尬道:“不如你帮帮忙。” 颜如玉翻了个白眼,终于还是飘了过来,秦浪将人事不知的陈薇羽交给了颜如玉,此时耳边听到扑扑楞楞的声音,那声音从地下河的下游传来,秦浪道:“有没有听到?” 颜如玉将抹胸扔到一边,一边帮她穿衣一边道:“蝙蝠振翅的声音,攻击又来了。”张开左手,光泽温润的白玉剑出现在她的掌心。 “去!” 白玉剑拖曳出一道白色的光芒射向下游的方向。 颜如玉帮助陈薇羽穿戴整齐,将她再次交给了秦浪。 远处传来一阵阵嘶鸣声,从下游飞来的数千只蝙蝠还未靠近就已经遭遇了白玉剑的诛杀。 秦浪召唤两只战灵,两只战灵闪电般加入了战团。 秦浪扬声道:“柳细细!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一并使出来吧。”他的声音在黑暗的地穴中回荡,并未听到柳细细的回应,看来柳细细是知难而退了。 过了一会儿白玉剑击退蝙蝠群从远处飞回,两只战灵也随后赶到,秦浪将两只战灵重新纳入白骨笔中。 颜如玉道:“我送你上去!”纤手在白玉剑上一指,白玉剑瞬间扩展开来,变化为小船般大小。 颜如玉利用白玉剑将秦浪和陈薇羽送回地表,白玉剑带着他们破雪而出,秦浪双脚踩在雪地上,此时刚到子时,空中大雪纷飞,天地都被雪染白。 颜如玉收回白玉剑化为一道红光藏身到秦浪腰间的如意葫芦之中。 秦浪怀中抱着陈薇羽,心中呼唤黑风,没多久就听到一声恢律律的马鸣声,却是黑风从远处向他奔来。 陈薇羽此时悠然醒转,发现自己躺在秦浪的怀中,不由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并非因为对秦浪的抗拒,而是因为她担心他们现在的样子如果被外人看到定然会引起流言蜚语。 秦浪道:“这里远离平原驿,没有其他人。” 听他这么说,陈薇羽的娇躯瞬间软化了,软绵绵靠在秦浪的怀中,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舒服,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 秦浪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将会让陈薇羽尴尬的细节刻意隐去。 陈薇羽听他说完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方才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平原驿只怕乱套了。” 秦浪点了点头:“我正在考虑回去如何向他们解释。”如果不出意料,那群人现在恐怕已经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推卸责任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陈薇羽道:“什么都不用说。” 秦浪望着她略带羞涩的双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怅然若失 驿馆内慌成一团,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是未来的皇后陈薇羽不知所踪,这可是要让所有人都掉脑袋的事情。 经过初步清点,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秦浪和他的坐骑。 众人四处寻找,其中自然伴随着猜疑的声音,最大的疑点都锁定在秦浪身上。 一多半人都怀疑秦浪劫走了陈薇羽,还有人怀疑两人共乘一马,雪夜私奔,毕竟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两情相悦的年轻男女身上并不稀奇。 赵长卿和古谐非也在搜查的队伍中,看到四下无人,赵长卿忍不住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他们说,秦浪带着陈家小姐私奔了?” 古谐非冷笑道:“也就你这种书呆子肯信,他们无非是想将责任推到秦浪的身上。” 赵长卿道:“我自然是不肯信的,可是……可是为何单独他们不见了?连秦浪的那匹大黑马也不见了?” 古谐非向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秦浪分得清轻重,才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大事,他不像你没见过世面,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 赵长卿脸皮一热,本想分辨,可又觉得此时争辩并无意义,古谐非说得也不错,陈薇羽虽然漂亮,可和白玉宫比起来好像还差那么一丢丢,白玉宫是他心中唯一的白月光。 古谐非道:“我们所有人都被放倒了,秦浪不可能这么干,我估计应当是饭菜有问题,也许秦浪和陈薇羽一起被劫走了,也许他没事去追击了。”心中有些惭愧,以自己丰富的阅历居然也被放倒了,希望秦浪没事,他也应该没事,古谐非对这位小友充满了信心。 赵长卿义愤填膺道:“我们必须帮他证明清白。” “怎么证明?谁会相信?书呆子,咱们还是找个机会赶紧溜,省得这帮混蛋一并栽赃到咱们身上。”古谐非毕竟阅历丰富,他看到了隐藏的危机,如果这群人真要将责任推到秦浪的身上,作为秦浪朋友的他们两个也不会独善其身。 此时金鳞卫集结,循着马蹄的踪迹一路向前寻找,他们虽然也有马匹,可现在所有的马匹都瘫倒在了马厩中,还没有恢复行动的能力。 就在众人惶恐不安之时,忽然听到惊呼声,却见一个黑点飞速向平原驿的方向奔驰而来。 随着那一骑越来越近,古谐非率先认出了马上的秦浪,秦浪的身后还坐着一个人,正是苏醒后不久仍然处于浑浑噩噩状态中的陈薇羽,陈薇羽回来的一路上都紧紧抱着秦浪,接近驿馆的时候,方才和秦浪分开一些距离,脑海中混沌一片,可仍然残存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她不敢细想,也不敢追问,聪慧如她意识到,无论怎样,最终尴尬的那个应当就是自己。 安高秋也闻讯赶了过来,秦浪纵马来到驿馆门前,还未等他下马,十多名金鳞卫已经将他包围在了垓心。 金鳞卫首领袁门坤脸色严峻道:“秦护卫,怎么回事?”别看他神情严肃,其实心虚,得亏秦浪把人给带回来了,万一陈薇羽真丢了,他们这群人全都得掉脑袋,可气势上不能丢,必须表现出很尽职尽责的样子。 秦浪居高临下望着这群废物,表情颇为不屑:“事关重大,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安高秋尖声尖气的声音响起:“散开!都给咱家散开!”他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头脑虽然恢复了清醒,可两条腿仍然是软的。 秦浪翻身下马,然后将陈薇羽接了下去,陈薇羽一言不发,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匆匆返回驿站。 秦浪向安高秋抱拳道:“安公公高瞻远瞩,秦浪奉命将陈大小姐带回,所幸不负所托!” 安高秋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秦浪的意思,这小子分明是送一个大人情给自己,长舒了一口气道:“咱家早就看出,这么多人中只有你才值得托付。”捻起兰花指指着那帮金鳞卫道:“全都是饭桶,废物!” 众人被骂得全都垂下头去,其实谁也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明明看到安高秋也晕了过去,这老太监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奸巨猾,分明是推卸责任。 安高秋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向外泄露半个字,否则咱家绝对饶不了他。” 如果今晚陈薇羽找不回来,他们所有人恐怕都要掉脑袋,泄露出去,每个人都要担责,只是谁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表面上看,好像是陈薇羽逃出驿站,被秦浪追了回来,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秦浪知道。 秦浪对此事能否守住秘密并不乐观,今晚的事情非常蹊跷,虽然是柳细细下手,可如果驿馆中没有内应,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投毒,至于今晚的事情,就算他们不说,难保柳细细那帮人不说,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自己还需未雨绸缪早作应对。 老太监安高秋将秦浪叫到了他的房间里,不知是外面气温寒冷还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安高秋一张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掩上房门,快步来到秦浪面前,低声道:“贤侄,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浪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也没对他说实话,其实秦浪怀疑问题出在他们的内部,甚至连老太监安高秋也有嫌疑,他低声将安高秋晕倒的事情说了,对于其他的事情则避重就轻,只说他发现陈薇羽失踪,就马上循着脚印追了出去,还好发现及时,将陈薇羽追回,至于陈薇羽为何会离开,其他人为何会突然晕倒,他也不清楚,也不好问,建议安高秋直接去问陈薇羽。 安高秋一听就知道秦浪一定隐瞒了许多,可他也没有追问,叹了口气道:“人没事就好,此事咱家会为你隐瞒,你只管放心。” 秦浪暗骂老太监狡猾,为我隐瞒,明明是我把陈薇羽救了回来,搞得好像跟我犯错一样。 安高秋说完自己也意识到有些不妥,压低声音道:“咱家欠你一个人情,以后用得上咱家的地方只管开口。” 秦浪心说这还像句人话。 老太监也偷偷问过侍女,在沐浴更衣的时候已经检查了陈薇羽的身上,守宫砂仍在,这才放下心来,至少证明陈薇羽是完璧之身。 抵达雍都之后,由安高秋和金鳞卫继续护送陈薇羽进入大报恩寺,她将在这里守着青灯古佛,渡过三个月枯燥孤寂的诵经生涯。 秦浪率领的这群人使命也到此完结,安高秋让他们可以即刻离去,这帮镇妖司的护卫如释重负,总算是可以回去交差了。 临行之前,秦浪提出向陈薇羽辞行,安高秋点了点头。 秦浪来到马车前,恭敬道:“陈小姐,我们要走了。” 陈薇羽没有掀开车帘,坐在车内听到秦浪熟悉的声音,心中有着百般感触,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道:“一路顺风。”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的身上还沾染着他的气息。 秦浪道:“临别之时,我有一物相赠。” 陈薇羽让婢女拿了进来。 秦浪送给他的却是一幅画,展开一看,里面是自己的画像,秦浪亲手所绘,画面上的自己神形兼备,栩栩如生,陈薇羽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掀开车帘的一角,却看到秦浪挺拔的背影已经远去,芳心中怅然若失,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和他相见的机会。 美眸落在画像的落款上,却见上面提着一首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次的任务虽然中途经历波折,可总算顺利完成,秦浪和镇妖司的人当即分手,他和古谐非、赵长卿三人属于陈薇羽点名指定,身份介于公私之间,也没规定他马上就要回赤阳复命。 秦浪有他自己的事情,他要前往桑家拜会义父义母,顺便找机会将雪舞接出来,自从师父陆星桥告诉他大雍政局现状之后,秦浪对桑竞天产生了提防之心,担心他对雪舞有所图谋。 古谐非和赵长卿是跟着秦浪一起过来的,赵长卿的目的是进入八部书院求学,而古谐非并无明确的目的,自从他斩尽天下妖魔的宏图大志动摇之后,古谐非忽然变得没了人生方向。 他们先在雍都城内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秦浪打听了桑家的位置,先去拜会,约定事情办完之后再来客栈相聚。 先皇已经于前日下葬,雍都正处于缓慢的恢复中,虽然街道上的行人依然不多,可多半店铺已经开门营业。 客栈距离桑府只有两里多路,秦浪选择将黑风留在客栈步行前往。 就快来到桑府大门的时候,一辆马车从秦浪的身边驶过,车厢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哟,那不是我的儿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逢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马车内姜箜篌拉开车帘,一张面孔喜孜孜地望着他,姜箜篌进香回来,也没想到半路会遇到秦浪。 秦浪慌忙行礼道:“干娘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拜个屁啊,这是在大街上!” 姜箜篌掀开车帘走了下去,秦浪赶紧过去搀着,这位干娘的脾气他多少有些了解,赞道:“几天不见,干娘好像又年轻漂亮了。” 姜箜篌咯咯笑道:“你这小子就喜欢拍马屁。”夸自己年轻的倒是有不少,可夸她漂亮的好像没几个,虽然认干儿子没几天,可和他之间就是投缘,两个女儿加起来都不如他嘴甜。 “我说的全都是实话。” “知道你这两天要来雍都,我都让他们留意着呢。” 姜箜篌让车夫先回去,和秦浪一起走回去,发现秦浪黑了不少,应该是风吹日晒的缘故。 秦浪登门之前已经准备好了礼物,特地给姜箜篌买了燕窝,姜箜篌嘴上嫌弃他破费,可心中却暗赞这小子懂事,虽然分别时间不长,可感觉这次见到秦浪,他的气质显得越发自信,看来镇妖司的经历让他获益匪浅。 来到桑府,一如秦浪之前所料,虽然比赤阳的祖宅规制上大了不少,可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朴,桑竞天很注意自身的形象,在大雍以清廉著称,经营得人设就是刚正不阿两袖清风。 刚刚进入府中,就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向他飞奔而来。 雪舞在距离秦浪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俏脸绯红,一双深蓝色的明眸凝望着秦浪,欣喜的眼神根本掩藏不住:“哥哥!”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螓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雪舞的俏脸红的越发厉害了,来到人间历练久了自然懂得男女有别,再加上雪舞情窦初开,面对秦浪已经无法像最初那样坦然。 看到雪舞无恙,秦浪方才放下心来,在师父陆星桥的描述中,桑竞天老谋深算,心机深沉,其实能够位列三公,拥有如今的地位,自然擅长阴谋算计,秦浪只希望桑竞天不要对雪舞不利。 姜箜篌把桑三更叫来,让他给秦浪安排住处。 秦浪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外面的客栈住下了,姜箜篌一听就火了:“你这孩子还够见外的,到雍都居然住在外面?不拿这里当自己家吗?” 秦浪赶紧解释,他不是自己过来,还有两位朋友,总不能贸然把陌生人给带过来。 姜箜篌马上吩咐桑三更,让他去客栈把那两人也请过来,反正桑家大得很,又不是住不下。 秦浪看到盛情难却也只能答应下来,雪舞听说古谐非也来了,主动提出跟桑三更一起过去接他们,也是她看出姜箜篌想和秦浪说话,留给人家娘俩一个单独叙旧的空间。 虽然皇上的葬礼已经结束,可等待处理的政务却堆积如山,桑竞天这些日都没回过家,一直留在皇城处理政务,连姜箜篌都有十多天没见过他人了,正如她当初所说,嫁给了朝廷重臣等于受活寡一般,在桑竞天心中朝廷大事是第一位,家事永远要靠后。 秦浪将这次的行程简单向姜箜篌禀报了一遍,至于陈薇羽中途被柳细细劫走的事情只字未提,这也是他和陈薇羽之间达成的默契,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秦浪总觉得陈薇羽应该也想起了一些细节,向来大大方方的她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又多了几分暧昧,应当不是他的错觉。 姜箜篌听他说完,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多少也了解了一些,薇羽这孩子也够命苦,还未入宫当上皇后,先过上了尼姑的日子。” 秦浪记得姜箜篌之前对陈薇羽入宫是抱着反对态度的,不过听她现在说话的意思好像又开始同情了,究竟是善心作祟还是因为这大雍的政局瞬息万变呢,这位干娘的话也不能信,身为桑竞天的夫人,她首先维护得还是丈夫的利益。 姜箜篌道:“我回头让人给你爹送信去,他知道你来雍都该不知会有多高兴。” 此时姜箜篌的二女儿姜暖墨回来了,她在八部书院读书,其实早就听说父母新收了一个义子,不过一直未尝得见,刚从学院回家听说秦浪到了,所以过来打个招呼,姜暖墨本身对这个义兄是没什么感觉的,私下也认为父亲认义子的事情太过儿戏,之所以前来相见也是出于礼节。 姜暖墨一身男装打扮,眉清目秀,英气逼人,来到厅内,笑道:“娘,这位就是我那位干哥哥吧?” 姜箜篌笑着给他们介绍,秦浪赶紧起身向姜暖墨行礼,发现这个妹妹长相英气有余而妩媚不足,好像欠缺了一些女人味,不过她既然和陈薇羽并称大雍两大才女自然才华横溢。 姜暖墨笑道:“你是兄长,我该给你行礼。”她性情开朗大方,身上也没有官家小姐的娇娇之气。 姜箜篌一共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随夫姓,叫桑暖玉,早已嫁给了大雍廷尉徐道义之子徐中原,她怀上小女儿的时候,桑家期盼着能够生一个男孩给桑家延续香火,想不到还是一个女儿,姜箜篌受不了公婆的抱怨,一怒之下让二女儿随她姓姜。 姜暖墨虽然是女儿身却是个男孩性格,她自幼和宁阳王曹宏图的儿子曹晟订亲,可她对指腹为婚的亲事不满,主动提出要退亲,姜箜篌居然真向曹家提出了退亲,不过这件事始终没有得到曹家的答复,亲事当年是曹宏图和桑竞天定下来的,所以他们不吐口同意,婚约仍然算数。 姜箜篌道:“暖墨,去接你姐姐回来,今晚咱们家好好团圆团圆。” “我昨儿才和姐姐见过面,她病了,因为怕你们担心所以没让我说。” 姜箜篌道:“这丫头,病了也不说,那就算了,让她在家里休养吧,明儿你陪我过去看看她。” 姜暖墨点了点头。 姜箜篌忽然道:“你爹回来了。” 秦浪心中一怔,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可姜箜篌既然这么说应该没错,夫妻间的默契外人是察觉不到的。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见到桑竞天向这边走来,他已经换了衣服,看来已经回来有些时间了。 秦浪赶紧迎出门去,虽然早就意识到桑竞天认他为义子的动机并不单纯,但是既然已经认他当干爹,表面功夫必须要做足,他能利用自己,自己也能利用他,最后谁占谁便宜还不知道呢。 桑竞天不等秦浪跪拜就将他扶起,笑着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感觉又壮实了,也黑了!” 姜箜篌道:“男人要那么白做什么?我最讨厌油头粉面的男人。”其实这个时代的审美还是以白为美,尤其是对达官显贵来说,玉面书生,玉树临风,那才叫标准美男子,秦浪最近皮肤晒成了古铜色,通常这种肤色都是行伍出身的将士和风吹日晒的农夫更为多见。 桑竞天道:“还好我不是油头粉面。” 几人同时笑了起来。 姜箜篌叫女儿一起去准备晚宴,其实是故意回避让他们爷俩儿说话。 秦浪陪着桑竞天进入花厅内坐下,桑竞天对赤阳发生的事情早已了如指掌,微笑道:“赤阳那边的事情辛苦你了。” “干爹,您跟我就不要见外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前往镇妖司连屁股都没焐热,镇妖司就被毁了,现在又被陈薇羽亲点前来雍都护送,外人谁不怀疑他是陈穷年的亲信,桑竞天消息何其灵通,可能知道的更多,也许已经对自己产生了猜疑。 桑竞天向外面看了看,低声道:“你干娘脾气太倔,她让你为难了吧?” 秦浪心中暗笑,姜箜篌去赤阳还不是受了你指使,现在又在这儿装无辜了,摇了摇头道:“没有,干娘对我好的很。”说来奇怪,在他心中反而感觉姜箜篌更好相处一些,桑竞天这个人莫测高深,无时不在布局,单从他送自己如意葫芦那件事就能看出来,通过如意葫芦跟踪自己,这小心机玩得也太溜了,只是秦浪已经按照陆星桥的方法画了符咒,桑竞天只能是白费心机了。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这我还真是没想到,她是个极其挑剔的人,我当初认你当螟蛉之子,是先斩后奏,都担心她这一关不好过,没想到你们居然如此投缘,嘿嘿,这就是缘分,你说是不是?” 秦浪跟着点头,心中琢磨着要不要把赤阳城最近发生的事情再向他汇报一遍? 桑竞天道:“既然来了,暂时就不要走了,镇妖司都已经被人给毁了,七层妖狱的妖犯逃了个干干净净,你回去也没什么意义,我另外有新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秦浪道:“干爹请吩咐。” 最初姜箜篌让他进入镇妖司,就是让他调查凤九重,现在凤九重率领众妖犯越狱,自己的任务自然不了了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的任务 看桑竞天的意思,又有新的任务交给自己,他倒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却不知他又要安排给自己什么事情?当初之所以认他当干爹,主要是桑竞天答应帮自己找回二魂两魄,根据陆星桥所说应该是没指望了。 “不急,你刚来,等歇两天再说。”桑竞天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慈父。 “干爹,还是说吧,不然孩儿心中也不踏实。” “也罢,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曾经说过,你缺失二魂两魄的事情?” 秦浪点了点头,桑竞天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按照师父陆星桥的说法,他应当知道三颗七彩莲子可以帮助自己修复二魂两魄,只是桑竞天当初只字未提,却不知现在提起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 桑竞天道:“我也答应过你,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可是自从回到雍都就事情不断,所以一起拖延到了现在,想要帮你彻底解决这件事,必须要炼魂返魄,我本来打算找我的好友陆星桥帮你解决这件事,可他奉命外出寻药至今未归。” 秦浪心中暗忖,陆星桥的确有这个能力,可陆星桥从未承认过桑竞天是他的好友,而且他似乎对桑竞天颇为反感,看来桑竞天没说实话,仍然利用这件事吊着自己。 桑竞天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秦浪已经见过陆星桥,更得到陆星桥开印传功成为他的关门弟子,所以他的谎言秦浪轻易识破。 桑竞天压低声音道:“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到你,那就是借用《阴阳无极图》打开阴阳两界的通路,将你失去的二魂两魄召回来。” 秦浪听他又提起了《阴阳无极图》,虽然桑竞天说得方法不错,可他的动机究竟如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桑竞天道:“可惜《阴阳无极图》是皇室至宝,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将它借出来。” 秦浪叹了口气道:“让义父费心了,也许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事情,非人力能挽回。” 心中暗叹,你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废话一堆,感觉桑竞天帮自己寻找二魂两魄是假,真正的用意也是《阴阳无极图》,这几天已经有多位重要人物在他面前提起这幅图了。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我却认为人定胜天,你知不知道七公主的事情?” 秦浪心中暗忖,七公主不就是白玉宫?她目前应该留在九幽宗修炼?早在姜箜篌前往赤阳的时候就点破白玉宫的身份,暗示因为秦浪和白玉宫的牵扯还给桑家带来了麻烦,在这一点上秦浪没有隐瞒的必要,低声道:“义父,当时我送白玉宫前往九幽宗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就是七公主,给您添麻烦了。” 桑竞天笑道:“一家人说这种话就外气了,我可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你可能不知道,太后已经赦免了七公主所有的罪行,如无意外,她很快就会回宫。” 秦浪心中一怔,这变化倒是他没有想到的,最初见到白玉宫的时候,她被朝廷追杀,惶惶如丧家之犬,想不到现在居然被赦免了所有的罪行,只是以白玉宫的性格怎么会答应回来?难道九幽宗和朝廷达成了某种协议? 桑竞天道:“当初传言七公主盗走了《阴阳无极图》,其实这幅《阴阳无极图》是由皇上亲自收藏,她又怎会有机会接近。” “那就是说,她是被人栽赃陷害了?”秦浪对白玉宫还是了解的,以她直来直去的性子,实施不了技术含量太高的犯罪行为。 桑竞天道:“皇上听信谗言,误认为七公主并非他亲生骨肉,所以才赐死了白皇后,皇上临终之前曾经告诉我,他曾经将《阴阳无极图》给一个人看过,那个人就是陆星桥。” 秦浪道:“义父不是说,陆星桥至今未归?”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星桥已经死了,不过除了自己以外好像没有人知道。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所以这件事才变得越发扑朔迷离,根据调查表明,当初是陆星桥帮助白玉宫逃离了雍都,还送她一具傀儡防身。”他意味深长地望着秦浪,留意秦浪的表情变化。 “义父,我在中途才遇到了白玉宫,她的事情我并不了解。” “你知不知道皇上为何要将皇室至宝给陆星桥看?是因为他相信《阴阳无极图》可以逆转生死,皇上病入膏肓,他虽然拥有《阴阳无极图》却不知如何拯救自己的生命,所以想到了陆星桥,陆星桥号称学究天人,多智近妖,可是他在看到《阴阳无极图》的时候也说深奥难懂,特地提出要临摹《阴阳无极图》,拿回去进行细细解读,皇上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要求将复制品分为两半,一半给了陆星桥,另外一半交给了天策府司马计宏才,解读之时必须两人同时在场,相互监督。” 想不到围绕这幅图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按照桑竞天的说法,刚刚死去的皇帝也是心机深沉,为了提防泄密,做足了预防手段,秦浪在赤阳见到陆星桥并拜他为师,陆星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是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过这件事,陆星桥是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故意忽略呢?还是有意隐瞒了此事?秦浪不由得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真品是否仍然收藏在皇室呢?”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皇上走的突然,并没有交代《阴阳无极图》的事情,太后虽然声称《阴阳无极图》在她手中,可我总觉得这其中另有玄机,赦免七公主无罪让她回宫很可能也和这件事有关。” “这幅图真有这么重要吗?”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事关大雍社稷,自然无比重要,皇上驾崩之前,陆星桥突然失踪,虽然对外宣称,他是为皇上寻药,可实际上他是自己逃走的,皇上对他向来恩宠有加,不知他逃跑的原因何在?” 秦浪心中暗自奇怪,陆星桥可没这么说过,难道陆星桥已经解读出了《阴阳无极图》的奥秘?他担心引火烧身? “义父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去天策府任职,查明陆星桥失踪的真相,我怀疑这件事和天策府内部有关。” 在这一点上,桑竞天和陆星桥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秦浪道:“可是我现在进入天策府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桑竞天道:“镇妖司被毁的事情震动朝野,经过我的保荐,太后已经下令让天策府的计宏才负责调查,他身边正缺人手,你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加入其中。” 秦浪暗叹桑竞天老谋深算,表面上让自己一起调查镇妖司,实际上却是借着这个机会进入天策府的内部进行调查,不知为何,总觉得桑竞天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的用意可能也是为了那幅《阴阳无极图》。 当晚桑府设宴特地为从赤阳前来的秦浪三人接风洗尘,女眷全都选择了回避,桑竞天亲自接待了秦浪三人,这让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听闻赵长卿想进入八部书院求学,桑竞天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亲自给赵长卿写了一封推荐信,赵长卿激动得给桑竞天磕头致谢,要知道有桑竞天的这封信,等于他的一只脚就已经迈入了八部书院。 当晚三人都留在桑府住下,赵长卿仍然处在得偿所愿的兴奋中,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憧憬着进入八部书院之后的学业生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古谐非反倒显得无精打采,打了个哈欠道:“看来你们都打算留在雍都了?” 秦浪点了点头:“老古,我正想跟你商量,干爹让我去天策府做事,接下来大概要调查镇妖司被毁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 古谐非眯起小眼睛道:“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打算?” 秦浪心中一怔,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可并不方便跟古谐非说明,微笑道:“男儿立世,不求建功立业,总得做些事情吧?” 古谐非道:“我也没想过建功立业,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秦浪对古谐非还是非常了解的,别看他表面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头脑非常清醒,轻声道:“哪里不对?”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啊,就是觉得怪怪的,明儿我还是出去住,这里虽然很好,可不自由,人活一世最重要是无拘无束,我散漫惯了,不适合留在这里。” 秦浪其实也没有常住桑家的打算,正准备说话。 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却是雪舞给他们送醒酒汤来了,古谐非朝赵长卿使了个眼色,赵长卿这次明白了,匆匆喝了一碗醒酒汤赶紧回房去睡了,他不知雪舞是狐妖,看到雪舞如此美貌心中不由得感叹,古谐非说得没错,秦浪读的书跟自己压根就不是一本,人家书里才有颜如玉,而且不止一个。 房间内只剩下秦浪和雪舞两个,雪舞俏脸红了起来,黑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宛如蝴蝶翅膀一样扇动着,美貌动人心魄。 秦浪笑道:“怎么?这次见我感觉生分了许多。” 雪舞皱了皱鼻子道:“哪有,哥哥,你先把醒酒汤喝了。” 秦浪接过她递来的醒酒汤喝完,望着雪舞道:“在这里住得惯吗?他们对你好吗?” 雪舞点了点头:“哥哥,你这次打算在雍都呆多久?” “暂时不会走。” “真的?”雪舞喜出望外,一双美眸熠熠生光:“那就是要住在这里了?”一想到从今天开始就可以和他朝夕相对,心中暖融融的。 秦浪摇了摇头道:“虽然干娘有这个意思,可我总觉得住在这里还是有些不便,我想另找住处。” “哦!”雪舞显得有些失望,心中是不想和他分开的。 “只是我不会做饭洗衣,想想真是头疼呢。” “我会啊!我帮你!”雪舞赶紧道,抬头看到秦浪唇角的笑容,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娇嗔道:“哥哥,你好坏啊。” 秦浪笑道:“事先声明,我可没工钱给你。” “我才不要,雪舞愿为哥哥做任何事情。”雪舞说完,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红着俏脸转身逃了,才出院门就遇到了前来的桑三更,雪舞担心被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垂着头做贼一样逃走了。 桑三更专程给秦浪送东西过来。 秦浪对这位深藏不露的老爷子颇为恭敬,陪着笑脸道:“桑大爷,您来了。” 桑三更不苟言笑:“老爷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送来。”他将一封信递给了秦浪。 秦浪展开一看,里面是一纸委任状,却是桑竞天亲自签署,委任他前往天策府辅佐司马计宏才。 天策府在大雍历史悠久,大雍建国之初,由高宗皇帝一手建立,成立之初位列武官官府之首,在十四卫府之上,天策上将的地位仅次于三公。天策上将可以自己招募人才作为天策府中的官员。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政权变革,天策府的地位早已不复从前,天策府上将一职早被取缔,现在基本上是作为皇上的一个幕僚府存在,真实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镇妖司。 如今的天策府最有名的人物就是陆星桥,皇上生前对陆星桥非常信任,甚至称他为天策府第一智将,几度提出要封他为国师,后因陆星桥的婉拒而不了了之。 比起陆星桥,天策府司马计宏才低调了许多,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才是天策府的最高官员,从三品官阶。 先皇重病之时,突然就免去了计宏才的官职,计宏才因此在家赋闲了两个多月,太后垂帘听政之后,又启用了计宏才,将他官复原职,离职和复职都很突然,但是因皇上驾崩的事情,很少有人关注。 如果不是这次将彻查镇妖司事件的任务交给了计宏才,少有人会关注到天策府,关注到计宏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策府 计宏才站在天策府破破烂烂的院子里,身上的官服半新不旧,他长得有些苦相,即便是站在太阳底下也丝毫没有这温暖的阳光感染到,愁眉苦脸地望着地面,双手负在身后,原本就不高的身材显得有些驼背。 远看他的身材就像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正像计宏才此刻充满疑问的内心,如此棘手之事,为何偏偏要交到他的手上? 秦浪本以为天策府会和镇妖司一样的规模气派,可来到这里才发现,和预想中相差太远,这天策府实在是太寒酸了,远比不上镇妖司的人才济济,更没有镇妖司的戒备森严,甚至大门口连个把门的武士都没有,虽然那只是形式,但是也能从侧面说明天策府在朝廷中的地位无足轻重。 秦浪大摇大摆地进入了二道门,途中遇到十多名天策府的内部人员,居然没有一个对他这个陌生人进行盘问,秦浪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就是穷,第二印象就是散漫,因为看到很多书吏都在懒洋洋地晒太阳。 秦浪没费什么周折就打听出这个体型如问号般的官员就是计宏才,虽说人不可貌相,可从三品官员长成计宏才这个德行的实在是不多见,要长相没长相,要气质没气质,绝对属于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计大人!” 秦浪向愁眉苦脸的计宏才行礼。 计宏才抬起头,小伙子长得不错,天策府可没有这么精神的人物:“你是……” “属下秦浪!”秦浪双手将委任状呈上。 计宏才很低调,双手接过来,看完之后道:“原来是秦公子,既然如此,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他此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桑竞天安排秦浪过来,也知道秦浪是桑竞天的义子,分明是桑竞天通过这种方式来监督他的调查。 秦浪道:“属下随时听候计大人调遣。” 计宏才苦笑道:“调遣?我都不知道我应该干什么?你是桑大人的义子,是桑大人推荐我负责镇妖司的案子,我是个文职啊!你来就好了。” 秦浪感觉这货好像有点无能,一开口分明就在推诿责任,而且这种话好像并不适合在手下人面前说。 计宏才有公务去处理,叫来仓曹参军刘文才,让他带着秦浪在天策府内熟悉一下情况,秦浪跟着刘文才在天策府一圈转下来,方才知道这天策府穷到了什么地步,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武官府,有点像过去社会中的科委,研究各种天象的地方,有观星台,有浑天仪,有地动仪,清一色的破破烂烂,从外表看就知道早已失去了功能。 最可笑这里人员居然还不少,根据职能还划分了六大部门,功曹参军事负责人事、考核,仓曹参军事负责库房、食堂。兵曹参军事负责府中士兵护卫、考勤名册。骑曹参军事负责牲畜畜牧,铠曹参军事负责兵器防具,士曹参军事负责基建和刑罚。每个部门官员都有两人,官阶正六品下。 除了六大职能部门之外,还有从事中郎、主簿、点签、录事等官员若干。 秦浪从计宏才处得知陆星桥虽然属于天策府,可人家的办公地点并不在这里,因为深得先帝信任,特地给他在皇宫北面的琮山建了一座观星台,过去陆星桥基本上都在那里。 天策府总体来说管理人员众多,官吏众多,可真正做事的人太少,一圈转下来就看到有聊天的,有晒太阳的,还有下棋的,最多还是请假没来的,这个地方就是个蒙混度日的地方,人浮于事。 秦浪初步了解了天策府的情况之后又去见计宏才,计宏才又去晒太阳了,这次总算没站着,弄了张椅子坐在太阳地底下,两只手抄在官府袖口里面。 他让秦浪自己动手搬了张椅子坐在身边,计宏才眯着眼睛道:“我考虑了一下,你先担任铠曹参军吧,官阶从六品。”其实都是桑竞天定下来的事情,计宏才只是顺水推舟的委任罢了。 秦浪恭敬道:“多谢计大人。”对大雍的官制他到现在也没闹明白,过去在镇妖司的时候是银巽护卫那时候没什么品级,现在好歹混上从六品了。 计宏才道:“天策府就这么个情况,你也见到了,朝廷让咱们调查镇妖司的案子,你觉得咱们应该从何入手呢?” 秦浪道:“属下听大人的吩咐。”你计宏才会推诿,我也会。 计宏才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万事开头难,要不,咱们从头查起,镇妖司司命陈穷年陈大人目前还在雍都,不如你先去陈大人那里调查调查情况,也许能有所发现呢?” 秦浪发现计宏才绝非表现出的那样无用,直接就将难题甩给了自己,秦浪道:“大人,我官阶太低,去调查陈大人是不是越级太多,我看还是您去。”他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我让你去是有道理的,你过去曾经在镇妖司担任银巽护卫,是陈大人的老部下,而且你还是桑大人的义子,你别说是调查,就当是一次普通的拜访,年轻人,多动动脑子嘛!” 秦浪望着计宏才,重新认识他一样,这货原来是个擅长玩太极推手的老滑头。 几天没过来,府邸已经焕然一新,陈穷年几乎认不出来了,因为这里在三个月后要作为发嫁之所,吕步摇提议为他整修,整修府邸的钱陈穷年一文都不用出,由大雍国库支出,太后亲批,等于变相给陈家聘礼。 在朝廷百官的眼中,陈穷年这次是一步登天,感受着皇恩浩荡,可其中的甘苦滋味只有陈穷年自己才知道。 女儿于昨日已经抵达了雍都,陈穷年并未得见,按照太后的意思直接就把她送到了大报恩寺。 陈穷年表面上感激涕零,可心中却极其不爽,大婚订在三月之后,女儿既然没有嫁给小皇帝,就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都不是皇后,凭什么要为先皇超度?在这场婚姻中,陈家完全居于被动,地位决定肯定是不平等的,有了委屈也只能忍着。 太后萧自容新近表现出的强势让陈穷年感到担心,这个女人并不像过去他了解到的那么简单,可以预见在以后的几年甚至十几年中,小皇帝只能作为一个符号出现,这就让他越发为自己女儿的命运感到担忧。 陈穷年未穿官服,在陈府内外转了一圈,本来他想趁着这次镇妖司出事返回赤阳的,可太后给否了,表面上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是他听说已经让天策府的计宏才负责调查镇妖司众妖逃离之事,看来这件事还只是刚刚开始。 萧自容这女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陈穷年目前还无法确定,萧自容究竟是不是想在他和桑竞天之间寻求平衡。至少在目前来看,萧自容对桑竞天表现出过度的倚重,而丞相吕步摇正在被萧自容冷落。 吕步摇有今天陈穷年并不意外,这位恩师对权力过于贪婪,而且疑心太重,如果他能够对自己再多些信任,也不会造成目前的局面,自己为了他鞠躬尽瘁尽心尽力,将镇妖司从无到有,发展壮大成为大雍一支不可忽略的力量,而吕步摇在这种时候没有帮自己添一把柴,反而产生了戒心,担心自己功高震主。 陈穷年望着大门口新换的匾额,这是吕步摇亲笔所书,六品二甲大宗师的书法实在是让人赞叹,陈穷年望着吕步摇的字,心中暗忖,他这一生恐怕要止步于大宗师境,估计和个人的心胸有关,如果吕步摇的胸怀能够更宽广一些,或许今生破碎虚空踏入摘星境也有可能。 想的正在入神,忽然感觉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 陈穷年没有回头,已经从对方的脚步声中察觉到了他的身份,轻声道:“鬼鬼祟祟的,想偷袭我吗?” “除非我不想活了。”秦浪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手中拿着一卷画轴,既然是登门拜访,就没有空手过来的道理。 陈穷年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送给我的?” 秦浪笑着将画双手呈上。 陈穷年接过展开,只展开了一半,就看到这是女儿的画像,他的手停顿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将这幅画又卷了起来,深邃的目光望着秦浪道:“你好像送错人了吧?”心中有些纳闷,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一手。 秦浪笑眯眯道:“令爱那里我已经送过了一幅。” 陈穷年眉头皱起,这混小子果然给我女儿送了一幅画像,他是何时为我家薇羽画得像?陈穷年的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虽然这段时间,他人在雍都未能离开,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赤阳发生的事情,对于秦浪和女儿之间的交往他更是清清楚楚,知道他们在万花楼遇险,也知道女儿为了他居然公然顶撞了九幽宗的华云楼,更知道女儿亲自点了他的名,让他加入护卫的队伍前来雍都。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点坏 陈穷年在得知此事之时首先担心得就是有人会说闲话,不过迄今为止并未听说什么风言风语,陈穷年相信女儿自有分寸,可对于秦浪这小子他并不信任,从一开始这小子就是桑竞天有心埋在镇妖司的一颗雷,至今都难以忘记姜箜篌带着他登门的情景,分明是要用男色来诱惑自己的宝贝女儿,桑家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小子今日前来也不会打什么好主意,送一张女儿的画像给自己,虽然画得的确很不错,可这是要让自己睹物思人,坏了自己的心情吗?陈穷年认为他的动机没那么简单。 秦浪装模作样地站在陈穷年身边,望着门前的匾额道:“陈大人真是阔绰,在雍都也有房产啊。” 陈穷年朝着皇宫的方向抱了抱拳道:“皇恩浩荡,蒙主隆恩!”老子的这套房产是拜皇上所赐,又不是贪污受贿?陈穷年虽然做不到像桑竞天那般两袖清风的口碑,可他也自信禁得起查,他的财产都是拜岳父所赐,何家毕竟是四大家族之一。 “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吗?” 陈穷年打量着这小子,总觉得他心里憋着坏,今天专程来挑我毛病来了?真以为认了个干爹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以秦浪的头脑不会看不出桑竞天只是利用他吧。 秦浪感觉到陈穷年对自己的抵触,笑道:“不方便就算了,其实这次我来找陈大人是有要事相告。”神神秘秘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此事关于令爱的清誉!” 陈穷年道:“喝酒吗?”镇妖司司命的反应速度超乎寻常。 秦浪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已经成功激起了陈穷年的好奇心。 陈穷年带着秦浪去了对面的敬月楼,要了个雅间,点了几样特色菜。 从窗口就能够看到陈家正在装修的府邸,秦浪站在窗口俯瞰了一下陈府的花园,感叹道:“这宅子真漂亮。” 陈穷年道:“不重要,关键是和什么人住在一起。”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陈穷年不禁心生惆怅,儿子陈虎徒生性叛逆,因为和他产生隔阂,多年前离家从军,至今身在北疆。女儿虽然懂事,可如今却为了陈家的未来嫁入深宫,就算以后自己长留雍都,这在院里除了他和妻子就没什么亲人了。 陈穷年是个孤儿,当年入赘何家,岳父提出的一个条件就是他以后不得纳妾,陈穷年也一直信守承诺至今,岳父故去之后,虽然妻子也曾经劝他再纳一房妾侍可被他婉言谢绝了,现在想想一儿一女毕竟还是人丁单薄了一些。 秦浪陪着陈穷年坐下,三杯酒下肚之后,开门见山道:“陈大人,我刚刚调职到了天策府。” 陈穷年看了他一眼,顿时就明白了秦浪前往天策府的目的,朝廷刚刚让天策府司马计宏才负责调查镇妖司的事件,紧接着这小子就去了天策府,看来是要参与调查,桑竞天这么干也太明显了,难道他认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让秦浪这小子乱拳打死自己这个老师傅? 真要如此,桑竞天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那倒要恭喜你高升了。”陈穷年表现的风波不惊,秦浪这种级别的小角色原本也不值得他关注。 “我奉了朝廷的命令调查镇妖司被毁之事。”秦浪没说计宏才是因为他感觉到计宏才不够份量。 陈穷年笑道:“所以你就调查到我身上了。” “不是调查,是请教,因为这件事千头万绪,我感觉无从查起,所以才特来请教陈大人。” “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镇妖司被毁的时候,我在雍都,你是那场事件的亲历者,当时的状况你比我更清楚。” 秦浪道:“七层妖狱的三大禁阵同时失去了效力,据我所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应该是有人从内部破坏了禁阵。” 陈穷年道:“你是在暗示我,镇妖司的内部出了叛徒?” “卑职不敢妄自猜度,可自从陈大人离开赤阳之后,事情就层出不穷,先是桑家祖坟被盗,然后发生镇妖司被毁,众妖越狱的事情,这些事全都是针对陈大人。” 陈穷年微笑道:“也许全都是巧合呢?”这小子不是说和女儿有关,坐下来却东拉西扯,他开始失去了耐性。 秦浪道:“其实我护送陈大小姐前来雍都的途中,在平原驿发生了一件大事。” 陈穷年心中一沉,此事他并未听说,一时间不知秦浪是在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这小子有一套,关键时刻卖了个关子,因为他算准了可以激起自己的好奇心。 秦浪拿起酒壶给陈穷年倒酒,陈穷年沉得住气,冷静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秦浪淡定且自然,如果不是女儿选择成为大雍皇后,这小子倒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无论长相还是做事风格都和女儿配一脸,口才了得,头脑聪明,遇事冷静,还特么会画画。难怪女儿肯为他顶撞华云楼,女儿该不会因这小子而动情吧?想到这一可能性,陈穷年不由得有些头疼。 秦浪敬了陈穷年一杯酒,恭敬道:“陈大人,我犹豫再三,这件事不知应不应该对您说?” 陈穷年暗骂他无耻,故意吊自己胃口,淡然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只管放心大胆地说。” 秦浪压低声音道:“事关大小姐的清白,所以我还是别说了。” 嘭! 陈穷年再好的涵养此时也忍不住了,这小子实在是太损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是不说清楚,他这个当爹的非得急火攻心不可,清白?难道他们两人……,陈穷年不敢想,真要是这俩年轻人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是抄家灭祖的大罪。 在桌上拍这一巴掌的时候,已经将感知力提升到最大,整栋敬月楼的动静都瞒不过他,同时在房间内部形成无形结界,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秦浪看到沉稳如老狗的陈穷年终于被自己刺激得情绪波动起来,心中暗笑,这才低声将平原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穷年,虽然他答应了安高秋严守秘密,可秦浪却并不认为这个秘密能够守得住,毕竟人多眼杂,难保其中没有混入他人的耳目,至少陈薇羽当晚失踪一事瞒不住,而且柳细细一方更不可能为他们保守秘密。 秦浪本以为陈穷年会提前得知这件事,可看陈穷年的反应,他应当对发生在平原驿的事情一无所知的。 陈穷年听完之后整个人沉默了下去,内心感到一阵阵的后怕,他凭直觉判断出秦浪应该没有欺骗自己,如果不是秦浪及时救回了女儿,后果不堪设想。 秦浪道:“所以我才说,有人在针对大人。” 陈穷年道:“薇羽,她……没事吧?”已经知道女儿安全去了大报恩寺,陈穷年问得这句话其实话里有话,他对秦浪也不怎么放心。 “大人放心,一切往常,原封未动。”说话的时候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陈穷年定睛望去,这厮放在桌上的居然是一件女人用的抹胸,都是聪明人,陈穷年敢断定这是自己闺女的,内心再也无法淡定了,恨不能冲上去很抽这货一记耳光,这东西怎么落在他手里的。 秦浪道:“原物奉还。” 陈穷年强压住火,这小子来者不善啊,不但透露平原驿发生了什么,还明示他和女儿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我闺女肯定被他看了个遍,说不定……不敢想了,陈穷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纵横半生,岂能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克制住,用尽量平和的口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陈大人在我们调查的过程中行个方便。” 陈穷年点了点头道:“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尽量配合你调查。”说实话这抹胸他没见过,可秦浪的前期铺垫已经让他不得不联想到女儿的身上,这小子咋就这么坏呢。 秦浪又道:“平原驿的事情,我担心有人会故意制造文章,还请陈大人早做准备,未雨绸缪,此事毕竟不仅仅关乎到薇羽的清誉,也关系到我和您的名声。” 陈穷年望着那红色的抹胸,感觉自己的一张老脸都被映红了,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在自己的面前叫女儿的名字,还叫得这么亲热,这句话分明在暗示他们已经被绑在了一辆战车之上,心中还是没底,喝了杯酒方才道:“你们……” “陈大人放心,我们清清白白,连令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穷年心说我对我闺女放心,对你可不放心,冷静下来,意识到秦浪今天的提醒极其重要,这件事必须要早做准备,护送女儿的队伍那么多人,包括平原驿内的官员杂役,全都被人下药,只有秦浪保持清醒,如果此事是柳细细所为倒还罢了,万一有内应,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会再起风波,越想可能性越大。 秦浪虽然大胆,可他也不敢拿这件事到处乱说,除非他不要性命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朝堂博弈 “此事桑大人知道吗?”陈穷年仍然怀疑秦浪是在桑竞天的授意下才来找自己。 秦浪摇了摇头,理解陈穷年的谨慎,也看出陈穷年的忐忑:“告诉他对我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陈穷年慢慢放下酒杯道:“若是有人在这件事上制造文章,你打算怎么办?” 秦浪微笑望着陈穷年:“请大人指教。” “杀无赦!” 事实证明秦浪的担心并不是多余,来到雍都不久,关于他和陈薇羽的谣言就被制造出来了,形形色色的谣言,什么版本都有,甚至还有好事者根据谣言画成了情景画,到处张贴,一夜之间满城风雨。 连宫里都知道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颇为忐忑,可太后萧自容只是将他传过去简单问了一下,安高秋自然一口咬定全都是谣言,是有人想借着谣言诋毁未来皇后,破坏这桩婚事,陈薇羽片刻都没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至于秦浪根本没有和她接触的机会。反正陈家女儿守宫砂仍在,那就代表还是清白之身。 还好萧自容对此事并没有太过关注,只说了一句清者自清就不再提起,身为垂帘听政的太后,需要关注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传安高秋之前,她也专门找负责查体的稳婆问过,陈薇羽的确是完璧之身,事实胜于雄辩。 桑竞天自然也听说了传言,此事还是他们四位顾命大臣在一起议事之时,由丞相吕步摇提起的。 吕步摇阴沉着面孔说完这件事,双目盯住桑竞天道:“新君登基,百业待兴,太后钦点陈家女儿入宫,就是要借着这举国同庆的大喜事一扫笼罩大雍多日的阴霾,可有人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制造谎言,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诋毁陈家女儿的清誉,手段真是卑劣至极。”抚摸着白胡子的右手都气得颤抖起来。 以大宗师境的沉稳当然不会如此,这种夸张的表现主要是告诉其他几个人,老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此事可不仅关乎到陈家女儿的名誉,也关系到我们桑家,秦浪乃是我的义子,他本性纯良,忠心耿耿,这一路尽职尽责,深得赞誉,却遭遇如此诋毁,真是让人心冷。”一句话就把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你吕步摇别冲着我说这番话,我也很生气,我也是受害者。想阻止陈薇羽入宫,那是在太后定下这桩亲事之前,如今婚约已成,这种谣言对桑家有害无益。 太尉何当重道:“谣言止于智者,两位大人无需为此大动肝火。” 奉常李逸风跟着点头,其实他们都是看客,事实到底怎样跟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秦浪真和陈薇羽有一腿,头疼的也应该是桑竞天和陈穷年。 吕步摇怒道:“如果就这么算了,皇家的威仪何在?” 此时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陈穷年也到了,他是吕步摇专门请来的,目的就是要表明态度,吕步摇真正想得却是要借着这件事立威,对他来说陈家女儿的清誉不算什么,桑竞天的名誉更不算什么,听说谣言之后的第一反应,他并不是生气,而是有些高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更妙了,如果牺牲李穷年可以同时打击桑竞天,让太后失去对他的信任,吕步摇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朝堂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师生之谊,永恒的只有政治利益。包括吕步摇在内的许多人,都并不看好这次的联姻,太后对权力表现出越来越强的掌控欲,小皇帝改变不了,未来的皇后也改变不了,为了今日之政局,吕步摇殚精竭虑,布局良久,可走到今日却发现太后萧自容越来越难以掌控。 陈穷年的表情居然非常淡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本该是最生气的一个,单单是这份心境已经让四位顾命大臣感到佩服了。他们并不知道,在流言爆出之前,秦浪已经提前给他打过了预防针,陈穷年也早已想好了对策。 吕步摇道:“穷年,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讨令爱的事情。” 陈穷年恭敬道:“让诸位大人费心了,区区捕风捉影的小事,让诸位大人困扰,穷年实在是惭愧。” 李逸风道:“可不是小事,毕竟事关皇室的颜面。”表面非常关心,内心窃喜不已。 陈穷年微笑道:“清者自清,说句不自谦的话,我对自己女儿的品格充满信心。”说话的时候看了桑竞天一眼,在桑竞天的理解就是,我闺女洁身自好绝无问题,至于你干儿子我可不敢保证。 一群人将目光都投向桑竞天,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这俩人打起来才好呢,当然都清楚可能性不大,到了这种级别,亲自动手的可能性为零,更何况上下有别,陈穷年目前还不具备和桑竞天叫板的实力,虽然每个人都知道陈穷年在武力方面应该胜出。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薇羽我也见过,这孩子无论品性操守都是出类拔萃的,我赞同陈大人所说,清者自清,过不了几天,谣言不攻自破。” 吕步摇道:“桑大人没听说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双目盯住桑竞天,神情咄咄逼人。虎老雄风在,六品二甲的大宗师气势非同一般。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吕步摇心中一震,因为这句话是他的学生陈穷年所说,在他正在向桑竞天发动攻势的时候,陈穷年居然来了这样一句,公然拆台,也表明了陈穷年的态度,他不想将此事闹大。 谁都不是傻子,每个人都看出吕步摇想要利用这件事做文章的目的,事态如果继续扩大,受害最深的人应当是陈穷年,然后可能是桑竞天。 吕步摇没有发作,瞬间已经平复了情绪,精确判断形势之后,及时做出了调整,沉声道:“穷年,你的意思是……” 陈穷年道:“是太后的意思。” 室内瞬间沉寂了下去,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空气的分量,来自于这无声寂静的压力,吕步摇的表情古井不波,可是每个人却都感应到了他的愤怒,陈穷年的这句话包含着两层含义,一是字面上的意思,二是他来此之前已经就这件事见过了太后,这分明是在利用太后来压制他的老师吕步摇。 这就让四名顾命大臣刚才的讨论变得毫无意义,连太后都不想追究,他们如果继续坚持,还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坚持追究到底的本来就只有吕步摇。 吕步摇道:“川壅而溃,伤人必多。都说治川之法堵不如疏,可也要分清形势,因势利导,该堵则堵,该疏则疏,川流瞬息万变,吾等若始终以一法应对,无异于刻舟求剑。” 陈穷年恭敬道:“学生受教了!” 吕步摇道:“陈大人客气了。”说完他举步向门外走去,最后一句陈大人分明在发泄他的不悦,谁不知道陈穷年是他的门生。 冷风从门外呼啸吹入了议事厅内,李逸风禁不住打了个一个冷颤,悄悄朝桑竞天看了一眼,却见桑竞天的唇角带着讳莫如深的笑意。 太尉何当重打了个哈欠道:“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李逸风道:“何大人,我有一事请教。” 议事厅内只剩下了桑竞天和陈穷年。 桑竞天眯着眼睛望着敞开的房门道:“这门应当是你关还是我关?” 陈穷年走过去关上了房门。 桑竞天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了他,陈穷年也双手接过。 桑竞天道:“其实老丞相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陈穷年道:“计划和执行总是会出现偏差。”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是啊。”望着陈穷年道:“陈大人还没有见过女儿吧?” 陈穷年没说话,心中暗自琢磨着桑竞天的意思。 “此事我会向太后奏明。” 秦浪从墙上揭下来一幅画,古谐非凑过来跟着一起看,非常香艳的画面,里面一男一女做着不可说之事,标注着人名,还特地标注地点是在平原驿。 古谐非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眼睛眯缝着,用胳膊肘捣了捣秦浪,压低声音道:“这上面的人是你和陈家小姐,还别说,真有点像呢。” 秦浪瞪了他一眼,一夜之间这样的画贴得到处都是,街头巷尾议论着他和未来皇后的事情,可以断定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故意散播。秦浪首先怀疑是柳细细,这妖女这么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到底代表了谁的利益? 陈穷年不可能,桑竞天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自己是他的干儿子,传出和陈薇羽的绯闻桑竞天的颜面也不好看。 在这件事上大雍皇室反倒表现得极其镇定,给予陈家充分的信任。 从现在来看,陈薇羽进入大报恩寺诵经礼佛反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面对这满城风雨。 秦浪将那幅画递给了古谐非。 古谐非诧异道:“干嘛?” “帮我闻闻,上面有没有妖气。” 古谐非凑在上面闻了闻,忽然感觉好像有点被侮辱了,将那幅画拍给秦浪:“你怎么不自己闻?我又不是狗!” “你鼻子比狗灵多了!” “你才是狗!”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谣言四起 远处传来叫屈之声,两人循声找了过去,却见一群金鳞卫抓了几名嫌疑人。 陈穷年虽然和桑竞天在这件事上达成了默契,可清者自清并不代表着不闻不问,首先针对得就是这些贴在墙上的画,根据线索抓了不少的画匠。 这些画匠主要出自于两大民间画坊,有人出钱让他们帮忙绘制一批这样内容的画,可上面的人名和地名都是后来加上去的。 今天一早金鳞卫就查抄了这两家涉嫌制作的画坊,将画匠一网打尽,等待这些画匠的肯定是严惩。 秦浪在围观的百姓中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那人披着灰色斗篷,留着胡须,秦浪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刚好也望向秦浪,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匆匆转身离去。 秦浪朝古谐非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头追了过去。 那人走入一条无人小巷,来到中途,看到前方古谐非走了过来,转身回看,秦浪也已经从后面堵住了他的退路。 那人将斗篷揭开,向秦浪点了点头道:“秦护卫,别来无恙!” 原来此人是镜水画院的画师王厚廷,因为涉嫌窝藏妖孽,所以王厚廷被镇妖司所抓,只是这货中途逃走了,没想到他居然也辗转来到了雍都。 秦浪这才意识到王厚廷应该是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微笑道:“厚廷兄,你胆子还真不小啊。”这厮目前仍然是镇妖司缉拿的嫌犯。 王厚廷苦笑道:“我那是无奈之举,别人不知道,你应当知道我是清白的。”又向靠近自己的古谐非作揖行礼:“古先生好。” 古谐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镇妖司正在抓你,你现在是在逃嫌犯知不知道?” 王厚廷道:“我是冤枉的。” 远处传来呼天抢地的哀嚎声:“大人,我们冤枉啊……”这个世界上被冤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王厚廷吓得又把脑袋耷拉了下去,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换个地方说话。”他这段时间东躲西藏,惶惶而不可终日,始终处于不安中。 三人来到了附近一家名为古桥茶社的地方,茶社地处偏僻,本来就没什么人,三人挑选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王厚廷的胡子是黏上去的,为了躲避镇妖司的抓捕他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这身装扮足足老了十岁,会画画的人化妆也不差。 王厚廷抓起点心边吃边喝,一看就知道最近没好好吃饭,古谐非和秦浪看着他,都感觉这厮有些狼狈。 王厚廷意识到了两人同情的目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们怎么不吃……” 秦浪道:“刚刚吃过早饭。” 王厚廷点了点头道:“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古谐非撇了撇嘴:“可怜!” 王厚廷只是阐述一个事实,并不需要别人可怜,尤其是像他这种文人,骨子里一直都非常骄傲,忍着饥火,也要保持谦谦君子风度,在这一点上,他和赵长卿很像。 王厚廷道:“其实被查抄的丹青坊和墨韵坊都很无辜,他们只是拿钱做事罢了,那些画又不是他们亲手贴上去的。” 古谐非笑了起来,这货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操心这个。 秦浪道:“你知道是谁干的?” 王厚廷点了点头道:“知道一些线索。” 古谐非小眼睛一瞪:“知道还不说?” 王厚廷终于熬不住腹中的饥饿,从托盘里捏了一块绿豆糕塞到嘴里,双目望着秦浪。 秦浪也看着他,王厚廷想怎么他心里已经明白了,这货又不是傻子,冒着风险找上自己肯定是有所图,希望自己能够帮他证明无罪,摆脱目前的困境。 秦浪道:“王兄有什么要求?” 王厚廷灌了口茶道:“你明白。” 古谐非道:“你不说怎么明白?” 秦浪道:“你的事情我会向陈司命阐明,还你一个清白。” 王厚廷又抓起一块绿豆糕,嘴巴已经塞得鼓鼓囊囊的,不小心噎着了,秦浪给他续上茶,王厚廷咕嘟咕嘟地喝。 古谐非撇了撇嘴:“瞧你那点出息。” 王厚廷总算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缓了口气道:“丹青坊的管事赵学才是我的好友,我这几天都躲在他那里,他们接得这单生意,我也有帮忙。” 古谐非指着王厚廷道:“好你小子,漏网之鱼。” 王厚廷解下身后的布包,从中取出一张画。 秦浪将画展开,看到画中人不由得一怔,画中是一名风度翩翩的男子,这男子他见过,正是在赤阳曾经潜入桑府攻击他的姬从良。 古谐非也和姬从良两度交手,所以也认出来了,低声道:“赤狐姬从良?” 秦浪点了点头,其实在万花楼和柳细细交手的时候,他就怀疑姬从良、叶墨羽这些妖精和柳细细有关,现在看来他们果真是一个团体。 王厚廷道:“你们认得他?” 古谐非道:“你在何处见到他的?他付给你们的银子在什么地方?” 王厚廷道:“他去了丹青坊下订,可现在丹青坊已经被查封了。” 古谐非道:“不妨事。” 秦浪已经猜到古谐非要亲自去走一趟寻找线索,不过现在正是搜捕最为严密的时候,秦浪建议还是等缓一缓再行动,他和王厚廷约定明日还是来这里见面。 分手之后,先去了天策府,秦浪是准备从计宏才手里弄一份搜查令,光明正大地去画坊搜查,现在形势比较敏感,他又是当事人,所以做事必须要谨慎。 原本来到雍都之后表现得有些懈怠的古谐非也如突然吃了补药一般兴奋起来,变得积极而主动,他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古谐非答应暂时留在雍都帮助秦浪,但是他可不想随同秦浪一起加入天策府,总感觉无官一身轻,现在的状态最为自在,高兴就斩妖伏魔,不高兴拍拍大屁股走人,挥挥衣袖,绝不留下一片云彩。 和秦浪一样,古谐非原本以为天策府的门槛高不可攀,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就是个蒙混度日的闲散部门,从上到下都是混日子的,难怪大雍政权江河日下,指望这帮官吏能有什么作为? 古谐非腆着肚子找了个太阳地站着,秦浪单独去见计宏才。 进去的时候,计宏才正拿着放大镜仔细品鉴着桌上的一幅画,秦浪一眼就看出那幅画上画得是他和陈薇羽,想不到这货还有这种癖好,看就看,拿放大镜干什么?想找什么细节? 干咳了一声道:“卑职参见计大人。” 计宏才可能是看得太投入,被秦浪吓了一跳,放大镜失手掉在了画面上,满脸堆笑望着秦浪:“回来的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呢。” “大人请明示!” “你先说!” 秦浪将申请搜查令的事情说了,计宏才在这方面非常配合,递给他一块乌木牌子,这玩意叫天策令,天策府虽然大不如前,可毕竟品阶摆在那里,还是拥有一些特殊权限的,比如这天策令就是御赐之物,可以无需搜捕令在雍都城内展开搜查,当然这东西很少使用,连计宏才都不清楚这玩意有没有过期。 计宏才告诉秦浪,刚才陈穷年派人过来找他,让他午时去陈府一趟。 说完正事儿,计宏才的目光落在画面上:“秦浪,最近外面有许多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秦浪点了点头,指着那幅画道:“您是说这个?” 计宏才道:“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个世上糊涂人居多。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多谢大人提点!”秦浪心中暗忖这货应该是个内行,他拿放大镜是在看门道喽? 计宏才摇了摇头道:“我可没说什么,外面那个胖子是你朋友?” 秦浪笑道:“是,我想他帮忙调查镇妖司的事情,只是他这个人不习惯约束,所以……” 计宏才道:“那有什么关系,咱们天策府广纳能人异士,只要是有真才实学,咱们一样可以请他们过来帮忙,不必受到制度的约束,吃喝用度方面我来安排。” 秦浪向计宏才深深一揖:“多谢计大人!”这计宏才虽然是个蒙混度日的主儿,可头脑一点都不糊涂,最难得是他开明,舍得放权,当然这种放权也可以理解为推卸责任。 秦浪准备告辞的时候,计宏才又想起了一件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了秦浪。 秦浪诧异道:“这是……” “我听说你正在找合适的住处,咱们天策府虽然不比从前,可物业倒是有不少,这宅子位于天策府北的吉祥街,步行过来也就是二里地的样子,过去是铠曹办公的地方,后来因为出了点事情,就闲置了下来,里面的库房也早已清空,住人绝无问题。” 秦浪这才明白计宏才是给自己配备宿舍呢,虽然人情不大,可体会到了部门领导对他的关怀,秦浪接过钥匙赶紧道谢,他的确在找住处,毕竟住在桑家出来进去的还是不方便。 躺不平 六月第一天,按理说应该有些仪式感,最好以爆更开始,庆祝一下儿童节,顺便打劫一下大家手里的月票,可章鱼实在是爆不动。 眼看今年就要过去一半,可年初立下的目标,现在看来是这么的遥不可及,如果能有一个可以从头再来的机会,章鱼今年会选择休息,而不是写这本新书。 也许选择休息就能暂时躺平了,对人到中年的我来说,躺平这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前面抱着小的,后面背着老的,躺下怕压着老的,趴下又担心压到小的,所以我只能选择站着,咬紧牙关支撑站下去,虽然不能躺,可也不能跪下。 忽然失去了创作的激情和动力,这本书已经成为了我的负担和压力,这样的状态我不喜欢却不得不接受,最近温习了几本书,拾起了过去喜欢的几段句子,开始明白了背后真正的意义。 如果你掉进了黑暗里,你能做的,不过是静心等待,直到你的双眼适应黑暗。 我在等待中学习适应黑暗,衷心祝福所有生活在光明中的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报恩寺 秦浪和古谐非离开天策府之后,古谐非听说他新得了一套宅子,提出马上就过去看看,反正也没多远,两人步行来到天策府北的院落,这里过去其实就是铠曹的库房,打开房门,看到里面好大一个院落,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所以院子里面长满了荒草,不算后面的库房,东西各有一个院子,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竟有二十余间。 古谐非笑道:“发达了!这计宏才对你还真是不错。” 秦浪心中暗忖,计宏才之所以对自己那么好还不是看在桑竞天的面子上,将钥匙扔给古谐非道:“古大哥,清理院子的活可就交给你了,我回头还有事情。”时候已经不早了,他还得去陈府一趟。 古谐非道:“放心吧,等你回来的时候保管会大吃一惊。” 秦浪准时来到陈府,通知他前来的人是陈穷年,却是陈穷年让他陪自己去一趟大报恩寺。 这是秦浪没有想到的,目前他和陈薇羽的绯闻正被传得满城风雨,陈穷年居然让他陪同前往大报恩寺,这步棋究竟有什么打算。 陈府已经准备好了,陈穷年这次前往大报恩寺选择骑马,选择和秦浪并辔而行,堂而皇之地穿越雍都的大街小巷。 陈穷年这次前往大报恩寺探望女儿是太后开恩,背后则有桑竞天的助力,两人在此非常时刻心照不宣,非常默契。 让秦浪陪同自己前往大报恩寺,正是陈穷年以行动来反击谣言的第一步,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不是到处制造秦浪和我闺女的谣言吗?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着这小子陪我去大报恩寺,老子心中没鬼, 秦浪暗叹,经过今天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他去过大报恩寺了,按照常理来论,自己再这样敏感的时候不是应该回避吗?陈穷年这么干颇有点置死地而后生的意思,佩服他的心机,更佩服他的胆魄,老陈不怕弄巧成拙? 秦浪道:“今天有两家画坊被查封,事情我也查到了一些眉目。” 秦浪所说的这些状况陈穷年多半都是了解的,他感兴趣的是秦浪查到的眉目,轻声道:“查到了什么?” “订那些画的人是从镇妖司逃走的赤狐姬从良,也就是曾经潜入桑府攻击我的那个妖犯。” 陈穷年道:“有办法找到他吗?” 秦浪道:“正在寻找线索,这件事不方便公开查。” 陈穷年点了点头,队伍途经闹市,有不少路人都像这支队伍望来,虽然陈穷年是镇妖司司命可认识他的人并不多,秦浪这种小角色就更不用说,但是经过这一夜的风言风语,两人都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陈穷年今天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就是要让人看到他清者自清的态度。 而且他在事先也安插了不少人在人群中,悄悄透露着他们的身份,如果不是这样,达不到造势的目的。 很多围观群众在搞清楚他们身份之后,已经开始在嘀咕了,那官员是镇妖司司命陈穷年,马上就要成为大雍囯丈,那英俊的少年是御使大夫桑竞天的干儿子秦浪,也是那张风情画的男主角。 秦浪都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名气大到了何等地步,在很多百姓的心中这是一个给小皇帝带绿帽子的人,把大雍社稷染绿的人。 老百姓对谣言的兴趣远远超过他们在探寻真相方面的努力,眼前的画面开始让他们对谣言产生了怀疑,如果传言属实,陈穷年怎么敢和秦浪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雍都大街上?而且两人谈笑风生,看起来都非常的淡定。 还有一点很重要,陈穷年和秦浪长得都不错,颜值即正义。 秦浪感觉陈穷年还是紧张了,如果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就不用搞这些形式。 前方就是大报恩寺,陈穷年道:“该来的总会来,就像没下雨之前,总想赶在下雨之前找到避雨的地方,可当这场雨真正落下来的时候,反倒坦然了。” 秦浪道:“大人的意思是反正身上已经湿了,雨大雨小已经没关系了?” 陈穷年笑了起来,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向秦浪道:“你来不来?” 秦浪当然要跟着进去,他倒要看看陈穷年究竟怕不怕?大街上陪陈穷年走走是一回事,跟着进入大报恩寺又是另外一回事,难道陈穷年不担心有人制造他借着探望女儿的机会帮助陈薇羽和自己私会? 陈穷年又不糊涂,当然不敢让秦浪去见女儿,进了山门让秦浪在外面等着,他跟随早已等在那里的太监进去了。 秦浪闲着也是闲着,独自一人去大雄宝殿上香,还没走到地方,就看到了老太监安高秋。 安高秋站在一株腊梅前,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秦浪走了过去,向安高秋行礼。 安高秋尖声尖气道:“免了,秦浪啊秦浪,你胆子可真是不小,居然还敢来这里。” 秦浪笑道:“陈大人让我护送他过来,所以不得不来。” 安高秋叹了口气道:“他也是用心良苦,想证明给太后看,其实哪有这个必要啊。” 听安高秋这么一说,秦浪方才明白,陈穷年今天真正的用意还是做给太后看,实在是用心良苦。 秦浪歉然道:“平原驿的事情给安公公造成困扰了。” 安高秋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懂事,那件事又不怪你,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太后明察秋毫,岂会被流言所动?”转身看了看后面,摇了摇头道:“反倒是有些人太紧张了。” 秦浪道:“背后制造谎言的人实在恶毒,安公公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彻查此事。” 安高秋道:“太后既然不信,查不查的也无所谓,谁爱说让他说去,谁敢传就让他尽管传,抓到一个处置一个,咱家看看谁还敢乱嚼舌根子。”一双细眼重新望向秦浪:“秦浪啊,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咱家吧?”他对秦浪找回陈薇羽的过程也非常好奇,事后推算了一下,从他晕倒到苏醒,足足过去了三个时辰,这么久的时间内,不知会发生多少事情。 秦浪微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安公公只管放心。” “咱家看人不会有错,你这小子日后必成大器,太后都知道你了,还说有机会想见见你呢。” 秦浪恭敬道:“太后厚爱,卑职诚惶诚恐。” 安高秋呵呵笑了起来:“她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估计这会儿已经忘了,咱家听说你升迁去了天策府?” 秦浪点了点头:“算不上升迁,就是临时调用,目前在计大人手下办事。” 安高秋道:“那可是一个滑不留手的角色,你跟着他可得小心了。” 秦浪心中暗忖,安高秋话里的意思这计宏才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看来平时慵懒闲散的样子都是装给外人看的,以后对计宏才也要多一份小心。 两人这边说了没几句话,陈穷年已经从里面出来了,秦浪有些诧异,陈穷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转念一想,又合情合理,陈穷年今天来探望女儿,估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下,安高秋出现在这里也非偶然,他嘴上说太后不信流言,可真实状况如何,只有他心里清楚。 从安高秋刚才的问话可以判断出他对自己和陈薇羽之间的状况也有怀疑,但是安高秋不敢深究,平原驿的事情大家都达成了默契,谁都不敢轻易揭开这个口子,看来陈薇羽失踪的事情和安高秋的关系也不大。 陈穷年今天让自己一起过来,是要证明给太后看,安高秋不出意外也会在太后面前美言,这件事虽然掀起了风波,可这场风波注定会平息下去。 陈穷年来到两人面前,笑道:“安公公,您原来在这里呢。” 安高秋道:“担心打扰你们父女相见,陈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陈穷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女大不中留啊,她现在心系皇上,哪里还有我这个当爹的位置。” 安高秋道:“陈大人有女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心中暗笑,心系皇上?陈穷年说谎都不脸红,她闺女还没见过皇上吧,一个十二岁的小傻子,除了吃喝就是傻笑,连话都说不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皇上,谁肯嫁给他。 陈穷年知道安高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懒得跟他废话,拱手作别道:“我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陈大人慢走!” 安高秋笑眯眯行礼,秦浪随同陈穷年还礼,两人一起离开了大报恩寺,看上去很和谐。人生真是奇怪,来雍都之前,秦浪都没有料到自己和陈穷年会发生那么多的交集,见面的机会比起干爹桑竞天还要多。 陈穷年出了大门,脸上的笑容倏然收敛,冷冷看了秦浪一眼,秦浪感觉他目光不善,仍然赔着笑道:“陈大人此次见面还顺利吗?” 陈穷年冷笑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究竟是何居心?” 秦浪压低声音,却不卑不亢道:“只是为有人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而不值,我虽然给不了她幸福,但是至少还能送她一份回忆和希望。” 陈穷年怒视秦浪,大胆二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这里绝不是他发作的地方,硬生生压住了心中的怒气,刚才的短暂见面他已经搞清了一件事,女儿和秦浪之间虽然身体上是清白的,可是感情上绝不单纯,他故意提起秦浪之时,明显觉察到女儿眼波的异动,这小子分明已经乱了女儿的心境。 女儿虽然聪明可毕竟涉世不深,这小子偏偏还有些魅力。 想起那红色的抹胸,陈穷年越发心烦意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腰间掏出一块玄铁令牌,这是镇妖令,是镇妖司最高等级的通行证,递给秦浪道:“你带上这镇妖令,若是遇到镇妖司的人,他们会配合你,做事也方便一些。” 秦浪赶紧收起,又道:“我还想向陈大人讨个人情。”他将王厚廷的事情说了,对陈穷年来说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陈穷年也一并答应下来。 安高秋回宫之后将今日之所见一五一十向太后萧自容进行了禀报。 萧自容听他说完,淡然笑道:“陈穷年做事还真是谨慎,你怎么看?” 安高秋道:“回禀太后,此人的能力倒是有口皆碑。” “哀家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你对这些流言蜚语怎么看?” “太后不是说过清者自清,依奴才看,秦浪和陈薇羽之间的确是清清白白的,不可能有任何问题,而且稳婆已经为陈薇羽验明正身……” “身子清白未必代表内心也是清白的。”萧自容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咽了口茶,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 安高秋噤若寒蝉,不知萧自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自容道:“人如果做错了事情,通常会下意识地去补救,自己以为做得不着痕迹,可他的一举一动在别人的眼中只不过是在掩耳盗铃,小安子,你说是不是啊?” 安高秋道:“太后明察秋毫,奴才对太后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内心忐忑不安,不知萧自容这句话说得是陈穷年还是在讽刺自己? “皇上的状况你我都清楚。”萧自容将茶盏放下,安高秋手疾眼快地接了,帮她轻轻放在案上。 萧自容想站起来,安高秋慌忙去搀扶她的手臂,萧自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起身走入了庭院,安高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示意宫女太监全都撤离。 萧自容来到阳光下,抬头望着皇城上方的天空,秀眉颦起,轻声感叹道:“好些天没见过这么好的阳光了,说起来那陈薇羽哀家还未曾见过,她和秦浪看起来般配吗?” 安高秋目瞪口呆,这问题让他如何作答?太后今天怎么总是出难题? 萧自容道:“朝中有些人巴不得这大雍乱成一锅粥才好,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隔阂渐深 陈穷年离开大报恩寺之后没有直接返回府邸,而是去拜会他的老师吕步摇,他明白自己触怒了这位老师,本以为吕步摇余怒未消,可见面之后,方才发现吕步摇并不是真的生气,应当只是做出样子给其他的同僚看。 “恩师,学生专程给您道歉来了。” “没什么可道歉的,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分得清轻重。”吕步摇的笑容非常和善。 “可……”陈穷年仍然清晰记得当时吕步摇坚持彻查到底的气势。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太后已经不信任我了,你以后这里也要少来,省得别人说闲话。” “我来探望恩师无可厚非吧,别人爱说只管说去。”陈穷年不由得想起新近困扰自己的流言,一时半会恐怕还是无法平复下去。 吕步摇道:“人老了就应当急流勇退,我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也耽误了你的前程。” 陈穷年有些诧异地望着吕步摇,不知他因何说出这番话,虽然陈穷年的心中对他是有所埋怨的,可那些埋怨都压在他的心底,他从未表露过。 吕步摇道:“一直以来我都将桑竞天当成最大的威胁,可现在我才发现,这朝中真正的厉害人物是太后。” 陈穷年不敢说话,就算在老师面前他也不敢肆无忌惮地评论太后萧自容,因为吕步摇这个人深不可测,他无法判断吕步摇的真正动机,三代帝师,若无过人的手段岂能成为位极人臣的丞相。 吕步摇道:“若是换成往常,新近的这些流言蜚语足以毁掉薇羽,也会毁掉你的前程,可这次……”他摇了摇头。 陈穷年道:“相信太后能够明察秋毫。” “不是她明察秋毫,是她目光远大,别说没有这件事,就算真有其事,一样不会影响薇羽入宫。” 这话陈穷年可不爱听,虽然明知道吕步摇的用意不是在败坏女儿的名节,可听着就是不舒服,不舒服也得忍着,以吕步摇的智慧他当然会考虑到这番话产生的效果,可仍然没有顾及自己的感受,应当是存心为之。 “皇上注定只是一个符号罢了。”吕步摇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悲哀,皇上也是他的学生,他是三代帝师,当初正是他竭力维护太子,方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他有他的布局,可计划不如变化,萧自容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皇上是符号,皇后就更不用说了。 陈穷年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探讨下去,低声道:“恩师,您最近太操劳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吕步摇道:“我总觉得太后变化很大。” 陈穷年道:“先帝驾崩,太后垂帘听政,既要操心后宫之事,还要为国事操劳,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和太后相识多年,她做事的方法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吕步摇的手指敲击了一下几面:“我有种预感,她很快就会出手了。” 陈穷年和太后萧自容接触得不多,听说最多的事情就是她害死了前皇后白惠心,可这些传言缺乏考证,根据他最近的观察,萧自容也没有过度干涉朝政,朝廷大事基本上放权给四位顾命大臣,当然吕步摇并不得志,身为三代帝师,大雍首辅,如今他的地位遭遇了挑战。 应当是失落吧,毕竟此前吕步摇和萧自容的关系一直很好,又是太子龙世祥即位的坚定支持者,按理说吕步摇劳苦功高,本该继续得到重用才对,可萧自容垂帘听政之后,却更倚重桑竞天,明显疏远了吕步摇。这也是让很多臣子深感不解,要知道桑竞天当年带头反对立龙世祥为太子,还因此远离朝堂两年之久,太后萧自容居然胸怀如此广阔,上位后非但没有报复桑竞天,反而以德报怨。 朝堂就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吕步摇道:“天下动荡,妖孽辈出,七重妖狱被毁只是一个开始,其实人祸要远比妖患更大!” 陈穷年道:“恩师是否知道太后已经将调查镇妖司之事交给了天策府的计宏才?” 吕步摇点了点头:“桑竞天一手操纵,他一直都在针对你。” 陈穷年对这句话并不认同,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桑竞天的确想阻止他的女儿入宫,可是在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之后,桑竞天似乎转变了念头,从新近发生事件的处理来看,桑竞天明显有和他缓和关系的迹象,或许桑竞天认为现在首要对付的人应当是吕步摇,而自己已经成为他团结的对象。 陈穷年道:“学生一心为国,若是因此被人针对也是无奈。” 吕步摇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做臣子的在任何时候都要懂得这个道理,太后深谙帝王心术,懂得在各方权力之间寻求平衡之道,我已经成为她的眼中钉,她很可能要除我而后快。” 陈穷年劝慰道:“恩师多虑了。” 吕步摇道:“我思来想去,你我之间还是划清界限为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需要得是一个她亲手打造的朝廷,一个重新布局的平衡。” 陈穷年明显感觉到吕步摇的忐忑,心中暗叹他终究还是老了,到了这种时候,就不要贪恋权势,急流勇退也好。 吕步摇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目道:“你去吧,我累了。”说了许多的肺腑之言,却未得到陈穷年的有效回应,吕步摇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严重的隔阂,或许在陈穷年的眼中,自己也是大势已去,一手扶植起来的陈穷年终究还是无法为自己所用。 秦浪和古谐非来到丹青画坊,发现大门贴着封条,周围无人驻守。他们决定进去看看,轻松越过院墙,古谐非不走寻常路,选择穿墙而入。 里面的房间也上着锁,秦浪就在院子里为古谐非望风,古谐非一个人钻进去寻找线索。 没过多久古谐非从里面出来,他找到了几张碎纸,从边缘来看此前被烧过。 托着那几张碎纸,来到秦浪面前,神神秘秘道:“有妖气!” 秦浪装模作样地闻了闻,闻到淡淡的焦糊味,至于什么妖气他是一点都没感受到,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在闻味道方面,十个秦浪也赶不上一个古谐非。 古谐非道:“只要他还在雍都城内,我应该可以把他抓出来。” 秦浪对古谐非的能力深信不疑,两人已经并肩战斗过多次,古谐非的能力是遇弱不强,遇强不弱,在法术方面这厮简直称得上纷繁驳杂,什么都懂一些。 秦浪最开始怀疑九幽宗负责考核弟子的那些人眼光不行,以古谐非的能力怎么可能连宗门都混不进去,后来才意识到,古谐非之所以十次都没被选中,估计是他自己不想进入九幽宗的缘故,或许他选择的修炼方式本身就和其他人不同,反正在众生院的三十年,这货绝对没有闲着。 雍都的宵禁已经解除了,虽然路上行人不多,可也没有了前几日的紧张气氛。 古谐非在前头寻觅妖踪,秦浪步行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院落前方,古谐非吸了吸鼻子道:“奇怪,突然失踪了。” 秦浪望着前方的院落道:“莫非是在里面?” 古谐非道:“管他呢,你不是有天策府的乌木令吗?进去搜搜不就知道了?” 秦浪点了点头,手上可不止是天策府的乌木令,还有陈穷年给他的镇妖令,腰里别着两副牌,现在底气很足。 谨慎起见,秦浪让古谐非先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这高门大院的样子应当是达官显贵之家,古谐非打听之后溜了回来,告诉秦浪这里是当朝丞相吕步摇的府邸。 听说是丞相府,秦浪顿时傻了眼,就算把手里的两块令牌都亮出来,也不能成为他搜查相府的理由,吕步摇乃大雍一人之下的人物,恐怕连桑竞天都不敢正面招惹。 古谐非低声建议道:“要不,我钻进去看看?”最近穿墙术成功率百分百,古谐非随之信心爆棚。 秦浪摇了摇头,吕步摇不仅仅是丞相,还是修文的大宗师,六品二甲,放眼整个大雍没有能超过他的,冒冒然钻进去不是找死?拉着古谐非走远了一些,来到僻静之处压低声音道:“你这线索准确吗?” 古谐非点了点头。 秦浪道:“该不会有人故意留下这条线索把咱们吸引到这里来?” 古谐非眨了眨小眼睛,虽然他找到的线索的确指向了丞相府,但是也不能排除秦浪说得可能,摸了摸后脑勺道:“要不,我回去再找找?你在这儿盯着,咱们分头行动。” 秦浪感觉在这儿盯着的意义不大,准备和古谐非一起离去的时候,却见丞相府内出来了一辆马车,两人慌忙藏身在阴影中。 古谐非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道:“有妖气!” “你没闻错?” “废话!这么近怎么可能闻错!” 那辆马车已经向远处驶去,秦浪和古谐非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做出了继续跟踪的决定。 第一百五十章 跟踪 月光之下,马车自西向东行进在雍都的东平街上,秦浪和古谐非一左一右奔行在东平街两侧的屋顶上,两人纵跳腾跃,足底尽量不发出声音,追踪马车前行。 最后那马车驶入了庆郡王府,庆郡王乃是当今皇帝的堂兄,秦浪和古谐非蹲在屋顶远眺着那马车消失在角门之中,马车内的人始终没有下车,古谐非道:“妖怪进郡王府了。” 这郡王府比起丞相府还要气派,大门有三间,左右各有一扇角门,府门外有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全都是成双成对。在雍都这样的王府还有很多,规模上郡王府不是最大,向上还有亲王府。 秦浪拍了拍古谐非的肩膀,今晚的跟踪到此为止,不管是丞相还是庆郡王都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这件事必须要从长计议,至少要等他请教过桑竞天之后再说。 这里距离大报恩寺已经很近,秦浪让古谐非先回画坊再找找线索,他继续在这儿盯一会儿。。 两人当即分手,秦浪在庆郡王府附近守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于是离开向大报恩寺走去,白天的时候,他随同陈穷年已经来过一次大报恩寺,主要是为了做样子,当然也没有白来一趟,见到了老太监安高秋,还顺便观察了一下大报恩寺的内部格局。 这次过来没有进入大报恩寺,而是沿着外墙来到了大报恩寺的东北,这里距离陈薇羽清修的院落最近,和报恩寺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因为陈薇羽目前在大报恩寺清修,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金鳞卫在周围巡查。 秦浪向周围看了看四处无人,这才从如意葫芦里取出一张画轴,展开画轴,里面是颜如玉的画像,月光照在画像上,画像栩栩如生,这张画像却是秦浪亲笔所画。 一阵冷风吹过,秦浪感觉寒气包围了自己,画像中的人向他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秦浪意识到颜如玉的魂体已经潜入画卷之中。 带着画卷走入不远处的柏林中,亥时已过,外面都少有行人,更不用说这平时就少有人来的阴森柏林。 秦浪在一棵参天的侧柏旁停下,颜如玉从画卷中显形,她一出现周围的气温明显就低了几度。 秦浪微笑道:“如玉姑娘,别来无恙?” 颜如玉横了他一眼道:“我跟你有这么熟吗?”这几日她潜入秦浪送给陈薇羽的画像中,帮助秦浪监视陈薇羽的一举一动,顺便保护她的安全,两人事先约定,秦浪若是想找她就带着颜如玉的画像来此,展开画像她自然能够感受的到,在一里的范围内,她瞬间就能潜入画像。 随着秦浪对深冥符咒的理解加深,他可以利用骨笔在已经完成的画像中形成储灵空间,而颜如玉恰恰可以藏身于这隐形的空间内。 秦浪道:“情况如何?” 颜如玉道:“你白天不是已经来了一趟,难道自己不清楚?” 秦浪苦笑道:“我是被绑架过来的,我始终都在外面站着,没机会进去。” “陈穷年真是不简单,他今日盯着你送得画看了好一会儿,我都担心被他发觉。” 秦浪也有些后怕,陈穷年不但是镇妖司司命,也是最顶级的镇妖师,如果被他发现颜如玉藏身在画卷中,什么计划都败露了,不过颜如玉的修为也不低,他得到陆星桥开印传功之后,修为大进,已经可以熟练利用白骨笔的画影匿踪,来隐藏画卷空间中的魂魄气息。 “他进去好像没多长时间。” 颜如玉点了点头道:“他应该是有所顾忌,和陈薇羽也没说什么,这几日,陈薇羽都在诵经礼佛,朝廷和寺院方面都做足防备措施,所以也没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浪心中暗忖,陈穷年应当没把外面的风言风语告诉女儿,所以颜如玉也无从得知,他也没说,说出来也毫无意义,嘱托颜如玉道:“你也要小心,毕竟周围都是高人。” 颜如玉笑道:“我没事,若是遇到危险,我就逃出来,以我现在的修为,逃回你的身边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你也不用担心陈薇羽,有我在,她出不了什么事情。” “比起她,我更关心你。” 颜如玉心中一怔,一双美眸怒视秦浪:“我才不需要你的关心。”心中却感到一丝暖意,这个世界上居然有惦念自己的人,这小子是不是故意这样说?分明想扰乱自己的心境。 她抬起头,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投射在她雪白的俏脸上,颜如玉瞬间心如平湖:“再过半个月,一禅大师要返回大报恩寺,他佛法精深,或许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 秦浪道:“那就在他返回之前离开。” 颜如玉点了点头道:“你留意一下他的行程,稳妥起见我还是提前回避,我回去了。” 颜如玉准备离去之时。 秦浪又道:“如玉!” 颜如玉停下脚步,咬了咬嘴唇道:“你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刚才叫自己如玉姑娘,这会儿改叫如玉了,好像除了爹妈没别人这么叫她。 “保重啊!” “你好烦!” “你今晚很漂亮!” 颜如玉装作没听见红光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浪笑了起来,跟鬼逗着玩居然很有趣。 秦浪回到桑府已经临近午夜,雪舞一直等着他,看到他回来赶紧迎了上来,小声道:“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舅父大人还在书房等你呢。” 秦浪笑道:“公务上的事情,我先去见他。” 雪舞让他赶紧去,趁着这会儿功夫去弄夜宵。 秦浪来到桑竞天的书房外,看到里面亮着灯,桑竞天每天都睡得很晚。 敲门进了书房,桑竞天笑道:“早出晚归,是不是天策府所有的活都让你一个人给承担了?” 秦浪笑道:“义父,今天的确事情多了一些,不过和天策府没什么关系。”虽然关于他和陈薇羽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桑竞天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今天他和陈穷年一起前往大报恩寺的事情,也应当瞒不过桑竞天,桑竞天不问不代表他没有想法,或许是他等着自己主动交代。 秦浪简单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桑竞天点了点头:“你和陈家女儿的这件事搞得满城风雨,其实当我知道她指定你前来雍都护送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秦浪歉然道:“孩儿做事不周,给您添麻烦了。”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此事和你无关,反倒是我的身份给你带去了麻烦,如果你不是我的义子,也不会被牵涉到这场风波中来。” 秦浪心中暗忖,无论桑竞天这个人心机如何深沉,至少现在对自己还没有表露出来恶意,为人做事也非常通情达理,如果不是陆星桥的提醒或许真会表象所蒙蔽。 桑竞天道:“陈穷年比我更被动,他让你一起去大报恩寺,就是要做给太后看,其实没什么必要,太后对这些流言蜚语根本不介意,更不会介意什么人当皇后,她只是需要将陈穷年这样的人摆在合适的位置上,如果我没有看错,陈穷年很快就会高升了。” 秦浪点了点头,桑竞天既然这么说就应当八九不离十。 秦浪又将今晚前往画坊调查的事情说了,桑竞天听他说完,浓眉紧锁道:“此事你切勿向他人透露。” 此时外面传来姜箜篌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们爷俩个还聊着呢?不知道休息啊?” 秦浪赶紧站起身来,桑竞天居然也跟他一起站了起来,怕老婆绝不是浪得虚名。 姜箜篌走了进来,秦浪笑道:“干娘,我这就回去了。” 姜箜篌道:“早些休息,别学你干爹,熬夜容易老。” 桑竞天哭笑不得道:“这就嫌弃我老了。” 秦浪临走之前又想起一件事,趁着他们两人都在,把天策府给他安排住处的事情说了,夫妇二人一听就知道秦浪想出去住,姜箜篌本想阻止,桑竞天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住在外面办事也方便些。”他既然答应了,姜箜篌也不方便说什么,问过秦浪具体的地址,打算明天亲自去看看。 秦浪走后,姜箜篌方才抱怨道:“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干嘛急着搬出去?”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毕竟不是咱们的亲儿子,你难道看不出他拘束。” “干儿子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 桑竞天道:“喜欢就别干涉他的自由。” 姜箜篌打量了一下他道:“瞧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了?是不是外面的流言让你感到困扰了?”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要困扰也应该是陈穷年。” 姜箜篌道:“现在想想我倒有些可怜薇羽那孩子,摊上这么一对父母,一心只想着荣华富贵,居然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小傻……” 桑竞天赶紧捂住她的嘴。 姜箜篌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拍开:“捂我嘴干什么?在自己家里都不能说话了?” 桑竞天苦笑道:“祖奶奶,隔墙有耳,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出去……” 姜箜篌道:“传出去怎么着?以为老娘会承认啊?”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夫人,现在大雍朝堂动荡,到处都是别有用心之人,你平时说话做事千万要小心些。” 姜箜篌瞪了他一眼:“孬种!还顾命大臣之首,我看你就是个孬种。” 桑竞天一脸的笑,被老婆骂也是一种幸福。 姜箜篌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你笑什么笑?笑我傻是不是?” 桑竞天讨饶道:“夫人饶命,你说得都对。” 姜箜篌这才松开他的耳朵:“秦浪这孩子不错,你对他好点。” “我对他哪里不好?” 姜箜篌道:“桑竞天,我嫁给你多少年了,你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平白无故的,你会认一个干儿子?” 姜箜篌道:“竞天,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非人力能够挽回,我思来想去,也许暖墨命该如此……”说到伤心处,不禁潸然泪下。 桑竞天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夫人放心,有我在,任何事情都能解决。”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乔迁 吉祥街的宅子里里外外都已经打扫干净,这多亏了姜箜篌,在得知秦浪要来这里居住之后,马上就找了一批工匠过来,帮忙修葺房屋,重整院墙,只用了一天就将这里修整完毕。 雪舞跟着过来忙里忙外,俨然小女主人一样,虽然忙碌但是非常开心。 王厚廷通过秦浪的帮助得到了镇妖司的特赦,也过来给帮忙,他是画师,在审美方面很有一套。 赵长卿刚进八部书院忙于学业,只能抽时间晚上过来给提点专业建议。 按照秦浪的本意是简单收拾一下能住就行,可姜箜篌搞得有些隆重了,连家具全部都给换成了新的。 秦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位干娘对他倒是真的不错。 本想留姜箜篌吃完晚饭再走,姜箜篌道:“算了,你们吃吧,我这个老太婆留在这里,你们反倒拘束。”向远处正在张罗的雪舞看了一眼,小声道:“秦浪,有件事我得交代你。” 秦浪洗耳恭听。 “雪舞是妖,你是人,你们之间一定要把握分寸,人妖之间若是产生了感情,会被这个世界所不容。” “干娘放心,我知道,我和雪舞之间也是清清白白的。”肉身重铸之后,秦浪这张脸皮修炼得越来越厚。 姜箜篌叹了口气道:“我看得出,她喜欢你,狐族本就多情。” 秦浪虽然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可仍然感到有些不悦,姜箜篌无意中流露出她对雪舞并不是那么看重,其实雪舞也想过来跟他一起住,只是不便提出。 姜箜篌道:“我想雪舞还是住在家里,你们若是终日相对,我不放心。” 秦浪微笑道:“好,晚些时候我送她回去。” 晚餐由雪舞亲手烹制,古谐非、赵长卿、王厚廷、秦浪全都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 王厚廷这次幸亏得到秦浪相助方才得以解脱困境,心甘情愿地给秦浪敬酒,大恩不言谢,如果挂在嘴上就显得矫情了。 赵长卿在赤阳的时候看王厚廷就不顺眼,忍不住道:“你这就不够诚心了,秦浪给你帮这么大忙,你要是真心感谢就应当在雍都最好的酒楼专门设宴表达谢意,现在是不是借花献佛呢?” 古谐非跟着点头,书呆子这话没差。 王厚廷心情大好,自然不会跟他计较,笑道:“赵兄教训的是,实不相瞒,我现在是囊中羞涩,等我明天去卖几幅画,一定去春雪楼设宴表达谢意。” 秦浪笑道:“谁没有落难的时候,你们都看到了,这宅院够大,你们若是不嫌弃全都可以住在这里,大家在一起相互照应也图个热闹啊。” 古谐非本来就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了,赵长卿跟他们投缘,虽然不可能在这里常住,可肯定是会经常过来的,至于王厚廷,他现在的确是最潦倒的时候,还需要在雍都呆一阵子,想联络他的老师镜水先生郭临风,秦浪这么说他自然求之不得。 雪舞已经知道了桑夫人的意思,虽然也想留在这里,可目前看来并不可能,表情明显有些失落。 秦浪微笑道:“雪舞,以后你要经常过来帮忙啊。” 雪舞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早已想好了每天都会过来。 秦浪看到天色不早,提出送她回去。 牵出黑风,他先上马,雪舞轻盈跳上马背,双手抓住秦浪的肩头,不由得想起他们逃离九幽宗生死与共的时候,跟随在秦浪身边的时候才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秦浪策马缓行,月光照在他们的身上,雪舞感觉许久没有这样踏实了,小声道:“哥哥,我不想留在桑府了。” “他们对你不好?” 雪舞摇了摇头:“他们对雪舞都很好,舅妈还教我许多东西,可是……我总觉得和他们不是一家人……始终融入不到其中。” “可能是相处的时间短,人都有个熟悉的过程。” “我是妖!”雪舞说完将额头抵在秦浪的后背,俏脸淹没在阴影中。 秦浪笑了起来。 “哥哥也笑我……”雪舞咬着嘴唇,难过得就要哭了。 秦浪道:“你好像忘记了最初见我的样子,我也是妖,我跟你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我才感觉跟他们也不是一家人,跟你才是。”秦浪可不仅仅是为了安慰雪舞才这么说,他现在虽然是人,可肉身是七彩血莲所化,三魂七魄还缺了二魂两魄,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更像妖一些。 雪舞心中一股暖流涤荡:“哥哥……” 秦浪笑道:“我一直都不知道桑婆婆将你托付给义父的用意。” “姥姥是让义父教我修炼,因为我现在的修为很难在世上存活下去,不过还好我有哥哥。”雪舞心中秦浪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喜欢尘世间,来得越久反倒越怀念千鸟渊,可一切回不去了,还好有秦浪在身边。 秦浪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已猜到了桑婆婆的用意,雪舞涉世不深,单纯善良,如果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肯定会凶险重重,当时那种状况下桑婆婆也不可能将雪舞托付给自己。 “已经开始修炼了吗?” 雪舞道:“舅舅忙于朝堂之事,都是让舅妈教我,我已经服下了第二颗莲子,舅妈说,再过几天,我服下第三颗莲子就可以正式修炼了。” 秦浪心中微微一怔,如此说来雪舞已经服下了两颗七彩血莲的莲子,接着就是第三颗,看来桑竞天对血莲子果然没有什么企图,这倒也是好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哥哥,等我学会修炼之术,有了自保之力,我就离开桑家好不好?” “好!” 前方已经到达了桑府,秦浪翻身下马,又将雪舞接了下来,雪舞抬起深蓝色的双眸依依不舍地望着秦浪。 桑府的侧门打开了,桑三更挑着灯笼走了出来,雪舞向秦浪吐了吐舌头,小手在身前轻轻挥了挥转身进去了。 桑三更来到秦浪面前:“少爷,还进去吗?” 秦浪微笑道:“太晚了,今天就不进去了。” 桑三更点了点头,有意无意道:“最近雪舞姑娘好像瘦了些。” 秦浪愣了一下,他并没有发现啊,感觉雪舞好像还丰润了一些呢,再看桑三更已经转身回去了。 秦浪独自站在桑府门外,愣了一会儿方才上马离去。 新近又有新的流言蜚语传出,传言秦浪是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的私生子,这个传言显然更荒唐,可自从这件事传出之后,关于秦浪和陈薇羽的绯闻就瞬间平息了下去,连老百姓都认为有人在故意针对陈穷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女儿当上皇后,不知惹多少人眼红。 新君登基,改年建元,年号长乐,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系列的改制,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效仿大冶,提出要将现行的三公九卿改为三省六部,这一改革建议刚一提出就遭到了群臣的反对。 在收到百官上书之后,太后萧自容决定暂缓改革之事,但是坚持成立刑部,任命陈穷年为刑部尚书,依然掌管镇妖司,但是官阶由过去的从三品擢升为正二品,过去掌管大雍刑律的是廷尉徐道义,刑部的成立和对陈穷年的任命让徐道义的处境变得极其尴尬,因为他和陈穷年出现了权利重叠,更郁闷的是,他只是一个从二品,陈穷年后来居上。 太后萧自容的解释是陈穷年管妖,而徐道义管人。可所有臣子已经看明白了,萧自容是要从这里撕开一个口子,她仍然没有放弃改制的想法。 丞相吕步摇变得低调了许多,最近一段时间,他都称病不去上朝,即便是百官上书反对改制,他也没有参加,只是象征性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陈穷年被任命为刑部尚书之后,吕步摇也没有表示祝贺,种种迹象表明,大雍的朝堂正在面临着一场天翻地覆的变革。 秦浪最近几天过得倒是自在,天策府计宏才虽然负责调查镇妖司被毁的事情,可他根本没有任何具体的行动,听说陈穷年升任刑部尚书,还感到庆幸不已,幸亏他有先见之明,太后这么做分明是没打算追究镇妖司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从三品,人家陈穷年现在是正二品,让从三品去查正二品,这不是让耗子逮猫吗? 太后成立刑部,陈穷年担任刑部尚书,可以预见这位准国丈以后必然执掌大雍刑律大权,这种人岂能轻易得罪? 不过计宏才嘴上还是非常关心调查的进展,几乎每天都要把秦浪招过去,询问他调查的情况。 秦浪把陈穷年送给他的镇妖令亮出来,证明他还是有成果的,计宏才让他去调查陈穷年,他已经和陈穷年见了两次面,人家陈穷年也表示配合。 计宏才拿起秦浪的镇妖令看了看,感叹道:“陈大人对你可真不错。” 秦浪听出他话里有话,现在好多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传言他是陈穷年的私生子,秦浪真是无语了,高度怀疑这事儿就是陈穷年传出来的,这老家伙为了洗清他自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秦浪道:“计大人,镇妖司的事情发生在赤阳,知情人也都在赤阳,陈大人那里其实也没有太多的线索。” 计宏才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 秦浪心中暗骂,你想个屁,这些天压根没见你动脑子,遇到事情,除了想往我身上推就是往我身上推,可心中无论怎么想,还是一脸恭敬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斜月街 计宏才道:“其实应该去实地调查一下,你自己看着办,需要的话,我让功曹给你支些经费。”别的不说,计宏才在待遇上从未亏待过秦浪,又不是不知道秦浪的背景,现在随着陈穷年的升迁,镇妖司的案子变得无足轻重,只要朝廷不催,计宏才也没啥可急的,秦浪若是愿意出去散心,他就批经费。 桑竞天的干儿子,疑似陈穷年的私生子,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秦浪道:“倒也不急,陈大人刚刚升任户部尚书,咱们如果公开调查镇妖司,该不会惹他不高兴吧。” 计宏才指着秦浪道:“我就欣赏你这样识大体的年轻人,做事沉稳,考虑周全,当然不方便公开调查。”心中暗忖,都是他是陈穷年的私生子,到现在陈穷年都没出来否认,难道确有其事?儿子护爹天经地义,而且流言传播正盛,陈穷年都没有站出来做出澄清,越想越有可能呢。 秦浪道:“我在调查中发现镇妖司的事情牵涉甚广,恐怕短时间内查不清楚,朝廷没有让咱们限期破案吧?” 计宏才摇了摇头,发现这小子虽然年轻可头脑一点都不简单:“没有,所以你有充裕的时间,慢慢查,上面的事情我会为你顶着。”一句话表明了他对秦浪的支持,同时也暗示秦浪,你自己要是捅出什么漏子,我可不负责。 秦浪暗叹,陈穷年对计宏才的评价一点都不错,这就是个老滑头。 秦浪从镇妖司出来,遇到前来找他的王厚廷,王厚廷一脸悲伤,问过才知道他的好友赵学才被抓后不久突发疾病死了,尸体已经被家人领回去,王厚廷发现赵学才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认为他死得蹊跷,所以来找秦浪过去看看。 秦浪叫上古谐非一起,三人往赵学才家里走去。 赵学才的家位于丹青坊不远,家里有一位七十老母,老婆还带着两个儿子,这一家人全指着赵学才这个顶梁柱,赵学才死了,对他们来说如同天塌了一般。 看到赵家的惨状,几人都感到于心不忍,赵学才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画匠,就因为贪心惹来了杀身之祸。 赵学才还未入殓,得到赵家人的同意,让赵家人临时回避,由王厚廷在外面陪同,秦浪和古谐非两人负责检查遗体。 他们检查了一下赵学才的遗体,古谐非没花多大功夫就发现了赵学才的死因,脖子上有一道淤痕,一看就知道是被勒死的,勒痕很宽,几乎遮住了整个脖子,这么明显的伤痕官府都判定为突发疾病而死,肯定存在渎职,同时也说明死了一个画匠根本无足轻重。 古谐非只看了一眼就排除了绳索的可能,低声道:“尾巴,狐妖的尾巴。”他开始在尸体上仔细寻找,看看有无毛发之类的线索。 秦浪忽然感觉手指一麻,低头望去,却见指尖微微发出亮光,墙角处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影子,定睛一看,那影子像极了赵学才。秦浪意识到那是赵学才的魂体,原来赵学才死后一口冤魂未散,强撑着回到家里,因为秦浪身怀白骨笔的缘故,他一靠近赵学才的遗体,魂体担心被深冥吸入,所以脱体逃离,不得不在两人眼前现形。 赵学才的魂魄凄惨叫道:“你我无怨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秦浪将双手负在身后,其实他已经掌握了深冥的基本用法,在吸取魂力方面可以做到收放自如,这样做只是让赵学才的魂体安心,低声道:“你是赵学才吧?” 古谐非也没想到赵学才的鬼魂居然大白天显灵,不过临时存放尸体的灵堂内光线昏暗和晚上也没多大区别,稍一琢磨就猜到应该是秦浪的缘故。 秦浪道:“你不用害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你别骗我,我认识你,你就是秦浪,我就是因为你的事情而枉死的。”赵学才望着秦浪一脸的苦大仇深。 古谐非道:“这我得说句公道话,你枉死干秦浪屁事?不是你贪恋不义之财,画那些不堪入目的情景图,又岂会遭此一劫?” 赵学才被他说中心思,低声呜咽起来,哭得真是难听,难怪都说鬼哭狼嚎,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古谐非道:“别哭了,是不是想把你家人给招来?是不是想吓着他们才甘心?” 赵学才抽噎了一下,哭声戛然而止。 “赵学才,我们知道你死得冤枉,谁杀死的你?你说出来,我们帮你讨还公道。” 赵学才手指在虚空中点画,不一会儿一个散发着光影的画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赵学才生前是画匠,水准已经达到画骨境,他现在纯粹消耗自身魂力来完成了这幅画像。 秦浪和古谐非同时认出画像上的人是赤狐姬从良。 古谐非道:“我就猜到是他,你过去认识他吗?” 赵学才道:“我和他结识于入云阁。” 秦浪向古谐非看了一眼,古谐非低声解释道:“青楼,离咱们住的地方不远……”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秦浪报以满满的鄙视。 赵学才道:“他是那里的熟客,几乎每次都会去找红玉姑娘,我想你们或许从那里能找到线索……”他的魂力微弱,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抓住这最后的时间道:“我在家里的水缸下面埋了两坛金子,你们将此事告诉我的家人……应该足够将……两个孩儿抚养成人……”毕竟也藏了不少年的私房钱。 这句话说完,他的魂体也消失于空气之中。 秦浪和古谐非把王厚廷叫来,将金子的事情告诉了他,王厚廷虽然诧异,可也没追问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秦浪和古谐非离开赵家之后,直奔入云阁而去,看来赤狐姬从良喜欢藏身在勾栏青楼之类的地方。古谐非轻车熟路,带着秦浪直奔斜月街,按照他的说法的确是来过,可他只是来这雍都著名的烟花之地闲逛,至于入云阁恰恰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欢场,他至今连一家都没进去过,不是不想进,是因为没钱。 秦浪也没深究,两人决定先礼后兵,由古谐非先扮演寻花问柳的嫖客,先进入入云阁翻红玉的牌子,如果不行再换秦浪以官方的身份进去搜查。 古谐非听说秦浪的分配方案之后,还虚情假意地客气了一番:“我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而且我脸皮薄,万一人家红玉姑娘要是对我动了真情的怎么办?” 秦浪拉住古谐非胖乎乎的手道:“老古,咱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要查清楚姬从良在什么地方,这厮是咱们破局的关键,所以……” 古谐非不等他说完就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是想让我委屈一下,哎,我是真不想接这个棘手的任务,可谁让咱们兄弟情深,为了你,我就勉为其难地牺牲一下,可是我兜里没钱啊,硬气不起来啊。” 秦浪看到这厮一脸英勇就义的装逼像恨不能给他的大屁股来上一脚。 去这种地方身上必须带银子,秦浪从如意葫芦里面取了几片金叶子,反正是查案,回头找个名目去天策府报销。 古谐非揣着金叶子昂首挺胸进入了入云阁,两人约定半个时辰后见面,如果古谐非不出现,秦浪就进去找他。趁着这会儿功夫,秦浪围着入云阁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入云阁在雍都青楼排名第一,因为皇帝驾崩不久,现在青楼的生意普遍不好,达官显贵目前都非常低调,谁也不会在这个敏感时刻太过高调,普通百姓又没有这个消费能力。 反正时间还早,秦浪顺便浏览了一下整条斜月街,这条青楼林立的街道修建得古色古香,街道没有他想象中的媚俗,反而显得清幽雅致,估计来这里的人普遍层次不低,已经开始追求高档次的精神享受。 几乎每家门前都是门可罗雀,也没有招揽生意的老鸨门童,倒是有几家门口站着一两位青涩的垂髫少女,薄施粉黛,清水芙蓉,看到秦浪也只是浅浅一笑,表情矜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会以为误入了大户人家。 因为斜月街冷冷清清,秦浪担心这样来来回回的走动引起他人的注意,时候尚早,就去附近吃了点东西,顺便消磨时间,半个时辰一晃就过去了,可左等不见古谐非出来,右等还不见他现身,这古谐非是遇到了麻烦还是乐不思蜀? 秦浪只能按照预先商定的第二计划进入了入云阁。 没等他进去,就见到古谐非红光满面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迎面相遇,古谐非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鬼鬼祟祟地笑了笑。 秦浪转身跟他一起离开,远离入云阁之后,低声道:“如何?” 古谐非道:“不在。” “那怎么去了这么久?” 古谐非道:“我不能让人家看出破绽,所以我就……应付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送刀 秦浪目瞪口呆道:“我让你去查红玉姑娘,她不在你应付个屁啊?” 古谐非振振有辞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红玉姑娘虽然不在,可是还有青梅姑娘,你懂不懂什么叫旁敲侧击?” 秦浪道:“看你这样子不但旁敲侧击了,还应当左右盘问了。” 古谐非厚着脸皮道:“那是当然!你当我银子是白花的?红玉姑娘今天一早就去大报恩寺上香了,听说晚上还要去庆郡王府做客,应该是不回来了。” 秦浪瞪了他一眼:“早说!” 古谐非又向他伸出胖手。 “什么意思?” “再给我点金子,我答应了人家青梅姑娘今晚在入云阁过夜。” 秦浪愕然:“老古,你任务完成了。”这货入戏太深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答应人家的事情当然要做到,而且我发现这入云阁有太多古怪的地方,所以我想深入细致地查查,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发现。” 秦浪一边点头一边给古谐非摸金子,还特么不够深入?过去怎么没发现老古是个色坯。 古谐非道:“你小子别忘坏处想我,咱们兵分两路,姬从良的确在入云阁出现过,搞不好他今天还会来,我又劳心又劳力其实比你辛苦。” 秦浪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少年不知元阳贵,老来望鸡空流泪。”这是过去古谐非奉劝的话,现在刚好原样奉还。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万物循环方能生生不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老弟,你的道行还是太浅薄了。”捏了捏金叶子转身离去,大袖飘飘,背影傲娇。 秦浪望着古谐非臃肿但是轻松了许多的背影只看到了这厮发髻蓬乱的后脑勺。 脸呢? 此时已经到了戌时,这个时候红玉显然不可能继续留在大报恩寺,只是她去大报恩寺干什么?秦浪不由得想起了身在大报恩寺诵经礼佛的陈薇羽,难道这件事和她有关? 秦浪认为有必要将此事告诉陈穷年,在这件事上他应该比自己更加紧张。 陈府的整修已经竣工,陈穷年目前也搬了过来,这两天他已经成为雍都的焦点人物,不但女儿确定成为大雍皇后,而且他也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官升二品,陈穷年这段时间都没有离开雍都,当然清楚朝廷的变动,太后想要推行改革,遭到百官上书,没想到她居然先从建立刑部入手,更让陈穷年没想到的是,她会率先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刑部尚书和廷尉的职权是重叠的,虽然太后宣称两人的职权不变,可谁都清楚以后主管大雍刑律的人是陈穷年而不是徐道义,官阶上前者已经后来居上。 春江水暖鸭先知,拥有敏锐触觉的官吏已经开始通过种种途径攀交这位大雍的新贵,为了避免麻烦,这两日陈穷年干脆来了个闭门不出,对外称病,任何人都不见,私下里已经向太后请示要返回赤阳处理镇妖司的事情,顺便安排一下陈家迁入雍都的事宜,其实陈穷年是想躲开最近的困扰,还好太后答应了下来,准了他一个月的时间,等他回到雍都之后就要着手成立刑部。 秦浪亮出了陈穷年给他的镇妖令,很顺利就进入了陈府。 陈穷年让人将他引到了自己的书房,秦浪进去的时候,看到陈穷年正在擦拭一把刀,形状有些奇怪,没见过,带弯头好像还能折叠。 秦浪认为老陈在这个时候擦刀是有目的的,分明是擦给自己看的,而且一边擦着刀一边用下倾四十五度的目光瞄着自己的要害。 目露杀鸡! 陈穷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充满杀机的目光没能把这小子震住,秦浪表现得非常淡定,他根本不怕自己,这厮是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啊,陈穷年心中有些无奈,脑海中有想起了那红色的胸围,自己的弱点就在女儿身上。 “刀不错!” 陈穷年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也不开口让秦浪坐,帮忙科普道:“这刀是安公公送给我的礼物。” 秦浪明白了,这是阉割刀啊,陈穷年当着自己的面擦阉割刀,其用意不言自明,都跟你说过我跟你闺女清清白白的,居然还威胁要阉我,老陈啊老陈,你也太不厚道了。 秦浪又赞了一句:“好刀,这么好的刀一定要用对地方。” 陈穷年意味深长道:“我刀法向来不错。” “陈大人,可杀鸡焉用宰牛刀啊!”秦浪不慌不忙地在陈穷年对面坐下。 陈穷年听他这么说差点想笑,这小子还真是有趣,可脸色却越发阴沉了:“这就是杀鸡刀!” “陈大人目光远大,胸怀宽广,杀鸡取卵的事情断然是不会做的。” 陈穷年居然有些开心了:“那得看我心情。”寒光凛凛的小刀往前递了递。 秦浪居然壮着胆子用手捏住刀刃:“大人日理万鸡,就算有杀鸡取卵的打算,这种小事还是我来代劳。” 陈穷年放开了刀柄,笑了起来:“送给你了。”不知为何越看这小子越顺眼了,想起自己的闺女若是跟他能够成为一对倒也般配。 秦浪客气了一句:“这刀,还是大人自己留着用吧。” 陈穷年面色一沉,有点蹬鼻子上脸了,我堂堂刑部尚书,你居然想阉我? 秦浪察言观色,见好就收赶紧把刀收下。 陈穷年道:“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秦浪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陈穷年。 陈穷年一听就知道他想借用自己的力量去查,想了想道:“不急,如果这件事真和某些官员有关,更不可过早打草惊蛇,需放长线钓大鱼。”这小子还是有能耐的,居然查到了庆郡王,也很聪明,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 其实陈穷年早就怀疑这件事和朝内的王公大臣有关,也悄悄命令属下进行调查,但是他这边的调查还没有眉目。 “这些事你有没有告诉桑大人?” 秦浪道:“我听说陈大人负责刑部,所以才先来问您的意见。” 陈穷年微笑望着秦浪,真是越来越欣赏他了,从秦浪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和桑竞天也不是一条心,如果他当真想对自己不利,在平原驿的时候大可不救自己的女儿。 陈穷年道:“薇羽没有看错,你做事果然有分寸。” 秦浪旁敲侧击道:“陈大人最近有没有听说新的传言?” 陈穷年点了点头:“听说了,都传言你是我的私生子。” “给大人造成困扰了,卑职深感歉意。” 陈穷年大手一挥:“不必道歉,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让人散布出去的。” 秦浪一点都不吃惊,早就猜到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陈穷年干得,不过陈穷年那么精明的人在这一点上考虑的也不够周全,他就不想想万一有人散播他私生子跟他亲闺女有点啥事,那岂不是更大的丑闻。 当然从目前来看,陈穷年以毒攻毒的做法行之有效,现在大家的关注度已经从秦浪和陈薇羽的关系变成了秦浪和陈穷年的关系,陈穷年很会制造舆论,深谙水能覆舟亦能载舟的道理。 “你也不必因此受到困扰,如果有需要我会澄清此事。”陈穷年可没打算现在澄清。 秦浪笑道:“陈大人不是常说清者自清,其实现在澄清反倒可能越描越黑,更何况这件事对我也没什么坏处。” 陈穷年愣了一下。 秦浪道:“倒是有不少人询问我这件事,我的回答是让他们亲自问陈大人。” 陈穷年暗叹,这样的回应岂不是等于故意误导外界吗?想想自己能制造谣言,这厮利用一下也是应该,陈穷年道:“明日我就回赤阳了。” “这么快?”秦浪感到有些突然,毕竟陈穷年刚刚才被封为刑部尚书,本以为他会留在雍都组建刑部。 陈穷年道:“先皇已经下葬,新君登基,赤阳那边的事情我必须要回去处理一下,大概一个月后回来,你不管调查出了什么事情,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凡事等我回来再说。”陈穷年本想叮嘱他不要告诉其他人,可转念一想,这小子拎得清轻重,今晚来向自己通报发现的状况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桑竞天就是明证,这也证明秦浪对桑竞天并不信任,难道这小子想加入自己的阵营? 秦浪故意道:“大报恩寺方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听说红玉前往大报恩寺上香,他首先想到的是陈薇羽会不会又被人给盯上了。 陈穷年摇了摇头道:“没事,一禅大师今日已经回来了,有他坐镇,那边不会出任何问题。”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秦浪却因这个消息而心惊肉跳,他和颜如玉相见之时,颜如玉特地提出过,要在一禅大师回来之前离开大报恩寺,原因就是对这位佛法精深的老和尚有所忌惮,秦浪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可没听说老和尚回来,陈穷年亲口说出的消息应当准确无误。 秦浪顿时坐不住了,颜如玉该不会有麻烦吧? 陈穷年看到这小子似乎有些不安,低声道:“有事?” “陈大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神不定,这感觉和那天在平原驿很相似。” 陈穷年明白他在暗示女儿可能遇到了危险,淡然笑道:“杞人忧天。” 秦浪越听越是心惊,赶紧起身辞行:“卑职先行告退。” 陈穷年点了点头,忽然又叫住他道:“秦浪,桑竞天是不是有个叫桑雪舞的外甥女?” 秦浪听到他提起雪舞的名字,又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望着陈穷年:“有啊!” “她是千鸟渊的狐妖吧?” 秦浪内心一沉,看来陈穷年已经对雪舞展开了调查,以陈穷年的势力查出这些信息并不难,难道他想对雪舞不利? 陈穷年也不看秦浪,慢吞吞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一只小小的狐妖下手,只是我新近得到了一些消息,九幽宗有人来到了雍都,好像就是为了她。” 这件事和雪舞息息相关,秦浪赶紧又重新坐了下去:“陈大人,您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陈穷年道:“这种事情本来我不感兴趣,可念在你帮过薇羽,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太后已经赦免七公主无罪,恢复了她的身份,据说九幽宗方面很快就会送她重返雍都。” 秦浪皱了皱眉头,陈穷年分明在暗示他,九幽宗和太后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难道是用雪舞交换白玉宫?这件事陈穷年如果知道,桑竞天就应该知道,他会对此无动于衷吗?当初他不是说过桑婆婆救了他一家? 秦浪道:“多谢陈大人提醒。” 陈穷年道:“这些事跟我其实没什么关系,跟你的关系也不大,以桑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应该很容易解决。”既卖给了秦浪一个人情,又顺便离间了一下他和桑竞天之间的关系,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秦浪离开陈府之后,纵马向大报恩寺行去,虽然颜如玉说过以她目前的修为遇到危险逃回他的身边应该没问题,可凡事皆有意外,从陈穷年如释重负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一禅大师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而且颜如玉本身对此人就非常忌惮,否则当初也不会主动提出要提前离开了。 来到大报恩寺附近,秦浪翻身下马,取出颜如玉的画像展开,在这样的距离下颜如玉应该能够感应到,可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的反应,开始感觉有些不妙。 此时秦浪发现,颜如玉的画像正在变得暗淡,刚开始还以为是光线暗淡的缘故,可他很快就意识到颜如玉的画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这幅画是秦浪在舞墨书坊亲手所绘,当时颜如玉用来寄身的原作被毁,秦浪利用深冥辅助完成了这幅画像,颜如玉的魂体和这幅画之间已经成功建立了联系,换而言之,颜如玉的魂体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按照秦浪既往的经验,如果画中的颜如玉完全消失,那么她极有可能面临魂飞魄散的凶险。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先声夺人 目前他有两个选择,一是翻墙潜入大报恩寺,二是通过正门,想起大报恩寺严密的防守和高深莫测的一禅大师,如果潜入被发现更加麻烦,秦浪还是决定选择后者,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大步走向大报恩寺。 这个时候大报恩寺已经谢绝一切客人来访,秦浪刚刚来到大门前首先遇到了负责在外面巡查的金鳞卫,说来也巧今晚负责当值的正是当初护送陈薇羽前来的袁门坤。 袁门坤拦住秦浪,一副要公事公办的样子,秦浪首先亮出天策府的乌木令,不知是天策府的牌子不过硬,还是因为这玩意的年月太过久远,袁门坤居然没见过,当然也不会买账。 秦浪只能亮出他的第二块牌子,陈穷年送给他的镇妖令,强调自己奉了刑部陈大人的命令前来,有要事求见一禅大师。 事实证明新鲜出炉的刑部比天策府更有威慑力,陈穷年的招牌要比计宏才好用得多,当然这其中也因为陈穷年本身就是陈薇羽亲爹的缘故。 袁门坤也听说了新近的风言风语,知道陈穷年带着秦浪来过大报恩寺,看到镇妖令,不由得想起秦浪是陈穷年私生子的传闻,稍作思索之后,还是给秦浪放行。 秦浪进入大报恩寺,已经有僧人候在那里,秦浪将来意说明。 那僧人告诉秦浪,一禅大师目前正在诵经,任何人不见,无论秦浪有什么理由,他都不予放行,正在无奈之时,西边的天空忽然燃起火光,那边正是陈薇羽静修的明心院,秦浪指着那边道:“失火了!” 此时袁门坤率领着一帮金鳞卫也发现状况,从外面冲了进来,秦浪大吼道:“快去救火!”一把将那名挡在他面前的僧人推开,率先向失火的地方冲去。 寺内钟楼上响起急促的钟声,有僧人发现起火,慌忙撞钟报警,一时间整个报恩寺的僧人全都出动,纷纷取水前往西边的明心院救火。 火势并不大,秦浪等人快步奔向明心院,只见佛塔上方飞出一道白色的人影足踏虚空,向明心院大步流星地奔行而去,那是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年轻和尚,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乃是一禅大师的得意弟子空海,刚才空海正在佛塔内坐禅,发现明心院失火,于是第一时间向这边赶来。 空海身在半空,手中金钵已经投向明心院。 金钵在空中扩展开来,先于空海飞向明心院的上空,金钵在夜空中高速旋转,发出呜呜的鸣响,金钵内金光灿烂,就像是一个金色飞碟,金色的光束如同探照灯一般向下投射。 秦浪暗叫不妙,他首先想到的是颜如玉,虽然不知颜如玉的近况如何,可从画像上来看,一定处境危险,这金钵也是伏妖灭鬼的佛门圣物,如果任由这玩意儿飞到明心院上方,恐怕不等自己找到颜如玉,她就魂飞魄散了。 秦浪把心一横,不管那么多,先阻挡住金钵再说,抽出雁翎刀腾空飞掠而起,双手握住雁翎刀冲着那空中飞来的金钵,用尽全力一刀挥下。 噹! 巨响声中金光万道,秦浪这一刀还是有所保留,毕竟是在大报恩寺中,如果公然使出魂力攻击,恐怕会引起更多的麻烦,所以这一刀纯粹运用身体的力量,一力降十会,什么法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得受阻。 金钵被雁翎刀砍中,搞得众人都是一惊,秦浪应变奇快,大吼道:“何方妖孽竟敢夜袭明心院!”一句话把那飞来的和尚定性为妖孽,颇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思。这正是他机智的地方,给自己留好了足够的退路,错了又怎样?反正老子又不认识你。 空海右手一招,金钵飞回到他的手中,一双朗目精光闪烁,盯住了秦浪,他并未见过这个年轻人? 秦浪已经借着金钵冲力的反震,向后连续翻了个两个跟头,稳稳落回到了地上,在他出击之时就已经盘算得清清楚楚,刚好趁着这个机会退入明心院,在他看来,距离颜如玉越近,这妮子的魂体回归画像的可能性就越大,不然以金钵的冲击力根本没可能让他退后那么大的距离。 双手握刀傲然站立于院落中,双目冷冷盯住了已经飞临到上空的空海,内心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可不是为了抓妖,是为了阻挡空海。此地距离画像已经不远,颜如玉应该有机会回到她自己的画像中。 此时陈薇羽在婢女的保护下也从房间内逃出来,看到秦浪现身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秦浪大声喝道:“大胆妖孽竟敢夜袭禁地!” 空海凌空站立,俯视秦浪,不苟言笑的面庞不怒自威,一字一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报恩寺,损我法器,阻我去路?” 他刚才投出金钵是为了灭火,想不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居然一刀砍在他的金钵上,金钵是佛门圣物,秦浪的雁翎刀也不是凡品,硬碰硬的撞击之后,好好的金钵被这厮砍出了一道刀痕。 法器受损,空海心疼不已。 秦浪反问道:“你是何人?这明心院乃是皇家禁地?竟敢施展法术,到底是何居心?” 袁门坤赶紧走过来提醒秦浪:“秦护卫,这位是戒律院的空海法师!”空海乃是一禅大师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刚刚随同一禅大师外出讲经回来。 空海自虚空中缓缓降落,双手合什:“阿弥陀佛!” “这里虽然是大报恩寺,可明心院却是禁地,尔等速速退后!”秦浪要在气势上先将这帮僧人给震住。 袁门坤心说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本来没事,你一来就失火,不过他也不认为是秦浪放的火,毕竟秦浪刚刚进门,这边就起火了,只是这货一进来就闹事什么意思?明眼人都看出他跟空海不对付。 火并不大,在那群金鳞卫和僧人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就将火扑灭。 袁门坤当起了和事佬:“各位不要误会,都是自己人。” 此时空海已经举步向室内走去,秦浪不甘落后,抢在空海之前来到门前,伸手挡住空海道:“此乃禁地,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空海冷冷望着秦浪气势逼人:“让开!” 秦浪和他对视,寸步不让,这和尚充满戾气,真不像是个佛门弟子。 空海一步步向秦浪走去,强大如山岳般的气势向秦浪逼迫而去,秦浪暗叹这和尚厉害,手中雁翎刀缓缓出鞘,今日倒要看看你这和尚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在皇室划定的禁地竟敢如此狂妄,再敢往前,老子劈了你!月黑风高杀人夜,怎么感觉左手开始痒痒了,一直痒到了心底,总算明白何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两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住手!” 却是陈薇羽开口喝止,她以轻纱敷面,凤目圆睁怒视空海道:“空海师父,你虽是方外之人,可明心院乃是皇室禁地,是不是想我将此事上报陛下?”一开口就表明了态度,坚定和秦浪站在同一阵营。 空海英俊的面庞宛如古井不波,平静道:“梵天伏魔局被人破坏,小僧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何玄机!” 秦浪哈哈笑道:“好狂妄的和尚,连大雍朝廷都不放在眼里,好!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大报恩寺是不是在大雍的土地上,你们这帮僧人是不是大雍的子民!”先给你们扣一顶藐视朝堂的帽子再说,眼睛瞥了陈薇羽一眼,陈薇羽穿戴的齐齐整整,可秦浪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晚她在地下河时身无寸缕的情景,一旦形成了印象很难改变。 “阿弥陀佛!空海,不得无礼!”冲突一触即发之时,大报恩寺的主持一禅大师到了。 空海躬身合什让到了一旁。 一禅大师慈眉善目,身材瘦小,举步走入明心院,首先来到陈薇羽面前,歉然道:“老衲照顾不周,惊扰到了陈施主还望见谅。” 陈薇羽道:“大师客气了,是我给贵寺添麻烦了。” 一禅大师道:“空海,你们都退下吧。” 空海一言不发,率领众僧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陈薇羽道:“秦护卫,你们也退了吧。”眼睛趁机看了秦浪一眼,心中翻起涟漪,对他还真是有些想念呢,这家伙终究还是乱了我的心境,本以为秦浪只是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一次考验,以为不足以撼动她坚如磐石的意志,可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情字的影响。 秦浪抱拳行礼,想趁机走人,可一禅大师却道:“秦护卫今晚出现在这里是特地来找老衲的?” 秦浪望着一禅大师,微笑道:“可惜大师门槛太高,并不是那么容易见到啊。” 一禅大师笑眯眯道:“见到就是有缘,秦护卫,老衲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颇为好奇,不如你陪我进去看看,咱们一同检查一下,排除隐患,也好安心。” 陈薇羽道:“大师,这是我住的地方,还是我陪您进去吧。” 一禅大师道:“那就一起。” 秦浪悄悄看了陈薇羽一眼,陈薇羽目不斜视,越是在人前越是要保持和秦浪的距离,虽然她心中也很思念秦浪,可理智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三人一起走入房间内。 刚才的失火是在室外,陈薇羽所住的这房间并未受到波及。 秦浪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墙上的画像,可四面墙上并无陈薇羽的画像,难道被她收起来了?左手的深冥也感应不到颜如玉魂体的存在,内心越发忐忑。 一禅大师道:“看来没什么损失,老衲让空海布下梵天伏魔局,目的是要保护陈施主的安全,刚才他感应到梵天伏魔局被破坏,所以才会如此紧张,他自小在寺内长大,不懂人情世故,若有得罪之处,两位千万不要怪他。” 陈薇羽道:“大师言重了。” 一禅大师停下脚步道:“没事最好,陈施主早点休息,我们也该告退了。” 一禅大师离去,秦浪自然不能独自留下,选择和一禅大师一起离开。 陈薇羽目送秦浪离开,这次的相见如此突然,毫无准备,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内心中百感交集。 秦浪陪着一禅大师离开了明心院。 一禅大师微笑道:“秦护卫这么晚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秦浪道:“我听说今天有位入云阁的红玉姑娘过来拜会大师。”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只能信口胡诌,这番话一禅大师有些大不敬,特地点名入云阁。 一禅大师道:“老衲不认识什么红玉姑娘,秦护卫应该找错了地方。”任何时候他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看透世事的高僧当然不会轻易被触怒。 秦浪抱拳行礼道:“叨扰了!” 秦浪离开了大报恩寺,回望寺院心中难安,刚才他借故进入了明心院,仍然没有感知到颜如玉的存在,难道颜如玉当真遇到了危险?黑风来到他的面前,秦浪翻身上马,远离大报恩寺之后,又兜了个圈子悄悄回到了附近的柏树林,他心有不甘,不想就这样放弃寻找颜如玉。 从如意葫芦里取出颜如玉的那幅画像展开,却见画面上已经是空白一片,秦浪的大脑也随之一片空白,虽然冒险进入大报恩寺,可最后终究还是无济于事,难道颜如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如果颜如玉的魂体留在明心院内,深冥本该有反应才对。 就算颜如玉还没有魂飞魄散,她此刻的魂体也一定极其虚弱,必须在很近的距离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但是刚才明明已经去过明心院了,还趁机进入了陈薇羽清修的禅房,可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秦浪有些自责,如果他早一刻知道一禅大师回来,兴许就不会发生目前的状况,正在懊恼之时,手指居然有了感应,显现出微弱的蓝色光华,这通常是附近有魂体的时候,深冥才会产生感应。 秦浪利用深冥的感应指路,进入树林深处,在一棵巨大的柏树前停下,指尖的光芒已经比刚才强烈了许多。那柏树的底部有一个树洞,秦浪凑近树洞向里面望去,却见颜如玉长发披肩,蜷曲在树洞之中,双手抱着肩头,赤着双足,娇躯在暗处瑟瑟发抖。 秦浪心中生出难以形容的怜意,低声道:“如玉,是我!” 此时的颜如玉已经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浪赶紧拿出那幅她的画像,却看到画像上还是空白一片。心中暗叫不妙,看颜如玉这个样子应该支持不了太久了,准备钻入树洞将颜如玉抱出来,此时忽然感觉身后有异。 空海白衣如雪出现在秦浪身后十丈左右的地方,一手拿着金钵,一手握住念珠,冷冷道:“秦大人夜闯明心院果然有所图。” 秦浪直起腰身,转身笑眯眯望着空海道:“你这和尚不老老实实在寺里念经,大晚上居然出来闲逛,真是不守清规戒律。” “坏我梵天伏魔局,勾结鬼魅,乱我佛门清净。”空海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逐字逐句说出来铿锵有力。 秦浪将乌木令掏出在空海眼前晃了晃:“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乃天策府六品参军,奉命拿妖,你一个出家人最好口下留德,少在这儿妨碍我执行公务,不然我将你一并拿下!” “收妖伏魔这种事情未必要你来做,此鬼从寺内逃出,自当由我带回询问。”空海左手金钵扬起,一道金光向那树洞照去,他也够狂,在秦浪已经声明是天策府官员的情况下还敢出手。 秦浪以身躯挡住金光,冷哼一声道:“空海,看来你铁了心要和朝廷作对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金钵光芒扩展开来,光芒投射在树干上,那树干被金光射中的地方,竟然冒起了青烟。 秦浪冷笑道:“纵火贼,刚才在明心院还没烧过瘾吗?”看来今晚不除空海,已经无法带着颜如玉安全离开,抽出雁翎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雁翎刀划出一道寒芒,劈向空海。 空海将手中的金钵丢了出去,金钵旋转飞向半空中。 空海没有躲避秦浪的一刀,直奔秦浪冲了上去,光秃秃的头颅迎向寒光闪烁的刀刃。 秦浪心中杀意凛然,是你这和尚自己找死,休怪我狠心,以为我不敢劈你吗?雁翎刀劈斩在空海的头顶。 噹! 秦浪双臂一震,刀锋如同砍在金石之上,锋利的雁翎刀无法撼动空海分毫,此刻的空海周身金光弥漫,以头颅抗住秦浪的必杀一击之后,身体如同猎豹出击,一拳击向秦浪的胸口,招式非常普通,只不过是寻常的罗汉伏虎拳,但是一经他使用,虎虎生风,大有罗汉伏虎之势,拳头行进的过程中蒙上了一层闪烁的金光。 秦浪暗叫不妙,空海有金光护体,连雁翎刀都无法伤害到他,可见此人体格的强横,可以说空海的身体就是一件强大武器。 秦浪若是躲开,空海就会直面地洞内的颜如玉,唯有硬碰硬和空海正面撞击,在空海笼罩金光的拳头到来之时,秦浪以蓄满魂力的左拳狠狠迎击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好冷(为权利妹子盟主加更) 金光和蓝光撞击在一起,发出蓬!的一声巨响,两者的撞击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光球,魂力和金光瞬间燃爆,两人的身体同时被这股强大的冲击波向后方推开。 秦浪的胸口也被无形的冲击波撞了一下,感觉胸膛的骨骼骤然向体内收缩,两肺的空气全都被挤压了出去,胸口针刺般的剧痛。秦浪后退了两步,右手刀插入地面,协助停止后退的势头,刀身又因惯性在地面上拉开了一条四尺的切口。 空海也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双足向后滑行出接近两丈的距离,方才卸去秦浪的魂力攻击,周身骨骼压榨般的疼痛,双目中露出错愕之色,沉声道:“魂修之士!”在佛门弟子眼中,魂修实乃邪门外道,在刚才的比拼中,两人半斤八两。 秦浪慢慢站起身来,悄悄调整了一下呼吸,这和尚比他预想中要强大得多,他得蒙陆星桥开印传功,方才修为大进,硬碰硬的实力稍占上风,如果没有这番际遇,根本不可能是空海的对手。 飞行在空中的金钵此时撞击在树干之上,发出嗡!的一声闷响,藏身在树洞中的颜如玉随之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空海右手中的念珠闪烁出一个个的金色字符,英俊的面孔变得越发坚毅。 这种时候秦浪已经不再考虑隐藏自身的实力,左手重击在地面上,蓝光闪烁之中,两只战灵出现,秦浪勒令两只战灵护住树洞。双手握住雁翎刀,魂力贯注在刀身内。雁翎刀腾!的燃烧起蓝色的魂焰。 空海左手在胸前合什,闭上双目,右手念珠飞快旋转,念珠在旋转中飞向秦浪。 秦浪怒吼一声,一道蓝色魂刃直奔念珠劈去。 蓝光和金光交织在一起。 空海双目睁开,两道金光闪烁,口中高喝道:“开!” 念珠解体分离,一百零八颗念珠分从不同的方向射向不同的目标。 两只战灵挥动魂刃,护住柏树,念珠携带着金光无所不在的满天散射,魂刃阻挡着念珠,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鸣响。 空中金钵已经飞临到树冠之上,如同探照灯般的金光将整棵柏树笼罩。 秦浪如同猛虎出闸,扑向空海,雁翎刀劈向空海,空海双手合什,用身体再度硬生生承受了秦浪的一刀。 雁翎刀砍在空海金光护体的身上,只激起一片金光,还是无法伤害他的肉体。 两只战灵在念珠的攻击下已经手忙脚乱,空海的身体缓缓升腾而起,周身金光笼罩,如同罗汉降世。 秦浪脑海中思索着应对之法,当初在对付柳细细的时候他曾经利用画地为牢来护住陈薇羽,如果没有后顾之忧方能放手和这和尚决一生死。 战场上的状况瞬息万变,画地为牢并不足以应付眼前的状况,秦浪右手挥刀格挡着不停射来的念珠,左手在虚空中开始迅速的描画,以魂力在空中划出一朵闪烁着幽光的青莲。 深冥共有七攻五防,妙笔生花乃五防之一,比起画地为牢施展的难度更大,损耗魂力更多,但是面对四处纷飞的攻击,应当更为有效。 秦浪以白骨笔划出莲花,一朵朵青莲在空中浮现,于夜空中冉冉升起,青莲挡住了无处不在的念珠,暗夜中如同多出了许多闪烁着青光的手掌,漂浮在空中的手掌准确无误地抓住金色的念珠,青莲合拢,将念珠碾碎化为金色的粉末。 空海周身的金光越来越盛,将黑暗的树林照射得金光灿烂,他召回了那只金钵,双手握住金钵,钵口对准了树干,凝聚体内金光向树干投射而去。 一朵朵青莲迎着光束飞了过去,层层叠叠挡在金色光束的前方,金光焚毁了青莲,可更多的青莲马上堆积过来,将金光遮盖得密不透风。 柏树树干上也聚集了一层层的青莲,秦浪短时间内已经绘制出近百朵青莲,以青莲护住树干内颜如玉的魂体,虽然是第一次使用妙笔生花,可他却将自身的魂力发挥到了极致。 空海朗声道:“大威天龙,世尊地藏,金刚诸佛,众神护法,杀!” 凝聚金光准备通过金钵投射出去,他要用金光碎去这纯以魂力形成的青莲,洞穿树干,焚化树洞内的魂体。 秦浪双手握刀,凝聚魂力,一道威力空前的魂之利刃在刀身形成,他要在空海发出金光之前一刀将之斩杀,空海已经彻底激发了他心中的滔天杀念!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尔本佛前一青莲,辗转尘世求历练,可竟为得是杀生还是渡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秦浪却知道这声音是一禅大师的,心中暗叫不妙,一个空海和尚就那么难以对付,更不用说再多加一个一禅大师,如果这师徒二人联手对付自己,今天的这场仗必败无疑了。 自己落败不要紧,可颜如玉恐怕要遭遇魂飞魄散的结局。 空海睁开双目,周身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下去。 秦浪道:“不是每朵青莲都能成为普度众生的佛,我不想杀生,但是佛偏偏逼我杀生!”心中的杀念非但没有减弱一分,却变得空前强烈,若是今日颜如玉因空海而死,他必杀空海,甚至血洗大报恩寺都在所不惜。老子不是青莲,我是血莲,生性嗜血! “刀可杀人也可救人,你举起屠刀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杀人?” “她不是人是鬼!”空海的脸上仍然带着愤怒,嗔怒乃佛门大忌。 “普度众生是何意?你是为了渡她还是为了满足心中的杀念?” 空海目光一黯,身上金光尽褪,僧袍如雪,迎着夜风倏然向寺院的方向投去,再也不向秦浪看上一眼,一禅大师让空海明白了一个道理,秦浪手中的那把刀是他帮忙举起的。 但是秦浪不是为了救人,而是要救鬼,师父因何要放过祸害众生的妖魔鬼怪?既然今天要放过它们,为何当初要教自己降妖伏魔的本领? 树林之中再无声息,一禅大师也悄然离去。 秦浪收回魂力,钻入树洞将颜如玉虚弱的魂体抱了出来,颜如玉的魂体如同一块冰,虽然轻盈但是寒气逼人。 秦浪将黑风唤来,带着颜如玉迅速返回了住处。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古谐非今晚在入云阁留宿,王厚廷留在老友赵学才家中帮忙料理后事,所以今夜无人。 秦浪将颜如玉带回自己的房间,又展开她的画像,画像上还是一片空白,想起颜如玉此前曾经进入《春秋无极图》内修炼,于是从葫芦内取出《春秋无极图》。 展开画卷放在颜如玉身边,过去都是颜如玉自行进入画卷之中,可等了一会儿看到颜如玉全无反应,只是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秦浪总不能将她硬塞进去。再说就是他这么干,这薄薄的一张纸也塞不下颜如玉柔弱的身子。 “冷……我……好冷……” 听到颜如玉微弱的声音,秦浪的内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找了两床棉被为颜如玉盖在身上,在室内升起了火盆,可是还起不到任何效果,鬼和人取暖的方式不同,秦浪的办法对人适用,但是鬼却需要阳气,目前来说拥有阳气的只有他自己。 秦浪把心一横,干脆脱了衣服上床,展开臂膀将颜如玉抱在怀中。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颜如玉同床共枕了,说实话滋味并不好受,如同抱着一个大冰坨,既然她觉得冷,就只能用自身的体温帮她取暖了,抱着这么美的女鬼没有邪念,秦浪感觉自己越来越高尚了。 颜如玉颤声道:“你……你离我远……远一些……不然……会损耗阳气……” 秦浪道:“没事,损失点阳气又不会死,反正我浑身上下都是阳刚之气。” 颜如玉不说话了,躺在秦浪的怀抱里的确很舒服,原本动荡不定的魂体重新安定了下来,不想说话,感觉秦浪从后面贴得很近,两人现在的体位有些暧昧。 秦浪把屁股往后挪了挪,颜如玉虽然体型很好,可身上实在是太冷了,又让他鸡冻了,别的地方还可以,这里有点不抗冻。可颜如玉居然主动贴了上来,屁股轻轻怼上来了,有弹性有质感,但是太凉。 秦浪当然清楚她不是求欢,这是求温暖,可实在是冻得不行,局部都感觉有点麻木了,秦浪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长时间低温冷冻,自己某方面的能力会不会失去?有些担心,于是将右手悄悄伸了出去,主要是想利用手掌防护一下,虽然不能生育,可毕竟还有些用处。 颜如玉感觉有些异样,伸手抓住了秦浪的手腕,这会儿功夫应该从秦浪身上吸了不少阳气,说话都有力气了:“你这个无耻的家伙,居然摸我……” 秦浪冻得牙关大餐:“摸个屁……”本想说摸个屁啊! 颜如玉却理解成了摸个屁股有什么大不了的,转身握拳照着秦浪的面孔准备打过去,可看到秦浪冻得面色青白,不忍下手,咬了咬樱唇道:“登徒子!”化成一缕轻烟进入了《春秋无极图》。 第一百五十六章 撑不住了 秦浪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披着棉被哆哆嗦嗦来到火盆旁,烤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气来,冲着《春秋无极图》道:“我就是再下作也不至于对一个女鬼动手,阿嚏……抱着你跟个冰坨似的,一点手感都没有,阿嚏……” 颜如玉从画卷中又溜了出来,不知从哪儿摸到了一把刀,明晃晃的阉割刀指着秦浪:“你再敢说我杀了你!” 秦浪叹了口气道:“大小姐,看清楚,这刀不是用来杀人的。” 颜如玉低头看了看,的确没见过这种奇形怪状的刀具:“这是什么刀?” 秦浪笑了笑道:“阉割刀。” 颜如玉居然感到也有些害羞:“那刚好啊,要不要拿你练练手?不说就是同意了!” 秦浪不说话,突然咚!的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阳气损耗过度竟然晕了过去。 一直健壮的秦浪病了,病来如山倒。雪舞听说他生病第一时间过来探望,秦浪本来是让古谐非帮忙瞒着,谁曾想古谐非非但没有听他的,还专门把雪舞请来给他治病,毕竟雪舞是二品三甲的治疗师,可以手到病除。 秦浪心里明白自己不是生病,而是阳气损耗过度,之所以想瞒着雪舞就是担心被她看出来。 雪舞不愧是治疗师,一下就看出来秦浪的病症所在了,咬着樱唇道:“哥哥,你昨天干什么了?” 秦浪当然不能说实话:“没干什么。” 雪舞道:“你损耗了好多的阳气,到底干什么了?是不是……”忽然有些不开心了,哥哥居然浪费珍贵的阳气。 古谐非小眼睛转了转:“什么?” “古先生,你知道?”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昨晚和他在斜月街分手就……”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雪舞美眸圆睁:“什么?斜月街?那是花街柳巷啊,你们去哪里干什么?”她来雍都已经有一段时间,多少也听说了一些雍都的事情。 秦浪恶狠狠瞪着古谐非,这个猪队友,根本是存心故意。 古谐非摆了摆手道:“我没去,我没去,是他去了,我去烧水啊,你接着问。”赶紧逃了。 雪舞撅起樱唇,深蓝色的美眸充满嗔怪地望着秦浪:“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心里酸酸的难受极了,可能这就是吃醋吧。 秦浪真是哭笑不得,这下还真不好解释:“查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正在为天策府做事。” “你少骗我,你查案怎么会损耗那么多的阳气?你当我是小孩子嘛?”雪舞很不高兴,连哥哥都不喊了。 秦浪道:“此事说来话长,雪舞,你是不是以为我去那种地方做坏事了?” 雪舞俏脸红了起来:“哥哥,我不是怪你,男欢女爱本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不该去那种堕落之地,其实你有什么事情完全……完全……”这话说不出口了。 秦浪笑道:“你别听老古胡扯,你应该知道我可以吸魂纳魄吧?” 雪舞点了点头。 秦浪道:“昨晚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使用魂魄之力的时候,被魂力反击,所以才造成了阳气损耗,不是你想得那种事情。”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而且秦浪的确没做那种事。 雪舞一听顿时高兴了起来,握住秦浪的大手道:“我就知道哥哥不会去那种地方。” 秦浪道:“当然不会,我向来洁身自好,而且那种庸脂俗粉我怎么可能看在眼里。”摸着雪舞温软的小手不由得想起颜如玉冰冰凉凉的身体,手感好极了。 雪舞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心中也明白他好像是在公然占自己的便宜,含羞道:“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一双美眸水汪汪望着秦浪。 秦浪望着雪舞,雪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双眸,小声道:“我知道的,哥哥喜欢那位白玉宫姐姐对不对?” 秦浪笑道:“我哪有时间考虑这种事情啊,你这小脑袋瓜里就会胡思乱想。”望着雪舞,并没有发现雪舞消瘦,联想起昨晚陈穷年说过的事情,轻声道:“桑家对你可好?” 雪舞笑道:“哥哥怎么又问这种问题,他们对我挺好的。” 此时古谐非叫雪舞去帮忙做饭,两人赶紧撒手,古谐非趁机溜了进来,向秦浪道:“昨天的事情你千万别乱说。”老古也是爱脸之人。 秦浪白了他一眼道:“许你干不许我说?” 古谐非苦笑道:“我还不是为了帮你查案。”伸手摸了摸秦浪的脑门道:“你究竟怎么回事?损耗了这么多的阳气,莫不是遇到女鬼了?”还真是被他给说准了。 姜箜篌听说秦浪生病的事情也专程过来探望,她过来的时候秦浪已经好多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雪舞陪着他说话,不时发出欢畅的笑声,雪舞来雍都之后一直都在桑家生活,姜箜篌教她修炼,几乎每天两人都会见面,虽然雪舞天真活泼,可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也只有在秦浪身边才会有。 看到姜箜篌前来,秦浪赶紧过来行礼,姜箜篌笑道:“我还当你病得如何厉害,好像没什么事情啊。” “干娘,幸亏这位女神医出手相助,不然哪会好得这么快。” 姜箜篌微笑望着雪舞,让桑三更将带来的滋补品交给她。 雪舞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找了个借口去泡茶。 秦浪请姜箜篌进屋去坐。 姜箜篌道:“不去了,在这儿晒晒太阳挺好,我回头还得去你大姐那里,感觉怎样了?” “让干娘担心了,就是昨晚受了点风寒,歇几天就好。” “我就说让你住在家里,非要一个人在外面住,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秦浪趁机道:“要不,让雪舞过来住几天,她医术高明又会做饭,刚好可以照顾照顾我。” 姜箜篌眉头一皱:“不好吧,你们孤男寡女的。” “干娘还是信不过我,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古谐非和王厚廷都在……” “那就更不合适了,她一个女孩子跟你们住在一起,也不怕闲话!回头我给你安排两个佣人。” 秦浪赶紧谢绝:“不用了。”从姜箜篌的态度可以看出,她没打算让雪舞离开。 姜箜篌叹了口气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雪舞的确很美,别说是你,就算是女人见到她也心动,可人妖殊途,为娘可不想见到你们酿成悲剧。” 自从昨晚陈穷年提起雪舞的事情之后,秦浪变得忐忑起来,虽然明知道陈穷年有借此挑唆他和桑竞天关系之嫌,可仍然担心雪舞的命运,如果九幽宗当真用白玉宫和大雍进行利益交换,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姜箜篌道:“你的年龄倒是也该娶亲了,我认识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回头我琢磨琢磨帮你好好选一个。” 秦浪婉拒道:“多谢干娘关心,可我在婚姻方面还是想自己选择。” “是不是已经看上了谁家的女儿?”姜箜篌停顿了一下道:“你该不会真对陈薇羽产生感情了吧?” 秦浪居然点了点头,不是承认,而是将计就计看姜箜篌的反应。 姜箜篌皱了皱眉头,她相信了,毕竟最近关于秦浪和陈薇羽的风言风语够多,而且他们可以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此事的始作俑者还是自己,当初姜箜篌的确有过让秦浪拿下陈薇羽坏了她皇后之路的意思,可现在陈薇羽已经被太后钦定,皇后之位可谓是板上钉钉,如果秦浪再对陈薇羽有什么想法那就是大逆不道,若是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还会连累到他们桑家。 “秦浪,此事以后断断不能再提!” 秦浪心中暗笑,明明是你提起的:“干娘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你也只管安心,娘一定要帮你找一个比她还要优秀的女孩子成亲。” 秦浪微微一笑,忽然顾而言他道:“暖墨妹子怎么没来?有日子没见她了呢。” 姜箜篌内心中咯噔一下,怎么突然转移话题到自己闺女身上了,天哪!我这干儿子该不会打起了我小女儿的主意?这小子…… 细思极恐,姜箜篌被秦浪这接二连三的奇兵突出弄得心乱如麻,越看越觉得这小子笑得有点坏,不行,这事儿得跟当家的谈谈。 入夜,秦浪让古谐非将雪舞送回桑府,可没等他们出发,桑三更已经驾着马车来接了。 秦浪和古谐非两人并肩目送马车远去,古谐非道:“桑家对小狐狸真是不错。” 秦浪白了他一眼道:“昨晚在入云阁查到了什么?” 古谐非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查,我可能还得多去几趟。” 秦浪捂住额头:“老古,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脸皮。” 古谐非道:“今晚红玉姑娘回入云阁,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人是妖,你去不去?” 秦浪摇了摇头。 古谐非叹道:“居然是个拒腐蚀永不沾的大好青年。” 秦浪道:“我是体制中人,你是编外人员,咱们不同,我还是很要脸面的,而且天策府的经费没有你想象中宽裕,公款也得省着点花。” “谁不要脸?我还不是为了你?谁不知道那种地方肮脏,可我不去,你就得亲自去,我把你当成朋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你小子居然误会我!”古谐非一脸的委屈,心中却颇为得意。 秦浪心中暗叹,说你不要脸还真没委屈你,拍了拍古谐非的肩膀,虚情假意道:“辛苦你了,老古。” 老古叹了口气道:“我辛苦点倒没什么,只希望你能够多理解一点我,不过入云阁就是个销金窟,没有银子根本别想查出任何的线索。” 古谐非话都没说完,秦浪就递给他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金叶子,不是被感动,实在受不了这货厚颜无耻的解释了。 “这么大方?”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古谐非小眼睛眯缝着,流露出的都是狡黠的光芒:“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急于把我支开?说,是不是晚上又打算偷偷输出阳气?兄弟,哥劝你一句,少年不知元阳贵,老来望鸡空流泪。” 秦浪的确有支开这货的意思,不知颜如玉的情况如何,《春秋无极图》是否能够帮助她修复受损的魂体? 当晚古谐非离开之后,秦浪展开了那张《春秋无极图》,不久就看到颜如玉从中飘了出来,虽然看上去仍然有些憔悴,可比起昨晚已经好了许多。 颜如玉首先做得是吹熄了烛火,小声道:“上床!” 换成别的女孩子跟秦浪这么说话,他肯定开心不已,可颜如玉说出这两个字跟要给他上刑似的,秦浪正色道:“咱俩坐着说话也行,没必要一见面就上床。” 颜如玉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我身体虚弱,撑不住。” 秦浪苦笑道:“我也撑不住了,要不你容我恢复恢复,明儿再吸我的阳气。”想爬起来,却被颜如玉飘过来压住他的肩膀,侧卧低头看着他。 不得不说颜如玉这张白如雪的小脸真是美极了,可秦浪就算面对这么美的一张面孔也没有半点儿欲念,低声道:“细水长流,咱们以后日子长着呢,你要是把我阳气全都给吸没了,以后不还得换男人……”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颜如玉给捂住了,感觉颜如玉的手掌似乎没那么凉。 “昨晚的事情谢谢你!”颜如玉望着他的双目道。 秦浪指了指她的手,颜如玉松开手。 “打算怎么谢我?” 颜如玉低下头樱唇冲着秦浪的嘴唇,秦浪内心一怔,压根没想到颜如玉会采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谢意,这是要用肉偿?不对?女鬼哪来的肉身? 秦浪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这种时候也明白应当怎样配合,张开嘴准备感受一下女鬼之吻,可看到颜如玉冷漠的双目压根没有半点情意,忽然感觉有些不妙,她该不会要往我嘴里吐口水吧? 颜如玉当然不会这么恶作剧,吐倒是真吐,可不是口水,而是一颗金色的光球,飞到秦浪的嘴里,不等秦浪说话,伸手又把他的嘴巴给摁住了,轻声道:“昨晚吸了你的不少阳气,今天全都还给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教你 秦浪口鼻都被她给捂住,那团阳气在他的喉头蔓延开来,扩展到他的五脏六腑,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颜如玉这么一来,弄得他都有点阳气过剩了。 总算等到颜如玉放开了手,秦浪长舒了一口气道:“差点没被你给憋死!” 颜如玉起身飘离。 秦浪道:“这就打算走啊?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没对我说。” “昨天你的义妹姜暖墨专程去拜访了陈薇羽。” 秦浪倒没听说这件事,不过姜暖墨和陈薇羽本是闺蜜,现在陈薇羽来到雍都,姜暖墨去拜访她也再正常不过。 秦浪道:“她们说了什么?” 颜如玉道:“许多话题都是关于你。” “你吃醋啊!” 颜如玉淡然笑道:“如果陈薇羽知道你不惜性命来救我,吃醋的应该是她吧。”眼波在秦浪的脸上掠过:“你知不知道我提出去陈薇羽身边的目的?” “开始没想到,可后来想到了,你是颜悲回的女儿,跟大雍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你夺舍了陈薇羽,冒充她嫁入皇宫,的确是颠覆大雍社稷的绝佳机会。” 颜如玉道:“你既然想到了还不阻止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不会这么做。”如果颜如玉真想这么做,在平原驿就是最好的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陈薇羽有法宝傍身,我无法得逞。” 秦浪道:“就算她没有法宝你也不会,因为你恩怨分明,不会轻易伤害无辜。” 颜如玉呵呵笑了起来:“可笑,别忘了我是鬼,别把我想得太善良了。” 她飘向《春秋无极图》,进入画面之前道:“这次我魂体受伤不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复,你没什么事情不要滋扰我。” 秦浪道:“若是寂寞了随时来找我睡觉,我的床榻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滚!” 颜如玉化成一缕轻烟消失在画面中,秦浪将《春秋无极图》收起,重新纳入如意葫芦,又取出那幅他亲笔给颜如玉绘制的画像,发现原本消失的人像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心中释然,看来颜如玉的魂体已经重新稳定了下来。 随着先帝下葬新君登基,大雍的朝堂终于陷入一个短时间的平静期,太后萧自容暂时放弃了进行大刀阔斧改革的想法,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全面失败,成立刑部就表明她早晚还会卷土重来。 朝内有很多传言,都说改革的方案是桑竞天提出来的,目的就是削弱丞相吕步摇为首的政治力量,而关于桑竞天即将取代吕步摇成为大雍丞相的消息也越来越多,可朝廷并未宣布,吕步摇也称病在家,并未见他有退出政坛的举动。 桑竞天最近为了避免这些传言的困扰,如无必要尽量减少入宫的次数。 姜箜篌给丈夫送夜宵的时候,发现他的两鬓最近又增添了不少的白发,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桑竞天道:“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 姜箜篌把今天探望秦浪的事情告诉了桑竞天,也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忧心忡忡道:“你说他该不会对咱们暖墨有什么想法吧?” 桑竞天哈哈大笑起来。 姜箜篌在他肩头捶了一拳道:“笑什么笑?我跟你说正事呢。” 桑竞天道:“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正常,毕竟是年轻人,你不是挺喜欢秦浪的,再说了,咱们暖墨也不差。” 姜箜篌道:“那可不成,你明知道秦浪只有七年寿命,而且……而且他乃是七彩血莲转生,而且……”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桑竞天微笑道:“你不用多虑,秦浪只是说说罢了,这小子聪明的很,应该是故意逗你的。” 姜箜篌愣了一下,想起当时秦浪曾经提出要将雪舞接过去,被自己拒绝,还好好教育一番的事情,哑然失笑道:“这混小子,其实他若是和雪舞两情相悦,我们倒不如成全了他们。”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可大雍律例摆在那里,就算他们可以不管律法,也不能不顾世人的眼光,人妖相恋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桑竞天将一封信递给了她。 姜箜篌展开看了一遍,惊声道:“九幽宗找你要人?他们怎么敢?” “太后赦免了七公主所有的罪行,七公主无罪,九幽宗自然就不会有事。” 姜箜篌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是说……九幽宗和太后达成了默契,想用七公主交换雪舞?” 桑竞天苦笑道:“萧自容这个女人行事做派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我思来想去,她这样做的用意只有一个。” 姜箜篌低声道:“《阴阳无极图》就在七公主手中?” 姜箜篌展开看了一遍,惊声道:“九幽宗找你要人?他们怎么敢?” “太后赦免了七公主所有的罪行,七公主无罪,九幽宗自然就不会有事。” 姜箜篌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是说……九幽宗和太后达成了默契,用七公主交换雪舞?” 桑竞天苦笑道:“萧自容这个女人行事做派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我思来想去,她这样做的用意只有一个。” 姜箜篌低声道:“《阴阳无极图》就在七公主手中?” 桑竞天起身走到窗前,双手负在身后:“不然如何解释?” “可若是将雪舞交出去,暖墨她……” “这正是让我棘手的地方。”不交,等于公然和九幽宗为敌,还会得罪背后的太后,如果交出去,桑竞天就要背负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骂名,同时他还有难言之隐,小女儿暖墨先天魂魄受损,他想尽办法始终无法修复,眼看阳寿只剩下三年,这才有了此前和宁阳王的儿子曹晟解除了婚约的事情。 姜箜篌叹了口气道:“雪舞那孩子也善良的很,我这些天来难以安寝,始终觉得愧疚,若非为了暖墨,我……” 桑竞天面无表情道:“第三颗血莲已经服下了吗?” 姜箜篌点了点头:“再有十天就可大功告成,竞天,当真不会伤害这孩子的性命吗?” 桑竞天道:“时间不多了,你将昊元丹给她服下。” 姜箜篌心中一惊,那昊元丹得来不易,珍贵无比,可帮助结丹期的修士突破修为的瓶颈,乃是她父亲扶风王姜须陀送给她的嫁妆,一共只有两颗,一颗被丈夫服下,现在仅存一颗。 桑竞天道:“时间来不及了,岳阳天的这封信是先礼后兵,如果我们不答应他的要求,就等于和整个九幽宗为敌,也就是和太后为敌。” 姜箜篌道:“可我们若是这么做,秦浪他……” 桑竞天压低声音道:“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她性命。”停顿了一下又道:“决不能让雪舞在这里出事。” 姜箜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咬紧了嘴唇。 古谐非接连去了几趟入云阁,结果却一无所获。 清晨打着哈欠回来,和准备出门的秦浪迎面相逢,古谐非本想逃走,却被秦浪一把抓住,询问他是否取得了进展。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能我还得多去几晚才知道。” 秦浪瞪了他一眼,古谐非也知道理亏,陪着笑道:“我先去睡觉,实在是太困了。” 秦浪拦住他:“老古,我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 九幽宗的事情如同一块石头压在秦浪的胸口,他必须早做准备。 古谐非听秦浪说完之后,也觉得事态不妙,低声道:“不是陈穷年故意吓唬你吧,现在有你干爹罩着雪舞,九幽宗就算再大胆子也不敢登门抢人吧,不过那个华云楼倒是蛮厉害的,上次在赤阳他差点杀了你。” “你怕啊?” 古谐非道:“怕个屁!大不了咱们带着小狐狸拍屁股走人!” 秦浪道:“逃啊?”还以为古谐非能有什么好建议。 “可逃也不是办法,雍都是天子脚下,如果他们在天子脚下都敢放肆,咱们逃出去岂不是更麻烦?这里毕竟还有你干爹撑着。” 秦浪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打算跟九幽宗硬干?华云楼咱们恐怕干不过吧?” 秦浪道:“未必没有机会。”目前他可不是一个人,古谐非、赵长卿、还有藏身在《春秋无极图》中的颜如玉,在秦浪对战空海之后,他对自己目前的实力也充满了信心,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未必没有战胜华云楼的机会。 古谐非想了想道:“咱们还是未雨绸缪,先做最坏准备的好。”他可没有秦浪的信心,华云楼什么实力?就算他们加起来也未必敌得过。 秦浪道:“你懂不懂得布阵?” 古谐非道:“倒是懂得一点,不过没专门学过。” “我可教你!” 古谐非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内心深处生出一种被人侮辱的感觉,秦浪的这句话对他伤害极大,这货实在是太猖狂了,别忘了他的几样法术还是从自己这里骗过去的。 秦浪道:“你虽然懂得不少法术,可每样都谈不上精通,并没有抓住其中的精髓,应当是缺少名师点拨的缘故。” 古谐非两撇小胡子翘了起来,恨不能一拳揍歪这厮的帅脸上,认识这么久了,从没感觉他这么他讨厌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庆郡王府 秦浪道:“别这么看着我,做人得虚心,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你懂吗?” 古谐非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死也不认你当师父。”人生一世谁能没有点血性,士可杀不可辱。 “没准备当你师父,这是我对穿墙咒和驭甲追风的心得,你先看看,看完之后,咱们再谈其他的事情。”秦浪将早已准备好的三页纸递给了古谐非。 古谐非捏着三页纸,恨不能现在就团起来狠狠塞进这装逼货的嘴里,还要点碧莲吗?这两样法术就是老子当初教给你的,现在你居然要指点我? 古谐非真想马上将那三页纸给撕了,不过还是低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就拔不出来了。 秦浪给他的可不是什么心得,而是从陆星桥那里得到的法术精髓所在,古谐非的修炼方法和常人不同,他是无师自通,但是一个人的理解力再强终究有限,如果有名师指点,在修行上就可做到事半功倍,秦浪早就看出了古谐非的缺点所在,给他的这三页纸就是针对古谐非的不足而专门作出的注释。 更让古谐非激动的是,第三页竟然是关于金光咒的注解,金光咒可以说是古谐非目前掌握得最强大的法术,攻防兼备,但是他目前虽然可以运用自如,但是始终无法完成向上的高阶突破,秦浪给他的正是他长久以来苦苦思索的难点所在,这小子究竟从哪里弄来得这些秘法,对修士而言全都是梦寐以求的奥义。 秦浪其实早就打算帮助身边的伙伴提升修为,陆星桥通过开印传功向他脑海中输入了太多的东西,他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都修炼一遍,在地下河与柳细细一战之后,秦浪下定决心先专研幽冥的七攻五防之法,这才是他迅速提升实力的捷径。 一个好汉三个帮,除非进入破碎虚空的摘星境,最实用的战术还是团队作战,这方面的成功也多次得到了印证。 古谐非和赵长卿绝对是可以信赖的战友,至于王厚廷还需时间考验。 因为随时都可能登门挑衅的华云楼,秦浪不得不全力以赴。 秦浪有几天没来天策府了,计宏才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度,因为秦浪是桑竞天的义子,也因为镇妖司的事情的确棘手,所以计宏才打算拖下去。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拖就能拖下去的。今天在朝堂之上,计宏才就被问及这件事,因为办事不利挨了一顿训斥。 计宏才灰头土脸地回到天策府,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秦浪叫来。 秦浪看到计宏才阴郁的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微笑道:“计大人好。” 计宏才叹了口气道:“好什么好啊,今天因为镇妖司的事情在朝堂上被皇上训斥,一帮大臣都跟着添油加醋落井下石。”皇上就是个小傻子,傀儡一样坐在王座上,呵斥计宏才的是太后,当然他不能直接说明。 秦浪道:“卑职一直在查。” 计宏才道:“有进展没有啊?” 秦浪摇了摇头。 计宏才道:“这么久了,难道你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 秦浪心说你现在知道急了,上头给你任务,你一股脑推到我的身上,这么久了你压根也没问过,恭敬道:“镇妖司之事盘根错节,千头万绪,查起来没那么简单,而且还很可能涉及到许多重要人物。” 计宏才不耐烦道:“查!你只管查,太后发话了,不必有顾忌。” “如果涉及到某位皇亲国戚呢?”秦浪故意试探。 计宏才愣了,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没证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秦浪暗笑这是只老狐狸,当真是一点责任都不肯承担,计宏才虽然是一个三品,可他在朝中并无实权,他可没那个胆子去得罪皇亲国戚。 计宏才起身走了几步,忽然道:“今日中午庆郡王在府中设宴,我也在邀请之列,你若是没什么事情,跟我一起去。” 这下轮到秦浪愣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自己根本没提起庆郡王的名字,这计宏才难道又未卜先知之能?秦浪道:“我去不方便吧?” 计宏才道:“有何不方便?你只管跟着我过去,庆郡王特地提起你的名字,让我邀请你一起过去呢。” 秦浪越发觉得奇怪,自己在雍都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庆郡王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该不是计宏才在说谎吧。这个计宏才表面上什么都不过问,可总觉得此人对什么事又清清楚楚,陆星桥生前始终怀疑天策府的人出卖了他,因为先皇曾经让陆星桥和计宏才两人联手研究《阴阳无极图》,由此可见计宏才的能力是得到先皇认可的,难道是计宏才出卖了师父? 秦浪上次只是跟踪一辆可疑的马车来到庆郡王府门外,并未进入王府探察,他将这件事只告诉了陈穷年,和计宏才同乘一辆马车前往庆郡王府的途中悄悄观察他的举止,发现并无异常,或许真是巧合。 庆郡王龙世兴乃是当今皇上的堂兄,他的父亲龙明达原本是太子,只可惜还没有等他继承皇位就已经病死,龙明达死的时候,龙世兴才五岁,所以才成全了顺德帝龙明成。 庆郡王龙世兴放荡形骸,纵情声色,在朝野名声不佳,其实皇族子弟像他这样的人并不鲜见,有的是的确是贪图享乐性格使然,而有些人则是要通过这样的表现来让朝廷放心,证明自己对皇权没有任何野心。 龙世兴属于后者,顺德帝在世之时就对这个侄子充满戒心,甚至想过要寻找机会除掉他,可龙世兴为人谨慎,和朝中重臣一直都保持距离,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过问甚至议论朝政之事,寄情于风花雪月,表现得毫无野心。 顺德帝在位这些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顺德帝驾崩之后,也有人向太后进谏除掉龙世兴这个隐患,可被太后给否了。 现在小皇帝顺利登基,龙世兴还是过去那样纵情酒色,加上他身上除了一个王位的虚名,并无任何实权,在朝臣和百姓的眼中,这厮的确是个马尾提豆腐提不起的废柴,龙氏子孙皆如此,大雍的衰落绝非偶然。 计宏才虽然是三品官,可也没有什么实权,他在朝廷内没什么存在感。 龙世兴今天宴请的人物三教九流都有,他这个人喜欢附庸风雅,往来人群之中不乏名人雅士。 秦浪和计宏才在下马桥前下了马车,按照郡王府的规矩,外来的马车是不能入内的,虽然龙世兴是个落魄王孙,可顶着皇族的头衔还是有些光环的。 郡王府安排了不少人在外面迎接,让秦浪诧异的是,计宏才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两人离开马车之后好半天都没有一个人主动前往相迎。 秦浪看了计宏才一眼,低声道:“大人,王爷当真请我了?” 计宏才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昂首阔步往里面走,秦浪只能跟上,走了没几步,总算有人留意到他们了,一名王府家丁来到他们面前陪着笑道:“两位贵客,请出示你们的请柬。”从他的话就能听出计宏才也不是这里的熟客。 计宏才掏出自己的请柬,王府家丁接过看了一下,满脸堆笑地交还给计宏才,又向秦浪伸出手。 秦浪望着计宏才,刚不是说庆郡王特地邀请我吗?这个老骗子,敢情是带我来蹭饭的。 计宏才道:“他是跟我一起过来的。” 那家丁笑眯眯道:“不好意思,王爷说了,没有他的邀请任何人不得入内。” 秦浪心说一个落魄郡王架子还挺大,老子也没想吃这顿蹭饭,正准备开口说话,计宏才道:“你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御史大夫桑大人的公子。” 秦浪真没想到计宏才把桑竞天给搬出来了,老计啊老计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那家丁还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此时王府总管走了过来,他示意那家丁去招呼别的客人,向秦浪躬身行礼道:“不知秦公子前来,有失远迎,里面请!” 计宏才也有点诧异,什么情况?这总管刚才离得很远,应该没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是直奔着秦浪过来的,难道认出了秦浪? 秦浪示意计宏才先行,毕竟计宏才是他的上级。 庆郡王府其实是庆郡王龙世兴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他爹曾经是太子,可惜英年早逝,死的时候龙世兴才五岁。到了他这里地位又降了一级,所以大门从过去的五间改为三间,但是里面的规制没变,建筑的规模和格局还是过去的王府,可以说是所有郡王府中最为豪绰的。 庆郡王府前半部是富丽堂皇的府邸,后半部为幽深秀丽的雅致园林,总占地面积将近一百亩。府邸建筑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比起皇宫也不遑多让。府后的怡心园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富丽天然,随着四季交替,其间景致之变化无常,开合有致,被称为雍都最美的园林之一。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画好了 别看庆郡王龙世兴纵情声色,但是此人也称得上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星相术数,触类旁通,平日里经常在郡王府纠集一帮文人雅士舞文弄墨。 秦浪很奇怪计宏才怎么会被邀请,好像除了计宏才之外,没几个朝中官员,更奇怪自己会被请进来,估计一切都是预先安排,越看越不像是巧合。 不过来到宴会大厅的时候居然遇到了王厚廷。 王厚廷当然没资格受邀,他是随同师父镜水先生郭临风一起前来的,郭临风是郡王府的贵宾,今天也不是空手过来的,专门给庆郡王带来了自己的得意画作。 秦浪过去跟王厚廷打了个招呼,王厚廷在这里见到秦浪也是非常惊喜,他将秦浪引见给师父认识。 镜水先生郭临风五十多岁,颇有些仙风道骨,不过神情颇为倨傲,据说他是目前大雍屈指可数的画修宗师,据说画修一脉从李牛马登临摘星境之后,就再无人可企及六品大宗师境界。 只是向秦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因为镜水画院那张骷髅壁画的缘故,秦浪对郭临风多留意了一眼,不过看出此人性情傲慢,也没兴趣跟他多做交谈,转身回到了计宏才身边。 安排给计宏才的位子在角落里,实在是不符合这位从三品官员的身份,虽然计宏才长得不怎么好看,可毕竟级别摆在那里,秦浪是真没有想到他在郡王府这么没有存在感,从这一点上来看,今天又不像是计宏才可以安排。 不过今天的宴会的主题是切磋画技,并不以官位论高低,被尊为上宾的是郭临风这种宗师级的人物。 计宏才虽然是从三品官衔,可他这个人平时低调惯了,在朝廷内也没什么存在感,在书画方面也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秦浪实在不明白老计为什么来凑这个热闹,也许对绘画是真爱。 此时从外面又进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现场多半人都起身相迎,此人乃是八部书院的大学士秦道子,他和郭临风一样都是画修宗师境,两人同为五品三甲,也是大雍目前最有希望突破宗师境跻身六品大宗师境的画修者。 计宏才明显有些兴奋,双目灼灼生光,低声向秦浪道:“这两位可是咱们大雍最强的画修宗师,庆郡王真是有牌面,居然可以同时请动他们两个。” 秦浪不以为然道:“五品而已,有什么稀奇。” 计宏才道:“你小子说话不怕闪着舌头,画修一脉自从李牛马破碎虚空之后,再无一人可修成六品境,这两位是最有希望的。” 秦道子的到来引起现场的轰动,在场就有不少他的拥趸,众星捧月一般将他护送到上宾席位坐下,当然也有没起身的,计宏才和秦浪这种坐在角落的人自不必说,镜水先生郭临风也没有起身,目光和秦道子隔空相遇,两人都显得颇为不屑,果然同行是冤家。 庆郡王龙世兴姗姗来迟,他今年三十七岁,因为贪图享乐,纵情声色,所以身材有些发福,相貌虽然端正,可面部有些浮肿,双眼的眼袋很重,所以显得比实际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这次众人全都起身相迎。 龙世兴客套了几句,来到主桌坐下,今天请这些画师过来主要是为了切磋画技,酒过三巡,龙世兴端起酒杯道:“本王请大家过来其实是想讨一幅画像。” 此言一出,现场鸦雀无声,龙世兴请吃饭果然有所求,可是要人给他画像还不简单,现场就有不少专攻人物画的高手,这其中以秦道子为最。郭临风虽然也是五品三甲的宗师,但是郭临风主攻山水,可这次先帝驾崩,遗像却是专门请了郭临风。 给皇上画像对画师来说是一种最高级别的肯定,秦道子本以为这个任务会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从赤阳的镜水画院请郭临风入宫,搞得秦道子心中极其不爽。 龙世兴道:“本王备好笔墨纸砚,各位大能现场挥毫如何?” 众人纷纷推举郭临风和秦道子,有两位宗师级的人物在,其他人哪敢献丑。 秦道子和郭临风目光对视,彼此都看出对方暗藏的挑战,两人彼此都不服气,相互看不起,无论哪个行当都存在着同行相忌的规则。 龙世兴让人摆上了四张画案,他早有准备。这其中的两张画案肯定是属于郭临风和秦道子的,至于其他的两张,还真没有人敢班门弄斧。 两位宗师在众人的推举下理所当然地来到画案前,其他的两张画案仍然空着。 庆郡王龙世兴看到没有认敢主动上前,其实这也是他预料中的事情,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现场众人纷纷低下头去,生怕庆郡王点中了自己。 庆郡王忽然道:“秦浪,你来吧!” 秦浪一怔,他望着计宏才,计宏才一脸的无辜,撇了撇嘴,表示这件事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秦浪心说跟计宏才没关系才怪,今天就是计宏才邀请他过来的,虽然在门口遇到了一点麻烦,可谁能保证不是计宏才在故意演戏,而且他们又坐在角落里,庆郡王怎么可能留意到自己?再说了,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两人过去压根就没见过。 计宏才道:“去吧,王爷叫你,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秦浪只好起身走了过去,这荣幸他可不想要。 今天来郡王府的都是书画界的名家,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野闲人,很少关心朝政,除了王厚廷基本上没人认识秦浪,一个个盯着秦浪,奇怪这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庆郡王为什么要点他的名字? 秦浪先来到庆郡王面前,恭敬行礼道:“天策府秦浪参见郡王殿下。” 庆郡王打量了一下他道:“你就是秦浪啊!本王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秦浪真是哭笑不得,你刚刚点了我的名,居然还不认识我,这庆郡王是真糊涂是假糊涂? 庆郡王道:“去吧,和两位前辈同场竞技,对你可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秦浪微笑道:“多谢王爷给我这个机会。”他转身走向画案,经过郭临风和秦道子身边的时候,分别向他们行礼,郭临风还是一幅倨傲的样子,秦道子倒是和蔼,向秦浪报以一笑,两者相比,秦浪感觉还是后者更有大家风范。 庆郡王让人在现场点燃了一炷香,他要求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给他画像,这不但考校画师的画技同时也考验了画师的速度。 庆郡王招呼众人继续饮酒,其实今天的现场作画更像是一场淘汰赛,众人认为庆郡王通过这种方式来选择自己喜欢的画师。唯独秦浪并不这么认为,不知庆郡王究竟抱有怎样的目的?为何要点自己的名? 秦道子和郭临风站在画案前又对望了一眼,交织的目光迸射出隐形的火花,绘画讲究成竹在胸,他们和庆郡王认识都有多年,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庆郡王长得什么样子。 两人都是五品三甲的宗师,也都是清高之人,对庆郡王搞就这种现场作画比赛其实是反感的,但是已经被推到了这种处境之中,也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应付一下,虽然不情愿,但是谁也不想输给对方。 一炷香的时间,对两位宗师而言也可以完成一幅过得去的肖像画作,当然想要成为神作还需充裕的时间来雕琢,两人同时闭上眼睛,这就是宗师风范,气定神闲,首先在脑海中构图,然后再下笔。 众人对两位的宗师风范纷纷叹服不已,再看秦浪,那小子已经拿着笔开始画了,众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今天这小子要丢丑了,不知他怎么得罪了庆郡王,庆郡王居然让他上去当陪衬,根本是要趁机羞辱他。 这其中王厚廷是真正抱有同情心的一个,作为秦浪的朋友,他可不想看到秦浪被人耻笑,但是心中明白,此事已经无可避免,今天的事情过去之后,秦浪必将成为画界的笑柄。 此时香已经燃掉了三分之一,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两位宗师的身上,秦道子和郭临风同时睁开了双眼,同时拿起了羊毫,气沉丹田,准备挥毫泼墨一气呵成之际,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我画好了!” 说话的人是秦浪,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秦道子和郭临风还没来得及下笔的,谁也想不到这小子会来这么一出,抢风头吗?年轻人终究好胜心太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府管家下去拿画,看了一眼秦浪的那幅画,表情显得有些古怪,想笑又不敢笑,忍着笑道:“你确定?” 秦浪点了点头。 王府管家摇了摇头,这才拿着秦浪的那幅画给王爷送去,众人都非常奇怪,不得不说这小子已经成功抢到了风头,至少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他给吊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熙熙郡主 庆郡王从管家手中接过那幅画,定睛一看,画面上这货也太丑了,俩肿眼泡子也太大了,卧槽!这特么也太像我了,惟妙惟肖,庆郡王越看越是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庆郡王这一笑,众人心中越发好奇了,什么情况?庆郡王看画还能看乐了?这小子画得到底有多差? 庆郡王道:“妙哉!妙哉!当浮一大白!赏酒!” 庆郡王这句话足以证明秦浪画得不是太差,而是相当好,他这边一赏酒,两位正在画画的宗师也不淡定了,这么厉害?王爷这么喜欢?今天我们俩老家伙该不会栽在一个后生手里吧?他们也好奇,彼此对望了一眼,这次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怎么感觉好像被庆郡王给阴了呢?弄这不知深浅的小子出来该不是故意羞辱我们俩的吧? 庆郡王示意管家将秦浪的那幅画展开出示给众人,众人举目望去,画面上一个大头小身子的怪物,大脑袋宽额头,一字眉,大眼睛,肿眼泡,厚嘴唇,什么鬼? 根本是在丑化庆郡王,为什么说是庆郡王呢?明明一点不像,可这么一品,实在是太像了,可以说把握了庆郡王的面部特征,将神韵给抓住了。 在这个世界上绘画讲究得是形神兼备,包括两位宗师在内,谁都没见过这种夸张的画法,开始看都认为秦浪是在丑化庆郡王,可这幅画就是这么魔性,越看越像,越看越上头。 两位宗师的心境都被周围的议论声扰乱了,这种画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乍看上去就像是小儿涂鸦,可再一看却是大巧若拙,返璞归真,神韵天成。 不得不说庆郡王在审美方面的确很有一套,秦浪的这幅画他居然能够欣赏,赞道:“这幅画甚得我心。” 两位大宗师交递了一个眼神,同时停笔不画了,他们的水平原本也不需要通过这种现场表演来证明,而且两人绘画都是中规中矩的传统路数,都是具象的画法,论到哗众取宠肯定比不过秦浪,抛开画技不言,单单是在时间上他们就来不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也能够完成一幅画,但必然是仓促之作,秦浪的这幅画妙就妙在虽然简单,可看起来非常完整,让人生出一种本该如此,自然如此的感觉,说高雅点这叫浑然天成。 秦道子率先笑道:“后生可畏啊,这幅画真是独辟蹊径,奇思妙想,妙不可言。”抢先点评,把赞美的话说完,让对手无话可说。 郭临风这个人本来就不善言辞,看到庆郡王高兴,本来也想跟着夸两句,可秦道子这么一夸,他只能夸画工了,要说画工,他看线条色彩也就那么回事,要是在这方面进行夸赞肯定违心了,干脆不说。 其实秦浪也清楚自己占了个大便宜,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漫画这种形式,所以他一出手就能震惊四座,可谓是奇兵突出,杀了两位宗师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原本以为秦浪是个陪衬,是个笑柄,可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庆郡王也没宣布最终的结果,让人撤去画案,酒宴继续。 等酒宴过后,他把秦浪单独留了下来。 秦浪在庆郡王点名让他出来画画的时候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偶然,一定是早就串通好了的,计宏才这个老滑头一定知情,只是目前秦浪还不知道庆郡王要找自己干什么? 秦浪跟随王府管家去了后花园,来到花园门口,王府管家停下脚步,示意秦浪一个人单独进去。 秦浪忽然想起了林冲误入白虎堂,庆郡王该不是设了个圈套让自己钻吧?不过他来此之前专门跟计宏才打了招呼,这里是庆郡王府的后花园,也不是什么军机重地。 绕过前方的飞泉流瀑的假山,已经能够看到花园全貌,只见怡心亭内一位身穿绿色长裙的少女背身站着,肩头披着黑色的貂裘。 秦浪暗叫不妙,原来这花园中有女眷在,自己擅自进入,恐怕有些不妥,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大胆狂徒,你擅闯王府后院,不怕被砍头吗?” 秦浪心中一沉,因为他从声音中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慢慢转过身去,却见那亭中少女也转过身来,肌肤欺霜赛雪,眉目如画,一双妖媚却清澈得过分的美眸笑盈盈望着他,分明是和他几度交手的柳细细。 其实秦浪刚才看这身装扮就有些熟悉,分明是那天在万花楼的时候柳细细的装扮,只是当时柳细细的貂裘被他一刀砍成了两半,柳细细的长裙也在金蝉脱壳的过程中被她自己给脱了,可以说被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秦浪打量着柳细细,此女真是大胆妄为,现在她是镇妖司通缉的妖犯,竟还敢在郡王府现身,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不用问柳细细一定和庆郡王关系匪浅,今天果真是一场预先布下的局,只怕麻烦了。 柳细细娇滴滴道:“我今天好看吗?” 秦浪道:“不错。”平心而论,柳细细长得真是美丽,尤其是身上带着一股柔柔弱弱,病病殃殃的气质,让男人从心底生出我见尤怜般的呵护,毕竟是专业风尘人士,这种清纯和妩媚的混合尺度拿捏得死死的。 柳细细向他抛了个媚眼,一步步走向他道:“坏蛋,人家还有什么你没看过。” 秦浪屹立不动,心中暗忖,光天化日之下,你这妖女难道还敢对我动手不成?镇定自若道:“我是说你这身衣服不错。” 柳细细俏脸居然有些红了,啐道:“你不记得?在万花楼我当时穿得就是这一身,你将人家的衣服扯得稀巴烂,还砍了我一刀,差点就把我杀了。”嘴上讨论着那场惊心动魄的争斗,可语气却温柔甜蜜,仿佛在和秦浪谈情说爱一般。 秦浪点了点头道:“我那一刀下手轻了。”言外之意我该多用点力把你给砍死,那样你就无法继续作妖了。 在平原驿,如果不是自己因体质的缘故侥幸逃过了迷药,那么陈薇羽说不定已经遭遇了毒手,此女做事不择手段,她出现在庆郡王府,看来此前发生的一切和庆郡王有关,难道最近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真凶是庆郡王龙世兴? 柳细细来到秦浪对面,两人相距不过三尺,四目相对,呼吸之声相闻,柳细细柔声道:“秦郎,你好狠的心。” 秦浪视如不见:“你是镇妖司通缉的重犯,我劝你还是主动投案。” 柳细细咯咯笑了起来:“说得一本正经,我倒要听听,我犯了什么罪?” “窝藏妖犯,协助妖犯逃离七层妖狱,毁掉镇妖司,在平原驿攻击皇室迎亲队伍,散布谣言,诋毁皇室清誉。” 柳细细笑得花枝乱颤:“左一个皇家又一个皇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皇室宗亲呢,你说平原郡的事情我怎么没有听说?是想说我诋毁你和陈薇羽的清誉吧?难道她脱光衣服抱着你不是事实?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恐怕你们两个早就做出遭天谴的丑事,对不对?” 秦浪居然被她问住,此女毕竟是风尘出身,当真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柳细细压低声音道:“一报还一报,我这个人从不吃亏。” 秦浪双目迸射出阴冷的杀机。 柳细细咯咯笑道:“你想杀我灭口是不是?” 此时庆郡王龙世兴在一人的随同下走入怡心园。 两人马上停下说话,龙世兴微笑道:“秦浪,你已经来了,这是我女儿龙熙熙,是她要见你。” 秦浪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万花楼的头牌柳细细变成了郡主龙熙熙,这也太让人费解了,要说这位郡主去劫狱去杀人他都肯信,可这位郡主居然去万花楼去体验生活,就算卖艺不卖身,这也太颠覆想象了。 秦浪强忍着心中的震惊,恭敬道:“参见王爷,参见郡主。” 庆郡王龙世兴道:“刚才我让人将你的那幅画拿给茜茜看,她很是喜欢,所以本王才将你叫过来,让你帮她也画一幅呢。” 柳细细,现在应该称她为龙熙熙了。 龙熙熙道:“就是不知道秦公子愿不愿意!” 当着庆郡王的面秦浪当然不好拒绝,让他画画又不是让他去死,欣然点头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庆郡王龙世兴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先行离开。龙熙熙带着秦浪来到了她的书斋名轩阁。 里面果真准备好了笔墨纸砚,龙熙熙在椅子上坐下,向秦浪道:“开始画吧。” 秦浪道:“我现在是否应该称呼你为郡主了?” 龙熙熙笑道:“知道你心里很不爽,无所谓啊,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你叫我熙熙就是。” “咱俩好像没亲近到那个份上。” 龙熙熙道:“我就喜欢你这个心中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却又奈何不得我的样子?” 秦浪来到画案前坐下,拿起笔,只当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心说我砍了你一刀你还喜欢我,是不是犯贱啊。 龙熙熙道:“心里是不是特别不爽啊?” 秦浪点了点头道:“没听过罪有应得?” 龙熙熙道:“我没犯什么罪啊,我又不是柳细细,她做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浪彻底无语,龙熙熙这是醉死不认这壶酒钱,不过人家好歹也是个皇亲国戚,如果自己去举报这位熙熙郡主就是万花楼的红牌,恐怕多半人都要认为自己疯了,平原驿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敢揭开当时发生了什么,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不排除龙熙熙反咬自己一口的可能。 秦浪画的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帮龙熙熙画完了肖像,不得不承认这妖女长得是漂亮,越看越耐看,可这么好看的女人为何心肠不好?忽然想起了初来这个世界的引路人白玉宫,好像皇室的人头脑都不太正常。 没等秦浪画完,龙熙熙就凑过来欣赏,半边娇躯挨在秦浪肩膀上,幽香袭人,秦浪皱了皱眉头道:“劳烦你闪开一点。”虽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可在秦浪心中这仍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 龙熙熙道:“若是陈薇羽这样挨着你,你心中是不是巴不得,说不定已经主动将她抱在怀里了对不对?”一双美眸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嫉妒。 秦浪画完了最后一笔,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龙熙熙赞道:“画的真好,比那些什么所谓的宫廷画师强了不知多少倍。” 秦浪没好气道:“你我身份悬殊,尊卑有别,我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你舔的地方。” 龙熙熙俏脸浮起两片红云,皱了皱鼻翼,嗔道:“讨厌啦,对女孩子说话这么下流,若是让我父王听到,一定让人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 “你父王知道你在赤阳的所作所为吗?” 龙熙熙摇了摇头,小声道:“你是不是怀疑所有一切都和我父王有关?” 秦浪没说话,心中暗自反问,难道不是吗?若无庆郡王撑腰你敢为所欲为?可转念一想庆郡王好像也是个有名无实的皇族,他应该不敢纵容女儿明目张胆地作乱。 龙熙熙道:“我其实有好多事情都瞒着父王,但是他仍然很疼我,如果他知道你砍了我一刀,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人家对你这么好,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秦浪望着龙熙熙,看来自己的那一刀让她一直记恨到现在,这妖女日后还不知道要生出怎样的手段来折磨自己。今天来王府赴宴绝非偶然,计宏才这老狐狸从一开始就知道,十有八九联手庆郡王套路自己。 秦浪起身告辞,这次龙熙熙没有拦着他。 秦浪本想向庆郡王辞行,听说庆郡王已经歇息了,只好作罢,今天来庆郡王府应当全都是出自龙熙熙的授意。 一个人来到了郡王府外面,看到计宏才的马车并未离开,来到旁边看了看,发现计宏才仍然在车内等着他。 计宏才招呼秦浪上车,秦浪上车之后,计宏才笑道:“如何?” 秦浪没好气道:“计大人运筹帷幄,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您?” 计宏才知道他心中抱怨,哈哈笑道:“你不能怪我,这次是王爷的安排,我都不知道他为何要点你的名?” 秦浪暗忖应该和龙熙熙有关,她今天将自己叫到了郡王府,肯定不只是为了求一幅画像,旁敲侧击道:“庆郡王有几位子女?” 计宏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就只有一个女儿,有人给庆郡王算过,他的命太硬,生了不少的儿女,只可惜大都活不过周岁,熙熙郡主从小就被她师父带到了外面养育,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秦浪点了点头,难怪龙熙熙不像其他的名门闺秀一样,却是生来命苦必须野生放养。 计宏才道:“你去什么地方啊?” 秦浪发现外面已经是桑府,干脆就在这里下了车,他准备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桑竞天说一下。 桑竞天夫妇二人都在,雪舞在书斋读书,最近姜暖墨刚好没什么事情,留在家里教她读书。 看到秦浪登门,两口子都非常高兴,姜箜篌笑道:“我正说要去找你,想不到你居然来了。” “干娘找我有事?”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有事,有大事!” 秦浪道:“什么大事?”有些担心这件事和雪舞有关,如果九幽宗通过朝廷施压给桑竞天,大不了自己带雪舞走人。 桑竞天示意秦浪先喝茶。 姜箜篌道:“关于你的终身大事。” 秦浪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姜箜篌看了桑竞天一眼道:“你看把孩子高兴的。” 秦浪哭笑不得道:“干娘,我不是高兴,这件事咱们不是探讨过了,我还年轻不急着考虑这件事。” “这次可由不得你。” 秦浪心中暗叹,看起来要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一套了,估计是因为自己提起了姜暖墨所以引起了他们两口子的警觉,自己当时其实只是开了个玩笑,并不是真对姜暖墨有兴趣。 姜箜篌道:“这次是太后主动提起的。” 秦浪愕然道:“太后?太后会知道我?” 桑竞天道:“我也奇怪,太后居然知道你,可能是因为此前那些谣言的缘故。” 秦浪有些尴尬道:“是孩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桑竞天笑道:“这是什么话,你也不用担心,这次倒是一件好事,太后这次要给你做媒的是一位皇室宗亲。” 秦浪听到这里心中顿时明白了,十有八九是龙熙熙,这妖女发什么疯?居然缠上了自己,还通过太后做媒。秦浪道:“难道是庆郡王的女儿?” 桑竞天和姜箜篌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显得有些诧异:“你知道了?” “我刚刚从庆郡王府赴宴回来,我还见到了龙熙熙。” 姜箜篌道:“如何?长得是不是国色天香楚楚动人?”,她也见过龙熙熙,对龙熙熙颇为满意。 秦浪道:“干娘,我看这门亲事还是回了。” “回了?”姜箜篌双目圆睁道:“你看不上她?我见过熙熙郡主,那可是一位绝世小美人。” 秦浪苦笑道:“人家是金枝玉叶,我怎么能够配得上。” “此言差矣,她虽然是金枝玉叶,可庆郡王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我们桑家有哪点配不上他们?”姜箜篌可不服气,老公是顾命大臣之首,父亲是扶风王,无论从哪一点来说他们家的地位也配得上一个郡王。 姜箜篌认为秦浪是自惭形秽,轻声鼓励道:“儿子,你虽然是我们的义子,可在我们心中早就当你是亲生儿子一样。” 桑竞天让姜箜篌去准备酒菜,其实是借故支开她。 姜箜篌走后,桑竞天问起秦浪今天前往庆郡王府的经历,秦浪简单说了。他并没有马上揭穿龙熙熙就是柳细细的事情说了,虽然他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表明庆郡王和七层妖狱的事情有关,但是龙熙熙窝藏鬼眼婆婆在先,攻击陈薇羽在后,单单是这两件事就能够将龙熙熙落罪,当然龙熙熙肯定不会承认。 秦浪没有马上将这些事全都说出来,还有一个原因是想看看桑竞天在此事上的态度。 秦浪道:“干爹,我也并非是自惭形秽,而是因为我的阳寿只有七年,何苦连累无辜。” 桑竞天抚须道:“太后定下来的事情恐怕不好推辞。” 秦浪道:“我不答应,难道非要逼我娶她不成?” 桑竞天笑了起来:“没人逼你,我也感到奇怪,为何太后会对这件事如此热衷?这样吧,我们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或许太后只是一时兴起呢。” 秦浪却知道太后才不会一时兴起,愁眉苦脸地回到家中,古谐非和王厚廷两人都在,刚好赵长卿也回来了,秦浪刚一进门,三人就同时向他道喜:“恭喜恭喜!” 秦浪没好气道:“恭喜什么?有什么喜事啊?”以为是自己在庆郡王府那幅漫画技惊四座的事情。 古谐非哈哈笑道:“你小子装什么傻?我们都知道了,太后亲自做媒,你小子就要成为郡马了。”娶了公主的叫驸马,娶了郡主的叫郡马,反正意义都差不多,给皇族做牛做马。 王厚廷和赵长卿同时道:“恭喜秦郡马!” 三位损友全都喜气洋洋,好友当上了郡马以后就是皇亲国戚,他们多少也能跟着沾点光,这就叫与有荣焉。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秦浪怎么都想不到这件事传的这么快,肯定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想起此前他和陈薇羽的事情传遍雍都,当时就是龙熙熙在背后操纵,这件事如出一辙,这妖女最擅长舆论攻势。 秦浪道:“这件事八字没一撇,你们别瞎闹。”闷闷不乐地返回房间。 赵长卿和王厚廷同时推了古谐非一把,都看出秦浪情绪不对头,让古谐非过去问问。 古谐非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秦浪见他跟进来,叹了口气道:“你们有完没完啊。” 古谐非道:“当上郡马不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吗?为何你满面愁云?” 秦浪朝古谐非勾了勾手指头,等古谐非走近之后,他才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古谐非听得目瞪口呆,就算他敲破脑壳也想象不到这件事如此离奇,愕然道:“卧槽,你是说熙熙郡主是万花楼的歌姬柳细细?” 第一百六十章 棋逢对手 秦浪点了点头,换成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古谐非道:“不合理啊,她放着郡主不当去当……”本想说去当舞姬,可话到唇边又想到说不定以后就是秦浪的老婆,还是积点口德,本以为秦浪捡了个大便宜,现在才知道是个当。 前阵子到处都传言秦浪把大雍的江山给绿了,他若是娶了柳细细……哎呦,这是报应吗? “你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干爹?” 秦浪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越想越是奇怪,还是暂时不说的好。”归根结底他对桑竞天也不信任。 “既然你能确定她就是柳细细,就抓了她,严刑拷打,不愁她不说出实情,通过她可顺藤摸瓜揪出背后元凶,说不定就是庆郡王龙世兴,到时候你就立了大功一件。” “龙熙熙既然敢公开现身,她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柳细细,你说朝廷是信我还是信她?” 古谐非装出深思熟虑的样子:“肯定还是信她。”这种结论根本不用考虑,秦浪人微言轻,谁会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帮我想想如何将这件婚事给回了。” “就说你早已订亲。” 秦浪道:“人家早就查得清清楚楚。” 古谐非挠了挠头道:“那就说你立志遁入空门,大不了去当和尚,再不然,你就对自己狠一点,喀嚓一刀,一了百了,保不齐以后还能混到皇宫里,接替司礼监安高秋伺候太后,只要你抱上了太后的大白腿……” 秦浪见他现在还跟自己开玩笑,怒目而视。 古谐非知道这小子心情不爽,还是少招惹为妙,笑眯眯退出去了。 该来的始终要来,司礼监安高秋亲自造访,他是代表太后萧自容过来的,今次见到秦浪明显态度比以往都要谦恭,满脸堆笑道:“恭喜秦大人,贺喜秦大人。”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秦大人。 秦浪一看他到来就知道所为何事,淡然笑道:“安公公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卑职不胜荣幸。” 安高秋桀桀笑了起来:“咱家今日前来是有两件喜事相告。” 秦浪猜到了一件喜事,却不知他另外一件喜事指的是什么,故意道:“我还能有什么喜事?” 安高秋接过秦浪递来的茶盏,品了口香茗道:“桑大人应该跟你说过了吧,太后想给你和熙熙郡主牵个红线。” 秦浪道:“安公公,人家熙熙郡主是金枝玉叶,我一介草民哪能高攀得起?” “太后说般配,你们自然就是般配。”安高秋似乎猜到了秦浪的回应,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将茶盏轻轻放在几上:“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后对熙熙郡主非常疼爱,原本想将她许配给太尉的次子何山铭,熙熙郡主却不答应,太后询问之后方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心有所属,更想不到那人居然是你。” “安公公,实不相瞒,我和这位郡主一点都不熟悉。” “你对她不熟悉,可她却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嫁。” 秦浪正准备婉言谢绝,安高秋道:“你我相识一场,有些话咱家也就明说了,太后昨个已经当着庆郡王和桑大人的面提起了这件事,王爷和桑大人都没什么意见,咱家过来其实只是走个过场,你我相交一场,咱家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可以拒绝郡主,但是不能不给太后这个面子,不然的话……” 安高秋将茶盏重新端起,啜了口茶,慢条斯理道:“非但你前程堪忧,还会影响到桑大人,为人子女者不可如此自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浪意识到自己和龙熙熙的婚事已成定局,除非他逃出雍都,方才可以避免这场联姻,可权衡利弊,很明显选择后者的弊端更大。放着豪门郡马不当,却选择去当一个颠沛流离的逃犯,除非他脑壳坏掉了,话说回来,龙熙熙长得还真是好看。 安高秋道:“况且那熙熙郡主咱家也见过,美丽绝伦聪慧可人,她成年之后,王公大臣派去说媒的人早已将郡王府的门槛踏破,想不到她偏偏认定了你,这可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秦浪心中暗忖你如果知道龙熙熙的秘密应当就不会这么说,回想起当初在平原驿发生的事情,心中却是一沉,当时那种状况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在所有人酒菜里下毒的人一定来自于他们的内部,这老太监也逃脱不了嫌疑,如果他和龙熙熙早就认识,不排除他们私下串通的可能,难道他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牢牢绑定在一起? 想到这里,秦浪也不再说话,拿起茶壶给安高秋将茶续上。 安高秋道:“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若是想通了,就尽快去庆郡王府提亲,以免夜长梦多。”说完起身离去。 秦浪起身相送,送到门外方才想起安高秋说双喜临门,还有一喜没说呢,安高秋转身笑眯眯道:“留步吧,咱家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秦浪道:“安公公,您刚才说有两间喜事……” 安高秋道:“你不说咱家险些忘了,那件事……” 此时有人纵马来到门前,两人停下说话,举目向来人望去,却见一位俊俏的蓝衣武士骑着一匹毛色纯白的骏马来到近前,安高秋见到来人,赶紧躬身抱拳道:“奴才参见郡主殿下!” 来人正是换了一身男装打扮的龙熙熙,龙熙熙道:“安公公不必拘礼。”她翻身下马,安高秋向秦浪使了个眼色,秦浪无动于衷。 安高秋只能自己过去搀扶,龙熙熙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向安高秋道:“安公公去忙你的吧,我和秦公子说几句话。” 安高秋笑眯眯看了看他们两个,再次告辞,登上马车往皇宫去了。 龙熙熙道:“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孤男寡女的,你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有什么好怕?我要是嫁给了你,我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龙熙熙将马缰扔给了秦浪,举步走入了庭院。 秦浪只好将马栓在了拴马桩上,跟着她走了进去,龙熙熙来得正好,刚好可以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龙熙熙还是第一次过来,环视周围的环境,轻声道:“这里有些简朴啊。” “自然比不上郡王府,郡主殿下金枝玉叶,你的终身大事可要慎重考虑一下。” 龙熙熙知道他什么意思,甜甜笑道:“我若是没考虑好当然不会向太后开口,郡王府虽好,可没有你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秦浪哭笑不得道:“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最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无门无派的穷小子,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龙熙熙道:“你砍过我一刀,人家清白的身子被你看了一个遍,我还能有什么选择?”说这话的时候俏脸上飞起两片红云,妩媚动人。 “此事我可保证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半点。” 龙熙熙点了点头道:“我信你,可我信不过陈薇羽,你想我改变主意,除非将陈薇羽杀了。” 秦浪愣了一下,想不到她这么恨陈薇羽,这条件根本无法完成。 龙熙熙向他走进了一步,一双妙目盯住他的眼睛:“怎么?舍不得是不是?你信不信我将你和陈薇羽的苟且之事全都告诉太后,让你,让桑家,让陈家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龙熙熙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怕了是不是?” 秦浪道:“如果太后知道你就是柳细细,窝藏妖犯,毁坏桑家祖坟,协助凤九重逃走,毁掉镇妖司,两度暗杀陈薇羽,恐怕倒霉的不仅仅是你,还会连累庆郡王吧?” 龙熙熙捂着自己鼓鼓的胸脯道:“人家好怕啊,那你去说嘛,告诉太后,我是如何害你们的,让太后降罪于我好不好嘛。” “以为我不敢啊?” 龙熙熙道:“你不是不敢,你是舍不得,从你第一次向我拔刀,两刀都不肯下手把我砍死,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秦浪头皮一麻,这就是常说的自作多情吗? 龙熙熙娇滴滴道:“阿浪!” 秦浪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声阿浪叫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龙熙熙道:“你不用害怕,我既然决定嫁给你就不会害你,就决定一生一世对你好,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我喜欢你是我的自由,我这个人有个脾气,如果我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我宁可毁掉他,也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的婚事了,你要是毁约,我爹没面子,太后没面子,整个大雍皇族都没面子,后果如何不用我告诉你吧?” “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嫁给我未必幸福。” 龙熙熙俏脸绯红道:“这瓜甜不甜你还未尝过怎么知道?” 秦浪望着她娇柔妩媚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荡,慌忙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中了妖女的计策。这个龙熙熙真是不简单,虽然此前两度败在自己的手下,可她居然想出这么一个主意,难道真准备拿她自己的一生来赌,又或者这件事另有阴谋? 自从在郡王府见面,都是龙熙熙在步步紧逼,自己被动防守,越是退让,这妮子就越是过分,秦浪忽然心生一计,他伸手抓住了龙熙熙的手腕,轻轻一扯,将龙熙熙拥入怀中。 秦浪这次的举动显然出乎龙熙熙的意料之外,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倒入了秦浪的怀中。 秦浪低头向她樱唇吻去,你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我就将计就计,先扒去你的糖衣,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炮弹? 龙熙熙红晕满面,媚眼如丝,但是她没有躲闪,任由秦浪捉住自己的双唇,一颗心突突直跳,秦浪准备叩开她樱唇之际,院门却被人一把给推开了。 两人慌忙分开,向门外望去,却见古谐非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外,小眼睛就快从眼眶里面跳出来了。 张大的嘴巴好半天才合上,吞了口口水道:“你们继续,我等会儿在回来。” 秦浪满脸尴尬,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龙熙熙也是羞不自胜,不过她还是迅速镇定了下来,柔声道:“古大哥,都是自己人,您不用回避。” 古谐非愣住了,她居然叫自己古大哥,我跟她有这么熟吗?自己人?就算是自己人我也不能留在这里看你们两人激情表演,老子又不是个太监。 古谐非道:“我忽然想起有件东西落在外面了。” 龙熙熙道:“古大哥还没吃饭吧,咱们一起去春雪楼吃饭。” 古谐非一听吃饭,还要去春雪楼马上就走不动了,春雪楼是雍都最有名的酒楼,平时一位难求,而且价格高昂,古谐非几次都想前去尝试,只可惜囊中羞涩,根本原因还是觉得花太多钱吃顿饭不值,还不如他去斜月街听曲儿。 秦浪望着龙熙熙道:“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龙熙熙只当没听到,主动抓住了他的大手,秦浪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主动的女人,龙熙熙道:“你若是舍不得走,我可以留下。” 古谐非道:“那……春雪楼还去不去?” “不去,我送郡主回去。”秦浪伸手搂住龙熙熙的香肩,带着她出了门,古谐非眼巴巴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暗叹,好好的一顿饭黄了,要说这两人倒也相配。 秦浪解开马缰把缰绳递到龙熙熙的手里:“郡主慢走。” 龙熙熙娇嗔道:“你占完人家便宜就赶我走。” 秦浪哭笑不得道:“我何德何能,哪点能被您看上?” “哪点我都看上了。” 秦浪把心一横,低声道:“实不相瞒,我天生缺了二魂两魄,是个短命之人,你要是嫁给我,恐怕不久就要守寡。” 龙熙熙道:“能和喜欢的人相守一天也好过和其他人相处一生,守寡就守寡,我不在乎。” 秦浪压低声音道:“我无法生育。”为了让龙熙熙改变初衷,他真是豁出去了,只差没说自己是个天阉了。 龙熙熙柔声道:“刚好,我也不喜欢小孩子。” 秦浪道:“我……” 龙熙熙掩住他的嘴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小声道:“你不用说了,就算你是个太监,我一样要嫁给你,我龙熙熙认定的事情不管多难我都要走下去。” 秦浪望着她毅然决然的眼神,心中居然有些小感动,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一个女人爱到如此的地步,他来到这个世上之后,最早认识的白玉宫是他的引路人,他和白玉宫之间更多的只是相互利用,从未涉及过男女之情,当时他只是一具白骨之身,白玉宫按理说不会对他产生爱情。 雪舞情窦初开,虽然对他痴心一片,可秦浪对雪舞呵护的成分更大,一直以来更像是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颜如玉和他更像是一对彼此需要的战友,而且人鬼殊途。 陈薇羽和他的确存在一些暧昧,两人也都心照不宣乐在其中,但是他们彼此都是极其理智之人,陈薇羽是不可能放弃皇后之位选择和他在一起的。 秦浪和龙熙熙最初是敌对的双方,可他们彼此之间也有所了解,让秦浪一直想要逃避这桩婚事的根本原因主要是他怀疑龙熙熙的动机,但是他又实在想象不出龙熙熙图谋自己什么?甚至决定将她以后的人生和自己捆绑在一起。 在外人看来,这桩婚事必然是秦浪高攀,其实连秦浪自己都觉得自己并不吃亏。 龙熙熙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用担心,也不必害怕,我既然认准了你,以后就不会害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害你。” 秦浪听到这里已经没有了继续拒绝的理由,有什么好怕,横竖自己也不吃亏,郡马就郡马,我倒要看看,你龙熙熙究竟有什么手段对付我? 秦浪道:“我回头去桑府,请干爹干娘他们去府上提亲。” 刚才还落落大方的龙熙熙,此刻居然忸怩了起来,连眼神都不敢正眼看秦浪了,目光盯着足尖,小声道:“我等你哦……”说完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古谐非悄悄来到秦浪身边,一双胖手负在身后,眯缝着小眼睛望着远去的龙熙熙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秦浪道:“你少阴阳怪气的。” 古谐非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得出,你也喜欢她。” 得知秦浪终于同意这桩亲事,桑竞天夫妇也是异常欣慰,虽然秦浪是他们的义子,可这桩亲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桩喜事。按照通常的规矩是要先让媒人前往庆郡王府提亲,可因为是太后牵线,对方又是庆郡王,所以桑竞天夫妇必须要亲自前往郡王府一趟。 庆郡王龙世兴在怡心园的玉春阁接待了桑竞天夫妇,一番客套之后,龙世兴让龙熙熙陪同姜箜篌去游览怡心园,他则和桑竞天留在玉春阁谈论儿女的婚事。 两家的亲事如今可谓是满城皆知,桑竞天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笑着将秦浪的生辰八字递给了龙世兴。 龙世兴接过放在一边道:“既然太后出面做媒,两个年轻人又彼此心心相映,此事就这么定了,择一个黄道吉日给他们将亲事办了就是。” 桑竞天道:“如此甚好,我也觉得此事宜早不宜晚,能和王爷结亲家真是让桑家门楣生辉。” 龙世兴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对秦浪不熟,不知熙熙为何认定了他,当初我和何太尉还曾经有意结个亲家,想不到被你给抢先了。” 桑竞天哈哈大笑,明白龙世兴郁闷的原因何在,秦浪毕竟是他的义子,在龙世兴的眼中秦浪跟他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他们这个亲家也只是干亲,可有可无。归根结底,龙世兴还是认为秦浪配不上他闺女。 桑竞天道:“最重要还是两情相悦,咱们做父母的可管不了孩子的想法。” “桑大人,我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我有个要求。” 桑竞天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庆郡王的女儿会看上秦浪,他也问过秦浪和龙熙熙相识的经历,秦浪一口咬定当初来庆郡王府画画是第一次,连桑竞天都有些相信龙熙熙是欣赏秦浪的才华。 龙世兴道:“我想令郎入赘。” 桑竞天脸上仍然笑眯眯的,可心中却把龙世兴骂了个体无完肤,虽然秦浪是他的干儿子,可这次两家结亲外人可不这么看,如果他让秦浪入赘庆郡王府,那么他的面子往何处放? 龙世兴虽然是皇族,可他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的权力,自己却是大雍三公之一,四大顾命大臣之首。只是不知龙世兴要求秦浪入赘,究竟是他本人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难道是皇族想要利用这次的婚事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压自己一头吗? 就算是心中再为不爽,桑竞天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悦,微笑道:“这是王爷的意思还是郡主的意思?” 龙世兴道:“本王的意思就是郡主的意思。” 桑竞天已经想好了托辞,当然不可能现在就答应龙世兴的要求,他要回去问一下秦浪的意见,今天来的目的只是先把亲事定下来,入赘?一开始可没说。 此时龙熙熙陪着姜箜篌一起回来了,两人有说有笑,相处得非常融洽,龙熙熙很会讨这位未来婆婆的欢心。 桑竞天故意道:“夫人,刚刚王爷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夫妻那么多年,一看桑竞天的眼神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妙。 庆郡王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本王只有这一个女儿,舍不得她离开,所以本王想令郎入赘,反正都在雍都嘛,秦浪也只是你们的义子,我想两位应该不会介意,哈哈哈。” 姜箜篌一听就火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庆郡王还真当他自己是个人物,在雍都早就声名狼藉的王爷,手中根本没有任何的实权,这次联姻实际上是他占了桑家的便宜,居然还提出入赘,要公开踩桑家一脚,姜箜篌正要反对。 “我不同意!” 几人都是一怔,想不到率先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龙熙熙。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太后的秘密 桑竞天和姜箜篌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会心的笑意,全都不说话了,这下好玩了,你自己闺女不答应省得我们再费口舌,女生向外果真是颠仆不灭的真理。 龙熙熙道:“我既然嫁给秦浪就是秦浪的妻子,父王若是想我了,女儿随时可以回来看你,但是你提出入赘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以秦浪的性格不可能答应。” 庆郡王道:“这你不用担心,他若是真心对你好,当然不会介意入赘。” “父王,做妻子的怎么可以让丈夫受委屈呢?就算秦浪迫于压力答应下来,他一定会不开心,父王难道想我们还未成亲心中就种下隔阂吧?” “呃……这……”庆郡王仍然不肯放弃,苦口婆心道:“我是舍不得你啊。” “您若是真心舍不得我,我小时候就不该将我送出去,您就应该少找一些女人,多陪陪自己的女儿。”龙熙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当着桑竞天夫妇的面,龙世兴闹了个老脸通红,接连咳嗽了几声化解尴尬道:“女大不中留,本王现在总算是相信了,你当我真想留你?只是想试探一下,你这丫头,也不怕未来公婆笑话。” 姜箜篌笑逐颜开地握住了龙熙熙的手道:“我对这儿媳妇喜欢得很呢,日子定下来没有?” 桑竞天道:“此事还得王爷定夺。” 姜箜篌道:“下个月初六就是好日子,王爷以为如何?” 庆郡王心情大坏:“你们看着办吧。” 姜箜篌笑道:“就这么定了,我回去马上就整修府邸,为他们两个布置新房,一定风风光光将婚事给办了。” 龙熙熙俏脸微红道:“其实无需太铺张的,此事最好问问阿浪的意见。” 庆郡王坐在那里咕嘟咕嘟喝茶,还特么阿浪,这闺女是彻底留不住了。 桑竞天和姜箜篌从庆郡王府出来,两口子上了马车,想起刚才庆郡王的尴尬,姜箜篌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这么开心?” “自然开心,我是为咱们儿子开心。”姜箜篌长舒了一口气道:“真是想不到啊,这个龙熙熙实在是太懂事了,她是真喜欢咱们儿子。” 桑竞天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没道理可言的,这个龙世兴摆什么臭架子,除了庆郡王的头衔他有什么?” 桑竞天苦笑道:“有些话还是少说。” 姜箜篌道:“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开心啊?” “太后居然会关注秦浪的婚事。”桑竞天始终想着龙世兴提起入赘的事情,这件事的背后是不是太后的授意? 古谐非、王厚廷、赵长卿和秦浪围坐在桌旁,几人相约一起喝酒。 秦浪最近明显心事重重。 赵长卿喝了几杯酒终于忍不住问道:“秦老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秦浪道:“说吧!” 赵长卿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意道:“你决定娶庆郡王的女儿,那你嫂子怎么办?”自从知道这件事他就为白玉宫鸣不平,秦浪不是说白玉宫已经有了身孕正在老家待产吗?做人怎么可以始乱终弃,赵长卿实在是接受不了。 王厚廷笑道:“嫂子自然有哥哥照顾……” 赵长卿将酒杯向地上一摔,对王厚廷怒目而视道:“你闭嘴,秦浪,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古谐非拍了拍王厚廷的手臂示意他别跟着插嘴,书呆子发飙了。 秦浪到了现在也不再瞒他:“白玉宫不是我的嫂子,她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没有身孕,一直呆在九幽宗,她的真正身份是大雍七公主。” 赵长卿闻言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方才默默坐了下去,古谐非恰到好处地递给他一杯酒,赵长卿接过,仰首饮尽,低声道:“原来如此,秦浪,你……你居然欺骗我这么诚实的人。” 心中的谜团彻底解开了,其实他早就知道白玉宫不是秦浪的嫂子,但是一直认为两人是情侣关系,现在才知道全部真相,秦浪如今已经定下婚约,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可赵长卿却没有感到任何的欣慰,也许因为白玉宫高高在上的身份,也许他心底深处也认为秦浪和白玉宫才是适合的一对。 王厚廷也是现在才知道真相,感叹道:“这世上多得是有缘无分,来,咱们哥几个共同干了一杯。” 古谐非马上响应,喝酒的时候他才不会错过。 赵长卿主动和秦浪碰了一杯道:“秦老弟,无论怎样我都要恭喜你。” 秦浪道:“政治联姻何喜之有。”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得了便宜卖乖,那龙熙熙美貌绝伦,我看比白玉宫更聪明,比小狐狸更懂风情,比陈薇羽对你更加死心塌地。” 王厚廷道:“人心隔肚皮,不可只看表面。” 古谐非笑眯眯道:“成了亲就是两口子,不是隔肚皮,那是贴肚皮。” 几个人同时笑了起来,秦浪怒视古谐非:“低俗!” 古谐非道:“其实我反倒觉得你们两人真是般配,听说庆郡王本意是要让你入赘,可龙熙熙坚决不同意,由此可见,她是真心喜欢你。” 王厚廷道:“我虽然没见过熙熙郡主,可听说她长得是国色天香,我还听说,太尉何当重的二儿子何山铭曾经托人向她提亲,结果被拒绝了。” 赵长卿道:“何山铭?金鳞卫副统领?号称大雍年轻一代最厉害的高手吗?” 王厚廷点了点头道:“就是他。” 古谐非道:“多了个情敌啊!” 秦浪起身推开房门走向庭院,看到空中飘起了细雪,他可不认为何山铭是自己的情敌,两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的竞争关系,现在龙熙熙和他已经订婚,事实上已经成为他未过门的妻子。 真正让秦浪感到迷惑的是龙熙熙的目的,他才不相信龙熙熙选择嫁给自己,仅仅是因为单纯的感情,一个失去二魂两魄的短命鬼,好像没有这么大的魅力,秦浪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 至于桑竞天的义子,并不意味着从根本上改变了他的出身,所以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和龙熙熙的这次联姻是他高攀了,可在他和龙熙熙的相处中,龙熙熙却处处表现出迁就,秦浪真是看不透了,难道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成就这场婚姻的背后还是政治的原因? 古谐非出来叫他,秦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想在外面看一会儿雪。 古谐非于是也没有马上回去,站在秦浪身边陪着他,低声道:“有阵子没见到雪舞了。” 秦浪道:“她很好。” “你和龙熙熙的事情她知道吗?” 秦浪点了点头,雪舞人在桑府自然是知道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和雪舞当面谈谈这件事。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小狐狸肯定不开心。” 秦浪道:“雪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开心,秦浪,你该不会看不出她有多喜欢你吧?” 秦浪道:“我只有七年寿元,何苦多害一个呢。” 古谐非道:“你福泽深厚,绝非短命之人,其实这件事也好解决,只要龙熙熙不介意,你大可多纳几房妾侍,大被同眠左右逢源,岂不快哉。” “老古,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说出来你心中所想,你小子恼羞成怒了吧。” 雪舞此刻在院落中看雪,身后响起脚步声,却是桑夫人走了出来,为她披上一件外氅。 “舅妈!” 姜箜篌笑道:“大冷的天,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去睡?” 雪舞摇了摇头道:“不困,想看雪。” 姜箜篌道:“雪后才好看。” “我想家了。”雪舞想起在千鸟渊无忧无虑的时候,也想起姥姥当初教诲她的话,人间果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美好。 姜箜篌轻声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秦浪的亲事不开心?” 雪舞道:“没有,我为哥哥高兴,他和熙熙郡主才般配。”说着说着鼻子一酸,深蓝色的美眸中忍不住闪现出泪光,强忍着眼泪不要流出来,担心被姜箜篌发现,只能昂起头。 姜箜篌语重心长道:“人妖殊途,寿元不同,若是产生了孽情最终必然以悲剧收场,雪舞,你修炼百年,进展不大,若非得血莲子相助,修成人形恐怕还不知何年何月,桑婆婆将你委托给我们夫妇照顾,我们自然要担负起这个责任,人类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我和你舅舅终有一日会离你远去,你在这世上还有漫漫岁月,即便是秦浪,他也无法陪你一生一世。” 雪舞眼中的泪水终于还是沿着皎洁的面颊滑落下去。 慈宁宫内,太后萧自容抱着一只白猫坐在窗前,安高秋在她一旁伺候着。 萧自容道:“庆郡王和桑家联姻的事情进展如何?” 安高秋笑道:“启禀太后,一切顺利。” “哀家听说桑家拒绝了入赘的要求?” 安高秋道:“此事倒不是桑家拒绝的,奴才听说是熙熙郡主拒绝入赘之事。” “呵呵,这妮子居然如此恨嫁,那秦浪有什么好?哀家倒是有些兴趣了。” 安高秋道:“秦浪的确生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尤其是画画得特别好。” 萧自容道:“九幽宗那边有回信了吗?” “七公主不肯回来。” 萧自容冷笑道:“她就是被骄纵惯了,这件事可由不得她。” 安高秋低声道:“九幽宗方面想要一个人。” 萧自容道:“这个岳阳天真是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敢跟朝廷提条件。” 安高秋道:“太后,要不要派人……” 萧自容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安高秋摆了摆手,示意一帮宫女太监全都退了出去。 萧自容将手中的白猫放下,白猫飞快地向瑶床奔去,跳上瑶床化为人形,和萧自容生得一模一样,萧自容轻轻挥了挥手,那瑶床无声移动开来,露出藏在下方的阶梯。 她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了下去,经过三个转折,来到慈宁宫地底的密室,随着她走下台阶,墙壁上的灵石灯逐一亮了起来,将整个地下密室照得一片通明。 地底密室的中心有一面波光荡漾的水潭,水色鲜红如血,密室周围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面的镜子,相互映照,宛如迷宫。 华丽的长裙从萧自容的肩头滑落,露出她一身雪白紧致,丝毫不逊色于年轻少女的躯体,卸下头饰,黑长的秀发流瀑般泻落在雪白的双肩。 萧自容的背部纹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血色凤凰,随着她舒展双臂,那凤凰仿佛活过来一般。 萧自容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双手探入长发之中,稍稍用力,从后脑将皮肤撕开了一条缝隙,又沿着这条缝隙将她周身的皮肤全都褪了下来,露出藏在其中刺眼的白骨,将体表的甲障全都褪去之后,萧自容将甲障挂在衣架上,白骨的脚掌踩在坚硬的云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响。 她迈着诡异的步伐走向那血色水潭,将白骨之身完全没入水潭之中。 太后萧自容对这次联姻颇为关注,专门赐给了秦浪一座郡马府,这郡马府曾经是过去的驸马府,隔壁就是八部书院,说起来曾经住在这里的驸马早已死去多年,死于谋反,他死后公主也自杀了,空留下这座驸马府,在太后赐给秦浪之前,已经空置了二十年。 三年前先帝心血来潮翻建了驸马府,还赐名锦园,其实是先帝看中了一个歌姬,想将她藏在这里,只可惜还没等先帝得逞,就得了重病,所以锦园一直没有主人,太后萧自容不知怎么想起了这里,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 姜箜篌早已将锦园的来历打听得清清楚楚,她认为那座宅子很不吉利,建议秦浪可以收下,但是千万不要去住。 因为筹办婚事,秦浪这几天都会来桑府,和雪舞每天都会见面,不过两人单独说话的机会很少。 秦浪抽时间来到雪舞所住的院落,看到雪舞正坐在院子里刺绣,因为太过专注,居然没有留意到秦浪走进来。 秦浪咳嗽了一声,雪舞心中一慌,绣花针戳破了手指。 秦浪关切道:“你没事吧?” 雪舞摇了摇头,吸吮了一下手指,瞬间康复如初,只是绣品上沾了鲜血,雪舞道:“坏了。” 秦浪低头望去,却见雪舞绣了两朵莲花,原来这是要送给他的新婚礼物。 “何时学得刺绣?真是心灵手巧。” 雪舞得他赞扬,嫣然一笑道:“舅妈让我什么都学一些,刺绣对修炼也有帮助,可以帮助我锻炼心境。” 秦浪点了点头,在雪舞对面坐下,本想跟她解释一下自己的亲事,可真正见到她又不知如何说起。 “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雪舞都明白。” 秦浪笑了起来:“明白就好。” 雪舞道:“哥哥,你娶了妻子会不会把我忘了?” 秦浪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我答应过桑婆婆,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哥哥永远是雪舞最亲的人。” 秦浪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好好修炼,别胡思乱想。” 雪舞小声道:“哥哥,我已经已经进入了四品二甲境,已经是救死扶伤的国医了。” 秦浪对她能够取得这么快的进展并不惊奇,毕竟雪舞已经服下了三颗七彩血莲的莲子,当初他还一度担心桑竞天对雪舞可能抱有其他目的,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秦浪递给雪舞一样东西,雪舞取出来一看,却是一件红袍,这件红袍可不是凡品,乃是秦浪从赤狐姬从良那里抢回来的赤焰离火袍。虽然雪舞身在桑府,但是秦浪仍然担心百密一疏,雪舞只修行治疗术,并未修行攻防之道,这件赤焰离火袍给她用来以防万一。 雪舞看到秦浪仍然是关心自己的,俏脸不由得一热,小声道:“我还没有给哥哥送礼物,反倒先收了哥哥的礼物。” 秦浪笑道:“有时间你给我多做几顿好吃的就行了。” 雪舞认真点了点头,心中暗忖,若是哥哥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一辈子,但是想到哥哥身边很快就要有了妻子照顾,只怕这种机会也越来越少了,难免心中又有些伤感。 这会儿姜暖墨过来了,她每天都会前来教雪舞学问,雪舞的刺绣女红也都是她教会的。 姜暖墨笑道:“义兄也在啊。” 秦浪道:“刚好路过,我也该走了。” 姜暖墨道:“我还没有来及恭喜你呢。” 秦浪笑道:“你认得龙熙熙吗?” 姜暖墨道:“不认识,庆郡王的这个宝贝女儿很神秘。” 秦浪心中暗忖,姜暖墨和陈薇羽是闺中密友,陈薇羽曾有一度和柳细细交好,如果她知道龙熙熙就是柳细细,不知她会不会见过呢?秦浪无意揭穿此事。 回到住处,古谐非递给他一张请柬,却是有人请他前往春雪楼赴宴的,秦浪看了看落款,上面写着曹晟。 秦浪想了想,这个曹晟他并没有见过面,不过名字听说过,乃是宁阳王曹宏图的儿子,人称小王爷。要说他和曹晟还是能扯上一些关系的,曹晟和姜暖墨从小定下婚约,后来姜暖墨一度提出过退亲,可后来没听说下文,估计也是不了了之。 无论从哪一点来说,秦浪都不好拒绝。 当晚秦浪如约而至,虽然来到雍都已有一段时间,可春雪楼他却是第一次造访,听说春雪楼是雍都最昂贵的酒楼,平时来往这里的都是王侯贵胄,普通百姓只能仰望。 春雪楼共有三层,四角红灯高悬,秦浪骑着黑风来到的时候,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车马,黑风颇具灵性,秦浪无需将它栓在拴马桩上,让黑风在车马群中等着。 来到门前,看到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候在那里等着,恭敬道:“来得可是郡马爷?”此人乃是宁阳王府上的门客赵追,因为足智多谋所以宁阳王安排他在曹晟身边辅佐。 秦浪和龙熙熙尚未成亲,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用郡马爷来称呼他。 秦浪跟随赵追一起来到三层映雪阁,这一整层全都被曹晟包下,在大雍,异姓王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他们的祖上都为大雍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六大异姓王全都在平定颜悲回叛乱的时候居功至伟,和皇族宗室那些有名无实的王爷不同,六大异姓王都有封地,表面上看朝廷对他们非常信任,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自从隆兴帝登基之后,收紧六大异姓王的权力,让他们将世子送来雍都居住学习,他们的子女婚配都必须先经过朝廷的同意。 桑竞天和姜箜篌的婚姻就是朝廷安排,按理说以姜箜篌的王族身份当时是不可能找桑竞天这个七品小吏的,但是朝廷偏偏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只是当时的皇上也没有想到桑竞天居然拥有如此才华,日后会位列三公。 曹晟也长居雍都,此人仗义疏财交友广泛。 秦浪走入映雪阁的时候,看到一位锦衣玉服翩翩美公子,他就是曹晟。 曹晟出身于王侯之家,文武双修,举手抬足之间流露出一股不凡的贵气,微笑迎向秦浪道:“秦公子好!在下宁阳曹晟。” 秦浪抱拳行礼,因为姜暖墨的缘故多留意了曹晟几眼,要说这曹晟真是一位美男子,以他的长相气质和姜暖墨也非常般配,只是不知道姜暖墨因何要退婚? 曹晟做东,还有两位陪客,一位是大雍奉常李逸风的公子李玉亭,一位是画修宗师秦道子的得意门生钟海天,钟海天是见过秦浪的,在庆郡王府当场画像的时候,钟海天就在现场,只不过当时他在围观群众之中,秦浪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曹晟招呼秦浪入座,介绍几人相互认识,此时赵追进来询问什么时候开始。 曹晟道:“何大哥到了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都有秘密 赵追摇了摇头,秦浪心中暗忖,看来今晚曹晟请了不少人,却不知待会儿还有什么人会登场,他已经看明白了,曹晟和在场的几人都是一个圈子,这些人要么是官家子弟,要么就是名门出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曹晟之所以宴请自己,可不是因为他是秦浪,而是因为他和龙熙熙订婚成为郡马的缘故。 曹晟表示可以上菜,毕竟今晚的主宾是秦浪,如果等太久就会有怠慢之嫌。 秦浪客气道:“不妨再等等。” 李玉亭也跟着附和。 曹晟道:“不用等了,何大哥一向守时,他若是迟了就证明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耽搁了。” 酒菜上来之后,曹晟举起酒杯道:“我和秦老弟虽然不熟,但是闻名已久,今日冒昧相请,内心颇为忐忑,生怕秦老弟不给我这个面子呢。” 秦浪恭敬道:“小王爷哪里话,能得到您的邀请,在下不胜荣幸。” 几人同时笑了起来,曹晟道:“哪有什么小王爷,你别叫我小王爷,我也不叫你郡马,咱们以兄弟相称,大家不必拘束,开怀畅饮,畅所欲言。” 四人一起干了这一杯。 重新倒上酒之后,曹晟道:“这杯酒我们兄弟三个恭喜秦老弟和熙熙郡主喜结连理。”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秦浪没理由不喝。 干了这一杯之后,曹晟道:“实不相瞒,我想要攀交秦老弟之心由来已久。” 一旁李玉亭和钟海天同时笑了起来,曹晟和姜暖墨的婚约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钟海天道:“你和秦老弟其实也是亲戚呢。” 李玉亭点了点头道:“等你和桑家二小姐完婚,你就成了秦老弟的妹夫。” 秦浪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微笑不语,不仅仅是因为初次见面不熟,还因为姜暖墨和曹晟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万一人家已经解除了婚约,乱说话岂不是尴尬。 曹晟笑道:“所以说,这声秦老弟我是叫得心虚,说不定哪天我就得跟着暖墨改口称你一声兄长。”众人同声大笑起来。 秦浪笑道:“曹兄客气了。”从他的这句话来看两人的婚约仍在,其实像这种联姻方方面面的因素很多,并不能说解除就解除。这并不是一个崇尚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世界,就连自己也接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曹晟举杯道:“秦老弟,以后还望你在暖墨面前多多为我美言几句。” 秦浪道:“实不相瞒,我和这位义妹也没见过几次。” 曹晟知道秦浪说的是实话,请秦浪过来之前,就已经知道秦浪是桑竞天的义子,其实和桑家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最后一位客人何山铭姗姗来迟,何山铭仍然穿着金鳞卫的制服,他是太尉何当重的儿子,金鳞卫副统领。 秦浪听到此人前来,也有些警觉,他听说过何家曾经托人向庆郡王提亲,只不过被龙熙熙拒绝了。 何山铭金色丝线滚边的黑色外氅上还沾了不少的雪花,原来外面下雪了,他一进门,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别看曹晟有小王爷之称,但是曹家的地位仍然无法与何家相提并论,何当重乃当朝太尉,掌控大雍军权,是朝中谁都不敢忽视的人物,身为他的次子,又是金鳞卫的副统领,何山铭俨然已经成为雍都衙内心目中的领袖人物。 何山铭身材壮硕,方面虬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人还没有走入映雪阁,洪亮的声音先行响起:“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李玉亭主动走过去帮助何山铭脱去外氅:“大哥,您怎么才来!”他自小跟随何山铭一起玩耍,将何山铭视为兄长。 何山铭笑道:“大报恩寺那边遇到了些事情,交接晚了一些,所以来迟了。” 秦浪听到大报恩寺,心中一怔,大报恩寺外一直都是金鳞卫负责值守,何山铭来此之前应该正在大报恩寺当值,难道陈薇羽出事了?应该不会,如果她出事,何山铭就过不来了,更何况大报恩寺还有一禅大师。 曹晟将秦浪介绍给何山铭认识,何山铭望着秦浪道:“秦浪,如雷贯耳,熙熙郡主拒绝了我选择了你,我今晚过来就是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说完他哈哈大笑,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秦老弟别介意,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何山铭生性豪爽善饮,来到之后,先自罚三杯。 众人重新坐下,何山铭又和秦浪喝了两杯,他向秦浪道:“你那晚夜闯大报恩寺,和空海斗法,刚好不是我当值,事后听老袁说起,他们对你可是推崇备至。” 秦浪谦虚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当时因为追查一件事,前往大报恩寺,恰巧看到寺内火起,我又不认识空海,和他交战也是一场误会。” 曹晟不解道:“秦老弟这么好的身手为何要去天策府?” 这些官家子弟对大雍朝廷内部的状况非常清楚,天策府是个有名无实的官署。 何山铭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天策府目前负责彻查镇妖司被毁一案,秦老弟是被委以重任。” 李玉亭道:“镇妖司的案子岂是那么好查的?陈大人这么厉害,镇妖司那么多高人,还不是一样被夷为废墟?” 曹晟对镇妖司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低声道:“我听人说,此案好像是因为镇妖司出了内奸。” 何山铭毕竟年长一些,他阻止众人继续谈论下去,轻声道:“隔墙有耳,莫论国事!” 此时厨师送菜上来,送得是烤乳猪,按照规矩,厨师要在现场切片,乳猪端上来之后香气四溢,那厨师生得白白净净,先向众人行礼,站在何山铭身后拿起厨刀开始为乳猪切片。 厨师手法娴熟,雪亮的厨刀在他手中如蝴蝶般飞舞,让人眼花缭乱,厨刀落处,乳猪被切成均匀一致的肉片。 除了秦浪之外,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来春雪楼,也早已见惯了这种现场操作的手法,连看都懒得看了。 曹晟举起酒杯准备提议再饮一杯的时候,那厨师手中刀突然飞了出去,径直射向何山铭的咽喉。 因为厨师就站在何山铭的身后,距离他最近,何山铭又是背对厨师,突施杀手让人猝不及防。 秦浪的位置面对厨师,所以他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大声提醒道:“小心!”手中的筷子全力向那冒充厨师的杀手掷去。 何山铭右手抬起,一把抓住那宛如疾电般射向他咽喉的厨刀,身后杀手双手在餐车上一拍,隐藏在暗格中的十多把飞刀呼啸射出,目标全都瞄准了何山铭,今晚何山铭就是他刺杀的目标。 何山铭仍然坐在椅子上,不见他如何动作,整个身体已经向后平移,呼啸而至的飞刀射在他的身上,如同射在坚硬的铁板上,无一能够对他造成损伤。 何山铭霍然起身,一拳直奔杀手的面门攻去,拳风猎猎,摧枯拉朽般将餐车震得粉碎。杀手如同一个圆球般向身后弹射,撞开窗口逃出春雪楼。 头顶忽然传来蓬!的一声巨响。 秦浪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双手托起桌面向上丢了出去,却是暗藏在屋顶的一个机关启动,无数铁蒺藜如同漫天花雨一般向下倾泻。 厚实的桌面临时充当了盾牌的作用,挡住了纷纷射落的铁蒺藜,此时那一颗颗的铁蒺藜开始迅速发红。 何山铭大吼道:“离开这里!”他率先从那杀手破开的大洞中冲了出去。 其余几人也都慌忙破窗而出。 秦浪刚刚落地,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春雪楼的整个三层被炸得粉碎,掀起的木屑沙石簌簌而落。 钟海天就在秦浪右前方不远处,他虽然也成功在爆炸前逃离,落地的时候被一根房梁砸在了身上,秦浪过去将房梁掀起,帮他脱困。他们去看其他人,曹晟和李玉亭两人也安全落地。 何山铭已经取了坐骑,翻身上马,向几人道:“你们速速离去,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去追那杀手。” 秦浪提醒道:“穷寇莫追!” 曹晟道:“大哥,他们是冲你来的,小心有埋伏。” 何山铭没有理会他们,仍然纵马向城西的方向一路狂奔。 秦浪看到何山铭孤身追击,担心他有所闪失,吹了个呼哨,黑风破开弥漫的尘土来到近前,秦浪翻身上马,朗声道:“曹大哥,你们速去求援,我去帮何大哥。” 黑风速度惊人,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何山铭,何山铭追到斜月街口,勒住马缰,一双虎目望着前方地面,表情异常凝重,刚才攻击他的那名杀手此刻已经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身首异处,地上一摊鲜血,杀手已经气绝身亡了。 秦浪和何山铭翻身下马,两人先看了看周围,排除还有其他敌人隐藏的可能。 何山铭检查了一下尸体的伤口,应当是被人一刀击杀,伸手拉开那尸体的衣服,在他右肩上纹着一个月牙的标志,何山铭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半月门?” 发生在春雪楼的这场刺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雍都,当然主要关注点都在何山铭的身上,金鳞卫的副统领当然不会引起那么多的关注,可何山铭还是太尉何当重的儿子,这就让刺杀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有人说是大冶国策划了暗杀,目的是要通过刺杀何山铭扰乱太尉何当重的心境,毕竟现在大冶国内灾害连连,准备通过战争来转移国内矛盾,而手握大雍兵权的何当重就成为他们首当其冲对付的目标。 也有人说这件事就是大雍内部的纷争,太尉何当重乃三公之一,他虽然行事低调,但是谁也不能忽视他在朝内的存在,太后萧自容此前提出的改制就遭遇到何当重最强烈的反对,如若改制,太尉受到的影响会最大,何当重自然无法接受沦为兵部尚书的现实。 秦浪的这顿饭吃得灰头土脸,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听到风声的龙熙熙过来看他。 秦浪有些诧异,因为他去春雪楼吃饭的事情并未向外声张,也特地提醒古谐非要保守秘密,想不到还是被龙熙熙知道了。 龙熙熙道:“好端端的你跟那帮公子哥去喝什么酒?你不怕引火烧身?” “你监视我?” “我才懒得跟踪你,春雪楼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我若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那才奇怪呢。”她让秦浪陪她去郡马府看看。 郡马府已经整修一新,秦浪也只是来过一次,因为郡马府的种种不祥传闻,姜箜篌建议他婚后还是留在家中居住。 婚事在桑府操办,而婚后,秦浪可以住在桑府,也可以住在目前的地方,当然这件事他并未和龙熙熙商量。 郡马府这边的事情,一直由姜箜篌操办,目前只有两名佣人留守。 看到未来的主人到来,两名佣人也是极尽恭敬。 龙熙熙让他们不必跟随伺候,他们两人自行巡视。 两人来到后花园,龙熙熙在秋千上坐下,轻轻悠悠荡了起来,她身躯轻盈,来回荡动,衣袂飘飘,宛如凌波仙子一般。 秦浪一旁看着,要说这龙熙熙真是人间尤物,娶到她不知是福是祸。 龙熙熙在空中望着秦浪道:“你好像很不开心。” 秦浪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龙熙熙咯咯笑了起来:“秦浪,我知道你心中怎么想,总觉得娶了我你委屈是不是?” 秦浪道:“我是怕委屈了你。” 龙熙熙道:“虚伪,你只怕巴不得我死了才好,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狠心。”说话的时候,娇躯已经荡到了最高点,忽然双手一松,娇呼一声从空中坠落。 秦浪看到眼前一幕,已经猜到她是存心故意,可第一反应还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展臂将她接住,稳稳将龙熙熙的娇躯抱在怀中。 龙熙熙一反手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笑盈盈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哪里有丝毫的害怕。 “我还以为你任由我摔死呢。” 秦浪没好气道:“你演够了没有?” “没有,我得在你面前演一辈子。” “下去!” “不!”龙熙熙非但不放反而搂得越来越紧了。 秦浪拿龙熙熙还真没什么办法,叹了口气道:“你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猴一样挂在我身上也不怕别人笑话。” 龙熙熙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猴子满山跑,我要是猴子你就是公猴,怎么?是嫌弃我呢还是你抱不动我?” 秦浪道:“你是千斤之躯,我抱着有点吃力。” “慢慢适应吧。” 龙熙熙指着前方的主楼道:“你抱我过去看看。” 秦浪抱着她走了过去,龙熙熙为他当起了兼职导游:“这锦园过去是裕德公主和驸马住过的地方,后来那驸马因为谋反被抓,裕德公主向皇上求情,皇上给她两个选择,让裕德公主亲手杀了驸马,就赦免她的罪过,如果她不肯就两人一起杀了。” “后来呢?” “裕德公主选择和驸马一起去死,后来证明驸马是被人诬陷,你说可不可惜?” 秦浪心中暗忖皇族表面的风光下其内部充满了冷血残忍的争权夺利,为了夺取皇权捍卫皇权,皇室之中尔虞我诈手足相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秦浪道:“这府邸有些不吉利。” 龙熙熙道:“这驸马府一直闲置了二十多年,先皇偶然来到这里,喜欢这里的布局,悄悄让人将这里修葺一新这里,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可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还是传到了宫里,当时的皇后白惠心得知这件事,悄悄让人去查。却查出皇上是想利用这锦园来金屋藏娇,那歌姬在锦园住了一晚就暴毙于此。” 秦浪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这里是凶宅了,太后居然将一座凶宅赐给他们当郡马府,其心可诛! 龙熙熙道:“传言那歌姬就是死在这座小楼里,你怕不怕?” 秦浪道:“有你可怕吗?” 龙熙熙扬起粉拳在他胸膛上捶了一记,这才让秦浪将她放下。 姜箜篌显然对这些传闻清清楚楚,所以专门找了风水师针对府邸重新进行了布置,尽管如此,她还是建议秦浪不要住在这里,毕竟是新婚,谁不图个吉利? 抛开凶宅的传言不谈,锦园无论园林小景还是建筑装饰全都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两人来到楼顶,站在窗前俯瞰后花园,从这个角度可看到花园全貌,景色美不胜收,龙熙熙感叹道:“我非常喜欢这里呢,不如咱们以后搬来这里住。” 秦浪道:“你不怕?” 龙熙熙摇了摇头,望着他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你会不会保护我?” 秦浪很认真地想了想,没回答她的问题。 龙熙熙道:“你嘴上不说,可一定会,咱们成亲之后,我就是你的老婆,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了你还算人吗?” 秦浪笑道:“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龙熙熙道:“知不知道那个歌姬是被谁害死的?” 秦浪愣了一下:“白皇后?” 龙熙熙点了点头道:“先皇很爱那个歌姬,在得知她被白皇后害死之后,决定为她报仇,这才有了后来的皇室悲剧。” “你嫁给我是不是因为桑家的缘故?” 龙熙熙忍不住笑了起来:“桑家很厉害吗?你虽然聪明,可是对大雍的朝政你却看不清楚,桑竞天虽然贵为顾命大臣之首,可未来得势的人绝不会是他。太后这个人很不简单,她做每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虑,你以为是我求她为咱们做媒吗?” 秦浪看了龙熙熙一眼,根据她的这番话可以知道,他们的亲事还是太后一手促成,并非龙熙熙主动。 “原来你也是被迫嫁给我。” 龙熙熙抛给他一个媚眼道:“虽然是太后做媒,可如果我不想嫁,一样不会答应,我听说是你,就顺水推舟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狠心过。”她停顿了一下,低语道:“所以,我要让你用一辈子来补偿。” 秦浪道:“我只有七年。”想起自己为师父陆星桥复仇的使命,也想起那幅目前还不知所踪的阴阳无极图,只要得到阴阳无极图就能找回自己失去的二魂两魄,也许龙熙熙抱有和自己相同的目的。 龙熙熙道:“桑家认你当干儿子,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秦浪闻言一怔,不知龙熙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龙熙熙看到他的表情,轻声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不知道那姜暖墨因何想解除曹晟的婚约?” 秦浪摇了摇头,他见过曹晟之后感觉曹晟无论是外表还是行事做派都很优秀,又是名门之后,和姜暖墨门当户对,实在想象不出姜暖墨要解除婚约的理由。 龙熙熙道:“你这个呆子,姜暖墨先天魂魄不全,她也命不长久。” 秦浪内心剧震,他和姜暖墨见面的次数不多,也没留意过这方面的事情,但是雪舞曾经提起过,姜暖墨现在指导她修炼,还让她服下第二颗血莲子,马上即将服下第三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秦浪就感觉有些不妥,按照陆星桥的说法,用三颗血莲子就能够弥补自己失去的二魂两魄,那岂不是意味着三颗血莲子同样可以修复姜暖墨的魂魄? 联想起新近发生的这些事,秦浪不由得心中一凛,难道桑家上下都在打雪舞的主意? 桑三更的那句话也非偶然,这老爷子应当是知晓内情,对雪舞也是有了一定的感情,心中也一定是极其矛盾,所以才会有那句隐晦的提醒。 龙熙熙看到秦浪忽然沉默了下去,小声道:“看来你很是关心你的那个妹子呢。” 秦浪一时间内心中纷乱如麻,如果当真如他猜想得那样,雪舞的处境应当是非常危险了,能够帮助她的只有自己。 龙熙熙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轻声叹了口气道:“有些人好像心神不宁呢,既然决定白头偕老,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我帮你解决。” 秦浪望着龙熙熙的双目,低声道:“我忽然觉得这里也不错,不如咱们成亲之后就搬来这里。” 龙熙熙笑靥如花道:“我也这么想,其实我正在头疼嫁过去如何与桑家满门上下相处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锦园之战 丞相吕步摇抱病在家休养已经一个月了,对朝中发生的事情他不闻不问,今日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奉了太后的懿旨前来家中探望,还送来了不少的御赐补品。 吕步摇躺在床上,安高秋坐在床边,两人也有多年的交情。 吕步摇道:“我在家中养病期间,拟好了一封密函,安公公亲自呈给太后。” 安高秋双手接过吕步摇手中的那封信,收好之后道:“丞相这一病,朝中群龙无首。”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老喽,心有余而力不足,实不相瞒,我以决意辞去官职,余生专心学问。” 安高秋惊声道:“丞相乃国之栋梁,新君刚刚登基,丞相岂可在此时隐退?” 吕步摇的手捶了捶自己的大腿道:“为官者要识大体,懂得进退,老夫侍奉三代帝王,早已心力憔悴,这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且老夫的眼光和政见都已不合时宜,此时不退还待何时?” “可丞相之位除了大人还有谁有资格担当?” 吕步摇微笑道:“桑竞天乃不二人选。” 安高秋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此时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庆郡王龙世兴到了,安高秋起身告辞。 庆郡王龙世兴前来探望吕步摇并不奇怪,因为他也是吕步摇的学生。 庆郡王到来的时候,吕步摇已经从床上起来,坐在太师椅上饮着刚刚泡好的香茗,他作势要起身见礼,庆郡王龙世兴拦住他道:“老师不用在意那些礼节,我今日前来特地是向您请教的。”他和吕步摇单独见面的时候,从不以本王自称。 吕步摇道:“你没事来我府上做什么?现在想搬弄是非的小人太多,何必授人以柄。” “有些事,学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必须要亲自见老师一面,请老师为我答疑解惑。”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我老眼昏花早已看不清时局了。”这只是他自谦的说法,在他的心底深处,何尝服过老。 “老师应该听说过我和桑家结亲的事情了吧?” 吕步摇点了点头,这件事满城皆知,他虽然在家养病,可外界的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老夫正想恭喜你呢。” 庆郡王苦笑道:“此事乃太后一力促成。” 吕步摇道:“桑竞天乃当朝御史大夫,身兼顾命大臣,秦浪虽然是他的义子,可桑家视他如同己出,也不算辱没了郡主。” 庆郡王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安呢。” 吕步摇道:“王爷与世无争,又何须不安呢?” 庆郡王道:“太后过去可从不关注我的事情。” 吕步摇哑然失笑,深邃的双目扫了庆郡王一眼,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说起了自己已经向太后请辞的事情。 “老师当真要隐退?” 吕步摇点了点头,轻抚长髯道:“太后必然会恩准,我已经让家人开始准备了,此事一旦宣布,我就离开雍都,返回故乡。” 庆郡王默然不语,今天登门请教并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你是担心桑竞天若是遇到麻烦,会连累到你吧?” 庆郡王被他所中了心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吕步摇道:“他乃先皇指定的顾命大臣,太后对他也是非常的倚重,将熙熙郡主许配给他的义子这件事不正代表着太后对他的信任吗?” “老师有没有觉得太后垂帘听政之后,变化很大?” “昔日太后需要管理的是后宫,现在太后还要操心朝政大事,有些变化也是理所当然。” “老师对太后试图推行新政怎么看?” “老夫最近一直在家养病,朝中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关注。” “若是太后准了老师的辞呈,老师以为谁人能够接替丞相之位?” 吕步摇笑了起来:“你啊,对朝政还是如此关心,若是被人察觉,就是天大的麻烦。” 庆郡王叹了口气道:“位卑不敢忘忧国,更何况我本是龙氏子孙,总不忍心看着我龙氏基业就此断送。”他站起身忽然屈下双膝跪倒在吕步摇的面前,这一跪大大出乎吕步摇的意料之外。 吕步摇慌忙也跪了下去,颤声道:“王爷……使不得!” 庆郡王道:“若无老师庇护,世兴早已遇害,世兴这些年从未有一日敢忘记祖宗社稷,一定是世兴令恩师失望了。” 吕步摇扶着庆郡王的双肩,老泪纵横道:“王爷何出此言,老夫请辞绝非是对王爷失望,而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退,你且起来。”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吕步摇牵着庆郡王的手带他来到隔壁的书斋,书斋的东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地图,那张地图乃是大雍的疆域图。 吕步摇道:“王爷还记得这张图吗?” 庆郡王点了点头:“记得,我儿时就看到过。” 吕步摇道:“这幅图是你父亲手绘赠送与我,太子殿下清正廉明雄韬伟略,一心只为中兴大雍,只可惜天意弄人。” 吕步摇不但是庆郡王的老师,还是景王龙明达的老师,在大雍群臣的心目中,景王龙明达是最有希望成为明君,也最有希望带领大雍中兴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景王虽然是太子,但是因为他未登帝位,而且他去世的时候当时的皇太孙龙世兴才五岁,所以才便宜了他的叔叔顺德帝龙明成。 顺德帝在位期间曾经多次想要除掉这个侄子,可庆郡王每次都化险为夷,就在顺德帝临终之前仍然动了除掉庆郡王的念头。 三代帝师吕步摇岂能不知道小皇帝是个傻子,明知如此仍然坚持扶植小皇帝龙世祥上位,其根本的原因还是从大局考虑,垂帘听政正是他的布局,可吕步摇并没有料到顺德帝在临终前会突然起复桑竞天,并任命桑竞天为顾命大臣之首。 也是从那时起吕步摇意识到顺德帝对他早已生出戒心,桑竞天在前往赤阳守孝之前,曾经是太子即位的反对者,他支持梁王龙世清,龙世清比太子小一岁,但是聪明伶俐显然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如果在龙世清和龙世祥兄弟两人之间做出选择,吕步摇当然也会选择前者,但是他坚持嫡长制,表面上维护大雍帝制,可真正的想法却是要通过这样的办法来曲线救国,以他对皇室的了解,就算有萧自容垂帘听政,仍然不足以坐稳皇位,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完成他花费数十年心血的布局,废掉龙世祥,推举庆郡王龙世兴上位。 这皇位本来就应当是龙世兴的,而龙世兴的才华和智慧也足以承担中兴大雍的责任,更重要的是,景王龙明达对吕步摇有救命之恩。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预期顺利,比起桑竞天被重用更加意外的是太后萧自容的表现,这个一度被吕步摇认为是傀儡的女人突然显露出她过人的政治能力,将吕步摇边缘化,重用桑竞天的同时,擢升陈穷年,明眼人都已经看出萧自容未来的布局。 改三公九卿为三省六部更是让吕步摇意想不到的做法,他甚至怀疑这个珠帘背后的女人究竟是不是萧自容,在萧自容的背后会不会还有人在指点? 庆郡王的本意是想将女儿嫁给太尉何当重的儿子何山铭,秦浪只不过是桑竞天的义子,听起来也是儿子,可实际上却有天壤之别,在外人眼中,熙熙郡主是下嫁了,甚至认为这场婚姻根本就是太后对庆郡王的羞辱。 庆郡王也有几个没想到,没想到女儿居然拒绝了何家的提亲,更没想到她会选择秦浪,连他试图找回一些颜面要求秦浪入赘,也被女儿给否决了。 “那秦浪只是桑竞天的干儿子,朝廷百官,谁不知道太后是故意利用这件事羞辱我。” 吕步摇道:“秦浪!”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好几次了,虽然他没有见过秦浪,可是他却认为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庆郡王道:“恩师,我等不及了。” 吕步摇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望着墙上的那张地图,想到了陈穷年,陈穷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也一度对陈穷年寄予厚望,但是这个学生显然比他预想中更加聪明,拥有自己的盘算,吕步摇看出陈穷年的野心之后,也对他进行了一定的打压。 一切的变局还在皇帝背后的女人身上,他低估了萧自容。 庆郡王说等不及了,并非是因为他心急,他都等了几十年又岂会在乎这一时,吕步摇明白他的意思,庆郡王是害怕朝廷对他下手。 吕步摇道:“既然是太后牵线联姻,按理说成亲当日,她应当亲临桑府证婚。” 庆郡王低声道:“她未曾表态。” “她应当去!” 庆郡王抬起头,一张面孔顷刻间失去了血色。 陈穷年站在镇妖塔的废墟上,镇妖司被毁之后,这里就始终保持着原样,事情尚未查清,无人敢提起重建之事。 洛东城和谢流云就跟在陈穷年的身后。 “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洛东城和谢流云对望了一眼,洛东城道:“大人,应当是我们的内部有人接应。” 陈穷年道:“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洛东城垂下头去,低声道:“我!” 陈穷年笑了一声,向前走去:“倒还有些自知之明,损失情况已经核查清楚了吗?” 谢流云道:“启禀大人,全都核查清楚,属下已经登记在册,随时可送给大人查阅。” 陈穷年道:“可以筹备重建了。” 谢流云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事情还没有查清:“大人的意思是……” 陈穷年道:“镇妖司的原图还在吧?” 谢流云点了点头道:“都在。” 陈穷年道:“即刻动工,半年内必须恢复原貌。” “是!” 陈穷年转向两人道:“天下人都说镇妖司被毁掉了,可镇妖司并不是因为这些建筑而存在,在镇妖司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两个,破而后立,当别人都认为你不堪一击的时候,你的机会才真正到来了。” 秦浪悄悄帮助身边的伙伴提升修为,陆星桥通过开印传功向他脑海中输入了太多的东西,他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都修炼一遍,在地下河与龙熙熙一战之后,秦浪下定决心先专研幽冥的七攻四防之法,这才是他迅速提升实力的捷径。 陆星桥生前的实力应当和华云楼在伯仲之间,估计应当已经进入了六品大宗师境,他将毕生修为都传给了秦浪,就算打上了一些折扣,秦浪目前的实力修为也不次于任何一个五品宗师,新近的几次战斗让秦浪对自身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评估,如果算上白骨笔深冥的能力加持,他或许可以拥有和大宗师抗衡的实力。 陆星桥曾经说过,以秦浪目前的实力即便是面对华云楼也有自保的能力。 但是目前面临的绝不仅仅是华云楼一个敌人,一个好汉三个帮,除非进入破碎虚空的摘星境,最实用的战术还是团队作战,这方面的成功也多次得到了印证。 古谐非和赵长卿绝对是可以信赖的战友,至于王厚廷还需时间考验。 已经进入了十二月,距离秦浪的婚期也越来越近,秦浪趁机提出让雪舞过来帮忙布置郡马府的新居,姜箜篌没有拒绝,但是也提出一个要求,雪舞不可在郡马府过夜,每天秦浪都要及时将她送回去。 因为随时都可能到来的危机,秦浪不得不全力以赴,他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告诉了古谐非。 古谐也感到此事不妙,低声道:“如此说来,九幽宗很可能和朝廷达成了协议?通过朝廷向桑府施压,让他们交出小狐狸?桑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秦浪道:“这段时间雪舞住在桑府,姜暖墨一直都在督促她修炼,还让她服下了两颗七彩莲子。” 古谐非听到这里,瞪圆了两只小眼睛:“那七彩莲子岂是那么容易吸收的,你是说小狐狸去桑家之后连吃了两颗?” 秦浪过去一直没有透露过这件事,压低声音道:“从我们逃离九幽宗到现在,三个月内她已经服下了三颗。” 古谐非头皮一阵发紧,惊呼道:“此事必有阴谋。” 秦浪又将姜暖墨三魂七魄先天不足的事情说了,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预感,认为桑家在雪舞身上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就是为了姜暖墨。 古谐非拍了拍大腿道:“这不是摆明的事情,你小子如此聪明难道这么一个阴谋还看不出?桑家根本就是拿雪舞当成了药鼎,当初桑竞天不肯收血莲子,不是因为他念及旧情,而是因为他知道有一颗血莲子被雪舞服下了,所以他才要放长线钓大鱼,等雪舞将三颗血莲子都服下去,以雪舞为药鼎,取她的血来重新炼化,牺牲雪舞去救他短命的女儿。” 秦浪默然无语,虽然他不愿将桑竞天想得如此阴险,可发生的一切却不能不让他这么想。 古谐非怒道:“管他是谁?只要他敢动小狐狸一根毫毛,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秦浪低声道:“所以我今天才将雪舞叫来,先查清她身体的状况。” 古谐非道:“这不难,我有办法。”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秦浪做了个手势,两人停下说话。 雪舞做好了夜宵给他们两人送来,秦浪望着单纯善良的雪舞,心中暗下决心,不管是桑竞天还是华云楼,谁敢对雪舞不利,就是他的敌人。 雪舞亲手给秦浪盛了夜宵,然后给古谐非也盛了一碗。 古谐非道:“我比他年龄大,你为何厚此薄彼?” 雪舞嫣然笑道:“古先生的身体有些肥胖,其实是应该少吃一点的。” 古谐非哈哈大笑:“小狐狸,真是古灵精怪。” 雪舞皱了皱鼻翼:“不要这样叫人家啦。”很不喜欢古谐非叫她为小狐狸。 郡马府的花园内一位带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月光洒落在青铜面具上,泛起深沉的金属反光。 古谐非道:“你保护雪舞,我来应付。” 古谐非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黑衣人站在月光下,阴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的孔洞望着古谐非。 秦浪却知道来人绝不是古谐非可以独自应付的,他轻轻抚摸了一下雪舞的秀发,柔声道:“我去帮老古,你乖乖坐在这里。” 雪舞已经感受到空气中紧张的气息,抿了抿樱唇道:“哥哥去吧,我能照顾自己。” 雪舞虽然吞下了三颗血莲子可毕竟修为尚浅,不过她现在身上有了一件赤焰离火袍防护,这赤焰离火袍乃是秦浪从火狐姬从良手中抢得,雪舞也是狐族,这件法宝对她可起到防护作用。 秦浪左手一挥,蓝光乍现,两只战灵出现在房间的角落,秦浪道:“保护雪舞。”他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关上房门,左手落在房门上,青光,一朵朵由魂力构成的青色莲花围绕房间迅速生长,很快就将房间遮住,对空海一战,秦浪领悟了妙笔生花,以魂力构筑青莲防御,层层叠叠掩盖住了雪舞所在的房间。 赤焰离火袍,两只战灵,妙笔生花,秦浪为了保护雪舞构筑了三道防线,如果不是宗师级的高手到来,这三道防线足以保证万无一失。 古谐非傲立于院落中心,和黑衣人对峙着。 心中默念金光咒。 古谐非通体泛起金光,他已经看完了秦浪给他的金光咒注解,虽然短时间内不可能完全领会其中的奥义,但是比起他过去对金光咒的理解已经提升了一大步。 黑衣人向古谐非一步步走了过去,古谐非感觉到院落中的空气瞬间凝固,仿若一座大山正向他的头顶压榨而来。 旁人若是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早已后退,可古谐非矮胖的身躯纹丝不动,对方的压力越大,他体表的金光就越盛。 黑衣人饶有兴趣地望着古谐非,右手一挥,院落东侧那口用来灭火的铜缸缓缓升起,铜缸直径五尺开外,里面盛满了雨水,黑衣人竟然隔空将之抬起,遥控操纵千斤铜缸举重若轻,那铜缸升起之后却突然加速,向古谐非的身体撞去。 古谐非暗自吃惊,这黑衣人用得是御物术,其实修士能御物者比比皆是,在九幽宗,三品灵修的弟子就能御剑飞行,但是能隔空操纵千斤铜缸,这御物之力就相当强悍了。 铜缸飞行到中途,速度成倍增加。 古谐非双掌拍击在缸体上,金光瞬间布满整口铜缸,古谐非单凭双掌之力,抵抗住了铜缸的攻击。 黑衣人左手一挥,西侧的铜缸也飞了起来,铜缸撞击在刚才那口铜缸之上,发出噹!的一声巨响,两股力量叠合在一起,迫使古谐非不得不向后退出一步。 黑衣人手中多出一柄雪亮的飞刀,随意一挥,飞刀划出一道堪比彗星的寒芒射向青莲覆盖的房间。 不等飞刀靠近,秦浪从屋顶飞身掠下,手中雁翎刀准确无误地劈斩在飞刀之上,飞刀被雁翎刀劈中之后,并未落地,反而在冲撞之后化成了两柄,两柄飞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曲折的轨迹,绕开秦浪继续射向房间。 秦浪曾经见识过类似的攻击,在万花楼的时候,陈薇羽和龙熙熙斗法,当时龙熙熙手中的水晶剑和陈薇羽的金光乾坤镯相斗,每撞击一次,水晶剑的数量就增加一倍。 不等第二次撞击,飞刀在空中已经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转瞬之间空中已经变成了八柄。 八柄飞刀从四面八方向秦浪全速射去,秦浪手中雁翎刀以惊人的速度在身体周围画出一个圆圈——画地为牢。 刀锋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正圆形的蓝色光环,光芒向上蔓延增长,形成一个封闭中空的蓝色光柱,将秦浪的身体护在其中。 八柄飞刀轮番撞击在光柱上,并没有成功突破这魂力形成的屏障,刀身剧烈颤抖着,闪烁着寒芒的刀尖继续给屏障施压,屏障的外表光壁在飞刀执着的压榨下,竟然产生了白色的裂痕。 秦浪左手一指,一朵青色莲花于裂痕之上绽放,修补裂痕的同时承托住了那已经突破的刀尖。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怎么谢我 古谐非双臂用力一震,两口铜缸先后向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握起左拳,迎着铜缸一拳击出,黑衣人击中第一口铜缸之后,第二口铜缸方才撞击在第一口铜缸之上,完成了第二波冲击,这次的撞击发生的同时,古谐非以惊人的速度冲了上来,双掌狠狠拍击在第二口铜缸的上面,一切都在老古的计算之中,硬碰硬的实力他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所以必须出奇制胜,刚才等于古谐非接连出动三次攻击,一次比一次更为强劲。 黑衣人此时终于出动了他的右拳,右拳击中铜缸,强大的力量通过两口铜缸传导到古谐非的身上,招式再简单不过。他的隔物传功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虽然直接击打在铜缸上,铜缸只是充当了力量传导的媒介,通过两口铜缸的传递,其力量并未发生过多的衰减。 古谐非的双掌还没有来得及离开铜缸的表面,缸体就传来强大的反震力,古谐非宛如一颗炮弹般被弹射了出去,他的身体绽放出夺目的金光,这是金光咒应激产生的反应。 黑衣人将古谐非击退之后,双拳在缸体上拧转,两口铜缸再度分离,旋转着院落中的蓝色光柱撞去。 八柄飞刀黏附在光柱上,被青莲包绕,光柱环护,看不清秦浪的身影。 两口铜缸先后撞击在光柱之上,骤然增加的力量终于将光柱彻底摧毁,蓝色光柱化为无可计数的光尘,让黑衣人诧异得是,光柱之中并没有秦浪的身影,两口铜缸摧毁光柱之后,彼此撞击在一起,暗夜中发出宛如撞钟般的声音。 此时古谐非刚刚从坍塌的院墙废墟中爬起来。 黑衣人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笔直向上冲天而起,寒光凛凛的刀刃从脚下的地面突破而出,刀身之上蓝光闪烁,雁翎刀蓄满魂力,秦浪竟然从地底钻出,画地为牢形成的光柱只是用来吸引黑衣人的注意力,藏身在光柱中,以穿墙术进入下方的地道,悄悄来到黑衣人的脚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然而黑衣人还是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在秦浪突袭之前跃入空中,躲过突然一击。 秦浪的身体破土而出,手中雁翎刀高高举起,这一刀并未刺中,但是他的第二波攻击随后发出,凝聚体内魂力形成的魂之利刃,犹如一支被射出的光箭,脱离雁翎刀的刀身,直奔空中的黑衣人射去。 古谐非抖落身上的尘土,双臂画圆,一个金色的光球出现在他的怀抱之中,古谐非臃肿的身体急速抖动了一下,光球脱离他的怀抱向黑衣人射去。 光剑追风逐电,光球如流星赶月。 黑衣人右手张开,迎向那金色光球,手腕拧转,金色光球偏离出了原本的方向,径直撞向秦浪发出的魂之利刃,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黑衣人巧妙地利用了外来的力量。 古谐非发出的金色光球和秦浪的魂之利刃撞击在一起,黑暗的夜色中发出空气被燃爆的巨响,一时间白光大盛,强烈的光线刺激得秦浪和古谐非都无法睁开双眼。 黑衣人的身体向青莲覆盖的房间俯冲而去,就像是一只向猎物发动攻击的苍鹰。 秦浪和古谐非同时向黑衣人扑去,黑衣人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一样,不见他如何动作,两口铜缸从地上飞起阻挡住秦浪和古谐非的去路,八柄飞刀也升腾而起,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迅速分裂,八柄飞刀转瞬之间已经变成了六十四柄,漫天都是刀影,向秦浪和古谐非射去。 黑衣人的御物之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黑衣人扑向小屋,一掌劈向青莲,青莲被劈开一道缺口,缺口中却迅速增长出更多的青莲,黑衣人双手交错,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张开嘴唇,口中喷出一道白光,白光射中的地方青莲迅速解体分离,一道道青色花瓣在夜风中飘零消失,青莲覆盖下的小屋露出青灰色的墙体,这墙体已经无法阻挡黑衣人前进。 秦浪和古谐非两人正在应对这漫天的飞刀。 黑衣人向前又走了一步,两只战灵出现在缺口处,秦浪为雪舞布下三层屏障,黑衣人想要攻破也没有那么容易。 黑衣人深邃的双目打量着两只战灵,正准备出手之时,屋顶上却传来一声轻笑:“阿浪,你这个笨家伙,咱们的新家还没住就要被人给拆了,难道还要我出手不成?”却是龙熙熙到了。 秦浪一边挥刀阻挡着无处不在的飞刀,一边道:“这黑衣人厉害得很,你小心些。” 古谐非道:“郡主殿下,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龙熙熙瞪了古谐非一眼道:“古胖子,你是不是怀疑我和这件事有关呢?看来我必须要证明一下自己了。”右手一挥,水晶小剑飞了出去,水晶小剑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顷刻间化为六十四柄小剑,和六十四柄飞刀斗了起来。 龙熙熙望着黑衣人道:“天下间掌握御物之术的高手屈指可数,只要我想查一定查得出你的身份。” 龙熙熙一出场马上就将秦浪和古谐非从飞刀围攻的窘境中解脱了出来,两人脱身之后一左一右向黑衣人靠近。 黑衣人嘶哑着喉头道:“看来想要保住我的秘密只有杀你灭口。” 龙熙熙道:“秦浪,他想杀我。” 黑衣人道:“他才不会管你的死活,如果让他在你和小狐狸之间做一个选择,他肯定不会选你。” 秦浪暗叹,这黑衣人够坏,居然搞起了内部分裂。 龙熙熙笑了起来:“他选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的死活吧,文三千,你究竟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半月门?” 黑衣人的目光有些错愕,他并没有料到自己的身份会被龙熙熙轻易识破。 龙熙熙道:“现在走还来得及,你的实力虽然很强,但是没办法从我们三人联手下活着离开。” 黑衣人向龙熙熙点了点头道:“我给李教主一个面子。”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古谐非本想拦住他,秦浪使了个眼色,古谐非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离去。 龙熙熙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古谐非本以为她这样的高手会如一片枯叶落地无声无息,却想不到龙熙熙尖叫着跳下来笨拙如沙包,落点就是秦浪,其用意再明显不过。 秦浪知道她是在伪装,可总不能将刚刚帮忙解围的她推出去,只能伸出双臂将她接住,马上龙熙熙就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小猴子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古谐非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大脑门子,有点为好兄弟头疼:“两位是不是能顾及一下旁人的感受?” 龙熙熙道:“古大哥,您要是觉得难受可以去斜月街啊。” 古谐非被她揭短,老脸通红,顾而言他道:“好像走了啊!” 秦浪向龙熙熙道:“我刚打完架,你是不是应该体谅我一些?” 龙熙熙撅起樱唇道:“你是男人嗳,总不会连老婆都抱不动?真要是抱不动可以让别人帮忙。”她朝古谐非看了过去。 古谐非只当没看见,这龙熙熙美是够美,可心眼儿实在是太多了,秦浪应付她都够呛。 龙熙熙道:“让我下来也行,你把刚才文三千那个问题回答一下。” 文三千刚才问得是,如果让秦浪在龙熙熙和雪舞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会选择哪个?当然文三千当时就替他做了回答,不过龙熙熙还是想秦浪亲口说。 秦浪道:“你好像跟文三千很熟啊。” 龙熙熙白了他一眼:“没劲。”她自己下来了,叹了口气。 古谐非凑上来道:“其实你也不用太失落,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龙熙熙嫣然笑道:“要你说啊,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回答?” 古谐非心中暗忖,秦浪不回答是因为他要选雪舞不选你,害怕直说伤了你的颜面。 龙熙熙道:“如果一个男人根本不在乎你,他才不会担心说出来的话会伤了你,古大哥,你有没有发现,秦浪越来越爱我了?” 古谐非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这也能想到?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好吧!” 秦浪撤去防护,两只战灵悄然消失,雪舞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看到秦浪无恙,她笑了起来,可看到龙熙熙也在,笑容又凝结在俏脸之上。 龙熙熙落落大方,轻移莲步来到雪舞面前,主动牵住她的手道:“这就是雪舞妹子吧?” 雪舞小声道:“参见郡主殿下。” 龙熙熙笑道:“你叫秦浪哥哥,那以后就要叫我嫂嫂了,算了,你还是叫我姐姐,如果你愿意叫我熙熙也行,反正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秦浪有些哭笑不得,古谐非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把龙熙熙娶进门,真不知是福是祸。 龙熙熙和雪舞说话的时候,秦浪和古谐非检查郡马府的损失情况,损失不算太大,除了两口撞得变形的铜缸就是被古谐非撞塌了一段院墙,很容易修复。 古谐非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龙熙熙和雪舞,低声道:“有没有觉得这个文三千来得突然?” 秦浪没说话,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星,玩起了深沉。 “会不会是你这位未婚妻……” 秦浪还是没说话。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我发现她说得没错,你好像对她产生感情了。” 秦浪道:“姜暖墨的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 古谐非道:“真是想不通啊,我一点都看不透她,就算用脚趾头想,她对你也一定是别有用心的,可看起来对你还不错。”古谐非围着秦浪转了一圈,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 秦浪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难道女人都只看外表,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她就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你?不合理啊!” 秦浪道:“存在即是合理。” 古谐非眨了眨小眼睛,感觉这句话好像很有深度似的,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透,外面传来马蹄的声音,却是桑三更到了,他是专门前来接雪舞回去的。 秦浪道:“桑伯,今晚雪舞就不回去了。” 桑三更表情漠然道:“是夫人让我接她回去的。” “那你回去跟夫人说,雪舞今晚留下来陪我。”说话的却是龙熙熙。 秦浪有些诧异地看了龙熙熙一眼,龙熙熙道:“我今晚打算留在这里不走了,想雪舞妹子陪我说说话,劳烦桑伯回去禀报夫人。” 桑三更恭恭敬敬向龙熙熙作揖行礼,又向秦浪告辞。 雪舞有些忐忑,小声道:“我若是不回去,舅舅和舅妈会担心的。” 龙熙熙道:“你若是回去,你哥哥会担心的,你是想让哥哥担心还是让舅舅担心?” 雪舞被她给问住了,在她心中自然要偏向秦浪一方,可当着龙熙熙的面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秦浪瞪了龙熙熙一眼,分明是故意给雪舞出难题,隔岸观火的古谐非却感觉非常有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龙熙熙道:“古大哥,您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呢。” 古谐非干咳了一声道:“哪有,我是替你们感到高兴。” 龙熙熙道:“阿浪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替他感到高兴。” 古谐非望着龙熙熙,不知这妮子说话是真是假。 雪舞一旁跟着点头,古谐非能够断定她肯定是真的,要说小狐狸的年龄要比龙熙熙大上好几倍,可论到心机拍马不及。凭心而论,龙熙熙如果对秦浪是真心真意,感觉她比单纯的雪舞更适合秦浪,毕竟她是人类,虽然古谐非早已不再像过去那般嫉妖如仇,可在他心底深处还是认为人妖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 古谐非道:“那个文三千和半月门是什么关系?” 龙熙熙道:“文三千是半月门两大护法之一,慕容病骨的左膀右臂。” 秦浪心中暗忖,当初肖红泪也曾经委托他帮忙寻找《阴阳无极图》,还给了他半块玉佩,让他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按照她提供的地址去找人,可他至今都没有动用那块玉佩,从肖红泪的所作所为来看,她和门主慕容病骨并非一条心,拥有着她自己的盘算,文三千今晚夜袭郡马府应当和肖红泪无关。 如果文三千是奉了慕容病骨的命令,那么慕容病骨对付雪舞又是为了什么?想起师父陆星桥也是被慕容病骨所害,今晚他们三人合力方才逼退了文三千,慕容病骨的实力岂不是更加可怕,秦浪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龙熙熙忽然道:“哎呦,我眼睛!好像进了只虫子。” 雪舞关切道:“我帮您看看。” 龙熙熙睁开眼睛,雪舞望着她的一双明眸,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软绵绵向地上倒去。龙熙熙及时将雪舞抱住,娇声道:“阿浪,还不帮我将她抱进去。” 其实龙熙熙刚才一说有虫子,秦浪就知道他在使诈。 秦浪把雪舞抱到床上,龙熙熙检查了一下雪舞的脉象,让秦浪掰开她的眼睛看了看,低声道:“奇怪啊,她是不是有什么奇遇?以她的修为不可能将三颗血莲子都吸收了,一定是还吃过其他的丹药。” 古谐非一旁观察着龙熙熙的举动,提防她做出对小狐狸不利的事情,秦浪倒是坦然,龙熙熙虽然行事不好捉摸,但当着自己的面她应当不敢公然做出对雪舞不利的事情。 龙熙熙想了想道:“一定是了,桑竞天也不是普通人,他也知道以雪舞的修为是没可能吸收血莲子的,所以才会给她服用其他的丹药,促使雪舞对血莲子的吸收,你这个干爹可真够阴险的。” 秦浪关心的是雪舞的身体会不会因此而受到损伤,龙熙熙帮雪舞检查之后道:“现在看来应该没问题,难道是时机未到?” 秦浪望着古谐非:“你的意思是……”他忽然明白了,炼化药鼎需要准确把握时机,过早或过晚都达不到最佳的效果,如果错过时机,反倒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古谐非其实也明白龙熙熙所说的事情,他和秦浪今晚将雪舞叫到这里,目的就是要查清桑家究竟在雪舞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现在已经能够断定,桑家是利用雪舞作为药鼎的事实,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郡主殿下,你什么意思?” 龙熙熙道:“想要查出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需要取她的血。”征求秦浪意见的原因是不想他认为自己对雪舞另有图谋。 秦浪对此还是能够接受的,作为一个接触过现代医学的人,采血化验都经历过。 龙熙熙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整齐排列着九根寸许长度粗细不一的水晶针。 古谐非凑上去盯着看,龙熙熙没好气道:“担心有毒?要不要拿你先试试?” 古谐非笑道:“要试也是拿你未来相公试。” 龙熙熙道:“古大哥,劳烦您出去警戒,提防还有人过来找麻烦。” 古谐非看了看秦浪,秦浪点了点头,既然文三千能来,保不齐还会有新的敌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看来吸引敌人前来的应当是雪舞。 古谐非离去之后,龙熙熙取出三根水晶针,轻声道:“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任我,怀疑我会对雪舞不利,甚至怀疑今晚的事情是我搞出来的对不对?” 秦浪道:“我既然答应娶你就准备信任你。” 龙熙熙闻言一怔,俏脸之上飞起两片红霞,娇嗔道:“你对其他女孩子也是这样哄骗的?”扬起手中水晶针,逐一插入雪舞的头顶。 若说秦浪一点都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没有龙熙熙的提醒,他至今都不清楚姜暖墨的秘密。 水晶针虽然纤细可内部中空,吸取的鲜血将之染红,龙熙熙取下染红的水晶针,打开锦盒的隔层,下方现出一只洁白如玉的冰蛤,她将水晶针插入冰蛤,不多时冰蛤的身体改变了颜色。 龙熙熙道:“昊元丹。” 秦浪道:“昊元丹是什么?” 龙熙熙道:“昊元丹可帮助结丹期的修士突破修为的瓶颈,非常珍贵,据我所知当年扶风王姜须陀的手上有三颗。”她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雪舞所服下的昊元丹应当就是姜箜篌给她喂下去的。 秦浪过去虽然一直都清楚桑竞天夫妇有他们的盘算,但是从未想过会险恶到这种地步,桑竞天当初拒绝雪舞赠送的血莲子,并非是他不想要,而是因为一颗血莲子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他女儿姜暖墨的问题。 给雪舞服下剩下的两颗血莲子,利用昊元丹催化她对血莲子的吸收,所谓的关心,只不过是要将雪舞当成药鼎,想到这里秦浪不由得愤怒起来,他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绝不让雪舞再回桑家。 龙熙熙道:“其实对你也是一个机会。” 秦浪望着她的眼睛,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桑家可以利用雪舞解决姜暖墨的事情,同样雪舞也可以解决自己身体的隐患,陆星桥曾经说过,只要他服下三颗七彩血莲的莲子,残缺的魂魄自然可以复原,龙熙熙分明也在暗示他这件事。 秦浪摇了摇头,虽然他很想恢复失去的二魂两魄,但是他从未想过要去伤害雪舞。 龙熙熙轻声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宁愿去死也不会去伤害她的。” 秦浪的唇角露出笑意:“你开始有些了解我了。” “知夫莫若妻。”龙熙熙说完自己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熙熙!” 龙熙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称呼自己,一猜就知道不是没有原因的,笑道:“突然变得这么温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求我?” 秦浪被她说破心思,厚着脸皮道:“真是知夫莫若妻,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求你?” “我不但知道你有事情求我,我还知道你想求我什么事情。” “说来听听。” 龙熙熙叹了口气道:“不想说,通常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秦浪笑眯眯道:“男人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龙熙熙道:“讨厌,你真得很讨厌,居然让我去保护别的女人,你担心桑家对她不利,难道不担心我对她不利?” “你既然这么喜欢我,必然会爱屋及乌。” 龙熙熙道:“那好吧,我就帮你顶下这个麻烦,你怎么谢我?” 秦浪突然凑上去在她俏脸上狠狠亲了一下,龙熙熙羞红了脸,啐道:“你要不要脸啊?就这?”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秦浪道:“有些事不是得等到成亲那天晚上……” 龙熙熙在他肩头捶了一拳:“滚出去!” 秦浪当然不会离开,他仍然有些担心,可既然想让龙熙熙帮忙,就必须选择相信她,而龙熙熙最近的表现也的确一步步赢得了他的信任,龙熙熙嫁给他肯定不仅仅因为喜欢,背后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她和雪舞应当没有利益冲突,如果所有,那就是自己。以龙熙熙的智慧就算对雪舞动手,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龙熙熙道:“就算我把她带去王府,可仍然无法断了桑家的念想,估计今晚的事情还会重演,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就必须让雪舞的作用消失。” 秦浪皱了皱眉头,刚才龙熙熙提出利用雪舞帮助他恢复二魂两魄已经被他拒绝,想不到这么快又旧事重提。 龙熙熙看他表情已经猜到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道:“你既然不愿做这个恶人,那么只能我来做,不过还是要征求你的同意,雪舞是妖族,妖族和人类先天不同,我之蜜糖彼之砒霜,桑家费尽苦心将雪舞炼成药鼎,他们既然可以这么做,我们一样可以,昊元丹已经催化雪舞加速吸收三颗七彩血莲子,我可以利用方法改变她体内血气的性质,让她的药鼎作用彻底失效,这样一来桑家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秦浪道:“你是说给雪舞下毒?” 龙熙熙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对人类而言的确是下毒,可对她却不是,方法我说出来了,至于要不要这么做,你自己掂量着办。”停顿了一下又道:“这小狐狸服下三颗血莲子已经进入了四品二甲境,如果我用血影神光针法帮助她催宫换血,她会加速吸收三颗血莲子的能量,说不定可以直接越级突破成为大宗师。” 秦浪道:“你让我考虑考虑。”催宫换血这招儿他的知识库里面有储备,说穿了就是提前进入青春期。 龙熙熙道:“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妖族随着修为的提升骨血中固有的野性会逐渐激发出来,以后你面对的可能再不是那个乖巧可人的小狐狸。” 秦浪对此也有所耳闻,犹如人类的青春期更年期,妖族也会有,龙熙熙所说的性格改变,早晚都会发生,只不过她利用血影神光针法来促使雪舞迅速吸收血莲子提升修为,所谓的催宫换血就是让她的青春期提前到来,当前的形势之下,其实已经没有了太多的选择,龙熙熙所说的办法的确是最佳的对策。 姜箜篌望着独自返回的桑三更,表情有些冷漠。 桑三更将龙熙熙留下雪舞陪她的事情说了,准备告退离去。 姜箜篌道:“我跟你说过什么?” 桑三更不紧不慢道:“夫人说过一定要接雪舞姑娘回来。” “你还记得啊!” “是郡主提出要留下她。” 姜箜篌一阵心烦意乱,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姜箜篌来到书房,敲了敲房门走了进去。 桑竞天正在灯下看着公文,看到妻子进来,笑道:“这么晚了还没去睡?” 姜箜篌道:“雪舞没有回来。”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姜箜篌诧异于他的平静:“我总觉得桑三更有些反常。” 桑竞天道:“他们毕竟在赤阳相处过一段时间。” 姜箜篌长叹了一口气,愁眉紧锁道:“看来这就是命,这几天我辗转难眠,雪舞天性纯良,我们如此对她,纵然不会伤她性命,也会断送她辛苦得来的修为,实在是问心有愧。竞天,我后悔了。” 桑竞天起身来到妻子的身边,握住她的双手道:“人生中有很多时候是没有选择的,我保证以后会尽力弥补他们。” 姜箜篌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雪舞和秦浪,可弥补得了吗?如果秦浪识破了他们的计划,会不会跟他们反目?答案是一定会,事到如今,已经成为骑虎之势。 桑竞天倒没有妻子的顾虑,他妻管严的名号虽然响彻大雍,可那只不过是表象,真正当家做主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他。在雪舞一事上,桑竞天从未有过犹豫,在秦浪带着雪舞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产生了利用雪舞营救亲生女儿的想法。 安排秦浪进入镇妖司并不是真想秦浪为他查出什么,真正的用意是要想个借口拖住秦浪。 以桑竞天的头脑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子,即便是他认秦浪为义子,只是桑竞天并没有想到秦浪的能力如此卓越,而后续的发展更是超出他的预料之外,陈穷年亲点秦浪护送陈薇羽前来雍都,而秦浪来到这里不久却又被熙熙郡主看中,这其中的玄机,连桑竞天都没能搞清楚。 姜箜篌的腰间忽然泛起红光,低头望去,却是悬挂在腰间的白玉佩环发出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惊声道:“坏了,出事了!”白玉佩环和雪舞身上带着的玉佩之间存在感应,可以感知雪舞目前的身体状态。 桑竞天抿起嘴唇,脸上的表情阴沉凝重。 姜箜篌道:“我亲自去一趟。” 桑竞天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臂道:“你不能去。” “还能怎么办?咱们筹谋了这么久难道眼睁睁看着付诸东流不成?”姜箜篌虽然心中后悔,可是想到女儿仅剩的三年生命,一颗心顿时强硬了起来。 桑竞天道:“秦浪真是不简单。” 古谐非和秦浪两人守在锦园内,龙熙熙在小楼内利用血影神光针法为雪舞催宫换血,秦浪对古谐非并没有隐瞒,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古谐非的第一反应就是龙熙熙或许抱有其他目的,这个郡主不可信,但是秦浪已经做了这样的选择,古谐非也不好冲进去阻止,再说了,龙熙熙提出的办法的确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对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雪舞一天不失去药鼎的作用,桑家就会不会放弃觊觎之心。 刚才他们三人联手打跑了文三千,可接下来会不会还有强敌到来,谁也不敢说,古谐非道:“希望你没看错人。” 秦浪没有说话,抱着臂膀望着空中的那阙明月呆呆出神。 古谐非道:“不过这个龙熙熙好像变得越来越可爱了,难道她真喜欢你?” 秦浪道:“我总觉得今晚不会太平。” 古谐非道:“怕个屁,天塌下来咱们俩撑着,我有金光咒,你也不差,刚才那个青莲护体的大招是什么功夫?我从来没见过。” 秦浪微笑道:“你不是见多识广吗?” 古谐非道:“有什么稀奇,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魂修之道,这我得说你两句,魂修虽然厉害,可对身体的伤害也是极大,你小心恶灵反噬。” 秦浪感慨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人心更险恶?”想起了桑竞天夫妇,虽然在相识之初就知道桑竞天抱有目的,可他并没有想到桑竞天居然会对雪舞下手,如果不是龙熙熙一语点醒梦中人,直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因为雪舞,秦浪不惜与桑家决裂。 古谐非道:“想好以后怎么办了?” 秦浪微笑道:“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初来这个世界上只不过是白骨一具,现在已经拥有了肉身,不久他还将迎娶龙熙熙成为郡马,过去只能在漫画中发生的事情居然在他身上真正应验了。 古谐非道:“你现在已经是皇亲国戚怕他个球!” 秦浪哑然失笑,皇亲国戚?别说自己这个未来郡马,就算是庆郡王龙世兴也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皇族,在大雍朝堂的真正影响力根本无法和桑竞天相提并论,这次自己为了维护雪舞势必会得罪桑竞天,以后需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了。 吸了口清冷的空气,感觉将这漆黑如墨的夜色都吸入了肺里,秦浪徐徐吐出一口白汽。 古谐非道:“是不是担心还会有强敌前来?” 秦浪点了点头,文三千只是一个开始,雪舞被炼成药鼎的时机已经成熟,桑竞天夫妇应当不会甘心功亏一篑,更何况这件事关乎到他亲生女儿的性命。 古谐非道:“放宽心,你我联手不说天下无敌,但是对付一个六品大宗师应该没问题。” 秦浪道:“龙熙熙需要两个时辰。” 古谐非打了个哈欠道:“今晚别想睡了。”抬头望夜空中的月亮,看到一道身影凌空掠过明月。 秦浪也已经看到了那道身影,那身影对他来说极其熟悉,正是一路追杀他到赤阳的华云楼。 古谐非揉了揉鼻子,眯起小眼睛道:“华云楼啊!”刚刚才吹牛说他和秦浪联手可以对付一个六品大宗师,现在上天就送来了一个。 华云楼白衣飘飘,负手站立于一口泛着青光的飞剑之上,一如既往的冷漠,双目俯视下方的两人,最终目光定格在秦浪的身上:“秦浪,将雪舞交给我,我给你一条生路。” 秦浪笑道:“华先生不太聪明啊。”心中暗骂华云楼每次出场都这么飘飘欲仙,不装逼会死? 华云楼皱起眉头,他知道这小子是在嘲讽自己说这种无用的话。 古谐非扬声道:“华云楼,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秦浪现在是什么人?擅闯郡马府,意图对郡马不利,这可是抄家灭祖的死罪,你是不是在山里呆久了呆傻了?” 华云楼缓缓点了点头,双目中寒光湛然。 “我先杀你!” 不等华云楼出手,秦浪已经抢先启动,右手抽出长刀,左手挥舞,锦园的地面之上一支支蓝色的光柱从地底升起,有若雨后春笋般顷刻间布满了整个锦园,将小楼包围在其中。 秦浪所使出的正是深冥七攻四防中的笔墨之林,笔墨之林等于是利用魂力来布阵。 华云楼双目一亮,低声道:“魂修之术,魂魄成林!” 古谐非趁此时机已经启动金光咒护身,做好了第一个迎击华云楼的准备。 华云楼身躯虚浮在半空中,右手向前一指,飞剑向小楼射去,古谐非抽出桃木剑迎着飞剑射了出去,桃木剑于空中遇到飞剑,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阻挡作用就被飞剑一分为二。 飞剑继续向小楼飞去,一道深蓝色的光柱向上升起,阻挡住飞剑的去路,飞剑射穿魂力形成的光柱,虽然继续前行但是速度因为魂力的阻挡而有所减缓,前方又有一道光柱阻拦。 笔墨之林的防御奥妙在于可以感应到攻击的具体方位,在攻击抵达目标之前进行护卫。 古谐非看到地上断成两截的桃木剑,心中暗叹,自己终究不如秦浪实力提升的厉害,却不知这小子得了什么奇遇,上次在赤阳遇到华云楼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厉害,怎么就突然爆发了,难道他一直都隐藏着实力? 华云楼看到飞剑在笔墨之林中穿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强弩之末,其势头不能穿鲁缟也。意念一动,那口越飞越慢的飞剑突然改变了方向,笔直射向夜空高处,飞剑改变方向之后,速度骤然增加,在空中闪过一道弧光,回到华云楼的身旁,绕着他的身体旋转飞行了一圈,然后重新激射出去,这次华云楼已经改变了念头,他要先将这两个胆敢阻挡他去路的家伙清除。 飞剑二度出击已经分化为数百口,飞行的途中继续分解,正是华云楼的飞蝗剑雨诀,看到秦浪炼魂的强大实力,华云楼决定不再手下留情,如果他不拿出自身全部的实力来应战,搞不好还真会被这两个无门无派的小子给挡住。 古谐非在华云楼二次出击之时就已经意料到不妙,他有金光咒护身,通体金光灿烂,古谐非心中对秦浪有些担心,不知他能否挡住这铺天盖地的飞剑攻击。 以魂力聚集而成的笔墨之林此时发生了变化,原本一道道光秃秃的魂力光柱顶端迅速分叉扩张,顷刻之间就形成了密密匝匝的枝丫,相互交通形成网络,蓝色的网络有如一顶大伞,遮挡住了锦园的上空,华云楼驱动的飞剑已经分解变化为数千口。 剑雨不停冲撞在这蓝色的大伞上,每次冲击都绽放出刺破长夜的光芒。 原本蓄势待发的古谐非看到眼前的一幕真是又惊又喜,知道秦浪提升不少,可没想到他提升居然这么厉害,竟然以一己之力扛住华云楼的两次攻击,古谐非信心大增,自己跟秦浪说联手能扛住六品宗师其实有吹牛逼的成分在内,因为刚才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想到华云楼能来,华云楼现身的时候,古谐非从心底发虚,可看到秦浪的表现,古谐非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人已经不是软柿子了,兴许能和华云楼一决雌雄呢?暗自凝聚金光之力准备寻找机会。 华云楼比起古谐非更加意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无法相信,这就是当初为了躲避他落荒而逃,不惜跳下万剑阁的傀儡?遇到桑婆婆,助他用七彩血莲重塑肉身,现在又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身强大的魂力,这小子的提升一日千里如有神助。 华云楼明知雪舞就在小楼之中,可是想要带走雪舞,就必须要先击败眼前的这两个晚辈,如果说刚才的第一击还留有分寸,第二次攻击已经动了杀念,飞剑带着一道道青光射在蓝网之上,青蓝相间的光芒此起彼伏。 秦浪利用白骨笔以魂力布局的笔墨之林防御力极其强大,将华云楼的飞剑尽数阻挡在外。 秦浪的修为得自于陆星桥的开印传功,以正常的修炼途径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如此之大。 华云楼的飞蝗剑雨诀再次受阻,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冷,右手的双指缓缓向上,夜空中疯狂攻击蓝色网络的万千剑影同时向中心聚集,万千口飞剑旋转聚拢,看上去犹如形成了一道由利剑组成的龙卷,又像是一支连通天地的巨剑,缓缓向蓝色网络下降,这正是华云楼的绝技之一天地一剑。 巨大的剑影尚未到蓝网之上,强大的压力已经投过蓝网渗入内部,古谐非周身金光大盛,正是在感应到危险时的自然反应。 秦浪虽然接连挡住了华云楼的两次攻击,但是并不代表着他已经拥有了和华云楼硬碰硬的实力,别说是他,就算是陆星桥活着的时候,纯以武力而论也未必能够胜得过华云楼,华云楼乃是九幽宗岳阳天以下灵修实力最强者。 古谐非已经做好了以金光之身硬撼巨剑的准备。 眼看着巨剑凌空而降,一点点接近蓝色光网,秦浪和古谐非的内心都变得异常紧张,巨剑的剑锋虽然距离蓝色光网还有三丈的距离,但是凌厉的剑气已经透过光网的缝隙渗透下来,气温在短时间内急剧下降。伴随着巨剑的缓缓转动,魂力织就的光网不断起伏,犹如风暴来临的海面,蓝色的光网随着巨剑的旋动,其中心出现了一个逆时针转动的漩涡。 华云楼祭出的天地一剑并没有直落而下尝试去穿透这蓝色的光网,而是利用扭力强行撕裂并摧毁整个笔墨之林。 洞悉了华云楼目的的秦浪将体内的魂力提升到了极致,魂力通过暗藏于左臂间的深冥源源不断地输入并加固他构筑的笔墨之林。一道道蓝色光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粗,但是仍然拗不过巨剑旋转的扭力,蓝色光柱开始弯曲,树冠交织形成的蓝色光网周边开始撕裂,露出一个不断扩展的缺口。 古谐非双足一顿,金光灿烂的身体从缺口中飞出,秦浪的笔墨之林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古谐非要在华云楼彻底摧毁笔墨之林的防御之前吸引他的部分注意力,从而减轻秦浪承受的压力,让他得以修复笔墨之林。 华云楼看到那犹如炮弹出膛般的金光,就已经猜到古谐非的目的,左手虚劈,一道无影剑直奔金光包裹的古谐非而去。 和声势浩大的天地一剑完全不同,无影剑在传递的过程中无声无息,直到命中目标之后方才引爆全部的能量,九幽宗内能够同时掌握天地一剑和无影剑的不超过三个人,华云楼恰恰是其中之一。 古谐非虽然感觉到了危险,但是无法判断无影剑的轨迹,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 一柄无形利刃劈斩在古谐非包裹着金光的身体上,夜空中传来空气爆裂的声音,金光大盛,古谐非护体的金光竟然被这一剑破去,碎裂成渣,无可计数的金色光点纷飞在夜空中,宛如成群的萤火虫四处逃窜,没过多久金光就迅速消散。 华云楼压根没把这个在众生院苦修三十年都没有被收入门墙的胖子看在眼里,就算他机缘巧合掌握了金光咒法,但是在自己的无影剑下,护体金光也不堪一击。如果说秦浪目前的身份还让华云楼有所顾忌,古谐非在他心中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家伙,是他自己找死怨的谁来? 华云楼本以为古谐非这次必然死在自己的无影剑下,可无影剑碎去了金光之后却并未直接砍中古谐非的肉身,因为金光之下还有金光,古谐非竟然修成了双重金光护体。 华云楼难免有些惊奇了,今晚可谓是惊奇不断,先是秦浪纯以魂力构筑起笔墨之林,表现出不逊色于五品宗师的实力,在自己行将突破屏障之时,古谐非挺身而出,以金光咒在肉身之外形成两重防御。 无影剑破去第一层金光之后攻势继续,但是破去金光的过程中能量难免衰减,击中第二层金光的时候,一道青蒙蒙的剑影出现在夜空中,无影变有形,这就是能量衰减的表现。 第二层金光依然被无影剑击碎,只是这次的金光屏障没有像第一层碎裂的那般彻底,而是如玻璃般碎裂。 无影剑的剑影因为击碎第二层金光已经彻底暴露出来,凛冽的剑气攻势不停,继续逼近古谐非的肉身。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分身有术 华云楼看到了第三重金光,金光咒的最高境界可以达到九重金光护体,但是真正达到那一境界的人连华云楼都没有见过,据华云楼所知,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人修到五重金光,那已经可以达到破碎虚空的境界,古谐非只是一个连九幽宗门墙都没资格进入的修士,他竟然修成了三重金光护体。 华云楼今晚之所见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古谐非离开九幽宗众生院也不过半年,半年之中就能从一个不入流的修士获得如此成就,而且在没有任何名师指点的情况下,不可能,绝不可能,除非这个古谐非从一开始就隐藏自身的实力。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厮潜伏众生院三十年难道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进入九幽宗?而是另有所图? 无影剑劈中了第三重金光,剑气劈中金光屏障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裂痕,但是这次没能将金光屏障碎去。 古谐非已经逼近了华云楼,双手一张,数百根卦签向华云楼近距离发射。他非但用金光之身硬抗了无影剑的攻击,而且在华云楼强大的攻势下居然还能完成反击,他本身的实力在今天方才发挥的淋漓尽致,当然秦浪给他的秘籍起到了醍醐灌顶的作用,让古谐非在短时间内修为获得了大幅提升。 华云楼由此判断古谐非已经拥有了五品宗师的实力,双目之中杀机森然,左手五指张开,攻向他的数百根卦签同时凝滞在空中,华云楼左手旋动,凝滞在空中的卦签随着他的手势而动,逆时针旋转反向古谐非射去。 古谐非胆子再大他也不敢和华云楼近距离交战,眼看着自己射出的卦签被华云楼控制,心中暗叫不妙,他可没到华云楼的境界,反手摘下一把油布伞,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油布伞,乃是古谐非的法宝之一,名为混沌金刚伞。 华云楼看到古谐非已经祭出法宝,判断出古谐非的护体金光已经不足以抵挡这次的反击,古谐非最高也就是三重金光的境界,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左手向前一探,卦签分散开来,一根根的卦签宛如长了眼睛一般从四面八方绕过混沌金刚伞,向古谐非发动进击。 古谐非的混沌金刚伞只是一个加强版的盾牌,无法起到防护全身的作用,面对四面八方攻来的卦签,古谐非唯有望洋兴叹。 混沌金刚伞来回遮挡,总算是挡住了一半的攻击,然而仍然有几十根卦签射中了古谐非,古谐非的第三重金光被自己射出的卦签给彻底击碎。 华云楼居然看到了第四重金光,他感到不可思议,原本以为三重金光已经是古谐非的极限,却想不到他竟然拥有第四重金光。 古谐非虽然吸引了华云楼的注意力,却没能减轻秦浪方面的压力,徐徐转动的天地一剑,剑锋已经抵达了蓝色光网屏障的上缘,蓝色光网的表面已经扭曲,边缘部分刚刚被秦浪用魂力弥合的裂口再度崩裂开来,而且迅速扩大。 此时一道黑色身影如同大鸟般从夜空中俯冲而下,投入裂口直奔小楼冲去。 秦浪没有料到华云楼还有帮手,这个人向来目空一切,怎么会忍心别人插手他的事情。 天地一剑彻底摧毁了笔墨之林,不仅仅因为华云楼的强大,还因为秦浪的心境受到了干扰,他的首要任务是要阻挡这已经近在咫尺的敌人。 秦浪抽出雁翎刀,一刀刺向蒙面黑衣人的咽喉,对付敌人不需要太花哨的招式,取胜之道很多时候就是杀人之道。 黑衣人也是一剑刺出,他的剑包裹在一团麻布之中,刀剑相交,秦浪身躯剧震,对方的实力明显在他之上,更何况他刚才因为构筑起笔墨之林耗去了大量魂力。 笔墨之林已经彻底被天地一剑摧毁,巨剑向小楼的屋顶逼近。 小楼内龙熙熙正在利用血影神光针法帮助雪舞催宫换血,这种关键时刻如果受到外来干扰,不但前功尽弃,而且可能两人的性命都会受到危及。 古谐非奋不顾身,决心阻挡华云楼。 秦浪被黑衣人一剑震得心神鼓荡,即便在这种状况下,他仍然凝聚体内魂力召唤出两只战灵,场面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 华云楼此时出动了,他和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一路,对方在此时出现,想要掠夺他的猎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古谐非扑向华云楼,身体尚未靠近,就被华云楼无形掌力劈飞,在挨了华云楼这一掌之后,第四重金光终告碎裂。 两只战灵在秦浪的命令下在华云楼面前再度构筑起防线,刚刚瓦解笔墨之林的天地一剑分解开来,环绕华云楼的身体形成密密麻麻的剑阵,剑阵如同流星供月,一口口飞剑向战灵射去。 战灵无畏,挡在秦浪身前,以魂力之身阻挡那一口口密密麻麻的飞剑,在地下河秦浪和龙熙熙决战之时,也曾经面对万剑齐发的场面,但是龙熙熙的实力和华云楼不可同日而语。 寻常的攻击不会给战灵造成损伤,但是这次却不同,华云楼将灵力贯注于飞剑之上,一口口飞剑射穿战灵的魂体,穿透之后从魂体内就透出一道白光,战灵的魂体被飞剑割裂的支离破碎,在飞剑的绞杀下,两只战灵已经是千疮百孔。 秦浪提振体内魂力,一朵朵青莲在他的前方绽放开来,以妙笔生花来护卫自身的肉体。让他震惊得是,华云楼的灵力不见衰减,反而变得越来越旺盛。面对华云楼的强大攻势,他只能苦苦支撑,心中暗叫不妙,今晚只怕要功败垂成。 华云楼这次的攻击并非针对秦浪一人,黑衣人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黑衣人向小楼看了一眼,居然舍弃继续前进,转身向华云楼冲去,手中剑仍然包裹在麻布之中,剑虽然未曾出鞘,整个人却散发出空前凛冽的剑气。 秦浪从这剑气之中察觉到了什么,心中一怔。 黑衣人强盛的剑气将华云楼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今晚真是不虚此行,遇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大,这黑衣人已经修成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古谐非被华云楼一巴掌拍碎了第四重金光,身体摔落在围墙上,撞塌了一大段围墙,灰头土脸地从墙体废墟中爬了出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两股空前强大的剑气在不远处相向而行。 身处战局之中的秦浪看得更加真切,黑衣人和华云楼如同相向而行的两把巨剑,华云楼应当是察觉到黑衣人的真正实力,暂时不再分神对付秦浪他们,万千口飞剑围绕他的身体飞速旋转,剑光包裹住他一尘不染的身躯,看上去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巨剑。 黑衣人手握麻布包裹的剑,身体前冲的速度也已经达到了极限,身体在高速的行进中化为一道黑影。 黑白两道光影在暗夜中冲撞在一起,两道空前强大的剑气彼此对冲,相互撞击,形成宛如海啸般的气浪向周围辐射而去。 两只战灵千疮百孔的魂体在这股气浪的拍击下彻底沦为光尘,秦浪的周身以青莲护住,虽然如此仍然感觉到一记重拳捶打在他的身体上。 古谐非小眼睛瞪得滚圆,心中暗叫不妙,一脑袋就扎入了废墟中,身体刚刚进入,那股气浪就拍击在废墟之上,将废墟拍得七零八落,古谐非的身体被掀上半空,然后又惨叫着落下,四重金光已经是他的极限,这次纯粹要以肉身硬抗。 包裹剑身的麻布在强横的对冲之中碎裂,一柄漆黑如墨宛如烧火棍一般的古怪剑身暴露出来,黑色怪剑继续刺向华云楼。 华云楼面前数十口飞剑组合成剑盾,以惊人的速度旋转,黑色怪剑击中剑盾的中心,将剑盾顺利击穿,露出一个圆形的洞口,剑盾中心却透出一柄青光莹莹的长剑。 剑锋冲撞在一起,华云楼的右拳化成一团蓝光攻向对方。 黑衣人同样一拳迎上,两人的拳头撞击在一起,再次引发波涛汹涌的气浪,彼此的胸口同时受到重击。 黑衣人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华云楼仍然以利于原地,双目死死盯住黑衣人:“慕容三秋,是你!” 黑衣人蒙在脸上的黑布因气浪的牵扯而碎裂落地,宛如一片片黑色的蝴蝶飘飞在夜空。面罩之下竟然是桑府的管家桑三更。 秦浪在黑衣人冲向华云楼之前就从他身上的剑气判断出他的身份,心中暗叹,桑竞天终究还是放不下雪舞,派出桑三更出手了,可是华云楼却称他为慕容三秋,难道这才是他的本名? 桑三更点了点头,抬起手擦去唇角渗出的鲜血,嘶哑着喉头道:“华云楼,这里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你挡得住我吗?”华云楼的脸色苍白,在刚才和桑三更硬碰硬的对决中他也受了伤,之所以没有立刻发动进攻,其实是悄悄积蓄力量获得缓冲的机会。 桑三更举起黑色怪剑,他一步步走向华云楼。 华云楼双足踏在地上,足上的白靴也沾染了不少的尘埃,刚才的万口飞剑化为一口,缓缓举起青光闪烁的长剑,双目凝视桑三更深邃的眼睛,两人的目光已经先行在虚空中交锋。 古谐非抖落了一身的尘埃,忍着周身骨骸欲裂的疼痛爬了起来。却闻到一股浓烈的妖气,举目望去,却见一个黑衣女子犹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一旁,古谐非悄悄去摸符纸。 那黑衣女子顿时觉察到了,转脸看了他一眼,两道森寒的目光宛如刀锋掠过,让古谐非不寒而栗。 黑衣女子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慢慢走向锦园内对峙的两大高手。 华云楼和桑三更同时停下了动作,望着那黑衣女子,他们刚才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对手身上,所以并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位女子的到来。 华云楼低声道:“凤九重!” 这黑衣女子就是毁掉镇妖司并率着众妖从七层妖狱逃离的天妖凤九重,凤九重双足未沾地面缓缓向锦园中心飘了过去,轻声道:“华云楼,我说过要找你。” 华云楼的表情依然如古井不波,可心中却暗叫不妙,凤九重来得不是时候,他已经接连战斗了三场,对付秦浪和古谐非的联手抗争已经耗去了不少的灵力,和桑三更硬碰硬的对决更是让他损耗了大半的真元。 他在赤阳击退凤九重并非是因为他的实力远超凤九重,而是因为当时的状况下,凤九重一心率领众妖逃走,无心恋战,偏偏凤九重要在这个时候找自己的晦气。 凤九重忽然笑了起来,我给你们一个离开的机会,今晚我只要雪舞。 华云楼冷冷道:“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手中飞剑先行射向凤九重,他清楚自己面对得是怎样的对手,所以才不会顾忌什么手段,先下手为强,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凤九重身躯化为一缕黑烟,飞剑穿透黑烟,在空中迅速调转方向,重新现形的凤九重已经出现在华云楼近前,一拳击出,她化繁为简,一上来就是实力比拼,因为她早就看出华云楼是强弩之末。 华云楼只能和她对了一拳,虽然真元损耗不少,仍然一步未退,一拳将凤九重震得向后退了三步。 凤九重咯咯笑道:“不坏不坏。”这次舍弃华云楼扑向桑三更。 桑三更挥动黑色怪剑如同灵蛇吐信,刺向凤九重的胸口。 凤九重双手一张,黑烟滚滚向桑三更席卷而去。桑三更屏住呼吸,怪剑继续前行,刺中凤九重的胸口,顿时遇到了阻碍,难怪凤九重如此托大,原来她的身上穿了宝甲之类的防具,不等桑三更撤剑,凤九重胸膛之上光芒绽放,刺得桑三更睁不开双眼。 秦浪却在此时趁机进入了小楼,三大强敌先后来到郡马府,他们的目标全都是雪舞,不知雪舞究竟是何身份竟然会被那么多人觊觎? 秦浪来到房内,看到眼前一切不由得大惊失色。 龙熙熙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雪舞已经醒了,此刻在她身边站着得就是凤九重。 外面的打斗声仍然不绝于耳,分明是凤九重在力斗两大高手,可眼前的凤九重又是哪个? 秦浪手握雁翎刀,今次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护住雪舞:“放开她!” 凤九重一双凤目闪烁着妖异的杀机:“小子,你不怕死啊?” 雪舞惊呼道:“不得伤害我哥哥!” 凤九重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倒是多情。” 雪舞抓住她的手臂道:“我跟你走,你不要伤害他们。” 秦浪心中一怔,眼前的状况好像不太对。 凤九重伸手抚摸着雪舞的秀发道:“姥姥难道没有告诉你,人类根本不可信,可怜的孩子,如果我再晚来一步,你岂不是要被这些人给害死。” 秦浪道:“凤九重,你又是什么好人?” “我不是人,我是妖!雪舞是我的侄女。” 秦浪的目光投向雪舞,雪舞抿了抿嘴唇,冰蓝色的美眸泛起盈盈泪光,她点了点头道:“哥哥,我要走了,去找我娘。” 秦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虽然舍不得雪舞,可却又知道雪舞留在这人世间远比她在妖族中危险得多,只是他不明白凤九重和雪舞的关系是否属实,她对雪舞会不会也有其他的目的? 雪舞似乎能够看透秦浪的心思,柔声道:“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凤姑姑是我的亲人,我们之间存在感应。” 凤九重道:“走吧!” 雪舞道:“我跟哥哥说句话。” 凤九重转过身去,雪舞轻移莲步来到秦浪身边,眼泪终于还是抑制不住流了下来,她忽然扑入秦浪的怀中紧紧抱住他,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倾听着秦浪有力的心跳,她要记住他的心跳声,记住他的气息,此次分别不知何年重聚? 雪舞附在秦浪的耳边小声道:“龙熙熙没有害我,有她照顾你,我放心了……”从秦浪的怀抱中挣扎出来,转身向凤九重奔去,凤九重带着雪舞化为一团黑烟撞开窗户投向乌云遮月的夜空。 秦浪透过破损的窗洞望向外面,心中怅然若失,来到龙熙熙的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气息犹存,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在床上。 凤九重带走雪舞的同时,下方的缠斗也停了下来。 华云楼方才知道中了凤九重的分身之计,怒道:“妖孽,就算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你。” 凤九重笑道:“何须天涯海角,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何现在不杀我?”伸出白玉无瑕的纤手拢起腮边的乱发,轻声道:“我没心境陪你打了,再打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身躯化为一缕黑烟消失于郡王府外。 华云楼目光森然望着小楼上窗口的破洞,一时间心中沮丧到了极点。 秦浪的身形出现在破洞处,举起雁翎刀指向华云楼,如果华云楼还要发难,他将倾尽全力与之一战。 古谐非的周身金光泛起,这段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不少真元,鼓起勇气势要和秦浪共存亡。 华云楼冷冷看了看他们,此刻心中杀念全消,一言不发将手中长剑投向空中,凌空飞起,御剑飞向夜空深处。 桑三更手中剑拄在地面上,望着秦浪低声道:“雪舞走了?” 秦浪点了点头道:“走了,被凤九重带走了!” 桑三更长舒了一口气,身体软绵绵倒在了地上,秦浪和古谐非赶到他身边的时候,桑三更竟然已经气绝身亡了,黑袍之下仍然穿着雪舞为他购置的冬装。 古谐非叹道:“雪舞将他当成亲爷爷看待,他却恩将仇报,桑家果真没有一个好人。” 秦浪却并不这样看,最早提醒他雪舞有异常的人其实是桑三更,桑三更这个人面冷心热,尤其是对带雪舞,虽然今晚他前来的目标看似为了雪舞,可在关键时刻是他帮忙挡住了华云楼。 秦浪看出桑三更的牺牲实则是为了救赎,救赎雪舞,也救赎他自己。 今晚之战,郡马府受损不少,秦浪和古谐非伤得不重但是真元消耗很大,秦浪更是付出损失两只战灵的代价。 龙熙熙利用血影神光针法帮助雪舞催宫换血,本身就是损耗真元的举动,秦浪担心她被凤九重所伤,古谐非帮忙切了切脉,告诉秦浪龙熙熙并没有重伤,秦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之后,大批金鳞卫方才赶到,带队的人是何山铭,秦浪和他此前在春雪楼相识,因为当时何山铭遭遇刺杀,秦浪和他联手追敌,也算是有了一些交情。 何山铭曾经向龙熙熙提亲被拒,来到郡马府心中多少有些尴尬,在外人的眼中,他这个当朝太尉的儿子,金鳞卫的统领是这件事上的失败者。 古谐非负责处理这些事,告诉何山铭秦浪目前正在陪同郡主。 何山铭问起龙熙熙有没有受伤,古谐非只说她受了些惊吓,按照他和秦浪事先统一好的口径开始介绍情况,直接将掳走雪舞的罪名扣在了九幽宗华云楼的头上。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凤九重,至于桑三更的死,也被算在了华云楼的头上,华云楼有这个实力。 秦浪坐在床前,看到龙熙熙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算起来已经昏迷了半个时辰,不由得有些担心,古谐非给她服了一颗玉露丹,说是无需请郎中,可秦浪内心颇为忐忑,无论如何这次龙熙熙都是为了帮他才弄成这个样子,望着龙熙熙的俏脸,想起雪舞临别时的那句话,证明龙熙熙对雪舞果真没有歹意,能让她尽心尽力地帮助雪舞的原因只能是自己。 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得到她如此厚爱?秦浪意识到龙熙熙在自己心中开始变得可爱起来。 龙熙熙此时忽然睁开了双眸,惊呼道:“你想干什么?” 秦浪被她吓了一跳,看到她终于苏醒,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容:“再过几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往后余生 龙熙熙俏脸通红,伸出粉拳在他胸膛上捶了一记,想要坐起身来,却感到头晕目眩,又倒了下去,秦浪及时伸手揽住她的香肩,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此时听到外面古谐非的声音:“不要进去,不要……”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却是何山铭带领一众金鳞卫走了进来,看到眼前一幕众人都是一惊。 何山铭难免尴尬,咳嗽了一声道:“秦老弟,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百般阻拦,我们担心你和郡主有事,所以才贸然……” 龙熙熙怒道:“我们自家的事情何时轮到金鳞卫管了?出去!” 何山铭赶紧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古谐非一脸坏笑地望着这群金鳞卫,刚才他是故意闪烁其词,引起何山铭的怀疑,这才带着一帮金鳞卫硬闯进去,这下热闹了。 秦浪让龙熙熙歇着,随后来到了外面,何山铭向他抱拳致歉:“秦老弟,刚才失礼了,还望多多海涵。” 古谐非道:“都跟你说了,人家小两口正亲热呢,你们非要进去,还好没来得及脱衣服……” 一群金鳞卫恶狠狠瞪了古谐非一眼,这胖子真坏! 秦浪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古先生说得不够清楚吗?” 何山铭道:“我还是想听秦老弟说。”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这个死胖子不老实,他的话根本不可信。 秦浪道:“不如这样,我先送郡主回去,等安顿好她,我再来将今晚发生的所有情况一一相告,不知何兄意下如何?” 何山铭有些犹豫,其实龙熙熙也是今晚事件的亲历者,今晚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雪舞失踪对他们来说并非大事,可郡主遇袭,在郡马府还死了一人,这个人的身份又相当特殊,是御使大夫桑竞天的管家。 秦浪微笑道:“何兄若是难做,那就算了。” “秦老弟,我能否问郡主几个问题?” 秦浪摇了摇头道:“她受了惊吓,此刻还未镇定下来,我看还是等等再说。” 外面传来车马喧哗的声音,却是桑府来人了,桑三更虽然是佣人身份,但是在桑家地位非同一般,他的死自然惊动了桑府上下,这次是女主人姜箜篌亲自来了。 姜箜篌来到郡马府首先去确认了一下桑三更的遗体,比起桑三更的死亡给她打击更大的是雪舞的被劫,这意味着他们夫妇精心准备的计划前功尽弃,失去了雪舞这只药鼎,女儿姜暖墨痊愈的机会渺茫,几乎可以说她的生命所剩无多了。 秦浪虽然承认姜箜篌对自己不错,可在雪舞一事上,他无法认同桑家的做法,可以预见今晚之后他必将和桑家越行越远。 姜箜篌听说龙熙熙受了惊吓,自然要来问候,虽然心中沮丧到了极点,也要装出关心的样子,握住龙熙熙的手嘘寒问暖。 龙熙熙在表演上极具天分,装得可怜兮兮,惊魂未定,其实之前她和秦浪已经悄悄交流了应对之策。 姜箜篌叹道:“我早就听说这府邸不吉利,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我看等你过门之后,就住在家里,不要来这里了。” 龙熙熙道:“谢谢夫人关心,我倒是不相信这些,只要阿浪在我身边,在哪里住都是一样。”她的意思是,秦浪去哪里住,我就去哪里住。 姜箜篌笑道:“他是我儿子,自然听我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苍白无力,她心中异常清楚,秦浪可不是自己的儿子,而且雪舞的事情,秦浪似乎有所察觉,不然今晚也不会要留雪舞在这里,总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诡异,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 桑三更是奉命带走雪舞的,桑竞天已经下定决心就在今晚对雪舞动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姜箜篌怎么都想不到桑三更会命丧于此。因为雪舞的事情,桑家和秦浪之间已经产生了无法消除的隔阂,指望秦浪道出实情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龙熙熙的身上。 姜箜篌向秦浪道:“儿啊,你先出去,为娘和郡主单独说几句话。” 秦浪点了点头,他对龙熙熙拥有足够的信心,这妮子的头脑可不简单,在他目前所遇的女子之中,除了陈薇羽在智力上能和她一较短长,但是陈薇羽的战斗实力却又远在她之下。 秦浪来到外面,看到何山铭正带着一帮金鳞卫里里外外的勘查现场,古谐非抱着膀子没事人一样看着,凤九重来的时候带来妖风阵阵,可凤九重离去之后,这里的妖气顿时涤荡一空,连他都闻不出来,不信其他人能够查到端倪,即便是闻到少许妖气,他也可以全都推到小狐狸身上。 古谐非已经知道凤九重带走了雪舞,既然秦浪没有出手阻止,就证明雪舞此去对她利大于弊,秦浪来到古谐非的身边,低声道:“你有没有受伤?” 古谐非翻了个白眼道:“你小子总算想起关心我了。”压低声音道:“若是心疼你老哥哥,回头请我去入云阁轻松轻松。” 秦浪哑然失笑,拍了拍古谐非的肩膀:“改天我帮你找一个嫂子。” 古谐非眉开眼笑,马上又回过神来,这臭小子当我是书呆子赵长卿那般好糊弄吗?给我找嫂子,那得多大,古谐非嘟囔着:“我不要嫂子,我去入云阁转转就行,反正你手里有天策府的公饷,不花也是浪费。”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又有一队人马到了,这竟然是镇妖司的人,带队的是洛东城。 秦浪和古谐非对望了一眼,他们都感觉有些奇怪,洛东城不是应当在赤阳吗?居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他居然带队进入郡马府,不用想也知道在他的背后必有人指使,那个人应当是陈穷年无疑,秦浪悄悄盘算了一下日期,陈穷年应该回来了,只是此前他并未得到任何消息。 金鳞卫方面已经有人将镇妖司前来的消息第一时间通报给了何山铭,何山铭率众挡住镇妖司那群人的去路。 洛东城扬起一块镇妖令在何山铭的眼前晃了晃道:“我等奉了镇妖司陈大人的命令前来彻查夜袭郡马府之事,从现在起,此案由我等接管。” 何山铭知道洛东城其人,也清楚陈穷年如今不但是镇妖司司命又多了个刑部尚书的头衔,可何山铭始终认为金鳞卫要比这帮镇妖师高一等,更何况他父亲是当朝太尉何当重,无论官衔还是地位都碾压陈穷年,何山铭寸步不让道:“根据大雍律令,和皇室相关的案子一律由金鳞卫负责,洛统领看来并不了解这里的状况。” 洛东城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何统领,我方得到确切消息,郡马府遇袭之事和凤九重有关,陈大人下令彻查此事,还望何统领行个方便。” 何山铭并不知道凤九重曾经出现过,对凤九重的大名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凤九重率领众妖毁掉镇妖司逃出七层妖狱,只是洛东城对此事为何如此清楚?如果他没有撒谎,那就是秦浪对自己有所隐瞒。 何山铭皱了皱眉头,想起陈穷年已经贵为囯丈,太后萧自容任命他为刑部尚书,连父亲都说过以后大雍的刑律必然由陈穷年执掌,现在的廷尉徐道义会被逐渐架空。 洛东城一口咬定今晚夜袭郡马府的事情和妖族有关,那么镇妖司来接手这件事就变得理所当然,何山铭斟酌之后决定让步,让步是不想和新任刑部尚书发生正面冲突,当然今晚的事情本身就非常棘手,不是那么容易破案。 何山铭下令收队,将现场交给了洛东城,临行之前和秦浪道别。 秦浪抱拳道:“辛苦何大哥了。” 何山铭一语双关道:“谈不上辛苦,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不过镇妖司说此事和妖族有关,秦老弟需要小心了。”他认定了秦浪在今晚的事件上有所隐瞒,自然心生不满。 秦浪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依然笑眯眯道:“多谢何大哥提醒,过几天我给何大哥送帖子去。” 何山铭呵呵笑了一声:“好啊!” 金鳞卫方面撤了,镇妖司的人取而代之,人数比起金鳞卫还要多上一倍有余。 姜箜篌听到动静也从小楼内出来了,脸上充满了不悦之色,她对镇妖司的不满由来已久,今晚一肚子郁闷无处宣泄,怒视洛东城道:“什么时候镇妖司的权力这么大了?” 洛东城率领一众手下恭敬行礼:“启禀桑夫人,根据我等得到的确切消息,今晚凤九重曾经在郡马府附近出没,我们怀疑郡马府遇袭一事和妖族有关。” 姜箜篌向秦浪和古谐非望去,刚才这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凤九重的事情。 秦浪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凤九重?可是那个从七层妖狱逃走毁掉镇妖司的凤九重?” 洛东城脸皮一热,秦浪说话这么大声分明是在揭自己伤疤,点了点头道:“正是。” 秦浪心中暗忖,今晚知道凤九重到来的人可不多,桑三更死了,雪舞走了,龙熙熙当时被凤九重打晕,并不知道谁袭击了她,自己和古谐非肯定没说,只剩下两个可能,一是华云楼说的,这个可能性也不大,一就是凤九重自己泄密。 秦浪更趋向于这个可能,早在赤阳镇妖司被毁之时就感觉镇妖司有了内奸,见到陆星桥之后更加确定,洛东城是疑点最大的一个,此时来到郡守府存在贼喊捉贼的可能。 秦浪笑道:“干娘,我发现镇妖司对咱们桑家总是特别关照。”这种时候自然要把姜箜篌拉来当挡箭牌,因为雪舞之事,秦浪和桑家之间产生了极深的裂痕,表面上还装得若无其事,雪舞的离开在某一层面避免了他和桑家彻底反目的状况出现。 姜箜篌道:“让他们查,若是查不出来什么凤九重,我倒要看看陈穷年如何交代!” 姜是老的辣,姜箜篌对秦浪也生出了疑心,如果凤九重当真来此,为何秦浪只字不提,桑竞天此前就说过秦浪早就对他们夫妇产生了疑心,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今晚他非要留下雪舞,接着就发生了雪舞失踪的事情,仅仅用巧合二字只怕不能解释。 姜箜篌这么说就意味着她不会过问,秦浪心中暗叹,因为雪舞之事干娘也不护着自己了,过去的关心果真都是伪装出来的,他也没感到失落,毕竟今晚总算将雪舞平平安安送了出去,雪舞若是留下才危险。 龙熙熙此时也从小楼内出来了,秦浪赶紧走过去,伸手扶住她,龙熙熙小声道:“你不用装模作样。” 秦浪道:“不是装,是真情流露。” 龙熙熙呸了一声,俏脸红了起来。 姜箜篌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感叹,这小两口倒是恩爱,想起自己的女儿,内心越发难过,也许这就是命,黯然叹了一口气道:“秦浪、熙熙,我先回去了。” 秦浪道:“干娘,我送您!” 姜箜篌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让随从将桑三更的遗体带走,洛东城本想将桑三更的遗体留下,可被姜箜篌拒绝。 秦浪和古谐非事先统一好了口径,洛东城从他们嘴里根本问不出任何的线索,龙熙熙是郡主身份,压根没把洛东城放在眼里,秦浪简单将情况向洛东城介绍了一遍,也提出离开,镇妖司的这帮人还不知道要在这里查到什么时候,他们可没兴趣陪着。 秦浪问过龙熙熙的意思,她也不想回王府,反正她那个爹对她很少关心,郡马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见庆郡王府派人过来寻找龙熙熙。 秦浪于是提议去吉祥街暂住,取了黑风,先将龙熙熙扶上去,然后翻身上马,将龙熙熙环抱在怀中,经过今晚的这场风波,两人之间忽然亲近了许多。 古谐非也上了一匹黄骠马,他们沿着午夜空旷的大街回到了吉祥街的住处。 回去之后,发现赵长卿和王厚廷两人都在,这两人还不知道郡马府发生的事情,古谐非来了精神,提议喝上几杯,王厚廷和赵长卿两人只能陪他。 秦浪扶着龙熙熙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她睡下,询问龙熙熙身体状况,龙熙熙说没什么事情,只是为雪舞催宫换血耗费了不少真元,休息一晚就可康复。 外面传来古谐非三人的笑声。 龙熙熙柔声道:“你去陪他们吧,不然他们会笑话你的。” 秦浪看到她一改往日的刁蛮狠辣,变得如此善解人意,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龙熙熙就是过去的柳细细。 龙熙熙俏脸一红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秦浪道:“感觉重新认识你一样。” 龙熙熙道:“你是喜欢过去的柳细细还是喜欢现在的龙熙熙?” “有分别吗?” 龙熙熙抓住他的手道:“我才不管你怎么想我,总之我既然嫁给了你以后就是你娘子,这辈子我只会对你好。” 秦浪伸手托起她曲线柔美的下颌,龙熙熙娇羞无限。 外面传来赵长卿的声音:“秦浪,你还喝不喝酒?”这种时候唯有这书呆子才有勇气打扰秦浪。 龙熙熙睁开双眸,小声道:“去吧!” 秦浪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可是他并不开心,桑三更的逝去让他心情沉重,他有种感觉,桑三更今晚的出现绝不是对雪舞不利,而是要帮助他们,想起在赤阳和老爷子共度的时光,秦浪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桑三更换上雪舞为他购置的冬装,唇角的那抹欣慰。 王厚廷看出秦浪情绪低落,以为他是为雪舞的失踪难过,举杯道:“秦老弟,相信雪舞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赵长卿道:“既然是华云楼劫走了雪舞,咱们就去找九幽宗要人。” 古谐非知道事情的真相,清楚秦浪情绪低落的原因肯定不是雪舞,雪舞被凤九重带走,可以说是了却了一桩大心事,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秦浪都是一件好事,古谐非道:“去九幽宗要人?你是去找死吧?” 赵长卿瞪了古谐非一眼道:“人间有正气……” 王厚廷道:“拉倒吧,你的正气保不住你的性命,这个世界上,正气说了不算,实力说了才算。” 秦浪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洒在了地上,赵长卿和王厚廷看到他的举动都是一愣,雪舞被劫走又不是死了,秦浪这是什么意思? 古谐非懂得,也将杯中酒洒在地上,低声道:“老爷子一路走好。” 清晨,龙熙熙醒来,看到秦浪就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怎么在我房间?” 秦浪笑道:“看看清楚,这是谁的房间?” 龙熙熙道:“反正你的就是我的。” 秦浪居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指了指一旁的衣服,那套衣服还是雪舞过去留下的,秦浪的意思是让龙熙熙换上。 龙熙熙见他站着不动,娇嗔道:“你出去,我要洗漱更衣。” 秦浪道:“我还要回避?” 龙熙熙道:“自然要回避,男未婚女未嫁,共处一室你也不怕遭人闲话。” 秦浪无语,这都共处一晚上了,她现在居然这么说,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古谐非三人一大早就走了,估计是避嫌,谁也不想大清早看到他们从一间屋里出来尴尬,虽然秦浪和龙熙熙已经定了婚约,可毕竟还未完婚。 趁着龙熙熙洗漱更衣的时间,秦浪去厨房内下了两碗面,晨光从窗口投入厨房,光线在烟雾中穿行,显得格外温柔,秦浪不觉想起雪舞在灶前操劳的情景,从九幽宗一路走来,两人相依为命,生死与共,昨夜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心中不禁唏嘘。 忽然感觉角落中似乎有人正望着自己,秦浪迅速转过身去,却见一个朦胧的身影站在西北角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正是桑三更。秦浪做完已经亲眼见证了桑三更的死亡,自然明白眼前的桑三更只是他的魂体。 桑三更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你,昨晚我违背了主人的命令,背弃誓言,永世不得轮回,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不久就会魂飞魄散,我死不足惜,只是尚有心愿未了,你可愿收我?”他昨晚亲眼目睹秦浪拘魂遣灵,以他目前的魂体是无法在世间久存的,唯有通过秦浪的帮助方能得以保持下去。 秦浪的深冥的确有吸魂纳魄的能力,白骨笔的内部存在一个魂魄可以留存的空间,此前的两只战灵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寄存于这个空间内,得以保存魂体,只是进入这个空间就等于和秦浪立下契约,永世为他差遣。 秦浪道:“可是如果这样做,您老就要……” 桑三更的魂体在秦浪面前跪下:“老夫愿永世为公子驱策,魂飞魄散在所不辞!” 事到如今秦浪也只能答应,如果他不答应,桑三更的魂体也免不了魂飞魄散的结局,现在收了桑三更,至少能够保证他魂体不灭,对秦浪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昨晚他的两只战灵被华云楼斩杀,桑三更的到来等于填补了这个空缺,只是不知桑三更的魂体在实力上是否会大打折扣。 秦浪抬起左手落在桑三更魂体的头顶,桑三更的魂体扭曲变形雾化形成点点光尘,进入秦浪左手的深冥空间内。 秦浪刚刚收了桑三更,换好衣服的龙熙熙就来到了外面:“阿浪!” 秦浪道:“在呢。”看了看锅内的面已经快煮成浆糊了。 虽然如此,龙熙熙却对秦浪亲手煮的面赞不绝口。 秦浪被她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叹了口气道:“你没必要安慰我。” 龙熙熙道:“你当我讨好你?才不是,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男人下面给我吃。” 秦浪愕然…… 龙熙熙喝了口面汤道:“其实这些活都应该是女人来做,往后余生,我下面给你吃。” 秦浪终于忍不住迅速转头噗!的一口喷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隔阂 直到第二天傍晚,在雍都郊外围猎的庆郡王龙世兴方才得到消息匆匆赶回了雍都,来到吉祥巷看到女儿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对庆郡王而言,他在世上只有一个女儿。 龙世兴勃然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江湖门阀竟如此大胆,夜闯郡马府,伤我女儿,他们眼中还有朝廷吗?本王一定要上奏此事,让皇上下令灭了九幽宗!” 龙熙熙道:“您这里说说就算了,上奏朝廷人家也不听你的。” 庆郡王龙世兴面露尴尬之色,如果单纯是父女两人,她这么说也无所谓,可毕竟还当着秦浪这个外人,龙世兴当然知道女儿说得不错,自己这个郡王有名无实,他干咳了两声,用来掩饰自身的尴尬。 秦浪恰到好处地递给了他一杯茶,庆郡王接过茶盏,喝了几口茶,观察了一下这里的陈设道:“秦浪,你就住在这里?” 秦浪微笑道:“启禀王爷,我刚来雍都不久,在这里还没有住处,是天策府计大人帮我安排了这里暂住,这里过去是铠曹的库房,虽然简陋了点,可是够宽敞。” 龙世兴皱起了眉头,放下茶盏向外面走去,秦浪跟了上去,龙熙熙朝他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庆郡王可能是要挑毛病。 秦浪笑了笑,示意龙熙熙不要跟过来。龙世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来到一颗歪脖子枣树下面,叹了口气道:“桑府这么大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其实他也明白秦浪毕竟是个干儿子,桑竞天夫妇当然不会把他当成亲生的对待。 “启禀王爷,是我自己想在外面住。” 龙世兴呵呵笑了一声道:“你跟我也没必要这么见外,你和熙熙成亲之后就是我的女婿,常言道,一个女婿半个儿,难道在你心中我这个岳丈还比不上你的干爹?”伸手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秦浪恭敬道:“明白!” “你明白什么?本王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不是她一门心思认准了你,我可不答应。”龙世兴实话实说,桑竞天的这个干儿子来得不明不白,如果是亲生,这桩亲事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所以龙世兴才提出让秦浪入赘,这是他想要挣回一些颜面,也代表着他对这桩亲事的不满,可没想到被女儿给否决了,龙世兴真是无可奈何,从没有想到女儿会如此恨嫁。 秦浪笑眯眯道:“秦浪明白,我和熙熙的婚事多亏了太后牵线。” 龙世兴看了秦浪一眼,这小子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这桩婚事由不得他,就算他再不满意也得接受现实,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我现在觉得你和熙熙倒是般配,既然她喜欢,本王还能说什么?” “王爷放心,我和熙熙日后一定会孝敬您的。” 龙世兴点了点头,秦浪这小子无论长相还是头脑都出类拔萃,能让桑竞天如此看重的年轻人可不多,龙世兴也开始接受现实,秦浪和女儿成亲之后,他们就是一家人,心念及此,龙世兴道:“只要你对熙熙好就行,既然是一家人,昨晚在郡马府发生了什么?你要不要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秦浪早就料到龙世兴会有此一问,不紧不慢道:“我答应了熙熙不说。”直接把所有的责任推到龙熙熙身上。 龙世兴也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滑头,接下来不好问了,如果强迫他说,等于是让他对女儿食言,当然龙世兴也知道女儿的脾气,不排除她真这样要求过,龙世兴道:“你倒是听话!” “听话才是好男人。” 龙世兴摇了摇头:“可男人也不能什么话都听老婆的。”心中产生了些许挫败感,想不到和未来女婿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此时镇妖司有人过来了,请秦浪今晚去陈府吃饭,却是刑部尚书陈穷年亲自下得邀请。 秦浪一猜就是为了昨晚的事情。 龙熙熙随同龙世兴回庆郡王府,秦浪则去了桑府,虽然已经知道了桑竞天夫妇的图谋,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因为秦浪不久要在桑府完婚,所以桑三更的遗体并未运回府邸,而是直接送回了赤阳,要把他安葬在桑家的墓园,据说是桑三更生前的愿望,他死后希望埋在老主人的身边。 秦浪想起墓园的那场战役,桑竞天父母的遗骸早已不见,至今案子尚未告破,遗骸尚未找回,不过当时赵长卿就分析那棺材内并没有人,断定桑竞天的父母并未安葬在那里,也就是说桑家的墓园可能在另外一个隐秘的地方,不过秦浪也没兴趣去探究这件事。 和以往不同,今日姜箜篌称病不出,没有和干儿子见面,秦浪提出前去探望的要求,也被桑竞天婉拒了,只说是姜箜篌刚刚睡着,不想打扰她休息,秦浪认为这只是借口,因为雪舞的事情,桑竞天夫妇对他产生了很大的不满,连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姜箜篌心中也结了疙瘩。 桑竞天对待秦浪并无任何的变化,亲自给他沏了壶茶,招呼秦浪尝尝。 秦浪道:“干爹,九幽宗实在是太猖狂了,华云楼将大雍律法视为无物,夜闯锦园,掳走雪舞,还望干爹为孩儿做主。” 桑竞天抿了口茶道:“秦浪,这件事不好办。” 秦浪故意道:“为何不好办?” 桑竞天缓缓将手中茶盏落下:“你以为华云楼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九幽宗,就算实力再强大,也不敢和朝廷抗衡,有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你,”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封信递给了秦浪,就是此前九幽宗找他索要雪舞的信。 秦浪看完道:“岳阳天乃一派宗主,为何要对雪舞苦苦相逼?” 桑竞天深邃的双目望着秦浪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知道九幽宗有意交还七公主。” 七公主就是白玉宫,用白玉宫换雪舞,也就是说华云楼夜闯郡马府的底气来自于太后,秦浪现在还无法断定桑竞天和这件事有无关系。 桑竞天也无法断定,秦浪在昨晚的事件中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不过有一点他能够确定,如果不是秦浪将雪舞留在郡马府,他的计划就不会功败垂成。 两人都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现在即便是面对面坐在一起,彼此也都是在试探对方,不可能拿出真心相对。 “我听说熙熙郡主受了伤?要不要紧?” 秦浪道:“没事,已经被王爷接回去了。”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会要个说法。” 秦浪留意到他没说找谁要说法,桑竞天是故意这样说,难道他会因雪舞的事情报复自己?秦浪不想继续表演下去,借口要去王府探望龙熙熙,起身告辞。 桑竞天这次没有像过去一样挽留他,甚至都没有出门相送。 秦浪走后不久,姜箜篌来到桑竞天的面前,她没有生病,只是不想在此时面对秦浪,她也不知道以后应当和秦浪如何相处。 “他怎么说?” 桑竞天道:“什么都没说,不过昨晚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了。” 姜箜篌望着丈夫,她内心的沮丧来自于雪舞的离开,雪舞失踪之后,亲生女儿就失去了康复的希望,姜暖墨的生命只剩下三年,就在一切即将成功的时候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心中的挫败感难以形容,姜箜篌并不恨秦浪,其实她这段时间心中始终充满了内疚。 桑竞天道:“秦浪自始至终没有提起过凤九重。” “也许镇妖司没说实话。” 桑竞天道:“华云楼没有带走雪舞。” “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 “你是说秦浪撒了谎?” 桑竞天摇了摇头:“他也没本事把雪舞藏起来,就算龙熙熙帮他也不成,陈穷年大张旗鼓地让镇妖司来插手这件事,这里面可能有文章。” 姜箜篌长叹了一口气道:“暖墨怎么办?” 桑竞天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出现转机。” 陈府的梅花厅内暖意融融,皆因房屋的下面隐藏着取暖的地龙。 陈穷年身穿葛黄色长衫,在这隆冬季节显得有些轻薄。 秦浪估计这梅花厅的室内温度应该在二十度以上,老陈这暖气烧得够足。 秦浪脱去外氅,向陈穷年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陈大人!” 陈穷年笑了起来:“你现在是皇亲国戚,无需跟我客气。” 秦浪心中暗忖,我是个没落郡王的女婿,你是大雍囯丈,身份地位实力我都跟你不能相提并论。 陈穷年招呼他坐下,八仙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八样菜肴,酒提前温好了,陈穷年没让仆人进来,秦浪主动帮他将酒斟上,陪着陈穷年饮了一杯,又给他续满:“陈大人何时从赤阳回来的?” 陈穷年也不瞒他:“回来三天了,一直忙于公务,所以今天才抽时间见你。” “大人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召见卑职,秦浪诚惶诚恐,不胜荣幸。” “少来那套,你惶恐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莫不是你小子趁着我不在雍都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秦浪笑着端起酒杯道:“恭贺大人荣升刑部尚书,掌管大雍刑律。” 陈穷年跟他碰了碰酒杯,饮了这一杯酒:“太后虽然任命我为刑部尚书,可我掌管得仍然是镇妖司,和过去并无任何的分别,刑律方面还是廷尉徐大人,刚才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说,只怕有挑唆之嫌。” 秦浪一边给陈穷年倒酒一边道:“秦浪在大人面前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到什么也就说出来了,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陈穷年打量着秦浪,他对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欣赏了,想起自己仍然在大报恩寺面对青灯古佛的女儿,心中不禁怆然,薇羽喜欢得应该是秦浪,那小皇帝除了地位之外又有哪样能够比得上秦浪。只可惜这两个年轻人终究还是有缘无分了,去赤阳的这一个月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雍都的状况。 陈穷年抿了口酒道:“我应当恭喜你才对,这次当真是鱼跃龙门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有些酸味儿。 秦浪道:“是太后从中撮合,我也没有想到郡主居然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 陈穷年道:“听说庆郡王最初是想和太尉结亲家的。” 秦浪道:“太后觉得我和郡主更般配一些。” 陈穷年道:“太后!”想起萧自容的样子,陈穷年从心底不爽,过去怎么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权力欲如此之强,萧自容不想看到庆郡王和太尉何当重成为亲家,所以才生出了这样的主意,乱点鸳鸯谱,将秦浪和龙熙熙配成了一对,在朝野此事已经传为笑谈,许多臣子都认为太后的安排是对庆郡王龙世兴的侮辱,秦浪只不过是桑竞天的义子罢了。 陈穷年并不这么认为,不知为何,秦浪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也许是因为女儿的缘故,陈穷年上次去大报恩寺的时候,女儿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他能够善待秦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陈穷年对秦浪的这桩亲事有些不爽。 “以后我要叫你郡马了。” “大人还是叫我秦浪。” 陈穷年直截了当道:“你为何隐瞒雪舞被凤九重带走的事情?” 秦浪仍然不见任何慌乱,饮尽杯中酒道:“我没有隐瞒,当时我冲入小楼内的时候,雪舞已经失踪了,她被凤九重带走我还是听洛东城说的。”只要没有现场抓住把柄,秦浪才不会轻易承认,焉知陈穷年这样说是不是在诈自己? 陈穷年道:“你这张嘴够硬,我若是没有证据当然不会这么说,当时的状况我虽然没有看到,可也不难推测,华云楼去抓桑雪舞,你和古谐非联手阻拦,以你们的实力自然挡不住华云楼,桑三更及时出现,他和华云楼殊死相搏,被华云楼所杀,凤九重趁此机会,带走了桑雪舞对不对?” 秦浪道:“大人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 陈穷年道:“你跟我装傻,我且问你,桑三更昨晚出现在郡马府两次,为何他第一次接雪舞你不放她回去?” “因为龙熙熙想留在郡马府住下,我们孤男寡女诸多不便,所以她让雪舞留下相陪。” 陈穷年呵呵笑道:“你以为龙熙熙的底我查不到吗?” 秦浪心中一沉,陈穷年掌控镇妖司,手下能人异士无数,他应该已经查清了龙熙熙的底细,秦浪道:“大人在查庆郡王吗?” 陈穷年道:“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谁告诉你九幽宗要抓桑雪舞的事情,你也不要以为娶了龙熙熙就一步登天,庆郡王府只是一个空壳,他连自己都保不了更何况你。” 秦浪道:“大人,秦浪从未想过要靠别人保护,我对权力金钱也没有太多的欲望……” “性命呢?难道你不想活下去,难道你想龙熙熙不久就为你守寡?” 秦浪默然不语。 陈穷年道:“桑竞天这个人我比你了解,你不为他所用他就会毁掉你,庆郡王帮不了你。”他将喝完的酒杯放在桌上,示意秦浪给自己满上,等秦浪满了这杯酒之后,陈穷年压低声音道:“我给你一条明路,你走不走?” 秦浪从陈府回到吉祥巷家中的时候已经是亥时,还未进门,就看到一名天策府的官员匆匆走了过来,看到秦浪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秦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秦浪瞪了这厮一眼,简直是不分场合,这么晚了,还在大门外,瞎嚷嚷什么? 那官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压低声音道:“秦大人,天策府出事了。” “什么事情?” “计大人请您现在就过去。”那官员口风倒是紧得很。 秦浪也没问他,天策府必然发生了紧急的大事,不然计宏才也不会在这个时间让人过来找他,不过秦浪也不认为自己在天策府的位置到了不可或缺的地步,计宏才之所以叫他过去十有八九是想找个帮忙分担责任的,这老家伙滑头得很。 来到天策府,看到大门紧闭,两人从侧门进入,里面也有人把手,院落中站着七个人,都是天策府各部的统领人物,计宏才站在最中心。地面上整齐排列着十二具尸体,从服饰来看他们都是天策府的守卫。 秦浪没想到天策府居然死了这么多人,来到计宏才面前打了个招呼。 计宏才眉头紧皱道:“你今晚去了哪里?” 秦浪听他这么问,难不成还把自己当成了嫌疑对象?马上将他今晚的去处告诉了计宏才,反正有陈穷年作证,怎么都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计宏才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秦浪接着月光望去,却见那些守卫容颜苍老,显然是被人吸干了阳气所致。 计宏才道:“厉鬼索命,这些守卫全都是九星阁的守卫,昨晚当值,今日换防只是方才发现他们都死在了九星阁内。” 秦浪来天策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从未听说过什么九星阁,虽然他平日很少来天策府,可计宏才过去从未介绍过天策府有这样的机构,而且从配置的警戒措施来看,九星阁极其重要,秦浪不由得想起师父陆星桥交代过的事情,看来这个计宏才有不少的秘密瞒着自己,当初出卖师父的人是不是他? 秦浪道:“九星阁在什么地方?” 计宏才向众人道:“此事暂时不可向外泄露。”他示意秦浪跟着自己过来。 秦浪跟着计宏才来到了天策府的仓库,仓曹参军事李守银候在丙仓的门口,仓库的大门已经上了锁。 计宏才向李守银点了点头,李守银打开了门锁,两扇厚重的铁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计宏才和秦浪走了进去,李守银马上又关上房门,从外面落锁。 计宏才道:“这道门只有外面的人能够开启,那十二名守卫进入之后,要在里面值守一天一夜。” “您是说,房门没有开启,他们在里面被人杀死了?” 计宏才点了点头道:“钥匙平时都是由我来掌控,我没有开门。” 秦浪道:“那些守卫是被吸尽阳气而死,杀死他们的本来就不是人。”人有人路,鬼有鬼道,这扇门挡得住人,却挡不住鬼。 计宏才压低声音道:“刚才我是故意那样说,杀死他们的其实就是人!天策府出了内奸!” 秦浪道:“大人的意思是……” 计宏才抬起右手,屈起中指弹出一个黄色的光团,那光团射中对面的墙壁,整个墙壁顿时亮了起来,墙壁之上写满了金色的符箓,那些符箓闪闪发光,灿若星辰,金光充满了整个库房。 计宏才道:“我在这里布下了阳关三叠阵,这四面墙写满符箓,乃是常说得挡鬼墙,鬼魂是进入不了九星阁的。” 秦浪心中暗忖,凡事皆有例外,别的不说桑三更和颜如玉的魂魄如今都在自己身上,桑三更藏身在深冥空间内,颜如玉则在春秋无极图内修炼。你计宏才设下的阳光三叠阵对他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计宏才右掌在虚空中平推,对面那写满符箓的墙壁缓缓向后方移动,空间扩展了一倍有余,秦浪目睹眼前情景,此时才算真正见识计宏才的力量,计宏才能够掌管天策府就不是偶然,因为陆星桥太过耀眼的光芒,别说是计宏才就算是整个天策府在他的面前也显得黯淡无光。 计宏才也是一代大能,在机关布阵星相数术方面修为极深,否则先帝也不会请他和陆星桥一起研究《阴阳无极图》。 随着墙壁的推移,后方隐藏的空间随之显露了出来,这空间内同样写满了金色的符箓,左右各有三道拱门,石门紧闭,在地面上有三个方形的地洞入口,在这隐藏的空间内部共计有九个入口,这里就是九星阁,天策府用来收藏重要物品的地方。十二名守卫是在外面的库房内被杀,而不是密室内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永春园 “大人可曾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秦浪记得桑竞天曾经说过,先帝病入膏肓之时试图通过阴阳无极图逆转生死,复制了阴阳无极图,将复制品分为两半,一半给了陆星桥,另外一半交给了计宏才,解读之时必须两人同时在场,相互印证,相互监督,难道那阴阳无极图仍然留在这里? 计宏才摇了摇头道:“没有。” 秦浪道:“您的意思是凶手杀了这十二名守卫之后全身而退,他对九星阁内的东西无所图?”这些守卫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如果用这个理由来解释实在太牵强了。 “我也觉得不合理,可现实就是如此。” 秦浪心中暗忖,计宏才为何要带自己一个人进来?告诉自己九星阁的秘密,这其中会不会暗藏圈套?如果真是如此,他故布疑阵的目的又是什么? 计宏才走向右侧中间的拱门,用手指在石门上划出一个奇怪的图案,石门缓缓开启。 秦浪多了个心眼,不知者无罪,计宏才告诉自己那么多的秘密,是不是想拉自己下水?于是道:“计大人,事关机密,卑职还是在外面候着。” 计宏才道:“无妨,你进来!” 事到如今秦浪也只能跟他走进去,有些后悔,开始就不该走入这件库房的大门。 这间密室内空空荡荡,中心位置半幅画卷悬浮在空中,正是《阴阳无极图》的其中半幅。 计宏才道:“你认得此图吗?” 秦浪没有说话,计宏才今天大有跟自己摊牌的意思,难道他怀疑是自己杀了那外面的十二名守卫? 计宏才道:“《阴阳无极图》,此为临摹之作,而且只剩下了一半,虽然画面可做到丝毫不差,但是临摹之作就是临摹之作,没有原作的神髓。” 秦浪道:“是李牛马前辈的大作吗?”计宏才带他来看这幅临摹之作肯定别有用心,既然来了还是趁机欣赏一下这幅临摹之作。 计宏才道:“是,相传这幅阴阳无极图可以打通阴阳两界,打开鬼域之门,也可逆转生死,当初先皇病重之时,特地将这幅临摹之作一分为二,交给我和陆星桥研究其中的奥义。” 秦浪听桑竞天说过这件事,看来他在这件事上并未撒谎。 计宏才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才疏学浅,未能参详透其中的秘密,也无力挽回先皇的性命。” “毕竟是临摹之作,如果先皇将真品拿出,或许你们早已破解了秘密呢。”秦浪说得只是其中一个可能,先皇多疑不肯以真品示人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死去的皇帝手中也没有真品,也不能排除计宏才和陆星桥发现了秘密却不肯说。 计宏才道:“阴阳无极图非同小可,先皇自然不能轻易示人,也许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秦浪,你来天策府的目的是不是为了这幅阴阳无极图?” 秦浪没想到他居然问得如此直白,他摇了摇头道:“是桑大人安排我来天策府的。” 计宏才笑道:“你不用瞒我,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出你只有七年阳寿,而且你失了二魂两魄,唯有通过阴阳无极图才能找回魂魄。” 秦浪暗自惭愧,本以为自己的修行已经有了很大提升,可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仍然无所遁形,陆星桥通过开印传功,传给了他不少的秘籍,但是太过驳杂,他虽然勤于梳理,到目前还不能将其中的内容全都掌握。 计宏才道:“这扇门有人动过。” “不是我!”秦浪感觉计宏才要往自己的身上栽赃。 计宏才笑了起来:“我也没说是你,你今晚在陈穷年的府上,在时间上并不吻合。” 秦浪暗骂计宏才这只老狐狸,把自己的动向查得清清楚楚。 “计大人不是说库房的大门没有动过,难道凶手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不成?” 计宏才摇了摇头道:“没可能,九星阁的结构非常特殊,遁地穿墙之术在这里并无施展的空间。” “既不是鬼,也不是外敌侵入,难道说凶手是在他们十二人之中?” 计宏才居然点了点头道:“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东西虽然一样没少,可这里有人进入过。”他的目光投向悬浮在空中的半幅画卷:“临本没有带走的意义,只要达到画修五品宗师境,看上一眼就能够记住其中的细节。” 秦浪看了好几眼,可他仍然无法保证将这幅阴阳无极图的细节全都记住,看来他在画修方面还需修炼。 “您是说其中一名守卫杀死了其他的十一名同伴,然后进入这间密室,记住了阴阳无极图的细节,可是他也死了,就算记住了又有什么用处?” 计宏才道:“我并未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我赶到的时候,十二具尸体全都被抬出了九星阁,只要离开了阳关三叠阵,就可通过法术将他之所见传递出去,兴许直接采用离魂之术。” 秦浪想起了铜冠道人,魂魄脱离身体,可以夺舍他人继续生存。 计宏才说得虽然匪夷所思,可仔细一琢磨,却丝丝入扣,极其合理。 秦浪道:“只要检查那十二具尸体,最后死去的那具就应当是真凶。” 计宏才点了点头道:“他叫方明喜,我已经让人去调查。” 秦浪此时才真正领教到计宏才的厉害,难怪朝廷让这个人去调查镇妖司的事情,计宏才能够得到重用不是没有原因的。 计宏才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来到外面,早有一辆备好的马车候在天策府外,秦浪上了马车,计宏才将车内的两个暖手炉分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道:“今夜有雪。” 秦浪看了看车窗外,起风了,但是没有一片雪花,拉上车帘,想起上次和计宏才一起同车还是去庆郡王府,计宏才摆明了设了一个圈套给他,今晚却不知又打什么主意,秦浪有种上贼船的感觉,这个计宏才还真是不好对付,他究竟是站在何方的立场上?最有可能还是太后。 从目前的大雍局势来看,新君上位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应当就是太后萧自容,如果计宏才就是太后的人,那么他未必会为先帝尽力。 路途很长,计宏才抱着手炉似乎已经睡着了,秦浪思绪翩翩,计宏才究竟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 车顶传来沙沙的声音,悄悄挑开车帘的一条缝隙,看到外面已经下起了盐粒子,北风呼啸,冷风从缝隙钻进了车厢内,计宏才打了个冷颤,睁开了双目。 秦浪道:“下雪了!” 计宏才揉了揉鼻子:“知道。”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看来临近了目的地。 停下来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外面传来脚步声,计宏才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秦浪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道:“计大人来了?”心中不由得一怔,这声音分明是安高秋,难道计宏才带他来皇宫了? 转念一想又不可能,皇宫距离天策府没那么远,而且他们行进的方向也不对。 秦浪随后从车内出来,外面大雪飘飞,前方一片气势恢宏的宫阙朦胧可见,成排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这里乃是大雍城西的永春园,通常被成为永春宫,拥有大雍最美最大的皇室园林。 安高秋披着黑色外氅在四名小太监的陪同下候在东门外,他应当早就知道秦浪要来了。 秦浪向安高秋行礼道:“参见安公公。” 安高秋捻着兰花指挡在双唇前,呵呵笑了两声道:“郡马爷来了,太后等着你呢。” 秦浪此时方才知道今晚要见的人是皇太后萧自容,计宏才嘴巴够紧,一路上都没有泄露半点口风,现在已经能够证明他是太后阵营中的一员,今晚来此估计是要通报天策府发生的人命案,不过带自己过来,应当是太后的意思。 进入东门之后,有两辆马车等着,永春园很大,徒步行走到中心的永春宫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安高秋主动提出让秦浪跟他同车,两人算得上老相识了,皇室的马车配置要比计宏才的那辆强太多,马车行进之后安高秋笑道:“腊月初六就是你的好日子了吧?” 秦浪恭敬道:“安公公百忙之中还记得这件小事,真是令秦浪感动!” 安高秋道:“郡主大婚可不是小事,太后都要亲自为你们证婚呢。” 秦浪并不知道太后已经答应为他证婚的事情,如此说来皇室对他和龙熙熙的婚礼还真是非常重视,太后萧自容无疑是现在大雍最有权势的女人,过去秦浪只是认为萧自容是要借着这桩亲事来打压庆郡王龙世兴,现在看来萧自容的目的不仅于此,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盘算。 秦浪道:“多谢太后厚爱,多谢安公公成全。” 安高秋笑道:“咱家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或许以后咱家还要靠你多多关照呢。” 秦浪笑了起来,这老太监倒是圆滑世故,不过他看人倒是很准。 秦浪低声道:“安公公,您知不知道太后召见我是为了什么?” 安高秋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总之不会是坏事,太后很欣赏你。” 秦浪哑然失笑,他和太后萧自容从未打过交道,欣赏更是无从谈起,深夜来到永春园,感觉多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难道太后是想将他拉入己方的阵营?在风云变幻的大雍政治中心,想要站稳脚跟,必须要找到合适的靠山。 在经历雪舞的事情之后,他和桑家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关系,桑竞天不对他出手报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更不用说帮他。岳父庆郡王龙世兴,在皇族中的存在感不强,徒有一个郡王的虚名,指望他成为靠山也不可能,太后萧自容无疑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但是任何人的出发点都是利用,没有谁会例外。 到了永春宫,秦浪本以为要和计宏才一起被太后召见,却没有想到被召见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计宏才只是陪同他前来,老老实实在外面候着。 从官职上来说计宏才远大于秦浪,但是他并非皇族身份,秦浪娶了龙熙熙之后就会成为皇亲国戚,也是现在秦浪方才感觉到自己的地位突然提高了无数个层次。 跟随安高秋进入永春宫的主殿永寿宫,永寿宫和通常的宫室不同,共分为五层,虽然已经临近午夜十分,整座永寿宫仍然灯火通明。 永寿宫内温暖如春,秦浪还是头一次到这么奢华的环境中来,宫内的装修陈设极尽精美奢靡,由此可见冰山一角,大雍国内民不聊生,上位者仍在享受着奢侈的生活,所以国运中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两名美貌宫女站在珠帘前方,通过珠帘,里面应该可以见到太后萧自容。 安高秋尖着嗓子道:“启禀太后娘娘,客人到了!”没有提名,也没报官衔,可能是因为秦浪的官衔小到不值一提。 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进来吧!” 两名宫女挑开珠帘,秦浪低头走了进去,借着宫室内的灯光,看到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坐在灯前翻阅着奏折,她的身边还有两名宫女伺候着。 秦浪看了一眼就赶紧跪了下去:“微臣秦浪参见圣母太后千岁千千岁!” 那美妇正是大雍皇太后萧自容,听到秦浪的声音,她放下手中的奏折,轻声道:“抬起头来!” 秦浪把头抬起,虽然抬头目光却没有直视萧自容,尊卑有别,若是直视太后有不敬之嫌,不过刚才匆匆一瞥已经看清了萧自容的相貌,萧自容三十多岁,因为保养得当所以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许多,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太后的身份带给她高高在上的光环。 萧自容赞道:“难怪熙熙那丫头一心认准了你,果然一表人才。” 秦浪听到她夸赞自己,却有些忐忑,很自然地想起了武则天,这位大雍皇太后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吧?万一真要是看上了自己的肉身,自己到底从还是不从?话说自己肉身重铸之后还未曾开光,本以为要断送在龙熙熙那妖女手里,今晚该不会有人要先下手为强吧? 萧自容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此言一出,秦浪更是紧张了,妈耶,该不会真被我猜中了。 两名宫女退下去之后,萧自容道:“你起来吧,不用跪着了。” 秦浪耷拉着脑袋道:“微臣不敢。” 萧自容笑了起来:“大报恩寺你都敢硬闯,还有什么你不敢的?” 秦浪心中暗忖,萧自容看来对自己了解的不少,他于是站起身来。 萧自容赐他坐下,一双凤目盯住秦浪的眼睛道:“知不知道哀家召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秦浪道:“请恕微臣愚钝。”他有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半夜三更把老子叫来该不是想让我侍寝?秦浪有点纠结。 萧自容道:“哀家听说昨夜有人去了郡马府行刺?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啊?” 秦浪并不认为这么小的事情值得她去关注,除非她一直都在监视自己的动向,恭敬道:“是九幽宗的华云楼!”故意这么说,看看萧自容的反应,毕竟此前就听说她和九幽宗达成了协议,以雪舞换白玉宫,说不定华云楼如此猖狂就是得到了她的授意。 萧自容道:“九幽宗,他们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秦浪能够断定萧自容也是在试探自己,她必然对此事的内情清清楚楚,在萧自容的面前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秦浪道:“微臣不敢欺瞒太后,华云楼夜闯锦园不是为了刺杀我,而是要带走一个人。” “桑雪舞?” 秦浪已经能够断定萧自容了解了整件事的真相,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萧自容将一封密函递给了秦浪,秦浪双手接过。 萧自容道:“你看看吧。” 秦浪打开奏折看了看,不看则已,一看被吓得心惊肉跳,密函上写着的全都是庆郡王意图谋反的证据,瞬间后背都是冷汗,自己还没有和龙熙熙成亲,想不到就出来了这种事,如果庆郡王谋反属实,按照大雍律法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因为龙世兴是皇族,株连九族肯定是不可能,但是绝对会株连到自己。 秦浪噗通一声在萧自容的面前跪了下去,倒不是没骨气,而是形势所迫。 萧自容道:“你不用怕,哀家知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再说,哀家也不信这些无聊的事情,起来说话。” “太后英明!”秦浪重新起身。 萧自容道:“这封信就交给你了。” 秦浪心中琢磨着萧自容的意思,她是想通过自己向庆郡王传递消息吗? 此时秦浪的左手忽然感到一冷。 喵呜! 一只白猫飞快地从宫室内穿过,瞬间奔入前方的帷幔后,秦浪知道刚才是深冥产生的反应,那只白猫有古怪,可这里终究是皇室,他不能查探究竟。 萧自容道:“哀家找你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委托给你。” 秦浪道:“微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自容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是什么让抛头颅洒热血的大事,哀家听说你丹青之术独辟蹊径,所以想亲眼见证一下。” 秦浪有些无语,这位皇太后精神头可真好,大半夜的把自己叫到了永春园,先用举报庆郡王谋反的密函恐吓自己,然后又让他画像,原本以为萧自容看上了自己,看来是想错了。 萧自容让人送上笔墨纸砚,安高秋亲自送了过来。 秦浪向萧自容道:“微臣献丑了。” 萧自容笑道:“你不用顾忌,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哀家不会怪你。”她也听说过秦浪善于丑化他人,所以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秦浪这才敢光明正大地欣赏大雍皇太后的面容,虽然决定也是用漫画手法来画萧自容,但是不能像对待庆郡王一样,真要是让她觉得自己在丑化她,保不齐这娘们会翻脸不认人,要把她画得既美又萌又可爱。 秦浪心中拿定了主意,端详再三,把握住萧自容的特点,这位皇太后最大的特点就是三大,额头大,眼睛大,胸大,当然最后一个特点决不能放大,否则会让萧自容怀疑自己故意在猥亵她,给有权势的女人画像真是麻烦。 秦浪把握住萧自容的特点之后开始下笔,他绘画的过程很快,寥寥数笔已经完成。 萧自容本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画像,可看到秦浪一开始绘画就不再看她,于是起身来到秦浪的身边,秦浪的那幅画已经接近完工。 萧自容看到画中的自己,露出会心的笑容,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安高秋看到萧自容的表情,顿时意识到秦浪这幅画成了,他始终在旁观,见证了秦浪绘画的全过程,大头小身子跟个畸形儿似的,本来担心要坏事,秦浪如此丑化太后,不怕惹她生气吗? 可看到后来发现这幅画看上去并没有感觉到丑陋,非但如此还显得美丽可爱,好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安高秋不知自己为何会联想到小猫咪,大概是因为太后的爱宠就是一只白猫。 悄悄观察萧自容的表情,当他捕捉到萧自容唇角的笑意,顿时明白成了,秦浪这幅画明显得到了萧自容的认可。 秦浪迅速画完了这一幅之后并没有马上停笔,而是又拿起了一张纸,画起了第二幅,仍然是萧自容,但是动作不同,秦浪画得飞快,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四幅萧自容的画像,或坐或立或走或趟,姿态各异,但是每一张都捕捉到了萧自容的神髓。 萧自容过去也曾经让宫廷画师给她画过像,可是向秦浪画得如此快的还没有见过,关键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四幅话,还可以做到形神兼备,应该说是神似,外形方面做了大胆的夸张和改动,正常人哪有那么大脑袋那么小的身子,但是看上去感觉不到他在丑化自己。 萧自容赞道:“难怪龙熙熙喜欢你。”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秦浪道:“雕虫小技罢了,太后谬赞了。” 萧自容笑道:“秦浪,哀家有个想法。” “臣洗耳恭听。” 第一百七十章 懂我 “陛下喜欢丹青,可哀家给他请了几个老师,却无人能够教得了他,哀家为此费尽思量,想来是风格不合,不知你是否愿意教***丹青之道?” 秦浪心说不是没人能教得了小皇上,就算画修宗师面对一个傻子也不知如何教导,自己以漫画的手法给萧自容画像,应该是被她给当成儿童画了。给皇上当老师,岂不是意味着以后自己可以自如出入皇宫,这对秦浪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自然求之不得,其实就算他不喜欢,太后提出来他也不敢拒绝。 恭敬向萧自容行礼道:“微臣三生有幸。” 萧自容让安高秋将画像拿去镶裱,秦浪见她仍然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只能耐心坐下。 萧自容道:“哀家听说是你护送玉宫前往九幽宗的?” “中途巧遇,微臣也是刚刚才知道七公主的身份。”在这一点上秦浪并未撒谎。 萧自容道:“玉宫那丫头刁蛮任性,你和她一起的时候想必吃了不少的苦头。” “那倒没有!”秦浪不知萧自容和白玉宫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所以回答得相当谨慎。 萧自容道:“她应该也快回来了。” 秦浪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有些期待,白玉宫毕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人,两人同甘苦共患难一路前往九幽宗,过去秦浪一直认为白玉宫是个骄纵跋扈的性子,后来知道她的出身之后,方才明白她的表现实属正常,大雍七公主,养尊处优惯了,根本不知道人间险恶,她的种种冒失举动也就变得合理起来。 萧自容道:“你去吧,让计宏才进来见我。” 秦浪如释重负,告退来到了外面,计宏才一直都在永春宫外站着,连宫门都没进去,北风呼啸,漫天飞雪,唯一的取暖工具就是暖手炉,计宏才本就佝偻的身躯变得越发弯曲了。 听闻太后召见,计宏才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整理衣袍跟着宫女进入了永春宫。 秦浪先去马车内等着,还不知计宏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过他并没有等多久,一刻钟不到,计宏才就笑眯眯回来了,两人在永春园内没有交谈,坐着园子里的马车出了永春园,回到计宏才的马车内,返回的路上,计宏才道:“我听说太后请你教皇上丹青之术?” 秦浪苦笑道:“我正在为此事发愁。” 计宏才知道他愁什么,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小皇帝龙世祥是个傻子,教傻子画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只要稍一琢磨就知道萧自容利用这件事给秦浪带了个紧箍咒,以后稍有违逆她的心意,一个教导无方,误了皇上的学业,就能将秦浪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计宏才道:“我还从未见过太后对别人如此信任。” 秦浪道:“我应该多谢大人的提携。”心中问候了计宏才的八辈祖宗,把自己坑尽局中,计宏才当计首功。 计宏才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有些放纵,或许因为在永春宫压抑太久的缘故,他当然不会认为秦浪是在诚心诚意地感激自己。 秦浪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雪,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已经模糊了黑夜中的景物,他不知身处何地。 计宏才的鼻子非常敏感,因为这突然透入的冷空气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习惯性地揉了揉鼻子道:“今年麦盖三层被,明年枕着馒头睡,希望大雍来年是个丰收之年。” 秦浪道:“大人和陆星桥熟悉吗?” 计宏才点了点头:“他是我最佩服的人。” 秦浪笑道:“好像他还是您的属下。” “可不能这么说,陆星桥方方面面比我强太多,先皇曾经想让他担任大雍国师,是他潜心修行无心政事,不然,以他的智慧就算跻身三公也有可能。” 计宏才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表情非常郑重。 秦浪也没有继续追问,心中想着萧自容交给他的那封密函,此事务必要尽快告诉庆郡王知道,虽然他和庆郡王之间没什么交情,但是他和龙熙熙不久就要成亲,庆郡王就是他的岳父,万一庆郡王出事,他必受牵连。 计宏才将秦浪送到吉祥巷家中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秦浪目送马车远去,却并未进入家门,而是直奔庆郡王府走去,雪已经积了一尺多深,没有黑风代步,步履维艰,午夜的皇城街道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秦浪忽然想起深冥的七攻四防之中,专门有一个走笔疾书的技能,位列四防之一,其他三防秦浪已经掌握,可走笔疾书却从未施展过,和其他三防不同,走笔疾书乃是步法,秦浪悄悄运用暗咒,魂力游走,借着魂力的辅助,双足向前方奔去,魂力抵消了部分的重力作用,可以让他自如行进在雪面之上,在熟悉了技法的运用之后,秦浪开始加快了步伐。 脚下如同生风一般,脚落在雪面上没有留下丝毫的足印,秦浪越走越快,他发现速度越快消耗的魂力越少,到最后几乎不用迈开脚步,只凭借着惯性在雪面上滑行,他甚至很快掌握了利用风力的推动作用。 走笔疾书要比古谐非教给他的驭甲追风更灵活,消耗的真元更少,如果说驭甲追风是短距离加速,走笔疾书更适合长距离奔袭,秦浪感觉雪地奔行的速度比起黑风也不遑多让。 很快就来到了庆郡王府外,秦浪没有选择敲门拜访,深更半夜如果敲门恐怕要把大半个郡王府都惊动了。 他直接飞跃围墙进入了怡心园,雪仍然没有变小的迹象,并没有看到王府守卫巡逻。 秦浪在风雪中辨明龙熙熙绣楼的方位,悄悄向绣楼靠近,绣楼的二层居然亮着灯,看方位应当是龙熙熙的房间,秦浪心中暗奇,龙熙熙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悄悄飞身来到二层的屋檐之上,屏住呼吸来到窗前,用唾沫沾湿了窗纸,抠出一个小孔向里面望去。 却见龙熙熙身穿红裙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俏脸愁眉不展,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竟然是万花楼的柳三娘,不知柳三娘什么时候来到了雍都? 在秦浪最初认识龙熙熙的时候,她还是柳细细,万花楼乃是她用来掩饰身份的地方,秦浪心中暗忖,龙熙熙必然还有事情瞒着自己?她嫁给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此前被他暂时搁置的问题重新回到了心中。 柳三娘道:“郡主殿下,您为何执意要嫁给那个短命鬼?” 秦浪心中一怔,这柳三娘居然是为了破坏这桩亲事而来,刚好他也正想知道这件事,倒要看看龙熙熙如何作答? “柳三娘,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柳三娘道:“奴婢自然不敢管殿下的事情,可教主很不高兴,是她让我劝你退了这门亲事。” “笑话,太后亲自做媒,初六就是我成亲之日,难道要让我临阵脱逃?我师父她难道不清楚我逃婚的后果?我父王,还有这庆郡王府颜面何存?” 秦浪暗叹,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不知龙熙熙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要干涉徒弟的婚事?本来他对这桩亲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现在听到有人要从中破坏,居然心生不平,恨不能现在冲进去将柳三娘揪出来扔出去。 柳三娘道:“王爷虽然是你的生身之父,可是却从未承担过养育你的责任,你莫要忘了,是教主将你抚养长大,是教主……” “够了!”龙熙熙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柳三娘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听我劝,换成教主亲来恐怕就麻烦了。” 龙熙熙道:“你在威胁我吗?她来又怎样?她是我师父,又不是我娘,我的婚姻大事凭什么要听她的?” 柳三娘道:“殿下,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阴阳无极图才屈尊下嫁……”她忽然停下说话,右手挥出,一蓬蓝汪汪的毒针向秦浪藏身的窗外射了出去。 柳三娘出手毫无征兆,秦浪反应也够及时,柳三娘射出毒针的时候,他身体滑下屋檐,悄声无息地落在雪地之上。 楼上的窗户被推开,柳三娘飞身跳了出来,双手十指寒光闪闪,如鹰爪般向秦浪抓去。 龙熙熙已经随后冲了出来,看清雪地上的人是秦浪,喝道:“住手!” 柳三娘仍然一把向秦浪抓去,秦浪反手一刀劈斩了出去,柳三娘意识到那霸道的刀气,脸色一变,慌忙向后撤去。 秦浪一刀将她逼退,也没有继续进击,还刀入鞘,笑眯眯望着如红云般飘落的龙熙熙。 柳三娘怒视秦浪:“你鬼鬼祟祟偷听什么?” 秦浪道:“想不到我未婚妻的房间内居然有一个老妖婆。”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王府的守卫,有一队守卫提着灯笼往这边赶了过来。 “你去吧!” 龙熙熙伸手抓住秦浪的手腕,两人一起凌空跃起,从窗口进入了龙熙熙的闺房。 柳三娘暗叹,显然龙熙熙要赶走的人是自己,趁着王府守卫还没有赶到,她化为一道黑烟消失在雪夜之中。 龙熙熙这边将窗户关上,没多久外面就响了王府守卫的声音:“殿下还好吗?” 龙熙熙将窗户拉开冲着外面的那群守卫道:“还让不让我睡觉了,讨厌死了,赶紧滚!”关上窗户,双手叉腰怒视秦浪道:“好啊你,居然在外面偷听?” 秦浪笑道:“我今晚突然梦到你了,所以决定过来看你。” “骗人!” 龙熙熙手指戳到他脑门上:“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我就叫人把你这个采花贼给抓出去。” 秦浪道:“我来找未婚妻可不是什么采花贼,本来我也没想进来,可看到你这么晚没睡,所以就过来看看,是不是你闺房中藏着什么秘密。” 龙熙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担心我闺房中藏着一个小白脸?” 秦浪道:“我从未质疑过你的品味。” 龙熙熙道:“你这个虚伪的家伙反正没把我往好处想,说,到底来干什么?” 秦浪取出密函递给了她。 龙熙熙接过密函,展开凑近灯下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咬了咬樱唇道:“这封密函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秦浪也不瞒她,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龙熙熙怒道:“好啊,你深更半夜居然去见那个老女人!还给她画像?是不是脱光了让你画的?说!” 秦浪怎么都想不到龙熙熙会是如此反应,女人的脑回路果然够奇特,她现在关注得不应当是密函吗?秦浪哭笑不得道:“你小声点,若是让她知道,小心人头不保。” 龙熙熙道:“我会怕她?太后也不能随便半夜召见我郎君。” 秦浪听她说得理直气壮,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怎么过去没发现你是一醋坛子?我只是给她画了幅像……” 龙熙熙伸出四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秦浪有点后悔,怎么就实话实说了,给太后画了四幅,才给她画了一幅,难怪她上火。 秦浪低声道:“要不,你脱光我帮你画幅与众不同的。” 龙熙熙的脸红了起来,有些难为情地皱起了鼻子:“你好过分,咱们还没成亲呢。” “没几天了。” 龙熙熙道:“人家才没有那么随便,一天没有成亲,你就必须要遵守礼教之防。” 秦浪笑了起来,半夜三更都跑到她闺房里来了,还说什么礼教之防,龙熙熙见他一脸坏笑,就猜到他想什么,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再笑,我把你丢出去。” 秦浪赶紧讨饶,龙熙熙放开了他,这才想起密函的事情:“不行,我得把这件事告诉父王。” 秦浪道:“那,我走了。” “你不走还打算留下过夜?” 秦浪眼巴巴望着龙熙熙,其实她要是不反对自己也不排斥留下过夜。 龙熙熙媚眼含春,柔声吐出一个字:“滚!” 秦浪要走的时候,龙熙熙却又改变了念头,她让秦浪和自己一起去见父亲。 秦浪深夜造访本是一件非常无礼的事情,但是他是为密函而来,那又另当别论了,秦浪也明白龙熙熙这样做的用意,虽然庆郡王认同了他们的亲事,但是自己绝不是庆郡王理想的女婿,龙熙熙是要通过这件事改变庆郡王对他的看法。 秦浪的突然现身让庆郡王吃了一惊,可让他更加吃惊的是那封密函。 龙世兴拿着那封密函看了好几遍,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居然是让龙熙熙先去休息,他有话想单独和秦浪说。 龙熙熙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顺从,让两人单独相处更方便交流,有些话只能男人之间说。 龙世兴道:“太后怎么说?” 秦浪道:“太后说她不相信这无聊的事情。” 龙世兴松了口气,从他的神情举止,秦浪判断出他明显紧张了,莫非龙世兴真有谋反之心? 秦浪道:“太后还说要为我和熙熙证婚。” 龙世兴道:“你知不知道我如果被定谋反会是怎样的结果?” 秦浪点了点头,如果龙世兴被定了谋反罪,连他都要跟着掉脑袋。 龙世兴道:“这密函是什么人写的?” 秦浪摇了摇头,太后也没说,他想了想道:“也许这密函就是她自己写的。” 龙世兴目光一亮,他也想到了这一点,萧自容很可能利用这样的方法来敲打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吕步摇曾经提醒他要趁着太后前往桑府婚礼现场证婚之时举事谋反,龙世兴始终有些犹豫,他现在并不具备举事的条件,可如果这封密函不是萧自容所写,那么只存在一个可能,恩师吕步摇! 龙世兴想不出吕步摇出卖自己的理由,一直以来他明明都在暗地里支持自己,难道吕步摇已经对自己彻底死心,所以才做出这样的抉择,向太后萧自容举报自己谋反,真要如此,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秦浪道:“王爷如果真没有这样的想法,何不亲自向太后解释?” 龙世兴叹了口气道:“她若是想让我解释,就不会通过你给我看这封密函了,太后根本就不想见我。” 秦浪道:“王爷也不用担心,既然太后将这封密函交给我,就证明她并不相信其中的内容,自然也不会怪罪于您。” 龙世兴道:“秦浪,若是我落难,你站在哪一边?” 秦浪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自然站在熙熙的一边。” 龙世兴道:“想不到我女儿喜欢得居然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小子,不过你能说出这句话也已经非常难得,那你说给我听听,太后通过你给我看这封密函的目的是什么?” 秦浪道:“如果刚才的可能不存在,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龙世兴饶有兴致道:“什么可能?”看出秦浪的犹豫,鼓励道:“你但说无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秦浪道:“这封密函来自于某个对王爷非常了解的人。” 龙世兴道:“你是在说我真有谋反之心吗?” 秦浪道:“其实大雍有许多人都替王爷感到委屈。” 龙世兴哈哈笑了起来,眯起双目望着秦浪道:“你也这么想吗?” 秦浪道:“我只想王爷千秋万载,永保太平,其实做皇帝也没什么好,还不如您现在逍遥快活。” 龙世兴道:“你知不知道为何皇子皇孙都不择手段想登上皇位?” 秦浪道:“为了活下去。” 龙世兴仿佛才认识秦浪一样,重新打量了他几眼,秦浪的回答正是他心中所想,他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此前他的叔叔顺德帝龙明成就时刻提防着他,只要捉住他的错处,恨不能马上杀之而后快,可龙世兴凭借着超强的忍耐力活了下来,甚至熬死了龙明成,他本以为终于等到了机会,却没有想到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萧自容拥有如此卓越的政治能力。 连吕步摇都为之叹服,三代帝师吕步摇如今也被萧自容成功边缘化。 大雍未来的权力中心呼之欲出,桑竞天、何当重、陈穷年,这三人都已经得到了重用。 龙世兴过去将希望寄托在吕步摇的身上,可随着新君登基,吕步摇的权力被不停弱化,连他悉心栽培的陈穷年如今也倒向了太后阵营,吕步摇大势已去。 太后为女儿和秦浪牵线联姻让龙世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他看来,萧自容仍然没有忘记他这个潜在的威胁,也许很快就要出手对付自己了。 可这封密函的出现又让事情出现了一些变数,龙世兴实在摸不透这女人心中究竟有什么想法?但是这封密函的出现击溃了他刚刚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已经彻底打消了趁着女儿成亲举事的计划,萧自容既然产生了疑心,自己就不会顶风作案,龙世兴决定婚礼当天不会出现在桑府。 也许这封密函的真正用意就是要分化自己和吕步摇,龙世兴忽然意识到自己距离皇位越来越远,太后萧自容比起顺德帝龙明成有过之而无不及。针对自己的举措一步接着一步,甚至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龙世兴是个多疑的人,甚至对秦浪也充满了怀疑,可无论怎样他们要成为翁婿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不管他还是秦浪的主观意愿如何,他们以后都将被捆绑在一艘船上,一艘老旧的破船。 破船也有三千钉!龙世兴脑海中突然迸发出这个想法,继而又悲哀地想到,他虽有宏图大志,可惜在当前的政治环境下不得不收藏锋芒,无奈的是,岁月没能让朝廷淡忘他的威胁,却让他的锋芒逐渐黯淡了下去,也许吕步摇的悲哀不仅仅是对朝廷的失望,也包括对自己。 外面响起敲门声,却是龙熙熙让人送酒菜过来。 龙熙熙道:“长夜漫漫,你们爷俩儿秉烛夜谈,没有点酒菜助兴怎么行?” 龙世兴笑道:“还是我闺女懂我。” 秦浪多问了一句:“你亲手做的?” 龙熙熙居然含羞点了点头,柔声道:“你越来越懂我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八部书院 龙世兴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秦浪,他这半生阅女无数,但是他对自己的这个女儿一点都不了解,过去一直以为是因为女儿自幼送去外面养育,父女缺少沟通的缘故,甚至连这桩亲事他也认为女儿抱有目的,但是他从女儿看秦浪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温暖和柔情,女儿好像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有真情的。 龙世兴明白女儿的用心,她是要借此机会拉近自己和秦浪之间的距离,想想自己这个父亲也真是可叹,他和女儿之间始终存在着深深的隔阂,最近一段时间,他也一直努力想去改善,可女儿却对他极其冷漠,今晚对他的体贴其实是因为秦浪的缘故,生身之父居然沾了一个外人的光。 龙世兴招呼他们坐下,这个女儿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以后会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当初没有付出,如今就不能奢求回报。 龙熙熙为父亲和秦浪斟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在秦浪身边坐了。 秦浪端起酒杯道:“王爷,我敬您!” 龙世兴和他们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感慨道:“熙熙,咱们爷俩儿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龙熙熙道:“我回雍都不久,父王这段时间刚好又太忙了。” 龙世兴暗自惭愧,为了掩人耳目,他始终对外营造一个养尊处优,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的王爷形象,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甚至分不清什么时候该伪装什么才是真实的自己。 秦浪跟着打圆场道:“我和熙熙成亲之后会经常过来探望您的。” 龙世兴道:“真要去锦园住?”说完他摇了摇头道:“那地方不吉利。”锦园发生了太多不祥的事情,太后将那里赐给他们当郡马府,真是用心险恶。 龙熙熙道:“常言道否极泰来,不好的事情已经全都发生过了,以后应该越来越好,反正我挺喜欢那地方。”锦园虽然发生了多次不吉利的事情,可归根结底都是人祸,龙熙熙是个不信邪的人,她既不想留在庆郡王府,也不想去桑家,锦园自然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龙世兴主动找秦浪喝了杯酒,秦浪受宠若惊赶紧站起身来,龙世兴让他坐下,语重心长道:“秦浪,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既然决心要嫁给你,我也不好阻止,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若是让她受了委屈,我绝饶不了你。” “王爷放心,我保证要比您对她更好。” 龙世兴一怔,龙熙熙却笑了起来。 龙世兴瞪了秦浪一眼:“喝酒!”这句话不是在离间他们父女的关系,比我对她更好,惭愧,我这个当爹的对亲生女儿的确不怎么样,错过了她成长的全过程。 秦浪喝了这杯酒,从龙熙熙手中接过酒壶给龙世兴斟满。 龙世兴心中暗忖,这样安逸的日子不知还能维持多久,自从太后做媒赐婚之后,他的内心就没有一日安宁过,总觉得萧自容会对自己下手,这封密函的出现让他变得越发忐忑了。 秦浪也觉察到了庆郡王的紧张,他把太后聘他给皇上当老师的事情说了。 龙世兴眉头紧锁,他生性多疑,将这件事和密函联系在一起,感觉这其中或许酝酿着很大的阴谋,如果秦浪入宫教皇上丹青之道,随便给他扣上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就能让这小子百口莫辩,关键是他又成了自己的女婿,到时候肯定会连累整个庆郡王府。 龙熙熙道:“父王,您是不是特别担心太后对咱们不利呢?” 龙世兴苦笑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三十年来,朝中从未断过关于本王的流言蜚语,先皇对我也是戒心颇重,可叹我一片忠心却被人说成野心勃勃。” 秦浪道:“我反倒觉得太后没有针对您的意思,不然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龙熙熙道:“换成是我,我也犯不着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郡王。” 此言一出,龙世兴满面尴尬,秦浪虽然是他未来的女婿,可毕竟还是一个外人,女儿说话也太不给自己留颜面了。 龙熙熙压低声音道:“父王有没有想过要谋反呢?” 龙世兴勃然色变,怒道:“你这妮子胡说什么?”将手中酒杯重重一顿,霍然起身,竟然摔门而出。 秦浪叹了口气,望着龙熙熙摇了摇头,她如此聪明怎么说话不分场合? 看到龙熙熙镇定自若的样子,顿时明白她是故意气龙世兴的。 龙熙熙道:“他才没有谋反的胆子。” 清晨,天还未亮吕步摇挑着灯笼来到庭院之中,这一夜他难以入眠,送给太后的辞呈至今没有得到答复,吕步摇感觉到处境越来越不妙了。陈穷年已经回到雍都,但是并未像往常一样前来拜会自己,或许是公务繁忙,或许是为了避嫌,吕步摇更倾向于后者。 前些日子,庆郡王龙世兴前来探病的时候,他给予暗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郡主大婚之日太后会亲自前往证婚,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龙世兴刹那间流露出的惶恐让吕步摇感到失望,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报答景王龙明达的知遇之恩,更是为了大雍百姓的福祉,可龙世兴显然缺乏其父的魄力。 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吕步摇感到无法形容的空虚和落寞,潜心经营了那么多年,却功亏一篑。他看错了人,如无他的支持,萧自容根本不可能走到今日的地位,从未想过自己眼中的棋子居然会反噬自己。 管家吕安拿着一件破旧的貂裘,走过来为吕步摇披在肩上,这貂裘已经三十多年了,还是当年景王龙明达送给他的。 吕安道:“相爷,您大病初愈要顾惜自己。” 吕步摇笑了起来:“在你心中,老夫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 吕安想笑却不敢笑,恭敬道:“夫人让我照顾相爷。” 吕步摇道:“青岭现在还是夏天吧?” 吕安道:“那里又没有四季,永远都是夏天。” 吕步摇点了点头。 “相爷想家了?” 吕步摇道:“太后准了我的辞呈,我们就能南归,不知为何,忽然厌烦这四季分明的地方。”他心中清楚,自己不是厌烦,而是疲倦了,四季分明最大的坏处是让你感到日月如梭,时光在寒冷交替中流逝,故乡那边虽然炎热,可始终如一的气温却让人产生时光漫长的错觉。老了,正因为老了才希望时光走得慢一些,正因为老了才想起故乡的诸般好处,尤其是在这下雪的天气,越发惦念故乡天空中炽热的暖阳。 东方的天空终于现出了一丝鱼肚白,天亮了却没有放晴的迹象,这飘飘洒洒的大雪可能还要下上一整天,吕步摇忽然很想出门走一走,他让吕安去备车,送他去八部书院。 吕安不明白为何主人一定要在这大雪天出门,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也没有多问,他将马车备好,顶着风雪送吕步摇前往八部书院。 前往八部书院的途中,吕步摇始终将车帘拉开,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雪景,因为下雪,路上的行人很少,吕步摇本想出来散心,却因为外面这清冷的景象而生出一种被全世界离弃的感觉。 再不是前呼后拥的三公之首,只是一个即将退出权力中心的古稀老人。 吕步摇不服老,却无法改变别人眼中他已经老去的现实。他的门生,他的弟子,并没有想象中忠诚可靠。 马车经过了锦园,看到有人正在冒着风雪修整院墙,吕步摇对这里还算熟悉,知道这里即将成为郡马府,想起至今仍然没有人给他送喜帖,桑竞天不送倒还罢了,连自己的门生庆郡王都没有送喜帖给自己,道理上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一旁传来马鸣之声,两匹拉车的健马因为这声马鸣而吓得同时嘶鸣起来,四蹄钉在雪面上止步不前,明显在给经过的骑士让路。 吕步摇举目望去,却见一匹通体乌黑油亮的骏马从旁边经过,马上坐着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正是未来的郡马秦浪。 马车止步不前和驾车的吕安无关,都是因为两匹马见到了黑风生出敬畏,止步不前让它先行。 因为马车的车帘没有拉上,所以秦浪也看到了车内的吕步摇,对位极人臣的吕步摇秦浪总不能佯装看不见,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牵着黑风让到道路的旁边,无论从辈分还是地位他都应当给吕步摇让路。 从秦浪的举动吕步摇就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微笑向秦浪道:“是秦浪吗?” 秦浪一揖到地:“秦浪参见丞相大人!” 吕步摇笑道:“闻名已久,我还没有见过你呢。”他让吕安停下马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秦浪见他下车,赶紧上前去搀扶,提醒道:“丞相大人,小心地滑。” 吕步摇哈哈笑道:“我老到走不动路了吗?”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丞相正值壮年,精神矍铄。” 吕步摇道:“壮年?我年近古稀了,哪里还是什么壮年。” 秦浪知道眼前这位老人不仅仅是大雍丞相,三代帝师,更是文修六品二甲的大宗师,放眼这个世上,吕步摇也是文修顶级高手的存在。 大道万千,修行也有万千,可万变不离其宗,大道同归,修行圆满之后都可达到破碎虚空,登临摘星境。 吕步摇踩在雪地上,脚步明显有些蹒跚,秦浪不由得有些纳闷,以他的修为本不该如此,小心跟在他的身边陪着,生怕老爷子有什么闪失,万一他要是摔到了赖上自己怎么办? 吕步摇走了几步停下脚步道:“这锦园我过去来过几次,听说太后赐给了你当郡马府?” 秦浪恭敬道:“皇恩浩荡,卑职感激涕零。” 吕步摇道:“你没必要诚惶诚恐地陪着小心,老夫已经递了辞呈,决定告老还乡,我想进去看看,你不反对吧?” “是晚辈的荣幸!”既然吕步摇没摆官架子,秦浪也就以晚辈自称。 吕步摇让吕安在外面等着,和秦浪一起走入锦园,此时雪小了一些,吕安递给秦浪一把伞,秦浪本想给吕步摇打伞,可吕步摇拒绝了。 郡马府经过昨天的抢修其实损坏的地方大都已经完工,现在只剩下一小部分院墙正在修复,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雪给他们带来了一些麻烦。 吕步摇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你是否有过了解?” 秦浪点了点头。 吕步摇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其实锦园过去是八部书院的一部分,后来明宗皇帝将这里赐给了裕德公主和驸马,让人改建成为驸马府,成为驸马府之前可从未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浪心中暗忖,吕步摇是三代帝师,如此说来吕步摇也应当是明宗的老师了。 吕步摇指了指锦园中心道:“过去这里有座假山,采集虚海奇石堆砌而成,公主和驸马死后,假山仍在,几年前先皇偶然来到这里,决定重修锦园,陆星桥说假山坏了锦园的风水,于是先皇让人将假山拆除,实乃锦园之憾事。” 秦浪有些好奇:“那座假山搬去了哪里?” “被沉入了泮池。”吕步摇口中的泮池就是八部书院内的池塘,其实池塘离这里不远,就在锦园的隔壁,中间隔了一道院墙,这里成为驸马府之前,那道墙是不存在的,等于顺德帝当时硬生生从八部书院划出了一块。 吕步摇道:“当时的驸马爷叫顾月笙,被赐死的时候还只有二十八岁,老夫仍然记得他落难之时的情景,顾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本来裕德公主可保全性命,可她坚持要和丈夫共同赴死。”说到这里吕步摇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惋惜。 当年顾月笙谋反之事不久后就为他昭雪,是大冶国设计诬陷,可大错已经铸成,顾家被满门抄斩,连裕德公主也死了,顺德帝为此下了罪己诏,专门去大报恩寺吃斋诵佛三个月,以此来弥补对死去妹妹妹夫的亏欠,可人都死了,他就算做再多也无济于事。 秦浪引着吕步摇在郡马府内参观了一圈,雪后的郡马府被装点得格外雅致。 吕步摇道:“顾月笙乃是难得一见的才子,诗画双绝,遇难之时已经达到了文修和画修的双五品境界。” 秦浪对这位冤死的驸马了解不多,听吕步摇说起方才知道他竟然如此厉害的人物,按照吕步摇刚才所说,顾月笙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如果他能够活到现在,岂不是可以达到双六品的境界,文修可与吕步摇抗衡,画修更是了不得,目前大雍画修的最强者才达到五品宗师境。 吕步摇道:“当时老夫也曾经为他说情,只可惜……” 其实不用他说,秦浪也知道说情没成功,那时候吕步摇还不是当朝丞相,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话语权。 秦浪道:“我听说这里曾经死过一个歌姬?” 吕步摇道:“那歌姬并非死在锦园中,乃是误传。”话锋一转笑道:“老夫还没有恭喜你和郡主的大喜事呢。” “多谢丞相!” 吕步摇看到那院墙的缺口尚未来得及修复,从缺口走过去就是八部书院,于是向缺口走去,向秦浪道:“今天是初一,老夫走个近路给圣人上香。” 秦浪微笑道:“丞相请便。”吕步摇放着大门不走非要从这里抄近路,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陪着吕步摇来到缺口处,本想止步不前,吕步摇道:“你去不去?” 秦浪还没有去过八部书院,心中也有些好奇,又看到吕步摇走路颤颤巍巍,担心他一个人滑倒,于是也跟了过去,特地交代工匠别急着把墙洞堵上,回头他们还要从这里返回,反正还在下雪,工程也不急于一时。 吕步摇建议道:“这里刚好可以改个小门,以后你去书院逛也方便。” 秦浪哑然失笑,八部书院那边可不是说开门就开门的,必须要征求书院负责人的同意,可转念一想,吕步摇就是首席大学士,他若是答应就成了。 吕步摇道:“加一扇小门,可以改善郡马府的风水,有人问起就说老夫让这么办的。” 秦浪扶着吕步摇从缺口走了过去,吕步摇道:“你未来的岳父也是我的学生。” 秦浪道:“丞相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 吕步摇笑道:“通常被人冠以德高望重这四个字就证明已经老了,其实人从出生开始就一天天变老,一天天接近死亡,人想活得有滋味,少些烦恼,就必须忘记自己必须要死的事实。” 秦浪道:“听丞相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吕步摇道:“你这小子溜须拍马倒是有了一定的境界。” 秦浪被他当面戳破也不脸红,笑眯眯道:“实话实说,丞相是三代帝师,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近距离聆听您的教诲。” 吕步摇听到三代帝师这句话不由得叹了口气:“三代帝师,大雍沦落成如今的模样,老夫首当其责。” 秦浪心中暗忖,他这么说岂不是等于否定了他教导之功,认为他对三代帝王的教育是失败的,所以才导致了大雍目前的衰落局面,最近都在传闻吕步摇已经递了辞呈,看来距离这位老丞相退出大雍政坛已经没几天了,以吕步摇的城府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话有些反常。 秦浪想起太后已经让他教导小皇帝丹青之道的事情,教小傻子的教育难度应该比吕步摇当初更大。 此时前方有十多人迎了过来,全都是八部书院的大学士,他们听说吕步摇已经进入了八部书院都大吃一惊,因为没有听到及时通报,很快就搞清吕步摇是从郡马府的围墙缺口走进来的。 吕步摇虽然身为八部书院的首席大学士,但是因为公务繁忙来书院的次数很少,而且今日前来也是突然兴起,并未通知任何人,所以书院一方也没有来得及做准备。 吕步摇把书院院长黎远山叫过来,当着秦浪的面把要在围墙缺损处开个小门的事情说了。丞相开口,黎远山自当遵从,更何况秦浪本身就是郡马身份。 吕步摇说完就让那群大学士退去,他并不想前呼后拥的,更喜欢清静自在。 一群大学士散去后,吕步摇道:“人有得必有失,得到权力和地位却失去了做人最基本的自由。” 秦浪道:“虽然如此,可人在权力面前还是趋之若鹜。” “知不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人在潜意识里都喜欢掌控他人的命运。” 两人来到文庙前方,吕步摇道:“老夫时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入朝为官,专心学问,或许我这辈子可以登临摘星。” “登临摘星境有什么好处?” 吕步摇哈哈笑了起来,一个修行之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显得非常奇怪,不过他还是耐心回答道:“破碎虚空,畅游三界,长生不老。” “丞相可见过神仙?” 吕步摇没有说话,目光投向文庙的匾额,庄重地整理了一下衣冠,进入文庙内给圣人上香。 吕步摇上香出来,去了文思阁,站在文思阁的高台上俯瞰八部书院,秦浪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吕步摇从凭栏上握了一把积雪道:“以后不会再来了。”指着正南方的泮池道:“锦园的假山就被沉到了那个池塘里面。” 秦浪看到那十多名大学士并未走远,仍然在远处观望着,这会儿雪又下了起来,没多长时间那群大学士就成了雪人儿。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一举一动全都在他人的注视之下,真是没意思。” 此时有几人从翰墨堂里出来,其中一人居然是赵长卿,赵长卿看到秦浪又惊又喜,他并不认识丞相吕步摇,走过来向秦浪道:“你怎么来了?” 秦浪向吕步摇道:“他是我朋友赵长卿。”知道吕步摇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有将他的真正身份告诉赵长卿,只说是吕先生。 吕步摇听说赵长卿是八部书院的学生,顿时来了兴致,考校了赵长卿几个问题,赵长卿学问扎实,全都对答如流,得知赵长卿此前是青山书院汪应直的学生,吕步摇和汪应直也是旧识,问了下汪应直的近况。 赵长卿还有事情要办不能久留,简单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吕步摇道:“这个汪应直也是一代大儒,对了,顾月笙就是来自于青山书院,他还是汪应直的亲外甥呢。” 秦浪闻言一怔,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浪记得古谐非和赵长卿初次见面的时候提起过这个人,好像汪应直还是古谐非的舅舅,怎么会这么巧,当初的驸马也是汪应直的亲外甥,难道他和古谐非有亲戚关系?古谐非到底姓古还是姓顾?去九幽宗三十年,难不成这老古有天大的秘密瞒着自己? 吕步摇没有继续在书院逗留,他不想麻烦,在秦浪的陪伴下从围墙的缺口进入郡马府一边,经过之时不忘提醒秦浪:“别忘了,开个小门。”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奇怪,吕步摇为何反复提醒让开个小门,难道为了他以后串门方便?想起最近吕步摇告老还乡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到现在这件事仍然没有尘埃落定,难道太后不想放他走? 吕步摇上了马车,吕安恭敬道:“相爷还要去什么地方?” 吕步摇道:“回府,等会儿你带我这件袍子去裕德升,让他们帮我好好缝补一下?” “是!相爷回青岭之后可能就穿不上了。”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估计是回不去了。” 吕安没有说话,马车在雪地上踯躅行进着。 吕步摇仍然敞开着车窗:“其实终老于此倒也不错,吕安,等过了腊月初八,你就回一趟青岭。” “夫人让我留在雍都伺候相爷。” 吕步摇道:“她看得比我要久远,初秋之时她就劝我一起回青岭了。” “那时天还未冷,况且相爷重任在肩。” 吕步摇咳嗽了一声道:“人活在世上有四个字谁都躲不过,生死得失,贪生怕死,患得患失!吕安啊,如果现在死亡到来,心中最舍不得的是什么?” 吕安认真地想了想:“相爷前两天赏给我的那坛好酒还没有来得及喝。” 吕步摇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人生,吕安的回答比多数人都要真实,心中的欲望越少,临终前的遗憾越少,可反之呢? 吕安握着马缰,从相爷的这番话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这一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要为吕家而活,如果吕家遇到麻烦了,那就是他的麻烦,如果吕家完了,也就意味着他末日的到来。 主仆二人同时沉默了下去,马车进入丞相府门前道路的时候,吕步摇打破了沉默:“咱们回去把你那坛好酒喝了。” “嗳!”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准也不准 陈穷年听完谢流云的禀报,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 谢流云道:“真是奇怪,丞相为何要去八部书院?” 陈穷年道:“丞相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他去八部书院上香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想去的地方是郡马府。” 谢流云道:“郡马府?那里有什么好看?难道专程去见秦浪?”在谢流云心中秦浪好像还没那么重要,不应该值得当朝丞相亲自登门拜访。 陈穷年摇了摇头:“秦浪和丞相的相遇应当只是巧合,丞相焉能不知他目前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别人的关注之中,我们既然能够知道他的动向,别人也一定能够知道。” “可他不是已经递了辞呈?” 陈穷年叹了口气道:“太后若是准备放他回乡何须等到现在?根据我掌握的消息,至今丞相都未接到郡主大婚的喜帖。” 无论是桑家还是庆郡王都已经开始广发喜帖,两家同时将当朝丞相吕步摇忽略,这可不是一个巧合,尤其是庆郡王龙世兴还是吕步摇的学生,桑竞天不送可以说是疏忽,龙世兴可没什么理由。 陈穷年感到风雨欲来,他甚至判断出太后正酝酿着向吕步摇出刀,只希望太后选中的那把刀不是自己。 萧自容这两天都呆在永寿园,倒不是贪恋这里的雪景,而是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个人坐在永寿宫的高台上赏雪,宫人们都觉得太后很抗冻。 安高秋低头哈腰地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太后娘娘,刚刚接到了一封密报。”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念!” 安高秋展开密报请冷清嗓子道:“今日辰时三刻吕相国乘坐马车离开相府,中途经文苑巷入朱雀街,于东门大街路口转向入东门大街,途经……” 安高秋逐字逐句地缓缓诵念,却是关于丞相吕步摇的全部去向,详细到他经过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停留,停留多久,陪同人员,马车几乘,甚至连他穿什么衣服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萧自容闭上双目:“放着大门不走,偏偏要去钻郡马府的墙洞,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安高秋不敢表态,垂手站立在萧自容的身边。 萧自容道:“他和秦浪是第几次见面?” “据奴才所知应当是第一次。” “应当是做给哀家看的,龙熙熙大婚,身为丞相他连一张喜帖都没收到,心里对哀家有怨气。” 安高秋一脸媚笑道:“这张喜帖就算发也应当是庆郡王和桑大人,太后只是一个牵线的月老,他好像埋怨错人了。”心中却明白,丞相吕步摇至今没有收到喜帖的消息是太后故意让人放出去的,表面上看是礼节上的疏忽,可实际上是通过这件事狠狠打吕步摇那张老脸,安高秋对这位女主子开始刮目相看,过去可没有发现她有这么深的心机,这么高妙的手段。 萧自容也笑了起来:“说起来庆郡王还是他的学生,到现在都不送喜帖过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呢。” 安高秋心说庆郡王还不是怕你,他不敢送这张帖子,至于桑竞天,他本来就和吕步摇不睦,刚好借着这件事羞辱一下吕步摇,眯起双眼望着依旧飘零的雪花道:“娘娘,今儿是初一了。”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桑竞天来了吗?” 安高秋道:“已经让人去传了,今儿雪大路滑,估计要迟一些。”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御史大夫桑竞天已经到了,萧自容让安高秋将桑竞天带到观景台。 过了一会儿桑竞天跟在安高秋的身后来到观景台,直接跪在雪地上行礼:“微臣参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萧自容道:“卿家平身吧。” 桑竞天站起身来。 萧自容给他赐座,安高秋将早已准备好的木凳搬了过来,拂去上面的积雪,桑竞天坐了下去,他身材虽然高大,可木凳明显是特地准备的,坐下去之后比萧自容矮了一头。 桑竞天暗暗想笑,毕竟是个女人,为了突出其地位居然在意这种形式细节,真以为太后就要时时刻刻高高在上吗? 萧自容道:“今天传卿家过来是有要事想跟你商量。” 桑竞天恭恭敬敬道:“太后请吩咐。” 萧自容道:“丞相告老还乡的事情卿家怎么看?” “此事臣有所耳闻,丞相老当益壮,为何突然请辞?”桑竞天并未直接回应萧自容的问题,而是巧妙地将这个问题给挡了回去,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和吕步摇政见不同,现在吕步摇辞官的敏感时刻,自己还是少发表意见为妙。 萧自容暗骂桑竞天狡猾,眼角瞥了桑竞天一眼,桑竞天垂着头,目光望着积雪的地面,这是一个臣子最基本的礼貌。 萧自容毫不客气地说道:“卿家是不敢说吧?” 桑竞天道:“丞相位极人臣,群臣之首,身为下官,臣并不适合对此发表意见。” “你还是顾命大臣之首呢,先皇如此看重你,就是觉得你敢于仗义执言,说吧,不用有什么顾忌。” 桑竞天道:“丞相拳拳爱国之心,天日可鉴……” 萧自容一双凤目中闪过不屑的光芒,冷哼了一声打断了桑竞天尚未说完的话。 桑竞天干咳了一声继续道:“先皇驾崩不久,陛下尚幼,大雍正值用人之际,臣窃以为丞相告老还乡还不是时候,容易引起人心动荡,妄自猜度。” 萧自容秀眉颦起:“你反对?” “可丞相毕竟年逾古稀,身兼如此重任难免力不从心,一人事小,家国事大。” “卿家不必拐弯抹角,你觉得他的这封辞呈,哀家是应当准还是不准?” “臣不敢妄自猜度太后的意思,也不敢为太后做主。” “那就说你自己的意思。” “准也不准!” 萧自容笑了起来,这个桑竞天真是个老油条:“什么叫准也不准?” 桑竞天低声道:“可告老,但是返乡有些可惜了,暂时还是留吕相在雍都,毕竟皇上还未亲政。” “你是让哀家顺水推舟免了他的相位,那照你看哀家应当把他安置在什么地方发挥余热呢?” 桑竞天恭恭敬敬道:“太后忘了,吕相还是八部书院的首席大学士呢。” 萧自容点了点头,桑竞天所说的准也不准和她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其实在刚刚送来吕步摇今日的去向路线之后,萧自容就意识到,连吕步摇自己都预感到了他不久后的归宿。 吕步摇虽然老了,但是仍然不可轻易放他离开雍都,一旦放虎归山必然会引发严重的后果,吕步摇担任丞相多年,门下弟子不计其数,萧自容动过将他彻底除掉的念头,可想起可能引发的后果,她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暂缓,桑竞天提出的方案无疑是最为可行的。 吕步摇今天的一举一动绝非偶然,而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给出一个明确的信号。 萧自容道:“你干儿子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了。” “哀家听说郡马府那边出了点事情啊。” 桑竞天道:“小事。”提起这件事就说不出的郁闷,他居然被秦浪这小子反摆了一道,又偏偏是有苦说不出的哑巴亏。 “那就好!” 此时一名小太监匆匆来到安高秋的旁边,低声向他禀报了一句什么,安高秋听完脸色一变,一双细眼向萧自容望去。 萧自容一看就知道他有事:“桑卿家又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启禀太后,李奉常在外面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萧自容哼了一声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他过来,刚好桑卿家也在,一起商量商量。” 安高秋摆了摆手,那小太监一溜小跑去接李逸风了,不多时李逸风已经来到了观景台,他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大汗,在这样的天气里以这样的状态出现,一看就知道遇到了紧急的事情。 李逸风看到桑竞天也在不由得一呆,先给萧自容行礼,平身之后,又看了桑竞天一眼。 桑竞天看出李逸风似有忌惮,于是笑道:“看来微臣还是回避吧。” 萧自容双眉一挑:“有什么可回避的,说!” 李逸风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件事和桑大人有些关系。” 桑竞天心中一怔,和自己有关?他和李逸风虽然交情不深,可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李逸风难道带来了对自己不利的消息?难怪萧自容没让自己回避,该不是联合李逸风设了一个圈套让自己钻? 桑竞天表面上风波不惊,微笑道:“这样说来,微臣更应当留下了。” 李逸风道:“大冶国使团到了。” 萧自容道:“区区一个大冶国使团你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的吗?” 桑竞天也觉得李逸风小题大做,只是不知大冶国使团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李逸风道:“他们来了不少人,不但有大冶国国师赵狮驼,还有大冶国的六皇子镇西王张延宗。” 桑竞天皱了皱眉头,大冶国新近趁着大雍皇帝驾崩新君上位,内政交接之时,在边境屡屡制造摩擦,现在突然派出使团来到大雍,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桑竞天道:“这使团来得如此突然?为何他们到了雍都方才得到消息?这件事有些不合常理。”他向来思维缜密,一听就察觉到其中的反常之处。 李逸风向两人解释,大冶国的使团是打着商队的旗号进入大雍境内的,直到他们来到雍都方才亮出使团的旗号,真正让李逸风感到棘手得是,大冶国使团前来是为了下聘。 “下聘?他们下哪门子的聘?”萧自容看上去也有些云里雾里。 李逸风道:“十八年前,现在的大冶国国君,当时的献王张承济曾经带着张延宗出使雍都,先皇在玉津宫设宴款待,当时出席酒宴的还有庆郡王,庆郡王中途离席,当时是因为郡王妃早产,献王当时笑称,若是郡王妃生了位郡主,就给他当儿媳妇,先皇答应了。” 桑竞天听到这里头皮顿时一紧,难怪说跟他有关系,再有六天秦浪和龙熙熙就要成亲,怎么会生出这种波折,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萧自容怒道:“胡闹,哀家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李逸风哭笑不得道:“此事倒是千真万确,那张延宗带来了先皇当年的手谕,上面还有先皇的金印,微臣已经让宗正查过当年的记录,先皇当时也是酒后之言,事后谁也没有提起过,甚至连庆郡王都不知道这件事。” 桑竞天道:“那封手谕在什么地方?” 李逸风道:“就在张延宗的手中,微臣不知如何应对,所以只能打扰太后清静了。” 桑竞天道:“一女岂能嫁两家,十八年前的事情,他们为何从未提起过,现在突然过来下聘,简直是存心故意无理取闹!”桑竞天心中这个窝火啊,本来秦浪的婚事跟他关系不大,但是现在谁都知道秦浪是他干儿子,喜帖都发出去了,桑家要娶儿媳妇,好歹也是皇族郡主,马上就要成亲了,突然出来一个指腹为婚抢亲的,真要是被人把儿媳妇给抢跑了,他桑竞天这张脸面还望哪儿搁? 桑竞天若是早知道认义子认出这么大的麻烦,他说什么也不会认秦浪当义子,有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还伴随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郁闷。 萧自容道:“桑卿家不必激动,此事必须慎重,若是先皇当年真说过这件事,君无戏言,我们还真不好失了大雍的颜面。” 桑竞天望着出奇冷静的萧自容,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娘们可能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这出闹剧该不是她一手策划得吧?如果真是如此,这个萧自容的心机也太深了,这件事需要谨慎对待,决不可因一时义愤而中了她的圈套。 萧自容向桑竞天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查清楚再说了。” 安高秋一旁站着,仿佛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在宫中呆久了,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安高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浪回到吉祥巷没多久,一个宫里的小太监过来找他,亲手将安高秋写给他的一封信交给了秦浪。 小太监走后,秦浪展开那封信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对和龙熙熙联姻从开始的抗拒到接受,在护卫雪舞的锦园之战以后,他对龙熙熙的感觉改变了许多,虽然还谈不上爱到死去活来的地步,可至少不讨厌,甚至已经开始发现她身上的许多优点,对这些优点产生了欣赏之情。 安高秋让人秘密送达的消息让秦浪突然产生了危机感,人在面临竞争和有可能失去的时候心态就会迅速产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秦浪先平静下来,仔仔细细将这封信又看了一遍,安高秋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他,按照信中所说桑竞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秦浪不知桑竞天会不会在这件事上和自己坚定站在同一立场,如果桑竞天这么做,也会很快派人告诉自己这件事。 秦浪斟酌了一下,目前家里只有王厚廷在,他让王厚廷留在家中等候消息,自己则纵马去了庆郡王府。 秦浪目前还不知道庆郡王是不是已经得知了这件事?来到庆郡王府一问,却听说庆郡王父女都不在。 秦浪将准备好的一封信交给了王府管家,让他等龙熙熙回来亲手转交给她。 翻身上马准备回去的时候,却看到前方一支鲜衣怒马的队伍迎面而来,队伍正前方是一位穿着黑色貂裘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的贵气公子,远远目光就锁定了秦浪。 秦浪并不认得他,本想回避这支马队,却想不到那公子做了个手势,马队一字排开拦住了秦浪的去路。 秦浪勒住马缰让黑风四蹄钉在雪地之中,平静望着对方,敢在庆郡王府前方对自己这个未来郡马如此嚣张的人倒是不多,能够判断出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那黑衣公子眼神冷漠地望着秦浪:“你就是秦浪?” 秦浪微笑点头:“这位公子我好像不认识你啊,拦住我的去路是什么意思啊?”听到对方的口音已经猜到对方可能就是大冶国的六皇子张延宗。 黑衣公子道:“我是张延宗。” “不认识!” “大胆狂徒!竟敢对我家六皇子无礼!”一旁武士已经将腰刀抽出了一半。 秦浪呵呵笑道:“哪家的皇子?我可不知道大雍有位六皇子,冒充皇亲国戚是要杀头的。”一双虎目盯住那名已经将刀抽出一半的武士道:“你若想客死异乡,不妨拔刀一试。” 武士正想拔刀,张延宗用眼神制止了他,冷静道:“丁虎,不得无礼。” 此时从右侧的街道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却是庆郡王回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幕,庆郡王从车窗看到了外面的情景,马上放下车帘,谁都没搭理,直接让人驾车进入了王府,仿佛在王府大门前发生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张延宗让人去送上拜帖,王府管家回复,庆郡王身体疲惫,现在什么人都不见。 秦浪也没有进去拜见庆郡王,感觉庆郡王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自己前来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见他,就算见到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秦浪返回住处之后,王厚廷告诉他并没有任何人过来拜访。 秦浪开始意识到这件事肯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桑竞天直到现在都没有将这件消息转告给自己,看来他是要等待自己主动登门,也不排除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雪舞事件的不满,只是雪舞之事伤得是桑竞天的里子,自己的这场婚事若是发生了变数,可是要伤到他的面子,也许桑竞天已经充分算计到了最坏的一步。 庆郡王拒绝张延宗的拜访,证明他现在也是心乱如麻,秦浪并不指望庆郡王能够解决这个麻烦,他目前最想见的人是龙熙熙,很想知道龙熙熙此时的想法。 秦浪意识到龙熙熙苦心编织的情网对自己开始起到作用了,连老天都在配合她。 外界并没有传出关于这件事任何的风声,可能是这场纷纷扬扬的雪封锁了这个消息,也可能一切都还在酝酿之中,傍晚时分,秦浪趁着天色未暗再次来到了庆郡王府,听王府管家回复,龙熙熙仍然未归,王爷传令谁都不见。 秦浪纵马来到锦园,内心存着一线希望,或许能够在这里遇到龙熙熙,锦园今天的工程已经完工,工匠全都离开了。 秦浪打开门锁,牵着黑风进入锦园,这会儿功夫天已经黑了,小楼并未亮灯。 院墙已经修好,连通往八部书院的小门也留好了,举目四处张望,却见小楼屋顶之上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坐在那里,雪人儿一样,定睛望去,那雪人分明就是龙熙熙。 秦浪凌空一跃来到落满积雪的屋檐上,龙熙熙身上落满了雪,睫毛上沾满霜华,一双美眸望着他,两行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已经冻得青紫的嘴唇哆哆嗦嗦道:“我……我就想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 秦浪心中一颤,虎目感到一热,他什么话都没说,脱下外氅披在龙熙熙的肩上,然后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握住龙熙熙冰冷的手,用体温温暖着她的娇躯。 龙熙熙道:“你心中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秦浪摇了摇头。 龙熙熙的表情有些失落。 秦浪道:“不仅仅是在乎,是心疼!” 龙熙熙嘤嘤哭了起来:“不用你可怜我……” “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不就是让我可怜你吗?” “我不要你可怜,我要你爱我,我要你把我放在心里!” 秦浪点了点头将她抱得越发紧了,装可怜也罢,套路也罢,一个女人愿意为你如此,还能让他说什么,而他更清楚自己的心里感受,当他接到安高秋的那封密函的时候,内心是真正紧张了,他在乎龙熙熙,真得在乎! 秦浪本想带着龙熙熙去小楼内躲避风雪,可龙熙熙仍然坚持坐在屋顶,两人就这样相偎相依地坐着,秦浪让龙熙熙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声道:“屁股都冻裂了吧?” 龙熙熙俏脸贴紧了他的面孔,小声道:“好端端的呢,不信你摸摸。” 秦浪刚一伸手,就被她一巴掌拍开:“登徒子,老实交代,你摸过多少女人屁股?” 秦浪道:“不记得了,只是见过你的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摸其他人的兴致了。” 龙熙熙有些难为情,皱了皱鼻子,却突然拧住秦浪的耳朵:“骗子,你明明当着我的面摸了陈薇羽。” 秦浪哭笑不得道:“话不能乱说,人家是大雍皇后,这事儿传出去是要灭九族的。” “在平原驿,你可没少占她的便宜。”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谁让你追上来的?她又不是你女人,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秦浪无语,跟女人果真是讲不清道理的。 龙熙熙道:“你是觉得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秦浪道:“你屁股更白一些。” 龙熙熙伸手欲打,被秦浪抓住了手腕,低头捉住她的樱唇,龙熙熙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娇躯就软化在他的怀里。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退婚 “秦老弟,你在吗?”古谐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秦浪和龙熙熙慌忙分开,这个古谐非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两人坐在屋顶上成了两个雪人,从屋顶能够看到外面的古谐非,古谐非打着伞,站在锦园外,这货应当是早就看到了小楼顶上的两个雪人,远远向他们挥了挥手,老古自叹弗如,年轻人真会玩,都爬到屋顶上去了,这么大的雪也不嫌冷吗? 龙熙熙羞不自胜,小声骂道:“这个古胖子太讨厌了。” 秦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叫了声古大哥,起身站了起来。 古谐非道:“秦老弟,刚才桑府送信过来,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让你今晚务必去一趟。” 秦浪从小楼上跳了下去,龙熙熙也随后跃下,看到秦浪在下面张开手臂等着她,刚好将她抱在怀中,龙熙熙拦住他的脖子道:“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秦浪道:“我一直对你都这么好。” 龙熙熙咯咯笑了起来:“傻瓜,你紧张了。”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龙熙熙道:“是不是担心别人把我抢走?” 秦浪道:“能抢走的本来就不属于我,属于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龙熙熙红着俏脸道:“谁属于你了?” 外面传来嘭嘭嘭的敲门声,古谐非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龙熙熙叹了口气,心底又把古谐非骂了一遍,这古胖子肯定是存心故意。 秦浪去把大门打开,古谐非打着伞走了进来,抱怨道:“你们两个可怎能磨叽,我大老远地跑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你们秀恩爱的。” 龙熙熙走过去挽住秦浪的手臂,将螓首靠在他肩头:“古大哥,你看我们般配吗?”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般配,般配,都是人间极品,天造地设,一个红颜祸水,一个人间祸害,我劝你们俩相互祸害就得了,千万别去祸害芸芸众生。” 龙熙熙摇晃了一下秦浪的手臂,娇滴滴道:“阿浪,古大哥多了解你,你以后不许再祸害良家女子了,要祸害就祸害我一个。” 古谐非道:“秦浪挺厉害的。” 龙熙熙翻了个白眼:“为老不尊。” 古谐非老脸通红:“我没其他意思。”在龙熙熙面前他讨不到一点点便宜,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该开这种玩笑。 秦浪准备先送龙熙熙回家,然后再去桑府,龙熙熙却要跟他一起去。 古谐非向秦浪使眼色,秦浪知道他有话想单独说,让龙熙熙去取马,和古谐非来到一旁,古谐非低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传言庆郡王要退婚。” “谁说的?” “反正到处都在传,说你行为不端,到处沾花惹草,夜夜笙歌,几乎每天都在斜月街过夜。” 秦浪瞪了古谐非一眼:“那不是你吗?” 古谐非道:“我单身我没问题啊,你已经订亲了,你要是这么干那就是不检点了。” 秦浪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张延宗的消息仍然没有散播开来,首先散播得是关于自己的丑闻,看来这件事绝非突然,很可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 龙熙熙骑着黑风过来,秦浪翻身上马将龙熙熙护在怀中,让古谐非先回去等消息,他预感到从今夜起绝不会太平。 秦浪和龙熙熙共乘一马向桑府行去,事情已经发生了,秦浪反倒坦然起来,应当是知道龙熙熙对他心意的缘故。 龙熙熙问起古谐非刚才跟他说了什么?秦浪并未瞒她一五一十告诉了她,龙熙熙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浪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如果我当真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你还要不要嫁给我?” 龙熙熙道:“自然要嫁给你,人不风流枉少年。” “你真是善解人意。” 龙熙熙道:“我过去养过一条小狗,不让它去吃屎,可看不到的时候,它仍然偷偷去吃,天性使然改不了。” 秦浪越听越不是滋味:“你这个比喻侮辱性很强。” 龙熙熙道:“我后来总结出,想让一条狗不去吃屎的方法有两个,一是杀了它,二呢,就是喂饱它,让它吃不下别的东西。”转过头一双妙目望着秦浪道:“如果是你,你选哪一个?” “骂人是不?” 龙熙熙道:“我替你选,选第二个好不好?” 秦浪道:“你是打算喂饱我?” 龙熙熙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一个人未必能够喂饱你?” 秦浪低声道:“要不咱们试试。” “阿浪,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万花楼你拿刀砍我的时候,我有多少分身啊?” 秦浪哑然无语,怎么忽然忘了这一层。 龙熙熙道:“你娶我是不是很划算?” 秦浪继续无语,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但会被喂饱还可能吃撑。 龙熙熙靠在他怀中道:“你也不用失落,要是觉得总吃一样东西腻歪了,我也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比如陈薇羽怎么样?” 秦浪苦笑道:“熙熙,你好像醋意很大啊。” 龙熙熙道:“有什么可吃醋的,天下间对你好的女人可能会又好多个,但是懂得怎样对你好的只有我一个,你又不是个傻子,我这么好的女人你怎么舍得放手呢?” 秦浪抱得紧紧的,果然没有放手。 龙熙熙陪着秦浪来到桑府,却没有去拜见桑竞天夫妇,聪明如她当然知道此时应当避嫌,之所以陪同秦浪前来,是要等从这里离开之后,和秦浪一同去见父亲。 秦浪见她坚持也只能由着她,龙熙熙的性情很像现代女性,敢爱敢恨,也很独立。 桑竞天其实已经得到了禀报,知道龙熙熙一起过来了,这倒是让他感到意外,龙熙熙不愿过来相见也由着她,现在这种状况相见不如不见。 两夫妇就在大厅等着秦浪,表情都显得有些严肃,大厅内齐齐整整摆着聘礼,这些都是前些日子桑家给庆郡王府送去的聘礼,不久前庆郡王府来人将聘礼全都退回,提出退婚。 庆郡王全程没有出面,但是那封退婚文书是他亲笔所写。 桑竞天将退婚文书递给了秦浪,秦浪看完之后,将退婚文书收起,平静道:“孩儿给爹娘添麻烦了。” 姜箜篌愤愤然道:“这庆郡王真是欺人太甚,当初如果不是太后出面,我们桑家才不会答应这桩亲事,别人还以为我们桑家高攀了他们,只不过是一个没落郡王罢了,这亲不结也罢,秦浪,咱们不受这个窝囊气。” 桑竞天道:“夫人,你冷静些。” 姜箜篌道:“如何冷静?连商量都没有,聘礼全都退了回来,退婚文书送到门上,他庆郡王连面都不露,当我们桑家这么好欺负?” 桑竞天道:“你且听听秦浪是什么意思?”看到秦浪至今都镇定自如,桑竞天暗暗称赞,这小子真是不简单,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仍然可以保持这样的心态,难道他当真以为龙熙熙喜欢他就可以掌控局面? 秦浪道:“孩儿并不知道庆郡王因何要突然提出退婚?”他早已从安高秋那里得知了真正的原因,但是他仍然希望从桑竞天口中得知真实的状况。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其中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秦浪,是爹对不住你啊。” 秦浪心中暗叹,桑竞天至今都不肯将实情相告,证明他和自己已经产生了很深的隔阂,当然桑竞天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装无辜,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庆郡王的身上。 秦浪已经明白,在这件事上桑竞天不会给自己任何的助力,以桑竞天的头脑一定权衡过利弊。 庆郡王退婚不知有没有他个人的原因在内,但是有一点秦浪能够确定,太后萧自容在背后施加了压力。 成也萧何败萧何,萧自容亲手促成这桩婚姻现在又施压拆散,秦浪才不相信这是偶然事件,也不相信萧自容会无聊到这种地步,拿他人亲事寻开心,最大的可能就是萧自容以此来达到敲打桑竞天和庆郡王的双重目的,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秦浪想起此前的那封举报庆郡王谋反的密函,现在忽然意识到那封密函的出现就是要敲打庆郡王一番,现在的庆郡王早已成为惊弓之鸟,对萧自容的任何要求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事到如今秦浪已经没有了多留的必要,起身向桑竞天夫妇辞行。 姜箜篌忍不住叮嘱道:“你这孩子千万别想不开,更不要做什么傻事。” 秦浪笑道:“干娘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给二老惹麻烦。” 桑竞天夫妇站在门口望着秦浪远去的背影,姜箜篌发出一声叹息,充满迷惑道:“竞天,为何不将实情告诉他?” 桑竞天道:“还是由庆郡王说更好。” 姜箜篌道:“我总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当初是我说服他娶了龙熙熙,可现在那龙世兴竟然出尔反尔,身为一个王爷,连起码的诚信都不讲吗?” “你以为龙世兴敢违背太后的意思?” “她究竟什么意思?为何要出尔反尔?” 桑竞天道:“皇族的事情轮不到咱们过问,这个皇亲国戚不当也罢。” “颜面呢?” “丢面子的不会是我们,龙熙熙真要是迫于压力嫁入了大冶,丢脸的是大雍,是皇族!如果连太后都不怕丢颜面,做臣子的又能说什么?” 龙熙熙看到秦浪这么快就回来了,轻声道:“看来事态不妙?” 秦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吹弹可破的俏脸,笑眯眯道:“告诉你多少次了,女人还是笨点好。” 龙熙熙道:“我要是太笨了,岂不是管不住你去偷吃那……”没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浪道:“你还是多琢磨琢磨如何喂饱我。” 龙熙熙媚眼如丝,挽着他的手臂出了桑府,秦浪将那封退婚文书递给了龙熙熙,龙熙熙看完之后将退婚文书直接扯碎丢在风中,轻声道:“我不回去了,他管不了我。” 秦浪望着龙熙熙。 龙熙熙道:“大不了咱们一起走,离开这个地方。” 秦浪道:“走得了吗?” 龙熙熙点了点头。 “不管他了?” 龙熙熙犹豫了一下,如果不顾一切离开雍都,那么她的父亲很可能要因此事而落罪,虽然她从小没在父亲身边长大,可真正要因为自己的事情要连累父亲落难,龙熙熙还于心不忍,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 龙熙熙道:“那我就告诉他们,我怀了你的骨肉。” 秦浪笑了起来。 龙熙熙有些急了:“笑个屁啊,火烧眉毛了,有人要抢你媳妇儿。” 秦浪抱起龙熙熙将她送上马,然后翻身上马:“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和你父王无关,真正的布局者是太后。” 龙熙熙道:“那,我们就去求见太后。” 秦浪道:“你我可没有这个面子。” “那怎么办?” 秦浪道:“有个人有,我先送你……” 龙熙熙掩住他的嘴唇道:“我才不要回去,今晚你去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若是能够见到太后,我们就一起求她,如果她不答应,我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出尔反尔的婆娘。” 秦浪望着龙熙熙,感觉她真不像是庆郡王的闺女,这身杀伐果断的气势难道是得自于她死去的母亲? 秦浪找的人是安高秋,他和龙熙熙直奔永春园,想要直接求见太后萧自容根本没有可能,所以秦浪通报身份之后,请侍卫去找安高秋送一封信过去。 其实秦浪心底也没有太大把握,虽然安高秋今天主动给他送来了消息,但是今晚过来拜会太后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安高秋愿不愿意帮,能不能帮忙还不知道,他只求安高秋帮忙通报,至于结果如何无法预料。 秦浪和龙熙熙在永春园外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方才看到安高秋出来了,秦浪又惊又喜,恭敬向安高秋行礼。 安高秋看着他们两人哭笑不得道:“两位小祖宗,你们什么时候不能来?非得选在这时候?” 龙熙熙道:“安公公,太后愿意见我们吗?” 安高秋道:“咱家也是冒着砍头的危险在太后面前提了一句,想不到太后居然答应了。” 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都是一阵欣慰,至少看到了一丝转机的希望。 进入园子,上了安高秋备好的马车,秦浪向安高秋再次道谢。 安高秋道:“也没什么好谢的,咱家也不愿看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被硬生生分开。”他压低声音道:“咱家看太后的意思好像有些犹豫,你们见了太后要多说几句好听的,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秦浪心中暗忖,萧自容既然愿意见他们就证明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拆散他们,才不会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太后萧自容正在宫内逗猫,听到他们两人来了,将那白猫放了。 秦浪和龙熙熙跟着安高秋进来,向太后行跪拜之礼。 萧自容看了看他们,轻声道:“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腻在一起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龙熙熙道:“太后娘娘,熙熙已经当自己是秦浪的妻子,才不怕别人说闲话。” 萧自容道:“那可不一定哦,你这孩子被龙世兴给惯坏了,宫廷礼仪都不懂得,说吧,这么晚了大老远地跑永春园来是为了什么?” 秦浪向龙熙熙看了一眼,龙熙熙会意:“启禀太后娘娘,我们要告御状。” 萧自容笑了起来:“告御状?你告谁啊?告状你去刑部啊?你来找哀家告什么状?” “我要告庆郡王龙世兴!”龙熙熙一句话把周围的几名太监都吓了一大跳,有意思,大义灭亲啊。 萧自容道:“哦?告你爹啊,说来听听,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承蒙太后厚爱,为我和秦浪赐婚,聘礼已下,婚期已定,喜帖已发,可庆郡王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在我们不知情的状况下向桑府提出退婚,太后觉得他过不过分?” 萧自容莞尔道:“你们两个不知情?那这件事办得的确有些不妥了。” 龙熙熙又道:“太后知道吗?他若是连太后这边也不通报,那就是欺上瞒下!对太后不敬。” 安高秋一旁听着,暗暗佩服,这个龙熙熙不简单,先下猛药,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次的退婚因何而起,龙熙熙敢在太后面前说这番话,也真是有胆色。 萧自容微笑望着秦浪道:“秦浪,桑家怎么说啊?” 秦浪道:“启禀太后,秦浪身份卑微,并非桑家庶出,乃是桑大人义子,因此事让桑家蒙羞已经深感惭愧。” 萧自容哦了一声道:“那就是桑竞天不肯为你出头了。”这话说得够直白。 秦浪不卑不亢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太后主动为我们做媒,让我们深感皇恩浩荡,秦浪无父无母,熙熙自幼丧母,自小离家漂流在外,有件事一直瞒着太后,其实我们两人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相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共同的命运让熙熙对我一见倾心。” 龙熙熙正沉醉于他刚刚那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里呢,突然听到后面的一句,马上纠正道:“是他对我一见钟情。” 秦浪道:“后来经太后撮合,我们顿时就两厢情愿了。” 萧自容呵呵笑了起来:“哀家算是听出来了,你们告庆郡王是假,说给哀家听是真。哀家撮合你们没理由再拆散你们,你们当哀家是出尔反尔之人吗?” “微臣不敢!” 萧自容道:“你们嘴上说着不敢,可心中肯定在埋怨哀家,其实这件事哀家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庆郡王和桑大人,让他们两人拿出一个对策,哀家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折腾出这么一个主意,都起来吧,有什么委屈坐着说。” 安高秋挥了挥手,小太监端来两个锦团让秦浪和龙熙熙坐了。 萧自容道:“你们究竟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秦浪和龙熙熙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起摇了摇头,知道也不能说,说了等于是出卖了安高秋。 萧自容将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说了。 龙熙熙道:“太后,我才不要嫁给什么大冶国的六皇子,若是我父王逼我,大不了就是一死。” 萧自容板起面孔道:“你这妮子说什么话?谁也没让你嫁给他,哀家更不会勉强你,只是先皇曾经答应过的事情总得想办法妥善解决,你们两个有什么主意?” 龙熙熙道:“皇家未婚的郡主多得是,再帮他找一个就是。” 萧自容道:“当初跟张延宗订亲的可不是别人,他这次过来可认准了你,还专门拿着盖了先皇金印的手谕,哀家总不能不认。” 龙熙熙道:“反正我不嫁!” 萧自容望着秦浪道:“你有什么主意?” 秦浪道:“不瞒太后,秦浪身份卑微,但是熙熙对我一片真心,我绝不会辜负于她,只要太后玉成我们的亲事,秦浪愿为太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表表忠心,探探这老娘们的深浅。 萧自容叹了口气道:“此事还是棘手啊。”她故意装出难办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道:“不如这样吧,哀家仔细想想,必然会给你们一个机会。” 安高秋送两人前往园外的途中,龙熙熙忍不住问道:“安公公,太后何时回复我们?” 安高秋道:“郡主殿下不用担心,太后既然说会给你们一次机会那就一定会给。”这件事他全程经历,可谓是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太后一手操纵,不过太后葫芦里卖什么药?最后想达到何种目的,他也不敢妄断。 秦浪和龙熙熙远离永春园,勒住马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永春园。 龙熙熙道:“阿浪,你觉得她会帮我们吗?” 秦浪道:“整件事就是她一手策划,我猜她早已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对我们是福是祸。” 龙熙熙道:“是福是祸我都认准你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此时前方一辆马车在四名骑士的陪同下迎着他们过来了,却是庆郡王龙世兴寻过来了。 马车停下之后,庆郡王掀开车帘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去惊扰太后。” 龙熙熙道:“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自己的性命?” “上车,跟我回去!” 龙熙熙往秦浪怀中靠得更紧了:“我跟你回去,你能够保护我吗?” 龙世兴无言以对,两只眼睛盯住了秦浪。 秦浪心中暗叹,你管不住自己女儿,瞪我作甚? 龙世兴抿了抿嘴唇道:“你们都跟我回去!” 秦浪和龙熙熙一起随同龙世兴回到了庆郡王府。 能让女儿随同自己回来是以龙世兴的让步为代价的,回到王府之后,龙世兴将他们两人叫到了书房内,招呼他们坐下:“你们不该去找太后。” 秦浪微笑道:“王爷,您是担心我们触怒太后吗?” 龙世兴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们看不出,此事就是她一手操纵?何必去做无用功呢?” 龙熙熙道:“父王,您以为退亲就能够化解这场危机?您这一生谨小慎微,处处忍让,到头来朝廷还不是一样质疑你的忠诚?就算您按照她的意思将我嫁入大冶,也保不齐以后再给您安上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龙世兴知道女儿说得没错,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不想勉强你,本想着桑大人能出面斡旋,可是……”看了秦浪一眼,表情极其郁闷,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实在是窝囊透了。 龙熙熙道:“既然朝廷不相信我们,干脆就真得反了,又有什么好怕。” 龙世兴斥道:“你胡说什么?知不知道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宁可站着死也好过跪着生,这种苟且偷生的日子您还没过够?” “不得胡说。”如果只是他们父女二人倒还罢了,毕竟秦浪在场,龙世兴对秦浪仍然没有报以完全的信任。 秦浪淡然道:“熙熙说得都是气话。” 龙世兴道:“本王也不忍心拆散你们,罢了,你们既然两情相悦,明天我就借着出城围猎送你们离开,以后你们走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他也是犹豫再三方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秦浪道:“我们一走了之,王爷怎么办?” 龙世兴摇了摇头道:“你们不用管我,本王自有对策。” 龙熙熙道:“您能有什么对策啊?连去找太后据理力争都不敢。” 龙世兴老脸发热,女儿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啊。 秦浪道:“王爷放心,太后已经答应给我们一个机会,我相信她既然说了就肯定会做到。” 龙世兴心中暗忖,或许是一个新的圈套也未必可知,这女人的手段真是令人叹服,如果说龙世兴在前往恩师吕步摇处探病的时候,一度鼓起了雄心壮志,可他很快就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太后萧自容要比他叔叔顺德帝龙明成更加厉害。 一个连恩师吕步摇都不得不退让三分的女人,自己怎么斗得过,铤而走险的结局只能是失败,龙世兴其实对女儿和秦浪的联姻一直心存不满,如果女儿当真嫁给了大冶国的六皇子张延宗,对他来说也未尝是一件坏事,但是龙世兴直觉上认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谁知道这女人还有什么后招,或许真被女儿说中,以后治他一个里通外国之罪也也有可能。 龙熙熙问起顺德帝当年为自己订亲的事情,龙世兴根本没有任何的印象,更加确定这件事就是太后一手策划。 秦浪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龙熙熙送他到门外仍然有些依依不舍,秦浪笑道:“回去吧,也许明天就会有转机。” 龙熙熙小声道:“大不了我去杀了那个张延宗,那么咱们就没什么麻烦了。” 秦浪捧起她的俏脸道:“别胡思乱想,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太后应该还有后手,咱们只需多写耐心。”在她额头上用力吻了一口,转身离开了庆郡王府。 古谐非、王厚廷、赵长卿三人都在吉祥巷等着秦浪,庆郡王退婚的消息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好兄弟遇到了麻烦,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秦浪回去的时候,看到他们三个一边喝酒一边等着他,王厚廷过来请秦浪坐下。 赵长卿赶紧给秦浪拿碗筷,帮他倒酒。 古谐非去厨房拿给秦浪特地留下的好菜。 秦浪笑道:“你们几个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关心?” 王厚廷端起酒杯道:“秦老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干了这杯酒,一醉解千愁。” 赵长卿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就算龙熙熙退了亲,你还有白玉宫啊。”比起秦浪,他好像才是应该被安慰的那个。 古谐非啥都没说,一起干了那杯酒,抹了抹嘴唇道:“这牛肉不错,你尝尝。” 奔波了一天秦浪的确有些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三位老友看着秦浪吃得如此香甜,都以为这厮是化悲痛为食欲。 秦浪发现三人都看着自己,招呼道:“一起吃啊,别光看着我吃。” 赵长卿道:“秦老弟,究竟怎么回事啊?为何庆郡王突然要退婚?” 古谐非道:“难道你当真背着我们去了斜月街?” 秦浪哈哈大笑:“好事多磨,三位哥哥无需为我的事情操心。” 王厚廷道:“难道你真打算将熙熙郡主拱手相让?” 赵长卿义愤填膺道:“真是岂有此理,人间还有公道正义吗?” 古谐非意味深长道:“这人间从来都不缺公道正义,只是维护公道正义也要凭实力说话,就好像两个人吵架,你占尽道理,可最后人家一刀把你杀了,你还跟谁去讲道理?” 赵长卿望着古谐非有些错愕,虽然明知道古谐非是歪理邪说,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秦浪却知道古谐非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肤浅,无意中从吕步摇口中得知了青山书院汪应直和顾月笙的关系,老古也有秘密瞒着自己。秦浪和古谐非早已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件事本来可以直接问他,但是目前他要专注解决婚约的事情,老古的事情只能押后再说。 秦浪思索着太后究竟想做一个怎样的局?通过这件事同时打脸桑竞天和龙世兴?好像没这个必要,算上这一次,龙世兴已经是两度低头了,这位庆郡王实在是有些懦弱了。至于桑竞天,他因雪舞的事情和自己生出隔阂,但是退婚之事肯定还是要伤及到他的颜面,他居然选择默许,这就证明他已经看透了太后的局,权衡利弊之后,并不想牵涉到这个局中。 自己的事情当然要由自己解决,无论太后盘算什么?既然她答应了给自己一个机会,那就要看看这个机会是什么?只希望她不要让自己等待太久。 萧自容并没有让秦浪等待太久,她也信守承诺给了秦浪一个机会,这个机会由庆郡王代为公布,顺德帝承诺在先,太后赐婚在后,可一女总不能许配两家。 萧自容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解决方案,由双方比试五场,分别是,书法、射术、诗文、绘画、武斗,这是大雍过去选驸马的传统程序,当然过去选驸马,并没有比试的性质,只需要对候选者的综合能力进行考核,而这次是两人之间直接对抗,五局三胜,胜者迎娶龙熙熙。 安高秋过来向秦浪通报之前,萧自容已经专门征求过张延宗的意见,张延宗对此表示赞同。 安高秋好心提醒秦浪道:“咱家听说这个张延宗可了不得,他是大冶国国师赵狮驼的得意弟子,书画双绝,射术无双,自幼修武,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已经达到了五品三甲的宗师境界。” 秦浪不得不承认太后萧自容的这个解决办法够高妙,表面上看上去非常公平,五局三胜,郡马之位有能者居之,其实人家张延宗肯定不会把什么郡马的身份看在眼里,本身就是大冶国的六皇子。 为了公平起见,太后特地安排五人来作为现场评审,分别是,大雍丞相吕步摇、画修宗师秦道子、大冶国国师赵狮驼、大冶国天水阁大学士林古意,还有一人是双方共同推举出来的高僧一禅大师,之所以请一禅大师出来,是因为双方都信任一禅大师不会偏颇任何一方,至于其他四人毕竟立场不同,难免做到公平公正。 这五场比试让秦浪感觉有些麻烦了,按照目前的顺序,书法、射术、诗文、绘画、比武,前两场,他几乎必输无疑,他的字虽然写得不错,但是和人家从小玩毛笔的相比,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别的不说,赵长卿的一手书法就足以让他仰视,赵长卿才只是文修四品,听说这张延宗是大冶国不世出的奇才,文武双修都已经达到了五品境界,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和大雍死去的那个驸马顾月笙都能有一拼。 射术方面秦浪也有自知之明,本来就不擅长弓箭之术,大冶国地处西荒,地广人稀幅员辽阔,国人大都擅长骑射,久经训练的张延宗应该可以完胜。 所以秦浪想要取胜,就只能在接下来的三场比试中获得全胜,诗文,他有把握,来到这个世界上越久,也发现这里真没什么好诗词,别说把李白、杜甫两尊大神搬过来,随便弄个小李杜都足以震撼当世文坛。 绘画,这是他之所长,他在画技方面未必能够超过张延宗,也许能够巧中取胜。 如果能够顺利打成二比二平,最后一局的武斗才是重中之重,利用深冥相助,全力以赴,未尝没有取胜的机会。 安高秋道:“你有多大把握?” 秦浪道:“最终的胜利者必然是我!” 安高秋已经了解过张延宗的实力,对这次的公开选婿并不乐观,叹了口气道:“那张延宗绝非寻常人物,切莫轻敌。太后说了,此事表面上看似你们两人争夺郡马之位,可实际上也代表着两国颜面,若是你能取胜,不但可以抱得美人归,还可以振奋国威,太后的苦心你明白吗?” “多谢太后,劳烦安公公帮我回禀太后,我绝不会让太后失望。”秦浪心中暗忖,这老娘们搞出那么多的事端,表面上给自己机会,可实际上是一点没给自己留机会,这五场比赛,有两场自己已经输定了,至于后面的三场,有把握的也只有诗文,至于绘画,他的漫画在这样的场合未必能够入得各位评判的法眼。 安高秋将一封信悄悄递给了秦浪,说是太后萧自容要交给秦浪亲启的,秦浪打开一看,却是绘画的试题,五场比试中只有一项是事先命题,太后萧自容让他们给吕步摇现场画像,这样的行为等同于作弊漏题,秦浪心中琢磨着,萧自容为何要向自己示好? 送安高秋离去之后,没多久庆郡王府就来人通知秦浪过去,通过五场比试选婿之事虽然是太后想出的主意,却要由庆郡王龙世兴公开宣布。 事已至此,庆郡王龙世兴也只能接受。 秦浪来到庆郡王府,其实想见他的是龙熙熙,龙熙熙得知太后给了这个机会给他们,顿时就心急火燎起来,她对秦浪还算是有些了解,这五场比试,秦浪胜面很低。 见到秦浪,龙熙熙叫苦不迭道:“怎么办呢?什么机会啊,她根本就是挖了个坑让我们跳,你的字写得还不如我,如何比得过张延宗?” 秦浪笑道:“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根本就不公平,张延宗是赵狮驼的徒弟,据我所知,他文修、武修、画修都已经进入了宗师境,五位评审官,咱们大雍这边两个,他们两个,那个一禅老和尚从来都是以公正自居,想让他偏向咱们根本不可能。” 秦浪实话实说道:“书法、射术我应该是输定了,不过后三场我还有一拼的机会。” “那不是赢面很低?不行,我再去求太后,我又不想嫁给张延宗,她何必搞这件事?”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 龙熙熙道:“你要是输了,老婆就没了。” 秦浪笑道:“其实张延宗的条件的确非常出色,输了你也未必有什么损失。” 龙熙熙咬牙切齿道:“你还算男人吗?是不是想把我拱手相让?临阵退缩,现在就要抛弃我?”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龙熙熙瞬间笑靥如花,柔声道:“讨厌,一句话说的人家心里麻酥酥的,知道你是个骗子,可我还是喜欢,阿浪,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秦浪道:“你不是中毒,你是犯贱。” 龙熙熙拉着他的手拧动着娇躯:“嗯嗯,怎么办嘛,人家见到你就忍不住犯贱,只想对你犯贱。” 秦浪将她拥入怀中:“这辈子只许你对我犯贱。” 龙熙熙吹气若兰道:“嗯,都听你的。” 这场公开选婿就定在了八部书院,腊月初四上午,秦浪在古谐非、赵长卿、王厚廷的陪同下来到了春秋堂。 远远就看到了姜箜篌和姜暖墨,桑竞天今天有政务在身所以没有亲临现场,但是姜箜篌母女还是过来给秦浪助威,虽然因雪舞的事情桑家和秦浪产生了隔阂,但是姜箜篌在事后并没有迁怒于秦浪,她也知道他们的行为太过自私了,身为秦浪的义母,她若不出现必然会招人闲话。 姜暖墨本是大雍两大才女之一,一直都在八部书院读书,她不喜热闹,可母亲来了,事情又关乎义兄的亲事,也想过来看看比试的现场。 秦浪上前见礼,姜箜篌道:“你干爹今天政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我代他前来给你助威。” 秦浪笑道:“多谢干娘。” 姜暖墨道:“义兄,我听说那张延宗乃是当世奇才,你可有胜算?” 秦浪道:“不比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熙熙我娶定了。” 姜箜篌心中暗叹,在这件事上桑竞天并未出力,今日前来助威更是求个心安,总不能让秦浪孤军奋战,看到为秦浪鼓劲的女儿,姜箜篌又感到难过和失落,如果不是中途出了岔子,也许女儿已经得救了,此事从头到尾夫妇两人都瞒着女儿,若是让女儿知道,恐怕也未必赞同他们的做法。 此时远处有几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却是曹晟、钟海天和李玉亭。庆郡王公开选婿的事情震动了整个雍都,在这件事上大雍的贵族王孙全都达成了共识,毕竟是同仇敌忾,他们全都支持秦浪,这场比试非同寻常,不仅仅是秦浪和张延宗的比拼,已经拥有了特殊的意义,在很多人的心中甚至关乎两国的荣辱。 曹晟和姜暖墨有婚约,此前姜暖墨还想要退婚,在此相见难免尴尬,曹晟赶紧给姜箜篌见礼。 姜箜篌笑道:“你们年轻人聊,我先过去了。” 秦浪被几人围了起来,纷纷为他打气。 秦浪一一谢过,专门负责今天比试的小吏引领秦浪去准备。 古谐非几人就站在原地议论纷纷。 曹晟道:“照你们看秦浪今天有几成胜算?” 李玉亭道:“张延宗文武画三修,听说都已经达到了五品宗师境界。” 古谐非道:“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五品宗师境又如何?这里是大雍,强龙不压地头蛇。” 钟海天叹了口气道:“话虽然这么说,可实力毕竟摆在那里,我听师父说,纯以绘画的技法而论,秦老弟要逊色于张延宗。” 王厚廷道:“五名评审官中咱们大雍就占了三个,有什么好怕的?” 曹晟道:“这位兄弟可能不了解,咱们大雍的评审官可都是公平公正,尤其是一禅大师,他才不会考虑什么大雍大冶的分别,在他眼中,众生皆平等,这次请他出山就是要让大冶方面信服。” 庆郡王龙世兴此时已经来到了春秋堂,五位评审官陆续到来,龙世兴先去给吕步摇打了个招呼:“恩师身体好些了吗?” 吕步摇微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已经康复了。”直到现在他也没收到龙世兴送来的喜帖,本以为自己和这次的大婚无缘,却想不到中途出了这场风波,身为旁观者,吕步摇早已看清了此事全都是太后萧自容在一手操纵。 感叹萧自容手段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告老还乡的想法很难如愿,前些日子冒着风雪来到这八部书院就是为了给萧自容递一个信号,萧自容今天请他出山应该是对他的回应,吕步摇判断出自己要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担任八部书院首席大学士,或许还会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头衔,总而言之已经做好了被踢出权力中心的准备。 吕步摇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萧自容应当是产生了利用联姻来缓和两国关系的想法,至于那份顺德帝遗留的手谕,谁知道是真是假?这女人真实不简单,五场比试,根据吕步摇的分析,秦浪的胜算很小,在今天的公开选婿之前,吕步摇已经对两位年轻人的作品有所了解,公平的来说,在书法、射术、绘画三场比试中,张延宗可以取得完胜,至于诗文,张延宗的诗词他读过,秦浪的诗文他从未见过,至于第五场比武,已经没有了意义,根本比不到第五场。 龙世兴能够感觉到恩师对他的疏远,他也不敢和吕步摇走得太近,又去跟秦道子打了个招呼。 大冶国的国师赵狮驼、天水阁大学士林古意也到了,他们前去和庆郡王龙世兴见礼。 落座之后,秦道子趁机和吕步摇寒暄道:“丞相,照您看他们的胜算谁更大一些?” 吕步摇微笑道:“比了才知道,咱们两人凭心判断就是。” 秦道子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吕步摇不说公平,只说凭心,其实是暗示他凭着个人喜好,也就是说管你张延宗什么当世奇才,我们都选秦浪,他毕竟见过秦浪的画,虽然当时叹为观止,可主要还是新奇的缘故,技法方面显然是无法和张延宗相提并论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五道试题 秦道子虽然明白这次的比试关乎大雍的颜面,可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得太过偏颇,如果秦浪和张延宗的实力相差太大,那他也不好将手中的一票投给秦浪。 一禅大师是最后一个到来,他的爱徒空海陪同他一起,一禅大师一到,所有人都起身相迎,老和尚佛法精深,多次去大冶国开坛讲法,深得大冶国推崇,所以他来当这个主评官,双方都没有什么意见。 辰时三刻,所有相关人员都来到了春秋堂,安高秋代表太后前来观摩,他和庆郡王商量了一下,宣布准时开始。 秦浪和张延宗两人分别从东西两侧进入春秋堂,张延宗身穿黑色长袍,里面穿着黑色武士服,秦浪则是一身红袍,这是龙熙熙特地为他量身订做的,只要他今天赢了,就在这春秋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他们的婚期,省得换衣服了。 焦点人物龙熙熙反倒没有出现,此刻她正站在锦园的小楼之上,遥望八部书院春秋堂,一颗芳心忐忑不安,虽然她在秦浪面前说过相信他一定可以取胜,但是结果会怎样她真不敢想,并非是因为她对秦浪没有信心,可对手的实力也太强了。 远离比试现场的她都如此紧张,不知身处核心的秦浪现在的心情究竟怎样? 秦浪和张延宗向庆郡王行礼,向诸位评审官行礼。 按照事先拟定的比试顺序,今天依次要比试的是——射术、绘画、书法、诗文、比武。 秦浪发现这顺序和安高秋给他提供的最初顺序不同,也就是说针对顺序做出了调整,是大冶国方面对开始的顺序提出了异议,所以太后又让做出了调整。 秦浪记得最初是书法、射术、诗文、绘画、比武,两者相比好像改动过后的顺序对自己更为有利一些,毕竟他原来已经做好了连输两场的准备,现在这个顺序,开始两场他发挥出色的话或许能够和张延宗打上一个平局。 一禅大师道:“第一场比试是射术,各位请移步室外,靶场相见。”为了迎接这场箭法比赛,八部书院已经提前在春秋堂外的广场布置了靶场。 众人纷纷起身,准备前往外面看他们比试箭法。 秦浪和张延宗来到各自的位置站定,按照规则两人各射十箭,箭靶在百步之外。 秦浪向锦园小楼的方向望去,虽然离得很远,仍然可以看到小楼上那红色的身影,秦浪知道龙熙熙一定在那里看着他。 张延宗的声音忽然响起:“秦公子,不如你我将箭靶向后再移一百步如何?” 秦浪转过脸去,看到张延宗充满挑衅的目光,秦浪微笑道:“你想再移一百步?” 张延宗点了点头,他箭法精准,膂力惊人,事先也了解过秦浪的一些情况,并未听说过他在箭法上有什么专长,比赛的第一场,他要先声夺人,以绝对的优势取得胜利,张延宗盘算过,如果箭靶在百步的距离,如果秦浪箭法不错极有可能跟他打成平局,如果再将箭靶后撤一百步,那么难度将增大数倍,自己的胜算也成倍增加。 秦浪摇了摇头道:“不好!” 张延宗眉峰一动,这厮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秦浪接着又道:“要移就再移动一百五十步,咱们定个输赢如何?” 张延宗有些奇怪,那么箭靶的距离就是二百五十步,这小子真有这么强的实力?这样的距离对自己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张延宗向几位评审官申请之后,得到同意,其实只要比赛者达成共识,评审官自然没有异议。 张延宗重新挑选了一把强弓,秦浪装模作样地仍在挑选,他让张延宗先射。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张延宗气定神闲,弯弓搭箭,瞄准目标接连射出十箭,箭如流星,十支羽箭全都命中靶心,无一例外。 看到张延宗神乎其技的箭法,秦浪的助威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场比赛,张延宗分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再看秦浪居然把刚刚拿起的弓放下了。 一禅大师道:“秦施主还没准备好吗?” “我放弃!” 周围传来惊呼之声,多半人没想到秦浪第一场就选择放弃,这不是临阵退缩吗? 吕步摇望着秦浪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在秦浪要求将箭靶向后再多挪五十步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秦浪的想法,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比,他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消耗张延宗的精气神,有一套。 赵狮驼不屑道:“既然明知要输,为何不早点放弃?” 秦浪反问道:“请问赵先生,规则里有不允许放弃这一条吗?六皇子远来是客,大雍乃礼仪之邦,身为地主,我自当礼让三分。” 赵狮驼暗骂这小子不要脸,明明是技不如人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天水阁大学士林古意微笑道:“那就是秦公子认输了!” 丞相吕步摇抚须笑道:“林先生误会了,不是认输是弃权。”看似两人间的竞技,却关乎两国的颜面,言辞之间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赵狮驼向一禅大师道:“大师,无论如何这第一场是我们六皇子胜了。” 一禅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第一场箭术是张施主胜了!” 张延宗取胜,根本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毫无争议。张延宗虽然也明白了秦浪的心机,可他并没有生气,秦浪故意在消耗自己的精气神,这样的手段改变不了大局。 张延宗向秦浪道:“秦公子承让,好一个礼让三分,秦公子若是愿意礼让三局,咱们今天就不用比了。” 秦浪笑眯眯道:“我让你,你也未必能够赢!” 张延宗淡然一笑,激将法,对我没什么用处。 第一场箭术比试让许多人感到失望,接着返回春秋堂比试绘画,这绘画的题目是太后萧自容事先拟定的,秦浪知道题目,可一禅大师拆开封好的试题之后,却是让他们现场画一幅奔马图,半个时辰为限。 秦浪心中暗骂萧自容卑鄙,透题给自己是给吕步摇画像,可现场却变成了奔马图,人物画变成了动物画,这摆明了是要阴自己? 画马并非秦浪之所长,秦浪其实对萧自容的作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好有现成的作品可以临摹。 秦浪根据记忆临摹起了悲鸿先生的《奔马图》,他画得极快,不到一刻就完成了作品。 反观张延宗却是精工细作,速度也不慢,更像是白描画法,也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作品。 五位评审官移步画案前,开始评鉴两幅作品。 这两幅奔马图风格完全不同,秦浪采用了豪放的泼墨和劲秀的线描写意方法,着重突出奔马的神韵和气质。他笔下的奔马雄骏、矫健。强壮有力,生机勃勃,呼之欲出。 张延宗的画用笔精准,铁钩银划,虽然没有上色,但是仅凭着白描就勾勒出奔马的气势和力量,笔下的奔马俊美飘逸,神骏健壮。 吕步摇想都不想就将自己的一票投给秦浪,来自大冶国的两位评审理所当然要将票投给六皇子张延宗。 秦道子看这两幅画也是赞叹不已,本以为秦浪只会画那种哗众取宠的古怪画,想不到他这种画画得也不错,两相比较,韵味上秦浪取胜,但是功底和技巧上还是张延宗更胜一筹,公平而论应当是平局,但是秦道子也将票投给了秦浪,凭心判断,吕丞相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 关键的一票要看一禅大师了,一禅大师看来看去,最终来了一句难分伯仲。 第二局竟然平了,也就是说这场绘画白比了,对这个结果双方也都没有异议,单从画上来看,还真不好分出胜负。 秦道子盯着那两幅画看了良久,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之后,低声向吕步摇道:“相国,我越看越觉得秦浪的那幅画要略胜一筹,奔马的气势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颇有瘦骨铜声之美感。”他现在有些觉得一禅大师的判断委屈了秦浪,这一场理应是秦浪取胜。 吕步摇微笑道:“佛门不喜太过张扬。” 秦道子点了点头,吕步摇一语中的,一禅大师是佛门中人,生性淡薄,他对这种张扬外露的画风从心底抗拒,能判平已经很给秦浪面子了。 吕步摇开始感到有些不妙了,张延宗只需拿下两局即刻获得全胜,而秦浪必须拿下两局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他的状况可有些不妙了。 第三场比试是书法,了解双方状况的人都知道,秦浪在书法上的修为难以企及张延宗的项背。 秦浪自己本来也对这场比赛获胜抱得希望并不大,可现在的局势却不容有任何闪失了。书法是现场命题,一禅大师提供了两本佛经,让两人现场抄写。 空海将两本一模一样的《妙法莲花经》,让他们挑选其中的一章抄写。 张延宗选择得是第七卷中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第二十。 秦浪请示道:“各位评审官,学生可不可以另外默写一份佛经?” 众人望向一禅大师,书法比试的题目是他所拟,所以还得他来做决定,一禅大师道:“这次考校得是你们的书法,默写佛经可不受限制。”他示意空海点燃一炷香,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两人需将书法完成。 秦浪开始默写佛经,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书法上他不如张延宗,但是这个世界并无篆书,秦浪刚好钻研过篆书,也只有用他们没见过的字体才能起到奇兵的作用。 现场的评审官的立场分明,从刚才的绘画就能够看出来,只要双方作品不是太差,肯定是二比二打平,最终的决定权丢给了老和尚,想要取得胜利就必须要在心理上征服一禅大师。 刚才的奔马图,在神韵上秦浪应该取得胜利,但是他的画风为一禅大师所不喜,所以给判成了平局。 秦浪写篆书是早就想好的事情,不过他放弃一禅大师提供的《妙法莲花经》,改成默写《心经》却是突然产生的想法,单凭一手篆书还很难取得胜利,那就干脆默写一本在这个世界上还未出现的《心经》吧,权当是给老和尚送了一份珍贵的礼物。 秦浪提笔开写之时,在一旁监考的空海就是一怔,他自问博览佛经,可秦浪写得经文他竟然没见过,甚至连秦浪的这种字体他都没见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当空海悟出其中的禅意,整个人的表情顿时有了变化,一禅大师看在眼里心中暗叹,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修为终究还是浅了一些,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将此时的心态展露无遗。 一禅大师认为空海过去和秦浪发生过冲突,所以才引起了心态的变化,却不知空海完全是看到秦浪手写心经的缘故,佛门中人对佛经的执念外人是无法理解的,尤其是这篇心经犹如帮助空海在心中开了一扇窗一般。 空海有几个字拿不准,心痒难忍,恨不能现在开口去问秦浪,又怕打扰到他。 吕步摇看到空海的表情也觉得有些奇怪,这秦浪搞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这小和尚如此动容? 一支香燃尽,两人的作品也都已经完成,这次是张延宗先行完成的。 五位评审官再次来到近前,他们留意到空海和尚至今一双眼睛仍然盯着秦浪手写的佛经。 这次大冶国国师赵狮驼先去了秦浪那边,看了一眼,嗤之以鼻,这也叫书法?本想出言嘲讽,可吕步摇已经抢先道:“好字啊!独树一帜,宗师风范!” 赵狮驼两只眼睛瞪得滚圆,还能再偏一点吗?吕步摇你好歹也是一国之相,老眼昏花了吧?你看清楚写得是什么了没有,就夸起来了。其实想想也正常,反正无论秦浪写得有多好,他和林古意必然是要投给六皇子张延宗的,人家也一样。 果不其然,这次依然是二比二,决定胜负的一票又落在了一禅大师手上。 一禅大师先看了张延宗手抄的《妙法莲花经》,这字写得真好,跟自己相比都不遑多让,除了字好,佛经老和尚对内容倒背如流,所以也没兴趣从头看到尾。 当他看到秦浪默写的《心经》之时,首先产生的感觉和所有人一样,这字体我没见过,然后心底有点露怯,万一认错了哪个字就笑话了。 吕步摇不失时机道:“秦浪,你将这心经读一遍给我们听听。” 秦浪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吕步摇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开始诵读《心经》,这一念所有评审官都围上来了,别看大家水平都不低,可谁都没把握把这奇怪的字体都认对了。 秦浪一遍念完,空海满脸笑容,刚才困扰他的几个字终于得到了解答,原来如此,理当如此! 五位评审官谁也不去关注空海的反应,同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心经》如此玄妙,怎么我们过去没听说过。 一禅大师拿起秦浪的那幅心经,如获至宝,接连看了两遍,不但是经文本身,连这大巧若拙的古朴字体,也蕴含着深深的禅意,一禅大师甚至在想,如果换成其他的字体肯定就无法表现出这让人深思的味道。 秦道子道:“大师,这次您选谁?”其实他这一问有些多余了,一禅大师都有些失态了,还能选谁? 一禅大师道:“张施主的书法隐然有一派宗师的风范,可秦施主的书法已经自成一派,放眼天下,这样蕴含禅意大巧若拙的字体还从未出现过,这次是秦施主胜了。” 张延宗也凑过来看,要说秦浪的这幅字怎么这么奇怪?就这也把自己给赢了?德高望重的一禅大师也不公正吗? 秦浪拿起那幅心经递给了空海:“大师,此前你我有些误会,这幅《心经》权当是我向您赔罪了。”送给空海就等于变相送给了一禅大师。这礼物对别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可对佛门弟子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空海内心欣喜若狂,还好此时控制住了面部肌肉,表情古井不波道:“多谢秦施主了。” 五名评审官无一不是智慧卓绝的人物,谁都能看出秦浪是在公然送礼讨好一禅大师,可谁也挑不出毛病。 张延宗对这个结果虽然心有不服,可也不好说什么,三局已过,两人竟然打成了平局,接下来还有两场比赛,诗文和比武,也就是说只有取得两局全胜方能取得完胜,当然也存在双方打平的可能,如果最后打平,就会加试一场,太后对这种可能存在的结果也早有考虑。 无论秦浪还是张延宗都不想加试,两人都想在五局内有个结果。 太后代表出了绘画的题目,一禅大师现场出了书法的题目,诗文比试的出题权就交给了大冶一方。 大冶的两位评审官商量之后决定由国师赵狮驼出题,赵狮驼起身去稍事准备,回来后将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呈给一禅大师。 一禅大师当众开启,展开里面的纸张却发现上面一片空白。 空海接过那张白纸来到秦浪和张延宗面前,让他们两个仔细看清楚。 秦浪心中暗笑,这赵狮驼故弄玄虚,秦浪故意装出错愕的表情,看张延宗却安之若素,一方面原因是他的心态的确可以,一方面还有他事先就知道题目的可能,赵狮驼是他师父,这点便利总是有的。 这次的时间还是一炷香,张延宗已经开始写了。 秦浪也拿起笔来,赵狮驼也不过如此,看似高深其实就是以无题为名,秦浪当然没有现场作诗的本领,但是他从小熟读唐诗宋词,学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诌,更何况他今天就是奉行拿来主义,连脑子都不用动,原封不动拿来就用。 张延宗很快就写完了,此时香才燃到了四分之一,他写完就交卷,对赢下这一场充满了信心。 空海将张延宗写好的那首词送了上去。 赵狮驼示意吕步摇他们先看。 吕步摇拿起那首词,却见上面写着——《无题》 龙家池馆张家邻。上番春。姓名新。倾国倾城,为雨复为云。水北水南无别物,金屑粉,麝香尘。折枝图上看精神。见来频。画来真。办作黄徐,无负百年身。也待不来花下醉,嫌笑杀,痴情人。 吕步摇看完默然不语,心中暗叹了不得,大冶国的六皇子拥有如此才华,再想起大雍的皇上龙世祥,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段位,他日如果张延宗能够登上大冶国的帝位,以他的智慧和能力必然能够带领大冶国发展壮大,而大雍朝廷如此只能是江河日下了。 吕步摇没有表态将这首词递给了秦道子,他明白张延宗的这首词一出,恐怕要成为传世之作,如果秦浪拿不出相同水平的作品,他也不敢公然将手中的一票投给秦浪,不然太过明显的偏颇必然会招致天下文人耻笑。 秦道子看完抿了抿嘴唇,心中赞了一句好词,反正他是写不出来这等水准的作品,此时香燃了一半,秦浪还在那里埋头书写。秦道子暗叹,秦浪啊秦浪,考诗文并不是写得越多越好。 赵狮驼和林古意对望了一眼,彼此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赵狮驼见过张延宗的这首词,当时就评价为传世之作,张延宗一直没有公开发表过,今天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看到吕步摇突然凝重的表情,两人都明白这首词好到吕步摇都不敢不公平评价的地步了。 这首词最后递到了一禅大师的手中,一禅大师看完放下,目光投向那已经烧了大半的燃香。 秦浪还没有结束,继续奋笔疾书。 连吕步摇都难免叹息,秦浪啊秦浪,这次老夫可真帮不了你了。 一炷香燃尽之时,秦浪也完成了他的作品,不是一张,是五张,所有人都暗笑,这小子是要以量取胜吗? 空海忍不住问道:“秦施主写了几首?” 秦浪道:“五首!” 张延宗看了秦浪一眼,心中想笑,比诗文可不是比数量,传世之作一首就够了,别说你写了五首,就算一千首一万首也抵不过一首传世之作。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题 吕步摇问道:“你以何为名?” “禀丞相,无题!” 吕步摇一听有门儿,至少没跑题,只要诗词水平相差不多,老夫拼着自己的颜面,也要将手中的这一票投给你。 赵狮驼却认为题目虽然选对了,可想要写好太难,他让秦浪呈上作品。 秦浪让空海将自己的作品送上去,因为他一共写了五首,所以每位评审官都分到了一首,可以同时审阅,相互交换。 赵狮驼拿起面前的一首无题低头看去,第一感觉,这厮的字体只是称得上工整,就书法本身而言根本无法和张延宗相提并论,证明刚才他在书法上是投机取巧方才获胜,可这次比得不是书法是诗文。 《无题》 ——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赵狮驼没看的时候不以为然,甚至说心中还带着嫌弃,认定秦浪就算有些才华也无法和张延宗相提并论,可当他看到第一句,内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攥了一下,只不过是一首诗而已,为何直接击中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内心中竟生出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轮廓,他竟然想起了刻骨铭心的初恋,赵狮驼意识到完了,仅仅是前两句已经将爱徒张延宗的那首无题对比得黯然无光,不用再看了,败局已定,可不能不看,这首诗的每一句都如同小刀一样镌刻在了他的心里。 林古意拿到得也是一首无题 ——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林古意的反应比赵狮驼更加真实,看到啊这首诗之后,重新打量了一眼秦浪,没有六品的才华绝对写不出这样的惊世之作,林古意修文半生,也就是刚刚达到六品一甲的大宗师境,以他的境界却写不出这样的诗,在他看来这首就是神作,直击内心,让他心潮澎湃,怎么可能?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可亲眼见证如此佳作之后,他感觉到自己之前的诗词都是白写了,哪怕是拿出自己最为得意的一首诗,在秦浪的这首无题面前也显得如此苍白无趣,张延宗的那首词就更不要说了。 秦道子拿到得无题是 ——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待好风。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元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秦道子看了一句就赞不绝口:“好诗,好诗!”有了这首诗就有了投票给秦浪的底气,单就这首诗而言,秦浪的才华要在张延宗之上,本来就决定投票给秦浪,还担心别人会对自己说三道四,现在已经毫不犹豫了,这样的诗只有历史悠久地大物博的大雍才孕育得出来,只有地杰人灵的大雍才能培养出如此天纵奇才,大冶国纵然能够在国力上已经追赶上大雍,但是底蕴方面还是差的太远了。 吕步摇望着手中的无题默然不语,整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这首词带给他的意境和氛围之中。 ——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秦道子低声提醒道:“相国大人。” 吕步摇方才如梦初醒道:“一个字——绝!” 本已对大雍丧失的希望却突然又萌发燃烧了起来,这首诗如同火中点燃了他的内心,吕步摇难以形容此刻的激动,太久了,他已经太久没有看到大雍诗坛出现过一首真正称得上传世的作品,他的学生虽多,但是在文修方面恐怕无一人能够进入六品宗师境,这首诗俨然已经具备了六品宗师境的实力,这种直击心灵的震撼不会有错,秦浪如此年轻,怎么会对情字体会得如此之深,世上深情人不少,可能够将心底神情吐露于笔尖之下者凤毛麟角,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吕步摇的眼眶湿润了,他想起了远在青岭的妻子,想起了他们青春年少相逢之时,想起了他们共担风雨相濡以沫的时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这首诗写进了他的心里。 此诗不赢,天理不容! 一禅大师手中也有一首无题,和其他人的相思情爱不同,他的这首诗充满禅意。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如果说刚才看到秦浪手书的《心经》,一禅大师从中读到深奥佛理,现在却从这首看似平淡的小诗中感受到了返璞归真的真理启示。一禅大师越读越是惭愧,秦浪厉害啊,他是在通过这首小诗点化自己,今天的《心经》和《无题》可以说让一禅大师振聋发聩,默然望着这首小诗良久不语,就这首诗中表达的佛理和禅意,境界已经超出了自己,惭愧!惭愧!惭愧!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坐在评审席上?秦浪的才华根本不是自己能够评论的。 五人交换手中的诗作,每看一首在内心中就惊叹了一声,连大冶国一方的赵狮驼和林古意都不得不承认,秦浪这厮才华逆天,别人一辈子能够写出一首传世之作已经很难,这小子竟然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拿出了五首,而且每一首都如此震撼人心,五位评审官无一不是学识渊博之人,本来就识货,更何况还有货比货。 秦浪作诗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五位评审官读他的诗用去了整整三炷香的时间,不是读不懂,而是越读越有味道,越读越想拍案叫绝,至于张延宗的那首词已经被放在一边,他们连拿起再看的兴趣都没有了。 一禅大师先征求了吕步摇的意见,吕步摇道:“六皇子的这首词的确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佳作,如此年轻就拥有如此才气真是让人佩服。”话锋一转评价起了秦浪:“可是秦浪的这五首无题诗,随便哪一首都是传世神作,别人我不知道,就算是老夫如果能写出其中的一首也足慰平生了。” 所有人都听出吕步摇这是将秦浪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只要看过这五首诗的人绝不会认为吕步摇是在吹捧秦浪,因为他们全都写不出来。 吕步摇的评价非常中肯,张延宗的作品是当世佳作,秦浪的五首却是传世神作。 秦浪最明白,本来就是,从大唐传到他这儿了,好在这个世界没有大唐,也没有李商隐,拿来一用又何妨?义山先生若是在天有灵知道帮了他的大忙应该也不会介意。 吕步摇的一票当然投给了秦浪,一禅大师这次居然是第二个投票的,他毫不犹豫地将票投给了秦浪,算上秦道子已经是三票,在胜局已定的状况下,赵狮驼和林古意两人也没有做小人,毕竟都是当世大师,秦浪的五首无题诗可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今天的比试诗文肯定会迅速在天下文人之中传播开来,如果他们将手中票投给张延宗,就会贻笑大方了,反正已经不影响胜败,不如显得大度一些。 五场比试已经结束了四场,目前是秦浪取得了两胜一平一负,也就是说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最后一场他输给了张延宗,结果也是平局,还需要加试一场才能决出胜负。 比试的进程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秦浪在首场箭术比赛就选择弃权,接着在他最为擅长的绘画中又被张延宗逼平,开局劣势非常明显,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秦浪的书法弱项之中,他突出奇兵战胜了张延宗,如果说书法赢得算是侥幸,刚才的诗文比试就可以说是取得完胜了。 秦浪今天可以说是占尽主场之利,众人从刚开始的不看好,天平已经逐渐向他倾斜,古谐非这帮好友自不用说,连对手也从开始的盲目自信变成了谨慎,大冶国一方意识到今天才高八斗的六皇子很可能会栽跟头。 姜箜篌母女也完全站在了秦浪的立场上,她们虽然知道秦浪有才华,却从未想到他的才华高到了如此的地步,姜暖墨对这位义兄由路人迅速转为了忠粉,看到秦浪的五首无题诗之后,已经是用崇拜的眼光看义兄了,她虽然是大雍才女,但是也写不出如此佳作,这会儿功夫,秦浪的五首无题已经悄然在春秋堂内传播开来。 男女情事任何世界都是永恒的主题,李义山的无题道尽男女缠绵悱恻的情怨,这种类型的诗在任何社会都拥有庞大的受众。 姜暖墨沉浸于诗词意境之中不能自拔之际,曹晟悄悄望着她,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她为何不看我?两个人明明相互喜欢,为何不能在一起,他们如此般配,为何姜暖墨要提出退婚?难道她另有所爱? 曹晟循着姜暖墨的目光望去,发现她在关注着秦浪,就算是傻子也能够看出目光中的仰慕,换成今日之前,曹晟绝不会认为秦浪比自己优秀,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才华,他都认为要胜过秦浪,可看到秦浪的表现,曹晟发现,除了宁阳王爱子的身份之外,他和人家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今日的公开择婿是在八部书院内部进行,几乎八部书院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全都过来旁观,在他们看来这可不是普通的择婿,而是代表着大雍和大冶年轻一代才华的碰撞和比拼,当然他们刚开始并不认为秦浪能够代表大雍年轻才子的水平,秦浪根本就不是八部书院的学生,虽然太后指定在八部书院举办这场比试,可他们从心底是拒绝的,万一输了,整个八部书院都要跟着蒙羞。 当秦浪的五首无题诗横空出世,八部书院的所有学士震惊之余,又有些遗憾,只可惜秦浪不是八部书院的学生,同时又感到欣慰无比,这下厉害了,经此一战,八部书院必将名扬天下。 反观张延宗这边信心已经开始受到了影响,按照他预先的计划,他要干脆利落地直落三局,箭术、绘画、书法,无论哪一项他认为都可以完胜秦浪,哪怕是秦浪书法获胜之后,他还认为秦浪只是投机取巧侥幸得胜,但是在第四场诗文比赛之后,张延宗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居于被动。 看过秦浪的五首无题,张延宗也心服口服,这五首诗用神作来形容绝不过分,他的那首词虽然写得不错,但是秦浪五首诗随便拿出哪首他都比不过。 五场比试只剩下比武,趁着休息之时,秦浪悄悄向张延宗道:“六皇子,熙熙想嫁的人是我,你又何必勉强呢,不如咱们交个朋友,六皇子成人之美如何?” 张延宗冷冷道:“秦公子怕了?” 秦浪笑道:“我有什么好怕?”他现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害怕得应该是张延宗才对。 张延宗道:“你好深的机心啊,从一开始就打算消耗我的精力,第三场比试你赢得侥幸!” 秦浪寸步不让道:“可第二场比赛,六皇子也平得侥幸。” 张延宗心中暗忖,若是绘画比赛秦浪赢了,书法比赛自己赢了,那么也应当是两人打平的局面,不该变得如此被动,究其原因,是因为在大雍的地盘上,包括一禅大师在内,心中都更偏向秦浪,这最后一场比武极其关键,他不容有失。必须取胜,打平就意味着全盘皆输,事实上比武中不存在平局。 张延宗向五位评审官抱拳行礼道:“五位评审官,延宗有件事想事先请示一下。” 一禅大师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张延宗道:“比武不比舞文弄墨,刀剑无眼,双方全力相搏难免会有受伤的状况出现,说不定还会有人因此而死亡,我想还是先签下生死文书为好。” 一禅大师平静道:“比武自然应当点到为止,何必要分个你死我活?” 赵狮驼道:“大师此言差矣,六皇子的意思是签下生死文书以防万一,可不是要生死相搏,若是不签生死文书,万一真出了事情谁来负责?” 秦道子道:“王爷公开选婿本是好事,双方理应以和为贵,切不可以性命相搏。” 林古意道:“秦先生的意思是万一有所闪失,您来承担这个责任?” 秦道子被他一句话给问住,五名评审官两人同意两人不同意,现在要看吕步摇的意见了,虽然今日一禅大师坐上了主评的位子,并不代表着他的地位最高,论到地位和影响力还是大雍丞相吕步摇。 吕步摇道:“秦浪怎么看?”主要还是看双方的意见。 秦浪微笑道:“六皇子考虑的周全,虽然不会以命相搏,但生死文书还是要立下的。”立生死文书其实对他有利,他的地位和张延宗无法相提并论,张延宗若是伤了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如果自己伤了张延宗,在没有事先签下生死文书的状况下,很可能会被追责。 当然张延宗签下这份生死文书的动机不纯,落后的局面已经激起了他的求胜之心,他要在最后一局中扭转劣势,甚至对秦浪产生了诛杀之心。 吕步摇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点了点头道:“既然双方都同意签那就签下生死文书。” 他这么一说一禅大师也不好再说什么,轻声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千万不可做意气之争。”,一禅大师亲眼见证过秦浪和空海的那场战斗,以他的评估,秦浪已经拥有了炼魂五品的实力。张延宗也是修武五品的宗师级高手,这两个年轻人谁受伤都不是好事,不过一禅认为,张延宗落败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连空海都险些败在秦浪手下。 安高秋此时走了过来,向几人道:“按照规矩,比武的过程中不可使用法宝符箓……”他自然是向着秦浪。 赵狮驼笑道:“既然是比武就应当全力以赴各显其能,缩手缩脚瞻前顾后还不如不比。”从爱徒提出签订生死文书开始,赵狮驼就看出张延宗动了真怒想要置秦浪于死地。 吕步摇提醒张延宗道:“六皇子是否清楚,这一场纵然是你获胜,双方也是打成了平局,还需加试一场方能定下输赢?”表面上吕步摇是在提醒张延宗,可实际上是在暗示秦浪,如果比武没有把握干脆就放弃,放弃也是平局,加试一场没风险的争取获得胜利,聪明人当然要以最小的损失博取最大的胜利。 其实何止吕步摇这样想,多半人都在考虑,秦浪在目前的优势下选择和张延宗以性命相搏好像并不明智。 秦浪可不这样想,第一场箭术弃权,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张延宗逼他欠下生死文书,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却已经产生了毕其功于一役的赌徒心态,证明张延宗已经开始丧失了冷静,生死文书让秦浪没有后顾之忧,赵狮驼又当众拒绝安高秋不可使用法宝符箓的提议。 就算张延宗有法宝符箓,秦浪也不相信他的法宝能够厉害过自己的白骨笔。此前都能以白骨笔扛住六品大宗师华云楼的攻击,更何况张延宗这个区区五品,用法宝,反倒对他有利。 比武自然不能留在春秋堂,这两人真要是打起来,恐怕要将春秋堂给拆了。 比武地点定在春秋堂外的广场,秦浪和张延宗走向外面的时候,周围有人纷纷为他打气。 古谐非的声音最响:“郡马爷,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送回老家去,让他知道咱们大雍的厉害。” 古谐非这一鼓噪,周围纷纷跟着起哄,毕竟是在大雍主场,煽动群众情绪不要太容易,比武尚未开始,先给张延宗制造一些心理上的威压,影响他的发挥。 庆郡王龙世兴今天表现得非常低调,虽然公开选婿的是他,可今天的感觉一直都很不爽,被太后萧自容这么一折腾,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他的懦弱,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龙世兴不便将喜怒表现在外,如同一个看客。 姜箜篌故意走到了龙世兴的近前:“王爷觉得今天谁会胜出呢?”龙世兴退婚虽然是在太后的压力下,可桑家还是失了颜面。 龙世兴道:“桑夫人,比试尚未完结,本王可没有未卜先知之能。” “王爷希望谁赢呢?” 龙世兴毫不犹豫道:“自然是秦浪!” 姜箜篌呵呵笑道:“王爷是否言不由衷呢?” 龙世兴道:“秦浪为了阻止本王退婚,曾经向本王承诺,若是他今日得偿所愿,会入赘王府。”秦浪何尝答应过,龙世兴也是故意气姜箜篌,原本只要桑竞天出面就能够轻松解决的事情,可桑竞天偏偏不肯出力,看到秦浪胜算很大,姜箜篌居然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这种话,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才怪。 姜箜篌气得面色铁青,秦浪选择入赘?她本想说什么,可一琢磨,在这次的退婚事件上,桑家的确未给秦浪出力,再加上此前雪舞的事情,彼此间的隔阂只怕是越来越深了,就算秦浪当真选择了入赘,他们夫妇两人如今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间心绪烦乱到了极点。 姜暖墨始终在母亲身边,看出母亲面色不好,柔声道:“娘,义兄还有一场关键之战未比呢。” 姜箜篌点了点头,看了庆郡王一眼,再不搭理这窝囊王爷。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此时前方一辆马车在四名骑士的陪同下迎着他们过来了,却是庆郡王龙世兴寻过来了。 马车停下之后,庆郡王掀开车帘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去惊扰太后。” 龙熙熙道:“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自己的性命?” “上车,跟我回去!” 龙熙熙往秦浪怀中靠得更紧了:“我跟你回去,你能够保护我吗?” 龙世兴无言以对,两只眼睛盯住了秦浪。 秦浪心中暗叹,你管不住自己女儿,瞪我作甚? 龙世兴抿了抿嘴唇道:“你们都跟我回去!” 秦浪和龙熙熙一起随同龙世兴回到了庆郡王府。 能让女儿随同自己回来是以龙世兴的让步为代价的,回到王府之后,龙世兴将他们两人叫到了书房内,招呼他们坐下:“你们不该去找太后。” 秦浪微笑道:“王爷,您是担心我们触怒太后吗?” 龙世兴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们看不出,此事就是她一手操纵?何必去做无用功呢?” 龙熙熙道:“父王,您以为退亲就能够化解这场危机?您这一生谨小慎微,处处忍让,到头来朝廷还不是一样质疑你的忠诚?就算您按照她的意思将我嫁入大冶,也保不齐以后再给您安上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龙世兴知道女儿说得没错,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不想勉强你,本想着桑大人能出面斡旋,可是……”看了秦浪一眼,表情极其郁闷,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实在是窝囊透了。 龙熙熙道:“既然朝廷不相信我们,干脆就真得反了,又有什么好怕。” 龙世兴斥道:“你胡说什么?知不知道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宁可站着死也好过跪着生,这种苟且偷生的日子您还没过够?” “不得胡说。”如果只是他们父女二人倒还罢了,毕竟秦浪在场,龙世兴对秦浪仍然没有报以完全的信任。 秦浪淡然道:“熙熙说得都是气话。” 龙世兴道:“本王也不忍心拆散你们,罢了,你们既然两情相悦,明天我就借着出城围猎送你们离开,以后你们走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他也是犹豫再三方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秦浪道:“我们一走了之,王爷怎么办?” 龙世兴摇了摇头道:“你们不用管我,本王自有对策。” 龙熙熙道:“您能有什么对策啊?连去找太后据理力争都不敢。” 龙世兴老脸发热,女儿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啊。 秦浪道:“王爷放心,太后已经答应给我们一个机会,我相信她既然说了就肯定会做到。” 龙世兴心中暗忖,或许是一个新的圈套也未必可知,这女人的手段真是令人叹服,如果说龙世兴在前往恩师吕步摇处探病的时候,一度鼓起了雄心壮志,可他很快就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太后萧自容要比他叔叔顺德帝龙明成更加厉害。 一个连恩师吕步摇都不得不退让三分的女人,自己怎么斗得过,铤而走险的结局只能是失败,龙世兴其实对女儿和秦浪的联姻一直心存不满,如果女儿当真嫁给了大冶国的六皇子张延宗,对他来说也未尝是一件坏事,但是龙世兴直觉上认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谁知道这女人还有什么后招,或许真被女儿说中,以后治他一个里通外国之罪也也有可能。 龙熙熙问起顺德帝当年为自己订亲的事情,龙世兴根本没有任何的印象,更加确定这件事就是太后一手策划。 秦浪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龙熙熙送他到门外仍然有些依依不舍,秦浪笑道:“回去吧,也许明天就会有转机。” 龙熙熙小声道:“大不了我去杀了那个张延宗,那么咱们就没什么麻烦了。” 秦浪捧起她的俏脸道:“别胡思乱想,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太后应该还有后手,咱们只需多写耐心。”在她额头上用力吻了一口,转身离开了庆郡王府。 古谐非、王厚廷、赵长卿三人都在吉祥巷等着秦浪,庆郡王退婚的消息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好兄弟遇到了麻烦,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秦浪回去的时候,看到他们三个一边喝酒一边等着他,王厚廷过来请秦浪坐下。 赵长卿赶紧给秦浪拿碗筷,帮他倒酒。 古谐非去厨房拿给秦浪特地留下的好菜。 秦浪笑道:“你们几个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关心?” 王厚廷端起酒杯道:“秦老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干了这杯酒,一醉解千愁。” 赵长卿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就算龙熙熙退了亲,你还有白玉宫啊。”比起秦浪,他好像才是应该被安慰的那个。 古谐非啥都没说,一起干了那杯酒,抹了抹嘴唇道:“这牛肉不错,你尝尝。” 奔波了一天秦浪的确有些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三位老友看着秦浪吃得如此香甜,都以为这厮是化悲痛为食欲。 秦浪发现三人都看着自己,招呼道:“一起吃啊,别光看着我吃。” 赵长卿道:“秦老弟,究竟怎么回事啊?为何庆郡王突然要退婚?” 古谐非道:“难道你当真背着我们去了斜月街?” 秦浪哈哈大笑:“好事多磨,三位哥哥无需为我的事情操心。” 王厚廷道:“难道你真打算将熙熙郡主拱手相让?” 赵长卿义愤填膺道:“真是岂有此理,人间还有公道正义吗?” 古谐非意味深长道:“这人间从来都不缺公道正义,只是维护公道正义也要凭实力说话,就好像两个人吵架,你占尽道理,可最后人家一刀把你杀了,你还跟谁去讲道理?” 赵长卿望着古谐非有些错愕,虽然明知道古谐非是歪理邪说,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秦浪却知道古谐非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肤浅,无意中从吕步摇口中得知了青山书院汪应直和顾月笙的关系,老古也有秘密瞒着自己。秦浪和古谐非早已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件事本来可以直接问他,但是目前他要专注解决婚约的事情,老古的事情只能押后再说。 秦浪思索着太后究竟想做一个怎样的局?通过这件事同时打脸桑竞天和龙世兴?好像没这个必要,算上这一次,龙世兴已经是两度低头了,这位庆郡王实在是有些懦弱了。至于桑竞天,他因雪舞的事情和自己生出隔阂,但是退婚之事肯定还是要伤及到他的颜面,他居然选择默许,这就证明他已经看透了太后的局,权衡利弊之后,并不想牵涉到这个局中。 自己的事情当然要由自己解决,无论太后盘算什么?既然她答应了给自己一个机会,那就要看看这个机会是什么?只希望她不要让自己等待太久。 萧自容并没有让秦浪等待太久,她也信守承诺给了秦浪一个机会,这个机会由庆郡王代为公布,顺德帝承诺在先,太后赐婚在后,可一女总不能许配两家。 萧自容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解决方案,由双方比试五场,分别是,书法、射术、诗文、绘画、武斗,这是大雍过去选驸马的传统程序,当然过去选驸马,并没有比试的性质,只需要对候选者的综合能力进行考核,而这次是两人之间直接对抗,五局三胜,胜者迎娶龙熙熙。 安高秋过来向秦浪通报之前,萧自容已经专门征求过张延宗的意见,张延宗对此表示赞同。 安高秋好心提醒秦浪道:“咱家听说这个张延宗可了不得,他是大冶国国师赵狮驼的得意弟子,书画双绝,射术无双,自幼修武,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已经达到了五品三甲的宗师境界。” 秦浪不得不承认太后萧自容的这个解决办法够高妙,表面上看上去非常公平,五局三胜,郡马之位有能者居之,其实人家张延宗肯定不会把什么郡马的身份看在眼里,本身就是大冶国的六皇子。 为了公平起见,太后特地安排五人来作为现场评审,分别是,大雍丞相吕步摇、画修宗师秦道子、大冶国国师赵狮驼、大冶国天水阁大学士林古意,还有一人是双方共同推举出来的高僧一禅大师,之所以请一禅大师出来,是因为双方都信任一禅大师不会偏颇任何一方,至于其他四人毕竟立场不同,难免做到公平公正。 这五场比试让秦浪感觉有些麻烦了,按照目前的顺序,书法、射术、诗文、绘画、比武,前两场,他几乎必输无疑,他的字虽然写得不错,但是和人家从小玩毛笔的相比,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别的不说,赵长卿的一手书法就足以让他仰视,赵长卿才只是文修四品,听说这张延宗是大冶国不世出的奇才,文武双修都已经达到了五品境界,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和大雍死去的那个驸马顾月笙都能有一拼。 射术方面秦浪也有自知之明,本来就不擅长弓箭之术,大冶国地处西荒,地广人稀幅员辽阔,国人大都擅长骑射,久经训练的张延宗应该可以完胜。 所以秦浪想要取胜,就只能在接下来的三场比试中获得全胜,诗文,他有把握,来到这个世界上越久,也发现这里真没什么好诗词,别说把李白、杜甫两尊大神搬过来,随便弄个小李杜都足以震撼当世文坛。 绘画,这是他之所长,他在画技方面未必能够超过张延宗,也许能够巧中取胜。 如果能够顺利打成二比二平,最后一局的武斗才是重中之重,利用深冥相助,全力以赴,未尝没有取胜的机会。 安高秋道:“你有多大把握?” 秦浪道:“最终的胜利者必然是我!” 安高秋已经了解过张延宗的实力,对这次的公开选婿并不乐观,叹了口气道:“那张延宗绝非寻常人物,切莫轻敌。太后说了,此事表面上看似你们两人争夺郡马之位,可实际上也代表着两国颜面,若是你能取胜,不但可以抱得美人归,还可以振奋国威,太后的苦心你明白吗?” “多谢太后,劳烦安公公帮我回禀太后,我绝不会让太后失望。”秦浪心中暗忖,这老娘们搞出那么多的事端,表面上给自己机会,可实际上是一点没给自己留机会,这五场比赛,有两场自己已经输定了,至于后面的三场,有把握的也只有诗文,至于绘画,他的漫画在这样的场合未必能够入得各位评判的法眼。 安高秋将一封信悄悄递给了秦浪,说是太后萧自容要交给秦浪亲启的,秦浪打开一看,却是绘画的试题,五场比试中只有一项是事先命题,太后萧自容让他们给吕步摇现场画像,这样的行为等同于作弊漏题,秦浪心中琢磨着,萧自容为何要向自己示好? 送安高秋离去之后,没多久庆郡王府就来人通知秦浪过去,通过五场比试选婿之事虽然是太后想出的主意,却要由庆郡王龙世兴公开宣布。 事已至此,庆郡王龙世兴也只能接受。 秦浪来到庆郡王府,其实想见他的是龙熙熙,龙熙熙得知太后给了这个机会给他们,顿时就心急火燎起来,她对秦浪还算是有些了解,这五场比试,秦浪胜面很低。 见到秦浪,龙熙熙叫苦不迭道:“怎么办呢?什么机会啊,她根本就是挖了个坑让我们跳,你的字写得还不如我,如何比得过张延宗?” 秦浪笑道:“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根本就不公平,张延宗是赵狮驼的徒弟,据我所知,他文修、武修、画修都已经进入了宗师境,五位评审官,咱们大雍这边两个,他们两个,那个一禅老和尚从来都是以公正自居,想让他偏向咱们根本不可能。” 秦浪实话实说道:“书法、射术我应该是输定了,不过后三场我还有一拼的机会。” “那不是赢面很低?不行,我再去求太后,我又不想嫁给张延宗,她何必搞这件事?”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 龙熙熙道:“你要是输了,老婆就没了。” 秦浪笑道:“其实张延宗的条件的确非常出色,输了你也未必有什么损失。” 龙熙熙咬牙切齿道:“你还算男人吗?是不是想把我拱手相让?临阵退缩,现在就要抛弃我?”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龙熙熙瞬间笑靥如花,柔声道:“讨厌,一句话说的人家心里麻酥酥的,知道你是个骗子,可我还是喜欢,阿浪,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秦浪道:“你不是中毒,你是犯贱。” 龙熙熙拉着他的手拧动着娇躯:“嗯嗯,怎么办嘛,人家见到你就忍不住犯贱,只想对你犯贱。” 秦浪将她拥入怀中:“这辈子只许你对我犯贱。” 龙熙熙吹气若兰道:“嗯,都听你的。” 这场公开选婿就定在了八部书院,腊月初四上午,秦浪在古谐非、赵长卿、王厚廷的陪同下来到了春秋堂。 远远就看到了姜箜篌和姜暖墨,桑竞天今天有政务在身所以没有亲临现场,但是姜箜篌母女还是过来给秦浪助威,虽然因雪舞的事情桑家和秦浪产生了隔阂,但是姜箜篌在事后并没有迁怒于秦浪,她也知道他们的行为太过自私了,身为秦浪的义母,她若不出现必然会招人闲话。 姜暖墨本是大雍两大才女之一,一直都在八部书院读书,她不喜热闹,可母亲来了,事情又关乎义兄的亲事,也想过来看看比试的现场。 秦浪上前见礼,姜箜篌道:“你干爹今天政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我代他前来给你助威。” 秦浪笑道:“多谢干娘。” 姜暖墨道:“义兄,我听说那张延宗乃是当世奇才,你可有胜算?” 秦浪道:“不比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熙熙我娶定了。” 姜箜篌心中暗叹,在这件事上桑竞天并未出力,今日前来助威更是求个心安,总不能让秦浪孤军奋战,看到为秦浪鼓劲的女儿,姜箜篌又感到难过和失落,如果不是中途出了岔子,也许女儿已经得救了,此事从头到尾夫妇两人都瞒着女儿,若是让女儿知道,恐怕也未必赞同他们的做法。 此时远处有几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却是曹晟、钟海天和李玉亭。庆郡王公开选婿的事情震动了整个雍都,在这件事上大雍的贵族王孙全都达成了共识,毕竟是同仇敌忾,他们全都支持秦浪,这场比试非同寻常,不仅仅是秦浪和张延宗的比拼,已经拥有了特殊的意义,在很多人的心中甚至关乎两国的荣辱。 曹晟和姜暖墨有婚约,此前姜暖墨还想要退婚,在此相见难免尴尬,曹晟赶紧给姜箜篌见礼。 姜箜篌笑道:“你们年轻人聊,我先过去了。” 秦浪被几人围了起来,纷纷为他打气。 秦浪一一谢过,专门负责今天比试的小吏引领秦浪去准备。 古谐非几人就站在原地议论纷纷。 曹晟道:“照你们看秦浪今天有几成胜算?” 李玉亭道:“张延宗文武画三修,听说都已经达到了五品宗师境界。” 古谐非道:“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五品宗师境又如何?这里是大雍,强龙不压地头蛇。” 钟海天叹了口气道:“话虽然这么说,可实力毕竟摆在那里,我听师父说,纯以绘画的技法而论,秦老弟要逊色于张延宗。” 王厚廷道:“五名评审官中咱们大雍就占了三个,有什么好怕的?” 曹晟道:“这位兄弟可能不了解,咱们大雍的评审官可都是公平公正,尤其是一禅大师,他才不会考虑什么大雍大冶的分别,在他眼中,众生皆平等,这次请他出山就是要让大冶方面信服。” 庆郡王龙世兴此时已经来到了春秋堂,五位评审官陆续到来,龙世兴先去给吕步摇打了个招呼:“恩师身体好些了吗?” 吕步摇微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已经康复了。”直到现在他也没收到龙世兴送来的喜帖,本以为自己和这次的大婚无缘,却想不到中途出了这场风波,身为旁观者,吕步摇早已看清了此事全都是太后萧自容在一手操纵。 感叹萧自容手段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告老还乡的想法很难如愿,前些日子冒着风雪来到这八部书院就是为了给萧自容递一个信号,萧自容今天请他出山应该是对他的回应,吕步摇判断出自己要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担任八部书院首席大学士,或许还会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头衔,总而言之已经做好了被踢出权力中心的准备。 吕步摇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萧自容应当是产生了利用联姻来缓和两国关系的想法,至于那份顺德帝遗留的手谕,谁知道是真是假?这女人真实不简单,五场比试,根据吕步摇的分析,秦浪的胜算很小,在今天的公开选婿之前,吕步摇已经对两位年轻人的作品有所了解,公平的来说,在书法、射术、绘画三场比试中,张延宗可以取得完胜,至于诗文,张延宗的诗词他读过,秦浪的诗文他从未见过,至于第五场比武,已经没有了意义,根本比不到第五场。 龙世兴能够感觉到恩师对他的疏远,他也不敢和吕步摇走得太近,又去跟秦道子打了个招呼。 大冶国的国师赵狮驼、天水阁大学士林古意也到了,他们前去和庆郡王龙世兴见礼。 落座之后,秦道子趁机和吕步摇寒暄道:“丞相,照您看他们的胜算谁更大一些?” 吕步摇微笑道:“比了才知道,咱们两人凭心判断就是。” 秦道子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吕步摇不说公平,只说凭心,其实是暗示他凭着个人喜好,也就是说管你张延宗什么当世奇才,我们都选秦浪,他毕竟见过秦浪的画,虽然当时叹为观止,可主要还是新奇的缘故,技法方面显然是无法和张延宗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