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建昌侯》 第一章 剧本有问题 张悦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很晕,睁开眼所见都是一群穿着很奇怪古装粗布长衣的男子,正在围观凑热闹一样,声音呜呜喳喳很嘈杂。 口音近似普通话,或是北地方言。 青山绿水黑瓦白墙,光是眼睛所及的画面,是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文明气息什么的都不存在。 “……那些天杀的敢对爵爷动手,把他们腿给打断了……” 很乱。 一个大嗓门的家伙在嚷着,说的那个爵爷好像是张悦。 张悦心还沉浸在高空一跃而下的那种绝望中,那是临死之人对世间万物的不甘,前半生的光鲜浮华落得那纵身一跃的下场,羞愤中有一种想从头再来的冲动。 他脑海中窜出来的念头,我应该死了,或者人在医院里接受抢救。 这是什么鬼地方? 瞳孔逐渐变得聚焦,如同灵魂跟新身体的融合,他终于定睛看清楚眼前的画面。 没错,是还活着,意识很清醒,只是脑门子很疼,有一股湿漉漉的感觉还在往下淌。 一摸,全是血。 手脚还是有些不太灵活,但并没有骨折或是脱臼的迹象。 颅骨没有骨折错位,不像是摔伤,好像是被打的。 再定睛看向不远处,一个身着直裰头戴四方巾好像个古装电视剧里儒生打扮的小子,手里拿着沾血的棍子,应该是作案凶器。 行凶后还手拿凶器,不正被抓个现行? 小子! 你给我等着! “爵爷您醒了,您没事吧?您可吓死小的们了。” 旁边那个大嗓门令张悦的耳朵嗡嗡作响,看过去,但见此人头戴六瓣缝合帽,胸前一个大大的“南”,再看旁边几个,赫然是“东”、“西”、“北”。 如果是兵丁的话,不应该是个“兵”或者是“勇”? 这是凑了一桌麻将。 在张悦看来,这四个好像护法金刚一样,手臂很粗,膀大腰圆的那种。 大户人家带出来的打手,身材魁梧。 之前还称呼自己为爵爷,那身体的新主人应该是个富贵大少,很可能还有爵位。 张悦到底是中国古代史的行家,作为古玩界的泰斗人物,他对于中国历史门清。 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就能觉察出是明朝的装扮,非汉唐服侍,衣着中增加了蒙元曳撒的元素,四方平定巾以及立领长衣的装扮,应该是在明朝中叶以后的装束,头无发辫,说明还未出大明的范畴。 他突然觉得自己气血上涌,难道是上天怜见给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来到古代? “爷,您没事吧?可别吓唬小的!快给爷找大夫!” 大嗓门话没说完,张悦已从地上蹦起来。 掩盖不住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差点就要仰天长啸感谢上天给他第二次人生的机会,不管是在古代或是现代,只要能活着那就是生命的奇迹。 张开双臂拥抱天空,瞪大眼之时,血模糊了双眼,随手擦一把满脸狰狞。 “恶有恶报!” “这无耻之徒,被打傻了。” “没死真是老天瞎了眼!” 围观的人在指手画脚。 不知为何,张悦觉得自己耳聪目明,或许是刚刚穿越重生,五感都分外清楚。 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被打的明明是我,怎么好像我被打是活该,打我的人就有理?就算你们仇恨权贵,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张悦终于有心思观察一下周边的形势。 总的来说,很不好。 对面是十几个儒生在前,后面是一大群拿着扁担、锄头的庄稼汉,而自己这边则是由东南西北四大护法金刚带领的一群汉子,同样是手拿棍棒。 再远处一点,还有大批围观的人,双方的人数加起来大概有二三百人。 再看看自己的衣服,如此光鲜亮丽,再加上之前被仆人口称“爵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某家的纨绔大少跟市井百姓之间的一场械斗,在过程中被人闷了一棍子嗝屁。 张悦一看身边这群金刚护法就来气,我们的人明明不比对方少,武器更先进,怎么没把我保护好?让我这个带头的受伤? 你们还想不想混了? “出什么事了!?” 张悦朝那个大嗓门的“南”大吼。 不是比嗓门大吗?老子也先吼两嗓子,就当是为自己重生震声威。 “爵爷您别发怒,是小的们不好,没看到有个小子过来偷袭,这群刁民不讲理,还联合了一群老九来挡路!” 元人曾将国民分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 老九说的就是那群自诩清高的读书人。 张悦现在是满肚子的火气。 那是临死时就带来的一股怨气,加上刚过来就被人打,脑门子还带着血,上辈子虽然家财上亿但也要夹着尾巴做人,现在重生了还让老子当孬种不成? 管你们是谁呢,先把老子心中这口恶气出了再说。 “那还等什么?抄家伙,干!” 张悦现在觉得自己是没道理可讲的,被人打了,就一定要打回来。 招呼身边的打手一声,顺带自己也抄起地上一块石头,杀气腾腾就朝面前一群人冲了过去。 “打人了,打人了!” “恶霸带人打人了!” 这群围观的人…… 我被人打,你们在叫好。 现在轮到我报仇了,你们开始惊诧了? 老子就是让你们知道,老子手上的石头可不是吃素的。 张悦眼睛里好像只有那个拿着带血棍子的小子,不管那人怎么躲闪,甚至跑到人堆里,他还是能准确把人给盯住,上去一把擒住那人的后衣领,在那人想再一次挥动棍子行凶时,张悦已经一石头拍在那人的脑门上。 瞬间两个人都就同样是头破血流,好像那小子的情况更糟糕一些。 张悦还没解气,直接把人从地上抓起来,举到天空,然后重重丢在地上,就听到“噗通”一声,那人趴在地上半天没了动静。 “啊!” “砰!咣!咕咚……” 周围已经乱成一团。 张悦带的这些,怎么说也是正规的打手,而对方虽然看起来人更多一些,可基本都是乌合之众。 再者张悦这边被打在先,手底下的打手生怕事后被张悦追究责任,眼下都比较生猛。 哀兵必胜,一场架打下来,以张悦这边的完胜告终,对面除了被打趴下的,还有就是灰溜溜逃走的,还有的就是被直接按在地上,还有跪在地上求饶的。 张悦在后半场基本就是拿根棍子满场补刀,看到哪个还在嚣张的上去抡一棍子,对方绝对就没任何反抗余地。 一场群架打完,张悦心中就是一个字。 爽! 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头上的血也凝结,不过还是满面狰狞,侧目看着远处那些围观的人,围观人群都已经跑到几百米开外,连靠近都不敢,生怕被牵累。 如果不是恶气出了,张悦甚至想教训一下这群喝倒彩的观众,不过想想也就算了。 张悦觉得自己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爷,人给解决了,这下收地没问题。” 大嗓门的“南”走过来,显得很振奋。 好像在张悦的英明领导之下,他们完成了一项壮举。 张悦胸中恶气是出了,但也到了要好好探究一下自己处境的问题了,至少也该把穿越者最重要的三件事搞清楚:“我是谁?这是哪?我在干什么?” 打完一场群架,张悦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场架。 “那个……我是谁?你说的收地,是怎么回事?” 张悦把问题问出来之会有,就见到“南”用一脸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张悦,那目光不亚于在打量怪物。 “爷您没事吧?是不是被人打坏了脑子?您是建昌伯啊,咱刚买了二百晌地,结果佃户不交地不说,还说要抗租,您今天是带我们强行收地的。” 买地没有安置好佃户,要强行收地?这不跟拆迁没有安置好拆迁户差不多? 我靠,好像剧本不太对啊,这好像是我理亏? 张悦觉得自己脑袋很晕。 他是继承了这位仁兄的身体,但完全没继承这位仁兄的记忆,此时“北”端着一个水盆过来要给张悦洗脸,张悦看着木盆水里倒影出来的脸,跟自己的基本一样,只是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再就是自己的肤色煞白完全是弱不经风的模样。 “建昌伯?建昌侯?我是张延龄?这是弘治还是正德?这是顺天府?” 张悦感觉自己理清了思路。 这下不但“南”一脸懵逼,旁边的打手们也都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不过“南”还是如实回道:“您的名讳小的们是不敢提的,不过您是建昌伯,可不是侯。这是弘治九年,您的确是在京城。” 好家伙! 我是张延龄? 那不意味着我就是个大反派?怪不得被人打了还被人耻笑,感情真的是不得人心。 但话也说回来了,老子的姐姐是张太后,历史上唯一一位只娶了一位皇后没有妃嫔的明孝宗朱祐樘那是我姐夫,未来那个胡闹透顶明武宗朱厚照是我外甥,历史上的张延龄在弘治正德两朝无恶不作天天被人参劾但屁事没有,参劾的人却接连被下狱拷问死的死残的残。 就眼前你们这群渣渣还能把我怎么着了不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张悦心里可不是个滋味。 这他娘的……以后脸上就好像写了“坏人”两个字,还是雷打不动的坏人,别人见都要绕道走,我是不是除了作恶就没别的路可走? 我可是个好人!</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 将坏事进行到底 好吧。 以我张某人的身份地位,还有以往的所作所为,做个好人看来没希望。 那就做个坏人罢了。 只要不违背民族大义,不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做个坏人又何妨? 但再仔细想想,不杀人放火还能理解,但不奸淫掳掠的话,那还能叫坏人? “爵爷,地都收回来,地里的秧苗干脆一把火烧了,现在找人补种青秧应该还来得及。” 胸口挂着个“南”的家伙又回来了。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群人的名字。 东南西北,名字分别叫东来酒、南来色、西来财、北来气。 整个一个东南西北、酒色财气。 名字是张延龄给起的,名字要多土有多土,不过好处也有,那就是寓意清楚、简单易记。 以南来色的意思,农庄在械斗之后已被占领,但佃户早前都已经播种了秧苗,因此佃户都不同意收地,还要联合一群读书人来闹事,这问题不走赔偿途径的话,看来只有武力解决一条路可走。 果然是奸邪国舅张延龄的作风。 “烧什么烧?老子头上还有伤看不到?赶紧回城找人给老子包扎。” 张悦实在没心思跟这群酒囊饭袋的手下解释,难道跟他们说,从今往后我张延龄要往好人的道路上走? 总需要找个借口先把眼前的事避过,至于佃户的问题,大不了以后继续找这群人租种就行了。 但南来色依旧不依不饶:“如果不摆平这件事,他们定会闹去官府,说咱强占农田……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强占农田?地不是老子花钱买来的?” 张悦一直以为,这不过是购买土地时发生的纠纷,现在看来好像还有别的因素在里面。 他的话音刚落,不但南来色,就连旁边几个打手都用惊愕的目光望过来。 “爵爷,咱是买的,可比市价低了八成,那些人一定会去官府闹事的。” 好家伙。 比市价低八成,还能叫买? 分明是抢啊。 身体这正主是有多不要脸?这么为非作歹的事都能做出来?是说有个当皇后的姐姐撑腰,做事就可以不讲原则? 之前还觉得打人是天经地义,现在看来完全是助纣为虐…… 想了想这说法不对,身体原主是恶人,我替他继续作恶,这能叫助纣为虐吗?我是在帮自己作孽才对。 “来人,把刚才打人那小子抬着,回城把他送到官府去!” 张悦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观都要被颠覆,以后不但要当坏人,还要当大奸大恶为世人所不容,这条路不好走啊,但我张某人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不好走老子也能走下去。 南来色一脸懵逼道:“爵爷,咱不烧他们地里的秧苗,还把人抬回城做啥?” “当然是送到官府去治罪,他拿棍子打我脑袋你们眼瞎了没看到?还有他恶意中伤朝廷,你们耳朵也聋了没听到?” 一群手下面面相觑。 打人的事,虽然大部分不是亲眼所见,但事后分析就是这小子所为。 至于“恶意中伤”朝廷,真是好大一口锅,就怕那小子背不起。 但既然张延龄都这么吩咐,他们就只有照做一条路可走。 一群人把一个倒霉蛋的读书人给扛起来,就好像游街示众一样,抬着往城里走。 …… …… 张悦觉得问题有点大。 恶做了也做了,地买都买了,恶名也占了,难道还给退回去不成? 吃到嘴里的,休想让老子吐出来。 老子可不当冤大头。 既然做了恶,那就要想办法找补,他知道那些御史言官肯定抓着今天的事不放,会跟弘治帝朱祐樘告状。 那就先反咬一口。 你小子不是说我是奸国舅?那我就说你恶意中伤朝廷,随便再给你编排一顿罪名,至少你先动手打我国舅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不管你多恨我,先动手的理亏,我还手那叫正当防卫。 回去后老子就写一份上奏送到皇宫里去,一定比那些御史言官走通政使司快多了,谁让老子是国舅,连上一道奏章都可以节省步骤? 这就需要打时间差,必须要马不停蹄回城先倒打一耙。 这一路上,张悦听了沿途之人的议论,心情更糟糕。 “大明有这样的国舅,真是大明的悲哀。” “应该把此等作恶之人就地正法!” “如此恶徒,天打五雷轰!”…… 还有更难听的,说得好像张延龄就不该生下来,应该早死早超生。 拜托你们这群吃瓜群众,你们知道事情真相吗?老子被人打了还要被你们骂?就因为我是国舅就要承担被你们骂的责任? 好在张悦脸皮绝对够厚,不然听到这些话,怕是要引颈就戮。 他骑在马上,突然停下来,对着他的四大护法金刚,指了指一边追着在喋喋不休的读书人,看起来像是被打那小子同伙的。 “把人抓起来,丢护城河里。” 东南西北四大护法金刚也并非善茬,平时听张延龄的作恶事也多,听到如此命令,未有任何质疑,上去几步冲到那汉子身边,一下就把那汉子给举起来。 沿途围观的人都傻眼了。 刚才还在指着骂的人瞬间也都噤声。 张悦从马上跳下来,抓过一根绳子绑在此人身上,把一头拎在手里,指了指道路一边的护城河道:“丢!” 话音落,四大护法金刚一齐把汉子丢到了河里。 “噗通!” 张悦也不是要赶尽杀绝,在把人丢下河之后,随即又亲自上手顺着绳把人从河里给拖上来。 “哇呀呀呀……” 那汉子跟河神来了个亲密接触,嘴里吐着水,人都蒙圈了,突然后衣领被张悦给抓起来。 张悦用一只脚踩在此人后背上,喝道:“你这厮,刚才说什么来着?” 汉子之前追着骂,现在改而连连求饶:“国舅爷,是小的有错,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你娘的,下次搞清楚一点,别动不动就骂人,否则老子可不会给你套个绳拉上来,直接让你在护城河里喂鱼!走!” 等张悦松开绳子从护城河岸回到路上,这下一个敢骂的人都没有了,都躲得远远的,就好像从来就不知道有国舅爷沿途打人这件事。 张悦拍了拍手,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震慑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让这群人闭嘴。 要么是以理服人,要么就是以武力恐吓之。 张延龄恶事做尽,想让人对他的印象改观,暂时看来是不可能的,以理服人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干脆用点直接的。 这招杀一儆百果然好使,把人丢下河之后,别说是有人敢议论,都没人敢跟着去围观。 如此一来张悦也能顺利把人带进城。 “东来酒,你带几个人把这小子押到顺天府,就说他聚众闹事还打人在先,把我建昌伯的头给打破了,把这块血帕带到衙门去,这是铁证。” “剩下的跟我回府,路上还有人议论就当他们是放屁,进了城谁都不允许闹事。” …… …… 张悦骑马带着人回到了自己的府宅。 堂堂大明朝国舅建昌伯的府宅,果然很气派,光是门楣就显得高大上,再加上家中的护院、丫鬟等等,五进院的大宅子,在京师里也绝对是豪门大户。 在回来的路上,张悦也稍微问询了一下自己的家庭状况。 历史上的事情没有差别,张皇后是他姐姐,还有个兄长张鹤龄,比他年长两岁,跟他的性格如出一辙,做的恶事也不少。 兄弟俩半斤八两。 至于如今的张延龄已经十九岁,两年前曾娶亲,是河东大户王家的千金小姐,可惜在一年前就病故。 家里还有几个“妾侍”,准确来说,连名分都没有的,都是张延龄从外面用不同手段掳回来的,有抵债的,还有看上之后强行下聘给带回府的,都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暂时都在后院住着。 这也很符合张延龄的性格。 正妻死了没续弦,反而是找一些没名分的回来养着。 没有子嗣,至于外面是不是有相好的,手下人并不知道,张悦也没继承记忆,全当是没有。 “回去之后把后院的女人都给我遣散了,分发给路费,一人给十两银子,婚姻嫁娶自便。” 张悦走到自家门口,对一旁的南来色吩咐。 南来色一脸惊讶道:“爵爷,这是做什么啊?那可都是您凭本事弄回来的女人。” “老子玩腻了,想换一批行不行?你再这么多废话信不信把你也给打发了?” 张悦就是不喜欢南来色这大嗓门瞎嚷嚷,难道告诉他,我就是不想继承身体原主的破鞋? 虽说同用一个身体,但张悦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身体原主划一下界限,在他继承身体的前后,可以被认为是两个人。 到了自家正堂,张悦正襟危坐,大手一挥道:“拿笔来。” “爵爷,您没事吧?家里几时有笔?”这次是北来气吱声发问。 张悦怒道:“平时我不写字,难道帐房处就没文房四宝了吗?把笔拿来,再将我之前所写的任何字迹,拿到我面前,我要写上奏参劾今天聚众打人的那群人!” 一群手下突然觉得自家主子高大上起来。 以前打了人,都是在家里坐以待毙等人告状的,现在居然还学会主动反击。 一群人在家里鸡飞蛋打,终于掏出一副文房四宝,再把张延龄猴年马月之前写的一份祝酒辞给找出来。 张悦在书画界可说是泰斗级人物,自认为模仿一个人的笔迹完全不在话下,可等看了张延龄的字…… 这狗爬的模样,真的能叫字?用脚写出来的都比这个强。 “兹以圣上教诲铭于心,日间出城办理皇庄之事,路遇奸邪狡诈恶徒谤我朝政,仅以仁孝教诲之,无奈奸人以棍棒相袭,臣奋命相博但遍体鳞伤,圣上教诲未敢相忘……” 张悦一边模仿张延龄那狗爬一般的字,一边编写着词汇,不能太有学问,要符合张延龄学问浅薄不学无术的作派,能随便对付过去的那种。 一旁的南来色明显是识字的,看了张悦所写的,惊讶道:“爵爷,不是这么回事……” 张悦一笔杆子拍在这小子的脑门上:“你小子,恶人先告状懂不懂?我他娘的都是恶人了,还要据实以陈?当然是三分真七分假,不占据道德制高点,怎么对付科道的御史言官?”</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 殿前评理 皇宫,乾清宫后殿。 刚刚入夜,弘治帝朱祐樘正坐在龙椅上,面前是堆积成山等待他朱批的奏疏,右手提着朱砂笔,左手则拿着个道家的符箓,一会提起笔来写几个字,随即目光又落在左手的符箓,看着上面精美的花纹怔怔出神。 世人只知道朱祐樘勤勉克己创造了弘治中兴的局面,却不知在弘治八年后,朱祐樘已经开始渐渐懒于朝政,开始对道家炼丹符箓这些事感兴趣,现在身边最宠信之人是道家出身的太监李广。 “陛下……” 一名老太监出现在朱祐樘面前,是司礼监四位秉笔太监位居次席的萧敬。 萧敬也是东厂督主。 朱祐樘闻言抬头看了萧敬一眼,有把自己手头事情都放下,交给萧敬来做的意思,顺口问道:“皇后和小公主,睡下了吗?” “是的,皇后和公主都已安寝。” “哦。” 朱祐樘先是应了一声,随即又重重“唉!”叹了声气。 朱祐樘最近心情很糟糕,主要在于他的次子朱厚炜才刚刚一周岁多就死了。 二月天的事,现在才刚到三月,不但他自己心情糟糕,皇宫里的氛围也很不好,朱祐樘体念到妻子的丧子之痛,最近夜里都没怎么去跟妻子同睡,而是让妻子跟他的另外一个孩子,小公主太康公主同睡。 小公主跟朱厚炜同一年出生,是姐姐,一个年头一个年尾,是弘治七年的事。 这两年朱祐樘意气风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觉得子嗣问题已经稳了,只等回头再多生几个,让自己这一脉发扬光大,随即心态就飘了,也开始寻求起道家长生之术。 结果乐极生悲,转过年弘治九年二儿子就挂了,其实再等两年,到弘治十一年时,他的女儿太康公主也会死。 从那之后朱祐樘再怎么努力,妻子也没再给他诞下一儿半女,他也不想找妃嫔,后来…… 自己不努力,能怪旁人吗? 此时的朱祐樘,仍旧在端详着手上的符箓,随手把笔交给了一边的萧敬,意思是让萧敬替他完成朱批。 萧敬从怀里拿出一份奏疏,毕恭毕敬道:“陛下,这里有建昌伯所上的一道奏疏。” “放在一边吧……等等,谁?” 萧敬很认真回道:“是建昌伯。” 朱祐樘微微皱眉,自己这小舅子平时不学无术,他比谁都清楚,以往除了逢年过节或是他过生日的时候会写一份不知道是谁给动笔的贺词之外,就没见过小舅子有上奏。 “把奏疏拿来。” 朱祐樘甚至都顾不上继续欣赏那张精美的符箓,似乎张延龄上奏这件事更有趣。 萧敬把奏疏恭敬递上,顺口做了解释:“以建昌伯所言,乃是他出城办理皇庄事务时,遇到了刁民,建昌伯一行被人打了……” 萧敬所说的事,在上奏中都有提及,朱祐樘自己也会看。 但朱祐樘还没把奏疏看完,门口就进来一名小太监通报:“陛下,内阁徐阁老和李阁老求见。” 朱祐樘心情更糟糕。 作为学生,他还是很懂得尊师重道这一套的,老师来求见,他有种学生偷玩被抓了现行的感觉。 话说当年要不是他的那些东宫师长回护,到头来他也不可能安然混到当皇帝,天天处在担惊受怕中,突然有一天大敌和老爹同时挂了,自己突然就当天下之主,那种感觉就跟苦逼了几十年一朝中了彩票走上人生巅峰差不多。 落难时候的帮手,再怎么也都是需要回报的,弘治朝入阁的学士都是他东宫的讲官。 不过如今的首辅大臣,仍旧是成化年间便已入阁的徐溥。 “这都已经入夜了,还来烦扰朕作何?貌似今日也并非他二人当值吧?” 萧敬恭敬道:“两位阁老前来,必定是有大事,陛下见见又何妨?” 朱祐樘没多少主意,听了萧敬的话,这才摆摆手道:“传见吧。” 过不多时,内阁首辅大臣徐溥和弘治八年才刚入阁的李东阳便一起出现在朱祐樘面前。 徐溥和李东阳先做了简单的见礼,李东阳奏禀道:“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朱祐樘不搭理他。 萧敬作为老好人,笑着接茬:“李阁老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以吏科给事中许天锡上奏,建昌伯张延龄率家奴于城外强抢民田,殴辱士子,令京师百姓不忿……” 李东阳拿出一份奏疏来,还没等给朱祐樘看,就已先将张延龄的罪状陈列清楚,所言一针见血对症下药,不说张延龄所做之恶有多无耻,只说如此做会引起民心变动。 国舅打人,皇帝可不会为被打的人心疼,只会为引起的民心骚动而担忧。 可就算是李东阳把话都说到这份上,朱祐樘的脸色都不为所动。 同样两份上奏,说的是同一件事,当然是先入为主,何况张延龄还是皇帝的小舅子,皇帝是信小舅子的还是信这些老学究的? “还请陛下对凶犯严惩。”李东阳最后做了总结。 朱祐樘叹道:“徐卿家来,说的也是这件事吧?” 徐溥到底是老谋深算,听到这话明显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但他还是恭敬道:“就是此事。” “嗯。” 朱祐樘点点头道:“为何朕之前也得到一份上奏,所言并非如此呢?” 徐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 他们得到上奏之后,马不停蹄前来奏报,还有比他们更快的? 难道是执掌东厂的萧敬? 朱祐樘对萧敬示意了一下,让萧敬来替他说。 萧敬这才苦笑着说道:“在两位阁老前来之前,建昌伯已将此事如实上报,说的却不是强抢民田,而是在出城办理皇庄接收事务之时,遇到了谤议朝政的士子,这才起了冲突,还是建昌伯先受的伤……” 李东阳性子急,当即道:“绝对并非此事,还请陛下明察。” 朱祐樘叹道:“朕也希望不是如此,但国舅所说的有理有据,由不得朕不信。” “啊?” 李东阳心下震惊。 这又不是皇帝你亲眼所见,能叫有理有据? 还不是凭张延龄一张嘴,想怎么说怎么说? 萧敬眼看李东阳情绪过激,很怕他会唐突了皇帝,赶紧解释道:“是这样,以建昌伯所言,乃是有士子谤议朝廷,说是陛下宠信奸佞闭塞言路,还说陛下以虫蠹乱于朝纲,建昌伯上去跟他理论几句,非但不听,还动手打人将建昌伯的头打破……” “而后建昌伯买下了一片地用以皇庄,这些士子还纠结乡民聚众闹事。” “事后建昌伯将匪首捉拿,送到顺天府治罪,另有沿途叫骂者,被捆着绳子丢下河再捞起,小惩大诫,避免了事态进一步扩大……” 李东阳本来以为张延龄是瞎编了事情过程。 听了萧敬所言,才发现张延龄上奏的事跟给事中许天锡上奏的别无二致,事情过程很详尽,只是在事情起因缘由上有所不同。 许天锡说是张延龄聚众抢占农田不成,还打了护住农田的士子,把沿途声援的读书人给丢到河里。 可到了张延龄这里,却说成是士子谤议朝政,张延龄看不过眼去讲理,反而先被打了。 让李东阳选择,当然是相信许天锡所说的。 “陛下,此乃建昌伯一家之言,不可信。”李东阳据理力争。 自始至终,徐溥都不言语,他感觉到问题不对劲。 朱祐樘道:“李先生,不是朕非要相信国舅,是有些话……国舅说不出来,你觉得呢?” 李东阳一怔,随即他明白皇帝说的是何意。 宠信奸佞闭塞沿路,还有虫蠹乱于朝纲这些措辞,可不是张延龄那种学问能说得出来的,要不是张延龄亲耳听到,能说得如此有板有眼? 更何况,就算张延龄真的有此学问,他也不会这么说,哪有自己评价自己是“奸佞”和“虫蠹”的? “还请陛下明察秋毫。”李东阳也说不清楚了,只好请求朱祐樘细查。 朱祐樘道:“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查,萧公公,东厂对这件事可有知悉?” “回陛下,东厂的确是得知此事。”萧敬面色为难。 “那萧公公你就说说,地是建昌伯买的,还是抢的?” “以老身所知,是建昌伯买的,但是……” 朱祐樘不等他说完,继续问话:“那是建昌伯先出手打人,还是跟人讲理后先被打的?” 朱祐樘所问的问题都很刁钻。 萧敬作为东厂提督也没办法,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如实上报:“是建昌伯先被人打的,头破血流……” 朱祐樘这才看着李东阳道:“李先生,你还有什么话可说?”</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 请配合朕的演出 李东阳这下彻底懵了。 他在来之前他是绝对相信士子所说的,作为文人在朝中的代表,李东阳很想替那些文人申冤,惩治不法凶徒张延龄,但现在他自己都觉得事情不太对,因为以他所知萧敬是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回护张延龄的。 既然东厂都说是张延龄先被打,地还是张延龄买的,那张延龄就没说谎,那士子谤议朝政的事也很可能是真的。 那些士子真要如此说的话,别说被打了,就算被下狱问罪,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朱祐樘语重心长道:“徐阁老、李先生,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二位一定要先调查清楚,别什么事都以为是朕纵容外戚为非作歹,要不是国舅他自己先上报了此事,光凭给事中的一份奏疏,还不定让天下人以为国舅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所以这事情一定是兼听则明。” 李东阳心里那叫一个不爽,但还是恭敬行礼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朱祐樘把这番话说出来,心里那也是叫一个爽。 以前都是你们趾高气扬教导朕怎么做怎么做,说得朕好像是个昏君一样,今天也轮到朕用大义来教训你们了。 “好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朕还要处理公务。” 朱祐樘这么说,是想早点把两个烦人的老臣给打发走,而他自己也不是准备处理奏疏,而是要去研究符箓。 徐溥和李东阳行礼告退。 在二人离开之后,萧敬赶紧补充道:“陛下,其实建昌伯这件事……” “萧公公,有些事不需要刨根问底,事情究竟如何不重要,只要没人来烦朕就可以了。” 朱祐樘说话之间,还拍了拍萧敬的肩膀。 好像在说。 你以为朕就真的是傻子?不知道那地是国舅花低价买的?不知道所谓的谤议朝政是子虚乌有? 朕刚才那么问你,就是知道了事实,避重就轻来问。 请配合朕的演出,如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也别混了。 …… …… 建昌伯府。 张悦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一直到天黑,终于把自己的家当和家里的情况摸清楚了。 看起来家大业大,但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家里已经快入不敷出了。 光是养活东南西北和他们手下一众打手,每月开销就在十两银子以上。 加上他身体原主平时的大手大脚…… 而张家在京师和建昌的地,根本养活不起这一大家子人,全靠张皇后平时支持他一点。 “难怪要出去抢了,看来这也不是非要为非作歹,还是有危机意识和扩张觉悟的。” 张悦好像理解了张延龄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也黑了,差不多也该认一下自己的床,结束到来新世界的第一天。 就在他准备往后院去的时候,南来色又跑到他面前来。 “之前让把后院的女人打发走,照做了吗?”张悦先发问。 “照做了,但有个不想走的。” 什么? 我强抢民女回来,现在不但放还她们自由,还一人给十两银子,居然有人不肯走? 等张悦带着南来色到了后院,果然有个娇滴滴的小美女正手抱着门框,任凭那些老妈子怎么拖,就是不肯离开。 这架势,不像是要把人送走,倒好像是要逼良为娼。 包袱散落一地,都是一些粗布麻衣,看起来这小美女的家境并不好。 “爵爷来了!” 南来色大嗓门喊上一句,老妈子马上把拉人的活停下来,都给张悦施礼。 “怎么回事?小娘子,赐给你自由,还给你十两银子,你是觉得被亏待了,非要多讹一点是吗?”张延龄故意拿出大爷的架势,就是要把这小美女给吓唬跑。 谁知道那小美女愣是不为所动,继续抱着柱子道:“我进了伯爷府,爹娘都为这件事自豪,回去省亲的时候都把我当少奶奶看,可我连伯爷都还没见过,我不走!” 张悦好像听明白了点什么。 这小美女应该是平民家出身,能进大建昌伯府,倒成了家族的荣幸,死赖着不肯走了。 “怎么回事?”张悦指了指那小美女,问一旁的南来色。 南来色凑过来,用公鸭嗓子一般的悄悄话说道:“爷,这小娘皮才刚抓进府半个月,您之前嫌弃她脸尖,还一直没纳进房呢,这是家里抵债送到府上来的,若是人给送回去,不定又被卖到哪去了。” 抵债?脸尖? 张悦看过去,这小模样还真是越看越顺眼,可能是这时代的人都喜欢圆脸的美女,对于瓜子脸美女有点抵触。 没关系,我喜欢啊。 难得还有主动送上门不肯走的。 正愁初来乍到晚上会失眠呢,这就送个娇滴滴的小美女来暖床? “咳咳,小娘子,你还没见过本爵爷?那就让你见见,我就是建昌伯张延龄是也。”张悦笑嘻嘻走过去,端详着小美女。 果然是标准瓜子脸,年岁可能也就十六七的样子,正是二八年华貌比桃花之时。 小美女见到张悦,眼睛好像会放电一样,双眼勾勾望着张悦道:“终于见到伯爷了,伯爷您别赶奴婢走,奴婢会尽心侍奉您……” 声音也是娇滴滴的,听起来分外悦耳。 “没事没事,不走不走。” 张悦也不客气,他跟众多穿越众们最大的不同,是没打算过来当好人的。 看到美女不上,还要藏着掖着,那也太憋屈。 眼见这小美女如此主动,张悦就要做到更主动才行。 男人嘛,懂的都懂。 他一把就把小美女的手给擒过来,握在手上摩挲着,羊脂玉一般滑不溜手。 “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胡,没名字。” “姓胡好啊,我给你赐个名字,叫你狐狸精好了,真是个小狐狸精。” “几岁了?” “奴婢过了年就十八。” “那就是虚岁十七,才十六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岁,走,跟爵爷我进房,有不懂的地方我教给你……” 张悦拉着小美女就进房间。 南来色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人都傻了。 心里直呼一声我靠。 以前自家老爷办事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直接明了,都是把人扛着就进房的,怎么这次还这么有意思,一边问着话,说的那些小词还一套一套的? “南爷南爷……” 南来色正懵逼呢,一个鬼头鬼脑的小子拖着个老先生进到后院来。 “大夫找来了,您不是说咱家爵爷被人打了之后不正常,好像得了失心疯吗?徐大夫给您请回来了。” 张悦到来之后所做的一些反常举动,已经让手下的人警觉,正准备找大夫给张悦治病呢。 南来色回过神来,扯着嗓门道:“刚才我看过,咱家爵爷一点问题都没有,谁再说咱爵爷得了失心疯,就把谁先拉去治治。”</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 蠢逼中的奇葩 翌日清早,张悦便起床。 怀里是个娇滴滴的小美女,昨夜里真是享受到了不一般的温存,看着娇媚的小美女为他穿衣梳头,那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聪明听话,这绣榻之上让干什么干什么,学东西还贼快,声音婉转娇脆,身子骨也是温润娇媚。 真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进得闺房。 除了有点爱财、价值观稍微有点扭曲之外,总的来说是个迷人的小主。 小美女有了自己正式的名字,大名叫胡莉,张悦唤小狐狸,从此之后小狐狸将会成为张悦的贴身丫鬟兼通房丫头,总之张悦的衣食起居就由她来照顾。 张悦到底没继承记忆,行为习惯跟以往有区别,必须要以合理的方式找个新人回来照顾自己,才不容易露馅。 张悦看着铜镜里媚眼如丝的小狐狸,模样像小狐狸,颦笑像小狐狸,身材更像小狐狸。 若是再加个尾巴的话…… 太邪恶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张悦收回思绪,清了清嗓子道:“进来。” 南来色端着水盆进来,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看来以往的张延龄不可能这么早起床,他还不适应,或许在他看来,昨夜里张悦新收美眷,应该贪欢到很晚,今日更应该睡到午后才对。 “爷,您怎么这么早起身?弟兄们都还休息着……” 南来色打个哈欠,随手想把水盆递给小狐狸。 “小胡子,快给爵爷端过去洗把脸。” 小狐狸正要伸手去接,却见张悦跑过来,一脚飞起,要不是南来色躲得及时,这一脚非将其踹出内伤。 张悦尽量要保持身体原主的嚣张跋扈,破口大骂道:“没大没小,以后称狐姐。” 南来色心里纳闷,按照以往的规矩来说,就算是被收进房那也没地位。 但现在自家主子好像是转性。 看张悦如此宠爱小狐狸的模样,南来色心中有股失宠的感觉,东南西北四大护法金刚中,他以精明圆滑是最得宠那个。 “小的知道了,狐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小狐狸刚进府没几天,以往见到东南西北,都好像见到大人物。 没想到一朝有种当伯爵府女主人的感觉。 她还不太适应,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直接躲到张悦身后。 张悦正在摆弄他的头发。 突然增加了那么多头发,还不太适应,等小狐狸给整理完后,站起来瞪着南来色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把所有人都给我叫起来,给我跑步锻炼,一早晨围着建昌伯府跑十圈,跑得最慢的不许吃饭!” “啊?” 南来色昨天还琢磨张延龄恢复正常,这一晚上感觉又得了失心疯。 张悦怒道:“啊什么啊,只有身子骨强健,才能好好为本爵爷做事,才能精忠报国……再不赶紧的,你的饭也没得吃!” …… 南来色觉得自己的命很苦。 早知道的话,得知主子醒来就不跑来献殷勤端茶递水。 现在不但失了宠,还要经受身体折磨。 不过自家主子的命令可不敢违背,赶紧把弟兄们都叫起来,开始围着建昌伯府跑起来。 “加把劲,一共四十个人,跑最慢的十个人早饭减半,最后一名给我饿肚子去!跑起来都病恹恹的,浪费粮食做什么?” 张悦让人搬了把椅子出来,自己就坐在家门口亲自盯着手下四十名壮汉锻炼身体。 自己则享受着小狐狸的捏腰捶腿。 张悦一来就开始要享受小资生活。 建昌伯府的这些家丁护院,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别说跑十圈,三圈没下来,一个个就只能呼哧呼哧喘着大气靠两条腿蹒跚。 便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 “崔帐房,您可算来了。”南来色看到马车走下的中年人,有种见到救星的欣然,急忙迎上去。 张悦起身走过去,昨天查账时,据说是以前家里也有帐房,但被张延龄以无用吃干饭的缘故给辞退,因为帐房不能跟他出去耀武扬威,后来府上所用的帐房跟寿宁侯府用的是同一个。 如此说来,眼前就是寿宁侯府的帐房。 “小的给伯爷您请安。”崔帐房下马车之后,赶紧过来给张悦行礼。 张悦摆起架子,趾高气扬:“有事吗?” 崔帐房哭丧着脸道:“侯爷往湖州公干之前,提前已吩咐过,让小的协助伯爷您处理生意上的事,小的今日一清早查了生意的账目,有不妥的地方,赶紧来跟伯爷您说说。” “有事进去说,你们给我继续跑,跑不完不许吃饭。” 张悦带着崔帐房进了院子,看崔帐房手上捧着的账册,还有头上的冷汗,让张悦感觉到问题不会太小。 果不其然。 “……侯府和伯府一共从外借了两千贯,月息是六分,本来放贷出去,月息是三成,可年前收回那一批放贷后,年后到现在才放出去六百贯……” 张悦本以为张延龄没生意头脑,这才知道,原来还跟张鹤龄一起在经营高利贷的生意。 也难怪家里会有别人抵债送来的女人。 都是高利贷惹出的事。 借别人的钱放贷,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买卖看起来是不错的,但万一放贷收不回来,或者是中途出现什么偏差,怎么还那两千贯的借债? “那账上现在还有多少?”张悦冷声问道。 崔帐房差点都要哭出来:“账上还有不到五百贯。” 张悦差点一口老血喷在桌子上。 借了别人两千贯去放贷,本身月息百分之六,这利息一年利滚利就要翻翻,等于说借两千贯一年后还四千贯。 那意思就是说,借这两千贯非要一年赚出两千贯,才能保本。 这一年翻倍的成本价,当我张家兄弟是开善堂的? 可怕的是…… 借回来两千贯,看样子才过去几个月,就只剩下五百贯加放贷出去的六百贯…… 张悦皱眉道:“你有没有算错?为什么少了这么多?是不是兄长那边把部分的钱财挪作他用?” “伯爷,您可别消遣小的,侯爷年初走的时候,咱账上的钱都是对得上的,听说您最近大手大脚花钱,光买二百晌地就花了四百多贯,还有别的开支……” 对了对了,还买过地。 张悦心说自己的小心脏都要吓坏。 当时说了,那二百晌地是比市面价格低八成,也就说这四百贯其实是买回来价值两千贯的地。 “来人,赶紧把外面那群人给我叫回来,有事!” 现在张悦也顾不上让手下人去跑圈,赶紧把账目先理清要紧。 他心里也在恨,昨日里查看家里的开销支出,居然会相信张延龄让人整理出来的账册,那简直是一笔糊涂账。 家里没帐房,开销不用记账,然后钱就可以花不完了…… 张悦好像理解了身体原主那清奇的思路。 南来色一头大汗出现在张悦面前,张悦一把抓过他的衣领道:“昨天不是出城收地了吗?田契呢?赶紧拿来,我要卖地。” “伯爷,您没事吧?”南来色脸上写满了小问号,“咱昨天是替马尚书家的二公子去收地,田契都在马二公子手上,几时在咱手上?” 张悦之前要喷老血,现在差点要喷脑浆。 好家伙。 我他娘的辛苦出去又是奔波又是打人的,居然是替别人收地? 都当我张某人是傻子吗? “不是咱家的地,那还要让我去收?” 张悦这才发现没继承记忆的弊端,真要计较起来,真是一团糟。 南来色低下头,好像做错事一般道:“马尚书家的二公子,之前借给咱九百贯去放贷的,此番他说有收地的事要解决,您一口就给应允,带着人就出城,不过二公子说过是会给好处的……” 马尚书家的二公子? 张悦以自己对历史的了解,当朝姓马的尚书,不就是正出兵在哈密几年没回的兵部尚书马文升? 至于马文升家的二公子…… 历史上马文升次子马玠在弘治十年“主使欧人致死”被判绞刑,得到孝宗朱祐樘的宽宥,才免了一死,当时马文升还因此事而请辞,被朱祐樘给拒绝。 张悦心想,这身体原主以往都结交了一群什么狐朋狗友? 关键是,这群狐朋狗友做坏事,还喜欢拿他当枪使,结果骂名都被他给承担。 张延龄啊张延龄,怪不得你能成为大明历史的奇葩,感情你不但坏,而且还蠢。 “那咱家的钱呢?”张悦朝南来色怒吼。 南来色憋屈着脸道:“爵爷您平时花钱的确是……多了一些,随便打赏个粉头就几十两,小的们也劝过,可您说这开春之后放贷能多赚钱,随便就给赚回来。还说就算赚不回来也不要紧,大不了不还那些借钱给咱的就是……小的们也不敢多嘴……” 张悦这次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这崔帐房来得还算及时,让他知道了身体原主所惹下的大麻烦。 借钱放贷。 贷没放出去,钱都给挥霍了,还想赖账,这种事大概也就是张延龄这种厚颜无耻兼又无知不要脸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不行,要赶紧赚钱。 我张悦既然替代了张延龄,成为了大明建昌伯,可不能混吃等死靠纨绔耍赖蛮横过日子。 …… …… 张悦上辈子乃是古玩界泰斗,作赝是小菜一碟。 连很多高科技的东西都坚定不出来的古瓷、古画,难道现在的人就能鉴定出来真伪? 但这一时之间,让他去搞赝品,非常不现实。 就算他能搞出来,别人也要相信他张延龄能拿出真的来。 哪怕以后真要涉足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也要先找“代理人”才行。 张延龄身为国舅,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武职官从一品,大明建昌伯。 这么好的资源不用,非要去放高利贷,你放自己的钱便罢,居然借钱放贷,真是太不靠谱。 有好的资源,怎么才能赚钱? 当然是搞垄断。 各行各业,只要你垄断一个涉及民生的行业,绝对可以赚到盆满钵满。 欺行霸市? 不存在的。 以我张某人的经济头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避过大明官府的监管,找别人来当白手套,就连那些喜欢说三道四的御用文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咱家钱借给谁了?现在去要债!” 张悦现在还未做详细的市场调研,所想的,首先是把债给要回来。 有钱才能办事。 没等崔帐房发话,南来色便提醒道:“咱之前借了四百两银子给城北做药材生意的苏家,苏家是城内三大药材商之一,但苏家没什么背景,这两年积压了很多药材卖不出去……爵爷您借钱给他们,就是看中了苏老爷有个漂亮的千金小姐,说要是他们还不上债,就把苏家小姐抢回来抵债。” 又很符合张延龄的作风。 这都不是重点。 张悦大袖子一撩,高声道:“把府上的人叫着,跟本爵爷一起出门。” “苏府要债!”</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章 瘟神驾到 城北,金台坊。 苏府。 苏家是四九城内三大药材之家,经营药材几十年,从英宗时候就开始经营药材一直到现在,家大业大,可惜在这两年因为另外两大药材世家李家和田家的挤压,生意已经快要做不下去。 府内,苏家这一代的家主,四十多岁的苏荣成正在愁眉苦脸扒拉着算盘。 “入不敷出……照这架势,再用不了半年,苏家就要撑不下去。” 苏荣成面如土色。 一旁的是他的女儿,也是他得力助手苏瑶。 苏瑶年不过二九,双目有神,显得很精明,姿容也都是上等。 此时苏瑶正用谨慎眸光望着父亲,咬牙痛恨道:“田家仗着有户部部堂相助,数年间频频向我苏家倾轧,李家仗着跟英国公的关系,好歹是支撑下来,但听说也低价卖了很多药材给田家……父亲,实在不行,我们就把那十几船的药材,都运到应天府变卖,总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 苏荣成苦笑道:“傻闺女,连京师咱自己的地头,货都卖不出去,运到南京就能卖出了?” “若真走不下去,只能是按田家所说的,以市价的一成,把咱手头上的十几船从云贵进购的药材,都卖与田家,外面的债要赶紧还上……大不了咱苏家日后再不涉足这药材生意便是。” 苏瑶道:“就怕事到临头,田家连一成的价都不肯给。” 父女二人各显愁容。 便在此时,一名家仆匆忙跑进来,还没等进门便大声喊道:“老爷,大事不好,建昌伯带着人到门口,不等通报冲进府门往正堂来了!” 苏荣成听到“建昌伯”的名号,大惊失色,匆忙指着内堂道:“闺女,快进去,瘟神来了!” 对苏家来说,张延龄的确是个瘟神。 张延龄是债主,这年头讨债的绝对是大爷,而张延龄这样无恶不作的国舅,那就是大爷中的大爷。 还没等苏荣成迎出院门,就已见张延龄带着几十个人扑进了苏家正院,就听张延龄的声音传来:“哎呀苏老爷,这才几日不见怎还客气起来?走走,咱里面说话。” 张悦要适应着当张延龄,就要先揣摩人物心理,要嚣张跋扈,要不讲人情心狠手辣,以前可以不讲理,但现在必须是道理为先。 至于作派,那定是怎么嚣张怎么来。 苏荣成见到张延龄来,腿都吓得发抖,赶紧指了指一旁的下人道:“快去到账上,支六十两银子。伯爷里面请。” 张悦人已经走到苏荣成面前来,打量着这个干瘦显老丝毫没有福相的老头,皱眉道:“苏当家的,这算什么意思?我登门来做客,你支六十两银子给我,打发要饭的?” “伯爷,您别动怒,草民可是半月多前才借的您纹银四百两,约定好每月算利息的,这才半个月时间,按利息来说,确是六十两……” 或许是看到张悦脸色非常差劲,他赶紧高喊,“多加支六十两。” 为了送瘟神,只能把一个月的利息双手奉上。 张悦看苏荣成这脸色,便知道这一百二十两就快要让苏家负担不起。 原本计划是四百两连本带利全都讨回来,看来是没戏。 那就只能走第二步了。 张悦一马当先往正堂走,哈哈大笑:“苏当家太见外,今天本爵爷可不是来讨债的,非但不讨债,还送来恭喜的贺礼。” 苏荣成屁颠屁颠跟在张延龄身后,未等跨过正堂门槛,闻言惊讶道:“伯爷,喜从何来?” “当然是恭喜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来人,把本爵爷的贺礼送上来。” 就见到北来气和东来酒二人,抬着个纸扎的花圈进来,直接摆在了苏家正堂匾额之下。 苏荣成看到这一幕,鼻子都快气歪了。 大白天不做丧上门送花圈,满京师大概只有建昌伯张延龄能做出这么阴损的事情。 “伯爷,您莫要言笑。” “谁跟你言笑?”张悦脸色从慈眉善目,变得很冷峻。 “听说你们苏家外面借债有数千贯,手头上积压的药材能堆满十个库房,现在市面上却被田家的人所打压,任何药材铺都不敢收你们的货,想运到别处卖都没可能,除了家破人亡,还有别的路可走?” 苏荣成被人戳中软肋,仍旧强辩道:“苏家会有办法。” “你有办法,会跟我借钱?咱心知肚明的事,就别强撑。” 以张悦的意思,你苏荣成知道我惦记你闺女,还敢跑来跟我借月息三成的高利贷。 不是走投无路,会这般铤而走险? “或许你还可以低价把药材卖出去,如此就趁了田家的阴谋对吧?想你堂堂药材世家苏家,当年夺门可是有功的,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转眼要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对了,你欠本爵爷的四百两可不能赖,到时你的家眷都被罚没充官,漂亮女儿可要给本爵爷留着……嘿嘿……” 苏荣成见到张悦那嚣张兼又猥琐的笑容,心都在滴血。 心里在想:“赶紧把闺女嫁出去,不管是什么人家,可不能让闺女落入魔爪。” 张悦走到正堂,一脚先把花圈给踢倒,让苏荣成有些意外。 张悦自己送的花圈,自己又踢倒?什么意思? 但见张悦已经一屁股坐在了苏府正堂的供桌上。 “苏当家的,这次本爵爷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苏荣成已经不理会张悦。 他非常后悔,心想着就算别的窟窿都堵不上,也要先把这窟窿给堵上。 张悦继续语重心长道:“苏当家的应该知道,最近北方不太平,西北花子闹事,北方鞑子也闹,什么鞑靼、瓦剌的天天犯境,京师的生意本来就不好做,偏偏我从官府的人口中得知,市面上有不少的药材居然流到了北地关隘之外……” 苏荣成大惊道:“爵爷,您讨债就讨债,可不能随便冤枉人,我苏家从来未做里通外蕃之事,您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本爵爷几时说你们苏家里通外蕃的?” 张悦皱眉。 “再者说,如今你们的药材都堆积成山快烂在手里,就算有药材从市面上流通到北关之外,跟你们苏家有个屁的关系。” 苏荣成一怔,仔细一想,可不真是如此? 真有药材被卖到关外,那也肯定是田家或是李家干的。 再或者是外地的药商。 肯定跟苏家无关。 但他随即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这是被张延龄给带了节奏。 以他所知,不管是哪个药材商,都不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这是要抄家灭族的。 可张延龄为何突然要提到这件事? “本爵爷深受皇恩,跟顺天府的府尹张玉,你知道,张府尹也是老张家本家人,本爵爷就跟张府尹说了要严查物资外流之事,本爵爷给他提了个好主意,就是把城中堆放药材的货栈全都给查封,来个釜底抽薪。” “只要一天查不出,就查封一天,一个月查不出就查封一个月……” “这种里通外邦吃里扒外的事情,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查得一清二楚,绝不能令其有遗患。” “本爵爷就是这么个忠君爱国、正直无私之人。” 张悦说一句敲一下桌子,苏荣成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最初他好像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等听到这里,他似乎明白些许。 若是顺天府真的将田家和李家的货栈都给查封,那京师市面上的药材不就断供? 以田家和李家对京师药材的垄断,绝对不可能把外地货放进来,到那时…… 苏家手头上的货,怕不是要赚疯!!</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伯爷,听您话中之意,京师有人私通外夷,把药材贩卖出去,若是在调查中苏家有能相助的地方,您尽管直言。” 苏荣成在装糊涂。 万一这件事真的是朝廷要追查,张延龄上门只是来问询呢? 只要张延龄是个傻缺,那苏家可以不用牺牲任何东西,就能换来好处。 张悦冷笑道:“看来苏当家的诚意不足,那回头让顺天府把你们苏家的货栈也一并查封!” 在张悦看来,不跟我合作,那我也将你们一并收拾。 都能听明白的事,我上门就是来跟你谈生意的。 装什么装? 张悦说着就要带人离开,临走之前还把地上的花圈给扶起来,再让东来酒和北来气给抬到供桌上。 似在提醒苏荣成,我先替你们苏家吊唁。 人还没跨出门槛,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娇脆的喊声:“伯爷请留步。” 张悦闻言望去…… 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女立在后堂的门帘之前。 一张可爱的圆脸五官清秀,双手在身前搭起,一身干净素朴的衣服丝毫不掩姿容之芳华。 美女。 张悦瞬间理解,身体原主为何要拿四百两银子“放饵”。 感情真的是个我见犹怜的美女。 这要是拉回去抵债…… 啧啧。 “这位想必就是苏小姐。”张悦摆出一脸坏笑,打量着苏瑶,目光似是要把苏瑶给生吞。 张悦愈发觉得这张延龄的角色容易扮演。 基本上心里想什么身体做什么,那就对了。 藏着掖着,那是斯文人要做的。 张延龄可不是斯文人。 苏荣成心下一惊,赶紧挡在张悦和苏瑶中间,拦住张悦的目光:“闺女,这里谈的是大事,你回去!” 张悦冷笑一声,将脸侧向一边。 老家伙还真是执迷不悟,想保护女儿,也不想想凭什么保护。 再过一段时间,等你们苏家破产之后,就算你女儿没被我“糟蹋”,别的债主会放过她? 别到时候沦落风尘,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苏瑶在这件事上,似比苏荣成看得透彻:“父亲,到现在您还不明白吗?其实建昌伯登门来,乃是相助于苏家。” “唉!” 苏荣成重重叹口气,他哪能看不出来,但他不想接受豺狼相帮罢了。 “苏当家的,看来令媛在做生意上比你有头脑,本爵怀揣无尽宝藏而来,你执迷不悟可是要换得家破人亡后果的呦。” 张悦的语气中带着奚落。 苏瑶咬牙望着张悦道:“伯爷,您就直话直说吧,如何才肯助我苏家?” “苏小姐是爽快人,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若是我能帮你们苏家转危为安,这批药材六成的收入就归我所有,另外苏家以后要为我所用,将来生意收成我也要占六成。” 六成收入,总比一折卖给田家好。 苏家人还是能看明白这道理。 苏瑶看了看苏荣成,见苏荣成没有回绝的意思,再道:“条件我们答应,这样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还有苏小姐你……” 张悦不是非要强人所难。 没办法。 谁让身体原主看中了苏小姐? 以我张延龄落井下石的风格,怎可能只为了六成利益就罢休?当然还要为了得到如花美眷。 苏瑶似早就料到张延龄会开出如此条件,她牙齿都快要咬碎,还是硬撑着说道:“只要苏家能转危为安,小女子答应伯爷便是。” “闺女……” “父亲,我们苏家就是吃了没有靠山的亏,若是能得建昌伯相助,至少将来苏家还能屹立于京师,父亲不必自责,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 “是为父害了你啊。” 好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 是不是太假了一点?怎么看,都像是苏荣成惺惺作态。 张悦心里在琢磨,还真以为我会强抢民女不成? 强扭的瓜不甜,就算要得到,那也要征服你的内心。 “嗯嗯。” “本来空口无凭应该立字为据,但这种事还是不要留下纸面的证据为好。” “走吧,顺天府走一趟,田家和李家的仓库和货栈在哪,本爵爷可不清楚,总要有人给带个路。” 苏瑶面色坚决道:“小女子愿意与伯爷同往。” …… …… 张悦一行,浩浩荡荡从苏府出来,往顺天府而去。 苏瑶换上一身男装,英俊如白面书生,跟在张延龄这群粗人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东南西北四大护法金刚对张延龄的佩服又加深了几层,以前张悦是靠武力和不讲理去打服别人,现在居然靠一张嘴就能把苏家给收服。 “爵爷,还是立字为据为好,这些商贾不是善茬,万一真赖账,咱动手的话又不定被人咋说……” 即将到顺天府衙,南来色跑到张悦身旁提醒。 张悦没好气道:“他赖账,田家和李家背后的势力就让他们喝一壶,到时他还要指望我给他们当靠山,怕什么?” 南来色琢磨了一下,登时也觉得有理。 此时张悦已经带人到顺天府之前,面对门口守衙门的差役,如目中无人,径直往里面闯。 “何人胆敢擅闯官衙?” 衙差本都无精打采的,瞬间都来了精神。 南来色扯着嗓子喊道:“建昌伯的大驾你们也敢拦?去把张府尹给叫出来,就说我们爵爷来了!” 衙差吓得不轻。 建昌伯张延龄在京师可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却还没等他们跑到衙门正堂通知顺天府尹张玉,张悦已经进来。 但见一名五十多岁的官员,身上只着便服,出现在张悦面前,紧忙行礼:“拜见建昌伯。” 张玉,字廷瓒,成化二年进士,崇德里人,弘治八年正月被任命为顺天府尹。 张玉跟已故国丈张峦攀着一点亲戚,逢年过节会有走动,能得到顺天府尹这么要害的官职,也是得了这一层姻亲的关系。 在他后面,顺天府府尹张宪和韩重那都是一代名臣,而张玉则资质平庸,在弘治末曾出任巡抚辽东右副都御史三年,颇有政绩,那都是后话。 “哎呀,这不是世伯吗?多日不见,身体可好?” 顺天府府尹是正三品,官品虽高,却是外官。 以大明的规矩,京官外调都是加三级到五级。 顺天府尹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京官从四品到正五品的级别。 张玉以往见到张延龄,张延龄从来都没什么礼数,这次登门来突然先问身体好坏,让张玉感觉到毛骨悚然,手自然而然要往腰间捂,那是要捂荷包,声音颤颤巍巍道:“还好,还好。” 堂堂的顺天府尹,见到建昌伯都是如此模样,不免令张悦身后的苏瑶心中颇多感慨悲切:“以往我们苏家人想进个大兴县衙,都要疏通走关系,而现在进到顺天府来,直见顺天府尹不说,顺天府尹还要如此毕恭毕敬。” 此时的张悦还在跟张玉寒暄:“我也觉得张世伯你身体不错,看样子最近是没病没灾,俗话说得好,没病是福……” 张玉明明是在被人问候身体,却有种被人问候祖宗十八代的感觉。 “建昌伯,是这样,昨日里您派人押送来的犯官,现在已不在顺天府内,是刑部派人来知会放人,您也知道顺天府的门脸小,刑部的事推搪不得。” 张玉见到张延龄头上缠着的布还带着些许血迹,以为张延龄是为昨日打人凶犯而来。 张悦笑道:“都是过去鸡毛蒜皮的小事,互殴而已,扯平了。”</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章 欺行霸市张延龄 以你张延龄锱铢必较的性格,别人打你,必定要十倍奉还,能这么善罢甘休的? “张世伯,今天我前来,是来跟你借人。” “我最近调查到,京师中有不法商贾,将药材贩运出北关,里通外蕃。” “我需要从你顺天府调一些衙差,去把京师中有可能涉及到此案的货栈、店铺一并给查封。” 张延龄态度非常诚恳,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张玉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问道:“建昌伯您可有公文?” 张悦脸色转冷:“查封几个货栈,还用朝廷公文?是否不相信本爵爷?” 张玉不想人前引起争端,赶紧把张悦拉到一边,低声叮咛:“建昌伯,这京师中经营药材最大的家族,乃是直通户部叶尚书的田家,莫说京师的药材,就连宫廷的药材很多都是采办于此。京师中达官显贵之家,逢年过节或是遇到喜庆,田家都会有所表示,这俗话说拿人的手软……” 张悦打量着张玉,道:“看来顺天府是收受贿赂,不顾朝廷法度,回护不法商贾?” “没有,没有的事……” 张玉差点就要扇自己嘴巴。 不打自招。 建昌伯跟田家之间本身无瓜葛,所以田家不会送礼给建昌伯府,但顺天府就不一样。 顺天府直接管辖京师要务,田家必定会在三节两寿聊表心意。 张悦之前还和颜悦色,此时态度变得蛮横起来:“张府尹,咱话也就直说了吧,这次要么你听我的,派人给我去查封货栈,也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不同意,那我回去就找都督府的人去查,到时出了岔子,可别说我没来找过你,顺天府要承担连带责任。” “另外呢,你以后跟我张家也无瓜葛,弄不好,你这顺天府尹也不用当了!” 张玉心中叫苦不迭。 人在衙门坐,祸从天上来! 我招谁惹谁? 若是这位小祖宗真跑到皇后那告我一状,皇后再到圣上那说两句,别说顺天府尹,以后怕是连官都没得当。 “建昌伯,您要调集人手,卑职还是可以给调的,但这件事连着户部,户部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您看这……” 张玉知道自己不能回绝张悦,但也要提前把话说清楚。 张悦撇撇嘴冷笑道:“户部要找你麻烦,直接说是我张某人做的,我查封几个货栈,户部就敢出头,那不明摆着告诉天下人此事跟户部有关?” 张玉很想提醒,你动了人家的利益,人家岂会不找你麻烦? 不过对于建昌伯张延龄来说,头上的麻烦如虱子一般抓都抓不完,多一两件也不在话下。 张玉明知道张延龄在乱来,他还是要硬着头皮上,在他看来得罪张家可比得罪户部的大佬严重得多,作为传奉官,要先为赐给自己官职的人负责。 …… …… 在苏瑶的带路之下,顺天府的衙差四处出击,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将田家和李家在京师的主要货栈、商铺给查封。 李家那边还好说。 田家在得知此事之后,赶紧疏通关系去顺天府查问情况,通过小道消息才打探到这件事跟建昌伯张延龄有关。 “从未听说那两位国舅染指药材行当,我们跟国舅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为何要找田家的麻烦?” 田家的家主田汝山得知此事后,并不太紧张,他自问朝中关系人脉都打点好,光是被顺天府针对不是什么大事。 一旁田府的管家提醒道:“老爷,这几年咱并未打点两位国舅那边。” 田汝山面色凝重。 田家作为生意人,跟自己有利益瓜葛的才会去疏通打点,以往张氏兄弟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从来没把手伸到商贾这边来,最多是放放高利贷,田家又不缺钱,双方自然就不需要有往来。 “包二百两纹银,送到建昌伯府。”田汝山没辙,只能破财免灾。 管家似乎并不赞同自家老爷的意见,他道:“若是建昌伯变本加厉也去针对别的行业,那时都会怪我田家开了个不好的头。” 田汝山恼火道:“那能怎办?咱的货栈都被查,现在被查的又不是别人,照我的话去办!” “是,是。” …… …… 田家办事效率还是有的。 张悦才刚跟顺天府把田家和李家的货栈给查了,回到府上屁股还没坐热,田家就来送礼。 “爵爷,田家的人还算是识相,抬来一个银箱,足足二百两成色好的雪花银,咱是不是可以罢休?” 南来色兴奋异常,跟着自家主子出去走了半天,就赚了二百两银子,这么好的买卖以往可从来没遇到过。 张悦接过小狐狸递来的茶水,呷口茶道:“二百两就想我罢手?我要的可不是二百两,乃是两千两,两万两。” “爵爷高明。” 南来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张悦嘴里都是无稽之谈。 “出去把人打发!” 张悦这边把人打发走。 另外一边田汝山得知张悦不肯收银子,便觉得事情很大,只能亲自登门。 张悦在自家正院接见了田汝山。 “爵爷,小人不过乃是城中一游商,所行不过是高买低卖小营生,却不知何处开罪了爵爷,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以后节庆日孝敬府上。” 田汝山也是场面人,先是把自己姿态摆得很低,场面话也说得很足。 张悦啐一口道:“本爵爷乃是协同顺天府查案,管你什么田家王家的,只要涉案一概查封!” 田汝山一看这架势,便知是金钱解决不了的,态度转而有些强硬道:“爵爷,您可知小人背后也认识一些显贵,户部中也有人脉,您这样不讲规矩,怕是……不好收场吧?” 一介草民,居然敢出言威胁。 张悦不由对这田汝山高看一眼。 老家伙,以为自己后台硬就敢在这撒野? “敢拿朝廷来压本爵爷,把人给我打出去!” 田汝山还没等继续讲理,就见一群护院冲过来,手上都拿着棍棒。 田汝山年老体迈,根本支撑不住,一边让下人支应着,自己则灰溜溜逃出建昌伯府,出来时还被人给闷了一棍子,脑门子鼓起个包。 他回去后越想越不甘心,赶紧将此事通知到户部。 …… …… 一石激起千层浪。 田家每年光是给户部各职司衙门的孝敬,就有数千两,且还有经营其它生意的家族,这些可都是户部的摇钱树。 户科给事中马上将此事添油加醋,参劾建昌伯欺行霸市云云。 趁朝议时,由户部尚书叶淇在朝堂上将此事提出。 叶淇也算是弘治朝的名臣。 此人乃弘景泰五年进士,在弘治四年接替李敏为户部尚书,弘治五年改“开中法”为“折色法”,是弘治初期户部重大改革。 改革初见成效,但也因此肥了徽商,田家等家族正是徽商在京师的代表。 叶淇在历史上,是在弘治九年四月致仕。 还有一个月…… 大明朝的朝堂,本来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会说,更何况还是国舅欺行霸市这样的“大事”,众大臣不明就里,对张延龄好一顿抨击。 朱祐樘看着满朝大臣,觉得颜面挂不住,但他回护张延龄的心是不变的。 “诸位卿家,尔等也说了,建昌伯从未经商,跟城中富贾本无纠葛,怎就断定他欺行霸市?” “朝议后,派人召他入宫,六部部堂及内阁辅臣,散朝后移步乾清宫,听听他怎么说。” 朱祐樘脸色很不好。 从奉天殿出来时,萧敬想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陛下。”萧敬面色为难。 朱祐樘问道:“怎样?东厂可有查出,事情根源如何?” 萧敬摇头道:“去查过,并不知国舅为何突然要以顺天府查京师药材商贾,或另有隐情。” “这国舅,真不知在做什么,从不消停,若他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朕也要降旨罚他。” 萧敬听说朱祐樘要惩戒张延龄,心中在暗暗高兴。 虽然萧敬心是向着皇室,但也觉得张氏兄弟太跋扈,心想着能小惩大诫,不至于纵容坏了皇室名声。</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章 殿前陈辩 坤宁宫。 张皇后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卷,看着女儿在身边跑来跑去。 小公主已经两周岁,基本能说的都会说了,只是有些时候话意表达还不太清楚,再加上小孩子爱玩,跟她兄长朱厚照一样都是喜欢各处跑,坤宁宫的小太监和宫女都会看着她,免得受伤。 张皇后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最近在看一些经卷加以缓解。 “皇后娘娘,听说陛下要召见国舅爷……” 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太监出现在张皇后身边,低声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告知张皇后,也告知了皇帝即将在乾清宫召见张延龄的事。 张皇后脸色瞬间很不好看,她打量着那名太监道:“那些大臣是怎么的,非要跟我张氏一门为难?张公公,你去跟陛下说,若是再有人以延龄为外戚而加为难,说他不务正业,不如就让延龄戍边去……” 张皇后舍得让弟弟去戍边吗? 当然是不舍得。 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给丈夫施压。 作为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位跟皇帝都保持了一夫一妻的皇后,张皇后跟朱祐樘之间的夫妻伉俪关系还是非常深的,即便她有些小性子,朱祐樘绝对会包容。 被称之为“张公公”的太监,正是在年初刚被调来照顾小公主和太子的张永。 作为未来八虎之一,也是未来扳倒刘瑾的关键人物张永,眼下不过是内官监的一名小管事,距离核心权力层还有些远。 张永领命之后,急忙出了坤宁宫,过交泰殿往乾清宫去,要趁朱祐樘召见阁臣、六部七卿以及张延龄时,提前把皇后的意思传达到。 …… …… 此时的张悦,正跟着传话让他进宫被称为小云子的小太监一起入宫。 人才到大明没几天,就直接获得入宫的待遇,连张悦都觉得很不容易,不过谁叫咱是国舅呢? 不过他也知道这次入宫没好事,以小云子的口述,当天还有四位阁老、六部尚书加上左都御史,一齐在等他,所说的也是有关他用顺天府查抄货栈的事。 张悦前世是游览过故宫的,对于故宫内的建筑很清楚,至于故宫内所藏的藏品更是门清。 第一次从承天门进入到大明皇宫,这里的建筑跟他印象中的故宫还是有些许区别,便在于明清两朝皇宫经历过多次的修缮和大的改造,尤其是奉天殿也就是后来的太和殿,再是文华殿这些,都是几次经历过损毁,几次在原址上重建的。 即便建筑风格上稍有不同,但大的形貌是不变的。 “国舅爷,您快些,不能让陛下和众位部堂久等。”小云子眼见张悦入宫后还有心思四处打量,不由赶紧催促。 作为宫里没有势力的小太监,小云子可不想因为耽搁时候被责罚。 张悦笑道:“云公公,一直还没问你,最近在何处高就?” 小云子听了这话,脑袋都麻了,打个寒碜道:“国舅爷您别消遣小的,小的不过乃是宫里一名小太监,您以后有事吩咐就行,今天的事可跟小的无关。” …… 终于抵达乾清宫。 这里是明清两朝皇帝日常办公之所。 张悦先等小云子进去通报,在得到通报之后,才进入乾清宫内。 刚进来,便见到黑压压立着十几号人,正当首的案桌前坐着个二十多岁一身衮冕的皇帝,不用说,这个就是他的姐夫朱祐樘。 大概朱祐樘从奉天殿下朝后也没去换衮冕,只是将冠放在一边,正拿着一些奏疏在打量,而旁边立着的大臣一个比一个年岁大。 虽然张悦认不清这是谁,但知道都有谁。 大明朝内阁四辅臣,徐溥、刘健、李东阳和谢迁。 六部尚书分别是吏部尚书屠滽、兵部尚书马文升、户部尚书叶淇,礼部尚书倪岳,工部尚书刘璋和刑部尚书白昂。 另外还有左都御史闵圭。 至于朱祐樘身边立着一名老太监,以小云子所言,正是朱祐樘的得力干将,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萧敬。 都是名人。 张悦也在想,若是能给眼前这些个人来个合影,那可真是有不小的纪念价值。 “陛下,建昌伯来了。” 萧敬见到张悦,低下头提醒一句朱祐樘。 朱祐樘这才抬起头看着张悦。 朱祐樘给张悦的第一印象,是脸色煞白,一看就是那种年幼时营养不良,年长后又缺乏锻炼少见阳光的皇帝,这么一副弱不经风的身子板,就算是给你几个妃嫔,怕是你也荒唐不起来。 “臣参见陛下。” 张悦对于宫廷礼数多少有些了解,但不系统,不过想到张延龄平时也被骄纵,只要礼数上大差不差就行,还是认真拱手给朱祐樘行礼。 这一礼,反而让在场的大臣觉得不适应。 好像以往张延龄从来没这么懂礼数过。 朱祐樘已经提前得了妻子的传话,心中早就有数,不管怎样都会去回护小舅子,此时他语气很柔和问道:“国舅,朕今日召你来,是为户科给事中参奏你欺行霸市之事,说你以顺天府的差役,将城中一些经营药材的货栈给查封,不知可有此事?” 朱祐樘的话说得有气无力,也的确不像是皇帝应该有的威严。 张悦心想,也该给这姐夫好好补补了。 张悦也在观察周围大臣的反应。 发现其中有个很富态的老家伙一直在瞪着他,他大概猜想,这个就很可能是在这件事上跟他有直接利益冲突的户部尚书叶淇。 “确有其事。”张悦回答很干脆。 本来都以为他会矢口否认,好像那才是张延龄的风格,而叶淇也已经准备好了各种证据来证明这件事发生过,再证明张延龄是有多为非作歹。 张延龄越是无脑,就越容易对付,但听得张悦承认得如此爽快,反而打乱了叶淇的计划。 “嗯。”朱祐樘神色平静,只是点点头道:“那国舅你为何要如此做?” 张悦趾高气扬,将之前说过很多次的理由再一次陈述:“臣调查得知,北地的不法商贩趁我大明在西北用兵,各处互市关闭时,多番跟番邦私通,暗地里将药材等物资运送到关外销售,谋取暴利,臣不得已只能联同顺天府将可能会参与其中的不法商贩货栈给查封,以断绝物资外流之渠道。” 如果说之前张悦一口承认,是打乱敌人方寸的一步妙棋。 他眼下正义凌然所说的这番话,却正中叶淇下怀。 不为别的,就在于即便这件事真的存在,那也跟身为建昌伯的张悦毫无关系。 你擅权僭越,不打自招。</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章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叶淇听了张悦的话,显得很激动,义正言辞便去跟朱祐樘进言。 “陛下,建昌伯所言都乃是子虚乌有,京师商户向来都是恪尽本分,从未有私通外邦之事,京师邸店中也从无外贩之药材,建昌伯如此做实乃于我大明国法所不容!” 叶淇上来就给张悦扣帽子。 听起来道理是非常合理的,但都很空泛,还会让朱祐樘心中产生一个疑问。 国舅说京师中的药材商贩私运药材给外邦,你作为一个户部尚书,怎能如此笃定没有这回事? 还没等朱祐樘将心中疑问问出口,张悦便笑着说道:“这位就是户部的叶尚书了吧?” 叶淇一向看不起外戚出身的张延龄,听了张延龄的话只是轻哼一声都不加搭理。 在他看来,张悦输定了。 在场的众同僚都站在“公理”一边,就算皇帝回护你又如何?皇帝不考虑民意的? 张悦哈哈笑道:“看来叶尚书真是恪尽职守,居然连市井之间经营药材的商贾,是否私通外邦都清楚,是否户部在这些商贾中都安插了人手,专门去盯着他们是如何做生意的?” 叶淇还是不加理会,在于他根本没义务去回答张悦的问题。 既然都赢定了,说多了反而容易错,还不如不说。 身为户部尚书的叶淇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岂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朱祐樘见叶淇对张延龄轻慢的态度,仿佛看到了平时这些朝臣平时拿出高傲的姿态来教训他,显得有几分同情,轻叹道:“国舅,既然你觉得叶尚书所言不实,那你是否有证据,能证明那些商贾确有私通外邦的嫌疑?” 朱祐樘算是很帮自己的小舅子。 不用太确凿的证据,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有合理的怀疑就行,只要理由说得过去,朕都不会太为难你。 张悦道:“说到证据,臣自然是有的,不过在提出证据之前,臣有一件事想问叶尚书。” 叶淇没有接茬。 朱祐樘则很好奇。 你小子可以啊,以前就是个为非作歹不学无术的主儿,现在居然还敢在朝堂上对我大明朝的重臣发问? 谁给你的勇气? “问。”朱祐樘语气平和。 “臣一直都很敬佩叶尚书对盐税的改制,听说在盐税改制之后,大明朝国库帑币收入一年多增加了三四成,最近几年各地的税赋都能如数上缴,比成化末时各地府库歉收有极大改善……” 张悦不问问题,上来先对叶淇一顿恭维,让在场的大臣都在暗暗皱眉。 本来每天都很忙,现在还被皇帝叫来看这么一场对质的闹剧。 浪费时间不说,还没什么意义。 你张延龄再能言善辩,会是户部尚书叶淇的对手? 朱祐樘皱眉道:“有事说事。” 张悦行礼道:“臣遵旨。臣想问叶尚书的问题,是为何户部盐税改制,居然能带动大明朝户部税赋收入的稳定,其中有何关联?” 叶淇还是不想搭理张悦,这算是什么问题,跟今天探讨的问题有关吗? 不过既然是皇帝让张延龄问的,他也就耐着性子,用高傲的语气道:“这自然是承蒙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几年之间大明朝得皇天庇佑,风调雨顺,百姓衣食饭饱,各地的税赋自然就能征缴上来。” 在场大臣,包括朱祐樘在内,听了叶淇的话,心下都是表示赞同的。 在叶淇之前,户部的税赋经常征收不上来,一旦闹点什么蝗灾水灾旱灾的,朝廷连赈灾的粮款都要临时去筹措。 现在就不一样,这几年以白昂和刘大夏监督黄河河工,河堤在弘治八年年中相继修缮完工,弘治八年二月,孝宗亲命敕建黄河神祠,赐匾额“昭应”。 这可是弘治中兴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 在皇帝和众大臣看来,户部尚书叶淇功不可没,这可是大明朝管理户部一等一的能臣,这几年朱祐樘对叶淇的信任也是与日俱增。 张悦冷笑道:“叶尚书说得可真是义正言辞,可为何以在下听来,却是因为户部在这几年于地方征缴税赋时,一再增加耗羡有关?本来不过是三分不到的耗羡,如今凭白增加到三成有余,大明府库是充盈,却得益于摊派给百姓的苛捐杂税,百姓早已怨声载道!” “啊?” 当张悦说出这番话来,在场最惊讶的要数朱祐樘。 在大明朝,官府征收赋税是要铸成五十两的官银运送京师,因为民间银子的成色不同,在铸造官银时难免会有损耗。 所以要增加“耗羡”。 即规定征收一两银子,增加多少额外的部分。 官税是定额,但有了耗羡这东西,地方可操控的余地就大了,在国库缺粮或是地方官员缺钱的时候,就会从耗羡做文章。 别的大臣其实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因为户部现在缺粮缺钱,增加耗羡这种事既能增加府库收入,又能令地方官员有油水增加主观能动性,大臣们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耗羡是明清两朝的陋习,到明朝中叶已愈发严重。 朱祐樘一直以体察民心著称,却不知在这件事上,成了欺上瞒下的受害者,当皇帝的居然对这件事丝毫不知情。 他还一直在纳闷,为何他登基之后,官税比例并未上调,可大明朝的府库收入却一年比一年多? 之前他一直把此事归功于叶淇办事有方,现在才知道原来另有隐情。 叶淇听了之后大惊道:“建昌伯,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这次换成是张悦不搭理叶淇,张悦转而对朱祐樘行礼道:“若陛下不信,可派人到民间查访,便知臣是否虚言。” 叶淇感觉到后背都在冒冷汗。 他没料到,大明朝廷上下保持默契恪守了几年的秘密,居然会被不起眼的外戚给揭破,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张悦是如何得知这些细节的。 朱祐樘脸色很不好看,先看了萧敬一眼道:“萧公公,不知可有其事?” 萧敬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战战兢兢回道:“老奴不知。” “众位卿家,国舅所说的,是否属实?”朱祐樘又瞪着在场众大臣。 此问题太过于尖锐,谁会贸然跟朱祐樘解释? 便在此时,一直都不作声的兵部尚书马文升走了出来,他行礼道:“陛下,有关各地征粮时增加耗羡之事,是应当细查,但这似乎跟建昌伯被参奏欺行霸市之事无关。” 叶淇赶紧顺着话意道:“是,还请陛下追究建昌伯欺行霸市之罪。” 朱祐樘本来态度还算是向着叶淇的。 但到此时,若他还保持对叶淇的完全信任,那就真有了鬼了。 张悦神色很淡定道:“兵部马尚书是吧?你说这两件事没有关联?恰恰相反。其实户部增加耗羡的,并非只有各地对农户征赋,还有对于商贾增加税赋,都是这几年的事情,尤其是在盐税上。” “本来各地的官盐,可以由商贾自行纳粮购买,以换得天下行盐的资格,但在这几年,户部改盐引换盐之后,盐商若不从原价加价五成以上,根本购买不到盐引,而增加这五成利益也从未落到朝廷手中而都被中饱私囊。” 叶淇听了此话,指着张悦怒道:“你信口胡言。” 张悦继续道:“以京师的商贾为例,税赋增加,须要开源节流以维持利润,北方商贾赖以生存的便是宣府和固原等处互市,而在去年九月我大明出兵西北哈密之后,各地互市都已关闭,至十一月攻下哈密,转年后互市仍未重开,北方商贾的财源已断了半年。” “这难免会令北方商贾铤而走险,其中有不法者,将药材贩卖给西北吐鲁番贼首阿黑麻等,这药材一向是战时禁运的货物,阿黑麻从黑市高价收买药材,其心昭昭。若是所料不差,贼首阿黑麻已动了重占哈密之心,此时怕是已出兵哈密。” 张悦所说的,缺乏实证。 他就是往京师药材商身上泼脏水,所用的理据是根据他对历史和时政的了解。 尤其是大明、吐鲁番汗国和蒙古瓦剌部有关“哈密之争”的一段历史往事。 哈密之争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就是大明朝在弘治九年三月对哈密的得而复失。 再说清楚一点。 张悦就是根据所知道的历史事件在胡扯瞎掰,为自己查封京师药材商贾的货栈和邸店寻找合理借口。 即便是瞎掰,在他说完之后,君臣全都噤声。 说明都被张悦给唬住了。</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一章 我难啊 乾清宫的氛围变得很阴郁。 朱祐樘的目光仍落在张悦身上,神色复杂,像是要将自己小舅子重新审视一番。 “国舅,你的话说完了吗?” 朱祐樘打破沉默。 张悦道:“臣言毕。” “唉!” 朱祐樘先是重重叹口气,才看着在场众大臣,问道:“诸位卿家,对于建昌伯所说之事,尔等有何见地?” 众大臣可都是大明朝的中流砥柱,照理说谁都不想跟不学无术的国舅一般见识,但问题是现在这个国舅撕开了大明朝户部税收的遮羞布,哪怕药材商勾结外夷是牵强附会,但耗羡的问题无法回避。 “徐阁老,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朱祐樘眼见别人都不说话,只好把问题抛给大明朝的内阁首辅徐溥。 别人可以说自己不知道,你作为内阁首辅,总不能独善其身吧? 徐溥老成持重,目光转向马文升道:“以建昌伯所言,似是涉及到西北军务,当问马部堂才对。” 朱祐樘又把目光看向马文升。 马文升面色凝重道:“启禀陛下,自去年冬月中攻下哈密之后,都御史许进已带兵撤回嘉峪关,留守兵马也并未查知吐鲁番及西北外夷有何动向,至于吐鲁番可汗阿黑麻有意侵占哈密之言论,如同京师商贾勾连外夷,并无实证。” 在朝中六部部堂中,马文升算是威望极高的,作为兵部尚书也深得朱祐樘信任,连马文升都说阿黑麻要反攻哈密之事子虚乌有,你建昌伯在西北又没什么势力,怎可能知道那么清楚? 而且你所说的什么京师商贾贩运药材给西北外夷,都是你主观推测。 你张延龄话多,不代表你有道理。 朱祐樘听了马文升的话,点点头,似是同意马文升的说法。 户部尚书叶淇见到这一幕,心里稍微松口气,觉得朱祐樘应该是相信朝中“正直之臣”,不会相信张延龄一面之词。 谁知朱祐樘在点头之后,又叹道:“此事要详查。” 叶淇本来稍稍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张悦此时正好像个旁观者一样,在官场周围之人的反应,但看到叶淇又变得很紧张时,心里在想:“你叶淇真以为我这姐夫是个昏君?西北军情和药材商贾的事最多是查无实证,至于耗羡的事,皇帝能判断不出真伪?几件事合在一起,你户部要有大麻烦!” 叶淇心中悔不该当初。 本来就是顺应民意,叫户科给事中参劾一下张延龄,令其不敢染指跟户部有关联的商贾,令张延龄知难而退。 谁知惹恼了张延龄,张延龄还真什么都敢说,但凡事前有个预案,也不至于惹下这么个大麻烦。 朱祐樘此时目中如无叶淇一般,直接问徐溥道:“徐阁老,你觉得应如何着手去查?” 徐溥道:“应当以东厂联同户部,方为妥当。” “嗯。” 朱祐樘点头,似也同意这个观点。 不能只让一个职司衙门去查,免得又会出现言路阻塞,虽然这件事跟户部相关,理当让户部回避,但叫朱祐樘只因张延龄一番话就不相信自己任用多年的户部尚书,那也太武断。 就算有怀疑,事情还是要交给户部,以体现皇帝对户部和朝中重臣的信任。 “那此事,就交由东厂和户部双线去查,一来是要将京师药材商勾连外夷的事查清楚,再者……” 朱祐樘言语稍微顿了顿,用很严厉的口吻道,“耗羡之事,定要给朕清楚的交待!” “臣等领命。” 在场众大臣都行礼。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朱祐樘又看着张延龄,语气却变得柔和:“国舅,你平时做事要更加检点,身为朝臣各司其职不得擅自僭越,不该你管的事少掺和,否则朕必定严罚于你!” 最后朱祐樘还是严厉警告了张延龄。 但怎么看,都像在做个样子给大臣们看。 在场都是明眼人,若是最初张延龄被状告欺行霸市时,朱祐樘的确是有意对张延龄施加惩罚,等现在张延龄在朝堂雄辩滔滔,皇帝还要降罪张延龄,那就太说不过去。 朱祐樘即将解散这次乾清宫议事,或许意识到只警告一下张延龄,不足以服众,于是补充道:“国舅,朕罚你闭门思过,半月内不得随便出府,朕最近不想再听到有关你的风闻。” “臣领旨。” …… …… 张悦从乾清宫出来,心情还不错。 被皇帝禁足,看似惩罚,但以弘治帝的英明,自然能知道谁是向着大明朝廷的。 朝廷有弊端,那些大臣一个个心理透亮但都不肯说。 即便我揭穿此事的方式有些粗暴直接,但架不住用心以诚啊。 你禁我足,不过是给朝臣一个交待,说明你没有回护外戚之心,但其实你满心都是想回护我这个小舅子,咱哥俩心知肚明就行,管他们那些大臣怎么想呢。 再者说了,按照历史发展,哈密城再次失守恐怕就是这几天的事。 到那时…… 我所说的最严重的事都被验证,那剩下的事,好像药材商里通外夷,还需要证据吗? 辩论的技巧,就是把小事往大事上套,大事不虚,那小事不辩自证。 张悦无形中给大明君臣下了个套。 张悦人从乾清宫出来,本来要跟众大臣一起从奉天门出宫,但或许是朱祐樘意识到这次张延龄开罪了朝中文臣,特地派萧敬出来,让萧敬送张悦从东华门出宫。 身为外戚,连进出宫门都是有特权的。 “国舅爷,以后再有要紧事,您还是先提前打个招呼,不要冷不丁说出来,这事情太大了反而容易影响朝局的稳定。” 送张悦出宫的路上,萧敬已一个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对张延龄进行指点。 张延龄无奈道:“萧公公,今天我是被临时召到皇宫面圣,提前完全不知情,一进宫就被人扣了一顶欺行霸市的帽子,我难啊。” “建昌伯府上又没有药材,这欺行霸市的罪名完全是无中生有,我只是将所知之事上奏,纯属迫不得已。” 萧敬听了此话,除了苦笑也无话可说。 因为在事前,他也完全相信那些文臣所说的,也觉得张延龄不过是再一次为非作歹,心里还在想着要让皇帝对张延龄小惩大诫呢。 怎么看,都好像是户部自找麻烦。 这次的事,也让他长见识。 就在二人即将靠近东华门时,突然不远处一阵喧闹,却是一个半大的小子正趁着春天,带着一群宫女和太监在放风筝。 “是太子殿下。”萧敬面色为难。 他奉命是要送张延龄出宫的,太子平时被骄纵,路上给找点麻烦,都没法及时回去跟朱祐樘复命。 而另一边,小太子朱厚照看到萧敬和张悦过来,把风筝交给一旁的太监,兴冲冲往这边跑来。 “二舅,二舅。” 朱厚照老远就对张悦打招呼。 等熊孩子跑来,张悦拱手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一把抓住张悦朝服的衣袖道:“二舅今天好客气,走,孤正好闷得慌,跟孤出宫玩,咱到市井见识见识。” 萧敬大惊,正要提醒张悦不可。 张悦已板起脸道:“太子要出宫,要先得到陛下的同意,臣并无资格带太子出宫,今日还有要紧事去做,就只能跟太子作别。” 或许是张悦这话说得太正式,令朱厚照都愣住。 “二舅,你没事吧?” 朱厚照挠着头,一脸不解。 萧敬道:“太子殿下或有不知,国舅爷刚被陛下罚禁足,不能随便出府门,所以……不能带太子出宫玩。” 朱厚照用同病相怜的目光望着张悦,道:“原来二舅也被父皇给罚了,算了算了,孤不为难你,等你何时禁足解除,孤带你出去走走。真可怜!” 嘿! 这小家伙,人小鬼大,还会消遣和讽刺人。 毛病跟谁学的? 张悦差点就要跟这小家伙好好理论理论。 “国舅爷,咱赶紧走。” 萧敬却如蒙大赦一般,急忙拉着张延龄出宫,生怕朱厚照一会反悔,再追上来。</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二章 脑袋被门挤了 坤宁宫。 张皇后听了张永对乾清宫所发生之事的汇报,面露恼恨。 张永并未进到乾清宫内,不知内里具体发生何事,只知结果张延龄被罚禁足半月,皇帝还让东厂和户部去调查什么案子。 “那些大臣就是摆明心思要跟张家作对到底!陛下回来了吗?” 朱祐樘每当上午散朝之后,都会到坤宁宫来看望妻子和女儿,一家人和和睦睦,至少要过了中午,朱祐樘才偶尔会去处理政务。 张皇后心里有气,当然要跟丈夫好好诉说一番。 被罚禁足…… 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她刚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报:“陛下来了。” 并非正式通报,坤宁宫毕竟是皇帝平日起居的居所,内侍不过是通知一声让坤宁宫的人有准备。 张皇后仍旧端坐,无须出门迎接丈夫,与平常人家的夫妻别无二致。 朱祐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跨步进入坤宁宫后殿,身旁太监和宫女对他行礼,他都没反应。 “陛下。”张皇后起身走到丈夫面前,正要倾诉,发现丈夫情绪很不对劲。 在张皇后唤了第二声之后,朱祐樘才好像猛然间收回心神,略带惊讶望着妻子道:“皇后,你跟朕说话?” 张皇后本来心有怨气,但见到丈夫这么一副呆板好笑毫无君王架子的模样,便又硬不下心肠跟丈夫发火,先扶朱祐樘到椅子坐下。 “陛下,还不是因为延龄……” 张皇后也不说太详细,就是想提醒丈夫,你现在罚了我弟弟,是不是该跟我好好解释一下? 谁知朱祐樘一扭脸又失神,口中只是轻轻“哦”一声,未接茬,继续神游天外。 “陛下!” 张皇后这次真的生气了。 怎么着,你罚了我弟弟,还不让我说?想跟我装糊涂插科打诨把事情揭过? 朱祐樘再一次神魂归位,怔然道:“朕也正要跟皇后谈及国舅,你说咱平时是否对国舅……朕是说对延龄知之甚少,以至于连他的学问和才能都没有好好发现?” 张皇后不由蹙眉。 我跟你谈你罚我弟弟的事,你跟我说的是什么?我弟弟几斤几两别人不知我能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能力不行,我才要承担做姐姐的责任,不能让别人欺负他。 “陛下是想说延龄不学无术非可造之才,不应该留在朝中为官,免得败坏朝廷章法?” 张皇后心中顿觉委屈,把头拧向一边,嘴角都翘起来。 旁边的内侍一看,不好,夫妻之间这是要吵架。 他们作为外人,都很识相,不用任何人下令便赶紧告退离开后殿,只留下夫妻二人。 朱祐樘吃惊了一下,道:“皇后怎会有如此想法?朕几时说他……不学无术?” “那陛下还罚他?”没有外人在场,张皇后直接瞪着丈夫质问。 朱祐樘苦笑道:“朕罚他,不过是要给朝臣一个交待,当时他说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朕既要详查还要平衡各方关系,对他稍加惩戒并不是为害他,而是为护他。” 这种理由,张皇后是不会相信的。 张皇后面带羞愤之色道:“陛下这是认为臣妾不懂朝事,编好理由来糊弄臣妾吗?” “没有,朕绝对没有要糊弄皇后之意,其实朕……唉!怎么说呢。” 朱祐樘觉得自己在朝堂上面对那么多大臣还是可以从容应对,但不知为何,面对妻子时往往就是这么局促。 宠妻狂魔遇到妻子发脾气,那是容易应付的吗? 朱祐樘先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措辞,才正色道:“这么说吧,朕觉得延龄此番,做得很好。” “很好?”张皇后眉头紧锁。 朱祐樘尽量平缓语气道:“今日户科给事中参奏延龄欺行霸市,朕本来也以为他在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将他叫来是要问清楚。” “谁知他在朝堂上语出惊人,说出户部可能存在已久的积弊,事前连朕都被蒙在鼓里。他还提到涉及西北军政之事,虽无实证,但朕觉得他言之凿凿不像是无的放矢,连众阁臣、部堂都被他辩到哑口无言。” “故而朕才会有此想法……咱是否在某些方面,对延龄缺乏了解,以至对他有所误解?” 张皇后听完朱祐樘的话,怔在当场。 丈夫说的在朝堂上“语出惊人”、令朝臣“哑口无言”的这位,还是那个没大本事全靠家里罩着的弟弟? 张皇后双眸瞪得很大,怔怔望着朱祐樘道:“陛下,您说的……是延龄吗?他哪有什么大能耐?” 朱祐樘叹道:“若非朕亲耳所听,也不相信他有如此能力,回来路上朕一直在想,或许是他背后有高人相助?” 不管是什么原因,张皇后算是释怀。 若真是弟弟有本事,做姐姐的脸上也有光。 张皇后主动靠过来,拉着朱祐樘的手臂道:“那陛下,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您可否跟臣妾讲讲?臣妾知晓后,也好替陛下参详。” 朱祐樘见到妻子怒气全消,还是如此乖巧可人的模样,登时一种自豪感涌上心头,伸手将妻子揽在怀中。 “这还要从延龄到乾清宫后,质问户部的叶尚书说起……” …… …… 张延龄回府。 迎接他的是东南西北四大护法,此时四个家伙脸色如丧考妣。 “干什么?老子不过是入宫一趟,这是当老子死了?笑起来!”张延龄拿出家主的派头,朝四个家伙怒吼。 南来色凑过来道:“爷,您现在还能笑起来?顺天府刚来人,说咱之前查抄的货栈和商铺,都已经被解封,更可甚的是苏家那边的货栈、牙行什么的,都被查封,说是户部派人干的。” 张延龄心想,这户部干活的效率不慢。 他从皇宫出来也没耽搁时候,不过是步行在京师的街路上转悠了一会,为自己可能未来半个月被禁足先提前出去放一下风。 这才一个时辰不到,户部不但把米家和李家的货栈给解封,还去查封了苏家的。 “不就是风水轮流转?苏家的货栈和牙行又不是我们的,查封了也不心疼。”张延龄没好气道。 南来色再往前凑了凑道:“小的们还听说,爵爷您刚被陛下罚禁足,半月都不许出门,您说咱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张延龄本来心情还挺不错的,但在听了南来色这小子的话之后,瞬间火起。 “去你娘的!”张延龄飞起一脚,将南来色踹了个跟头,“偷鸡不成蚀把米,当老子是黄鼠狼?都说了是风水轮流转,眼下无非转到别人家,等着瞧吧,用不上半个月,老子绝对会让户部的人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张延龄如此说是有自信的。 他要等西北哈密城失守,到那时,满朝君臣都会认为他是从药材商里通外邦这件事得到哈密城即将失守的结论。 否则还能认为张延龄有未卜先知能力? 但在东南西北四大护法耳中,张延龄的话全不可信。 你干的事都被皇帝给否定,要帮赚钱捞油水的苏家被牵连倒霉遭殃,你人还被勒令不许出门,现在说什么风水轮流转的,不就是逞口舌之快? 正说着,门口知客进来通报:“爵爷,顺天府张府尹求见。” 张延龄本还想闭门清静几日,听到张玉来的消息,嘴角浮现出个笑容:“他怎么还来了?让他进来。” 不多时,张玉一身便装,跟着知客出现在建昌伯府的正院。 张延龄一脸慵懒之色,趾高气扬道:“张府尹大驾光临,不会是认为本爵爷害了你,想登门算账吧?” 张玉惊讶道:“下官怎敢有此想法?下官不过是来跟建昌伯您探讨一下京师商贾私通外番之事,下官认为顺天府的调查应当由您来主导,免得顺天府做事有不周之处。” 好一个张玉。 政治觉悟挺高啊。 “张府尹搞错了吧?如今陛下下旨,由户部和东厂双线调查此事,就算顺天府要协同办事,那也不该来请示我的意见吧?”张延龄脸上挂着款款笑容望着张玉。 谁知张玉望过来时,那一脸笑容更是别具深意。 这四目相对一笑,其实很多道理就不言自明。 张玉不愧是“老江湖”,大概是从张延龄被参劾欺行霸市被叫到宫里质问,再到事后案子仍未停,户部做事还那么激进想快速把苏家私通外番做成铁案,以及张延龄只是被不痛不痒罚禁足…… 种种细枝末叶整理出来,就能意识到户部得势不过是表面风光。 张玉这是看清楚了风向,提前站边,来跟张延龄打好关系。 孺子可教也。 “既然张府尹有意要跟本爵探讨一番,那本爵也只好略尽勉力,同为朝廷效命不分彼此才是。”张延龄说着,对张玉做出请的手势,“咱正堂说话?” 张玉赶紧还礼:“建昌伯您请。” 东南西北四大护法见到张延龄和张玉这般哥们情深进了正堂去商讨事情,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对啊,咱家爵爷不是被圣上给降罪? 顺天府府尹这是脑袋被门挤了? 居然跑来跟咱爵爷商量案情?</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三章 意欲何为 张玉身为外臣,政治领悟力却很高,让张延龄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跟张玉之间的本家关系。 一连两日,张延龄都留在府里。 外面却已是一片风声鹤唳,或许是户部想急于把耗羡的问题给推到别的问题上,对于京师商贾展开了一轮清查。 苏家最倒霉,所有的货栈和货物都被查封,苏荣成本还想来找张延龄,被张延龄拒之门外。 “爵爷,苏家都快完了,咱是不是赶紧把苏家小姐给抢回来,免得被别人拉去抵债?” 南来色果然不愧为建昌伯的头马,做事秉承的原则就是厚颜无耻落井下石。 张延龄手里拿本书在看,手指捻着翻书,显得漫不经心道:“等着吧,过几天还用得上他们。” 这又让南来色很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张延龄现在脾气很“暴躁”,动辄“家法伺候”,也是免得自己身上出现跟身体原主性格不符的地方,引起这群小弟的怀疑。 只有棍棒打着,这群人才不会动歪心。 就在张延龄安心等待西北军情变化时,这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登门来。 “爵爷,长公主驸马都尉求见。” 南来色来跟张延龄通报时,张延龄自己也在皱眉。 明朝制度,皇姑称大长公主,皇姐妹称长公主,皇女称公主。 长公主驸马,说的不就是当今皇帝妹妹永康公主的驸马,后来官爵至太傅的京山侯崔元? 要说崔元,一辈子没什么建树,当了大半辈子小白脸,一直到迎嘉靖帝登基时有迎銮功劳,才算是出头。 嘉靖皇帝一直要树立自己正统皇帝的形象,大礼议是那个时代最大的事情,对于嘉靖帝这样出身本身就不正的皇帝来说,自然想的是贬低正统这一脉,而多去提拔皇室支脉,崔元作为嘉靖皇帝姑父,也就被器重。 但其实本身崔元本没什么大能耐,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在书画方面有所建树,是个藏家,同时交友广泛。 历史上的崔元,曾坐张延龄罪而下狱,说明二人交情不浅,只是后来崔元被赦免,张延龄则被关押至被杀。 张延龄想到这里,心里冒出个很邪的念头。 你是藏家,自然在收藏界有一定名声。 回头弄几幅赝品蒙你还不容易?让你替我去卖,以你藏家的身份还有那正派的印象,可是一条出货的好渠道。 “走,亲自出去迎一下这位驸马都尉。” 张延龄作为建昌伯,眼下的地位是要比崔元高的,崔元只是个驸马都尉,并无爵位。 张延龄亲自出来迎接,就见到门口立着一个二十多岁身材痩削面庞秀气的男子,刚开春手里还拿一把折扇。 “在下见过驸马。”张延龄走过去,笑着拱手跟崔元见礼。 崔元也是倍感荣幸,赶紧还礼道:“晚生见过建昌伯。” 举手投足之间,很容易让张延龄把崔元当成个书呆子,不过在把崔元请进正堂,二人坐下来客套几句之后,才发现崔元其实性格很豪爽,说话也很有亲和力。 “驸马今日前来,不知有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 照理说,张延龄在家中被禁足,别人应该避着他一点才是,这崔元还主动来拜访,必有蹊跷。 崔元笑道:“是长公主得皇命差遣晚生前来,说是空暇多与建昌伯探讨学问,再是平时出外走走,结交一些文坛之人。” 原来是朱祐樘安排他来的。 可朱祐樘一边对他禁足,一边拐弯抹角通知崔元跑来跟他见面,说要探讨学问结交文人,这意思是觉得从前不学无术的他有做文官潜质? “这个嘛……在下仍在禁足中,怕是不能走出府门,麻烦驸马白跑一趟。” 崔元道:“无妨无妨,长公主有言,陛下曾吩咐只要是与晚生一起,建昌伯便可以出门。” 说什么都要把公主提在话前,这也体现出崔元的不自信,本就只是个监生之子,弘治六年才尚永康公主,这两年也没什么建树,还完全活在公主的影子下。 “可是在下最近不想出去走。”张延龄微笑说道。 崔元这下有点无语了。 我奉了皇命带你出去游览见识以及结交文士,你居然说不想出门? “驸马你也该知道,那些文人对我一向有意见,如果我出门目的只是跟他们见面结交,那我宁愿不出门,实在不是想拂了你的面子。”张延龄突然还客气起来。 崔元点点头,好像理解张延龄的心情。 张延龄才刚在京师外群殴士子,还把一个读书人脑袋打伤,把另外一个读书人丢下河。 京师中的文人一向是自取清高,在面对“奸佞”时一向也是共同进退的,就算张延龄腆着脸去讲和,士子们也不会同意,何况张延龄也不会自降身份。 崔元自己都不理解,皇帝为何会下这种命令。 崔元叹道:“既如此,那建昌伯也没必要闷在家中,你我出去同游,四处游览一下也好。” 嘿! 先要带我出去结交士子,还说这是皇命。 我不同意居然还想带我出去游览,你这献殷勤未免过头了吧? “驸马,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陛下除了安排你带我出去结交士子,是否还有旁的差事?”张延龄从崔元急切的态度中察觉到一些端倪。 崔元面色突然变得局促起来,好像真被张延龄给言中。 张延龄心里也在琢磨:“我这姐夫,不会是突发奇想,针对我安排出各种改造计划吧?难道是我之前在朝堂上表现太好,令他对我生疑?” “建昌伯也就莫问了,总之跟晚生出去,晚生不辜负皇命和公主之托便可。” 张延龄闻言皱眉。 崔元还是把什么事都往皇帝和公主身上推,说的好像他就只是个奉命办事的小跑腿差不多。 再想想,连出去见文人这种事,崔元都不需要遮掩,还有什么事是崔元心知肚明但又不能说的? 这就可能,是要涉及到一些在事前不好说的,比如说给他安排了官职,诸如出征边塞或是为任地方…… 再或者,跟他许久没定下来的续弦婚事有关? “我不去的话,驸马是不是还要强迫我去?” 张延龄试探问询。 崔元道:“建昌伯不去的话,晚生无法跟长公主回复,她都已提前安排妥当。” 永康公主给安排?安排什么?鸿门宴? “除了公主,还有何人?”张延龄追问。 崔元迟疑了好半天,才无奈回道:“德清长公主也在。” 德清公主,成化帝之女,同为朱祐樘的妹妹,如今十八周岁尚未婚配,历史上的德清公主是在弘治九年下嫁以仁孝闻名的应天府学子林岳。 安排张延龄跟一个未出阁的公主见面,意欲何为? 可能是女孩子大了,家里都愁嫁,在这年头十八岁已经是大姑娘,公主十八岁都还没嫁出去,皇室估计也会着急。 那这次的安排,就有花头。 难道朱祐樘想撮合张延龄跟自己的妹妹,来个“亲上加亲”,再以公主来管束着张延龄,让张延龄可以收心养性,报效大明朝廷? “建昌伯是否前去?” 崔元心下着急,再不把张延龄带走,任务就完不成。 “去!当然去!” “不过去之前,请容许在下先准备一点礼物,空着手去见两位公主也太失礼,给两位公主留下一点好印象,我这也是为了让驸马顺利交差。你看我是否也换上一身帅气点的行头,让两位公主见了我,眼前一亮?” 张延龄的话,好像深深刺激到崔元。 崔元憋红了脸道:“建昌伯只是去见德清长公主,并不与永康长公主相见。” 这一急,等于把什么都招了。 这是要安排张延龄去相亲。</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四章 你我路不同 张延龄进内换上一身特立独行的衣服,既非儒衫,也非常服。 说起来身体原主像是个“杀马特”,有点权力不知如何得瑟,家里的衣服有很多看起来很另类,随便选上一身穿上,走出去都能产生生人勿近的威慑力。 “建昌伯,你这是……” 崔元见到换好衣服出来的张延龄,不由皱眉。 张延龄穿的可不是什么潮流服饰,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去相亲的。 既是要跟未出阁的德清公主见面,皇帝有撮合你们的意思,你不应该穿得正式一点,给公主留下好印象? “走了走了,我这一身,出去之后回头率一定很高,驸马你若是觉得跟我走在一起不合适,可以先行一步,不用等我。” 张延龄要的就是让德清公主对他敬而远之。 不过相信不用穿这一身,以他的名声,德清公主也不可能看上他。 以防万一,若德清公主深居简出根本没听说过他的那些恶名呢?是不是需要在装束上花点心思,把德清公主给吓跑呢? 娶公主是不可能娶公主的,张延龄还想好好活着,将来还有大片的花丛等着他,娶个公主回来,相当一道紧箍咒。 有见过猴子主动戴紧箍咒的? 看我怎么把你这个母唐僧给吓跑。 张延龄与崔元同乘马车,后面跟着建昌伯府的“仪仗大队”,一路浩浩荡荡到永康公主在京师的府第。 到门口,永康公主府的知客见到眼前这一幕,吓得差点腿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要到公主府闹事。 “驸马,你这位家仆看起来不太对劲,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张延龄出言刁钻,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让崔元和那知客都能听到。 知客听到之后赶紧退到一边。 崔元苦笑了一下道:“莫要让德清长公主久等。” 二人进到府门,发现这里并不是四方的四合院格局,门厅之外并不是正院,而是要先穿过一道走廊,才能到正院的月门之前,但崔元没有要带张延龄进正院的意思,而是要直接带去侧院。 “我们去那边看看?” 张延龄好像自来熟,不用崔元引路,直接往正院走。 崔元想阻拦都来不及,赶紧追上去道:“建昌伯,你走错了。” 张延龄就是要故意走错,最好能唐突到永康公主,先给两位公主留下一个他不守规矩的印象。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进到正院,果然见到一个很端庄秀丽的年轻妇人,正要从正堂往内宅走,斜眼看到张延龄和崔元一起走进来,还在微微蹙眉。 “哈,这不是永康公主吧?”张延龄故意扯起嗓子。 崔元脸色别提有多尴尬,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得住张延龄见永康公主。 崔元赶紧过去给那女子行礼:“长公主,这位是建昌伯,是皇命吩咐您嘱托带他来的。” 张延龄听了崔元那段绕口的话,心里在暗自皱眉。 当了驸马果然是没人权。 还没等崔元引介完,张延龄主动迎上去,笑道:“在下建昌伯张延龄是也,见过公主。” 刚才还一副到了主人家随处乱闯不守规矩的样子,转眼好像献殷勤一样主动上前见礼,反差很大。 他故意做出如此姿态,让崔元对他更产生一种警惕感。 永康公主只是礼貌性笑了笑:“建昌伯,你该称呼本宫为长公主。” 当公主的果然是恪守规矩,公主、长公主的称呼都分得很清楚,但别说是张延龄,就算是普通百姓,皇帝的女儿就是公主,哪分得那么清楚? “哈哈。”张延龄随便一笑,也懒得去称呼。 既要献殷勤,还要表现出不讲礼数,要演好不学无术张延龄的角色可不容易。 永康公主在皱眉之后,对崔元道:“驸马让德清的侍女带他去见便是,你跟我来。” 刚说完,从正堂这边出来两名侍女,意思是要接替崔元带路的职责。 张延龄心里在暗笑,这对夫妻可真有意思,丈夫防着别人见自己老婆,老婆还要防着丈夫见自己没嫁人的妹妹…… 累不累? 在一个男女大防的时代,好像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 …… 张延龄在德清公主婢女的引路下,到了永康公主府的一个好像花园的侧院。 侧院并不宽敞,却种了很多的花草,还有一些假山,假山虚掩之间设有亭台,亭台中有石桌石凳,亭台内石凳上正坐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手里似捧着一本书,大致观个背影,便觉得是书卷气很重的女子。 “嗯嗯。” 张延龄还没等靠近亭台,就先清了清嗓子,故意让里面的女子听到。 婢女先一步到凉亭内,恭敬道:“长公主殿下,建昌伯带到。” 德清公主这才起身侧目看着张延龄,等看到张延龄这一身的奇装异服之后,小姑娘家果然在暗自皱眉,脸色本来就不好,这下更难看。 张延龄双目仔细打量德清公主,看德清公主样貌也算是不错的。 成化帝什么姿容他不知道,料想德清公主的母亲既为皇妃,姿色自然比普通女子好很多,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但凡是公主姿容都不会太差,至少比这时代女子的平均值是要高很多的。 “建昌伯,你要做什么?”德清公主见张延龄盯着自己看,好生无礼的样子,不由出言责怪。 张延龄可不能主动表现出退意,他的目的是要让德清公主知难而退。 他的目光还是没有收回,脸上故意摆出个很夸张的笑容,学着别人彬彬有礼道:“晚生建昌伯张延龄,今日得见德清公主,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公主芳龄几许?” 相亲嘛,自然要有个相亲的样子,想把女方吓退,上来就要问一些很无礼的问题。 在任何时代,初次相见便问女人年龄都是不礼貌的。 德清公主这下已不止是脸色不好,已在皱眉头。 德清公主自行坐下,有意躲开张延龄的目光,叱责道:“建昌伯的礼数是怎么学的?” 张延龄惊讶道:“公主何出此言?你姐夫……驸马都尉崔元,见了我都是这么说话的,我不过是学着他说,公主觉得有哪里不对?” 说话时,他一直在打量德清公主的脸色。 到这一幕,张延龄料想在德清公主心目中,早将他打下十八层地狱。 “驸马说我是来相亲的,你说我张延龄何德何能,有机会娶到像德清公主这样才貌双全还有地位的女子,我张家祖坟真是冒青烟。公主,你说是否该让陛下给我们择良辰吉日,早些将婚事办了?” 张延龄就是要把自己打造成粗鄙外戚。 德清公主是温室花朵,没出阁的她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听到张延龄近乎戏弄的语言,人都快哭出来,但她仍以铿锵有力的语气道:“建昌伯,你也说了与本宫地位相差悬殊,今日不过是例行见上一面,怎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小公主居然还学会主动反击。 有皇室之女的威严。 张延龄眼见目的达到,自然还要加一把火,他以针锋相对口吻道:“我张某人曾娶妻纳妾,可惜内子早丧,却能配得上公主这般云英未嫁的皇室娇女,张某人心满意足也。” 张延龄就是想告诉德清公主,我二婚能娶你头婚,你还是公主,地位孰高孰低自有分断。 如此之言,果然令德清公主羞愤难当,她起身来近乎是掩面离开了凉亭,后面的婢女赶紧跟上去。 半晌后凉亭内只剩下张延龄一人。 孤单寂寥。 他不由把桌上德清公主遗落的书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本《女孝经》。 “如此一个懂得孝义礼法的皇室之女,我还是不祸害你,或许只有应天府以孝闻名的林岳才是你的真命天子,我还是安心当我的无耻国舅,去祸害别的黄花闺女,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唐僧取你的西经,我孙猴子留在花果山当我的山大王,井水不犯河水。” 来都来一趟,张延龄觉得自己有必要带个“纪念品”回去。 他顺手将《女孝经》揣进怀里,往正院而去。</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五章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永康公主府后宅。 永康公主朱效茹还在极力安慰啜泣不止的妹妹,试图令妹妹能平复过来。 “一介莽夫胆大妄为,敢轻蔑于我皇室之女,以为自己是外戚便可目无尊上?”朱效茹其实早就知道张延龄的为人,说这些话,不过是为让妹妹心里好受一些。 德清公主道:“姐姐,皇兄为何要安排我与他相见?莫非真如他所言,是想安排婚姻嫁娶之事?” 朱效茹面色迟疑。 当姐姐的其实心里透亮,知道朱祐樘真有把妹妹嫁给张延龄之意,不然也不会安排这次相亲,但事前她可是没有跟妹妹提及此事。 “皇兄就是太疼着皇嫂,似是皇嫂的母亲,张老夫人入宫时提及。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皇兄定不会为难于你。” 朱效茹也是一脸无奈,事情的确是跟张延龄的母亲,张峦的妻子张金氏有关。 在张峦死后,张金氏守寡,张皇后对母亲可说是极力照顾,经常留母亲在皇宫里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朱祐樘也从来都不会说什么。 后宫那么大,既不住妃嫔,腾出个房间给丈母娘住住都不行? “坏了姐姐,母妃留给我那本《女孝经》,似是被我落在旁院内。”德清公主哭诉半晌,眼见要平复过来,才发现自己所带的书不见,面色又见紧张。 朱效茹安慰道:“没事,让人给你拿回来就是,先前驸马遣人来通报,说那人已走。” “来人,去将长公主的书拿回来。” 婢女赶紧到侧院找书,结果不见踪迹。 回来通禀之后,可急坏了德清公主,德清公主亲自去找,朱效茹陪同。 找了半天,还是不见书。 “还真是稀奇,这春意盎然的,莫不是一阵邪风刮走?”朱效茹心下诧异,她甚至都没往张延龄身上联想。 德清公主急得双目通红,道:“皇姐,会不会是那个……坏人拿走?” 朱效茹一脸不屑:“他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会随便翻书的?不着急,再让下人各处找找,又不是发钗那些小零碎的东西,还是能找到的……” 又费半天事…… 连隔壁院子也找寻过。 朱效茹派人出去问询崔元,方得知崔元隐约见过,张延龄临走时似是怀揣一本书。 “皇姐,真是被那坏人带走。”德清公主泪如雨下。 朱效茹见到妹妹如此伤心,安慰道:“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皇妹你放心,书是会给你要回来的,那是你母妃遗物,定不落奸人之手,闹到皇兄处,也要给你讨回来……” 她安慰着妹妹,心中却在犯嘀咕:“那厮不学无术,将书拿走却是为何?” …… …… 张延龄带本书回去,也全然没当回事,一本《女孝经》,封建礼教对女子的束缚之书,是封建时代的产物,讲的都是三从四德那一套,在张延龄看来应该将这种书全都烧毁。 “爷,府上的人说,苏家小姐来了,在里面等您许久。” 刚进家门,南来色就跑到张延龄耳边通知消息,面带邀功之色。 张延龄大概猜想,现在苏家的货栈被查封,苏家又没太神通的关系,病急乱投医,只能来找他这个“罪魁祸首”讨要说法。 “行,知道了,我换一身衣服就进去。” 张延龄正要先去换衣服,南来色等人却觉得很怪异。 这不正是自家主子以前最喜欢的那身拉风衣服? 去见公主都穿这一身,去强抢民女穿着不也正合适? 张延龄进了内宅,随便把自己的衣服换下来,南来色还凑在门口等着,不忘提醒张延龄:“爵爷,既然那小女子是自投罗网,咱也别让她走了,正好留下来抵债……” 眼见张延龄出来时面色不善,他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出馊主意。 到了厢房花厅,果真见到苏瑶在焦急等待。 “哎呀,小娘子可真是好心情,居然主动来见本爵?可是几日不见心中思念?来来,坐下来让本爵好好看看,这两天是否清瘦?愈发娇滴滴水灵灵……” 张延龄拿出一副无耻之色,那色迷迷的目光就好像要将苏瑶给活剥生吞。 苏瑶赶紧往后退两步,敛身行个万福道:“爵爷莫要消遣小女子,小女子是为家事而来。” 张延龄随即不屑摆摆手,回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南来色。 南来色本来怕张延龄“手下留情”,但见到张延龄先前那一副急色模样,彻底放心下来,会意赶紧离开花厅,把门都关好,以方便张延龄和苏瑶在里面“办事”。 单独会面,张延龄不需要再演。 张延龄换上一脸严肃之色道:“苏小姐,就算我人在府内,对外界情况还是了如指掌。眼下苏家近况我深表同情,但有些事暂且无能为力。” 苏瑶面色坚毅道:“是爵爷您主动提出要去封田家和李家药铺和货栈,沦落如此,却说无能为力?岂非有心要害我苏家?” 张延龄撇撇嘴道:“就算我不出手,你们苏家还是要家破人亡,我可是你们的债主,到那时把你直接抢回来,何须大费周章?” “事情其实一切都未超出计划,不过暂且遇到些许波折。你们苏家之人放心,再用不了几日,就可以静观田、李两家大厦倾塌。” 张延龄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不过对于身在煎熬中的苏府之人来说,可就没他这股自信。 苏瑶知道跟张延龄讲理是没用的,她忽然跪倒在地,一脸悲切道:“建昌伯,您乃朝中权贵,上通人脉,只要您能拯救我苏府于危难,小女子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当报答,还望您……不能袖手旁观。” 你以为我看中了你的人,其实我看中的是你们苏家商贾的身份和背后的渠道。 目的是把你们培养成我的白手套。 结草衔环,还要来世? 切!谁稀罕! 或许人家只想看结果,不想听过程。 难道能把自己心中所知有关历史事件,还有在朝堂上所发生的事,告诉这么一个商贾之家? 你们还没资格知道。 “我说过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要静待时机,怎么,以为我张某人会食言不成?” 张延龄满面怒色,声音很大,走到门口一把将门给拉开,南来色本趴在门上偷听,乍然门被打开他被晃了个跟头,勉强站稳。 “爷?” 南来色是个忠仆,留下来趴墙角,是怕张延龄心慈手软。 “听好了,把这女人给我押回苏府,未来苏府内外给我盯紧,哪里都不允许她去,我承诺在十日之内,于京师富贾中兴起一股腥风血雨,我张某人说到做到。” “若事不成,你们苏府的债,就一笔勾销!”</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六章 好事如期而至 三月廿四。 一场大雨下了整夜,五更天时风雨仍未停,京师各处近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这可苦了入宫朝见的大臣,从各家的官轿和马车上下来,撑着伞举步维艰到午门外,只能到午门门廊避雨。 马文升下了马车,并未在午门停留,作为兵部尚书,他可以先到内阁于皇宫的值房等候入朝。 人尚未进内到值房内,身后一人连伞都没有举快步追跑上前,将手上一份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交给马文升。 是兵部右侍郎阎仲宇。 “何事匆忙?” 马文升顾不上看手上之物,想着先进值房再说。 阎仲宇道:“右佥都御史许进急报,哈密失守。” 马文升本来人都要进值房内,闻言手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阎仲宇要来扶他却被他伸手回绝。 马文升幽幽叹道:“事不由人。” 阎文宇随同马文升进到值房内,内阁四辅臣都在,并不见其他几部尚书。 马文升将许进急报交给内阁首辅徐溥。 本来有关地方上的奏疏,都要走通政使司,但涉及到紧急军务可以直走兵部和内阁,算是直疏上奏。 徐溥看完许进的急报,面色深沉,另一边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也过围拢上前。 谢迁口快一些,面带不解之色道:“时间未免太过凑巧。” 其他几人大概也有相似想法。 这么一份上奏,若在几个月以后见到或许也不当稀奇,关键是张延龄才刚在几天前殿前陈奏说吐鲁番可汗阿黑麻有举兵攻打哈密迹象,紧接着就得到战报说哈密城为阿黑麻所占,这不明摆着告诉他们,张延龄是提前得知线报而未被重视? “哈密之战乃我大明中兴之战,若有失,只怕会引起人心浮动。” 徐溥的话多少有些无奈。 文治武功两方面的成绩,一向是明君圣主的标准。 朱祐樘登基之后,朝廷在文治方面一直都很清明,但武功军事方面鲜有大动作,哈密一战可说是弘治时期最大的军事成绩,马文升作为兵部尚书功不可没,之前朝廷一直拿攻下哈密来标榜弘治中兴,现在突然告诉天下人哈密又丢了,那不跟打大明朝廷的脸一样? 就在此时,门口冒雨过来几人,当首一人已到门檐下。 “几位部堂大人,赶紧往奉天殿去,陛下说今日有雨,让诸位臣僚可以先行入内躲躲雨。” 话就说了一句,人也不打算进内阁值房,转身要走,似要去午门通知别的大臣。 徐溥几步追到门口道:“李公公,请留步。” 那人回过身来,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眼角皱纹差点都把眼睛彻底给遮盖,即便瞪起眼也只是现出一道缝隙。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大明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 李荣,字茂春,祖籍三原,景泰年间入宫,成化十四年始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宪宗时便赐其玉带、蟒衣,赐宫廷禁地骑马,弘治时期几度为司礼监掌印,弘治十年还主持过德清公主和驸马林岳的婚礼,一直到正德初年,为避刘瑾风头,在“郑旺妖言案”未结案时,主动告老还乡。 在李荣身后,还有如今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宽和萧敬,陈宽也是后来跟八虎相争而落败的主要人物。 如果说八虎是正德初年的新贵太监,而眼下李荣、陈宽、萧敬这些都是弘治朝保守派太监。 “徐中堂,您有事?”李荣见到徐溥,还是非常尊敬的,走进值房给徐溥见礼。 徐溥只能将手上用油纸包着的奏疏重新拿出来,交给李荣,李荣伸出手却犹豫是否要接,便在此时马文升走过来道:“哈密失守。” 李荣伸出的手,立时缩回去。 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几位大明朝股肱之臣。 “诸位部堂,尔等不是在跟咱家言笑吧?这哈密之前都好端端的,怎会突然之间失陷于贼了呢?若是咱家所记不差,可是在几日之前,国舅上奏西北军务之事时,尔等中可是有人信誓旦旦对陛下言,这西北并无战事。” 李荣话说得很轻缓,但却字句如刀,直戳马文升心口。 当日在朝堂上替叶淇分辩,借机踩张延龄的,不就是他马文升? 徐溥见马文升脸色很差,主动解释道:“李公公,哈密为贼所窃,乃是五日前夜之事,而建昌伯上奏则在四日之前。” 李荣轻轻冷笑道:“以徐中堂之意,就算当时正视国舅上奏,也已无力回天?再或是徐中堂认为,建昌伯是在事发不到一日后就能得知数千里之外的事,跟陛下上奏邀功?” 被这么一番话质问,连徐溥都不知该如何为此事开解。 “诸位部堂啊,你们也别在这杵着,发生这么大的事,赶紧去奉天殿候驾,咱家便勉为其难,先行将此事告知陛下,好有个应对。” 李荣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口中兀自感慨:“唉!尔等真是不让人省心呐。” 也就是李荣,有资格跟徐溥这些元老大臣这么说话。 徐溥先前叫住李荣的目的,是有意让李荣提前将事上报,不至于朱祐樘在朝堂上乍然听到后雷霆大怒。 李荣当然明白这层道理,通报战败这种糟心事他还是主动承担下来,不顾旁的先到乾清宫那边去通知朱祐樘。 徐溥等人则带着阴沉的气色往奉天殿而去。 …… …… 外面的雨还一直在下。 所有参与朝议的大臣,都已经抵达奉天殿,却在天通明之后,仍未见君王身影。 现在朝臣都已经知道哈密战败的消息,如同外面的天,每个人的心情都很糟糕。 于此时,京师内苏府,苏瑶正在焦急等候父亲的消息。 “……老爷昨夜去秘密库房清点外运货物时,被刑部的人给拿走,多番派人问询都没结果,事太大了连顺天府都通不上气,大少爷和夫人已提前按老爷的吩咐,留在山东没回,咱苏府连最后一批货都被扣,已经拿不出钱财来疏通……” 苏家本想将一些秘密储藏的货物运走,举家逃离,结果还是被查出来。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跟田家的商业纠纷,现却闹出个里通外邦的大案,不是破财就能免灾的。 苏瑶的兄长和嫂子都在外地躲灾没回,家里就只有她一介小女子来掌舵。 “走,去一趟田府,就当是求田府老爷,将我苏府的产业都拱手给他,只望他能放过我们一家老小。” 苏瑶带着身边不多的家仆,冒着雨往田府而去。 …… …… 建昌伯府。 张延龄睡了个好觉,仍旧是早早起来,一边让小狐狸给自己整理头发,顺带还把小狐狸抱在怀里,好一顿磨蹭。 “你个小狐狸真是妖媚,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小狐狸精转世,就差个尾巴,回头给你加个尾巴好不好?” “好。” 小狐狸把头都埋到张延龄的怀里,一脸羞答答,却还用凤目偷瞄,小狡黠的模样对得起张延龄给她起的名。 “哎呀,这尾巴加在哪好呢?” “真是让人犯难。” 张延龄嘴上嬉笑着,手已经塞进小狐狸的衣服,似在找着力点。 来到古代,就算现在还没大的权势,能天天跟自家娇滴滴的小丫鬟厮混,不也正是一种小资乐趣? 要是回头再多弄几个回来…… 就在张延龄臆想菲菲时,门口又传来很不和谐的脚步声。 是南来色匆忙跑到门口,门都没敲,人已钻进来。 “混账!这是什么地方?感情教给你规矩,是教到狗肚子里去了?”张延龄骂道。 南来色一脸苦逼之色道:“爷先息怒,是宫里来人,说是要召您入宫,可能还是上次的事,您有个心理防备吧。” 上次的事? 张延龄笑了笑。 眼下还正是朝会的时候,突然要召他入宫,可就不是别人又参劾了他把他叫去斥责一番的事。 “天不太好,好事却如期而至。小狐狸,赶紧给爷换上朝服,爷要入宫看一场好戏。”</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七章 有我在,就是证据 奉天殿。 众大臣已等候多时,一直到宫殿内的灯盏都撤去之后,朱祐樘才走进来。 君臣见礼,而后就是长时间安静等待。 朱祐樘没说朝会开始,众人便只能心情惴惴不安等候于原地。 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宽几次提醒朱祐樘朝会可以开始,都未被朱祐樘理会。 朱祐樘手上所拿着的奏疏,正是之前徐溥让李荣转呈的。 “陛下,如今时候不早,外面的雨也停了,若是无大事的话可以让诸位臣僚先回衙所。” 萧敬是个老好人,眼看众大臣还在这里罚站,忍不住提醒朱祐樘可以先解散朝议。 朱祐樘语气悠悠道:“看这天色,雨不定几时又会下下来,还是留在这里等吧。到国舅来,朝议便可开始。” 很多已经立了半个多时辰,头脑开始发昏的大臣,这才知道朱祐樘并不是有意要整治他们,是因为要等张延龄来,才迟迟没有开始朝会。 马文升闻言看了一眼一旁的叶淇。 此时的叶淇一脸生无可恋,时而闭上眼,似对自己所遇之事认命,又像在盘算接下来如何跟张延龄争论。 马文升心中疑惑。 一个不学无术的国舅是如何提前得知西北哈密有失? 就在他心下慨然时,外面传来靴子踏地之声。 但见张延龄一身的蓑衣斗篷,在小太监小安子的带领下,抵达奉天殿外,到门口时,张延龄把身上累赘的东西扯下来交给小安子,自行入宫。 在场大臣身着朝服,都是举着伞来,只有张延龄是一身蓑衣斗篷而来,殿外风雨交加,也只有张延龄进来时,看上去没那么狼狈。 “陛下,建昌伯来了。”萧敬急忙提醒朱祐樘。 朱祐樘这才放下手上的奏疏,抬头看着走进来的张延龄。 张延龄旁若无人径直走到最前,拱手行礼道:“臣张延龄,参见陛下。” 在场很多大臣都在皱眉。 一点规矩都没有,奉天殿面圣,可是你随便拱拱手说声参见就能应付过去的地方? 不过想到张延龄一介武职外戚,以往也无参加朝会的资格,不懂大朝会的规矩也在情理中。 再者,张延龄可是大明朝不讲规矩的代名词。 “国舅,不必多礼,立在一旁,朝议可以开始。” 朱祐樘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他的话对在场大臣来说是一种解脱,终于不用干杵着,可以开启正题。 张延龄往四下看了看,所有位置都是满的,四方豆腐块一样的站位,没有给他留下空间。 反正我就是临时被叫来参加朝会的,用跟你们客气? 张延龄当即往最前排首辅大臣徐溥旁边一站,在整齐一溜的大臣中凸出一块,瞬间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徐溥用一脸嫌弃的目光瞅了张延龄一眼,没说什么。 朱祐樘以平静的语气做了开场白:“诸位卿家,今日本无大事,所探讨无非关中旱灾,但今晨所来的一份军务急报,令朕心中久久难以平复,战报说在就在三月十九日夜,西北哈密城为吐鲁番可汗阿黑麻派兵所窃占。” 朱祐樘娓娓道来,如他给张延龄的第一印象—— 蔫。 都到这会,拿出点气势,把大臣给震住,不更能体现出你这个皇帝的威严? 在场大臣所知提前都已获悉消息,并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突然人群中一个嗓门大的喊道:“吐鲁番贼首阿黑麻目无君圣,窃我大明疆土,应当举雄师征伐之,灭其族戮其尸,以震大明军威。” 话说得很响亮,听得人心一震。 但张延龄估摸,这大明朝堂上就是有一群自诩正义之士的家伙,估计连哈密在哪都不知道,更不知战事的前因后果。 这样空口白话好像喊口号的言语,所体现出其无知者无畏。 不过朝堂上似乎很需要这种言论,本来死气沉沉的朝堂,因为有人喊了口号,瞬间充满活力。 臣僚之间私下窃议,以嘈杂声所得出的结论来看,他们也同意这么做。 但自六部侍郎以上,前排的这些大佬们却没有一个交头接耳的,他们最明白这种私下议论毫无意义。 “嗯嗯。” 朱祐樘稍微清了清嗓子之后,在场瞬间又安静下来。 朱祐樘仍旧以轻缓语气道:“吐鲁番不臣之心由来已久,朕早有所料,但只是未念及事情发生如此之突然。事前地方并无上奏,只有建昌伯一人在朕面前提到过此事,建昌伯,你且出来说说,你是如何得知情报的?” 张延龄成为众矢之的。 他往前走两步,手里连笏板都没有,随便拱拱手道:“回陛下,臣在半月之前,隐约得知京师之中有药材商贾私通外邦,在互市关闭时仍旧与西北胡商暗中交易药材,臣便详细追查,隐约从胡商口中得知,吐鲁番有不臣僭越之心,臣连同顺天府府尹追查此线索,将京师中大的药材商贾货栈、邸店查封。” “未料,户科给事中……臣也不知是哪位,参奏臣欺行霸市,臣被叫到乾清宫质对,只能将所知详细启禀陛下,但因无实际证据,事情不了了之。” 张延龄说这番话时,故意摆出趾高气扬的态度,说话时有意无意往户部尚书叶淇身上瞄,有示威之意。 叶淇老成持重,自知此时无法跟张延龄正面交锋。 却是叶淇身后一名户部官员气不过,走出来厉声道:“建昌伯,你不要把捕风捉影的事说得如此言之凿凿,光是京师药材商跟西域胡商买卖药材,怎能得出吐鲁番有不臣之心的结论?” 张延龄笑看着此人道:“阁下脑子不管用,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无脑?” “你!” 那人怒视张延龄,怒不可遏:“朝堂之上,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言!还请陛下将其治罪!” 朱祐樘一脸冷漠打量着丹陛之下的群臣,如冷眼旁观。 治罪? 治你个大头鬼。 张延龄冷笑道:“在下本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叫斯文有礼,只知做事要讲求本心。” “在去年我大明进兵哈密后,西北各处互市都已关闭,但黑市仍旧不绝,既然吐鲁番有再次染指哈密之意,那西域胡商必知未来黑市贸易都会断,会提前进购西北所需必要物资,药材首当其冲。” “否则为何他们会以高于市价数倍的价格,冒险以黑市购买药材?就不怕未来互市开启之后,赔得血本无归?” “只能说明,他们早就知道阿黑麻有重夺哈密之意,一旦战事开启,大明必定会将所有贸易路线封锁,他们才会不惜铤而走险谋求暴利!” 张延龄才不关心阿黑麻打不打哈密,也不关心别的朝臣对他怎么想。 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赚到钱。 所以他现在探讨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怎么解决问题,而在于把京师药材商给拉下水,让朱祐樘把追查的职责交给他,让他赚钱搞垄断就行了。 至于哈密的事…… 老子才懒得陪你们玩。</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八章 共鸣 在场大臣听了张延龄对于事情起因过程的讲述,都闷不做声。 心里那叫一个懊恼。 这些消息,怎么自己就没调查到,反而是让张延龄给查出来? 这耗子是有多不长眼,能撞到张延龄这只瞎猫头上? 话说回来,如此合情合理的推理过程,即便没有实际证据,户部也应该重视起来。 户部的应对方法是……参劾张延龄欺行霸市? 户部这是要闹哪样? 怪只怪张延龄平时太过于恣意跋扈,事前还带着人在城外群殴抢地呢,怎会突然之间调查出西北军情? 怪诞! 朝堂上的群臣心中五味杂陈,作为户部尚书的叶淇仍是静默立在一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压根没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朱祐樘再一次打破沉默道:“诸位卿家亲耳所闻,建昌伯是如何调查出有关西北军务的情报,虽然奏禀时是晚了一些,但若是朝廷能及早重视,完全在事前就有所防备。” 都察院那边突然走出一名御史,言辞犀利道:“陛下,建昌伯提前知悉西北军情有变,未曾念上奏由朝廷调查,而是私下派人查封商贾货栈,是乃因贪功而对重大军情知情不报!臣要参劾他!” 张延龄不由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御史。 都到此般田地还要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就算你真的是恨我,但拜托看清楚风向好不好? 见风使舵懂不懂? 张延龄毫不留情朝着那御史发飙道:“阁下,你是姓赖的吗?即便在我有确凿指引,并有所行动之后,乾清宫内仍被指责查无实证被罚禁足,若我提前上奏,你们会不会再参劾我一个危言耸听扰乱军心的罪名?” 张延龄当着众多朝臣的面,丝毫不给那御史面子,那御史从来就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在朝堂上当着君臣百官的面这么说话的。 他气得面色涨红,手指着张延龄,颤颤巍巍道:“尔……尔乃无耻之徒。” 吵架就吵架,要讲求理据充分,吵不过就骂人?! 老家伙,你骂的可是国舅,你有麻烦了! “够了!” 就在朝堂之下稍微有些失控时,朱祐樘暴怒喝出的一声,瞬间令奉天殿正殿内鸦雀无声。 众大臣见皇帝怒而起身,赶紧做出俯首帖耳的姿态,准备聆听朱祐樘的训示。 朱祐樘一改之前萎靡不振的状态,立在龙椅之前,指着满朝大臣一脸怒气满盈道:“朕今日气愤,并不在于哈密一城之得失,而在于满朝文武上下,在西北军情有变之前,竟无一人查知。” “建昌伯明察秋毫查到线索,却因党派纷争被尔等参劾,当日乾清宫内尔等攻讦他的言语,尤在朕耳也!” 这番话说得是振聋发聩,完全对得起他身为君王的威仪。 连张延龄听了之后都觉得很解气。 大概只有姐夫和小舅子之间在这件事上能产生共鸣,让你们这群老家伙没事就喜欢趾高气扬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对皇家之事评头论足!说什么外戚乱政,说什么欺行霸市,这下终于有机会让你们吃瘪,还不用棍子好好敲打一下你们? 户部尚书叶淇终于走出来,满面懊悔之色道:“老臣未能查证实据,以至诬陷建昌伯,令军情调查延误,臣请陛下降罪。” 本来都以为叶淇会出来据理力争,或是死赖着不肯承认,有很多还等着看好戏的,谁知叶淇走出来所说的第一句话,就认怂了。 还主动承揽了此事的罪责。 本来很多“正直之臣”还想替户部开解,但听到叶淇的话,他们心中也便坦然。 继续做无谓之争,还不如以退为进,方乃解决问题之道。 朱祐樘的怒气有所收敛,他冷笑道:“户部的罪责,可不单在诬陷建昌伯,还有耗羡……此事容后再议,眼下要立时商讨出应对哈密军情的策略!” 朱祐樘重新坐了下来。 有明眼的吃瓜大臣立时看出些苗头。 皇帝如此生气,不单纯因哈密军情,也不全因张延龄调查出线索而被无端攻击,另有因素在其内。 因耗羡弊端事关重大,涉及到弘治时期朝廷税赋收入等重大连带问题,即便朱祐樘发现自己被蒙在鼓里很生气,也要顾虑到这件事的影响,不能随便公之于众。 武功方面已经要废了,难道文治方面也要打自己的脸? “马尚书,如今兵部对于哈密之失,有何预案?” 朱祐樘也不等别人提建议,主动去问马文升。 马文升一脸难色道:“即便哈密有失,全因哈密忠顺王不足以服众失尽人心,年初我大明将士均已撤出哈密,此战我大明将士无损,仍驻守在甘肃、固原等关隘要处,如今西北有鞑靼、瓦剌等诸多部族纷争,臣认为西北暂时不宜有大动向,应当严防关口以商后计。” 作为兵部尚书,马文升对于军事方面的认知还是很强的,他果断意识到,现在随便出兵哈密很可能会折戟沉沙。 但他的话,却并不能得到朝中激进派的认同。 当初说要趁西北内乱出兵的是你,攻下哈密你居功至伟,现在哈密丢失了你却说不宜有大动作,感情哈密失守影响的不是你马文升的仕途,朝廷所丢的脸面也不用你管是吧? 李荣当即走出来质问道:“马部堂,哈密丢失对西北军心影响颇大,难道你认为小小的吐鲁番汗国,能抵挡得住我西北雄师?” 朱祐樘侧目看了看李荣,神色很古怪。 大概他并不太支持李荣这种激进的观点。 随后朱祐樘望向张延龄,道:“建昌伯,你对此事有何见地?” 皇帝要问军策,问兵部尚书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问张延龄…… 就算他之前的确是查到了朝中人都没查到的情报,那也很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现在是不是太高看他? 张延龄又从徐溥身旁走出来,先整理一下自己的朝服,让自己看上去更正式一些。 旁的大臣估计张延龄现在正磕磕巴巴编措辞来说自己不懂,只等瞧张延龄出丑,谁知张延龄一脸轻松之色道:“臣之所见与马尚书相仿,这西北军情混乱,立马大动干戈,的确是不太适宜。” 都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高见,听到的却是张延龄在顺着马文升的话在说。 有的人心里在窃笑,你还不如说自己不懂呢。</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九章 发家致富近在咫尺 别人对张延龄的话不以为然,朱祐樘听进耳中,却好像听出跟马文升所说不一样的地方。 朱祐樘饶有兴致问道:“国舅,你且详细道来。” “臣遵旨。”张延龄再一次摆开架势道,“以臣看来,吐鲁番贼首阿黑麻出兵哈密,明知是与我大明作对,忌惮我大明兵锋,在攻下哈密之后定不敢久留于哈密城内,臣料想他会跟以往一样,派亲信部下镇守,甚至他的手下都不敢驻守于哈密城内,会移兵到刺木城。” 朱祐樘顺势问道:“那眼下岂非出兵反攻哈密的绝佳时机?” 张延龄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历史,换成对未来局势的推测,道:“回陛下,实则并非如此,去年我边军将士长途奔袭能攻下哈密,全因阿黑麻正引兵与赤斤蒙古卫交兵,无暇顾及哈密。” “如今他攻下哈密之后,反而是陷入到众敌环伺的局面,北有瓦剌,东有乜克力,更别说还有我大明将士镇守边陲,必定令其首尾难顾。” “阿黑麻一向所倚重西域胡商给他提供粮草、马匹和武器,若将边陲互市、商路彻底断绝,便令其失去胡商支持,吐鲁番自会陷入到内忧外患之中,久不过一年,吐鲁番在压力之下定会主动将哈密归还忠顺王,到时我大明便可兵不血刃拿下哈密。” 朱祐樘闻听此言,稍加思索后点头。 张延龄继续道:“臣认为,此时只需令甘肃、固原和嘉峪关等处守军将士严防死守,便可静观其变,实在无必要再次劳师动众出兵哈密。” “国舅所言,正合朕的心意。”朱祐樘脸上终于露出宽慰的笑容。 在场大臣看着朱祐樘跟张延龄之间一唱一和,心里都有些疑窦。 就好像早就排练好的,一字一句对答如流,很难想像是以胡作非为见长的张延龄能发表出的高谈阔论。 张延龄说得好像他真的懂军情一样,甚至很多朝臣都在用怪异目光望着马文升,好像在质疑,不是你马文升教给张延龄这么说的吧? 朱祐樘道:“诸位卿家,对于建昌伯的进言,有何意见?” 在场大臣一时哑然。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朱祐樘是反对出兵的,也就是说现在进言继续出兵定会引起君王不悦,可关键是张延龄都把西北局势分析这么清楚,不出兵的理据也头头是道,再多说那不真成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兵部可有意见?”朱祐樘眼见没人接话,只能再次望向马文升。 “老臣认为建昌伯提议,乃上上之选。” 马文升这次也变得识相。 朱祐樘微微颔首道:“朕没想到,建昌伯对军情能有如此好的见地,令朕刮目相看,众位卿家也当多以他为榜样,心中时刻记挂大明江山社稷。” “臣等遵旨。” 众大臣嘴上这么应承,心里当然不服。 让全班的优等生跟一个最差生学习,就因为这个差生是你小舅子? 可张延龄所提的建议,就算是马文升也分析不到如此透彻的地步,在场的人不服也得服。 朱祐樘道:“今日朝议拖延的时候也有些久,是该让众位卿家早些回去处理政务,内阁与七卿在朝议后往乾清宫移步,朕还有旁的事要说。” 很多人不明白,朱祐樘这是要去说什么。 但张延龄清楚,朱祐樘是要追究各地征税耗羡的问题,朝堂上不方便说的事,私下里说清楚。 张延龄用促狭目光打量叶淇一眼,似乎马上要为这位名震一时的户部尚书饯行。 让你没事惹我,遭报应了吧? “陛下,臣还有事要启奏。” 张延龄在朝议解散之前,突然主动进言。 朱祐樘越看张延龄越觉得顺眼,正色道:“国舅但说无妨。” 张延龄道:“有关京师商贾私通外番之事,臣认为还有很多需要斟酌的地方,臣主动请命负责调查此事,还望陛下准允。” 朱祐樘点头应允:“难得国舅有心为朝廷办事,上次你未经上报自行调查,才招来非议。朕此番差遣锦衣卫协同你查案,不管涉及到谁,定要一查到底。若此案你能做得条理有度,朕会酌情奖赏,也当是为之前你被罚之事拨乱反正。” “今日朝议到此为止,诸位卿家各自退了吧。” “臣等恭送陛下!” 众大臣呼啦整齐跪地,只单站着个张延龄。 …… …… 朝会解散。 张延龄心情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好。 查案的权力拿到手,等于说滚滚财源在跟自己招手,感觉发家致富已近在咫尺。 雨停了风还不小,张延将小安子递过来的蓑衣斗篷胡乱套在身上,趋步到宫门口,正要乘坐马车回府,但见一队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出现在他面前。 “小的见过建昌伯。”走在最前的锦衣卫小头领,年岁大概连二十都不到,颇为英俊,有点奶油小生的味道。 张延龄皱眉打量此人:“你是?” 此人惊讶道:“表兄,您这是怎的?连小的都不认识?” 张延龄瞬间感觉到头大,这哪钻出个表弟来? 不过想到张家出了个皇后,但凡跟张家挂亲戚的都是鸡犬升天,有个当锦衣卫的表弟也不当稀奇。 “前几日被人闷了一棍子,看到人都觉得重影,脑袋也不太灵光,咱边走边说。” 张延龄没继承记忆,有记忆缺失的地方就推到脑袋被打这件事上。 此人叹道:“小的也听说表兄受伤之事,只恨不在表兄身旁,惩治凶徒。” 简单见礼介绍之后,张延龄这才知道,原来此人是自己的表弟金琦,是张延龄舅舅家的儿子,年方十九,如今已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副千户。 “本来应该由牟司印配合表兄您来处理北镇抚司的案子,但因牟司印如今人不在京师,所以暂时由北镇抚司镇抚使来负责此案,他知道小的跟表兄您的关系,所以差遣小的带缇骑前来相助。” 锦衣卫名义上的头领是锦衣卫指挥使。 但指挥使这职位就是个虚职,很多时候是由勋贵来接掌,锦衣卫真正负责缉捕问案的,很可能是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甚至是掌印之类的,并无固定。 眼下锦衣卫最高的长官,是以仁义著称指挥佥事牟斌。 此人在历史上跟张氏兄弟可不对付,经常相助于被张氏兄弟所害的“忠臣义士”,比如说后来因为得罪张氏兄弟而被问罪的李梦阳,就是得到牟斌的格外照顾而在诏狱中免遭毒手。 张延龄大致想来,这时代只要谁跟他兄弟俩作对,谁就被文人所写的史书铭记称颂。 他哥俩就是反面典型。 “表兄,您查的虽然是市井之案,但涉及里通外番,乃圣上钦点的案件,由北镇抚司接手,若是小的有办事不力的地方,您可直接找镇抚使,现在锦衣卫上下都由您调遣。” 张延龄瞬间感觉到自己这个国舅,连查案都高人一等。 若是别人查问案子,锦衣卫最多派几个人随便相助一下,但到他这里,整个锦衣卫上下都要协同。 “好,咱弟兄俩也不用这么客气,你称呼我表兄,我称呼你表弟,你自称我便可。” 金琦听了之后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虽说是表兄表弟,但以往可从未见过这位表哥有这么平易近人过,谁叫人家是皇后亲弟弟,而他只是个表弟? 到宫门外,张延龄即将上马车时,金琦所调的一个锦衣卫百户队已抵达。 “表兄,您这是要去查案吧?不知从何查起?” 张延龄马车已经上了一半,闻言回头道:“先等我回府一趟,把这身衣服给换了,再到顺天府走一趟,之前顺天府帮忙查案已有进展,我已提前跟顺天府尹打好招呼,这次还是由顺天府相助,另外就是派人把苏家的人给我叫来。” “苏家?”金琦一脸不解。 案子还没开始,听起来就很复杂的样子,脑子跟不上张延龄的思路。 张延龄道:“说起来这苏家,也是京师中经营药材的商贾之家,其府内的那位苏小姐乃是我的线人。” 金琦仍是一头雾水问道:“何为线人?” “线人就是提供线索之人,苏家拨乱反正,给我提供了不少查案的线索,此番破案还要苏家相助,总之你替我去叫人就行。我说表弟啊,就算咱是亲戚,你办事也麻利一点,要多做少问。” 张延龄发现这外戚出身的锦衣卫副千户就是不行,好像什么事都需要他来指点。 本还想客气一点,但忍不住就想拿出对付东南西北那一套。 大概只有棍棒敲打着,这群人才明白怎么办事。</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章 时移世易 京城的雨已停歇。 苏瑶带着管家在田府之前等了许久,连府门都未得进。 “苏当家的,您别在这里等着,碍事。” 田府的知客对苏瑶很不客气,看这架势他是不会让苏瑶进府的,也没打算去给苏瑶通传。 苏瑶自然不会死心,就在她准备继续耗着时,一辆马车停在了田府门前,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笑盈盈朝她走来。 “这不是瑶妹吗?今天不会是上门来跟我田家谈生意的吧?” 此人一来,说话很不客气,言语间带着的调笑语气,不比张延龄好多少。 苏瑶面色显得很回避道:“田公子请自重。” 这个年轻男子,是田府老爷田汝山的侄子,如今在田家生意做事的田瑛。 田瑛闻言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笑道:“瑶妹到现在还如此生分,是连时局都没看清楚吧?苏家现在还有资格来跟我田家谈生意?当初田家的风光,就是被你爹给败坏干净!” 苏瑶面色凄哀,想再往前倒个四五年,京师的药材生意被苏家承包大半。 只奈何叶淇当上户部尚书后,一切都变了,京师商场成为徽商的天下,但凡没有依附到户部的商贾,生意是愈发难做。 “再听说,你们苏家欠了不少外债,估摸债主这几日都会登门,到时若是瑶妹你支撑不下去,干脆也别留在府上,带点嫁妆到我田府,我收留你便是。” 田瑛说着,还想上来对苏瑶毛手毛脚。 苏瑶心中别提有多厌恶,她本以为田瑛会说借钱周转再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结果却说是让她再带点嫁妆主动来投,听这语气是要雁过拔毛。 “田公子,还请您通传贵府老爷,小女子有事要见他。”苏瑶一边回避一边用好声好气说道。 田瑛见自己未能得逞,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苏瑶做得太过分。 “瑶妹你还是认清楚现状吧,就算见了我叔父又能如何?本来田府还打算以市价一成来买你们的药材,现在省了,要怪就去怪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建昌伯,这无知纨绔外戚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非要跟我田家作对,大概是想掠夺我田家家产。” “也不想想我田家背后是何等靠山,是他一个被人人唾骂的外戚能撼动得了的吗?哈哈!他是自取其辱。” 田瑛说出这番话时,不知有多得意。 苏瑶听了之后却是心如死灰。 田瑛说完之后再不停留,带人径直进了田府内,连门也咣一声关死。 …… …… “小姐,咱?” 旁边的管家还有些悲哀,却不知如何去劝慰。 苏瑶如失神一般,呢喃道:“回府。” 苏瑶好像漫无目的一般在街路上走着,她已陷入到深深的自责之中:“都怪我,要不是我劝爹依附于建昌伯,也不会沦落至此,建昌伯……” 想到这个人,苏瑶恨得握紧拳头。 眼角却也忍不住垂泪。 苏瑶主仆二人在路上走了很久,才回到苏府门口,但见已有要见佩刀之人等在门口。 “这位是苏小姐了吧?我等乃是奉建昌伯之命,特地前来请您过府一趟。” 来人都是一身蓑衣斗篷,隐约可见里面的衣服面料非常华贵,这几人可不是建昌伯府的人,也非普通衙差,而是金琦派来护送苏瑶过去的锦衣卫。 张延龄知道苏家近况,担心有人上门找苏瑶的麻烦,特地让金琦多派几个手下来,若有麻烦可以就地解决。 苏瑶顾不上多想,她自嘲一般嘀咕道:“建昌伯也要落井下石吗?” “苏小姐,您说什么?” 锦衣卫可不知道苏瑶跟张延龄的那些过节。 他们都还惦记着能早些回去,跟着张延龄一块出公差,这次的案子可是要查京师的大商贾,背后的油水颇丰,他们都等着发财呢。 苏瑶未再多言,走出几步之后,还带着眷恋不舍回望了家门一眼,眼神中有种诀别的无奈,这才与锦衣卫往建昌伯府去。 …… …… 苏瑶跟着锦衣卫到建昌伯府之外,瞬间感觉到这里的氛围不太对。 大批的官兵在建昌伯之外聚集,府门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很多都是衙差或是身上着官服的,好像府内正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苏瑶心里纳闷:“建昌伯府被人查抄了?” 她无法多问,只能随锦衣卫到其内,快到正堂时,就听到有个猥琐的声音正在大声说着什么:“……城西金城坊靠近城隍那边的勾栏里有六七个粉头自称花魁的,据说是精通琴棋书画,一等一的水灵,卖艺不卖身,老鸨子说以后过夜都要几十两银子,应该会对表兄您的胃口。” 苏瑶听了在皱眉。 这大白天的居然有人在谈论勾栏风尘之事,说得这么肆无忌惮,简直是有伤体统。 然后她听到了张延龄的声音:“没想打小表弟你年岁不大,懂得还不少,下次叫你一起去。” “能跟表兄一起去,那是我的荣幸,以往想请表兄逛个勾栏还没机会呢,到时多带几个弟兄见识见识……” 苏瑶眉头皱得更深。 苏瑶终于到了建昌伯府的正堂门口,但见里面聚拢了不少人,而刚才说话的年轻人,正是个高大英俊的官府中人,本来能给女人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但因为他刚才那番话,已被苏瑶在心中归为无耻混蛋之列。 张延龄见到苏瑶来,笑着起身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苏小姐可真是让我们好等。” “小女子见过建昌伯。” 苏瑶一脸坚毅敛身行礼,还不等张延龄开口,劈头盖脸质问道:“如今家父被官府的人给拿走,建昌伯是否也该履行诺言相助我苏府?难道只眼睁睁看着我苏府蒙受不白之冤?” 话说得很快,好像连珠炮一样,张延龄料想苏瑶这两天受的委屈太多,才会这般一股脑爆发出来。 张延龄笑道:“苏小姐你也太着急,都还不明就里呢,这就质问起来?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小表弟,锦衣卫副千户金琦,特地过来协同我查案的。” “啊?” 苏瑶闻言大吃一惊。 刚才还觉得只是个无耻小人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堂堂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 锦衣卫的名头她是听过的,但锦衣卫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可不是普通人能惹得起的,不过好在锦衣卫也不会无端去市井惹这些商贾。 还未等苏瑶有所表示,金琦主动过来行礼道:“小的金琦,见过小表嫂。” 或许是金琦平时习惯对上司献媚,见到个人就自称“小的”,他方才听说张延龄有把苏瑶收房之意,见到正主还不赶紧过来献媚? 苏瑶闻言却是大为窘迫。 张延龄骂道:“你个小子说话不知检点,苏小姐的清誉可是你随便败坏的?苏小姐,咱坐下来说话?” 先还是一副正义凌然去骂金琦,转过头便换上一副奸诈笑容望向苏瑶。 苏瑶现在满脑子疑问,急忙问道:“伯爷,您说的案子,是何意?” 苏瑶现在已经不太敢相信张延龄。 这个纨绔国舅太喜欢闹腾,之前也说要查案,把顺天府都给调动起来,让苏家人以为能打一场翻身仗,谁知一转眼苏家人先倒霉。 张延龄哈哈笑道:“苏小姐,时移世易,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要说这京师药材商私通外邦之事,还多亏苏家人提供线索,这位苏小姐也是能人。这份名单上,将所有涉及此案犯事商贾的货栈和邸店列得多清楚?” “苏小姐你也不用担心,令尊被刑部拿走的事,本爵爷已派人前往刑部要人,估摸不用半个时辰,令尊便会好端端回到家里。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啊,这次查案还是需要你相助,你不会打退堂鼓吧?” “我?”苏瑶整个人都是蒙的。 大悲大喜的转变也太仓促。 她心里上毫无准备,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苏瑶心想:“这个无耻之徒不会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吧?” 金琦凑过来笑道:“表兄,既然苏小姐都已经来了,咱是不是该早些出发?要是耽误了时辰,被那些奸徒把货给运走,可就大大不妙。” 张延龄满面笑容道:“小金你还是太嫩了点,你当为兄提前没布置好?这还要多亏顺天府张府尹,要说这位张府尹可是位能臣,提前几日便果断意识到贼人有可能会转移赃物,所以早数日便跟本爵商议好,暗中派衙差盯梢,就算贼人有转移走的货物,转移路线和存放地点都一清二楚。” 正说话之间,顺天府府尹张玉与一名锦衣卫的上官从正堂门口走进来。 “下官见过建昌伯。”张玉面带自然笑容朝张延龄拱手。 张延龄目光则落在那锦衣卫上官身上,金琦赶紧过去引介道:“表兄,这位就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韩亭,韩镇抚使,这位是建昌伯。” “原来是韩镇抚,久仰久仰。” “卑职见过建昌伯,此番卑职奉皇命协同建昌伯办案,建昌伯有何差遣,锦衣卫上下必当效犬马之劳。” 苏瑶看到眼前这些大佬,心里已经有些激动。 又是建昌伯,又是锦衣卫副千户的,现在连顺天府尹和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都出现,还说是奉皇命办案。 这下总不会再出问题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一章 我心安好,如沐春风 皇宫,乾清宫。 众大臣结束了内廷廷议,四阁臣、六部七卿从乾清宫走出来。 廷议的结果,是皇帝暂时不追究增加耗羡的事,但户部尚书叶淇也要引咎辞职,叶淇会在来日上朝时提出乞老归田,到时朱祐樘会准允。 其他人先各回衙所,马文升则陪同叶淇一起出宫。 “本清你也要看开,从朝上退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但是马文升同情叶淇,其实朝中核心元老都同情他,在于叶淇能力突出,这几年户部全靠他从各处归拢钱财,才保证了大明朝的正常运作。 尽管叶淇所用的方法,很多不为世俗或皇帝接受。 叶淇苦笑道:“负图你也不用安慰我,这次我输得心服口服,谁曾想一个外戚能掀起这般风浪?” 马文升无奈摇头。 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到宫门前,虽然不是最终告别,但其实在朝中同殿为臣也只剩下一天时间,马文升亲自送叶淇上马车。 叶淇的马车颠簸中离开宫门,沿着东长安街到台基厂,对面一辆马车过来,两马车交错时都停下来。 叶淇打开车厢的气窗,而对面马车气窗露出一张成熟妇人的脸。 “叶部堂……”妇人开口。 叶淇抬手将其言语打断:“以后再不是部堂,你们各做营生,户部也不再过问。” “何至如此?” 妇人听到此消息,还是有些震惊的。 这几年京师一些特定的商贾就是靠户部的庇护才发展壮大,叶淇退下去,将意味着京师商贾势力会重新洗牌。 “还是老夫麻痹大意,本想让建昌伯不干涉田家药材生意,可他毕竟得天子信任,弄巧成拙。早知如此的话,就算把京师药材的生意都让给他又如何?” 叶淇在马文升面前说心服口服,其实他还是不服气。 输给谁不好,偏偏输给不起眼的张延龄,跟大白天走路踩狗屎一样晦气。 妇人道:“不知户部继任部堂的是哪位?” 叶淇心情不佳,语气也很低沉道:“尚且不知为何人,还要朝廷推议,此位置会空闲一段时间,长则经月,也不会从左右侍郎中拔擢,好自为之吧。” 叶淇没有说太详细,但他知道现在户部是怎样的光景。 既然皇帝下决心要整顿户部,怎可能还会从户部侍郎中拔个尚书出来? 叶淇将气窗的帘子放下,马车继续前行,好像京师的功名利禄已与他无关。 …… …… 京师崇文门邸店。 张延龄正在指挥锦衣卫的人查封,顺带将里面存放的药材等货物给搬运出来,再找人清点。 到过中午后,查封的邸店已经有六处。 “表兄,刚找帐房给核算了账目,发现这些地方贮藏的药材总数跟之前所记的对不上,好像真有药材被人给偷运走,为数还不少,会不会已经被送到关外之地?” 金琦过来跟张延龄通报时,说得煞有介事,不知道的会以为商贾里通外邦是真实存在的。 “账目和库存对不上?” 张延龄用严厉的目光打量着一旁的张玉。 张玉面色很尴尬,之前他是跟张延龄商量好了要盯住田家的商铺和货栈,但显然田家有所防备,光靠几个人盯梢,怎可能完全盯防住? 苏瑶从崇文门邸店中出来,一脸紧张道:“爵爷,好像我们田家的药材也不在其列,都被人给调运走了。” 张延龄冷笑道:“田家的胆子可真是不小,敢跟老子玩阴的,把他们库房管事的叫来,再把他们的账册给拿来,本爵爷要亲自查账。” 在场顺天府和锦衣卫的人,都觉得张延龄是在白费功夫。 既然田家有意把货给调运走,肯定不会记录在账上。 账册还是给张延龄找来,张延龄当即把账册打开,上面没有任何阿拉伯数字,都是一串的繁体字,每个数字都非常复杂,让人一眼看下去就很头疼那种。 金琦凑过来看了看,登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表兄,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田家的人抓来,一顿大刑什么都招了。” 张延龄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不是没想过用刑逼问的手段,但问题是涉及到背后的徽商和户部,有拷问的工夫,别人很可能早就再把货转运走。 所以这次他查封邸店是以雷霆万钧之势,连田家那边都没打招呼,就是为避免提前走漏风声。 他翻看很快,一目十行那种。 而且不挑复杂的数目字看,专门去看田家平时跟谁有生意往来。 “去把这几个地方查查,还有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为何田家有不少进项是从这里运来的?” 才一会工夫,张延龄已从账目中找到端倪。 金琦紧忙将邸店的帐房抓来问话。 “回爵爷的话,这几处地方都是京师徽州商贾的大仓,平时跟田家是有交集,但不涉及药材。” 帐房虽然在极力否认田家跟这些徽州商贾做过药材生意,但就算是金琦这样没多少脑子的,也听出问题。 金琦顺手将刀架在帐房脖子上,怒道:“耍老子玩是吧?既然以前做过买卖,这次很可能就把药材藏在里面,快说是不是?” “小人不知。”邸店的帐房又不是田家私人的,而是户部税官雇来的,他哪会知道那么详细? 张延龄道:“有点脑子行不行,问他是不是有屁用?赶紧带人去将徽州商贾的大仓查封,去晚了再转移走,连线索都会中断!” 金琦赶紧去通知了正在前面办事的锦衣卫镇抚使韩亭。 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又浩浩荡荡往徽州商贾的大货栈方向而去。 不到小半个时辰,连徽商大仓老巢都给端了。 …… …… “老爷老爷,大事不妙,咱在京城的货栈被查封,连东江米巷的大仓都被人给占了。” 田府掌舵人田汝山从下人口中得知消息,一脸愕然。 最近这些日子,他为了活动朝中的人脉关系,可是送了不少的钱财到户部。 “怎回事?不是户部已经派人守着大仓?还有人敢造次?” “不知。” 下人也很焦急,完全不知情况。 之前查封苏家的那批药材,田家也按照户部的要求,都运到了徽商大仓,田汝山还指望着能把这批药材卖出去,为近日巨额花销止血。 现在横生枝节,田汝山没办法,只能带上十几名家仆从府内出来,往徽商大仓方向去。 田瑛从外回来,不解问道:“叔父,这是要往何处?” “出事了,别问,跟我走。” 田汝山把田瑛也带上,田府的人也都拿着棍棒,杀气腾腾往徽商大仓赶,到了才发现情况不对劲,与他们一样带人来讨说法的徽商家族人员不在少数,一堆一堆密密麻麻的,可没有一家敢踏进大仓一步。 门口守着的不像是普通官兵,威风凛凛的样子一看就很有气势。 “田当家的来了!” 田汝山的到来,好像新闻聚焦人物,瞬间就被各家的东家和掌柜给围起来:“……田当家的,可都是您惹出来的好事,官府的人说了就是来查你们的,可别连累了我们的货!” 田汝山焦头烂额,他自问钱都已经花上去,就不该出问题,随即带着人往大仓正门而去。 “何人敢在此造次?”锦衣卫将人拦下。 田汝山还没说什么,田瑛已经一脸凶相杀出来,扯破嗓子道:“你们这群人好大胆子,竟然敢查徽商的货栈,可知这是谁罩着的地方?信不信告上户部,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田瑛年轻气盛,冲上去便质问。 一旁的田汝山近距离看到这群人的装束,心已凉了半截。 就在此时,里面传来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呦!我当是谁在外喧哗,这不是田当家的?心情这么好跑这里来遛弯?也是巧了,正想找你去衙门问话,你就自己送上门。” 张延龄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而来,在他身旁是顺天府尹张玉和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韩亭。 光是这架势,就足以让田汝山腿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二章 张延龄的生意经 金琦跟着走出来,抽出佩刀威吓道:“锦衣卫协同顺天府查办通番要案,谁还停留于此,必当拿下法办!” 本来还在围观的众徽商商贾一看这架势,赶紧带着人灰溜溜逃走。 只剩下田家的人留在原地。 想走都走不了,人都已经被锦衣卫给围住。 田汝山当即跪倒在地,给张延龄磕头道:“建昌伯您大人有大量,之前是田家的人不识好歹,开罪了您,只要您高抬贵手不要为难田府之人,货栈的药材可以全都归您……” 田瑛还很不甘心道:“叔父,咱有户部的人撑腰,怕他作甚?” 张延龄还是第一次见到田瑛,觉得这年轻人是有一点英气,看样子也挺精明的,就是缺乏社会磨砺。 愣头青一个。 张延龄笑道:“田当家,还是你侄子说得对,田家有户部撑腰,干嘛要对本爵磕头认错?起来起来,让你侄子赶紧回去找人给你撑腰去,你就不能走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本爵刚听说的消息,户部的叶尚书明日一早将会在朝堂上致仕,这次的案子将会由两个户部主事背黑锅,一会本爵爷还要把这两个户部主事的家给抄了……” 田汝山发现是锦衣卫在办案那一刻起,其实心中什么都透亮。 户部在跟外戚的这场争斗中,已经输了,要不是有皇帝的旨意,会到出动锦衣卫这么大阵仗? 眼下田瑛还想死撑,却被田汝山一把给拉下来一起跪着。 “子侄不懂事,还望建昌伯您宽宏大量,您不是要钱吗?田家定会将所有家财拱手奉上,以后田家您随便驱驰……” 田汝山是个商人,商人眼里什么原则立场都是摆设,最重要的就是利益,现在眼看连户部尚书都不是张延龄的对手,还不赶紧选择投诚,以后替张延龄办事来换得田家能渡过难关? 张延龄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田家叔侄,对张玉道:“张府尹,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贿赂本爵爷?” 张玉点点头道:“下官听来,的确是有此意。” “混账!” 张延龄痛骂一句,显得义正言辞道,“好你们田家的人,作奸犯科里通外邦不说,犯事之后仍旧不思悔改,居然还想把本爵爷拉下水?” 田汝山抬起头一脸冤枉:“老朽并无此意。” “那就是想用钱财收买本爵,想让本爵置大明王法于不顾?你们觉得本爵是这种人吗?” 张延龄一脸正义凌然的样子,连旁边的张玉都用怀疑的目光望过来。 你张延龄不是这种人,谁是这种人? “本爵现在是奉皇命办差,丝毫不能有所懈怠,此案更是要奉皇命一查到底,涉及到哪些利益团体,全都不能姑息……” 张延龄说话之间,已经转身往里面走,但听他还在那抒发感慨,“想用一点蝇头小利就想息事宁人?把本爵当成什么人?真是不知所谓。” 田汝山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过来。 张延龄以前就没做过药材生意,跟田家之间也无生意来往,要说张延龄是为钱财,那之前亲自登门要送礼的时候,张延龄也该开条件的,何至于到现在要把家产拱手相送,张延龄还能这么大义凌然? 难道张延龄真的是被世人误会,不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做事目的只是为大明社稷添砖加瓦? 金琦已经走到田氏叔侄二人面前:“起来戴上枷锁,锦衣卫的牢房已为二位准备好。” “这位官爷,还望您通融……” 田汝山眼看收买张延龄是不行,便想尝试收买一下锦衣卫。 金琦冷笑道:“看来表兄说得真对,你们真是一群不知所谓之人,看不出这是钦命要案?再不照办当场把你们打废!” 锦衣卫可不是普通的官府衙差,就算为利,那也不是微末小利能收买的,对于金琦来说,办案最大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要巴结张延龄。 甚至北镇抚司镇抚使韩亭跟金琦都是一样的想法。 赚钱的机会有的是,但能跟着张延龄出来办案,巴结上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叔父,咱这……咱这怎么了?” 田瑛被人戴上枷锁之后,人都要哭出来,再没有之前那股豪横。 田汝山枷锁已经被套在头上,面如死灰叹口气。 便在此时,一个穿着蓑衣斗篷的女子走过来,在叔侄二人面前将斗笠扬起,露出她一张脸。 是苏瑶。 “苏侄女?你为何在此?” 田汝山看到苏瑶那一刻,好像是把心中所有疑惑都给理顺。 苏瑶先是用愤恨的目光看了田瑛,而后面带不屑道:“要不是你们田家的人咄咄相逼,我人也不会在此,当你们与官府狼狈为奸害我苏家人时,可曾有想到这一天?” 田瑛一脸懵逼道:“瑶妹,你在说什么?今日你不是还登门……” “你们叔侄作恶多端,这是你们的报应。” 苏瑶终于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转身快步往大仓内行去。 转身后却也忍不住抹了一下眼角流下的眼泪。 张延龄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大概好像是明白了苏瑶的心态。 这个小女人,为了家族是牺牲自己,现在就好像是“大仇得报”,但也要委身给他这样一个“奸诈无耻”之徒,牺牲一辈子的幸福来换得家族平安,这简直是…… 何必呢? “爵爷,货栈里面的货物都清点清楚,除了药材之外,还有大批别的货,现在还不知是哪家的,估计回头会有人来认领。”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韩亭出现在张延龄面前。 张延龄道:“认领什么?一并查扣!” 韩亭面带迟疑道:“这样会不会闹得太大?就算户部叶尚书倒台,但徽商在京师的势力还是不小,就怕后续有影响。” 张延龄皱眉看着韩亭。 你个锦衣卫,做事不该是雷厉风行不讲理?怎么还畏首畏尾的? 是不是你们的上司牟斌仁慈,顺带把你们也带成怂包? “徽商包庇罪人,还窝藏赃物,既然本爵追查到此,那就把里面的货物全都查扣等陛下圣裁,对了,把之前户部查扣苏家的药材账目给找出来,查清楚之后可以把苏家那部分归还回去。” 张延龄之前没得到皇命,就敢带人去查田家和李家的药材货栈。 现在已经是奉皇命办差,如果还只是查药材生意,那他也太没追求。 这财当然是能发多大,就发多大。 不敲徽商的竹杠,对得起我张某人作奸犯科累犯的名声? 看着眼前一群人在查封货栈,张延龄心里那叫一个爽,心里也在盘算到底能拿多少钱回来,也要想之前欠外面的债要不要还。 我张延龄是那种欠债还钱的人吗? 就在张延龄为未来打算时,南来色鬼头鬼脑出现在他身后:“爷,咱府上来人,是宫里那位安公公,说是皇后娘娘传您入宫,都已经等了好些时候。” 张延龄吸口气。 见姐夫朱祐樘他没什么想法,甚至朝堂跟那些大臣廷辩,他也能发挥得游刃有余。 但现在是要见自己的亲姐姐…… 他毕竟没继承身体原主的记忆和习惯,至亲之人还是很容易发现端倪的。 “我在这里查案,我跟张府尹他们说一声,收拾之后马上过去。” 张皇后要见他,他还真推辞不了,只能想办法应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三章 一家之姐 张延龄随小安子入宫,走的还是东华门。 入宫后,径直往坤宁宫去,这里已算是皇宫內苑,沿途宫女和太监都会行礼,看来张延龄进到皇宫內苑也并非一次两次,已为宫人所熟悉。 到了坤宁宫内,并不见张皇后,但见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姑娘,由宫女扶着站在桌子上。 宫里的女孩,还如此金贵,一看就是他的外甥女,未来被封为太康公主、四岁就离世的朱秀荣。 小公主见有陌生人,马上躲到年长妇人的怀里,那妇人似是她的奶娘。 “爵爷,皇后娘娘正在内殿,一会就出来了。” 一个中年太监走过来跟张延龄说话,是张永。 张延龄笑着点点头,不问对方身份。 明显他以前是认识的,现在说不认识,还要解释,很麻烦。 再看旁边的宫女,对他都有些回避,显然他名声不好,也可能在宫里曾欺负过这些宫女。 “小公主,过来叫舅舅,我是你二舅,我这里有好东西。” 张延龄随便从怀里摸出个小银锭,想逗逗小公主,都来了古代,随身自然是要带点钱傍身的。 小公主果然被张延龄随手套出的小玩意给吸引,正要伸手去拿,但听里面传来一个嗓音洪亮的女子声音:“延龄你来了?” 张延龄顺手又把小银锞塞回怀里。 小公主一看玩意没有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跺着脚近乎哭喊着道:“嬷嬷我要……” 公主的奶娘可不敢随便造次,赶紧抱着小公主往里面去。 张延龄抬头去看,正好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走出来,先是横了他一眼,才去安慰了一下女儿,让奶娘和宫女将小公主抱到里面。 “你怎么惹着小荣了?” 张皇后走过来,好像也不会去等张延龄施礼,直接坐下来问道。 张延龄笑道:“在外没等到皇后出来,就拿个小东西逗弄一下公主。” 张皇后并未计较。 对张皇后来说,这不过是跟弟弟一次普通的会面,但对张延龄来说,却是他第一次跟张皇后碰面。 “坐吧。” 在张皇后招呼之下,张延龄坐下来,在坐之前他还先行礼。 张延龄不管以前身体正主是怎么个状态,心想着要塑造自己懂礼法的姿态。 照葫芦画瓢并非长久之计,还是要往好的方向发展。 “你姐夫之前还说起你,说你最近做了几件大事,让他刮目相看,还说咱张家以后可能会有个出将入相的人物,你姐夫可是很看好你呢。” 张皇后的话,显示出她根本没有把这里当皇宫,也不会跟张延龄计较繁文缛节。 把朱祐樘直接称呼为“你姐夫”,这意思是,张延龄以前对张皇后的称呼,大概也只是姐姐或是阿姐之类。 张延龄面带惭愧:“陛下谬赞,就是被人攻击到宫里直陈几件事,据理力争,就算是外戚也不能随便被人冤枉。” 张皇后继续蹙眉道:“延龄啊,我为何觉得你说话,跟以前大不一样呢?” 说话间她还用妙眸打量张延龄,似乎是想找出张延龄身上哪里有不同。 随即又望了眼一旁侍立的张永,想从张永眼神中找到认同。 “姐姐说的哪里话,人都是会成长的,我不过是学一些礼数,也是不想进了宫没规矩,再被人参劾。”张延龄为自己的改变找出借口,说话时还带着嬉笑口吻。 张皇后释然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嬉皮笑脸的。这里有些点心,随便拿着吃吧。” 姐姐疼弟弟关心溢于言表,张延龄能深切感受到张皇后扶弟魔的名声是果不虚传。 可问题是,就算是宫廷点心,张延龄看了也提不起胃口。 “姐,我也不是小孩子,这点心什么的还是留待下次,今天我还在外查案呢,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 张延龄一脸急切的样子。 那可是他赚钱的大事,被姐姐叫来浑身不自在,哪有在外面指挥锦衣卫抄家有意思? 张皇后白了张延龄一眼,略显生气道:“着什么急?叫你来就不能多坐坐?” “这次叫你来,是说你续弦的事,前日里母亲到宫里来,跟我提过,说是你这边一直都没有开枝散***为你着急的,还说你最近还把家里的姬妾都给赶走,这是图的什么?留着给你生几个孩子不好吗?” 张延龄心想,姐姐就是姐姐,听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支持他多找女人。 “姐姐,我婚姻嫁娶是自己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吧?”张延龄言语之间显得对这件事很抵触。 张皇后不满道:“我和娘不操心,谁替你操心?你大哥去泰山找仙草,一时三刻回不来,本来你们弟兄在外还有个帮扶,现在就你一人在京师里。” 张延龄这才知道张鹤龄为何一直不在京师。 感情所谓的公干是去找“仙草”,联想到现在朱祐樘对李广的宠信,很可能是李广整的幺蛾子,张鹤龄主动请缨想立功。 张延龄心说:“这个哥哥,很可能是被李广觉得碍事,干脆找个机会把他打发走,不耽误了李广在京师里胡作非为。” “其实这件事,我已经跟你姐夫提过,你姐夫也很支持,他的意思是让你娶德清长公主,她才貌学问和人品都很好,到了适嫁的年岁,在文史官眼中也很贤惠,你娶了她,还可以多跟朝廷清流老臣多走动,对你未来在朝当官很有帮助。” 张延龄心想,你果然是有意要撮合我跟那公主。 张延龄一脸不耐烦道:“姐,你让我娶别人还行,娶个公主回来,那不就跟戴了紧箍咒一样,以后想娶个小妾回来,或是找个女人什么的,总会被人管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张皇后蹙眉道:“还以为你步入正途,三句话没说完,原形毕露。” 她越是这么说,张延龄反而越放心。 没正形,才是张皇后心目中弟弟的形象。 张皇后先是一顿埋汰,然后语气稍微宽解道:“就算你娶了公主,其实也不耽误你纳妾,德清长公主跟你姐夫又非一母所出,不过是个普通长公主,你能娶她,算是她的福气。” 张延龄听了之后都觉得汗颜。 这个姐姐果然霸气,连当公主的小姑子都可以不当回事。 张皇后似是想起什么来,有些生气道:“前日永康长公主还跑到宫里找你姐夫,说你跟德清见面时有无礼之举云云,说得好像我们张家高攀一样,姐姐倒觉得,就算你娶了德清长公主,以后也照样可以三妻四妾,你若是找不到好的,姐姐还可以从宫里给你赐几个。” “这婚事,本来就只是随便说说,成不成另说。被永康这一闹,姐姐反倒想让你娶了德清,再让她们姐妹知道张家的门楣有多高!”</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四章 突击考校 当姐姐的鼓励弟弟娶公主,张延龄是能理解的。 但鼓励让弟弟娶了公主后还要纳妾…… 这心态也太爆炸,不就是被你小姑子说你弟弟两句,至于非要这么整你没出嫁的小姑子? 不过张延龄心里感觉一阵温暖,有这样一个宠弟狂魔的姐姐,这么好的资源,再在大明朝混不出名堂,那就真要给穿越众们丢脸了。 “姐,我的婚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其实我更愿意跟大户千金联姻,这样还能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源。” 张延龄提出了另外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案,就是跟京师大户联姻。 就在张皇后还想继续挑唆弟弟娶小姑子时,外面一名小太监走进来,对张皇后恭敬道:“皇后娘娘,陛下与司礼监的李公公和萧公公往这边来了。” 张皇后听说丈夫来,也没太当回事:“你姐夫过来,正好让他说说你。” 张延龄心里纳闷,这是夫妻两个要一起联手让他娶公主? 不多时,朱祐樘果然带着司礼监的李荣和萧敬一起抵达坤宁宫,看这架势不像是来跟张皇后谈家事的,反倒会让张延龄觉得朱祐樘是为他而来。 “陛下。”张皇后起身迎接。 朱祐樘笑看着张延龄道:“延龄来了?” 说话的口吻语气,跟张皇后初见到张延龄时一模一样。 这对夫妻…… 张延龄赶紧拱手行礼:“臣参见陛下。” “好了,这是內苑,不用拘泥礼数,朕是在阁部与四位阁老议事,听说延龄入宫,正好过来看看他,顺带还有件事想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朱祐樘对妻子说明情况。 张皇后不解:“陛下为何突然要说征询他?” 朱祐樘一脸神秘兮兮,像是不愿把一些话事前告诉妻子,凝视张延龄道:“是有关户部部堂空缺之事,今日户部叶尚书提出乞老归田,朕准备在明日朝会上应允下来,刚才与四位阁老在商议谁人接替户部尚书之事,差不多已经有眉目,朕还想听听延龄对此事的看法。” “陛下,谁任户部尚书这么大的事,不该问延龄吧?”张皇后还是没明白过来。 张延龄从朱祐樘脸上的笑容,似是品出一些味道。 朱祐樘跟四阁老商议新尚书人选,虽不是廷推,但规格也不小,估计来日朝议时就会进行大的廷推,有可能就把户部尚书人选问题定下来。 这正说明户部的问题很大,户部尚书的职位不能悬而未决,要赶紧定下人选来加以整顿。 于此时来问他的意见,并不是朱祐樘没有主意,再或是觉得四位阁老不称职,而很可能是朱祐樘对他的一次“考校”。 朱祐樘笑道:“随便问问,延龄你想举荐谁,直说便可。” 此话更印证张延龄的想法,或许是这个姐夫不相信之前在朝堂上说的话出自他自己,认为他背后有什么人在教,所以才会搞一次临时突击考校,让张延龄提前没有预案。 那这次面圣回答问题的结果,会涉及到朱祐樘对他在政务理解方面的看法,可不能马虎应之。 张延龄道:“臣本对朝中官员任免并无看法,但既然陛下问及,那臣也就抒发己见,仅供陛下参考。” “哈哈。” 朱祐樘大笑,或是觉得张延龄突然说话这么文绉绉,跟以前不学无术胡闹的作派大相径庭,还挺有意思。 “臣认为,吏部左侍郎周经,很适合来当户部尚书。” 本来朱祐樘只是开怀一笑,或许在问出此问题时,也没指望张延龄能推出什么合理人选,更不会有太大的建设性。 可当张延龄把推线的人说出口之后,朱祐樘脸上的笑容瞬间就隐没,而旁边李荣和萧敬脸上则带着惊讶和不解,这就让张延龄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戳中什么。 为什么推举周经? 没办法,历史上就是周经接替叶淇当户部尚书的,虽然事情提前了一个月,但人选方面应该是大差不差吧? 而且历史上的周经的确是顶住了压力,把叶淇遗留下来的很多问题一一解决,史书上也提到他继任户部尚书后,在面对户部妖邪“挟势行私”的问题上,办事果决,算是弘治中期朝廷稳定的中坚力量。 张皇后见丈夫神态有变,生怕张延龄的举荐有问题,赶紧道:“陛下,延龄就是随便一说,若是觉得此人不妥,不听他的就是。” 张皇后是护着弟弟,但到此时,她还真不觉得张延龄有匡扶社稷的大能耐,所以才会这么说。 朱祐樘勉强一笑道:“皇后你误会了,朕是在想他所举荐之人,是否合适。” “其实在来之前,朕跟几位阁老商议已有进展,他们所推荐的,其实是一直巡抚河南督办河工和漕运的刘大夏,认为他老成持重可以胜任户部尚书的职位。” “延龄啊,你为何要举荐周侍郎?说说你的理由吧。” 朱祐樘再进一步问询张延龄意见之前,居然还把阁部推出来的人选告诉张延龄,好像是要给张延龄压力,或是在加以误导,让张延龄顺着内阁大臣的话,再举荐一下刘大夏? 但张延龄熟知历史,刘大夏虽然在治河方面取得了不小成绩,但回朝之后只是被拔擢为户部左侍郎,这说明在历史上到弘治九年,朱祐樘也没认为刘大夏已经资历成长到可以当户部尚书的地步。 刘大夏真正崛起,还是在弘治十年后治理宣府粮草军饷上有功,才更被朱祐樘赏识,后来也没走户部,直接当了兵部尚书,还多是出自马文升的举荐。 “陛下,在臣看来,这位周侍郎很有魄力,以往在地方官积粟升迁问题上就能直陈利害,去年在密奏天之异象时便能直言针砭时弊倡导宫廷节约用度,且他性格宽厚仁慈,如今户部中颇多弊政且人脉复杂,也必须要由周侍郎这般深耕京师官场多年的老臣,方能顺利过渡。” 张延龄的话,让朱祐樘不自觉点头,看样子张延龄的话非常契合朱祐樘的想法。 朱祐樘看着李荣道:“李荣啊,朕之前也一直觉得需要一个有担当的臣子来接替叶尚书,其实国舅所提的非常之对,那就是于此时户部群魔乱舞时,让外臣来执掌户部,应该是压制不住啊。” 李荣先是打量张延龄一眼,这才恭敬回道:“陛下所言极是。” “很好,很好。” 张延龄的话,也算是打开了朱祐樘的一个心结,也是提醒到朱祐樘,户部乱的时候就要找深耕京师官场的人来担当重任,而不是从外面调个治理河工的所谓能臣回来。 张皇后听了后喜滋滋道:“陛下,那您也是觉得周侍郎适合来当户部尚书?那延龄所提的人选……算是好的?” 朱祐樘笑道:“的确如此,朕也未曾想延龄在用人方面的看法,竟然跟朕如出一辙。其实朕刚才过来的路上,才跟李公公和萧公公提过周侍郎是否能接掌户部的问题,他在朝中做礼部侍郎、吏部侍郎多有时日,也该让他执掌一部,谁知过来后延龄就提到他了。” 张皇后望着张延龄,眼神中全都是赞许,笑着对丈夫道:“其实延龄眼光一直都还是不错的。” 朱祐樘用充满嘉许的目光看了张延龄之后,起身道:“好了,这次对延龄的问话也结束,朕该回去找人好好商议一下户部尚书人选问题,等晚些时候再过来跟皇后、太子一起用膳。” “那陛下早去早回。”张皇后和张延龄恭敬送朱祐樘一行离开。 张延龄在旁看着,这对夫妻还真跟民间夫妻没多少区别,说话口吻什么的丝毫看不出这是宫廷。 也难怪张家人可以屹立三十多年不倒了。 把人送走之后,张皇后喜笑颜开道:“延龄,你行啊,连举荐朝中大臣,都可以跟你姐夫想到一块去,我都还不知道他要来问你这个,你是怎么想到的?” 张延龄笑着挠挠头,装出弟弟应有的样子,道:“心里怎想,就怎说。” “好好好,看你这小气样,还不能跟姐姐细言?这次……算你有本事,咱张家以后可能还真要靠你,对了,那个周经是什么人?” 到现在,张皇后才想起来问问周经是谁,为何张延龄会举荐,是否跟张家有姻亲关系等等,也或许是跟张延龄关系不错的大臣呢? 张延龄道:“此人曾上奏攻击过通政使司参议沈禄,就是咱姑父,还说外戚不应该以庇荫而得官,还曾上奏参劾过大哥他受封得地的问题……” 张皇后本来还挺高兴的,闻言大惊道:“什么?这种人你举荐他作何?把他提拔起来,跟咱作对吗?” “姐,其实以咱现在的状况,就算是换了别人,好像也没多少差别吧?为何不给陛下举荐一个能臣呢?”张延龄现在反过来劝张皇后想开一些。 张皇后再白了弟弟一眼道:“你说得也对,想让人看得起,最重要是自身有本事,既然你都知道此人跟咱张家不对付,还能举荐他,更说明你没有私心,是以他的贤能而举荐。正好晚上我跟你姐夫说说,让他知道咱张家人都胸怀坦荡。”</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五章 坑人 因为张延龄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当,张皇后很高兴。 后面也没再提让张延龄娶德清公主的事,在张延龄走之前,她还想赐给张延龄一些东西,却不是张延龄想要的那些宫廷瓷器、古董什么的。 张延龄只惦记着宫外的发财大计,急忙起身告辞。 正跟小安子过交泰殿,见萧敬等在那,似是朱祐樘让他来的。 “国舅,陛下吩咐让老朽送您出宫。”萧敬道明来意。 张延龄心想,朱祐樘先前已经见过并考校过他,随后又特地派萧敬送他出宫,别是有什么事不能当着面说,需要暗地里让萧敬嘱咐一下吧? 张延龄笑道:“有劳萧公公。” 二人一起往宫外走,出乾清门尚未到崇楼,远远见一群人聚拢在那,当首一个身着道袍的正手持木剑,好像跳大神一样在作法,旁边还有小太监在给他递道具。 萧敬看到这一幕,好似见了瘟神。 “那是谁?”张延龄口中问一句,但心中大致猜到,这就是目前大明朝奸邪程度甚至超过他张家兄弟的李广。 萧敬一脸感慨:“当然是那位李道长,二皇子薨逝之后,陛下和皇后心绪不宁,每逢斋日都会让李道长在这里作法祈福,除了希望二皇子能早登极乐,陛下也希望皇后能早些再怀有龙嗣……” 张延龄会意。 姐姐和姐夫因为小儿子死去,内心悲恸,就让李广在宫里作法,以求内心安宁,顺带还想再要个子嗣。 想法是好的,但问题是,张皇后于弘治七年年头年尾生了俩之后,肚子再就没动静,张延龄熟悉历史,也知道从此之后夫妻二人再无子嗣。 这就很玄乎,要么是姐姐一年生俩落下什么毛病,再或者就是姐夫身体不行,本来就是个病秧子,还为了长生不老去吃一些重金属有毒的丹药…… 就这状态你还想再生儿子,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陛下平时服丹药吗?”张延龄继续与萧敬往宫外走,以闲聊的口吻道。 萧敬并无疑它,也做了解释:“并不是经常服用。” 张延龄心里有数,这个姐夫还是在自己折腾自己,怪只怪年幼时在宫里东躲西藏吃百家饭长大,当皇帝前又长久生活在恐惧里,身体能好就怪了。 难怪你不荒唐,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你虚。 想再多生儿子,让张皇后去调养身子,意义或许不大,就应该让朱祐樘去调补,最好是给朱祐樘调配个“大力丸”什么的。 但那东西的有用程度,或许还不如喝鹿血那些传统方法,熟悉医药历史的张延龄自然也清楚,在某种蓝色小丸出现之前,男人雄风不振的问题可是世界性难题,中医理论再多,也在讲什么进补。 补你奶奶个腿,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定要给这姐夫来个彻底性的改造,方能让大明宗社不至于在未来送到旁支手上,也不能让我自己年老之后在监狱里过日子等着被砍头吧? …… …… 张延龄跟萧敬继续往东华门走。 萧敬几次转身要跟张延龄说什么,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公公,咱都是熟人,你有话直说为好,是否陛下有什么事让你私下转告给我?”张延龄是明眼人,哪能看不出这点道道。 萧敬望过去的目光先是带着少许惊讶:“国舅您果然是才思敏锐,的确是如此,陛下在吩咐老朽来之前的确是有吩咐过,说是有户部内的事让国舅暗中相助一下。” 张延龄道:“哦?还请萧公公明言。” 萧敬语重心长道:“陛下让东厂查过,户部内的问题……很大,户部府库这几年是充盈起来,但却是群魔乱舞,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事数不胜数,却又因为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陛下心中已定下让吏部的周侍郎来做户部尚书,但就怕他上任后势单力薄,对付不了户部那些牛鬼蛇神。” 如张延龄想的一样,户部的问题非常之大,并不是干下去一个叶淇能解决问题的。 “哎呀,陛下不会是想让我相助新任的户部部堂,整肃户部吧?可我不过是一介武职,又是别人眼中无甚能耐的外戚,恐怕也没法帮上忙。” 张延龄口中这么说,但隐约觉得,既然朱祐樘有意让他暗中相助周经,应该是提前铺好路。 萧敬道:“国舅您太谦虚,此番要不是有您,陛下也发现不了户部这么大的问题,连陛下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既然是您发现的,当然在整肃方面也非要有您出马不可。” “陛下之意,周侍郎为人谦和,坐镇部堂应该并无问题,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谦和,在以雷霆之势镇压牛鬼蛇神方面,或许就不能干脆利落,非要有人在背后相助。谁敢跟他对着来,就以诏狱拿下法办,一次不行多就来几次,便足以能镇压那些妖魔。” 张延龄不由皱眉。 以朱祐樘的意思,是让周经坐镇户部尚书当个老好人,安抚户部和天下之人,而把缉捕、逮人、拷问、查封等一系列坏事都交给他张延龄来做?! 这是要坑小舅子啊! “萧公公,听你这一说,我倒觉得,这差事交给东厂来做最合适不过。”张延龄自然不会傻到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发财而已,没必要把事情闹那么大,以后还想在朝中呼风唤雨,先把朝中所谓清流得罪个遍,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萧敬苦笑道:“国舅爷您也别消遣老朽,让您在背后相助周尚书,是陛下的吩咐。陛下还有吩咐,未来您有什么需要驱驰的地方,只管跟东厂这边吱声,老朽将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张延龄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还在琢磨这件事背后的利益得失。 萧敬又提醒道:“此事不能随便告知于外人,就连司礼监掌印李公公都不知其事,更不会对朝中大臣言说,这件事……目前就咱二人知晓。” 张延龄重重叹口气道:“萧公公,你的意思我大概是听明白,可陛下这步棋,为何我看不懂呢?” “这……国舅您还有何不懂的地方,老朽是可以给您释疑的。”萧敬一看就是老好人,这种暗地里给人下套使绊子的坏事,言下之意他也不是很擅长。 也就是说以后张延龄很大程度上是要单干。 张延龄道:“这好事都让周尚书去做了,坏事让我去做,就算事办成,以后我在朝堂内也会被人唾骂,那我还怎么混?” 萧敬本还以为张延龄是对做事的方法有不了解的地方,听了才知道张延龄不过是在抱怨这差事是出力不讨好。 “国舅您言笑,都是为陛下和朝廷办事,怎能计较得失呢?老朽也将陛下的话带到,前面就是东华门,您自行出宫便是,老朽先回去是也。” 萧敬似乎生怕张延龄反悔,把话带到眼见也到东华门,赶紧找机会开溜。 张延龄立在原地,看着萧敬那一路离开时那一路小跑的模样,心里也在琢磨。 谁说这老家伙是个老好人? 就算是老好人,那也是腹黑的老好人,不然为何跑得贼快贼快呢?</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六章 到了索求报答之时 张延龄本就只是想赚个几千几万贯,让自己既有地位的同时,还有钱财去挥霍,去秦楼楚馆捧个花魁,平时鲍参翅肚山珍海味,家里再多买几个娇滴滴的歌姬舞姬,养个南戏班子什么的…… 想想都令人心驰神往。 但既然现在朱祐樘让他协助整肃户部,那事情就不一样,赚小钱过小资生活已不能满足他的胃口。 要定一下发展大计,最好把整个徽州商贾体系都纳入掌控。 这就需要更大的权力和更激进的做事风格,逐利的趋势就是不讲情面、落井下石,甚至是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讲忠孝仁义,可是做不了大事的。 “我是个好人哪,怎么能做无耻的事情呢?” 张延龄差点就要仰天长叹。 不过别人早就把他归为奸臣一列,做什么恐怕都得不到世人的理解,那还非要逼着自己做个好人,岂不是有自虐倾向? 张延龄乘坐马车回到了徽商大仓这边,刚从马车上下来,金琦带着几名锦衣卫走过来。 金琦道:“表兄,已都按您说的,把能抄的地方都抄了,韩镇抚使带人查抄了那两个户部主事的府宅,但都没发现太值钱的东西,发现本账目列明是田家掌柜田汝山行贿过他们六百贯,再就没别的证据,韩镇抚使还有公务就先回去了。” 户部这么大的案子,就两个户部主事出来顶缸,料想背后的人早就设计好一切。 查的是田家,就伪造个田家行贿的证据,不去牵连别的徽商,这就明摆着是要弃车保帅,田家现在已经被徽商当成是牺牲的对象,至于另外的药材之家李家,本身就不是徽商体系的,而是英国公张懋的派系,不存在牺牲与否的问题。 “还有,在您入宫这段时间里,有徽州商会的人送来一份请帖,说是一个叫徐夫人的富商,设下宴席请您饮宴。” 金琦把一份大红拜帖递过来,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印刻着文字,是一位徐夫人的徽商要在当晚宴请张延龄,设宴的地方就在东四牌楼南新仓附近,因为那里紧靠皇家大仓,周围的货栈、商铺密集,算是弘治时期京师东城的闹市区域。 张延龄随后将请柬丢回去,不屑道:“什么徐夫人,跟我谈事情不上门来求见,还想让我去?谁给她的脸?” 金琦面带迟疑:“表兄,以小的所知,这位徐夫人在京师徽州商贾中地位颇高,以往锦衣卫想盘剥她点油水都没机会……此番估计是因为咱查了徽州的货仓,她是来跟您谈生意,兴许会拿出不少好处赎买货物……” 张延龄拍拍金琦的肩膀道:“小金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不去见,损失会有点大,但你可不能因为眼前一点蝇头小利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我们是奉陛下之命来查钦命要案的!” “是,是。”金琦被张延龄义正言辞当面教训,只能苦逼着一张脸点头哈腰。 心里还在琢磨。 有钱不赚,这表哥是疯了吧? 不过转头张延龄又叹口气道:“既然是钦命要案,那就要先把这些徽商给耗着,耗到让他们胆战心惊,让他们坐立不安,这样就能拿到比预期更高的收益,如果现在就见了,那岂非连谈条件的资本都没了?” 金琦听了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表兄,还是您高明啊。”金琦眼下对张延龄的崇拜都是发自内心的。 张延龄笑了笑道:“小金,最近可能会经常用到你,你跟我好好干,绝对不会亏待你,就把家里的什么盆盆罐罐都拾掇出来,绝对让你赚到盆满钵满。” 金琦听了一脸感动道:“能为表兄做事,是小的荣幸。” 表兄弟之间的关系,突然好像拉近了不少。 张延龄走到货仓内,往四下看了看,问道:“苏小姐呢?怎没见她人?” 金琦道:“您不是说让把苏家的药材还回去?小表嫂带人护送那批药材往苏府的货栈而去,还说要回府整理一下,晚上应该就搬到建昌伯府了小的怕出什么事,还派了几个兄弟沿途护送。” 张延龄点点头。 现在对苏瑶的承诺算是完成,那苏瑶也该到了“报答”他的时候,报答的方式,当然是以身相许。 那是不是意味着今晚就可以…… 禽兽,太禽兽了! 张延龄赶紧先把脑海中的邪恶想法给摒除。 “把这里都给贴上封条,让顺天府的人在这守着就行,明天我请锦衣卫的弟兄们吃饭,一会让家仆拿一些打赏,先作为锦衣卫弟兄的辛苦奖励。”张延龄很豪爽便要赏赐跟着办事的锦衣卫。 金琦和就近的锦衣卫听了都是精神抖擞,之前还担心跟着张延龄办事落不得好,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位名声不太好的国舅,在对待自己人方面还真是出手大方。 …… …… 张延龄把大仓那边的事,暂时交给了金琦和顺天府的人。 让东来酒拿了一百贯出来,给当天干活的人分了,而后他就可以悠哉悠哉先回府去。 到家门口,却发现南来色已经到了。 “爷,苏小姐已从苏府回来,人就在里面,小的一路跟随不敢有丝毫懈怠。”南来色奸笑着,作出一副讨赏的脸色。 之前张延龄还在奇怪南来色这喜欢谄媚的小子跑哪去了,原来是知道他所好,跑去跟着苏瑶,做护送和迎新人进府的事,以讨他的欢心。 张延龄笑道:“你小子还挺会来事。” 南来色挺起腰杆道:“要是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怎么跟爷您混?” “行,下去领赏吧,爷我有大事要办。” 张延龄撸起袖子,人往府内行去。 一路上所见的人要给他打招呼,他理会都没理会,直接到了苏瑶暂时落脚的东厢小院内,此时苏瑶正带着个自家丫鬟在小院花厅的门口,一脸怅然若失的模样,进退不得。 “嗯嗯。” 张延龄清了清嗓子。 苏瑶这才转身看着张延龄,走上前几步行礼:“见过爵爷。” “来都来了,还在这里站着干嘛?进去说话。” 跟以往张延龄那一副要吃人的脸色不同,这次张延龄脸色显得很正常,也是因为张延龄在外演一个混蛋无耻的国舅形象久了,想回归到正常的姿态。 同时也是考虑到苏瑶本来就已经很怕他,再用猥琐奸邪的模样吓唬吓唬,怕不是小妮子不甘受辱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七章 特别的奖赏 张延龄跨步进入到花厅内。 这花厅就是东厢院子本来用来招待宾客的厅堂,现在改造成一个女儿家的卧房,里外两间,摆设什么的也都是新的。 苏瑶一脸回避的样子,似乎是想到自己马上要失身,所以情绪上并不高。 “这里以后就是你住的地方,以后你们主仆就住在这里,没事的话不要乱跑,这里还有一份身契,签了吧。” 张延龄从怀里拿出一份早就写好的卖身契,拍到桌子上。 “身契?” “你进到建昌伯府,当然要签身契,这是一份五年的,我府上缺一个帐房,未来五年你就当建昌伯府的帐房,以后府上的生意会很大,你就给我用心打点,若是算错一笔账的话,我把你卖去青楼!” 张延龄说话时一脸凶神恶煞的,但却似乎没什么威慑力。 苏瑶听了之后就有些懵了,自己不是来委身为奴为婢的吗? 怎么当起帐房? 张延龄笑看着苏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当我如夫人对吧?” 苏瑶内心别提有多窘迫,不过张延龄的话正是她心中所担忧,从答应张延龄条件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当张延龄妾侍的准备,今天也是准备来以身侍狼的。 “本爵爷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眼界很高,就算你真有几分姿色,但始终沾染了太多市井之气,暂且来说本爵爷还看不上,不过你可以努力努力,说不定有一天本爵爷会把你收入房中。” 苏瑶听了这种话,心里觉得张延龄已经够无耻的,居然可以如此去贬低自己。 但她心里又有些费解,张延龄会这么好心吗? 苏瑶走过去,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的确是不用给张延龄为奴为婢,拿起笔,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还印了手印。 张延龄把卖身契收起来,揣进怀里道:“未来五年你只要给我好好做事,五年后我会放还你自由,婚姻嫁娶不涉。这份身契也暂时只留在我这里,不用送到官府落案。” 不把卖身契送到官府,也就不用落入贱籍,这才是苏瑶更觉得心里踏实的地方。 “这院子以后就你们主仆来住,家里的储物房就在隔壁院子,那边会有人把守,账目账册你可以直接拿回这里。平时你们盯着,若是谁人敢随便进此院子,告诉本爵爷,必会打断他的腿!” “再就是,以后出入府宅,一律都走侧门,跟我出去算账或是谈生意,一概穿男装,以后你想回苏府也行,但要提前跟我打招呼,若是你们主仆偷跑,直接抓回来卖青楼!” 一言不合,又要卖进青楼。 此时苏瑶已经彻底没刚来时的那种惧怕,她似乎也看出来,张延龄并不像是外界所传扬的那么无恶不作,不然自己人都已经立在这,张延龄名正言顺可以带他进里屋为所欲为,何必色厉内荏跟她讲这些? 眼下这些话,听起来粗鄙,但听完之后却让她心里有种暖意洋洋温暖的感觉。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张延龄说完这些,又走到苏瑶面前,一脸标志性的邪笑道:“苏小姐,想成为本爵爷的如夫人就需要努力,我很看好你!哈哈!” 他说完这番话,再无停留,人出了屋子,心突然痛了一下。 自问是否后悔呢? 废话! 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随便就可以推倒,还要故作矜持把她放过,是个男人都觉得天理难容。 不过问题是,张延龄当坏人这件事,也就是嘴上说说人前演演,小狐狸是主动跟他的,死赖着都送不走,接受了那是天经地义,可苏瑶这样本身对他没有感情,也不会贪恋他权势的,总不能强迫人家大姑娘委身吧? 而且苏瑶和背后的苏家是可以在商业上帮到自己的。 总要掂量一下,是赚钱重要,还是找个不喜欢自己的花瓶在身边重要。 “反正也留在府上,以后还是想得到就得到,慢慢发展,总之没便宜了外人。” 张延龄只当是来个萝莉养成计划。 苏瑶年岁还不大,瓜可以等成熟了之后再采,张延龄自问有征服女人的本事。 …… …… 翌日。 朝堂上,叶淇乞老归田的事正式定下来。 本来都以为户部尚书的位置可能会空一段时间,谁知第二天内阁大臣谢迁就提出让周经来替代叶淇为户部尚书之事,经过一番廷议,周经为户部尚书这件事就算定下来。 前后也就两天时间,户部尚书就换人了,也没召外臣,周经人就在京师即刻便能上任。 其实一切都是朱祐樘提前跟几位阁臣商议好的,廷推和廷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朝会解散之后,朱祐樘把四位内阁大臣和新任的户部尚书周经叫到了乾清宫,准备再对周经一番耳提面命。 “周卿家,以后你在户部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直接来请示朕,实在是有悬而未决的,朕会再找人暗中相助于你。” 朱祐樘对周经嘱咐的话语其实也很明显。 有事不要自己硬来,可以先请示朕,但朕暂时也不能告诉你还派了建昌伯在背后做事。 周经在京师当了七八年的侍郎,一朝扶正心情很激动,感觉是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没想过执掌户部会有什么困难,马上表态道:“臣必当竭尽所能。” 一旁侍立的萧敬心里在着急。 陛下是让你别逞强,有事要找人给你分担,你却说必当竭尽所能,这是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萧敬也在琢磨,回头是否该暗示一下周经有关张延龄在背后相助之事。 就在内廷的小型廷议还在继续中时,这边李荣急匆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份刚从兵部得到的上奏。 “何事?” 朱祐樘现在很不想看到兵部战报。 哈密的事,让他心里有阴影了。 李荣低声道:“陛下,是右佥都御史许进上奏,吐鲁番贼首阿黑麻攻下哈密之后,连夜就撤出哈密,并派了他的得力干将撒他儿和奄克孛刺守城,结果二人也不敢留在城中,移兵到了刺木城,以许进之意……这是重新攻取哈密的大好时机。” “攻什么攻,都定好了先固守,封锁商路,当守军将领的别总想着建功立业……” 朱祐樘先是否定了许进的建议,随即想到什么,“等等,朕好像隐约记得,有谁跟朕提过,吐鲁番兵马会撤出哈密和驻军刺木城的事?” 为了求证,他还看着徐溥和刘健他们。 徐溥和刘健这几人脸色都很差。 李荣提醒:“陛下,是建昌伯两日前在朝堂上如此分析的,没想到都被他给言中。” 朱祐樘笑道:“呵……怎么什么事都能被他言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能掐会算的本事,这次户部的事他也多有功劳……” 朱祐樘本还想在阁臣面前好好表扬一下张延龄,但随即想到,户部的事是要大事化小,不能随便惩罚谁,也不能随便褒奖谁。 李荣知情识趣,马上把话头接过来:“建昌伯接连言中西北军情,看来建昌伯在军务上,的确是有独到见解,以后在军务上也可以多问他的意见。” “诸位阁老,你们怎么认为?” 朱祐樘自己口头表扬了张延龄还不算,似乎是想让徐溥他们也一起表扬。 可这几位都是朝中老臣,不贬低张延龄这样的外戚已算是给皇帝面子,没人会去违心表扬。 “臣等附议。” 谢迁心直口快,出来所说的一句话,算是化解了其他几位排名靠前阁臣的尴尬。 朱祐樘也没勉强,笑着道:“朕一直在想,可能是以前对建昌伯了解太少,没能好好发挥他的才能,现在该如何奖赏他,并能让他继续好好为朝廷效力?” 又是个难题。 在场四阁臣,包括司礼监的几位,还有周经,都不接话。 “朕想到了,建昌伯所缺的,其实就是参与文政的能力,或者说他的学问不行,应该好好在学问上增进一下。”朱祐樘突发奇想,自问自答,“这样吧,朕让建昌伯平日多往翰苑走走,让他跟翰苑之臣多有来往,既是对他的奖励让他可以跟有学问的人多走动,也是对他学问增进的一种方式,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徐溥听了之后马上反对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建昌伯既非进士出身,怎能轻易进翰苑?实在是于法度不合。” 朱祐樘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既能奖赏,又能增进小舅子学问的方法,还想得到大臣的认同,谁知上来就被徐溥给否了,脸色也瞬间转差。 朱祐樘皱眉道:“朕又不是让他当翰苑之臣,也不会给他派翰苑的差事,不过是让他多去走走结交几个翰林学士,莫非也不行吗?” 徐溥见朱祐樘如此坚持,心下为难。 萧敬突然想到什么,笑道:“陛下,若只是让建昌伯去,难免会产生非议,不如让永康长公主驸马也一同前去,这样他们既能一起做学问,还能彼此探讨和精进,岂不美哉?” 朱祐樘笑着点头道:“朕也觉得让建昌伯一人去,难免会形单影只,怕是也学不到什么,就让崔元跟他一起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臣等遵旨。” 徐溥眼见反对没用,只好无奈接受。</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八章 人才笼络名单 张延龄人在家里,上午还准备去查问一下锦衣卫办事情况,就遇到萧敬亲自上门。 萧敬将朱祐樘的意思一传达,张延龄不解问道:“萧公公,陛下让我去翰林院,这是怎个意思?” “陛下是希望让国舅能好好作学问,这是陛下对您的赏识。” 萧敬一脸恭维的笑意,“……另外,周尚书也就职户部尚书,之前提醒您的事,您也莫要忘了。” 张延龄两世为人,不想再去接受什么读书、学习这种事。 做噩梦的时候才是在天天于课堂内读书考试,现在让他去翰林院作学问,那不真成了噩梦真实再现? 反正也不是强迫让他去的,以后偶尔去露个脸表明自己遵了圣旨,估计翰林院的人也不会想见到他。 “相助周尚书……我也没什么思路……” 张延龄又有推诿之意。 萧敬急忙提醒:“您不需有何思路,若是周尚书那边遇到麻烦,东厂会查到,到时老朽会将消息告知国舅。” 让查谁查谁,暗地里把人给逮了,或者是设计坑一下,听起来比之前说的要协助周经整肃户部要容易许多。 “行,知道了。” 张延龄语气还是带着敷衍。 萧敬大概觉得张延龄不是那种做事靠谱的人,只奇怪于为何皇帝会对张延龄如此信任,把话带到之后便要离开。 张延龄亲自送他到门口,正好遇到了来跟他汇报事情的金琦。 送走萧敬之后,金琦眺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震惊道:“表兄,那位可是……当朝司礼监的萧公公?” “是啊,有事吗?” 张延龄并不觉得怎样。 金琦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张延龄道:“原来表兄跟萧公公也相熟?萧公公可是东厂提督,若是将来有机会能在他面前稍微提一句小的,让小的可以调到东厂去……” 张延龄笑了笑。 东厂的权力在锦衣卫之上,而东厂缉拿诏狱人犯的人手,都是从锦衣卫中择优选拔的。 锦衣卫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到东厂麾下做事,那可是锦衣卫中的精英。 当然东厂在选拔人手时,基本不会用像金琦这般外戚出身的,就算金琦可以在锦衣卫混得再好,人家东厂也不收他。 “有机会再说。” 张延龄自己都不受萧敬待见,也不觉得萧敬会听自己的举荐。 东厂用人可是自成体系,怕是连皇帝都不好随便干涉,皇帝只会把一些皇亲国戚和功勋之后安排到锦衣卫中混吃等死,真正做事的差事,连皇帝也不会随便交与那些草包。 若非这次张延龄真的是表现出色,朱祐樘也不会用到他。 从这点上说,朱祐樘在公私问题上,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 …… 金琦来跟张延龄做了汇报。 眼神中充满了敬佩:“……果如表兄您所言,徽商那边急了,尤其看到我们把货只扣押而不出售,今天更是接连下了两份拜帖。” 说着,金琦把徽州商会徐夫人的两份拜帖呈上。 张延龄还是随手放到一边,道:“我都说了,只要拿出正经为朝廷办事的态度,那些商贾必定会着急,看你这样子怕也是沉不住气,接下来徽商再派人想跟锦衣卫接触,你一概不见就是。” 金琦点头同时,也觉得有些可惜。 张延龄先把金琦打发走,这边金琦才刚走,崔元又过来。 崔元是得知要跟张延龄一起去翰林院深造,兴奋到赶紧跑来找张延龄一起前去。 “去翰林院?有这等离奇之事?驸马你是不是听错?” 张延龄上来就给崔元泼了一盆冷水。 崔元本来以为自己得到皇帝的赏识,正是万分荣光时,被张延龄这一说,还真以为自己发痴做梦。 崔元道:“建昌伯,这件事可是千真万确,可是长公主转告的。” 张延龄心想,你一个驸马也太没地位,宫里派人传话都不直接传给你,就这样还以为自己能飞黄腾达? “要不驸马你自己去翰林院问问,我就不去了,回头你打听到消息,再来跟我说。” 张延龄很不想见崔元这般的“书呆子”,本还想从崔元身上捞点好处,比如说让崔元帮忙卖卖假画什么的,但现在张延龄真没工夫倒腾那些,崔元自然也就不受他的待见。 崔元随即被张延龄下了逐客令。 他来的时候还是兴致高昂志得意满,走的时候已对人生充满怀疑,也觉得可能是永康公主涮了他。 张延龄对崔元也是挺失望的,心里在想:“这种人看起来就是个妻管严,除了有个迎銮之功,还真没什么大本事,以后也别想他能帮上我什么忙。” 到此时,张延龄也深切感受到是该为自己多找一些帮手。 这时代有名的人物还是比较多的,诸如王守仁、唐寅、祝允明之类的,张延龄前世对字画研究颇多,所熟悉的大多都是吴中那旮沓的。 王守仁是状元家的公子,当春会试落榜肯定还在苦心读书,等三年后高中,肯定看不起他。 至于其他的基本都是江南的才子,想拉过来也不太容易,最好就是在京师发展几个。 若只是靠东南西北或是金琦这些人,干点偷鸡摸狗或是见不得人的跑腿事还差不多,真要发展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 简直妄想。 …… …… 张延龄下午就没出门,还在家里做下一步的计划。 苏瑶则带着几名苏府的下人来到建昌伯府,同时带来的还有几箱的银钱。 “爵爷,我们拿回去的药材,这两天已经变现,特地将您的那份送来,一共是六千贯,还请您清点。” 或许是因为田家和李家被查,苏家的药材非常容易出手,苏瑶上来就给张延龄送了六千贯。 张延龄亲自看过钱箱,让人比对过数字无误之后,心里瞬间感觉到一种满足感。 有钱了。 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在家里窝着,这时代的风光可以好好享受一下。 没钱寸步难行,之前还倒欠那么多外债,现在终于是把家产变负为正。 “好,好。” 张延龄对苏家的态度很满意。 当晚张延龄还特地让厨房那边给府上的人开斋加菜,府上的下人还一人发了一些工钱作为赏赐。 至于小狐狸那边,张延龄更是直接给了五十贯,让她回头可以安顿家人。 纳了小狐狸当妾侍,不能亏待了小狐狸,总要让她在家里人面前风光一下。 晚上张延龄就在房间里列名单,他要清楚列出一个可以收拢的“人才名册”,所涉及到的都是他脑海中所知的在弘治和正德两朝有所作为的,目前还是年轻人,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人才。 就在他忙得不可开交时,房门打开。 本以为是小狐狸进来,等靠近里屋门口时,张延龄才发觉有异,侧目看过去,却是苏瑶。 “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 张延龄刻意板起脸,正要喝斥两句,发现苏瑶的面色不对劲。 苏瑶手上端着个首饰盒一样的东西,放到张延龄面前的桌子上,道:“小女子进入回府,见到家人都安然无恙,心中感怀。” “若非爵爷一心相助,恐怕我苏家人如今都已各散天涯,小女子并非不知恩图报之人,小女子愿以蒲柳之姿,侍奉爵爷左右。” “苏家日后,也将要仰仗于爵爷的荫庇,还请爵爷接纳小女子。” 说完直接跪在地上,面色非常诚恳。 张延龄本来还想做一回“正人君子”,暂时放过苏瑶。 谁曾想,苏瑶回家一趟,大概是感觉到无靠山相助,苏家早晚还是要分崩离析,再是她也认命,所以回府后便直接主动来投。</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九章 大明蠹虫无非有三 若是女方不情不愿的,张延龄以现代人的思维,自然是不能强人所难的。 但若是女人主动示好,那情况就不一样。 张延龄也不客气,伸手将苏瑶扶起来,笑道:“苏小姐,你看我都给你机会让你可以独善其身,你还非要往火坑里跳,这又是何必?看你这娇滴滴的样子,快,坐在我腿上,我们细聊。” 苏瑶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张延龄腿上。 见到苏瑶如此态度,张延龄也就放心下来,手也不老实起来。 “小女子也知爵爷怜惜,但小女子乃重信之人,能追随爵爷左右……也是小女子的荣幸。” 苏瑶这番话,有几分是发自真心,张延龄实在没心思去管。 美人都已经在怀,还要考虑别的,那就真的是禽兽不如,就算是缺乏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 “苏小姐,不如我们移步到榻上去聊?” 苏瑶面对如此一个“直接”的张延龄,还是会显得局促。 但她已下定决心,所以无论张延龄对她做什么,她都能接受。 等二人并排坐在床榻上之时,张延龄也就彻底放开了手脚,在苏瑶想说什么时,直接封住了她的口。 “有话,不如等明日再说……” 张延龄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有这般美女也该好好珍惜当下,将苏瑶一个翻身压在榻上。 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就不是苏瑶所能控制的。 作为一个富有经验的领航员,张延龄当然懂得如何去引导苏瑶进入状态。 再以特别的方式,让苏瑶知道他张延龄要邪恶起来,也不单纯是嘴上说说…… …… …… 芙蓉帐暖春宵一度,很晚之后,苏瑶已很疲惫。 张延龄抱着美人好好休息了一晚。 早晨起来,阳光照射进来,看着怀中的玉人,张延龄心中豪情万丈。 既赚了钱,还抱得美人归,总算没白折腾,更重要的是让苏瑶归心,不管苏瑶是为了他的地位,或者说仅仅是为了报恩,总之以后还可以继续让苏瑶当府上的帐房,进得闺房也出得了厅堂,可说是一举两得。 苏瑶这一夜睡得并不好,但起来也很早,似乎是认生。 起来后,一脸娇滴滴的样子,说不上是欢喜还是难过,也瞧不出有后悔的迹象。 顺水推舟的事情,关心那些有的没的也无意义。 “老爷,让奴婢侍奉您穿衣。” 苏瑶马上把自己当成是小奴婢的姿态,简单套上衣服之后,就要替张延龄整理。 张延龄笑道:“我虽是建昌伯,但也并不是身娇肉贵,以后你也不需要来侍奉我做什么,但暂时来说……我还给不了你名分。” 小狐狸那边不给名分,小狐狸似也不是太在意,但苏瑶这边怎么说也是商贾之家的小姐。 不清不楚留在府内,时间久了,对苏瑶也不公平。 苏瑶没吱声,低下头的她,显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显得很细微,张延龄马上就知道是小狐狸来了。 “进来吧。” 张延龄吩咐之下,但见小狐狸捧着盛满水的木盆进来,从她的表情来看,除了有些羞于见到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些吃味。 小狐狸才刚被独宠没几天,就多了个“竞争对手”,女人往往这种事上很敏感。 张延龄作为一家之主,当然是要先表态一下的,他道:“你们之间,我先稍作引介,这位是苏小姐,以后称呼少夫人,至于小狐狸呢……也是我身边亲近之人,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也不需有太多隔阂。” 小狐狸本来就没把自己摆在太高的姿态上,自然是容易接受的。 只是让苏瑶突然之间去接受这些,她肯定是不适应。 “小狐狸,以后照顾我的事,还是由你来做,如果你们觉得有被冷落的地方,今晚可以一起进我的房。” 张延龄这句话说出来,不但是苏瑶承受不住,连小狐狸双颊都是一片绯红。 苏瑶赶紧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瞅见床榻上的白帕,赶紧收起来塞进怀中,对于这时代的女人来说,这东西可是至关重要的。 而后苏瑶便借口要回去查阅账目,先行一步往东厢院子去。 …… …… 张延龄起来后做了简单的锻炼,吃过早饭之后,神清气爽。 能在来到新环境后不久,便抱得两个美人归,想来在众多穿越众之中,已经算是比较“幸福”的。 想到回头还可以享受到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心里便多了一丝期待,好像这大明朝的夜晚,也让人心驰神往起来。 “爷,永康长公主家的那位驸马,又来了。” 南来色出现在张延龄身边,虽然他还不确定张延龄是否已收苏瑶进房,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失宠。 张延龄最近也不带他出门耀武扬威。 奸淫掳掠的事突然不做,南来色浑身难受。 张延龄把碗筷放下,与南来色一起到了正院,见到崔元。 崔元走过来道:“昨日里,在下去过翰林院,问过里面的人,得知陛下的确是有吩咐,说是在下可以跟建昌伯一起进内修习学问。” 张延龄心想,我不过是诈一下你,你还真跑去问询? 难道你也以为是永康公主诓你? 这是多没自信? “原来真有此事,着实稀奇。”张延龄嘴上发表感慨,但并无实际行动的准备。 现在他的目标,是要发展一些得力助手,不能总是带着东南西北和锦衣卫出去做事,还是要为将来筹谋的。 崔元叹道:“以翰林院中人的意思,你我二人也不该随时去打扰,最近他们正在修撰书籍,恐怕没时间接待我们,不过之前长公主吩咐,让在下多带建昌伯出去见见士子,倒是可以的。” “哦?” 之前张延龄对这件事还颇有抵触,但现在要招揽人才,心想着跟崔元一起出去走走,了解一下京师士子风气和有才名的人物,倒也无妨。 最重要的是,现在张延龄荷包鼓了,走到哪都不用担心花钱的问题。 实在不行,还可以让崔元带自己去见识一下秦楼楚馆什么的。 他也不是不能自己去,但始终去一些不熟悉的场合,很容易暴露出自己跟身体本来正主的区别,所以去秦楼楚馆,最好有人引路。 但以崔元这家庭地位…… 就怕很难踏足风尘场合。 二人一起出了建昌伯府,张延龄还是叫上了南来色和一众的跟班,只不过换上一身文衫,看上去更像是读书人带了一群书童出来游春。 “在下引介一人给建昌伯认识。” 崔元这次带张延龄出来,是有相见的目标人物。 “何人?” “乃是京师官宦陆家的公子,名叫陆珩的。” 张延龄脑海中翻了一下京师中姓陆的官宦,不知是哪家,他又不想太暴露自己身份,不然怕是刚出场,就要被那些读书人用臭鸡蛋菜叶子往自己身上招呼。 之前跟京师士子互殴的事,拉仇恨太大。 张延龄道:“驸马,我此行出来,并不想以真实身份见人,见到旁人你就介绍我是张家公子,可否?” 崔元用不解目光望着张延龄。 有高的身份不用,非要用个平常人身份? 这说明建昌伯的身份…… 的确是臭大街了。 “嗯。”崔元也算是明理之人,点头便当应了。 …… …… 二人出门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步行。 本来也没走多远,等到了教忠坊靠近顺天府街的一处茶楼,正有一人在外等候,却是个二十岁上下跟崔元年岁相仿的文士。 此人国字脸并非英俊且很正气的样子,走过来后也是斯文有礼:“崔兄,您可来晚了一些,这位是?” 崔元引介道:“此乃京师陆家的陆珩陆公子,至于这位……乃是京师中的张公子。” “在下姓陆中平,见过张公子。” “在下张悦,见过陆公子。” 新见二人做了见礼,陆珩显得很热情,或许考虑到张延龄是长公主驸马崔元的朋友,对张延龄也算客气。 陆珩在前引路,笑着说道:“今日要给二位引介几位京师中的士子,他们的学问都是不错的,多为生员……今年会试结束之后,有举子未离开京师,也可做引荐。” 崔元之前是奉皇命要给张延龄多引荐士子,现在找陆珩来,也是这个目的。 张延龄随口道:“会试都结束,举子为何不赶紧还乡备考,还要留在京师呢?” 陆珩显得有几分惊讶,估计是对张延龄不清楚京师士子的情况而觉得不解。 崔元解释道:“是这样,本来会试结束后,各地举子应该回乡的,但今年涉及到德清长公主婚娶,朝廷有意要在年轻士子中以品行兼优者,择为驸马。” 张延龄听了之后在暗暗皱眉,这群读书人不想读书,都想留在京师当驸马吃软饭? 大明朝的年轻士子都是这么一群没出息的吗? “哈哈。”陆珩补充道,“也并非全都是如此,还有的士子纯粹是因为家境优渥,会试折戟后想留在京师周边游学,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在的年轻公子中有很多是这般心态。” 张延龄问道:“陆兄,你可有考取功名?” 陆珩面带稍微的得意道:“在下乃是弘治五年顺天府的举人。” 张延龄点点头,他心里也就有数。 参加了两次会试,没有中进士,但因为是官宦世家,估计再考个一两届就会放官去做。 不过背景强的,当不当官并不重要。 说话之间,一行已经来到顺天府街之前一处非常热闹之处,有很多士子正在沿街一处酒肆二楼靠窗的位置,似在高谈阔论和比划着什么。 陆珩见张延龄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楼上,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留在京师的士子,也有想当驸马的,知道德清长公主驸马选择的标准,是要忠孝仁义,这些士子便在谈论朝中时政,尤其是对于大明朝如今的蠹虫,进行抨击。” “谁?”张延龄已拉下脸来。 陆珩不明就里,加上他心直口快,便直言:“其实在崔兄面前谈论这个不合适,但所言也并非秘密。大明蠹虫无非有三,当首者为宦官李广,兼又外戚张氏兄弟二人是也!” 崔元拼命给陆珩打眼色,还是没能制止陆珩把话说出来。 崔元一脸懊恼,似已在后悔介绍陆珩给张延龄认识。 他现在也似乎终于明白,为何张延龄出门见读书人,都不用自己的真实身份。 张延龄与京师读书人,简直是泾渭分明的两路人。</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章 我乃寒冬一蛀虫 在陆珩把那番有关大明蠹虫的言论说出之后,崔元很怕张延龄会生气。 但看张延龄的面色,只是略带不屑,并没有去争论什么。 就在几人准备进酒肆对面的棋社时,从酒肆窗口看下来一人,道:“这不是中平兄吗?” 随即很多人从窗口看下来,也有的直接从酒肆迎出来的,显然陆珩在这些年轻士子中的声望颇高,算是这个圈子里的名人。 “崔兄、张兄,不妨去见见他们?都是一些生员。” 在陆珩看来,既然要引介文人给驸马认识,至少应该引介举人层面的,即便要举荐生员也该找一些熟稔并认为其有才学的,而不是大街上随便见到一群人便引介。 但现在凑巧聚会的棋社和酒肆正好门对脸,再加上对方都认出来,陆珩只好先带崔元和张延龄进到酒肆,到了二楼。 陆珩的到来,让酒肆二楼更加热闹。 “这位是广平的安琳,他擅长于诗赋。” “在下王建平,乃顺天府人士。” “鄙人也为顺天府李叶……” 有的是被人引介的,也有的是主动过来介绍自己的。 陆珩先跟这些人打了招呼,随即引介崔元和张延龄道:“这两位,一位乃是我大明永康长公主崔驸马是也,另外一位则是他的朋友。” “在下张悦。” 张延龄主动接过话茬。 众人一听说是长公主驸马驾临,瞬间把热情都转移到崔元身上,看他们献殷勤的热切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马上要跟崔元当连襟。 至于众人给张延龄行礼时,则是随便拱拱手或是点点头,完全没把张延龄当回事。 张延龄反正是被冷落的那个,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整个酒肆的二楼,似是被这群士子给包下,不过这群人再喧哗热闹,墙角还有个三十岁上下的书生,一手酒坛一手酒杯,旁边是两碟小菜,酒是一杯接着一杯,看似在喝闷酒。 张延龄对此人很好奇,但此时那边见礼已结束,他只能暂且收回目光。 这宴席发起人,名叫牛恪的,很热情给崔元讲解:“我等正在以诗赋来痛击朝中蠹虫,这不之前安公子正作了一篇《蠹虫赋》,尚在探讨之中。” 张延龄听了真想把这群人揍一顿。 没事不在家好好读书应科举,跑到京师公开场合来抨击时弊,堂而皇之议论国政。 更可很的…… 你们他娘的还敢当街骂我? 不知道我张延龄是什么脾气?感情觉得被我打一顿,能让你脸上有光还是怎么着? 崔元对于什么《蠹虫赋》并无兴趣,可陆珩对此却颇有兴致。 “安公子的诗才也是极好的……”还有很多人为那个叫安琳的人帮腔称赞。 张延龄凑过去只看一眼,但见这篇所谓的《蠹虫赋》,开篇便如此写:“临家有蠹,其大如斗,毁屋而出,延连坊间深受其害……” 再看下去,甚至把“李”和“张”的姓氏都穿插其间,没明面上说就是在骂李广和张家兄弟,但看过这篇赋的人都知道在骂谁。 到最后,三蠹联手毁屋毁田毁堤坝等等,好像没什么不能毁的,最后连大厦和社稷柱梁都给毁了,骂得是狗血淋头,让在场之人看得是心潮澎湃。 陆珩看完这篇赋之后称赞道:“这位安兄弟的才学的确是很好。” “陆公子谬赞。” 一个还真敢夸,另一个还自谦起来。 张延龄立在这篇赋面前看了许久。 本还想在士子中发展几个帮手,以目前情势来看,双方见面不动手就已是好的,招揽人才的计划多半是要搁浅。 想大这里,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还有未干墨汁的墨盒,稍稍倾斜,墨便随之倾洒在了写了赋的纸面上,瞬间把上面的字盖住不少。 “啊?” “你要作何?” 一群人本来还在那热烈探讨那篇赋的内容,没人留意张延龄,现下所有人都注视过来。 张延龄手上也沾染了一些墨,眼见一群人围上前,也没什么反应,仍旧在把墨盒上下颠着,随时有拿墨盒砸人的倾向。 南来色本就带着几个建昌伯府的弟兄守在楼梯口的位置,一看这架势,终于要迎来期待已久的大打出手,一个个不用张延龄招呼,马上将各自腰间别着的短棍攥在手上围拢到张延龄身侧,似乎只等张延龄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在这里“大开杀戒”。 “哦,刚才本想仔细看看,未曾想不小心碰洒了墨。“ 张延龄随口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牛恪本想直接发作,但碍于张延龄是崔元的朋友,他只能瞪着崔元道:“驸马爷,您这位朋友是何意?” 崔元现在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嘴上骂人便罢,现在还写一篇赋来骂人,偏偏让这位见到,你可知骂的那三个蠹虫,其中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位? 别说他只是洒点墨在纸上,这都已经算是客气的,你们如果还执迷不悟,怕是要动手揍你们。 “张公子息怒。”崔元现在不去劝那些读书人,反过头来劝说张延龄。 因为崔元还是能看清楚形势的,现在能让局势恶化的并不是那些读书人,而是张延龄,若是张延龄心里那口气没消,后面五大三粗的建昌伯府打手就要出动。 士子被打事小,反正以前也不是一遭两遭,崔元怕的是自己要在士子中名声扫地。 另外,还会在皇帝那边落个办事不力的印象,皇帝让你带国舅出来认识士子,可不是为了让双方结怨的,你当驸马的就一点眼力劲没有? “崔兄,您这是……” 陆珩也看不懂崔元的操作。 你朋友不小心打翻墨盒污染了赋,你不去安抚士子,却去安抚你朋友? 崔元现在是有口难辩,难道告诉这群人,这位就是建昌伯张延龄? 只怕矛盾更会激化。 却是张延龄笑了笑道:“我都说了,乃是不小心,也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在下心中对于朝中蠹虫,也是深恶痛绝的,突然之间也是诗兴大发,想在这里写上一首,与众位一起来痛骂朝中蠹虫,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牛恪到底是发起人,又知这位自称叫张悦的人乃是永康公主驸马的朋友,马上出来圆场道:“既然张公子也乃是同道中人,我等也想见识一下你的才学如何。” “那就拿笔来吧。” 张延龄甩开架势,准备要泼墨挥毫。 崔元则是一脸迷惑看着张延龄。 朝中上下谁不知你张延龄是胸无点墨?你居然敢当着一群至少是生员的学子作诗?还要抨击朝中蠹虫?那不是抨击你自己? 有人把沾了墨的笔递给张延龄。 张延龄将笔拿在手,并没有马上写他的诗词,而好像是有些惭愧一般道:“在下的字写得不是很好,还望诸位不要见笑。” “没事,只要是骂蠹虫,我们不介意你字写得如何。” 张延龄随即在纸上写出前两个字:“霜降。” 等他一下笔,张延龄那龙飞凤舞一般的字,便吸引了众人目光,牛恪直接评价道:“张公子说自己字写得不好,可真是谦虚,这字直追赵孟頫,有大家风范。” 崔元本来在旁急得直跺脚,正想怎么化解呢,闻言也凑过头去,看了一眼。 可不是? 不管张延龄写出“霜降”是题目还是诗,意境如何或是才气如何再或是要表达什么,目前来说还都在迷雾中。 但至少张延龄的字,那绝对是大家水准。 崔元心里也在纳闷:“要说朝中见过张氏兄弟文采的,怕真是没人,都觉得他们兄弟不学无术,难道世人有偏见?” “诸位见笑了,那我就继续?” “请,请!” 众人本来还对张延龄有敌意,光是张延龄显出的这手字,就足以令众人把心中的成见暂时放下。 张延龄也将他的整首诗全都写出来—— 霜降任尔西北风, 落上墙头等花红。 掉入茅坑与蛆伴, 我乃寒冬一蛀虫。 写完前三句,所有人都在皱眉,都觉得这哪里是诗?甚至连打油诗都不如。 可当张延龄把最后一句写完,在场的人都是眼前一亮。 牛恪当即拍案叫绝道:“写得好!”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好就好,拍桌子干嘛? 牛恪却是满脸感慨道:“如此朴实无华的诗词,居然有如此高的意境。” “众位请看,这都已到了霜降西北风呼啸之时,却有一物落在墙头等待来年开春花红,此物被风吹到茅坑与粪蛆为伴,原来已经是进入寒冬穷途末路的一蛀虫。这不正是我大明朝三大蛀虫的命运的真实写照?” 一些还略带迷茫的书生,瞬间豁然开朗。 再把这首诗读上一两遍,也从那略显粗鄙的文字中找到了意境的升华。 一蛀虫于寒冬之中穷途末路粪坑等死的画面,如浮现于眼前。 都在骂大明朝的蠹虫,要说能把蠹虫骂到这么淋漓尽致的,非这首诗不可。 所有人都大呼过瘾。 而崔元则用万般不解的目光瞅着张延龄,眼神好像全都是在问:“国舅,你确定不是疯了?骂自己也能骂到如此痛彻心扉撕心裂肺?”</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一章 奇耻大辱 众人之前都在谈论安琳的那首《蠹虫赋》,但在张延龄写的这首《寒冬蛀虫诗》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上面。 俨然之间,张延龄成了这里的意见领袖。 连陆珩对张延龄都对张延龄高看一眼,拱手由衷称赞道:“阁下的才学,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实在佩服。” 张延龄却没太当回事。 这算是什么诗? 不过是自己信手拈来,随手所写的一首打油诗,甚至连打油诗都算不上,所借的不过是后世郑板桥那首《竹石》,第一句便有那“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神韵,不过却成了骂人的一首斜字藏头诗罢了。 可能是跟这时代的藏头诗都写得比较明朗,他的这首乍然看来还是晦涩些许,这群读书人一时没看出来,只能说他们学问不行。 崔元眼见张延龄在士子面前有所表现,却生怕张延龄骂完自己,马上就要对这群读书人下手,急忙拉着张延龄袖子道:“我等还是先去吃茶,便不多在这里停留。” 陆珩本来跟这群人就不相熟,见崔元坚持要走,便与在场之人告辞,众人又对张延龄说了一番恭维的话,有的还想与张延龄进一步熟稔,有把张延龄推出来当旗帜跟朝中蠹虫相斗之意。 …… …… 一行到了对面的棋社,坐在三楼,陆珩特地选了靠窗位置,对面就是酒肆二楼的窗户。 陆珩大概是想再听听对面对张延龄诗词的赞美,有讨好崔元和张延龄之意。 茶水奉上之后,陆珩亲自给二人斟茶,在给张延龄斟茶时笑着问道:“张兄学问不浅,不知师承何人,如今功名如何?” 张延龄笑而不语。 一旁的崔元一脸感慨,这位可是大明朝的国舅,已经是建昌伯,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荣华富贵,还用考功名? 但碍于之前张延龄的嘱咐,他又不能直言,心里憋得很难受。 崔元支吾道:“张兄是有功名的。” 就在陆珩准备追问时,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醉醺醺扯着嗓门喊的声音:“结账!” 此人正是之前张延龄留意过,在酒肆二楼靠角落位置喝闷酒的那三十多岁的读书人,在这时代,三十多岁文衫的读书人很常见,学到老考到老,甚至年老之后都还是童生的也比比皆是。 他粗狂的嗓音,引来酒肆二楼很多士子的不满:“我等正在谈论学问,不得喧哗!?” 酒肆的伙计已经上楼来,但见那人哆哆嗦嗦从怀里的荷包内取出一点散碎的银两和铜板,把酒钱结清之后,站起身来,又摇摇晃晃走到了张延龄所写的那首诗之前,点点头道:“一群碌碌书生,被人作诗暗骂,还只顾着与人称好……这字倒真有几分赵孟頫的风骨。” 他说话带着一股老气横秋的气势,越是如此,越引导对面那些年轻读书人的不满。 本来他们跟张延龄也不是一伙的,但现在借助张延龄的诗,他们觉得跟张延龄已是同气连枝,侮辱了这首诗如同侮辱了他们的人格。 “你乃何人?敢这般说话?可是讨打?” 那人将腰间的折扇拿出来,点着桌上那首诗的几个字,正是从第一句第四个字,第二句第五个字,第三句第六个字,再是末句末字。 “尔等蛆虫?!” 终于有人忍不住喊了出来。 对面酒肆二楼瞬间一片哗然。 感情我们称颂了半天这首诗,居然写这首诗的人是在骂我们? 这怎么可能? 这诗明明就是骂朝中蛀虫的,已经浅白到流于纸面。 我们想选他出来当意见领袖,怎么还连带骂我们? 他这是哪根筋不对? 那些读书人瞬间有种被五雷轰顶的感觉,人生观都好像被颠覆,一群人竟然一个发现的都没有,要不是被个莫名窜出来的醉鬼道破,怕是他们还要继续被蒙在鼓里,继续为写诗骂他们的人叫好…… 对于读书人来说,这可是奇耻大辱。 就在酒肆二楼众读书人彷徨不知所措时,中年书生一步一摇晃走下楼,出了酒肆门口。 而棋社这边,陆珩的脸上如吃了黄莲一般,目光直勾勾望着张延龄。 张延龄故作不解的样子,自己沉思了一下道:“若是串起来读,还真是‘尔等蛆虫’,但我也乃是无心,只能说是凑巧吧。” 陆珩和崔元本来都是有几分学问的,之前因为写诗的是他们同伴,才没细想。 但再仔细琢磨这件事,马上发现问题不对。 张延龄显然不是无心写的这首诗。 因为张延龄在写这首诗之前,还发生一件事,那就是张延龄随手打翻了墨汁在那首《蠹虫赋》上,这不正说明张延龄心中挺恼恨于这群读书人? 崔元圆场道:“定是无心,张兄都已写出诗来附和那些文士,怎会有心再骂他们?” 陆珩一肚子的疑问,他很想知道张延龄跟这群读书人是什么仇什么怨。 可现在崔元都在替张延龄说话,他也就不好意思再多说。 而此时张延龄的目光,正落在楼下从酒肆出来,准备离开的那个中年书生。 “那是何人?”张延龄问道。 陆珩先将疑惑暂且放下,抬头到窗口往下仔细辨认一番,吸口气道:“此人可是有名的很,在这一届应会试的举子中,他才名卓著,本都以为是状元之才,谁知连进士都未考中,乃是江南以诗词和丹青闻名的祝允明,未料他竟然也在此。” 祝允明? 那不就是那个可以跟唐寅、文征明、徐祯卿并列为江南四大才子的祝枝山? 想到此人,张延龄满脑子都是陈百祥身前两个椰子壳挥动着皮鞭一脸猥琐的样子,但真实历史上的祝允明可是吴中才子,除了科举是屡试不第之外,从出身到家境,绝对是出类拔萃的那种。 张延龄皱眉道:“祝允明?他的楷书和草书可是天下闻名,何至于落魄至此?” 在张延龄的那份人才收拢名单之中,也是列出祝允明的,只是他觉得此人基本不会被他招揽。 祝允明的外祖父是做过宰相的徐有贞,祖父是正统年间进士祝颢,岳父更是当朝书法名家李应祯,这样一个开了挂的读书人,居然会落到京师喝闷酒手头拮据的地步? 陆珩叹道:“张兄或有不知,祝允明与在下一样,都是两次会试不第,听闻在他老泰山李公过世之后,他的家境已大不如前,此番到京师会试,他是抱着必中的心思而来,现在估计是没脸回乡。” 张延龄点了点头。 作为后世的收藏家,当然知道明朝眼下这些有名书画名家的境遇,祝允明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考中进士,在应科举方面跟唐寅的境遇倒是很相似,只是现在的唐寅还没中应天府乡试解元,还在家里备考乡试呢。 还有三年…… 李应祯是在弘治六年过世的,李应祯的书画,可远远不及祝允明书画的价值。 主要是祝允明的名声太大。 张延龄心中已经有了方案:“上辈子我对你的书法有研究,对你的人也有研究,这辈子当然要好好结交一下你,算是两世的机缘。”</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二章 他没那水平 见到祝允明这样的当世名家,张延龄对于认识什么普通的士子已经没兴趣。 但凡是正常一点的士子,知道他的身份,准会被吓跑,别说招揽,就连结交都成问题。 “崔兄,在下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张延龄当即起身要走。 崔元大感意外道:“张公子这是作何?还未及见到所邀请的士子……” “没办法,家中有事,想早些回去。” 其实现在张延龄是想出去追一下祝允明,就地跟祝允明先认识一下,说不定双方都对那些张牙舞爪的读书人有意见,就能产生一点共鸣呢? 等祝允明醉酒清醒冷静之后,怕是不好接触。 崔元没有要挽留之意,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是没法阻碍张延龄想做什么的,他道:“张公子先前与对面那些文人有误会,若是这般出去,可能正好遇上他们,就怕到时误会更深。” 张延龄一脸冷笑道:“若真是不凑巧遇上,那就只能好好理论理论。” 以目前张延龄的脸色,崔元闻言不由打个寒颤。 听这意思,若真遇上的话,可就不是嘴上理论,别不是张延龄要带着自己的家仆,用拳脚棍棒好好跟那些人“理论”。 张延龄是骂了这群人,但也是这群人骂张延龄在先,以张延龄的性格,可是能随便放过的? “那不如……让在下出去送送张公子?若真遇到先前的士子,在下可以帮忙解释……” 陆珩现在是最懵逼的那个。 就觉得崔元和张延龄的对话,每个字都能听懂,但串联在一起总觉得不是那么个意思。 “陆兄,就不必麻烦你相送,今天多谢你的款待,日后定当与你把酒言欢,先告辞。” 张延龄再不顾崔元和陆珩的挽留,径直下楼去。 走到门口时,还真没见对面读书人下来,但对面高谈阔论的声音也基本上没了,大概是这群读书人在人前丢脸,觉得面目无光,连说话都没底气。 “爷,对面那些小子可真不是东西,不但骂您,还骂咱家侯爷,要是您觉得不方便出面,可以让小的们上去把他们给揍一顿出出气。” 南来色此时自告奋勇。 他以为张延龄不继续跟崔元和陆珩喝茶,是要出来找那些年轻士子算账的。 张延龄没搭理他,径直往前面去追祝允明,却是过了街口,也没见到人。 一众手下跟着一起追来,都很迷惑。 “爷,咱这是要作何?” 南来色块头不小,但跑几步路明显就上气不接下气,这身体怕是连张延龄都不如。 “先前那个醉醺醺的读书人,名叫祝允明的,可有看到往何处去?” 南来色看了看身后的同伴,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显然他们没做如此的留意。 张延龄骂道:“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废物?成天除了知道打架生事,还知道点别的?给你们个任务,去把人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以后月俸也别想领,昨天给的赏钱也给老子吐出来!” 这群人平时是耀武扬威,但在不讲理的张延龄面前,一个个乖的跟狗一样。 南来色招呼道:“弟兄们,听爷的,赶紧去把那个姓祝的找出来,找不出来的不许吃饭!” 张延龄说找不到人要罚奉,南来色居然还私自加码,不许这群人吃饭,这是深得张延龄的精髓。 张延龄也懒得计较。 暂时找不到祝允明,便先去徽商的大仓看看,以他想来,祝允明一个大活人住在京师里,本身还是有名气的,总归人还是能找到的。 …… …… 皇宫,乾清宫。 朱祐樘正在会见阁臣和六部尚书,所做的安排,是对户部的改革事项。 一上午下来,众人都累了,朱祐樘特地赐了饭,让众人可以先在文华殿那边吃过饭,下午接着回来商讨。 就在午后众大臣才刚回乾清宫,正准备要重新开始讨论时,萧敬急匆匆从外回来,走到朱祐樘耳边说了几句话,朱祐樘脸色瞬间很阴沉:“可有此等之事?” 众大臣都很迷惑,这是发生什么事,让皇帝如此生气? 萧敬从怀里拿出一份不是奏疏,而只好像是用普通纸张写出来的东西,一共两份,交给朱祐樘。 朱祐樘看完之后,脸色更是勃然大怒。 “啪!” 朱祐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吏部尚书屠滽走出来问道:“陛下,不知发生何事?可是西北军情又有反复?” 屠滽是在正月里刚接替已故尚书耿裕执掌吏部,他曾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地位算是高的,但吏部尚书作为六部尚书之首,他的威望始终还是差了一点。 朱祐樘怒道:“市井之人,居然有人作那无端的诗赋,贬讽大明朝政,实在是可气。” 在场都是朝中的元老大臣。 他们对于如今市井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眼下弘治朝虽然民生方面是可圈可点,但对于市井舆论方面,并无太大管控,这也让士子们有了广阔的舞台,这些人本来就欠缺发生的机会,再加上他们自诩有几分才学,没事就喜欢聚在一起议论国事。 李东阳出来道:“陛下,平时京师文士聚众清议,所议之事也不过是为匡扶社稷,若言论有失,也不该矫枉过正。” 在朝中大臣中,李东阳可算是年轻士子的楷模,他一向喜欢结交那些年轻的读书人。 要说大明朝的意见领袖,还真非李东阳莫属不可,平时有才气的读书人都以能去拜访李东阳为荣,而李东阳对他们的评价也颇高,在朝中也经常为这些读书人说话。 就好像这次,眼见朱祐樘对于民间读书人的议论有气愤之处,便出来替那些读书人说话,试图降低朱祐樘的愤怒。 朱祐樘厉声道:“若只是平时的议论,朕也就罢了,看看他们都写了什么!” 朱祐樘让萧敬将那两张写了字的纸,传阅与在场大臣。 众人看过之后,才知道上面不过是一首名为《蠹虫赋》的赋,还有一首讽刺当朝蠹虫一首诗。 平时朱祐樘是没有严格管控士子的言论,但东厂仍旧在随时观察民间的舆论反应,有大事时也从来不含糊。 在场大臣传阅了一圈,好像都知道为何朱祐樘会愤怒。 朱祐樘见在场之人也传阅差不多,怒道:“诸位卿家也看到,这些年轻士子平时不思进学,全都在作这种上不得大雅之堂的诗句,将大明朝士子风气都给带坏,是否应当加以论罪?” 李东阳道:“如此诗赋,太过于粗劣,实在称不上是佳作,就算其中有暗讽朝廷之意,也不宜大做文章。” “李先生,你也太偏帮他们了吧?” 朱祐樘是李东阳的学生,自然了解这个老师的脾性,李东阳是见不得任何背负清流之名的读书人受任何的委屈。 李东阳见皇帝的神色不太对,也知这些读书人是触了皇帝的逆鳞。 皇帝最见不得别人说他宠信奸佞,尤其是李广和张氏兄弟。 现在皇帝对张延龄又那么看好,正想把张延龄发展成为朝中栋梁,却没想到就发生这么一档子事。 他心里也很无奈:“这些人就是平时被纵容,看不清朝中局势。” 谢迁最后拿着张延龄所写的诗,观察半晌之后道:“陛下,臣觉得这首诗……明面上是在骂朝中蠹虫,但似乎……又在骂旁人。” “哦?” 众人刚才传阅都是匆匆,来不及细看,自然也不会去研究这诗之中是否还以后藏字什么的。 大概到了他们这身份地位,也不屑于去研究那个。 朱祐樘皱眉道:“谢卿家你是何意?” 谢迁将诗还给了萧敬,再由萧敬放到朱祐樘面前,谢迁解释道:“这首诗明显是斜藏诗,所写的……乃是尔等蛆虫!” 听到此话,朱祐樘眉头皱得更深。 先前他就说这些读书人所作出来的诗赋很粗鄙,若是其中还暗藏“尔等蛆虫”这样的字眼,那就更加粗鄙。 “混账!这种人,应当夺去他的功名,让他从此之后不得再进学!”朱祐樘气愤道,“是为何人所写?” 萧敬一脸为难道:“回陛下的话,目前尚未查清楚此人的确切身份,不过听闻好像是……与永康长公主驸马走在一起的一名张姓书生,此人好像还对写《蠹虫赋》的书生看不过眼,附和后写了这首诗,事后又被人点出他可能是在骂这些书生……” 在场人听到这些线索,都冒出个念头。 前日里朱祐樘刚赏赐让崔元和张延龄一起进翰林院进修学问,转天就发生这么一件事,似乎也太凑巧。 那个张姓的书生会不会是张延龄? 但随即一想,就算这诗文字再粗鄙,但其中所藏的意味,可真不是张延龄那水平能写得出来,既要骂朝中蛀虫,还要暗讽在场读书人,张延龄就算再修学个十年,怕也没那水平。 朱祐樘也侧目看着萧敬,问道:“萧公公,你所说的这个张姓书生,会不会是建昌伯?” 萧敬道:“老奴……不知,不过照理说……应当不是吧?” 在萧敬听到东厂手下人的汇报之后,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也因为张延龄的才学浅薄问题,很快将这种假设给否定,但始终这件事并未验证,他也不好下定论。 朱祐樘之前还一股脑生气,现在再看那首诗,突然觉得顺眼起来。 “若真是国舅所写的话,事发场景和其中意味,也就对得上,但朕也从来没听说过国舅还有作诗的才学,还能写出藏格的诗……” “但既然此人,作诗暗疯了那些读书人,想来跟那些读书人不是一路。” “这样吧,萧公公,你继续去调查此事,朕想知道此人到底是谁,若真是有才学而未被朝廷任用的,朕酌情赏他个官职也是可以的。” 本来朱祐樘还要追究写诗之人的责任。 但因为这首诗骂了写《蠹虫赋》的人,让他又觉得自己心理上跟这个人是一体的,以至于现在还要赏赐个传奉官给这个人当当。</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三章 底线 要查这首诗是谁写的,其实并不难。 都知道作诗的跟崔元走在一起,东厂只需找人问问崔元就能得知答案。 萧敬出宫一趟,亲自见了崔元。 崔元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需要司礼监的萧敬登门来见,等得知详情之后才知不过是跟贬讽朝廷的诗赋有关。 他对陆珩可以隐瞒,但对萧敬他无从隐瞒,于是将张延龄作诗的前因后果,一并给萧敬说清楚。 萧敬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回到乾清宫,此时内廷廷议基本结束,众阁老大臣还没走。 “陛下,已经查清楚了,那首诗正是建昌伯所写。”萧敬把此事告知朱祐樘时,想的是能让皇帝高兴一下,有邀功之意,说话时也没刻意避讳在场大臣。 朱祐樘听说后,果然龙颜大悦。 “国舅真的有这般才学?竟能写出藏格的诗?朕平时可真是小瞧了他的才学,诸位卿家,你们如何看?” 朱祐樘是个懂得分享喜悦的皇帝,他想让大臣们跟他一起高兴高兴。 可在场大臣听说此消息,没得抑郁症已经是不错的,还跟你一起高兴? 大臣跟皇帝明显不在一个频道。 李东阳一脸严肃道:“建昌伯以诗贬朝中蠹虫,迎合了那些读书人,却又变相去骂,有失斯文。” 朱祐樘等着大臣们说点恭维话,也不用你们说得太好听,只要随便夸赞两句就能应付。 但他的这些大臣中,有很多都是他老师级别的,比如说李东阳。 老师的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怎会让着学生? 而且李东阳的话,有意是在重申之前朱祐樘自己对那首诗的评价,是你皇帝先说的,那首诗很粗鄙,还提出要惩罚作诗之人。 朱祐樘被当场顶回来,心里不爽,瞪了萧敬一眼。 大概是在怪责萧敬没有提前一次把事都查清楚,就跑来汇报,朕对那首诗前后态度不一也全都怪你! “建昌伯的才学可圈可点,朕希望他以后能在学问方面更进一步,让他进翰苑是对的。”朱祐樘也不去寻求大臣的认同,只要他自己肯定张延龄的学问就行,“以后朕也要多提点他的学问,平时也要派人督促他进学才是。萧公公,此事交给你。” 萧敬脸上带着苦恼,陛下怎突然就提到让我督促建昌伯进学? 萧敬道:“陛下,老奴还刚得知,寿宁侯已完成差事,正在返回京师途中。” 张鹤龄被派去泰山寻找仙草的事,朱祐樘没有对大臣明言,但元老大臣们自然都心知肚明。 朱祐樘听说之后,嘴角带着微笑道:“建昌伯作为国舅,最近为朕分忧不少,已逐渐成为大明能臣,此番寿宁侯也能完成差事,看来以后张氏必定是一门双杰……” 在大臣看来,皇帝能说出这番话,也是需要勇气的。 张家两兄弟对大明朝廷的这些忠臣来说,那简直是…… 一言难尽。 …… …… 张延龄作诗的事,朝廷并没有宣扬。 在于这件事并不光彩,文臣也无意去彰显张延龄作诗骂读书人的事,那好像是在打读书人的脸。 但在民间,才一两天工夫,这件事就已经传到街知巷闻。 于此时,建昌伯府的那些草包手下也终于打听出祝允明的住所,张延龄准备去见见祝允明。 也就在此时,金琦带着锦衣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到建昌伯府门前。 “这是要干嘛?” 张延龄得知消息走出门口,见到金琦,皱眉问道。 金琦道:“表兄,那个徐夫人亲自来见您了。” 对金琦来说,这几天最惦记的事就是发财,能把徐夫人等来,在他看来发财是十拿十稳。 此时马车车厢的木门打开,从里面走下一个婀娜的妇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先是抬头看建昌伯门楣一眼,随即走下马凳,莲步款款。 虽然姿色方面并不是非常优秀,但胜在端庄秀丽,给人一种女强人的精明感觉。 “妾身徐氏,见过建昌伯,祝您万福金安。”妇人一来,就给张延龄行礼问安。 张延龄眼睛眯起来,笑了笑。 他也没想到,徽商在京师的代表人物,会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妇人。 不过再一想,其实也容易理解,在任何时代权色都是搭在一起的,徽商想在京师立足,若是没有个手段特别且能在各种场合游刃有余的人物,岂能顺风顺水? 在应付场面事,尤其是名利场方面,女人的优势也就体现出来。 “徐夫人?就是你之前派人来跟本爵说,要请本爵吃宴的那个?” 张延龄马上换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之色,以生人勿近的口吻道。 徐夫人抬起头,浅笑嫣然道:“正是妾身。” 张延龄冷笑道:“本爵此番办的是皇差,你们徽商包庇田家,似藏田家的货物,罪责可不小,没去找你们,你们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徐夫人急忙解释道:“田家的确是徽商一员,他们触犯了朝廷律法,理当严查,妾身正是因为知道一些线索,怕耽误了爵爷您查案,所以才来相告,妾身过来前,已在就近的酒肆布下宴席,只等建昌伯您赴宴之后,单独跟您说清楚。” 徐夫人的话,算是非常得体的。 看的出来,她非常善于应付这种场面事,在面对咄咄逼人的张延龄时,也能把话说得不卑不亢。 金琦笑道:“表兄,不如就听徐夫人的,过去饮宴?” 张延龄不由瞪了金琦一眼。 之前提醒过金琦,再有徽商上门来,直接拒之门外,但现在金琦竟然主动把人给带到建昌伯府,这说明徽商已经打通了金琦这边的门路。 金琦这小子应该是已经拿到好处。 “有线索的话,到本爵府上去谈。本爵一向被朝中人紧盯,就怕吃了你们的宴席,吃人嘴短,回头跟御史言官说不清楚。” 张延龄说完,转身进了自家府门。 金琦一看这架势,马上去看徐夫人,徐夫人不动声色,跟在张延龄身后也一起进到府门内。 张延龄并未带她到自家的正堂,他觉得徐夫人还不够资格进去,只是带到了西厢院子,那边还有个小的宴客厅,这里相对外面也隐蔽一些。 “进来吧。”张延龄先进到宴客厅内,头都没回招呼了一声。 徐夫人跟随进内,金琦也想往里面钻,却被张延龄侧目瞪了一眼:“金副千户,这里好像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不如先到外面等着?” “这……”金琦看出张延龄的冷漠,大概已琢磨出点味道来,赶紧点头哈腰道,“爵爷您先跟夫人谈,小的先往正院去。” 等徐夫人进了宴客厅之后,张延龄直接把门关起来。 徐夫人怎么说也是个妇道人家,跟恶名在外的张延龄独处一室,会让她有一种强烈的局促感。 张延龄大模大样在椅子上一坐,也没有招呼徐夫人去坐的意思,道:“夫人有什么线索,直说吧。” 徐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摊开放在桌上。 张延龄斜眼瞅了瞅,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张兑票,可以到徽商于京师内的三大钱铺子,随便能兑出一万贯钱,当作对建昌伯的孝敬,也希望建昌伯能高抬贵手,将查封货栈内的货物一并归还。” 徽商在京师生意做大,手下生意已开始有后世钱庄票号的雏形。 当商人的,就是直接了当…… 张延龄盘算了一下,一万贯赎买货物,对他而言不亏,只是一句话的事,这一万贯就能落到自己口袋。 若是继续查封的话,到底最终货物的归属是朝廷,最后即便变卖,自己捞不到这么多。 “夫人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一万贯,就想把本爵给打发?” 张延龄换上了稍微和颜悦色的口吻,站起身来,走到徐夫人面前。 徐夫人稍微避退一步,道:“建昌伯,您还有何条件,只管开出便是,我等只希望大事化小,此案可以不再牵连下去。” 张延龄继续往前几步,一直把徐夫人逼退到墙角,张延龄才终于没有再欺身上前。 “夫人都如此直接,那本爵还有什么可说的?夫人来之前,也该知道本爵的脾性,都已亲自上门来,隔壁就是卧房,不如我们到卧房内,开诚布公好好谈谈?” 张延龄话里的意思,既然你都知道我卑鄙无耻,那也该知道,我跟女人谈事情,不喜欢在宴客厅谈,当然是要到卧房,甚至是到绣榻上去谈。 听上去很无耻,但这就是世人眼中张延龄的作派。 张延龄就是想以此来试探这女人的底线。</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四章 诚意不足 徐夫人听到如此过分无礼的要求,眼神中一闪而过厌恶的神色。 但她很快恢复常态,恭谨道:“妾身年老色衰蒲柳之姿,怎有资格与爵爷共进卧房?若是爵爷喜欢的话,妾身回去后,自当选几个才色绝佳的妙人送到府上来,以令爵爷尽兴。” 或许到她这种身份地位,已经不想再牺牲色相,就算是要牺牲大概也不是牺牲给张延龄这般声名很差的外戚。 张延龄脸上随即换上冷漠之色道:“那说起来,夫人你诚意不足,让本爵好生失望。” 徐夫人道:“爵爷年轻力壮,自当有年轻貌美的姑娘相陪,妾身岂能入您的法眼?” 越是这么说,越体现出她的心虚。 这里毕竟是建昌伯府,若张延龄真要对她乱来的话,她能抵抗的空间明显不足,换了别人肯定不敢乱来,但张延龄是谁,张延龄以前做强抢民女的事还少? 但这次,张延龄听她无意献身,便好像也失去兴致,重新坐在一边,态度异常冷漠。 “看来夫人还是不想与本爵关系太过亲密,就是把这次的事当作生意,既是生意,那本爵可就没必要再留任何的情面,一口价,五万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徐夫人大惊。 在她看来,张延龄所开出的价码,完全是狮子大开口。 徐夫人以为是可以讨价还价的,据理力争道:“我徽商货栈内的货,除了田家的,合起来也不到五万贯,就算有额外要多孝敬给建昌伯的,也不过是为息事宁人以后多条路,建昌伯想要将通番罪名落到其它徽商头上,怕也没那么容易。” 她之前还是用谈生意的和气口吻说话,眼下她便体现出精明,进退有度。 张延龄却显得很不屑道:“五万贯,除了赎买货物的价,还有,就是你们要交给本爵的保护费。” “此话怎讲?” 徐夫人蹙眉。 张延龄道:“也不隐瞒你,现在叶尚书已倒台,树倒猢狲散,徽商在京师的好日子到头,以为靠户部的两位侍郎,或是新任的户部周尚书,恢复不了徽商往日荣光。可惜啊可惜,从今以后,你们在京师的生意将会一落千丈,还有盐引方面,你们也休想再拿到更多的盐引。” “没有我的庇护,你们徽商将会彻底退出京师,到时的损失,可就不是五万贯、五十万贯能解决的。” 张延龄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徽商这几年的崛起,完全是因为叶淇当户部尚书后,对徽商的倚重。 叶淇倒台之后,朱祐樘下决心要改革户部,以深耕京师官场的周经进户部,就是朱祐樘的第一步,谁都知道周经并不会跟商贾同流合污,徽商是没法从周经身上打开缺口的。 等于说,徽商失去最大的靠山之后,京师本来固有的商贾家族马上会展开反扑。 比如说苏家,甚至是跟朝中贵胄有关系的,甚至是李家,还有其他各个家族,这些家族在最近几年看着徽商把京师各行各业给垄断,看着大把的钱财落入徽商口袋,能没怨气? 以前你们徽商有户部撑腰,动不了你们,现在叶淇倒了,就该让你们知道跟我们抢生意的后果。 徐夫人脸色平静笑了笑道:“建昌伯对于局势的看法,跟妾身甚至是徽商商会的人,算是不谋而合。” “但,建昌伯身为外戚,并没有掌控户部,恐怕帮不到我们徽商太多……” 徐夫人这话算是直接且伤人的。 她好像在说,你说的都对,我们徽商是要倒霉,但我们不认为你张延龄有资格能帮到我们,我们也不认为有需要给你巨资作为“保护费”。 “哈哈哈哈……” 张延龄大笑起来,本来徐夫人以为他会生气,甚至以为他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但张延龄只是在大笑。 张延龄起身道:“既然夫人认为本爵无能力干涉你们徽商的生意,那也不必登门来,那些要赎买的货物也不必出钱,总归这批货落到朝中手里,最终还是要往外出的,到时你们再花点钱从户部买回去不就行了?” “徐夫人,今天跟你交谈一番,让本爵受益良多,你可以走了!” 张延龄很不客气就下了逐客令。 徐夫人则显得不甘心,若是货从户部那边买,可能会更便宜一些,但那批货却成了“赃物”,徽商的货大批被官府查扣,以后谁还敢跟徽商大笔做生意? 徽商或许并不在意那几万贯钱,他们在意的是商誉,花钱就是为息事宁人换得官府不深究。 “五万贯……也不是不可以商议。”徐夫人眼见张延龄的态度突然变得非常强硬,口风也有所松动。 但张延龄已经不会再给她机会。 张延龄道:“夫人的话说得很对,本爵能力浅薄,帮不上你们徽商的忙,夫人就可以先回。” 顿了顿,张延龄又提醒道:“但若是夫人下次再来谈的时候,先将你的人送来,让本爵满意之后,才可以继续谈,送客吧!” 这次张延龄的声音很大,外面的南来色等家仆都听到动静,以为里面出现什么大事,差点是把门撞开的。 徐夫人在看到这群凶神恶煞的外戚家仆之后,便不敢再多有停留,若是真把张延龄给惹急,不定会将她如何。 她知道谈不下去了,而且以后再来谈,非要自己有所牺牲,那是她心底无法接受的,她甚至连告辞的话都没说,欠身行礼之后,从房间出去。 张延龄也没有出门相送。 “表兄,到底怎么回事?买卖可有谈成?” 张延龄到正院时,金琦忍不住凑上前来问询。 张延龄冷声道:“金副千户,看来你以后是不想跟我混了,建昌伯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皇差的事我会让韩镇抚使换个人来做,你可以做你的大买卖。” 金琦一听便蔫了,甚至直接跪下来道:“爵爷,您不能放弃小的啊,咱可是亲戚,家父可是您的舅舅……” 南来色一脸嚣张道:“我们爵爷的话还不够清楚?想跟爵爷办事,必须什么都听爵爷的,一看你就没那股忠心,就算是亲戚也没得商量。” 张延龄打量着南来色,心想你小子可以。 这见风使舵的本事,都快比得上伯爵府半个老爷,我教训锦衣卫副千户是因为官职在那摆着,你教训他算怎么个事情? 金琦磕头道:“小的是收了徽商一点银子,回头就给他们退回去,还请爵爷不要放弃小的,小的还想跟爵爷您做大事。” 张延龄都懒得搭理金琦。 虽说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但锦衣卫都是跟金琦一路的货色,指望这群人讲原则不太现实,也就只能狠狠敲打这群人,再看看是否真的有能为自己所用的。</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五章 此路不通,回头已无路 徐夫人从建昌伯府离开,直接回了徽商在京师的商会驻地,在东直门海运仓附近。 这里也是徽商在城东商业的主要集中地,此时在商会驻地内,京师除徐夫人外徽商四大家族的当家,都已经等在这里。 徽商在京师本来有六大家族,但经营药材的田家在这次的政治斗争中垮台。 剩下的五大家族中,有经营米粮、瓷器生意的宋家,经营石材、木材生意的何家,经营绸缎布匹生意的林家,以及经营漕运生意的厉家。 最后就是以经营盐、铁、茶等垄断生意的徐夫人。 徽商在京师的商贾众多,除了这些新贵之外,也有很多已在京师扎根几十年的旧徽商家族,但基本都已经融入到京师商贸体系,跟他们的联系并不是很深。 再就是很多中小的商贾,都要依附于他们,经营的门类也是五花八门,京师中徽商即便不是五大家族的,或多或少都会接触到盐、茶的生意。 但基本都是二级分销商,主要生意还是被眼下五大徽商所垄断。 “大家,您可算回来,不知您前往建昌伯府,跟他谈得如何?他可是同意放还咱的货?” 徐夫人刚回来,宋家代表宋承运便急忙凑过去问询情况。 宋家做的是粮食生意,贩运范围涉及四海各处,宋承运并不是宋家家主,而只是宋家在京掌柜。 在被查封的东江米巷货仓中,以宋家被查扣的货物最多,所以宋承运才会如此关切。 徐夫人摇头道:“建昌伯贪得无厌,张口便要五万贯,为我所回绝。” “五万贯?” 听到这数字,在场四大家族的人,都很震惊。 宋承运老脸横皱道:“咱在南仓的货,加起来也没有五万贯。” 徐夫人脸色有些羞恼,似还在为张延龄所提出要跟她进卧房之事而生气,口中道:“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以他之意,以后还想收揽我徽商为他所用……以为自己得皇帝信任,便敢在京师胡作非为。” “户部新任部堂那边,关系可有打通?” 徐夫人眼下的目光主要着眼于收买新任户部尚书周经。 林家家主林隆生无奈道:“这位周部堂在吏部时便从不收任何吃请,想往他手里塞银子,也无途径。” “怎会到这般田地?” 徐夫人言语之间,还是很着恼的,一切如张延龄所预料,徽商的好日子眼看要彻底到头。 “徐大家,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家家主何颜突然面带迟疑说了一句。 徐夫人怒道:“都到此时,还有何事需遮掩?” 何颜这才叹息道:“鄙人一向与宫中御用监的曹公公有来往,他跟东厂督公萧公公过从甚密,以他所言,陛下此番有意让东厂协助建昌伯,再暗中协同户部周尚书整顿户部……” 何家经营的是石材和木材生意,工部在京师有大的修造工程,基本都会用何家的石料和木料,所以何家上通宫里的一些职司衙门,得知消息就很广泛。 财可通天。 朝中大臣都不知的事情,先被徽商所知晓,足见徽商在京师的消息网络有多广布。 徐夫人闻言大惊道:“有此等事?为何不在我去见建昌伯之前告知?” 何颜无奈道:“此消息太过蹊跷,鄙人想来,就算陛下宠信张氏外戚,也不可能会将朝中大事委命之,再者新任的户部部堂已到任,会有张氏外戚什么事?且此消息并不能确证真伪,所以提前才未说。” 这令徐夫人懊恼不已。 若她早知道张延龄已经被皇帝委命协同整顿户部,以她的政治敏感度,定会答应张延龄所开的五万贯价格。 厉家家主厉一京见徐夫人面色阴沉,紧忙问道:“大家,此事应该对我徽商影响不大吧?就算消息属实,建昌伯也不过是协同户部办事,无论是盐引还是户部行政,怎都落不到他手上。” 其他几个家主也在点头。 “你们懂什么,天子以周经为户部部堂,周经一无户部从官经验,二无人脉关系,户部上下皆都是叶部堂嫡系,本可以用一些手段挤兑周经,众口铄金令他失去陛下信任,再换上可以活动周旋的新部堂……但若是暗中有建昌伯相助,那周经就会在户部扎稳脚跟。” “换了你们是天子,是更相信从无经验的周经,还是外戚?” 被徐夫人如此一分析,在场的几位家主都是面如死灰。 皇帝对张氏外戚的信任,已到偏执的地步,御史言官天天参劾张家兄弟,能实证是张家兄弟为非作歹的事也不少。 但皇帝置若罔闻不说,还对张家兄弟一再提拔。 再加上这次户部动荡的始作俑者就是张延龄,皇帝更信任张延龄,也绝对在情理之中。 周经很可能会被皇帝当作挡箭牌,而由张延龄在背后兴风作浪。 “那我等……不如答应他五万贯的开价,买个太平?” 何颜之前隐瞒此事不说,现在最先着急的也是他。 因为何颜的生意跟朝廷关系最为密切,他这几年所赚的钱,主要是靠工部修建所获得的大单,一旦在靠山方面出问题,他何家肯定会最先垮台。 徐夫人怒而视之,道:“晚了!之前谈的是这个价,再去,不定被如何漫天要价……” 想到张延龄所说的,下次谈要先把自己送过去,让张延龄满意了之后才能继续往下谈,徐夫人就会打心底产生一种无力感。 “吩咐下去,凡徽州在京商贾,不得有任何妄动,此事我会再行筹谋,无论是往上递银子走关系,还是再跟建昌伯谈,在有结果之前,谁惹事,便将谁踢出商会,让其无从立足!” 徐夫人放了狠话。 张延龄让我不爽,我也不会让你们日子好过。 四大家族的当家脸上都带着阴郁之色,只能俯首帖耳领命,各自先行散去。 在四大家族的家主走之后,徐夫人马上让人叫来一个二十多岁看上去文绉绉的年轻掌柜。 “当家的,您找我?” 年轻男子进来之后,行礼时并不显得有多恭敬,目光还一直在徐夫人身上打量。 徐夫人道:“你找人去在京师置一个院子,要雅静,再从江南买二十个才色绝佳的舞姬回来,要十五六未曾见世面的……置个南戏班子,角一定要响亮,能撑得起门脸。一并安置在院子中。” “夫人,您这是要作何?”年轻掌柜皱眉。 徐夫人冷声道:“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若各条路都是绝路,最后只能再跟建昌伯把生意谈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搭上线,我要亲自拜会户部的周尚书!” 张延龄那边,暂时看来是谈崩了。 徐夫人只能往周经那边发力,以她以往的经验,就没有钱财办不成的事,除非钱给少了,或者给的姿势不对。</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六章 比下去 当张延龄敲开祝允明所住的客栈客房门,祝允明是宿醉至晌午。 祝允明将张延龄上下打量一番道:“阁下是哪位?” “在下仰慕祝才子的才名,特地上门求字。”张延龄拱手回应。 当日酒肆里,张延龄提前有留意过祝允明,但祝允明提前并未留意过张延龄,一时间他也认不出张延龄是谁,但听说是来求字,以他目前客居京师的窘迫,自然希望弄点润笔回来。 张延龄也算是对症下药,知道祝允明现在缺的是什么,以便接近祝允明。 “我到京城之后,尚未给人作过一幅字,是谁将你引介来的?”以祝允明的心高气傲,似又不太想接这生意。 张延龄笑道:“阁下的才名早就远播京师,在下乃是发自真心前来,并无人引荐。” 祝允明犹豫了一会,这才将张延龄请进内。 房间内非常乱,大概祝允明最近精神状态不好,顾不上收拾。 住在客栈里,就跟后世住在酒店差不多,到京师的举子若是想省钱的,基本都会去租民院,省钱不说还能安静读书,一看就知道祝允明自顾身份,考前应酬又多,免得被拜访之人笑话,才会一直住客栈。 在张延龄上楼之前,已经从店伙计那里得知,祝允明已经欠了半个月的房钱没付。 “写什么字,可有带纸笔……我这里也有,你说了,写完离开便是。” 祝允明自己也不好意思在狗窝一样的地方招待宾客,见张延龄四下打量,心里有些厌烦,便催促着。 张延龄笑道:“祝才子住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于可惜。” “你是何人?”祝允明听出张延龄话语中略带感慨,便猜想张延龄有可能是自己朋友推荐来的,可能是朋友想接济他,找个由头罢了。 张延龄打量着祝允明,笑道:“当日我作‘我乃寒冬一蛀虫’,却能被祝才子一语道破其中藏格,祝才子居然认不出我?“ “你就是那个作诗之人?” 祝允明也猛然记起,面是没正脸瞧过,但声音是听过的,但当时他醉醺醺的记得也不是很清楚。 但若是张延龄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再记不起来,那就真的是脑袋有问题。 或许是想到当日都在人前揭破张延龄诗中的意味,对方可能是上门来教训他的,他立刻下逐客令道:“这里不欢迎阁下,请回吧。” “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在下说过,是来求字的,祝才子不会这么不讲人情吧?” 张延龄大大咧咧坐下来。 道破自己的身份,也是张延龄的计划之一,他知道以祝允明的心高气傲,肯定不会接受无端之人的馈赠,最怕是朋友相助,读书人最好面子。 但若张延龄说明自己就是当日作诗的人,祝允明便知自己跟此人完全没有关系,反而会放下心理包袱。 “在下这里带了酒,想跟祝才子一起喝两杯。” 张延龄拿出个酒坛来,放在桌上,打开泥封香气四溢,一看就是好酒。 祝允明也为当日能一语道破别人所看不出的诗意而得意,对方拿酒来款待他,他也不需要回避,随即也在桌前坐下。 张延龄随手拿起个茶杯,把里面的茶水倒了,给祝允明斟酒一杯。 等二人坐下来共饮三杯之后,便感觉没那么生分,氛围也缓和下来。 张延龄叹道:“当日我实在看不惯那些读书人议论朝廷得失,一时气不过才作一首诗暗讽一番,等我跟朋友到对面棋社之后,听到祝才子将诗中之意道出,等于是替我骂了那些读书人,让他们灰溜溜收场,所以今天来特地敬祝才子,顺带跟你求一幅字。” 张延龄话说得很诚恳。 我只是作了诗,若无人道破,那群二货也不会遭受暴击。 祝允明本还担心张延龄是上门找茬的,听如此说他才放下戒心,这次他主动就拿起酒坛来倒酒,因为那酒坛里的酒滋味的确是很不错。 宫廷御酿,建昌伯府里也没几坛,祝允明以前可是无福消受的。 “若你是来感谢我的,那也不必,当日我也只是觉得那些士子太过嚣张跋扈,再者那么明显的藏格诗,他们竟都看不明白,道破也不过是情势使然。” 祝允明还很洒脱,似也不承张延龄的情。 张延龄拍拍手,从外面进来一人,正是南来色,此时南来色手上捧着个木匣,打开来,里面是五个十两官银锭,五十两的一封银子,放在桌上。 “阁下这是何意?”祝允明看到几个大银锭,自然是心动,但他还是不能表露太明显。 张延龄笑道:“在下很佩服祝才子的才学,再者你我之间有机缘,便想结交一下,这是一点润资。” 祝允明酒也顾不上喝,当即站起身,面露愠色道:“你我并不相识,无功不受禄,请把银子收回吧!” 祝允明才名在外,这年头的读书人讲求的是饿死不受嗟来之食,就算是以求字的名义给,祝允明也断然不会接受。 “阁下宁可留在京师中盘桓,也不肯接受在下的好意?这客栈的房钱要付,饭钱酒钱还是要结……就算阁下要回乡,也需要盘缠吧?” 张延龄的话听起来很直白,但对于像祝允明这般心高气傲的举人来说,无异于揭其疮疤。 张延龄也不再藏着掖着,我就是来接济你的,看你接受不接受吧。 你有傲气是吧? 就是要先把你这股傲气压下去,不然回头你知道我是外戚张延龄,还是会分道扬镳。 这年头的读书人,不经受磨砺,不知世间艰辛,怎可能降下身段为人所用? 尤其是为我这样一个恶名昭著的外戚所用? 突然之间撕破脸,祝允明气得脸色通红道:“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你也不过只是作一两首油诗街边骂两句白丁的才学,道不同不相为谋!” 祝允明气恼之下,直接就攻击张延龄的才学不行。 互相揭短。 张延龄冷笑道:“两次科举不应,就已到这般田地,再让你多考几次不应的话,你岂不是枉为人?” “你……你……” 祝允明本来还真以为张延龄是上门感谢的,听到这些话,他气得浑身直哆嗦。 张延龄再次出言讽刺道:“以为自己有几分才学,就真的能科举高中?也不想想这世道,考官阅卷所希望看到的是考生的礼义廉耻忠孝节悌,才名管什么用?你以为自己的才气能当饭吃?” 祝允明已经有找地缝钻的倾向。 还是太天真,相信了求字的鬼话,知道对方就是作诗之人还抱有幻想,先前就该直接把人赶走才对。 关键是,张延龄所讽刺的,句句都能戳到他内心最深处,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反思,所想的基本就是这些。 “来人,把纸给我铺开。” 张延龄一声令下,南来色重新进来,将桌上的茶杯和酒坛收拾,摆上笔墨纸砚。 张延龄拿起笔来,大手一挥,在纸上龙飞凤舞写字出来。 南来色在一旁看着,嘴巴张得老大,心里在琢磨:“爵爷不会是疯了吧?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张延龄所写的,是狂草。 重点还不是狂草,重点是他所写出来的,是他前世所研究的,以祝允明的笔锋所写出来的狂草。 果然,祝允明在一旁看了,整个人都目瞪口呆,因为眼前此人在之上所写的字,跟他平时练习所写的,竟都是别无二致,在笔画转折上,比他还要高明。 他甚至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也确定不是自己醉酒之下自己在纸上写出来的。 张延龄很快就把一幅字写完,把笔放下笑看着祝允明道:“听闻祝才子的字写得不错,尤其是草书,不知你可否为在下评断一下这幅字写得如何?” 祝允明黑着脸道:“你是在模仿我的笔迹?” 张延龄哈哈笑道:“亏你还能看得出来,那你认为这么一幅字拿出去,价值能有几许呢?” 祝允明脸色漆黑不言语,本来自己引以为傲的字,就这么轻易被人模仿,只有水平高的人才能模仿水平低的,这说明对方在字画上的造诣绝对在自己之上,这对他的打击可是非常大的。 “那我替你说了吧,一文不值!” 张延龄又说了一番直言,近乎是在打祝允明的脸。 祝允明憋红了脸正要跟张延龄争辩,突然之间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这幅狂草到底写的是什么内容。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正是张延龄之前作打油诗时曾借鉴过的郑板桥的《竹石》。 当祝允明看清楚这上面所写的,再联想到自己的境遇和张延龄上门后前后态度的反差,那些要跟张延龄争论的话语,突然之间就说不出口。 人都贵有自知之明。 祝允明自知已沦落到无面目回乡见家人的地步,面子什么的其实也就是表面文章,对方虽然处处在讥讽他,可这诗中所带着的意思,却明显是在鼓励他。 张延龄看到祝允明的脸色,便大概猜想到其心态的变化,重新换上语重心长的口吻道:“祝兄台,你的确是状元之才,无论是你的才气又或是你在诗画上的造诣,也绝对堪称是大明才子,在下实在不想看你继续沉沦下去,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在下的心意,全都在这首诗里。” 祝允明先前还说跟张延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意图贬损张延龄才学不行,张延龄随便拿出一首诗来,就让祝允明自惭形秽。 再随便一句话道出的半首诗,又让他遭受二次伤害。 心底那股傲气一旦被打压下去,再想提起来,是很难的。 “阁下的才学,在下佩服。”祝允明这次也认怂。 张延龄笑道:“不如你我不再提什么求字的事,与我坐下来继续喝酒,我们把酒言欢如何?” 祝允明人有些萎靡不振,科举不中不说,自以为傲的才学和书法都被人比下去,那股打击是很大的,他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当他坐下来浑浑噩噩去喝酒时,目光已经忍不住去打量旁边尚且放着的五锭官银。 似乎只有这东西,才是他内心最可靠的安慰。 张延龄也发现了祝允明的目光,笑着道:“这里有五十两的官银,便当是在下结交祝兄台的馈赠,还望祝兄台不要嫌弃。” 祝允明仍旧立在那,恭敬对张延龄行礼道:“阁下一番教诲,希哲没齿难忘,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张延龄笑道:“好说,在下姓张,名张悦是也。” 祝允明一怔,明显是在脑海中搜索张悦的来头,却不得要领,但想到以对方才学,都是籍籍无名之辈,自己就更不值一提,瞬间心中的失落感更强。 “张兄台,您真乃是希哲的知音,也乃希哲的一诗之师也!” 祝允明突然就好像是顿悟。 或许是为那五十两银子,连什么“一诗之师”的话都说出口。 张延龄心里也在琢磨,这读书人的风骨,真的是…… 瞬息万变。</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七章 庸人自扰 祝允明的精气神被打压下去,人就要屈从现实。 本来死要面子不肯接受馈赠,现在也变得很主动,直接将五十两银子笑纳。 二人再共饮几杯,张延龄道:“在下于京师之中,尚有一处别院,不如由祝兄台你住过去?” “这……如何好意思?” 不但馈赠银钱,还给安排住处,周到无比。 张延龄心想,给你住处是不让你住在品流复杂的地方,防止你回头再给我跑了,反正我在京师里的产业还不少,给你一处住住又如何? 建昌伯府原本的财务状况是不太好,但胜在御赐的产业多,虽然大部分无法变现,但使用权在他手里。 闲着也是闲着,养个士,或是金屋藏娇一下,完全没问题。 于是二人很快就将细节给安排好,嘱咐好下午让家仆来送祝允明住进去,先让祝允明把客栈的善后工作完成。 祝允明千恩万谢。 二人道别之后,张延龄先行回府。 …… …… 张延龄乘坐马车往家走,南来色在外赶车。 “爷,您先前在纸上画的是何物?可是在整蛊?为何您画完之后,那个姓祝的就要拜您为师?” 张延龄最近反常的举动太多,令南来色应接不暇。 以前张延龄是以不讲道理和打人惊动世人,现在却接连用什么作诗、鬼画符令人震惊。 张延龄道:“那是草书,有时间多学习增长见闻,好过于不学无术烂赌成性,以后让府上的人一天给我写十个字出来。” “啊?” 南来色一听就怕了。 每天早起起来锻炼,已经够折腾人,现在还要读书写字,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为了防止张延龄想起这回事,半路上他老老实实装哑巴。 马车停在家门口,张延龄刚进府,就见到苏瑶又在指挥人搬抬东西。 “老爷,是府上送来的……” 苏家办事很效率。 在田家和李家垮台之后,苏家暂时垄断京师药材生意,买卖非常好做,这已经是第三次往建昌伯府送钱。 张延龄正要叫苏瑶进内,好好“增进感情”,西来财跑出来,手上拿着两份好像书信的东西,老远就在喊:“爵爷,有您的两封信。” 张延龄瞪他一眼,顺手将信抓过来。 一封是他老娘张金氏写过来的,让他有时间去探访。 母亲见儿子,居然还要写信来请,足见身体正主以前并不懂得什么是孝道。 至于另外一封信,是英国公张懋写给他,邀他过府一叙。 张懋要找他说什么,张延龄不用去都大概能猜想,肯定是为李家说情的,张懋不可能眼见白手套遭殃而置之不理。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李家怎么说也是英国公府的财源收入之一。 “老爷,可是有何大事?” 苏瑶见张延龄拿到两封信之后,眉宇之间有沉思之色,不由问一句。 张延龄随手将两封信揣进怀里,将她揽过来,二人一起往正堂走。 “没大事,就是家母……老夫人让我过去叙叙,到时我带你一起。”张延龄笑呵呵说道。 苏瑶面色有些红,却还是点点头。 既然张延龄肯带她见张金氏,说明将她当家人。 如今她连名分都没有,见皇后的母亲会很局促,但为了将来着想,该见还是要见。 “另外,就是英国公请我过去。” 张延龄在此事上也未隐瞒。 苏瑶随即有些惊讶道:“是为李家之事?” “估计是。” “那老爷准备如何处置?” “你是想问我,是否要卖英国公面子是吧?暂时我还没打算去见那老匹夫,但你要相信,不管我作何决定,总不会让你们苏家吃亏,只有你们赚钱我才能赚钱,哪有把到手钱财再推出去的道理?” 苏瑶听到张延龄的表态,稍稍松口气。 但她还是不太确定张延龄是否能在张懋面前保持这种态度。 “去把小狐狸叫上,我们进内好好探讨一些学术问题。” “再过两日本老爷我就要去翰林院进修,也不知要修到何时何种程度,但早出晚归是大概率事件,趁今明还有闲暇,把学术问题好好研究透彻……” 张延龄不但要拉苏瑶进内宅,还要叫上小狐狸一起。 这就令苏瑶很为难。 苏瑶本来是想拒绝的,但还有家里生意上的事要跟张延龄说,这不进房怎么谈? 就只能公事私事同时进行…… …… …… 两日后,一大早崔元便登门来。 张延龄跟崔元好像是同时上学的同学,一起乘坐马车往翰林院方向走,路上张延龄故意哈欠连连。 “建昌伯昨夜未休息好?”崔元显得很关切。 张延龄打个哈哈道:“这是自然,以本人的脾性那必定是夜夜笙歌,崔兄你不会理解的。” 崔元内心很沮丧。 张延龄这不明显是在暗讽他,身为驸马连寻求内心自由的资格都没有? “崔兄,前几日作诗的事,你可有泄露外人知晓,比如说那位陆公子?” 张延龄以闲聊的口吻相问。 崔元苦笑:“这种事……还是不说为好。” 崔元的意思,你的声名那么差劲,跟年轻士子产生矛盾,我就不去张扬再继续败坏你的名声的同时,把我自己也搭进去。 马车继续行进。 二人的聊天近乎尬聊。 有一句没一句的。 崔元忽然又想到什么:“……那日见过的吴中才子祝允明,建昌伯可还记得?” 张延龄目光所及窗外,嘴上说话也不过脑子:“怎的?想不开投河了?” 崔元道:“那倒没有,不过听说有一位大才之士,资助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在京师落脚,全心备考下一届会试,你说是否稀奇?” 事情传得很快。 大概跟祝允明名声在外有关,若是普通人经历这种事,没人关心更不会有人去传。 “在下还听说,资助他的人,写了一首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乍听来,跟建昌伯当日的诗还有语句相似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诗,都不知说的是什么。” “诗题是竹生于石,立意之高、诗品之韧,令京师学子叹服,才不过一日已传到人尽皆知,听说祝允明还将这首诗挂于书房墙壁,用以自省。” “京师士子纷纷仿效,也将此诗挂起来,大概都是想借此诗的立意,激发己身奋发进学。” 崔元言下之意,对这首诗的立意啧啧称奇。 张延龄继续看着窗外,心里在想,这群读书人把诗挂起来恐怕并非要激励自己。 怕不是想跟祝允明一样,想找人资助吃软饭? 求包养? “听说此次接待我们的,将会是今年的新科一甲进士和庶吉士,才学都是一等,希望未来能多跟他们探讨学问。” 崔元见张延龄对祝允明不关心,便换了话题,转而念叨去翰林院进学的事。 而张延龄心思则不在此。 他看着窗外,在想这大好的春意盎然,是否该多出城走走,多见识大明朝原生态的环境。 有了钱,也该考虑一下怎么花的问题。 是买房子买地好呢? 还是买女人金屋藏娇好呢? 再或者作为发展基金,以财生财? 没钱烦恼,有钱也烦恼。</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八章 秀遇才遇到兵 张延龄和崔元到翰林院外,派人进内通禀,由翰林院侍读学士王鏊出来接待。 王鏊也算是弘治朝名臣,正德二年入阁,因与刘瑾相斗在正德四年便激流勇退,之后再未涉足朝堂。 眼下他以侍读学士身份,与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张昇,一同教导新科一甲进士及庶吉士。 王鏊性格沉稳,再加上久负才名,对张延龄和崔元只有礼数上的客套,带路至翰林院中的修撰房外,将本科状元目前为翰林院修撰的朱希周叫出来,由朱希周作为向导,带张延龄和崔元到翰林院各处转转。 朱希周年轻气盛,才不过二十三岁便已考中状元,正是英姿勃发之时,即便他对张延龄这般的外戚也有成见,但刚入朝堂尚未站稳脚跟,他也不能随便表现出来。 带路时介绍倒是很详细,但其实朱希周进翰林院也没几天。 “这位王学士,看面色较为严谨,应该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古板之人。”张延龄当着朱希周的面,去评价王鏊。 朱希周笑道:“建昌伯也不能如此说,王学士乃翰苑中学识渊博者,我等能拜读于他的门下,都乃是荣幸。” 张延龄还想再说两句,一边的崔元却不断扯张延龄的袖子,是要提醒张延龄,翰林院乃大明至高学府之所,进了翰林院就要少说话。 但张延龄根本不管那些。 难得到翰林院来进修,又不是来参观的,当然是要多问清楚一些状况。 “对了朱修撰,程敏政程学士可有在此?” 张延龄到翰林院一趟,其实最想见的,就是还有三年命可活的程敏政。 在翰林院之中,程敏政的才名可说是最高,也深得朱祐樘的器重,再加上历史上传言此人为人洒脱,不像王鏊这些人那么古板,大概是一个可以灵活变通的人物,是有结交机会的。 朱希周道:“程学士去年中回乡守制,尚未服阕,不在翰苑之内,若建昌伯有事的话,可以直接登门拜访。” 张延龄听了之后稍显失望,这年头一旦守制就需要二十七个月,不过程敏政是北直隶人,真要与此人结交,可以亲自登门,朱希周也算是提了他一个醒。 而后朱希周又带张延龄和崔元往新科进士的值房走。 崔元趁朱希周不注意,凑过来问道:“建昌伯可是跟程学士有何过节?” 张延龄笑了笑,我问问程敏政就是有过节?只是替此人可惜。 “久闻其名未得一见,所以才问问。” 张延龄随口解释。 随后已到了值房外,朱希周带二人进内之后,众人围拢上前,新科进士除了状元朱希周、榜眼王瓒、探花陈澜之外,还有刚选进翰林院的二十名庶吉士,在互相引介之前,张延龄并不可能一一记得这一科所有庶吉士的名字。 “这两位,一位乃是建昌伯,另一位乃是永康长公主驸马都尉,奉圣谕,之后将与我等一同于翰苑中修习学问。” 朱希周作为状元,在翰林院中却无大的威信。 能遴选进翰林院为庶吉士的都是年轻有为者,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才学都不差,再加上他们本来就对张延龄有成见,怎会卖朱希周面子而给张延龄好脸色? “建昌伯?居然也有资格与我等并列?” 突然庶吉士中有一人,用听起来义正言辞,但实际尖酸刻薄的语气说了一句。 瞬间场面就多了几分火药味。 即便此人出言不逊,但周围也无人出来制止的,说明旁人跟他的心思相仿,都看不起外间所传不学无术的张延龄,为张延龄得御赐而进翰林院进修感觉愤愤不平。 张延龄笑着问道:“阁下是?” 那人直接道:“在下乃翰苑王九思!” 他不说,张延龄还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就是跟李梦阳、何景明齐名的“前七子”之一的王九思。 在弘治九年的众进士之中,王九思算是比较有名的。 张延龄笑道:“原来阁下是同进士出身王敬夫,久仰久仰。” 听起来像是恭维的话,但故意把“同进士出身”说得很响亮。 这让王九思脸色瞬间很不好看。 张延龄面带笑容,你不就是个三甲第三十六名?就算进了翰林院,也改不了你同进士出身的地位,就算别人恭维你把你当成文坛旗帜,但在朝野里给我提鞋都不配! 就在王九思准备跟张延龄好好理论一番时,旁边有人赶紧拉住他。 谁都知张延龄对读书人的态度很差,之前跟京师士子之间的“互殴”更是闹得满城风雨,正是因为如此,张延龄才会于众进士心中声名狼藉。 “建昌伯,就算我等之中,有同进士出身之人,但也是十年寒窗苦读,总比有些人不学无术得荫蔽才授官的要好吧?” 王九思这边的事还没结束,又有一人跑出来跟张延龄针锋相对。 张延龄也算看出来,自己就不该来,这不是自讨没趣? “你是?”张延龄打量此人,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是正派,但总给人一种举止不端的感觉。 此人道:“在下张弘至,也乃是同进士出身。” 他故意把自己同进士出身的事情说出来,好像是提前免除被张延龄嘲讽。 张延龄听到此人名字,觉得耳熟,稍微想了下,问道:“不知张弘宜乃是?” 张弘至稍微惊讶了一下,却还是正色道:“是家兄。” 如此一来,张延龄心里有数,张弘至他不知道是谁,但张弘宜可是明朝有名的书法家,他们的父亲张弼在书画方面的成就更大,至少是张延龄熟悉的明朝几位书法家之二。 张延龄心想,这一家子出了俩书法家,还出了个庶吉士,翰林院果然不是等闲之人能进来的,或者说只要进了翰林院,在青史留名方面也有很大的助益。 张延龄笑道:“如此说来,这位张大才子在学问方面应该是非常好的?” “不才,跟诸位先贤相比自有不如,但若是跟普通人相比,还是绰绰有余的。”张弘至在张延龄面前显得很自信。 年轻人嘛。 刚进翰林院,正是英姿勃发时。 又被名声不好的外戚挑衅,当然要把话说满一些,也算是为士子同仁争气。 张延龄点点头道:“以我观来,张大才子应该是有才学的那种,才敢说出这番话,就算才学不比鸿儒,比我此等学识浅薄的还是强了不少。” “既然你有才学,正好我有一件不解之事要问询于你,也是最近闲来无事翻看史书,对于洪武三十一年到洪武三十五年之间的事情不甚了解,另有文集中记录曾还有建文的年号,不知你可否释疑呢?” 张延龄的问题一抛出,别说是张弘至,就算是旁边王九思和朱希周等人,脸色也都很难看。 历朝历代都有一些说不得的秘辛,比如说靖难之役,比如说建文帝朱允文的存在。 张延龄熟知历史,知道一直到万历二十三年恢复建文年号之前,洪武三十一年到洪武三十五年之间这段事,是任何历史典籍中都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修撰史书的人就算再有学问也不能在官方典籍上细究这段历史。 朱棣皇位得来不正,以至于他的子孙后代也保持着这种自卑心理,不想让世人知道他老朱家嫡系到底是哪一支。 以至于在为朱允文正名之前,很多学界中人都以为是朱元璋直接把皇位传给了朱棣。 张弘至面色通红道:“建昌伯如此问,是何意?” 张延龄不解道:“我读史书有疑惑,问问尔等,你若是并未读及这段历史,就说不知便可,我倒想问问你问我何意是何意?” 张弘至可能是对那段历史知道一些,但也不是很全面,再加上这是朝野秘辛,他很清楚是不能随便说的。 似乎只有张延龄这样深受皇帝宠信的外戚,才能这么明目张胆问此等问题。 但在场之人还不能去攻击他。 难道参劾说张延龄想为建文帝翻案? 先别说张延龄身为外戚,完全是靠皇帝才获得今天的地位,就算有人真的觉得张延龄疯了要为建文帝翻案,也要想想,凭张延龄肚子里那点墨水能搞出这么大的学术性事件? 到时候别是被人以为,是你们这群新科进士闲的没事,挑唆胸无点墨不明真相的张延龄去拿建文帝说事。 “张大才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张延龄等了半天也得不到回答,一脸求知的神色追问。 张弘至憋了半天之后,还是气馁道:“在下对这段历史……并无研读。” “那诸位谁有研读,给在下释疑可好?” 张延龄又去环视在场众新科进士。 在场的众学子心中有苦说不出,不能说的事遇到一个不讲理的人……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本还想在外戚面前来个下马威,令对方吃瘪,振一振天下读书人的士气,谁知一群进士中的佼佼者,居然被不学无术的外戚出难题考住?! 自尊心如此受打击,还有何面目留在翰林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九三章 考校 张延龄不免对这些大明朝士子的表率很失望。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人在旁说道:“我大明朝尚且有许多史事不足为外人道,涉及靖难,臣当不言君之失。” 他言语之中隐约是把朱棣当皇帝当成是“君之失”,意思朱棣是篡位当皇帝。 旁边的人都在皱眉,觉得此人话中的歧义很大,但张延龄对此人却多了几分欣赏。 不能说就说不能说,还是此人说话更直接一些,此人更是敢直接说臣不言君之失,更让张延龄觉得此人性格秉直,他笑着问道:“阁下是?” “在下陶谐,字世和,见过建昌伯。”此人回话也是彬彬有礼。 张延龄微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边张延龄跟陶谐之间似是看对眼,但让周围众人神色有异,尤其是刚才被张延龄针锋相对过的王九思,他此时更是一脸恼怒。 “建昌伯平时还有研读史书的习惯?”王九思以不怀好意的口吻问道。 “哈哈,偶尔看看。” 张延龄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故意给这些翰林出难题。 王九思道:“既然建昌伯才学很好,那在下也有学问上的事加以请教。” 张延龄笑了笑,没接茬。 旁边的人都觉得王九思这么做有些过分。 都知道建昌伯学问很浅薄,问及建文帝的事也可能真的是看到那段历史不懂瞎问,你一个研究学问十几年中进士遴选上庶吉士的人,就因为受了一点气,就要拿学术上的事为难不学无术见长的外戚,岂不是显得你很没风度? 连朱希周都在提醒:“敬夫,事当适可而止。” 王九思全然不顾,冷笑道:“若是建昌伯自认为学问浅薄的话,那在下也可不问。” 张延龄哈哈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学问高深之人,有何不敢接的?有难题回答不出来并不会丢人现眼,但若是回答得出,岂不更好?” 被张延龄这一说,王九思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朱希周先前出言提醒并不是在帮张延龄,而是在帮他。 你说你一个翰林学士,非要考一个外戚,你把他给考住也不会显得你多有能耐,但若是你考不住他,丢人的还是你。 何必呢? 但现在王九思已经是骑虎难下,他盘算之后,微微冷笑道:“在下近日来都在研究前朝诸子学问,乃读至一书中偶得一典,言‘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却不知出自何典言及何公,建昌伯可知否?” 此问题抛出之后,别说张延龄,就连他身边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都是翰林学士,一个个却都是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因为连他们中也无人能回答出此等刁钻问题。 王九思毕竟是明朝中期学术派的代表人物,不管他会试中是否三甲同进士出身,但若真要计较那些学术上的内容,似乎同科的这些进士还不是他的对手。 张延龄听到此问题之后,却在微微皱眉。 论学术,他的确是没有机会跟王九思做比较,人家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他学问再好所知的基本都是实用型学问,就好像这种题目,拿出一句话问是谁的学问造诣,除了那些学术派的人会研究这个? 但偏偏…… 这道题他是知道的。 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这道题,可是三年之后,也就是弘治十二年己未年会试中,程敏政鬻题案,那道刁钻考题的一部分。 话说三年之后,程敏政为会试主考,出了一道反人类的题目,其中涉及到“四子造诣”,而在四子造诣中最后一句,就是王九思给他出的这一段,整个会试中只有三人能说出来是谁,以至于那一科的考生在考试之后气急败坏认为是程敏政泄题,徐经和唐寅被拿下查问,最后徐经屈打成招,唐寅被牵连永世不得再参加会试,而程敏政被打到半死不活回家后就一命呜呼…… 张延龄心想:“难道说那道反人类的题目,就是你王九思给参谋所出的?” 张延龄知道,会试的题目,像四书文、五经文这些考题,直接从四书五经中扒一段下来便可。 但策问等题目,基本就是主考平时跟同僚、学子们探讨学术内容的心得启发。 王九思似乎知道张延龄是肯定回答不出此等问题的,一脸高傲之色道:“若是建昌伯回答不出,也不要做勉强,免得贻笑大方。” 他似乎还想用一点激将法,让张延龄不懂装懂胡言乱语一番,这样就更能下张延龄的面子。 张延龄笑道:“别说,此题,在下好像还真知晓。” “啊?” 在场的翰林学士们纷纷表达了惊讶。 我们都不懂的学问,你张延龄居然懂? 王九思一点都不慌张,反而有一种阴谋得逞的欢欣,笑道:“那建昌伯不妨就给在下释疑吧。” 张延龄道:“这有何难?此典乃出自元人刘因的《退斋记》,所言之人乃许衡许仲平,他初学‘出入经传,泛滥释老’,后以朱子理学《小学》、《大学或问》、《四书章句集注》等传学问于生徒。不知我说的可对?” 张延龄话音落,在场所有人都打量着王九思,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题目的答案。 但听张延龄说得头头是道,并不似瞎编。 王九思脸上也露出极大的惊讶之色,一时间好像愣在那。 朱希周问道:“敬夫,不知……建昌伯所言……对错与否呢?” 他这么问,其实也是告诉别人,他朱希周也不知道这道题的答案。 或许是他性格直爽一些,也就问出来,换了别人肯定要琢磨一下是否会丢脸。 王九思一脸懊恼,人似乎还在一种失魂落魄情绪的边缘,还是点头道:“建昌伯所言分毫不差。” 尽管在场之人都已料到可能是这结果,但当由王九思说出来之后,他们还是会感觉到一种极大的挫败感。 若说张九龄问建文帝的事,不过是在拿朝廷秘辛为难他们,算不上是真才实学,但有关许衡造诣的问题,张延龄是切切实实表现出了非凡的才学,甚至比之他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知道王九思跟张延龄之间关系很恶劣,王九思也是要故意出难题为难张延龄,否则的话还不定被人以为他们提前串通,故意要下这些翰林的面子。 …… …… 本来众翰林都是心高气傲的。 但眼下他们个个都是灰头土脸,有种不想面对世人的感觉。 这不由让张延龄想到了祝允明。 同样的尿性,一旦把读书人的气势给打压下去,他们的情绪也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诸位,我不过是跟你们探讨一下学问,也可能事有凑巧,王学士所问的题恰好我会,但若是换了别的,我可就没那种能力能回答得出。” 张延龄还是要把丑化说在前面。 若这群翰林真的不服气,连番来考他的话,到时他肯定是要出洋相。 但他越是这么说,越会被认为是自谦。 那么难的题目都能回答出来,还有谁敢自讨没趣继续发问? 崔元赶紧说场面话道:“也正是,建昌伯与在下是前来跟诸位进修学问的,不妨进内好好探讨一番?” 张延龄笑道:“这天眼看到晌午,我今日是初来乍到,想请诸位一同饮宴,当作是相识之宴,喝杯水酒,不知各位是否赏光呢?” 打击了这群读书人的自尊心,怎么都需要哄一下,一起喝顿酒肯定能加深关系,以后还指望他们在朝中为自己说话。 想要获得好名声,不但要在自身学问造诣上有建树,更主要是要收买这群掌握大明社会舆论的读书人。 朱希周道:“这怎好意思?” “朱修撰太客气了,我张延龄乃一介粗人,能与诸位翰林学士相识,甚是荣幸,还请诸位多多赏脸。”张延龄显得很热情。 在场这些读书人,本来有很多是不想给张延龄面子的,但又怕拒绝同往被人说他们没风度。 朱希周环视了在场之人后,笑着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毕竟翰林院也是清水衙门,这又不是满清设有冰敬炭敬那些外快,最多是在俸禄之外逢年过节有小的赏赐,平时想喝顿酒可能也要AA,即便这样也心疼破费。 难得张延龄请吃酒,不吃白不吃。 众人将行,王九思可能是觉得自尊心极大受挫,语气低沉道:“在下还有编修上的事未完成,便不与诸位同去。” 在场的一班同僚都知道王九思现在是什么心情,不忍心去打击他,其实心里还是在感激王九思。 谢谢你帮我们丢人。 大家伙本来都对外戚有成见,若不是你的话,可能上去触霉头丢人的就是我们自己。 现在人你丢了,酒我们就替你喝了。 一行人出翰林院,要就近去找酒肆,在这点上显然翰林院的人很有经验,哪里的酒好菜色新颖,最重要是能狠狠吃张延龄一顿,他们心里门清。 出来之后,崔元趁着机会凑到张延龄面前,一脸惭愧道:“建昌伯,您的学问真的是令人惊叹,以后还请您多多指点,让学生也能在学问上有所进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章 四无稽之谈 张延龄与众翰林学士,一起进到一个名叫“彩凤楼”的酒肆。 不知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秦楼楚馆,问过掌柜才知,不过是因附庸风雅而得名。 翰林院所在大明门之东,周围是鸿胪寺、户部和礼部等衙门,棋盘街周边书市及客栈等众多,来往士子名流也多,沿途开个酒肆,好像不附庸一下风雅,都没人会来光顾。 “这个名字好,身无彩凤双飞翼,若是有个什么名家来给你题个匾额,相信铺子里的生意更会蒸蒸日上。” 张延龄笑着跟酒肆掌柜打趣。 酒肆掌柜人老而憨厚,或许平时见过像今天这么多年轻士子的情况也多,只是礼貌笑笑,没太当回事。 张延龄就没好意思告诉他,眼前这些可是大明学士的精英,新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和十九名庶吉士,再加上一个建昌伯和长公主驸马…… 随便拿出个人,给他写个匾额,他都不亏。 众人上了二楼。 这酒肆二楼的空间并不大,本来摆着五张桌子,张延龄一次全都包下来,一桌六个人,围了四桌。 等铺子里的伙计把酒菜上来之后,即便是这些也算是见过市面的进士,也都有些惊叹。 每一桌可不是四菜一汤那么简单,每一桌冷盘、热盘、鸡鸭鱼肉等等,都有十几个菜,就算他们中有很多人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也没见过这么吃饭的。 等酒也上桌之后,张延龄自斟一杯,站起身笑着做开场白道:“诸位都乃是我大明文坛菁英,所代表的是我大明的学子学风,在下学问浅薄也无与诸位攀比的能耐,日后或在翰苑中留习一段时间,望能从诸位身上多习得一些学问,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今日之酒宴,乃是在下替天子敬诸位,天子以仁孝节俭立国安民,我等也当遵圣诲不当浪费,酒宴结束后若诸位有用不完的酒菜,便让人整理,诸位不方便归家的,在下会让人给诸位送到府上去。” “请吧!” 张延龄的开场白,主要阐明三个问题。 第一个就是先自谦一下,表明自己无意跟翰林学士竞争,几分诚心先不说,至少把场面话先说足;第二,表明是替皇帝宴请翰林学士,言下之意你们随便吃不用拘束,就算吃了我的饭也不用跟我结交;第三,就是张延龄的一点小心思,饭菜吃不完的带走,你们下午还要回翰林院不能回住处,我让人给你们送回去,顺带也就知道你们都住在哪,方便以后我单独拉拢。 对于在场翰林学士来说,眼前这酒宴的档次,怕是比之宫廷赐宴都不遑多让。 他们平时可是吃不起这些的,大鱼大肉的,一桌六个人怎可能吃得完十几个菜?最后若能打包送回家一些,让家里人也开开斋,总算不枉费守着清苦翰林差事混清名。 朱希周与张延龄一桌,见张延龄话说得如此自然,登时心中好感倍生,也赶紧自斟起身道:“那我等就一起敬建昌伯一杯。” 在场大多数人都看不起张延龄,更不想跟张延龄过从甚密,王九思是没在,但张弘至等人可是在的。 可眼下吃人的嘴短,再者有带头的,也就起来敬张延龄一杯。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好像也就没那么拘束了,最初还有些人想藏掖,筷子基本都不动,但见有些人洒脱吃得很香,也就忍不住动筷子,一时间彩凤楼二楼一片其乐融融的模样。 …… …… 宴席过半。 本来张延龄宴请,众人应该多过来单独敬他的酒,可都各怀心思并不想与张延龄走得太近,以至于此宴席上少了穿插敬酒的环节。 但还是有一人从最远处的席桌起身来,拿着酒杯到张延龄面前,此人的出现并不会显得突兀,正是之前回答不出建文史事的张弘至。 都以为他是心有不甘继续向张延龄挑衅,谁知他走过来之后,却是先恭敬敬酒。 张延龄与他对饮之后,张弘至又以虚心求教的口吻道:“不知建昌伯师从何人,会有如此好的学问?” 读书人到底是知情守礼,官宦之家的子弟更是有不错修养。 “阁下,其实在下不过是随便研读了一些书籍,并未拜师。” 张延龄所言乃是实情,但在张弘至等人听来却并不像是实话,但张延龄不说他们又勉强不了,张弘至只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就在此时,酒肆掌柜匆忙上来,走到张延龄面前,显得很局促问道:“这位客官,不知您对小店的酒菜可还满意?” 张延龄皱眉道:“满意是满意,你可有要紧事非要上来打扰?” 掌柜道:“客官您见谅,楼下来了一群官人,说是与今日设宴之人相熟,非要上楼来,老朽不得不上来问问是否与您同行的宾客?” 张延龄心想,今天宴请的是翰林学士,天下读书人的典范也就这么多,还有谁是想来蹭吃蹭喝不成? 崔元就坐在张延龄旁边,闻言不解道:“或是陆公子?让我下去看看?” 他话音落尚未起身,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楼下一群人不等传报,自行上楼来,一行有二三十人之多,簇拥上楼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楼梯口等处都给挡住。 张延龄不由皱眉。 这些人,正是前几日在酒肆被他以藏头诗骂了的那群人,当首的就是那日设宴的生员牛恪,还有王建平、李叶等人,独缺少了作《蠹虫赋》的安琳,后面有当日一起曾出现过的书生,也有陌生面孔。 “就是他,总算找到了!” “挡住门口,今天这群斯文败类一个都别想走!” 人群里有人大喝。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他们找张延龄不是一天两天,大概是当日被骂心里不爽,一直想找张延龄报复。 也难怪。 若只是当日在酒肆被骂,他们也不会痛恨至极。 关键是事后这件事被人添油加醋,传到街知巷闻,这下他们的名声是被彻底搞臭。 身为读书人,失节事大,大概是拼了老命也要找张延龄讨个说法。 张延龄才刚在公众场合露面,就被这群人给找到。 朱希周等翰林学士心中不解,好好来吃个饭,怎么还能整这么一出?这都是谁? 张延龄已起身,打量这群人,微微冷笑道:“这是什么阴风,竟将一群孤魂野鬼吹出乱葬岗了?” 牛恪一听怒目圆瞪,真的好像一头老牛一样,怒骂道:“好你个无耻之徒,今天你可就等着惹官非吧,官府的人可有叫来?” 楼下还有人在守着,闻言回道:“已去请了。” 这下令朱希周等人更为不解。 官府? 官非? 我们不就是官吗? 朱希周好歹也是翰林学士赴宴的发起人,尽管他不想涉及其中,还是起身道:“诸位,尔等是否有何误会?可否坐下来说清楚?” 牛恪怒目相向,指着朱希周道:“尔等之人,与斯文败类同道,便也乃无耻之徒,竟不知世上有如此恬不知耻之人,竟还有脸活在世间,枉为读书人!” 骂的人是畅快淋漓,听的人则是一脸懵逼。 不就是跟建昌伯出来吃个饭?这又是斯文败类又是恬不知耻无耻之徒的,你们这群读书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横加指责? 崔元一看这架势,便知要糟糕,赶紧走出来道:“诸位,想必尔等也知在下的身份,不知可否给几分薄面?” 牛恪冷笑不说话,一旁的王建平走出来道:“你自称是永康长公主驸马,堂堂长公主驸马岂会跟无耻小人走在一途?不过今日我等也不与你们为难,便只找这斯文败类一人算账。” “哈哈!” 张延龄大笑着,“你们要找我算账?怎么算?” 王建平脸上带着阴损笑容道:“以为治不了你?你这狂徒,居然敢在市井之间作诗暗讽大明朝堂,妄议朝政,将朝中重臣比喻为寒冬蛀虫,实乃大逆不道。” “我等已报了官府中人,将你拿下,任你如何在官府中砌词狡辩也为徒劳,今日我等可将你亲手作写之诗带来,我等也乃人证!” 说着还将一幅字当众展示,正是当日张延龄亲自所写的那篇《寒冬蛀虫诗》。 居然还都给装裱好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人要拿来收藏。 却是跑来指证张延龄“妄议朝廷”。 朱希周往前走两步,看了看那幅字,回头再看看张延龄,脸上带着惊愕。 若说张延龄的才学可能是临时拼凑,但张延龄的字可是清楚在那,字如其人,没个几十年的功底有此等浑厚的笔力? 张延龄本来以为这群人要出什么高招,听了这群人的话,突然替他们感觉到悲哀。 “好!好!好!说得有理有据,连当日我所写的诗都带来,我还如何辩解呢?没错,这首诗的确乃本人所写,便如尔等所言,讽刺的乃是当朝三大蠹虫,对了朱学士,您可知晓这朝中三蠹虫都是谁?” 张延龄突然把问题抛给了朱希周。 朱希周顿了顿,随即摇头道:“在下……并不知晓。” “这有何难的,当朝三蠹虫,一为宦官李广,二乃张鹤龄,三乃张延龄……朱学士认为在下的诗,是否将此三蠹虫讽刺到体无完肤呢?” 朱希周此时已苦笑说不出话来。 张延龄狠起来自己都骂,通过这种方式妄议朝廷? 滑天下之大稽! 探花陈澜走出来,一边给那些读书人打眼色,大概是想把这群人给劝走,一边道:“旁人作此诗都能理解,可是您断然不会作出如此之诗,妄议朝廷之罪……更是无稽之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