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无缺薛公子》 1、第 1 章 夏日酷暑,秋闱刚过,本科应试的秀才有信心者都留在金陵等待乡试放榜。 在贡院附近的一座茶楼里,几名书生在靠窗的四方桌围坐,谈论这一科的乡试魁首花落谁家。 背对着窗棂而坐的青衫男子叹道,“薛家那位大爷不是参加了今年的乡试?有了他在,这科乡试魁首必是他无疑,还有别人什么事儿?”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反驳。 青衫男子口中的薛大爷,学名薛螭,表字文龙,出身金陵四大家族之末的薛家。 虽排在最末,但金陵薛家在金陵本地,也是响当当的世家大族。 金陵名宦之族众多,但称得上世家大族的,并不多,而排在前四的,便是贾史王薛这四家,金陵本地人人皆知。 薛家号称‘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便是在说薛家十分的富有,至少有百万家财。 这薛家是当日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原也是书香继世之族,奈何薛公后继无人,渐渐地这薛家便也只剩下有钱一个优点。 薛螭之父学名薛信,于科举一道并无天赋,未及弱冠父亲便亡故,仓促接手了家里的产业,这薛信在户部挂了个虚职,一心扑在家业上,一二十年下来,薛家的家财倒是被他翻了好几倍。 都说五世而斩,薛家几代都没出个做官儿的,眼看着要败落,哪知这薛信运道好,生了个天才的儿子,五岁启蒙,十三岁进学,今年刚十七就有望解元,在金陵一带远近闻名,都道薛家大爷有状元之才。 薛家长房几代才出了薛螭这一个读书苗子,皆道这长房的才气都汇聚在他一人之身。 薛信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延庆名师,诸般疼爱,有求必应。 薛家,正堂。 “大爷,老爷……暴毙了!” 薛家一名老仆跪在堂前,嚎啕大哭,年轻俊美的公子站在他面前,脸色青白,突然喷出一口血。 这口血正好喷到抬起头的老仆脸上,老仆哭声一滞,吓得脸色煞白,“大,大爷……” 薛螭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冷着脸看着他,“什么叫暴毙,好端端的怎么会暴毙?” “上个月,老爷发现上 元县的账目不对数,便带着人去查账,这几天都好好地,前日老爷迟迟未起,丫鬟就进去查看,谁知道老爷躺在床上,人已经没气了,县衙的仵作验过了,说不是中毒也不是被人所害,就是夜里突然就没气儿了……”这不是暴毙是什么? 薛螭并不相信老爷会突然暴毙。 正待再逼问,得到消息的太太薛王氏哭着跑了进来,“老爷呢?王喜,老爷人呢?!” 跪在地上的老仆哭着道,“太太节哀,老爷已经仙去了。” “我不信,我不信……”薛王氏踉跄往后跌去,薛螭连忙扶住薛王氏,“妈!” 薛王氏被薛螭扶住,抬起头就见长子满脸担忧的看着她,心里一酸,泣不成声。 “我可怜的儿,你父亲如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叫我们以后怎么活啊!” 想到尚且年幼的次子和小女儿,薛王氏愈发悲痛难忍。 薛螭见母亲这样伤心,一时也顾不上逼问老仆王喜,忙先劝住了母亲,好不容易劝住了,弟弟薛蟠和妹妹宝钗也听说父亲暴毙的消息赶了过来,两个小的和母亲抱头痛哭。 薛螭心累不已,深吸几口气,把王喜叫去正堂外边,冷着脸道,“我再问你一遍,老爷是怎么出事的?你胆敢有一句隐瞒,日后被我查了出来,我要你的命。” 王喜被唬得一抖,脸色煞白的跪在薛螭跟前,“老奴不敢欺骗大爷,那仵作真是这么说的,老奴又不懂得这些,那仵作怎么说,老奴也只能这么回啊。” 这些积世的老仆,一个个都是人精。 话里话外都把责任推到了仵作的头上,薛螭冷笑一声,“好,你不说实话是?”顿了一下,抬起下巴扬声喊道,“孟河!” 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闻声快步走来,“大爷。” “把他给我关起来,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去看他,也不许放他出来。”薛螭冷声道。 孟河惊异的看了眼几乎瘫在地上的王喜,王喜是老爷跟前的人,薛螭往日看在老爷的面子也会给王喜几分薄面,敬他几分,今儿居然如此不客气,王喜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心里虽然疑惑,孟河也不敢多问。 他娘是薛螭的奶母,凭着他娘的关系,才跟着薛螭办事,他 最清楚薛螭的脾气,这位爷决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就算老爷来了,也不管用。 因此,孟河应了声是,拽着王喜就走。 “大爷,大爷,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大爷!大爷!饶了老奴!” 王喜惊惧的喊声充斥着整个堂屋,正堂里面的薛王氏母子三人都被惊动了,薛王氏一手牵着薛蟠一手牵着宝钗,从屋里走出来。 “螭儿,怎么回事?王喜呢?” 薛螭上前来,道,“老爷身子向来康健,几个月前,还请了大夫给老爷看过,好端端的,老爷怎么会突然暴毙?王喜是老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不说实话,我叫人把他关起来,关他几日,待我有时间再审问他。” 不管老爷的死因是什么,当务之急是把老爷的尸身运回来,将丧事先料理了,其他的,等他料理完丧事,再来收拾他们。 薛王氏闻言,面上显出几分薄怒,“这该死的狗奴才,老爷素日待他不薄,他竟敢做出这等背主之事,不能轻饶了他!” “妈放心,我不会轻饶了他。”薛螭道。 上元县是金陵下辖的县城,离金陵城并不远,入夜前薛信的尸身就运了回来。 薛家挂上了丧幡,薛螭又命人去各家报丧。 薛家老爷突然没了,可薛螭还在,薛螭不会让外人看轻了他们家。 薛家巨富,丧事办的也大,简单的说,就是烧钱。 薛信的丧事料理完,就进了十月,入了冬,天气都冷了起来。 乡试放榜是九月十五,薛螭毫无悬念的夺得头名解元,官差上门报喜的时候,都挤不出笑容。 人家家里在办丧,你上门还笑嘻嘻的,这不是讨打吗? 话虽如此,薛螭还是给了赏钱。 乡试放榜之后,原本还有宴席,薛螭自然是去不成的。 这日,薛王氏将薛螭叫去了正房,说她要把正房腾出来给薛螭住。 薛螭皱起眉,“可是下头有人说了什么?妈不必往心里去,下人若是嚼舌根,只管撵出去。” 薛王氏闻言一笑,拉着薛螭的手,叹道,“是我自己要搬过去的,跟下人们不相干,”不待薛螭追问,她继续道,“老爷如今去了,你弟弟妹妹们都还小,我一个内宅 妇人,顶不起门户,这家里都要靠你支撑,你住到正房来,就是要外头的人都知道,咱们家如今是你当家,你那些堂叔伯们也不至于轻看你。” 听薛王氏提起堂叔伯们,薛螭心中顿时恍然。 薛家也并非铁板一块,说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实际上薛家除了长房之外,其他八房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妈妈不必如此,即便我不住在正房,也不会让人小瞧了我去。”薛螭觉得搬不搬到正房都对他没什么影响。 薛王氏叹道,“你还年轻,不晓得厉害,当初要不是你舅舅和姨爹家帮忙,咱们家这些家产保不准就被他们瓜分了。” 薛螭听得好笑,母亲把他当成小孩子了吗?他已经十七了,要不是老爷突然亡故,他本该在十月底就成亲的。 “妈不用想太多,老爷虽去了,可这家里还有我,这个家不会散的。”薛螭安抚着母亲不安的情绪,母子俩推来推去,门外响起敲门声。 “太太,前院的李管家说,顾家来人了,在二门外等着面见太太。” 和薛螭定亲的姑娘,便是顾家的。 薛王氏闻言一叹,“想必是为了推迟婚期的事过来的,同喜,去请进来。” 薛螭眼帘低垂,没有做声。 这门婚事一直都是太太张罗的,他于情爱并不上心,娶谁都是一样的。 那位顾家的姑娘比他小一岁,去年便已经及笄,因顾家舍不得女儿,才多留了一年,将婚期定在今年的十月,顾家知道薛螭要参加今年的乡试,大抵也是想看看薛螭到底能不能考中。 若是考中,十月底成婚,便是双喜临门。 哪知薛信突然暴毙,喜事变丧事,薛螭得为父守孝三年。 说是三年,实际上只有二十七个月,但二十七个月也有两年多时间,等他孝期结束,这位顾家的姑娘都十八、九岁了。 薛信的丧礼顾家虽然也上门吊唁,但对薛螭并不亲热。 若是他没猜错,顾家派人来,不是为了推迟婚期,而是为了退婚。 顾家派来的是顾家太太跟前的嬷嬷李氏,她跟着同喜进了门,见薛螭也在,面上的表情便有些不自然,向薛王氏请了安,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这是我们太太吩咐奴婢交给 薛太太的,还请薛太太过目。” 薛王氏皱起眉,已经觉出几分不对,便道,“我识字不多,螭儿,你念给我听。” 李嬷嬷脸色愈发不自然,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薛螭已经把她手里的信抽了过去,她便闭上了嘴,头低垂。 薛螭拆了信便看,一目十行,看完便折好,“回去告诉你家太太,就说咱们家同意了。” 李嬷嬷如蒙大赦,叩谢之后,便匆匆告辞了。 薛王氏一直没有做声,等李嬷嬷走了之后,才脸色难看的道,“他们家要退亲?” “顾家姑娘今年已经十六,我要为父守孝三年,她等的两三年就成老姑娘了,顾家要退亲也在情理之中。”薛螭一脸平静道。 话是这么说,但薛螭家丧事刚料理完,就上门退亲,八成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薛螭家世虽然不错,但比他好的不是没有。他是有状元之才,但状元每三年就出一个,也没什么稀奇的,也不是每一个状元都能位极人臣,何况薛螭现如今只是个小小的解元? 如今薛家老爷亡故,薛螭上有寡母,下有一双年幼的弟弟妹妹,这种情况下,人家有顾虑,不愿意嫁过来也能理解。 这门亲一退,两家虽不至结仇,但也会断了往来。 薛王氏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但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寒着脸说道,“他们家既然要退亲,那就退,咱家也不耽误他们家姑娘的大好前程,我儿才貌双全,还怕娶不到个好媳妇儿吗?” “正是这个理儿,妈不必生气,我一定给你娶个更好的儿媳妇回来。”薛螭清楚薛王氏话虽然说得硬气,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便说好话哄她开心。 薛王氏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儿子如此优秀,居然被嫌弃,她如何不怒? 但心里再生气,薛王氏也没有在儿子面前多嘴,她也担心儿子心里有压力。 次日,顾家派人送还了庚帖和聘礼,一分未少。 薛家巨富,聘礼自然也不少,顾家送还聘礼也避不开人,因此不到半日,整个金陵都知道薛家和顾家的亲事闹掰了。 顾家退了亲之后,不到半个月,金陵甄家便遣了官媒去顾家提亲。 一时间 ,薛家、顾家和甄家成了金陵城里无数人的谈资。 都在金陵,顾家和甄家结亲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薛螭的耳朵里。 听闻顾家将顾姑娘许给了甄家二房的长子甄琰,薛螭摇头一叹,旁人不知甄琰的本性,薛螭却是知道的,这甄琰看着仪表堂堂,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金陵名宦之族这么多,顾家竟挑了个样样不如他的草包,薛螭心里都不免觉得可笑。 罢了,这与他也不相干,这人是他们自己选的,日后过成什么样,也该自己承担。 “往后这两家的事,都不要来告诉我。”薛螭吩咐了一句,又问,“去把你们二爷叫来,我教他读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第 2 章 “现在这个时辰,二爷怕是不在府中。”回话的小厮名洗墨,是薛螭跟前伺候笔墨的。 薛螭自从有了自己的书房,便只让小厮伺候,丫鬟都不许进他的书房。 一滴墨落在空白的宣纸上,薛螭皱起眉,将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眼角眉梢都带着怒意。 “老爷的丧礼刚结束,他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守孝,陪伴母亲,跑到哪里撒野去了?” 他这个嫡亲的弟弟,打小娇生惯养,长到如今八、九岁,愈发横行霸道,在外头没少仗势欺人。 薛信因打理家中产业,每个月有半数的时日都不在家,管教弟弟的责任便落到了薛螭的头上,对这个蛮横骄纵的弟弟,薛螭从来都不客气,但凡他在外头惹是生非,回来总要挨薛螭一顿打。 久而久之,薛蟠见了这个长兄,比见到亲爹还害怕。 洗墨想到近日府中的传闻,低头道,“是二房的蜂大爷,听说二爷不开心,便每日都来请二爷去二房玩,说是散心。” “散心?”薛螭嗤笑,“他们家有这么好心?” 洗墨不敢吱声。 薛螭默了默,忽然问道,“二房什么时候开始叫二爷过去的?” “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正好是顾家上门退亲的时候。 “他们家倒是会挑时候下手。”薛螭冷笑。 洗墨小心翼翼道,“要不要请二爷回来?” 薛家长房几代当家人都早亡,也不知是否中了什么诅咒,薛螭的父亲年未弱冠就当了家,到了薛螭,竟比他爹还早了几年当家。 薛螭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即便薛蟠很蠢,薛螭也不会容许外人挑唆,教坏他弟弟。 将手里的湖笔信手一抛,薛螭拍了拍手,整理衣摆,淡淡道,“走,去二房,看看峰堂弟怎么带我弟弟散心的。” 薛螭并不担心薛蟠会被挑拨得同他离心,这几年来,薛螭按着薛蟠打了他无数回,一有事薛蟠还是头一个想到他这个长兄。 这呆子确实蠢,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在乎自己的亲人,并且一根筋,只要不牵扯亲人,薛蟠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可要挑拨薛蟠对付他 这个长兄,薛蟠横起来能打破别人的头。 洗墨跟在薛螭身后,心里为二爷默哀,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守孝不好吗?非要跑去二房,二爷难道不知道,大爷最厌恶二房的人? 薛家家大业大,分家之后,八房虽不住在一个府里,但也住得不远,住得最远的也不过隔了一条街而已,长房、二房还有三房三家的宅子是并排挨着的,中间只隔了一条巷子。 薛螭刚到二房,就被人拦住了。 “螭大爷怎么来了?”拦路的是二房的管家。 薛螭含笑道,“李管家好久不见,我是来找蟠儿的,听说蜂堂弟很关心我弟弟,怕他不开心,每天叫他来你们家散心,我这不就过来问问,我弟弟在自家是怎么待得不开心了,还的劳烦蜂堂弟来替我关心弟弟。” 李管家看着满脸笑容,说话客客气气的薛螭,心里险些呕出一口血。 这话说得,句句带刺。 “螭大爷误会了,我们大爷……” 薛螭面上笑容一收,打断了他的话,“误会不误会的另说,我现在要找我弟弟,就不同李管家在这里唠嗑了,我知道蜂堂弟住在哪儿,就不劳驾李管家带路了。” 说完,绕过呆住的李管家,便往东院走去。 二房这边正堂住的是薛螭的二叔祖父薛屹,东院住的是薛屹的长子薛佑一家,薛蜂是薛佑的嫡长子,自然也跟着一起住在东院。 看着薛螭大步离开的背影,李管家脸色有些难看,眉头皱起,转道直接去了正院。 东院里吵吵嚷嚷,时不时传出‘咬他’‘咬他’的声音。 听语气,还很激动。 薛螭眉头紧皱,让洗墨上去敲门。 东院里面太吵闹,洗墨的敲门声里面的人根本就听不见。 薛螭脸色铁青,“踹门!” 洗墨闻言,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东院的门。 门都被直接踹开了,动静有多大可想而知,东院内霎时安静了一瞬。 “谁啊!敢踹门,不想活了?!谁干的,滚出来!” 这话听着很骄横,但却不是薛蟠的声音。 薛螭跨进门,面如寒霜,“我干的,怎么?想杀了我?” 薛蜂没想到会是薛螭,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声儿都发不出来了。 一旁的薛蟠同样 吓得跟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躲在一边,不敢吭声,生怕被长兄注意到。 可薛蟠以为自己不出声就没事了吗? 薛螭可是专门来找他的。 薛螭几步上前,地上摆着一个罐儿,里头两只蛐蛐儿你咬我我咬你。 “呵!”薛螭抬眼看着边上站着的薛蟠,“长本事了啊,还会玩蛐蛐儿了。” 薛蟠最清楚他长兄生气起来是什么样,明明生气却还带着微笑,语气亲和,这就表示他大哥已经十分的生气了。 我命休矣! 薛蜂有心说两句,但又畏惧薛螭的气场,不敢上前。 对于薛蜂这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叫他读书就头痛脑热的废物,薛螭没什么好话可说,他冷冷的扫了薛蜂一眼,“再叫我听说你带着蟠儿玩蛐蛐儿……” 不等薛螭说完,薛蜂一个激灵,忙不迭道,“我再也不干了!” 薛螭剩下的半截话咽了下去,揪起薛蟠的耳朵就往外走,“跟我回去。” “哥,哥——疼疼疼,轻点!轻点!嗷——” 薛蜂听着薛蟠越来越远的惨嚎声,打个寒颤,嘀咕道,“幸好我没有这样的哥哥,太可怕了。” 薛螭揪着薛蟠的耳朵直到家里才松手,薛蟠捂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 “大哥,我耳朵都快被你揪掉了。” 薛螭哼笑,“这不是还没掉吗?”说着,厉声喝道,“跪下!!” 薛蟠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地板上,痛得薛蟠的脸都挤成一团。 “老爷尸骨未寒,你不待在家里守丧尽孝,居然跑到二房玩蛐蛐,你还有没有良心!!” 薛蟠到底不是个智障,被大哥这样厉声问责,想到老爷突然离世,眼眶也红了。 “我……” “这些年来,我知你没有读书的天分,也从来没有逼迫过你,只盼着你能懂事孝顺一些,不要老在外面惹事,我过去教你的,你转头就忘到脑后了!” 薛蟠眼眶通红,心里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了,“我……我没忘……” “没忘?”薛螭眼眶也红了,“没忘让你在家里守孝,你还跑去二房玩蛐蛐?” 薛蟠语塞。 “过去我念着你年纪小,不想逼迫你,可你让我太失望了!老爷去了,妈整日伤心,宝 钗才七岁就知道每日去陪妈说话,让她不要伤心,可你呢?不指望你守制读书,但你能不能少惹事?不要整日在外头跟人厮混?你以为薛蜂是真的关心你吗?他是在耍你!!” 薛蟠从未见过长兄这样怒形于色的样子,不由愣在原地。 “从今日起,你每日去祠堂跪两个时辰,我会叫青鹤盯着你。”薛螭深吸一口气,道,“现在你就去祠堂跪着,跪两个时辰再来书房见我。”说完,就叫青鹤摁着薛蟠去祠堂。 等青鹤带着薛蟠走了,薛螭才满脸疲惫的在桌边坐下。 他原本不想发火,可在二房东院外,听到薛蟠的欢快肆意的笑声,对薛螭来说,着实刺心。 怒火上头,他没控制住情绪。 但冷静下来,罚薛蟠去跪祠堂,他也一点都不后悔。 过去是他太宽纵这个胞弟了。 当时总想着,老爷还在,他还在,有他和老爷撑着,薛蟠当个纨绔子弟,倒也没什么,只要不犯事,他都可以容忍。 可现在,老爷已经没了。 薛螭肩负着这个家的重担,纵然他还撑得住,可这个弟弟也着实不能再宽纵下去了。 薛螭坐了一会儿,同喜就来请薛螭去如意堂见太太。 如意堂,是薛家长房西院的居所。 在几日前,薛王氏就搬到了如意堂,正院已经腾出来给薛螭住。 “妈,你找我?” 薛王氏招呼薛螭在她身边坐下,“我刚听下人说,你罚了蟠儿跪祠堂?” 薛螭闻言一怔,吸了口气,叹道,“我也是没办法。” “妈不是责怪你,只是……跪两个时辰,是不是过了?”薛王氏犹犹豫豫的道。 薛螭知道妈一向心软,对孩子们过于溺爱,他和宝钗还好,他们兄妹都是有自制力的那种人,可薛蟠不是,因老爷经常不在家,他有一段时间又刻苦攻读,妹妹年纪太小,薛蟠就是太太在带,带了几年,性子就愈发骄横。 可以说薛蟠的性子会这么骄纵任性,大半原因都是薛王氏的溺爱太过。 薛螭也是孝顺的人,过去母亲心疼薛蟠挨打,总要在他面前念叨,薛螭对薛蟠的管教力度就会松懈一些,久而久之,薛蟠根本就不怕挨打,挨了打也还是老样子。 但这次 ,薛螭不打算再纵容了。 “我知道妈心疼,但二弟已经不小了,再过个五六年,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现在他就这样骄横,再过个五六年,岂不天都给你捅破了?趁他现在还小,管教他还来得及。如今老爷去了,我是长兄,就该承担起老爷的责任,蟠儿绝不能再让他这样骄纵下去了。” 薛王氏怔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又听薛螭道,“妈知道二弟这半个月都在干什么吗?他被二房的薛蜂哄着玩蛐蛐儿,我今天去二房找他回来,他和薛蜂玩蛐蛐开心的不得了。老爷如今尸骨未寒,他不读书都可以,但必须待在家里守孝,可他不但没有待在家里守孝,还跑到外面享乐。这要传了出去,二弟一个不孝之名是逃不掉的。” 薛王氏原本还想劝劝薛螭,不要罚太重,可听了薛螭这么说,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妈心疼二弟受苦,但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长大的,”顿了顿,薛螭缓了缓,“妈也不必担心,他毕竟是我弟弟,我总不会害他。” 薛王氏闻言,叹道,“你做的是对的。” 至于别的,薛王氏也不想多说了。 说服了薛王氏,薛螭心里一松。 “妹妹呢?她最近不是都在陪你?怎么今儿没见她?” 薛王氏满脸忧愁的道,“你妹妹今天同我说,她不想读书了。” “不想读书,为什么?”薛螭皱起眉。 薛王氏叹道,“她不肯说,我瞧着,宝钗近日心思重,你若是有空,就去劝劝她。” “正好,我这就去看看她。”薛螭起身道。 薛王氏点头,“好好劝她,不要发火。” 看来薛螭今天在正堂发火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薛王氏耳朵里。 薛螭脚步一顿,回头道,“妹妹是女孩子,我再生气,也不会骂她的。” 薛王氏也笑,“倒也是,你对宝钗素来极好。” 薛螭对弟弟和妹妹完全是两个态度,对薛蟠那是凶得很,对宝钗,那几乎有求必应。 薛螭笑了笑,没接茬。 男孩子跟女孩子能一样吗?何况,宝钗聪明懂事又乖巧,薛蟠呢?成日里就会惹是生非,能怪他生气发火吗? 薛螭来到宝钗屋里,正好看 见她将以前看的书都收到箱子里。 “妹妹。” 薛宝钗闻声看过来,把手里的书放下,“哥哥怎么来了?”说着叫丫鬟倒茶。 薛螭在桌边坐下,“我听妈说你不想读书了,到底怎么回事?” “爹爹去后,妈整日以泪洗面,大哥要守制读书,二哥又不能体贴妈,我想多陪陪妈妈。”薛宝钗低声道。 薛螭怔住,心中一痛。 他这个妹妹素来乖巧懂事,从不叫爹娘们烦心,老爷也曾感叹过,若宝钗和蟠儿换一换就好了。 薛螭起身在妹妹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心疼道,“老爷是去了,可大哥还在呢,你只管读你的书,旁的不需要你操心,妈这边你也不必整日陪着,我也会多去陪妈说话,你二哥这边,我会管教他,你还小,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懂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第 3 章 “可……”薛宝钗眉头微蹙,想说什么,却被薛螭截断,“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二哥确实是个靠不住的,烂泥扶不上墙,可你还有大哥,长兄如父,我不许你放弃念书,读书能明理,咱们家也就你二哥脑子不好使,你既有这个天分,便不要荒废了它。” 薛宝钗闻言,久久不语。 见她沉默,薛螭又道,“我们兄妹三个,老爷最喜欢的就是你,总是惋惜你错投了女儿身,你读书强了你二哥十倍不止,”顿了顿,“老爷虽去了,但一定也不希望你放弃学业,虽然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但多读些书总没有坏处,这个家还有大哥顶着,还没到你放弃读书管家的地步。” “妈妈那边……” “老爷刚去,妈伤心是难免的,等她缓过来就好。”薛螭道。 “二哥……” “你二哥我会盯着他。” 薛宝钗:“……” 软硬兼施的将妹妹劝住,薛螭愈发坚定了严厉管教薛蟠的心思。 连七岁的妹妹都要为他操心,薛蟠也真是废物到了极点。 从宝钗这里出来,薛螭便去了书房,练了会儿字,便停了下来,“洗墨,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 “蟠儿还在祠堂跪着?” “是。” 薛螭默了默,“把他叫来。” “是。” 洗墨领命出去,等了一会儿,薛蟠一瘸一拐的跟着洗墨进了书房,垂头丧气的样子。 “洗墨,你出去。” 洗墨心领神会,出去还将门给关上了。 书房内一片静谧,安静得叫薛蟠心里忐忑极了。 “知道错了吗?” 薛蟠心里正慌着,忽然听到大哥问他,想也没想便应答,“我知道错了。” “哪儿错了?” “……”薛蟠被噎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薛螭冷笑,“看来你还是不知错。” “大哥……”薛蟠低下头。 薛螭板着脸,道,“往日老爷尚在,妈也心疼你,所以只要你做的不过分,我都懒得管你。但如今老爷去了,我却不能再宽纵你,像今日之事,绝不能再发生。” “我再也不去二房了。”薛蟠连忙表忠心。 薛螭扯了扯嘴角,这蠢货就抓了这么个重点吗? 真是蠢! “这我不管,但从明天开始,你每日要来我这里读书识字,我要求也不高,十年之内,考个秀才回来。” 薛螭对自己弟弟的能力很清楚,资质虽然平庸,但还不至于连个秀才都考不出来。 “啊?”薛蟠顿时垮了一张脸,“大哥,我真没有读书的天分,这家里有你读书不就好了吗?” “我读书考取功名,你就呆在家里混吃等死?”薛螭冷笑,“别跟我讨价还价。” 见他大哥有生气的架势,薛蟠连忙噤声,不敢再争辩。 他有预感,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个预感很准。 次日辰时,天刚亮,薛蟠就被叫起来去正院读书。 往常这个时辰,薛蟠还在呼呼大睡呢,可今天他在睡梦中就被大哥身边的洗墨给叫醒了,他还不敢发火。 洗墨虽然只是个小厮,但代表的却是他大哥,他要是敢对洗墨撒火,那可没好果子吃。 早晨读了一个时辰,薛蟠留在正院跟薛螭一起用早饭,用了早饭,又被薛螭拎着去书房念书,一刻停歇都没有。 被薛螭压着读书三个时辰,之后又被压去祠堂罚跪。 从此以后,每日辰时起床念书,直到申时结束,然后接着就去祠堂罚跪两个时辰,跪完了去正院用晚饭,然后又念书一个时辰,到了二更天才准回屋睡觉。 转眼到了年三十,因家里还带着孝,不能放鞭炮,也不能贴对联,这个新年过得十分冷清,尤其是其他人家里都热热闹闹的时候,对比之下就更凄凉了。 过了元宵,便是宝钗的生辰,因还在孝期,便只家里几个人吃了顿饭,薛王氏、薛螭并薛蟠都准备了礼物给宝钗。 新的一年,薛螭依然照旧带着薛蟠念书,薛蟠被薛螭压着学了三四个月,倒也习惯了,虽偶尔也叫苦叫累,但从未懈怠过。 三月初八,薛螭照常盯着薛蟠念书,忽然听到府外传来唢呐和鞭炮声,吵闹极了。 薛蟠被闹得没法静心练字,心浮气躁的道,“外头怎么回事?这么吵?” 薛螭也皱眉,“练你的字。” “这么吵,让人怎么练字啊?” 薛螭瞪他一眼,“就你事多。 ”语毕,转头喊道,“洗墨,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洗墨回来了,表情有些古怪,“是迎亲的队伍往咱们家路过,好像轿子出了点问题,停在了咱们家门口。” 薛螭注意到洗墨的表情不对,皱起眉,“谁家的?” 洗墨闻言,吸了口气,低头小声道,“是甄家的……” 薛螭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去年顾家退了他的婚,转头就跟甄家定了亲,婚期就在今年三月,看来就是今天? “甄家?”正在练字的薛蟠被吸引了注意,皱眉道,“甄家跟咱们家又不住一条街,迎亲怎么会从咱们家路过?” “迎亲又不是挑近路走,拜堂要选吉时,早了晚了都不吉利,为了在吉时拜堂,有时候迎亲的队伍会绕些路。”薛螭道。 但顾家姑娘之前跟他有过婚约,一般来说就算绕路,也不会往之前有过婚约的人家门前绕路。 很显然,这是故意为之。 薛蟠也不是傻子,就算他哥这么解释,他也明白有问题,“金陵城这么大,往哪儿绕路不行?非得往咱们家门口绕?还到了咱们家门前就轿子出问题?” 薛螭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明明是他们家不地道,怎么能怪我话多?”薛蟠皱着眉,道,“这个甄琰到底什么意思?挑衅咱们家吗?” “你管那么多,练你的字。”薛螭没好气的道。 薛蟠还想说什么,就见他哥瞪眼,当即闭了嘴,憋着气练字。 看着薛蟠愤愤不平的练字,薛螭心里一叹,转而想起旧事。 当年薛螭刚启蒙,天赋初现,老爷对此十分重视。 金陵当时有一位十分出名的大儒,叫谢瑾。老爷有意请他来府上教他读书,可不巧的是,甄家二老爷也在为儿子请名师,正好也选中了谢瑾。 两家在同一天登门拜见,谢瑾便将他们都收归门下。 相较于薛螭的聪慧,甄琰差得太远。 哪个老师不喜欢聪明的学生?谢瑾自然也不例外。 对于聪明的薛螭,谢瑾那是倾囊相授,而甄琰,最基础的都学不好,谢瑾也没办法。 可甄琰却觉得谢瑾更喜欢薛螭,对他有所保留,在谢瑾这里学了一年之后,便说什么都不肯在谢瑾这里继续念 书了。 第二年,甄琰拜入金陵另一位名儒袁劲门下。 袁劲是谢瑾的同窗好友,才华过人。但老师再厉害,学生没天分,也是枉然。 但甄琰依旧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觉得是袁劲不如谢瑾厉害,但谢瑾却偏偏不肯教他。 昌泰十六年,年仅十三的薛螭参加了童生试,提前得到消息的甄琰也跟着一起下场。 县试薛螭考中案首,甄琰在十名开外。 府试薛螭考中案首,甄琰在二十名开外。 院试薛螭考中头名,甄琰却在倒数第九。 自童生试后,甄琰恨极了薛螭,觉得是薛螭抢走了他的老师,断了他的前程。 后来参加金陵本地的诗会,甄琰在薛螭面前说话总是阴阳怪气。 薛螭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甄琰说一句,他便也回敬一句,从不吃亏。 直到去年,薛螭考中解元,甄琰却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甄琰对薛螭的恨意愈发深重,他依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去年薛家老爷突然暴毙,甄琰便鼓动了他爹接近顾老爷,最后成功哄得顾老爷退亲,还娶到了原本应该嫁给薛螭的顾家姑娘。 可以想象甄琰有多得意。 毕竟,他终于‘赢’了薛螭一回。 府外唢呐声响了将近半个时辰,薛蟠心浮气躁,字越练越潦草。 忍耐性耗尽,薛蟠将手里的笔一扔,霍然起身,面带煞气,“这个甄琰,得寸进尺,我这就出去宰了他!” “回来!”薛螭起身喝道。 薛蟠脚步一顿,转过头,气愤道,“哥,这个甄琰太过分了,咱们家还在守孝,他让迎亲的队伍停在咱家门前吹唢呐炸鞭炮,简直欺人太甚!!” 薛螭神情平静的道,“他又没有进咱们家,何况他这是迎亲,停在门口也是轿子出了问题,你有什么理由去打人家?” “可是……” “他就是想激怒我们,但凡你出去,就中计了,给我坐下来!”薛螭冷声道。 甄琰这么做,他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当然不! 他心里自有一杆秤,甄琰今日所为,他来日必定加倍奉还。 “可他一直在咱家门前这么闹,不是让外人看咱家笑话吗?”薛蟠气道。 薛螭嗤笑,“你傻不傻 ?他这种行为传出去,旁人只会说他没有家教。” 闻言,薛蟠稍稍冷静了些许,“是这样吗?” “你若是出去把他打一顿,才是叫外人看咱家的笑话。”薛螭道。 薛蟠顿时泄了气,他知道自己没有哥哥聪明,也知道他哥绝不会在这种事上糊弄他。 “可是让他们在咱家门口这么吵闹,我还怎么练字?” “不急,他今日成亲,吉时是不能错过的,他想闹腾也闹不了多久了。” 薛蟠深深吸了口气,憋闷道,“难道就让他在咱家门口撒野之后,张扬的回去拜堂成亲?” “今日之事,我当然不会忘记,等除孝之后,我必定加倍奉还。”薛螭道。 薛蟠眼睛一亮,“哥,你打算怎么收拾他?” “你管那么多?”薛螭瞪他一眼,“继续练字!” “太闹了,我没法静心练字。”薛蟠理直气壮的道。 薛螭皱眉,半响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唢呐声渐渐远去。 薛螭挑眉,“现在可以练字了。” 薛蟠:“……” 这个甄琰是不是同他有仇?他想练字的时候在外面吵闹不休,他想偷懒的时候,又走了。 淦! 薛蟠注意到薛螭的神情,不敢再多嘴,拿起笔乖乖练字,心里却想,别给他找到机会,要不然一定让甄琰好看! 这日过后,薛家倒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薛家毕竟在守孝,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过了月余。 薛蟠在薛螭书房里练字,薛螭则在一旁看书。 洗墨从外面进来,“大爷,李二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薛螭说着,转头看薛蟠,就见薛蟠已经停笔,正在往这边偷看。 见薛螭看过来,薛蟠一个激灵,当即收回目光,装得很认真的练字。 洗墨当做没看见,低声道,“李二爷说要见你。” 薛螭道,“请他去正厅,”顿了顿,“叫青鹤过来盯着蟠儿,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他偷懒。” 边上的薛蟠哭丧着脸道,“哥,我不会偷懒的,就不用让青鹤来盯着我了?” 青鹤是薛螭身边的小厮,天生神力,一只手就能把他给举起来。 薛螭道,“不行!”说着就出了书房。 接着青鹤就进了 书房盯着薛蟠练字,薛蟠欲哭无泪。 大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有必要这样吗?啊!有必要吗!! 薛螭来到正厅,就见李维坐在左首位置喝茶,见他进来,立刻起身,“文龙,好久不见。” 自从薛家老爷亡故,薛螭便一直在家里守孝,没有出过门,与李维也有半年未见了。 李维是金陵名宦李守中的嫡次子,与薛螭同岁,亦是多年好友。 “来的这么急,有什么事找我?”薛螭问道。 李维笑道,“你还是这么直接,”顿了顿,“荣国府的贾珠是文龙的表哥,你们可熟悉?” “珠表哥是我姨妈的嫡长子,早些年应试的时候,曾在咱家住过一段时间,他和我是同年考中秀才的,熟悉说不上,但毕竟是亲戚,你有事找他?”薛螭问道。 李维苦笑,“看样子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薛螭疑惑。 李维闭了闭眼,“贾珠病重,只怕不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第 4 章 薛螭脸色大变,“怎么可能?他还不到二十岁……”话音未落,忽然意识到,这人什么时候死还真跟年龄没什么干系。 “是啊,他还不到二十岁……”李维脸色不好看,“可我妹妹比他还小两岁。” 薛螭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宽慰好友,只能默然。 “若早知……”李维抿唇把话咽了下去,但薛螭明白他想说什么。 若早知贾珠会死的这么早,他绝对会反对父亲把妹妹嫁给贾珠。 可这世上没有先知翁,李维也不可能事先预知。 “只是病重,或许能好起来也未可知,你别想太多了。”薛螭道。 李维苦笑,“若是能好,妹妹岂会写这样的信回来?” “……”薛螭默然。 李维看着薛螭,忽然叹了口气,“你如今还在孝中,我原不该上门搅扰,只是我素日同你关系最好,你和贾珠又是表兄弟,我……也只是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此事。” “珠表哥他们一家早就迁到了京城居住,这么多年来,只有五年前他曾回过金陵,童生试要在原籍应试,要不然我和珠表哥也是无缘得见。”薛螭回忆起几年前的旧事,皱起眉道,“说起来,当年珠表哥回乡应试,是住在咱家的,我瞧着没什么不足之症,怎么会突然就病重了呢?” 着实古怪。 李维叹道,“这人哪儿说得好,若是生了病,突然去了也是有的。” 这话让薛螭顿时没了声儿。 李维注意到薛螭的沉默,骤然想起,薛螭的父亲也是突然没的,顿时有些不自在,“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螭吸了口气,苦笑道,“我知你并非有意。” “说起来,这大半年未见,你一直在家里守制读书?”李维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迅速转移话题。 薛螭也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也不拆穿他,在他一旁坐下,道,“近日一直在盯着我弟弟读书。” “你弟弟?”李维想起薛螭那个不长进的胞弟,不由嘴角一抽,“他没那个天分,你盯着他读书不是白费功夫吗?我记得当初薛老爷逼着他念书,还气走了好几个先生。” 薛螭道,“老爷常 年不在家中,我妈对这个弟弟又十分溺爱,先生被气走在所难免,我却不是他从前那些教书的先生,受不得他调皮,我不管他学得怎样,总之必须读书,学不好就去跪祠堂。” 李维闻言咂舌,“学不好跪祠堂?这是不是过了?” 宗祠通常没有大事是不开的,薛螭这没事就叫弟弟去跪祠堂,过于凶残了些。 “我这个弟弟骄纵霸道惯了的,必须严加管教,跪祠堂也是他之前做错了事,我让他每日去祠堂跪两个时辰,除此之外,就跟着我读书。”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兄长,何愁考不上状元呐。”李维揶揄道。 薛螭被他逗笑,“我弟弟这个资质,别说状元了,他这辈子能给我考个秀才回来,我就该感谢祖宗保佑了。” 李维却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由道,“你还想你弟弟给你考个秀才回来?” “咱家原也是书香继世之家,不求他能考个状元回来,考个秀才总可以?”薛螭道。 李维咂咂嘴,“你觉得你弟弟能考中?” “我教了他快半年,多少也是有些长进的,应该是能考中的。”薛螭想了想道,“童生试又没有很难,若是考不出来,哼。” “……”李维摇头,心里同情薛蟠,遇到这么个天才的哥哥,真是太令人绝望了。 童生试不难吗? 只能说对于薛螭来说不难。 对于薛蟠这种学渣来说,比登天还难。 李维也是考过童生试的,虽说他考过了,但也清楚童生试的难度不低。 这世上有不少人,考秀才考到满头白发还没考过的都有。 薛蟠的名字不如他哥哥响亮,没到金陵人人皆知的地步,但他气走了五个教书先生的事,金陵名宦之族,没有不知道的。 李维也感叹过,薛家兄妹三个,大哥是天才,妹妹是天才,薛蟠夹在中间,却是个蠢材。 如今天才哥哥盼着蠢材弟弟考秀才,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你弟弟知道你要他考秀才吗?”李维问道。 薛螭道,“当然,我要求他在十年内考个秀才回来,这很难吗?” “……”李维无语的看着薛螭,“你是不是太高看你弟弟了?” 薛蟠今年才十岁,十年内考中秀才,也就是说 要在及冠之前考中秀才。许多颇有才名的书生都未必能做到在及冠之前考中秀才,薛螭拿这样高的标准要求薛蟠,有点太离谱? 薛螭摇摇头,“是你们不了解我弟弟,你们只知道他气走了五个教书先生,便当他是蠢材,实际上他只是不爱读书而已,脑子并不笨,考个秀才回来是没有问题的,何况还有我教他,他若是考不回来,呵……” 李维表情一僵,心下叹气,看样子薛螭是打定了主意要薛蟠在及冠之前考个秀才回来。 “你从前可没要求你弟弟考什么秀才,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李维好奇道。 薛螭沉默了一会儿,叹道,“这是我们薛家的家事,倒不方便同你说。” 薛家内部的争斗,薛螭不会对外人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他同李维关系好是一回事,自己的恩恩怨怨,却不好说出去。 即便李维不会对外宣扬,薛螭也不会提。 李维也出身大家,闻言便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反正大家族里,总有那么些腌臜事。 “对了,前些日子甄琰娶妻在你家门口停下来的事儿,已经传遍整个金陵了。”李维忽然道。 薛螭挑眉,“外头怎么说?”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瞧不起甄琰这样的做派,不过也有些人说你……没用。”李维这话说得是很委婉了。 薛螭低笑了两声,“我如今还在孝中,总不能开门出去跟他打一架?那反倒叫人看笑话。” “我自然知道这个理儿,只不过听到那起子人嚼舌根,心里还是会不舒服。”李维皱眉道。 薛螭倒了杯茶给李维,“不必气恼,我们和甄琰不是一样的人。” 他原本就已经把甄琰远远甩在身后,日后甄琰只会被他甩得越来越远,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对这样一个小人物,薛螭连多给他一个眼神都欠奉。 “我有什么好气恼的?我听说甄琰刚娶妻,不到半个月就把顾姑娘身边一个美貌丫鬟个睡了,还给提了姨娘,半点没给顾姑娘留面子。” 薛螭闻言微愕,“他费尽心思的把顾姑娘娶回去,就是这么糟践的?” “你难不成还以为他对顾姑娘是真心喜欢?”李维眼神古怪的道。 当然不是。 薛螭摇头道,“我知道他只是因为顾姑娘是我的未婚妻,才非要抢过去。只是……他才刚把人娶回去,新婚燕尔的就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顾家有意见?” “这你就不知道了?”李维摇摇头笑道,“我问你,若你是顾姑娘,你有一个才貌双全的未婚夫,而你爹非要把你嫁给一个样样不如你的草包,你心里舒服吗?” 薛螭心中微动,看着李维不说话。 李维知道他已经听明白了,“我就明说,这位顾姑娘爱慕的是你,可她爹非毁了婚约,把她嫁给她不喜欢的甄琰,你可以想象新婚之夜是何等糟糕。” 薛螭闻言,差点没笑出来。 甄琰抢走了他未婚妻,得意极了,还在他府门前招摇,结果他把人娶了回去,妻子心中爱慕的人却是他的死对头。 这不就跟喝汤的时候,发现汤里面飘着一只苍蝇一样膈应吗? “听说顾姑娘新婚之夜不肯和甄琰圆房,甄琰气得打了顾姑娘一巴掌,夜里跟他娘给的通房睡去了,半个月之后,顾姑娘还是不理他,他就把顾姑娘身边的丫鬟给睡了,还提了姨娘。”李维喝了口茶润嗓子,“总而言之,这事儿是顾姑娘有错在先,顾家是不会管的。” 薛螭虽然对顾姑娘没有感情,但听闻她落得这个下场,也有些不是滋味。 若非她曾同他有过婚约,也不至于被甄琰这个神经病给盯上。 也不知甄家许了顾老爷什么好处,连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都不顾了。 “顾家最近如何?”薛螭问道。 李维闻言,觉得奇怪,“你只是在家教弟弟读书,又非与世隔绝,怎么外头的事儿,你好似半点都不知道?” “与顾家解了婚约之后,我便叫下人不要在我面前提顾家和甄家的事。”薛螭解释道。 “那就难怪了,”李维想了想,道,“我听老爷说,顾老爷要被调任京城去了,具体什么官职还不清楚。” 闻言,薛螭没有再问。 他就说顾老爷为什么会牺牲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也要把女儿嫁给甄琰这个草包。 原来甄家许了他高升。 李维没有在薛府久待,又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薛螭回到书房,薛蟠正缠着青鹤要休息 一会儿。 “字都练完了?” 冷不丁听到大哥的声音,薛蟠打了个激灵,手忙脚乱的去找笔。 还是青鹤将笔递到他面前,薛蟠连忙接过,低头练字,至于薛螭问的话,他当做没有听到。 薛螭让青鹤出去,然后盯着薛蟠,道,“一刻不盯着你,就想偷懒。” “大哥,我手好酸。”薛蟠哭丧着脸道。 薛螭道,“练字可没有捷径,不练怎么写好字?继续练。” 薛蟠素知他兄长说一不二,也不敢争辩,吸了口气,认命的练字。 写了半张,停下来,“大哥,李二爷找你做什么啊?” “跟你没关系。” 薛蟠吃了瘪也不在意,“是不是跟甄家有关?” “不是。” 薛蟠不信,“肯定是。” “他是来告诉我,珠表哥病重,快要不行了。”薛螭见他注意力完全被引走,便干脆把贾珠病重的事儿告诉了他,“好了,练字。” “珠表哥?姨妈家的珠表哥?”薛蟠吃惊道,“怎么会这样?” “不清楚,听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好不了了。”薛螭同贾珠也并不熟,印象中,这位表哥温和有礼,接人待物进退有度,颇有大家公子的风范。 薛蟠还想说什么,却见薛螭瞪着他,悻悻的闭嘴练字。 贾珠当初来金陵应试的时候,薛蟠才四五岁,如今五年过去,薛蟠还记得贾珠就不错了,又怎么会这么关心? 几次追问,不过是想偷懒罢了。 晚间,薛螭原想把李维告诉他的事同薛王氏说,但想起薛王氏近日刚走出丧夫之痛,便暂且压下不提,说不定过些日子,贾珠又好了呢? 过了数日,端午将至,从京城来了一封信。 薛王氏收到信之后,便哭了一场。 薛螭听说后,顾不得盯着薛蟠读书,匆匆赶去了如意堂,薛蟠也跟着来了。 到了如意堂,就见宝钗在劝薛王氏。 薛螭上前来搂着薛王氏,一边问宝钗,“出什么事了?” “京城来信,姨妈家的珠表哥……没了。”宝钗说着,想起早逝的父亲,眼眶又红了。 薛螭闻言一怔,他原想着,就算病重,贾珠毕竟年轻,或许还能拖些时日,谁想到,这还不到一个月,就收到了贾珠病逝 的消息。 信送到金陵,路上也需要时间,贾珠去的,怕是更早。 薛王氏哭道,“我这个妹妹,统共就三个儿女,还没享儿孙的福,这个最争气的长子就没了,我们姐妹一个丧夫,一个丧子,这都是做了什么孽啊……” 薛螭心知母亲又想起了亡夫,心里也很不好受,“妈别哭,我和弟弟妹妹都陪着你呢。” 因着这封京城来的信,薛王氏又被勾起了伤心事,数日都没什么精神,薛螭也很担心薛王氏的状态,好在过了月余,薛王氏的情绪就开始慢慢好转。 怕薛王氏总是被勾起伤心事,薛螭便告诫府中的下人,往后若再有信,先拿来给他看,不要送到太太手里。 夏去秋来,转眼就到了薛螭的生辰。 十月二十二是薛螭的生辰,今年是薛螭十八岁的生日。 因不是整生日,又逢孝期,还是家里几个人吃了一顿便饭。 晚间回到屋里,薛螭屏退了下人,独自站在窗前,怅然的看着夜空。 转眼,他都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第 5 章 薛螭在窗前伫立许久,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感受到晚间的凉意,薛螭将窗户关上,脱了衣服上床睡觉。 …… “薛总,来来来,再喝一杯。” 薛螭有些恍惚,看着眼前满脸横肉的胖子,脑子里转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谁。 本市一家集团的老总,姓何。 薛螭虽也是公司老总,但跟这位何总比,就差了些。 为了谈成这桩生意,薛螭陪这位何总吃了一个多月的酒,这位何总才松口。 白纸黑字签好了协议,薛螭又陪着何总出来喝酒。 看着递到面前来的酒杯,薛螭笑了笑,接过来一口干了。 酒一杯一杯下肚,薛螭感觉自己眼前发晕,离开包间去厕所里吐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些。 过了凌晨,才散场。 薛螭喝多了酒,又见酒店离家里不远,干脆没开车,步行回家。 虽然到了凌晨两三点,但夜里并不算黑,城市里街道上路灯很亮。 进了小区,薛螭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声音不大,但夜晚寂静,这道呼救的声音很清晰。 有些耳熟? 小区里面有公园设施,绿化很好。 小区石板路两侧种着珊瑚树,修剪得齐齐整整,走得近了,声音愈发清晰。 “唔——” 好像是被捂住嘴巴了。 薛螭这会儿醉意去了七分,“谁在里面?” 灌木后面安静了一瞬,薛螭没有靠近,接着又听到“唔——唔——”的声音。 薛螭正想走过去,突然从灌木里冲出来一个黑影。 小区里虽然有路灯,但因为小区里的绿化设施,这档了光线,薛螭没有看清来人的脸。 突然腹部一疼,薛螭感觉到一股凉意。 刀! 这人带着刀。 薛螭下意识抓住这人的手腕,攥得很紧。 又一个影子从灌木里出来,手里拿着什么往这个拿到的歹徒脑袋上一砸。 只听到【砰】的一声,他面前的人倒了下去。 一双温热的手扶住了他,接着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薛螭?是薛螭吗?你撑住,我已经报了警,还打了急救电话,你撑住啊!” 张兰? …… 薛螭骤然惊醒, 身上的寝衣被汗水浸透。 他喘着气,揉了揉额角。 “怎么突然做这样的梦?”薛螭喃喃自语,脑海里闪过一张灿烂的笑颜。 明明好不容易才忘掉她,又被这个梦勾起了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张兰是他大学时期认识的,是小他两届的学妹。 张大小姐家境很好,长得漂亮,性子活泼,是个典型的白富美。 大学时期,这位张大小姐对他穷追不舍,说什么非他不嫁。 薛螭起初觉得她很烦,后来渐渐的竟上了心,但他家境普通,总觉得配不上她,大四的时候他自主创业,想着闯出头来就跟她在一起。 张兰为了追他,搬到他住的小区。 他穿越前那个晚上,张兰可能是被什么罪犯给盯上了,他的出现恰巧救了她,但也因此阴差阳错的丢了命。 也不知道张兰后来怎么样了。 是不是忘了他? 薛螭拍了拍脑袋,自嘲道,“薛螭啊薛螭,想什么呢?你还想人家为你守身如玉一辈子?做什么白日梦呢?” 重新躺在床上,薛螭想补个回笼觉,但怎么都睡不着了。 第二天起来,薛螭就没什么精神。 “大哥,你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薛蟠照常被拎到薛螭的书房读书练字,不过他今天注意到大哥的脸色不太好看,眼袋都是青的。 薛螭揉着额角,道,“晚上做噩梦了,没休息好,你读你的书,不用管我。” 薛蟠一边练字一边道,“大哥也会做噩梦吗?” “我为什么不会做噩梦?” 薛蟠扁扁嘴,心道,因为大哥你就是我的噩梦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薛蟠却不敢说出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大哥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回屋睡一会儿?” “没事,不用担心。”薛螭放下手,淡淡的道,“别想偷懒。” 薛蟠:“……” 虽说他确实有些许偷懒的心思,但也确实想让他大哥休息一会儿。 晚间一家人在如意堂用饭,薛王氏和宝钗也都注意到薛螭的精神不佳。 “螭儿怎么了?气色不太好。” 薛螭笑了笑,“妈别担心,就是昨晚上没休息好,今天早些睡便是了。” 宝钗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但也没有在母亲面前问的 意思。 用过饭,薛螭便要压着薛蟠继续念书,刚出如意堂就被宝钗叫住。 “大哥,等等。” 薛螭停下脚步,“何事?” “一起走,”如意堂下人们进进出出,说话也不方便。 薛螭会意,便也带着宝钗一起去了正院。 到了正院之后,薛螭叫青鹤盯着薛蟠读书,自己则带着宝钗进了里屋说话。 “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宝钗道,“哥哥可是有什么心事?” 薛螭闻言微愣,“没有啊,妹妹何出此言?” “哥哥不必瞒我,你有没有心事,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宝钗道。 薛螭默了默,轻轻一笑,“妹妹不必担心,我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当真?”宝钗看出薛螭不愿意多说,又不好逼问。 薛螭道,“昨日夜里做了噩梦,晚上没睡好,今日才有些精神不佳,过几日就好了。” 宝钗将信将疑,但薛螭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 “哥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我和妈还有二哥,都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薛螭闻言笑起来,“我真的没事,妹妹别想太多了,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屋歇息。” 宝钗出了门,回头看着薛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慢慢走远了。 薛螭看着宝钗走远,深深吸了口气。 越活越回去了,连心思都掩不住,还被妹妹看了出来。 他这个妹妹素来心思重,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胡思乱想。 看来以后要多注意一些了。 薛螭回到书房,继续盯着薛蟠念书。 转眼又是一年除夕。 往年这个时候,薛螭都会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玩儿,玩够了性才回来守夜。 去年和今年因在孝期,倒是不好出门玩乐。 等翻过年,到了十月就该除孝了,明年的除夕,便可以带弟弟妹妹们出去玩儿了。 刚过完年,没几个月,又收到京中来信。 荣国府的大小姐,他姨爹的嫡长女,学名贾元春的,因贤孝才德,被选入宫做了女史,姨妈写信来向他妈诉苦,说什么长子没了,长女又进了宫,如今在她跟前的,只有年幼的宝玉。 说起这个宝玉,倒还有一件稀奇事。 宝玉是他姨表 弟,听闻当日出生之时,口中衔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是以他这位姨表弟小名就叫宝玉,那边府里都称宝二爷。 薛螭看了信,便拿到如意堂告诉薛王氏。 听闻此消息,薛王氏也叹,“宫里那可是个吃人的地方,要不是珠哥儿没了,何至于将元春送到宫里去做什么女史?” 薛螭闻言心里也叹。 他虽然没在宫里待过,但自古以来,陷入宫廷之中的女子,就少有能善终的,虽说元春进宫是做女史的,可她既然是因贤孝才德被选入宫,只怕来日…… 摇了摇头,薛螭不再细想。 再如何都是往后的事了,只希望元春能在宫里活得久一点。 十月十八,薛府正式除孝。 至二十二日,便是薛螭的生辰。 薛王氏挺着急薛螭的婚事,因此薛螭生辰这日,特意在家里办了酒席,请了相熟的人家过府,比如贾家、王家、史家还有李家等等。 薛螭也知道薛王氏着急,虽治了席,但办的也不算大,只请了相熟的人家来。 这几家都没有同薛螭年纪相仿的姑娘,要不然当初也轮不到顾家。 贾史王薛是世交,若这几家有适龄的姑娘,又哪里会轮到别人? 薛螭没有往后院凑,今日李维也来了,薛螭便跟相熟的几位朋友在正院吃酒。 “这两年你守孝在家,可是没见到甄琰有多张扬,实在叫人恶心。”李维喝了口酒道。 薛螭闻言,轻笑,“你理他做什么?” “我当然不想理他,只是你守孝不能出府,素日我又同你要好,他自然盯着我挑衅。”李维郁闷的道。 薛螭闻言笑出来,“这倒是我连累你了,来来来,我罚酒三杯向你赔罪。” “嗨,我说这些又不是让你向我赔罪的,这酒我不喝,”李维摆摆手道,“对了,你今年都十九了,婚事可有什么打算?” 薛螭一怔,脑海不由自主的闪过一张脸,眼神暗了暗,忽然一笑,“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个?莫不是你要给我做媒?” “我呸,你把我当媒人了不成?”李维呸道。 薛螭哈哈大笑,“这不是你自己先提的吗?” “是我母亲,听说你除孝了,想着你还没定亲,这不……就想把娘家侄女儿嫁 给你。”李维略有些不自在的道。 李维的母亲也是出身金陵名宦之族,不过家世不显,跟薛家自然是不能比的。 要不是凭着李纨嫁到了荣国府,李维又同他素日交好,李夫人也不敢生出这种心思。 薛螭心里揣着事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才刚出孝期,暂时不想这些。” 至于在后院的李夫人会不会同薛王氏提,薛螭也完全不担心,李夫人叶氏的娘家比起顾家都差了些,薛王氏一心想给他娶一个比顾家姑娘更好的媳妇,又哪里看得上李夫人娘家的侄女儿? 就算李夫人同薛王氏提了,薛王氏都会婉言拒绝,并且说都不会在他面前说。 虽说薛螭拒绝了,李维也没放在心上,反倒松了口气,“我就说这事儿不能成,我妈非叫我跟你提,弄得我真尴尬。” “你我多年好友,有什么尴尬的,你能提,我也能拒绝,总归不伤我们之间的情分。”薛螭笑着道。 李维闻言也笑,“是极是极,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别往心里去。” “那是自然。” 三言两语,就将这茬给揭过了。 宴席结束,各归各家。 薛螭送走了朋友们,便去了如意堂见母亲。 “螭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关于你的婚事,你自己可有章程?” 看来母亲是真的着急了,要不然也不会问他的想法。 薛螭倒是真的不着急,从去年生辰到今年生辰,他隔上十天半月就会梦到张兰,弄得他想把这个人从记忆里删除,都做不到。 老想着张兰,薛螭就完全没想过定亲的事。 如今被母亲问起,薛螭想了想,便道,“妈别急,儿子是因为守孝才至今未婚,等儿子考中了状元,你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没有?公主儿子都娶得。” 这倒不是薛螭放豪言,他这样的条件,如果有适龄的公主,皇上肯定会想赐婚。 只不过,据他所知,皇上膝下还未出阁的公主,最年长的也不过十岁,差了快足足十岁,想娶公主那是不太可能了。 薛王氏一听便笑了,“就你还想娶公主呢?可别做梦了,皇上可没有适龄的公主嫁给你。” “即便娶不到公主,郡主也是差不多的,妈觉得怎么样?”薛 螭这话也就是哄哄母亲,他自己并没有娶郡主的心思。 他满脑子都是张兰。 可惜他们现在分隔两个世界。 他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转世头胎已经快二十年,若是张兰能从情伤里走出来,她儿子只怕都上高中了? 想想心里就挺酸的。 “行了,我知道你是在宽慰妈,我儿子可是状元之才,还怕娶不到媳妇?”薛王氏说着一顿,叹气道,“儿啊,你还不知道,顾家那姑娘,前几日没了。” 薛螭还真不知道这事儿,闻言愣住,“怎么会?” “甄家那小子这两年没少糟践那姑娘,那姑娘不堪受辱,自缢了。”薛王氏还挺喜欢顾家那位大姑娘的,长得漂亮,落落大方,为人处世都是上上等。 可惜了。 薛螭半响无言。 “罢了,这都是她的命,你也别多想,这与你不相干,都是甄家那小子做的孽。”薛王氏见薛螭沉默不语,连忙劝道,生怕他多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第 6 章 薛螭并未多心,只是骤然听到曾经的未婚妻落得这个下场,心中不免唏嘘。 毕竟曾是他的未婚妻,薛螭既然点头认了这门婚事,对顾家姑娘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冷不丁听到她自尽的消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怅然。 生命真是脆弱啊。 除孝之后,薛螭便没有整日呆在家里盯着薛蟠念书,偶尔也会出门参加诗会。 奇怪的是薛螭一次都没有遇到甄琰,也不知甄琰是不是有意在躲他。 原本还想着遇到甄琰,给他点颜色看看,哪知人影都没见着。 顺德四年,大年初一。 薛螭作为长房当家人带头祭祖。 祭祖之后,又往相熟的亲戚家里拜年。 忙完就到了灯节。 “走,哥哥带你们出去放河灯。”往年灯节薛螭都会带着弟弟妹妹出门玩儿,这两年也是因为守孝之故,没有带他们出来玩。 临到出门的时候,被两个小家伙给堵住了。 是他二叔的一双儿女,长子薛科,长女薛宝琴。 年前的时候,他二婶带着薛科和薛宝琴回了金陵,听说是二婶她父亲亡故,赶回来奔丧的。 奔完丧,就到了年边上,他二婶干脆就等过完年再进京。 薛科今年才六岁,宝琴更是还不满四岁,走路都不稳当。 “你们两个拦路做什么?”薛螭比这两个堂弟堂妹大了一轮还多,尤其薛宝琴,若再小一些,他的年龄都足以当她爹了。 薛螭长得高,这两年在家守孝,又涨了些,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怕两个小孩子害怕,薛螭还特意蹲下来说话。 薛科和宝琴兄妹俩个并不怕薛螭,两个小的凑过来,一人一边保住薛螭的胳膊。 “大哥哥要出去赏灯吗?能不能带上我和妹妹,我和妹妹也想出去玩儿。” “要玩儿。” 薛科口齿清晰,说话流畅,宝琴就只会说‘要玩儿’。 恍惚间,薛螭仿佛以为宝琴在说,要完要完…… 他摇了摇头,笑道,“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小,长得又好看,我不能带你们出去,每年元宵节拐子最猖狂,就盯着你们这个年纪又长得漂亮的小孩儿下手,我要是一个看不 住,你们俩被拐子给拐跑了,我可没法向婶婶交代。” 尤其宝琴,长得就像菩萨跟前的仙童似得,薛螭毫不怀疑拐子会盯上她。 不想薛螭刚拒绝,宝琴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哭声嘹亮,很快就惊动了薛王氏和二婶薛何氏。 “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薛王氏扶着丫鬟出来,忙抱起哭得伤心的宝琴,“谁惹我们宝琴不开心了?告诉伯娘,伯娘叫人打他。”一边说着,薛王氏一边盯着薛螭。 薛螭摸着鼻子,无奈的道,“蝌儿和宝琴非要跟我一起出去放河灯,我看他们年纪太小了,怕照看不好,被拐子给拐跑了,就拒绝了他们,我这话还没落音呢,宝琴就哭了。” 薛王氏瞪着他,“当初宝钗不也是这么点大就被你带出去放河灯?怎么到宝琴这事儿你就来事儿了?” “妈,瞧你这话说得,我当初带着妹妹,是因为我只带了蟠儿和妹妹,一手牵着一个,自然不怕走丢了,现在蝌儿和宝琴都要跟着去,我哪儿看得住?”薛螭无奈道。 薛王氏闻言觉得有理,可看宝琴哭得伤心,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个时候,薛何氏笑道,“这有何难?螭儿你不是有两个奶兄吗?叫他们帮忙看着蟠儿和蝌儿两兄弟,你牵着宝钗和宝琴就是了。” 薛螭:“……” 这倒是不好拒绝了。 没辙儿,薛螭见推脱不过,只得多叫了几个人,不但把孟河孟波两个奶兄叫上,还把他身边四个小厮,洗墨、玉砚、寒竹、青鹤全给带上了。 元宵灯会,街上人太多,就带孟河孟波两兄弟,薛螭完全不能放心。 因带着薛蝌和薛宝琴两个小家伙,薛螭还准备了一辆马车,打算等两个小孩子都累了,就把他们都放到马车里。 这两年在家里守孝,人都快闷坏了。 薛蟠出了门,就像脱缰的野马,转眼就跑没影儿了,好在孟河带着寒竹、青鹤跟着,薛螭倒也放心,不怕薛蟠跑不见。 薛螭带着妹妹宝钗和堂弟薛蝌、堂妹宝琴坐在马车上,马车外坐着孟波还有洗墨和玉砚。 孟波驾着马车缓缓在街上行驶,因街上人多,他也怕马车过快会撞到人。 薛螭带着三个小的在街上 逛了一圈,然后买了灯去河边放灯。 宝琴年纪还小,她的灯是玉砚帮忙放到河里的,薛螭、薛蝌还有宝钗是自己放的河灯。 放完河灯,薛螭又带着三人在河边逛了逛。 宝琴到底是年纪小,很快就犯困了,薛螭看今年的河灯跟往年也没什么区别,干脆就提议回家。 薛蝌也有些犯困了,只是不好意思说,毕竟是他们闹着要出来玩儿的。 一听薛螭说要回家,立刻就答应了。 宝钗原本就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要不是薛螭非要带她出来,她倒是更愿意待在家里看书。 于是,薛螭让他们三个都上马车,然后让孟波去找薛蟠。 薛螭就带着三个小的先一步回家。 回到家里,薛螭便将薛蝌和宝琴送去了二婶那里,然后又送宝钗回屋。 将三个小的都安置好了,薛螭才回到自己房里。 “洗墨,什么时辰了?” “已经二更天了。”洗墨道。 薛螭闻言皱眉,“蟠儿他们还没回来?” 他只是觉得薛蟠玩得有些太晚,倒是不担心薛蟠被拐。 一则拐子专挑三四岁的孩子下手,而薛蟠都已经十一二岁了。 二则薛蟠身边不但带着孟河,还有寒竹和青鹤跟着。寒竹和青鹤是四个小厮里身手最好的,前者擅长的是技巧,后者完全就是因为天生的神力。 有这三个跟着薛蟠,薛螭一点都不担心薛蟠的安全。 估摸着是薛蟠玩得忘了形,孟河他们劝不回来。 “让玉砚出去再找找,若是蟠儿不肯回来,就叫青鹤直接把他扛回来。”薛螭道。 洗墨嘴角一抽,忍着笑道,“是。” 出了门,洗墨找到玉砚,“爷叫你出去找二爷,若是二爷不肯回来,就让青鹤把二爷扛回来。”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玉砚没忍住笑出来,“二爷最讨厌青鹤把他扛起来了。” “谁叫二爷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呢?爷可要生气了。”洗墨道。 玉砚笑着道,“我这就去找二爷。” 这边玉砚出去找人,不到一刻钟,寒竹就回来了。 寒竹回来之后便要见薛螭。 “出什么事了?”见寒竹神色不对,洗墨皱着眉道。 寒竹道,“二爷遇上拐子了。” 洗 墨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哪来的拐子,这么不开眼?二爷人呢?救回来没?” “说什么呢?”寒竹疑惑的道。 “不是你说二爷遇到拐子了吗?” “是遇到拐子了,”寒竹下意识回了一句,旋即反应过来,“嗨,不是你想的那样。” 洗墨正要追问,薛螭已经听到动静开门出来,“你们在门口嘀咕什么呢?” 薛螭只是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但没听清。 “二爷在街上遇到了拐子拐人,把人拿住了,这会儿已经闹到官府去了。”寒竹言语简洁的道。 刚才跟洗墨说话的时候,意识到他那么说有歧义,是以这会儿回答薛螭的话,就简单直接很多。 一旁的洗墨瞪着他,为什么刚才跟他说话的时候不这么直接一点? 薛螭闻言,顿时皱眉,“这些拐子,越来越猖狂了。” “大爷要不要去一趟衙门?” 薛螭道,“当然要去。” 虽然薛蟠年纪已经不算小了,但在薛螭这里,薛蟠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以免薛蟠惹出事来,薛螭自然要去一趟衙门。 只不过出门之前,薛蟠还得跟母亲说一声。 薛螭吩咐寒竹准备马匹,他则直接去了如意堂,同母亲王氏说起薛蟠遇到拐子的事。 薛王氏闻言,一阵心惊,“这些拐子实在可恨,儿啊,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想到薛螭今天出门前,还道怕遇上拐子,心里不免后怕。 她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呢,这会儿才晓得害怕。 薛螭道,“妈,放心,蟠儿身边跟着孟河还有寒竹、青鹤,有他们在,蟠儿很安全。” “我知道,你做事向来稳妥,我很放心。” 薛螭又劝了几句,便匆匆出门了。 赶到衙门的时候,正好听到拐子在狡辩。 “这位公子当真误会了,我只是看这个小姑娘一个人在路边,身边都没人跟着,怕她出事,才抱走她,原本我就是要帮她找父母的,哪知道公子误会了我,还叫下人打了我一顿,大人,您看我这脸上,全都是这位公子叫人打的啊。” 堂上的并非金陵衙门的知府,而是金陵府衙门的同知,姓魏。 金陵知府原是他前未婚妻的父亲顾老爷,顾家姑娘嫁到甄家后,顾知府 就升了任,去了京城,这金陵知府的职缺就暂时空了下来,如今金陵知府衙门,是这位魏同知坐镇。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巧嘴!”薛螭冷冷的出声,进了衙门。 他原是前任知府的未来女婿,虽然后来不是了,但也因为这层关系,金陵知府衙门的差役都认得薛螭,是以,薛螭进衙门的时候,没人拦他。 “薛公子来了,请坐请坐。”堂上的魏同知见薛螭来了,忙起身叫人搬椅子来给薛螭坐。 一则薛螭是上一科的解元,二则……他是现如今薛家的当家人,魏同知怎么都要给三分脸面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薛螭拱手作揖,“晚生见过大人,听说舍弟在街上遇到了拐子,不知道案子审理的如何了?” 一句话,直接把人的身份给钉死了。 魏同知明白了薛螭的意思,当即道,“此人非说他不是拐子……”话音未落,转而道,“不过人赃并获,容不得他抵赖,我这就命人去他的住处搜查。” 原本还想反咬一口的拐子闻言,脸色一白,“大人,小的只是一时迷了心,饶命啊大人。” 魏同知没想到,嘴硬了这么久的拐子,一听他要去住处搜查,立刻就招了,这摆明了有问题。 当即命人去这拐子的住处搜查。 这拐子之前非咬着薛蟠说他故意打人,还把自己说成无辜被打的好心人。 魏同知见这拐子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时也分不清真假,被拐的那个小孩子又太小,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问也问不清楚。 这会儿拐子招认,魏同知心中恨极。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把薛螭给招来,虽说薛螭如今只是个举人,但以薛螭的天分,考中状元不过早晚的事,明年是大比之期,薛螭必定会入京赶考,到时候说不定就高中状元了。 这位薛公子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说不定再过几年,这位薛公子就会成为他的上官。 拐子既然招认,魏同知便请了薛螭兄弟两个去内厅喝茶。 薛螭其实不想在衙门久待,但他也着实好奇为什么拐子在魏同知说要去搜查他的住处之后,态度大变,他的住处到底藏了什么? 没多久,衙门的差役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 姑娘。 这小姑娘长得漂亮,眉心还有一颗胭脂痣。 “大人,这人是外乡的,屋子也是租赁的,在他的屋子里,就藏了这么个小姑娘,屋里倒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来人顿了顿,又道,“这拐子租的是官府一个仆役的屋子,现如今这仆役就在府衙之中,大人可要叫他来问话?” 魏同知立刻让人去请。 没一会儿,差役领着个仆役进来,这仆役一见那眉心带着胭脂痣的姑娘,脸色就是一白,当即跪下来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大人明鉴啊。” 薛螭在一旁看得稀奇,“大人什么都没问,你为何开口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这门子闻言呆住,旋即意识到自己慌神之下说漏了嘴,他生怕牵连到自己,忙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原来这个眉心带着胭脂痣的姑娘曾是姑苏阊门本地望族之女,姓甄,学名甄英莲。 这门子原先是姑苏阊门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的小沙弥,葫芦庙旁有一户姓甄的乡宦,当家老爷姓甄,名费,字士隐。这甄士隐当日也是做过官的,后来辞官归乡,年过半百才得了一女,便是这甄英莲。 不想这英莲五岁时被拐子拐走,了无音讯,不久之后葫芦庙失火,住在旁边的甄家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之后甄士隐带着妻子封氏投奔了岳家,再之后的事儿,这小沙弥也不清楚了。如今过去四五年,说不定人还在。 当初小沙弥日日哄着英莲玩儿的,英莲眉心胭脂痣又过于明显,小沙弥自然认得出来。 “既然是故人之女,你缘何不报官抓这拐子?还看着故人之女受人磋磨?”薛螭对这门子十分不齿,不过甄家对这门子也没什么恩情,人家不愿意管闲事,也怨不得,只薛螭不喜欢这样的人罢了。 这门子被噎住,一时无言。 “烦请魏大人寻到这姑娘的亲人,送她回家。”薛螭也就随口帮忙说句话,也是看这姑娘可怜。 从衙门出来,薛螭和薛蟠兄弟俩并肩往家里走,孟河牵着马跟在后面。 “那个叫甄英莲的姑娘,长得真是漂亮,”薛蟠咂咂嘴,道,“大哥为什么不把人带回去?那门子不是说,甄家年过半百 才得了这一女吗?说不定甄家早就没人了。” 薛螭横他一眼,“人家漂亮,关你什么事?” “……”薛蟠被噎住,抿抿唇,干脆不说话。 薛螭一边走一边道,“一刻不看着你,就给我惹事,明天开始在家里好好读书,不许出门。” 闻言,薛蟠顿时苦着脸,但也知道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闷闷的跟着大哥回家。 回到家里,天色已晚,但怕母亲担心,薛螭还是带着薛蟠去见了母亲,然后才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一早,薛螭便让青鹤去叫薛蟠来念书。 过了些日子,魏同知差人来说,那个叫甄英莲的,已经叫人送回去了。 薛螭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跟他说,他和这位甄姑娘又不是熟人。 这消息,薛螭听过就算,并不在意。 进了三月,彼时薛王氏的生日刚过,薛螭便收到母舅王子腾的来信。 信中邀请他们一家入京。 薛老爷亡故,他们一家在金陵没人照拂,舅舅王子腾不放心。 薛螭原本不想打扰舅舅,但想到明年就是大比之期,他有心下场应试,如此一来,最迟年底他就要赶到京城,不然等过完年再上京,就来不及了。 这样一想,薛螭便拿着信去找母亲。 听说哥哥家来信,邀他们一家入京,薛王氏很是心动,又听薛螭说要入京赶考,便愈发坚定了要入京的心思。 “妈也想入京?” 薛王氏叹道,“我们兄弟姊妹也多年未见,能住在一块儿相互扶持也是好的。” 闻言,薛螭便道,“那我就让管家先入京打扫房舍,我们择日启程入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第 7 章 “何必这么麻烦?你舅舅既然邀我们入京,自是准备了房舍的,就住你舅舅家岂不两便?”薛王氏道。 “不妥,”薛螭主意正的很,摇头道,“我此番入京是为了明年的春闱做准备,而且我十月就要行冠礼,若明年能高中,我也该娶妻,若是住舅舅家,实在不方便。” 薛螭一提婚事,薛王氏立刻就妥协了,“我儿思虑周全,既然这样,京中的房舍就要打扫。” “一会儿我就叫管家先去京城将房舍收拾出来,咱们把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等收拾妥当,我们就可以启程入都了。”薛螭道。 此番入京,他们怕要在京城待好多年,多年不回来,该带的东西都得带上,不带的东西也要仔细收好,可不能叫下面这些奴才偷偷拿出去卖了。 同母亲商议完,薛螭回到正院就将管家叫来,命他先入京收拾房舍。 管家领命,次日一早便带着人乘船入京。 薛螭等管家离开金陵,便叫下人们收拾东西,同时盯着薛螭读书。 过了月余,一切妥当,薛螭便让人去请镖师。 坐船好几月都要待在船上,吃喝都不方便,他又不赶时间,完全不必坐船。 走官道,请镖师护送,只要赶在年前到京城,就不算迟。 过了端午,薛螭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启程入京。 赶几天路便找个城镇歇息,顺便带母亲和弟弟妹妹上街逛一逛,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薛蟠路上也被盯着读书,虽然因为赶路的缘故,不必再练字,可背书却是一件比练字还要痛苦的事情。 护送他们入京的镖师很是羡慕,他们做镖师的,没几个读过书的,都是靠着一把力气讨生活。 这些日子护送薛家,薛螭教导薛蟠的时候,他们也在旁听,薛螭讲得通俗易懂,他们又不是脑子有问题,薛螭也注意到他们在偷听,也不在意这些,因此这些镖师护送的时候愈发尽心。 虽说他们赶路并不着急,但也没有特意的减缓速度,是以三四个月后,他们就到了京城。 入了都,便直奔薛家在京中的旧宅,请的镖师薛螭也将余款付清,让他们回家。 到 京城后,薛螭住正房,薛王氏则住西院,正房后面的院子收拾了一间出来给宝钗住,薛蟠则在前院收拾了个院子与他住。 过了两日,薛王氏便带着薛螭和薛蟠、宝钗去了舅舅王子腾家。 薛王氏带着宝钗进了内院见舅母谢氏,薛螭则带着薛蟠去书房见舅舅王子腾。 “文龙长大了,长得比舅舅还高了。”王子腾拍着薛螭的手臂,感叹道。 薛螭笑道,“这两年在家里又长了一些。” 甥舅二人多年未见,寒暄了几句,王子腾又同薛蟠说了几句话,然后想起什么,开始给薛螭介绍他的儿孙们。 王子腾膝下两子一女,长子王佳,今年二十有四,娶的是户部侍郎家的长房嫡女胡氏,胡氏前后为王佳生了两个儿子,长子王承宗,年方十岁,次子王承安,年方六岁。次子王俊,今年二十有一,娶的是舅母谢氏娘家妹妹的嫡次女陆氏,如今已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学名王承宁。 还有个幼女,学名王熙兰,今年正好六岁。 “这几年,数次请你们入京都不肯,如今肯入都,想必是文龙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王子腾了解他这个大外甥,聪明稳重,很自强自立,自幼便是如此。 薛螭也不意外被舅舅料到他的想法,点头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舅舅,我确实想参加明年的春闱。” “怎么样?可有把握?” 薛螭道,“谁又敢说有万全的把握呢?” “文龙过谦了,舅舅我还不知道你的才能?以你的本事,明年必能高中。”王子腾对这个外甥的文才极有信心。 薛螭心中一暖,笑道,“舅舅过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安知没有比我更有才能的人呢?” 王子腾不跟他争这些,“我听说这几年守孝,你一直压着蟠儿在家里读书,不知道结果如何?” “蟠儿其实并不笨,只是不肯用功,我压着他读书这几年,倒也还不错,多读几年书,考个秀才回来不成问题。”薛螭道。 一旁的薛蟠听着,心里叫苦。 要不是大哥压着,他才不肯读书呢。 想到薛螭给他定下的十年之期,他更是觉得眼前发黑,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子腾想起薛蟠这个小外甥旧 日气走四五个教书先生的壮举,对于薛螭所言,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质疑,只点点头便罢。 “既然到了京城,就多往亲戚家里走动走动,也不是坏事,下个月你就要举行及冠礼,到时候舅舅帮你一把,另外再让你舅母给你挑个合适的未婚妻,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你两个表哥孩子都这么大了,你都还没成亲,不像样。” 薛螭不禁想起张兰,心中微苦,面上却带着笑,“舅舅说的是。” “改明儿去你姨爹家的时候,不要提你珠表哥,你姨爹姨妈还没走出丧子之痛。”王子腾又道。 提起珠表哥,薛螭问道,“珠表哥早些年还回金陵跟我一起参加过童生试,那时候我瞧着珠表哥身体还挺不错,怎么才几年,人就突然没了?” 王子腾这些年一直在京城,知道的倒是清楚。 他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珠儿给自己太重的压力了,贾家宁荣二府,玉字辈的,数珠哥儿才气最高。宁府贾珍虽是族长,但却是个荤素不忌的,宁府如今乱的不成样子,盼着他撑起门楣也是妄想,连他老爷都去了京外道观修仙,万事不管,谁还能管他?荣府这边,琏儿没天分,不必对他有什么期望,也就珠儿拿得出手,珠儿聪明,心思也重,时间久了,身体便愈发不好,前些年他原想回乡应试,只不巧的很,突然病倒,这人不到一年,就没了。” “珠表哥这又是何苦呢?”想到珠表哥遗留下来的妻儿,心中愈发感叹。 王子腾道,“你可别学你珠表哥,你舅舅我难道不能依靠?” 薛螭闻言,笑道,“舅舅多虑了,我可没想过这些。” 虽然老爷亡故之后,薛螭身上的压力也重,但他很会给自己排解,因此倒也并不忧愁。 何况,薛螭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即便这一科不能高中,他也还年轻,再等三年,参加下一科便是,他等得起。 像贾珠一样,自己把自己给逼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还有寡母要照顾,便是底下的弟弟妹妹,可都还要依靠他呢。 他绝对不能倒下。 同舅舅说完话,薛螭又带着薛蟠进了内院见舅母。 在舅舅家用过了晚饭,薛螭 便带着母亲弟弟妹妹回家了。 休息了两日,薛螭又同母亲弟妹去了荣府。 刚进了门,就见姨妈出了外厅来接。 薛王氏和王夫人多年未见,姐妹两个进屋说话,又哭又笑,薛螭则同薛蟠去书房面见贾政。 姨爹贾政素来喜爱有文才的人,薛螭自不必多说,贾政爱极了他,薛蟠早些年气走了四五个先生的事迹,贾政也有听说,守孝这两年薛螭压着薛蟠读书的事,他同样也听说了,饶是如此,还是严肃着脸,叮嘱薛蟠要好好读书,上进。 薛螭倒是不怕贾政的严肃脸,薛蟠就不一样了,头回见这个姨爹,薛蟠心里有些怵他。 见过了贾政,薛螭和薛蟠又被领着去荣庆堂面见荣国府的老祖宗贾母。 贾母年事已高,满头银发。 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喜欢身边人多,且,薛螭相貌俊朗,贾母见了就喜欢。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咱家宝玉都及不上呢。”贾母素来最爱宝玉,旁人万个都不及他,可今日见了薛螭,却一直在夸他。 贾母夸完了薛螭,又拉着宝玉道,“你这个表哥可是才貌双全的人,你可要好生向他学习,若学问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去问他。” 薛螭便笑道,“正是这个理儿,你我是嫡亲的表兄弟,宝玉若有不解之处,尽可来问我。” 宝玉痴痴的看着薛螭,连连点头,“薛表哥这样的神仙人物,我往日想亲近都挨不着呢,今日有了表哥这句话,我可要时常上门叨扰,到时候表哥可不要嫌我烦。” 薛螭闻言笑了,“宝玉这是说什么话,我怎么会嫌你烦呢。正好,蟠儿这两年也一直在跟着我读书,宝玉若是不嫌弃,也可跟着一起学。” “极好极好,”贾母很高兴,道改明儿就叫宝玉去薛府跟着薛螭学。 薛螭也不推辞,一口应下。 宝玉现在年纪不大,也就六七岁左右,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瞧着像个金童,还挺可爱。 荣府留着吃了晚饭,因天色不早,薛螭便同母亲弟妹离开了荣府。 离开前,宝玉还颠颠的来送薛螭,可舍不得他。 “哥哥,这位荣府的宝兄弟瞧着有几分憨傻之气。”尤其是盯着薛螭看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 了,一副要吃了她大哥的样子,怪渗人的。 薛螭闻言笑起来,“别乱说,宝兄弟或许只是很喜欢我而已。” 说白了,就是个颜控。 瞧他长得俊美,宝玉眼睛盯着他眨也不眨。 开口就是,神仙人物。 薛螭听了都好笑,他哪里是什么神仙,只长得好看,就被宝玉称作神仙人物,这孩子也过于看重人的相貌了。 薛螭不由想起姨妈王夫人,姨妈明明比他妈还小两岁,看着却比他妈苍老多了,可见贾珠的早逝对姨妈的打击有多大。 姨妈统共生了两子一女,长子早亡,长女被送入宫,这辈子只怕也难以再见,身边只剩下一个六七岁的宝玉,还不知将来如何。 倒不如他帮一把,盯着宝玉学习,省的姨妈将来没个依靠。 至于姨爹,不是薛螭对他有意见,他觉得贾珠会早亡,姨爹也是有责任的,他作为父亲,难道就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身体出现问题了吗? 即便有几分迁怒之嫌,薛螭也觉得姨爹这个当爹的,不称职。 虽说只在荣府待了半日,但他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宝玉的事。 什么宝玉不喜读书,老爷逮着就骂他,以至于宝玉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 他素日没少听说宝玉的稀罕事,尤其是宝玉身上戴着的那块玉,他今日见着了,上门还刻着不少字,一面写着通灵宝玉,一面全是小字,密密麻麻,他也没细看。 今日同宝玉也聊了一会儿,他发现宝玉的脑筋转的很快,才思敏捷,若能好生教导,将来未必不能榜上提名。 宝玉这么怕他老爷,指望姨爹教导那是不必想了,可宝玉年纪已经不小,若再不教导,只怕拖久了也会是个麻烦。 希望今日宝玉说要跟他学习的话,是认真的。 次日,薛螭照旧盯着薛蟠念书,刚到巳时,便有下人来报,说荣府的宝二爷来了。 薛螭闻言一惊,还真还来了? 忙叫人请到书房,宝玉穿着一身红,欢欢喜喜的跑了进来。 “薛大哥哥,我来了。” 薛螭看着宝玉穿得像个红包似得,就想笑,但他忍住了。 “宝玉来的真早,书本可带上了?”薛螭笑道。 宝玉笑道,“带了带了,都带了。”然后 拿着书匣子给薛螭看。 文房四宝都备齐了。 薛螭道,“你如今在读什么书?” “刚开始学四书。”宝玉道。 薛螭挑眉,“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姨爹没给你请先生?” “咱们家有家塾,只不过乱的很,我不爱去。”宝玉答道。 宝玉这一说,薛螭倒是想了起来。 贾家确实有家塾,是祖上建的。 薛螭对贾家的家塾情况如何并不清楚,也不打算多问。 “你刚来,我不清楚你的学习进度,这样,我考考你,如何?”薛螭笑得和善,宝玉眼睛都亮了,“好。” 一旁的薛蟠看宝玉这样子,心里嘀咕。 这宝兄弟真像个傻子,但凡他大哥是个坏人,把他卖了,没准宝玉还帮他哥哥数钱呢。 薛螭考了宝玉几个问题,大概清楚了宝玉的学习进度,心里不禁犯嘀咕。 既然已经开始学习四书,怎么最基本的问题都答不出来? 心里虽有疑问,薛螭也没有说出来,只笑着给宝玉布置作业。 先练十篇大字,练完了他再教宝玉念书。 这日后,薛蟠读书倒是有了伴儿,只不过薛蟠对这个伴儿有些嫌弃。 因为宝玉活像是他哥哥的狗腿子,但凡来了他们家,他哥去哪儿宝玉就跟到哪儿。 十月二十二是薛螭的及冠礼。 王子腾这个做舅舅的帮忙筹备的,这日薛府倒是来了不少的客人。 及冠之后,薛螭就算正式成年了。 相熟的世交家里也给他递帖子,请他上门玩儿。 薛螭只捡重要的应下,不熟悉的便婉拒了。 忙忙碌碌,到了年尾,薛螭就给宝玉放了假,宝玉还有些舍不得这个温柔好看的大哥哥。 “薛大哥哥要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宝玉叹道。 薛螭听得好笑,“我虽不是你亲哥哥,但也是你的表哥,都是哥哥,一样的。” 宝玉却摇头,“不一样的,我大哥从前都不怎么理我。” 这大哥,指的必定是贾珠。 薛螭听得纳闷,“这话从何说起?” “我每次去找大哥,大哥都在看书,倒是嫂嫂对我极好。”宝玉道。 薛螭闻言一叹,“好了,回去,别想太多了,这几日好好在家里复习,等过了年,我可是要考 你的。” 宝玉闻言,怏怏不乐,“哦。” 倒不是因为要考他,而是这之后有一段时间要见不着薛螭了。 让青鹤送宝玉回家,薛螭回来,就见薛蟠盯着他。 “你不练字,看我做什么?” 薛蟠扁扁嘴,学着宝玉的口气道,“薛大哥哥要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 薛螭嘴角一抽,“你恶不恶心!” “宝玉说这话就不恶心了?他那么多哥哥,怎么就非盯着你?”薛蟠哼道。 薛螭见他情绪不对,挑眉道,“你还吃小孩子的醋?” “本来就是,宁府的贾珍,荣府的贾琏,他哥哥弟弟那么多,干什么非盯着你?”薛蟠道。 薛螭好笑,“他就是说说罢了,你还当真了?” “他可不是说说而已,据我所知,宝玉素来是不爱读书的,可为了你,见天的往咱家跑,还非跟着你一块儿读书练字,哼,他就是想抢我哥哥,我回头就跟妹妹说去,这宝玉不是个好的,他要抢咱们大哥。” 薛蟠带着气,嘀咕着低头练字。 薛螭摇头失笑,走到案前,摸了摸弟弟的头,柔声道,“哥哥不会被抢走的,我永远是你和宝钗的大哥。” 薛蟠一个激灵,呆呆的抬头,“你是我哥吗?” 不可能,我哥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没这么温柔过。 薛螭眯起眼,“我不是你大哥,谁是你大哥?” “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嗯,是他亲哥没错了。 薛螭板起脸,“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好好练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第 8 章 “哦。”薛蟠悻悻的低头练字。 薛螭看着乖乖练字的弟弟,心中好笑之余,也将薛蟠吃醋的事放在了心上。 虽然他自问对宝玉不过是些面子情,完全是因为姨妈身边只有宝玉这一个可以依靠的儿子,才会这般用心引导教育,可他的弟弟同样年幼,虽然比宝玉大一些,但终归还是个孩子。 过完年,今年元宵薛螭没有再带着弟弟妹妹出门赏灯,一则他对京城的大街小巷不熟悉,二则他要为二月的会试备考,连弟弟的学业都是叫青鹤盯着的,至于妹妹宝钗,他上头到底还有个母亲可以照顾一二,倒不用他事事费心。 春闱结束后,应届举子都待在京城等待放榜。 一家酒楼的大堂中。 靠窗位置坐着三名锦衣男子,其中一名身着青袍,手拿折扇的俊美男子道,“诶,张兄,你听说没有,今年从金陵那边来应试的举人,都说今年的状元必定是薛家的大公子。” 被称作张兄的,是靖安侯府的世子,学名张深,其母是皇帝胞妹——淑和长公主。 “薛文龙?”张深穿着一身湖蓝色锦服,相貌俊朗,闻言眉头一挑, 青袍男子道,“张兄看来听说过他的大名?” 张深含笑道,“金陵才子之首,薛文龙,久仰其名,”顿了顿,“听说去年他带着家人进京,看样子是早有参加今年春闱之意。” “你觉得他能否高中?” 张深反问,“元孝怎么看?” 被称作元孝的,正是青袍男子,他摇着扇子,摆头,“我对这位薛公子一点都不熟悉,不敢妄加评断。” “在下亦然。”张深浅笑道。 徐功,也就是表字元孝的青袍男子被噎住,他顿了顿,看向坐在窗前身着石青色锦袍的男子,这是他和张深的好友程舒,“子渊,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你说说为什么金陵来的举人都说今科状元必是薛家大公子?如此笃定,莫不是薛家买通了人?” “这话可不能乱说!”张深表情严肃的打断他。 徐功讪讪,“我就是随口一说。” “你虽是随口一说,但这酒楼里面人多眼杂,若是有人听了拿去大做文 章,到时候惹出乱子,我怕你要被你老爷打断双腿。” 徐功他老爷是大理寺卿,最严肃正经不过,若知道他在外头胡言乱语,还真会被打断腿。 想起老爷生气的样子,徐功表情就有些不好,“好兄弟,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你还是祈祷你刚才的话没被人听了去。”张深白他一眼道。 程舒摇头叹气,“元孝就吃亏在他这张嘴。” 因着嘴瓢,徐功没少被他爹请家法。 徐功这会儿也不敢再乱说话了,悻悻的坐在一边喝茶。 “司卿,你妹妹的病可好些了?”程舒看向张深,关心了一句。 张深闻言一叹,“还是老样子。” 其实他妹妹根本就没病,只是对外这么说罢了。 五年前,他妹妹刚及笄,他娘正给妹妹物色合适的人家,然后把她嫁出去,本来嘛,姑娘家及笄之后,原就是要许婚的。 他娘挑中了吏部尚书宋家的公子宋蕴乔,宋蕴乔才学极好,年刚十四就考中了秀才,十六岁就考中了举人,他娘很中意这位宋公子。 刚同他妹妹提,他妹妹就像点燃的炮仗,说什么都不愿意嫁给宋蕴乔。 他娘也不愿意逼迫妹妹,于是又给物色别的人选,可挑谁都没有宋蕴乔优秀,婚事便一拖再拖。 到了第二年,宋蕴乔年仅十七便高中探花,他娘又起了心思,宋蕴乔恰好没有定亲,他娘就开始苦心劝妹妹。 起初软言细语,妹妹不肯听,后头他娘也生气了,便强硬的要给妹妹定下这桩婚事。 他母亲是皇室胞妹,皇上对他母亲这唯一的妹子十分疼爱,因此还惠及他的妹妹,他妹妹幼时就被封了县主,封号明兰。 在京城里,他妹妹也是数一数二的贵女,吏部尚书家里自然不排斥结这门亲。 两家还没开始下定,他妹妹就扮男装跑去逛青楼,并且故意让人看出她是女儿身,这事儿闹大之后,婚事自然就吹了,宋家也是要脸的,这样逛青楼的儿媳妇,他们哪里肯要? 这门婚事被他妹妹横插一杠搞砸了,他娘很是生气,于是他妹妹就被关在了家里反省。 然而他妹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她就是不愿意嫁给宋蕴乔,有什么错? 对外,他娘就 说妹妹病了,才会做出这种惊人之举,饶是如此,也没人再敢来求娶他妹妹。 如今三四年过去,他妹妹今年已经十九岁,这婚事依然没个着落,他娘为此伤透脑筋。 程舒和徐功和张深都是多年的好友,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闻言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好友。 “或许你妹妹的缘分还没到,你也不必这么忧心,说不定哪天她看上谁家公子,就愿意嫁了也未可知。”徐功笨嘴拙舌的劝解让张深嘴角抽搐。 她愿意嫁,人家还未必愿意娶呢。 想到家里上上下下都担心妹妹的婚事,可妹妹她自己,反倒对于自己嫁不出去这件事十分满意。 张深想想就觉得头痛。 “罢了,不说这事儿了。”糟心。 三人正聊着天,忽听不远处传来声音。 “薛兄?好久不见,你这……又长高了啊?” 他们刚刚还提起薛螭,现在听到薛字就很敏感,不约而同的看过去,就见门口站着一名俊美的年轻男子,身量极高,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十分打眼。 徐功压低了声音道,“这位薛兄,难道就是……薛家那位大公子?” “应该是他。”张深看着薛螭,心道,这相貌竟比当年的宋蕴乔还略胜一筹。 徐功啧啧两声,叹道,“长得这么俊美,还如此有才华,真是逼得人没活路了。” “诶,他身边那几位公子,瞧着有些眼熟……”徐功又道。 程舒道,“是荣府的几位公子,打头那个叫贾琏,荣府长房的长子,另外那个,不正是荣府那凤凰蛋儿,叫宝玉的那个吗?” “哦,想起来了,同他们在一起,看来这位薛公子就是薛家那位大爷了。”徐功道。 程舒看他一眼,“你这是想同他交朋友?” “这样的人,不交个朋友,难道不可惜?”徐功嘿嘿笑着,便起身走过去。 张深无语的揉着额角,“元孝这喜欢看脸交朋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看他这辈子都改不掉这个毛病了。”程舒闻言笑起来。 张深:“……” “司卿,我们也过去?”程舒问道。 张深顿了顿,心里对这位薛公子也着实好奇,便也起身,“走,过去打个招呼。” 而这边,薛螭刚同金陵的旧相识说完话,正准备上楼,又被人拦住去路。 “可是薛螭,薛公子当面?” 薛螭看着面前身穿青袍,手里拿着折扇的年轻公子,不由疑惑,“公子是?” “在下徐功。”徐功拱手作揖。 伸手不打笑脸人,薛螭见这自称徐功的男子说话客气有礼,便也回了一礼,“在下正是薛螭,不知徐公子有何见教?” “近日在下总是听闻薛公子的大名,着实有些好奇,方才听到有人同你打招呼,便猜公子便是近日被人推崇备至的薛家大爷,便想来交个朋友,还请薛公子不要怪我冒昧。”徐功装起来,还挺像个世家公子的。 薛螭闻言,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元孝。”有人在喊。 徐功立刻道,“是我朋友,”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年轻公子走了过来,相貌都很俊美。 “二位有礼。”薛螭拱手道。 徐功笑着同张深二人介绍,“这位就是薛螭,薛公子,”然后又指着张深道,“这是我朋友,张深,”又指程舒,“程舒。” 张深回礼,“有礼了。” 互相见了礼,张深发现,近看这位薛公子愈发好看。 认识之后,徐功三人便同薛螭分开。 薛螭疑惑极了,这三个人来干嘛的?真就是来交个朋友? 带着疑惑,上了二楼雅间。 进去之后,贾琏就略带兴奋同薛螭道,“还是薛表弟有脸面,这刚入京没多久,就有世家公子上前主动跟你攀谈。” 薛螭在桌边坐下,“琏二哥认得他们?” “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哪有我不认得的?只是我认得他们,他们却未必愿意搭理我。”贾琏摇摇头,唏嘘道。 薛螭不解,“我瞧着这三位公子还挺好说话的。” “那是只是对你罢了。”贾琏道。 薛螭闻言一愣,转念明白了什么,笑笑不再多言。 但贾琏却很兴奋,“这三位公子,在京城可大大有名,尤其是那位姓张的,你可知他是谁家的公子?” 不管他是谁家的,薛螭其实都不太在意。 但见贾琏在兴头上,他便不扫兴,捧场的道,“哪家的?” “这位张公子,父亲是靖安侯,母亲是淑和长公主,是这京城 的四大公子之一。” 四大公子? 好恶俗啊! 薛螭心里吐槽着,面上却不显,“哦?四大公子?” “这京城四大公子,便是靖安侯府世子——张深,大理寺卿之子——徐功,吏部尚书长孙——宋蕴乔,程太傅幼孙——程舒。这几位在京城可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公子,其实我就算不说,你在京城待一段时间也会知道的。”贾琏道。 薛螭挑眉,“为何说,是四大公子?京城这地儿,世家公子有不少?为何以他们四个为首?” 别家公子难道都不如他们? “世家公子确实有不少,但这四位公子,不但家世好,相貌好,人品更好。”贾琏活像个脑残粉一样吹捧这四位公子。 哦,主要还是家世好? 薛螭心中腹诽。 “诶呀,薛大哥哥好不容易跟我们出来吃一顿饭,琏二哥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一边的宝玉听得不耐烦了,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贾琏。 贾琏被宝玉打断了话,也没有不高兴,只笑呵呵的道,“这不是见张深他们过来主动和薛表弟说话,我才激动吗?” 因为你平日想接近他们都没有机会是吗? 薛螭心中吐槽,面上却道,“好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去温书,先吃饭。” “薛大哥哥可有信心高中?”有了薛螭的引导,宝玉如今对科举倒是没什么厌恶之情,毕竟薛螭从来没有逼迫他去考什么科举,只是引导他去读书,道读书能明理,懂是非。 也因此,宝玉很喜欢这位薛表哥,即便薛表哥读书科举,他也不讨厌薛螭。 薛螭想了想,道,“考中是有信心的,只是名次不敢肯定。” 若是可以,他当然想考中头名,只是他还没有这么自大,觉得自己头名非自己莫属。 “那我明儿去寺里给薛大哥哥祈福,祝薛大哥哥高中。”宝玉道。 薛螭听了好笑,“若求神拜佛有用,旁人都不必读书了,只去寺里祈福便是。” 闻言,宝玉面上一红,“我,我就是讨个吉利。” “你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去寺里祈福就不必了,你若是愿意,就呆在家里读书练字,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薛螭道。 闻言,宝玉点头,“回去我就 练字。” 贾琏闻言笑道,“不陪你林妹妹了?” 宝玉道,“这也不影响我读书啊。” “林妹妹?”薛螭疑惑,“谁啊?” 贾琏笑道,“是我姑妈的女儿,去年林姑妈病亡,祖母便遣人去扬州接了林妹妹来,年前刚到京城,你是不知道,这位林妹妹一来,就被宝玉给吓哭了一场。” “吓哭?”薛螭纳闷,“宝玉做什么了?” 宝玉有些急了,站起来想捂贾琏的嘴,贾琏毕竟是成人,一把抓住宝玉想捂他嘴的双手,笑着把宝玉摔玉的事儿说给薛螭听,完了道,“我也是听凤儿说的,林表妹夜里睡不着,哭了半宿呢。” 宝玉并不知道黛玉夜里哭了的事儿,挣扎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木木的,“妹妹真哭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听说夜里你身边的袭人,还去看过林表妹,你若是不信,只管回去问你身边的袭人,她一准知道。”贾琏道。 宝玉沉默了。 薛螭眉头皱起,“宝玉,我这几个月教你的,你全忘了?” 宝玉忽然觉得面上烧得慌,“薛大哥哥……” “这位林姑娘我虽未谋面,但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别了父亲被接到你家来,心中正忐忑,她原就是寄人篱下,你这玉又非人人可得之物,当着一大家子的面砸玉,疯言疯语一通,叫你母亲怎么看她?外祖母如何看她?她一来就惹得你发疯?林姑娘岂能安心,又如何不难过?” 薛螭虽去贾家不多,但对宝玉的受宠却万分清楚,贾家对宝玉身上这通灵宝玉亦是看重,宝玉摔玉之举,只怕旁人都去劝宝玉,而忽略了刚被接到贾家的林姑娘。 这小姑娘也是可怜。 薛螭倒不是为林姑娘抱不平,他只是觉得他这几个月对宝玉的教导做了无用功,心中略微有些失望罢了。 近日他忙于大比,倒是忽略了宝玉。其实论起来,宝玉的教养问题原是姨爹姨妈的责任,他这个外家的表兄本不用担责,只是当日贾母叫宝玉跟他学习,宝玉又确实日日都上薛家跟他读书,宝玉又听他的话,算起来他也是宝玉的半个老师,学生没教好,老师自然是有责任的。 “我回去就同妹妹道歉。”宝玉想到林妹妹哭 得眼睛通红的样子,心里就难受极了。 薛螭无奈摇头,“她需要的是你道歉吗?” “那我该做什么?”宝玉懵懂道。 薛螭想了想,道,“林姑娘家里只有一个老父,却远在扬州,想必心中十分挂念,你若真有心的话,回去让她写封家书,你帮她寄回去,或可解她思家之情。” “好。”在宝玉心里,薛螭是最厉害不过的神仙哥哥,他既然这么说,宝玉就打算照做。 这顿饭到底还是吃的不太开心,薛螭在酒楼门口就同贾琏二人分别,各自归家。 回家之后,薛螭便在书房温书,弟弟薛蟠在一旁练字。 见他哥哥今日有些沉默,薛蟠有些不得劲。 今天没挨骂,浑身都不自在了。 “大哥,你怎么了?” 薛螭闻言抬头,“什么怎么了?” “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薛螭扬起眉,“我没有不高兴。” “大哥,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你高不高兴,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薛蟠见他哥哥不承认,当即甩了笔,认真的道。 薛螭好笑,“你道说说,为何?” “是不是因为会试考得不好?”薛蟠凑过来问道。 薛螭脸色一板,将手中的书一卷,迅速往薛蟠脑袋上一敲,“胡说八道!” “哎哟!”薛蟠捂着头坐回去,“不是就不是嘛,做什么打人?” 见薛螭扬起手还要再打,薛蟠忙拿起笔,“别打了别打了,我在练字呢,再打,字写坏了可不能怪我!” 薛螭被气笑了,“行,我不打你。” 有你不练字的时候。 薛蟠见他大哥手收了回去,得意极了,高兴的练字。 真是个傻子。 薛螭见他还挺得意,无语的坐下继续看书。 会试放榜,薛螭果然中了头名,一时风头无两。 待到殿试之日,薛螭文思泉涌,写完答卷,神清气爽。 殿试放榜在殿试后第三日,传胪大典,薛螭被钦点头名状元。 传胪大典之后,便是跨马游街,薛螭一马当先,穿着状元袍,衬得他容貌愈发俊美。 正大街一家酒楼的二楼雅间。 “县主,别吃了,状元游街过来了。” “过来了?!”被称作县主的姑娘立时起身,冲到窗边往楼下看,就见穿着一身大红状元袍的男子打马而来。 但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9、第 9 章 县主身边的丫鬟偷偷的看自家主子的神情,出门的时候,公主特意叮嘱过她,要看好县主,别让县主在外面惹事。 “县主,您在看新科状元郎吗?” 今天来看状元游街的人有不少,但大多是平头百姓,像她家县主这样兴冲冲跑来的贵女,其实并不多见。 县主横了丫鬟一眼,“哪儿来这么多话,安静点!” “是。”被县主横了一眼,丫鬟低下头,不敢再吵她。 县主趴在窗台上,从上至下的看着远处缓缓打马而来的状元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近了。 近了! 状元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直到状元骑着高头大马到了酒楼门前,县主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他!真的是他!他还在! “县主?县主?” 县主回过神,“什么?” “状元郎已经过去了,我们……回府吗?” “过去了?”县主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转身就冲出门。 丫鬟吓了一跳,生怕县主又闹出什么大动静来,惊慌的跟了出去,“县主,县主!” 她跟下楼,县主已经冲到了人群里。 “让让,让让,让一下!”耳边声音嘈杂,她却顾不得许多。 丫鬟站在酒楼门前,看着人群,脸都急红了,“县主!县主!!” 骑马游街的薛螭听到有人在喊县主,疑惑的转头,闻声看去,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站在一家酒楼门口,着急的喊县主。 县主?不见了? 正疑惑,就见一名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扒开人群冲到他面前,他脸色骤变,勒马急停。 “吁——” 薛螭勒住缰绳,成功把马停下,他脸色有些不好,“姑娘,你这么冲出来很危险的,你……” “状元公!” 薛螭话未说完就被打断,抬眼对上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不禁怔住。 这……这张脸…… “状元公才高八斗,小女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状元公,不知状元公能否为小女子解惑?” 薛螭回过神来,与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对视着,他意识到什么,眼睛微微睁大。 是她吗? 薛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用平 稳的声音回话,“姑娘请讲。” “状元公可听说过‘偷心贼’?”她仰着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坐在马上的薛螭。 薛螭心中一颤,想起了张兰。 当时大三开学已经有三个月,有一天他去图书馆的时候,在门口被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拦住。 女孩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穿着一身白色雪纺连衣裙,很清纯。 她笑吟吟的问,“学长,你知道偷心贼吗?” 网上这种套路太多,薛螭根本不上当,完全不想理她,想绕过她进图书馆,却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被她一把抱住了胳膊。 “学长,你这样很不礼貌哦。” 薛螭长得帅,从小到大就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他,送情书、甚至当面告白的也有不少。 张兰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但她却是第一个被他冷漠对待之后还抱他胳膊的女孩子。 “这位学妹,我不认识你,也不喜欢你,请不要纠缠我。”薛螭记得当时自己抽回了手,很冷漠的说了这句话,就走了。 一般来说,女孩子脸皮薄,被这样毫不客气的拒绝,之后都不会再来找他。 可张兰却不同,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她能去,她就跟到哪里,怎么都甩不掉。 同宿舍的好哥们还帮倒忙,给张兰制造机会接近他。 于是没两个月,他就栽了。 “状元公为何不回我?这很不礼貌哦。” 薛螭回过神来,确定了面前的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可他疑惑,为什么张兰也穿越了? 他出事之后,张兰也出事了? 心里充满了疑惑,却又不好当街询问,他看着面前与张兰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笑道,“在下没听说过偷心贼。” “状元公撒谎!” 薛螭面色不改,“姑娘为何说我撒谎?” 张兰笑吟吟的招手,“状元公你低头。” 薛螭依言弯腰低头。 “再下来点。” 薛螭便再下去一点。 “还是高了,再下来点。” 薛螭看她一眼,有些犹豫,正要问她想干什么,便听她说,“状元公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这可难说。 薛螭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想了想,还是再低了一些。 “何事?” 话音刚落,就被她一把抱 住了脖子。 唇上一热,薛螭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他早该知道,以她的胆子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大街两侧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谁家的姑娘?” “好大胆的姑娘……” “听说状元公还未婚配?” “这……这状元公可是被人给赖上了。” “那好像……是靖安侯府的明兰县主。”此言一出,周围陷入死寂。 哦,是那位县主啊。 做出这种事,倒一点都不稀奇了。 毕竟是青楼都敢进的姑娘。 不远处,醉仙楼二楼回廊,张深三人站在回廊的围栏边上,将大街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徐功和程舒对视一眼。 “咳咳,”徐功撑开扇子摇了摇,“没想到……县主居然看上了薛兄,眼光真高啊。” 程舒也觉得尴尬,“司卿……” 张深吸了口气,揉着额角,这会儿也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去抓妹妹回去。 事情已经发生,想挽回都于事无补。 大街上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还怎么抵赖? 不出半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明兰县主强吻了新科的状元郎。 而被人议论的中心,明兰县主张兰,松开了薛螭,后退一步,脆生生的道,“从今以后,状元公就是我的人了。”说着,还把腰间挂着的玉坠扯下来,塞到了薛螭的手里,“这是信物,拿好,可不许弄丢哦。” 薛螭回过神来,张兰已经出了人群,跑得没影了。 “……” 四周射来的目光,让薛螭坐立难安,将玉坠塞到怀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继续去参加琼林宴。 而明兰县主当众强吻状元公的事,在琼林宴还没结束的时候,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则近日状元公薛螭风头正盛,二则明兰县主也是京城的‘风云人物’。 二者相加,可不轰动了整个京城? 张兰回到家里,就去找她公主娘,闹着要淑和长公主入宫请皇上给她和薛螭赐婚。 一直闹着终身不嫁的女儿突然要她进宫求皇上给女儿和新科状元赐婚,淑和长公主吓了一跳。 “你这……不是一直闹着终身不嫁,要陪着娘吗?”淑和长公主吃惊之后,很快缓过来,甚至心情还很好。 她女儿总算是想开了,虽说拖到快二十岁,成了老姑娘,但她愿意嫁人,作为公主之女,还能嫁不出去? 张兰拉着长公主的手撒娇,“娘——你不是一直都为我的婚事操心吗?我如今想开了,新科状元郎容貌俊美,才高八斗,可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儿,女儿非他不嫁。” “哟,还非他不嫁了?”长公主对新科状元好奇极了,能让她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女儿心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非他不嫁!” 前世今生,非他不嫁! 看出张兰的认真,长公主倒是没了玩笑的心思,她看着张兰,“你让我求皇上赐婚,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这位新科状元可愿意娶你?若他心中没有你,如此强求,娘只怕你将来后悔。” 既然确定了新科状元薛螭,便是她认识的薛螭,张兰就确定,薛螭心里一定有她。 “阿娘,状元公不会拒绝这门婚事的……”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她大哥的声音,“他当然不能拒绝这门婚事,你当街强吻了他,满大街的人都看见了,他还能怎么拒绝这门婚事?” 淑和长公主闻言一惊,“深儿,怎么回事?” 张深跨进门,把妹妹当街强吻薛螭的事说给他娘听,“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妹妹强吻了新科状元薛螭。” 淑和长公主惊愕极了,“兰儿,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张兰也有些心虚。 因为确定了薛螭的身份,她的心情好到爆炸,一时兴奋,就……就当街吻了薛螭。 可她不后悔! 薛螭这样不论古今都出色的人,肯定有不少人觊觎,她若是不先下手为强,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阿娘,现在不是责怪妹妹的时候,”张深吸了口气,沉着脸道,“妹妹强吻状元郎,但吃亏的是妹妹,清誉受损的也是妹妹,新科状元若是不愿意娶妹妹,理由也是现成的,毕竟妹妹曾经做过什么,在京城根本就不是秘密,即便他拒绝娶妹妹,旁人也不会指责他。” 张兰小声辩解道,“薛螭不是这样的人。” “我没说他是这样的人,但人家家世清白,薛家也是以诗书传家,能接受你这样的儿媳妇?” 张兰气道,“大哥,你什么意思 啊!” “我什么意思?”张深板着脸训她,“你当初就不该为了拒婚做出去青楼这种事,你要不是我亲妹妹,我也不愿意娶你这样的妻子,将心比心,薛文龙才华过人,年纪轻轻高中状元,他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要娶你?” 张兰:“……”好气啊! 她若是早知道薛螭也穿越了,哪里还会做这种事?直接让她娘找薛螭不就好了? 可哪知道,薛螭远在金陵,年将及冠才入京,以至于听说会试头名叫薛螭,她还很吃惊,会试放榜之后,薛螭一直在家里温书,几乎不出门,张兰也找不到机会偶遇他,以至于到了今天跨马游街才有机会见到新科状元薛螭的真面目。 也是今日才能确定,新科状元薛螭,就是她喜欢的薛螭。 然而,她和薛螭的秘密,是不能说出来的。 薛螭就算知道她去过青楼,也不会介意。 但薛螭的母亲会不会介意就很难说了。 淑和长公主揉了揉额角,叹道,“怪不得你回来就催我入宫求皇上给你和薛螭赐婚,弄了半天你做出这种事来……” 张兰主动把自己的清白葬送在薛螭的手里,若是不嫁给薛螭,还能嫁给谁? 谁又愿意娶她? 虽说没出这桩事前,张兰就没人求娶,可情况还是不同的。之前更多的是张兰自己不愿意,所以有人来探口风的时候,长公主这里便直接绝了人的心思,自然就没有人来求亲。 可现在闹出这种事,可想而知,没人会愿意当这个活王八。 “什么?妹妹还想请您进宫求皇上赐婚?”张深回来的晚了一些,并不知道这个,现在听到母亲说起,眉头紧皱,“万万不可,这不是逼着人家娶妹妹吗?别亲事没成反倒结仇。” “哪里有这么严重?”张兰撇撇嘴道。 张深头痛的看着自家妹妹,“兰儿,你能不能少在外面惹是生非?被你这一闹,我往后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薛文龙。” 张兰却从她哥哥这语气里听出了点苗头,“哥哥认得薛螭?” “有一面之缘。”张深道。 张兰闻言,若有所思,“哥哥不妨去问问薛螭,看他愿不愿意娶我。” “你做出这种事,我哪里有脸见他?还问他愿不愿 意娶你,想也知道人家不愿意娶你。”张深没好气的道。 张兰哼道,“你又不是薛螭,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张深被噎住,“你胡搅蛮缠!” “你还不可理喻呢!”张兰回怼道。 张深气得呼吸急促,“你——” “好了好了,你们兄妹两个别吵了。”长公主头痛的出声道,“你们兄妹两个怎么像前世结了仇似得?聚在一块儿就要吵架,叫下人看了也不像样。” 张深欲言又止,深吸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阿娘,你看看哥哥说得什么话,我去过青楼怎么了?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些在青楼夜宿的人都被称什么才子、俊才,我就去过一次青楼,还没做什么事儿,就被哥哥这样贬低,我哪里见不得人了?”张兰越说越委屈。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不友好了。 淑和长公主张了张嘴,叹气,“兰儿啊,你哥哥不是贬低你,他也是担心你啊。” 张兰想说什么,又听她娘道,“你哥哥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金陵薛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逼婚是行不通的,他家姻亲旧故可有不少,远的不提,就说这状元公的母舅王子腾,就是现任京营节度使,从二品要员,手握兵权,在朝堂上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即便这薛螭父亲早亡,可有这位母舅做靠山,这京里有人想欺辱他,也得掂量掂量。” “咱家又没欺辱他。”张兰道。 张深没忍住脾气,“你这还不叫欺辱他?当街强吻他,还让娘入宫请皇上赐婚,这不是逼着他娶你?这不算欺辱,什么算欺辱?” 张兰闻言头痛极了,“至于吗?” 这些人未免想太多了? “怎么不至于?若这薛文龙是个好面子的,只怕这就要结仇了。”张深道。 张兰翻了个白眼,“随你们!” 说完气冲冲的出去了。 张深气结,“娘,你看她!真是惯坏了!” “深儿,为娘的也要说你两句,便是你妹妹有什么不是,你也不该如此贬低她,”淑和长公主表情严肃的道,“撇开今日兰儿所做之事,过去这十几年,你妹妹除了扮男装去青楼这件事,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之事?” 张深心 里一堵,“我……” “我知道你也是怕她冒失,闯出祸事,”淑和长公主截断他的话,“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能这般羞辱你妹妹,你自个儿想想你刚才说的话,究竟过不过分?不知道的,还当你妹妹是你的仇人。” 张深:“……”他绝对没有这么想。 “阿娘,妹妹做事太随心,我只是……担心她。何况,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却死不悔改,我如何不生气?” 淑和长公主笑了笑,“我问你。” “什么?” “既然你知道你妹妹强吻新科状元一事,你当时想必就在当场,你妹妹强吻了新科状元,这新科状元可有生气?” 张深一愣,仔细回想,好像……没有? “你妹妹是我养大的,她长这么大,除了当初为了搅黄同宋家的婚事,女扮男装去青楼,平日里做事可有任何不妥?” 也……没有。 “你妹妹自幼极有主见,聪明过人,这京中贵女,十个有九个不如她。在你妹妹没闹出女扮男装去青楼这件事之前,京中俊才谁不倾慕你妹妹?” 张深怔住。 一女万家求,说的便是他妹妹。 可自从他妹妹闹出去青楼的‘丑闻’之后,这种盛况就再也不见。 “你妹妹若非有把握,绝不会来请我去求皇上赐婚,”淑和长公主沉吟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位新科状元薛螭,看看他过去有没有来过京城。” “娘的意思是?” “你没回来前,兰儿对我说,非他不嫁。这并非见色起意,我瞧着你妹妹对这位状元郎,已是情根深种,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说不定兰儿同这位状元郎,过去是认识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0、第 10 章 张深闻言,却摇头,“这不可能,”不待母亲追问,张深便道,“薛文龙自五岁启蒙,拜师金陵名儒谢瑾,从小在金陵长大,直到去岁入京,薛文龙去年十月行冠礼,正好二十岁。即是说,他在金陵生活了最少十五年。再往前数,即便他来过京城,也不过四五岁,妹妹那个时候才两三岁,出门都还得乳娘抱着。” 薛螭的身世背景,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他考中会元之后,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被人给扒了出来,不敢说京城人尽皆知,但至少有心结识这位薛公子的,都清楚他的底细。 而张深,自然也是清楚的。 相较而言,长居内宅的长公主就不太清楚薛螭的底细,如今听得儿子所言,不由皱眉。 “这就奇怪了,你妹妹对这位状元郎,难道真是一见钟情?” 张深默然片刻,虽然他觉着以他妹妹的脾性,对人一见钟情的可能性极低,但现在这个情况,好像也只有一见钟情才能解释他妹妹为何非薛螭不嫁。 “这世上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这是他妹妹的至理名言,用来嘲讽过不少人。 所以,他妹妹对薛螭也是见色起意? 想起薛螭出众的容貌,张深竟觉得……挺合情合理。 …… 薛螭参加完琼林宴,正准备回家,不想琼林苑外有人等他多时。 “薛兄!” 薛螭抬眼,就见徐功和程舒站在树荫下,冲着他摇扇子。 见薛螭看到了他们,徐功便和程舒上前来见礼。 薛螭回了一礼,“二位公子找我有事?” 徐功打了个哈哈,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笑着道,“还未恭贺薛兄高中状元,恭喜恭喜。” 闻言,薛螭挑眉,“徐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额……”徐功和程舒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螭颔首,“自无不可。” 薛螭跟着二人走到一旁树荫下。 “薛兄也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徐功收起扇子,正色道,“今日跨马游街,薛兄被一名女子拦住,咳咳……”他眨了眨眼,“薛兄可知这位姑娘是谁?” 薛螭看着徐功,淡然道,“当时我听到有人在叫县主,之后也听到街道两侧的百姓议论,若是我没猜错,这位姑娘想必就是明兰县主?” 徐功见他知道张兰的身份,神色更认真了,“薛兄可知明兰县主是谁家的?” 薛螭摇头,“不知,不过徐公子似乎认得?可否为在下解惑?” “其实若要论熟悉,还是司卿最熟悉,哦,司卿就是张深的字。”徐功道。 张深? 张兰,张深…… “莫非这位明兰县主,就是张深的妹妹?”薛螭问道。 徐功也不意外薛螭会猜出来,毕竟他给的提示如此明显了,他重新撑开扇子,笑道,“正是,薛兄果然才思敏捷。” “两位特意跟到琼林苑来等我,应该不止是为了告诉我明兰县主和张公子的关系?”薛螭微笑着问道。 “咳咳,”徐功轻咳两声,笑道,“其实我们来找你,司卿并不知道,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早些告诉薛兄,免得生出误会。” 薛螭面色不改,“徐公子请讲。” “其实有些事情,就算我不来告诉薛兄,再过几日,薛兄也会从别处听说,”徐功说着一顿,认真的道,“只是我怕薛兄听了旁人的说辞,误会明兰县主,因此即便司卿让我们不要来找你,我们还是来了。” 薛螭维持着微笑,心里吐槽,有话直说,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原来如此,徐公子想告诉我什么?在下洗耳恭听。”薛螭道。 “我和子渊同张深是一起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家中长辈关系也很好,因此有关明兰县主的事情我们知道的内情更好,外人大多都是道听途说,跟着人云亦云,十句话里头有一句是真的,就该烧高香了。”徐功说着一顿,忽然又问,“薛兄可知张深和明兰县主的出身?” 薛螭微微一笑,“倒是听外家的表兄提过一二,张公子是淑和长公主和靖安侯的嫡长子,明兰县主既然是张公子的妹妹,想必也是淑和长公主之女。” 徐功闻言,便笑道,“既然薛兄都知道,这些我就不多说了。” 薛螭没有说话,微笑看着他。 “薛兄可听说过宋蕴乔此人?” 薛螭笑道,“倒是听说过,是 前一科的探花?” “就是他,”徐功道,“五年前,明兰县主及笄,长公主看中了宋蕴乔,想把明兰县主嫁给宋蕴乔,哪知遭到明兰县主的强烈反对,当时长公主并未逼迫明兰县主,过了一年,宋蕴乔高中探花,长公主觉得宋蕴乔人品出众,文才斐然,重提婚约,明兰县主还是反对,但这次长公主不打算由着明兰县主任性,想直接将这门婚事定下来。” 薛螭心中一紧,但转念一想,这婚事必定没成。 五年前张兰及笄,也就是说,五年前张兰就已经十五,过了五年,张兰都二十了,倘若这门婚事真的成了,张兰早已经嫁为人妇,头发应当盘起才对,可他今日见到的张兰,还是少女打扮。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薛螭更了解张兰刚烈固执的性子,既然张兰不愿意,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搞砸这门婚事。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张兰会做出何等惊世骇俗的事。 很快,徐功就道出了张兰做了什么好事。 薛螭微愕,“她女扮男装去了青楼?” 倒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见薛螭惊愕,徐功连忙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明兰县主绝非轻浮浪荡之人,还请薛兄勿要误解明兰县主。” 薛螭眨了眨眼,垂眸道,“徐公子将这些事说给我听,就是不想让我误解明兰县主的为人?” ——就算你不说,来日我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也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心疼张兰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误解? “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徐功正色道,“薛兄没有亲眼看见过,当初京城大半的权贵之家都为族中子弟求娶明兰县主,可以说是一女百家求,为了搞砸与宋家的婚约,明兰县主不惜毁了自己的名誉,她所求的,是一心人,还请薛兄不要误解她。” 薛螭做出一副动容的神情,“徐公子的意思是,在下就是县主所求的,一心人?” “正是如此。”徐功道,“明兰县主也算是我的半个妹子,我敢举天发誓,明兰县主只对你一个人这样过。” 这样? 是指当街强吻他吗? 薛螭闻言一笑,“我知道了,多谢徐公子将这些告知。” 徐功见薛螭神色平静 ,心中有些忐忑。 这位薛公子,到底有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然而不管薛螭信不信,话题到这里就终止了,薛螭起身告辞,徐功也没有理由阻拦,只能看着薛螭骑马离去。 过了一会儿,徐功眉头微蹙,看向程舒,“子渊,你说……这位薛公子,到底相信了没?” “不好说。”程舒神色平静,“刚才你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注意他的神情,不管你说什么,他的神情其实一直都很平静,即便你说县主去青楼,他表面惊讶,实际上很镇定,我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 徐功闻言眉头皱得越紧,“他要是不相信,那可就糟糕了,明兰当街吻了他,清誉尽毁,他若不相信,不肯娶明兰,明兰这下半辈子,岂不是要常伴青灯了?” “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或许这位薛公子只是不介意县主的过往呢?”程舒安慰道。 徐功并没有被安慰到,哀叹一声,“罢了,该做的我都做了,听天由命。” …… 薛螭刚回到家,就见母亲身边的同喜站在正堂门口,见他走来,上前行礼,“大爷,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等我换身衣服便过去,你先回去。”薛螭道。 同喜看着神色平静的薛螭,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听说大爷今日跨马游街的时候,被一位姑娘强吻了?” 薛螭挑眉,“同喜姐姐从哪里听来的?” “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同喜道。 也就是说,他娘也知道了。 薛螭微微一笑,“多谢姐姐提醒。” 见薛螭明白了她的意思,同喜便不再多言,屈膝一礼,便退下了。 薛螭回屋换了一身衣服,便去了西院见薛王氏。 “妈你找我?” 薛王氏坐在软榻上,招手,“来我身边坐,我有话问你。” 薛螭依言坐下,“何事?” “今儿我听说你跨马游街的时候被一位姑娘……”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她直直的盯着薛螭。 薛螭会意,笑着道,“妈,我没事。” 这便是承认了。 薛王氏眉头皱起,“今儿午后你舅妈来过,同我说起了那位县主,你可知这位县主……” “扮男装去过青楼?”薛螭截断了薛王氏的话。 薛王氏微愕,“你知道?” “今儿遇到两个朋友,他们告诉我的。”薛螭道。 闻言,薛王氏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咱们家虽说不是什么书香之族,但也是以诗书传家,这样的姑娘……” “妈!”薛螭听这苗头不对,连忙截断了薛王氏的话,“妈,舅母今儿过来,就只说明兰县主去过青楼的事,没说其他?” 薛王氏不解,“还有什么可说的?” “舅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薛螭将明兰县主去青楼的前因后果说了,“县主虽说任性,但也只是任性,并没有妈你想的那么坏。” “可她当街做出这种事,也着实有些轻浮。”薛王氏知道了前因后果,还是觉得不妥。 薛螭笑道,“妈可知在这事儿闹出来前,这位县主可是一女百家求的高门贵女?若不是她自己故意毁了自己的声誉,何至于此?虽说她当街亲了我,有失体统,但也因此清誉尽毁,她愿意用自己的清誉证明自己的心意,孩儿觉得,这份心意很珍贵,”顿了顿,不待薛王氏想明白,又道,“妈你想想顾家,若是顾姑娘有明兰县主这样的气魄,还会被逼死吗?” 有了个对比,薛王氏顿时没话说了。 虽然当初听闻顾家那姑娘自尽的消息,她还惋惜过,但心里也曾想过,既然能坚持不与甄琰同房共寝,当初为何不能坚持不退婚呢? 论起胆魄,这世上还真没几个女子比得上张兰。 薛王氏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也找不到话来辩驳。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声音,“太太,何童家的求见。” 何童家的是薛家管事何童的媳妇,也是薛王氏早年身边的丫鬟,早些年配了薛府的管事,如今还叫在府里当差。 薛王氏看了薛螭一眼,扬声道,“让她进来说话。” “是。” 门帘撩起,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进来。 “见过太太,见过大爷。” “什么事要见我?”薛王氏道。 何童家的忙将手里的帖子递上来,“是靖安侯府送来的帖子。” 靖安侯府?薛王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将帖子接了,翻开一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霍然看向薛螭。 薛螭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薛王氏忙叫何童家的下去,等屋里没别人了,才问薛螭,“这靖安侯府,是那家的?” “明兰县主就是现任靖安侯和淑和长公主唯一的嫡女。”薛螭解释道。 薛王氏闻言眼前一黑,这帖子都递到家里来了,可见是要提婚事了。 “妈,县主为人如何,您不妨亲自见一见,若您见了人,还是不满意,我们再另说。”总之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薛王氏倒是没听出薛螭话里的隐含的深意,只当儿子是在劝慰她,心里顿时好受许多,“侯府的帖子又不能拒了,见就见。” 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薛螭又陪薛王氏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正院。 他回来的时候,薛蟠和宝钗都在这里,见他回来,忙凑了过来,薛蟠还好,只站在他面前,宝钗就亲密一些,抱住了他的胳膊。 “哥哥,我听说你今天跨马游街的时候被人强吻了,可是真的?”宝钗大概从来没想过她这么厉害的哥哥,居然会被人姑娘强吻,实在是难以置信。 薛螭将宝钗搂过来,“怎么?来看哥哥笑话的?” “没有没有,就是有些好奇。”宝钗连忙摇头。 倒是薛蟠,大大咧咧的,“听大哥这意思,居然是真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凶悍。” 薛螭瞪他一眼,“几天没盯着你读书练字,就皮痒了是?” “嘿嘿嘿,”薛蟠讪讪,“大哥,我也是好奇,嗯,好奇。” 薛螭呵呵,“好奇啊?明天交百篇大字给我,有一张写得不好,就给我抄十遍论语。” 虽说论语字数并不算多,但也有一两万,一笔一划的抄十遍,薛蟠能原地飞升。 “啊……大哥,为什么你就罚我,明明妹妹她也好奇……”薛蟠垮着脸道。 薛螭没好气瞪着他,“你也知道宝钗是妹妹?你像个当哥哥的人吗?” 宝钗抿唇,忍着没有笑出来。 她二哥总是不记性,被罚了总有第二次第三次。 薛蟠讪讪,不敢再争辩。 “哥哥,那位姑娘到底是谁家的啊?”宝钗顿了顿,“哥哥可中意?” 薛螭垂眸看着她,“好奇?” “嗯,好奇。” 宝钗向来循规蹈矩,从未做过这种出格之事,骤然听闻她哥哥 被这样的姑娘强吻,她着实对这位姑娘很好奇。 薛螭扬起眉,“这位姑娘是靖安侯府的嫡女,皇上亲封的县主,封号明兰。父亲是侯爷,母亲是公主。大概就这些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宝钗眨眨眼,“哥哥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对这位县主很中意?” 薛螭:“……” 你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见薛螭语塞,宝钗眼睛一亮,“哥哥何时为我引见一下?我想见见这位姑娘。” 宝钗打小就聪明伶俐,她很清楚,大哥前面那个未婚妻,其实大哥并不喜欢,后来婚约解除,她从没去安慰过哥哥,就是因为她知道,哥哥不会在意婚事被解除,说不定这门婚事解除,还解决了哥哥心头一件大事。 她一直以为,她哥哥估计不会有什么中意的女子。 可现在,他哥哥好像对那个强吻他的姑娘动了心思,薛宝钗对这位姑娘着实好奇极了。 宝钗难得这样活泼,薛螭笑道,“你想见她还不简单,靖安侯府刚给妈下了帖子,明日就要去靖安侯府赴宴,到时候你跟着一块儿去就是了。” “哥哥……要娶这位县主吗?”靖安侯府的帖子下得这么快,只怕是有意结亲呢。 薛螭想了想,道,“妹妹觉得如何?” “只要哥哥喜欢便好。”宝钗笑着道。 薛螭将妹妹抱起来,“妹妹一定会喜欢她的。” 而且,薛螭还想着张兰嫁过来,能帮忙改改宝钗的性子。 他觉得宝钗的性子过于安静,要是能稍微活泼些许,或许更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第 11 章 次日一早。 “我留在家里读书?我不,我也要去侯府!”薛蟠嚷嚷道。 薛螭睨他一眼,淡淡道,“还记得当年我给你定下的时限吗?”不待薛蟠回答,“十年之内考中秀才,以你现在的水平,有信心考过童生试了?” “……”薛蟠。 薛螭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薛蟠却觉得眼前的哥哥是个魔鬼。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呢?”薛螭收了笑,道。 薛蟠嘴角一抽,“大哥……” “十年之期已经快过半,你现在的水平别说过童生试,县试能不能稳过都是问题,叫大哥是没用的,大哥不会替你去考,”薛螭起身,“青鹤,盯着他,我回府前,不许他离开书房半步。” “是。”青鹤心里同情二爷,但依然听从大爷的吩咐,看好二爷。 薛蟠没有再吵闹,想到十年之期,他就眼前发黑,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离开正院,薛螭去了西院见母亲。 薛王氏正在同宝钗说话,见他进来,不禁道,“蟠儿呢?” “蟠儿留在家里读书。”薛螭道。 闻言,薛王氏看他一眼,“把蟠儿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妥?” 以薛蟠的脾性,没有薛螭压着,只怕要闹翻天。 “无妨,我叫青鹤盯着他呢。” 薛王氏:“……”好的,这就没问题了。 做娘的,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薛蟠那性子,若没个人盯着,绝对是待不住的。青鹤是薛螭的心腹小厮之一,薛螭经常叫青鹤盯着薛蟠,薛蟠就算不服管,也奈何不了青鹤。 “时辰不早了,那边怕还等着呢。”薛螭提醒道。 薛王氏闻言顿了顿,心里一叹,早晚也是要见的,还是早些去留个好印象。 “那就走。” 马车早已备好,薛王氏带着宝钗坐马车,薛螭骑马跟在一侧。 靖安侯府坐落在正大街,离皇宫很近,薛螭现在住的是薛家曾经的旧宅,虽说曾经的薛家也是天子近臣,但府邸离皇宫还是挺远的,因此花费了些时间才到侯府。 侯府的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远远见到薛家的马车,立刻差人进去回禀。 薛王氏和宝钗被仆妇领着去了内院,薛螭则跟着管家进了正厅。 靖安侯年将不惑,看着却像个未过而立的年轻人,虽然蓄着胡须,但也不影响他的俊美。 “晚辈见过侯爷。”薛螭行了个晚辈礼。 靖安侯和和气气的道,“薛公子不必多礼,请坐。”然后又命人奉茶。 薛螭接了茶,又和靖安侯寒暄了两句,靖安侯问及薛螭的字。 “晚辈表字文龙。” “文龙,”靖安侯念了一遍,若有所思,“这个字是谁给你取的?” “是晚辈的老师所取。”薛螭道。 他十三岁那年考中秀才,老师便赐了这个字给他,他老爷知道后,也没有反对,他的表字便定了下来。 靖安侯沉思道,“你的老师可是天水先生?” 谢瑾,号天水先生。 薛螭不意外靖安侯会知道他的老师,他老师虽是金陵名儒,但在各地名望也不低,每年都有不下百人慕名前来拜师,但自从老师收他为徒之后,便再未收过徒,甄琰转投袁劲门下后,他老师更是对外宣称不再收徒,是以薛螭便成了谢瑾的关门弟子。 甄琰昔日虽然拜入他老师门下,但只是来求学,他老师并未收他为徒。 收徒和收学生,是两个概念。 收徒是要举行拜师礼的,以谢瑾的名望,拜师礼办得还不小。金陵名宦之族都邀请前来观礼,因此都知道薛螭是谢瑾的弟子。 “正是。” 靖安侯笑道,“看来天水先生对你寄予厚望。” 文龙这两个字,即便将其拆开,单一的字寓意也极好,天水先生还将其合在一起,可见天水先生对薛螭的喜爱。 提起老师,薛螭心中一暖,“老师对我极好。” 谢瑾对薛螭,可以说是倾囊相授,没有半点藏私。 “当年我有意让深儿拜入天水先生门下,可天水先生收徒极其严苛,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深儿。” 薛螭闻言一怔,垂下眼睑,倒是不好接茬。 如果他和天水先生谢瑾没有关系,倒是能劝解两句,可他是谢瑾的关门弟子,这话就不好接了。 “扯远了,”靖安侯似乎感觉到薛螭的尴尬,转而道,“薛公子,你我两家素无交情,突然邀你上门,着实有些冒昧, 还望勿怪。” 薛螭笑着道,“哪里哪里,侯爷客气了。” “敢问薛公子昨日可是收下了小女所赠的玉坠?” 来了。 薛螭也不争辩这玉坠是张兰硬塞给他的,不是他收下的。 “是。” “薛公子可知这玉坠的来历?” 薛螭一怔,他还以为侯爷要提婚事,没想到居然说起这个玉坠。 玉坠的来历? 莫非这玉坠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他回家之后仔细的看过,这玉坠虽是玉质上佳的羊脂白玉,但也没什么特殊印记。 薛螭心里琢磨着,却一点也不迟疑的摇头,表示不知。 既然靖安侯特意提及,想必会直接告诉他这玉坠的特殊之处。 “前年太后寿诞,明兰为太后准备了一份贺礼,博得了太后欢心,太后问明兰想要什么赏赐,明兰便求了太后,许她自主择婿。太后答应了明兰的请求,并赐了这玉坠给明兰。说,若是来日明兰寻到心仪之人,便将这玉坠赠与对方,只要对方接受,便是愿意娶明兰,太后会为他们赐婚,”靖安侯说着一顿,“当然,我也知道这玉坠的来历,小女没有告诉过你,这玉坠也是小女硬塞给你的,薛公子若是不愿意娶小女,只需将这枚玉坠归还。” 薛螭愣住。 这是什么展开?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见薛螭愣住,靖安侯又补充道,“小女过往做的出格之事太多,薛公子不愿意娶小女,本侯也不会心有怨怼,只这玉坠是太后亲赐,意义非凡,还请薛公子归还此物。” “……”他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娶张兰了? 薛螭有些迷惑,“在下……未曾说过不愿娶明兰县主,侯爷何以如此……” 闻言,靖安侯愣了愣,旋即解释道,“薛公子出身名门,薛家也是以诗书传家,小女过去所做之事,薛公子至少打听打听便能知道,当初京中不少名门公子求娶小女,可自从小女……做了出格的事之后,这些名门公子要么跟其他大家闺秀定亲,要么很快就成亲……”说到这里,侯爷一叹。 这种事太多,也不怪侯爷觉得薛螭不愿意娶张兰。 他素来宠爱这个女儿,虽说闹出这样的事,很丢侯府的脸面,但侯爷从来没有责备过 张兰,只是忧心女儿的婚事。 薛螭这样优秀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侯爷当然是满意的,可他深知,感情是强求不来的,他见多了强行凑在一起的怨偶,他不愿女儿也过那种日子。 侯爷的话虽然没说完,但薛螭也明白了靖安侯想表达的意思。 原来是觉得他会嫌弃张兰。 倘若明兰县主只是明兰县主,薛螭别说被明兰县主强吻,明兰县主接近他都没有机会。 因为明兰县主是张兰,薛螭才会中了她这么浅显的套路,被当众强吻。 但他并不生气。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张兰的性子,他若是嫌弃,还能等到今日? 但在外人眼中,他和县主跨马游街初遇,就被看上他的县主强吻,然后‘迫于’侯府的权势不得不低头娶了县主。 薛螭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若是一点都不介意的表示愿意娶县主,只怕要招来质疑。 质疑他为了攀附侯府的权势,不惜妥协娶了县主。 薛螭思绪急转,将早已打好的腹稿重新整理。 “侯爷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只是……侯爷既然知道玉坠是县主强塞给我的,那也该知道县主当街做了什么,如今县主清誉尽毁,若她不嫁给我,又有谁愿意娶她呢? 靖安侯叹气,“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女儿嫁不出去,靖安侯不难受吗?他当然难受,但他更不愿意女儿受委屈。 侯府家大业大,女儿嫁不出去怎么了?凭他和公主的权势和财力,难道还养不起? 薛螭心中对这位侯爷很有好感,毕竟像这样明事理的人,可不多了。 尤其是这样,有权有势还有钱的人。 “不瞒侯爷说,昨日世子的两位好友私底下找过我,县主所做的出格之事,我也尽知,”薛螭顿了顿,注意到靖安侯的脸紧绷,继续道,“在下并不觉得县主所做之事败德辱行,县主真性情,所求不过是一心人。” 靖安侯似乎有些诧异,没想到薛螭会为他女儿说话,一时无言以对。 “徐公子说在下是县主所求的一心人,县主不惜自毁清誉,当众示爱,承蒙县主错爱,此情在下实不忍辜负,”薛螭顿了顿,“在下愿意试着接受县主。” 今日登门, 薛螭原以为会被逼婚,哪知靖安侯如此明理,倒是他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全部腹死胎中不说,还得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把自己所有不合理的言行举止圆下来。 靖安侯无语片刻,叹道,“薛公子不必担忧本侯会因你拒婚而针对你,小女有错在先,本侯并非仗势欺人之辈,也不会仗着权势逼你娶我的女儿。” 薛螭有些无奈,“在下并非畏惧侯爷的权势,才愿意娶县主,我与县主也有一面之缘,县主性子爽朗,心直口快,于他人而言,或许县主的言行举止都很出格,但在下却觉得,县主很好。” 靖安侯与薛螭相对而视。 过了半响,靖安侯实在没从薛螭的态度上感觉到对他的畏惧,薛螭看着也很真诚。 年刚弱冠的少年郎,靖安侯也不觉得薛螭的城府能深到将他瞒过去。 难道薛螭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父亲,宫中传来口谕,皇上召见。”门外传来张深的声音,听着还有几分急切。 靖安侯一听,顾不得同薛螭交代,匆忙起身出门,交代张深招待薛螭,便入宫去了。 张深进了正厅,同薛螭见礼,“薛兄,好久不见。” 薛螭回了一礼,“见过世子。” 张深闻言,摇头叹道,“薛兄何必如此客气,唤我的表字便可。” 薛螭笑了笑,“世子也可唤我的字。”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深在薛螭身边坐下,“文龙,昨日之事,我已经如实告知父母,这婚约一事,薛兄不必介怀,我侯府不是仗势欺人之辈。” 薛螭:“……” 原来根子出在你这儿? 他就说侯爷怎么坚定的认为他不愿意娶张兰,搞了半天是有你在背后帮倒忙。 “世子,”话音未落,注意到张深盯着他的神情不对,薛螭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司卿,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对县主并无成见。” 张深闻言一怔,“什么?” “我愿意娶县主。”既然问题出在张深这里,只要说服了张深,有张深帮忙,侯爷应该会相信他是真心愿意娶张兰。 张深不解,“你当真愿意娶我妹妹?” 他换位思考过,若他是薛螭,他不会愿意娶张兰这样劣迹斑斑,举止轻浮的姑娘。 “当真。 ” 张深神情古怪的道,“你对舍妹也是一见钟情?” “也是?”薛螭疑惑,难道还有谁对张兰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哪儿有这种事,见色起意还差不多。 张深道,“是舍妹,她对阿娘说,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嫁。” 薛螭闻言一愣,转念一想,他们这样‘初次见面’的情形,好像也只有一见钟情可以解释。 正欲说他对县主也是一见钟情,可他注意到张深的神情不太对劲,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县主对在下一见钟情?”薛螭‘恍然’,而后‘惭愧’的道,“惭愧,在下只是听徐公子说过县主所做之事背后的内情,觉得县主没有外人想的那么不堪,兼之县主清誉尽毁,我不忍辜负县主的情意。” 张深闻言,略感意外。 他虽然同薛螭交往不多,但也大概能看出几分薛螭的性情,薛螭应当不是这种……会因为同情或者别的因素而愿意牺牲自己婚姻的人。 张深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世子,二爷说有急事找你,请你过去一趟。” “我忙着呢,让他等着。”张深皱起眉道。 “二爷说很急,人命关天。” 张深脸色微变,“他出去惹事了?”还人命关天,难不成打死人了? 薛螭体贴的道,“司卿去见见令弟,人命关天,拖不得。” “……”张深皱起眉,起身道,“实在是对不住,失礼了,这样,我让人带你去内院。” 他爹不在,他又要去处理二弟闹出来的事,府里的主子也就他阿娘了,好在薛螭是晚辈,请到内院也不打紧。 “也好。”薛螭起身道。 张深叫来丫鬟领薛螭去二门,自己则带着人匆匆离去。 给薛螭带路的丫鬟叫绿鸾,是张深的大丫鬟。 还没到二门,就见两个丫鬟迎面走来,一人着红色一人着青色。 青衣丫鬟笑吟吟道,“绿鸾姐姐这是要去哪儿?这位是……” “这位是新科状元薛公子,侯爷被皇上召入宫,二爷惹了事,世子已经过去处理,让我带薛公子去见公主。” 红衣丫鬟道,“绿鸾姐姐,我正好有事要找你,碧蕊正好没事,让碧蕊领薛公子进去。” 绿鸾有些迟疑,但红衣丫鬟很会撒娇,没一会儿就引走绿鸾。 青衣丫鬟碧蕊笑道,“状元公请随奴婢来。” 薛螭已经察觉到不对,张深和绿鸾显然都是被人有意引走的。 他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只作不知,笑着跟在碧蕊身后。 碧蕊带着薛螭走了另一条小路,进了侯府的花园子里。 远远地,薛螭就见花园的凉亭里站着个红裙姑娘。 正是张兰。 碧蕊偷偷看了薛螭一眼,见他已经发现了县主,还是一脸平静,不由一愣。 旋即,她就明白这位薛公子早已看穿一切。 走到近前,张兰挥退了丫鬟。 “状元公不进来坐?外头的太阳可晒人的很。”张兰浅笑道。 薛螭上了台阶,进了凉亭。 “县主支开世子和丫鬟,不知有何贵干?”薛螭眼中满是笑意。 张兰哼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还装什么?” 薛螭在石桌旁坐下,“好,不装了,坐下说。” 张兰挨着薛螭坐下,痴痴的看着薛螭,“老天爷真是不公平,重活一世,你这张脸居然长得更加好看了。” “是啊,老天爷真是不公平,重活一世,你的身份更尊贵了。”薛螭道。 张兰瞪他一眼,“我是在乎这个的人吗?” 薛螭摇头,“你不是。” 凉亭里忽然安静下来,薛螭有些不适应,张兰可不是这么安静的人。 他转过头,张兰就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 “你没事,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薛螭愣了愣,旋即想到他穿越的原因。 他是为了救张兰,被杀的。 可想而知,他的死会对张兰造成多大的打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第 12 章 薛螭轻轻抱了抱张兰,便缓缓推开了她。 倒不是他不想抱,而是时间地点不对。 “过去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这根本就不怪你。”薛螭柔声道。 张兰抬头,眼眶红红,“我只是害怕……” 薛螭浑身是血,慢慢没了呼吸的样子,成了她的梦魇,午夜梦回她总会想起薛螭。 时间一长,张兰就因为精神恍惚出了车祸,然后一朝穿越成了个刚出生的婴儿。 薛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张兰,便直接转移话题,“你是怎么穿越的?” “出了车祸。”张兰言简意赅,没有说是因为薛螭她总是做噩梦,导致精神恍惚,才会在精神状态极差的情况下出车祸。 即便张兰不说,薛螭大概也能猜到同他有关。 他不禁一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都要向前看。” “你这眼眶通红的样子,一会儿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拒婚把你惹哭了。”薛螭笑着打趣道。 张兰揉了揉眼睛,哼了一声,“你拒绝我的次数还少吗?” 薛螭被她一噎,顿时语塞。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肯和我在一起?”张兰死死的盯着薛螭道。 很显然,张兰说的是前世的事。 薛螭移开目光不看她,“我只是还没有想清楚。” “还没有想清楚?那现在呢?你穿越过来也有二十年了?二十年的时间够不够你想清楚?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张兰的话一句比一句急促。 薛螭转过头来看她,“我一直都很后悔,当初拒绝了你。” 张兰怔住,半响,眼泪就涌了出来,“你这个混蛋!” “所以这辈子,换我来追求你,可好?”薛螭见她哭了,有些心疼。 虽然一直以来,张兰都表现得很豁达,很洒脱。但在感情上,张兰也是缺少安全感的。 “你打算怎么追我?我现在可是声名狼藉,被人嫌弃得要死。”张兰吸了吸鼻子,“你就不怕被人说瞎了眼吗?” 薛螭心里好笑,抬手给她擦眼泪,“你在我面前怎么就这么娇气?” “不行吗?”张兰瞪他。 通红的桃花眼沾着眼泪,看着很惹人 疼。 薛螭眨了眨眼,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道,“你把自己的名声毁成这样,都是为了我,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你?至于说我眼瞎,那是他们自己眼瞎,看不到你的好。” “你就哄我。”张兰哼道。 薛螭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侯爷认定我不会愿意娶你,刚才在正厅说话的时候,还叫我归还玉坠,这个玉坠的来历,侯爷已经告诉了我。如果我现在表示对你有情,根本就解释不通,还可能叫侯爷误解我的用心。” “你的意思是,不能娶我吗?”张兰面上的笑意散去,有些闷闷的。 薛螭好笑,“傻瓜,我不娶你,还能娶谁?” 张兰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这一世的爹意外去世,你就要娶别人了。” “……”薛螭险些忘了这茬,忙不迭讨饶,“你听我解释,这姑娘是我娘看中的,我当时也不知道你也穿越了,要不然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如果不是你,娶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张兰眨了眨眼,噘嘴道,“你真是闷骚,非要失去一次,才晓得珍惜。” 如果上辈子早早在一起,他们就不会经历这前世今生二十年的分离。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让我弥补我的过失好吗?”薛螭道。 张兰也只是吐槽一句,没有指责的意思,“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顿了顿,“你打算怎么让我爹明白你的真心愿意娶我的?” “这个我自有办法,只是……我娘因为你过去做的事,对你有些偏见,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娘不是刻薄的人,不会故意刁难你的。”薛螭道。 张兰一点也不意外,这些内宅妇人,看不惯她的做派很正常。 “只要你心里有我,在意我,别的我都可以不在意。”张兰道。 薛螭道,“我娘是对你不了解,才会有这些偏见,我相信她了解你之后,会喜欢你的。” “这倒是。”张兰一点都不怀疑这点。 薛螭笑了笑,“你见到我娘了没有?” “还没有,”张兰道,“我娘今天请你们过来,也只是想探探你的口风,看你愿不愿意娶我,至于你娘那边 ,我娘不会说什么,也没有叫我出去见你娘的意思。” 因为薛螭这里的态度还不明确,淑和长公主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叫她出来见客。 “这倒是可惜了,”薛螭道,“我妹妹有些安静,我还想着她跟你在一起熏陶熏陶,性子放开一些,活泼一些。” 张兰道,“安静?你妹妹是那种传统的大家闺秀吗?”有点难相处的样子。 薛螭摇头,“我妹妹年纪不大,但很聪明,虽说性子安静,但并非你想得那么死板。” “哦……”张兰若有所思,“改日见见,能被你夸一句聪明的女子可不多。” “县主,世子找来了。”忽然,之前那个穿青衣的丫鬟匆匆跑到凉亭外的台阶下,语速急促。 张兰不慌不忙,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站一边去。” 青衣丫鬟看张兰神色镇定,心里的慌乱散了几分,“是。” 薛螭道,“看样子你大哥是反应过来被你耍了。” “我可没耍他,源儿确实闯祸了。”张兰道。 薛螭闻言一愣,“你不是故意诓骗你大哥,将他支开的?” “将他支开确实是我故意的,但我没有诓骗大哥。”张兰看他一眼,“我不是随便撒谎的人。” 薛螭想起之前有人来找张深,说的是人命关天,不由皱起眉,“你弟弟闯什么祸了,居然跟人命扯上关系了?” “我弟弟身边的通房有孕了,刚查出来的。”张兰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 薛螭:“……” 还真是‘人命关天’。 他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你大哥不会打你?” 虽然不算撒谎,但这也明摆着耍了张深? “不会。”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张深带着绿鸾走了过来,远远的看见薛螭和张兰坐在凉亭里,脚步一顿。 他就知道! 张深眉头紧蹙,快步上前,忍了又忍才没有当着薛螭的面呵斥张兰。 张兰和薛螭各自同张深见礼。 张深暗暗瞪了妹妹一眼,回礼,而后道,“文龙,舍妹顽劣,失礼之处还望多多担待。” 薛螭含笑道,“县主性情直爽,顽劣之说从何说起?” 他有些不爱听这种贬低张兰的话。 干了什么,就说人顽劣 ? 张深微愕,他若是没听出薛螭是在帮他妹妹说话,这一二十年的书就白读了。 他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薛螭。 抿抿唇,对张兰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有话同你说。” 有人在的时候,张兰倒是很端得住,完全一副大家小姐的做派。 张兰屈膝一礼,带着人走了。 等张兰走后,张深便挥退了丫鬟,在薛螭对面坐下,“不知舍妹同文龙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闲聊罢了,世子不必这样……紧张。”薛螭浅笑道。 张深并不相信薛螭的话,但也没证据反驳。 “之前在正厅,你说愿意娶我妹妹,可是认真的?” 薛螭抬眼,“自然是认真的。” “你心悦我妹妹?”张深皱眉,两人包括今天也不过是见了两次,何谈心悦? 至于一见钟情,那是骗鬼呢? 薛螭笑道,“若是我说心悦县主,世子又会相信吗?” 张深没说话。 “诚实的说,我对县主很有好感,也许谈不上喜欢,但我愿意娶县主,世子应该也不是在乎什么两情相悦的人?”薛螭淡笑着反问道。 薛螭清楚,如果他真的说喜欢张兰,张深不但不会相信,还会疑心他是不是想利用张兰,或者利用侯府。 果然,张深听了薛螭这番话,神色就平静了许多。 沉默片刻,张深道,“其实我妹妹并不比京中这些贵女们差,甚至我妹妹比她们优秀很多,只是我妹妹任性……”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薛螭,如果你真的愿意娶我妹妹,我不求你能对她一心一意,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她。这只是一个当哥哥的,请求。” 薛螭眨了眨眼,心道,张深这个哥哥倒是对妹妹很用心。 “世子放心,我薛螭也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即便我回应不了县主的情意,也不会伤害她。” 娶回去,我只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 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你了。 薛螭和薛王氏并宝钗没有在侯府用膳,刚过了中午,便回离开了侯府。 回到家里,薛螭有意去看看薛蟠,却被薛王氏叫到西院。 “妈叫我来,有事?” 宝钗已经回屋了,西院里屋只有薛王氏和薛螭母子二人。 “娘 今日见到了淑和长公主,公主对娘很和气,聊了许多京中的趣事,只是对县主只字未提,我原以为淑和长公主请我们过府,是为了县主和你的婚事,可好像……侯府没这个意思?”薛王氏疑惑极了。 薛螭道,“这事儿侯爷倒是同我说过。” 薛王氏闻言一愣,“侯爷说过?” “昨日在街上,县主赠了一块玉坠给我,”说着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玉坠,“侯爷告诉我,这玉坠是太后赐给县主的,太后承诺县主可以自主择婿,这玉坠便是信物,县主若是有了意中人,便将这玉坠赠与对方,只要对方收下,就是同意结亲,太后会为县主赐婚。” 薛螭模糊了这玉坠到他手里的真相,故意叫薛王氏误会他是在知道玉坠意义的情况下,收下了县主赠与的玉坠。 “你,你昨天怎么不说?”薛王氏有些着恼。 昨天我也不知道啊。 薛螭面上带着笑,把玉坠塞到怀里,“妈,县主真的很好,我今天在侯府又见到县主了,我们在花园相谈甚欢,我挺喜欢县主的,妈,我相信你也会喜欢县主的。” 薛王氏:“……” 薛王氏吸了口气,“你这是认定了?” “嗯,认定了。”对着薛王氏,薛螭就不必顾虑太多,只要诚实的说出自己的心意,薛王氏惯来疼爱子女,她会愿意接受张兰,哪怕明知道张兰名声不好,也会看在薛螭的面子上,接纳她。 薛王氏有些头痛,“我知道了,你让我静静。” “那我先回去了。”薛螭也不逼她,起身告退。 回到正院,盯着薛蟠背了几篇文章,便放薛蟠回去歇息。 过了两日,薛螭便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里进士扎堆,薛螭竟是年纪最小的。 在翰林院里待了两日,便有人来说媒。 薛螭笑着婉拒。 “薛大人年纪可不小了,又未曾婚配,缘何拒绝?” 这位来说媒的,是翰林院里的庶吉士,叫李崎,已经在翰林院里待了五六年,因性子开朗,很会说话,在翰林院里很是吃得开。 李崎介绍的,是他二叔家的小女儿。 李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但也是名宦之族,与薛家可以说门当户对。 薛螭笑了笑道,“多谢李 兄好意,只是我已经接了县主的信物,家里正在同靖安侯府议亲。” 闻言,李崎错愕,“县主?你真叫那明兰县主给赖上了?” 薛螭眉头微蹙,“李兄慎言。” 李崎回过神,清了清嗓子,皱起眉道,“这明兰县主早年也是京中出类拔萃的贵女,当年去侯府求亲的官媒都差点将侯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哪知这县主是个不自尊自爱的,竟女扮男装跑去青楼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薛老弟,听哥哥我一句劝,这门亲,结不得啊!” 薛螭没想到,在这些人的眼中,张兰竟然如此不堪。 只是去过一次青楼,又不是被卖到青楼,何以至此? “李兄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李兄可否为我解惑?”薛螭神色淡淡的道。 李崎却没有察觉到薛螭的态度变化,只当薛螭将他的劝诫听了进去,还挺热心,“你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明兰县主可是与你有仇?” 李崎闻言微愕,“这,薛老弟何出此言?我和明兰县主素未谋面,何谈结仇?” “既然你和明兰县主无仇无怨,甚至都没有见过明兰县主,为何将县主说得如此不堪?” 薛螭的语气很平静,李崎只当薛螭疑惑,便道,“旁人都是这么说的。” “哦,原来只是人云亦云……”薛螭若有所思,而后表情严肃的道,“李兄可知,你在背后说的这些话,会对明兰县主的清誉造成多大的损害?明兰县主去青楼,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如此轻视她贬低她?” 李崎这下听明白了,搞了半天,薛螭是在为明兰县主抱不平。 他疑惑的看着薛螭,“我说薛大人,你这是被明兰县主灌了什么迷魂汤啊,竟还帮她说话?” “比起李兄,至少我同县主有过两面之缘,县主为人如何,我比李兄清楚,还请李兄以后不要在背后语人是非。”说完,薛螭拱手一礼,转身便走。 李崎错愕的看着薛螭离开的背影。 “……”李崎回过神来,嗤笑一声,“居然真的被那明兰县主给迷惑了,枉为读书人。” 说完,也转身回去了。 薛螭离开翰林院,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如李崎这种人,不会少。 看来他 得想个办法挽回张兰的声誉,他自己可以不介意张兰去过青楼,但他不能容忍外人如此贬低轻视张兰。 还没等薛螭想到办法,没两日,整个翰林院都知道薛螭被明兰县主‘迷了心智’,还要娶声名狼藉的明兰县主。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李崎说出去的。 薛螭对这些人异样的目光毫不在意。 又两日,到了休沐的时候,张深给薛螭下了帖子,邀他一叙。 薛螭应邀去了约定的地点——聚仙楼。 “文龙,这边。” 薛螭抬头,就见二楼围廊上站着张深和徐功、程舒三人。 他上到二楼,互相见礼。 然后进了雅间。 “现在外头都在传,靖安侯府和薛家在议亲,文龙可知是怎么回事?”张深坐下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程舒惯来话少,于是徐功只好先开口。 薛螭挑眉,“你们也听说了?” “你真的对外宣称要娶明兰啊?”徐功意外的道。 薛螭垂眸,“我没有说过。”他确实没有对翰林院宣称要娶明兰,只是说两家在议亲。 “你没说过,这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功皱起眉道。 薛螭笑着道,“翰林院庶吉士李崎,想将他二叔的小女儿介绍给我认识,我拒绝了,他追问我为什么拒绝,我就说家里正在和侯府议亲,他言语对明兰县主不敬,我就说了他两句,哪知他转头就到处宣扬我要娶明兰县主,再然后,想必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张深抬头看他一眼,“薛家和侯府议亲之事是子虚乌有。” 薛螭也看他,“但我想娶明兰县主之心,是认真的,绝无半分虚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第 13 1章 “薛公子,今日并非我有意为难你,只是你上回来我府上,声称愿意娶我妹妹,可回去之后又音讯全无,别说没有请官媒来提亲,甚至还引得整个翰林院对我妹妹议论纷纷,”张深面上虽然挂着微笑,语气也算温和,但薛螭却听出了几分责问之意,“你若是不愿意娶我妹妹,上回登门的时候,大可直言不讳,我家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你实在没有必要骗我们,是吗?” 薛螭终于明白张深今日越他出来是为何了,这是来质问他的。 上回他已经和张深互通了表字,为表亲近,张深上回就已经改口称他的字,可今日却是一句客客气气的‘薛公子’。 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世子,我所言句句是真,没有半句虚言,我说愿意娶县主,是认真的。”薛螭一顿,“只是家母尚且还不能接受,我不希望县主将来在我母亲这里受委屈,再则因为翰林院近日流言纷纷,我觉得县主的声誉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 张深脸色微变,吸了口气,板着脸,“你若是介意,实在不必……” “世子误会了,”薛螭截断张深的话,道,“我并非介意县主去过青楼,我也不觉得县主去过的青楼是什么污秽之地,这几日我四处探查,据我所知,县主此前所去的青楼,与这些人议论的青楼有些不同。” 张深的表情缓和许多,闻言一叹,“确实如此,这青楼也有三六九等,第一等的青楼,一位女子独居一座阁楼,其余都是伺候的下人,这位姑娘本身,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寻常的大家闺秀都远不如她们。文人雅士想见一面都难于上青天,绝不是有钱就能见到的。” “正是,据我所知,想要见到这些文才斐然的姑娘,先得写诗,再由楼里能识文断字的丫鬟摘抄下来送给楼上的姑娘看,人家看得上,才能进入下一关。品茶,展示自己的才华,卖弄文学,并且还得有钱。”薛螭说着嘲讽的笑了笑,“将这些青楼女子贬低得猪狗不如,不过是那些暴发户、土财主和穷酸书生对青楼的诋毁和丑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嘛。” 薛螭原 以为张兰真的女扮男装去了妓院,哪知他听说的和事实有着本质的区别。 张兰当初去的那家青楼,有一位赫赫有名的才女,虽出身青楼,但在京城十分受人追捧,张兰当时去的,便是这位姑娘的阁楼。 古往今来,才华横溢的青楼女子亦有不少,唐朝四大女诗人鱼玄机便是青楼女子,玉堂春周玉洁,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都是青楼女子,但她们的才情低俗吗? 并没有,只是生于这个时代,被迫害至此。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恨不得将这些有才情的女子全都当金丝雀娇养起来,但那又如何,真正有才华的人,是无法埋没的。 比如张兰很同情的那位青楼女才子,祝丽娘。 祝丽娘原也是官宦小姐,因家道中落,不慎遇到了人贩子,被卖到了春意楼。 也幸亏春意楼并非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下等妓院,祝丽娘才能凭着自己的才智,营造出这样一个女才女的形象,保护她自己的清白。 虽然在许多肮脏的人眼中,祝丽娘就是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 但薛螭了解她的过往之后,也对这位身世凄苦的女子很敬重,任何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尊敬。 “你倒是同那些人不一样,”张深听了薛螭这一番话,心里的不满尽去,“文龙,你既然查清楚了这些,那也应该清楚,当许多人都认定了一件事的时候,以你一人之力,是改变不了大势的。” 张兰当初去青楼又如何? 她只是进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什么都做不了。 春意楼并非妓院,若不是有人给你介绍,初次路过的人,只会当这是什么文人雅士聚会的地方。 靖安侯府曾对外宣称,张兰只是看有许多人在楼里作诗,才进去看看。 可人家听你的澄清吗? 有些人就喜欢听这些八卦,事实的真相,他们不愿意去听,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 如果张兰不是公主之女,又颇得太后的喜爱,信不信她的下场比顾家那位被甄琰逼死的姑娘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个世道,用清誉逼死一个姑娘的事,难道还少吗? 也就是因为张兰是现代穿越来的新时代女性,她本质上 就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才没有被这些议论给弄崩溃,但凡换个人来,遭到这种言语暴力,早就寻死了。 “这件事,完全可以从祝丽娘这里下手解决。”薛螭神色平静的道,“祝丽娘精通棋棋书画,诗词歌赋,若她是男儿,说不定能重振门楣,可她是女子,被卖到这种地方,也只能由人摆布,任人诋毁。选她下手,一则我同情她的遭遇,想帮她一把。二则,若是她这里的问题解决,县主这里的一切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张深一听,便知薛螭已经有了计划,“你难不成是想把春意楼改头换面?”他皱起眉,“可就算这样,对外人而言,春意楼过去也是实打实的青楼,春意楼可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自太、祖建国之后便有了,至今已有两百余年的历史,无论男女老少都知道这是一家青楼,虽然春意楼并不做皮肉生意,可生根蒂固的印象,你要怎么改变?” “这也要多亏春意楼这百余年来都没有做过皮肉生意,否则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薛螭一点也不担忧,甚至心情还挺好。 张深还是想不到薛螭打算怎么做,“你真有办法?” “这还得祝丽娘配合才行。”但首先,他得将春意楼买下来。 虽说春意楼是京城最大最出名的青楼,但他薛家别的不多,就是有钱。 他入京之后,整理京中的商铺财产,仅仅是京城的流动资金,便超过了百万,这还没算其他地区的产业,真要统共计算一下,他薛家即便称不上富可敌国,但抵得上半个国库,是没有问题的。 张深没有再追问下去,“你是打算解决了我妹妹的声誉问题,再来提亲?” “这倒不是,等我把家母这里说服,就可以请官媒提亲了,我母亲现在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再过个三五日,大概就没事了。”薛螭道。 张深闻言,心情愈发舒畅,毕竟薛螭是为了他妹妹才会如此费心费力,“让你费心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薛螭笑道。 “既然话都说开了,有件事就不得不告诉你,”张深喝了口茶,“其实,舍妹的清誉原本不会毁成这样,毕竟她出身在这里,谁敢对她肆意诋毁?就算她去过青楼 ,只要我侯府否认,说不是她,谁又敢多言?” 薛螭闻言一怔,这其中还有内情? “你的意思是……” 张深叹道,“其实也同宋家有关。” “宋家?” 张深道,“就是吏部尚书宋家,之前同舍妹议亲的,便是吏部尚书宋拓的长孙,宋蕴乔。” 薛螭立刻想起了这家人,他皱起眉,“是他们家在背后败坏县主的清誉?” “咱们家同宋家议婚过两次,头一次遭到舍妹的强烈反对,家母不愿逼迫,便没有再提,宋家那边自然也退了信。后来宋蕴乔考中探花,家母又觉得谁家的公子都没有他优秀,便又起了心思,并且不顾舍妹的反对要定下宋家,舍妹便穿了我的衣裳去了春意楼。” “宋家那边知道后,便知道是舍妹不愿意结亲,不管家母如何从中调和,宋家还是拒绝了这门亲事,原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哪知没过多长时间,有关舍妹去妓院同人厮混的流言喧嚣尘上,派人一查,是宋家二爷指使的。” 薛螭眉头微蹙,“宋家二爷?” “宋家二爷宋蕴松,是宋蕴乔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同我弟弟张源素来不睦,原本就不愿意让他大哥娶我妹妹,婚事搅黄了之后,他便指使人在背后传这种流言,想彻底毁了我妹妹。即便后来宋蕴乔出面阻止,可消息已经传出去。”张深叹道,“就像你说的,世人都喜欢听这种八卦,而不愿意知道真相,久而久之,舍妹的声誉就变得很糟糕了。” 但勋贵世家圈子里,都知道是侯府和宋家之间有过节,县主的声誉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糟糕,也有些不怕宋家权势的来提亲,只是他妹妹不肯而已。 他娘也怕他妹妹为了拒婚再做出什么更糟糕的事来,因此他妹妹只要拒绝,母亲便没有再坚持。 也就是说,张兰的声誉如果要解决,薛螭很可能会得罪宋家。 宋拓是吏部尚书,官员的升迁、考核,都是他来管的,即便上头还有皇上,但他手里的权利依然不小,如果宋拓要给薛螭穿小鞋,薛螭在朝堂上的日子,会有些难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4、4第 14 章 薛螭皱眉,“宋家这位二爷同你弟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用这种手段毁了你妹妹?”这种架势,完全是要逼张兰去死啊。 如果张兰没有穿越,明兰县主说不定就要被嫁到宋家,有这样一个小叔子,明兰县主在宋家的日子能好过吗?要是这个小叔子恶毒到陷害明兰县主跟人私通,即便她是公主之女又能如何?说不得又是下一个顾姑娘。 “说起来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五年前,当今圣上刚登记不久,刚过完年,改元顺德。就是那年的上元节,舍弟同姑母家的两位表弟一块儿出去赏灯游玩,哪知遇到宋蕴松强抢民女,舍弟看不过眼,便出面阻拦,自此两人便结下了梁子。其实说是结梁子,倒不如说是宋蕴松单方面的针对我弟弟,不管去哪儿,知道这两人碰头,宋蕴松准要针对我弟弟,时间一长,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我弟弟又不是菩萨,自然不惯着他,这几年下来,两人积怨越来越深。” 薛螭惊呆,“强抢民女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宋家如今位高权重,宋蕴松自然也嚣张的很,只不过他虽然记恨我弟弟,但碍于我娘是皇上的亲妹妹,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但说话难听是常有的事。” 薛螭不解,“宋大人既然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应当不是什么蠢人,他就这么由着宋蕴松败坏宋家的门风?” “宋蕴松也没有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只是于女色上……”张深摇头,“宋蕴松就是个看到美人就走不动路的好色之徒,说起来,他当初还想调戏我妹妹,不过我妹妹并非柔弱女子,狠狠踹了他一脚,险些将他踢得不能人道。” 薛螭嘴角一抽。 都差点不能人道了,这一脚踹在什么位置,可想而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春意楼这件事之后半年左右,宋蕴松跟他哥哥完全不像一个娘生的,嘴巴不干不净,有时候我都想打他一顿。”张深的脾气算好了,连他都会忍不住想打人一顿,这宋蕴松有多讨人厌,可想而知。 薛螭啧了一声,“你的意思我明白,只不过我并不觉得宋家会为 了这件事针对我。” “我只是担心宋蕴松从中作梗,他这人品行虽然不怎么样,但在宋家还挺受宠的。”张深道。 薛螭闻言面皮一抽,这种人都受宠,宋家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管如何,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的。”薛螭道。 张深也不想让薛螭放弃,这是他自己的私心,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看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文龙只管开口。” “多谢世子。”薛螭笑道。 他没有拒绝,毕竟事关张兰,张深想出力也正常。 一行人吃了顿饭,便在聚仙楼门口分别。 看着薛螭骑马离去,徐功和程舒对视一眼,拉着张深又去了茶楼,寻了间安静的雅间坐下。 “薛文龙真要娶你妹妹啊?”徐功道。 张深撇他一眼,“娶我妹妹怎么了?不行?” 徐功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看来我上回同他说的话,还是管用的。” “上回?你什么时候找过他,说了什么?”张深皱起眉道。 徐功便将他在琼林苑外拦住薛螭的事说了。 张深闻言瞪他一眼,“我不是叫你不要去找他?” “说是这么说,可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妹子也算我半个妹子,我也是担心她呀,”徐功讪讪的道,“这结果,不是很好吗?” 张深瞪着他,“下不为例。” “好好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确定这事儿已经揭过,徐功又道,“司卿,你难道不觉得薛文龙为你妹妹如此费心费力,很奇怪吗?” 张深没说话。 当然奇怪,非亲非故,只是见过两面,薛螭愿意娶他妹妹,已经很让人意外,可薛螭不但为了他妹妹嫁过去不受委屈而去说服他母亲接受他妹妹,还如此费心费力的要帮她妹妹洗清污名,就算薛螭说是为了自己,也很说不过去了。 因为薛螭若是为了自己,他完全可以拒绝娶他妹妹,直接不跟这些事儿扯上一丝丝的关系。 “这薛文龙,难不成是被你妹妹的花容月貌给迷了眼?”徐功随口叭叭道。 张深脸色一沉,一巴掌打他脑袋上,“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哎哟,”徐功捂着头,“我这就是随便猜猜嘛,也很有可 能啊,你妹妹早几年还是京城第一美人呢。”只不过自从出了春意楼的事儿后,张兰就同这些贵女、才女、美人的排名一概无缘了。 张深横他一眼,“薛文龙绝不是这种肤浅之人。” 他直觉告诉自己,薛螭同他妹妹有很深的纠葛,可他又是在找不到任何他们有纠葛的实证。 他妹妹总是用一见钟情来敷衍自己,可就在侯府门槛差点被媒婆踏破那段时间,他妹妹没少说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来当理由拒婚。 如今他拿这话来堵他妹妹的口,他妹妹居然理直气壮的说,她就是喜欢薛文龙的脸。 他居然无话可说。 因为薛文龙长得确实好看,连宋蕴乔都稍逊一筹。 张深都这么说了,徐功也不好再胡扯。 “但我觉得,薛文龙一定很喜欢你妹妹,若不是真心喜爱,又怎么会花费如此大的精力去为你妹妹奔走洗刷污名?” 这一点,张深很赞同。 “可他和我妹妹,确实只见过两次,第一次就是跨马游街,第二次就是上回在我家花园。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是心悦我妹妹,但他的所作所为,连心悦都已经解释不通了。” 总之异位而处,张深是绝对不会做这些事的,甚至他都不一定愿意娶,即便张兰的污名大多都是假的。 “他这么做,会不会是为了讨好侯府?”徐功若有所思的道。 如果是为了讨好侯府,这也说得过去。 张深摇头,“讨好我家的法子有千万种,他何必挑最吃力不讨好的这一种?” 徐功拧眉,看向程舒,“子渊,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些问题都没有必要追根究底,只要薛文龙对县主是真心,不就行了吗?”程舒实在不明白两位好友为什么要纠结这些。 徐功一噎,悻悻道,“你这人实在是无趣极了。” 张深却被点醒,“子渊说得不错,何必要对薛文龙的所作所为追根究底呢,只要他没有做任何损伤我妹妹和侯府的事,有些事情实在不必要寻求真相。” 薛螭自然不知道他离开之后这三人又私底下开了个小聚会。 他回到侯府,便招来了管事何童。 “我让你办的事,做好了没有?” 何童低着头道,“ 春意楼的管事不肯卖,说……给多少钱都不卖……” 薛螭挑眉,“给多少钱都不卖?” “是,春意楼的管事是这么说的。” 薛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何童走后,薛螭又叫来奶兄孟河。 孟河办事素来稳妥,薛螭打算让他去查查春意楼的底细,“若是查不出来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你不能暴露身份。” “是。” 次日,薛螭照常去翰林院,午后准备回府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薛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站在翰林院门外的青年脸色平静道。 薛螭眉头微蹙,“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说的。” “你当真如此绝情?舍妹可是为了你,才落得这香消玉殒的下场。”青年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薛螭闻言好笑,“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要退婚的是你们家,非要把顾姑娘嫁到甄家换你爹前程的是你父亲,你却说是因为我你妹妹才落得这个下场?说这种话,你也不亏心?” 青年一噎,“我知道退婚是我父亲的错,但……舍妹是为了你,才不肯和甄琰……” “这也能怪我?”薛螭冷笑,“顾晟,看在往日你我还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我不想把话说得更难听,以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我也不想叫人误会我和你们家还有牵扯。”说完就打算离开。 顾晟怔了怔,回过神来,薛螭已经走出去几步,他追上去,“我知道你最近在查春意楼,你是不是想给明兰县主洗清污名?” 薛螭脚步一顿,他皱起眉,转头看着顾晟,“你想说什么?” “借一步说话。” 薛螭吸了口气,“好,去哪儿说?” “这附近有一家酒楼,我订了雅间。” 这是早就料准了他一定会去? 薛螭心中嗤笑,他倒要看看顾晟到底想说什么。 二人进了酒楼雅间,接着酒菜全都上齐了,显然是一早准备好的。 但薛螭不打算动筷子,“说。” “文龙,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我实在不甘心……”顾晟眼眶通红,说话都带着几分哽咽。 薛螭眉头紧皱,“有话直说,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也没耐心跟顾晟玩什么 回忆往昔。 顾晟深吸一口气,“我妹妹不是自杀的。” 薛螭怔住,“什么?” “我妹妹是被甄琰亲手杀害的!”顾晟眼中的恨意叫薛螭心惊,“我妹妹从小就喜欢你,当日听说你父亲意外离世,我妹妹还同母亲说,想在热孝中嫁过来,原本母亲也答应了的,可谁知道没两天父亲从外面醉醺醺的回来,开口就说要退了薛家的亲事,妹妹以死相逼,父亲却叫下人将妹妹绑了起来关在屋里,一直到出嫁那日……” 薛螭眉头皱起,这顾老爷也太狠毒了? “妹妹被迫嫁了过去,死活也不肯同甄琰圆房,四年前那个冬天,甄琰在外面喝了酒,回来想对我妹妹用强,我妹妹不肯,被甄琰失手掐死,事后甄家帮甄琰遮掩,伪造成自缢。但甄琰杀害我妹妹的事,被一个躲起来的丫鬟看见了,她确定我妹妹被杀害之后,就立刻从甄家逃了出来,但也不敢回顾府,直到年前,她找到我,告诉了我真相。” 薛螭知道甄琰不是个好东西,但没想到他居然敢杀人。 说起来,当初他会同意娶顾姑娘,也是因为顾姑娘活泼的性子有几分像张兰。 当初听到她自缢的消息,薛螭还曾惋惜过。 其实如果顾姑娘真想逃离甄家,顾家不帮她,她找薛螭,薛螭也会帮她。 虽然薛螭不会娶她,但却可以帮忙让她远离金陵,并且给她足够生存的钱。 因为顾姑娘被甄琰盯上,也是因为跟他有婚约,甄琰就是要抢他的未婚妻,这个未婚妻可以是顾姑娘也可以是李姑娘,赵姑娘。不管他的未婚妻是谁,甄琰都会去抢。 只要顾姑娘找人来传个口信,哪怕他还在孝期,这个忙他也一定会帮。 顾姑娘虽然在甄家没什么脸面,但她毕竟是甄琰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真要派人出来传个信,并不困难。 可……也许是觉得无颜见他,顾姑娘从来没有找过他,甚至……从来没想过来找他。 薛螭沉默许久,“你找我,应该不止是告诉我这个?” “我知道你在为县主洗清污名做准备,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顾晟似乎知道这个时候讲情分没有用,用她妹妹的死亡真相勾起薛螭的同情心, 已经是极限,让他义愤填膺的为了他妹妹的死去跟甄家对上,这可能性不大。 除非甄琰自己来找死。 但薛螭考中状元的消息传到金陵之后,听说甄琰一直都龟缩在家里不敢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薛螭报复他。 真是个傻子,当薛螭和他一样小肚鸡肠吗? 他只要不凑到薛螭面前来,薛螭只怕早就把他给忘了。 薛螭看了顾晟一眼,其实顾晟不提这个交易,他也会帮忙,只是如果他不答应,只怕顾晟不会放心。 “好。” 果然,顾晟听他答应,立刻轻松了许多。 “春意楼在京城屹立这么多年,背后的靠山多得很,你想买下春意楼,是不可能的。”顾晟道。 薛螭皱起,“春意楼背后有什么靠山,你知道?”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忠顺亲王是这春意楼的靠山之一。”顾晟道,“你惹不起忠顺亲王的,那可是个浑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5、第 15 1章 “忠顺亲王?”薛螭闻言一惊,旋即庆幸他之前特意叮嘱了孟河不要暴露身份,缓了缓,“忠顺亲王虽说爱养戏子,但往日没听说他还喜欢这些……” 顾晟喝了口茶,淡笑道,“你才来京城多久?哪里晓得?这忠顺亲王爱养戏子确实不错,他府里的戏子,个个长得风流俊俏,一个顶外头十个。说起来,忠顺亲王同春意楼扯上关系,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儿,说他是春意楼的靠山,倒不如说他是那文采风流、相貌倾城的祝丽娘的靠山。” 又是祝丽娘。 薛螭入京还不到一年,因此很多事情都是打听来的,这些打听来的消息,完全是片面之语,或许有几分真,但更多的是人编造的。 “这祝丽娘家里,难不成同忠顺府有什么瓜葛?” 顾晟道,“你即便叫人去打听,最多只能知道祝丽娘是因为家道中落,被人蒙骗入了春意楼这等烟花之地,可是如此?” “你如何得知?”薛螭眉头紧皱,难不成祝家败落还有内情? 顾晟摇头一笑,“读书科举我或许远不如你,但打听这些消息,十个你都不及我。” 薛螭:“……”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他也没说什么打击顾晟的话,“还请赐教。” “这要从泰昌十三年说起,那年,义忠亲王坏了事,参与进这件事里的一干大小官员,诛九族的诛九族,抄家的抄家,当时京城可谓血流成河。祝丽娘的父亲原是礼部侍郎,在前朝也是个人物,出了名的文采风流。义忠亲王与其来往甚密,因此这祝家虽然没有参与此案,也因此被牵连,相较于被诛九族的那些谋逆罪臣,祝家只是被抄家。” 薛螭没想到,祝家居然同坏事的义忠亲王有关。 说起这个,他想起家里还有一副樯木板,是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可这位王爷坏事后,这樯木板就砸在了手里,无人敢要。 祝家这些过往并非秘事,只要用心打听,这京中泰半的人都知道。 张兰身上的污名大半是被人栽赃,要洗清她身上的污名,祝丽娘这里就绕不过去。 不管要得罪多少人,祝丽娘他 一定要救。 既如此,祝丽娘的事,自然知道的越多越好,他也好做准备。 贸然去做一件会得罪很多大佬的事,这是蠢,不是勇猛。 “后来呢?” “后来?后来祝丽娘的父亲带着妻小离开了京城,回了原籍,不上一年就病亡了。又过不久,祝丽娘就被卖到了春意楼,当时的祝丽娘还未及笄,眉眼还没长开,但也是个美人胚子,春意楼的管事在祝丽娘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祝丽娘本身就聪明伶俐,当年在京中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她家坏事那年还有不少人求娶,坏事之后……” 坏事之后自然不用说了,人家避之不及,又哪里会来求娶? “祝丽娘进春意楼两年,就拥有了自己的阁楼,不过三个月,就成了京城第一才女。”顾晟的语气带着惋惜,“她能以春意楼的姑娘成为京城第一才女,这才气可见一斑,京中名宦之族家里也有不少才女,可同她一比,竟成了庸脂俗粉,不过尔尔。不过,你荣国府倒是有一位出名的大小姐。前两年,荣国府的大小姐因贤孝才德被召入宫做了女官,这好像是你姨妈家的表妹?都说她是继祝丽娘之后的第二人呢。” 贤孝才德这四个字,可不是人人都当得起的,贾元春以区区及笄之龄得了这个名儿,还被招到宫里做了女官,可见其品行如何出众。 这位姨妈家的表妹,薛螭倒是无缘得见,他当时正在孝期,还在金陵守孝呢。 按照计划,他原该在顺德元年考中举人,然后一家人进京备考,在顺德二年应会试、殿试。 他原本能见到这位表妹的,可惜…… “我入京晚,倒是没有见过这位表妹。”薛螭淡淡道。 顾晟忽然想起来,贾元春入宫和贾珠病亡是同一年发生的事,他自觉说了不该说的,话风直接转回祝丽娘身上。 “祝丽娘才名远扬,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一振千金都见不到这位祝丽娘,倒是有些人想用强,可这些人都被直接打出了春意楼,一开始这些人都放豪言,要祝丽娘跪着求他……咳咳,但是后来这些人都没有再去过春意楼。” “是忠顺亲王?” 顾晟摇头,“这 我不是很清楚,这些事儿发生的时候,我还不在京城,倒是后面几次,我跟几位朋友去过春意楼,虽然没有见到祝丽娘,不过也机缘巧合知道了忠顺亲王在护着祝丽娘。” 否则单凭祝丽娘的才名,是护不住她的清白的。 薛螭没有问顾晟是怎么知道的,他既然没有细说,显然是不愿多提。 “说了这么多,你好像只说了忠顺亲王在护着祝丽娘,这春意楼其他的靠山,你还没提?” 顾晟看了他一眼,“我身份摆在这里,最确定的就是忠顺亲王在保护祝丽娘,至于其他的,我也只是知道春意楼背后的靠山很多,大概率同皇室那边有些关系,还有那些有权有势的勋贵世族,四王八公里有些跟春意楼有关。” 薛螭想起顾晟之前说,其他的不清楚,但他知道忠顺亲王是春意楼的靠山之一。 看来这是一句实打实的真心话。 皇室、有权有势的勋贵世族、四王八公…… 这春意楼背后的靠山来头还真多。 照这么说,他要是把春意楼的招牌给弄走了,岂不是把这些人全给得罪了? 薛螭揉了揉额角,“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会觉得被你耍了。” 说了这么多,结果也只有忠顺亲王还有祝家坏事和义忠亲王有关这两条有用的信息。 顾晟有些愧疚,“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求你,我父亲为了功名利禄连女儿都能卖出去,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大哥早亡,母亲又因为妹妹的事卧病在床,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人帮我了。” 谁在京城的确交了不少朋友,但这些朋友如果知道他和甄家的仇怨,绝对不愿意掺和进来。 也只有薛螭,他品行正直,同甄琰也算有些过节,若是知道他妹妹被害真相,说不定会愿意出手帮忙。 而他也赌对了。 薛螭起身,“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令妹的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文龙!” 薛螭脚步一顿。 “谢谢你。” 薛螭微微仰头,心中一叹,没有说话,开门离去。 离开酒楼后,薛螭便直接回了府。 回到家里,薛螭便叫来薛蟠,考校他近日所学。 薛螭最近在家少,薛螭多是被青鹤看着,时间一长,薛蟠就开始偷懒,青鹤是下人,又不可能动手打他,只能干瞪眼,拿告诉薛螭警告薛蟠,可薛蟠知道薛螭近日事务繁杂,分不出时间管他,因此对这警告全然不上心。 于是几天下来,薛蟠的学习进度自然毫无进展。 “这就是你这几天的成果?”薛螭沉着脸,问道。 青鹤耿直,警告薛蟠的话自然不是说说便罢,薛螭每日回府之后,青鹤都会把薛蟠的偷懒行径告诉薛螭。 只不过就如薛蟠想的那样,薛螭近日确实忙,分不出时间管教他。 但他一日两日分不出时间管教他,不代表一直分不出时间管教他。 看,这报应不就来了吗? 薛蟠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天,因此也不慌张,将早就打好的腹稿一一道来,总而言之,就是他没有读书的天分,求他大哥不要再逼他,不然他就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薛螭怒极反笑,拍案而起,怒喝,“好!我成全你!把你身上的银子,值钱的东西全都交出来,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薛蟠被吓傻了,没想到大哥会这么生气,“大,大哥……” “你不是要离家出走吗?还叫什么大哥?别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薛螭满面怒容。 他不过是几日没看着薛蟠,他就生出了这么叛逆的心思,真叫他拿离家出走威胁成功,往后他还压得住薛蟠? 看出他大哥是真的动了真火,薛蟠不敢再嬉笑,乖觉的跪在地上,“大哥,我错了。” “你错了?”薛螭嗤笑,“不必了,我可受不起,你薛二爷好大的威风啊,跟谁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做派,把威风耍到你大哥头上来了!” 薛蟠不敢再闹,老实极了,“是,是顺才说的……” “他说了什么?”薛螭寒着脸问。 薛螭老老实实把一切都交代了。 原来前两日,顺才去外头替薛蟠买东西,听那些市井上的人议论,说川宁侯府的小公子不想读书闹着离家出走,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再没有逼着读书。 顺才听了这事儿,想起薛蟠日日烦恼被大哥逼着念书,便回来把这事儿说给薛蟠听,并 鼓动薛蟠离家出走,只要离家出走一回,让大爷知道逼不得,薛蟠就可以不用日日念书了。 薛蟠觉得有道理,但他大哥近日忙得很,薛蟠心里也不是一点都不担心哥哥的,因此没有直接李家出走,而是打算等着大哥考校他,他答不上来,大哥一准生气,他到时候就可以拿离家出走小小的警告一下大哥。 哪知他大哥动了真火,立刻就要将他赶出家门,还一分钱都不给他,薛蟠也是娇生惯养大的,哪里受得了苦,立刻就泄了胆气。 薛螭冷笑,“你倒是有个贴心的好奴才。” 顺才也是薛府的家生子,打小就在薛蟠身边伺候,也算是薛蟠身边最亲的小厮,哪知这顺才居然能蠢成这样。 川宁侯府的小公子? 川宁侯是新晋的侯爷,只有一个独子,哪儿来的小公子?分明是被人骗了,还傻乎乎的回来鼓动薛蟠离家出走。 他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他,但无疑,这种行为将他激怒了。 薛螭的逆鳞就是他的家人,薛蟠不学好,薛螭可以骂他甚至打他,但别人用这种手段骗他弟弟离家出走,挑拨是非,他绝对不能容忍。 “去门外跪着,没叫你起来不许起来!”薛螭冷声道。 薛蟠乖乖的去门外跪下。 薛螭叫孟河进来,“蟠儿身边的顺才还有他的家里人,全部给我撵出府去,咱们家用不起这样的下人。” 孟河一惊,“大爷,顺才做了什么,要将他们一家人都撵出去?” 薛家也是积善之家,薛信还在世的时候,就没少接济养生堂这样收容孤儿的地方。 薛螭将顺才做的事说了,孟河皱起眉,没有再说什么。 当奴才的,你可以憨一点,笨一点,但你不能蠢,尤其蠢到顺才这样被人当枪使。 虽说顺才也是被人欺骗,但他鼓动薛蟠离家出走,可不是人家威胁的,是他自己做的。 在别家或许还能绕过一回,但孟河是薛螭的奶兄,深知薛螭的脾气,薛螭是绝对容不得顺才这种下人的,全家被撵出去,已经是大爷心善了,若换个心狠的,能直接杖毙了顺才。 薛螭不但将顺才一家撵出去,还将府里的人全召集起来,将这件事宣告下去,并明言,若再 有这样的事发生,他直接以谋害主家的名义扭送官府。 没多久,薛螭这里的事儿叫薛王氏知道了,薛王氏叫来薛螭,询问详细情况。 薛螭也没瞒着,将薛蟠被人鼓动离家出走威胁他不读书的事说了。 “这个孽障,自己的亲哥哥,难不成还会害他吗?”薛王氏生气,又安慰薛螭,“你弟弟惯来就是这样呆笨的,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妈想哪里去了?蟠儿是我亲弟弟,就算他做错了事,我也只是罚他,难道还真将他赶出家门不成?”薛螭知道薛王氏大抵是听说了他要将薛蟠赶出去的话。 他当时生气,说话也大声,外间候着的下人估摸着都听到了,薛王氏会知道也正常。 “这个家要是没有你,还不知会成什么样。”薛王氏想起亡父,又哭了一场,薛螭只得好言好语的宽慰母亲,刚安抚好,就听外头有下人说,王家来人了。 薛螭便道,“妈,我去见客,一会儿再来同你说话。” “你去。” 薛螭起身去正堂,来的是王子腾的长子王佳。 “表哥,怎么是你亲自来?有什么话叫下人通传一声不就好了?”薛螭一边说着,一边请王佳坐下,又叫下人奉茶。 王佳笑道,“正好我有事找你,便同父亲说我亲自过来跟你说。” 薛螭挑眉,“不知表哥找我有何事?” “近日你要求娶明兰县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人人都在议论,都说你是在跨马游街的时候被明兰县主迷了心,说了不少难听的话。”王佳叹道,“你坚持要娶明兰县主的事,我也听姨妈说过了,你当真决意如此?” “是,”薛螭面上的笑意敛去,“表哥也是来劝我的?” “我劝你做什么?”王佳闻言失笑,旋即反应过来,“合着你当我是来做恶人的?” 闻言,薛螭便知是自己想歪了,忙笑着赔礼,“我的错,我的错,表哥来找我,不知何事?” “哦,不说我都快忘了,”王佳正了脸色,道,“你何时得罪了李家的人?” 薛螭挑眉,“李家的人?” “就是工部侍郎李蒙李大人家。” 薛螭皱眉,“工部侍郎大人?我没得罪过他啊?”转 而想起什么,“翰林院的庶吉士李崎和工部侍郎是什么关系?” “李崎?那是李蒙的亲侄儿,李蒙哥哥的次子。”王佳解释了一句,明白了什么,“你是得罪了李崎?” 薛螭便将当日在翰林院李崎要将他堂妹介绍给他,他不但拒绝,还因为李崎说了张兰的不是,将人怼了一顿。 “虽然我说话不太客气,但也没有辱骂过他,他在翰林院散播我要娶县主的话,还在背后诋毁我的名声,我都没有说什么,毕竟我确实是要娶明兰县主。” 王佳知道了事情原委,面上带了几分怒容,“这个李崎,欺人太甚,当薛家无人,就可以任他欺辱吗?”王佳霍然起身,“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这个李崎,我绝不叫他好过。” 薛螭忙拉住王佳,“表哥先别走,我同他不过就这么些过节,何至于请舅舅出面?” “哦,”王佳拍了拍头,“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李家的人算计蟠儿,被我表弟无意听到了,知道王家和薛家是姻亲,表弟就来我家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妈,这么大的事,我妈自然也不会瞒着,然后全家都知道了,我们也不清楚你跟李家结了什么怨,让他们做出这种事,我便过来问问。早知是这样狗屁倒灶的事,我直接就上门打破那李崎的狗头!” 薛螭刚还想着去查一下谁在算计薛家,没想到王佳这么快就上门送消息了。 薛螭脸色难看至极。 他是拒绝了李崎,也怼了他两句,但又没有羞辱他,这李崎居然心眼小到这种地步?之前到处散播谣言也就算了,居然还算计他弟弟,真当他是软柿子了吗? “多谢表哥告知,我正要查这件事呢,”薛螭将薛蟠刚才闹着要离家出走的事说了,“我原本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可他对我弟弟下手,就别怪我了。” 王佳皱起眉,道,“文龙,你如今刚入朝堂,羽翼未丰,暂时不要同李家对上,这件事我爹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回来。” 薛螭还想说什么,王佳又道,“年前我爹可就说过,叫你不要逞强,你也是答应过的,怎么现在就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 “……”薛螭无奈,“没忘。” “没忘就好,这件事,我爹 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事儿明摆着是那李崎的错,他如此行事,就是欺负你家里没人呢,可他漏算了,你还舅舅。”王佳冷笑道。 薛螭亲自送了王佳出门,回到正院,想到刚才的事,又是一阵心累。 他当时真的没有羞辱过李崎? 至于这么恨他? 这人是有毛病? 缓了一会儿,等情绪平静,薛螭才去了西院见薛王氏,只说王佳是来找他有私事,至于李家对付他的事,只字未提。 薛王氏只是一个内宅妇人,这些争斗,还是不要叫她知道后烦扰了。 薛螭陪了母亲一会儿,便回到了正院。 不想刚回去没多久,王佳又来了。 “表哥这是……” 王佳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来找你,有两件事,一件你之前已经知道,第二件因为听你说了跟李崎的恩怨,太过生气给忘了说。” 薛螭吸了口气,一个坏消息已经让他够头疼了,还有第二个? 他揉了揉额角,“表哥请说,我受得住。” 见状,王佳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文龙误会了,我这第二件是好消息。” 薛螭一怔,“好消息?” “我爹升了九省统制,皇上亲笔御旨,命我爹出都查边,过几个月就要启程了。”王佳道。 薛螭闻言大喜,“果真是好消息。” 到了他舅舅这个地位,想升一级都是不容易的事,九省统制,本就是正二品要员,他舅舅手握兵权,皇上又钦点他出京查边,这就是钦差,见官大一级。 怪不得王佳说要上门打李崎。 李蒙是工部侍郎,从二品,他舅舅没升任前是京营节度使,也是从二品。 但工部侍郎虽然是从二品,但在六部里面地位有些尴尬,他舅舅不同,手里有兵权,腰杆子就硬气些,工部侍郎绝对不敢跟他舅舅对上。 如今他舅舅生了正二品的九省统制,官品更是大了工部侍郎一级。李崎又不是李蒙的亲儿子,他仗势欺人,不就是仗着他叔叔是工部侍郎吗? 可现在他这个叔叔,显然是靠不住了。 李蒙绝对不会为了这个侄儿,跟他舅舅交恶。 但他舅舅却是个护短的,何况前面他舅舅就有言在先,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跟他说,现 在出了这样的事,不是打他舅舅的脸吗? 因此,这个李崎,一定会倒霉,而且会倒大霉。 “李崎的事,我已经同我爹说过了,我爹很生气,这个李崎,往日没少仗着他叔叔的势满京城的招摇,只不过他素来‘懂事’,不去招惹那些他惹不起的人,因此一直好好的,现在他瞎了眼,居然敢这么对你,他的好日子到头了。”王佳冷笑道。 薛螭眨了眨眼,“表哥好似很讨厌他?” “虽然没有结仇,但我确实很讨厌他,”提起这个人,王佳眉眼全是嫌弃,“不过是读了几本书罢了,整日里四处显摆,还没考上进士的时候,就让人吹捧他是才子,呵,他这算什么才子?文龙你可是江南第一才子,就他,也配称才子?简直是恬不知耻。” 薛螭嘴角一抽,“他虽然算不上才子,但文采还是有的。” 不然也考不上进士。 “有文采又如何,他这种品行,进了翰林院这么久,也没混出个人样来,还是个庶吉士。”王佳撇嘴道。 薛螭没说话。 “他到处显摆,也没惹到表哥?”薛螭想了想,道。 王佳闻言一顿,似乎想到什么恶心的事,吸了口气,道,“你嫂嫂胡氏出身名宦之族,自幼通读诗书,当初李崎……很倾慕你嫂嫂,李家也没少去求亲,只是胡家不愿意同李家结亲,你嫂嫂嫁给我之后,李崎没少在外头说什么你嫂嫂嫁错了人。” 薛螭:“……” 哦,原来是情敌啊。 王佳没有再说什么,告辞离去。 薛螭吃了瓜,这会儿心情还不错。 次日他照常去翰林院,往日那些异样的目光都有了变化,李崎愤恨的盯着他,但也没上来说什么叫人恶心的话。 看样子他舅舅已经警告过他了。 效率真快。 他原本以为舅舅是打算逼着李崎向他道歉,而李崎显然不愿意。 可他的想法好像太甜了点。 还不到三天,李崎就因为宿妓被抓到,‘名声’远扬。 李崎似乎觉得丢人,连日告假没有来翰林院。 过了五六日,便听说李崎走家里的关系,谋了个知县之职,连夜赴任去了。 薛螭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教弟弟念书,骤然听闻此 事,都惊呆了。 这就是,他舅舅的‘警告’? 有点太给力了? 不过想到李崎因为一点口角,就想对他弟弟下毒手,薛螭就生不起同情心了。 知县虽然不是什么高官,但天高皇帝远,又是一方父母官,加上李家的背景,这日子不要太好过了哦。 李崎根本就没有他想的那么惨。 更大的可能是,李崎谋了这个职缺,是出去躲风头的。 毕竟翰林院近日有关他宿妓的议论可没停过。 其实李崎过去就没少去这些地方,只是一直没有被抓到过,翰林院里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但是官官相护嘛,无仇无怨的,没人会好端端的去对付李崎。 以至于,这事儿竟被他舅舅拿来教训李崎。 经此一事,翰林院都知道薛螭不好惹,还有个护短的舅舅,有些过去没有挤兑过薛螭,只是碍于李崎不好亲近薛螭的翰林院进士们,也开始跟薛螭交往起来。 薛螭本就性格好,跟他说话的人,根本不会讨厌他。 相处日深,翰林院有个同薛螭比较投缘的同科虞楚跟薛螭一起外出吃饭。 “文龙兄,我听说你家最近请了官媒去侯府提亲,你真要娶县主啊?”虞楚说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薛螭会生气。 薛螭看他一眼,“是,如何?你觉得有问题?” “不不不,我只是羡慕你而已。”虞楚摇头摆手,恨不得自己多出几只手。 薛螭还真不知道翰林院的同科居然有羡慕他的,不由愣了一下。 “文龙!” 正要说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他疑惑的扭头,然后瞪大了眼睛。 张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