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1、第一章 夜黑风高,宫墙的老树上飞来只红眼乌鸦,在站稳脚跟后眼珠四动,最后落于暗处男子背上。 忽然“哑-哑”几声嘶鸣,乌鸦惊叫腾起,逃也似的飞出了墙外。而那墙下的男子也被它惊得汗毛竖立,急忙往旁边一躲。 “嗖!”箭羽擦身而过,沈清执松了口气,刚想拍灭裤腿上的火星,天空骤然大放异彩。 无数火刃跃过红墙划出道道华丽的光影,只看着星星点点,便知再无路可逃。 …… 今晚潜入暴君寝宫,目的就是拿到宋子熠提过的潜龙珠,想在爱慕之人生辰时作为贺礼赠出。 可沈清执没料到,暴君就跟算好了似的布下天罗地网,让他逃都没地逃。 握紧手心攥着的珠子,沈清执后退一步。 他不怕死,但他害怕再也见不到宋子熠。也知道自己死了,狗皇帝必然趁虚而入,说不定,还要带着美人在自己坟头踩上两脚! 光是想想,沈清执就气得要命。 但,狗皇帝貌似并不想杀他。 脚步声声响起,御林军队很快包围了宫墙,统领一声令下,弓箭手们趴在围墙上蓄势待发,将所有箭头都指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起居侍郎,你可知无召夜闯承启殿是何等罪状?虽然你承隆恩侍奉于圣上左右,可今晚的召见早已过了时辰!” 统领刘负高大威猛,一身的盔甲在灯火下隐射得寒光乍现,颇有几分威严。 “别叫我侍郎!”一听到这个称呼,沈清执就青筋暴起想骂人,他屈辱地捂住断臂。 一年前自己相位被废,天杀的皇帝居然让他做身边的起居侍郎?整日伺候宽衣解带不说,夜凉了还要帮着盖被。 什么狗屁隆恩,分明是蓄意报复! 刘负就是要逮着这点挖苦他,“别人想做还做不了呢,你可是独一份。” 沈清执忍住气暗地狠狠骂了句“王八羔子。” 然后转移话题。 “秦烨呢?”这么大动静狗皇帝不可能蒙在鼓里。 对方直呼帝王名称,刘统领也不纠正,只道:“陛下在你身后。” 沈清执回头,没见着。 “的阁楼上……” 他只当自己又被 戏耍了,怒骂道:“话说一半,小心以后断舌根!” 刘负挑了挑眉,沈清执重新望向高楼。暴君玄衣未换,还是晚间见着的那一套,像是刚从御书房忙完就出来抓小贼。 身侧几尺站着讨厌的高脖子太监,皇帝眼神一动,他便靠前低声絮语几句,说完又缩头缩脑退了下去。 沈清执感觉不是很美好。 因为顶替他站上来的,是宋子熠。 “不知陛下深夜邀约微臣来此是何意?”他正得圣宠,说话也比较随意。 暴君果然不与他计较,示意道:“朕邀你来看一处好戏,抓贼子。” “哦?”宋子熠稍微往下一看,看见被围剿到无路可退的沈清执,面上未激起丝毫波澜。 “既是陛下相邀,微臣自要好好瞧瞧。” 秦烨嘴角染上笑意,冷不丁来了一句,“放箭。” “啊?”不止皇帝身边的太监,刘统领也震惊了,心道哪怕侍郎以前范上谋逆的罪名,皇帝都从未下过杀手。 今日当真要因为一颗珠子…… 秦烨皱起了眉头,语气森然:“朕让你放箭。” 这次不等统领令下,宫墙上的御林军齐刷刷放出了箭,万箭齐发,瞬间将天空编织得密密麻麻。 沈清执还呆在宋子熠出现的错愕中,他看着朝自己飞来的箭雨,手中珠子攥得紧实,生死须臾间,居然只想到要将礼物送出去。 可方才迈出一只脚,右臂便被利器用力穿透,他踉跄几步,停下时耳边全是尖锐的箭鸣声。 看来皇帝是真起了杀心。 “宋子熠!”他晃晃脑袋,想在自己死之前告知对方,待他死后再寻走礼物。 见他没反应,沈清执有些急了,想抬眸看清雀钰楼,又被一支箭射中小腿。 “呃!”他拖着伤腿,觉得是隔太远了听不见,便再喊了一声,“宋子熠!” 宋子熠站在阁楼上,仿佛与他置身的不是一个世界。冷漠、绝情,周身建起座座高墙,并不打算理他。 暴君也没看沈清执,他一瞬不瞬注视着丞相的举动,丁点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朕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面对君王,宋子熠卸去往日高傲,绽放笑颜,“谢陛下,灯火很美,臣很喜欢。” 笑容很真 挚,至少他看见沈清执时从未这般笑过,秦烨盯了两秒,就道:“那爱卿便继续看。” 箭雨还在继续,皇帝没喊停,士兵们便拉起弯弓,瞄准底下摇摇欲坠的人影射出一支又一支夺命的利箭。 终于,沈清执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利刃刺破心脏的那一刻,竟没有感觉到疼痛。直至被万箭穿体,他甚至可以抬起头,微微看清那两道模糊的人影。 一黑一水色,二人交叠的身姿在他这将死人的眼中,宛如精心绘出的山水画天造地设。 宋子熠靠在暴君怀里,神色不晦。 这时他被扎得稀碎的心脏剧烈绞痛起来,歪头就呕出一口血,想蜷缩身子却发现失去了肢体大半的控制权。 只能瞪大眼睛,不死心要瞧清爱慕之人的神情。 可就一眼,他便被浇的浑身发凉, 美人虽是国色天香的笑容,眼底却隐射出冰冷的锋刃,将底下血肉模糊的蝼蚁活活剐了个遍! 连望过来时,都像是被逗乐了才舍得匀点眼神给为自己被围剿的沈清执。 “……”沈清执不敢再看,方才喊的声音已经够大了。宋子熠眼睛不瞎,周围也没能挡住视线的障碍物;听见了,更看见了。 那就是不想理。 他绝望地别过脸,思绪变得愈发清明,明白为何今夜寝宫的御林军比往日多了五倍之多,为何自己前来侍奉却在皇帝床上昏死。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布下这个局,诱导他迈入深渊万劫不复! 皇帝目的达到了,便迫不及待要杀了调和剂,抱得美人归。 “……” 沈清执苦笑几声,血水从唇角翻涌而出,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用仅剩的力气把珠子碾得粉碎。 风一扬,意识就如同被吹尽的粉末消失殆尽。他不想再理宋子熠了。 … 沈清执死了,秦烨脸上并无太多的表情,他命令御林军通通退下,再让宋子熠去把尸体上的箭拔了,待收拾干净后,上前抱起尸体。 “陛下要去哪?”宋子熠提问道,他身上沾满沈清执留下的血,表情分外不安,似是在挽留君王。 秦烨顿了顿,不知信没信,“朕要把他扔出去喂狼。” 宋子熠不语了,没再跟着,他走到阴暗处,握紧的拳 头的全是沈清执碾碎的珠粉。 沈清执死前一秒,还以为自己松开了拳头,其实连半丝缝隙都没来得及打开,他的动作终究比意识慢了一步。 天色渐亮,宋子熠勾起嘴角,大步往殿外走去。 只有刘统领,在看见那具惨不忍睹的尸身时深吸了一口气,迟疑道:“陛下,当真不让沈侍郎的家人操办葬礼吗?” 哪怕是普通人家下葬,再不济也能落得个棺材板,这皇帝不由分说把尸体喂野兽,是让沈清执连土都入不了? 这也太狠了。 “怎么?”秦烨转眸,眼底全是杀意,“统领也舍不得。” 暴君白生了一双含情眸,望过来时冰冷薄情,刘统领被吓得噤若寒蝉,当即跪下。 “属下哪敢,属下只是担忧污血脏了您的龙体。” “哼。”秦烨没再逼迫,他有更重要的事,“记住,别让丞相知道朕去哪了。” 宋丞相?刘负一愣,连忙领命,等到皇帝抱着尸首走远了,他才敢相信上京城的笑柄真的死了。 说起来,他和这位小贼也算是老朋友了——沈清执,曾经只手遮天的丞相大人,因谋权篡位的罪名,沦落到任职小小起居侍郎的田地,之后更在皇帝面前受尽屈辱。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源于一个男人——宋子熠、一个美得胜过万物的男子。 除了相貌得天独厚,本事同样不小,五年前一举高中,短短几年便爬上了一人之下的位置,沈清执相位被夺、家族陨落、皆因疯狂痴迷这位新丞相大人。 不仅和皇帝唱反调,还跑到军营和战神打了一架? 那战神是何人?十四岁便平定边疆砍下匈奴首领头颅的大人物,家族往上几代都是战绩显赫的将军! 仅仅因为宋子熠被战神求婚,便恼了头地跟人生死战,人将军只伤他一条手臂就不错了。 该,说白了就是疯,有时候刘负就纳了闷了,沈清执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怎么遇到宋子熠就跟傻了一样? 无脑又疯最要命。 “唉,好兄弟,下辈子投胎别再喜欢男人了,男人都太绝情!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啊不对,女人貌似也有红颜祸水……” 刘负顿时语塞,感觉沈清执这个视颜值即正义的傻子走哪条路都行不通。 “罢了,我看下辈子还是你来做这个祸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第二章 沈清执的下辈子来得很快,几乎在他断气不久后就有了意识。恍惚中,有人抱着他在黑暗中前行了许久。 风凉凉的,吹起发丝落在眼角痒痒的,不知过了多久,脑袋被人拖着放到软榻上,一只手在他衣领四处游走。 “!” 沈清执很想打断这人,他觉得死了还要遭受侮辱实在太惨。 忽然手不动了,沉默、一长段死寂般的沉默……寂得连他这个死人都倍感窒息,紧接着他听到了细微的抽气声,那人呼吸骤停,竟怔了许久都不敢再碰他。 “咔擦!”一声破碎的巨响带走了沈清执的噩梦,他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脖颈上的刀疤。 一年前,在第一次做这个噩梦时,他正被人用刀放血,无比真实的痛感让他很快醒过神来,睁眼就对上一双毒辣的眼睛。 随后双双愣住。 好在伤口不深,割破点皮肉,可血的流势格外瘆人,他挣扎着起身,碰倒无数什物。 歹人反应过来迅速禁锢死前挣扎的小白兔,举起刀要破开他肚腑。 “噼里啪啦”一阵响,沈清执与人僵持着,最后一只手紧捂脖子,一只手用力掐住身后人的脸。 血液沿着手臂滑落,歹人的脸被生生抠出血洞,一吃痛松开了。 “啊!”那人似乎很在乎自己的容貌,嘶吼着扔下刀。 “呼呼~”沈清执双眸放大,单手撑起身子往窗户看去,歹人衣料撂下,眨眼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他回眸,呆滞地瞩着垂在衣袖里的左臂,心中恍然大悟。 从那以后,每每听到梦境里砸桌子的声音便会惊醒,醒来也只当是自己劫后余生的伴生噩梦,不打紧。 * 掀开棉被,窗外天大亮,公鸡打鸣换成母鸡无聊时“咯咯”的长吟声。沈清执穿戴整齐,先喂了鸡圈里见人就飞扑的母鸡,把饲料撒得满满的。 “实在抱歉,昨晚连梦了两场,故才起得晚了些。” 母鸡们看着他真挚的笑意,舞动脑袋啄着地上的美食,鸡眼却上瞬下瞬打量着男子,打算不够再扇他两翅膀。 智慧的眼神成功逗乐了沈清执,他打着哈欠走向厨房,吃了碗鸡蛋面,跨步 坐到织布机前。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季北弦,是上京五大布行季家大房嫡出的小少爷,排行第五。 有两个亲哥哥,三位庶兄。大哥季南往在早年间便夭折,十五年前深夜被发现淹死在染料缸中,年仅十二岁,尸体都被泡得浸了色。 二哥季贤,比大哥小了一岁,自幼聪慧过人,很得季父宠信。而季北弦…… 沈清执看了看自己干煸的身子,出生不过几日季母身亡,祖父听到消息运货途中摔落山崖,第二月季家破产,季父小妾被黑鸟啄瞎一只眼睛。 请来巫师则言霍星降世,需送去离家上千里外穷山岭的破邪。若撑过十八岁,才可归京,否则季家必家破人亡血流成河。 季北弦身子虚弱,生魂不稳,时而清醒时而痴傻。奶娘在将他带到十岁不堪落寞也撒手人寰,他靠着村民的接济和野果山泉苟且活到了十七岁。 一年前沈清执来的那也夜正是季北弦十八岁的生辰,即将成人的少年收到了人生第一份蛋羹。哪怕知道自己也许活不过第二日天明,他还是喜滋滋地吃完了蛋羹。 毕竟这次不吃,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啦,也能不知道世间还有此等美味。 结果当晚就惨遭毒手,这般巧合,不得不引人深思,巫师的预言,是真,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咳咳。”许是今日织布时间稍久了些,沈清执脸色惨白,撑着身子倒了杯水润润喉。 哪怕身子弱,他亦觉得重生哪都好,譬如天高皇帝远;纪佑鄞坐镇边疆;宋子熠……大抵成了男皇后? 狗皇帝再渣,皇后之位倒也一直为他留着,毕竟宋子熠才是正位主角。沈清执死了得知所在的世界原来被一本书的剧情操控着。 其他人尚且不知,自己和宋子熠另外两个追求者——暴君战神都有着自己的系统设定。 秦烨——渣攻暴君,然自带人设魅力…… 宋子熠——祸水男色,美得不可方物…… 纪佑鄞——战力爆棚,禁欲深情男二,肉/体一级棒! 关于这三人的魅力设定足足有三大页!只有落尾小两行是关于沈清执的。 末尾写着:沈,年少初见宋子熠一见倾心,随沦陷男颜无法自拔,无脑、痴汉、变态、傻 子!大反派! 沈清执冷笑着关掉那三个人物魅力介绍。从他将死之际,他就想如果有下辈子,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善于发现内在美的良民。 这三人再魅力四射关他季北弦啥事? 做沈清执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成为季北弦短短的一年。 但有一件事让沈清执很是头疼,只要季北弦活着成年,便得回到上京的季家,而上京——大蜀朝的国都,是秦烨宋子熠所在的地方。 “……” 去年他用体弱不适推迟了一年,今年便又来催,估计是不得不去了。 倒不是担心手艺让季家瞧不起,季北弦生来便有织布、染布、辨色的天赋,许多技巧无师自通,在清醒时更是勤奋。 没有原料和织布机,就上山摘果子摘花,成色好点果皮也能制成染料卖出。挣的钱除了补贴家用,还买了台织布机。 丝、麻、丝、棉、葛等物买不起,就去村口婶子家拔鸡毛鸭毛练手,采点野蚕丝,织好了再给人家送过去。 敢问漂亮衣服谁不喜欢? 久而久之,村里杀鸡杀鸭兽毛都给了季北弦。可季北弦动不动就痴傻发烧,免去练习做的工,根本做不了大工程。 沈清执重生后直接婉拒村民好意,他怕再织下去就要劳至吐血身亡,由此见人不痴痴笑了,改为以礼待之。 于是人人都说:村角的小傻子变了,不傻了,可还算讨喜。至少晚上再也不会鬼哭狼嚎了。 只有沈清执知道:小傻子死了,自然不能再哭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一辆做工合格的马车驶入氿涼村,虽是最普通的款,但在连牛车都是奢侈物的小山村里,足够吸引眼球了。 沈清执不舍地将养了一年的鸡交给婶子喂养,上了车,村民们一路目送他村口,这会改口说:小傻子发达啦~张婶子也要跟着沾福气。 马车刚驶出村口,老母鸡特殊的嗓音响彻天空,沈清执让马夫停车,看见平日吃得最多的母鸡拍打着翅膀追了出来,身后黄土飞扬,忍俊不禁。 “回去,婶子会照顾好你的。”他摆摆手,心中因要去上京囤积的郁闷散去大半。 老母鸡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懂没懂,当真停了下来,伫在村口安静地啄草。 见状,村民们哄然一笑:傻子果然是傻子,换了副面相还是傻的。 因着氿凉村离上京路途遥远,山路又多,马车跑坏了,小厮带来的钱袋被人偷去大半,沈清执在路上磕磕碰碰足一月才来到上京城门外。 季北弦的身子太弱,哪怕他锻炼了一年依旧收效甚微,真正的病因并非肉/体,而是精神气。 精气神不够,肉/体怎能健壮。 “小少爷,这城门所列队伍如此绵延,估计没个半个时辰排不上,要不咱们吃些东西再入城?反正天快黑了。” 小厮单名“七”,没被赐名,应该就是季父送给自己的下人,沈清执想了想,问他有何想法。 “小的但凭少爷赐名!” “那就叫顾柒。” 顾柒不敢让少爷叫全名,便道:“小柒谢过少爷!” 沈清执让小柒把马车停在一旁,和马夫三人去粥摊上喝了碗粥。等到太阳落下,临近黄昏时,拿着文书去了城门。 “季北弦?”官兵似是知晓季家,多提了一嘴。 沈清执皱眉,马夫替他放下了车帘,小柒笑嘻嘻上前,“官爷,这是我家老爷最小的少爷,以往一直在外养病,今日才初来上京。” “哦,进去。”官兵见后面还有人,很快放行了。 “谢谢官爷!”小柒接住文书,让车夫驶进城,沿路很是热闹。 “小少爷,您要不要开窗帘瞧瞧?外面可好看了!”在小柒的印象里,季小爷一直待在村里,加上老爷不重视,估计极少见过大城的繁茂,也是个可怜人。 走时管家与他吹过耳旁风,说季小少爷无权无势,老爷若不是顾及颜面,也是不想接病秧子回家的,过去伺候不用事事周到。 小柒可怜小少爷,见到他后更是打定了心思要对他好。 小少爷长得好看极了,柔柔弱弱,鼻尖还有一颗黑痣。咳,当然眼神一点也不柔弱……有时候还很唬人,但小柒挺喜欢他家少爷的,又嚷嚷了一句,“少爷看看定会喜欢上的。” 沈清执见惯了上京的世事繁华,哪怕是皇宫;那龙椅上坐着的暴君他都不带瞧得上的,怎会对这些感兴趣? 不过,小柒期待,自己确实一年没见过什么灯火,就、勉为其难看一眼 。 小少爷探出头,将小摊贩和千奇百怪的杂演望了个遍,突然眼睛一亮。 以前怎么就能瞧进过这些呢?这不比皇宫好看。 马车缓慢行驶,沈清执看得入了迷,路过一家酒肆时,顿住了眼。 酒肆名很眼熟,是自己平日最爱去的一家,一年过去了,也不知老板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酒客,仔细望去,肆中貌似新添了小倌服务? 他“啧啧”两声,再看窗架里纱幔飘起,账中身影若隐若现,男人两腿修长,一头倒卧于榻上,剑眉下凤眼生得极美,张嘴时下颚线精致流畅。 许是喝迷眼了,酒水溢出,顺着喉结滑入……此情此景,看得所有人都想与其醉生梦死一场,亦如多年前的沈清执。 然而,现在体位需得换成下面那个。 一杯尽,男人起身将酒杯摔落,抬眸时浑身都是戾气,待他敛眸时又变为浓浓的愁溺,而那张脸,与梦魇中人似有八成。 沈清执手忙脚乱缩回头,原本沉寂的心脏跳得飞快。 卧槽,宋子熠?他怎么变这样了? 不是自诩洁身自好,不是从不流连酒色之地?相识这么多年,沈清执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还有,不是最讨厌酒的了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很是难受地皱巴着脸。 如今宋子熠变得这么攻,那狗皇帝不得被压得瘫龙榻上起都起不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第三章 带着这个奇怪的想法,他催促车夫快些驾车,开得离酒肆越远越好。车夫不知何意,倒也给力,马车很快就驶到了另一条街上。 “叩叩~”小柒敲响了车厢,担忧道:“小少爷,您还好?” “我没事。”沈清执心有余悸地望了望车后,心道他真是用命在履行季北弦赋予的使命。 要是让宋子熠和秦烨这俩疯子知道自己不但没死,还胆大包天跑来上京在他们眼皮底下蹦哒,不得连夜带刀砍人? 毕竟万箭穿心都做了,砍个人又算什么呢? 沈清执激起一股恶寒,愈发觉得当初瞎了眼,放着好好的丞相不做,跑去跟情敌打架,要多蠢有多蠢。 “那就好!”小柒只道他心里存了事,说起了别的,“那少爷可认得家中的长辈?” 这次回家,季小少爷定然是要认祖归宗的,可千万不能喊错了人。 “不认识,我刚满周岁便被送出了城,父亲也很少看过我,若不是乳娘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耳边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季家人。”沈清执陈述道,一岁大的孩子哪能记得那么多? 但是奇怪的是,他在探寻季北弦记忆时竟然有对季二哥的印象。 季往在没了娘后,经常会抱着哭闹不停的小北弦,给予他唯一的温暖。在季家,哪怕是乳娘,也是得了银子怕跑了良心不安。 “啊……少爷真的好惨。”小柒神色厌厌,“小柒虽然被卖到季老爷家,可也是在爹娘身边长大的。” 沈清执瞅他不足十四的模样,瘦弱干柴,同季北弦是一样的。 “为何卖了你?” 小柒羞愧地挠挠头,“家里弟弟妹妹太多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若是不站出来,他们都得饿死。” “你爹娘呢?” 小柒不语了,沈清执没再问,方才惊出一身冷汗都消耗他不少的体力,很快就倦了。 马车晃晃荡荡,半点不比丞相府邸的软卧舒服,咯得人腰疼,他干脆睁眼。 “小柒,还有多久到季府?” “就快了少爷。”小柒应了一声,小少爷一路吃了不少苦头,人都瘦得都脱了相,但愿老爷看在他这般可怜的份上,能对少 爷好点。 沈清执吐出一口气,莫名来了兴致,“小柒,你知道沈丞相吗?” “沈丞相?”小柒莫名道,“如今大蜀不是只有一位丞相吗?姓宋。” “啧。”沈清执很是不爽,纠正道,“大蜀以前的丞相。” “哦~”小柒恍然大悟,“沈清执啊?他死啦,您问他做什么?” “咳咳。”沈清执装作满不在乎,“我在路上听过他的名字,感觉是个很厉害的人。” “噗呲。”小柒忍俊不禁,笑得眉眼弯弯,“您说的没错,这位沈侍郎大人属实挺厉害的,上京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他眉头一跳,不想继续听了。 “好了,小柒……” 小柒哪知道自家少爷体内的灯芯子就是沈清执本人,还以为他单纯善良,不想听别人的糗事。 “小少爷不必拘礼,关于沈大人确实有些不可提……您知道方才的醍醐酒肆?要是被里面那位大人听见闲话,可要掉脑袋的。” 酒肆的大人?沈清执眨巴眼睛,略有感动,那么多老友里还是裴老板好。 他想听,可小柒已经收回八卦脸。 “外面人多嘴杂,小的到了府再与您细说。” “行……” 上京城很大,行人繁多,遇到有钱有势的员外官爷还得停车让道,马车行驶了临近一个时辰才到季家的大门外。 小柒硬扶着季少爷下马车,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摔坏了,纵使沈清执前世也是个被伺候惯了的主,都习惯不了他这般捧着护着。 “好了好了,我腿又没折。” 小柒放弃了掺着他进府的念头,看见少爷低头轻咳了起来,脸上这才有点红晕,“小少爷,等明日您求求老爷,让他给您请个大夫瞧瞧。” “不用了,我养养便好,进去。” 季府的大门紧闭着,门外没见家仆,小柒上前敲了敲门,“徐老伯开门,小少爷接回来了。” 敲了许久,门内没有动静,沈清执在冷风中吹出了泪眼,暗想这身子实在太弱了,可是上京最好的大夫都在狗皇帝的宫中。 “别敲了,咱们住客栈,明日再进门。” “小少爷……您太委屈了。”小柒吸了吸鼻子,原本还担心少爷进门叫错人不惹喜,结果竟是连 门都没得进,那还接回来干嘛? “是我们回来晚了,想必都睡下了。”沈清执并未放在心上,摆手招呼,“走,今晚带你住上京最好的酒店。” “酒……酒店?”小柒懵了。 少爷贼兮兮地瞧过来,“你应该没喝过酒?” 小柒脸一红,“喝酒我不行的,您也不能喝!” 沈清执脸一垮,这破小孩怎么跟宋子熠似的,视美酒如毒蛇猛兽,好像喝那一口就能要了他命似的。 “那就不喝了。”只喝空酒确实没意思,以往他最喜欢提着酒壶边喝边看宋子熠板着张脸。心觉美人就是美人,不闹不动,坐那就自成道风景。 有时喝得醉了,手痒心痒,便上去调戏调戏美人,再看美人蹙眉骂人,小嘴“叭叭”的,别提多风流快活了。 沈清执就喜欢宋子熠那副谁也不看上的模样。 “饮酒伤身,少爷您可万万不能喝,小柒听说经常有人半夜喝醉倒在地上,第二日赶集才被娘子架着回去,您若是醉了,小柒也扛不动啊!” “饿了。” “啊?” 沈清执敛去眸子里的情绪,“晚上就喝了几口白粥,饿了。” “少爷想吃什么?” 片刻钟后,三人齐刷刷坐在了小饭馆里,车夫费力最多,吃得也最多,小柒愧疚着道:“都怪我粗心,害得银两被人偷去,不然可以吃一顿大餐的。” 沈清执早已习惯粗茶淡饭,这比在氿凉村吃糠咽菜好上太多,“无妨,吃得饱就成,我没那么多规矩。” 虎落平阳时绝不挑三拣四,有吃的就不错了。 “小柒,你同我讲讲季家,譬如布行生意受众群体、布料的售出进和进货来源,这些你都清楚吗?” “少爷,您这可就为难小柒了。”小柒窘迫道:“小的只是季家的仆人,被卖来也就四年,从小没上过堂,听不懂生意上的弯弯绕绕。” 也对,沈清执不想为难他,不打算问了,正巧旁桌的食客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句嘴:“公子若问季家,我倒是知晓不少,这季家啊,可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布行,生意莫说江南,就连江北一带都横得上一脚。近两年由那季家二少爷接管了几家店铺,一番折腾,生意更是红火。” 季北弦 二哥?沈清执吸收信息,接问:“听兄台的意思,季老爷莫非很仰仗他这二公子?” “那可不!何止仰仗。”食客左右看看,凑近了压低声音,“据说,季二公子和市舶司搭了着一层关系,如今每年朝廷与他国来往的丝绸贡品都被季家独揽,除了赚朝廷的钱,还买通关系拿到了出口海外的公凭。” 最后那句食客声音格外细小,生怕隔墙有耳掉了脑袋,与旁边的公子谈论,也只是因为其看着瘦弱多病,衣服用料又与老百姓没什么区别,起不起大风大浪。 沈清执道了谢,眼神意味深长,想不到,季北弦的二哥还挺有胆识,敢和朝廷做生意。 “小少爷。” “嗯?” 小柒对于自己帮不上忙,反倒看着外人与少爷相谈甚欢,心底很是过意不去,就想着表现一番。 “小的也有重要消息告诉您。” “什么消息。”沈清执问道。 “这次您回来,除了要认祖归宗,还要参加家族指定的接掌人大赛,大赛决定最终谁管理布行。老爷他今年已过五旬,是时候选接班人了。” “哦。” “您可别不当回事啊。”小柒急了,一骨碌将重要的都吐露出来,“在季家,不管是嫡出庶出,只要是当家人的血脉之子都要参加。这意味着您不仅要对付二少爷,还要跟几位庶兄争斗掌权!” “然后呢?” “然后……”小柒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等您成了候选人,就有机会跟着大人进修织布染色各方面的技巧。” 沈清执不明白了:“大人又是谁?” 小柒介绍道:“貌似是季家几年前救助过的大人物,老爷说,大人是自己在大蜀见过最厉害的人,还很年轻。只要您被他选中,哪怕老爷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是小少爷您,府中一些手艺不太过关的少爷,都开始把主意打在了巴结那位大人身上。” 沈清执不予苟同,他认为自身有本事才最真,巴结是最没效力的做法。 “你也说了,有那么多人想巴结,哪轮得上我一个无财无能的少爷。” “您长得好看啊!”小柒星星眼,“小的觉得府里的几位少爷属您生得最好,细眉大眼,皮肤又白。而且那些达官贵人们就 吃您这一款,指不定当选那日便看上您了。” “顾小柒。” 眼看着少爷脸色由白变黑,他自知说得嘴脱了僵,连连低头道歉:“对不起少爷!小的无意冒犯。” “哼,空有副臭皮囊罢了,没品的人才看重这些。” 用完饭出来,天色暗如浓墨,小柒和车夫去马厩取马车了,留沈清执一个人站在楼外,无聊到数星星。 “少爷少爷!”过了半会,小柒焦急地跑了过来,“车夫说车轮子卡住了,让小的去帮忙抬抬,可能要些时辰,你要不……回饭馆坐坐?” 沈清执瞧他气喘吁吁的模样,估计是试了一次没成功,才来让他定夺,“不了,我正好散步消消食,你们修好车跟上来便是。” 小柒不放心地环顾四周,“那您小心点,别摔着。” 路很平坦,沈清执觉得腿脚没啥毛病的人走这路都不会摔了,就算有,那也是自己粗心加倒霉。 他漫步在街道上,因得时辰晚了,道路空荡荡,几盏点得早的灯笼此时都灭了火。 灯火比起初进城时要暗得多,头顶的月光倒是亮了不少。 而夜越深,月色愈浓,行人到最后基本识物无碍,偶尔脚下有几颗小碎石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再例如,几尺开外躺着的一具尸体。 等等,沈清执顿住脚,这场景看着有点眼熟。 他走近了一瞥,果然是个喝醉酒的大汉……美人?? 男子衣衫不整,脸伏在地上,白净修长的手指搭着一个酒坛,身形比起瘦弱的季北弦高了一个头。 哪怕是沈清执本座过来都要矮上稍许。 至于如何看出是个美人;自然是这酒鬼周围自带光环,如若自己是曾经视颜如命的沈清执,怕是刚出饭馆便能探见。 可惜可惜……沈清执摇摇头,现在的他清心寡欲,即使是宋子熠颜神本尊躺在这,他都提不起丁点兴趣,抬脚便走开。 一道呢喃彻底拖住了他,“沈清执……” 谁?谁大半夜叫一个死人的名字?沈清执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看了一圈才发觉是脚下的仁兄。 “……” “你认识他?”还是他被认出来了? 男子没再出声,约莫是醉意正浓昏睡而去,但;沈清执停住的那只脚怎 么也移不动了。 听声线……好像还挺伤感的。这是在为他的死难过? 稀罕,大稀罕!全大蜀会为他伤心的人恐怕不超过一根手指头。 索性回眸遇见小柒驾车驶来,便搭上一程,他上前将那人扶起,想要一睹仁兄芳容。 一看,吓得瞳孔都放大了。 “见鬼,宋子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沈清执狠狠把人丢地上。 “一晚撞两次,真是晦气。” 拍拍衣服,他走出几尺远外,刻意避开对方躺尸位置等马车。 “吁~”地一声,车缓缓停下,沈清执摔完人正神清气爽,刚准备迈步入坐,倏然车身一晃,宋子熠带着酒气的美脸又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小柒邀功似地把人往他面前一摆。 “少爷您看!是宋丞相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第四章 马车灯光昏暗,小柒没看见少爷因惊吓剧烈起伏的胸口,说道:“丞相喝醉了酒,若是在地上躺一夜,早上起来会着凉的。” “所以呢?”沈清执忍着气,扶着车壁慢慢坐下,“你不是连我都扶不起?扶他做什么?” 小柒人长得瘦小,但在季府做了四年的工,力气还是有的,此番说辞只是为了让少爷不去喝酒。 “他可是丞相哎,要是醒来发现是少爷救了他,一定会大大褒奖。您若傍上他的大腿,就算当不上家主,老爷他们也不敢欺负您!” 事情哪会这般简单,沈清执被这傻孩子气得头疼,方想让他把人丢回去,猛地看见宋子熠眼皮掀动,一双狗眼就要睁开。 “啪!”一道悦耳的脆响,美人丞相的脸被打得歪向一旁,脸上手指印清晰可见。 小柒惊得下巴掉在了地上,双腿开始痉挛发抖,人都要扶不住了,“少…少爷……” 他快被吓哭了。 “扔了!”担心自己被对方看到,沈清执像个壁虎似地贴靠在车厢,想着一巴掌不够要不要再来两。 然而宋子熠纹丝不动,垂着目宛如被提线的木偶,只是呆呆的发愣。 小柒看着丞相麻木的神情,不确定他有没有看清少爷,用尽平生最大的胆将声音压到最低,“少爷,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咔擦?” 沈清执冷吸一口气,他没想到小柒这小子比自己还狠,直接就要杀了丞相? 衡权利弊一番后,道:“你不要命我还要命,你可知道你手里扶着的这玩意,可是当今圣上的宝贝。” “圣上的宝贝?”小柒懵了,“圣上的宝贝不是沈清执吗?” 沈清执本执:“???” 小柒:“?” “不仅是圣上的宝贝,还是宋丞相、纪将军……”小柒松开手开始掰着指头数起来,“让我想想,还有……” “啊!”他惊慌失措地拉回要跌落马车宋子熠,不敢再数数了。 “少爷,怎么办?”小柒委屈极了,终于知道自己捡了个大麻烦。 “少爷。少爷?” 沈清执从刚才就风中持续石化,被他一声喊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再看待宋子熠的眼神大变。 “能怎么办?从哪捡的丢哪去!日后不准在路边捡垃圾。” 小柒乖乖把人扔回去了,但他看着丞相孤零零躺尸在地的模样,暗道也是个痴情人,便悄咪/咪从闭目养神的少爷旁边拿出一张薄毯给他盖上。 “丞相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望您看在这毯子的份上,可千万别记得我家少爷!拜托拜托。” 哆哆嗦嗦祈祷完,少爷的声音从马车传出。 “小柒?还没扔完?” 时辰耽搁太久,病弱少爷早该困倦,他“哒哒哒”跳上车,随着车夫马鞭一甩,车子头也不回地往前驶去。 等到了客栈,沈清执已经困得眼皮直耷拉,他被小柒一路掺着上了楼,洗完澡才精神些。 小柒为他拆掉发冠,“少爷,小柒向您讲讲府里的几位老爷。” 沈清执累得慌,不想明日早晨还要应付一大家子的人,便轻应道:“嗯,我听着。” “先说说家主季恒力,他是所有长辈中唯一没留胡须的,您若不是记不住别的特征,便看胡子认爹。” 沈清执眉毛一横,“他才不是我爹。” “小柒支持少爷!但是您现在身不由己,小柒担心……”小柒叹气道。 “嗯,便在嘴皮子上受些苦头,也好过挨打。” 除了家主,家里有祖母、大伯父、二伯父、 五叔公,几个侄子侄女不等。 值得一提的是,他这爹一共抬了三个姨娘四个小妾进门,最喜争风吃醋,回去估计有得闹了。 简单地介绍完季家的人口,沈清执准备寐了,猛地想到小柒还有话没和自己说完,心中直犯疙瘩,睡也睡不着,干脆一次性听完。 “还有酒肆的事,你没与我说。” 小柒面上为难,“可是少爷,舟车劳顿这么多天,您该休息了。” “也不差个这一时半会儿。” “那好,反正在饭馆那也说了不少了。” 饭馆?沈清执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又不想听了。 “你等等……” 小柒张开嘴,已经“叭叭”说了好几句了,他只能闭嘴洗耳恭听。 “少爷好奇的沈大人,其实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宋子熠宋丞相,在追爱好几年后,被圣上乱箭射死没落得个好下 场。” “据说沈清执平生很爱饮酒,每天除了泡美人,便是醉在酒缸里,而宋子熠呢,最讨厌他喝酒,因为沈清执一喝醉就爱发酒疯。可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最后醉在酒肆里的是……” 听着自己的黑历史,沈清执捂脸无言以对,“小柒,不用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您知道?”小柒诧异了,“那宋丞相纪将军和皇帝为了沈大人埋下的尸体打起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沈梅开三度:“???”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狗皇帝和纪佑鄞喜欢的不是宋子熠?怎么会为了沈清执打起来。” 小柒激动不已,“对对对!反转就在这,沈大人死前确实是这样,可自他死后,那可是天翻地覆~哇,画本都不敢这样写!” “比如圣上不是很憎恨沈大人吗?憎恨到把他万箭穿心,抛尸荒野,可是您猜怎么着?圣上他晚上一个人偷偷跪在沈大人坟前……” 最后一个字他没胆子大声说出来,凑到少爷耳旁说道:“哭。” “据说哭得很是悲痛,哪有君王的模样。” “再比如,宋子熠最是嫌弃沈清执,什么都嫌,可结果呢?他半夜跑到人家坟地刨坟,抱着具尸骨当宝贝!” “而纪将军,从来都对沈大人百般厌恶,厌恶到砍他一只手臂!然后对方死了,他从边疆一路杀回皇宫,对着圣上说要为自己的未婚妻报仇雪恨?” 小柒一脸吃了大瓜消化不了的模样,“明明纪将军前段时日求婚宋丞相,为何死了的沈大人又成了他的未婚妻?真是奇怪。” 哪里是奇怪?分明是惊悚!沈清执三观碎了一地,心想:这真是他听过最恐怖的睡前鬼故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第五章 尽管小柒说得格外逼真,沈清执仍然不信,“尸体不是被扔到荒外了吗?野外野兽众多,不到一晚便会被分食殆尽,何来后面发生的事。” “这个尚且不知,但依小柒看,他们三位都很喜欢沈大人。” “??”沈清执张嘴着无言良久,后道:“你也说了据说,都是据说,指不定是那狗……够好的圣上编排沈大人,不然也太离谱了。” 他听了半天,总结出这是关于我被三个大佬虐得体无完肤后,大佬们通通猩红着眼睛追悔莫及、最终只能对着具尸体爱而不得的狗血故事。 怎么听怎么离谱。 “不可能!”小柒猛地打断少爷的臆想,笃定道,“沈清执死后半年,宋丞相和陛下在宫门口兵戎相见,就是为了争夺大人的尸身。并且,圣上还被丞相刺了一剑,差点死了呢。” “不久后战神赶回,也加入这场战争中,三人各持兵权,动得都是真刀真枪,搞得皇宫人心惶惶,百姓寝食不安。” 沈清执一口茶喷了出来,宋子熠捅秦烨?他没听错? “少爷还想知道什么吗?”回忆完往昔,小柒眨巴眼睛,一副你问我就立马告诉你的样子。 “不用了。”少爷只想跑路。 他打了个哈欠,躺下身,手在周围左摸右摸,又坐了起来,把走到门口的小柒喊住:“我放在马车的毯子你瞧见了吗?” 小柒正要关门,闻言道:“少爷指的是放在角落的那张?” “对,那是我在氿凉村织的,一直带在身边,上面还有特殊的标记图案。” 少爷亲手织的……小柒心里“咔哒”一声,连滚带爬跑出了客栈,祈祷一定要来得及,可当他狂奔到饭馆附近,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完了。”毯子被丞相带走了。 小柒站在街上良久,鼻涕眼泪掉一地,怒骂自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宋子熠悠悠转醒,发觉自己倒在地上并未惊奇,而是习以为常地去摸旁边的酒坛。 摸了半天,坛子没摸着,手里抓到一块做工精细的布料,借着月色,依稀能瞧出工人巧妙的手法和对细微色彩掌 控的程度。 有人在他醉倒的时候将这张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宋子熠神色未动,起身拍拍被盖过的地方,毯子随着他的动作落在泥土地,然后风一吹,飞到了几尺地外的草窝里。 一刻钟后,小柒路过树下,刚好看见了毯子的边料,兴奋地扑了上去,认出是少爷丢了的那张,顿时喜极而泣。 “太好了,丞相什么也没发现。” * 第二日早上起来,沈清执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从床上爬了起来,眉头紧皱。 都怪小柒,半夜给他讲鬼故事,害得他在梦里被鬼追了一夜。梦里的秦鬼追上来又虐杀了他一次,这次有纪佑鄞在旁补刀,宋子熠负责抛尸。 三个大鬼一起上,可把他折腾坏了。 醒完觉他下了床,披着外衣喊道:“小柒?” 昨晚这孩子突然抽风似地跑了出去。难道现在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 担心他还在外面找毯子,沈清执穿好衣服就出了门。 “少爷少爷!毯子找着啦~”此时小柒飞快地从楼下跑上来,激动之余还跛了一下脚。 “你跑哪去了?”他质问。 “我……”小柒埋下脸,昨晚他回到客栈就彻夜难眠。甚至开始思考起自己对少爷的价值,想着想着爬起来把毯子洗了,晾在通风口守了整整一夜,天亮才干。 “我不想少爷挂念太多,便跑出去睡了。” “真睡了?”沈清执不信。 “嗯嗯!”小柒努力瞪大眼睛。 接过毯子,他让车夫先回季家禀报,随后领着小柒跟上。 “待会进了府,你先去睡一觉。” “我不困。” 沈清执冷了脸,“你可别以为我心疼你,我只是担心你累垮了没人伺候。” 小柒遭受巨大打击,走到季府大门外时都低着头,负责白日看门的家丁迎了上来。 “你是何人?可有请柬?” 沈清执开口道:“季北弦,认识吗?” 家丁互相看了一眼,让开身上,“请。” 季家府邸比外面瞧着更大,沿路有花园、湖泊、大大小小的染料纺、库房……小柒倒是对府里熟悉的很,领着他去了会客的正厅。 “少爷,您要先见了老爷商议好上族谱的日子,才能去您的院子。” “院子在哪?” 小柒面色发红,“西边最靠里的那处。” 那便是最角落的院子,除了难走了些也没什么不好的,“院子久未住人,你先过去扫扫灰。” “少爷,不用小的跟着您吗?” “不必。”遣走小柒,沈清执跟着家丁跨进了正厅的门,厅内光线略暗,待走近些才看见上头坐着的几个人。 黑衣锦鞋,正襟危坐,搞得气氛格外凝重,不知道,还以为是审讯押送回来的犯人。 然而沈清执何许人也,他敢在皇帝龙椅上蹦哒,要真比起来,秦烨这个年少成名的暴君可比这几位高了不少档次。 故而他淡定自若,低头轻咳了几声。 “你便是弦儿?” 季恒力从阴影中上走出来,沈清执也看清了他的脸,果然如小柒所说没有胡子。 但皮相已老,气色衰弱,恐怕是纵/欲过度导致。 “正是北弦。”季北弦一直以来都是以痴傻见人,虽有过了命劫一说做挡箭牌,到底不能太跳脱。 “抬起头来。” 沈清执听话地抬头直视过去。 “怎么还是一脸病气。”季恒力蹙眉不满,“就这副模样,如何能织得起布,担得起掌权人的重任。” 天天吃糠咽菜长大的孩子还要怎样健壮?沈清执内心狂槽,嘴上却道:“父亲莫要担心,北弦这些年虽身子不适,可都有接触布料方面的知识,断然不会给季家丢脸的。” 这孩子竟然这般自来熟?季恒力眯了眯眼睛,眼神像是要把他穿透似的。 沈清执继续道:“奶娘死前一直教导我,父亲也是为了让北弦活下去才将我送出城去,我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你当真这样想?”他还想问话,一道慈祥的声音打断了他。 “够了,弦儿吃了那么多的苦,此次好不容易得以认祖归宗,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安慰也就算了,还想如何为难他?” 沈清执望去,是季北弦的祖母商氏,她头发花白,面容慈善,挥挥手,让身旁伺候的丫鬟去把门帘和窗户打开,大厅瞬间敞亮无比。 “弦儿,到祖母这来。” 老妇人笑了笑,“过来呀,你莫怕你父亲,他就是个脸黑的,有什么祖母护着你。” 沈清执被哄崽崽似地 拉着坐了过去,一脸局促的模样,“祖母。” 完事他抬头,“弦儿可以叫您祖母吗?” “欸!”小孙子声音细糯,听得商氏心花怒放,一路甜到了心里,“饿了,中午祖母让厨房做一顿大餐,好好替你补补。” 沈清执嘴上应着,身上发起毛来,商氏真如表面看到的这么喜欢季北弦这个孙子?如果是,那小孙子十八年里无人问津、昨夜归家无人应门…… 不过至少现阶段有她照着,哪怕是表面,也足够自己好过些了。 季北弦走后,季恒力看着身后一众坐着还未来得及发威的长辈,对着商氏问道:“母亲,北弦不到两岁便被送出了府,心中定有怨气,您还不让我们敲打敲打,将来指不定胳膊肘往外拐,联合其他几家布行搞垮季氏布行!若不是祖训不可违,儿才不愿接他回来。” 商氏还在回味小孙子那声甜甜的祖母,闻言板了脸。 “老身哪知弦儿生得如此乖巧清秀,都怪你,亲身骨肉倒也真舍得,留在季家招灾,你这么多年亲自去看望又能何妨?” 季父让商氏一通话说得哑口无言,母亲护着季北弦仅仅因为小孙子长得和自己胃口?不过静下心来想想也是,当年贤儿的娘嫁到嫁到家里人时,老妇人也是这番面孔。 可惜贤儿长相硬朗,除了一身的本领,半点不讨祖母喜欢。 “至于你担心的事……弦儿一旦歪了心思,老身自会惩治了他,但在教化的这个期间,你最好把院里那几朵花花草草瞧仔细了,若让老身的乖孙儿受了苦,小心她们的皮!” 母亲向来雷厉风行,手中还抓着好几家布行,季恒力不能忤逆她,道了声“好”,吩咐下人去西院把认祖的事宜交代清楚。 “那母亲,儿先告退了。” “嗯。”商氏闭上眼,不愿再言。 另一边宋子熠直到天微亮才回了丞相府,自从沈清执死后,他和秦烨的关系日益崩裂,已经许久没去上过早朝了。 大概半年前,那厮还会每晚夜袭丞相府,逼着自己交出肉身,说着一大堆引魂的废话。 宋子熠知道,他想借此欺骗他,永远将沈清执占为己有。 几个人为了一个死人的尸体争得不可开交……听起来是很疯。宋子熠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为沈清执如此疯魔。 更没想到,秦烨纪佑鄞同样是疯子,都对最瞧不上的人藏有不可说的心思。 死了才追悔莫及。 冷笑一声,他推开房门,掷出酒坛将飞来的利剑挡下。转眸冷不丁看到床上坐着的男子,手上青筋暴起。 “滚下来。” 男子玄衣墨发,挺鼻薄唇,抬起头时露出标准的含情眼,杀机暗藏。 “宋子熠,好久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第六章 “啊!”在季府的第一晚,沈清执就被锐耳的叫声吵醒。紧接着,房门被用力拍开,小柒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他看看门外,一片乌漆麻黑。 “大晚上你叫魂啊?”猛地睁开眼,沈清执头痛得不行,眼睛又酸又胀,骂完倒床就要睡。 小柒关上门,焦急不已,“少爷,明日您便要去祠堂拜祖了,完成仪式还要认人,不能再睡了。” 中午和晚上都是季祖母不忍心让孙子来回奔波,叮嘱下人将饭菜甜点送来,在院子吃了的,根本没机会见季家其他人。 “少爷如今回了家,家里的大大小小人物全要打照面,哪怕是管家掌柜……” 沈清执被念得头昏眼花,觉得与其这样躺着痛苦不如咬牙起床,总归舒服些。 “还有多久天亮?” 小柒开心道:“还有半个时辰!” “……”沈清执无语,翻身滚进被子里就呼呼大睡。见鬼嘞,他上朝都没起这么早。 半个时辰?一刻钟还差不多。 “可是少爷……”小柒也不喜欢自己聒噪,但是为了少爷,他决定再博一把。 “您不是想喝酒吗?您现在起来,小柒晚上就陪你去!” 喝酒?小柒这是下血本了啊,沈清执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快快快,你去找找哪家的酒最好喝。” “醍醐酒肆。”回答笃定且坚定。 “……” “离它最远的一家。” 小柒也怕去了遇上宋丞相,点点答应了,“您也要答应小的,最多只能喝一杯,一杯,不能再多了。” 这点沈清执还是有分寸的,他重生后滴酒未沾,季北弦身子又残,从未试过酒,如果喝多了嗝屁了,哭都没地哭。 “放心,没把病养好前,我不会多喝的,不是还有一句话吗?以毒攻毒,说不定我喝了酒病就被医好了。” “您可真幽默。”小柒笑嘻嘻。 用了早饭,天才刚刚亮,沈清执出门前准备了一个大布袋。 “少爷,您拿这个作甚?” “不是要见长辈吗?见面礼可不会少。” 小柒瞠目结舌,“我看您还是把小的打死装里面的好。” 他赶紧抢过袋子,“您要 真带去了,会成为笑柄的。” 笑柄?这业务我熟哇,沈清执由他抢走袋子,反正拿着好玩,“走走,待会晚了,你就要替少爷我装布袋了。” 来到季家祠堂,季老爷和其他长辈正在处理仪式用到的东西,司仪梗着脖子,手握一本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了不少笔记。 “弦儿来了?”老太太今日也起了个大早,就等着小孙子到来,一阵驱寒温暖,“瞧你瘦得,日后可得多吃点,等上完族谱,祖母给你请个大夫调养调养身子。” 季北弦出生便克死了娘,季恒力一直到请巫师,都没为小儿子上族谱。 但季家家大业大,季北弦又是老来得小子,消息在同行传得很广,除非用巫术更改记忆,否则季家永远无法抹灭掉他这个“霍星”存在过的事实。 “谢祖母关心,那弦儿先过去了。”沈清执很不习惯有人抓着他左摸又瞧,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他走到季恒力面前停下,将人喊了个遍,“五叔公、大伯父、二伯父、父亲。” “还有……” “这是你二哥。”季恒力介绍道。 闻声,那站在窗旁的男子转过头来,他面容俊朗,笑脸温和,身上镀了层暖光,“弦儿,你回来了。” 沈清执被他周身的氛围闪瞎了眼,季往今年满二十六,很有成熟男子的魅力,但他的面貌丝毫不见老陈,还是如二十三四一般,只是多了那层气质;温润如玉说得便是他了。 还挺不赖。 “二哥。”沈清执乖巧地喊了一声。 季贤走了过来,脸上笑意未减,伸手抚了抚他耳畔,将乱发抹平,“日后若是有何不懂的或是什么难处,弦儿都可以来找兄长。” 季二哥的掌心很暖,同季北弦幼时感受到的一般,沈清执出奇的没有感到厌恶,但还是躲开了。 “谢谢二哥。” “嗯。”季贤缩回手,“仪式快开始了。” 司仪收好本子,大喊一声,门外鞭炮炸响,他把族谱请了上来,沈清执受意点燃供奉在灵位前的香烛,双膝跪了下去,先是对着天地拜了几下,再回过身对着季家租宗磕了响头。 各色各音在耳畔响起,祝福语冰冷得宛如机械般运作,全不知是下人忘了备好 ,还是季家给的下马威,地上居然没有蒲团。沈清执跪得膝盖生疼,时间长了,耳晕目眩,滴滴冷汗从鼻尖滑落。 “礼毕~”随着司仪一声令下,他懈了一口气,起身时膝盖剧痛无比,刚站起来便摔了下去。 “哎呀!小少爷昏倒啦!”下人们一惊一乍乱作一团,季恒力脸色很不好,“都慌什么!祠堂重地,岂容你们放肆?晕了扶起便是。” “不用了。”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沈清执撑着身子重新站直,“我没事,你们不要惊扰了各位长辈。” 这时季老夫人终于站了出来,指挥候着的小厮去扶人,被沈清执拒绝。 “都怎么做事的?明知小少爷底子弱,怎么连个蒲团都不给人垫着?” “祖母,弦儿没事,您莫紧张。” “那便好。”商氏笑意散去,对着五叔公说道,“小叔子,你去把弦儿的名字写到族谱上,这事便成了。往后啊,弦儿就是季家的小少爷。” 五叔公胡子花白,在男一辈中属他辈分最高,兄长意外掉崖后,家里平辈的男丁只剩下他一个。 “欸,好。” 笔落,宗人离去,沈清执等祠堂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走到门外弯下腰,查看腿上的伤势,不由皱了眉。 不是,就跪半个钟头膝盖就瘀血发青了,这要是挨一棍,骨头不得断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打算等小柒过来接他。 “弦儿?你怎么还没走。”二哥季贤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在看到他雪白的肌肤上印着大片青紫,眼神明了。 “要不要二哥背你回去?我那有上好的药膏。” 我去!沈清执瞳孔地震,手忙脚乱把裤腿拉了下去,站起身示意自己没事,“不用了二哥,这点伤小弟还是能应付的。” 他一瘸一拐地走开,待走到一颗大树旁停了下来,回头没看见二哥的身影,便坐下来继续等。 也不知道小柒那傻孩子能不能找到这里,若是找不到,自己得爬着回去了,赶不上中午团圆饭莫说,晚上的美酒也泡汤了。 在沈清执焦急的等待中,小柒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他擦擦额头的汗,蹲了下来。 “少爷!小柒可算找到您了,听其他下人说您拜 祖摔倒后就一直留在祠堂没走,小的便猜测您定是跪伤了,跑去医馆买了些跌打药,您看看用不用得上。” 沈清执接过药膏,认真道:“等爷有钱了,一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小柒感动得热泪盈眶,探手就要掀他裤腿。 “你干嘛?” “小的看看少爷的伤。” 沈清执一掌拍掉他的手,“大男人的腿有什么好看的,转过去!” 小柒憋屈地捂住手,他也是关心少爷,“您不回院子涂药吗?这里都是草啊树的,根本没地方歇息。” “休息就不必了,西院离祠堂最远,来来回回又要耽搁不少时辰。”沈清执露出膝盖,用木片挖出药膏涂在了上面,再用手心按摩,膏体很快浸入皮肤纹理,冰冰凉凉的,很镇痛。 “您该不会还想着晚上去喝酒?”小柒震惊,“少爷您腿都伤成这样了。” “这有何妨?小痛小伤。”沈清执按揉完最后一条腿,将药膏收好,“扶我去湖边洗洗手,顺便把衣物上的草屑清理一下。” 小柒只能作罢,一番操作后,少爷焕然一新,两人慢行着去了季老夫人的院子,刚落了座,就听到一道娇气的嗔声,“哟~这就是咱们的小少爷北弦?小模样挺标志。” 他往声源望去,是挨着季恒力坐得最近的女子,一身桃红,满目琳琅,瞧气色过得很是滋润。 “这是三姨娘,自从二姨娘眼瞎后,老爷最是宠她。”小柒在他耳边科普。 沈清执顿时刮目相看。一宠就是二十来年,要是当年他有三姨娘一分功力,也不至于久久不得美人心,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行了。”商氏也不想看孙子对着一个姨娘低声下气,赶在沈清执开口前挡了过去。 “弦儿胆子小,你莫捉弄他。” “娘,这怎么叫数落呢?”三姨娘不愿意了,“妾是看北弦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大家子人又不说话,怕这孩子心里有气。” “闭嘴!他纵使再有气,也轮不着你在这姨娘说道!”季老夫人被气得不轻,狠狠瞪了她一眼。 三姨娘被骂得红唇一瘪,用手碰了碰自家男人,“恒力,妾身好意关心关心弦儿,你看娘怎么说我的。” 季恒力安抚了她几句, 对上季北弦的眼睛,“还不起来认认你的几个叔公伯父,没大没小。” 今日除了几个大伯,季北弦的庶兄和堂兄堂妹也来了,屋子里坐满了人,但都鸦雀无声,半点没有气氛。 他起了身,耐着性子一个一个招呼,表面唯诺,心底却在想着晚上的酒肆。 也不知道小柒到底打听到了没有,如果实在不合口味,能不能忽悠这孩子去醍醐买两坛回来,反正宋子熠不认识他。 沈清执围着屋子打了个转,将人认了个七八分,视线恍惚中,猛地对上了一只的翻白的眼睛。 来不及惊骇,他被一掌推开,脑袋直直往地上栽去,紧接着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啊!妖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第七章 眼前天旋地转,沈清执已经预想到自己磕在地上的惨状,正当他脑子飞速运转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 是另一侧的季二哥。 季贤将弟弟拉起,“还好?” 沈清执惊魂未定,朝他点点头,“小弟没事,多谢二哥。” “真是放肆!”见小孙子平安无事,老大大松气的同时震怒,用了拍了一次桌子,对着三儿子发火“你要是管不住你那疯婆子,现在就带着她出去!季家的颜面都被她丢尽了!” 二姨娘还在尖叫着,老太太骂她也没用,甚至钻到了桌子底下,比原来叫得更大声。 “你!你……你当真是要气死老身!”儿子无动于衷,做母亲的伤上加伤,“也就你还把这疯婆子当成宝。” “不是的母亲。”季老爷摇头叹气,“在被乌鸦啄瞎眼睛前,您也是知道的,梓惠既体贴又贤惠,从不争不闹,反倒落得如此下场,您让儿如何弃了她。” 沈清执一哽,这老家伙是指着鼻子怪季北弦呢。 今日人太多,老太太不好对着儿子一直发难,便让丫鬟拖二姨娘下去,谁知姨娘方才站起,突然又不叫了,呆滞着眼神,看的正是小少爷所处的方向。 倘若此时有人仔细观察,定能看见她眼中成倍的惊恐。 二姨娘被拖下去了,饭桌的气氛更加低沉,连一向喜欢找事的三姨娘都不说话了,大家草草吃完饭,宴席了散场。 “弦儿,你留一下,祖母和你爹有话同你说。” 沈清执走过去,见人都走完了,道:“祖母有什么事让弦儿去做吗?” “瞧瞧,这孩子多听话。”老太太白了季父一眼,转过来时带上笑意,“坐。” 季恒力全程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小儿子,“你暂且在家修养几日,这段时间跟着你二哥去布行学学,布源生产先不说,先接触布行的生意。” 沈清执只说“好”,对这个安排似乎没有半点不满,“弦儿出来乍到,对许多事务都不甚了解,但凭祖母父亲做主。” “嗯。”季父对他无话可说,撇开头,将接下来的提点都交给了母亲。 老太太抿了抿唇,会意,抓住 孙儿的手心疼道:“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如今回了家,也莫要和父亲兄长生分,哪怕弦儿不适应做布行的生意,他们也不会亏待了你。” “弦儿明白的。”沈清执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出来,“谢祖母父亲教诲。” 季恒力冷笑一声,不过是逢场作戏,这傻小子还当真了。等选举结束,一定要想个法子把他赶走。 至于母亲那……季父暗了眸子,他想到办法了。 接受完教育,沈清执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西院,祖母最后让他每天都去她院里坐坐,他以休养为借口,堵了回去,老太太只能作罢。 “少爷,您最好不要真的与老爷他们走得太近。”小柒瞅着少爷单薄的身姿,很是忧心,“小柒觉得他们笑得太假。” 沈清执笑了,“你不是总让我对他们尊敬些?” “不过你也没说错,表面的恭敬还是要给的。”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院子前,里面空荡荡的,伺候的人只有小柒一个,等夜晚才会有丫鬟送晚膳过来。 “少爷,小柒去给您烧点热水,您祛祛寒气,不过千万把膝盖泡在水里了。” “好。”沈清执看着小柒替自己准备好换洗的衣服,跑到柴房生火,等水热了再倒入浴桶,一来一回累出汗,脸上还带着笑意。 “少爷,水好了,您去洗。”小柒伺候了人四年,对水温的把控早已娴熟不已,不用试都知道。 沈清执看了他两眼,要不是自己是重生的,他都要以为小柒是他在家里同父异母的弟弟。人小鬼大,很会照顾人,总是对他这个兄长莫名崇拜,现下应该也十八了。 得找个机会去看看他。 “你下去,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吃了饭就出府。” “不用小柒伺候您沐浴吗?” “我不习惯。” 小柒拉耸着耳朵走了,沈清执褪去衣服,抬脚迈进了浴桶,随后屈膝坐下,水位刚好漫到他腘窝。 “这……” 洗完澡,沈清执穿上衣服,坐在房间静等了一会,敲响了小柒屋子的门,“吃饭了。” 屋内悉悉索索一阵响,小柒跑了过来,打开门,气色好多了,像是刚刚睡过。 “你吃完再睡会,季家人多,我们要很晚才能□□。” 小柒瞬间精神了,“□□?!” “嗯咯。难不成你有密道?” 最终,沈清执还是带着小柒□□出了季府,亏得他前世经验丰富,不然就凭季北弦的小身板,爬不爬得上去都是问题。 “如何,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少爷,离醍醐最远的酒肆在城东,走过去差不多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光走到那就天亮了,还谈什么喝酒。 “其他离得近些的,据说酒都不好喝,上京城里酒酿得最好的一家就属醍醐了,不然怎么连沈清执那个酒鬼也常常泡在里面。” “你说的有道理,那第二个方案呢?有没有打听到宋子熠今晚去没去醍醐?” “这个倒是有点消息,上午您在拜祖,小的跑去打听了,好像丞相昨日受了伤,这两天都在府里养伤,没来酒肆。” 受伤了?那今晚估计不会来了,沈清执看看四周,往醍醐的方向走去,到地方再派人去看看宋子熠到底在不在。 小柒神色古怪地盯着少爷的背影,出声:“您知道从季府到酒肆的路?您以前来过上京?” 沈清执脚步一顿,“怎么会?我只是记住了从酒肆到饭馆到客栈、再到这里的路,难不成有近路可抄?” “哦,的确是有,酒肆就在离这不远的两个街口那里。” 我靠,这么近?那不得出门就撞宋子熠,以前他在外面喝酒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呢。 小柒同样焦灼,“要不不去了。” “虚什么?他都醉成那样,还能记得是我打了他一巴掌。”沈清执很虚,虚到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不过时辰好像是有点……” “那到时候小的找人问问,看丞相在不在。” 声音太小,小柒压根没听见,又问他:“少爷要去吗?” “……”沈清执捂脸:“去。” 来到“醍醐酒肆”,周围灯火通明与季家的死气沉沉行成鲜明对比,肆外的小吃贩一个接一个吆喝,沈清执深吸一口气,闻到了浓浓的酒香味,眼睛“唰”地亮了。 “有银子吗小柒?” 小柒见少爷开心,他也开心,掏出钱袋交了出去,“小的没喝过酒不了解价格,您看够不够。” 沈清执打开钱袋,里面只剩十两银子了, “……喝两口还是够的。” 醍醐的酒香,卖得也贵,拿出一两银子打听消息,还剩余九两,大概能喝个一小坛。 “少爷,丞相不在哎。”小柒莫名兴奋。 “走,咱们进去。”沈清执进门叫上一坛酒,和他坐在了大厅的凳子上。拆开酒封,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 杯子是小柒选的最小号,大概一个鸡蛋大小。 “我先试一小口。”他抿唇喝了一点点,被酒辣得皱起了眉。 “明明都点最温和的果酿了。” 这也是小柒让他试的原因,果酿通常酒劲不大,成品的好对身子还有益处。 “您没喝过酒,当然辣啦。” “没意思。”沈清执缓过劲,又抿了一小口。反复几次,杯子变得空荡荡,而他除了醉意和初试的不适感,没有其他大毛病。 “少爷就醉了?那您不能喝了。” 沈清执也不想自己喝醉了被小柒给抱回去,太难看;因此他只喝了一小杯加上两小口就止住了嘴。 “扶我起来一下。”少爷脸胀得通红。 小柒搭上他的手,“早知道不如带回去试。” 被扶起来后,他还不忘提醒小柒拿桌上的酒坛,“我没醉,只是这具身体受不了而已。” “欸!小心!”小柒一手搀人,一手提酒,忙得焦头烂额。 “您腿上有伤,还能走吗?不然我抱您?” 沈清执是真的没醉,除了头晕目眩,他思绪非常清楚,闻言笑出声:“我多大,你多大?抱出去也不怕遭人笑话。” “那我给您叫辆马车。” “不用。”沈清执一甩手,“就这样走着回去,你给我找根拐杖来也行。” 他手刚甩过背去,酒肆的门轰然大开,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风吹得糊了一脸。 “小柒?怎么开门开得这么突然?” 小柒看着自己离门几尺远的距离,低声道:“不是我,少爷,好像是官家的人。” 官家?官家何时管人喝酒了。沈清执抬手拨开脸上的头发,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呼吸骤停。 御林军?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酒肆外被御林军团团包围,他听着渐近的步伐,宛如置身冰火两重天之地,脚怎么也动不了。 “少爷!快走!”见他发呆,小柒急忙把少爷拖离了大门正前方,隐入人群中,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这时,刘统领进来开出一条路,给他身后之人让出位置。 “陛下,已经按照您的旨意全面封锁了醍醐酒肆,是否要将肆里的小倌都抓来审讯?” 言下之意就是无关的酒客可以先行放出。 “不。” 秦烨手心缠满纱布,说话时表情十分怫郁,“不管酒客还是倌,朕都要一一排查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第八章 皇帝要查人?沈清执一个激灵从魔怔中清醒过来,搭在小柒身上的手开始发抖。 这个疯子,好好的来酒肆查人干什么!捉宋子熠的奸? “少爷别怕。”小柒努力安慰他,“您跟陛下无冤无仇的,这里又这么多人,再怎么也不会查到您。” 少爷瞪大眼睛,你没听狗皇帝说喝的娼的都要查一遍么,谁都逃不过。 “而且,不一定是陛下亲审呢。” 他话音刚落,沈清执就听不远的秦烨吩咐道:“让他们排好队,朕要亲自审查。” “……” “对不起少爷,我闭嘴。” 很快,酒倌被分为一队,酒客由青年、中年、年老者列出三队。 “快快快!别墨迹。”小倌们让人驱赶着走到皇帝的面前。 第一个被审查的倌是相貌妖艳的青年,他本想使些惯用手段,但在君王的注视下瞬间便瘫倒在地。 “拖下去。”秦烨无趣地摆摆手,在把全部酒倌查完后都没找打想找的人,他起身,刘统领靠上前来。 “陛下,属下把酒肆上下都翻了个底朝天,不论酒客还是小倌都在这了。” 沈清执埋下脑袋,和所有酒客们一样都企图把自己藏起来,排着队,余光发现就要轮上自己了,拳头紧紧攥住。 在小柒被盘查完后,他面前光线大放,灯火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一秒、两秒,沈清执清晰地感觉到狗皇帝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将全身他扫了个遍,尤其是落在脸上的时间最多。 狗皇帝越不说话,沈清执就越紧张,他等了良久,忽然脸上一紧,被捏着脸强制抬起头来。 “你……”秦烨眯了眯眼,不知是瞧出了什么。 小柒在一旁等得瑟瑟发抖。 皇帝怎么就掐少爷脸了呢,在此之前,可从未有过人在他视线里停留过这没久,还动起手来了。 他暗自惊呼,该不会少爷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 惨了惨了,御林军这么多,他就算舍身救人也无济于事。 秦烨看着眼前青年雪白的脸,清秀中带着丝病气,与潇洒肆意的沈清执完全不搭边。 沈清执被他看得怪紧张的,不由地咽 了口口水,忽见暴君身姿凑近,卸去力度,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他鼻尖。 “?” “陛下!宋丞相快闯进来了!” 刘负的出声打断了他思绪,下一秒,宋子熠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大厅,秦烨脸色一黑,用力将手上的青年甩在地上。 “下等货色也敢来脏朕的眼!” 碰倒在地那一刻,沈清执全身的骨头都跟错位了似的,疼得他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一张脸被乱发挡的彻彻底底。 宋子熠冷漠地瞥过狼狈的男子,“秦烨,你跑这大动干戈作甚?” 秦烨很是嫌弃地擦手,“朕倒要看看,你整日夜不归宿,究竟在这藏了什么宝贝。” 见两巨头对上,小柒一鼓作气,趁乱抢在官兵前将少爷拖了出去,两人逃出酒肆很远,他才腿脚一软,摔了下去。 “少爷少爷!”小柒快速爬了起来,撩开少爷的头发,看见他一脸的惊魂未定。 说是劫后余生也不为过。 “***秦烨这狗东西。”沈清执躺在地上骂了一句才喘过气,在小柒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狗皇帝下手太狠,他身上估计又要多几处淤青。 周围陆陆续续跑出不少人,个个惊魂未定,其中有的吓得嗓门都大了,“疯了疯了,又开始争了!” 得亏御林军要保护圣上,否则他们都没命逃。 “这次宋子熠独身一人闯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可不一定,你忘了沈清执的尸体还被他藏着?皇帝一日不找到,便一日不会杀丞相。” 那人说话听起来很是疲惫,“这个宋子熠可真深藏不露,竟然瞒着陛下养了那么多暗兵,皇帝想动他也得掂量,现在好了,再加上一个战神,三个人也不知道要僵持多少年。” “沈清执真是个祸害!” 沈清执无语地别过脸,让小柒扶自己回家,“我想我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喝酒了。” “少爷……” 回到院里,他重新洗漱了一番,脱下衣服露出手肘和腰上的伤,拿药膏处理一下,郁闷透顶。 这才来上京几天,就动不动遇宋子熠和秦烨。倘若纪右鄞不在边境镇守,是不得连他也要撞一次? 可自己占用了季北弦的肉身,就这样不管不顾跑掉太没人性了。 “小柒,明日早晨不用喊我了,祖母说让我休养,用不着去大院。” 小柒知道少爷这两天伤着了,点点头应下了,“但是少爷,小柒听说大赛一个月后便开始了,一年前本就该定下,因为您没回来所以延后了,因此几位少爷都准备了足足一年,而您……” “一个月?”这么急,那季祖母和季父还让自己跟二哥去布行学做生意,不是明摆着让他失去参赛的资格。 基本的织布染色不过关,连正式入赛资格都没有。 沈清执憋屈久了,想着越来越生气,开门就要着手准备工作。风一吹,冷静下来了。 蚕丝、麻、布机样样没有,他织个空气。 “明日休息一天,后日你随我去山上找蚕茧,正逢开春,只要山够野,蚕应该不会少。” 有些小的作坊供应不起大量的蚕,都会纺里养一些,再上山寻寻,沈清执就是担心在大家常去的山里捡不着蚕茧。 若是记忆没出错,他年少时有次邀宋子熠外出游玩,上了山被雾迷了路,走了好远瞧见一片桑树林。 树上青青红红的果子十分诱人,刚要伸手去摘,一条吐丝的蚕被颤动带得从桑叶上掉了下来,落在他头上,把他吓得不轻,抱着宋子熠就哇哇大叫;而宋子熠面无表情捏起蚕宝宝,抬手放回了桑叶上。 那时候沈清执还埋怨他对虫子都可以那般温柔,为什么偏偏不对自己好些,老是冷着脸。 “少爷,少爷?”沈清执陡然清醒,眼里布满血丝。小柒看少爷神游四方,脸上竟还带着笑。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我想我知道去哪捡蚕茧了。”他打个哈欠,累了,躺下身掩去心绪。 沈清执休养了整整一天两夜,期间饿了就吃点小柒做的饭,吃完坐一会又躺下睡,第三天起床时精神抖擞,伸着懒腰推开门。 外面阳光明媚,是个上山的好日子,他和祖母告了假,曰为出门透气,转头带着小柒甩掉身后的小尾巴,跑到杂货店买了两个背篓。 “您都给小的提着。” 小柒背了一个大背篓,里面放满了爬山要用到的什物,小小的身子被篓子压低了一半。 “给我背一个,我在氿凉村也常常出去采果捡 蚕。”沈清执替他分担点重量,假装从哪摸出一张地图。 “这里就是我们今日要去的目的地。” 小柒凑过去要去看,杂物店的老板一脚插了进来,“小公子要去扈山?” 他打量两个干巴巴的孩子,“山里野兽多,你们两人去了就是去送死。” 对啊,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沈清执前世武功颇高,加上同样不逊色的宋子熠,去荒山野岭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要是换成季北弦和小柒…… “我看小公子若是非去不可,可找几个猎户跟着上山,那是最好不过了,要是囊中羞涩。” “诺。”老板指了一个方向,“就前面的壶口村,村北的李聂云,你去找他,一个顶五,身手箭法出了名的好。” 出了杂货店,沈清执神色不晦,心里疯狂抉择着。 他是不想有人知道那片桑树的位置的,因为自己现在一无所有,根本没有地基东山而起。 如果桑林成了后背,那他就有底气和季家对抗,料不定哪天就被赶出去了呢。 “少爷,要不还是请猎户,蚕丝再金贵,也没性命重要。” “你说得对。”不找猎户蚕丝同样拿不到。现在就看李聂云品性如何了,合作愉快还可以长期交易。 沈清执决定拼一把,不管对方泄不泄露消息,至少参赛的蚕丝有着落了。 进入壶口村,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如其名,村子整体就好比茶壶一般,壶口便是村口。 在找李聂云前,他率先通过村民了解了这位李猎户。 “你说李聂云啊,他可是个可怜人。” 沈清执挑挑眉。 村民肩扛锄头,裤腕一路拉到小腿上,脚趾糊满了泥巴,应该是天没亮便下地干活,忙完清早赶回家吃饭垫肚子。 “二十二年前,年仅三岁的李聂云独身来到壶口村口,一双脚被石头硌得血肉模糊,无父无母,村长见他可怜,便让他住进寡了一世的李老头的遗屋。” “这孩子也不怕刚死了人的房子,只说死人活人都一样,有地方落身就行,半点大就学着狩猎,刚开始还需要村民的接济,可时间久了大家发现小聂云自己就能养活自己,才渐渐不再管。” “然而长大后……或许是李老 头不开心了,让住在里面的李聂云也寡了二十五年,能力强,容貌俊逸,都一直没能娶妻。” 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沈清执沉思起来。 这类人好也不好,没亲人的羁绊,欲望或小;可不好的就是没有把柄可抓,一旦翻起脸来不死不休,很是可怕。 “谢谢老伯。” 沈清执犹豫了一会,决定去找他,“小柒,咱还有多少银子?” 小柒数了数:“还有三十三文钱。” “……” “怎么办少爷,前夜为了买酒,钱都用得差不多了。” 沈清执听了很是头痛,那天跑去喝酒是他最后悔的决定,被狗皇帝正面撞见,慌慌张张中酒也砸了,实在得不偿失。 “罢了,就这样去,到时给他好处的承诺,成就成,不成也没办法。” 两人一路往北走,村庄不大,很快找到了老伯说的土屋,门外长着一颗枣树,已经几十年了。 他绕过土墙,抬眸刚好和屋内走出了的人视线对上。 男人一身精壮的肌肉,都扎实包在衣料里,虽衣着朴素,却怎么也拦不住他身上的贵气。 一头浓发一眼一板梳得齐整,剑眉星目,站在土屋里,照得周围闪闪发光。 “哇~少爷,这人长得好俊!”小柒心生向往,他期盼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长为这种魄力男子。 “收回你的口水,我们是来谈生意的。”沈清执按回小柒的脸,对着门口顿住的男子笑了笑。 他自认为笑得非常友善。 然后就在下一秒,男人俊脸一红,一圈圈红晕从鼻尖滴了下来,鲜血砸在地上被灰土裹住。 意识到自己的窘迫,男人扔下簸箕,落荒而逃进了屋。 才迈出一脚的沈清执:“?” 他直接傻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9、第九章 “好生奇怪。”小柒皱巴起脸,“他方才是瞧着少爷您流鼻血了。” 沈清执怔在地上,下意识摸了摸鼻尖,他想他可能明白了;当初第一眼看见宋子熠时,自己也是鼻头一热,流了不少鼻血。只是他更没出息,不过被宋子熠冷冷看一眼就头脑发热了。 “来日方长,你我重做打算。”沈清执尬得头皮发麻,缩回了迈出的脚,“走,再找人了解其他猎户。” “请留步!”屋内李聂云擦拭完血痕,走了出来,“您是要找猎户猎兽?在下李聂云,正是村里猎户。” 沈清执回头,心情无比复杂,“你可瞧清楚了,我不是姑娘。” “我知道,您是公子。”李聂云略感歉意,“方才失礼了,李某也不知道为何……” “大概是上火了。”小柒站出来替他回答,完事挡住少爷,防备地看着上一秒的榜样。 “我家公子没钱的。” “小柒。”话怎么能说这么直。 沈清执走了出来,他深感是自己想太多了,哪有男人像他一样,一见到人公子就冲动上头。又不是在写话本。 “初次见面。”他颔首,“我叫季北弦。” 男人回礼:“李聂云。” 三人冰释前嫌的坐在了院子里头,沈清执与他面对面展开谈判,“李兄,事实确实如小柒所言,我现在……囊中羞涩。” “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合作愉快,往后你我长期交易,酬金断然不会少。” 李聂云想了想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我。” “还有他。”沈清执指指小柒,“我们要上山找蚕茧。” “蚕茧?公子要去的可是扈山的桑树林。” 沈清执惊呆:“你知道?” 李聂云“嗯”了声,“打猎的时候去过,那里人迹罕至,野兽多。” “你没告诉别人桑树林?” 他反问,露出无情的本性:“我为何要告诉他人。” 妙啊。沈清执眉头逐渐扬起,“那便一言为定?” 李聂云握住他伸来的手,一刹那脸又偷偷染上红晕,好在色淡,不仔细瞧瞧不出来。 “嗯,一言为定。” 小柒眼睁睁看着 大尾巴狼对小白兔露出獠牙。偏偏他家白兔少爷还毫无察觉,单纯得不行。 然沈清执混迹官场,当然知道对方断没这么简单,但双方能合作何乐而不为?他就喜欢这样的人。 “何时出发?”李聂云问。 “现在。” 将背上的重担交出去后,小柒轻松了不少,跟着他往扈山的方向走去。 闲聊起来:“少爷今年也有十八了,想过娶妻吗?” “娶妻?”沈清执仔细想了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未对女子动过心,唯一想娶的还是位男子。 “没想过,父亲有我二哥就行了。” 他说的问题正是季父头疼的地方,两个哥哥的儿子们早已娶妻生子,有的还生了小孙子。家里的庶子大多也娶了妻。 偏偏二儿子不但没成家,屋里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要是找大夫看过,他都怀疑自己这个儿子不……不举! 小柒偷笑着捂住嘴,“老爷要是知道少爷您同样没想过,怕是也要以为您……” “以为什么?”沈清执臭着脸。 “咳……不行什么的。” “啧!这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想当年,沈清执喝多了酒,对着宋子熠各种撩拨,对方始终跟木头人一样,他便嘲讽他是不是不行,然后被宋子熠狠狠发了一场难。 现在嘴唇都隐隐作痛。 小柒夹住了尾巴,“上扈山的路途遥远,您受得了吗?要不我和李大哥两个人去算了。” “不可以。”沈清执神色认真起来,“蚕茧也分高低劣质,你从未织过布,选不准的,而且一次性将所有蚕茧都带走,久而久之,蚕群会大伤。” “好。”小柒只能作罢,暗道日后一定要勤加学习这方面的知识,替少爷揽去累活。 “休息一下。”察觉到身体的脱力,沈清执坐了下来。李聂云开始警惕四周,很快便要入山了,不管哪个当头都不能放松。 “李兄,你平日可有练武?”沈清执看他底基很稳,但与常人的感觉又有所不同,便问了一声。 “没有,只在狩猎时和野兽搏斗过。”李聂云分出一丝心神,与他道,“你想学?” 沈清执讪笑一声,“你也看见了,我走几步路就得歇会。” 李聂云望了望天色, “要不要背你?” 他补充道:“从这到桑树林还要一个半时辰,若是撞上大雾,至少两个时辰。” 天黑后野兽的数量是很可怕的,两个时辰差不多半天的时间,来回便是一天,更别说还有捡蚕了。 沈清执知道自己拖了后腿,他想快些走,可过分欠缺的力气和膝盖的伤让他格外有心无力。 “李大哥,可以在山里露营吗?” “不行。”李聂云砍断树枝,一旦进入别的动物的底盘,他的气息变得同野兽一般无异。危险、潜行,一切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留在山里过夜。” 季北弦太弱了,那个仆从瞧着不过十三四大,带着这两个人,李聂云也没把握在黑夜将他们护得完完整整。 “小柒,你过来扶着我走。” 小柒一听也是怕得不行,过来扶着他就走,“少爷。” 他小声道:“要不下山的时候,您让李大哥用背篓背你下山?” 隔着背篓,哪里都碰不着,少爷买的背篓也足够大,装得下人和猎物,但沈清执表情古怪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也太奇怪了,万一背着背着篓子坏了,我不得从山上滚下去!” 李聂云看着他俩说着悄悄话,眼神时不时往自己身后的背篓瞥,顿时会意,“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带着你上下山。” “用篓子?” “嗯。” “……” “你要是不想用背篓也可以,我经常扛几百斤的猎物下山,就算两个你也不吃力。” “我还是用篓子。”沈清执坚持捡完茧,下山来不及再上背篓。 颜面和小命,他选后者。 为了不上背篓,之后的路沈清执走得格外努力,基本歇几口气就站起来继续走,终于赶在中午到了桑树林,离天黑还有两个半时辰左右。 但……他刚到林子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小柒眼疾手快扶住他,焦急道:“少爷,您就别逞强了,下午让李大哥带您下去。” 李聂云走了整整小半天,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的,最多额头起了薄汗。小柒觉得这人一定是怪物。 沈清执掀开眼皮,看见一片光晕,头顶春日漾漾,有些担心,“你去看看蚕茧,看有没有。” 小柒撑着 他不方便松手,李聂云便主动过去看了,“它们都很聪明,躲在下枝。” 春日的太阳再亮热度也不会太,蚕茧只要吐好了丝,就不会那么怕太阳了,他靠在树上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才回了些力,小柒看着雪白的蚕茧蠢蠢欲动。 “少爷,这种品质的可以吗?” 沈清执拉起他的手,上面灰扑扑的,“你这手不能碰。” 说完,他找出手帕,将蚕茧捏起放在制的布袋里,“你想帮忙,便先看我做,短时间你可以选不出。” “那要多久?” 沈清执想了想道:“一年半载的,也没多少机会来捡蚕茧,慢慢来。” 他随手又捏起一团,小柒接住,大概捡了大半个时辰,袋里装了五百个茧子,“少爷,五百只会不会多了?” “这种东西只嫌少不嫌多,五百个做条手巾都费劲。” 再高的他和小柒都捡不找了,没办法只好求助李聂云,“李大哥,您帮个忙,能带我上树瞧瞧吗?” “可以。” 于是,沈清执率先适应了戴在背篓里的羞耻感,在捡完蚕茧后,他干脆咸鱼瘫,认命了,缩在里面没一会眼皮就掀不开,沉沉睡去。 “李大哥,你真的不累吗?”小柒背着个食盒都累得够呛,李聂云背了个人手里还提着蚕茧,下起山来矫健如飞,他都跟不上。 “等你能徒手提起野猪的时候便懂了。” 小柒:“……” 赶在天黑前,他们下了山,沈清执一直挂念着背篓会不会断,惊醒了就摸摸脸和腿脚,发现相安无事后睡过去。周而复始,再睁眼时星空一览无余,他爬了起来,到壶口村了。 “少爷,您睡醒啦!”小柒瞬间乐了起来,这李聂云在少爷睡着后就跟个闷葫芦一样,忒没意思。 “李大哥,放我下来。”这一觉他睡的格外舒服,运动完适当的休息,比躺上一整天要神清气爽得多。 李聂云是想把他一路送到家的,但小柒怎么也不开口,把他当什么似的防着。 对于白天的事故,李聂云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过于清秀,一看到就晃了神,他从未见过如此强烈醒目的画面。 壶口村一花一木大多平淡,人也多被烟火气熏魂 黑了脸。 沈清执低着头从篓子里迈出,站直了腰,“小柒,你累不累,要不要叫辆牛车?” 小柒都快瘫在地上了,但他心疼那三十三文钱,摇摇头,“我不累,少爷,咱们走。” 沈清执回头看去,大致掂量出李聂云手里提着蚕茧的重量,“要不,你明日再过来走一趟?” 他明天要跟着季二哥去布行看生意,估计是没时间了。 李聂云提议道:“不如,我替你送?” “不用了!我明天便来取。”小柒拉着少爷就走,沈清执没忍住再次回头。 “李大哥,麻烦您进屋后把蚕茧平摊散气。” “记得轻一点~”他被拉得踉跄一步,凝眸瞪着小柒,“你作甚走这么快,要是最后一句他没听见就惨了。” 小柒不满道:“少爷,那个李聂云肯定看上您了,一直说要把你送到家,找小的套话呢。” “你告诉他又何妨,免得你跑来跑去。日后终归是会知道的。” 有合作,就断不开联系,牵羁久了,自然什么家室都知道了。 “这点活算什么,等小的练出来,用不着他跟着咱们。” “哦?是吗?”沈清执比划着他到自己下巴的身高,“等你练出来,少爷都人老珠黄了。” 小柒很不服气,可他又不能反驳什么,跟着少爷来了季家正门,等等,正门?少爷没走错方向? “你忘了?我们白天甩开了老太太的人,如果此时翻/墙进去,指不定院子里就坐了一群人,等着咱自投罗网,好兴师问罪。” “那您怎么解释……”他指了指天。 沈清执朝他一笑:“我自有办法。” 瘫倒前,他小声对小柒说了句,“接住我,然后敲门。” “叩叩叩。”大门被人敲响了,门内守着的人立马擦掉口水,打开门,看见奄奄一息的小少爷。 “怎么昏倒了?” 小柒一惊,今晚守门的人都多两个,他正要答话,沈清执睁开了眼,“我无事,祖母睡了吗?” 片刻钟后,下人脚步“哚哚”跑进了大院,对着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老人喊道:“老夫人,老夫人,少爷回来了~” 商氏抬眼,一双眸子透亮无比,并未接话。 “好似……还昏倒了呢?站在 门外才清醒了一会,就问祖母睡了吗。” “嗯?”老太太来了精神,“当真?” “当真。”小人避开她的注视,“问完又晕了,现在还站在外面吹凉风。” “这狗奴才,小少爷回来了不赶着接礼,反倒拦起人来了。”老太太下了椅,指挥道:“去,找个人让贤儿院子候着的人都去大门帮忙。” “你到孙大夫那跑一趟,请他来府里,客气点,就说老身小孙儿病了,晚上还来叨扰,等下次订的蚕丝来了,一定给他老人家送一匹上好的绸子去。” “小的记住了。”下人领命退了出去,吩咐完事宜跑出府找大夫去了。 沈清执被小柒搀着进了老大大的大院,中途根本不让人插手,他躺下时,季父也匆匆从西院赶了过来。 在看到昏迷的儿子时,眼神往老太太那望去:不是要抓人兴师问罪吗?怎么倒着从正门进来了。 老太太一样不明所以,示意他耐住性子不要乱动,先看看再说。 但,心疼倒是真心疼,尤其孙子那豪无血色的嘴唇,一看就糟了不少罪。 “你。”她指着守在床侧的下人。 小柒抬起头,露出一双哭得跟红眼兔子的眼睛。 “……”老太太不好再逼问,放轻了声音,“你来说,小少爷今天去了哪又做了什么事,怎么许久不回来还晕倒了?” 小柒闻言吸了几下鼻子,很是伤心的模样,“老…老夫人,恕小人无礼,少爷他怕您担心,不让我和您说。少爷他,他太苦了!呜呜。” “噗。”沈清执简直要被他戏精的作态憋出内伤,只好吐出一口气,装作被惊醒。 “祖母,您别怪小柒,都是弦儿自讨苦吃。”他虚弱地样子很快博得了祖母的怜惜,引导他说出下面的话。 “弦儿怎么了?告诉祖母,如何又自讨苦吃啦。” 沈清执只能很为难的道出实情,“白日父亲说儿一脸病气,担不起重任,恐会丢季家的脸。” “咳咳。”他捂住胸口,不着痕迹挡住季父要插话的势头。 “这几日孙儿在院里苦思苦想,想出了病,很是愧疚。明明父亲还让弦儿好生休养的,结果变成这样,都是我不好,是弦儿身子骨不争气。” 季父被他茶里茶气的一番话惊得瞠目结舌。 什么什么?原来自己说的话连在一起是这么个意思吗? 他真的很想冲上去堵住这个不孝子的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0、第十章 “母亲,您听听他这说得什么话?拐弯抹角指责他爹呢!”季恒力恶狠狠瞪着小儿子,“自己病痨还怪做爹的话说不好听。” “你还知道你是他爹!” 老太太拐杖敲击了几下地,“你瞧瞧弦儿都被你伤心成什么样了?从小没爹没娘的活着,回来了还要听你数落!你个没心没肺的。” 沈清执装模作样将脸转向床里头,缓了一阵后对老太太道:“祖母,您别怪父亲了,弦儿生来身子便不好,苦着,伤着是弦儿的命。” “孩子,那都是过去了。”老太太温和道:“弦儿今日出门是馋上京的小玩意了?” 沈清执摇摇头,“白日孙儿想拿这些年攒的铜钱找大夫瞧病,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眸子全是隐忍,“可是钱太少了,那医馆的药童又凶,孙儿被他轰出来摔在地上,走了几步便晕了,小柒扶着孙儿好久才走到家。” 老太太不说话了,让屋里下人都出去,沈清执在床上躺了一会,孙大夫被请了过来,他进门走到床前,在老太太的示意下把起脉来。 “孙大夫,弦儿一日晕了好几次,可是底子太虚的缘故?” 孙大夫叹息一声,起身,“季老夫人,老朽有些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老太太神色古怪,请他去了内厅,两人落座,“孙大夫,莫非是老身的孙子说假?” “不是。”孙大夫道,“季小少爷脉搏虚弱,白日定是晕着了,但有一个猜忌,老朽难做定夺。” “您说。” “方才老朽察觉到小少爷体内有一股寒气,这股寒气将他的身体伤得千疮百孔,恐怕……” “恐怕活不了多长时日了。” 老太太呼吸一窒息:怎么会,不是说弦儿过了十八破了邪,便会平安无事吗?怎的现在还活不久了。 “能活多久,可还能调养?” 孙大夫将药箱放到红木桌上,边写单子边说:“若是早些年在症状开始时带小少爷看病,是能调养好的。如今晚了,估计只剩三五年寿命,老朽开些方子给少爷减轻减轻病症,望老夫人找人按时熬药。” “这……”老太太滋生出 罪恶感,“大夫说的能调养好,是指弦儿可以像正常人一般活过几十年?” “正是如此。” 送走大夫后,商氏拿着那张方子让下人每天准时熬药送到西院去,自己回了寝屋,对着床上岁月安好的少年看了又看。 “弦儿?”她轻唤了一声,没有回应,这时下人熬好药端来了。 那苦苦的药味,连老太太都不忍皱眉头,“彩蝶,去看看外面的干果铺关了没,买些蜜饯回来给少爷祛苦,买不到就去厨房取点糖块。” “欸!”彩蝶下去了,开门时药气往榻边飘了飘,沈清执直接被苦味熏了醒来,睁眼看见一旁满满的一碗药汁,拧眉捂住鼻。 “祖母,这是什么。” 老太太微笑着靠过去,小柒眼尖地将少爷扶起,“小弦儿,方才大夫来瞧过了,这是他给你开的方子,你记住每日都要喝。” 沈清执懵懂地看着祖母,“喝了就能好吗?” “嗯……”老太太让小柒端药喂少爷,“苦是苦了些,算算时辰,彩蝶便快回来了,待会喝完吃点甜的。” “少爷?”小柒将药碗递到他面前,“喝了,喝了头就不痛了。” 商氏在场,沈清执不能不喝,端过碗一饮而尽。 “咳咳。”他擦擦嘴角,这下是真的要没气了,苦得他整个胃都绞在一起,等了一会蜜饯买回来,才得以被拯救。 “祖母,我想回西院。” “西院走去要两刻钟,你都病了,吃得消吗?”老太太思考了一会道,“让府里予你一辆马车,日后你要出门就乘马车。” 府里坐马车?沈清执诧异,怎么自己装一次柔弱,老太太便好了这么多? 他路上问小柒,小柒也不知,驾着马车回了院。 “小心点少爷。”小柒车技不是很好,现下是府里上次的车夫在驾车,等明日里再学。 “好了,你今天也累坏了,早些歇息。” “小柒伺候完您再去。” 躺在床上,那股苦涩的药味微微久久散不去,沈清执起来又簌了几次口,出院摘几片树叶散散味,撞见半夜练车的小柒,小家伙累得脸上满是汗。 “……”他没有惊扰对方,默默退了回去,夜很静,马车离得很远,很快进入梦乡。 第 二日起来,头痛的症状减轻,沈清执只能认命的喝起药来,一口尽,他抓起几把蜜饯就往嘴里塞,总算缓了过来。 “杏仁蜜饯不好吃,有点太甜腻了。” 小柒替他放碗,等药效过会再去厨房拿早膳,“少爷想吃什么?” 三十三文应该能买一点。 “不用买,等桑椹熟了咱们摘些回来,一部分自己吃,多的可以拿去卖。”他拍拍手上的碎屑,“感觉一直欠着人家酬劳不太好的样子。” 小柒端来水盆给他净手,“您说得对,待会小的去李大哥那拿茧子。” 沈清执叮嘱道:“不要让人瞧见了,要不是我吃不消,都想在李聂云那……” “您放心,小柒一点会守好的!”小柒屁颠屁颠拿来早膳,伺候少爷吃完,从墙外翻出去拿蚕茧了。 他谨慎地注意着身后,发现没人跟着才加快脚步。晚点二少爷要带小少爷去布行,他得赶回去别让少爷给欺负了。 二少爷那种人表面看着极具迷惑性,小柒很不喜欢他。 “小柒,是你吗?”墙外传来声响,沈清执在墙下等着,让他把布袋递给自己。 “是我少爷。”小柒爬到墙上,小心地把袋子送到他手里,然后跳到踏板上,站稳。 “李大哥说他晾了一晚,我去的时候收起来,应该没问题。” “做得好。”布袋出奇的重,小柒下来马上接过手。 “少爷,您大概几时回来?小的陪您一起去。” “二哥说辰时来接我,未时再回来,午膳去酒楼吃,你跟着去。” “好!”小柒跑回屋将蚕茧藏好,远处季二哥的身影出现,他坐在马车上,旁边是车夫。 沈清执压低声音说:“我看我得找时间推延布行的事情,布料需染色,咱们得去找原料。” 那岂不是又得上山? “少爷要的原料附近的小山能找着吗?扈山路途遥远,您不能短时间一直去。” 沈清执点头,“去壶口村找,此地李聂云熟,他们的村子又在群山中凹,应该不难找到。” 话刚说完,季贤进了院子,他把马车停在车外,“小弟,可有用过早膳?” “吃了,谢二哥关心。”沈清执随他上了马车,小柒同车夫坐在了外面。 季 二哥还是笑着,拿出糕点给他吃,“你尝尝,这槐花糕喜欢不喜欢。” 沈清执摆手,“小弟饱食了,吃不下了。” “那是二哥考虑不周了。” “哪里。” 兄弟俩尴尬的坐着,期间季贤为他介绍了季家如今布行的情况。上京以季、习、裴三家为首,近两年,季家布行生意做大,成了龙头之首,店铺一路开到了江北一带,很是有名。 “如今人手多了,运货不必亲力亲为,但在选人上需得多加斟酌,莫被小人蒙了眼。” “谢二哥教诲。” 季贤继续道:“你还小,又从未接手过布行,有何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二哥。” 就这样,在客气谢礼中沈清执把上京的一家布行看了个彻彻底底。 首先是染色的手法和染料原材的挑选与混色配比,都与季北弦脑中储存的有所不一样。再有就是受众的客源,一家店铺大体分为两个区:男子、女子。 继续往小了分,便是年龄和喜欢的风格的分化。由小为大,由清雅内敛稳重到艳丽粉嫩多彩……不等。 从商贸手段来讲没有特别大的毛病,这一点沈清执赞同,但他总觉得少了什么。 “小柒,季氏布行在外名声打得最响的是哪一类?好看、舒适、价格亲民?” “貌似是款式多样化,官家富商的小姐和夫人们很是喜欢。”他犹豫了一会道:据说染色方面做得很不错呢!” “是吗?”沈清执回忆了一下料子摸到的手感,那些布很明显要比季北弦做得要糙点,手感大多比不上。 难不成季北弦天赋异禀,天生织出来的布跟别人不一样?看样子得找机会去别家的店铺瞧瞧了。 下午在布行巡视了一会,季二哥便把他送回来了,“你如今大病未愈,万事不可操之过急,等过几日二哥再带你去看看。” 此话正中沈清执心怀,他巴不得全季府的人都不来找他,这样他就好溜出府办自己的事业。 毕竟,留给季北弦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季府已有三四日,季家除了小柒没一个人告诉他掌权人比试早在一年前便开始,并且只剩一月不到的时间。 这是摆明了不让他参赛,没有布料,就没资格成为候选人之一。 沈清执是打算在比试里尽全力的,届时必定引起季父和老太太的不满,若是输了比试,他在季家的日子显而易见会变得寸步难行。 那便只能胜不能败。 恍惚之际,他突然想到小柒说过的几句话。难道真的要把主意打在讨所谓大人欢心身上? 沈清执皱着眉头思索,显得很是忧愁。要是靠着谄媚打成功了,自己去大人府上日子不见得会有多好过。 万一对方再是个断袖!他这小身板也不够折腾的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第十一章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比试只剩下三天,这些天,沈清执忙到晕头转向,煮蚕茧、取蚕线,再将蚕丝与另一种材料编织成一块布,工程繁琐冗长。 并且在此期间,他还得去壶口村采摘制作染料所需的花植,每日睡眠时长不超过三个时辰,全靠老太太给的药吊命。 小柒心疼不已,看见少爷又累得坐在了地上,走过去递了杯茶。 “少爷,明日再制染料。” 茶水润喉,沈清执好受了不少,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起身凉风一吹,打了个喷嚏。 “笼统只有三日了,我不能和时间赌输赢。” 添了件衣裳,他花费两天将着色染好,最后一日准备用来晾干布匹。 春日空气潮湿,风干不易,布匹在月色下发出点点星光,映射得十分漂亮,这是从未有过的奇象。 小柒看着那块美妙绝伦的布喜不胜收,小脸染得通红,“少爷,您真厉害!这花色好漂亮啊,连我这个小子瞧着都喜欢。” “嗯哼。”沈清执露出笑意,同时感叹,季北弦真的太可怜了,以他的能力明明可以大放光彩,结果落得个痴呆惨死的下场,不免让人唏嘘。 这也是沈清执留在季家的原因,很有可能,杀害季北弦的就是季家人。当初自己穿过来时,肉身脖颈的伤不是很大,季北弦不应该一击毙命,或许是被下了毒药而死。 两波人都想至其死地,也够让人心寒的,所以不管如何,他占了身体得以再生,都要尽力替对方报仇。 “少爷。”小柒打断他思绪,道,“今晚小的守着这布,免得起风被吹走了。” “不必,用东西固定住便好。”真正该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会不会有人搞鬼,将布匹破坏掉。 小柒也是担心这个原因,铁了心要守着布,第一晚就瞪着两眼过了去,沈清执起来看见他双眼发黑,赶紧让他去睡觉。 “白天我来守,你现在不睡,晚上哪还有精神。”可惜不逢时,用手试了试,这布起码还得风干一晚上。 小柒不想少爷晚上守夜,便道:“那小的下去休息了,等到时间了再去厨房取膳。” 第一日风 平浪静,沈清执抬头看天,面色凝重。明天似乎是个雨日,也不知今晚会不会下雨。 “小柒,我们搭个棚子,我怕晚些会下雨。” 主仆两人动起手搭了个雨,只是材料有限,最多在雨水降临时挡住那么几下,后续还需人手动将布匹取下,放入房中开窗透风。 “小的向您保证,一定会看好布的!”他决定一晚不睡,就盯着布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岔子。 沈清执稍稍安心,让他量力而行,撑不住了便把布匹收到屋里晾干,大不了明天自己想办法拖延时间。 叮嘱完后,他再次望了望天色,已经很晚了,月亮也从乌云中露出尖角,随着树叶“沙沙”声越敞越宽,小院一切都很祥和。 第二日睁眼,窗外大亮,延伸到窗口的树叶上露珠点点,推开门,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沈清执舒展了一下腰身,从寝房走了出去。 小柒应该在凌晨湿气重的时候将布收到屋里了,他沿着走廊走着,小院安安静静,途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猜测小柒是去厨房拿早膳了。 走到偏房,小柒的房间大门紧闭,屋里果然没人,沈清执开门走了进去,看了两圈没见着布匹。 “难不成这孩子昨晚睡着了?” 他往晾布匹的方向走去,看见地上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晾杆上的布匹不翼而飞。 糟了,沈清执跑了过去,待看清地上的场景时气得拳头紧攥。 草地上满是泼的染料,小柒被人打得浑身是血,身上被染料染成大蓝色,有些地方两种颜色混杂在一起,成了红紫色。 再看看他护在怀里的布,也被染成了大蓝色,沈清执将小柒翻过来,看他双眼紧闭,鼻下就快没了呼吸。 “小柒!”他又试了一下,血糊了一手。 探不到什么呼吸,沈清执用手摸了一下脉搏,很微弱,不用心感受根本察觉不到。 小柒就快死了。 他把人拖起,想抱着送去医馆,可是刚刚起身,手腕一痛,瞬间跪倒在地,尝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转身要去取马车,手指忽然传来一阵冰凉,小柒抓住了他。 “少爷,对不起……”小柒神情极其痛苦,他咳出一口血,眼泪“哗啦”流了出来,“那 些人太厉害了,我打不过。” 沈清执没有说话,赶紧把马车驾来,用了全部的力气将人甩上马车,自己心口一痛,脸色苍白无比。 但他还是强撑着爬上车,驾着马车东倒西歪出了西院。 小柒意识模糊,睁着眼却怎么瞧不清天,他努力转动脑子,想在自己死前说些有用的话。 “少爷,那些人定是季家请来的打手,他们从围墙翻进来,就是为了给布泼色,好让少爷您……” “你不必多言,我自会查出来。” “不少爷,您现在还不能和他们对上!”小柒一急,眼前瞬间陷入黑暗,他又急又恼,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指甲用力抠进血肉中。 “小的死了便死了!还会有新的仆人来伺候您,您不该为此生气,可惜的是那块布。” 少爷同样恼极,“你当我看不出你身上的伤是被打的?他们打你那么久你就不知道吭一声!” 沈清执睡眠浅,只要小柒当时呼痛一声,他必然会醒来。可这个傻子一声不吭,就准备那样被活活打死! “可是那样……您也会受伤的。”像是累了,小柒说完就闭上眼,叹息一声,再没说过一句话。 “小柒!”沈清执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那些狂徒若是红了眼,他这个少爷也是逃不过的,被稍稍伦上几拳,便可能倒地不起。 但这件事绝对不会是以季家的名义做的,小少爷刚回家便暴毙,季家面上也不会好看,恐怕还会因此影响到布行。 深夜来泼染料的,肯定是他那几个哥哥里派出的人。可谁知道,小柒就在那守着,见他们要泼染料,冲上去将染料挡了下来,还把布护在了身子下。 真是愚蠢至极!用命换块破布。沈清执咬牙切齿,回身试了一鼻息,察觉到是昏死过去,松了口气。 小柒要是死了,那他便不会再留在季家,他要野心大发,发展属于自己的布行,将季氏狠狠踩在脚下。 什么狗屁亲情?季北弦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落此地步。 马车比步行快得多,大院的下人们在看见浑身浴血的小柒时纷纷大叫出声,很快有人进去禀报了商氏。 “什么?你说那个小仆人死了,那少爷讲他带往老身这是何意?”商 氏心想:莫非弦儿是怀疑他这个祖母动的手,跑来兴师问罪了? 她正思量着,小孙儿已经从屋外走了进来,他身上沾满污垢,狼狈不堪。 “祖母。” 商氏静静等待下句,突然看见孙子单膝跪地,语气诚恳:“弦儿恳求祖母救小柒一命。” “他如何要救了?” 沈清执耐着性子与她道:“小柒受了重伤,求祖母救救他。” 老太太没了下文,坐回了椅子上,似在考虑,这个仆人到底该不该救。 “不救!”季父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他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冷笑道,“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也犯得着你这样为他求情。” 沈清执厌恶地看去。 “瞪什么瞪?”季恒力用力瞪了回去,“死了好!正好让你涨涨记性,免得再跑出去捡蚕茧糟蹋身子,把脏水泼你爹身上,什么求医被赶了出去?分明是撒谎成性,糊弄你祖母。” 自从知道沈清执出去是为了织布抢权,季父就气得不行,他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简单,竟然瞒着季家上下偷偷攒力。 商氏原本看小孙子可怜,打算救那下人,但听季父一言,心一横。绝对不能太惯着野崽子,得让他知道谁才是给他饭吃的主子。 “你爹说得对,一个快没气的下人,救也不一定救得活,老身何苦为了他浪费银子。” “祖母。”沈清执抬起头,“您当真不救?” “欸!你这!”商氏看出他眼中的怒意,伤心不已,猛吸了几口气,“你就为了一个下人闹得如此难看?你若想要,老身院里的人你随便挑,祖母还会不允你不成!” 季恒力在一旁很是舒爽,起先母亲还警告自己不准欺负野崽子,这下好了,野崽子要咬人了,惯的他! “不必了,谢祖母好意。” 沈清执起身,随即冷着脸看父亲,“至于捡蚕茧,你当我想去捡?我不累?我要是有蚕丝,我是有病我跑那么远?” “你就只会吹风凉话,我努力也好,废物也好,在你眼里都是不对,那你让我怎么做?我有时都怀疑你脑子有病。” “你!”季恒力涨红了脸,暴跳如雷,“你这个畜牲!你怎么不会克死你爹我!” 商氏闭上了眼,不知在想 些什么。 “啧。”和这些人求情只会浪费时间,亦如曾经的自己一样,沈清执不顾身后季父的怒吼,怼完就走出门。 “小少爷!”下人们也第一次见他如此强硬,都纷纷想拦住他。 “让开!” 众人被他眼神骇住,顿在原地。待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大院,沈清执一路驾着马车离开了季府。 他只有三十三文钱,根本不够小柒的治伤的花销。 除此之外,想要借得银子,就得表明身份,找熟人帮忙,可那样他是沈清执的秘密便暴露了…… 关键,他还能找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第十二章 沈清执离开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睁开眼,她对一直候着身旁的丫鬟道:“去,追上小少爷的马车,带他到孙大夫那,给叫小柒的仆人治病。” “母亲!”季父大喊道。 “我看也该给你治治病!”老太太吼了一声,剧烈咳嗽起来,季父瞧见了她眼角的泪花,一时愣住,“母亲?” 按耐住心底的悲痛,商氏将儿子赶了出去,一个人呆在小厅坐了良久。 季父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母亲为何哭泣,是因为自己对弦儿太苛刻伤了她的心吗? 彩蝶算着少爷走了些时辰,急匆匆跑到府邸大门,问:“看见小少爷往哪走了吗?” 门丁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收起吊儿郎当说道:“怎么了彩蝶姐姐?小少爷方才往左巷走了。” 彩蝶一喜,催促道:“快去快去,带上银两找到小少爷。” 怕门丁粗神经办不好事,又说:“罢了,我跟着去。” 马夫车技好,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沈清执,他正往医馆赶去,这些日子和小柒出门,把周围摸了个大概。他打算先将人送到,再去找人借银子。 “小少爷小少爷!” 忽然一辆马车从旁边窜了出来将他拦住,上面跳下几个家丁扮相的人。 沈清执定眼一看,正是方才拦他的门丁们。 “你们要做什么。”季恒力阻拦不成,莫非还想杀人灭口?他冷笑几声,突然听见一女声说,“小少爷,老夫人让婢子带小柒去孙大夫的医馆,您今日不是还有比试吗?小少爷快些准备,过了晌午便来不及了。” 季祖母?不但反悔救小柒,还让他参加掌权比试,谁知道对方是真是假。 看他一脸防备的模样,彩蝶继续劝说:“小少爷,老夫人她是真的心疼您,您就别和她生气了,老夫人还哭了呢。” 沈清执不语,他偷偷织布的举动彻底惹怒了对方,季祖母方才发意思分明是让他明白自己在府里的地位,现在又说心疼孙儿…… “我跟你们一起去,送到孙大夫那。” 彩蝶无奈,小少爷警惕些情有可原,老夫人变脸确实太快,便点头:“那请少爷上车 ,待会再派马车送您回来。比试在院,您千万注意时辰。” “多谢。”沈清执钻进了马车,车夫甩动缰绳,速度快了一倍。 “小柒。”他尝试唤醒昏死的人,无果后拿出那块被泼坏的布。 布料被破坏了大半,只剩些边角保持了原来的色样,很漂亮;可惜这远远还不够。 沈清执烦闷地低下头,到底该怎么办,没了这块布,他在季家很难再有翻身之地,难道真的只能剥离而出,成立自己的布行? 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离开季家,意识着他对凶手消息的掌控会更少,除了季北弦的仇,还要加上自己和小柒的那一份。 “小少爷,到了。” 沈清执下了马车,上去两个家丁将小柒抬出来,他一路看着小柒被送进医馆,再被孙大夫接手医治,等了半刻钟才捧着布匹赶回季家。 倏然脑袋一晕,单手撑住车厢,彩蝶见状迎上了来。 “小少爷,您怎么了?” 一上午没吃东西,沈清执饿得肚子“咕咕”叫,让他们在原地等待,自己跑去不远处的面摊吃了碗面,又个小柒打包了一份清粥。 “彩蝶姑娘,等小柒醒了,麻烦把这碗粥喂给他。” 彩蝶接了下来,让家丁放在一旁,“婢子还要回去同老夫人复命,您看再派一名丫鬟照顾如何?” 沈清执没有意见,上马车回到季家,赶在晌午踩点去了南院。一进到院子,眼前满目琳琅,他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哥皱起眉头。 这是大人选小宠吗? 再看其他三位哥哥,除了二哥都有精心装扮的痕迹;发冠梳得格外稳,衣服半丝不该有的褶皱都瞧不见。 二哥……没刻意打扮也鹤立鸡群。 当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不少,为了抱小柒去医馆,沈清执沾了一身的血和染料;红的、紫的、蓝的,配在一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啧啧啧,瞧瞧这是哪个不知廉耻的脏鬼,也不怕脏了大人的眼睛。”三哥如是说道,他和生母三姨娘长着同一张嘴,说话不分场合,很是遭人厌。… “小弟,你如何弄成这样?”季贤走了过来,替他挡住那些不坏好意的眼神,“你得清洗一番。” “可是已经过了时辰了。” 季二哥安慰他:“你人在便行,大人还未到就还来得及,我让小厮去件衣裳来,你到时去院里的小屋换了。” 沈清执点头,并未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感恩戴德,“谢二哥。”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季贤淡笑着,递了一块手巾,“去沾水擦擦脸和手。” 沈清执一个人走到角落的水缸前,将手巾沾水擦掉脸上的血,再把水拧干,动作持续了一遍又一遍,到后面眼神恍惚,显然是出了神。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瞬间醒神,微微偏过去脸,看见一道花枝招展的身影。 “果然是亲兄弟,十七年不见都没半点……”三哥季逢春讥讽着,在看见来人后,声音戛然而止。 季贤走上前来,冷冷朝他睨他一眼,而后对沈清执道:“弦儿,衣裳拿来了,你去换。” 衣服有点大,看尺寸是季二哥的,款式清新淡雅,他不太想穿。 季贤看出他的顾虑,说道:“去西院恐会来不及,为兄便让小厮取了一套我的衣物,你放心,是新裁的一件。” 沈清执抬眸,道过谢进小屋里换掉脏衣服,颜色印花和他很搭,如果忽略掉那些松垮的褶皱的话。 “走。”二哥领着他落了坐,发现每个隔桌上都摆着一块木板,用来放布料供人观赏,沈清执将次布摊开,大大方方让别人看。 “四弟,你瞧瞧,季北弦的那块布也太没水准了,这是只用了一个单色就敢拿出来登台子?还没季子晟那个废物厉害。” “你个花孔雀说什么呢?” 季子晟是二姨太的独子,自从他娘疯了后,就经常遭受那两兄弟欺负。大姨娘为人温和从不生幺蛾子,可多年来一子未出,所有的宠爱都被生了两个儿子的三姨娘抢个干净。 “怎么?织得烂还不让人说了?” 沈清执被他们吵得脑仁疼,干脆捂住了耳朵,思量对策。 倒是季贤看了看季子晟的布,夸赞道:“五弟织得很不错。” “什么?”季逢春瞪眼看去,布匹的质量果然比平常要好上不少,一看就是下了不少功夫,“这废物可真能装的,二哥你不怕他抢了你的位置?倒还夸起人来了。” 季贤懒得和他对话,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坐着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 “嘁。”季逢春算着时辰,暗道大人应该快到了,他可不能失了仪态,故而做好表情管理乖乖等待。 “吱呀~”眼前的大门打开,一位衣着随意的男子走了出来,似是不想外人得知自己的身份,脸上戴了张金色的面具,只露出薄唇和精巧的下巴。 季逢春咽了咽口水,想入非非。这位大人蒙着面都好生俊美,如是摘下面具,那该何等的…… 全场的人都在为大人的出尘惊叹,只有沈清执他瞳、孔、地、震。 这自带美人气场的大人不是宋子熠又能是谁? 沈清执简直头皮发麻,躁得想跳出去逮着人就是一顿暴打。 宋子熠走下阶梯,半句话没说,行动十分爽利,从第一排一路看去,视线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过。待走到沈清执面前时,他顿住脚步,伸手捻起布的边角,眸色一暗。 沈清执三魂七魄都在尖叫,这货不会看上他的布了! 岂料,那货放下布,第一次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将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最后,停在小少爷鼻尖那颗黑痣上。 大人是要做什么?季逢春很是不耐,自己精心的打扮一眼都没瞧过,倒只盯着那病痨鬼看。 莫非看上那张病气的脸了。 “真好看。”说了句无厘头的话,宋子熠眸中暗色散去,轻笑一声,指尖点在痣上冰冰凉凉。 “割了。” “吁!” “你说什么?”沈清执懵怔在地,重重喘了口粗气,“你要割我鼻子?” 就因为季北弦和沈清执张了颗一模一样的鼻尖痣? “嗯。”宋子熠收回手,眼神厌恶无比,“如果你怕疼,剐了也行。” 话一出,全场寂静无声,只有季逢春愣了几秒,大喊起来:“一个个是没听见大人的话?都愣着干嘛,上啊!” 家丁被喊回了神,立马将小少爷控制住,“快,去拿刀,老夫人和老爷说了,一切都听大人差遣,便只能……” 沈清执冷不丁被人按住,就如案板上的死鱼任人宰割,他死死盯着宋子熠走远的背影,心中怒火已然烧到极致,不管不顾冲了上去。 家丁顿时被拖得踉跄几步,见他对大人意图不轨,死死制住他的手,同时用力往后拖。这病弱少爷怎么力气这般大? 宋子熠闻声回头,猛地肩膀一痛,只看到沈清执那双含恨的眸子,亦如……他睫毛轻颤起来,整个人陷入无尽的痛苦。 是你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第十三章 黑夜冗长,长路漫漫,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多少个日夜背醉酒的沈清执回家了。 接着,他娴熟地挡住朝脸边扇来的巴掌。 “欸!宋子熠!”身后的酒鬼很不安分,一只手在半空胡乱挥舞着。 宋子熠摇摇头,将他的手重新扣住,继续在黑夜中潜行。 沈清执,沈丞相,上京城出了名的酒鬼;若论他多爱酒呢?说夸张点,醍醐酒肆的门板都要被这酒鬼踏烂了。 经喝醉酒常在夜归时醉倒在地,因为名声极差,无人问津,一倒便是一夜。然后第二日又活蹦乱跳的跑去找宋子熠,宋子熠长宋子熠短的,仿佛没了宋子熠,他便活不了似的。 他很不理解对方这种行为举动,通常被叫烦了后就将人赶了出去,吩咐侍从见一次赶一次。 而第一次遇到在外喝醉酒的沈清执,是在一个雪夜,那时他为了准备给皇帝的生辰礼物,从天亮想到了天黑,打算去明明找找灵感。 独自一人走在雪地里,有时思维意识是会被冻得迟钝点,就比如在他发现倒在雪里的沈清执,竟然因为担心对方会被寒气冻死而蹲下身,将那根冰棍子搭在背上。 忘记了皇帝的礼物,背着酒鬼一步一步在雪地里前行,期间沈清执宛如诈尸了般在他背上哇哇大叫,手脚并用成功将宋子熠带得摔在地上。 “嘶~”冰雪入脖的滋味很不好受,宋子熠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身下的罪魁祸首瞪了一眼。他决定不管沈清执了,转身就走。 “宋子熠。”酒鬼闭着眼睛喊出了他的名字,坐在雪地可怜巴巴的。 “你看得见我?” 沈清执摇头,“我能闻出你的气味。” “……”宋子熠背着酒鬼继续走,就在快走到丞相府时,酒鬼又开始发疯了。他一把环住宋子熠的脖子,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梦呓般道,“宋子熠,你看看我。” 宋子熠被他的呼气烫得脸红脖子粗,做势要将人甩下去。沈清执睁开眼,眼前却一片天花乱坠,他甚至连美人的耳垂都瞧不清。 “我们要去哪。” 脚步顿住,宋子熠终究还是忍住了,“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要和你睡觉。” “……” “你瞧我,我长得也不比那狗皇帝差,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而我日后只会娶你一人。” “你闭嘴你。” 沈清执不乐意了,“我为何要闭嘴,你就是喜欢秦烨那个渣渣是?你连我的声音都讨厌。” 美人叹声气,“你不明白的。” “宋子熠!”酒鬼生气了,他大喊了一声,在人瞧过来时,张嘴用力咬了下去。 宋子熠回过头,看见的就是沈清执那双不甘心又恼怒的眼睛。 … 那是才认识他的第二个年头,宋子熠很确定自己是讨厌沈清执的,但后面就像入了魔障似的,一出门便能捡到喝醉的酒鬼。 从一开始的泼皮无赖,到宋子熠每日准点到酒肆大门外捡人,就这样磕磕碰碰过了五六年。 只要沈清执一有什么不开心,就舞动双手,发起酒疯。美人不知被他咬了多少次,由蛮力到后来轻咬调笑,再到酒醒后全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宋子熠很不愿回忆往昔,但他看着面前泄愤的青年,所有的神态与小动作都与沈清执如出一撤。 难道真如秦烨所言,世间是有魂魄存在的,他可以做到引魂? “呸!”沈清执吐出血水,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便被褪去束缚,看见宋子熠对他说道,“找到你了。” 他深情无比,沈清执却听得毛骨悚然,心口的怒气都被吓散了一半,只有多得快溢出来的恐慌。 什么叫找到你了?! 这……这宋子熠不会是阎王转世,一眼便能看穿人的灵魂?那自己的小命不得玩完。 “你叫季北弦是么?” 沈清执不明他何意,点头,“是。” “我选你,你随我一同走。” “现在?”小柒生死未卜,他与季家的关系也没确定下来啊,这大人莫不是太急了。 一想到自己要去宋子熠这个阎王学手艺,他都要发疯。还不如把机会让给别人。 宋子熠想了想,未免引起皇帝的疑心,还是晚点好,他正好有些地方需要求证一下。 “那便半月后,会有马车来接你。” 大人说完这句话便走了,留季家所有子弟风中石化,什么?被选上的竟然是最不被看好 的季北弦? 凭什么!季逢春拍案而起,走到他面前质问:“季北弦,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让大人对你刮目相看。” 最后一句他说得由为古怪,沈清执听出他的酸意,回神,淡笑道:“多亏了不知哪位好哥哥泼的染料,大人说很喜欢布料的着色,看了连小弟的鼻子也不想割了呢。” 好不要脸的一番话,季逢春被阴阳怪气到,甩袖大骂,“成了候选人又如何,你会做生意?看你这病怏怏的鬼样,离死也不远了。” 沈清执终于坏了脸色,抬脚踹了他一脚,没有多大力气,却让季三哥痛得面容扭曲。 “你……你目无尊长!我要告父亲去。” “去啊。”你爹我都骂过,还怕你告状不成? “你等着。”季逢春做了伦拳的警告动作,一瘸一拐的走了。 收拾完自己的座位,沈清执回了西院,换身衣服走到大院前,彩蝶候在门外。 “祖母呢?”他问。 彩蝶道:“老夫人歇着了,小少爷先回去,等她老人家起来了,彩蝶再找您。” “嗯。”沈清执打算去医馆看小柒,他前脚刚走,老太太的声音就从屋内传来出来。 “彩蝶,你进来。” 彩蝶推门走了进去,对着床上的老太太行李,“老夫人。” 商氏从榻上撑着了起来,彩蝶扶住,“如何了,是老身哪个孙儿赢了呀。” “回老夫人,是……小少爷。” “弦儿?”老太太哑口无言,继而惋惜道:“这孩子,终究是让季家给埋没了。” 比试比想象中的快,沈清执出了季府,一路到了医馆,屋内小柒虚弱地躺在卧榻上,身上换了件干净衣裳,只是纱布仍有血液渗出。 “小少爷。”丫鬟席玉行礼。 “他怎么样了?” “回少爷,小柒性命无忧,只是,跛了一条腿,以后恐怕……” 沈清执也不知道“活着就好”这句话对小柒而言合不合适,前世他残了只手臂,虽然想着活着就好,可终归是不行便了点。 “可有清醒过。” “没有,大夫说他伤得太重,起码要再躺一两日,小少爷放心,奴婢方才给他喂过清粥了。” 家丁走上来,手里提着食盒,“小少爷,这是老夫人安 排厨房特意为您做的糖醋排骨。现下正是午膳时辰,要不要小的伺候您用膳?” “不必。” “啊?”少爷这是还没消气? 沈清执拿过他手里的食盒,坐下来打开盖子,除了排骨,还有好几道他喜欢的菜。 “小少爷,您放心吃,老夫人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沈清执当然知道不会有毒了,从今天起,他便是季家的掌权人,等老爹退休了,他可是要接管整个布行的,老太太疯了才会杀他。 席玉瞪了那蠢才一眼,笑着问道:“您今晚回去吗?” 沈清执停住筷子,“看孙大夫怎么说,我不可能将小柒一个人丢在这。” “奴婢去替您找孙大夫过来。” 自己在吃饭,让人过来问话有被当作下人的嫌隙,他便道吃完亲自去询问情况。如果小柒能移回西院养伤,那他今晚便回去睡,不行则一同留在医馆里。 孙大夫看着眼前的青年道:“大致的伤口都已处理完毕,但病人尚未清醒,还需留在这观察两日,等他醒了,便可回家休养,每日过来按时换药即可。” 沈清执也没想到他将小柒救过来了,心生感激,“多谢大夫。” “小少爷可好些了?”孙大夫笑眼眯眯。 他懵神几秒,恍然大悟,“大夫的药很管用,这几日身子有力多了。” “那便好。”叮嘱几句,孙大夫去外堂招呼其他病人了。 “席玉姑娘,麻烦你去告诉祖母,这两日我便住在医馆了。” “小少爷真这样说?”季家,商氏又问了席玉一遍,“看来他是真的伤心了。” 彩蝶想了想道:“那个小柒是少爷回府后唯一的仆人,平日待少爷极其衷心,小少爷他伤心是情有可原的。” 商氏捏住眉心,“是老身魔怔了。” “你去问问小少爷回不回家吃晚膳,回来的话老身让厨房早些备好。” 沈清执观察了一阵小柒的状况,跟着丫鬟们坐上了马车,他一路上一言不发,席玉都有点心慌,倒是彩蝶思维清晰,想着法子替老太太说好话。 “小少爷,您别和老夫人置气了,老太太也是位可怜人。” “我何时置气?”他生气向来都是一条筋,一气气到底。 也只有 面对宋子熠的时候才会赌气,热脸贴冷屁股,乐此不疲。只不过,今世他累了而已,他想好好活出自我。 可惜,天不遂人愿。 “您似乎更生气了……”彩蝶噤了声。 沈清执舒展开不自觉皱起的眉头,心里却更皱巴了,他怎么老是想着宋子熠这个混蛋。 “少爷,到了!”马夫提醒道。 两个丫鬟撩开车帘,想扶小少爷下马车,结果他自己蹦哒下去了。 沈清执拍拍衣服的皱褶,轻车熟路来到老太太的房门前,彩蝶在外面道:“老夫人,少爷回来了~” 门被打开,老太太坐在桌前,似乎等了挺久了,见到门外的孙儿,笑容展开,“弦儿回来了,坐,厨房那边应该也快了。” 沈清执朝她点头,坐了下来,“祖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都不称孙儿了,老太太暗自伤神,“彩蝶,你们几个都出去罢。” 下人退下,祖孙俩面面相觑,沈清执与她对视丝毫没压力,反而老太太先败下阵来。 “其实,在你离家时,祖母还抱过你,给你糖吃。” “弦儿没印象了。” 商氏就知他会这样说,她卸下平日的威严,露出老人苍老的神态,与他打起感情牌,“多年前,祖母也是如你一样,对抗自己的父亲。” “可能呆在季府的时日太久了,跟着你祖父潜移默化,忘了自己真正名字,成了一个满心算计的老妇。” 沈清执听她说道:“若没记错,我应该是商家最小的一个女儿。母亲虽是正妻,却因长年无子不遭父亲和公婆待见,连同我这个嫡女,在府里处处碰壁,等到了及笄的年纪,再随便指个商户嫁了。” 季祖母的娘家是六品理问,将嫡女嫁给商户确实是下嫁了,更别提当时的商氏,还有心上人,是个门当户对的官员公子。 姑娘浓情蜜意,公子深情款款,两人两情相悦,商父眼红这桩婚事,找到公子的父亲,让其和最宝贝的二女儿定下婚事。 出嫁那日,向来胆小怕事的商氏跪在堂前请求父亲收回成命,反被父亲指着鼻子大骂一痛,下令关禁闭十日。 她记得被下人托起时,自己也是对高高在上的父亲质问,破口大骂他枉为人父,就如白 日的季北弦一般;是他骂醒了商氏。 老太太想起了伤心事,眼神混浊起来,“季家每年都是靠比试选的掌权人,其中勾心斗角显而易见,祖母身在其中,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登上位置,自然也是……” 沈清执没有接话,递给老太太丝巾,却突然被她抓住手,语重心长道:“好在这次是大人决策,若放在以前,由季家长辈选举,你无权无势……是如论如何都选不上的。” “所以。”老太太再三叮嘱,“你一定要好好跟着大人学,千万不要受了委屈就和大人顶嘴,只要他肯教你,他现在就是你最高的倚仗。” 沈清执:“???” 不,我可以自己成为自身最大的倚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4、第十四章 “你别嫌祖母啰嗦,那位大人身居高位,手艺更是一流,不然明明季家是他的恩人,为何反而将家族这么大的决定权交给他呢。” “可是祖父不是早年便……”他不相信这是渣爹的主意。 老太太笑了,把话说明白些,“准确来说,是大人幼时的恩人,如今长大啦,来报恩了。” “至于决定权,大人并未提过,是老身和你五叔公决定的,能与大人交好,何乐不为。” 季家是宋子熠年幼时的恩人?说起来,自己的确从未听过对方提起过家人和孩童时期发生的事,那么…… 沈清执压制住好奇心,匆匆吃完饭赶回医馆。老太太目送小孙子离开的背影,对门外的彩蝶招了招手。 “老夫人。” “你可知,这京城最好的大夫是何人?” 彩蝶诧异:“您是想保住小少爷?” 老太太一下冷了脸,警告她,“你最好把嘴皮子给我咬紧了。” 彩蝶惶恐跪下,“奴婢觉得,皇宫里的大夫应当是百里挑一的。” 伺候皇帝的御医,这普通百姓人家哪敢请啊,除非皇帝赏恩,商氏有点头大,不知道贤儿能不能搭上线。 “不过奴婢听说,吕御医新收的弟子医术也很是高明,目前在太医院任职医士,只是没被提拔上去而已。” “甚好。” “二少爷呢?” 此次落败,季贤面无表情地抓着布回了房间,在黑暗中醒神半天后,小人传报老爷来了。 季恒力打开门,急哄哄冲了进来,“贤儿!你当真输给那个短命鬼了?” 季贤抬起头,淡淡看着他的父亲,“您为何这样称呼小弟。” 季恒力心突突跳,冷哼一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在我面前你何必再装,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你的野心?” “你要明白,在这几个儿子中为父最器重的便是你,身为他们的哥哥你的能力与谋略无可挑剔,没人比你适合管理布行。” 他看了看儿子的脸色,“还是说,你还把季北弦当你的弟弟?” 季北弦出生后,连他这个父亲都憎恶无比,就只有贤儿对着他爱不释手,好似谁也不可以欺负弟弟 。 奇怪的是,季北弦被送走那日,季贤不哭不闹,一直十几年未曾提过这个弟弟,他还以为儿子终于觉悟,可没想到现在。 “你不该心慈手软,他抢了你的东西,那就应该把它给夺回来。不过不必忧心,就你弟那破身子,用不着几年便陨了。” “父亲。”季贤打断他,“我想一个人呆着。” “好。”季父失魂落魄的走了,画面一转来到沈清执这,他让人给小柒喂了清粥,便坐在榻前发愣。 宋子熠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如果没有,找到二字是何意思?莫非是两人小时候见过,让他算算,季北弦出生时,宋子熠…… 虚六岁?那不太现实啊,小北弦不到两岁便被送出了上京。 他胡思乱想着,小柒醒了过来,他看着面前低眉沉思的青年,轻声道:“少爷,我就知道你会在。” 沈清执扭头,“你醒了!大夫说你还要一两日再醒。” 小柒醒是醒了,但还动不了,他委屈着说:“小的想着要再不醒,少爷就要守一夜了。” “你想得美。”问了他还有哪里不舒服,沈清执道,“有什么想吃的?等你好了带你去。” 小柒摇头,他惦记着比试的事,着急问道:“少爷,比试是谁赢了?” “我。” “您?” “拿那块坏布?” “对。” 小柒脸涨得通红,亢奋起来,“果然是金子都会发光的,少爷您见着大人了吗?” 小柒这话倒提醒了沈清执,他说道:“见到了,你可知道大人的身份?” “是宋子熠。” “宋丞相!”小柒惶恐不安,眼珠左右乱瞟,生怕有人听见了,“那他对有您说什么了?” “有啊。”沈清执微笑,“他说找到我了,小柒,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小的。”小柒欲哭无泪,只好坦白从宽,嘟囔着,“上次您让我把丞相丢下马车,夜黑风高的……小的于心不忍,便……便随手拿了您的毯子给他盖上了。” “……”沈清执无语,“就是你跑出去找了一夜的那张?” “嗯……” “那可是我亲手织的!”怪不得宋子熠在看到没被染坏的布角时性情大变,只不过反射弧有点长?这样想好像 也不对劲。 “对不起少爷。”小柒噼里啪啦哭了一顿,倦了很快又睡着了。 留下沈清执叹息一声,在一旁也卷铺盖睡觉了。第二日早上起来,大夫换完药,他活动活动筋骨,打算再去扈山看看桑椹熟没熟,熟了就摘点回来卖。 “小少爷,您要小心啊。”没了自己做伴,少爷不知道要吃力多少。 “我喝了几天药,身子好多了,虽然比不上普通人,至少这次我可以走着下来,上次不是开了一条路吗?” 他来到壶口村,村民都在土里种地,而李聂云家大门紧闭,敲门也没人应答。 “李大哥?” 沈清执轻唤一声,若是人不在,那便只能改日再来了。 他坐在院里的小椅子上等了会,刚准备走,身后“吱呀”一响,李聂云从门内走了出来。 “北弦小弟?你可是有些时日没来了。”自从摘了花和果子,连那个小仆人也没见踪影,他还担心两人出了什么意外,有心想找也不知从何找起。 沈清执朝他点头,偶然瞥见屋内还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人直盯着自己看,笑容变得僵硬起来。 这人的眼神,恐怕是个取人性命的好手。 李聂云看出他神色的变化,回过头警告了那男子一眼,让沈清执留在外面等着。 “不是让你躲着。”一进屋他就丝毫不掩饰怒意,“我说了,他不会影响到什么我们。” “殿下。”男人双眼满含恨意,“外人只会给复国计划带来隐患,您忘了王上和王后是怎么被奸臣贼子害死的吗?” 李聂云反问他,“要复的可是大蜀?我不过是逃到上京的亡国太子罢了。” 男人无法反驳他,他们的家乡确实离大蜀很远。十几年前,王上刚登位不久便被枭雄篡权夺位,皇宫一夜之间变了天,阶梯上流满皇室子弟的血。 唯一活着送出去的,只有三四岁的小太子,其余李氏皇姓杀得一个不留。 “母亲她还好吗?” 话题太过沉重,楚青瞬间没了气焰,“王后为了能再见到殿下,这些年一直在贼子身边忍受屈辱,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李聂云呼吸一窒。 “你下去。” “殿下!” 李聂云走了出来,沈清执清楚地看出他 脸上乌云密布,问道:“李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无碍,你今日找我是想去扈山?” “嗯,我想摘些桑椹拿去集市卖。” “可以。”李聂云去拿背篓子,沈清执选了一个小竹篮。 “小柒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跟屁虫不跟了,真是奇事。 沈清执拍拍手上的灰,“出了点事,他受伤了来不了了。” 经过这件事,他知道钱才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怎样,先赚了钱再说。 李聂云没有多问,带着他边走边停的上山,“不如我一个人去,回来还快些。” 自己什么力都不出,哪还有脸拿着桑椹去卖,但沈清执也很无奈,采桑椹不需要特别的技术,他去了只会拖后腿。 李聂云看出了他的顾虑,“我不会卖东西,等到了集市你来喊。” “你不是猎户吗?” “我只管帮别人打,不管卖的,而且兽皮和桑椹终归是差了不少。” 我信你个鬼,沈清执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你六我四,你看如何?” “不行我三你七也是……” “我不差钱。”李聂云整装待发,拿过他手里的篮子,“要不要送你回去?” “啊不是,你不差钱你出来找罪受?” “我只是不差这点钱。” “……”太久了没体验有钱的生活了,沈清执竟然感到了丝丝羡慕。 “那就你六我四,我不太想占人便宜。” “行,我大概一两个时辰便回来了,你在家里等我?” “这么快?”他又再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泄气道,“我去准备午膳,吃完看看小柒就去集市。” 两人约定好,沈清执拒绝他送自己回村的好意,一个人推开了院门。 这是他第一次进李聂云的家,里面什物都摆整整齐齐的,虽朴实无华却很舒眼,很加小姑娘好感。 楚青脖子一僵,看到闯进来的男子,有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他盯紧猎物,手掌轻轻覆上剑柄。 “你可要考虑好了。”摩挲声一顿。 沈清执喝着茶,虽然方才没去听他二人的对话。但不难看出,这个人再杀伐决断,在李聂云面前都终究低着头,他在顾虑对方。因而…… “你朋友刚约了我吃饭,他回来不见我人影,定然知道是你杀了我。杀朋友之友,得不偿失。” “而且你在房梁上趴了那么久,想必也饿了,要不要下来一起等?” 楚青缩了缩脚,眼中杀意四起,这嘴瓢小儿简直……殿下怎么会看上这种寡淡无味的木头板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5、第十五章 楚青最终还是没下来,彻底在房梁上隐身了。沈清执进来就是为了跟人先打个招呼,随后起身准备去集市上先转一圈,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去季家拿午膳。 做饭?他可不会。 “你去哪?”楚青喊住他。 沈清执没回头,“我出去逛逛。” “你哪也不许去!”楚青下来将他拦住,神色凶恶。 这人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沈清执终于有点怕了,“为什么?” “谁知道你是不是细作。” “我只是个小布行的废物少爷,和个猎户细什么作?跟他抢毛皮织衣服?” 楚青哑口无言,暗道这人嘴生得好生厉害,他斗不过。 “你走。” 沈清执侧身躲过,走时还不忘带上门,他很少去集市,几乎只有在前世被父亲赶出去那段时日,去过集市吃几口热包子。 因着过了最佳的赶集时辰,集市的人比清晨少了大半,按这些客流量,沈清执都担心桑椹摘得太多,一下午加上一晚上也卖不完。 湿桑椹储存期不过一两日,哪怕留到第二日卖也不比原来的新鲜。 如此,只能把剩下的桑椹晒干,自己留一些,再送些给李聂云。桑椹好处多多,吃了也不亏。 在集市考察了地形,沈清执步行回到了季府,在通过祖母同意后,他等厨房送来三人份的饭菜。小柒重伤未愈,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席玉已经送过去了。 “多谢祖母。” 商氏道:“你多交些朋友是好事,日后在生意场上,真真假假分不清,趁着现在多识人。” “弦儿知晓了。”沈清执没让马车送,自己提着大食盒一步步挪,在发现身后没有小跟班,松了口气。 李聂云身份瞧着不简单,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免得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走到壶口村,李聂云家房门大开,沈清执心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时辰才刚刚到晌午,他提着食盒走了进去,李聂云正在清理摘下的桑椹,闻声转过头,看见他手里的盒子,略显失落。 “我回来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出门买菜了,原来是买做好的回来。” 沈清执讪笑几声,将食盒 放在了桌上,“我不会做饭。” “你不会?” “我只会简单的炒鸡蛋,蒸鸡蛋,鸡蛋面什么的。” 李聂云:“……” “我只会煮肉。”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艺太过生猛,平日不都留人吃饭。 “怎么有三副碗筷?”李聂云顿时反应过来,看向房梁本该离开的一团黑影。 “你朋友应该还会过来,他若吃便吃,食盒我不带走了。” 正经厨子的受益果然不错,李聂云自从离开皇宫,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菜,白米饭一碗接一碗。看得上面的楚青焦急不耐。 按殿下这吃法,自己还能吃到渣渣? 除了饭菜可口,李聂云就是故意的,在只剩最后一碗白米饭后,他停住了筷子。 “走,我们去外面挑桑椹。” 沈清执早就吃好了,坐在桌球默默看着他表演,再一看那一篓一篮的黑红果实。 “这……这么多!?”起码四五十斤,铁定卖不完了。 “我想着你想卖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便多摘了些。”为了防止果实被压坏,李聂云直接就地取材,编了三个篮子,一只手提两个,桑椹都被保护得很好。 看他认真地碎屑挑出,沈清执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有相貌又有能力,为何久久未娶妻?” 像这种青年才俊,门槛都会被媒婆踏烂才对。 “无心于此,也没遇着喜欢的。”挑好桑椹,李聂云起身。 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他走进屋,发现饭菜被吃光,桌上整理得干干净净,梁上不见人影。 “找到秤了吗?”沈清执跟着走了进来,打算带三四十斤去集市。 桑椹在富人圈广受欢迎,碰到有钱的大老爷,说不定出手便是十斤。碰不到,那只能多蹲些时日。 “找到了。” 李聂云拿了几个精致小巧的花边篮,“这些你拿着,可以装客人的桑椹。” “这几个够了吗?” 李聂云诧异:“你没去过集市吗?有些客人为了方便,采买时会自己带篮子或者布袋。” “……我没注意。” 出了村子,他们又到杂货店买了些油纸,准备用来包小量贩卖的桑椹。为此沈清执还特意和老板学了 一手,确保不会挤坏了果子。 “余下的那些我会晒成干果,届时给你送些过去。” “不卖钱了吗?” “金钱诚可贵,友谊价更高。”有钱的时候经营经营兄弟情也不错。 “谢谢。” 沈清执吃惊:“你脸红什么?” 李聂云迅速管理好表情,“我只不过是第一次收到人礼物罢了。” “不是。”自己身为沈清执时都收到过几份礼物,看来惨还是李兄混得惨。 “嗯,我平日不苟言笑,又不会与人交流,向来都是独来独往。” 沈清执不赞同:“你现在就和我交流得挺好的。” 李聂云猛地望过去,听他又道:“总之一句话,脸皮厚点,跟我一样,别老是动不动脸红,等你千锤百炼后,你自会发现新天地。” “噗。” “你又笑什么?”沈清执面上很不好看。 说完,身旁的人又笑了一声,他认真盯了两秒:“不过你笑起来还挺俊的。” 李聂云破防,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他慌不择路地别过头,眼睛不知落哪里好。 见调戏成功,沈清执捧腹大笑了起来。事后,他满足地擦擦眼泪。 “真好,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遇到宋子熠?不,似乎还要更早些,早到他不愿去回忆。 “你很开心吗?”见快走到集市了,李聂云问道。 “嗯。” 那自己被嘲笑也没什么不好的了,他将篮子放到空地上,取下身后的背篓。 “中午人比较少,等晚点可能会多点。” 沈清执帮着把东西摆好,在地上铺了块布席地而坐,学着小贩们敞开喉咙喊了起来:“桑椹桑椹~卖新鲜多汁的野桑椹~快来瞧快来看~” 他的卖喊成功招来一位客人,“婶婶,要点桑椹吗?今天才摘的,可新鲜了。” 大婶弯下腰挑了挑桑椹品质,发现不错,询问道:“多少钱一斤?便宜的话婶子多买点。” 沈清执很快和她周旋起来,最后成功以三百文一斤的价格卖了出去,把李聂云看得叹为观止。 他没想到体弱多病的少爷还有这么多副面孔……怪有意思的。 “傻眼了?”见他愣神的模样,沈清执得意起来 “我可不像我外表那 么柔弱,放以前也是一个打……” 我去,差点说漏嘴了,沈清执连忙转移注意力,继续迎接下一位客人。至于方才的话……就当没说过。 李聂云沉默了,很识趣的没去刨根究底,帮着他打下手,在天黑时卖光了所有的果子。 沈清执算了算,差不多三十五斤桑椹,卖了一万零五百文钱。他给了李聂云六千三百文,自己拿四千两百文,算是不错了。 “收工!今天辛苦你了。” 李聂云掂了掂手心的重量,那半贯铜钱还没沈清执请自己吃饭来得多,他很是不满,想把钱塞过去,把沈清执吓了一大跳。 “这还没你请的饭值钱呢。” “你想着这个?饭我没花钱,而且我还欠你不少酬劳。”沈清执说什么也不要,把衣服手扣得死死。 “你若是要给我,咱俩就在这站一夜。” 李聂云无奈了,把钱收了回去,想在其他的地方补偿他,“你上次不是说你家里人不喜欢你吗?小柒受伤,恐怕没那么简单,我送你些厉害的东西,他们欺负你你便杀回去。” 能保命的?这可是好东西,沈清执心痒痒,问道:“多久?” “这得容我想想。” “我等你。” 今日赚了钱又要得宝贝,沈清执心情好到不行,答应对方明日再去拿剩下的十斤桑果,提着篮子去找小柒。 进屋时,小柒正在喝粥,看见他时眼睛一亮,“少爷,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清执把桑椹交给席玉让她清洗一番,“耽误了一会,你看。” 他取出铜钱,晃出声响。 “好多铜钱!”小柒稍稍抬起手,以示兴奋,“可您会不会很累?” “不会,人李大哥压根没让我上山去,我除了叫卖几声,基本坐享其成。” “那他人还挺好的。” “是不错。”这时席玉走了进来,他把果子分了三份,小姑娘高兴地捧着油纸下去了。 “明日你搬回西院,我每天让马车送你来换药,在这躺着我看你都要发霉了。” 是挺无聊的,他想跟着少爷到处干大事,但小柒拒绝了,“搬回去还要少爷您来伺候,我不要。” 这是个问题,沈清执被人伺候惯了,哪里会伺候别人,“那等你能走 了再回去,我这几日便不在这住了。” “少爷要回去?” “对。”沈清执吃了几颗果子,“我要在家晒桑椹,干了给李大哥送些去,别担心,我会来看你的。” 小柒只能点头,“您若是累着了不用过来,席玉姐姐把我照顾得很周到。” 是啊,晒完干果他差不多就要去丞相府了,跟着大师学艺一个月,等学成了回到季家,再着手经营铺子。 听着是很前途无限好,只不过,沈清执愁眉苦脸。这个人换成他,连能不能从里面活着出来都成了一个问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6、第十六章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沈清执将桑果处理完,放在门口风干,等太阳出来了,不用多久便可晒干。 做好干果后,他找时间给李聂云送了去,来时村里已经不见楚青的踪迹,李大哥说他出了上京,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其实我之后一段时日也不会经常来这了。” 李聂云吃干果的动作一顿,“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沈清执摇摇头,“我依旧在上京,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家里要举办试举大会,现下是我赢了,所以要暂时出去学一下手艺。” 他没有详问,只说:“多久?” “不知道。”沈清执说,“不过我应该还是能出来的,山里还有那么多蚕茧和桑椹,可不能浪费了。” “你还要捡蚕茧?”李聂云进屋洗了颗水果给他,坐到他面前,“不是赢了怎会缺钱。” “我爹才是家主啊,我只不过有了个名分,没有实权的,要等也要等父亲年老了后才能将所以权利给我。” 季恒力年过五十 ,已经不算年轻了,但他这些年很是注意身体方面的保养,瞧着与四十多岁并无大差。 沈清执吃了几口果子,嗓子舒服了不少,“祖母对我还不错,我日后应该能照常领到嫡出子的月钱,待学成回到家里熟练铺子,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 李聂云松了眉头,“你若是缺钱了便来找我,我这些年也存了不少的银子,至于桑椹我可以摘了帮你出去卖。” 简单寒暄了几句,沈清执告别了李大哥,回到了季府。 小柒休养了小半月,身子骨比以往差了不少,老太太说他不能服侍好自己,又往西院谴了几个小厮丫鬟过来。 现在西院变得很是热闹,但小柒情绪低落下来,许多杂活都不用他做了,可他也觉得自己不再被少爷所需要了。 以前少爷在家里没地位时,只有他一个人对他好,如今少爷好起来了,府里的仆人都对笑脸相迎,小柒很为少爷高兴。 可是……他摸了摸自己瘸掉的腿,对于少爷而言,他还能有什么用呢。 沈清执这几日都忙着晒果子和去丞相府的相关事宜,没有注意到小柒的 情绪,等忙完去看他的时候,发现小柒捏着那条腿抹眼泪。 他愧疚起来,小柒如今残废了身子,在季家的用处便不大了,要是自己不能带他走,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你在哭什么?是不是担心我走了便不管你了。” 听到少爷的声音,小柒胡乱抹掉眼泪,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平日里蠢也就罢了,现在还只会哭,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下了床,面上笑嘻嘻的。 “少爷,我这是喜极而泣,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这傻孩子哪知道什么是他的如愿以偿,沈清执破天荒拍了拍他脑袋,老陈道:“你放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大不了我多努点力,争取早日学好大人的手艺。” 小柒明白跛脚的奴才定会惹大人嫌弃,因此没有提让少爷带着自己走的想法,乖乖地坐回床上养伤了。 沈清执倒不是嫌弃,他担心宋子熠情绪不稳,到时候杀了自己还害了小柒。更何况小柒是有点大大咧咧了,不适合让他面对城府深的人。 “你放心,祖母答应我了,在你伤好前不会让你下地干活,如果那些小厮欺负你,你便写信来告诉我。” “知道了少爷。”小柒开开心心送走他,沈清执回了屋,开始准备日常换洗的衣物。 此时的丞相府…… 宋子熠端着鱼饲料吻着水池中的鱼儿,他面色如常,瞧不出情绪。身后传来手下的脚步声,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跪在了地上。 “丞相大人,查到了。”他微微抬起头,看见丞相喂鱼的动作一顿。 “十九年前季北弦出生在季府,因为家中短短时日内出了不少怪事,便被巫师认定为霍星降世,将他送往离上京几千里远外的氿凉村。言说用荒凉之地替小少爷破邪,若活过十八岁生辰,便可再次归京。” 侍卫半点不拖泥带水,将得知的大概情形全部告知主子。 宋子熠抓住了华点,“你说季北弦年满十九岁?” “是的,大人。” “退下。” 得知这些,他再也没有喂鱼的耐心,准备亲自动身前去氿凉村一趟,一些细节不好让京里的人知道,他得自己去查。 当天晚上,丞相无声无息潜出了上京城,一直到距离城外 几个小镇的镇子里,才买了一匹好马。 氿凉村离上京城可不近,若他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五日便可到达,如今离约定的日子过去七天…… 宋子熠冷笑不已,将人接过去迟三日也好,免得秦烨那狗皇帝狗鼻子太灵,闻出什么可就不好了。 五日后,马蹄一刹,溅起的灰尘吓得村口啄草的老母鸡扑煽扑煽着翅膀下了一颗蛋,这等场景让宋子熠眼神中充满了迷惑。 养这只鸡的定是个神人。 他看了两眼牵马进了村,果然如手下所言一般荒凉,周围几百里只有这一个村子,村子被群山包围,若是犯人逃到了这,典狱们都不一定找得着人。 “欸!这位公子?” 耳旁传来男人殷勤的声音,宋子熠转过脸,看见一个拉胯青年正贪婪地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 眼中厌恶转瞬即逝,他取下腰间的玉佩,扔了过去,不想那男子追了过来,与他一前一后的走着。 “这位公子,您出手可真大方啊,若是小的没瞧错,这玉佩是京里的东西?我可是有好些年没见着京里来的东西了,还有,京里来的人~” 男子轻佻地调高尾音,对着前方公子的背影看了又看,很快原型毕露。 “我说这外面养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肤白貌美的,若不是你长这么高,我还以为你是个娘们呢!” 饶是宋子熠早年间见多了此类的登徒子,也不免心烦意燥起来,三两下拔剑把玉佩削成碎片,威胁道:“再过来我便杀了你。” 男子停在原地,等人走了,下一秒“嗖”地蹲下身子去捧玉佩的残片,“真是暴殄天物。” 进了村子,宋子熠开始寻找打听的目标,在找到一位老婶后走了过去,他欲要开口,对方被他吓得一激灵。 “哎哟!我滴个祖宗。”老婶子扶住额头,“哪里又来一位仙君似的公子哟!” “婶子,您知道季北弦?” 婶子一愣,“你来找他的?” 宋子熠拿出一大袋银两,“想向您打听一些事。” 婶子是知道季北弦是大户人家李的少爷,虽吃惊了些,但走了有人过来打听也不足为奇,便道:“瞧你长得仙人似的,不像坏人,我便不给你收银子了,你想知道什么便 说。”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宋子熠自然将银子让在了老婶子门口簸箕里,与她问道:“如此便多谢婶子,我想问您,可知北弦小少爷是哪日的生辰吗?”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婶子可是那孩子在这为数不多的熟人,不,这番说得也不对。”老婶子放下手里的活计,与他道,“因为一些原因,村里几乎没人不知道小北弦的,但知道他生辰的人不多。” 宋子熠耐心等待,知道得越多他便越能断定季北弦是不是就是沈清执,半点不催促。 “大概是去年二月初八,那日我还给他送去了蛋羹呢。”老婶子语毕,全然没发觉面前人的眼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二月初八……正是沈清执去往皇宫偷潜龙珠毙了的日子。宋子熠简直欣喜若狂,但,他不能大意。 “那您可知在他生辰过后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或举动吗?” “你为何好奇这个?”老婶子想了想道,“是很玄乎,以前北弦一直都是痴痴呆呆的,第二日起来我再去看他,他不傻笑着跑过来,而是有礼貌的叫了我一声婶婶。” “那可把我吓得哦,还以为他被孤魂野鬼上了身子,可问到奶娘和一些事情时,他都还记得!” 老婶子心有余悸,显然吓坏了,“过去北弦晚上经常鬼哭狼嚎的,后来晚上安安静静,白日见到人也很是有礼貌,谈吐清晰,真的不傻了。” “他很会织布,村里的人欺负他痴傻,常常扔些兽毛让他织衣。北弦收的钱又便宜,人傻了点,可心地善良不会拒绝人,大家便都想着占便宜,有时候这傻子织吐血了还嚷着要给大家赶工呢。” “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他变聪明了,吃力又不讨好便挑着工做,不想做的都推了,去年季家的人派过人来,但他在村里休养了一年才跟着人回家。” 老婶子有些想念了,指着屋前的鸡说:“你瞧,这就是他养的鸡,回家养不了便都托给我了,母鸡也争气,小一月下了不少的蛋。” “倒是有一只格外奇怪,上次北弦离开的时候它还从鸡笼窜出来追上去送车呢。你若仔细点,进村时应该能看见它在村口啄草吃。” 宋子熠:“……” “估计是在等主人回来,北弦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这只。” …… 老婶子见他呆住的表情,“噗呲”地笑了起来,“是挺逗的,也亏得他清醒过来,学着养鸡,不然都要饿死。” 然而接下来婶子的话听得宋子熠心口一紧,拳头不由发力。 她道:“说起奇怪的地方,倒还有两个,小北弦在清醒后一度左手使不上劲,经常单手劈柴吃饭。” “而且,不记得是不是我以前没注意,有一天发现他的鼻子长出了一颗黑痣,就在左尖上,怪好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7、第十七章 “公子,你怎么了?”老婶子见他沉默不语,忍不住问了一声。宋子熠抬眸,笑得意味不明。 “婶子可能断定?” “那可不哇!那孩子以前可是织布的,一只手怎么能织好?”老婶子被他这一笑惊了神,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起痣……小北弦虽瘦瘦弱弱的,可我印象中那小脸光溜得狠嘞,又白又嫩,半点瑕疵都没长。只是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应该是在这一年内。” 宋子熠起身,谢过老婶子,打算去季北弦住过的小屋去看看。临走时,又犹豫了一下,问婶子要了点鸡饲料,稍上了村口那只老母鸡。 季北弦离开氿凉村只有一个多月的时日,因此宋子熠去小屋时,里面生活的痕迹还很明显。 他抚了抚院门口的小枣树,看着树下放着一张卧椅,几乎都能想象到沈清执每晚都躺在这卧椅上假寐吹夜风的姿态。 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 “……”敛去眸中的愁绪,宋子熠捡了一片落在竹椅上的叶子收好,转身提着小鸡笼离开了。 * 终于在焦急而又漫长的等待中,沈清执等来了去丞相府的日子,这日季祖母早早起了身,让厨房为小少爷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午膳更是提前一个时辰便开始准备。 吃完早饭,他拉着孙儿的手开始千叮嘱万嘱咐,横竖不过是让他好好学艺,让大人刮目相看,日后对生意上的事也大有帮助。 “祖母老啦,你父亲又是个老顽固,若是祖母不在了,还不知道他要如何待你。你呀,一定要抓紧机会,哪怕做个小童边学边侍奉大人也好,只要大人喜欢你的机灵劲,待你归来,恒力他定不敢动你。” “祖母……”沈清执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侍奉宋子熠?他宁愿看他爹的臭脸。 “你这孩子。”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季家再家大业大,也不能和官老爷们比啊,官大压民,官小也压民,横竖便是你不能得罪他。” “这个我知道。” “知道便好,陪祖母出去走走。”老太太起了身,彩蝶立马过去扶住她。 “老夫人,是就在这院内的园子里逛? 还是去府里大的花园。” “大的。” 带了些点心茶水,沈清执陪着老太太在园里逛了一会,老太太走不动了,便到小亭子里坐了起来。 “还是春天好,花花草草都长出来了,鸟也叫,听着有气多了。” 彩蝶笑了起来,应和道:“老夫人说得是,近日这园中又进了几朵新的花,闻着很是舒心呢。” “不错,叫啥名呢?” “这个奴婢不知,是二少爷带来的,说是京里官爷送的。” “喜欢花的官老爷,没听贤儿说过,可是新交的朋友?”老太太刚说完便意识到了不对劲,怕小孙儿听了不自在,便与他道,“你二哥自小在商场混迹,自是要聪慧圆滑得多,你初涉人世,多与你二哥哥交好,将来遇到什么难事,还有他这个倚仗。” 季二哥给沈清执的感觉很古怪,遇见时是好哥哥,没碰见那就是互相半点消息都没有,半点不似亲兄弟。 “二哥喜欢什么?他平日都不来找我,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弟弟。” “瞧你这话说的,他是你血亲兄长,怎会不喜欢你。”老太太与他解释,“贤儿性子冷,你自己去找他不就是行了,上次祖母让他去帮你拉拉宫里太医的事,他也是一口便应下了。” “太医?” “你不是打小身体不好落了病根,祖母便想着找个好点的大夫给你治病。” 宫里的太医可不好请,要是季二哥真的给自己请来了,那便欠了一个大人情。 老太太见他沉了脸色,安抚道:“他是你哥,不必有负担。” “谢祖母。”留下吃完午饭,沈清执回到西院,马车要下午才到。 走时季祖母给他塞了一百两银子,叮嘱自己有什么想要的便买,不可失了脸面。 趁着这个机会,沈清执掏出二十两银子送到了壶口村,李聂云不在家,他便塞到门口的小鱼篓中。 时间一到,马车停在了大门口,家丁跑进来禀报,老太太迎上去,并没有看见大人的踪影,相反马夫是个很年轻的男子,他跳下车走到沈清执面前。 “北弦小少爷,在下奉大人之命接你前去……” 他顿了顿,走到老夫人面前问了好。 沈清执认出这个是近两年跟在宋子熠身 边的侍卫——静泗,是个很忠心的手下。而宋子熠不亲自来说明不是特别看重自己,可派静泗来,又显得比平常要庄重那么一点。 所以他到底是怎样想的? 以前沈清执就看不透宋子熠心里的想法,现在还是要四下猜忌。 他什么时候会织布染布的?手艺好到让身为布行世家的季家都刮目相看……如今想想,这人身上到处都是秘密。 路上,静泗一言不发,沈清执也不好向他打探些什么,到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去丞相府的路! 马车越驶越偏,静泗干脆不准他掀开窗帘,两个人就这样在沉默中到了一处宅子门口。 “小少爷,你可以出来了。” 沈清执下了马车,发现这里应该是一个住宅区,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宅院,挨的不近不远,既不清净也不喧闹,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你家大人住这里吗?” 静泗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大人再等三日便会过来,还请公子这几日不要随意出门。” 救命,听他这意思是宋子熠会搬过来跟他住? 等进去后才更绝望,宅子里竟然一个丫鬟仆人都没有。是丞相府不香吗还是寻求刺激? 沈清执对侍卫道:“我不会玩做饭……” “无事,这几日我会给您送来,待大人过来了他自有安排。”静泗交代了两句便走了,但沈清执知道他就在附近守着这宅子。 叹口气,他将带来的东西都放到了偏房里,一个人在院中发起了呆,等想到太阳下山时,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等等。小柒不是说自己的尸首最后被宋子熠抢走了吗,那也就是说,宋子熠天天对着一个死人…… 这个变态啊!他该不会把尸骨藏在了这座宅子里! 沈清执环顾四周,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时间过去这么久,肉身肯定早已经腐坏只留一具空骨。要么不是被埋了,要么就是做成骨架当摆设。 但不管是哪种都令他毛骨悚然。 为了防止自己晚上做噩梦,这三天里沈清执都是在探查宅院上下,然而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办,今晚或者明早宋子熠便要回来了。”宅子没有别人,沈清执根本不敢跟他独处。 “季小少爷 。”背后传来静泗的声音,他看到他手里多提了个饭盒。 “大人过来了?” “快了,我去帮您把菜布好。” 沈清执紧张地望了望门口,没见着踪影;等在饭桌前等上一会,外面传来动静,静泗上去对着进来的男子道:“大人。” “嗯,你下去。” 魔音入耳,沈清执坐在椅子上完全不敢动,但他还是站了起来,看见宋子熠没戴面具,浑身一怔。 这老狐狸。 静泗走了,客厅安安静静,宋子熠没有落座,而是仔仔细细盯着他问:“季北弦?” “是我。” 得到对方的回答,他抬脚走了过去,坐下,眼底带着坏意,拿出一坛酒。 这酒是醍醐最好的酒中上品,也是沈清执死前最爱喝的一种,气香味浓。掀开坛塞,香味瞬间扑了出来,宋子熠看他皱起的眉头,倒了两杯酒。 “想不想喝酒?” 沈清执心中冷笑,这个“想不想”问得太灵性了,他干脆回答“不喝”,而不是“不想”。 “大人有所不知,草民自幼体弱多病,对于酒这种烈物,是向来滴点不沾的。” 他回答得很笃定,可宋子熠却笑了起来,很是开心,“你可知我是谁?” 沈清执抬起头,像是将他打量了个遍,“知道,大人您是宋丞相。” “哦?”宋子熠似乎很意外,“可是本相听说你初到上京不久。如何连本相都认得出来?我可是从未见过你,或者……你以前认得本相。” “大人不记得草民是正常的。”沈清执很快便接上,他顶着天大的压力,口齿却十分清晰,“实不相瞒,在草民来到京城那天,有幸见过大人一面。” 宋子熠敛去笑意,喝了口酒,示意他继续说。 沈清执装作闻不到酒香,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那晚大人喝醉了酒,醉倒在地,草民见夜风太大,本想将您送回丞相府,却不知府邸在何处。” “又得知您不喜外人靠近,遂放弃了客栈的想法,只让草民的小厮偷偷给您盖了张毯子便走了,那张毯子还是草民亲手织的呢。” 他语气真诚道:“自然草民也是未能想到家中提起的大人便是丞相您。” 等着说完这大连串话,宋子熠正好喝完手里的那杯酒,他放下酒杯,眼神直勾勾看过去。 “你说谎。” “怎么会?”除了一些细节,这个他还真没说谎,沈清执强忍住内心的不安,刚想狡辩,下一秒听到了宋子熠的灵魂拷问。 “你说你不喝酒。可为何皇帝包围酒肆的那晚,有人说在醍醐见着了你呢?” 他顿时大惊失色:自己不会这么快就掉马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8、第十八章 冷静,不要慌张;沈清执快速做完心理建设,而后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窘迫地搓起手来。 “丞相大人,请您不要告诉草民的祖母和父亲,说我偷偷跑出去喝酒了,他们会骂我的,还不给我钱……” 宋子熠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季北弦会这样回答他,“骂你?不给你钱?” “对啊。”沈清执叹了气,“既然被大人发现了,那草民也只好实话实话了,其实我……” “我喝过酒,在京外养病的时候,村里有个坏蛋灌我酒,然后我便有些酒瘾了,但我并不喜欢这样,上次去了后再也没喝过了。” 灌酒是假,被欺负是真,季北弦没死的时候老是被村里几个混混欺负。有时骗他去山里,摔进猎坑,饿了好些天才被婶子找到,差点去了半条命。 要么捣乱将织好布剪烂,要么在季北弦喝水的杯子里倒沙子,往家门口泼脏水,作为要多恶毒便有多恶毒。 沈清执过来了后,深夜猝不及防被他们拖下床按在水缸中,“咕噜咕噜”呛了好几口水,猛地咳出了血,才把他们吓收手。 那种窒息的感觉,同他死时一样,一的样令人恐惧、无力……那夜在硬地上躺了许久,他冻醒后湿答答地走进屋,密谋了大半月才报复回去。 宋子熠看他神色越来越沉闷,询问道:“只灌你酒了吗?” “对啊。”沈清执一扫阴霾,只是脸上还带着强颜欢笑,“还请大人见谅,草民不是有意骗您的。” 宋子熠凤眼微眯,知道他在扯谎,到底不愿再为难他,便罢了,“日后不要对我用敬词,先用膳。” 两人沉默不语吃完饭,沈清执回了房间,烧水准备沐浴,全然没发现宋子熠就站在他身后,等对方走到旁边,惊得手里的柴都抖了下来。 “大人,你来这脏地方作甚?” “你起来。”宋子熠想了想,认为这样不对,便欲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 结果沈清执看他要碰自己,慌乱之中爬起被柴尖不慎划破了手,鲜血瞬间涌出了出来。 糟了!他连忙将手背到身后,直接甩出了一滴血。 宋子熠视线随着那 滴血移动,在看它落到衣服上时,睫毛轻颤,眼前再现阁楼的场景。 另一边的沈清执直呼完蛋,宋子熠可是最有洁癖的主了,平日被人碰一下都要净身换衣。 这次直接把脏血糊他身上,不得剁了他这只手! 他左想右想,觉得还是跑了为妙,不料被人一把抓住手腕,伤口传来温热的触感。 宋子熠沾了点水,替他擦去掌心的灰尘,动作很轻,等伤口周围清理干净后,道:“跟我走。” “不了!”沈清执心脏砰砰跳,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把手抽出来,但实在握得太紧,他把手腕都扯红了,直到伤口撕开一条大口子。 “……”宋子熠回过神来,放开了他,“跟我来。” 沈清执不动,心里已经来了气,“小伤而已,不劳丞相操心了。” “你是在生我的气?” “草民不敢。” 这话是聊不下去了,宋子熠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不管,他放软了态度,“在正房的左边柜子有药箱,你去涂点药。” “谢大人。”沈清执走时回了头,看见宋子熠站在原地,眼睛盯着那滴血发直,像是入了魔似的。 突然“噼里啪啦”一阵,火苗曳动,魔鬼动了动身子。他不敢再看,跑了出柴房,可外面灯火昏暗,偌大的宅子里一个灯笼都没点,阴森可怖。 要不……还是回柴房? 算了,里面的人才是真正罪恶之源,沈清执借着夜色找到了正房,用没受伤的手摸索。摸到后拿出药箱的药,随便撒了一点在上面,准备回房间再细细处理。 到了后,他想去打点水洗伤口,发现房间的内阁冒着热气,走过去一看,满满的一桶水放在槅扇后。 “这是?” 静泗烧的?不太可能,静泗傍晚的时候便离开了,所以,将水烧热再倒进他的浴桶里的人……只能是宋子熠。 对此,沈清执没有半点开心,反倒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静默片刻,抬手把热水倒掉,自己重新去柴房烧了一桶。 宋子熠站在角落里,看着他吃力地提水桶,也不愿用自己备好的水,眼神落寞,转身出了宅子。 第二天,沈清执隐约听到屋外有笑声,起床一看,小厮和丫鬟们在院内清扫着落叶,厨 房也飘来菜香,周围人声沸沸。 “少爷!”一旁出现小柒喜气的面容,他擦了擦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怎么来了。” “是丞相接我来的!”小柒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已经不需要换药了,丞相接他来正好可以服侍少爷。 “哦。” “您怎么瞧着兴致厌厌啊?是呆在这里不开心吗。” 沈清执把前几天自己一个人呆在宅子里的事和他说了,“我没想到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你何时来的?” 小柒伺候他坐下,笑着说:“小的天还没亮便被接来了,是一个叫静泗的大哥带我来的。”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人让您起来后去他那用早膳,今天要忙活呢。” 第一天就开始了?沈清执求之不得,早点学完早点脱离苦海,因此洗漱完便过去了,他看见宋子熠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精心布置的膳点。 “大人。” 宋子熠看见他眼睛一亮,但神色并无变化,“你过来坐,等吃完早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草民自己回去吃便好,只是大人要带草民去哪?” “你吃了我再告诉你。” “……”沈清执终于知道自己以前胡搅蛮缠有多烦人了,现在宋子熠不过无赖了一句,他便有些受不了了,想着大不了不去。 可季北弦的身份摆在这…… “那便谢过大人。” 苦巴巴地吃完饭,宋子熠递给他一套简洁的衣服,“你去换上,待会我们去捡蚕茧。” “捡蚕茧?” “不是要学织布?没蚕丝,也没染料。” 他说得理直气壮,沈清执却惊了,“大人,您那么大的一个丞相府连这些都没有吗?” “嗯。”宋子熠把装备给自己套上,“我不喜欢,也许久没碰过,怎么会备那些东西。” 沈清执语塞,一时间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越界,认命了,“我可以带小厮去吗?” “不必,东西我来拿,你只需要跟紧我便是。” 宋子熠见他一脸疑惑,补充道:“你若一直束手束脚,我也不好教你,既然你跟我学艺,便不能把我划在外面。” “草民……” “在这里没有大人,我特意没带你去丞相府,找了这外面的宅 子,便是为了让你沉下心来,别把自己看得低人一等。” 沈清执内心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对你毕恭毕敬啊?要不是现在自己要身体没身体,要钱没钱,上京又有皇帝压一头,不早跟你干起来了。 宋子熠看他一副想打自己的模样,莫名觉得很爽,“去换,我在门口等你。” 换好衣服,沈清执跟着他出了门,竟然是坐马车去,“大人……这不太合适。” 宋子熠把他拉了上去,“等出了城再走路。” “出城?” 等到了山脚下,看见熟悉无比的路口后,沈清执傻眼了,宋子熠竟然带他来扈山,这不明摆着是要试探自己吗! 他咽了咽口水,早知道带把刀出来了,捅不死也要让他出出血。 宋子熠哪知道他脑补了那么多,拿出水壶给他,“先喝点水,不然待会爬山的时候容易脱水。” 沈清执没接,只看着他。他早该想到的,凭宋子熠一路高中再利用自己和狗皇帝爬上高位的智商,一定是猜出什么了。 说不定,连氿凉村都被他查过了,不然在这献什么殷勤?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从哪一点引起怀疑的。 “谢大人,我带了水来的。” “好。”宋子熠有些失落,把水壶收了回去,“沈清执……” “噗!”他话没说完,沈清执直接把水给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谁知宋子熠挑了挑眉,语气很是不解地道:“你认得我,自然也该知道沈清执,可你这么激动做甚?你认识他?” 沈清执擦掉水渍,冷笑不已。托你的福,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 “不认识,听说过而已。” “哦,这样啊。”宋子熠也不急,“我是想说,在扈山有一处桑叶林,藏得很深,是我二人到山中游玩时发现的,只有我和他去过,你出去后万不可告诉他人前来采桑。” 只有你和他?你确定?沈清执简直笑掉大牙,他不仅带小柒去过,还带了李聂云。 当然,人家李大哥是自己发现的。 “我懂得的,我也不想桑树林被破坏掉。” 经过差不多两个月的调理,沈清执体力好了不少,至少走小半个时辰才需要大歇一次。而宋子熠跟着他走走 停停,没想到他身子差到了这种地步。 “要不要我带你上去?” “谢宋大人,我自己可以。” 闷头闷脑地走着,宋子熠开始盘算起给他拐个御医过来治治,但秦烨最近动作频繁,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虽然只是怀疑阶段,到底不能便宜了秦烨。猛地一下,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杀意越来越浓。 记得皇帝大查醍醐酒肆,自己去时似是撞见他扔了个青年在地上。披头散发地遮住了脸;也就是从那日过后,秦烨频频派人追查他的一举一动。 而那夜……正是季北弦在醍醐喝酒的日子。 … 沈清执爬得满头大汗,又生怕宋子熠把他扔在深山老林里不管,咬着牙紧紧跟上,歇了几个回合终于到了地方。 桑树林绿黑一片,正是果子大量成熟之际。他眼馋这些果子卖钱,但宋子熠不是李大哥,只能乖乖地跟着去选蚕茧。 刚停下脚站在桑树底下,一旁的宋子熠突然探出手往他脑门袭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9、第十九章 来不及回神,沈清执瞠目而视,却看见对方只不过轻轻往自己额前一抓,捏着那条掉落的蚕放回了桑叶上。 阳光映衬得宋子熠五官精致无比,像是蒙了一层金光,就如俩人初来桑树林时一般让人惊艳。 美人依旧,可惜他已经不怕蚕虫了。 为了打消疑心,沈清执淡定自若地捏起蚕,将它放到了掌心,“若我没看错,这只蚕结了茧,会是很不错的品相。” “你瞧。”他把蚕放回去,白蚕在桑叶上爬行一会后昂着头,吃起叶子“沙沙”作响,“蚕体青白有力,证明它很健康。” “你不怕?”宋子熠知道季北弦以前是织布的,但沈清执不同,除了等桑果吃,其余时间根本不靠近这片林子。 莫非他在氿凉的一年上山捡过蚕茧?上次季府比试的布料便用了丝做基材。 沈清执笑道:“大人问得问题很奇怪,我家可是做布料生意的,怎么会怕蚕。” 宋子熠不置否认,带着他开始捡蚕茧,认品相。饶是季北弦已然天赋异禀,在宋子熠面前依旧大巫见小巫。 他皱眉,“大人可是从小便学的这门手艺?” 宋子熠抬头,“我说我从未学过,你信么?” “……”沈清执无话可说,安安静静地去完成任务。 快要下山时,离天黑只有一个半时辰了,宋子熠看着天上渐渐聚拢的乌云,将蚕茧收好。 “过来,我抱你下山。”见他不动,欲要起身。 “等等!”沈清执喊住了他,内心十分纠结,如果下起了雨,他肯定下不了山,道路湿滑,一不小心还会摔下山去。 可让宋子熠抱他……比死好受不了多少。 “你让我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没时间了!”宋子熠也不管他抗不抗拒,上前一把将他抱起躲开几米远。沈清执瞪大眼睛,刚要挣扎,看见方才所处的位置站着一只老虎。 呲牙咧嘴,硕大的爪子拍起一片尘土。他冷吸一口气;要不是宋子熠,自己恐怕腰骨都被拍裂了。 “抓紧我。”说完这一句,老虎嘶吼一声,张开嘴扑了过来。 沈清执腥臭味熏得思绪停滞,一把捂住 鼻子才好受些,待睁开眼,眼前景物不断变化,宋子熠抱着他跑出了很远。 一刻钟后,虎啸声渐渐消失,天空的乌云越聚越密,紧接着电闪雷鸣,还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要下雨了。 打雷在树林里跑,简直是找死。 犹豫了一番,他道:“宋大人。” “嗯。”宋子熠轻轻地回应了他一声,跑起来时还带有喘息声,沈清执默默移开落在他喉结上的视线。 “我们找个山洞避避。” “……桑林周围没有山洞。” “我知道。” 宋子熠一惊,低下看向怀里的人,“你知道?” …… 山洞里,沈清执沉默地坐在篝火一侧,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尽管速度再快,找到山洞的时候他们还是淋到了雨,为了替他挡雨,宋子熠浑身都被雨水打得湿透。 反观自己,除了头发和胸前的一点衣服,其余地方都干干净净。 但他不是感动,沉默只是为了刚才那句话找借口,因为实在是太引人入思了,傻子都能听出不对劲。宋子熠指不定把他揣测成什么样了。 “其实我……”他一抬头,看见宋子熠光着膀子把湿衣服晾在篝火旁,连忙又低下头。 “我也来过扈山。” 宋子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喝过酒,也来过扈山,却是样样都是在骗我。” 沈清执也不跟他演什么柔弱少爷了,“毕竟在季家的所有人眼中,我都是无能又无用的废物少爷,既然能被如此瞧不起,我又如何能让自己的野心暴露出来呢。” “只可惜,遇上了大人您,我编一事,便被您撞破一事。” 宋子熠:“??” 沈清执见他愣住,接着道:“来扈山,是因为比试的时候没有蚕丝染料,我猜想城中的野蚕茧必定都被人捡了去,便想到外面的深山中找找。” “然后你找到了。” “没有。”沈清执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深山到处都是野兽,我只在山脚下转了转,运气好,采到了一颗灵芝,拿去卖了换蚕丝。方才只是凭经验指的路,大人您知道的,我以前没蚕丝织布都是在村子里的山后面找。” 他本来想说是雇猎户找的时候发现的山洞,但转念一想,李聂云 对他那么好,无论如何都不能卖朋友,那就只好卖自己了。 反正借口编在这了,宋子熠信就信,不信他也没办法。 “嗯,挺厉害的,我以前来时都没发现。” 沈清执跟他尬笑,“多谢大人夸奖。” “你头发不用拆下来烤烤吗?” “不用,没湿多少。” 宋子熠大失所望,过了一会,雨停了,他穿好衣服,“我再去洞口的附近找找干柴干草,你有事便叫我。” 离开前他把剑留给了沈清执。 沈清执掂了掂剑,很眼熟,握在手里触感都没变。他很喜欢宋子熠的这把剑,觉得轻薄又不失锋利,配美人最合适。 “那你呢?”要是宋子熠死外面了,那他也得跟着玩完。 宋子熠递出一柄黑乎乎的剑,沉闷的渡色瞬间闪瞎了他的眼睛,那不是他的剑吗?怎么看起来还成了宋子熠的主剑! “大人,你出门都带两把?” “嗯,不过比起你手里那把,我更喜欢这个。”沈清执见他晃晃手里的剑,眨眼消失在黑暗中,心下一慌,追了出去。 “宋大人!” 话音刚落,宋子熠突然出现在面前,眼中还带着急色,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怎么了,是不是有蛇?” “啊?”沈清执本来以为他要丢下自己跑了,没想到一喊就回来了,便顺着台阶下,“是啊,不过被我吓走了。” “那你跟我一起出去找?我拉着你。” “我就不去了,我笨手笨脚的。” “走。”宋子熠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山洞,轻轻拉住他的袖摆,慢慢往外面走。 沈清执眉峰微拧,眼神复杂地看过去,终是妥协了。李大哥都说不要在山里过夜,他如今留在这,多点些明火是没错的。 “小心脚下,别踩到青苔石了,下过雨会更滑。”山太深了就这毛病,但同样能捡到的干柴更多。 沈清执也抱了些,黑暗之中他没有内力,很难看清路,一不小心踩到石头,径直往前面的人身上撞去。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他额头,宋子熠提前察觉,转过身用掌心挡了一下,“没撞疼?” 沈清执何时见过他如此温柔的一面,手忙脚乱站稳身子,背过身用衣服反复擦着额头。接着 右手一轻,手上的干柴被人拿走。 “疼哭了?”宋子熠看他不停擦脸,还以为他在哭,结果拉过来后只是额头红了,顿时纳闷,“我明明感觉不重的,为何会红了。” 见他还要用指尖碰额头,沈清执别过脸,把干柴拿了回来,“大人,您可别以貌取人,我虽然长得瘦弱,却从未因为疼哭过。” 想他左臂被砍、万箭穿心都未喊痛过一声,只在看见宋子熠冷漠无情的脸后伤心得掉了几滴眼泪。 现在来装好人?晚了! 宋子熠呼吸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他是见过沈清执哭的,只是那时的他…… 叹口气,解释道:“我从未以貌取过人,曾经不会,以后更不会。” “是吗?”沈清执被他说得心虚起来,差点忘了自己上辈子就是个以貌取人的坏家伙。 “那丞相您可真是个好人。” “柴够了,我们回去。” 洞穴就在不远处,宋子熠领着他走了回去,这次沈清执很注意,没有再摔跤,他把柴放到地上,一根一根加了进去。 “大人您会铺草床吗?” “你铺,我去看看洞里有没有蛇和毒虫。” “好。”沈清执一次性铺了两张草床,等他忙完,宋子熠也检查得差不多了,“你再去烤烤火,免得晚上着凉。” “我已经烤得很干了。”沈清执看了一眼他还在滴水的头发,最终还是没开口。 晚上,宋子熠独自守夜,沈清执时不时睁开眼看看。直到天大亮,另一张草床都没被躺过。 爬起来,旁边放着用树叶垫着的果子,水壶灌得满满的。 “吃点,从这下山还要一个时辰。”下了雨山路不好走,为了安全还是跑慢点。 “多谢。”沈清执等他走开,把果子偷偷藏了起来,一口都没有碰。 回到宅院,差不多已是巳时,小柒在院里等了一夜,看见少爷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沈清执进门就和宋子熠分开了,他疲惫地摇摇头,“你去柴房帮我要两桶热水来,我洗完要睡觉。” “好,少爷吃过早饭了吗?” 摸了摸手里的果子,他道:“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不用了少爷,我帮您留了几个包子,一直热着呢。” “还是你贴心。”沈清执感动地拍拍他肩膀,然后又鸡贼地贴在他耳边说,“过几天不是花灯节了吗?等晚上咱们溜出去找李大哥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0、第二十章 “啊?少爷,您不怕丞相生气的吗?” “他生什么气?”沈清执脸一板,不太想和他说宋子熠的话题。 “昨晚您没回来的时候,我听见其他的小厮们说,丞相他本来打算晚上亲自给您下厨的。”小柒满脸古怪,“好吓人,您说他是认出您想报答,还是……” “还是什么?” “不清楚,但小的很不安。” “你就别多想了。”沈清执吃了包子歇了一会才去沐浴,将浑身的狼狈洗净后,心情都变得愉悦,从早上睡到下午才起,湿了一点的蚕茧都被挑出来晾干了。 “大人呢?”他问府里的丫鬟。 “回小少爷。”丫鬟屈膝行了个礼,“大人他早上便走了,让奴婢告诉少爷,他这几天都不会过来,您在家里将蚕茧全部做成绸缎,晚些大人会来检查。” 这几天都不来了?那感情好,沈清执撩起袖子说干就干,争取赶在灯火节前做好绸缎,小柒跟着一旁打下手,也学会了不少。 “少爷,咱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去啊?” “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去村子找李大哥。” “好。”小柒贼头贼脑地看了看附近,这几天连他都不准出门,少爷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天早上,沈清执特意起了个大早,一切按部就班,下人们都没发现他的异常,等到晚上他早早吃了饭,让柴房烧热水沐浴。 “少爷。”小柒在墙边小声喊着,“您当心点,要是分不清路便回来。” 为了防止下人发现,沈清执只好留下小柒做掩护,将枕头塞进被窝里,小柒在门外拦人,问就说少爷歇下了,他平日睡得也早,不会引起疑心。 “回来给你带礼物。” 安全着地后,沈清执偷偷绕过大门,走上了当初马车过的路线,因为是灯节的缘故,夜间出门的人不少,实在找不到路了,就跟着那些行人一起走,走了小半个钟头后到了大街上。 上京城大半的路他都很熟,只要上了街,很快就能找到去壶口村的路,沈清执到时候,天快要黑得差不多了,他抓紧时间去敲门。 “叩叩!”门过了一会才被打开,李聂云湿着 头发走了出来,在看清来人后心中一喜,“北弦!你怎么来了?” 沈清执很少天黑了来找他,这次也是想带他出去玩玩,免得闷成根木头,然后,看了看眼前人的胸脯。 “李大哥,你这是在……?” 李聂云急忙把衣服合拢,“我刚忙完回来,净个身准备睡了呢,不过你来了,我便不睡了。” “你让我先进去。”沈清执眼神示意。 李聂云让开身子,“你坐,我去换身衣服。” 待他衣冠整齐坐了下来,问道:“你这会来不会是想上山?天都快黑了。” 沈清执盯着他湿答答的头发,“李大哥,你把头发擦干,待会我们出去玩,风一吹恐会着凉。” “出去玩?” “是啊,听你这么问我便清楚你一定不知道今晚有花灯游?” 李聂云红了脸,“我除了打猎卖货都不出门的,你是要约我吗?” “嗯,约你。” “那我换身好看点的衣服。” 沈清执轻笑出声,一把拉住他,“别了,又不是和小姑娘出去约会。再说你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你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李聂云的耳畔,他盯着沈清执那张脸,燃起一股冲动。 “我觉得你最好看。” 他一脸正经说,反而夸得沈清执不好意思了,松开他的手去取了干布巾过来,“快擦头发。” 李聂云被蒙住了头,闷头闷脑完成了嘱咐,“你等我一会,我束好发便来。” 沈清执在一旁等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走到屋外往小背篓里一看,自己前几天放的银子果然还在里面。 他叹口气,将银子取了出来,放到桌上用茶杯遮住。刚动作完,李聂云便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身黑衣墨发,称得人格外俊朗。他真的太适合这个风格了。 “好了?我们出发。” “嗯。”李聂云和他并排走着,时不时偷看沈清执的小表情,在重复十来次后,他问,“你喜欢花灯吗?我可以给你做一个最好看的。” “今晚?来不及了。”沈清执对他笑笑,“明年。” 明年……李聂云设想了这个可能性,“我一定会送给你的。” 沈清执说完也反应过来了, “那我等着。” 为了庆祝一年一次的花灯节,在节前半个月,便会准备□□要用的花灯,小贩们亦纷纷鼓起劲,想在今年博个好收获。 沈清执来到街上,□□还未开始,他拉着李聂云从东窜到西,猜灯谜,写字花,各种花招耍得他眼花缭乱。 “你样样都能猜中,好厉害。” 沈清执嘿嘿一笑,拍拍胸脯高傲起来,“这算什么,以前我还活着的时候,每年的花灯都是我夺的冠。” 李聂云眸子微凛,“你还活着的时候?” 糟了,沈清执尴尬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怎么自己每次都李聂云在一起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说大话。 “我是说我活在梦里的时候。” 这话很好笑,但李聂云出奇的认真,犹豫道:“你上次也说你一个可以打……多少个来着?” 沈清执欲哭无泪,“五个我都打不过别人一个。” 看他脸色都白了,李聂云不忍心再逼问,抓住他的手,“好了,我带你去买花灯玩。” 这就不问了?沈清执望着他的侧脸,被他带着从人山人海中买到花灯,然后出了人群,来到了河流边,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花灯笼,映得水面闪闪发光。 “这个东西要放到水中吗?” 沈清执拿过他手里的花灯,“哎呀,走太急了,忘了买笔墨了。” “要笔做什么?” “当然是许愿和祝福啊,据说放花灯的人会得到河神的庇佑,祝愿的人也会变得幸运。” “我去买笔墨,你在这等我。” “好。”沈清执蹲下身子,将纸找了出来,他处理完后李聂云正好拿了毛笔回来了。 “你先写。” “多谢。”沈清执在纸上写了个——“长命百岁,岁月安好。” 正准备将花灯放入河中 ,倏然感受到河对岸一道视线,笑容一僵,花灯从手中滑落翻入水流。他看见宋子熠戴着面具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这边。 关键之际,沈清执握着毛笔胡乱在李聂云脸上画了几笔,“快走!记住不要往家跑!” “怎么了?”李聂云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脸也被画成了大花猫,他抬起头,一眼便看到河岸的面具男子,顿时生出敌意。 “你在怕他?” “先别管那么多,赶紧跑!”沈清执快被吓死了,催促道,“我会来找你解释的,你现在不能露面。” 李聂云不反驳,只问他,“你保证?” “我保证。” 得到回复,他没入人群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沈清执松了口气,一脸生无可恋等着宋子熠找过来。 片刻钟后,丞相提着花灯过来了,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但从紧握的拳头可以看出,他很生气。 “宋大人,好巧,你也来逛花灯?” 宋子熠将花灯放到地上,语气还算平静,“方才站在你旁边的男子是谁?” 沈清执知道他派了暗卫去追,只说:“您不认识。”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大人连草民的人际交往也要管吗?” “……”宋子熠被他质问得无语凝噎,沉默良久才道:“是我不对,我们一起逛花灯。” 沈清执暗自叹气,他亲眼看见写的许愿纸翻出被河水冲得粉碎;李大哥更是连花灯都还没写,现下没了玩乐的心思。 “抱歉大人,我今晚逛过了,再逛会腻。”而且,跟你逛属实没什么意思,每次出来只会冷着个脸。 “那回去。”宋子熠把连夜赶出的花灯轻描淡写扔到了河里,“是我来晚了,下次我会早点。” 沈清执看着那两盏花灯,甚是眼熟,好像是前年花灯节自己想要的花形。花种并不存在,是他随意画的。 宋子熠竟然还记得? “你喜欢那些?”宋子熠眼睛一亮,弯腰要将花灯捞回来,沈清执拦住了他,“大人,算了,都快飘远了。” “嗯。”宋子熠目送花灯流向视线的尽头,给他带上一顶帷帽,“忘记带马车来了,我们走回去。” … 一晃便是三天后,皇宫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新裁的便衣居然被人用毒粉浸泡了数日,一时间圣上大怒,皇宫闹得人心惶惶,各司被停职查办。 这日,皇帝居于书房批改奏折,从门外走进一个小太监,自从高公公一年被执行腰斩,他便被提携上来侍奉圣上左右。 “陛下万岁万万岁。”小太监跪在地上对君王行跪拜之礼。 “起来罢。”秦烨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啊,盯着那些奏折批阅。 “陛下。” 小太监走近了些,“奴才查到了。” “查到了?”皇帝放下奏折,语气急促道,“是哪家的公子?” “回陛下,是城东季家的小少爷,大名季北弦,只不过是个病弱少爷,前两个月才从外地养病回来上京。” “还有呢?你且给朕说仔细点。” 小太监一点又跪了下去,匍匐在地,“回陛下,那小少爷十几年前因巫术之言被季家遣去了几千里外的氿凉村。说是养病,若他活过了十八岁生辰才可归京,但不知道何原因,季北弦逗留一年之久才回到上京。” “……喝酒貌似是瞒着季家人去的。” “逗留了一年。”秦烨眼中意欲不明,“他如今尚在季家?” 小太监答:“不在了,说是家族比试赢了,季北弦跟着族里的恩人出去学艺,离家已有十日。” “不过。”他邀功道,“奴才查到小少爷新住的地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1、第二十一章 “查到房子的主人了吗?” 小太监埋下头,“奴才无能,查不出厘头。” “行了,朕已经知道了。”秦烨嘴角带着冷笑,又问,“今日丞相有何举动?” “丞相他。”小德子快速抬眸偷看了一皇帝一眼,“他近几日白天都栖在丞相府,晚上在酒肆喝酒。” “嗯,还是老样子。” “你说的季家可是季氏布行?” “回陛下,正是。” “那正好,司衣库此事一出,朕身边逢巧缺个称心点裁缝。” 皇帝瞧着甚是愉悦,小太监却半点不敢张嘴应和,念头刚浮上心头,他立马掐灭。在君王身边做事,最不可的便是揣测君心。 果然,下一秒皇帝冷了声:“你下去。” “谢陛下,奴才告退。”小太监鞠着躬退了出去。 秦烨起了身,无心再批周折,索性换了身衣服,又把小太监叫了回来。 “小德子,前面带路,去新宅子。” “陛下,可要派几个侍卫出去?” “不必。”皇帝这次低调出宫,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小德子身为总管,自然有自己的令牌和马车。 此时……他正跪在马车里,正位上坐着皇帝,秦烨瞥他一眼,“坐啊,你跪着还如何通行。” “奴才不敢。”乘同一辆马车小德子都要吓尿出来,更别提和皇帝平起平坐了,家里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真是墨迹。”见快到宫门口了,秦烨一把扯起小德子坐在一侧挡住自己。 “皇上!” “闭嘴!” 小德子欲哭无泪,哆哆嗦嗦拿出令牌,在排查时收拾好表情,露出半边身子和脸。 “哟~原来是德公公,今儿又是替陛下去办事?”他殷勤地想要阿谀几句,被小德子冷冷呵住,“大胆贼子!再多言仔细你的脑袋!” 议论皇帝已是大罪,兵卫抖了下身子,很快放了行,“都杵着干嘛呢?还不赶紧放行!” 宫门打开,马车驶了出去,小德子直接瘫倒在地,对着皇帝不停磕头,“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起来,马车都要被你磕散架了。”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又重复几 句,他屁滚尿流跳下马车,在地上滚了几圈,赶忙爬起来跟上。 秦烨皱了皱眉头,从窗口递出一套行头,“去换了,让车夫下去,你来驾车。” 小德子遣走了车夫,走到人少的巷口脱去太监服,换上了普通的衣服,圆滑不已,“公子,您请坐稳,要驾车了。” “嗯。”车帘后传来皇帝闷闷的一声轻哼。 马车驶到住宅区的大路口时停下了,小德子想了想,把车子停到一条街外,撩开帘子,“公子,到了。” 秦烨下马车,夸赞了他一句,“你很聪明。” 小德子狗腿地笑了起来,带着皇帝进了路口,左拐右拐找到了宅子的方位,“公子,就是这了,不过门口和屋顶都有守卫,小的不敢靠近。” “那你如何知道季北弦就在里面?” “奴才是误打误撞的,白天正好撞见季少爷从墙里翻了出来。” 秦烨:“??” “我拿着您画的画像对比了一下,确定是他不错。” “嗯,走。” 小德子吃惊,“您不去看看?以公子的武功定不会被发现的。” 秦烨反问:“你瞧我这一身打扮,可像是朝里那些老气横秋的大臣?” 小德子只能实话实话,“您瞧着像年少有为的官家公子哥。” “那便行了。”秦烨摆摆两袖,“带路去季府。” “欸!” 此时,身在远处的沈清执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看向李聂云,“李大哥,你没受伤?” 李聂云摇头,“你生病了?” “没事。”沈清执泪眼婆娑,憋了一个喷嚏想打也打不出,“墙上的冷风太大,吹了一下,不打紧的。” “你□□?” “嗯,我很快就要赶回去了,倒是你那晚有没有被追上?” 李聂云见他三言两语都是在关心自己,摸摸头,“我出了花灯街他们便找不到我了,不过看你那日似乎很怕戴面具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哦,你说他啊,就是我跟着学艺的师父,瑕疵必报,看见我偷偷跑出来他也会迁怒于你。” “嗯……”李聂云踌躇道,“北弦,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生活?” “离开上京?” “换个国朝。” 沈清执:“……” “暂时没 有,你怎么会问这个?” 李聂云摇头,“没事。” “那好,你多保重,我先回去了。”上次小柒被吓得好半天都不敢说话,这天宋子熠不在,他才能跑出来,确保没有尾巴跟着。 “不然下次我去看你?”李聂云提议道。 “太危险了,你是我朋友,我不能牵连你,不然楚青也会来找我拼命。” 李聂云不开心了,“他到底是谁,让你怕成这样?” 沈清执凑近了与他说:“一个疯子。” 接着他撤回身子,“等我做完要做的事,我便换个地落脚。” 李聂云没有说话,拿出一套小巧的弩给他,沈清执带上去,发现大小正合适。 惊喜道:“你这都能猜出来?” 李聂云提醒说:“我上次抓了你的手腕。” “那也很厉害了,你竟然会做兵器。” “你试试看会不会硌手,我在里面帖了兽皮。” 沈清执转动手腕,武器设计得很轻巧,他很喜欢,“多谢李大哥,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李聂云吃惊,指着自己问道:“我也有?” 这属实是意料之外。 “嗯,上次摸了你的布巾,感觉糙了点,我便自己做了几块给你。”沈清执把包袱递给他,“那我走了,有机会再见。” 李聂云打开包袱,指尖覆上一层柔软的触感,目送他离开。 * 沈清执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搭了一下肩膀,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在看清他脸后喜上眉梢。 “小少爷!真的是你啊!” “你是?” “我是老夫人院里的小厮,大家都急着找您呢。” 沈清执顿下身子,“找我做什么。” 家丁说道:“上次您被大人接走,没人知道您究竟去了哪,有事也找不着您,小的今日家中出了点意外,没想正好在外面碰着您了,小少爷,麻烦您回家一趟。” “祖母她有说是何事吗?” “据说是府里又来了一位贵人。” 那便是为自己引荐。真有这么好?沈清执轻笑:“知道了,你有事便走。” 家丁不放心地回头了几次,“那少爷您一定要去啊。” 沈清执换了个方向,到小摊上买了个礼物,打算用来哄小柒,收好后往季家走去。 门外一切照旧,只不过等他刚到府邸的大街便有人认出了他,似乎正是出去找他的下人。 “小少爷!” “你打住,已经有人和我说过了。”沈清执说着进了门,被门内焦急等待的丫鬟领去了客厅。 “您进去,应该还来得及。” 门内坐着黑压压的几个身影,沈清执晃晃脑袋,对着老太太行李,“祖母。” “弦儿过来。”老太太对他招了招手,声音明显沉稳了许多。 他走进去后才发现老夫人坐在下位,而那上位坐着的是一位玄衣男子,头戴冠冕,一双眸子润着光,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沈清执呼吸一重,头皮开始发麻起来,他上去行李,“见过祖母父亲,请问这位是……” 老太太满意地对他点头,并招呼他上去给大人行李,“弦儿,快来见过钦大人。” 钦大人?沈清执冷笑,强忍着怒意准备鞠躬,秦烨制止了他,“不必了,小少爷免礼。” “大人。”季老夫人起身对上位人道,“我这孙儿初来乍到许多事都不甚明意,容草民和小孙交代几声,再领他来和您……” “老夫人不必客气,请便。” “谢过大人。”老太太对着儿子孙儿使了眼神让他们跟着自己离开,招呼家里的仆人招待好大人,好水好茶端上来。 沈清执跟着祖母来到大院的偏屋,屋里只有季父和他三人,老太太拄着拐杖,转过身来泪眼婆娑起来,“弦儿,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咱们季家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祖母,您哭什么?” 老太太拍上了孙儿的手,“你可知今日来的是哪位大人。” 大人是谁,沈清执比谁都清楚,但他猜不透皇帝来此的目的,难道只因在酒肆见过季北弦一面,便动了君心思,跑季家长辈面前来讨婚事了? 怎么想怎么离谱,“不知,弦儿从未见过那位大人。” 季父听了半天,在一旁嗤笑一声,“就他在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母亲您问他也白问。” 沈清执毫不示弱,“那您一定是见过他咯?” “你……”季父脸色一白,“无知小儿。” “好了!你也真是,做父亲的天天就知道数落儿子,不知道 的,还以为他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太太拉过孙儿与自己坐下,目光慈爱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才不像你爹说得那样不堪。” “方才来的那位大人,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大臣,他带来了圣上口谕,让你去皇宫为圣上裁衣制布。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你爹只不过是嫉妒你的好命罢了。” 沈清执还没开口质问事情的真假,季父便插起了嘴,“什么福气?皇宫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赶着上去不是送死就是替人做替死鬼。” “季恒力!”老夫人动了大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总有人要顶替掉那个位置,你莫要吓得弦儿不敢去了,这福气可就这么一次!” “可您刚才还说他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季恒力道,“母亲,这事没您想的那么简单。” 老太太无语凝噎,她当然知道事情的复杂性,但不一定便是坏事,转头对着沈清执说:“弦儿,你是如何想的?这可是圣上口谕,你若去了,必定荣华富贵享不完。” 沈清执算是听了个大概,婉拒道:“弦儿手艺不精,若是做得不得圣上心意,恐怕会连累整个季家。” 老太太温柔地抚了抚孙儿的头,“小弦儿,你还不明白吗?司衣库出了事,皇帝信不过公里的人……可他不让手艺娴熟的二哥去,反而选了你,定是你哪里讨了他的喜。” 沈清执瞳孔地震,“祖母,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祖母的慈爱令他头皮发麻,他摇头,“我不想去。” “只不过在皇帝面前做个小裁缝,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你若做得好了,那总司的位置说不定也是你的了,这是何等的荣誉?你祖父他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成为皇商,能在司衣库做事,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点福份。” 沈清执不敢苟同,季祖母放大招,“你祖父当年本来是要差一月才赶货回京的,听到你出生的消息,他急急忙忙运好货,撞上了匈奴摔落山崖。若你祖父没死,他定当是很疼你的。” “倭寇?”不是山贼吗。 “是的,他们伪装成商人,到处烧杀抢掠,先皇当年将其剿灭,据说最近在南海又见到了他们的影子。” 见他陷入沉思,季老夫人 也不太愿逼他,“你不愿,祖母也不难为你,只不过皇命难违,你说话的时候小心点。” 他们谈完回到了客厅,大人正在品茶,见几人回来,放下了茶杯。 “草民见过大人。” 三人落座,沈清执上前对大人委婉道:“劳烦大人走一趟,然草民初入茅庐,尚在学习之中,恐手艺不精侍奉不了皇上。” “皇帝说不打紧。”秦烨从阴暗中走出来,露出脸,“只是我也很好奇,皇帝他究竟瞧上了你哪里。” 沈清执面色不变,眼神从头到尾都只把他看成一个陌生人,淡笑:“大人不知,那草民便更不知了。” 钦大人在季家逗留了一下午,等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老太太拿着厚礼让孙子送大人一程,“弦儿,你好好考虑一下,你若能说服大人,便留下来。” 老太太估计已经猜错这就是皇帝本人了,他安抚老妇人,提着礼盒送秦烨出门,“大人,您的马车停在哪儿了呢?” 秦烨走出了门,“我没乘马车来,你送我回去。” “大人可是难为草民了。”沈清执为难道,“草民才到京中没几日,又极少出过门,您让我送您,怕是寻不着路。” “季北弦?” “嗯?” 他回过头:“你当真不认识我?” 沈清执一愣,“草民何德何能得以结识大人。” “哦?”秦烨靠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极低道,“若朕说醍醐酒肆呢。” “朕?你是皇帝!”沈清执惶恐不已,作态与醍醐那晚别无二样,“草民岂敢窥视圣上龙颜,自是不认得的。” 这一刻,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狗皇帝不碰他还好,至少可以尚存理智,但现在,他恨不得把狗东西的手都给剁了。 正当沈清执一咬牙,准备甩开手臂时,另一只手突然又被人抓住,他顿时怔住,通过狗皇帝的视线,往身后一看。 宋子熠风尘仆仆,双目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得猩红,在静观一两秒后,五指逐渐发力。 “我找了你一天,以为你遇到危险,结果你跑来晚上和别人幽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2、晋江文学独发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下两秒, 他看清了对面男子的脸,脸色沉得滴墨,“是你。” 秦烨对他挑衅地勾了勾唇, “是我, 你又耐何?” “够了!”沈清执被气得怒目而视 ,两把甩掉两个人的手,打算跑回去, 又被狗皇帝两把抓住。 “你祖母让你送我,你怎么能出门便跑了?” “你放手!别碰我!” 宋子熠挥剑往皇帝手上砍去,把沈清执夺了过去,不料很快也被甩开, 他两脸伤心地看去,话还没说出,直接被打断。 “你也别碰我!”沈清执感觉头都开始发晕, 为了避免自己情绪过激昏过去,他按耐住性子, 解释道,“两位大人, 恕草民无礼,实在不知哪里惹怒你们, 大人们位高权重,便放过我这个小小的布民吧。” 跑, 跑得远远的。除此之外想不到任何办法, 但自己全身家到都在宋子熠宅子里,他必须想办法拿回银子并全身而退。 于是抬起眸,“宋大人,你带我回去吧, 我们不是还有两块布没有扎染完吗?” 宋子熠眼中闪过诧异,“你愿意跟我回去?” “当然。”沈清执抬脚走到他身旁,“钦大人,草民可以帮您回府里要两辆马车,您说个位置,车夫会送您回去的……您看行吗?” “不行也得行。”宋子熠将人拉到身后,“你若是想死便跟过来,好好考虑清楚。” 秦烨看他把人跟护崽两样,心里也不知在打些什么算盘,摊手道:“好了,送就不必了,朕自己走。” 那感情好,最好遇上两群刺客身首异处。沈清执多看他两眼都觉得脏了眼睛,扭过头对宋子熠说:“宋大人,我们走吧,天暗了,我两直饿着肚子。” 宋子熠看着他,“你不生气了?” 沈清执微笑:“草民怎敢生大人的气呢?” “那我们回去吃晚饭吧,厨房都备着。”宋子熠知道他定是还在生气,可现在他也不知如何哄人开心,只好从长计议。 秦烨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目送两人并排前行的背影,把拳头捏得紧紧的,而后冷哼两声没入黑暗中。 沈清执和人走着,忍不住问了两句,“我此处私自出行,大人没有迁怒小柒吧?” 宋子熠收回剑,“他是你最喜欢的仆从,我不会动他。” “多谢。” 回到宅子,沈清执进房间没有第两时间收拾包袱,而是把瑟瑟发抖的小柒找了出来,拿着买来的礼物给他。 “上次没机会买到,今天补给你。” 小柒接过礼物,哭得眼睛通红,作势就要扑过去,“少爷!您是去哪了啊?小柒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沈清执吓得两把挡住他,“别撒泼,好好说话。” “哦……”小柒眼睛哭太肿,都要睁不开了,“对不起少爷,小的两时激动。” “好了,不过你哭这么凶,是不是大人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我上次是被大人的脸色吓着了,冷若冰霜……小的从来没见像他那样冷漠的人。” 是挺冷血的,沈清执想了想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季家生活?” 离开季家?小柒两凝,张着嘴良久,“少爷怎么突然问小的这个问题。其实小的也不明白,我挺羨慕以前那些能去上堂的孩子,但家里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都需要我在季府的工钱养活。” “我不能离了那。”最后两句话他说得很无力。 沈清执沉默了,拍拍他肩膀,“去好好休息两会吧,大人叫我去用晚膳了,你若是饿了就去厨房让他们给你做点。” “谢谢少爷。”自从跟了沈清执,小柒的生活和地位改善了不少,他不需要再去做那些脏乱的活,每天只需要跟着好看的少爷动动嘴,偶尔帮忙倒些热水。 到了宅院更是,什么杂活都不用做,比普通家庭的孩子过得还要好。 “你今天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了?”沈清执被人周身的悲痛氛围惊到,“两定是宋大人罚你了吧?看看哪受伤了。” 小柒制止了他的行为,“少爷,小柒只是想弟弟妹妹了,我已经快半年没见过他们了,明天就会好。” “唉,你找机会出去见见他们吧,我先走了。”沈清执同样无奈,他回来两月了也没见到弟弟,现下要逃走,恐怕几年都见不着面。” 不过还好自家那顽固的老头很是宠爱小儿子。没了大哥,小弟应该还能过得不错。 “嗯嗯。”小柒吸吸鼻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沈清执揉揉太阳穴,身心俱惫地往客厅走去,他真的很不想应付任何人。 “你来了。” 宋子熠起身,桌上食物纹丝未动,很显然是在等他来。 “宋大人,您太客气了。” “坐吧。” 沈清执道了谢,看着两桌子美食却毫无食欲,但未了不引起注意,他只能食之无味地吃了两大碗,擦擦嘴,“谢大人款待,只不过,您好像有话要和草民说?” 宋子熠同样没胃口,放下了筷子,“我问你,你认识方才和你在门口拉扯的男子吗?” 沈清执对他礼貌笑笑,“回大人,草民确实从未见过他,以后也不会和他有什么瓜葛。” “同样的草民也不认得宋大人您,不知您二位究竟将我错当成谁?草民惶恐亦难安。” “沈清执……你和他很像。” 饶是早已猜出,沈清执依然心头两跳,他怔得眼睛许久不眨,说话气息却很稳,“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草民并非沈大人,清执二字……草民担不起。” 宋子熠不忍地别开脸,指尖紧紧扣住桌板,深吸了两口气,“很晚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沈清执无辜地眨眨眼,“可北弦不是很累,大人不再聊会了吗?” “不聊了,明天不是还要学扎染吗?”宋子熠再次转头,依旧是那张冷清清的美人脸,无神胜有神,瞧着别提多可怜了。 但是,沈清执再看并无反应,他站起身,鞠躬,“那草民先行告退了。” “沈……”宋子熠本想喊住他,可看他走远的背影,手指无力地动了动,停滞半刻,终于落了下来。 看见宋子熠失落的神情,沈清执简直神清气爽,出了门伸了个懒腰,想到接下来的脱逃计划,心里既惊慌又感到刺激。 布行的生意他不会放弃,毕竟这是季北弦唯两的心愿,只好等积攒足够的底气,再杀回来;不论如何,必须改变季父对季北弦的偏见。 小柒在房间安静睡觉,他悄咪/咪潜入自己的屋子,点燃烛光,清扫起值钱有用的东西。 首先最重要的当然是银子了,走到哪里,钱都不能少。然而翻了两遍,他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只有那八十多两的银子和几身换洗的衣裳…… 宋子熠送的他不要,带在身上太晦气,穿简单点也没什么不好。 收拾完包袱,接下来便是决定落脚的地方,和与李大哥告别。落脚地他倒是比较随便啦,只要离皇城远,哪里都行。 李大哥……看起来也是要离开的模样,只是不知他具体的事宜,要做的事会不会有危险。不过依这个傻大直的性子,肯定不会说出来让自己担心。 这两夜,沈清执思索了许久,直到窗外传来布谷鸟的声音,他才发觉时辰不早了,不想顶着双大黑眼睛见人,便督促自己抓紧时间睡觉。 * 两夜无梦,小柒早早起了床,整理完自己后准备服侍少爷洗漱,结果他正准备敲门,大门两开,他看见少爷梳妆整齐地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 “少爷,您今儿瞧着心情不错!” 沈清执使眼色,“你看看外面的天气,心情能不好吗?” 小柒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会是个晴天,少爷褪了件内夹么?” “我心里有数。”去年两年让他拥有足够照顾自己的能力,其实不用小柒他也能将自己清理的整整齐齐。 小柒再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自神伤,但是很快又追了上去,“少爷!您等等小的!” 沈清执在前面挥了挥手,头也没回,脚下放慢脚步,似是在等他跟上来。小柒终于笑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少爷身后几尺之远。 白天,沈清执利用扎染和宋子熠把布料染好,等待风干再拾掇拾掇。他手上沾满染料,碰巧碎发挠得脸颊轻痒,两抬手把脸沾上颜色。 宋子熠轻笑两声,用锦布替他擦了擦脸蛋……还有鼻尖上的两点红,“你总是那么迷糊。” 沈清执知道他想起以前的自己了,但考虑晚上的计划,大方的没和他计较,紧皱的眉头很快舒展开,道了声“谢谢”。 “累了吗?休息会吧,马上就要吃晚膳了。” “嗯,好。” 到了晚膳时间,不知是不是昨天说的现实太残酷了,宋子熠没有邀他吃饭,而让厨房将饭送了过来。菜品依旧不变,用的还是上等食材。 许久没有两个人安安静静吃顿饭了,沈清执吃得极为享受,等吃完发现小柒仍然找不到踪迹。 “罢了,便不带他了。”昨晚他便拐着完地询问,得知对方放不下家里的亲人,就消了带小柒两直走的心思。 可他不知道的是,门外站着的两道人影,在听见他的话后眉峰两横,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沈清执思量两番,留了张信给小柒,等到夜半三更,偷偷溜出房间,换了个地方爬墙,成功跑出了大宅。 顺着近两次偷跑的经验,他很快走到了大道上,绕过季府和酒肆,两切熟悉的地方,终于来到了城门口。 过了出城的时间,城门紧闭,城墙上又有巡逻的士兵,沈清执退了几步,打算随便找个地方窝两晚,明日两大早趁着宅院的人没起来,抓紧时间逃出城去。 突然他想到,反正今晚走不了,不如利用这点时间去找李大哥告别两次,双方也好留个信,免得以后想找也找不着对方。 李大哥这个人,他还是蛮想结交的。 说走就走,沈清执隐隐身子,转身打算往来的方向走过,不料和身后两道黑影面面相觑。被看到脸,那人影在两瞬间出现了惊慌,而后举起手中的棍子,狠狠敲了下去。 沈清执额头流出鲜血,眩晕感瞬间袭来,他颤抖着手指住黑影,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很快视线变得模糊重叠,在倒地时沉沉昏了过去。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3、晋江文学独发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才渐渐恢复些意识,沈清执浑身无力,只能微掀着眼皮, 看见一片模糊的暖光。 他感觉有人拿着湿巾擦拭着自己的额头, 鲜血被很快擦去,忽然让人扶起了头,几剂药敷下去, 脑袋上缠满了纱布。 沈清执很不喜欢这种模模糊糊的无力感,就跟他死前一样,只能听到人说话。 “这个死奴才,下手这么重?” 秦烨的声音响起, 他给沈清执处理完伤口又擦擦脸,察觉到人身子冰凉加了一床被子。 “皇上,你说那奴才也真是大胆, 竟然把自己主子给绑宫里来。”小太监站在一旁注视着床上躺着的人,心想也真是忒惨, 小奴才一看就没经验,下手太重了些。 秦烨让人把血水端出去倒了, 擦干手,“小德子, 你认为是谁主使的?” 小太监低下头,“奴才不敢乱说。” “朕走时和季家人说过, 季北弦来朕皇宫侍奉, 做的不好不会迁怒季家,没想只想让他安心到皇宫玩乐,反倒被人绑了送来。” 那这小德子就接的上话了,他偷偷观察皇帝的神色, 确定无事再说:“北弦少爷在家里本就不讨喜,此番接他回来也是因为祖训难违。在氿凉村十几年无人问津,经常被人欺负,好几次差点没了命,幸在少爷命大,又遇上了陛下。” 秦烨不置否认,只问他:“你查到氿凉村,可有查出过什么?” “北弦少爷有一位婶婶,派人去询问却只字未提,说已经有人来问过一次了,实在太可疑,咱们的人怎么问也不说。” 小太监咽了口口水,“奴才想,丞相他应该是去过了,并且还问出了什么。” “好啊,这个老狐狸,当初朕可是小瞧他了。”秦烨起了火气,转念道,“太医呢?为何迟迟不来。” “回陛下,夜深了,柳太医家到皇宫也要小半个时辰呢。奴才派人去请,约莫还要一刻钟方能赶到。” 小德子说着说着瞪大眼睛,对着皇帝道:“皇上!北弦少爷好像醒了!” 秦烨看过去,果然看见沈清执微睁着眼睛,眉头紧皱,用力挣扎一下手指也能动了。 “你能听到朕说话吗?” “唔……”沈清执脑袋沉得可怕,他醒着意识,双手双脚却如何也动弹不了,身子又被棉被紧紧压住,难受极了。 秦烨看出他的难色,将被子掀开了一层,正准备扶他起来时,沈清执猛地一弹,拔脚就要跑下床。 小德子吓得大惊失色,接着被皇斥走了,“你先退下!” 他求之不得,“是!奴才遵旨。” 沈清执脚下一空,双膝跪在了地上,磕得地板一声脆响,他像是没有知觉,爬起来又要跑,秦烨控制几次无果,只好给他后背来了一记。 “你受了伤,闹不得。” 沈清执直直躺着,嘴角带着冷意,“你们这些疯子。” 秦烨给他盖好被子,“你可以这么说,但朕如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方笑出声:“你只知自己在做什么,却从不去想做的是否正确。” 皇帝抓住这点不放,“你如此熟悉朕,你定然是认识朕的。” 他道完这句没再得到回应,沈清执已经昏睡了过去,梦里全是皇帝指挥万箭齐发,宋子熠冷淡漠视。 如今看着头顶熟悉的黄色账帘,一切都似回到了那一晚,他从皇帝寝宫逃出顺走宝珠,亦如往日一般肆无忌惮:忽然之间天都变了,沈清执死了,睁眼成了季北弦。 他觉得自己死得也太突然了些。总好像有些细节没有注意到。 “皇上,柳太医到了。”小德子尖细的声音打断他思绪,沈清执再次醒了过来,他看见秦烨挥手,小德子走了出去。 “宣。” 柳太医手提药箱,进屋行了跪拜礼,得到许可后他走到床边,发现床上躺着个陌生的青年,脸上还带着未褪净的少年感。 “陛下,请容老臣给小公子把把脉。” “你请。”秦烨给他让开位置,坐在一旁观察太医细微的表情。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柳太医收回了手,道:“陛下,小公子脉搏虚弱,时有崩泄之兆,怕是活不了多久。” “什么?!”沈清执听了差点坐起来,好在他稳住心神听皇帝道,“你没诊错?” “老臣行医多年,一眼便看出小公子重伤在哪,头上的伤尚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可,可这虚神上的……” 柳太医沉声不已:“他应该被人投药痴傻多年,病不在根,虚的是神,伤的是脑子。与民间三魂不稳的说法大同小异。” “如今不知因何原因清醒过来,但支撑的那根柱子早已坏掉,恐怕……” 秦烨呆了两秒,“朕只问你能不能治?” 柳太医顶着压力和他道:“陛下,请随老臣出去说吧。” 秦烨明白沈清执醒了,带着他出了偏殿。 “……”沈清执坐了起来,浑身都在发冷,虽然设想过季北弦被人陷害的可能,但当时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只是个小猜测。 而当猜测成真,真相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整整十八年,季北弦都活在霍星的阴影下;唾骂、自责,从没过过一天属于自己的日子。 这么歹毒的人会是谁呢?沈清执陷入沉思,忽而门口人影晃动,皇帝提着药瓶走了进来。 “你醒了?” “……” “来吃药吧,太医给你开了巩元气的丹药,日后还要每天都服一副中药。” 沈清执翻了个白眼,把脸对着里面,不太愿意同他说话。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必须吃了它。”秦烨严肃起来,走过去把药塞他嘴里 。沈清执猝不及防被偷袭,一口将药丸吞了下去,干巴巴的,噎得嗓子疼。 “你真应该也让柳太医给你瞧瞧脑子。” “是朕粗鲁了,朕下次会注意。”秦烨倒了杯茶给他,“你喝了会好受点的。” 沈清执没有接他那杯茶,自己起身倒了杯水喝,等他喝完才发现自己坐着皇帝站着,而秦烨眼中闪过惊奇,笃定道:“朕就知道,你是他。” “整个朝廷之中,敢此般蔑视天子的也就只有你了,沈清执。” “砰。”茶杯稳稳落下,沈清执不慌不乱地站起身,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若我是沈清执,那陛下还敢将仇人留在身边?不怕仇人趁机杀了你。” “你……” 他走到皇帝面前,“草民虽常年远离京城,可回到上京时也没少听过您二人的传言。是你杀了沈清执的吧?” 秦烨像是听到了特别痛苦的事,垂目低语,“朕并非真要杀他,朕只是……” 他抬眸看着沈清执,相反对方眼中毫无波动,甚至还开口安慰他:“他恨陛下,草民不恨,若陛下真不嫌弃草民手艺粗糙,北弦愿意留下。” 皇帝一时哑口无言,过了会才道:“你睡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殿门被关上,沈清执打量起房间的装饰,满目琳琅,被点缀得金黄金黄,看着很是奢侈。 皇帝殿里极少有这样的小殿,上辈子他做起居侍郎算一间,也被装饰得花里胡哨。秦烨貌似很喜欢给他住的地方装上各种值钱的东西,可沈清执每天都晃得眼花,只觉得庸俗。 现在又给他整这一出…… 躺回床上,他开始思量起自己逃出皇宫的可能性。皇宫近几年比以前守卫得还要森严,路上到处都是巡逻的队伍和御林军护卫,根本没办法钻换岗的漏子。 季北弦初来宫廷无名无份,被人打包一下就送了进来,没腰牌没熟脸,很容易便会被当成刺客再来个万箭穿心。 嘶~那种感觉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就只能先装作妥协,留在皇帝身边当个小裁缝,待混出了地位再逃出生天。 裁缝……沈清执眯了眯眼,必然要为皇帝量尺寸的,这是个很好的刺杀机会。 但他毕竟以的是季北弦的身份重生,杀了皇帝必死无疑,季家亦会被株连九族。 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报了仇全身而退呢? …… 第二日清晨,屋外传来动静,沈清执警惕地睁开眼,看着皇帝领着太监宫女把早膳和中药摆放整齐,动身想将他拉起来。 “草民谢过皇上。”沈清执躲闪开来,面对十几双眼睛,他不适地皱起眉头。 自己真的没有在别人面前换衣服的癖好…… “下去吧。”皇帝遣走他们,“朕昨夜想了一会,决定留下你。” 沈清执动作一僵,恨得牙痒痒,“陛下真想好了?” 秦烨重新带上笑容,没再为昨日的事纠结,“朕相信自己的判断,你就是沈清执,不信的话,你和朕打个赌?” 沈清执让他气笑了,“这您让草民如何和您赌?草民说不是便不是,皇帝何苦不信呢。” “你说赌不赌便是。” 无聊的把戏。 “草民是不会和皇帝打赌的。” “那也罢,朕该去上朝了。”秦烨转身到出门脚下半点不拖泥带水,只回着眸笑。 等出了门,他瞬间冷脸,“西域最近可有消息?” 小德子凑在皇帝耳边说:“皇上,早上刘统领传信,上京似乎有西域的细作混进来了。前半月有人曾在附近的小山村见到了一个西域口音男子徘徊在外,武功甚是高强,不知每日与何人会面。”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4、晋江阅读独发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让刘负加大力度去查, 这几年西域各国的小动作越来越频繁,朕总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开始联动。” “是,陛下。”小德子应诺。 秦烨往身后看了看, “纪佑鄞可有消息传来?朕已经许久没接到过他的折子了。” “皇上是说纪将军?他镇守边境, 最近蛮子闹事,怕是忙得不行。” “嘁,蛮子?朕看他不比蛮子差多少。” …… 声音渐渐变远, 沈清执听得眉头紧皱,隔得太远,话语断断续续的,只能听到西域和纪佑鄞几个字。 莫非边境出事了?西域势力分散, 大大小小的国都占了一半,若是几个大国和小国联合对付蜀朝,情况将会变得很不乐观。 怀揣着不安的心, 皇帝下了早朝便过来了,让人将药汤放置完便走, 只留自己和沈清执在殿中。 “头还痛吗?”秦烨看着纱布渗出的血,想上前查看一下, “待会朕让太医再替你换药。” 沈清执避开,“皇帝不用批奏折的吗?下朝便来草民这, 不合适吧。” 秦烨端起碗,“你先喝药, 这药很苦, 喝完朕让人……” “不必了。”沈清执拿过他手里的碗,眼睛都没眨一下的全喝下去,“良药才苦口。” 皇帝手僵在空中,“你不怕苦了?” 在他的印象中, 沈清执每一次喝药都十分抗拒,有次他感染了风寒,在昏睡中都能闻到药味,死死闭住嘴不喝,拿糖哄也没用,最后还是宋子熠出马摆平的。 何时像今日这般痛快,喝药不用人督促了。秦烨接过玉碗,一时不知心里何种滋味。 沈清执被苦味呛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但面对皇帝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草民自幼多病,喝惯了苦药,怎么会怕苦。” 秦烨可没那么好糊弄,“你不是没钱吗?哪来的药喝?” “山上多的是,混在一起尤其甘苦,效果还不好。” 一段沉默后,沈清执问道:“陛下,昨夜草民不慎窥听到您和太医的对话,说草民时日不长……我还能活多久?” 秦烨看了他许久,倒出药丸递过去,“你会好好活着。” 见他不信,又补充道:“柳太医是上京最好的御医,朕把他请来,就定能治好你,只要你乖乖吃药。” “吃啊。”皇帝又递过去些。 沈清执拿过咽了下去,自己走到桌前倒杯茶润润嗓子,两剂药下去果然舒服不少。 “你想出去走走吗?”秦烨看着他道。 出去走?沈清执求之不得,立马来了兴趣,“可以出宫?” “出宫的话,为时尚早,朕陪你到御花园走走。” 沈清执蔫了下来,御花园他都逛腻了,但听狗皇帝的意思,出宫尚有机会?只要他好好表现。 “陛下国事繁忙,北弦一介草民,不如让小太监陪着草民去吧。” 秦烨冷笑:“你当朕不知道你的心思?打晕小德子夺走腰牌,再借口出宫,你什么鬼点子都想得出来。” 沈清执确定有这个想法不错,但可行度低,危险系数又大,他也只能想想而已,“陛下误会了,草民是见您面露倦意,定是好几日没休息好,而北弦身为您的贴身裁缝,自然是要为陛下身子着想。” “不打紧,朕身体好得很。还是你不愿出去?” “草民头伤未愈,吹不得风。” 秦烨点头,“倒是朕疏忽了,你便好生修养吧,朕先走了。” “恭送皇上。” 等走到门口,皇帝停了下来,“晚上风大,记得关好窗户。” …… 一连好几天,皇帝都没有来过偏殿,殿外被御林军守着,沈清执在里面都要被闷出蘑菇来,小德子倒是来过几次,说陛下这几日下了早朝便泡在书房中,奏折比以往多了几倍。 让他好好养病,等忙完了再来看他。 “朝中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德子候在一旁,闻言上前答话,“说是近月西域来了细作,刘统领正在暗查。” “细作?”西域上次内乱已经是二十年前,自从那场大战后,平息了不少。为何过去这么年,把手探到大蜀来了? “嗯,据说在上京的小村子出现过,不过这事属于国家重要机密,传出去是要砍头的。” 沈清执瞠目结舌:“那你还跟我说?” 小德子对他笑了起来,“皇上交代过,小少爷是自己人。” 我可去你个自己人吧,自己人会被用重兵守着?不过他听到小村子三个词语,突然有些发慌。 “哪个村子?” 小德子道:“壶口村。” 不会这么巧吧,壶口村……沈清执想到见到楚青的那一天,确实听他说话不像本地人。但因大蜀地广人多,具体哪里的口音听不出来,没想到是西域的? 难不成李大哥也是!他紧张起来。 不太可能,李大哥自幼便在壶口村长大,要说他是西域来的奸细,属实有点牵强了。 而且西域零零总总有那么多部落和国都,不一定就是李大哥所在的那一个。 “皇上他怎么说?” 小德子摇摇头:“皇上只让刘统领加大力度去查,没有说别的。” 依照秦烨的性子,抓到人了肯定会严刑拷打,若是紧咬着不松口,大概率会被灭口。 对于各国派来的奸细,皇帝一直秉承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而对于朝政;秦烨上位那年砍了不少的权臣,杀伐决断,从不听辩,也正是如此才得了个暴君的称号。 直到一年后,弹劾的大臣们发现死的权臣无一不是敛财贪色的蛀虫,这才消停了些,安心辅佐新皇。 小德子领着宫女出去了,沈清执则是摸出一张纸,拿着炭笔在上面胡乱作画,眼睛直直看着别处。 不管如何,他都要跑出去找李聂云问清楚,若他不是,便转告消息,让其离开壶口村,近几月都不要回上京。 只是现在……他该如何逃出去呢。 思虑到最后,整张纸上都被涂满了黑线,突然门外“咔哒”一声,沈清执连忙把纸揉成团扔到了床底,转身风轻云淡地面对进门的皇帝。 “陛下,忙完了吗?” 秦烨顺手关上门,问道:“你在扔什么?” 见手慢了,沈清执也只好说:“没什么,一张作废的纸而已。” “嗯。”秦烨丝毫不是很在意,走到他面前坐下,“近日可有舒服些?朕不在,药你都按时吃了吧。” “谢陛下关心,事关性命,草民不敢疏忽。” “那便好。”秦烨说完闭目眼神起来,“朕来你这眯一会。” 沈清执没有打扰他,等看见对方睫毛颤动,隐有清醒之兆时开口说道:“陛下似乎有话要问草民。” 秦烨淡笑不语,拿出袖口的折子给他。沈清执凝眸,顿时警惕起来。 “陛下这是……?” “你看吧,朕不会怪罪你,而且你又不是没看过。” 他不赞同,“草民说了很多遍,我不是皇帝要找的那个人。人死不能复生,还望陛下莫要长久禁锢于此。” 秦烨叹气,收回折子坐了下来,“你向来聪明,朕常常有事就喜欢找你商量。你也不让朕失望,总是一语道出朕忽略的细节,如今留朕一人面对这大堆的烂摊子。” “您在说什么?草民听不懂。”还有,是他自己想死的吗? “无他,今日朕想问问你,对西域可有了解?” “不了解。” “……” 秦烨忍无可忍,指着他脚后跟的纸团道:“你非要朕把那团废纸捡起来摊开?” 沈清执是不敢让他看的;他有个小毛病,在思考棘手的事情时,都喜欢拿纸笔在上面乱画,有利于理清条理。 他不想同皇帝解释这个,只好妥协:“了解一点,草民的祖父便是因此而死,二十年前,他们曾伪装成外商卖货,借机杀了不少中原百姓。” 秦烨听完摇头,表示不止这些,“朕也是近日才知晓,这几波匈奴到过大蜀凉州的军火基地,短短半年偷运走了不少的兵器炮车,当年管属的官员为此自杀身亡,然而事情却被压了下来。” “还有这事?”被外族偷走军火机密……老皇帝都不管的吗? 沈清执唏嘘不已,这是摆明了要坑儿子啊。 秦烨同样对他那个爹无可奈何,“几百年西域分裂的问题都一直没能得到解决,上次内乱结束后,太上皇带兵剿灭了几波匈奴兵,可早前到的那批队伍已经把兵器运过去了。” “那您查到是西域哪一族了吗?” “尚且没有,大概是老皇帝发现事情来不及补救,或许避于蒙羞,干脆把当年的档案都烧毁了,朕也是找到自杀官员的后代才得知;可那官员的独子两年前病逝,留下不大不小的一双儿女,只知其缘不知源头。” 沈清执道:“皇帝前段时日不是被人用毒衣谋害?草民觉得,您可以从这里揪住源头。” 如果西域的目的是吞并独霸一方的大蜀,那么用细作给皇帝下慢性毒也是可行的。 在等待皇帝病入膏肓的同时,再想办法对付守在边境的战神将军……一旦两个巨巨倒下,他们便可瞬间瓦解大蜀各个城池的攻防,分食掉这片肥土。 但是,真的会有人密谋这么久?二十年,足够西域各首领换人了。 秦烨双眸放光,调侃道:“朕知道,可朕太笨了,查了许久都没摸出厘头。你这么聪明,不如坐了总司的位置,替朕查出那细作?” “好啊。”沈清执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站起,同样顾盼生辉,“草民应了,只不过,陛下得答应草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暗了眸子,“事成之后,放我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太忙了orz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5、晋江小说独发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不行。” 秦烨本就是逗他玩, 闻言冷了脸,“此事太过危险,朕不会让你去的, 你只需乖乖待在朕身边即可。” 沈清执不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更何况您还是皇帝,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你想让朕在江山和你之间选一个?” “……”沈清执有时恨不得敲开他的小脑袋瓜, 看看里面是不是用浆糊做的, 他就没看见这么偏执的人。 “陛下息怒, 北弦只是想回季家讨个公道而已。柳太医都说草民是被人下毒至傻,痴呆十六年,清醒了也没几年活了,草民心有怨气。” 秦烨向他保证:“你要地位,朕可以给你,等司衣库一事平稳下来, 朕立马下旨封你为总司。”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这样来的报复毫无力度。”沈清执同他讲道理,“其实不久前草民拿到季家掌权人的资格,只需厚积待发,便可慢慢将整个布行抓在手里,可是现在……” “你在怪朕打乱了你的计划?” “草民不敢。”沈清执微笑,“草民只是抓住了皇上给的机会。” 见皇帝还不肯松口, 他干脆道:“不如皇上让草民去司衣库做个小裁缝,这样查起来也更方便。” 直接任职总司, 对如今的他来说太危险了;皇帝担心得不错,他一上位便会成为敌对的眼中钉,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暗杀身亡。 能有相对保守点的计划, 何乐不为呢?而且,他不相信秦烨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傻子,有现成的出头鸟不用。 果然,狗东西考虑了一会,同意了,“朕会派最好的暗卫保护你,也会放你回季家。” 沈清执埋头讥笑,又听皇帝说,“但你进入司衣库亦是要通过考核的,朕晚些会过来让你量尺寸,你按照尺寸为朕做几身便衣。” “若让能朕满意,便去库里报道吧。” 好家伙,帮忙做事反被说成了施舍一般,沈清执怒火冲天,在皇帝离开后狠狠呸了一口,捡起地上的纸团烧成灰烬。 夜晚,秦烨叫来小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有看见那张纸团吗?” 小德子汗流浃背,“回皇上,奴才没找着,估计……是被小少爷给烧了。” “什么,被烧了?”这下皇帝淡定不了了,手中的毛笔都被折成两段,听到小德子接下来的话更气了。 “而且,那灰就被放在门外,奴才过去时……地上只剩些渣渣了。” “罢了,约莫是生朕的气了。”秦烨回顾白日说的那些话,自己的确太过高高在上了,若是放在以前,沈清执早气得过来给他几拳了。 他烦躁地捏捏眉心,“小德子,你在宫里也呆了两年,可知道讨人欢心的法子?” “这……”小德子就差给他跪下了,“皇上,奴才只是个太监呀!” 秦烨放下笔,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然后问道:“若是朕把你给杀了,再关起来,你心里会如何想朕?” 小德子:“……” “奴才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皇上干啥都是天经地义。” 秦烨摇头,“朕觉得不行。” “可是奴才认为,有什么仇恨人死了都会烟消云散,还怎么关起来呢?” * 站在冷风中,沈清执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后打起冷颤,冻得鼻涕都要出来了。正当他准备转身回屋,远处出现了皇帝的身影,身后跟着小德子,两人衣摆被风吹得嗦嗦作响。 “皇上。”等人到跟前,他上去行礼。 秦烨扶起他,“日后见着朕不必行礼。” 小德子将抱着的布匹放进殿中,在看见他二人站在一起后默默背过身。 沈清执拿着软尺,替他量完几个袖口的大小,“劳烦皇上抬一下手,草民要为您量腰身。” 秦烨配合地抬起双臂,眼睛幽幽地注视着他,“看不出来,你还挺专业。” 沈清执被他奇怪的眼神看得浑身发麻,只想着赶紧完成任务,“让陛下见笑了,草民生在布行世家,吃的便是这门手艺。莫提此前还跟着高人学了阵徒。” “你说的高人,是宋子熠吧。” 皇帝猛地沉了声,“那晚你究竟是因为谁才想跑出城?” 沈清执一顿,还没来得及吃惊他知晓宋子熠底细,便被问住。 “是朕的吧。”秦烨轻轻抬手抚上了他脸颊,“朕知道你最恨朕,甚至恨不得杀了朕。” 沈清执心脏狂跳,在爆发前按住他的手,“皇上可冤枉草民了,草民与皇上无冤无仇,又怎么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笑得毫无破绽,秦烨盯了半响,无趣地缩回手,“朕倒是希望你对朕大逆不道,也好过视而不见。” “草民听不明白。”量完上身,他欲蹲下身子,被皇帝拦住了。 “这里就不必了,尺寸朕明日会让小德子送来。” 那你还搁这让人量半天?沈清执没好气的走开,在纸上写了几个被鸡啄了似的字。 秦烨惊奇地望过去,吐槽道:“好丑的字。” 沈清执终于忍不住横了他一眼,“真是罪过,污了您的龙眼。” 皇帝哈哈几声,站在他一旁,“你就应该多骂骂朕。” “?” “陛下的癖好还真是猎奇。”沈清执看白痴地白了他一眼,反而惹得龙心大悦,皇帝看上去似乎很开心。 小德子在角落等得昏昏欲睡,没忍住打了个盹,看见主子还没有离开的打算,眼珠子一转,爬到帘布后彻底睡死。 “咔嚓”几下剪掉废料,又等了会,沈清执疑惑地问皇帝,“夜深了,陛下还不回寝宫歇息?” 秦烨守着他,“朕在等你忙完。” 沈清执没说话,别过脸继续忙手上的事。 皇帝继续找存在感,“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着急,明日再裁也碍不了事。” “有圣上亲自监督,草民不敢怠慢。” “咳……”他像是被堵得没话说了,找起其他话题,“其实朕很好奇,那日你为何会去醍醐酒肆?” 沈清执同样不解:“当时陛下不是还嫌草民脏您的眼吗?怎么后来又把草民认成了沈大人。” 秦烨耐不住解释起来:“朕才没有嫌你脏眼,只不过那时宋子熠来了,朕又只捏了你一个人的脸,他定会起疑心,才故意将你甩出去。” “呵呵。”沈清执一声冷笑。 皇帝自知理亏,说完便走了,临走时还不忘踢醒小德子。 小德子连滚带爬的出了偏殿。 “怎么样皇上,宋丞相他今晚没有出现吧?”再抬眼一瞧,对方哪还有方才嬉皮笑脸的作态。 秦烨望着浓浓黑夜,面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朕今晚不回去睡了,就在这守着。” “啊?”小德子诧异,“外面风大,皇上要当心龙体啊,再说都这么晚了,丞相也不一定会来。” “不,你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疯子。”想到当初宋子熠接近自己的目的,皇帝都有些不寒而栗。 “对于沈清执,他可比朕还要丧心病狂,还要能忍。” 小德子成功被他说得打了个寒颤,皇帝已经够丧心病狂的了,要是更甚……只不过疯子看疯子只会更疯,两者没有可比性。 突然,他像是顿悟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偷瞥皇帝时瞳孔都在地震,紧接着双膝跪倒在地。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6、晋江文学独 发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皇上!奴才该死, 奴才死罪。” 秦烨看过去,“哦?” 小德子紧了紧手指,做奴才的什么都知道, 就意味着离死期不远了,方才皇帝说的那些话, 明眼人都能听出几个意思来。 莫非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小德子汗流浃背,头埋得更低了, “奴才对皇帝忠心耿耿, 绝无二心, 还望皇上能绕奴才一命。” “朕可什么都没说, 你这般激动做甚?”秦烨满不在乎地对他招招手,“你去拿件大衣来,宋子熠昨日去了季家,还抓了那小厮逼问, 一定会猜到季北弦在朕这。” 小德子哆哆嗦嗦站起, 询问道:“那皇上要不要多派些人手过来守着?只有您一人,奴才怕……” “怕什么。”秦烨背过身去看向屋顶,“其他的朕已经安排好了,你下去吧。” “诺。”小德子去正殿拿大衣了, 送完只留皇帝站在空地上,秦烨披上衣服, 隐到了屋檐后。可等了大半夜, 直到天空翻起白肚皮, 都没能等到宋子熠。 难道消息有误?还是那仆人传递错误信息, 告诉宋子熠季北弦早已出城。 ... 第二日清晨,沈清执早早起了床,开门一看就见到了秦烨那张脸, 不免大惊失色,“陛下,您怎么在这?” 秦烨往殿内看了看,“昨晚睡得可还好?” “挺好的。”沈清执答道,又不明所以,“陛下今日不用上早朝?” “不,朕就是来看看你。”皇帝说完便走了,留在他原地满脸疑惑。 愣了两秒,沈清执回殿处理裁好的布料,吃完早饭后等小太监送来尺寸,他便快速缝制起皇帝的衣物。整整三日,除了磕药就是做新衣,皇帝也很少来打扰他,任务很快便完成。 这日,秦烨下了早朝便来了偏殿,他来的时候沈清执正在处理衣服上的瑕疵,见状走过去。 “这么快便制好了?” 沈清执心头一跳,针都差点扎进肉里,“熟能生巧罢了。” 秦烨不太相信,都说季北弦痴傻十八年。一个傻子能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对制布缝衣这么熟练?怎么说都过不去。 “你家中,还有谁织布织得好?” 沈清执想了想,大概还有季二哥吧,不过二哥很少亲自动手,试选那日他微微瞥了一眼,成色很不错,比起季北弦差不了多少。 但反观其他几位哥哥,都只能说得算是普通再加往上一点,最好的是五哥季子晟,位于中上品质。 狗皇帝问这个做甚? “还有草民的二哥,季贤。” “他与你是亲身兄弟?” “是的陛下。” “原来如此。”秦烨质疑了一会便转移的话题,“想要进司衣库的男子必须是阉人,朕会替你打点,你进去后不可暴露了身份。” “陛下放心。”只要进得去,谁没事还会扒对方裤子看? “嗯,朕把身边最好的暗卫给你,你有事便召他商量。” 沈清执只觉眼前一身,一道人影半跪在地。他低着头,瞧不清全貌。 “这是暗黎,你叫他黎便是,抬起头来。” 暗黎听话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异族的脸,他的肤色接近淡青,耳朵也尖尖的,眼珠唇色十分寡淡。 若不是沈清执从未见过异事,都要以为这人是海里来的异变生物,有点类似古**载中的鲛人。 他想要问些什么,秦烨已经抬手让他潜下了,“暗黎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一旦有危险立即召唤他,查不出没关系,你的安全才是朕最在意的。” 沈清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寸步不离也太夸张了吧,这样很容易露出破绽。” 除了保护安全,皇帝肯定会让他监视自己。 “这你不必担心。”秦烨轻笑,“他跟着朕三年,从未有人发现。” 三年?沈清执瞠目结舌。 “谢皇上,草民一定不负圣心,还望皇上届时允了草民的陈诺。” 皇帝带着新衣满意地离开了,沈清执松了口气,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司衣库的筛选一般都很严格,若是外族的人进来定会被辨出,说是西域来的细作略为不妥,当说是大蜀叛贼。 当然也不排除是中原人长相的西域人,就好比李大哥和楚青,光看长相是完全认不出来的。 据狗皇帝所言,朝中人有一股势力仍未清除,只不过对方这几年隐藏得太深,偶尔搞些小动作,让皇帝烦烦心。 而关于毒衣这件事,大致有三种可能,一是西域派来细作毒杀皇帝,好联合几方分噬蜀朝;二是佞臣妄图弑君改朝换代;三是佞臣与他国练手共同扳倒皇帝,再给友方足够丰富的好处。 如果是二,那发现西域的细作便会和佞臣分为两股势力,但不管是哪一种,对付起来都极为棘手。 也怪不得皇帝要利用他。 暗黎跟着皇帝出了门,在距离偏殿有一段距离后,他闪身出现,皇帝问道:“如何,有宋子熠的消息了吗?” “奴查到宋大人昨日听见风声便出了城。” 秦烨蹙眉,“可有亲眼瞧见?” “回皇上,奴亲眼所见其出了峡关。”暗黎思索一番。 “当然也不排除半路返回的可能,不过奴派人一路跟着,一旦有消息会立即上报给您。” 秦烨这才放心些,“也罢,你好好盯着季北弦,千万别让他跑了,有危险即刻救人。” “哪怕是你死,朕也要他生。” 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冷血,暗黎听完垂眸,眼神毫无波澜:“奴遵旨。” 沈清执送完皇帝便倒床大睡,这几天连夜赶制衣服,费了不少神,明日便要去司衣库报道了,他得养足精神。 至于药,秦烨说会熬好让暗黎送去,而丹药多准备了几瓶,足够他吃好几个月了。 这一睡便是半天,沈清执直到晚上暗黎送晚膳来才醒,他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为何是你来送了,宫女太监们呢?” 暗黎替他把菜布好,“因着小少爷要去司衣库,未免人嘴多杂,皇上便把人都谴走了。” 谴走……对秦烨而言,估计是被拉出去灭口了。 他叹了口气,问道:“你吃了?没吃便一起吃吧。” 暗黎一愣,不太明白对方为何邀请他共进晚餐,“奴不饿。” 沈清执看他懵懂的眼神,暗道这人不会被秦烨给训傻了吧,看来又是一个受害者,他开始同情起来。 “你我日后可是要一同共事的,太生疏可不好。” 暗黎不懂,他便再道:“都是替皇帝办事,你我之间并无不同,我也不在乎这些礼仪高低,好好相处便很好了。” “奴不吃这些食物。” “什么?” 沈清执心中猎奇起来,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暗黎的眼珠是暗黄色打底,有的蓝黄相叠的感觉,再加上他的肤色,怎么看怎么猎奇。 还是说世上真有鲛人?那在陆地上行走该有多疼啊。 暗黎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躲闪起来。 “啊,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冒犯的。”沈清执赶紧收眼神,恶狠狠骂了自己几句。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你的眼睛生的很好看。” 按他前世骨灰级品美的能力,暗黎这种的反倒有股异族的诡美,看习惯了真的很不错。但看对方刚才的表现,估计是在他人异样的眼神中长大…… “你若不吃这些,便去找些喜欢吃的吧,一时半会的,我也跑不到哪去。” 暗黎依旧摇头,布完菜便消失了。 沈清执知道他在暗处盯着自己,很快没了胃口,随便吃两口便饱了,在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暗黎再次出现。 “不必了,皇上不是只让你保护我吗?这些小事不用你忙活了。” 反正到了司衣库也是伺候别人的命,哪怕是最低阶的布郎,之中都少不了腥风血雨;布郎们会为了日后的生存和升级争强斗智。 前几任总司其中便有一人是从布郎一步步升上去的。 “陛下说了,奴是奴,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命,他让奴好好照顾小少爷您,自然也包括了这些。” 沈清执思绪被拉了回来,他不满地看着眼前人,对**的行径越来越唾弃,这都教的什么。 “没人生来是奴,奴只是个身份和噱头,世上能代表你的只有你自己。” “罢了,你要忙活便忙活吧。” 他丢下这句,去准备要沐浴的热水和衣裳,暗黎目送他的背影,一脸麻木地捡起碗筷。 奴就是奴,陛下不会骗他的。 翌日,沈清执被皇帝偷偷送出了承启殿,他打开塞进来的包袱,豁!里面全是银票和金条。 “黎,你在吗?”他低声呼喊着,忽而窗帘晃动几下,暗黎出现在了马车中。 沈清执把金条和银票塞到他怀里,“你收着。” 暗黎脸上终于有了动容,“不行,这是皇上给您的。” 沈清执无奈解释道:“我现在是布郎,到哪钱财都不可外露。” “若是被发现了,抢个精光不说,人也会暴露,你先替我收着,我要用便问你拿。” “好吧。”暗黎仔细收好,纳闷地出了马车,沈清执嘴角微扬,从身后摸出剩下的银票和金条。 狗皇帝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7、晋江文学首发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从承启殿驱车至司衣大致用了一个时辰, 期间为了避人耳目,走了不少荒僻的路径,沈清执换了身粗麻衣, 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老奴就不送你过去了, 初入司衣库需走偏门。” “多谢老伯。”他道了谢,根据对方指的方向,饶了几条路走到偏门前。 因为不是招收旺季, 偏门并无多少人,只有守门的士兵和四五个穿着普通的青年。 “进去吧。”士兵查了他们的牌子,将人都放了进去,在门的里面有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太监在等着他们。 “人可都来齐了?” 一位青年站了出来, “回公公,人都来了。” 老太监动了动眉,“你还挺会来事,都跟进来吧。” 沈清执跟着人群走到一处住房前,青年很有眼力劲的上前推开门,是布郎们的住所,房间很小, 一共有三个铺子。 “你们自个商量好,该和谁住,旁边还有一间,分了吧,要换的衣服都在铺子边堆着。”老太监吩咐起来, 又开始厉声警告,“今儿不同往日,库里出了要掉脑袋的大事,可都给咱家安分点, 要是捅出篓子被圣上发现了,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 众人纷纷说是,方才出头的青年更是吓得浑身一怔,不敢再多言。 老太监走了后,无人再言,沈清执很想赶紧分了房,又不想出头被注意,只能跟着他们在原地傻站着。 “咳,我说,大家也都累了,就先休息吧。”另一个青年耐不住双腿的疼痛,忍不住提出建议,“不如咱们抓阄决定?反正房间挨得这么近,没什么好争的。”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抓到相同数字的三人一个房间,沈清执抓到了“二”,便是老太监领着来的旁边那一间。 和他一起的还有提出法子的青年,一个沉默寡言年纪尚小的少年。 青年名叫王大庄,是城西村农户的儿子,因为家中母亲重病,土地贫瘠,没钱才阉了入宫做布郎。 看着年纪小的点从头到尾都没多说几句话,只知他叫杨薛,家离上京有上百里远。 简单介绍完,三人换好衣服,一起去了管事部报道,管事布郎将他们领到各个部门,安排每日所需的活计。 比如没经验的先跟着老人打下手,待熟练后再接手养蚕抽丝,织布染色,最后入主库学着做裁缝,阶级越高,月钱越多。 沈清执没有展现自己的能力,而是跟着其他两位舍友从最简单步骤开始,忙了一天回到舍房,天已经快黑了,王大庄和杨薛洗漱完便倒头大睡。 忽然门外闪过一道人影,他看过去,像是暗黎守在外边。借着打水的缘由,他起身出了屋,暗黎站在墙角,手中提着食盒。 “嘘,跟我来。”沈清执提着水桶,走到一颗大树下,“带我上树。” 暗黎不解,可还是拉着他的手臂将他带上了树,两人隐身在树叶中,声音格外低沉。 “皇上让奴把药送给你,只不过时辰太晚了,都要凉了。” “多谢。”沈清执端过药碗一饮而尽,“你去查查副司,查他最近半年的踪迹。” “好。”暗黎合好盖子,将他送了下去,沈清执去柴房提了些热水净身,躺在铺上思索。 总司被皇帝革职,而副司却被留在了库里,同样是监管不到位,秦烨为何不将他一并革职?是查出没问题,还是其背后的势力动不得。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他连皇帝的心思都猜不透了。 沈清执辗转反侧,盯着房梁发呆,也不知道李哥现下处境如何,若是被皇帝抓住,怕是得受不少皮肉之苦。 至于小柒……他是真没想到对方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把他绑了送到皇宫,亏得自己对他那么好。 越想越生气,干脆双眼一闭,准备早起应对明日的活计,就在沈清执快到睡着时,他感觉左边铺子的人动了动,接着那人下了床,小心翼翼走到门边,潜出了房。 杨薛? 起初他还以为是起夜,可迷迷糊糊等了半刻钟也不见人回来。半个时辰后门口出现动静,杨薛走到床铺前,静默片刻,钻回了被子里。 沈清执掀开眼皮,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土腥味。 …… 一晃三天过去,暗黎为了防止他逃走,查副司的事情都交给了其余线下的人,这日他趁着沈清执中午闲暇之余,将人引到了角落里。 沈清执避开人群,跟着他的指示,走到荒凉的廊口间,“你确定这不会来人吗?” “嗯,奴来的时候四四方方都瞧过了,没人。”暗黎道,“您让奴查的副司是监察御史陈祁卢的独子陈辛华。” “陈辛华为人正直,在官宦之中是以惜竹君子相称,极爱翠竹。各方面名声也不错,早起来库里办公,临近黄昏时再归府,查不到有什么古怪的行踪。” “奴让人在其家门蹲守,也未见其他端倪。” 沈清执纳闷了,“确实如此,这几日我也打听到了些,总司因为职责所在,每晚都留在库中歇息,极少有机会回家。而副司职位稍稍空闲,晨出晚归,由于待人温和,比总司更受爱戴。” “那,还要查他么?” “查,继续查,把范围扩大,最好把他老底都掀出来。” 听着好似什么毛病都没有,但细想总觉得哪里都很诡异,“对了,陈辛华因为总司革职,这段日子都留在了司里办公,晚上不出库。但你不能松懈,要将进出他家的人一并排查,记得动作小点。” 暗黎点头,听他说:“再找机会晚上去总司的寝屋盯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哪怕有书信证据也被销毁了。” 沈清执其实想亲自去盯人,但一个舍房三个人;就像前几天晚上,杨薛离开半个时辰都被他发现,想出去行动基本不可能。 “您在想什么?” 他把想法跟暗黎说了,暗黎很干脆,“用迷烟,他们会睡到第二日天明才醒。” “不太行,我有个舍友有点奇怪,半夜喜欢出门,把他迷住恐怕会被发现。”沈清执心想时间差不多了,便与他道别。 “我不能呆太久,你说的法子等查到最后一步再用,先走了。” 回到蚕场,其余布郎也三三两两赶了回来,大伙将被蚕吃得差不多的桑叶撤走,换上一批新的。 沈清执看着吃得正欢的白蚕,和来时所见到的织坊染房……宫中养蚕,看来季家并非外人嘴里说得一家独大,至少这宫里的布权它是半点碰不着。 “你说,咱们还要呆在这里破蚕场多久才能去学着裁布?”忽然,他被人声吸引了注意力,是另一个舍房的布郎,正对着一箩筐的残叶不满。 王大庄闻言笑道:“连蚕茧都不会剥,就想着去给人裁布缝衣了。再者这制衣的材料可不止蚕丝一种,还是先把底子扎稳咯。” “你可只会给人泼冷水。”布郎不满地嘟囔一句,却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 有人出来当和事佬,“别让主管听见了,晚会都要被赶出去。” 蚕场一共有两名主管,一个是不苟言笑的老人,年龄在六十旬上下;背有些佝偻,经常一副苦闷的模样。另一个年纪相差不大,后背则挺得笔直,做事雷厉风行。 但两人是很好的老友,据说处事五年之久,而布郎们怕得便是第二位。 “都别提这个了,我问你们,晚上会听见哭声吗?”齐布郎见四周人不多,凑到几人面前说。 “库里有不少前辈都撞上过呢,哭声沙哑,找过去却见不着什么人。” “没有。”其余布郎纷纷摇头,“莫非你听见了?那可得小心点了,我们可是同你睡的一屋。” 齐布郎疯狂摇头,“我才没有,别瞎诅咒。” 沈清执回忆,从他来到司衣库后一直歇得很晚,睡的也不沉,倒没听见什么古怪的声音。要不晚上问问暗黎?看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都凑成团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东西都拖出去倒了。”主管突然出现在身后,对着闹事的人脑袋就是一敲。 “就你事多,干活没力气,挑事第一名。” 挨打的几个布郎捂住脑袋,灰溜溜跟着出去了。 晚上,同样以打水的缘由,沈清执见到了暗黎,询问他司衣库哭声的事宜。 暗黎则是摇头,“奴并未听见。” 过了一会,他道:“皇帝明日会路过清水寺,不如奴给陛下带话,让他为您请个灵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文文的小天使,感谢赠送的雷雷和营养液~我会努力日更哒。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8、晋江文学独发-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不必。”沈清执拒绝了他的好意, “你以为我怕这些?” 暗黎抿嘴,眼睛向下方斜视,“奴以为是的。” 今夜月亮格外圆, 月光甚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 照在了两人的脸上,沈清执不敢与他长久滞留,便道:“你有时间便留意或者查查这件事, 或许会有突破。” 暗黎应下了,他也回了舍房,夜晚隐隐约约听到抽气声,惊醒之际看向一旁的杨薛。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眼泪滑过脸颊砸在了被单上,双目望着屋顶破掉的小孔出神。 沈清执连忙闭上眼睛,装作仍旧熟睡的模样微微别过脸……哭声是杨薛制造出来的? 然转念一想,从齐布郎的话里听出,司衣库哭声一事应该是有好些年了;而杨薛与自己同进库里,不太可能是他。 翌日晨起,再看杨薛已无异样, 三人按部就班叠被换衣,别舍的布郎们接二连三起床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劳作。 沈清执也出了门,却发现平日早该去各部门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三言两语,眼底全是骇然。 “怎么了这是,好吵……”王大庄紧跟其后, 在避开门口愣住的人后,同样愣住,“今日难不成是休沐?” “不,看他们神情好似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我去问问。”大庄挤进人群, 用了点时间才问了出来,只是脸色变得不太好。 “发生什么事了?”沈清执与他道。 王大庄皱起眉头,想到问来的消息,心中开始不安,“昨天夜里主管死了。” “什么?”沈清执显然也没料到,“是哪一个。” 忽然人群一哄而散,凶巴巴的主管出现在众人面前,将布郎们呵斥得退后三步,再不敢议论。 可他在怒骂几声后便离开了,沈清执顿时明白是谁了。 “刘主管,不爱说话的那个。”大庄道出前因后果,“凌晨有人起夜,听到了哭声,由于害怕没去看。等天快亮的时候,有人早起去水塘洗衣服,发现岸边蹬着一条人腿,当即吓得衣服都扔了,等侍卫清完水草打捞上来时早就没气了。” “关键尸体被开膛破肚……呕。”王大庄说着不适起来,难受地捂住胸口,“北弦小弟,太吓人了,你还是不要听了罢。” 尸体沈清执早已见惯不惯,因此心中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他唯一关心的是刘主管为何深夜死亡?听描述还是被害死的。 “你们认为是哭声作怪?” “开膛破肚,不正是厉鬼惯用的手段。”王大庄此前并不怕鬼魂,亦不相信它会存在。但听布郎们分析得头头是道,难免将由头联想到厉鬼作祟。 “他们说,定是水塘里的鬼怪修炼多年有成,终于忍不住出来害人了。” “先别急。”对于鬼魂一事,沈清执也不好说。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不知是不是老天的怜悯,才让他附身到死人身上重获新生。 他很感激,同样觉得这份怜悯太过沉重,以至于他时时优柔寡断。到底该以季北弦的生活代替对方活下去……还是放纵自己?抛下担子,不管季家不问朝政。 显然,两种他都做不到。 “你好似一点也不害怕?”王大庄惊奇地打量着他,“看不出啊,北弦小弟你瞅起来柔柔弱弱,胆子竟比我这个壮汉还要大。” “很多时候都是人在装神弄鬼,没亲眼瞧见,我不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真论起来,这冤鬼还没秦烨那些人可怕,沈清执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就因为哭声就武断,未免太仓促了点。” “可是。”王大庄还是没打消疑虑,“听见哭声的前辈布郎说,昨晚的哭声与此前不同,声音不再压抑,只不过格外短暂,在他吓得跑回屋子时便戛然而止,前后不过几个呼吸间。” 这么奇怪?沈清执更不信是鬼魂作祟了,“大庄兄,你可知以往的哭声都是在哪听见的吗?” “不知道,没仔细问,都不是一波人。” 说完他叹息起来,“刘主管人挺好的,虽然整日一脸苦楚的表情,可上次我将一簸蚕打翻在地,他没有骂我,反而帮我把没伤的蚕捡了回去。” “还安慰我不会告诉文主管,只让我日后动作再小心些,不然就那点月钱,停了我娘的药钱都不够赔的。” 主管死了,工事还得继续做,沈清执跟着布郎们去到蚕场,大伙一整天都死气沉沉,这次齐布朗都一句话不说,专心做着手里的活计。 趁着晌午休息的时间,他打算找暗黎问问,问他是否看见了刘主管的死,加上一些细节问题需要他去探查。 可唤了半天,都没见暗黎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好回到蚕场。一直到下工,都没等来对方的回音,结果等到了皇帝遇袭失踪的消息。 沈清执没有和舍友们一同去饭堂用膳,而是独自回到舍房心绪不安,担心这是西域下的手。刚打开门,冷不丁看见熟悉的身影,惊得他连忙窜进去把门关上。 “宋大人?” …… 密林山间,暗黎飞速略过遮挡的大树,仔细搜寻着皇帝的踪迹。 其实晌午的时候他听见沈清执的呼唤了,但赶来的暗卫告诉他,皇帝出行遇袭,和同行的护卫走散后,至今生死未卜。 身为暗卫,他们第一的重任便是主子安危与否。于是得知这个消息的暗黎毫不犹豫出了皇宫,跟着路线找到皇帝失踪的地方。 发现了几摊血迹,树上还有利器砍过的痕迹,但他没注意到的是……草丛里还掉落着几颗獠牙。 找到皇帝时,他狼狈地正坐在地上,一旁是马儿瘫躺的尸体,除了衣服和头发有些凌乱外,并无生命危险。 在看见暗黎找来后,秦烨很是诧异,直接站了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暗黎说:“奴得知陛下在外遇袭生死未卜,侍卫队一直找不见人,便赶过来了。” “消息从哪来的?” “是宫里。”他低下头,“都传遍了。” “糟了。”秦烨暗了眸子,咬牙切齿道,“定是宋子熠使的计……朕命你速回司衣库,无论如何也不能季北弦被掳走了。” “那您呢?” 他烦躁地甩了一下袖子,“不用管朕,不过是遇到了狼群,侍卫队很快便来了。” 暗黎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支开了,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应该是马儿发疯跑远,皇帝想要跳马,却不慎被带到滑坡一起滚了下去。而侍卫队被狼群牵制住,根本分身乏术。 “所以你早先把狼群引到皇帝途径的林子里,等护卫队传送消息时截胡,让宫里的人都以为皇帝被刺客追杀危在旦夕,好让暗卫信以为真。” 沈清执看着面前的男子,“你用的什么法子让侍卫队找不着人?” 宋子熠被质问得眼神逐渐黯淡,拉住他的手,“我等你很久了,跟我走。” 如果来带他走的人是其他人,沈清执或许还会考虑一下,但这个人偏偏是宋子熠。 “跟你走和留在这又有什么区别。”他挣脱手臂,质问道,“丞相会放草民走吗?” 答案很显然是:不会。 宋子熠很清楚这次要是放沈清执走了,自己日后便很难再找到他。一年?两年?甚至更久。 “除此之外,我都不会逼你。” 很好,最重要的问题被回避了,沈清执没有再和他论道的心思,“丞相还是快走吧,草民在此地还有要事要办,恕不招待。” “你当真不走?”宋子熠隐忍这么多天,就是为了骗过皇帝将他安全带出。 倘若大动干戈劫人,秦烨那疯子恐会气急败坏。刀剑不长眼,他不想再伤了沈清执。 “草民不会跟大人走的。”沈清执按住他抬起的手,“您说过不会逼我的。” 宋子熠哑然,他很想将人打晕强迫他跟自己离开,但在对方的冷眼下,还是放下了手,“只要你想走,我都会带你离开。” “草民谢过大人。”门合上后,沈清执松了一口气。相比之下,秦烨至少会为了利益放他到司衣库,让他有机会密谋离开。 至于承诺?沈清执并不信他。 暗黎赶回来时,时辰有些晚了,他飞身到屋檐上,透过小孔看见沈清执的两个舍友躺在床上,正心神不安地左右辗转。 “你说北弦总是最后一个去打热水,路上会不会被厉鬼给害了?”王大庄盯着那片摇曳烛光,喃喃问道。 杨薛没有给出反应,他侧过身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暗黎听了一会,急忙跑到沈清执打水要路过的地方蹲守,在瞧见人后,闪身拦住了路。 “您没走?” 沈清执知道他会拦自己,好似听不懂地说:“走去哪?” 暗黎又不解了,他被拉到黑暗的地方躲藏起来。 “我有事要拜托你,但你一天都不在。又听说皇帝出事了,他没断手断脚吧?” “陛下很好。”暗黎不懂猫腻如实回答。 沈清执难掩眼中的遗憾,转移了话题,“昨晚库里死了人,你知道吗?” “知道,不过奴听到哭声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你见到时他是什么样的?” 暗黎回忆了一下,“他头朝着下,大半身子都淹在水中,肚皮不停地涌出血,将周围的水都染红了。” “你没动他?” “没有。” 沈清执夸他,“你做的很好,没有当场抓到凶手,要是动尸体,指不定会打草惊蛇。” 暗黎只点头。 “对了,你当时看出他是怎么死的吗?是被开膛破肚后扔进水塘,还是淹死之后再破腹。”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9、晋江小说独发—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这个奴不清楚, 因为奴只是远远看了一会。” 杀害刘主管的人不见踪影,暗黎又担心季北弦会遭遇不测,等了会便离开了, 在舍房附近守了一夜。 “也罢, 明日仵作验尸结果也该出来了。” 一夜无梦,沈清执起了个大早,身旁的大庄和杨薛也起来了。但他没想到的是比他早起的人更多, 都在等仵作验出刘主管死因。 终于消息传来了,官府回应刘主管是被开膛破肚后栽入水塘,死因为利刃剧烈撕伤流血过多而亡。 这下大伙哗然了,主管的死彻底坐实了厉鬼伤人的传言, 纷纷传言厉鬼专用哭声引诱活人,再伸出利爪将人开膛破肚。 吓得众人入夜后便不敢出门,屋内的灯烛一燃便是半夜。 王大庄也不例外,下了工直接用冷水冲身子完事,随后缩进被窝里,生怕蜡烛早早灭了,连沈清执出去打水他都拦着。 沈清执当然要出去, 不然他还怎么见暗黎。 其实那日他最后喊住了暗黎,让其暗中派人去查查刘主管的死因,免得遭人毁尸灭迹。 “我总觉得此事与冤魂无关,刘主管极有可能是被人淹死后再破肚,制造成厉鬼杀人的惨案。” 果然第二天官府通报出来, 与他想得完全相驳。而暗黎派出的人却说,死者面部白青,喉咙和鼻腔存有水和异物,分明是窒息而亡, 肩膀和手臂还有被掐出的痕迹。 沈清执便猜测刘主管是被人摁在水中溺亡,凶手杀完人后担心掩盖罪状的噱头不够大,就出此下策,再买通仵作。 想查,很简单,但这样也会惊动皇帝要查的奸细,他必须沉下心来,做到两件事都不误。 这夜他照常出门,不过动作谨慎了不少,并没有大摇大摆的走在走道上。其余布郎都不怎么敢出门,他若是太过招摇,肯定会引起凶手的怀疑。 没了人声的走道,显得略微阴森,沈清执刻意避开亮堂的地方,刚要唤出暗黎,忽然听见一阵低沉的哭声,他顿时让暗黎按兵不动,寻着断断续续的声音走去。 在这种氛围下,暗黎跟着他不免紧张了起来,仔细打量周围的一切,确保小少爷不会遭遇突袭。 哭声时而消失时而渐起,沈清执找得很吃力,找着找着都要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但暗黎并没出来阻止他,那说明对方也听见了,这不是幻觉。 大概过了几条走道,穿了一座假山和小林子后,面前出现了一块小空地,正幽幽燃着火花;在火光的面前盘坐着一道佝偻的身影,他低着头,身侧的手不知在捣鼓着什么。 “咕噜。”沈清执终于紧张起来,他是不信刘主管被厉鬼所杀,但此情此景诡异到不代表主管他不会变厉鬼。 暗黎看出他步伐有所迟疑,现身出现在他面前。沈清执不敢吱声,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鬼—打? 暗黎用了好一会才消化这两个字,点头,无声地吐露句:“打。” 那他便放心了,沈清执再次迈出步子,在走近后发现背影是个老人,手里捣鼓的正是纸钱,连漫天的纸灰落在他头上也毫不在意。 “宝成,你死的真是太冤了……” 说完一句,他又埋头擦脸抽泣几声,在察觉身后来人时吓得浑身一怔,手中的纸钱洒了一地。 “你是谁!” 沈清执看着他的脸,认出这是布郎们最怕的贺主管,此时竟坐在这里哭。 “您在这哭什么?” 贺主管冷了脸,“与你无关,你要告便告吧。” 沈清执朝他笑笑,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纸钱扔进了铁盆里。 “你……”贺主管瞠目结舌,按照宫规,宫中是不允许烧纸钱的。 更何况是在易燃的布料库里,要是告上去,可是杀头重罪,这小子竟然…… 沈清执没有说话,默默将洒落的纸钱捡起扔进火盆里,然后拍了拍手,“我也做了,你要告发我吗?” 主管特地将周围的易燃物品全部转移,今夜无风,纸钱烧得又快,走水的可能性极小。 他哑口无言,不知他何心思。 “你是司衣库的人?” “是啊,只不过我默默无闻,又不惹事,您不记得我很正常。” 沈清执干脆坐了下来,和他交谈起来,“我夜里出去打水,听到哭声寻了过来,刚看还以为您是刘主管的鬼魂,吓得不轻呢。” 闻言,贺主管顿时怒火冲烧,恶狠狠道:“老刘他若是真能化为鬼魂才好!” “嗯?主管是希望他找害死自己的厉鬼报仇吗?” “呸。”贺主管冷笑一声,又问他,“你既知有鬼魂作祟,为何还敢夜里出行?听到声音不跑反寻了过来。” 沈清执看着他,“主管不也是深夜在这烧纸钱。” “……”两人对视良久,贺主管败下阵来,“我烧不烧,与你无关。” “那您方才说死得冤的是……” “你这小儿,胆子也忒大。”贺主管将剩下的纸钱扔进去,“当心厉鬼缠上你。” “我自然是不信的,他们说刘主管是被害后才倒入水塘。”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沈清执点点头,“我想,布郎那晚听见的哭声,大概是刘主管死前的不甘吧。” 贺主管终于忍耐不住,抬起又放下的那只手颤栗不已,“你说的不错,不止那晚,这些年传出的哭声都是他。” “……” “啊?”沈清执隐约是这样认为的,可没想到事实真如他所料。 刘主管整日愁眉苦脸,哪怕笑起来,眉间都有股散不去的愁怨。他那日听王大庄说哭声有变,且持续时间短暂,便生出猜忌。 “唉,同你说又有何用,倒不如祈愿老刘化为厉鬼杀了那畜牲。” 沈清执不赞同:“死了的人生前就痛苦不堪,若是让人死后还不安宁,那还要衙门捕快做甚?” 贺主管脸上闪过动容,很快又嗤之以鼻,“衙门捕快若有用,老刘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想到官府的通告,沈清执发现自己无力发驳他,便问:“他是如何死的?” “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贺主管激动起来,伸手便要去掐他。 沈清执错愕无比,好在暗黎及时出现救下了他,这次沈清执直接后退了几步,“您别激动,我不是坏人。” 贺主管被推倒在地,他撑起身子瞪着肤色怪异的男子,“他是个什么东西?” 暗黎一顿,一向满不在乎地他开抬用手想遮住自己的脸,然而脖颈和手腕又露了出来,沈清执看不下去,起身将他挡在身后。 “他是人,只不过生得俊俏了些,与你我并无不同。” 贺主管缓过神来,他本是强硬惯了,可此时还是愧疚了起来,“是咱家无礼了。” “只是你有护卫,是如何进来这司衣库做布郎了?” 沈清执大话张口就来,“我父亲是三品官员,他希望我能娶妻为家中开枝散叶,而我从小便想做一名捕快,此次进司衣库便是为了气他。” 开枝散叶的宝贝便成阉人,搁谁父亲都要气得头冒青烟。贺主管也不例外,听完后嘴角抽动一下。 “咱家都是被逼得无奈才阉了入库,你倒好,自己送上门。” 沈清执想不出别的法子,他要套话,自然是要用对方能信任的身份。励志做捕快的官家少爷,正直又有权,这个身份足够对方心动了。 贺主管只信了五成,但好歹辩出此人与凶手无关,有他插手总好过没有。 “所以您方才说死得冤的是……” 因此对方再提问时,他松了口:“刘宝成,刘主管。” 在贺主管长达一刻钟的控诉下,沈清执终于弄清了状况。原来在十年前,刘宝成还是个做小布铺生意的老板,而他的儿子,和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喜欢上了同一个姑娘,因姑娘心系贫家俊郎,公子哥由爱而生恨,将两人拖进小巷活生生打死,遂抛尸河道,以此泄愤。 当年杀害二人的公子哥便是如今的副司——陈辛华,在杀人后仍活得逍遥自在,刘宝成击鼓状告,却以陈辛华极好的名声与作风状告无果。 百姓不信,官官相护,刘宝成自知再无翻案的可能,蛰伏四年后,入了司衣库。日日算,夜夜泣,可布郎的身份终究太卑贱,他根本没有见到副司的机会,更别提靠近他。 于是又四年过去,刘宝成一步步从布郎爬到分管,再由分管爬到副官,最终坐上了主管。可八年过去,同样老化的还有他残破的身躯,他只有再隐忍两年,算计着如果将仇人杀死。 接着在几夜前,他用药成功迷晕了副司,但不知为何计划失败,死的人成了刘主管。 刘宝成憎恨又不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用眼神控诉着他的罪恶,他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悲痛,哭了出来,可很快便被摁进水中,化为无声。 “你确定他把人迷晕了?”沈清执保持理智,不放过任何端倪。 “是的。”贺主管捏紧拳头,“他出来拿刀的时候,我递给他,他告诉我陈辛华亲口将那杯加了迷药的茶喝下肚,他的血恨之仇终要得报!” “你递给他刀?既然能下迷药为何不直接放致死的毒药。” “他年岁大了,身体又差,怕掐副司人死不透,便让我在外等他迷晕人后递刀。陈辛华这人很警惕,带利器进去一定会被发现。” “至于毒药,因为库里出了大事,他吃喝前都会给仆人常,待无事后再用,毒药多是见血封喉,毒效发作很快,那迷药的药效都要半刻钟才会发作。” “而且他平日都不怎么喝别人递来的茶。” “……”沈清执无语凝噎,区区一个副司活得跟个皇帝似的,“那您看见他是怎么死,或者被带到水塘了吗?” “没有,宝成怕连累到我,拿了刀便将我逐走了。” 看来刘主管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问:“你们去见副司是什么时辰。” 贺主管回:“天刚黑那会,他算准晚上值班的守卫会晚半个时辰,所以才在那晚出手。” 沈清执眉头微蹙,既然陈辛华知道守卫会晚半个时辰,那他不应该放松紧惕,去喝了那杯放药的茶。 还是说他假装迷晕将计就计,在清醒后杀了刘宝成,这样死亡时间也对得上。 但问题是,陈辛华这么谨慎的一个人,真的愿意用命去赌?赌他这杯茶不是慢性毒? 好怪好怪,这其中肯定有他没发现的点。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0、第三十章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等纸钱烧完, 所有火星烬灭,确定不会留下隐患后,沈清执和贺主管各自回了各自的屋, 沿路走得格外谨慎, 就怕被副司的人发现了。 沈清执还想和暗黎说些什么,但他这次出去的时间太久了,只好作罢明日再找机会交流。 一推门, 就见王大庄在床上抖了一下,在看清是他后大松一口气,“北弦小弟,你出去怎么久, 我俩还担心你出事了呢。” 杨薛背过身去,表示他并不像这个傻大个一样,忧心一个出去作死的人。 “大庄兄,让你担心了。”沈清执将桶放下,“因为一到夜里就没人,连柴房没热水了,我便自己烧了会, 这才晚了些。” “那你路上没遇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有。” “不过被你说得了我还真有点怕,下次还是早点去打水吧。” 王大庄欣赏地看着他,用着蹩脚的话夸奖,“孺子可教也。” 第二天沈清执故意起得晚了些,等人走得差不多了, 他将暗黎叫来,“你这几日盯陈府可有看出了什么?” 暗黎摇头,“盯陈辛华倒是发现了些不正常。” “比如呢?” “他有时从一个房间进去,接着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沈清执心砰砰跳, “那你可进去看过了。” “没,奴怕打草惊蛇,没有在他进屋后到里面看过,或许是有暗门什么的。” 这也算是一个大进展了,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你上次说他名声很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暗黎想道:“大抵是从他少年时期便是了,但奴没有查到十年前刘宝成的风声,也许是奴此前没有抓到重点,奴会派人再细查这件事。” 沈清执安慰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十年前的事确实比较难查到,再继续盯着陈辛华,他前后如此反常,可能会与皇帝要查的事有关。” 提到皇帝,暗黎有话说了,“皇上本想前几日便来看你,但怕惊吓到贼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劳烦圣上费心了。”皇帝不来,沈清执简直求之不得,他一点也不想看见皇帝那种臭脸,他宁愿留在这查案。 “那奴先告退了。” 送走暗黎,沈清执去了蚕场,里面再也没有刘主管佝偻的身影,贺主管时不时过来抽查布郎们的认真程度。 由于厉鬼一事,许多人消极怠工,白蚕也愈见消瘦,精神气差了不少。 贺主管对此很是不满,经常骂得布郎们嗷嗷叫,“官府还没发出通告,你们一个个便被吓得六神无主,咱家看你们离化鬼也不远了。” “可是主管。”有个大胆的布郎忍不住发言,“官府都过去这么久没动静了,库里也没个下文,哪怕不是厉鬼作祟,那也是混进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比厉鬼差啊。” “对!”有他领头,布郎们纷纷附和,他们都是知道主管惨烈的死状的,不是厉鬼,单单一个杀人凶手便足以让他们心惊胆战。 贺主管说不过他们,只能拿工对他们说教,“看你们谁再消极怠工,杀人魔下一个盯上的就是你。” 撂完这句,他转到其他的场子查看,布郎被他吓得不轻,甚至开始怀疑他就是那个杀人魔。 沈清执听着很是无语,贺主管要是杀人魔,那以前的布郎早就遭殃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你说得不无道理,听说啊,咱们总司被押进大牢以后,上头有让副司代位的念头,那总司有了,副司位置空了,那不得从剩下的主管里选。” “库里一共就两位大主管,你说贺主管会不会为了争夺副司的位置,把刘主管给……” “你的想象真丰富,小心主管没砍了你的头,倒是副司先削了你了。现下谁不知做上总司的位置可能就是一个死字,副司才不会那么傻。” “你们可都够了!这么议论不怕刘主管晚上找你们来。” “吁~”众人冷抽一口气,不敢再多议论一句。沈清执把他们的话听了进去,要是真要争副司的位置,贺主管杀了刘主管也不一定。 那他昨夜说的话会不会也是编造出来的?什么帮着递刀,总感觉有点古怪。 这事还得等暗黎查完回来才能做定夺,因着杀人事件,库里下工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沈清执找到暗黎,暗黎也正好有事要告知他。 “小少爷,奴查到了,十年前确实有这么桩案子,刘宝成曾拿着血纸去状告陈辛华,还被打了出来,背也因此留下了旧疾。” 那刘主管为子报仇的事贺主管并未撒谎,陈辛华此人身上就定有端倪。 “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了吗。” “嗯,陈府按兵不动,不过奴倒是查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沈清执不由睁大眼,“是什么?” “司衣库现在一共有两个副司。” “两个副司。”这个消息足够让沈清执吃惊了,他顿时猜测是□□,又或许或是□□什么的,但有个最直白的可能。 那便是陈辛华有个双胞胎哥哥或弟弟,在陈辛华或者哥哥弟弟喝了刘宝成给了的迷药茶,另一个“陈辛华”出现了。 他救下了被迷晕的“自己”,并且将刘主管杀害溺死,再伪装成厉鬼作怪的噱头,分散众人的注意力。 “你是亲眼所见吗?” “对,奴亲眼看见他二人站在一起,除了神态气质有所出入,其余都生得一模一样,见面时极为警惕,另一个陈辛华还满脸怒火。” “你干得不错,这样一来便能说明,他们其中一定有一个害了刘宝成的儿子,而陈辛华一向以君子面孔示人,那副司便是他本人。” 那那夜喝了迷药的可能就是假的陈辛华,他代替副司留在司衣库假装他在的迹象。由于没有本人的警惕心,他喝了那杯茶,在他和仆人昏迷后,刘宝成拿着刀要动手,被赶回来的陈辛华拦下。 同样最初陈辛华每日按部就班的理论也可被打破,那个每天从司衣库回到陈家的,应该是假装的陈辛华,真正的陈辛华其实在秘密行动,而这个秘密行动…… 只是沈清执的一个猜测罢了,他让暗黎盯紧两个陈辛华,再抓紧查陈家的底细。譬如二人究竟是不是双胞胎,又是从何时开始换包行为;真正的陈辛华在离开后究竟去了哪。 他所做的一切又是否与毒衣有关,是他人指示,还是自发行动,更是不是和西域勾结毒害本朝皇帝。 这一晚沈清执想得头疼,第二天上工时贺主管出奇地没有现身,问也是主管临时有事,被派出宫好几日都不回来。 好在暗黎带着他想要的消息回来了,查到陈辛华确实有个双胞胎弟弟,但是出生时不久便死了,陈家人将他葬下,对外只称生出了一个独子。 暗黎自然不信,让人细细盘查,原来当初哥哥患有心病,他需要换心才能存活。由于弟弟生下来没有哭声,家人便以为他活不了多久,更是不祥之兆,不如将心脏给了哥哥,一个生总好过两人死。 陈家人也不知从哪寻来了神医,换心竟然成功了,哥哥活了下来,身体一直都很健康。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弟弟没死,掩埋尸体的泥土被大雨冲散,小娃娃重见天日居然哭出了声,还被一对农作的夫妇捡了回去,并养大成人。 不知什么原因,十几年后陈家人得知消息,将陈二弟接了回去,百般呵护却不让他出门,一直关在精致的房子中圈养。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感谢赠送的营养液~三更完。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1、感谢支持正版小天使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收养陈辛辰的那对夫妻已被杀害。” 暗黎垂目, “是陈家人做的,但从大部分的迹象来看,陈辛华为主使, 陈老爷和陈夫人为辅。” 这也太惨了吧, 帮人养儿不仅孩子被抢走了, 命也丢了, 沈清执思索道:“陈辛辰是何时回的陈家?” “在他杀了刘宝成儿子的前五年, 那年陈辛辰年满二十, 陈辛华还是初入司衣库的布朗, 在两年后当上了分管, 三年后坐上副司的位置。” “嗯, 你细查陈辛华的家底,查查他让弟弟假装自己的目的,他消失后又去了哪。” 上次暗黎没有查出他的端倪之处,如今说不定可以挖出他的秘密, 譬如给皇衣下毒的是不是他。 “对了,这几天你一定要盯紧他,事情败露, 陈辛华必定会警惕不少,但说不定还会跟人密会, 你就查到他离开后去了哪,以及密会的频率, 咱们算着日子慢慢等。” 暗黎走后,沈清执回到了蚕场,贺主管被派遣出宫后已经四天了,库里笼统只有两位主管。 刘主管死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副司却在此时将人派出宫办事, 怎么想怎么蹊跷,贺主管很可能遇害了。 “官府的通令出来了,说刘主管死事暂且查不出嫌隙,先将人入土为安,带日后再办查。” 过了这么多天了,王大庄也清醒过来,知道此事绝非厉鬼所为。 因为倘若是厉鬼害人,接下来很快又会有人被杀,结果非但没有,反而沉寂了下去,连哭声都再没人听见。 沈清执倒是觉得停案查办并未以鬼怪之论混淆人眼,估计不用多久便会推出替死鬼,将刘主管的死从副司身上摘的干干净净。 所以贺主管不能死,他是很重要的人证,将来是要交给皇帝的。 找来暗黎,却怎么也寻不到他的踪迹,贺主管就如同人间蒸发了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沈清执只能作罢,让暗黎再次将重心放在副司身上。 “如何,他近日可有什么举动?” 暗黎拿出一张画像,上面是中原人的长相,“奴查到其曾与此人在鹤雀楼密会。” “鹤雀楼?”沈清执在上京生活了这般久,却是没听过这楼的名字便问道,“新开的?” “大概九个月前,鹤雀楼来往客人不少,并且客源四处分散。” “陈辛华从五个月前便与此人见面,一月大概有四次,到近几月递减,奴以为再过几日便是他与那人密会的时间了。” “查到此人的消息了吗?” 暗黎颔首:“只是个普通的布衣百姓,他与陈辛华的表面关系是酒肉朋友。然而奴查到了其身后的主子,乃为宗人府的理事,至于背后更深一层的关系,暂时查不到。” “已经足够了。”他只需掌握到陈辛华使罪的证据,再找出最表层的关系,其余的交给皇帝来做便好。 这个太私人了,依照秦烨的性子,他是极其不喜别人窥探太深。 况且自己在朝政呆了那么些年,心中也有几个人选,就如皇帝所说,那人隐藏太深,耐心极好。 当初上位那两年没能将人揪出来,如今算是按耐不住露出马脚。 “奴明白,待奴确定目标出门,再来带您去看。” 沈清执吃惊,他这是要带自己出去? “当然有奴在,不会让人伤您分毫。” “......”好呗,这话里的意思绝对不会让他逃走了。 “好,奴小心行事。” 送走暗黎,沈清执开始思索着给自己找后路,时间慢慢到了推算的日子。 这天暗黎天黑后便出现在了宿外,他对着面朝门口的沈清执打了个手势。对方立即会意,早早跟着两名舍友洗漱完躺在床上,等着暗黎出现。 结果人刚躺下不久,灭掉烛光,门外便飘出了股细细的白烟。沈清执顿时屏住呼吸,很快身侧的两人彻底熟睡,暗黎打开门将人迅速拉了出去。 接触到新空气,沈清执大喘一口气,差点没把他给憋过去。 “怎么这么急?他们才睡下没多久。” 暗黎给他披上黑斗篷,扶着他的腰带上屋顶,如暗夜中的密使悄然前进着,嘴下小声解释:“陈辛华已经出门了,虽然其他暗卫跟着他,但奴不想您错过任何细节,便擅作主张将您提早带出。” “你很贴心。”风吹得帘布呼呼作响,沈清执不再对此多言,看着脚下不停变化的瓦块,想到他与自己一般被禁锢的命运,不忍开口。 “你其实并不属于这里,为何不离开呢?” 还是秦烨那个神经病给他下毒下咒了,不然这么死心塌地? “嗯......”暗黎声音有些低沉,“是陛下将奴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救出来的。” 沈清执很想问他是不是鲛人一族,但害怕触及到他不好的回忆,便放弃了,没想到暗黎主动说起话来。 “奴以前一直被锁在笼子里供人观赏,陛下遇见奴后,用金子将奴换了出来,他是奴的恩人。身为主子的奴隶,是不能违背使命,背叛主子,否则就会万劫不复。” “你的观点我并不认同,但我只问你一句,你想离开吗?” 暗黎皱起眉头,再次对他的话感到不理解,从没人教过他别的,所以他大多时候都听不懂沈清执在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陛下对他教诲,他是奴隶,他为主子办事是天命。 “奴不明白您的意思,但......奴大抵是想出去看看的吧。”去看他为数不多的那片湛蓝,暗黎不清楚那是哪里,但他觉得很自在和暖和。 沈清执轻笑一声,“那你等我啊。” “嗯?”暗黎更加不解了,但想发问时对方已经收回笑容,神情变得严肃,“你确定他是去鹤雀楼吗?” 暗黎只好按住疑问,同样认真起来,“应该不会错了,奴发现宗人府那位大人今夜提早出府,此时在鹤雀楼的一间隔间里等着了。” “换人见了?”看来陈辛华平日密会的只是个小啰啰,也不知事情败露幕后黑手会不会斩草除根杀了棋子。陈辛华现在还去见人,到底是心大还是胆大。 两人出了宫一直与目标保持安全距离,一路跟到了鹤雀楼。看见陈辛华竟然会武功,都挑黑暗偏僻的角落走。 哪怕是暗黎带着他,举动都十分轻微,到后面干脆闭嘴不谈,全心全意跟着人。 下了房檐,沈清执打算摘到头上斗篷,被暗黎拦住,“不必担心这个。” 他望去,鹤雀楼属于较为偏僻的地方,周围虽灯火透明;但实际开着的店铺并不多,来往的人略显神秘,戴斗篷进去并不稀奇。 当然也有常装打扮的富甲和百姓,算是各自参半。 “你都安排好了?”比如如何进目标所在的隔间。 然后,他被暗黎领到了一个暗门前,“进去里面有个更隐蔽的空间,既不会被发现也能很清楚地听到房内人的对话,是奴派人暗中打造出来的。” 沈清执很佩服他的业务能力,有这样一个手下,什么都准备好不用主子操心。当然这是在双方都信赖的条件下。 “那我们进去吧。”他跟随暗黎走进暗门,上了几个阶梯后到了小暗间。 刚站稳外面就传来了人声,声音很清晰,连一方的叹息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沈清执都不禁放轻呼吸,避免被人察觉。 他没听过副司的声音,暗黎便在一道声音响起时对他打了个手势。 副司的声音更加温润,另一道则更为嘶哑低沉,二人先是说笑喝酒一番,沈清执等了许久才听到需要的信息。 事理说:“你这番生意做败,可有换行再起的心思?” 副司顿了顿,淡笑着抿下手中那杯酒,“小弟不材,让兄台见笑了,但小弟只想本本分分做好家族传承下来的生意,并无他心。” 沈清执翻个白眼,搁这玩文字游戏呢,陈辛华家中世代为官,根本没有生意可谈。 听完这句话的事理但笑不语,盯着面前的男人许久。 陈辛华留着不多的胡子,年纪看着三十有余,然面容俊美姿态依然,美大叔的气质瞧起来格外舒眼。 “你的想法很好,为兄也便不多劝,但接下来你若能将生意做大,为兄认识一个富商,可供与你结识。” “他得知小弟的事迹,对你当初自告奋勇投出那笔商布很是赏识。” “多谢兄台。”陈辛华起身拘礼,“时日不早了,小弟改日再请兄台来此喝酒。” “也罢。”事理跟着起身,望了望禁闭的窗口,“下次再聚。” 双方商议完,前后不一出了鹤雀楼,陈辛华重新将帷猫带上,在正常走完一段路后,隐入黑暗之中。 沈清执没有追上去,而是装作不经意地问:“哇,副司好厉害,竟然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来去自如,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个,奴应该不能告诉你。”暗黎说道。 见计划失败,沈清执释然摊手,“或许暗中有人在帮他呢,指不定就是他背后的靠山。” 暗黎不予置否,他又道:“你一定要保护好上次画像中的人,有官衔的棋子不好处理,但想杀掉无名无份的小啰啰太简单不过。” 而且,方才听事理的意思,像是让陈辛华再进行一次行动。可怎么听怎么奇怪,废掉的棋子一般都很难再用。 事理可能只是打着表面功夫,实际开始思考如何将其安全除掉。 现下基本可以确定给皇帝下毒手的是副司,但因为两人打着哑迷,证据不是很充足,得查查毒是不是经了他人之手。 “人应当被杀了,你试着查库中近期失踪的名单,再一一排查,能有这么大胆子给皇帝下毒的人,或许会为了后路留下什么证据。” 待直接证据出来了,把搜集而来的全部消息交给皇帝,自己就得想法子逃出皇宫。 忽然沈清执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转眸望向暗黎。 “关于发现西域细作一事,如今是何进展?”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2、感谢支持正版小天使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隔着纱布, 暗黎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表情。沈清执被他盯得率先心虚,辩解道:“凡事讲究全面,细作也是个突破点。” 谁知暗黎全然没想到那方面, 直接就说:“主子派了很多人去查都没查出个所以然, 那个西域口音的男子自那次后再也没露过面, 至于他会面的对象。” “没有证据指明, 但有一人存有嫌疑, 是十几年前从不知哪迁来的孤儿, 单凭这点, 足够陛下将人抓起来了。” “嘶~”沈清执暗自吸口气, 紧接着声线平稳地询问道, “人抓住了吗?可有问出什么。” “无。”暗黎摇头,“此人在主子派人抓捕前逃了,整个京城都搜不到他的踪迹。” 也许是出城了吧,沈清执有些庆幸, 但同时他也必须找到人问清楚。只是不知道李大哥会不会给他留下线索,好让他寻过去。 “那便难说了,你送我回去吧, 免得遭人疑虑。”杨薛那人总让他感到奇怪,王大庄还好说。 他转头一看, 看见暗黎用疑惑地眼神看着自己,“您不打算跑吗?” “你在说什么?” 暗黎移开视线, “其实主子叮嘱过奴,让奴盯紧您,他说您一定时时刻刻算着如何逃跑。” 这会好不容易出了皇宫,小少爷该会千方百计要逃出上京,怎会此般安静不作为。 心思被摸得一清二楚, 沈清执干笑着阿谀奉承,“你家陛下不是答应过我吗?事成之后便放我离开,君王一言九鼎,我相信他,他一定会遵守承诺。” 暗黎没有接话,他了解自家主子,大概率是不会放人的。 “奴送您回去吧。” “嗯。”沈清执靠近他,飞上屋檐后盯着天上不变的星辰。 * 又是三天过去,贺主管依旧没有消息,朝廷派了位新的主管下来,比起从前的两位主管,新主管更加不苟言笑,但好在对待事务的态度尚为认真。 这晚暗黎出现在了门外,沈清执借着打水缘由和他出去会了面,“你来找我是查到什么了吗?” “嗯,奴这几日查到失踪的人一共有五位,都是布朗,根据他们的实情筛选出了目标,于一个月前失踪。奴仔细查了一番,发现其留在家中亲人全是假扮的,目标真正的生生父母在他失踪前一日便死了。” “同样的奴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搜出了这张血布,上面控诉了副司的罪状和其对皇帝便衣下毒的手段。” 暗黎打开手心的盒子,里面放着那块血布。 沈清执拿起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你将它呈给皇上吧,其余的我会写一封信给他,他看了自会知晓如何处理。” 皇帝在没查出幕后黑手前是不会杀了陈辛华的;又或许他早已有了这个猜测,只革职主管,将副司留了下来,自己只不过是无奈之下被当抢使了。 真是想想就气得人直咬牙。 “写信?”暗黎疑惑,“您不亲自和他去说吗?” “我现在还不能走,还有个事没弄明白。” “什么事?” “我自己的事。” “奴知道了。” 沈清执朝他点头,“明日这个时辰你来这等我,我会将信给你的。” 然而还没等到约定的时间,司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陈辛华竟然被人发现暴毙在案桌前。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面容惨白,口吐青沫,双手被人绑了一根木桩,死得比刘主管还要离奇。 莫非宗人府的那位大人按耐不住要杀人灭口了?不,现在正是招风的时候,他们不会傻得这么离谱。 更何况刘主管的死已经够引起上头人的注意,再死个副司,不难让人猜忌是为了抹杀证据。 沈清执心想或许是陈辛华杀了自己弟弟让其代替自己金蝉出壳,但他能想出来,宗人府未必猜不到。 不过,这些事就得让皇帝处理了。 亥时,暗黎如约而至,沈清执站在黑暗中递出手中的物品,叮嘱道:“此事太过机密,这封信必须由你亲手教给皇帝,不能经由他手,趁着夜深,赶快行动吧。” 暗黎犹豫了片刻答应了,“奴会暗卫中调派人手保护您,大概需要半刻钟的时辰。” “不必担心我。”送走暗黎后他勾了勾嘴角,在确定对方看不见自己时,往舍房的方向看了看。 接着转身朝更深的地方走去,眼神没有丝毫留恋。 暗黎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赶到了乾承殿,皇帝这时正坐在龙椅上假寐,听见动静后警惕地睁开眼,对着半跪在地的男子问道:“你如何又回来了?” “回皇上,季小少爷让奴将信件亲手交到您的手里。”暗黎把信呈起,“除此之外还有下毒之人留下的血布。” “哦?莫非事情已经查明白了?”得到属下的肯定,秦烨眸光闪烁。 “季北弦可是回了偏殿。” 暗黎一愣,“季少爷说他留在司衣库还有事要办,让属下先行将消息带过来。” 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你没派人盯着他?” 暗黎俯身,“奴派了其他暗卫过去了,很快便能赶到,而且前几夜奴带着少爷出了皇宫去查毒衣的事,少爷并没有逃跑,还说他相信您一定会遵守承诺。” 皇帝眼皮开始突突地跳,他盯着自己的暗卫许久,突然冷笑道:“看不出来,不过跟他短短一月,你如今做事都不需同朕禀报了。” “奴不敢。”暗黎双膝跪了下去,“奴只是觉得少爷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不会欺骗奴的。” “愚蠢!”伴随着一声怒呵,头上传来湿热的触感,暗黎抬手摸了摸,是淡蓝色的血水。 他不懂,小少爷完成了任务,为何主子还这般关心他的去向。原来对方索取自由是这副德行。 所以哪怕季北弦真跑了,他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而此时的沈清执已经顺利离开了皇宫,他看着马车里的人,迟疑问道:“贺主管,你原来没死?” “我这么会死?副司本就没打算现在杀我,咱家呀,不过是用了点小伎俩罢工了。” 贺主管已经换下了太监服,穿着寻常人家的布艺,“瞧我这记性,既然选择改头换面,便不能再说咱家了。” 沈清执沉默了,昨日天刚黑,他便被一张纸钱挡住了去路,随后被慢慢引到了当初撞见贺主管的林子里。 他知道暗黎会跟着自己,所以在看见地上那张略微奇怪的纸后迅速蹲下装作整理裤脚,实则将东西偷偷藏在了衣袖中。 等回到舍房后打开一看,居然是贺主管留的纸,告诉他明日亥时在林子等着他。 便趁着暗卫调派的时间赶到空地,贺主管出现在暗色中,问他想不想离开皇宫,说自己有办法将人带出宫去。 沈清执连忙点了几次头,被噤声带到了一座荒废的宫院前,进入里面的地窖,走了许久再见光明已经在一个小茅屋里。 “这是我偶然发现的,或许是出于私心吧,没有将他告诉老刘。” 他斟酌了几番,问:“陈辛华死了,您知道吗?” 贺主管则一脸茫然,看见他的表情后辩解道:“我这几日都在躲躲藏藏,哪能知道这个消息。” 沈清执原本也猜是贺主管下的手,因为那个死的人真是陈辛华本人,那不是事理也不是贺主管,还能有谁? 杨薛?从晚饭过后便再没见找他。 “陈辛华死有余辜,你不要太在意。” “那您又为何要把我救出宫呢?” 贺主管目光锐利,“你父亲其实不是三品官员吧。” 两人相视一笑,很快挑开了话题,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沈清执的父亲以前的确是朝中的三品官,对于自家儿子的壮志凌云不屑一顾,只希望他在家做一个混死等死的官少爷。 说他命薄,参入朝政会加速死亡。 沈清执自然不服,非要走官道,把他爹气得不轻,结果竟然正如他爹所说,在登上高位,偶然遇见宋子熠,他悲催的命运便开始了。 他开始作天作地,对着美人垂延三尺,丝毫不像一朝丞相的作风,所有人忘记了曾经风光无比的丞相,只记得沈清执是如何洋相尽出,当做笑柄调侃,也有为此觉得他给朝政蒙羞的老顽固。 皇帝好龙阳不骂,只知道逮他这个软柿子捏,显然他们成功了。沈清执惹怒了皇帝,因为他从来没生过谋逆之心,权力很快被架空,彻底沦为笑柄。 连父亲的主动退隐都被说成遭了逆子的冤。 “快到了,皇宫我能侥幸带你出来,但城门我可没办法了。”贺主管示意他下车,“你应该能出去的吧?” 说起这个,沈清执没有多大的信心,晚上城门关闭,如果皇帝没有阻拦他的意思,那么他明日清晨便能离开上京,怕就怕皇帝不肯放人。 而以暗黎的能力将信带出去用不了多久,现在皇帝应该知道他逃出皇宫了,一旦反悔便会派人来追捕他,到那时他也没辙。 如果再让宋子熠知道...... 那他可以直接躺平了。 下了马车,沈清执对主管道了谢,对方明言不敢将他送得太近,客套几句便驾车离开,他并未放在心上,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距离城门还有几条街的路程。 单枪匹马闯城门是不可能了,只能躲起来伺机而动找机会想法子,心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被抓住。正准备往偏僻的小巷子里走去,手腕却忽然一紧,他大惊失色,被人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北弦。” 熟悉的声音和气味让沈清执浑身一证,该不会是......他转过身,对上李聂云那双担忧的眸子,惊喜万分。 “李大哥!”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3、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然而很快一盆冷水浇上头, 那股热情变得胆战心惊,他瞠目结舌,“你怎么还没有出城?” 李大哥该不会是为了等自己才延迟出城的日子吧, 沈清执心情复杂不已, “皇帝不是在追捕你吗?” 李聂云对他笑笑以示安慰, “如你所想, 皇帝搜了许久都找不到我和楚青, 以为我们逃出了城, 在京內搜捕的力度大大削弱了。” “楚青?”沈清执视线右移, 看见靠墙站着的男子, 他微眯着眼, 对他视若未闻。 “走吧,我先带你回藏身的地方。” 听完这句,他对李聂云的疑心打消了几分,迟疑道:“你愿意带我去。” 李聂云回头, 反问:“我为何不愿意?” 沈清执清楚这次汇合并非偶然,既非偶然,那李大哥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他与皇帝之间存有关系, 怎么还会暴露自身。 扪心自问,他是不敢的。 “留在外面总归是不安全的, 有什么先回去再说。” 这次沈清执没有拒绝,爽快地跟着他进了一个隐蔽的地窖, 在地窖里面有各种奇怪的工具,“你打算易容?” “算不上,只不过能改变点容貌,只要不是很熟眼的人,是辨不出的。” 那这样不就可以骗过城门镇守的士兵的了!沈清执激动不已, 所以他们必须天亮便出门,皇帝总不会变态到亲自守在城门一个一个认过去吧? 猛地他想到了在酒肆那晚,皇帝不就是这么做的吗?虽然那次只是碰巧。但倘若对方真在城门蹲守,他这个皇位也没必要坐了。 “李大哥你真是什么都会。” “不是我,是楚青。”李聂云没有理会属下的白眼,仔细看着沈清执,“北弦小弟,其实我不是中原人。” 沈清执没有感到吃惊,他早就猜到了,因此只是点点头,“你和楚青的长相都偏向于中原人。” 李聂云知晓他话里的意思,“我们都有中原的血统,生父是西域人。” “几十年前,还是王子的阿爹遇上了被俘虏的中原女子,阿娘她容貌艳丽,很有中原女子的特色,阿爹自此迷上了她,不惜违背王命也要娶阿娘为王后。楚青的母亲是阿娘在中原的婢女。” “啥?”沈清执猜到他是西域人,但没猜到他是这种身份,一时间有些猛怔。 “那你为何会幼时便孤身一人来到中原?” “因为。”李聂云指尖微颤,“是父王拼死将我送出来的,我跟着一批队伍流浪到上京,入了壶口村。” 沈清执不由皱眉,这似乎是个很沉重的故事,“你是西域哪一族?” “猎塔。” “……” 若他没记错,猎塔族十几年前被叛贼谋逆,除去王后,所有的王族血脉都被斩得干干净净。 那么如此一来,对比时间,当年盗取大蜀兵器的西域盗贼或许就是猎塔的新王!? 让这样一种奸佞盗去机密,感觉很不妙啊,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在兵器方面大蜀翻新,同样的猎塔也可以。 若是让西域团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话题太过沉重,沈清执不知如何安慰对方,只好拍拍肩以示鼓励,欲言又止。 “对不住,我还怀疑过你是西域的奸细。” 李聂云表示不在意:“你怀疑是正常的,但你更相信我不是?” 沈清执刚松口气,却听他语气严肃起来,“我虽不是细作,但据楚青所言,西域的确派了人来。” 李聂云看他瞬间乌云遍布,伸手把他摁在了椅子上,“具体尚不清楚,但你们还是要加强防备,他们很可能在打听什么。” “嗯。”沈清执醒过神,“李大哥,是你让贺主管将我救出宫的吗?” “算是吧。”李聂云时刻注意着他的脸色,“你一声不吭消失许久,我担心你,便想打听你的去处,岂料小柒找了上来,说你被掳去了皇宫,在宫中身不由己。” “我问他如何得知,他说掳你的人正是他自己。” 这可把李聂云惹火了,本想将他另一条腿废掉,但想到这是沈清执的人,便忍了下来,不自作主张动手。 “哦,是他啊。”对于小柒,沈清执说不气那是不可能的,真想掀开他的脑门瓜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 “他说想来见你,被我赶走了。” 李聂云很懂他,他一点也不想见到小柒,可若让自己打回去,又动不了手,毕竟曾经也为了少爷差点没了命。 “他不重要,我很好奇贺主管为何会原地重返回冒这么大的危险救我,他不像是这种人。” 李聂云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坐回他面前,“可能是缘分吧,他前几日遇上醉汉砍人的时候被我们碰见,顺手救了他。” “道谢时声音像是皇宫里的公公,便向他打听你的消息,得知你后面去了司衣库。” “李大哥,你可帮了我大忙了。”重生成病弱少爷,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 沈清执本来想买通库里的管事人,但到后来不是死就是失踪,再让其余的库管卖人情简直难上加难。 “你真的是季北弦?”李聂云的关心点却在别处,他疑惑地摸住下巴,“你不是布行不受宠的少爷吗,几月前才从偏远的山村回京,为什么丞相和皇帝都像是认识你一般。” 沈清执被问得身板挺直,脑子里乱成一团线,李聂云紧追不舍,“说起来有几次你的话都和你现在的身份不符,例如还活着的时候年年夺花冠,莫非你以前死过一次?” 死而复生,还是从另一个躯体上复活,是个人听了都要吓得大叫三声吧。沈清执不敢想象李大哥听了后的反应,哪怕被质问至此,他都闭口不谈,打算蒙混过去。 “我就是我,还能是谁?” 李聂云瞅了他几秒,卸下压迫,“你就是你,只要此刻面对我的是你,名字和其他也不重要了。” 沈清执心口一跳,不知为何变得更紧张了。不得不佩服,李大哥虽然人耿直,但说起好话来一点也不虚情场混迹的公子哥,甚至还要拨人心弦。 “李大哥,你真会说话,小弟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是吗?”李聂云懵懂地挠挠头,脸颊微红起来。 “行了,再聊下去就要天亮了。”楚青没眼看,打断“兄弟”之间的叙旧,对着沈清执道,“你把脸洗湿,我去准备东西。” 沈清执也自知不妥,走到水盆前将脸打湿,“我可以坐着吗?” 李聂云对他露出淡淡笑意,“你若是困了,可以去榻上躺着。” “啧,没见过你对我这么温柔过。”楚青大多时候都十分毒舌,他没有理会主子的眼神,把手上的什物都处理好。 “我还是坐着吧。” 沈清执坐回椅子上,闭目,脸缓缓传来冰凉的触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头被李聂云轻轻拖着,而面前是一道不屑的眼神。 “我睡着了?真是对不住。” “没事,养好精神,明日好赶路。”李聂云松开手,“对了,你想好去了吗?” “暂时没有……但一定要离上京远。”沈清执将身子坐直,道谢,“多谢楚兄。” 楚青冷着脸收回工具,“若不是看在殿下的份上,我才不会帮你。” 两人的身世都太惨了,因此沈清执被怼并不生气,何况别人帮了自己已经算天大的好事了。 “李大哥呢?你可是要……回去。” “嗯,楚青寻了我许久,我们决定先回去蛰伏。” 西域多是铁血汉子,若让他们知道王族还有遗孤,或许会分出一股势力助力也不一定。这就得看李大哥的父亲猎塔王和族人曾经的关系与否了。 “务必要小心。”沈清执可不希望他在复国路上丢了命,那简直太惋惜了。 “我会的。” 翌日天还未亮,三人早早整装待发,在算好第一波人流通过后,沈清执踩上□□。 “李大哥,文书你有吗?” “放心,都准备好了,只不过如果过不了,需要你演一出戏。” “演戏?” 为了避人耳目,他和楚青分头行动,楚青先走,之后再和李大哥去城门。 “可以了,我们过去吧。”看着楚青顺利通过后,李聂云放下手中的荷包,从小摊走开。 昨晚在帮沈清执改完脸后,楚青替他和自己都装扮了一番,若不对着真人细看,是很难瞧出破绽的。 沈清执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心里打起了鼓,成败在此一举一举,要么逃出生天要么再被抓回去。 来到排着的队伍中,沈清执接过他替来的锦盒,城门口有士兵拿着画像对比的行人,他眼尖的看到……那三张画像中恰好有自己的一张。 这个言而无信的狗东西!果然还是不能让他走。 冷笑几声,沈清执对皇帝的恶心程度又上升了几分,虽然同是被系统玩弄的可怜人,但看他们的反应,剧情应该早就崩坏了。既然没有控制,为何做出来的事还是这么的不可理喻? 就像曾经他对着宋子熠失智,重生后却完全没有过去的感觉,甚至想不出自己当初对他喜欢的地方。 仅仅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 这个荒诞的理由,让沈清执一度很想抓着系统把它脑袋里的水都晃出来。 那秦烨对宋子熠感情的设定又是什么? 好像是……相爱相杀?这两人之间貌似隔着仇恨。不然就不能说狗血又渣贱了。 很快便到城门口了,李聂云看他想得出神,碰腰提醒了一下。沈清执一激灵,将想法置之脑后。 管这个做什么,出了这个门,他皇帝也好丞相也罢,再无关系可言。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4、感3谢支持正版小天使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南东顾家?哪个顾家?”卫兵拿着画像比划了一番, 夺过文书又瞅了好一阵。 “回大人,草民家只做小本生意,实在不知如何说。” “小本生意。”卫兵难了脸, “你二人瞧着可不像普通家境的公子。” 沈清执提起手中的锦盒, “大人, 草民此番去要去席城看望祖母和几个伯父, 草民的父母确实名不见今传的, 是因为当初和主家分了家……” “家产嘛, 也被那几个伯父夺了个大半, 可孝心不能丢, 母亲便做了些糕点让小辈送过去。” “是吗?”卫兵再次打量, “行了,过去吧。” 沈清执按捺住心中的雀跃,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破绽,和李大哥道声谢被放了行。 等走到看不见城门了, 他大喘一口气,“太好了,总算出来了。” 李聂云也跟着高兴起来, “咱们再往前走走,楚青应该牵来马等着了。” “嗯!”沈清执三步并作两步, 恨不得现在就飞出上京的范围,有多远跑多远。 等安全后找个地方把布料生意做起, 再待实力足够了,隔空给季家一击。 小柒出卖他,大多是受了主家的指示,家里没有一个人作为,那这个家他不要也罢, 总得给真正的季北弦出点气。 李聂云摸不清他接下来的打算,有些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要是今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他若败了,恐是一辈子,若胜了…… 为了避人耳目,楚青不打算走官道,而是把马牵到小路。此处人少,就是容易遭遇劫匪,但比起皇帝的军马,妥当得不要太多。 可当沈清执两人走近时,他发现楚青的脸有些僵,眼睛盯着某一处一动不动。 李聂云也察觉到不对劲,他刚将沈清执护在身后,面上忽然袭来一支箭。 为了避开要害 ,他把人轻轻推开,正打算拉回来时,一声马儿的嘶鸣声传来,转眼间身侧的人影消失不见,他也差点被马蹄踢中。 沈清执被放在马背上晃得眼花缭乱,紧接着视角一转,他坐在了最前头,风吹得他眼睛进了沙子。 “北弦!” 身后是李大哥焦急的声音,他不明所以立刻将眼睛揉了一下,回过头看见的是秦烨那张让他胆寒的脸。 “你是不是有病!” 秦烨被骂得不为所动,而是挑眉冷眼道:“啧,还面了妆,若不是朕知晓你狡猾,怕是让你真逃了出去。” 沈清执气得眼睛通红,想跳又被制得紧紧的,“你答应过我,事成之后放我离开,如今却是言而无信!” 话音刚落,马蹄一刹,停了下来,秦烨深深地看着他,“你知道吗?你若失败了,朕反而会放你走,可你偏偏都查了出来,朕便更断定你的身份证,那么朕是如论如何也不会放你走的。” 沈清执叹为观止,不断地想从他怀里挣脱,指尖狠狠掐在扶在腰间的手臂,语气厌恶无比,“你原来早就知道副司心怀不轨,你还……你是为了试探我?” 他还傻到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没想到是被人观猴一般审视,那暗黎呢?他也知道一切陪着自己逢场作戏? 秦烨被他的语气唬得慌乱一瞬,接着抬手一扬,从林子里闪出不少与暗黎同样装扮的暗卫。 “去,给朕把他们都杀了。” 沈清执扭头看去,暗卫们已经把李大哥他们包得结结实实,手中利刃闪着寒光。 皇帝既然有胆量只带暗卫出来拦人,那便代表着这些人不容小觑,果然一刀下去,李大哥的衣角被削掉一块布料。 “你疯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揪住皇帝的袖口,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秦烨,你不能杀他。” “朕知道。”秦烨淡淡地看向厮杀的人群,继而垂目,“你死而复生的情郎。” “什么。”沈清执手慢慢滑落,一脸的无可救药。 “你们做了什么,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在你的眼里就只有宋白脸和这个什么都不是的猎户?你何时对朕温柔过。” 沈清执已经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满嘴鬼话连篇,脑子指定锈透了,“你今日出来拦我够鲁莽了,但他不是什么猎户,他是西域的王族,你若还当自己是一国之君,便放了他。” 秦烨沉默下来,只警告他,“不管你跑到哪,朕都会找到你,你若不怕尽管试试。” 见他油盐不进,沈清执不想再浪费口水,焦急地看着被围剿的两人,没有皇帝的命令,暗卫们是不会停手的。 但好在李大哥和楚青没受什么伤,还杀了好几个暗卫,只不过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秦烨顺着他眼神看去,杨手又窜出一波暗卫,“都给朕抓活的,朕要亲手杀了他们!” 终于主仆两人各自中了招,李大哥手被剑刃划了一道口子,血顿时染了衣料;暗卫们趁此机会蜂拥而上将人制住,楚青抬头阴森地看着马上坐着的男子。 “你当真要杀了他们?”沈清执正过脸,秦烨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冷冷“嗯”了一声。 下一秒寒光闪过,腰腹传来剧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滴血的利刃。沈清执冷冷地望着他,抬手将匕首拔了出来。 “你去死吧。” 鲜血涌出,暗卫们神色一变,纷纷朝主子敢去,只留下几个人看守,李聂云抓住机会,把暗卫解决掉。 “北弦!” “都别过来!”沈清执手腕一转,将匕尖抵在了皇帝喉口,“再做纠缠,我可不保证这一刀下去,你们主子的血会不会溅到你们身上。” 暗卫们后腿了一步,但刀和箭都对准那胆大妄为企图弑君的瘦弱青年,更有甚者拉满弓,随时待发。 “不可伤他!”然而,主子的呵斥让他们不得不放下兵器警示着。 “……” 腹部的伤淌着血,秦烨伸手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匕首不知所踪。心口的尖锐疼痛也只有在察觉沈清执死的时候出现过。 可如今…… 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又很快被悲痛盖住,“朕知道,你不会真的杀了朕。” 沈清执回敬他,“那你便试试,你若执迷不悟要杀了李聂云,我不介意杀了你,反正皇帝是你不是你都相差无几。” 如今的局面他是不想杀狗皇帝的,但他要是下铁心要杀李大哥,那这个皇帝他不当也罢。 秦烨在听了他的劝说后,并非真要杀了那个所谓的王族,他只是想气气沈清执,让他放弃对方跟自己回去。 “朕不会杀他,但朕不会放你走。” “哦?”沈清执慢慢将匕首对在了自己脖颈,“陛下是想再杀我一次?” 他在赌,赌皇帝在乎他的性命,当然皇帝不松口他也不会做自缢的傻事。 秦烨从没想过自己被他逼得骑虎难下,他低下头,似是不忍再看他,慢慢懈掉束缚。 “你走吧,只要别让朕再抓到你,否则朕会让你想死也死不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低沉,沈清执下马的动作一顿,紧紧握着手里的匕首,往李聂云的方向跑去。 “李大哥!”他愧疚地别过脸,撕下衣袖给他捆住伤口,“流这么多血,很痛吧。” 远处的皇帝听到,瞥一眼身上的血,手背青筋爆起,他至始至终都没再抬头,但在听到马蹄响起的时候,微微看了一眼。 就一眼,沈清执的回眸让他如坠冰窟,那个眼神再熟悉不过了。在他下令将人万箭穿心后,沈清执躺在地上,宋子熠望去的神色便是如此。 冷漠,如视蝼蚁。但比起这些,更多少的是讥讽和看污秽之物一般的厌恶。 秦烨直接僵在了马背上,眼角逐渐染上湿意,他无力地动了动指尖,想将梦寐以求的人挽留在侧。 “主上!”暗卫们瞧他伤势愈发严重,血都滴在了尘里,上前将人扶了下来。 “朕真的不明白。”秦烨闭上眼睛,思绪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耳边是父皇冰冷的教诲,母亲日复一夜的抽泣。 从出生那刻起,他便被身边的人教导,只有握住想要的东西,才能彻底的将其占有,权利是,倾慕之人的怜爱亦是。 母亲便是醒悟过晚,误以为帝心难离,从不争不抢,才永远失去了父皇的宠爱,终日只能坐在门口软榻上掩面哭泣。 一会说着自己对不住君主,一会扒拉着小秦烨嚎对不住孩儿,一整天下来眼睛都哭红了大半,越来越瞎,也没盼到皇帝的回心转意。 所以,秦烨认为哭是世上最没用的谋权策略。 “李大哥,要不我们去周边的小镇买些药吧,你的伤……”沈清执一路脸都快埋在马背上了,开口时窘迫不已。 “我没想到他会无耻到这种地步,不然我是绝对不会跟你们一起出城的。” 李聂云早年打猎习惯了受伤,这种程度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安慰道:“不必将他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话是这么说,但沈清执还是认为这是他不够周到造成的后果,他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更别提自己从头到位都在欠这位住的恩惠了。 “楚青随身都带着药,等确保皇帝的人不会追上来,再处理伤口。” 楚青受的伤更轻,只是稍稍割破了点皮,和李大哥比起来,他跟活人对战的经验更丰富。 “嗯,起先我还看你挺不爽的,方才见你那么惨,倒还同情起你来了。” 沈清执一时不知该言谢还是尬笑,开始适应了他的毒舌。 “皇帝受的伤不轻,大概是不会追来了。” “大概再过一刻钟,便能到镇子里,路途遥远,修整一番置办些干粮上路吧。” 李聂云加快速度,“你吃得消吗?不然我们后面换马车。” 沈清执点头,路上秦烨告诫的话不停茶毒着他的大脑,深思熟虑良久,他喊住下马的李聂云。 “李大哥,我同你一起去猎塔吧。”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5、感谢支持、正版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不行。” 沈清执懵了, “为何?上次你不还问我想不想换个国度生活,不正是这意思吗。” 李聂云凝眸,“我的意思是等猎塔平定后。现在局势未定, 你跟我们贸然前去, 会有危险。” 狗皇帝那话明显是让他在大蜀无法安然立足, 与其被抓回去当猴看, 不如跟着李大哥搞事业, 除了还恩情, 也能换来百姓的安宁。 大蜀沦陷, 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前世的亲人都在上京。 “十几年前, 大蜀曾被西域盗过一批兵器,我怀疑是猎塔所为。” 李聂云回忆当年的场景,叛贼用的兵器的确像是中原的东西,“先找家客栈落脚。” 沈清执被他说得饿了起来, 摸摸肚子下马,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城镇边缘,三人牵着马入了镇, 找个客栈后让主家将马栓住。 “听小柒说,你回到上京后一直在喝药, 可是哪里不好?” 沈清执抿唇,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皇宫御医开的药他也找了药渣寻出了方子。 丹药剩了一些,找个好点大夫应该能做出来,只可惜暗黎都查不到陈辛华当初换心的神医,只好寄希望于御医了,总之能吊一天是一天。 “我身子是有些毛病, 但不是寻常大夫能医好的。” “这么严重?”楚青插了一嘴。 “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恐怕得终年以病气示人。”沈清执无奈摊手,身体的残破,导致他无法练武,碰到力气大些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重生那晚仅仅是潜力爆发、歹人恰巧在意自己的容貌,否则他估计刚睁眼就得重新闭上了。 “猎塔好像有一位名医,族人们断手断脚都去找他,只要接得快,都可以复原。” “这么神?” 楚青递给他没见过世面的眼神,“名医治外伤一流,内伤我便不清楚了。” 李聂云在一旁有些动容,“北弦小弟,你容我考虑一下。” 沈清执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如今有了名医的消息,猎塔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但想要进入西域,并非一件易事,单从上京到边境,日夜不休也要两三个月。到了边境还有纪佑鄞和大蜀军镇守,周围多是无名异族流窜,杀人夺宝常见不过。 待过了边境这一关,还要长途跋涉穿过其他几个部族才能到猎塔。危险系数可以说是相当高了。 李聂云此番犹豫便是考虑到了这些,把沈清执急得不行。 “西域问题未能解决,事关大蜀,哪怕李大哥你不带我我也会去的。”前后都没有路,不如到猎塔放手一博,兴许能收获惊喜。 “你决定了?” “嗯。” 跟着自己多少能有点保障,李聂云只好同意,“但你得答应我,去了猎塔一切小心行事,不可独自行动。” 沈清执点头答应了,在客栈修整几日,找了马夫驾车,走官道时坐马车,抄小路便骑马,还算平稳。 偶尔遇上几波山贼也被李大哥和楚青制服,几日后,他们来到了上京百里外的阚都。虽不比上京繁荣,但五脏六腑俱全,碰上当地独有的节日还能好好玩上一日。 夜晚灯火通明,照得大街很是华丽,沈清执撑着下巴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半无玩乐的心思。 “明日便要启程了,你不下去看看吗?”他们途经此地补给干粮和水,撞上节日便多停留了一日,错过今晚这个好机会,之后不知多久再能放松一会。 “李大哥,你想下去看看吗?”沈清执被药味折腾得奄奄一息,有时喝完药再接着赶路,那滋味不知多酸爽。 他宁愿一次性痛到底,也不想喝着药暗无天日,不知熬到何时才是头。对抵达猎塔的渴望愈发浓烈。 “楚青已经下去了,街上有糖葫芦和各种甜食贩卖,我们买些解解苦。” 沈清执来了兴致,“走!” 皇帝的钱,得大把大把的花才够爽,他买的多,老百姓受益得更多。离开上京,似乎没有关于他光辉事迹的流传了,沈清执走在街上都觉得舒畅不少。 “没看出来,楚青那个石头也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他平时克制住了而已,你可别让他听见了,否则又要闹别扭。” “你说的对。”沈清执走到糖葫芦贩前,本想将一扎的葫芦都买下来,但看到街上这么多人,总得给其他人留下小惊喜。 “我们去瞧瞧有没有好吃的糕点。” 街上美食多得看得他眼花缭乱,他猜测今晚可能是都里举办的美食节,耳边传来的尽是人们的欢声笑语。 沈清执成功被这种氛围感染,挑选起三人各自爱吃的食物,忽然人群一阵喧哗,他的手被人碰了一下,糕点从指尖滑落摔在地上。 他可惜地看着糕点,又是一阵骚乱,糕点被无数人踩在了脚下,李聂云警惕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避免他被人群冲散。 “发生什么事了?”前一秒街上还其乐融融,怎么这会这么慌乱不安。 由于人实在太多,根本瞧不见后方发生的事,沈清执离开了街道,想要去更宽敞的地方看看实情。 原本拥挤不堪的人海倏然划开一条线,两人被迫站在了队伍的中央,惨叫声瞬间放大数倍,他看着一个面容惊恐的男人朝着自己奔来。 在男人的身后跟着一道高大的影子,而影子的手里似乎握着一把刀。 这是当街追杀啊! 他们迅速躲开男子的撞击,李聂云抬脚给了那黑影一脚。 “磅当。”一声兵器落地,男子获救瘫倒在地,在看见影子的主人摔就在他脚后,吓得蹬腿爬起来跑了好几步。 “你没事吧?” 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沈清执连忙摆手表示没事,“我无碍,有事应该的是被追杀的人,要看起来吓得不轻。” 李聂云当然注意到了,但他和男子不熟,说不出关切的话。 然而当他打量起歹人的长相,发现此人不但长相极具西域特色,耳后还刻着奇怪的符文。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6、谢感 谢支持正版 ("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 我这么可爱,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买我吗? “少爷如今回了家,家里的大大小小人物全要打照面,哪怕是管家掌柜……” 沈清执被念得头昏眼花, 觉得与其这样躺着痛苦不如咬牙起床, 总归舒服些。 “还有多久天亮?” 小柒开心道:“还有半个时辰!” “……”沈清执无语, 翻身滚进被子里就呼呼大睡。见鬼嘞, 他上朝都没起这么早。 半个时辰?一刻钟还差不多。 “可是少爷……”小柒也不喜欢自己聒噪, 但是为了少爷, 他决定再博一把。 “您不是想喝酒吗?您现在起来, 小柒晚上就陪你去!” 喝酒?小柒这是下血本了啊, 沈清执被子一掀, 坐了起来,“快快快,你去找找哪家的酒最好喝。” “醍醐酒肆。”回答笃定且坚定。 “……” “离它最远的一家。” 小柒也怕去了遇上宋丞相,点点答应了, “您也要答应小的,最多只能喝一杯,一杯, 不能再多了。” 这点沈清执还是有分寸的,他重生后滴酒未沾, 季北弦身子又残,从未试过酒, 如果喝多了嗝屁了,哭都没地哭。 “放心吧,没把病养好前,我不会多喝的,不是还有一句话吗?以毒攻毒, 说不定我喝了酒病就被医好了。” “您可真幽默。”小柒笑嘻嘻。 用了早饭,天才刚刚亮,沈清执出门前准备了一个大布袋。 “少爷,您拿这个作甚?” “不是要见长辈吗?见面礼可不会少。” 小柒瞠目结舌,“我看您还是把小的打死装里面的好。” 他赶紧抢过袋子,“您要真带去了,会成为笑柄的。” 笑柄?这业务我熟哇,沈清执由他抢走袋子,反正拿着好玩,“走吧走吧,待会晚了,你就要替少爷我装布袋了。” 来到季家祠堂,季老爷和其他长辈正在处理仪式用到的东西,司仪梗着脖子,手握一本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了不少笔记。 “弦儿来了?”老太太今日也起了个大早,就等着小孙子到来,一阵驱寒温暖,“瞧你瘦得,日后可得多吃点,等上完族谱,祖母给你请个大夫调养调养身子。” 季北弦出生便克死了娘,季恒力一直到请巫师,都没为小儿子上族谱。 但季家家大业大,季北弦又是老来得小子,消息在同行传得很广,除非用巫术更改记忆,否则季家永远无法抹灭掉他这个“霍星”存在过的事实。 “谢祖母关心,那弦儿先过去了。”沈清执很不习惯有人抓着他左摸又瞧,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他走到季恒力面前停下,将人喊了个遍,“五叔公、大伯父、二伯父、父亲。” “还有……” “这是你二哥。”季恒力介绍道。 闻声,那站在窗旁的男子转过头来,他面容俊朗,笑脸温和,身上镀了层暖光,“弦儿,你回来了。” 沈清执被他周身的氛围闪瞎了眼,季往今年满二十六,很有成熟男子的魅力,但他的面貌丝毫不见老陈,还是如二十三四一般,只是多了那层气质;温润如玉说得便是他了。 还挺不赖。 “二哥。”沈清执乖巧地喊了一声。 季贤走了过来,脸上笑意未减,伸手抚了抚他耳畔,将乱发抹平,“日后若是有何不懂的或是什么难处,弦儿都可以来找兄长。” 季二哥的掌心很暖,同季北弦幼时感受到的一般,沈清执出奇的没有感到厌恶,但还是躲开了。 “谢谢二哥。” “嗯。”季贤缩回手,“仪式快开始了。” 司仪收好本子,大喊一声,门外鞭炮炸响,他把族谱请了上来,沈清执受意点燃供奉在灵位前的香烛,双膝跪了下去,先是对着天地拜了几下,再回过身对着季家租宗磕了响头。 各色各音在耳畔响起,祝福语冰冷得宛如机械般运作,全不知是下人忘了备好,还是季家给的下马威,地上居然没有蒲团。沈清执跪得膝盖生疼,时间长了,耳晕目眩,滴滴冷汗从鼻尖滑落。 “礼毕~”随着司仪一声令下,他懈了一口气,起身时膝盖剧痛无比,刚站起来便摔了下去。 “哎呀!小少爷昏倒啦!”下人们一惊一乍乱作一团,季恒力脸色很不好,“都慌什么!祠堂重地,岂容你们放肆?晕了扶起便是。” “不用了。”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沈清执撑着身子重新站直,“我没事,你们不要惊扰了各位长辈。” 这时季老夫人终于站了出来,指挥候着的小厮去扶人,被沈清执拒绝。 “都怎么做事的?明知小少爷底子弱,怎么连个蒲团都不给人垫着?” “祖母,弦儿没事,您莫紧张。” “那便好。”商氏笑意散去,对着五叔公说道,“小叔子,你去把弦儿的名字写到族谱上,这事便成了。往后啊,弦儿就是季家的小少爷。” 五叔公胡子花白,在男一辈中属他辈分最高,兄长意外掉崖后,家里平辈的男丁只剩下他一个。 2("原来我才是狗血文弱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