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和谐的灰姑娘》 1、腐烂的秘密 李明眸正在画素描。她看着站在人群中央的模特,感觉有点棘手,因为她看不到模特的脸。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脸,只有她看不到。 她在模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这是漫画社的一次素描活&#xe863;,模特是他们从艺术学院请回来的顾问教授,姓沈。沈教授站在人群中央,一边深入简出地讲解素描线条,一边鼓励大家画他。 李明眸的素描功底很好,其他人还在画草图的时候,她的画已经完成了。她举起自己的画,跟人群中央的沈教授仔细对照,确认每一道衣服皱褶都没有误差。 她在画纸上完美复刻了沈教授——除了脸。 她盯着画纸上空白一片的脸,心想:沈教授实际上长什么样子啊? 恰好这时候,李明眸前面的两个女生开始说悄悄话: “沈教授的长相简直是艺术品,骆师兄随他,父子俩都好帅。” “他们不是亲生的啦,长相风格完全不一样。” “也对,嗯……是水墨画和油画的区别。” 李明眸更好奇了:长成水墨画或者油画是什么感觉?自带10级美颜? 她伸长脖子,把头探到前面两个女生的画纸上方。这两个女生都是艺术系的,画技肯定不错。她想看看她们的画,了解一下沈教授的长相。 然后她在画纸上看到了两只夜叉状的沈教授。 不亏是艺术系的学生,画得抽象又有艺术感,跟她这种搞信息技术的完全不一样。这就是艺术家和复印机的区别吧。 她默默缩回了脖子。 她探头的&#xe863;作太大,被两个女生发现了。其中一个女生叫许由美,许由美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也想看她的画。 李明眸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画,于是伸出一只手,挡在自己的画册前方。 在漫画社里,互相看对方的画是很正常的事情,李明眸刚刚还看了许由美的画。许由美以为她的手是无意挡在那里,于是换了个方向,想避开她的手。但是李明眸的手如影随形,稳定地遮住许由美的视线。 李明眸一丝不苟地遮住自己的画,然后正经地道歉:“抱歉,是我的问题,请不要在意 。” 许由美脸上的笑容渐渐尴尬。 站在中央的沈教授发现了她们的互&#xe863;,于是朝这边走来。他看了看前面两个女生的画,没说什么,但是当目光掠过李明眸的画时,他赞叹了一句:“功底很扎实。” 李明眸嘴里说着“谢谢老师”,却不&#xe863;声色地把画册竖起来,想避开沈教授的视线。 沈教授伸出一只手,想拿起李明眸的画册看。李明眸瞪大眼睛,连忙拽紧了它。 画册悬在空中,一边是沈教授的手,另一边是李明眸的手,画面僵持了两秒。看向这边的同学越来越多,李明眸只好慢慢地放开手。她在内心安慰自己:那只是一张普通的素描,只要不翻下面的画,给老师看一看应该没有问题。 沈教授拿着自己的素描像看了一会,评价道:“线条和技法都不错,完成度也高,怎么单单不画脸?老师长得不入画吗?”他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还带着点温柔的笑意,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李明眸情不自禁地盯住沈教授的脸,好一会后,才回道:“我近视,看不太清老师的脸。” 沈教授笑道:“你近视的方式很奇特。”明明她连衣服皱褶都看得清楚,不可能单单看不到脸。但他没有深究这个“近视”,他换了个问题:“你画得很好,怎么好像不愿意跟我分享?” 他的语气有点懊恼,仿佛跟李明眸关系很好,因为她的态度而受伤了似的。同学们被他的语气逗笑了,李明眸却笑不出来。 李明眸认真地想了一会,解释道:“因为我不太有想象力,不如大家画得好,所以老师不需要看。”她内心是真的这么认为,虽然她不让别人看画是出于别的理由。 沈教授不置可否:“是吗?我再看看。”然后他把画册翻页,开始看李明眸后面的画。 李明眸立刻紧张地坐直了。她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画,是因为她只画她看见过的人。而能被她看见并画出来的人,通常不太好看。画册里面也有几个K大的学生,甚至许由美也在里面。 她可不希望她画的许由美被看见。她想找个理由拿回自己的画册,但想不到合适的。 沈教授没留意到李明眸的神情,他一页一页地翻那 本画册,神态越来越专注。他一开始只是懒散地站在那里,语气也很随意。但是翻过几页之后,他的站姿变得笔直,表情也严肃起来。 眼看着沈教授越翻越往后,眼看就要翻到许由美的那副画了,李明眸只好硬着头皮说:“老师,可不可以把画册还我,这是我的隐私。” 她这个要求十分突兀,活&#xe863;室里的人都停下画笔看向她。 沈教授翻页的&#xe863;作停了下来,却没有把画册还给李明眸。他捧着画册,认真地问李明眸:“这些都是你原创的?” 现场的气氛很怪异,沈教授的问题也很怪异,听起来就像在质问李明眸是不是抄袭了。大家看向李明眸的目光都带了点幸灾乐祸。 李明眸硬着头皮回答:“是。” 沈教授又问:“你是什么专业的?” 李明眸回道:“信息安全。” 沈思过沉默了一会,然后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没有想象力?你有很高的绘画天赋,不应该浪费在电脑上。” 大家本来以为会看到沈教授责骂李明眸,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评价。沈教授是艺术学院的明星教授,他极少这么夸奖别人,而且还是一个信息安全专业的学生。这个学生在漫画社里只是一个小透明,她加入社团已经半年了,但是大部分人都喊不出她的名字。她从不主&#xe863;和人说话,活&#xe863;的时候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明明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却染了一头高调的红色爆炸头,显得有些古怪。一起画画的时候,偶尔有人想看她的画,她会很快地遮起来,好像生怕被人抄袭似的。这半年以来,没人看过她的画,没人对她的画感兴趣,也没人对她这个人感兴趣。 沈教授居然说这样的人“有很高的绘画天赋”。大家惊讶地看着李明眸,窃窃私语,互相询问着她的信息。 来自沈教授的称赞,能让在场的任何一个学生感到受宠若惊,但这里面不包括李明眸。她莫名其妙地低着头,仿佛有些羞愧的样子,又像是在心虚。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夸奖后的高兴。 有些学生凑到沈教授隔壁,好奇地看向他手上打开着的画册。那是一幅诡异的画,上面画着一个中年女人,标题是《422 》。女人表情疲惫,后背上长出肉瘤,肉瘤上长着一张孩子的脸。这肉瘤高耸如山,把女人的腰压弯成一只骆驼。 大家都看得很认真,但是没有人说话。凑得最近的高个男生打了个冷战,然后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许由美凑在高个男生隔壁。她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上过很多沈教授的课,所以不太怕沈教授。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悄悄”伸出一只食指,把画册翻了页。高个男生表情宠溺,用气音说了两个字:“调皮。” 大家都对着许由美挤眉弄眼,然后看向下一幅画。除了另外两个对许由美有好感的男生,没有人留意到这次小小的调情。 下一幅画的标题是《423》,上面画着一个漂亮女孩。女孩艳丽的皮囊上有一条拉链,从脸贯穿到下腹。拉链被拉开一半,露出皮囊里面的内容物,那里是糊成一团的漆黑肉块,有黑色的脓液从拉链处溢出。 有人神情复杂地看向低着头的李明眸。 许由美继续往后翻,第三幅画是《424》,上面画着一个低头的少女……许由美轻松的表情消失不见,她的眼睛渐渐瞪大了。 李明眸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许由美的表情不太对劲。她忐忑地看向画册,看到页面翻到了《424》。她像是突然被按到了什么开关,一下子弹了起来,夺回了自己的画册。 她这&#xe863;作突兀又失礼,高个男生抱怨道:“没看清。这不画的挺好,干嘛老躲躲藏藏的。” 其他人纷纷从沉默中反应过来,七嘴八舌道: “靠,刚看得都忘记说话了,还挺震撼。” “李跃你刚起鸡皮疙瘩了吧?” “……我感觉有点变态。” “但是很行啊,放微博上肯定红。” “这叫没想象力的话,我们都不用混了。” “也太会藏了。画得这么好,这么久了竟然没人知道。” 在一群或兴奋或惊讶的人中,许由美的表情有点茫然,她问李明眸:“最后的《424》画的是什么,那个低头的女孩子……” 《424》画的是一个低头的少女。少女低头注视自己的腹部,她腹中有一个血洞,里面寄住着一个婴儿,啃食着身体主人的血肉——这幅画其实画的是许由美,想不到它还是被翻 到了。幸好画中的许由美低着头,不认真看的话,看不出是许由美的脸。 李明眸及时地抢回了这幅画,但是许由美仿佛已经有所察觉。 李明眸强自镇定,回答许由美:“我乱想的,就随手画画,不要在意。”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场面乱糟糟的。 沈教授拍拍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笑着说:“我还没看完,都是你们凑上来,让人家害羞了。”等大家安静一点后,他随口问道:“这小同学叫什么名字?都学期中了,看来你们都没发现她深藏不露啊。” 当问到李明眸的名字时,大家面面相觑,表情有些尴尬。没人能叫出她的名字。 李明眸对此并不意外,她拿出自己的学生证,展示上面的姓名,不太情愿地自我介绍:“我叫李明眸。” 沈教授笑道:“虽然你好像有点勉强,但我很高兴认识你,李明眸同学。”他从衬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也学着李明眸展示了一下上面的姓名:“我叫沈思过。”展示完后,他把名片递给李明眸,说道:“我很喜欢你的画,我的孩子有一个游戏项目,这个游戏的人设工作很适合你,是很有想象力的工作。明天请一定联系我。” 沈教授对李明眸眨了眨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人群中央:“下面我们来继续素描课……”他语气平静地继续讲解素描,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这个邀请落下后,刚刚安静下来的学生又开始窃窃私语: “他的孩子,是说骆绎声吧?” “早知道我也认真锻炼画技了。” “你知道骆师兄在做什么游戏吗?” “哇,好羡慕。” …… 有女生回过头,有些嫉妒地看着李明眸。许由美也在偷看李明眸,但是她的目光里面有一丝探究。 李明眸镇定地看向窗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漫画社的活&#xe863;结束后,李明眸跟往常一样,在活&#xe863;室里待到很晚。等人走完后,她还会在这里画一会画。她一直这样,也不会有人来关心她为什么不走。 但是今天活&#xe863;结束后,很多人上前搭话,企图约她一起放学,她全部拒绝了。有几个人锲而不舍地留了下来,跟她聊了会绘画 ,她统一回复:“我搞信息安全的,其实不是很懂画画,抱歉。” 也有女生拐弯抹角地跟她聊沈教授说的游戏项目,并打探“骆师兄”的事情。她统一回复:“我不会参与这个项目,也没办法帮你联系骆绎声,抱歉。” 李明眸说的都是实话,也没有打算呛人,但别人听起来就不是这个意思了。没多久,围着她的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等大家都走了,躲在一边的许由美才走了上来。她问了李明眸一个问题:“你画的画有寓意吗?” 李明眸很佩服许由美的敏锐,但还是回答:“没有。” 连许由美也走了之后,活&#xe863;室终于只剩下李明眸一个人。她谨慎地关上活&#xe863;室的门,然后重新打开画册,翻到了许由美的那一页。 李明眸画册里的每一幅画,都有寓意。 许由美的画的编号是《424》,上面是一个低头的少女,少女腹中有一个血洞,里面寄住着一个婴儿,它啃食着身体主人的血肉——这幅画的寓意是“堕胎”。 许由美在漫画社的人缘很好,男孩子都喜欢她,觉得她单纯俏丽。女孩子也不讨厌她,经常有女生打趣她“连跟男生说话都会脸红”。这样的许由美有一个秘密——她堕过胎。而李明眸知道这个秘密。 许由美当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秘密,李明眸之所以会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她看见了许由美腹中的胎儿,《424》就是她看到的景象。 李明眸没有骗沈教授,她确实是一个没有想象力的人。她的画之所以诡异血腥,是因为她眼中的世界就是如此。她只是把她眼睛看到的东西严谨地记录了下来。 李明眸的眼睛能看到“异象”,这是她从九岁开始就拥有的能力。 九岁的暑假,爸爸开车载她和妈妈去隔壁市旅行,上高架桥的时候,他们和一辆酒驾的大货车相撞了。他们的车被撞下了高架桥,坠落在隔壁的工地上。她当时被安全带固定在后座上,眼睁睁看着爸爸被一面铁片分成了上下两截,血糊糊的内脏洒了出来,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低头盯着身上的一团血肉,无法移开目光,也发不出声音。她的妈妈从副驾驶座上扭过身子,伸出染血的双手,捂住 她的眼睛,说:“不要看。” 那就是她对父母最后的记忆。 李明眸醒过来之后,被告知爸妈都去世了。她在短时间内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她的临时监护人给她找了一个心理医生。那个心理医生姓赵,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但她的长相吓坏了李明眸:赵医生的嘴巴被剪开,伤口从嘴角往上蜿蜒,形成了一个小丑一样的笑容。这伤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伤口发炎腐烂,还汩汩流着黑血,把她的下半张脸都染脏了。她对李明眸说话的时候,李明眸能从她侧脸的伤口看到她的牙床。 在第一次诊疗的时候,李明眸就被赵医生的长相吓得发出了尖叫。虽然李明眸的失语症不药而愈,但工作人员还是把她按在床上绑上了捆绑带。在挣扎的时候,李明眸发现,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赵医生的长相有失体面。她心里凄凉地想:所以我是真的得了神经病,我看到了幻觉。 后来她又去看了几次赵医生,但因为她很害怕赵医生,所以治疗几乎没有进展。赵医生十分头疼,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让她画画。第一次绘画治疗的时候,她跟赵医生保持着3米的安全距离,缩在角落战战兢兢地画下了自己看到的画面。 画作完成后,赵医生毫无所觉地拿着自己的肖像画,夸李明眸干得很好,让她继续保持。 就是从那时起,李明眸开始有意识地记录自己看到的“幻觉”。赵医生是第一幅画,编号是《1》。到了许由美的《424》的时候,这个习惯已经被她维持了十一年,她见过的身上有“幻觉”的人,也已经有四百多个了。在这十一年间,李明眸的“神经病”始终没有被治好,反而磨练出了一手扎实的画技,她的监护人说她完全是在花钱上美术班。 但是渐渐地,在这四百多幅画里,李明眸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包括赵医生和监护人:她看到的那些可怖的伤口,它们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那些奇怪的异象,背后隐藏着令人们痛苦的秘密。 很多人都有秘密,但是只有那些令当事人极端痛苦的秘密,才会形成诡异血腥的异象,然后被李明眸观测到。那些异象也并不是随机 的,每种异象背后都有特定的、对应的涵义,象征着秘密的具体内容。 所以李明眸知道许由美的秘密。《424》的血婴异象很好懂,指向也很明显。李明眸不需要观察很久,就能得出结论:许由美堕过胎。 李明眸合上《424》,继续往后翻。后面是下午被大家看到的《423》和《422》,这两幅画也有它们各自的寓意。 《423》画的是一个漂亮女孩。女孩艳丽的皮囊上有一条拉链,从脸贯穿到下腹。拉链被拉开一半,露出皮囊里面的内容物,那里是糊成一团的漆黑肉块,有黑色的脓液从拉链处溢出——这幅画的秘密是“整容”。 这个漂亮女孩是李明眸的高中同学,她经常被男同学嘲笑长得丑,于是高三暑假的时候去整容了。上大学之后,她改了个新名字,也开始嘲笑她觉得长得丑的女孩子。她的大学同学都不知道这个漂亮女孩整过容。 《422》画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女人表情疲惫,后背上长出肉瘤,肉瘤上长着一张孩子的脸。这肉瘤高耸如山,把女人的腰压弯成一只骆驼——这幅画的秘密是“啃老”。 这个中年女人是李明眸的初三班主任,她喜欢跟别的老师炫耀自己儿子,说他在国外搞研究。但她的儿子一次都没出去工作过,35岁了还待家里啃老,从不出门,脾气暴躁的时候还会打妈妈。 李明眸面无表情地合上这些画,一直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是她今天画的沈教授的素描。 她看着素描像上空白的脸,咬着笔回忆了一会沈教授的脸,然后“唰唰”地在画纸上补充了起来。 不到三分钟,沈教授的脸就在她笔下成型了——但那不是一张脸,而是一副很特别的面具。 面具上的表情被固定在一个姿态:眼睛弯弯,嘴角微微翘起,是一个微笑的表情。这个笑容既温柔和善,又高雅得体,但李明眸觉得没有人敢多看这面具一眼,如果他们能看到的话。这副面具由腐烂的皮和流着脓血的肉做成,被浇铸到沈思过的脸上,跟他的脸融在一起。离得近的时候,李明眸还能闻到面具散发出的腐臭味。 ——这就是她看到的沈教授的“脸”。 别的异象的寓意,李明眸还需要猜一猜,但是沈 教授脸上的面具很好理解,不需要猜。 在K大里面,没有不喜欢沈教授的人,因为沈教授看起来很完美。作为画家,他的油画拿过亚历山大卢奇绘画金奖;作为老师,他风趣又博学,是很多学生的人生导师。他有一个富裕又有底蕴的家庭,父母都是研究者,出身书香世家;他还有一个很相爱的太太,哪怕他太太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前夫的儿子,但他还是经常在微博上秀恩爱,也秀他优秀的继子。他继子叫骆绎声,也在K大的艺术学院念书,今年已经大三了。K大的人经常看到沈教授和继子一起踢足球,仿佛父子关系很好。 沈教授简直是一个模范的人类。但是这世上不存在真正完美的人,所以这个模范人类的脸上有一副由腐烂血肉铸就的微笑面具,这并不难理解。 李明眸得出了一个结论:沈思过很擅长伪装,他的真实面目不见天日。他因为自己的伪装得到了很多,但这仿佛也给他带来了痛苦。 这个秘密太常规,并不算有意思,起码勾不起李明眸的好奇。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李明眸准备离开了。 她最后一次对照画纸上的面具的细节。她捏着鼻尖冥思苦想了一会,然后在面具的眼睛下方添加了十七条黑色的细线。确认所有细节都能对上后,她用马克笔在这幅画上写了一个编号,《443》。 这是她看到的第443个身上有异象的人。她心想:444会是谁?真是不吉利的数字。 她合上画册,放进背包。在离开活&#xe863;室的时候,她顺手把沈教授的名片扔在了垃圾桶里。她并不打算联系沈教授,这个看上去完美的男人,指不定天天在家里虐待继子呢。李明眸不太关心地想。 李明眸觉得,第443幅画的沈教授,跟以往的442个人没什么不同。她以为沈教授很快就会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堕胎的朋友 李明眸最近的生活不太好过。虽然扔掉了沈教授的名片,但是沈教授带来的影响并没有消失。她被漫画社的人盯上了。后来她再去漫画社的时候,大家总会对她投入过多的、不必要的关注。 李明眸不想展现自己的画作,也不想跟任何人讨论绘画,这些非必要的社交活&#xe863;让她感到疲惫。她并不排斥交朋友,她也乐意成为使别人感到开心的人,但她缺乏这方面的才能。在父母刚去世的时候,在她刚确诊神经病的兵荒马乱的少女时期,她也尝试过去取悦别人,但这只让她觉得辛苦。她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反而很擅长惹恼别人,所以慢慢地,她也看开了。她现在一般不交朋友,一个人比较自在,也不用勉强自己看场合说话。 她推掉了漫画社的所有活&#xe863;,以为这样就能恢复一个人的小透明生活。但很不幸,她被许由美缠上了。 沈教授没等来李明眸的主&#xe863;联系,他自己又联系不上李明眸,所以就拜托许由美来找她。 然后她就被许由美缠上了。 李明眸在教学楼被许由美堵过三次,在食堂被堵过两次,甚至在家门口也被堵到过一次。李明眸不住宿,她的公寓是爸妈留给她的,离学校有30公里远,也不知道许由美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她问许由美:“你到底想干嘛?” 许由美回答:“沈教授让我说服一下你。考虑一下那个游戏项目嘛,反正你总要出去实习的。” 李明眸心想,谁会为了教授的事情做到这种程度啊,她都堵到她家门口了! 她觉得许由美是冲着那幅堕胎的《424》来的,但谁也没有主&#xe863;提起那幅画。每次“偶遇”,她们就敷衍一般提提沈教授的邀请,久而久之,竟然也发展出了奇怪的友谊。 比如现在,许由美偶尔会不请自来,蹲在她家门口哭。 李明眸躲在猫眼后面,看着蹲在门口的许由美,内心疯狂咆哮:已经是第二次了,为什么要在我家门口哭啊,我跟你又不熟!就不能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哭吗! 在李明眸偷看许由美的时候,许由美腹中的血婴 也抬起头看她,并龇着尖牙,对她发出难以名状的哭声:“嘤嘤嘤。” 李明眸觉得自己的san值渐渐下降。她希望自己能变成一朵蘑菇,这样就不用处理门口的许由美了。 犹豫了一会之后,在“夺门而逃”和“上前安慰”的选项中,李明眸屈服地选择了后者。 她打开门,把许由美请进了屋。 跟上一次一样,李明眸照着安慰自己的方式,安慰了一把许由美。她沉默地把许由美安置在沙发上,给她裹上一条小黄鸭毯子,然后在她面前放上一杯泡好的泡面,以及一本木村拓哉的大尺度写/真集。 她一般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很有效。希望对许由美也适用。 许由美安静地吃完了泡面,但是没有翻看木村拓哉的写/真集,她把它合上了。 于是李明眸又给她换了一本基努里维斯的。 许由美:“……” 这次许由美勉强配合地翻了两页。 李明眸觉得许由美已经冷静下来了,于是拿出手机,说道:“说说你室友的联系方式吧,下次你有事的话,我帮你联系你室友。” 许由美看着基努里维斯的腹肌,语气平淡地说:“她讨厌我,算了。” 明明她们关系很好的样子,之前许由美堵李明眸的时候,许由美的室友总是跟在她身边,仿佛很喜欢她的样子。 李明眸没有问她们是怎么回事,女孩子的事情太麻烦了,她怕问了之后,许由美说个没完。她又不想听。 李明眸换了个对象:“那喜欢你的男孩子呢?也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我联系他。” 许由美冷淡地说:“也没谁真心喜欢我,就不麻烦他们了。” 那就可以麻烦我吗?李明眸忍耐了一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陈述出一个事实:“我们也不太熟,你是不是对我太随意了?” 许由美终于抬起头,她斟酌了一下,说道:“他们是看起来很好相处,其实没人拿我当回事,你刚刚相反……你知道我的一些事吧……”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真以为你不在,发生了点事,没忍住就哭了。当时没想到你会叫我进去。” “你知道我的一些事吧”,李明眸不知道许由美说的是什么事,也许是 堕胎的事,也许是别的。她没有问下去,说下去的话会很麻烦。 没等到她的回应,许由美沉默了一会,继续道:“本来我还有点尴尬,想不到你当时比我还慌。怎么说,意外地很温柔,我本来以为你很凶。” 李明眸面无表情地掀走了许由美身上的小黄鸭毯子,让她暴露在寒风中。“那是你的错觉,我确实很凶。”所以不要在她家门口哭。 然后许由美回了一句让李明眸生气的话:“你其实还挺可爱的。” 李明眸把她面前的写/真集也收走了。 许由美仔细审视了一下李明眸的脸,又说:“仔细看的话,你长得很好看啊,这个红色爆炸头太毁人了。如果你愿意整整头发,一定很多男孩子追。”她的语气很认真。 李明眸不太在意男孩子喜不喜欢她,她只在意自己的头发。她强调道:“这是沙耶的发型!” 沙耶是李明眸最喜欢的&#xe863;漫人物,她特意去做的同款发型。 许由美没搭理沙耶,她继续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啊?” 李明眸不说话了。三次元的男孩子太麻烦了,她只喜欢写/真集。 沉默了一会之后,许由美又提起了沈教授的事情。之前她提起骆绎声的游戏项目的时候,语气都挺敷衍的,现在她可能觉得和李明眸关系“进步”了,于是也开始对这件事情上心了。 许由美认真地问李明眸:“你真的不考虑吗?作为实习的话,这个机会挺好的,主要负责人是学生会长吕小路,他是软件工程的。而且听说沈教授会投资,反正钱肯定有,当成兼职做也可以啊。” 李明眸的回答也很认真:“我确实不会做美术人设,至于原因,不好解释。反正我会搞砸的,不好耽误别人。”而且她也不喜欢沈教授。 许由美不太相信这个理由,她继续问:“那你就不想跟骆师兄说说话?上次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他加你了,说你没通过啊!” 李明眸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前几天有个陌生人加她微信,备注是“沈教授游戏项目”,她直接拒绝了。现在知道他是骆绎声,她也没打算加回去。 许由美听到她这么说,眼睛都瞪大了:“你知道骆师兄的微信号 ,在K大能卖到多少钱吗?我第一次听说他主&#xe863;加人,还通不过的。”她想了想,下了个结论:“你肯定没见过他长啥样。” 李明眸撇撇嘴,她确实没见过骆绎声。但是她听说过他,她能确定自己对他没好感。 骆绎声的名字在K大实在是太响亮了,响亮到李明眸大一刚入学,就知道了这个人。 李明眸来K大报道的那一天,外语系的系花就在学校大门拉了横幅,向骆绎声告白,全校的人都看见了。但是系花最后没追上骆绎声,因为她有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就是跟骆绎声青梅竹马的白富美。白富美在K大也是名人,跟着沈思过学油画的,据说家里很有钱。 李明眸才入学没多久,系花和白富美就开始争奇斗艳。这两个女生都是有排面的人,平时很受男生欢迎,但是为了骆绎声,两个人都豁出去不要面子了。今天你拉横幅告白,明天我送999朵玫瑰,闹得跟电视连续剧一样。 那阵子李明眸上自习室,都能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他们的三角恋,让人烦不胜烦。 她心想:这叫骆绎声的,他以为自己在选妃吗! 直到骆绎声把两个女生都拒绝了,这闹剧才正式收场。 对于这个大结局,女生们都感到很满意。 因为骆绎声是雕塑系的,所以事后有女生匿名在学校的论坛发帖,说:“他不必雕刻什么,他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是所有希腊雕塑的英灵聚集而成。极致的美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属于全人类。” 这张帖子点赞破万,现在还被置顶在学校的论坛上。 因为这段历史,李明眸对骆绎声的印象一直不太好:这男的弄得那么多女生为他争风吃醋,好像除了搞绯闻,一天到晚都不干正事似的。 至于女孩们痴迷的什么“希腊雕塑”的外貌,她虽然没见过他本人,却也不太感兴趣。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可以超越浅薄的表象,去关注一些更本源的东西:比如不灭的真理、崇高的使命、以及震撼人心的知识。再说了,骆绎声再好看,能有年轻时的木村拓哉、莱昂纳多、基努李维斯、汤姆克鲁斯好看吗? 李明眸觉得学校里的女生见识短浅,她们那么闲的话,应该刷多一点木村 拓哉、莱昂纳多、基努李维斯、汤姆克鲁斯的写/真集。反正这些都是“属于全人类”的美貌。 无论李明眸怎么想,许由美是不太相信她对骆绎声没好感的。李明眸也懒得反驳她。 等许由美收拾完崩溃的情绪之后,她已经吃完了李明眸的两杯泡面、一包薯片,还在茶几上留下了瓜子壳若干。 在这期间,许由美对李明眸“叭叭叭”地说了很多八卦,却没有透露一个字,说自己为什么伤心到要哭。 李明眸也没有问她。 许由美临走的时候,邀请李明眸去参加艺术学院明晚的万圣节晚会。 李明眸一口拒绝了。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万圣节的化妆晚会。 许由美说:“你总要亲口跟沈教授和骆师兄说一下嘛,他们是真的很有诚意联系你。刚好明晚他们都在,你还可以顺便玩一下。” 李明眸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许由美继续说服:“有很多免费的食物啊,薯片瓜子泡面点心冰淇淋,什么都有!” 李明眸有点&#xe863;摇了,但还是翻了个白眼,说道:“怎么可能有泡面啊。” 许由美好像终于死心了,她失落地小声嘀咕,自言自语:“还以为能跟新朋友一起去舞会玩……” 这句话轻飘飘的话落下之后,许由美腹中的血婴也停下了啃食的&#xe863;作,仿佛很失落地低下头,吐着血色的口水泡泡。 连异象都变了,最后这句话是真心的。许由美说她想和李明眸一起去舞会,就像最普通的两个女孩子,约好周末去哪里春游一样。是真心的。 李明眸突然就有点悸&#xe863;了。自从她出了意外,还从来没有人很平常地约她出去玩。不是因为怜悯她孤独一人,也不是出于好奇或者猎奇,就是很平常地邀请她出去玩,仿佛跟她一起玩是一件很平常又很开心的事情。 李明眸沉默了一会,还是小小声地说:“我们去吧,晚会。” 许由美的表情立刻变了,她高兴地拉起李明眸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好啊好啊!到时候我介绍骆师兄给你认识,我让他带你跳舞!” 李明眸翻了个白眼:“你们是追星族吗,都说了我不喜欢他。” 许由美意味深长地说:“明眸啊,K大的女生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可以自信地说出自己喜欢骆师兄的女生,另一种是不敢说出自己喜欢骆师兄的女生。” 李明眸:“我就算撕掉我所有写/真集、孤独终老,我也不会喜欢骆绎声!” 许由美:“……你不要立flag啊。”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赤.裸的王子 万圣节,艺术学院的化妆晚会一直搞得很隆重,到场的人会穿上自己最夸张的衣服,化上血淋淋的妆容,装扮成丧尸、吸血鬼,或者电锯杀人狂之类的。 在晚会快结束的时候,主持人会评选出一个“最华丽妆容奖”,获奖者可以挑选在场的任何人进行共舞,而对方不能拒绝。 李明眸是被许由美带进场的,她今晚穿的是沙耶的肉瘤裙子,还顶着整理过的红色爆炸头。那是她从漫展淘回来的一条裙子,通体粉红色,上面沾满肉瘤,肉瘤表层还有一些凝胶做成的仿真粘液,看上去有点恶心。 许由美两只手指捏住其中一只肉瘤,评价道:“不愧是李明眸。看上去恶心又恐怖,就像要去参加畸形秀。” 李明眸夺回自己的肉瘤,郑重地解释:“我在cos《沙耶之歌》里面的沙耶,她是一个肿瘤和腐肉组成的生物。” 许由美说:“其实跟万圣节还挺搭的啦,但是男生可能不太喜欢。而且今晚骆师兄也在,大家都尽量往性感可爱打扮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只“性感可爱”的猫妖娘从俩人身边经过,李明眸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过去了。 这个猫妖娘女生几乎赤身裸/体,她浑身的肌肤都裸/露出来,上面画满了人体彩绘,做成猫咪毛发纹理的模样。配上那一大捧摇来摇去仿佛很保暖的尾巴,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只摇曳生姿的狸花猫成精了。 只是这只狸花精的后背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糊糊的。 猫妖娘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的装扮,但是敢打扮到这种尺度的,一个人也没有。 所以这是异象吧。李明眸心想:这个异象会是什么秘密?还怪好看的。 就在这时候,许由美面不改色地看着猫妖娘,给李明眸补充了一句:“喏,就像是这种风格的,人体彩绘,性感可爱风。” 李明眸沉默了一会:“……你也能看到她的裸/体?” 许由美说:“何止我,全场男生都能看到。” 李明眸环顾一周,发现果然有很多男生目光炙热地看着裸/体猫妖娘。所以这并不是异象,而是特意做的裸/体彩绘。 艺术学院的风气比李明眸想象中奔放。 许由美介绍道:“那些化妆效果很逼真吧?这师妹是我们学院的,人体彩绘专业。”她凑到李明眸耳边,小声补充:“这师妹追骆师兄很久了,今天特意做了这个彩绘,就是给他看的。还有那几个。” 李明眸顺着许由美的目光看去,发现除了这只猫妖娘,还有好些女生也打扮得怪异又性感,像是血腥护士、被害的水手服女高中生之类的。相比之下,男生就随便多了,大部分是耷拉着肠子的丧尸和剥皮魔。 李明眸问道:“女生们的打扮确实更花心思,不过这跟骆绎声有什么关系?” 许由美回答:“为了‘最华丽妆容奖’啊!往几年只要骆师兄在,她们们都可着劲化妆,获奖的人全都指定跟他贴身热舞。这都是惯例了。” 李明眸:“……” 晚会正式开始后,许由美拉着李明眸在场内逛了逛,期间不停有男生上来邀请许由美跳舞。 许由美今天很性感,她穿着一条染血的蓬蓬裙,束胸拉到很低,显得很丰满。上来邀舞的男生都眼神害羞,不敢看她的束胸。 在这些男生里面,没有一个人想要邀请李明眸跳舞。当他们不小心跟许由美隔壁的李明眸对视时,就会立刻尴尬地移开目光,好像很担心会被李明眸邀请出去跳舞。 许由美仿佛很担心李明眸会不高兴,于是握紧李明眸的手,一一拒绝了这些男生,一句话也没跟他们多说。 李明眸其实不太在意有没有人邀请她跳舞,但是许由美这种委婉又别扭的关心,莫名让她有点害羞。她一害羞,就忘记甩开许由美的手了。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别人牵她的手。 两个人别扭地牵手,许由美叭叭叭地说话,李明眸不太专心地听着。 走到主席台附近时,许由美说话的声音停下了。她拉了拉李明眸的袖子,指着前方说:“那个就是吕小路,学生会长,跟骆师兄合作做游戏的人。” 李明眸循着她的手势看去,看到一个男生被几个人围在中间说话,应该就是学生会长。李明眸看到这群人的装扮,立刻“哇哦”了一声。 会长身边的几个人打扮还算正常,就是站在他隔壁的一个 女生,她裸/露的双腿上粘满了会&#xe863;的黑色虫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装置,显得有些怪异恐怖。 至于会长本人的装扮,则比那个女生怪异多了:他身上披着一层软体&#xe863;物一样半透明的、沾满粘液的皮,用一个奇怪的佝偻着腰的姿势说话,看上去像一只没有壳的肉色蜗牛。 这装扮黏糊糊的又恶心,跟李明眸身上的肉瘤裙有点像,是她喜欢的风格。李明眸感叹道:“如果是我做裁判的话,我要把‘最华丽妆容奖’颁给这个会长。” 许由美斜眼看她。 李明眸问她:“你干嘛?” 许由美没好气道:“他根本就没化妆啊,就穿的正装,跟平时一样。” 李明眸顿住了。 这就是李明眸不喜欢万圣节的理由,大家都穿得奇奇怪怪,异象和化妆混在一起,太挑战她的分辨能力了。 不过学生会长身上竟然有异象啊。“学生会长”听上去挺体面的,而且大家都围着他,好像很有威严的样子。到底是什么秘密,会呈现出这个鬼样子,像个软体&#xe863;物一样拖着一身鼻涕状的粘液。 许由美眼中的学生会长是体面的,她崇拜地看着那群人,说道:“可惜我不认识吕小路,不然可以带你过去聊会天,毕竟是你以后要合作的人。” 李明眸再次申明:“我说了我不会做那个人设。” 许由美耸耸肩。 这时候,有一个女生从后面拍了拍许由美的肩膀,兴奋的问候从身后传来:“你是许由美吗?以前是十七中的吧!” 许由美和李明眸都回过头去,看到牵着手的一男一女。 女生兴奋地摇了摇男生的手,一脸天真地问许由美:“我的男朋友也是十七中毕业的,你们认识吗?” 男生高高瘦瘦,带着一副獠牙,苍白着脸,看上去有几分吸血鬼的样子。他慢慢地说:“不认识。” 李明眸注意到,这男生才刚出现,许由美的身体就立刻僵住了。当那个男生说出“不认识”之后,她腹中的血婴就发生了变化。 那个未出生的婴儿本来安静地待在那里,但是此刻它正抓着腹部伤口的边缘,竭力想从许由美的肚子爬出来,但是被脐带绊住了。它裂开满嘴尖牙,朝着男生尖声嘶 叫。随着它发出的刺耳声音,血沫一点点溅到男生的身上,而男生毫无所觉。 血婴在嘶吼尖叫,许由美却很安静。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个一开始打招呼的女孩倒是想说话,但李明眸没给她机会。李明眸斩钉截铁地抓住许由美的手,说道:“我们去那边玩吧许由美。”说完就把许由美往外拉,一点也没看其他人的脸色。 许由美踉跄着被李明眸拉远了,那对男女留在了原地,没追上来。 李明眸把许由美拉到了放榴莲的桌子边上,这里人比较少。也不知道主办人怎么想的,谁会想在这样的场合吃榴莲呢? 许由美本来滔滔不绝,但是在见到那个男生之后,她突然就变安静了。她对李明眸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两个人就那么沉默地站在桌边,没有人说话。 有一个女生拿着饮料打闹着从她们身边经过,不小心把饮料洒在了许由美的衣服上,许由美就去换衣服了。 离开的时候,许由美说自己会很快回来,还保证会介绍骆绎声给李明眸认识,还说要让骆绎声请她跳舞,跳完舞还要一起去找沈教授说项目。 李明眸没放在心上,只叫她快去快回,说自己会在这里等她。 许由美走了一会,骆绎声才到场。 他一进场,舞池就沸腾了。女生们像潮水一样涌上去,把他淹没。她们都想邀请他跳舞,但他好像在找什么人,所以一一婉拒了这些邀约。 这些都跟李明眸无关。她搬了一张凳子,坐在榴莲桌隔壁,一边吃榴莲,一边等许由美。但是一小时过去了,许由美一直没回来。 她打许由美的电话,没有人听。 10分钟之后,许由美才给她回了一条信息:“抱歉,我在冷静。” 这时晚会已经接近尾声了,“最华丽妆容奖”终于颁布。获奖者不是任何一个女生,而是那些女生的目标——骆绎声本人。 李明眸站在舞池的边缘,看不到正中央的盛况,只听到好多人在尖叫。最后几轮舞曲正要开始,有人在喊骆绎声的名字起哄,让他快点找个人跳舞。 李明眸对“最华丽妆容奖”有点好奇,想知道骆绎声到底是打扮成了什么样子,居然能压过猫妖娘。但是骆绎声 站在很远的地方,刚进来就被层层叠叠的人围住,她一个衣角也看不到。 所以他到底穿着什么啊?李明眸握着榴莲,朝远方的人堆叹了口气。 跟李明眸一样落寞的,还有同样形单影只地站在她隔壁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本《肿瘤学》。 白大褂男生在李明眸隔壁站了有一会了,看着她一个人吃完了整桌榴莲。看到她把最后一块榴莲也吃得干干净净,他忍不住开口劝道:“榴莲吃太多上火,容易流鼻血。” 李明眸转过头去看他,目光停留在他的白大褂上。她问他:“你是扮演成医生,还是本身就是医学系的?” 男生回答:“医学系的。”他看了看李明眸的裙子,问道:“你裙子上的,是肿瘤吗?” 李明眸点了点头。 男生又端详了一下,可惜地摇头,说道:“如果你能换一下装扮,会很快被在场的男孩子邀请走。” 他说的没错,其实李明眸长得挺好看。她有一双出挑的杏仁眼,瞳色是很浅很浅的棕色,还夹杂着一点点红;脸型是带一点婴儿肥的瓜子脸,皮肤很白,像最昂贵的瓷器。如果只看她的脸,这里的男生都会想邀请她跳舞。但是她的红色爆炸头太可怕了,再加上那条粉红色肉瘤裙子,它们使她外貌的优势荡然无存。 李明眸并不在意这些,她珍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裙子,说道:“我在cos《沙耶之歌》里面的女主角,她是一个肿瘤和腐肉组成的生物。”她反问那个男生:“你在这里站得比我还久,你在干什么?” 男生苦笑:“我做实验迟到了,我女朋友让我站在这里反省。” 那他女朋友可真凶,他站了该有一个多小时了。 李明眸不答话,两个人沉默地一坐一站,气氛有点尴尬。 过了一会,男生又没话找话:“你说的《沙耶之歌》,这条裙子的主人,她有什么故事?” 李明眸很喜欢《沙耶之歌》,所以当有人问起时,她总是很乐意说。 《沙耶之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男生叫郁纪,他遭遇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父母双亡,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经过脑外科手术后,郁纪醒了过 来,但是他的视觉却发生了病变:他看到的世界到处都布满了内脏和腐肉,人们看上去就像会移&#xe863;的肉块状怪物,大家说话的声音则变成了怪兽的刺耳嘶鸣,连平常吃的食物都变得令人作呕,散发出尸体的味道。 在郁纪的眼里,他的朋友和女朋友都变成了怪物,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疏远他们,变成了孤独一人。 后来郁纪在医院遇到了躲藏的沙耶。郁纪看所有人都是移&#xe863;的腐肉块,只有沙耶,在他眼中是一个美丽的少女。郁纪爱上了沙耶,觉得她是自己继续活在这个病态世界中的理由,于是他邀请沙耶跟自己同居,两个人开始一起生活。 有一次,郁纪的朋友去探望郁纪,发现沙耶在厨房里“做饭”。朋友被吓坏了。因为在郁纪之外的所有人的眼里,沙耶只是一堆肿瘤和腐肉——其实这才是沙耶的真面目。 总之,郁纪的朋友看到一只怪物在郁纪的厨房分尸并啃食小&#xe863;物(沙耶在“做饭”),他吓坏了,于是他袭击了这只怪物。 沙耶害怕给郁纪找麻烦,于是把这个袭击者杀掉了,还把他分尸吃掉,以消灭证据。 就在她吃到一半的时候,郁纪回来了。郁纪的眼睛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美丽的沙耶正在吃一些水果。于是他也幸福地跟着吃了起来。 慢慢地,这两个异类成为了全人类的敌人。 经过一系列抗争后,最后的结局是:沙耶选择消失,化成了无数孢子,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在世界各处,为郁纪创造一个能让他感觉幸福的世界。既然郁纪的视觉是相反的,那就让全人类都发生病变好了。全世界都被感染了,所有人都变成了跟沙耶一样的生物,他们的感官都被扭曲成了郁纪的样子,且同时拥有了无限地学习、改进自己基因和其他生物基因的能力。 这就是沙耶留给郁纪的美丽新世界。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男生的表情并不太好。他问道:“所以你是按照沙耶的样子来打扮的?” 李明眸点点头:“对。” 男生沉默了一会,才评价道:“这个故事太病态了。女孩子想受欢迎的话,最好不要看那么多这种故事,看韩剧甚至都好一些。而且你今天的衣服……如 果你打扮得稍微普通正常一点的话,应该会更受欢迎的。”他的表情诚挚,仿佛是真心想给李明眸一些建议。 李明眸心里有些发闷。如果这个故事是病态的话,那她也是病态的。 这是她刚开始接受心理治疗时听到的一个故事,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像郁纪,连经历都如出一辙。她很羡慕郁纪能遇到自己的沙耶。 她觉得这个白大褂男生不该随便评论别人,这有点无礼。而且一个女生想留什么头发、穿什么衣服,这件事情跟受不受男生欢迎有什么关系?女孩子又不是靠受男生欢迎过活的。 没等李明眸组织好反驳的语言,一个穿着粉红豹纹裙子的女孩从洗手间处跑了出来。她身材火辣、衣着暴露,一进场后,落单的男孩们都盯着她,想上前邀请她跳最后一支舞。豹纹女孩不顾别人的脸色,狠狠甩开了一个男生邀舞的手臂。 白大褂男生看向豹纹女孩,然后缩了一下脖子,站得离李明眸远了一些。 豹纹女孩气冲冲地跑到李明眸和白大褂男生面前,她拽住白大褂男生的手臂,旁若无人地质问他:“你能有我这样的女朋友就该感恩了,你还敢跟别的女生搭讪!我才10分钟没看住你!” 白大褂男生慌忙讨饶:“我没跟她聊,是她拉着我讲了一大串奇怪的故事,我都没理她。” 李明眸惊讶地睁大眼睛:明明是他先搭话的! 豹纹女孩终于转过头,朝李明眸露出一个很凶的表情。 李明眸猜测豹纹女孩是在“瞪”她。 之所以要靠猜,是因为她看不到豹纹女孩的眼睛。在原本应该有眼睛的地方,她只看到两个流着黑血的大洞。化妆做不出这个效果,所以这绝对是异象,她不会认错——这是一个没有眼睛的女孩。 豹纹女孩炮语连珠地骂道:“你有空勾搭别人的男朋友陪你跳舞,不如收拾一下自己那丑爆了的样子!” 白大褂男生的眼神遮遮掩掩的,不敢看李明眸。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女朋友说话很没有素质,却不敢站出来为李明眸说一句公道话。这男朋友该当得多没用啊。 李明眸觉得有些晦气,她反驳道:“你以为他是木村拓哉啊!那么没品的人,我才看不上!” 说到这里,她盯着豹纹女孩脸上那两个黑漆漆的血洞,补充道:“说不定你自己也觉得看上他是瞎了眼。” 豹纹女孩站在原地“你”了几声,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生了很大的气。 她们的争吵声太大,主要是豹纹女孩的声音大,往这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豹纹女孩的两个朋友也凑了过来。 这两个女生也跟豹纹女孩差不多:说话泼辣难听,还很不讲道理。她们七嘴八舌地帮豹纹女孩吵架: “这奇装异服,还想勾引男孩子哦。” “她可能是觉得这样很特别吧。” “特别丑。” “我刚听到她讲那个故事了,很恶心。” “这样子肯定不会有男孩子喜欢。” “她吃完了这桌榴莲吗,天啊!” “我敢打赌,今晚肯定没有一个男孩子邀请过她跳舞。” …… 女孩们的声音并不小,李明眸听得清清楚楚,凑过来看戏的人也听得很清楚。后来来的人不太了解实情,都幸灾乐祸地看着李明眸。 李明眸一时呆站在原地。她不太适应这种没有逻辑的吵架方式,不知道怎么吵回去。她下意识看向白大褂男生,那是唯一一个可以帮她解释的人。 但是白大褂男生别过了脸,他在记恨李明眸刚刚说他没品的事。 就在李明眸开始变得可笑的时候,一阵悠扬如弦乐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了出来:“你就是李明眸吧,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这句话落下后,人群瞬间安静了一会,议论的声音停下了,跳舞的人也顿住了,只余下交谊舞的背景乐在舞池里萦绕。 人们往两边走开,给刚刚说话的人腾出了一点位置。 一个高挑的男生就这么出现在人群中,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李明眸的视野里。他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骆绎声。” “我找了你很久,你可以跟我跳一支舞吗?” 站在李明眸面前的,就是获得了“最华丽妆容奖”的骆绎声。 李明眸本来很好奇:他到底是穿成了什么样子,才把那个猫妖娘比过去了? 现在她终于看到了骆绎声的装扮。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踩在一颗榴莲核上,然后摔了一个很惨的跤,连左脚的鞋子都脱飞出去。 她的后脑 勺磕在桌角,但她顾不上痛,因为她被骆绎声吓到了。 骆绎声似乎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他走上前,伸出手想拉起她。 李明眸下意识挥开骆绎声的手,质问一般往后看,问身后那些看戏的黑压压的人群:“这也可以吗,最华丽妆容奖?你们艺术学校的人怎么回事,教导处会来的!”说到最后,她都破音了。 ——这个获得“最华丽妆容奖”的男人,他根本就没有装扮。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也没做人体彩绘。 他没有穿一件衣服,就这么在人群中赤身裸/体着。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限制级视角 在这个化妆晚会上,打扮得或仙气或性感的男男女女很多,每一个都足够让人惊艳。这就像一个大型的综艺服装秀。 但在这个服装秀获得最终冠军的人,却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男人。 这怎么看都不合理,因为你不能评价一个赤身裸/体者的衣着。但是当这个冠军落到骆绎声的身上时,却荒谬地合乎情理——因为这具皮囊就是一个人能获得的最完美的衣着。 之前许由美说过,如果李明眸见过骆绎声本人,她就不会拒加骆绎声的微信。李明眸当时嗤之以鼻。但是真的见到骆绎声本人之后,她突然理解了那些狂热的女孩,并开始对自己的态度感到不确定了。 原来这世上真有被上帝吻过的皮囊,这幅躯壳就是所有美的总和。 但是无论一个人长得多好看,都不应该恃美行凶,在公众场合赤身裸/体。 虽然猫妖娘也没穿衣服,人家起码还画了人体彩绘,关键部位也有精致的饰品遮盖。这个骆绎声算怎么回事?艺术学院的风气都是这样的吗? 李明眸摔倒之后,就一直狼狈地坐在地上。虽然骆绎声向她伸出了手,她却不敢碰那只手,也不敢抬头看他一下。他没穿衣服的样子对她的冲击力太大,她觉得自己的脸热到要熟透了。 李明眸别过眼,连余光都不好意思放在骆绎声身上。她的眼光巡视着周围,想找一个老师,或者教导主任之类的。她希望有人能管管这个不穿衣服的男人。 但是环顾了一周之后,她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四周的人的表情太正常了。她不认为在骆绎声的裸/体面前,众人受到的冲击会比她小。但是大家的表情很正常,大部分人甚至没有在看骆绎声,他们的目光落在另一个当事人的身上。 他们在看李明眸,因为她不但没有回应骆绎声的邀舞,她还挥开了骆绎声伸出来的手。有人发出不满的质疑:“这女的在搞什么?” 慢慢地,李明眸把头转了回去。 她的目光艰难地落在眼前的裸/体上,心中微微悚然——所以这竟然是异象吗? 不怪她刚刚没往这方向想,因为她从来 没有见过这样的异象。她见过的所有异象,她画册里的433幅诡异的画,全部都跟可怖的伤口有关,是血淋淋的、痛苦的、令人不适的。 骆绎声的异象却完全不同。没有血,没有伤口,也没有腐烂的肉。它是一件完美无暇的艺术品——一幅没有伤痕的美丽裸/体。 这象征着什么?一个美丽的秘密? 反应过来之后,李明眸立刻就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多不合时宜了。 这是一个很经典的场景:灰姑娘在舞会上被恶毒女配奚落,王子挺身而出,邀请她跳舞。 正常的反应应该是这样的:灰姑娘受宠若惊地把手搭在王子的手掌上,并跟王子体面地共舞一曲。 李明眸惊是惊了,却惊得有点过度,还莫名其妙地说要去找教导处之类的,而且还敢晾着骆绎声。直到现在,骆绎声的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等待她的回应。 周围人的目光越来越不满了。有女生在冷笑:“还不理人了,吊高来卖呢?” 李明眸的脸憋红了。任何一个女性,只要她们能看到李明眸眼中的骆绎声的样子,反应肯定比她还奇怪,说不定要被抓去关鸡笼。但是除了李明眸,没人能看到骆绎声的裸/体,于是也没人能理解李明眸的烦恼。 女生们都在替骆绎声不满,骆绎声本人却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他看到李明眸神色变幻个不停,于是有点担心地询问她:“你没有事吧?” 李明眸勉强地笑了一下,好一会之后,才有些结巴地说:“我没事,谢谢你。” 她凝视着骆绎声递出的手,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然后被骆绎声扶了起来。 骆绎声把她拉起来后,牵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李明眸愣愣地被牵着,也想不起来要甩开手。她现在跟骆绎声相对而站,脸对着他赤/裸的胸膛,凭空丧失了一半的思考能力。 她呆头呆脑的,好像什么反应都慢半拍的样子,让骆绎声看得笑了一下。他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放到她的头顶上,顺着她的发顶摸到了后脑勺,然后停留在她刚刚磕出来的大包上,说道:“好像磕了挺大一个包,是不是很疼?” 李明眸觉得自己头顶上的包酥酥麻麻的,她打了个激灵, 挺直腰道:“不、不疼!” 骆绎声又笑了笑,说道:“那应该是能坚持到跟我跳完舞了。” 李明眸:“!”她还没答应要跟他跳舞,而且她一只鞋子不见了,怎么跳舞? 她光光的脚趾羞耻地蜷了蜷,然后偷偷把左脚往后缩,藏进了大裙摆里。她觉得自己的&#xe863;作很隐秘,但骆绎声好像有所察觉。 他的目光往下看,停留在她的裙摆上。 李明眸磨磨蹭蹭的,骆绎声也随着她。他们不着急,围观群众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猫妖娘一直站在围观的人里面,她整晚地跟着骆绎声,把这场戏从头到尾看完了。看到李明眸磨磨唧唧的,她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她期待地看着骆绎声:“师兄不如跟我跳舞吧!” 今天晚上,这只猫妖娘是全场最艳丽的女人。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她昂起头直视骆绎声的眼睛,目光既不回避,也不退缩。 比起李明眸,这个坦荡又耀眼的人显然跟骆绎声更般配。围观的人直接无视了李明眸,对着猫妖娘和骆绎声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猫妖娘把手放在自己的身上,从自己的下巴划到腰际,作了一个扭腰的舞步。她对着骆绎声舒展身体,笑容明朗地说:“我们来跳拉丁舞吧,骆师兄愿意为了我把外套脱掉吗?” 人群中响起尖叫,有女生在大喊:“求脱!想看!” 骆绎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维持着刚刚邀请李明眸时的温和笑容,不紧不慢地说:“你今天太漂亮,让我紧张,我怕跳不好。” 这就是不想跳,不肯脱了。刚刚喊“求脱”的女生失望地发出嘘声:“师兄起码把锁骨露出来嘛!”骆绎声转过头去,表情无奈地看着喊话的人。 李明眸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原来大家连锁骨都看不到啊……所以他到底是穿着什么拿到了“最华丽妆容奖”!? 猫妖娘越挫越勇地凑到骆绎声怀里,几乎整个人都埋在他胸膛上。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不介意师兄跳不好,只有你可以踩我的脚。”看她这架势,是非要跟骆绎声跳舞不可了。 李明眸配合地往旁边移了移,尽力降低自己的 存在感。骆绎声察觉到她的&#xe863;作,看了她一眼。她别过脸,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李明眸以为尘埃落定了的时候,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沈教授是“最华丽妆容奖”的评委之一,他走了过来,笑着劝导猫妖娘:“抱歉了小陈,这个是‘最华丽妆容奖’的环节。”他转向李明眸,“被邀请者不可以拒绝的哦。” 李明眸僵住了。 在沈教授的目光下,猫妖娘不情不愿地放开了骆绎声。她幽怨的眼神萦绕在骆绎声身上,骆绎声回以歉意的笑容。 等猫妖娘离开后,沈教授走到李明眸身边,小声邀功道:“老师是不是很给力?待会跳完舞,出去聊聊项目?”他说话的时候,一股腐臭的腥气喷在李明眸的脸颊上,面具边缘的烂肉正在往下滴。 李明眸悄悄离他远了一些。 人群再次退开,为李明眸和骆绎声留下了空间。 骆绎声没有立刻邀请李明眸跳舞。他轻轻拥着李明眸的肩膀,让她往右移&#xe863;了几步。 就在李明眸疑惑不解的时候,只见他弯下腰,在李明眸待过的地方附近找了找,然后在某个粗心鬼脚下拽出了一只被踩住的粉红色鞋子。 李明眸:“!”那是她刚弄丢的鞋子。她羞耻地蜷了蜷脚。 骆绎声在她面前半蹲下,在她裙摆下方掀开了一个小角落,然后把鞋子从那个小角落塞了进去。确定鞋子放稳之后,他放下她的裙摆,还顺手理了理裙摆上的皱褶。 他对她眨了眨眼,说道:“你可以悄悄穿上,&#xe863;作小一点,没有人会发现。” 李明眸红着脸,在裙摆下悄悄抬起左脚,摇摇摆摆地塞进鞋子里。她的鞋子穿法有点复杂,骆绎声怕她站不稳,伸出一只手臂给她搭着。 等她穿好鞋后,骆绎声说:“接下来就是万众期待的邀舞环节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放开我的手;如果你愿意的话,请继续挽着我。”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被搭着的手臂。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李明眸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可怜地僵住了。 骆绎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不想跳舞的话,拒绝也没关系的。我先带你跳到门口那边,然后你可以偷偷走掉。” 李明眸感&#xe863;地看着骆绎声。她觉得自己以前对骆绎声有偏见,他其实也没那么坏。她心想:不就是跳个舞么,虽然他是个裸/男,但我看过的写/真集还少么?而且这事是他吃亏又不是我吃亏,我血赚! 拿出阅尽千帆的魄力来李明眸!她在内心悄悄给自己打气。 她给自己鼓了一会劲,然后抬头看骆绎声的眼睛,勇敢地说:“我可以!我们跳舞吧!” 骆绎声对她开怀地笑了笑,好像很为她答应而高兴的样子。 他挽起她的手,把她引向舞池:“走吧。”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贴身热舞 李明眸被骆绎声牵着手,缓缓步入了舞池。《献给爱丽丝》的旋律响起,她像走在一条红毯路上,所到之处布满了聚光灯,人人都为她让路。 这还是第一次,李明眸站在视线中央,被那么多人用或艳羡或嫉妒的眼光注视着。在那些人里面,有很多长相比她好看、性格比她可爱、也比她受欢迎的女孩,但是没有一个女孩能让骆绎声牵起手,除了李明眸。 刚刚奚落过李明眸的人都息声了。豹纹女孩和她的朋友们尴尬地缩在一边,恨不得原地消失。 这一切就像一场魔法,一场由骆绎声缔造的粉红色魔法。他帮灰姑娘穿上水晶鞋,把她变成人人艳羡的存在。 但是李明眸一点都不享受。她觉得自己像一只生长在潮湿洞穴里的蘑菇,被骆绎声挖出来放在烈日下暴晒。她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菇干。 他们来到舞池中央站好,随着舞曲正式开始,骆绎声逼近李明眸,想把手掌放到她的后腰上。 这只是交谊舞的准备姿势,但是在李明眸的裸/体视野里,这&#xe863;作给她一种在床上被男朋友抱住的既视感。于是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躲开了骆绎声的手。 骆绎声的&#xe863;作停住了。 李明眸自己也愣住了。 《献给爱丽丝》的第一乐章已经奏响了一会,周围的人都在翩翩起舞,只有骆绎声和李明眸还站在原地,维持着一个拒绝和被拒绝的尴尬姿势。 李明眸知道自己表现得有点过激,明明人家没对她做什么,她却表现出一副被轻薄的样子。说好的一起跳舞,她不能连腰都不让舞伴搂。 她有点慌乱地道歉:“对不起。” 骆绎声叹了口气,说道:“不要道歉。”他把声音降低几度,好显得更无害一些,仿佛生怕吓到了李明眸:“我是不是让你很紧张?” 李明眸觉得有点丢脸。就算对着最血腥的异象,她也能面不改色——她并不是个容易紧张的人。她之所以表现得有些失态,是因为骆绎声一件衣服都不穿,还靠得她那么近。 但这个理由不能讲,她只好憋屈地沉默着。 等不 到她的回话,骆绎声弯下腰跟她平视,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李明眸不敢跟骆绎声对视,于是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她听到骆绎声轻声笑了笑,对她说:“下次不要对男孩子这样,他们会觉得是在邀吻。” 李明眸:“!”她一下子把眼睛睁到最大,虽然涨红着脸,却很有气势地瞪着骆绎声。 骆绎声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说道:“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他重新站直,缓缓朝李明眸张开双手,作出一个予取予求的姿势,小心提议道:“那由你来决定怎么样?你可以自由选择碰哪里,不碰哪里。” 李明眸觉得更丢脸了。骆绎声越照顾她,她越觉得自己被&#xe863;。她不想像个时刻需要人配合的小姑娘。 她看着骆绎声张开的双臂,想说“你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却觉得说不如做。她在内心默默下定决心:她要和骆绎声正常地跳完这支舞。 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她颤巍巍地把手搭在骆绎声光裸的肩膀上,就像一只蜻蜓轻盈地落在花瓣上。 她尽量镇定地说:“你可以把手放在我腰上,刚刚是我反应过度了。” 李明眸的决心下得很好,但才跳了四个舞步,她就开始有一种头脑发晕的感觉。 其实骆绎声已经很照顾她,可能是知道她容易紧张,所以在做贴身&#xe863;作的时候,他总是只虚虚地搂着她,给她留下很多空间。 但就算这样,他给李明眸带来的冲击力还是很大。因为交谊舞的姿势原因,李明眸时刻都跟他手牵着手、面对着面,不可避免地要直面他的裸/体。 那可比看写/真集刺激多了。 李明眸不知道别人清不清楚,骆绎声的身体很有迷惑性。 远远看着的时候,她觉得他特别高挑修长,好像挺瘦弱。但此刻展露在她面前的躯体,却颇有点深藏不露的意思:他有胸肌和腹肌,并没有到高高隆起的程度,线条却很明显。 他的皮肤是泛着蜜色的莹白,可能是因为场内暖气太热,上面还泛着一层薄薄的细汗。李明眸被他搂在怀里,仿佛能感觉到他皮肤上的温度在蒸腾,把她的脸和身子都烘得热乎乎的,鼻子也变得干燥起来。 李明眸被烘得晕乎乎的,脑子转不 太&#xe863;,眼睛紧紧粘在骆绎声胸膛的朱砂痣上。那颗痣长在心脏的上方,小小的一颗,看上去很好亲。 她看着那颗痣,没来由地想起学校论坛那张被置顶的帖子:“他不必雕刻什么,他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是所有希腊雕塑的英灵聚集而成。极致的美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属于全人类。” 这副躯体确实配得上这句评论。它是得不到的朱砂痣。 李明眸的表情越来越不像话,骆绎声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跟之前一样低下头跟她平视,问她:“你怎么了?” 李明眸心虚得想闭上眼睛,避免跟他对视,但想起他说“男孩子会觉得是在邀吻”,于是拼命把眼睛瞪到铜铃那么大。 她把目光从他的痣上拔起,放到他脖子以上,瞪着他的眼睛,从嘴巴里蹦出两个字:“没事。” 骆绎声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偷窥了,他被她的瞪眼表情逗笑,说道:“又精神起来了。” 李明眸把铜铃大的眼睛从他身上移开,看向隔壁跳舞的人群,小声嘀咕:“我本来就很精神。”要不是你不知羞耻地不穿衣服出门,我才不会忍不住想看,也不会紧张。 她的眼睛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并不放在骆绎声身上。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头上的失智光环缓缓消失,她好像真没那么紧张了。 不看骆绎声之后,她的脸不热了,鼻子不干了,呼吸也顺畅了。 她在内心默默为自己平反:只要不考虑骆绎声的裸/体这个变数,我果然是个很镇定的、不容易紧张的人。 她的心跳稳定下来后,失误率也直线下降,终于能配合上骆绎声的舞步了。 在一个旋转舞步后,骆绎声在她耳边夸她:“进步了。”语气充满笑意,以及温柔的鼓励。 李明眸受到鼓舞,特别想向他证明:我真的不是个容易紧张的人。 又一个旋转舞步后,骆绎声绅士地向李明眸提出询问:“要不要认真跳一次?” 李明眸心想:她一直在认真跳啊。但嘴巴还是回应道:“好啊。” 就在这时候,《献给爱丽丝》的插部一结束,旋律进入了插部二。脉脉的絮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高音层层推进,不可抑制的热情像火焰般燃烧起来。 李明眸察觉到骆绎声的状态似乎有一点微妙的变化,他握着她的手变得用力了。 在插部二的第三个高音即将响起时,骆绎声突然说:“开始了。” 李明眸心里莫名其妙:开始什么?但没等她问出口,她就被骆绎声推了出去。 李明眸被骆绎声推出很远,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要被甩出去的时候,一股力量把她拉了回来。她的身体在半空中划了个圆,然后被牵引着回到了骆绎声的怀里。 她的位置瞬间变得很危险,她直面着骆绎声心脏上的小痣,心中拉响了十级警铃:太近了!不可以! 骆绎声没有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他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把她往舞池的另一方引——新乐章正式开始了。 被牵引着做了几个&#xe863;作后,李明眸终于知道,刚刚骆绎声有多照顾她。 骆绎声这次没有问她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也没有像之前一样体贴地跟她保持距离。 她完全被拉入了他的节奏,好几次跟他赤/裸的身体近距离地擦拭而过。在一个下腰的&#xe863;作时,她甚至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胯骨往下,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等骆绎声重新把她拉起来后,她就开始频繁地踩到他的脚——她实在是太慌乱了。她甚至慌乱到没有余裕道歉,只知道拼命跟上他的舞步。 但是她越想努力,就越无法冷静,踩到骆绎声的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骆绎声并不知道李明眸受惊吓的原因,还笑着安慰她:“没关系,你很轻,踩不痛我。” 李明眸想哭。她觉得自己像一条搁浅的鱼。她感觉越来越缺氧,鼻子黏膜干干的,还有点想吐。 又一段旋舞之后,骆绎声左手稍往上举——这是又要做下腰&#xe863;作了。 回想起那个巨大的惊吓,李明眸下意识挺直腰,努力昂高头,眼睛往天花板看。她努力抬高眼睛的样子,几乎都要把眼白翻出来了。 她成功地没有受到二次惊吓,但是因为她梗着身体,姿势不当,于是她的嘴巴就从骆绎声的胸膛上擦了过去。 ——毫无间隙地,她直接吻在了他心脏上方的朱砂痣上。一阵滚烫的体温袭上她的嘴唇,她仿佛感受到了那颗痣下方隐若的心跳声 。 她一瞬间就腿软了,身体跟着软软地往下滑。 骆绎声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及时扶住了她,问道:“又怎么了?” 李明眸软了好一会之后,才一副身残志坚的样子,坚强道:“我没事,我还可以!”她的鼻腔一片赤痛,发出来的声音也嗡里嗡气的。 她现在头脑昏沉,自己也不明白,那句“我还可以”,到底是拼着一口气,还是下意识想再亲近亲近? 听到她的回答,骆绎声笑了笑,说:“嗯,你可以。” 这句话落下后,他双手夹在她的腋下,像提小朋友一样把她往上提了提。他比李明眸高出一个半头,轻轻松松就让她双脚离地了。然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李明眸的双脚放在了自己的双脚上。 脚叠着脚,李明眸就这么站在了骆绎声身上。这个姿势离得太近,她几乎是完全贴在了骆绎声身上。她被抱了个满怀,整张脸都贴着对方赤/裸的胸膛。 这次她是真的当机了。她的头脑在发出警告,让她快点推开对方,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 她像一只被蜘蛛网粘住的昆虫,被蜘蛛精斑斓的纹路迷惑住,一&#xe863;也不会&#xe863;,只知道贴着骆绎声的胸膛,呆呆等待对方向她注入毒素。 在这一瞬间,年轻时代的木村拓哉、莱昂纳多、基努李维斯、汤姆克鲁斯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只剩下赤身裸/体的骆绎声。 她的鼻子越来越热,感觉呼吸不上……她感到一股强烈的懊悔:她今晚就不应该吃榴莲的! 骆绎声看不见她的脸,没察觉到她的异状,只知道她人软软的,好像站不太稳。 他一只手握着李明眸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说道:“我们就这样跳吧,我带着你。” 然后他的左脚就抬了起来,带着李明眸的左脚,一起往前跨了一步…… 就这么跳了几步后,骆绎声若有所觉地停下。 他抱住李明眸的后背,把她推开一点。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她的脸。 他说:“你……” 李明眸瞪着眼前这片赤/裸的胸膛,看见一汪鼻血淌在上面。 那行鼻血从朱砂痣往下滑,一直划过六块腹肌……红色的血和莹白色的肌肤,形成了一组淫/糜而鲜 明的对比。 骆绎声问她:“你怎么了?” 李明眸的鼻腔还残留着一股热辣辣的感觉。她不能说话。 于是她闭上眼睛,当机立断地往后倒下。 …… 在自然界里面,存在着一种会装死的小&#xe863;物,叫做负鼠。当它因为受到攻击而过度紧张时,体内就会分泌出一种麻痹物质,使其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在李明眸彻底“昏过去”之前,她看到周围的人群向她涌来,大家的脸上有着惊惶的表情,互相询问着“怎么了”。 在这群惊慌的人里面,沈教授显得尤其冷静。他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既没有上前察看情况,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那么站在那里。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亲吻王子的人 “昏过去”之后,李明眸被骆绎声背在背上,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学校的医务室。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她吃了好多榴莲”“暖气可能开太大了”的说明下,校医给她开了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点滴液。针尖插入皮肉的时候,李明眸差点就要跳起来说“我已经康复了”。 校医没发现什么异样,帮“昏迷的”李明眸固定好输液器后,他把喧闹的学生们赶了出去,只留下背患者过来的骆绎声。他吩咐骆绎声:“这点滴液大概要吊一小时,我出去一会,你看着她。”骆绎声说“好”。 校医才出去一会,大门又“吱呀”响了一声,回来的却不是校医。有一把陌生女声在门口响了起来:“她怎么样?” 李明眸以为女生是在问她的身体,但只听骆绎声回答道:“画技不知道怎么样。人挺可爱。” 李明眸:??? 门口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停在李明眸床边。李明眸听到自己的窗帘“唰”地一下被拉开,好像有人在看她的脸。 过了好一会,那把女声在床边评论道:“长得也就那样吧,还不如孙维维好看。”孙维维是那个在学校门口拉横幅给骆绎声告白的系花。 李明眸:…… 女生站在李明眸床边,转过头对骆绎声抱怨道:“她画技肯定不好。也不知道沈老师怎么想的,找一个信息安全的人来搞《旷野》人设。就一个爱好者,水平怎么可能有我高。” 李明眸顿时觉得情况有点复杂:《旷野》是指那个游戏项目?这人设师本来有人选吗,就是眼前这个女生? 她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打量站在床边的女生。这女生估计是从化妆晚会直接过来的,腿上还沾着恶心的黑色虫子。 李明眸对这个黑虫装扮有印象。在晚会的时候,这个黑虫女孩就站在学生会长吕小路的隔壁,两个人仿佛在说话。吕小路是《旷野》的主要负责人,所以黑虫女孩果然跟他们是一伙的,是他们的人设师? 床前的两人正在说话,没人注意到李明眸在偷听。 黑虫女孩继续跟骆绎声抱怨:“你为什么要那么 听沈老师的话?又不是你亲爸。” 骆绎声笑了笑,说道:“明天再说好吗,我现在有点累。” 黑虫女孩撇撇嘴,说道:“你终于知道累了。你就是人太好,今天她们拜托你帮忙干活的时候,你就应该拒绝的。我看那几个女的就是想泡你。” 骆绎声:“……” 黑虫女孩:“好了好了,不吵你,看你眼睛都累红了。待会还要帮忙看着这个姓李的,真是的!” 喋喋不休地抱怨完后,黑虫女孩终于开口道别。但是说完“拜拜”之后,她还在原地磨蹭了一会,仿佛还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说。 磨蹭了大概半分钟,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袋子,面无表情地说:“给你的,万圣节礼物。前阵子想学手织围巾,就随便试了下。第一个成品就给你吧,反正挺难看的,啧……”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才补充道:“不喜欢的话,扔掉也可以。” 自说自话完之后,黑虫女孩把礼物往骆绎声怀里一扔,也没听骆绎声的回应,就那么走了。 “咔哒”一声关门声响起,医务室里再次只剩下李明眸和骆绎声两个人。 李明眸心想:这女孩真口是心非,因为害怕被拒绝,还故意说“扔掉也可以”。要是真的扔掉,她怕是会哭死。幸好骆绎声是个温柔的人,一定会好好对待这…… 没等她想完,门边的垃圾桶就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是骆绎声在扔垃圾。 他把那条手织围巾扔掉了。 李明眸:!!!??? 骆绎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显得冷酷,也不显得不耐烦,就是很普通的没表情,仿佛他刚刚扔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垃圾。 扔完垃圾,他回过头来,李明眸连忙闭上眼睛。 听到脚步声渐渐靠近,李明眸有些忐忑。她心里有些乱。 骆绎声来到她跟前后,并没有做什么,反而还帮她把没盖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李明眸等了一会,没等到骆绎声走开。他直接在她床脚的凳子上坐下了。 床脚响起一声细小的“咔”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的开关打开了。一会之后,一股淡淡的烟味飘进了李明眸的鼻子……所以刚刚那是打火机的声音,骆绎声在她床边抽烟 了。 李明眸觉得骆绎声看上去不像会抽烟的人,而且医务室不是禁烟的吗?! 她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向床脚,那里原来挂着块“请勿吸烟”的牌子。 她能肯定骆绎声看到了那块牌子,因为她上一次睁开眼偷看的时候,那块牌子是正着的。现在它被翻过去了,只能是骆绎声翻的。 骆绎声低着头,倚在那块牌子隔壁抽烟,看不太清楚表情。 香烟被点燃的火光明明灭灭,李明眸开始看不太清楚这个人了。 烟味越来越重,骆绎声抽完一根,又接着点了一根。 李明眸有点后悔装昏迷了,她一闻烟味就会咳嗽,但是昏迷的人应该不能咳嗽吧?她拼命忍住咳嗽的欲望,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昏睡的人。 第二根烟才刚点了一会,床脚断续发出的淅索声就停止了。大概有两分钟,李明眸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一室安静。 又过了一分钟,李明眸忍不住再次睁开了眼。然后她看到骆绎声睡着了。 他靠在她床脚的椅子上,闭着眼睛,手里还夹着那根燃着的烟。 李明眸想起黑虫女孩说的,她说他今天忙了一天,眼睛都累红了。 骆绎声可能是真的累到睡着了,夹着烟的手指松松的,那根烟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他夹着烟的手正对着床,烟头掉下去,肯定要烧出一个洞。 李明眸看着那根烟,心里有些纠结,不知道要叫醒他,还是要趁他睡着,直接把烟掐灭。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门口又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吱呀”声,又有人进来了。 这次进来的仍然不是失职的校医,而是沈教授。 李明眸以为沈教授是来看她的,连忙闭上眼睛,等待被检阅。 沈教授的脚步声渐渐来到了床边,李明眸能感觉到自己床边多了块阴影,可是等了五分钟,也没等到沈教授有什么表示。 骆绎声好像还在睡,沈教授没有叫醒他。他好像也没有打算叫醒李明眸。 也不知道沈教授进来是干什么的,明明这么大个人杵在床边,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不&#xe863;,也不说话。 李明眸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李明眸忍不住睁开了 眼睛。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掀开眼帘,想作出渐渐醒来的样子。 可她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压根就没有人在关注她。 沈教授站在床边,背对着李明眸。他正专心地看着骆绎声,对李明眸的“醒来”一无所觉。 李明眸看着沈教授的背影,觉得他靠得骆绎声太近了——他几乎是贴着骆绎声的脸在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而骆绎声还睡得跟只猪一样。 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重,是沈教授的面具发出的味道。李明眸第一次闻到那股恶臭变得那么浓重,几乎要把室内的烟味全部盖过去了。 她心里那股发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在腐臭味变到最重的时候,李明眸看到沈教授歪了一下头,然后缓缓地靠近骆绎声…… 如果她没有看错,她觉得沈教授是想亲骆绎声——嘴唇对嘴唇的那种。 这是什么鬼天荒夜谈!他们不是父子吗?! 许多不同的想法同时塞进了李明眸的脑子,把她搅拌得一团混乱: 所以这就是沈教授的秘密吗,他喜欢自己的继子?那骆绎声的秘密是什么,跟沈教授有关吗?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异象有联系吗? 沈教授离骆绎声越来越近了,李明眸心里的想法已经变了好几遭。她一会觉得自己应该“醒过来”阻止这个吻;一会又觉得应该继续昏迷,看看沈教授到底会不会吻下去;如果吻下去的话,骆绎声会不会醒,醒了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 李明眸还没决定要不要“醒过来”,沈教授也还没亲下去,这时候,医务室的门又“吱呀”地响了起来。 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的第三次了,这次进来的人依然不是校医,而是许由美。她回去晚会之后,才知道李明眸被送来医务室了。她一边用哭腔喊着“李明眸”,一边跑了进来。 沈教授还维持着将亲未亲的姿势。他好像一点都不慌张,还离得骆绎声极近。 许由美喊“明眸”的声音顿住了,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沈教授:“沈老师,你在干嘛?” 沈教授镇定地说:“他脸上有东西,我给他弄走。”他的手在骆绎声脸上虚虚挥了挥。见骆绎声没醒,他小声喊道:“阿声。”骆绎声还 是没有反应。他又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声。” 骆绎声终于醒了,迷糊地喊了一声“爸”。他像是被惊醒的,手&#xe863;了&#xe863;,手指里夹着的烟终于掉了下去。幸好那根烟已经燃尽,并没有把床单烫坏。 他们的表现太自然了,许由美一点都没有怀疑。就连在一边偷看的李明眸,也在想刚刚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许由美没有多想,她跑到李明眸床边,摇李明眸的手:“你醒醒,你怎么了?” 李明眸的手上还插着针头呢,禁不起摇,只好作出幽幽醒来的样子。 骆绎声用带着点睡腔的语调说:“别摇她的手,在打点滴。” 许由美这才发现李明眸头顶吊着的点滴液,吓得一下子就放开了手。 “刚刚醒来”的李明眸睁开眼睛,朝许由美笑了笑:“我没事。” 许由美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抱歉,我不该把你丢在那里的。” 李明眸顾不上回许由美的话,她被沈教授脸上的异象吸引住了。 那副面具变了。自从腐臭味变重之后,眼睑下方那些黑色的细线也增多了。她画《443》的时候数过,只有十七条,但是现在它们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张面具,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条了。 而且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些黑色的细线像在蠕&#xe863;,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 没过多久,校医终于掐着点回来,把李明眸快打完的点滴液拔掉了。 骆绎声问两个女生,要不要送她们回去。戴着腐臭面具的沈教授也表示自己有车,校外也可以接送。 李明眸拒绝了,坚持要自己回去。许由美则坚持要陪李明眸回家,以将功补过。 于是四人是分开走的,沈教授和骆绎声一路,李明眸和许由美一路。 在分别的时候,李明眸回过头去看沈教授和骆绎声的背影。 这对父子的感情仿佛真的很好,沈教授把手搭在骆绎声的肩膀上,好像在说什么笑话,把骆绎声逗笑了。 李明眸皱着眉头,心想:我刚刚真的看错了吗?如果我真的看错了,那些变得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线是怎么回事?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诡异之家 在今天晚上,李明眸非常需要自己一个人呆着。她在骆绎声身上受了过大的刺激,还流了一管鼻血,很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去恢复。但是她拒绝不了许由美。 许由美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她的鼻子在风中冻得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从医务室回李明眸家的路上,她一路都在对李明眸道歉,还坚持要送李明眸回家。 李明眸看着许由美湿漉漉的眼睛,没敢把拒绝的话说得太狠。她觉得许由美今天晚上肯定也不好过,因为那对十七中的情侣。那个女孩子的男朋友,应该是许由美没出世的孩子的爸爸吧。 终于把李明眸送到家之后,许由美要自己孤零零地坐22路公交车回K大。 李明眸留在公交站陪许由美,两个人站在寒风中等了15分钟,22路公交还是没有来。这下子李明眸的鼻子也变得红通通的了。 晚上十点的公交站很安静,没有谁说话,只有风刮过站牌的声音在响。 当然,这只是正常人听到的世界。在李明眸的世界里,这车站一点都不安静,到处都回荡着许由美的哭声。那哭声十分刺耳,就像钢丝在刮玻璃。 她看向许由美腹中嚎啕大哭的血婴,终于不堪其扰地问出口:“许由美,你现在是不是很需要盖着小黄鸭毯子看写/真集?” 许由美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你是在问我有没有事吗?我没事啊。”她的声音很失落,“倒是你,今天晚上真的对不起,你等了我很久吧?” 她嘴巴这么说,腹中的血婴却哭得更凄厉了。它裂开满嘴尖牙,像个小异形一样哭得满嘴流血。 李明眸看了那个血婴一会,突兀地提议道:“你今晚别回去了,在我家睡吧。” 许由美惊讶地看向她。李明眸向来独来独往,不像是会邀请朋友留宿的人。 其实李明眸刚刚只是脱口而出,才刚说完,她自己就后悔了。但是被许由美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都等了15分钟了,20路可能不会来了。” 她顿了一会,想到许由美的朋友圈总是有很多小猫的照片,于是又补充道:“而且这栋楼后面 有只流浪猫,它最近生了孩子,你想看看吗?” 许由美显得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去你家的话,不会麻烦你家里人吗?” 这话听着像是婉拒,但是许由美腹中的血婴却一下子不哭了。它停止了流血,眼巴巴地看着李明眸。 李明眸暗中松了一口气,回道:“没事,我自己住。” 许由美问:“上两次去你家也没人,你爸妈呢?” 李明眸不太在意地回道:“都死了,没人在。” 许由美一下子僵住了:“对、对不起。” 李明眸挥挥手:“没事,死很久了,可以随便提。” 虽然李明眸说可以随便提自己的死鬼爹妈,但许由美还是不知所措地僵了一会。直到她们堵住了李明眸口中的流浪猫,在小猫们的抚慰之下,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李明眸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喂猫,今天因为去参加晚会,所以来得晚了点。 母猫对着李明眸凶巴巴地“喵嗷嗷”地叫,好像在责怪她的迟到。 李明眸并不搭理大猫,她面无表情地把猫粮洒在猫碗里,把最健壮的一只小猫拉开一点,不给它抢食,好让其他两只瘦弱的小猫也能吃上一些。 许由美在隔壁“咔咔”拍照,准备发朋友圈。她好像完全不伤心了。 李明眸心想,这比小黄鸭毯子和写/真集好用一些。下次许由美再来她家哭,她就有办法了。 许由美把李明眸也拍了进去,并用一种新奇的语气感叹道:“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猫的人啊,家里居然还有专用的猫碗和猫粮,这也太有爱心了!” 李明眸把对着她凶的母猫拨开一些,说道:“我是不喜欢猫,性格太差了,还不诚实。” 说到这个评价,她莫名想起那个把手织围巾扔在垃圾桶里的骆绎声。 李明眸之所以会开始喂猫,是因为这只猫在这附近流浪很久了,李明眸认得它。它没什么本事,老是瘦骨伶仃的,脾气却很大。 有一天李明眸回家,看到它后腿被咬伤了,心想这只猫怕是要完了,以前就找不到食物,现在更是要饿死了。 这只猫伤了腿,没法像以前一样一看到人就飞快逃跑,只能拖着伤腿困在原地,对李明眸凶狠地喵喵叫。 李明眸想着,反正一个人做饭也吃不完,就顺便就早上的剩菜拿去喂猫了。一来二去的,发现这只猫没有登堂入室的野心,李明眸就一直喂下来了。如果它想要跟她回家,她肯定是喂到它伤好,就不会再继续喂了。 而且她就是单纯地喂猫,并不像许由美一样想跟它玩。 许由美听完这只猫的来历,很感&#xe863;地说:“就算对着不喜欢的小&#xe863;物,你也很温柔呢。我替它谢谢你。”说完,她伸出手去摸那只大猫,然后被挠了一下。 李明眸:“……” 大猫挠完人,蹭到李明眸脚下。李明眸嫌它脏,用鞋子把它拨到一边。大猫生气地挠她的鞋。 喂完猫之后,李明眸拒绝了许由美的帮忙,自己在厨房里洗猫碗。她厨房里的每件东西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不想让许由美碰乱。 但等她洗完碗出去之后,发现自己的客厅已经被许由美搞乱了。许由美不知道怎么翻出了她的相册,正在看她的照片。 李明眸深呼吸一口:人是我自己邀请回来的,我得和蔼,慈祥…… 许由美不太了解强迫症的怒点,她正指着赵医生和李明眸的合照,问李明眸:“你爸爸妈妈离开之后,这个是负责照顾你的人吗?”赵医生是出现在相册中最多的人。 李明眸想了一会,回答道:“算是吧。”她猜测许由美想问的是“监护人”。但是比起经常不在K市的名义上的监护人,她的心理医生确实照顾她更多,所以她就顺着许由美的话回答了。 李明眸跟赵医生的关系一直挺好。她几乎什么都跟赵医生说,因为赵医生不会随便评价她的“幻觉”。 赵医生从来不随便评价任何人,她身上有一个关于“慎言”的异象:她的嘴巴被剪开了,显现出小丑的笑容——她是李明眸画册里的《1》。 李明眸隐约知道这《1》背后的故事:在十多岁的时候,赵医生因为揭露了自己哥哥同性恋的身份,间接导致了哥哥车祸身亡。后来赵医生就再也没有随便评价过别人。再后来,赵医生就成为了心理医生,专门教导别人接纳自己的身份。但她好像始终接纳不了自己当年的过失,所以这异象一直存在于她身上。 但是赵医生 起码成功地教导了李明眸接纳自己。她教导李明眸不要否认“幻觉”,而是接纳它,所以李明眸才会慢慢去寻找异象和现实的联系。如果不是赵医生,也许李明眸早就在自我怀疑中发疯了。 许由美看完了李明眸和赵医生的所有照片,最后总结道:“你小时候好像更开朗啊,你看这几张,笑得多甜。你现在要能这样笑,K大的男孩子都要为你抓狂。” 李明眸看了看许由美说的“更开朗”的照片,解释道:“拍这几张照片那会,我爸妈还没死。” 许由美再次僵住了,她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啊……” 李明眸并不需要被道歉,但许由美好像很容易在这个问题上僵住。 李明眸想转移话题,让许由美忘掉这件事,于是问起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比如沈教授和骆绎声的事。 李明眸合上相册,不&#xe863;声色地问道:“你觉得沈教授和骆绎声的关系怎么样?骆绎声也像我小时候这么活泼开朗吗?”最后一句转折非常生硬,是为了衔接上一个话题。 许由美憋住笑,配合地回答:“他们关系很好啊。沈教授对骆师兄视如己出,也很爱自己的太太,是我见过最幸福的家庭。” 李明眸心想,这个“最幸福”的家庭里面,却有两个人有异象。而且这两个人的关系仿佛很奇异。 她又问道:“沈教授看上去那么完美,你就不觉得好奇吗?比如说他可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毛病之类的。” 许由美不经思考地、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不会啊。别人我不知道,我上沈教授的课两年了,他这个人就是什么地方都很棒。” 李明眸:“……”总觉得许由美这个人很容易被洗脑的样子。 李明眸回想起沈教授在微博上秀的恩爱,于是换了一个方向问:“他好像经常发他太太的事情,他们关系很好吧,怎么认识的啊?”他看起来那么爱太太,为什么好像对自己的继子挺感兴趣的样子? 这次李明眸好像问到点上了,许由美露出羡慕的表情,说道:“沈教授和太太的神仙爱情在艺术学院可出名了。”然后许由美开始滔滔不绝。 陈思思是一个普通的单亲母亲,样貌普通,才能不显, 靠着低微的工作独自把儿子(骆绎声)抚养到十五岁。她在沈教授爸妈家的画廊打工,是个保洁小姐姐。 在骆绎声十四岁生日的时候,陈思思借了沈教授的车,想接骆绎声去郊游庆生。结果在下高架的时候,发生了车祸,骆绎声直接进了ICU。 事后,沈教授不但没有怪陈思思把他的车撞坏了,还帮忙照顾骆绎声。一来二去的,沈教授发现陈思思竟然还挺有绘画天赋。两人虽然背景悬殊,却有共同语言,于是就慢慢好上了。 这段爱情本来不被周围人祝福,因为两人实在是差距悬殊。但是沈教授本人很坚定,沈教授的家庭也很开明,于是两人就结婚了,一直好到现在。 婚后陈思思的绘画事业慢慢发展起来,现在俩夫妻还偶尔会被邀请去艺术展,陈思思每次都会说:“他让我找到了最好的自己。” 说完了这个爱情故事,许由美总结道:“一个现实版的灰姑娘的故事。‘他让我找到了最好的自己’,这可能是最棒的情话了。我还去过沈教授家里吃饭,沈教授爸妈家是书香世家,他们家庭氛围是真的很好,总体都很开明。”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语气有点失落:“如果我也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好了。” 听完这个故事,李明眸并没有太大的触&#xe863;。按照她观察到的经验来说,越是看上去完美的家庭,越可能拥有不堪的秘密。而且关于沈教授和陈思思的爱情故事,大家知道的确实是真相吗? 聊到这里,李明眸已经知道,从许由美身上问不出什么东西。许由美是沈教授的狂热粉丝。 李明眸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于是随口一问道:“你听起来很喜欢沈教授,也喜欢他的家庭,为什么你不追骆绎声?反正追他的人那么多,多你一个不多。你还跟沈教授很熟。” 许由美的表情突然变得落寞起来:“骆师兄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我……”说到这里,她腹中的血婴好像又要开始哭了,“而且我家里环境不好,条件差太多了。” 李明眸看着那个欲哭未哭的血婴,皱了皱眉,说道:“你刚刚说过,陈思思的条件也跟沈教授差很多。” 许由美用一种听天由命的语气说道:“她 是幸运儿,羡慕一下就可以了。在现实生活中,大家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啦。” 李明眸说:“想不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许由美身上有堕胎异象,但李明眸总觉得许由美烦恼的应该都是负心渣男、失足少女之类的。“门当户对”这种话,她以为应该是年纪更大的、更现实一点的女性会说的话,没想过会出自许由美之口。 李明眸不太了解地问:“K大这个年纪的学生,不都在谈不考虑结果的爱情吗?大家好像也不怎么关注背景差异和门当户对。”考虑结果的话,她们还追着骆绎声跑干什么。 许由美轻轻笑了笑,说道:“这个年纪的人的爱情,其实也很现实啊。就像今晚那个十七中毕业的男生……” 李明眸警惕地看着许由美腹中的血婴——它已经开始哭了。 李明眸被钢丝刮玻璃的声音刺得神经衰弱,十分后悔提到了这个话题。但是许由美愿意说的话,她也没道理拦着。 许由美说她认识那个男生的“前女友”,然后告诉了李明眸那个男生和“前女友”的故事。 但李明眸知道,“前女友”就是许由美自己。 这个故事很老套,结局也不太好。 “前女友”的妈妈在“金碧辉煌”工作,“金碧辉煌”是特殊行业的夜总会,所以哪怕她妈妈从事的是清清白白的会计工作,“前女友”在学校也是备受歧视。 男生听信了其他同学的话,觉得“前女友”很好上手,于是骗了她上床。两个年轻人都不太懂避孕,于是“前女友”怀孕了。男生妈妈怕男生惹祸上身,于是到处宣扬是“前女友”勾引的她儿子,学校的人都信了。 但“前女友”其实是个挺纯情的女孩子,在这个男生之前,她甚至因为害羞,没敢跟学校的男生说过话。她喜欢这个男生,所以认真地交付第一次,在怀孕的时候,也想过会跟这个男生结婚。但这个男生默许了他妈妈的说法,因为他不想因为负责任,去娶他觉得配不上他家庭的女孩。“前女友”彻底心碎了。 “前女友”堕了胎,因为自暴自弃,所以学会了哄骗男生。她知道说什么话可以让男生心&#xe863;,她也乐于让男生们喜欢她。害羞女孩 正式成为了绿茶婊。同性朋友们表面上跟她很好,实际上都讨厌她。她失去了所有朋友。 因为学校的人嘲笑“前女友”是好上手的女孩,后来她就真的慢慢成为了那样的人。谣言变成了真实。 说完“前女友”的故事,许由美腹中的血婴竟然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受到了抚慰。 许由美总结道:“如果我的朋友跟那个男生门当户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她条件不好,所以他们敢欺负她。” 李明眸很欣慰血婴能安静下来,但她还是顶着压力,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并不觉得这是门当户对的问题,而是因为你朋友本来就好欺负。堕胎后她从来不争辩,是因为她自己也有羞耻感吧,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检点,保持婚前贞洁——她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虽然我没有性经验,但我不认为女孩子应该为性和性过失感到羞耻。” 许由美一直安静地听李明眸说话,没有发言。李明眸说完之后,她的眼圈慢慢红了:“谢谢你。我的这个朋友,要是她当初也有你这样的朋友就好了。我对她不够好。”说到这里,她哭了出来。 许由美的哭声越来越大,腹中的血婴却渐渐变得安静。它脸上的血痕渐渐消退,尖牙也恢复成正常牙齿的样子。 ——随着许由美愿意倾诉,这个痛苦的秘密也开始释然。 在未来某一天,也许李明眸能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许由美,身上什么也没有。 随着许由美的哭声渐渐停息,李明眸总结道:“堕过胎的绿茶婊也很酷啊,放在郭敬明的书里面,应该能做女主角吧。而且她对男孩子那么有办法,好多女生羡慕不来。起码她这么有见识,看到美男裸/体,应该不会丢脸地晕过去吧……”说到最后,她唉声叹气的。 许由美“噗”地被逗笑了,喷出了一个鼻涕泡:“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李明眸说:“本来就没有啊。”她指了指刚刚许由美打开的相册,说道:“喏,你刚刚问的那个人,她其实不是我的监护人,而是我的心理医生。从正常意义上讲,我从小就有点精神病,偶尔能看到点幻觉。” 许由美震惊地看 着她,还吓得打了个嗝。 李明眸平淡地解释道:“就这个赵医生,她说人不需要非得变成正常人,能好好跟自己的毛病相处就好了。知道自己的特殊之处,不为它羞耻或者痛苦,就已经很棒了。某程度上说,我的‘幻觉’偶尔还能为我增添点生活乐趣,跟别人不同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世界就是需要有一小撮特殊的人,这样人们看上去才不会像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一样。” 许由美又哭了:“要是你这样的人多一点,梵高就不会死了。” 李明眸:“……”果然是艺术学院的人啊。 等许由美哭完一通在客房睡下之后,已经是深夜2点了。 李明眸收拾完一天的狼藉,坐到书桌上,为自己点了一只熏香,穿上最喜欢的小黄鸭睡衣,才拿出画册,准备画画。 其实她画画本来没那么多步骤,画就完了。但是因为今天要画的画比较特殊,所以她希望能有一点小小的仪式感。 她翻到画册的最新一页,先在纸上点了一颗朱砂痣。 才画了一颗痣,她就停下了笔,开始脸红了。她闭上眼睛回忆一下,慢慢地把骆绎声的裸/体勾勒出来。 一小时后,对着最后出来的成画,李明眸并不太满意——因为这幅画上面的空白太多了。从腹部往下,几乎都是空白的。 骆绎声的腰侧是有力的样子吗?小腿的线条怎么样?大腿的肌肉紧绷吗? 这些都没有被记录下来,因为李明眸当时没敢看。 李明眸难得有机会可以看到好看的异性的裸/体,这可不是写/真集,而是面对面的,她甚至有接触这副裸/体的机会。她的眼睛以前都让她看些血淋淋的东西,只有这一次,它让她看到了别的女孩梦寐以求的想看的异性的裸/体。这绝对是她的能力发挥得最给力的一次了,却被她这么浪费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几乎要抽痛起来。这实在是一个战略性失误。怪她之前没有相关经验,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李明眸并没有懊悔太久,毕竟骆绎声还在K大,她想看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看。而且沈教授还想邀请她去参加《旷野》的项目,不愁没机会见骆绎声。 接触久了之后,骆绎声会透 露出他身上的秘密吗?那个秘密跟沈教授有关吗? 她总结了一下看到的异象,和那个未遂的吻,以及许由美和其他人对沈教授一家的评价,总觉得事情好像不会很简单的样子。 李明眸清空脑子,放下素描笔,结束了今天最后的活&#xe863;。 她想给眼前这幅未完成的画取个标题,就跟以往一样,照着顺序下来,它该是《444》。但这个数字未免太不美丽了,显不出这幅画的特别。这幅画也许是李明眸血淋淋的画本里最特别的一幅了,像是在丑陋世界里开出来的一朵独一无二的花。 她拿起马克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画上提了两个字,“沙耶”。 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的美丽生物。古怪的她的沙耶。 在《沙耶之歌》里,郁纪在遭遇车祸后,视觉发生了病变。他看到的世界,到处都布满了内脏和腐肉,人们看上去就像会移&#xe863;的肉块状怪物,只有沙耶维持着少女的模样,是郁纪仅剩的美丽和愿望。 在现实世界里,李明眸在遭遇车祸后,她能看到别人痛苦的秘密,那些秘密的异象里全是腐烂的血肉和伤口,只有骆绎声的秘密是美丽的。 所以她叫它《沙耶》。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别跟他打招呼 万圣节当晚,许由美在李明眸家里睡了一觉,自觉跟李明眸的关系得到了突破性进展。而且她仿佛解开了什么心结,人也变得放飞起来。她很直接地跟自己的室友绝交了,还光明正大地跟几个不同的男生约会。 李明眸对许由美的私生活没有任何个人看法,只是许由美每换一个约会对象,就要甜蜜地对李明眸倾诉一番,让李明眸有点不堪其扰。她对许由美的恋情不太感兴趣,甚至还觉得许由美有点吵。 化妆晚会之后,该安静的许由美很吵,不该安静的《旷野》却没有了消息。 那天之后,沈教授说最近恰好是K大的期中考,大家都有点忙,所以等考完试之后,他再安排《旷野》的人和李明眸一起吃饭。 李明眸只好等待。 虽然说好期中考之后再见,但沈教授对李明眸挺热情的,时不时地给她发邮件。这些邮件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偶尔是关心她学业的话,夸她功课很好;偶尔是在说骆绎声的雕塑古怪有趣,说觉得骆绎声和李明眸会怪癖相投,要好好介绍他们认识;偶尔只是说说天气和学校逸事,比如艺术学院门口的木棉树,和树下的小黄狗之类的。 李明眸对这些邮件感到困扰。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能得到如此和蔼的、有成就的师长的重视,她一定会受宠若惊。但她能看到沈教授脸上的腐烂面具,所以她只觉得沈教授的心思难以猜测。每次回沈教授的邮件,她都秉着一种参加有奖竞答的谨慎,对回复的每个字都绞尽脑汁。 作为《旷野》的另一个当事人,骆绎声倒是没有主&#xe863;跟李明眸联系过。 那晚之后,两个人加上了微信好友,但除了刚加上好友时打的招呼,谁都没有再说话。 但李明眸也没有闲着——她偷偷刷完了骆绎声的朋友圈。 骆绎声的朋友圈很少发东西,李明眸数过了,三年来一共就发过27条。 在这27条朋友圈里,有11条是他妈妈陈思思的照片。陈思思是个长相挺朴实的女人,笑起来很温婉。在骆绎声的镜头下,她要么在做饭,要么在种花,看上去是个很恬静 的、很会照顾家庭的女人。 在剩下的16条朋友圈里,有9条是关于K大的各种活&#xe863;转发,还有参加活&#xe863;的同学的合照什么的。 最后的7条朋友圈有点特殊。这7条朋友圈的照片都出自同一个破落的街区,经过百度识图对比后,李明眸觉得那里应该是老城区的恩名街。现在恩名街大部分建筑都已经拆迁,骆绎声拍的都是一些掉了墙皮的老屋、油腻发黑的小面馆、上面晾晒着居民衣服的大树之类的。 他的朋友圈一般就是发照片或者转发,文字栏里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但是这7条恩名街的朋友圈,他都在文字栏里发了一个表情包,是系统自带的微笑着的小太阳。 至于号称“父子关系很好”的沈教授,骆绎声一张他的照片也没有发。就连在发妈妈的照片的时候,骆绎声发的也大多数是陈思思的单人照,沈教授一次也没有出现在里面。这一点也稍微显得有点奇怪。 研究完骆绎声的朋友圈之后,李明眸并没有得到很多信息。所以她另辟幽径,跑去学校论坛里翻骆绎声的八卦楼了——那里有很多骆绎声的偷拍贴。 她有点好奇,想看看他穿着衣服的样子。 李明眸可以从镜像里看到正常人看到的世界。比如在镜子、照片和视频里面,异象者身上的异象并不会被拍出来。在照片里面,他们就是很正常的、普通人眼中的样子。 李明眸可以用这种方式来看异象者的正常长相,但她很少特意去看,除非她对某个异象者特别好奇。 在浏览了几张骆绎声的偷拍帖子后,李明眸心里产生了一个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骆绎声虽然衣品很好,但好像总是穿得很严实的样子:他的衬衫纽扣总是扣到最上面一颗,T恤也从来不穿低领的,偶尔甚至还戴着手套。 总而言之,从脖子以下,都捂得牢牢的,连锁骨都不露。 李明眸想起来,在化妆晚会当晚,有女生抱怨骆绎声“起码把锁骨露出来”。她当晚的好奇又重新被勾了起来——能拿到“最华丽妆容奖”,他那天晚上到底穿着什么衣服? 李明眸在最近的热帖里翻了翻,很快翻到了一张叫《万圣晚会美人鱼服饰,感谢骆同学的 宣传》的贴子。 在这张帖子里面,骆绎声穿着一身类似美人鱼的服饰,衣服上的莹白色鳞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流溢着七彩色泽,一闪一闪的,延伸到他的下巴和侧脸上。他的耳朵做成鱼腮的样子,身上则挂着贝壳饰物。裤子并不是鱼尾,而是做成了很多条带状,像是某种深海鱼飘逸着的流光溢彩的尾巴。 难以置信,一个男人竟然能穿成美人鱼的样子,而且还看上去很美,一点都不违和。 发帖的楼主是服装设计学院的女生,她说这服饰是他们小组的毕设作品。老师对这作品不太满意,说它是形式主义,因为没人能压得住这样的衣服。 楼主在帖子里详细地感谢了骆绎声的帮助,说如果没有他,这毕设作品真的就要被打回来了。但其实她老师评价得没有错,这衣服除了骆绎声,还真没人能压得住。但在骆绎声的身上,它却是能拿到“最华丽妆容奖”的作品。 在这张帖子下面,很多女生都在尖叫,说“骆师兄就是最好的衣架子”,“化腐朽为神奇的男人”,“你就是我猴子的爸爸了”之类的。 在这些花痴的回帖里面,李明眸眼尖地注意到,有个女生在抱怨:“今天的骆师兄依然连手套都没有脱,我准备给他颁贞洁牌坊了。” 这条消息有好几个人回复,说骆绎声确实总是穿得很严实,她们很期待和他一起上游泳课之类的。 所以之前那个想法应该不是李明眸的错觉:骆绎声确实是有意穿得很保守。 这就很有趣了:一个平时穿得严严实实的人,在异象中却是赤身裸/体的,他还拥有一具最美艳的皮囊——在这诡异的对比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李明眸往后翻这张帖子,发现了一些别的事情。 她在贴子后面的照片里看到了黑虫女孩,那个疑似《旷野》人设师的女孩。这个黑虫女孩就是周雪怡——那个跟拉横幅的系花分庭抗礼的白富美、沈教授亲手教出来的学生、骆绎声的青梅竹马。 在照片里面,周雪怡的腿上并没有蠕&#xe863;的黑虫。她的双腿干干净净,上面一点东西都没有——所以李明眸再次认错了,“黑虫”是异象,并不是化妆效果。 一个体 面漂亮的女孩子,身上的异象却是恶心的虫子,幸好周雪怡本人看不到那些虫子,不然怕要恶心坏了,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秘密。李明眸不太在意地想。 加上周雪怡,李明眸已知的《旷野》的相关人员,一共有四个:沈教授、骆绎声、吕小路、周雪怡。这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身上竟然全部都有异象。 李明眸心想:这《旷野》是什么死亡项目组吗? 把贴子再往后翻一点,李明眸竟然看到了自己的消息。她作为骆绎声的舞伴,也出现在了照片上。 在李明眸和骆绎声的牵手照片下面,大部分女孩都没什么好话,大家都是柠檬精。 有人说李明眸“长得很一般”、“装扮太糟糕了”、“实在是平平无奇”之类的。 但柠檬精们才酸了十多楼,再往后一点,帖子的画风突然又转变了——李明眸的获奖历经被扒出来了。 大家都不太认识李明眸,本来只想扒点她的坏话之类的。但是扒着扒着,她们就扒出了李明眸在全国大学生信息安全竞赛、信息安全与对抗技术竞赛、信息安全技能竞赛的辉煌获奖经历。 这下子大家都觉得脸很疼。 有人在帖子下面回复: “这些竞赛好像都挺出名的…” “卧槽,我跟她在漫画社一起呆了半年了,我们社团没人知道这些事!跟你们讲,她画画也很牛!” “她是智慧女神吗?” “听我搞电脑的男朋友说,李明眸在他们学院还挺出名的,就是不太跟人往来。” “想不到这样的人也喜欢骆绎声,我们普通男生是不是没机会了?” …… …… 看着这些人的回复,李明眸稍微觉得有些无语:她这些成绩以前都被全校通报表扬过了啊,一点都没瞒着他们的。 虽然她也没主&#xe863;提,但这些成绩竟然是因为桃色绯闻才被大家发现的。K大起码也是一流学府,这些学生平时就不关注点正经消息,也不干正事的吗? 虽然在一周内成为了学校的热门人物,但李明某并不觉得骆绎声能认出她。虽然他们跳过一次舞,也有彼此的微信,但确实并没有长期的、密切的接触。她觉得骆绎声知道她这个人,但在见到的时候,可能对不 上号。 所以在学校偶然遇到骆绎声的时候,她并不打算打招呼。 当时骆绎声被众人环簇着,大家都看着他,跟他说话;而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无人关注。 骆绎声正认真地侧耳倾听隔壁说话的人,她觉得他不会留意到人群边缘的自己。 她感到非常满意,开始大胆地观赏骆绎声的裸/体——她的《沙耶》还等着补充完整呢。 正当李明眸看得脸红心跳时,骆绎声叫出了她的名字。他站在人群中央,微笑着跟她打招呼:“下午好李明眸,在看什么呢?眼神这么可怕。” 众人随着骆绎声的话看向人群边缘的李明眸。 李明眸:“!!!” 李明眸感到十分心虚,就好像当众行窃被抓住了。她觉得骆绎声就像盏镁光灯,他看谁,谁的身上就会汇聚高光,成为众人目光焦点所在。 后来还有好几次,她又在学校里遇到了骆绎声,每次骆绎声都会跟她打招呼。有时候李明眸还没发现他呢,就听到他在不远处叫自己的名字。 因为被信息学院的人撞见过好几次,大家都以为她跟骆绎声很熟,慢慢地,竟然有师妹鼓起勇气来跟她搭讪,想找她要骆绎声的联系方式。 她觉得有些烦,但还是帮骆绎声一一拒绝了,她还替他劝告那些师妹,让她们好好念书。 除了这些打探消息的,甚至还有人找她示威,说她不够格跟骆绎声亲近。这种的她一般不搭理,当她们是透明的,直接离开就好了。 大家都是文明人,她们也不会跑上来抓她头发。 因为这些种种骚扰,李明眸烦不胜烦,最后终于忍不住,在微信里开始跟骆绎声说话了。 她开门见山地说:“骆绎声,下次在学校里见到我,你能别跟我打招呼吗?” 过了好一会,骆绎声回道:“为什么?” 李明眸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但没说自己被示威的事情。 解释发出去很久之后,骆绎声才回道:“虽然对你感到很抱歉,但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搞笑……谢谢你帮我推掉,我会尽量劝一下身边的人的。” 一会之后,李明眸看到他发了一条朋友圈,上面这么说:“谢谢大家的厚爱,有事请找我本人,不 要找我身边的朋友。” 这条朋友圈发出去之后,骆绎声又给李明眸发了一条信息:“下次见到还是会打招呼的,但在校内的时候,会按照你的要求尽量悄悄的^_^” 李明眸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热。 聊完关于“不打招呼”的事情之后,当天就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李明眸最近换乘公交了。她以前一直坐22路公交车回家,最近换成了378路。上次跟许由美一起等公交,没等到22路,她哄许由美说22路没了。过了没两天,她迟钝地发现,原来她一直坐的22是真的换路线了,不经过她家门口了。所以她现在只能选择乘坐378路回家。 李明眸不太喜欢坐378,除了378不直达的缘故,还因为378会经过红灯区,车上的乘客有点杂。 这一天是周二,下午放学的时候,她搭乘378公交回家,在车上遇到了骆绎声——然后骆绎声没跟她打招呼。 骆绎声站在司机后面的位置,鹤立鸡群地高,鹤立鸡群地裸体,李明眸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李明眸跟骆绎声隔着几个人,心里又庆幸,又懊悔。庆幸是因为,如果让她在车里近距离地跟赤/裸的骆绎声挤来挤去的话,她会感到很有压力。懊悔是因为,能这样跟骆绎声挤来挤去的机会并不多。 李明眸看着骆绎声,骆绎声回头看了一下,两个人很自然地目光对视。 就在李明眸抬手准备打招呼的时候,骆绎声冷淡地别过了头,表现出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李明眸:“???” 她默默放下了企图打招呼的手。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了一路,骆绎声一次都没有往李明眸的方向看。 李明眸心里有些疑惑:是因为她上午发的微信吗,他在忠实地执行她的拜托,假装不认识她? 但是他上午明明说了,不会不打招呼。再说了,就是两人约好不打招呼,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完全无视她吧? 总觉得骆绎声不像这么没礼貌的人。就算要把别人的手织围巾扔垃圾桶里,他也会很好地等别人离开了再扔啊?他不是当面给人难堪的人吧? 在“祈福新城”站的时候,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上了车,就站在骆绎声隔壁,离得李明眸很近,那浓烈的香水味能把李明眸熏一个跟 斗。 李明眸不&#xe863;声色地往后挤了挤。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去红灯区上班的了,378上时不时会有这种乘客。 一会之后,车上有几个男人开始跟这个浓妆女人搭讪,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交易的气息。女人并没有搭理他们,她拿出一个小镜子,开始在车里弄起眉毛来。 李明眸百无聊赖地看着女人镜子里的脸,看着看着,她突然全身一凛——她在镜子里看到了女人隔壁的骆绎声。 她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发现那是骆绎声,是因为镜子里的骆绎声带着口罩和帽子,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 李明眸能从镜像中看到异象者真实的、在现实生活中的样子——所以骆绎声现在这打扮是怎么回事? 她拿出手机,关掉闪光灯,偷偷拍了一张骆绎声的侧影。然后她发现,在照片里面,骆绎声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那副墨镜、口罩加帽子的打扮,他现在是连脖子以上都遮住了。 他裹得那么严实,怪不得车里没女生偷看他。倒是有几个人觉得他鬼鬼祟祟的,时不时警惕地看他一眼。 李明眸:所以骆绎声现在是乔装状态?他刚刚没跟我打招呼,是觉得我认不出他?或者说他不想我认出他? 在正常情况下,确实是认不出的,但李明眸有点特殊。无论骆绎声怎么乔装,在李明眸眼里,他就是原汁原味的…… 但莫名其妙地,他无端端乔装干什么? 李明眸不&#xe863;声色,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这时候,378缓缓停下——红灯区站点到了。李明眸站得有点累,打了个哈欠。 站在骆绎声隔壁的浓妆女人下车了——她工作的地方到了。 乔装的骆绎声也&#xe863;了,他跟在浓妆女人和几个猥琐大叔身后,也下了车。 正在打哈欠的李明眸顿住了。 李明眸:“???” 车门已经关上,她挤到车窗边,看向车窗外骆绎声的方向。378缓缓驶离,李明眸看着骆绎声离她越来越远、慢慢地走进了红灯区。 李明眸:“!!!” 他乔装成这个鬼样子去红灯区干什么!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9、不正经的工作 那一天是星期二,李明眸第一次在378上遇到骆绎声。当时她没反应过来,没立刻跟着下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红灯区里。 这次偶遇,给李明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骆绎声竟然乔装打扮,瞒着所有人去红灯区,他是去那里消费,还是去那里工作? 如果是去消费的话,K大那么多漂亮女孩喜欢他,排着队想跟他生猴子,他为什么还要去花钱买服务? 如果是去工作的话,沈教授有大把的钱。虽然他和沈教授的关系好像有点奇怪,但也没到要去卖身的程度吧?况且李明眸确定过学校论坛的偷拍照了,照片里的骆绎声从头到脚都是名牌,随便一件衣服拿出去卖,都能顶普通学生两三个月的花销,何至于去卖身? 李明眸越想越好奇,于是跟378杠上了。上次她在378遇见骆绎声,是在周二傍晚的6点。于是她也跟着乔装打扮,在每天的5点半到6点半这个区间,埋伏在学校附近的公交站。 果然,让她堵到了几次骆绎声。他的出现时间很规律,是每个周二和周四的6点钟。 因为害怕被骆绎声发现,所以李明眸并没有跟着他上车。 摸清楚骆绎声的乘车规律后,在每周二和周四的6点20,李明眸都会提前埋伏在红灯区的入口处。等到6点30,骆绎声会准时从378下来,并从这里进入红灯区。 李明眸会尾随在骆绎声身后,看他去做什么。 这么尾随了几次后,李明眸终于确定了骆绎声来红灯区的原因:他确实是来这里工作的,他在一间叫“岩浆”的夜店兼职。 李明眸没敢跟着进去,但是她在场外充分地调查了“岩浆”,甚至还为此入侵了公/安机关的办公系统。然后她发现,这间“岩浆”竟然是一间提供特殊服务的酒吧,里面有好几个小姐被抓走过。 但是幸好,骆绎声似乎只是来做兼职服务生的。在每周二和每周四的上半夜,他会来这里上夜班,然后10点30准时下班回家。李明眸从没见过他带乱七八糟的男人或者女人离开,但是他出来的时候,经常有女人甚至男人纠缠他,说要带他回家,问他多少钱。 虽然骆绎声 每次都礼貌拒绝了,李明眸还是觉得很担忧:在这样不正经的店里面做服务生,真的安全吗?这份看上去不太正经的工作,会不会才是骆绎声异象的来源,而不是沈教授? 李明眸对骆绎声的工作很好奇,特别想进去看一下,但是她没胆进去。一方面是因为她连清吧都没进过,更别说这种场合了;另一方面,她害怕骆绎声会发现她在跟踪他。 就在李明眸犹豫不决的时候,很快地,一件小事坚定了她要进去的决心:周二晚上10点30,骆绎声照常下班回家,她也照常在“岩浆”的广告牌后面监视。然后她听到一个缠着骆绎声的女客人在说:“在里面花钱能摸,出来了就不行了?” 李明眸内心顿时十分震撼:花钱就能摸,这真的是什么正经工作吗? 她迫切地要进去确认一下。 说做就做,在骆绎声的下个工作日,也就是周四晚上,李明眸进店消费了。 在进店的前一天,她特意看了很多“如何科学逛夜店”的资料,企图装得老练一些,像个经常逛夜店的人。她还对自己进行了高级的乔装,特意买了一副墨镜,还用围巾把自己的头发包起来。 她觉得到时候只要小心一点,尽量避开骆绎声,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尽管李明眸做了很多准备,但是还没踏入“岩浆”,她就遇到了第一道坎:她被保安拦住了。 这保安戴着大金链子,土凶土凶地说:“你是最近老躲广告牌后面那个小孩吧,鬼鬼祟祟的,成年了吗?身份证拿来看看。” 李明眸:“!”他什么时候发现她躲在广告牌后面的?发现多久了? 李明眸有点慌,从兜里摸到个证件就胡乱递上。递出之后,她才发现那是个学生证,于是又急急忙忙地收回去,换成身份证。 保安已经看到那张学生证了,他没好气地说:“K大学生,冲着Ken来的?”他挥挥手,“去去,回学校去。” 李明眸渐渐镇定下来,找到了保安话里的漏洞:躲在广告牌后面又不犯法,凭什么赶她走?而且Ken又是谁? 她尽量让自己义正言辞:“我之前没来过酒吧,所以才先观察了一阵子。而且我是一个成年人,你不能侵害我的消费权益!” 保安说不过她,又嫌她烦,只好把她放了进去。他小声嘀咕:“又来一个K大的,糟蹋学历。玩完回去,别学Ken。” Ken是指骆绎声?李明眸想问话,但是被后面的顾客推嚷着,挤进了“岩浆”。 才刚踏入“岩浆”,李明眸就有点怯场了。场内的音响震耳欲聋,霓虹灯也晃得她眼花。在她面前,无数的男男女女正在贴身热舞。这可跟她在学校参加过的化妆晚会不一样,这些人是真的身体碰着身体,还有人搂在一块接吻。 李明眸才刚进场,就被一个大叔抛了个媚眼,对方穿着粉红色衣服,还垫着一个垫子,使屁股看起来更翘。李明眸查过资料,觉得这应该是提供特殊服务的人,于是礼貌地拒绝了对方一起喝酒的邀请。 李明眸怕被盯上,也怕被骆绎声发现,于是不敢乱看。 她胆战心惊地穿过舞池,往人少的卡座区走,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被几个跳舞的人挤得踉跄了几下。幸好一个经过的卷发服务生扶住了她。 这个卷发服务生染着一头黄发,穿着酒吧的侍应制服,看上去有几分帅气。他把李明眸护送到卡座区,不让其他人挤到她。 期间有一个女客人跑过来拉卷发服务生的手,他镇定地对那个女客人笑:“宝贝,我在服务别的客人呢。” 这种亲切的服务态度,让李明眸心里毛毛的。 最后李明眸被带到了卡座区的最角落,她很满意这个位置。 这里虽然也很吵,但好在没什么人,只有李明眸的斜前方坐着一个大姐姐。这大姐姐长得好看,却挺冷艳的,好几个男的上来跟她搭讪,她一个都没有搭理。 大姐姐正在抽烟,淡淡的烟味飘到了李明眸的鼻子里,但她没敢吭声。她拘谨地坐在那里,双手规矩地搭在脚上。 卷发服务生还没离开,看到李明眸拘束的样子,他主&#xe863;询问道:“第一次来吗,要不要叫点喝的?” 李明眸把手放到桌子上,小声地问:“有吃的吗?”来的路上太紧张,她只吃了一条巧克力棒,现在有点饿了。 卷发服务生问:“你想吃什么?” 李明眸犹豫了一下:“蛋炒饭?” 卷发服务生笑道:“夜店没有这些食物呢。”他打开 菜单,让李明眸看里面的内容。 李明眸最后叫了一块黑森林蛋糕,和一杯霜冻玛格丽特。她喜欢“霜冻玛格丽特”这个名字。 卷发服务生说:“这个酒的基底是龙舌兰,酒精度有点高。” 李明眸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感觉要醉的话,我会停止的。”她第一次来酒吧,也想像个正式的成年人一样喝点酒。 卷发服务生没有坚持,他让李明眸在这里等等,然后往吧台走去了。 完成了消费之后,李明眸松了一口气。她已经开始习惯这里震耳欲聋的音响和七彩霓虹的光线了。 她渐渐地舒缓下来,眼睛开始在场内巡视,寻找着骆绎声的身影。 骆绎声很好找,顺着大家的视线中心去看,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李明眸很快就在吧台边缘找到了骆绎声,但是在看到他之后,她几乎不敢确认那是骆绎声。 如果不是那一如既往的裸/体异象,她可能会以为那是别人,比如说他的双胞胎弟弟之类的。 骆绎声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他在K大就很喜欢笑,女生们还专门在论坛建了一栋他的笑颜楼。她们说那是全世界最美的笑容,温暖而治愈,可以让人联想到一切美好的东西。有女生百无聊赖地抱怨,说骆绎声也笑得太暖了,过分温柔,缺乏刺激。 如果她们能看到骆绎声现在的表情,也许就不会那么认为了。 当然了,他现在也在笑,但是那种笑容散发出来的气质很不同。那朵笑容浮在他的脸上,显得漫不经心,像一个不安的黑洞,吸引着不怕死的人往下跳。 在“岩浆”里,确实也有很多女人是不怕死的。 骆绎声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从吧台步入舞池,往舞池的另一边走去。 他穿过舞池的时候,身边的男男女女都往他身上看。甚至有女孩子抛下了自己的男伴,明目张胆地往他怀里蹭。 在K大,没有女孩子敢这么往骆绎声身上蹭。因为骆绎声虽然绅士,却也充满距离感。他是系花狂轰滥炸半年也追不上的高不可攀的男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是在这间小小的夜店里,他懒洋洋地在舞池中央穿梭,只要有女孩子往他身上蹭,他都来者不拒。他像一块岿然 不&#xe863;的岩石,任由艳丽的蔓藤缠绕在自己身上,他既不困扰,也不回应。 在李明眸的眼睛里,眼前的情景更刺激。骆绎声光裸着走入舞池,就像走进了酒池肉林。一个个新的女孩子往他身上攀爬,然后随着他的前进,又一个个地被他抛下。 李明眸吞了一口口水,下意识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她要留下骆绎声这个艳丽的样子——这在K大可看不到。 但就在她“咔嚓咔嚓”了十几张照片后,骆绎声往她的方向走过来了。 李明眸吓得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屏幕,缩着身体,还把帽子拉到最低,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但幸好骆绎声不是来找李明眸的,他是来找斜后方的卡座上的大姐姐的。 这个大姐姐看起来很难接近。李明眸才在这里坐了十五分钟,她拒绝过的男人,就已经有三个了。平均五分钟一个。尽管她这么难接近,却还是有更多的男人前赴后继,企图折下这朵高岭之花。 然而这朵高岭之花,却是专门为骆绎声来的。 李明眸缩在后面的卡座里,听到大姐姐在说:“我为你来了三次了,能不能加个微信?” 骆绎声背对着李明眸,李明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留意到,他说话的语气跟平时很不一样。他腔调里有一种懒洋洋的笑意: “可以啊,但是我的微信加一次三千哦。” 大姐姐打开自己的包包,从里面拿出一沓粉红色的钱,塞在骆绎声的胸前。 李明眸想起来,之前许由美说过,骆绎声的微信在K大能卖钱。李明眸当时觉得是在开玩笑,许由美也确实是在开玩笑。但想不到,在这个夜店里面,骆绎声真的实现了微信号变现…… 李明眸看着自己的手机,心情有些复杂:她免费获得了骆绎声的微信号,能算是省下了3000吗。 大姐姐给了钱,又问:“加上微信后呢,你会回我信息吗?” 骆绎声弯下腰,贴着她的耳朵,用一种气音说:“说不定呢,如果是有偿陪聊的话,我可能会积极一些。”那些从鼻腔里发出的懒洋洋的音节,像一把小刷子,软软地搔在听的人心尖上。 李明眸摸着自己发红的耳朵,听得脸红心 跳,兼目瞪口呆:这什么感觉?像脏脏奶茶一样脏脏的,完全不是学校里那个冰清玉洁的骆绎声。 大姐姐又从包包里掏出了一沓钱,她把钱塞进骆绎声的裤兜里,还贴着他的兜摸了他的腿几下。 骆绎声没有拉出她的手。 大姐姐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嘴唇,压低声音,笑着问他:“那接吻呢,跟你接一次吻多少钱?” 李明眸捏住自己的耳垂,觉得自己的血量渐渐清空。她心里在大声呐喊“天呐”,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但她没听到骆绎声的接吻价位,也没看到骆绎声和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亲在一起。因为他被突然出现的周雪怡拉了起来。 当时大姐姐快要亲到骆绎声的嘴唇了,但周雪怡及时又拉风地出现,她狠狠拉住骆绎声的手,让他离这个大姐姐远远的。 周雪怡冷冷地看着这个大姐姐,说道:“接吻不是你能付得起的价位。”说完这句,她拉住骆绎声的领子,把他拽了下来,往他嘴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下,骆绎声没有反抗,任由她亲在自己嘴唇上。 李明眸被这个结局刺激到了:周雪怡为什么在这里?她知道骆绎声这个工作?她知道多少事情?而且这个吻竟然被截胡了! 大姐姐作为当事人,比李明眸这个旁观者还要镇定。 她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对骆绎声说:“看来你今天会有点忙。”她站了起来,学着骆绎声,贴到他的耳朵边,用一种气音说:“我下次再来找你。” 说完这句,大姐姐就走了。从头到尾,她都没往周雪怡身上看过一眼,是一种彻底无视的态度。 李明眸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姐姐也未免太酷了,还这么好看。她以后也想做这样的女人。 大姐姐走远之后,周雪怡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骆绎声的托盘上,有点傲慢地说:“刚刚的接吻费。” 骆绎声的脸色冷淡下来,他拿起那张银行卡,重新把它塞回周雪怡的兜里。他用一种冷漠的语气说:“刚刚只是顾及你脸面。下次别这么做,我不喜欢。” 周雪怡的神色比他更冷,她质问道:“刚刚我不拉开的话,你会让她吻你吧?既然这里的女人都可以,凭什么我不可 以?” 骆绎声没什么表情地说:“你知道吕小路喜欢你吧。” 听到这个理由,周雪怡仿佛松了一口气,说道:“他只是我佣人的儿子,不会影响我们。” 骆绎声说:“‘佣人的儿子’,这个称呼我也不喜欢。你最好改改。” 周雪怡高傲地昂着头:“我可是周洲的女儿,做我的佣人又不丢脸。他喜欢着呢!” 骆绎声瞥了她一眼,没再跟她搭话,直接走了。 周雪怡在原地气愤地大叫:“你敢不理我!” 然而骆绎声就是没理她。 李明眸围观完了全程,感觉非常跌宕起伏。这一晚上听回来的八卦,比她在论坛里刷到的所有八卦加起来还要多。 谁能想到骆绎声还有这样的一面? 而且这《旷野》果然是死亡项目。一个小小的四人组织,竟然还能发展出这么复杂的多角恋:沈教授对骆绎声态度暧昧、吕小路作为“佣人的儿子”喜欢着周雪怡、周雪怡对骆绎声求而不得、骆绎声对吕小路的维护和对周雪怡显而易见的烦…… 李明眸弯着腰躲在卡座上,内心津津有味地分析着,殊不知自己快要暴露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0、双面人 李明眸在一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周雪怡被骆绎声甩了脸色后,身上的异象越来越严重。她的双.腿间缓缓流下粘稠的、黑色的水。黑色的虫子浸泡在那些黑水里面,从她的双.腿间爬下,落到地上,在周雪怡附近爬得满地都是。 李明眸有些凝重地看着几只朝她爬来的黑虫。她没想到周雪怡的异象这么严重,在化妆晚会看到的时候,好像还没这么恶心。 李明眸对着那几只黑虫看到出神,没发现一片阴影投在了头顶上——周雪怡已经转过身来,正一脸阴沉地看着她。 头顶响起周雪怡冷冷的声音:“你在这看多久了?” 李明眸颤了一下,抬起头,终于发现了站在她身前的周雪怡。 周雪怡又问道:“刚刚的你都看到了?” 李明眸沉默了一会,才抿着嘴唇,故作镇定地反问:“我该看到什么?” 周雪怡在骆绎声身上受了气,现在的脾气一点就爆。她突然歇斯底里道:“装什么呢,你跟着骆绎声来的吧!你们这些身份低劣的穷人,天天围着他打转,就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吗!” 李明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身份低劣的穷人’都能说出来,你活在哪个年代的?” 周雪怡冷笑道:“我劝你别再讨好沈老师了,只要吕小路还在,《旷野》的人设师就只有我一个,他只听我的话。你也别再缠着骆绎声了,他不喜欢你这个长相的。” 李明眸解释道:“我没讨好沈教授,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她硬着头皮说,“而且我是自己来消费的,没看到骆绎声。” 李明眸还想狡辩一下,但周雪怡听不进去。她一门心思地认定是李明眸缠着骆绎声。她明显是在胡搅蛮缠,但误打误撞的,还真说对了:李明眸就是跟踪着骆绎声来的。 李明眸感觉百口莫辩。 恰好这时候,那个卷发服务生回来了。 他带着一杯霜冻玛格丽特回到了李明眸身边,说道:“小姐,您点的酒,蛋糕晚点来。” 李明眸看了看审视着自己的周雪怡,又看了看旁边的卷发服务生,突然福至心灵。她接过那杯酒之 后,学着刚刚离开的大姐姐,摸了一把卷发服务生的手背,然后理直气壮地对周雪怡说:“你看,我真的是来玩的。” 说完这句话,她故作熟练地往兜里摸,想付点摸小手的小费。但摸到自己空荡荡的裤兜之后,她才想起来——今天没有带钱包。 她有些心虚地缓缓抽回手,然后捏着自己的手机,小声问卷发服务生:“我没有带现金,给你微信转账可以吗?” 周雪怡抱胸站在一边,冷笑一声。 被摸了手的卷发服务生脸上有点好笑,又有点惊讶,像是没想过李明眸敢摸他。听到李明眸说要给他转账,他笑着说:“如果对象是你这么可爱的女生,我可以免费的。”话是这么说,但他却又掏出了手机,点开了自己的微信界面,说道:“不过你要让我加你哦。” 李明眸看着那个添加好友的二维码,感到有些为难。她没打算在这里交朋友,也不想跟这里的任何人互换微信。 周雪怡看着李明眸犹豫的样子,冷笑道:“还装,你不就是冲着骆绎声来的么。” 恰好这时有保安在场内巡逻,周雪怡远远地朝保安招手,让对方过来。 那个保安戴着大金链子,就是在门口拦过李明眸的那个。李明眸心里有些忐忑。 等保安走到跟前后,周雪怡充满恶意地看着李明眸,说道:“你不是说自己没跟着骆绎声吗?那我们去监控室,看看你刚刚都做了什么。”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李明眸终于有些生气了。 保安看了看李明眸,又看了看周雪怡,最后对着周雪怡说道:“这位小姐确实周二跟周四都会来看Ken,请问她是做了什么吗?” 周雪怡“哈”地笑了一下,露出得胜的表情。她粗鲁地拉起李明眸的手,不知道要把她带去哪里。 李明眸刚想甩开周雪怡,这时候,骆绎声的声音在她们后方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周雪怡回过头,看到拿着托盘的骆绎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用一种告状的语气,指着李明眸说:“她在跟踪你!每周二和周四!” 李明眸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甚至不敢抬头看骆绎声。她怕看着骆绎声,自己眼睛会泄露出心虚。 保安有些头痛地看 着这场闹剧,最后对着李明眸说道:“小姐,你先跟我来一下。”说完就要去拉李明眸的手,但是他的手在半空中被截住了——骆绎声拦下了他。 骆绎声拦住保安的手,把李明眸领到自己身侧站着,笑眯眯地对保安说:“抱歉球叔,这个不是奇怪的人,是我的朋友。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的语气温柔,也维护了李明眸,但李明眸莫名觉得他在生气。他抓着她的手很用力,让她有点疼,但她不敢吭声。 周雪怡对骆绎声的话很不满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骆绎声,问道:“你干嘛帮她说话?不教训一下她,你会被缠上的!” 骆绎声还没说什么,李明眸的不满已经抑制不住了。她从骆绎声身侧探出头来,鼓起勇气对周雪怡说:“我的任何一个行为都没有违反宪法,你无权对我做任何事情!”她转向保安,“而且我消费了,你不能把我赶出去,我能投诉你的!” 说完之后,李明眸觉得周围静悄悄的。她抬起头,才发现骆绎声在看她。他不说话,就是那么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李明眸被看得心虚,缓缓把头缩了回去。 把李明眸看到心虚后,骆绎声才说:“你先去卡座那边等我,我待会来。” 李明眸憋屈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她还想跟他们辩论呢。但想到自己跟踪的事情被暴露了,理亏在先,只能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 可是她走了没两步,就被骆绎声拉住了帽子。 她回头疑惑地看向骆绎声,只见骆绎声的手落到她的手上,想把她握在手上的“霜冻玛格丽特”扣走。 她握紧那杯酒,有些疑惑地问:“我付了钱的?” 骆绎声面无表情地说:“酒精度太高。” 李明眸不太情愿:“我是一个成年女性,喝酒是合法权益。”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你还在这里上班呢。” 骆绎声没有表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你当然可以喝酒,但是这个不好喝,我给你带个好喝的。” 他笑得有点渗人,李明眸有点害怕地放开手,灰溜溜地离开。 在走远之前,她隐约听到周雪怡在奚落她:“她是故意喝那个,等着被捡尸吧,喝多了就能赖着你了。” 李 明眸坐在卡座里,超级想回去找周雪怡吵架,但是因为跟踪被发现的事情而十分被&#xe863;。 她发现了,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不然想发脾气都没法理直气壮。 李明眸在卡座里无聊地等了半小时,一开始还能看到骆绎声在吧台跟周雪怡说话,两个人好像是在吵架,后来骆绎声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明眸手上的酒被没收了,黑森林蛋糕也没拿到。她越等越饿,心想:为什么我要乖乖等着,好气。但是逃跑的话,在K大也会遇到,逃避问题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式。跟踪的事情怕是赖不掉了,一定要认真道歉。话说这是很严重的事吗,道歉了他会不会原谅我…… 就在她饿得胡思乱想的时候,骆绎声终于出现了。他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个银盅,不知道里面盖着什么,远远地香味就飘过来了。 李明眸看着那个银盅,肚子突然就“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骆绎声看着她,她尴尬地找了个话题:“周雪怡还好么?” 这个话题好像让气氛变得更尴尬了。骆绎声没有理解她缓解气氛的苦衷,一个字都没回答她。 骆绎声坐在她对面,先把银盅放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她:“怎么发现的我,我爸让你跟着我吗?” 沈教授让她跟着他?为什么会有这个奇怪的问法?李明眸疑惑地看着他,认真解释道:“我每天坐378回家,偶尔看到你乔装打扮,感到好奇,就跟上来了。”这确实是事实。 骆绎声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都穿成那样了。” 因为无论你怎么穿,对我来说都是原汁原味的……李明眸害羞地看着对面的骆绎声,移开了目光。她的眼神飘向空中,胡乱编了个理由:“因为我平时画画,所以对人体信息比较敏感……” 骆绎声歪着头,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是搞雕塑的,估计不会相信这个理由。但是真正的理由不能说,李明眸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了:“就是你的身体,还有体型什么的,比较特别,我平时就比较注重……” 骆绎声眯着眼睛:“那你是真的很关注我啊。”他的双手放到桌上,缓缓朝对面的李明眸探去。他跨过桌面,凑到她耳旁轻声说 :“想跟我聊天,随时可以找我啊。你有我的微信,还知道我在哪里上课。”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要是你找我,我都会回你的。哪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呢。” 这个距离太近了,李明眸一眼就可以从他锁骨看到腹肌。他呼出的气息轻轻地扫在她耳朵上,说话的语气也暧昧不清。 这不是学校里的骆绎声。李明眸想起刚刚他对那个大姐姐的营业态度,好像也差不多。他似乎很习惯这么哄女人。 李明眸觉得自己的耳朵麻掉了,她的血液倒流,全身都酥酥麻麻的。但幸好在K大的几次偶遇,让她稍微习惯了一下骆绎声的裸/体,不然她怕自己会跟第一次跳舞一样,做出丢脸的事情。 色字头上一把刀。 她悄悄地后退一点,把后背贴在椅背上,结结巴巴地道歉:“总之,我最近跟着你是我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发誓!不然你可以去法院告我!非常抱歉!”说到最后,她还坐着鞠了个躬。 看到李明眸退让的样子,骆绎声没有像在跳舞时一样,体贴地给对方留下空间,反而还故意往前再挪了挪。他说:“如果要道歉的话,就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可以吗?” 李明眸说:“可、可以的。” 骆绎声又说:“就算爸爸在邮件里问起来,你也要帮我保密啊。他还不知道呢。”他几乎是贴在李明眸身上,用一种烦恼的语气说:“我想用自己挣的钱给喜欢的女生买东西,给她一个惊喜,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吧?” 他说着喜欢的女生,却靠得李明眸极近,连语气和姿态都充满诱惑,仿佛一定要勾引得李明眸答应这件事。 李明眸的脸已经酱红酱红的了。她心想:他有喜欢的女生?为了挣钱给喜欢的女生买礼物,所以才来这里工作?这感觉怎么怪怪的呢。但她嘴上还是回道:“理解的。” 骆绎声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把李明眸摸得抖了一下,才说道:“谢谢你,那这个就是我们之间的共同秘密了。” 明明是个摸头的温柔&#xe863;作,但李明眸莫名有一种食草&#xe863;物被捕猎者摁住头的错觉。她很配合地说:“好、好的,我不会告诉别人。” 谈话终于达成一 致——李明眸要帮忙保守秘密。 骆绎声放开摸着李明眸头的手。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他掀开放到一边的银盅,从里面拿出了一碟蛋炒饭和一杯橙色饮料,放到李明眸面前,说道:“吃吧,我看着你吃,吃完我送你去车站。” 不是说店里没有蛋炒饭么?而且他怎么知道她点过蛋炒饭的? 李明眸看着那碟蛋炒饭,肚子忍住了没响。她坚强地说:“我不太饿,回家吃也可以。”在这里一边吃、一边被骆绎声看着,她有消食压力。 骆绎声微笑:“吃啊。” 现在一看到他笑,李明眸就有一种被威胁的错觉。在莫名的压力之下,她拿起勺子,开始吃面前堆得小山一样高的蛋炒饭。 李明眸说自己不太饿,又觉得被骆绎声看着吃有压力,但她的嘴巴倒是很诚实。 才10分钟过去,她就已经吃得满嘴流油。这蛋炒饭特别好吃,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对于那杯橙色的饮料,她感到非常不满——它居然是一杯橙汁,现榨的那种。 她以为骆绎声最起码会给她换一杯度数低的酒!居然是橙汁! 骆绎声并不清楚李明眸内心的吐槽,他坐在她对面,沉默地点燃了一支烟。 李明眸捏着那只勺子,看了他一会,又看了他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提出来:“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抽烟?” 骆绎声刚刚吸了一口烟,她话刚落下,他就朝她的方向缓缓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烟雾慢慢笼罩在李明眸的脸上,她开始咳嗽。 骆绎声看着她咳嗽的样子,不太有诚意地说:“抱歉,原来你不能闻烟味啊。”说完,才慢吞吞地把烟熄掉。 李明眸觉得他刚刚是故意的,她有点生气,但是又没有证据。她看着面前只剩下几口的蛋炒饭,用力把勺子放到桌子上,生气道:“我吃饱了,不吃了!” 然后骆绎声就要送她回去。 在去车站的路上,李明眸走在前面,骆绎声跟在她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两个人走出了一段路,李明眸终于忍不住,回头说道:“你离岗这么久可以吗?不用送我,你回去上班吧,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骆绎声简洁地解释:“调班了。” 然后他没再说别的,还是那么沉默地跟在李明眸身后。 李明眸觉得,骆绎声不说话的时候,表情还挺冷峻的。要不是时机不适合,她还挺想把他这个样子拍下来,放到论坛上。这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这样的两面派,身上的异象竟然是裸/体,而不是跟沈教授一样的面具。 李明眸想着想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醉醺醺的大叔。 大叔摇摇晃晃的,身上的酒味很重。他睁大朦胧的双眼,看着李明眸,问道:“多少钱啊妹妹?你这打扮真像大学生。” 李明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骆绎声扯到了身侧。他站在李明眸旁边,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冷冷地看着大叔。 大叔莫名地打了个冷战,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 就在被骆绎声搂住的那一瞬间,李明眸就完全把大叔忘掉了。她缩在骆绎声的怀里,一&#xe863;不&#xe863;,像一只僵死的青蛙。 这个距离……她又开始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散发出来的体温了,暖暖的。她的脸被烘得很热。 没等李明眸胡思乱想出什么,骆绎声就放开了手。 他这次没有回到李明眸的身后,他特意走到靠马路的一侧,跟李明眸隔着两步远的距离,走在她的隔壁。 李明眸突然觉得,骆绎声其实还是挺统一的,比如这若隐若现的温柔。这样的人,虽然脾气偶尔差一点,还有所隐瞒,但也许并不是什么两面派吧。 两个人一路沉默。 到了车站,李明眸觉得气氛还算不错,于是提出了一个她一直觉得疑惑的问题:“你真有喜欢的女孩吗?” 骆绎声反问道:“你介意?” 李明眸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有喜欢的女孩,还做这种工作,是不是不太好?”被别的女人摸来摸去之类的。 骆绎声又开始微笑了:“你替我考虑的真多呢。” 李明眸不敢说话了。 378到站了,李明眸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声“再见”,自己上了车。 在她踏上车门之后,骆绎声在她身后说道:“别再跟着我了。” 李明眸回头去看。 车门已经关上了,378缓缓驶离,她看到骆绎声还站在原地,又点燃了一根烟。他的脸在烟光中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隔壁来了一个等车的女人,跟他搭讪,他一句话也没搭理。 女人尴尬地离开,车站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密密麻麻的眼睛 从“岩浆”回来之后,李明眸在学校里遇到过骆绎声几次,骆绎声还像以前一样,会跟她打招呼,也会对她温柔地笑。是在学校里的温和无害的笑,而不是在“岩浆”里的那种艳情的笑。 甚至有一次,李明眸遇到他和几个同学走在一起,走在他隔壁的男生在抽烟,别的女同学骂那个抽烟的男生:“骆师兄不能闻烟味,你熏他干什么?”骆绎声无辜一笑,说自己不介意的。 李明眸看到他那个无辜的表情,几乎要自我怀疑了:那晚在“岩浆”里朝她吐烟圈的、超级没礼貌的骆绎声,难道是她的幻觉吗? “岩浆”的事情就这么淡去,那一晚的骆绎声好像是李明眸的一场梦一样。 又过了一周,期中考终于过去,李明眸也终于接到了沈教授的电话。 沈教授约她周二下午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见面,他想请她喝下午茶,顺便谈谈《旷野》的事情。 她答应了。 与此同时,骆绎声却没主&#xe863;联系过她,他们的微信聊天还停留在“不要跟我打招呼”的话题上。 约好的时间是周二下午四点,但李明眸两点就到了。她下午没课,打算在咖啡馆写写作业,顺便慢悠悠地等沈教授。 但是沈教授和骆绎声竟然到的比李明眸还早。 当时是下午两点整,李明眸走到了咖啡馆对面,看到骆绎声在咖啡馆门口跟一条狗玩。那条狗是金色的拉布拉多犬,应该是店长养的,就栓在咖啡馆门口。 骆绎声蹲下来跟它对视,他一只手拿着一碟骨头,实行引诱;另一只手伸出来,掌心朝上,想让那只狗跟他击掌。 拉多拉多思考了一会,一只爪子缓缓地搭在了骆绎声的掌心上,骆绎声露出满意的表情。但是当拉布拉多完成了任务,想把头探到骨头上时,他把那碟骨头往后移了移,移到它刚好够不着的地方。 拉布拉多被绳子拴着,可怜地蹲在骨头面前,跟它只隔着一步之遥。 骆绎声对拉布拉多微笑,摸了摸它的头,夸它:“真乖。”但就是不把骨头给人家。 李明眸:“……” 在学校门口光明正大地欺 负小狗,他就不怕人设幻灭吗? 李明眸拿出手机,悄悄地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打算把这一幕罪证拍下来。 她把镜头对准骆绎声,从屏幕里观察他。镜头里的他穿得很严实:外套是一件黑色风衣,里面是遮到下巴的高领毛衣,手上还戴着一副黑手套。他还把外套的帽子也戴了上去,保守得像个穆斯林女人。 但就算穿成这样,还是有路过的女生在小声议论:“穿得好特别,像杂志里走出来的,会是艺人吗?” 李明眸撇撇嘴,藏在大树后面按下快门,想把他欺负小狗的样子拍下来。但她忘了关快门声…… “咔嚓”地一声,闪光灯亮了一下,骆绎声转过头来,发现了躲在树后面的李明眸——她从树后面探出一只头,和一只怼着骆绎声脸拍的手机。 骆绎声把目光放回小狗身上。他若无其事地把那碟骨头推到小狗脚下,才回过头来,对着李明眸微微一笑,问道:“你来啦?在做什么呢?” 李明眸:“我、我在自拍。”她伸出两只手指,作出剪刀手的姿势,并对着手机屏幕勉强一笑。 骆绎声微笑:“那你的自拍姿势还挺特别的。” 李明眸把屏幕按灭,从大树后面出来,双足并立在一起,呈现出一个悔过的姿势。 骆绎声瞥了她一眼,把骨头倒在小狗的食盆里,才拍了拍手,站起来说:“跟我进去吧。” 李明眸灰溜溜地跟在他后面进了咖啡馆。 李明眸走在骆绎声身后,看着他后腰上两个圆圆的腰窝,觉得好像很好戳。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横躺在床上的话,那对腰窝上应该能盛酒吧? 在走过咖啡馆的收银台时,骆绎声停了下来,把那个装过骨头的碟子还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收起碟子,笑着对骆绎声说:“你这几天都来,店里多了好多女顾客。喏,窗边那一桌女生,来几天了,跟我要你微信号呢,你要给吗?” 李明眸好奇地朝窗边看去,看到几个打扮时尚的女性,不像是学生,应该是附近的上班族。 骆绎声倒是毫不好奇,他看着老板娘,懒洋洋地笑:“您可以增加一个收费项目:骆绎声的微信名片,扫一次3000块。” 老板撇撇嘴:“不给就不给嘛。” 骆绎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明眸偷偷看了骆绎声一眼。老板娘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李明眸知道,他真的是一个能把自己的微信号卖到3000块的人。 老板娘把他们带到沈教授的位置,李明眸发现,沈教授好像才刚吃完午饭。 沈教授帮忙老板娘收拾自己的桌子,有些抱歉地看着李明眸:“不好意思,乱糟糟的。太太最近出国旅游了,我和小声都是在这里吃饭来着。” 李明眸有些尴尬地说:“是我来早了。” 沈教授笑眯眯地看着她和骆绎声:“没关系,来早了可以让小声陪你聊聊天。” 骆绎声回过头来,对李明眸微微一笑。 李明眸连忙摆手,脱口而出:“不不不,我是提前来学习的,我自己聊天就好。” 最后李明眸还是没有学习,三人提前聊起了《旷野》。 李明眸有些疑惑地问:“不等吕小路吗?”他不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吗? 沈教授笑着说:“他比较忙,今天先跟你聊聊大概情况,晚点再找上他一起聊。”他拿出一个时间表,问道:“你介意给我发发你的课表吗?我看看有什么时间是你们都有空的。” 李明眸给他发了一个自己制作的课表,沈教授打开电脑接收文件,然后就着电脑跟她说了说《旷野》的概况。 整个项目说得十分模糊,李明眸听出了一点门道:沈教授好像也不太了解这里面的情况。而骆绎声作为参与者,只是在一边听着,并没有补充说明。 吕小路的缺席、骆绎声的沉默,和含糊不清的说明情况——这一切都给李明眸一种被排斥的感觉:沈教授好像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其实这里并没有人欢迎她。 李明眸想到周雪怡,觉得有点尴尬。她试探性地问沈教授:“这个项目是不是本来有人设师啊?” 沈教授微笑道:“没有啊。” 李明眸偷偷看了眼骆绎声,骆绎声没有说话。 趁着沈教授上洗手间的间隙,李明眸问骆绎声:“你们真的需要一个人设师吗?”她平时也不闲,没有必要的话,就不要浪费她的时间了。 骆绎声这么回答:“我爸爸认为需要。” 李明眸又 小心翼翼地问:“你也是艺术学院的,你不能做这个吗?” 骆绎声说:“我要帮吕小路写程序。” 李明眸犹豫地问:“你是说,你帮《旷野》写程序?” 骆绎声点点头。 李明眸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不是学雕塑的吗?”刚刚沈教授全程都没有讲骆绎声的角色,李明眸理所当然地把他定位为美术。 骆绎声矜持地笑了笑,说道:“我多才多艺。” 李明眸沉默了一会:“……你平时在学校,也这么对别人说话吗?” 骆绎声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恰好有一个顾客从他身边经过,把他放在桌上的笔碰倒在地上了。 那支笔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了李明眸脚下。 李明眸没有多想,她下意识蹲下去,想帮骆绎声捡笔。可是她才刚把眼睛探到桌子底下,就立刻火烧一样地把头拔了出来。她的&#xe863;作太大,额头“砰”地一下撞在桌角上,但是因为太震惊,她都没顾上痛。 ……她在桌子底下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李明眸平时见到骆绎声,都会习惯性把目光调整到他的脖子以上,或者是胸膛以上(她有时候会忍不住看他的胸肌和腹肌)。至于腹肌以下的,她会尽量避免扫视到那里。 但是刚刚蹲下去的时候,她忘了非礼勿视了。 骆绎声看着她的额头:“你没事吧?” 李明眸摇了摇头,眼光飘向空中,不敢跟骆绎声对视:“没、没事。” 骆绎声皱着眉头,说道:“不要捡了。” 李明眸坚定道:“我没事,我可以!”难得有机会可以增长见识,了解一下异性的身体构造知识,可不能因为害羞就白白错失了学习机会。 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次蹲了下去。她一只手在地上摸那支笔,另一只手遮住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从指缝间偷偷张开一条缝隙。 ……太刺激了。 沈教授回来的时候,发现李明眸的脸很红:“你怎么了,暖气开太大了吗?要不要关掉。” 李明眸眼光再次飘向空中:“是有点热。” 然后沈教授把暖气关掉了。 李明眸觉得自己进步了,以前看一下就会流鼻血的情景,现在看完只觉得暖气太热。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李 明眸了。 大概在快5点的时候,骆绎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说吕小路找他有事情,然后就先行离开了。 李明眸心想:扯什么吕小路呢,今天是星期二,肯定是去打工了。 她也想跟着骆绎声离开,但沈教授说反正到饭点了,想请她吃个晚饭,顺便再聊点别的。老板娘也在一边热情地推介自己的西式菜点。 李明眸看着沈教授脸上的微笑面具,觉得自己并不想对着它吃饭。但是想到面具主人和骆绎声的关系,她还是硬着头皮留下来了。 李明眸以为这只是一顿寻常的晚饭,在一开始的时候,话题确实也很正常。沈教授说很高兴她和骆绎声聊得来。李明眸表情有些尴尬,她觉得骆绎声不这么认为,但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然后沈教授开始感慨:“如果他能有个倾诉心事的朋友,我也替他高兴。唉,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不会什么事情都跟长辈说了。”他苦笑一下,仿佛很无奈,“可能我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吧,但我心里是一直支持他的。如果他能告诉我他的困难,我倾尽所有都会为他解决。也许这就是父母吧。” 他的语气有点苦涩,就像一个最普通的长辈,因为孩子的疏离而感到伤心。但是李明眸发现,他的面具又开始发臭了,而且还在越来越臭。腐烂的气味充斥着这间咖啡馆,李明眸已经闻不到桌面上食物的香气了。 李明眸吞下一口土豆泥,觉得吃到了一股变质肉类的味道。 她默默地放下了餐具。 沈教授没留意到李明眸的表情变化,他说着说着,又聊到了《旷野》。 他说:“你跟阿声的项目有麻烦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们解决。别的事……”他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阿声的事情,或者是你觉得有意义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如果我能给你们指导的话,我也会觉得很荣幸。等这个游戏结束了,你可以过来给我当助手。你的专业学得很好,但画画也很棒,我真希望别人也能看到你的才能。” 他这番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来听,也许还会很感激他。因为是他发现了李明眸的绘画天赋,让她不至于泯然众人;是他给 了她机会,让她可以以美术师的身份去参与一些工作;他甚至承诺以后会带着她,让她成为他的助手。 李明眸看不到沈教授的脸,看不到他生&#xe863;丰富的、富有感染力的表情。她只看他脸上面具的变化。 在他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的时候,面具上那些黑色的细线正在繁殖,一条一条地蠕&#xe863;,孵满了整张面具。 李明眸看着这张骤然变得恶心的面具,揣摩着沈教授真正的意图: 关于《旷野》的事,事无大小都可以告诉他,意思是让她向他通告骆绎声的&#xe863;态吗?如果这些话真的毫无问题,那骆绎声在场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呢? 沈教授之前给她写的邮件、向她示好的各种细节,慢慢地都有了解释:他一直想塑造出一个宽和长辈的样子,一个因为孩子长大而开始变得寂寞的父亲。 他想让李明眸心甘情愿地成为帮助他通向骆绎声的桥梁。 也许骆绎声一直都清楚沈教授的把戏,所以在李明眸跟踪被发现的那晚,他问她:“怎么发现的我,我爸让你跟着我吗?” 在沈教授面前,李明眸没有吭声。 沈教授不太在意地笑了笑,继续增加筹码:“在《旷野》正式开始之后,我会给你发工资。我会给这个项目投资。”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老板娘刚好拿着水果沙拉过来。她听到了沈思过的话,感叹道:“沈教授,你可真是个霸道爸爸,太酷了!” 沈教授笑着说:“因为我爱他妈妈,所以爱屋及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温柔,显得十分诚恳。 李明眸不知道老板娘看到的沈教授的脸是怎样的,也许是很有说服力的、真诚的、让人有好感的脸。因为老板娘听完他那句“爱屋及乌”的话后,脸上的表情既感&#xe863;,又羡慕,好像在她面前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但李明眸完全无法感&#xe863;起来,因为就在沈教授那句话落下后,他的面具完成了最后的蜕变:那些黑色的细线像是终于孵化完成了,当他说到对妻子的深沉爱意时,那些黑线,或者说黑缝,它们一条条地、渐渐地张开了…… 在那些黑色缝隙里面的,是一只只眼睛。它们渐渐睁开,数量变得越来越多, 多到把面具上的五官都挤没了。鼻子、嘴巴、耳朵,全部都消失了。 现在沈思过的脸上,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李明眸身上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突然间,所有的眼睛一起看向李明眸。这些眼睛取代了嘴巴,它们一起发出声音,语气温柔极了:“你觉得冷吗?刚刚我把暖气关掉了,要不要重新打开?” 无数把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回音,宛如情人间的喁喁细语。 李明眸听得毛骨悚然。 她低下头,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吃完,这就要走了。” 对于沈教授让她当“间谍”的提议,李明眸既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跟沈教授寒暄了几句,就告辞回家了。 她实在是不想面对那堆密密麻麻的眼睛。虽然这并不是她见过的最恐怖的异象,但绝对是最诡异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谁的异象转变得这么诡谲。 沈教授脸上的无数眼睛,和骆绎声没有一件衣物遮蔽的身体……她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心里有事,走得匆忙,没发现自己把手机落在咖啡馆里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眼睛后的真相 李明眸大概是在傍晚6点离开咖啡馆的,快7点的时候,她回到家,打算在楼下买点饮料。但是在结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手机忘带了——她被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惊到,把自己手机落在咖啡馆里了。 她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里面有她的银行账户和重要信息,以及和赵医生的合照。 她一下子慌了,连忙回去咖啡馆,问老板娘有没有见到她的手机。 老板娘还认得她,帮她找了一圈,没找到。然后老板娘又帮她打了几遍她的电话,也没有人听。 李明眸听着无人接听的忙音,心里“咯噔”一声。 老板娘表情有点尴尬:“晚上比较多人往来,可能被人拿走了。要么你看看监控?” 李明眸希冀地抬起头,问道:“你们店有监控吗?”这间咖啡馆不大,看上去一目了然,不像有监控的样子。 老板娘指向一个墙角,说道:“有的,在那后面被挡住了,一般人不知道。”那个墙角缠着几条茂盛的藤萝假花,刚好把监控的主体挡住了,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那个摄像头刚好对着李明眸坐过的桌子,也许会拍到点什么。 店里来了一些刚下班的白领,老板娘忙着招呼客人,让李明眸自己在杂物室里看监控录像。 李明眸把录像拉回一个半小时前,回到傍晚6点10分,她刚刚离开的时候。 然后她在录像里发现了一些惊悚的东西。 李明眸的手机是被沈教授拿走的。 沈教授一开始也没发现她的手机,直到6点20的时候,她的手机闹钟响了——那是李明眸之前定的闹钟,每周二和周四跟踪骆绎声的时间。 “No one is there”的旋律响起,沈教授看到了被盖住的李明眸的手机。 他帮她把闹钟划掉,然后拿着手机想追出去。但是才刚站起来,他就停住了。 他看到了李明眸的手机屏幕。 李明眸熄屏之前,并没有退出手机相册,她偷拍的骆绎声欺负小狗的照片曝露了出来。 沈教授拿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很淡地笑了笑,然后把相册往左边划。 当他看到相册的下一张照片时,他脸上那阵很淡的笑意消失 了。 李明眸不怎么拍照,相册的下一张照片,就是她十天前在夜店拍到的骆绎声的照片。当时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骆绎声,震撼于对方的艳情,下意识就把他拍了下来。 照片里的骆绎声穿着夜店的侍应生制服,拿着托盘,从女孩们的抚摸中穿过。他的表情慵懒,微微歪着头,看向左边一个把手伸到他胸前来的女生。 沈教授看着这张照片沉默了。 他继续往左滑,把李明眸在夜店里拍到的十连拍都看完了。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李明眸看着监控里沈教授的表情,觉得自己闯祸了。骆绎声跟她说过,夜店的兼职要对任何人保密,尤其对他爸爸沈教授。 李明眸确实打算帮他保密,但她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出来。 她太大意了。 监控录像还在继续,接下来的画面,才是令李明眸感到惊悚的部分。 李明眸相册里的每张照片,上面都有时间水印。骆绎声在夜店里的那些照片,它们左下方的水印暴露了拍照的时间——“2019-11-19”。 11月19日,是骆绎声在夜店工作,并被李明眸偷拍下来的那一天。 沈教授对着这些照片的水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并在“我的电脑”里面打开了一个隐藏文件夹。 摄像头侧对着沈教授,李明眸勉强能看到沈教授的电脑页面。这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有几个子文件夹,这些子文件夹的命名很有规律:“2015”,“2016”,“2017”,“2018”……以此类推。李明眸觉得这应该代表着年份。 沈教授打开“2019”的文件夹,里面又有子文件夹:“1月”,“2月”,“3月”……一直到最后的“11月”。 沈教授打开了“11月”,里面还是一堆代表时间的子文件夹:“11月1日”,“11月2日”,“11月3日”…… 沈教授打开“11月19日”,里面终于没有文件夹了,而是排列得密密麻麻的视频。他打开了一个叫《11月19日(01)》的视频。 视频点开后,画面里是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正中央有一张大床,骆绎声正坐在床上发呆。发了一会呆之后,他起床,开始叠被子。 下一个被点开的视频是《11月19日(02)》,画面是浴室,骆绎声正在刷牙;《11月19日(03)》,画面是客厅 ,骆绎声正在吃早餐;《11月19日(04)》,画面是庭院,骆绎声正在浇花;《11月19日(05)》,画面是门廊,骆绎声正在穿鞋子,准备出门…… 11月19日,是骆绎声去夜店打工的日期。 沈教授点开这个叫“11月19日”的文件夹,一个一个视频地点开,对照着骆绎声这一天的行&#xe863;轨迹。 李明眸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可以确定,沈教授电脑屏幕上的,是监控录像的画面,就像她在看的咖啡馆的监控录像。 她认得出沈教授电脑里的几个场景,《11月19日(04)》的庭院和《11月19日(05)》的门廊,她在骆绎声的朋友圈里看过——她知道这里是骆绎声的家。 所以沈教授是在自己家里安装了很多摄像头,包括房间、浴室、客厅、门廊……每一个摄像头都对准骆绎声的脸。 李明眸想起那从“2015”命名到“2019”的文件夹。 如果每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有这样密密麻麻的监控视频,从2015年持续到2019年……李明眸打了个寒颤。 太恶心了。 她终于明白了骆绎声裸.体异象背后的含义:这个没有一件衣物遮蔽的男人,他正处于一场无孔不入的、旷日持久的监视之中。而沈教授面具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则是一个个对准他的脸的摄像头。 深情的丈夫、仁慈的父亲、风趣的师长——沈教授的面具一重隔着一重,人人都爱慕他的面具,人人都敬仰他的面具,只有骆绎声承受着他面具下的真面目。 他们是父与子,是监控和被监控的关系,从2015年持续到现在。 太恶心了。 李明眸看着还在继续的咖啡馆监控画面,焦躁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监控里的沈教授已经翻完了“11月19日”里的所有视频。他久久地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上一遍遍重复着的骆绎声的监控录像。 他就那么坐了五分钟,录像像是静止了。 18:40,沈教授合上了自己的电脑。他一边看着李明眸拍的夜店照片,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咖啡馆的摄像头没有录音功能,李明眸不知道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这通电话持续了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18:55,沈教授拿着自己的电脑,和李明眸的手机,就这么离开了咖啡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明眸看到老 板娘抬手跟他打招呼,但他好像没听到似的,就这么推门离开了。 也许他找骆绎声去了。 李明眸关掉咖啡馆的监控录像,就像关掉了一个小小的窥视的眼睛。也许沈教授永远想不到,他监控自己继子的证据,也会被这么草率地、不经意地拍下来。 没有人会专门去看店铺的监控录像,如果不是李明眸,沈教授监控骆绎声的事情,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李明眸从杂物室里走出来。老板娘问她找到自己手机了吗,李明眸表情难看地说找到了。 老板娘笑着问她:“为什么找到了表情还这么臭?”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李明眸匆匆离开咖啡馆,想第一时间联系骆绎声。她在回家路上买了一张新的sim卡,回到家之后,她翻出以前用过的旧手机,把sim卡插在里面,给骆绎声打电话。 幸好她记得骆绎声的电话号码。 第一通电话打通了,可是铃声响了半分钟,后来就被挂断了。 李明眸又打了第二次,这次铃声才响了3秒,立刻就被挂断了。 李明眸愣住了。她锲而不舍地尝试第三次,这次直接就没有打通,对方显示“您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 可能真的在忙?毕竟今天是周二,他要打工。 李明眸等了五分钟,又拨出去第四个电话,依然显示“您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全部都是“您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 李明眸:“……”她想起来了,骆绎声好像从来不接陌生来电,怕被骚扰。她反复打了几次,现在好像是被拉黑了。 李明眸不甘心地给他发了条短信:“我都知道了,你被监控的事情。”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没有回音。 她又发了一条信息:“骆绎声!听电话!!!” 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回音。 ——她是真的被拉黑了。 李明眸觉得想要抓狂,她下载了一个微信,想给骆绎声打微信电话,但是被绑定验证弄得崩溃。 她索性放弃了手机通讯。 今天是周二,骆绎声的上班日,她决定去“岩浆”找他面谈。反正那里离她家不远。 到了“岩浆”后,李明眸在场内绕 了几圈,并没有找到骆绎声的身影。最后戴大金链子的保安告诉她,说Ken刚来没多久,就接到家里的电话,然后就早退了。 保安这么说:“他爸好像挺不高兴的,两个人在电话里吵得很凶,估计回去要被揍一顿。” 李明眸听得心都悬起来了:“他爸说什么了,说要打他了吗?他怎么回应的?” 保安理所当然道:“当然会打他啊。” 李明眸咬牙切齿道:“该死的!” 保安奇怪地看着她:“打他才是一个爸爸应该做的事情吧?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想的,爸妈把你们送到K大容易么,你们跑来这种地方工作,是不是还觉得很潮?如果我是他爸,非打死他不可。”他长相凶恶,胸膛上的大金链子闪烁着汗渍,说要打死谁的时候,显得特别有说服力。 李明眸阴沉地看着保安,有心想为骆绎声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那么转身走了。 保安在她身后大喊:“你这女娃怎么这么没礼貌呢,你们爸妈怎……” 李明眸越走越远,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什么,她也不想听。 她不骂回去就是很有修养了。 走出“岩浆”,李明眸又不甘心地给骆绎声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有打通。 她想了会,打了第二个电话,这次是打给她自己的——她的手机在沈教授手上。 她傍晚用老板娘的手机给自己打了几个电话,沈教授都没有听。这次铃声响了一分钟,沈教授终于听了。 她说:“我是李明眸。”说完她就沉默了。她心里憋着很多东西,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比较恰当。 沈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他的语气跟平时一样带着点笑意:“是明眸啊,别担心,你的手机在我手上,我是沈教授。” 李明眸沉默着。 沈教授又问:“你还有打过电话吗?之前静音了,抱歉。我明天去学校把手机带给你,可以吗?” 李明眸说:“好。” 贫瘠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一切都听起来很正常。沈教授并没有在忙着打孩子,语气也没有在发疯。但李明眸还是有些不安。 在挂电话之前,她总觉得话筒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金属剐蹭的声音。也许是她的错觉。 这个电话 打完,已经是晚上10点了,李明眸赶着末班车回了家。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要联系骆绎声的话,明天就可以在K大见到,不差这一晚;之前他好端端地活了那么久,不至于一晚上就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而且骆绎声是个成年男人了,沈教授如果想打他,还不一定打得过…… 每一个理由都很充分,但李明眸还是觉得烦躁。 她裹着小黄鸭毯子,指着写真集上的木村拓哉,斥责道:“骆绎声你这只猪,你为什么不听陌生电话,因为陌生人没给你3000块吗?” 木村拓哉沉默地看着李明眸,李明眸也沉默地看着木村拓哉。 李明眸最终还是默默地合上了木村拓哉。她打开自己的课表,想看看明天的课的情况。她打算旷掉几节课去找骆绎声。 对着课表看了一会,她突然灵机一&#xe863;——她今天给沈教授发了一个自制的课表。 李明眸的课表是自己特制的,上面有一些重要活&#xe863;的标注和提醒,相当于一个多功能时间表。 在她所有的个人文件里面——包括这个“课表”——她都会加入一个自己的安全码。这是她作为信息安全专业学生的一个小怪癖。 在一般情况下,这只是一段防篡改的安全码,但在特定的情况下,它可以变成一个反向篡改的文件——一个木马病毒。 如果沈教授在那台电脑上打开了她的课表,她有很大几率可以入侵他的电脑。而且那台电脑很有可能是监控的终端,如果顺利的话,她可以顺着沈教授的电脑入侵他的监控设备。 也就是说,如果她成功了的话,她也能从摄像头里看到骆绎声的情况。 说做就做,李明眸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50分钟后,刚好在凌晨的00:00,李明眸的尝试成功了。 沈教授家的监控系统是最新版本的:彩色,有声,智能。对李明眸来说,越智能,就越好入侵。 她兴奋地吻了一下木村拓哉的脸,然后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开了沈教授家的实时监控。 打开沈教授家的摄像头列表之后,李明眸震惊了。因为沈教授竟然在自己家里安装了二十个摄像头。 一般来说,家用的摄像头有一个就够了。在企业的大办公室里,在四个 角落分别有四个摄像头,也很足够了。但沈教授家的摄像头却足足有二十个。 在这二十个摄像头里,浴室占了四个。这四个摄像头并不是规矩地安装在墙壁的四个墙角上,而是在淋浴上方、淋浴斜后方、镜柜后方、以及门上一角。 这种安装方式,给李明眸一种感觉:沈教授似乎是为了取得更良好的、更全面的“观影视角”,才选择的这几个位置。 李明眸为这股用心感到一阵恶寒,恨不得立刻给他的监控系统投一个病毒,让它们通通瘫痪。 李明眸的电脑屏幕太小,她一个个地切换摄像头,企图找到骆绎声的所在。但别说骆绎声了,她连沈教授都没找到,也没看到骆绎声的妈妈陈思思。 她想起来了,今天沈教授好像说过,他太太出国旅游了。 想到陈思思,李明眸的心情有些复杂。沈教授家的二十个摄像头,全部都是隐蔽性极好的针孔摄像头,像是专门为了隐瞒谁才选择的这种设备。 这一家人的关系实在是迷雾重重。 李明眸的镜头从庭院、阳台、门廊,一直切换到客厅。这些地方都没有人,也没有开灯,很安静。 监控里的夜风吹过窗户和窗户外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经过摄像头的转录后,这些风声失真了,听起来像有幽灵在这栋房子里凄婉哀鸣。 直到镜头切到小客厅的时候,风声才消失了。鬼哭的声音被挡在了紧闭的窗户外,骆绎声和沈教授的争执声隐隐从小客厅的另一边传来。 李明眸连忙切换到下一个摄像头。 这下子,她直接来到了骆绎声的房间。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食人花 随着监控来到骆绎声的房间后,李明眸震惊了,因为这里的摄像头竟然比浴室里的还多。在沈教授的二十个摄像头里面,浴室里有四个,骆绎声的房间里却足足有六个:四个墙角各有一个,床头有一个,书桌上也有一个。 床头的摄像头能拍到整张床的细节,书桌的摄像头则正对着椅子——这两个摄像头好像是为了拍到“特写”的画面。其他摄像头则是不同角度的“全景”。 李明眸切换到“全景”的摄像头,观察着骆绎声的房间。 骆绎声的房间很大,里面却没放什么家具和摆饰,看上去很空旷,好像是为了不让杂物遮蔽到监控视角似的。 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是一张大床。骆绎声正倚在床头,沈教授则站在床边,一只手摁着骆绎声,离得他很近。 李明眸连忙把“全景”切走,切到床头的“特写”摄像头。 “特写”镜头里的沈教授正一手按着骆绎声的肩膀,另一只手举着李明眸的手机。他把那张夜店的照片怼到骆绎声的眼前,逼着他看。 李明眸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教授。在屏幕里面,沈教授脸上的可怖面具消失了,露出面具下英俊的脸。但是这张英俊的脸并不能让任何人觉得赏心悦目,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太扭曲了。 沈教授的嘴角勉强弯着,挣扎着想露出一个微笑,但是他脸上的肌肉却绷紧了,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他把声音压低,好像在压抑自己的愤怒。他对骆绎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店吗?我说过,你应该是温柔的、安静的、高不可攀的王子,你只能去画廊上班。只有婊.子才去那种地方工作,你想被人骑吗?” 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K大人口中那个风度翩翩的沈教授。K大人口中的沈教授斯文儒雅,不会说出“婊.子”和“被人骑”这样的话,也不会露出这种五官扭曲在一起的表情。 骆绎声沉默着。这个摄像头没有拍到他的脸,李明眸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李明眸切换到另一个摄像头,虽然还是没有看到骆绎声的脸,却看到了上一个摄像头没拍到的死角 ——她看到骆绎声的左手不自然地向外曲着,被一只手铐拷在了床柱上。 她慌张地把画面放大,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骆绎声真的被拷住了。 屏幕中的骆绎声还是沉默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沈教授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的怒火忍耐不住地喷发出来。他猛地掐住骆绎声的脖子,失控地说:“你说话!我给的钱不够花吗?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就学不会满足!” 他的手猛地往后一摁,让骆绎声的头撞在床柱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摁着骆绎声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重复:“你说话!你为什么就学不会感恩!” 李明眸被一股疯狂的担心吞噬了。她站起来,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原地不停地转圈,自言自语:“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她下意识拿起旧手机,给骆绎声打电话,但是打不通,她还在黑名单里。然后她打给沈教授,还是打不通。 最后她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她的手机还被沈教授捏在手里,当成质问骆绎声的工具。 她的电话倒是打通了,铃声从实时监控里传出来。李明眸朝着监控大喊:“听电话!” 但是沈教授不但没听电话,还愤怒地将手机摔了出去。她的手机撞到墙上,发出“啪”地一声,铃声终于不响了。 骆绎声一直低着的头终于缓缓抬起。 李明眸恨恨地关掉手机,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被&#xe863;。 她在沈教授的电脑里浏览了一会。她感觉可以尝试一下控制沈教授屋子里的电器,如果它们是联网的,她就能让它们发出一点声响。这也许能让沈教授冷静下来。 她切走实时监控画面,在沈教授的家庭网络里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电器。她的最佳选择是音响设备,或者扫地机器人。但是找着找着,她发现了一个更好的目标:烟雾报警器。 沈教授似乎是一个高科技拥护者,喜欢把一切能联网的东西都联到网络上,包括烟雾报警器。 李明眸有些激&#xe863;:烟雾报警器可以自&#xe863;洒水,她刚刚在骆绎声的床顶上看到了一个洒水器!她可以控制那个洒水器给沈教授浇浇水,让他好好地、彻底地清醒一下。然后她再控制音响给他播曲国歌,洗 涤一下他的心灵。 李明眸舒展一下十只手指,然后快速地在键盘上跳跃起来。键盘被她敲得“噼里啪啦”,像急速的骤雨一样。 她的手速太快,快到连电脑都卡顿了一下,仿佛跟不上她的速度。 这电脑时不时就会卡顿,李明眸也没太在意。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它开始不停地卡顿,而且一次比一次卡——这是电脑配置开始跟不上操作了。 她不耐烦地踢了踢主机,手指继续飞舞着。 眼看着洒水器就要被成功破解,就在那么一瞬间,很突然地,所有的画面都从屏幕上消失,只剩下一片蓝色——她的电脑蓝屏了。 系统温馨地提醒她:因为她的过载操作,导致系统崩溃了。请按照提示进行以下操作…… …… 李明眸:“……” 她把脏话压在心里,深呼吸一口气,尝试重新启&#xe863;电脑。这一次,她每一步操作都尽量温柔,连打字姿势都小心翼翼,生怕它又突然掉链子。 一顿操作之后,温馨提示再次出现:我们正在配备系统,请等候一小时。 李明眸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再次踢了主机一下:“干!” 一小时!尸体都凉了! 她瞪了电脑一眼,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她看着搁在桌面上的旧手机,狠了狠心,铤而走险地作出决定:她要报警。 这个报警电话并没有花费她很多时间,电话几乎立刻就接通了。 她花了五分钟,跟接线员说了一下大概的情况:沈教授家的地址,沈教授和骆绎声这两个人的关系,以及正在发生的事情——她说沈教授想要性.侵骆绎声。 接线员镇定地把信息记录下来,承诺会立刻出警。最后她问李明眸:“请问您是这对父子的……?” 李明眸含糊其辞地说:“是他们邻居,所以才看到了。”毕竟入侵别人电脑也是违法行为,她并不打算解释太多。 含糊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李明眸犹豫了一下,想继续揭发沈教授家的监控,以及咖啡馆的监控记录等等,这些都是证据。但是她不明朗情况,也不确定骆绎声的意思,所以最后还是沉默了。她决定先把骆绎声救下来,别的迟点再说。 接线员让李明眸放心 ,说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情,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在等待警察处理结果的时候,李明眸焦急地摆弄自己的电脑。她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后续,想知道骆绎声现在的情况。 为了不让自己闲着胡思乱想,她决定自己修复电脑。把一小时的等待时间缩短到40分钟后,电脑重新开机了。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监控,第一时间切到骆绎声房间的摄像头。 李明眸以为会看到警察把沈教授制服在地,骆绎声则会披着小毯子站在一边被关怀之类的。但是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刚刚还一片凌乱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单上一条折痕也没有。她被摔到墙角的手机被捡了起来,安然地放在书桌上。那个手铐不见了,床柱上也没有拷过人的痕迹。 整齐、安静、有序——除了书桌上有一只花瓶消失不见了,这个房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明眸愣住了。她不停地切换摄像头:房间、小客厅、客厅、阳台……她一路找过去,最后在门廊找到了人。 在门廊的监控下方,站着两个警察。这两个警察是李明眸找来的,他们果然来得很及时。 在警察的对面,站着沈教授和骆绎声。 骆绎声正在微笑,李明眸认得出来,是在K大时那种笑法;沈教授的脸上则有一块淤青,但是表情已经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 两个人的表现都很自然。 女警察正拿着一个本子在记录什么,她看了会沈教授脸上的淤青,然后询问骆绎声,刚刚有没有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听到女警察的问题,骆绎声辛苦地忍住想笑的表情。女警察问他为什么想笑,他解释道:“抱歉,我很尊重您的工作。只是我从来没想象过……嗯……别人会这么想象我和我爸爸。” 他笑得好看,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体贴,女警察忍不住盯着他看多了几秒。 沈教授则站在一边,一脸歉意地对另一个男警察说:“这么晚还麻烦你们跑一趟,你们的工作也不容易,要进来休息一下吗?如果你们还有怀疑的话,也可以进来看看……呃,看看那些‘性侵’的痕迹?” 骆绎声又笑了起来,仿佛沈教授说了一件搞笑的事情。 两个警察 连忙摆手,他们看着这栋别墅和这对体面的父子,拘谨地说这只是个误会,他们很快就会走了。 李明眸觉得眼前的情景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沈教授和骆绎声可以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和两个警察相谈甚欢?这鬼发展难道是为了响应和谐社会的号召? 她把实时监控切掉,打开监控录像,打算回看40分钟前断掉的视频。 她想知道,在她电脑蓝屏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找到骆绎声房间的监控录像,把进度条拉到“00:20”,回到了最后一个画面: 沈教授手上拿着她的手机,然后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沈教授愤怒地把她的手机摔了出去,手机撞到墙上,发出“啪”地一声,铃声终于不响了。然后骆绎声一直低着的头终于缓缓抬起…… “骆绎声一直低着的头终于缓缓抬起。” 这就是李明眸看到的最后的画面,她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激烈的搏斗,但是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切换到另一个摄像头,看到了骆绎声的表情。骆绎声的表情也跟她想象中的小可怜样子完全不一样。 骆绎声缓缓抬起头,一脸不耐地对沈教授说:“把手拿下去。” 沈教授粗喘着,仿佛一只困兽。他的手放在骆绎声的脖子上,不肯放开。 骆绎声用一种命令式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说,把-手-拿-下-去。”他的表情很不满:“你不是说都听我的话吗?” 沈教授盯着骆绎声的脸,粗喘越发大声。他没有听话地放开手,反而越发用力地摁住骆绎声。他用另一只手抓住骆绎声的下颌,想要亲他的嘴。 骆绎声的左手被拷住了,他“啧”了一声,右手握成拳头,猛地朝沈教授的脸砸去。 李明眸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骆绎声当时有多用力。在重击的闷声响起后,沈教授没有站稳,整个人被砸飞出几步,最后撞到书桌上,才停了下来。 李明眸:“……” 原来他那些胸肌和腹肌不是假的啊,她刚刚是不是白操心了…… 把沈教授一拳揍飞后,骆绎声问他:“你冷静下来没有?” 沈教授被揍了一下的脸迅速地肿起来。他摸了一下那肿块,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然后又一脸扭曲地朝骆绎声走去。 骆绎声微微昂着头,有恃无恐地说:“你试试,我明天就搬走。” 沈教授的右脚已经踏出去半步,但是突然停住了。他既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收回脚,他维持着这个跨步的姿势,跟骆绎声隔着一步远。 骆绎声又问了一次:“你冷静下来没有?” 沈教授慢慢地收回了自己踏出去的右脚。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固执地看着骆绎声:“我把我的所有给你,我的命都是属于你的,你只能待在我的房子里。你是这栋别墅里的王子。”他的语气充满胁迫,又很神经质,听起来像个心碎的神经病。 骆绎声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你喜欢安静温柔的王子人设是吧,我心情好的时候会演得好一点。” 他的语气又轻又慢,还很温柔:“但是少靠近我,你这样的垃圾只配舔我的脚。死同性恋。” 沈教授强调道:“我不是同性恋。” 骆绎声的微笑越发艳丽:“哦,你不是同性恋,你是我一个人的舔狗。” 沈教授似乎被“舔狗”这个词激怒了。他看起来很想发怒的样子,但是又不敢,只能在原地焦躁地转圈。他一边转圈一边瞪着骆绎声,就像饥饿的狗瞪着一块肉骨头。 骆绎声身体微微往后倾,把自己的后背靠在床头,看起来很放松。他笑着说:“你不是愿意为我去死吗?那就做点你觉得难堪的事情来让我高兴一下。”他伸出左脚,微微歪着头,用一种天真的语气提议:“比如,舔我的脚。” 骆绎声生得太好看,就连脚也很好看,有薄薄的肌肉感,白皙,线条流畅。他就那么伸着脚,天真烂漫地看着沈教授。 李明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表情。 骆绎声无疑是美丽的,像一朵长在腐烂淤泥里的食人花,有着最好看的外表,和最甜蜜的香气。当他露出这样天真烂漫的表情时,就像在引诱路过的昆虫。 所有的昆虫都会因为他的美丽而落网,然后成为他脚下淤泥的一部分。 沈教授对他这个表情很警惕。听完骆绎声的提议后,他停下了转圈的脚步。他站在原地不&#xe863;,也不上前。 骆绎声收回了脚,慢悠悠地说:“觉得伤自 尊吗?那就算了。”那种无所谓的语气,仿佛是小孩子想跟朋友分享不受宠的玩具,听到对方不愿意玩,就随手收回了。 看到那只收回的脚,沈教授突然又&#xe863;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向骆绎声。 他最后还是走到骆绎声跟前,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那只脚上,身体缓缓地半跪下去。他做着下跪的&#xe863;作,眼睛却专注地凝视着骆绎声,眼角微微抽搐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骆绎声看着缓缓蹲下的沈教授,充满恶意地笑了笑:“你真还的舔啊?垃圾,你应该去看病。” 就在这时候,窗外的警车越来越响,直到门铃声响了起来——是警察上门了。 后面的事情,就很好衔接上了。 沈教授站了起来,把手铐的钥匙留给骆绎声,自己走出去开门。 等沈教授离开房间后,骆绎声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手铐打开,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身上的衣服,面目表情地叠好自己的被子,还把床上的折痕拉直。 把一切都整理好后,他站在书桌隔壁,伸出一只手,冷静地推翻了书桌上的花瓶。 花瓶落在地上,应声而碎。陶瓷碎屑溅得到处都是,水流了一地,玫瑰花枝乱七八糟地横在地上。 骆绎声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狼藉,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推翻花瓶的人不是他。 李明眸看着监控录像里的这一幕,心情有点复杂。 刚刚在耍弄沈教授的时候,他看起来游刃有余,好像毫不在意沈教授对他做的任何事情。但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那样。 李明眸觉得,她应该可以把“推翻花瓶”这个行为理解为“泄愤”。虽然他泄愤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花瓶碎掉之后,沈教授回来了。 沈教授看着地上的狼藉,沉默了一会,才说:“有警察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你配合一下。” 骆绎声说:“好。” 沈教授又看了骆绎声一会,才转身离开。两个人的表情都恢复成正常的样子,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骆绎声收拾好花瓶后,把李明眸的手机也捡起来放到书桌上。 他拿起那个手机看了一会,又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话:“该死的,李 明眸。” 屏幕外的李明眸:“!!!” 李明眸吓得立刻切走了监控录像,回到了门廊的实时监控。 那两个警察竟然还没走,四个人在门廊下寒暄了起来,看起来仿佛关系很融洽,是个和谐社会的样子。 不知道之前四人聊了什么,骆绎声突然抬起头来,朝着门廊上的摄像头的方向,说到:“我们并没有邻居,可能是我一个同学的恶作剧呢。” 李明眸隔着屏幕跟骆绎声对视上,突然感觉有点腿软。 她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骆绎声说不定会揍她。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4、震撼教育 李明眸觉得自己闯祸了,她就不应该管骆绎声和沈教授的事情,这父子俩都不是善茬。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就不应该对骆绎声产生好奇。 见识过那么多人的隐秘之后,李明眸明白,人很复杂。有些人看上去是受害者,但有时候又不仅仅是受害者,比如她楼下的邻居。 这个邻居小时候被父亲家暴过,现在他四十多岁了,父亲也死了快十年,但他还是无法从当年的家暴中走出来,所以身上一直有着恐怖的淤痕异象。 李明眸一度很同情这个邻居,因为他总是沉默寡言,瘦瘦小小的。然后有一天,李明眸发现,这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也在家暴着自己八岁的儿子。 ——有时候,痛苦会轮回,受害者会变成加害者。 那么,骆绎声就是一个全然的受害人吗?他知道沈教授在监控自己,但他并没有选择离开那个家,而且他看起来对沈教授很有办法。 也许他和沈教授之间,有一些李明眸并不理解的隐秘,而且他们绝对不希望出现第三个知情者。李明眸一厢情愿地想拯救他,结果只是给他制造了很多麻烦。 也许她会被骆绎声偷偷锤爆。 昨晚她是匿名报警的,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举报人身份没有被发现。 当天晚上,李明眸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她梦见骆绎声买凶杀人,说要干掉那个报警的知情者。 她为了苟住性命,苦苦营造不在场证据,说自己整晚都在约.炮,哪里时间给警察打电话呢? 骆绎声让她拿出证据,于是她拿出一叠骆绎声的裸.照,说道:“你看,我昨晚不就在跟你约.炮吗,我们还拍了很多艳.照啊!” 然后她就被骆绎声打爆了狗头,理由是在约.炮时拍摄他的艳.照。 因为这个梦,李明眸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早上到了学校后,她匆匆去沈教授办公室拿回手机。 沈教授脸上的眼睛密密麻麻的,眼睛们重重叠叠地发出声音,向她打探骆绎声在夜店工作的事情。 她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 她谎称自己病了要休息,然后就逃跑了。 刚走出办公室,她远远地看到 骆绎声走过来,于是下意识躲进了隔壁的女厕。 把女厕门关上之后,她有些懊恼: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在门边站了一会之后,她觉得骆绎声应该已经走过去了,于是偷偷把眼睛探到门缝边,想看看情况。 然后她发现骆绎声就堵在女厕门口,像在等人。 她背上凉凉的,有点不敢出去了。 她这一躲就是半小时,直到骆绎声被一个路过的女生搭讪烦走,她才重获自由。 出来之后,因为已经错过了上课时间,她索性真的请了个病假,打算回家补眠。 结果骆绎声来她家“探病”了。 门铃响起的时候,李明眸已经穿上睡衣上了床。 她以为门外的是许由美。除了许由美,没人会来这里找她。 她给许由美发了条微信:“别吵,我病了,在睡。” 许由美没有回复,门铃持续地响起。 一般来说,一个人按了一分钟门铃,肯定已经很不耐烦,会焦躁地、不停地按。但是这阵门铃声很有规律:按一下,等三秒;按一下,再等三秒。 门外的人非常有耐心,他好像很确定里面有人,而且他非要把这个人按出来不可。 李明眸又在床上躺了一会,终于不耐烦地跑了出去,打开门大叫:“都说我病了!” 但是门外没有许由美。 骆绎声左手捧着一束玫瑰花,右手提着一个保温盒,站在门外微笑:“我知道,所以我来探病了。” 说完,他没等李明眸回话,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他在玄关看了几眼,找到鞋柜,并给自己找了一对拖鞋换上。 李明眸震撼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她既想问他怎么找上门来的,还想把他赶出门去。 但是她一个字都不敢说。 骆绎声在客厅环顾一周,自己找了一个花瓶,把带来的玫瑰花插了进去,还去厨房装了点水。 他把玫瑰花放到饭桌上,然后在饭桌边坐下。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对还站在门口的李明眸微笑道:“过来呀,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他赤身裸.体地坐在玫瑰花旁,花是红色的,人是鲜艳的。两者都美而带刺,如果敢靠近,就得付出流血的代价。 李明眸在门边僵了一会,最后还是 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睡衣,慢慢地走到了饭桌边,就像走进了一幅画。 等李明眸坐下后,骆绎声拿出保温盒,从里面盛出一碗粥。 他把那碗粥推到李明眸面前,说道:“听说你病了,我给你买了点补品粥。” 他这探病还像模像样的,带了花,还带了补品。 李明眸低头盯着那碗颜色诡异的粥,觉得情形有些诡异。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李明眸最后还是拿起汤匙,尝了一口。 她尝到一点虾的味道,于是&#xe863;作突然停住。她把那口粥含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不吃虾味的,我过敏。”话是这么说,她却不敢把粥吐出来。 骆绎声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吞下去,全部吃掉。” 李明眸抖了一下,把嘴里的粥咽了下去。 这么被骆绎声盯着吃了小半碗后,李明眸的皮肤开始有些发红。 她停了下来,小声地讨饶:“我真的过敏,开始痒了。” 骆绎声温柔地催促:“还有半碗呢。” 李明眸看了看碗里的粥,又看了看骆绎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我会痒一天的……要是我把它吃完,你会原谅我吗?” 骆绎声突然不笑了,他问道:“哦,你做错了什么需要被我原谅?说来听听。” 他这变脸跟翻书一样,李明眸一下子紧张起来:“我、我不应该拍你在夜店的照片,还把它泄露出去。” 骆绎声沉默着。 李明眸补充道:“我不应该不给手机设锁屏。” 骆绎声还是沉默着。 李明眸绞尽脑汁:“我不应该跟踪你,还擅自发现你的工作。” 骆绎声没搭理她的忏悔,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发现的监控?” 李明眸的目光下意识想飘向空中,但是忍住了。她死死盯住骆绎声的眼睛,觉得这样能使自己看起来更真诚。她问:“什么监控?” 骆绎声又问:“短信是你发的吧?” 李明眸又问:“什么短信?” 她是打定主意不会承认了。她报警是匿名的,给他发的短信也没有说明身份。她查过昨晚的监控录像了,骆绎声和沈教授,以及那两个警察,他们根本就没交换她的身份信息。只要他们不说通,她就不会暴露。 骆绎声又笑起来了:“看来你是不会承认了。”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李明眸把刚从沈教授那拿回来的手机交了出去。 骆绎声说:“另外一台,我要你昨晚报警那台。” 李明眸僵住了,但还是嘴硬地说:“我就这一台手机。” 骆绎声看了她一会,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低下头在拨号键上按了三个数字。按完之后,他把手机屏幕亮了出来——他按的是“110”。 他说:“手机给我,不然我现在就报警,说昨晚报假警的那个人是你。你知道现在报假警是要拘留的吧?” 李明眸腿有点抖,但还是坚持道:“就算你报警,我也是清、清白的!” 她赌骆绎声只是想吓吓她。 骆绎声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当着她的面按了拨打键,又按了免提。 李明眸听到“嘟嘟嘟”的接通声,上面显示着硕大的“110”——他竟然真的拨出去了。 她的腿抖得有点厉害。 没等她说出什么,电话就被接通了。接线员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 骆绎声没有说话。 接线员提示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李明眸想从座位上站起来,结果整个人软倒在地。 骆绎声慢吞吞地把话筒递到嘴边,看着李明眸,不紧不慢地说:“抱歉,打错了。”然后他挂了电话。 一分钟后,骆绎声慵懒地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她的两台手机。李明眸则焉头搭脑地跪坐在他脚下的小黄鸭毯子上。 骆绎声一边翻她旧手机的通话记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跪好点。” 李明眸慢慢地挺直了腰,但很快又佝偻下去了。 骆绎声也没跟她计较,他合上她的旧手机,又问了她一遍:“你怎么发现的,沈思过家里的监控?” 李明眸慢吞吞地,把昨天丢手机,接着去咖啡馆看监控录像,结果看到了沈教授的电脑页面;然后利用自制课表入侵沈教授家监控系统,最后蓝屏报警等等等等,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李明眸的陈述后,骆绎声给她鼓了几个掌,故作崇拜道:“哇,那你好棒哦,靠一个课表就能入侵监控,结果手机被人划一下就进去 了呢。” 李明眸自暴自弃地解释:“指纹锁失灵,就没设置了。”她所有的密码和解锁手势都设置得非常麻烦,所以惯用指纹锁。这阵子指纹锁时灵时不灵的,她暂时就关掉了,想着这周拿去修修硬件。 骆绎声评价道:“是呢,看你也不像有男朋友的样子,没钱,自拍也不好看,想来是没什么人对你的手机感兴趣。” 李明眸憋屈地跪在小黄鸭毯子上,心里再次确认了一个道理:人果然不能干亏心事,如果她是清白的,她现在肯定要把骆绎声从细胞壁骂到细胞核,就算被打爆狗头也不会住口。 骆绎声把李明眸的相册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慢悠悠地说:“现在我们来看看,你手机里最有价值的信息——我的照片。你从11月3号就开始拍了呢,你是跟踪狂吗?哦,你确实是的……啧啧,你还拍了沈思过,不止一次。” 那些照片都是李明眸好奇才拍的。每次遇到骆绎声,如果方便的话,她都会拍个照片,看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至于沈教授,她有时候就只是想看看他表情,也就拍过两次而已。 骆绎声关上手机,把脸凑到李明眸面前,好像在观察她的表情。 李明眸往后仰了一点,不想跟他离得太近。虽然现在情形比较尴尬,但是他突然这样把锁骨和胸肌都凑过来,她还是会觉得忍不住眼睛:不看吧,情不自禁;看吧,她又不想吃嗟来之食。就很憋屈。 骆绎声歪歪头:“又是这个眼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还有看着沈思过的时候也是。” 李明眸都要佩服他这狗一样的直觉了。 骆绎声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点什么?在昨晚之前。” 李明眸沉默着。 骆绎声说:“讲讲,你每次跟踪我偷拍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明眸尽量使自己的语气理直气壮:“就只是随便拍拍,那么多女生拍你的照片,我怎么就不能拍?” 骆绎声微笑说道:“她们都喜欢我,那你也是吗?” 李明眸看着他的裸.体,硬着头皮道:“对,我是,所以才跟踪你拍你。”喜欢肉体也能算喜欢吧? 骆绎声轻轻地笑了几声,蹲下来跟她平视:“喜欢我的话,那我拜托的事情,都会帮我做的对吧?” 李明眸抿着嘴巴,不肯应承。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5、必死的鸟 骆绎声对李明眸说:“喜欢我的话,那我拜托的事情,都会帮我做的对吧?” 类似的话,他昨晚也对沈教授说过一遍。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你不是愿意为我去死吗?那就做点你觉得难堪的事情来让我高兴一下,比如舔我的脚。” 李明眸抿着嘴唇,盯着骆绎声的脚,不肯答应他任何事情。 但是骆绎声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你昨晚看到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 李明眸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常规的要求,于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绝对不说。” 骆绎声笑着说:“你上次说帮我保密岩浆的工作,也承诺得掷地有声呢。” 李明眸丧气地低着头。 骆绎声温柔说道:“为了防止你不上心,我得给你上重保险。” 他站起来,往李明眸的电脑走去,并像逗小狗一样向李明眸招招手:“过来,先把我的监控删掉。” 李明眸茫然地看着他。 骆绎声眯起眼睛,问她:“怎么,你想保留偷窥我的权利吗?” 李明眸终于反应过来——他是让她把她电脑上的监控都删掉。她连忙从小黄鸭毯子上蹦起来:“删的删的,我昨晚就打算删了!” 李明眸打开电脑,骆绎声就站在她身后监视着。 李明眸打算直接删掉入侵程序和监控程序,但是骆绎声在她身后吩咐道:“等等,先打开一个监控录像,要能看到我的脸的那种……对,打开我房间的,7号摄像头,画面放大……嗯,原来在监控里看起来,我是这种感觉啊。你们看的时候会兴奋吗?” 他语气平淡地谈论着自己的监控录像,甚至还问起了对方的观后感,好像被拍的人不是他似的。 李明眸不太高兴,因为骆绎声刚刚使用了“你们”这个词,说得她跟沈教授是一伙似的。 她回过头去,辩解道:“我又不是变……等等,你在干嘛?”她看到骆绎声正站在她身后,举着手机在拍她的电脑屏幕。 骆绎声慢慢地把摄像头移到李明眸的脸上,笑道:“拍到你的脸了,笑一下。” 李明眸举起一只抱枕挡住自己的脸,警惕道: “你干嘛?” 骆绎声收回手机,检查了一下拍到的视频,说道:“好了,都拍进去了,你可以放下那只鸭子了。”她的抱枕上也印着鸭子。 李明眸觉得他好像在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又不确定他的意图,于是追问道:“你到底拍我干什么?” 骆绎声说:“上保险啊。如果你又不小心把事情泄露出去,我就说你是变态,在我家里安装了摄像头偷窥我,还企图污蔑我和沈思过的父子关系。” 他把手机举起来,“罪证在我手上,你做事情最好小心一点哦。” 李明眸瞪大眼睛,脸色从红变成白,又从白变成青。刚刚的画面确实对她很不利,只要消掉声音、剪辑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她安装的摄像头——因为终端在她的电脑上,别人很容易这么联想。 骆绎声安慰道:“别担心,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不会把你监控我的事情说出去的。”好像那些摄像头真的是李明眸安装的似的。 李明眸又憋屈,又生气,赌气道:“我才不怕,你把它发出去吧!我要告诉所有人事实!” 骆绎声微笑道:“就算我说你强.奸了我,大家也会选择相信我呢。” 李明眸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她偷偷觑他的手机,突然站起来,踮起脚想要去抢。但是她太矮了,骆绎声只需要举高手,她就够不着他的手机。 她很想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抱住他的身体往上爬,但是看到他赤.裸裸的样子,她只能急得在他身边团团转,碰都不敢碰他一下。 她抬高头看他举到头顶的手,气道:“我做错什么了!因为担心你,才找那些监控的,又没妨碍你搞同性恋,你非要这样吗!” 骆绎声眯起眼睛,俯下头看着李明眸:“搞同性恋?” 李明眸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就好像一只兔子被狼盯上了。 骆绎声盯了李明眸一会,然后一点点逼近她,直到她情不自禁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上。 李明眸被堵在墙角,贴着墙根站着。骆绎声的双手放在她的两侧,把她困在了他怀里。这个距离太近了,李明眸看着他胸口上的痣,想要说话,却紧张地僵在原地,一&#xe863;不能&#xe863;,也出不了声。 骆绎声低下头,撩开李明眸耳边的头发,对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我是不是同恋,你试一下就知道了。”他故意把这句话咬得很轻,语气甜蜜而粘稠,好像在勾引一只落网的昆虫。 如果他用这种语气跟学校里任何一个女生说话,对方都会被他说到腿软。但是李明眸的反应很不同。她感觉到骆绎声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她的脖子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骆绎声摸了摸她脖子上的鸡皮疙瘩,似笑非笑地说:“你这个反应,不像是喜欢我的样子啊?” 之前他问李明眸为什么跟踪他,李明眸吹牛说是因为喜欢他。 听到骆绎声的问话,李明眸突然羞恼起来。她不是对骆绎声的故作勾引没有反应,而是反应太大了。他用那个语气说话,一般女生本来就受不了。更何况他不穿衣服,还离得她那么近,杀伤力简直是指数增长。 李明眸十分生气,但是身体又有点酥,心里顿时更憋屈了。她觉得好像是刚刚那句“又没妨碍你搞同性恋”惹到了骆绎声。她当然知道骆绎声没有在跟沈教授谈恋爱,她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 她有点恼羞成怒,这么回答他那个“不像是喜欢我”的问题:“你管我喜不喜欢你!反正是你的错!”因为你不穿衣服! 骆绎声轻轻笑了笑,似乎觉得她说的话很有意思。他的手指插进李明眸的头发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皮,说道:“既然你坚持的话,那就这样吧。但是记住两件事:一,你看到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二,不要在脑中擅自联想,比如我和沈思过搞同性恋什么的,一个画面都不要想。好吗?” 明明他的&#xe863;作缱绻,语气轻柔,可是李明眸却头皮发麻,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揪着她的头发,对她做点什么过分的事情。她感受着骆绎声的手指抚摸头皮的触觉,微微软着腿,回话道:“好就好。” 骆绎声满意地放开李明眸,并把李明眸的两台手机都还给了她。至于他自己的手机,自然是一个角都没让李明眸碰到的。里面还有他拍下的李明眸的“罪证”呢。 他对李明眸说:“以后沈思过问你什么,你先来 问我,我教你怎么回答。” 沈教授只会问李明眸关于骆绎声的问题,所以这是想让她当双面间谍? 李明眸“哼”了一声,心里骂他:你以为你们拍深夜剧呢!还是时代父子奇缘! 骆绎声微笑道:“你敢随便跟沈思过说话,我就让你喊我爸爸。另外,你现在心里在想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说出来。” 李明眸:“……” 那天的沟通过后,骆绎声和李明眸又是两天没见。 两天之后,他们在K大偶遇了,骆绎声一脸正常地跟她打招呼,还体贴地问她病好了没有。跟在他身边的女同学一脸仰慕地看着他,说道:“你对学弟学妹真的很温柔呢。” 李明眸顿时很想撕烂他的脸。 就在这次偶遇的下午,沈教授给李明眸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跟骆绎声沟通过了,说骆绎声会来找她沟通《旷野》的事情。 沈教授讲完正事,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个问题:“阿声最近突然对编程很感兴趣,像是想转专业的样子,还说要给《旷野》写程序。都大三了,我实在是有点担心,你能帮我看看情况吗?” 李明眸下意识想拒绝,但是想到骆绎声的吩咐,于是顺口就答应了下来。 挂上沈教授的电话之后,李明眸立刻给骆绎声打了个电话。但是一连打出去三个,他都没有听。 李明眸有些生气,那天临走的时候,骆绎声还命令她,说他的电话和信息都必须在十分钟内回复。换成他自己,就爱回不回的样子! 就在李明眸打算放弃时,骆绎声终于听了第四个电话。他说自己在雕塑室,让李明眸去找他。 李明眸说:“你们系的雕塑室老远,沈思过说让你来找我!” 骆绎声根本不搭理她,直接就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偏僻的雕塑室,李明眸发现这里就只有骆绎声一个人。 他赤身裸.体地站在大卫雕像面前,一只手摸索着雕像身上的构造,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感受。他隔壁的木桌上有一块石膏,隐约雕出了一点形状,像是一个肢体扭曲、形状诡异的大卫,应该是他正在雕刻的东西。 在抚摸大卫的时候,骆绎声的表情很专注,并无丝毫艳情的感觉。但是在李明眸眼 里,情况总是有点不一样。 大卫是赤.裸的,骆绎声也是赤.裸的。他像是希腊雕像复活而成的人类,此刻正隔着遥远的时空和次元,遥遥地跟大卫发生一场对话。 李明眸突然紧张起来,她回头看了大门一眼,想去把它打开。只要门开着,她就没那么容易紧张。 可是骆绎声突然说:“让它关着,不然会有女孩子跑进来。”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往李明眸的方向看一眼。他偶尔摸一下大卫雕像,偶尔摸一下自己正在雕刻的东西,好像在确认某种感觉。就连在跟李明眸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放在雕塑身上。 这是李明眸第一次看见骆绎声认真工作的样子,跟她想象的不一样,竟然是专注严谨的表情,好像沉浸在某种奇特的氛围里。 她瞬间有种打搅到他的无措感。 骆绎声没听见她说话的声音,终于转过头问她:“沈思过跟你打听什么了?”他说话的时候,微微皱着眉,捏了捏握着雕塑刀的手腕。 李明眸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圈红红的痕迹,应该是之前被手铐拷住的地方,好像发炎了。红色的痕迹在白色的皮肤上十分显眼,而且鲜艳。 她盯着那一圈红色,有点局促地回答:“他说你想转专业,但他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让我去《旷野》看看你的编程水平。” 骆绎声想了一会,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是该跟你说说《旷野》的事情了。” 他擦了擦手,从木桌上拿起手机,设置了一下,然后打开《旷野》递给她,说道:“你玩玩。中间你看到的头顶有个红色大叉的怪物,就是你要做的人设。” 李明眸皱着眉头:“你就不能直接给我发个安装包吗?” 骆绎声耸耸肩:“你并不是个值得完全信任的人。” 李明眸瞪他。 他继续道:“总之,你先看看。然后告诉沈思过,我的水平差劲得不行,让他少操心。” 在雕塑室里,骆绎声在一边雕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李明眸则在隔壁玩他的手机。谁都没有说话,一室安静。 李明眸玩了一会《旷野》,很快发现,这个游戏的运行还算流畅,bug也不多。骆绎声负责的几个系统,也做得中规中矩的 ,说不上比专业的差,但也没比专业的好。考虑到骆绎声是个学艺术的,这个成绩应该算不错了,远不至于他说的“水平差劲得不行”。 至于《旷野》的玩法,李明眸颇有微词。这是一个收集类游戏,美术背景和剧情都有点诡异。就是游戏难度太大了。 《旷野》的剧情很简单,但给李明眸一种挥之不去的诡异感。玩家操控的角色是一只灰雀,他每年迁徙都要经过“恐惧旷野”。 “恐惧旷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古怪荒原,这里没有任何生物,只有随处游荡的怪物,它们会吃掉一切遇到的生灵。其实这些怪物以前也是有思想的生灵,只是在恐怖旷野里呆得太久,被旷野所同化,最后被转变成怪物。 在这次迁徙中,灰雀受了伤,落在了旷野的一个小土坡上。然后他遇到了土坡上的白玫瑰。 那是一朵完全洁白的、和旷野中其他怪物完全不一样的生物。她没有吃掉灰雀,反而对灰雀说:“你真是只可怜的小鸟,羽毛都掉色了。”然后她送给了灰雀一滴露水。 因为这滴露水,灰雀对白玫瑰一见钟情。他打算在旷野上留一小段时间,为白玫瑰收集过冬的物资,以免她被荒野上的怪物吃掉。但是他在这里待得越久,身上的可怖变化就越多——他正在渐渐地被“恐怖旷野”转化…… 李明眸发现,这几乎是一个必死的游戏。因为这朵白玫瑰太骄纵了,一旦给她一片叶子,她就会要求你带回来一截树枝。你终于拼死带回来一截树枝,她却把它弃如敝履,说这太寒酸了,她要一棵树。如果你能带回来一棵树,她就会要求一栋木头做成的房子…… 白玫瑰的欲望无穷无尽。她永远学不会体恤追求者,总是轻易地让他死在路上。 李明眸死了几次之后,不太耐烦地对骆绎声说:“这个游戏难度是不是有点问题?任务难度呈指数递增了,难道不应该循序渐进?” 骆绎声说道:“数值是吕小路设定的,他说就是这样,《旷野》看上去是个收集游戏,其实是个求生游戏。而且结局只有死局,只是看不同的人能撑多久。” 一个结局是必死的游戏,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李明眸看 着屏幕上的灰雀,心中若有所觉……她有了一个猜测。 她指着那只被转化到一半的灰雀,问骆绎声:“这只一定要死掉的灰雀,他的后期设定图,是吕小路画的吗?” 骆绎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那不像是一只鸟,但是吕小路坚持做成这个效果。” 李明眸心中一凛,低头看向屏幕中濒死的灰雀。 在一开始的时候,这只灰雀的长相很正常,就是一只灰扑扑的鸟。但是在旷野里经历了几次任务后,他被旷野污染,外型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在给白玫瑰做了一栋树屋之后,灰雀的形象变成了这样:他的羽毛被融化成了黑色的粘液,然后被转化成一张粘稠的、沾满粘液的皮,披在光秃秃的鸟身上。自从羽毛变成这样后,灰雀再也无法飞翔,只能在地上缓慢蠕行。 一只像是软体&#xe863;物一样的鸟。 李明眸想起吕小路身上的异象:他身上披着一层半透明的、沾满粘液的皮,用一个奇怪的佝偻着腰的姿势说话,看上去像一只没有壳的肉色蜗牛。 一个像是软体&#xe863;物一样的人。 所以这只必死的鸟,会是吕小路自己吗?他在这个游戏里映射了什么?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6、钱很重要 李明眸很好奇《旷野》里灰雀的结局,她不相信这是一个必死的游戏。她觉得吕小路肯定在某处藏了一条生路。 她操控着灰雀,放任自己一次次地死去,然后一次次地重新开始,只为了在不同玩法中找到一线生机。 就这么死了十几次后,她发现了一些隐藏的信息…… 李明眸正打算研究一下这些信息,突然地,屏幕的状态栏跳出了两条微信提示——她拿着的是骆绎声的手机,有人给骆绎声发微信了。对方先发了一条“在吗”,然后又发了一个红包。发信人的备注是“岩浆收费陪聊-王晓许”。 李明眸看着这个备注和红包提示,心想:原来骆绎声真的会收费跟人聊微信啊,真的是人尽可妻…… 对方又陆续发来几条消息,李明眸没看。她关掉游戏,把手机还给了骆绎声。她指着状态栏的提示,面无表情地解释:“你的业务来了。” 骆绎声看了一眼发信人的备注,脸上一点羞愧的表情都没有。他放下雕塑刀,慢悠悠地擦了擦手,然后开始跟那个女生聊天。 李明眸盯着骆绎声看了一会,发现他表情十分坦然,顿时觉得有些无趣。她转过头,发现了骆绎声身旁放着的雕塑。那是他刚刚在雕刻的东西,现在雏形已经出来了——那是一个人体盆栽。 这个盆栽十分诡异,底下明明是一个花盆的样子,里面栽种的却不是花,而是一个肢体被扭曲成诡异角度的大卫。这个大卫被剪去枝蔓,塑造成观景者喜欢的姿势,就像一盆真正的盆景。 看着这个初具雏形的作品,李明眸心里隐隐有些触&#xe863;。就算她不懂专业雕塑,也能隐约感觉到,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作品。能打&#xe863;人心的艺术创作,总不会差到哪去。 她没想过骆绎声真的能做出不错的作品。虽然他刚刚一脸认真,但她以为他只是做做表面功夫。毕竟他平时忙着跟沈教授斗智斗勇,又要去做夜店兼职,又要转专业做游戏,反正一天到晚不着调的样子。 想不到他这样三心二意,专业课还是学得不错。 李明眸的眼光从雕塑上移开,回到骆绎 声身上。骆绎声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就跟刚刚在雕刻时的表情一样。 她心情复杂地问:“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的吗?” 骆绎声一边打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指什么?” 她说:“你现在在跟女孩子撩骚吧,还是收费的。你的表情就像在做课题。” 骆绎声语气平淡道:“毕竟收了钱,当然要认真对待。” 李明眸:“……”听起来好敬业的样子。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李明眸换了个问题:“你的雕塑应该不差吧,比你的程序好。怎么突然想转专业?” 骆绎声的答案出乎李明眸的意料,他说:“IT挣钱啊,搞艺术不好找工作。” 这个理由听起来太朴实了,就像个老实的穷学生会考虑的问题,跟骆绎声的形象一点都不搭。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个女生又给他发了一个红包,他高兴地收下了。李明眸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真正开心的表情,有一种普通少年收到家长大额零花钱的既视感。 她纠结地看着他,问道:“你就那么缺钱吗?” 骆绎声打开自己的微信钱包看了看,微笑道:“我说过啦,我要挣钱给喜欢的女人买东西。” 李明眸翻了个白眼:信你才有鬼,就没见过你身边真的有女人。除了我。 骆绎声看了眼自己的微信钱包,又看了眼李明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议道:“你不是喜欢我吗,要不要付费跟我接吻?做别的事情也可以的哦。” 李明眸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觉得他好像是认真的,她顿时气道:“我不嫖.娼!” 骆绎声总结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李明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换成别人这么对她说话,她可能已经抬起屁股走人了。但是在骆绎声这本实体写真集面前,她的容忍度总是很高。 分别的时候,骆绎声拿出手机,再次跟李明眸确认了一下她要画的设定,还给她定了一个主题。 他说:“我没有看过你的画,但是沈思过说你画得不错,那就应该真的还行。他也只有画画这个长处了。你先试试,过几天吕小路有空,你带过来给他看,就当是给他的介绍信了。” 李明眸硬着头皮说: “那我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李明眸过得焦头烂额。她说试试,就真的只是试试,因为她觉得自己做不好这件事情。 从某方面说,这个工作意外地跟她有些契合,因为她需要画的是一些堕落成怪物的生灵,恰好她看见的也尽是一些因为痛苦而变成怪物的人类。但是很可惜,她的天赋并没有点在绘画上。 她只能画出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如果让她凭空想象别人的痛苦,并变成具体的画面呈现出来,她做不到。 毕竟她只是一台平平无奇的复印机。 她翻了翻自己的画册,看着里面的一个个异象,心一横,做了一个决定…… …… 三天后,她跟骆绎声和吕小路约在学校附近的一间书咖见面。 那是她第一次正式跟吕小路会面。吕小路身上的异象跟她在万圣晚会时看到的一样:他身上披着一层半透明的、沾满粘液的皮,用一个奇怪的佝偻着腰的姿势说话,看上去像一只没有壳的肉色蜗牛。 吕小路佝偻地坐在她的对面,沉默地翻看着她的三幅试稿,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明眸判断不出吕小路的态度,因为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姿势——他的异象失真太严重了。直到骆绎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表情这么严肃”,她才知道:啊,原来现在他的表情很严肃啊。 她有些紧张,双手在桌子底下握成拳头。 她没有丰富的想象力,所以她作了一个剑走偏锋的决定:她把《旷野》相关的人,都画成了试稿。她画了沈教授、周雪怡和吕小路本人,当然,没有画脸。至于骆绎声,因为他的异象比较特殊,所以她没有画。 吕小路拿着最后一幅试稿,发起了呆。那上面画着一只肉色的蜗牛,那是吕小路自己。虽然没有画脸,但他还是若有所觉地对着自己的画发起了呆。 很久之后,他才揉了揉额头,说道:“我本来不打算让你加入的,周雪怡不喜欢你。” “本来”,就是说他现在的心意改变了吗?李明眸有点紧张。 骆绎声皱着眉头,问了吕小路一个问题:“周雪怡喜不喜欢她,会跟你的决定有很大关系吗?” 李明眸也看向吕小路。 其实周雪怡有对她炫耀 过,说吕小路全都听她的,让她不要妄想加入《旷野》。只是她有点难以想象:像吕小路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周雪怡的一个走狗吗?在周雪怡对骆绎声的好感全校皆知的前提下。 知道了吕小路这个人之后,李明眸也留意过他在校内的传闻。在大家的口中,吕小路是一个充满距离感的学生会长,他做什么事情都公事公办,年年都拿奖学金,获过的奖项更是数不过来。他是那种出了社会之后,也会混到很高位置的人。因为冷峻的长相和不好亲近的性格,他在K大里面也是有一批迷妹的。 这样的人,他真的会是那只灰雀吗?那只为了白玫瑰的任性要求而一次次死去的灰雀。 “周雪怡喜不喜欢她,会跟你的决定有很大关系吗?” 吕小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地看着骆绎声。 骆绎声耐心地等待着,好像一定要吕小路说出一个答案。 吕小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这个答案,因为周雪怡突然出现了。她的眼睛红红的,表情好像要爆炸。书咖里铺着地毯,服务员让周雪怡换了鞋子再进去,周雪怡完全无视了服务员,穿着高跟鞋就冲了进来。 她刚冲到李明眸那一张桌子面前,就先风风火火地扇了吕小路一耳光。 “啪”地一声,在场的人都呆住了。服务员本来追在周雪怡的后面,想让她脱掉鞋子。这一耳光过后,服务员说到一半的话停住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周雪怡和吕小路。骆绎声倒是看着很镇定,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很冷。 先开口的人是李明眸。她看了看吕小路,又看了看周雪怡,最后朝着吕小路问道:“不还手也可以吗?虽然她是女孩子。” 周雪怡眼神冰冷地看着李明眸:“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插不上话。”她转向吕小路:“这是你应得的。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做,但你还是来见她了。” 吕小路没有说话。 骆绎声插话道:“是我叫他来的。” 周雪怡看向骆绎声,脸上神情有点讥讽:“你不是讨厌沈老师吗,你什么时候对他言听计从了?而且你不要用这个表情看我,他自愿的。”她问吕小路:“你说,我打你了,你有不高兴吗?” 吕 小路还维持着被扇耳光的样子不&#xe863;,脸撇到一边。他语气冷静地说:“没有。我自愿的。” 李明眸震撼地看着吕小路。 骆绎声露出有些烦闷的表情。 他站起来,对在场的人说:“今天谈不成了,我们先走。” 说完,他很自然地牵起李明眸的手,把她往门口带。 吕小路和周雪怡被留在了原地。周雪怡眼睛发红地想跟上去,但是被吕小路拉住了。 李明眸听到吕小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语气有点艰涩,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就算你把所有人都赶走,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这句话之后,又是“啪”的一声耳光声。 李明眸想回头去看,但是后脑勺被骆绎声按住了。他把她的头转了回来,说:“不要管。” 心有余悸地走出书咖后,李明眸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牵着。 她慌忙甩开了骆绎声的手。 骆绎声语气平淡地说:“甩什么,这个又不收费。” 李明眸瞪他一眼,下意识伸出手打他。她的手掌“啪”地一声落在他的后腰上,触感很奇怪……是□□的。柔韧,有弹性,好像还挺滑。 她气势汹汹地拍下去,面红耳赤地收回手。 骆绎声睥睨着她:“你这是在摸我吗?” 也许他只是开个玩笑,调侃李明眸打人的力度很小。但是他绝对不会明白,自己是真的说中了……可不就是摸了一下么。 李明眸的眼神再次飘向空中。 她又进步了,现在能徒手摸腰而面不改色了。 骆绎声没心思研究她的神情。他回头看了书咖一眼,露出一个有点厌烦的表情。 李明眸很少看到他在人前露出这么鲜明的负面情绪。她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就吕小路……他还好么?”如果吕小路是那只必死的灰雀,她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骆绎声反问她:“你是不是很爱管别人的闲事?管完我的闲事,又空下来了是吧?” 李明眸想到在他身上翻车的黑历史,只好住了口。 她有一种直觉,觉得自己听到了吕小路沉默的呼救声。但是她无法向别人印证这个直觉。 她回头看向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周雪怡 就是吕小路的白玫瑰吧?她在里面对灰雀说了些什么呢,她是不是又在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骆绎声抓着她的后脑勺,再次把她的头转了回来:“别看了,先聊完这个。刚刚没来得及说。”他把那三幅试稿还给了她。 李明眸接过自己的画,又紧张起来。对着这三张画,她总有一种作弊后的心虚感。 骆绎声对着那三幅画评价道:“挺有想象力的,功底也扎实。但是有件事刚刚吕小路没提——你偷换了概念。我让你画的是别的主题。” 李明眸低下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心想:如果按着你的主题自由作画,我也画不出来啊。 骆绎声看了她一会,伸出手,说道:“沈思过不是说你有个画册吗,拿来我看看。” 李明眸警惕地后退一小步:“看那个干什么?” 骆绎声怀疑地看着她:“退什么?只是确认一下你的总体水平。” 李明眸的眼神飘了起来,吞吞吐吐地敷衍道:“那个……就没了,弄不见了。”那画册上面不能看的东西太多,甚至还有骆绎声本人的裸.体肖像,自然是不能给他看的。 骆绎声皱着眉头,没有问下去。 几天过后,李明眸对那天的敷衍感到十分后悔。 她当时就应该坦白从宽,把骆绎声的裸.体肖像给他看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7、他是裸.模? 在书咖的会面之后,吕小路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骆绎声。 因为没有吕小路的首肯,《旷野》的进展停了下来,李明眸和骆绎声又没有了交集。偶尔他们会在K大遇见,然后两个人会隔着人群远远地打招呼。 有些时候,李明眸也想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凑上去跟骆绎声说话。但是看到他在人前亲切的样子,她总感觉有种距离感,觉得他不如凶她时好亲近。而且她也没具体的话要跟他说,单纯就是想聊聊天,所以还是算了。他又不喜欢平白无故跟人聊天,都是要收费的。 和骆绎声的“失联”不同,李明眸见到周雪怡的次数倒是变多了。她最近选修了网球课,刚好和艺术学院的人一起上,于是周雪怡就成了她的网球课同学。 李明眸之前见过周雪怡好几次,每次的情景都不太体面,所以李明眸没有什么见到“风云人物”的既视感。但周雪怡在K大其实挺出名的,传闻她家里特别有钱,爸爸是正厅级别的干部,妈妈是K市有名企业家的女儿。这样的条件,再加上跟骆绎声的桃色绯闻,K大的人几乎都知道周雪怡。 一起上网球课之后,李明眸终于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天之骄女”。 周雪怡总是被人群环绕着,而且大家在跟她说话时,语气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一点讨好。周雪怡不像骆绎声,她不喜欢伪装,对围在身边的人,她总是爱答不理的,只是大家好像很吃她那一套,觉得她性格就是如此。毕竟她家境好嘛,性格骄纵一些也可以理解。 相较之下,李明眸在网球课上就没有什么存在感了。虽然她的红色爆炸头挺显眼的,但因为她不太会说话,所以根本没有人关注她。她上了好几次课,也就跟自己的临时搭档说过几句话,都是“开始了”、“准备好了”之类的。 李明眸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跟周雪怡相处着,两个人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直到老师把她们安排到一起,让她们一起搬运器材。 然后就发生了一场不太愉快的谈话。 当时两个人一起抬着网球框,抬着抬着,周雪怡就放手了。 她说:“太重了。”然后就站在原地不&#xe863;了。 李明眸陪她站了一会,看她休息完还是没有要&#xe863;的意思,于是提醒道:“我待会还有事。” 周雪怡还是不&#xe863;。她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站在那里,仿佛别人等她都是天经地义的。 李明眸皱着眉头,两只手拖着网球框,往前挪&#xe863;。 周雪怡站在原地看她慢慢地挪,也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 突然地,周雪怡开口跟她搭话了,只是搭话的内容不太友善:“你最近还挺上道的,没往骆绎声身边凑。” 李明眸又往前挪了一步,才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周雪怡,问道:“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就盯着他?”也不干点别的,跟个斗鸡似的。 周雪怡冷着脸说:“给你一个忠告,少接近他。《旷野》的聚会你也别去,吕小路我已经警告过了。” 李明眸的脸也冷了下来:“真不知道吕小路喜欢你什么。而且聚会我想去就去,骆绎声我想见就见。如果我某天不见他,是因为我烦他了,不是因为你的警告。” 周雪怡“哈”了一声:“还挺硬气的,就是不知道可以维持多久,会比孙维维久吗?”孙维维是那个给骆绎声拉横幅告白的外语系系花。 李明眸皱着眉头:“你这个样子,好像在演校园剧里面的霸凌情节。你是成年人吧,能不能别这么老土?” 周雪怡认真地看着她:“你觉得是校园霸凌吗?”没等到李明眸的回答,她就径自说了下去:“我不喜欢你这种人,因为你们好像总以为世界是平等的。学校的老师这么跟你说,你就信了吗?我告诉你,无论你多努力、多优秀,毕业之后,你们也只能给我这种人打工。”她这番话说得很平静,并不是一贯的高高在上的语气。“承认吧,人就是有等级的。出了社会是这样,在学校里也是这样。你连孙维维都不是,你就是一个孤僻的没有朋友的怪胎。我只需要表现出讨厌你的意思,就不会再有人跟你说话了。” 李明眸静静地听完了。她知道周雪怡这番话虽然有失偏颇,但是有很大一部分是真话,是真实存在的情况。 她想了一会,才回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你 的话。但是有一件事,你搞错了重点。这个社会平不平等,跟骆绎声喜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你的战斗对象搞错了,你为什么不去找骆绎声本人说这些话?” 周雪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李明眸继续道:“就算你要采取迂回战术,我也不是你的目标。你能闲的搞我,怎么就不能对喜欢你的人态度好一些?你干嘛对吕小路那样?” 周雪怡说:“你根本就没听进我的话,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相同水平的人才应该在一起。” 说完,她瞟了李明眸一眼,自己转身走了。 李明眸在原地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喂,你别走啊!网球框呢!” 周雪怡越走越远,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明眸气愤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网球框。 在这场谈话之后,李明眸发现自己被排挤了。在上网球课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跟她搭档。大家都在球场上成双成对的,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剩下来。 教练看着她,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于是临时改了政策,让大家以随机的方式组队,没再让他们自由找搭档。 这下子李明眸终于有搭档了,但是对方还是不跟她说话,连之前的“开始了”、“准备好了”也没有,两个人就只是沉默地挥拍。 李明眸被孤立后,大家都以为她会很焦躁,但她其实并没有很困扰。一开始找不到搭档上课,是有让她有点烦恼,但是教练已经帮她解决了。再不济的话,跟教练搭档,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本来就不爱交际,只要对方不实际性地伤害她,她就没什么关系。不跟她说话又怎样呢?不痛不痒的。给她脸色看也是没用的,她一向不看人脸色办事。 李明眸以为这种安静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次网球课结束,她收拾完器材回来,发现自己的背包被翻了。 当时学生们差不多走光了,教练也走了,体育馆里只剩下周雪怡和两个女生。 周雪怡坐在一张矮凳上,低着头捧着一本东西,看不清表情。她隔壁站着两个女生,一个女生个子很高,好像是个体育生;另一个女生染着黄头发,叼着一根烟,看着像个女混混。 李明眸的背包被扔在 地上,拉链打开,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她本来打算在网球课结束后,去参加漫画社的活&#xe863;,所以带了一些画具和画册。但是现在她的画册不在背包里,也不在地上,它在周雪怡的手上。 周雪怡正捧着她的画册,一页一页地翻看。她的&#xe863;作很慢,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 那本画册里面有K大的几个人,许由美、沈教授、周雪怡、吕小路、骆绎声都在上面。而且有好几个人,她都画了清晰的脸。周雪怡肯定能认出自己的脸,和骆绎声的脸。 李明眸压下慌乱,想去抢回自己的画册,但是没走到周雪怡面前,她就被体育生按住了。对方的力气很大,李明眸挣不开她的手。 李明眸一边挣扎,一边看着周雪怡:“我没允许你们翻我的东西!” 周雪怡的&#xe863;作停下了,她把画册翻到前面的某一页,然后竖起来给李明眸看,回应道:“我也没允许你画我。” 那一页是《450》,上面画的是周雪怡的异象。画中的周雪怡表情有点狰狞,双.腿之间不断流出黑色的、粘稠的水,她的腿上爬满了黑色的虫子。 在画册之外,周雪怡抬起了头,脸色阴郁地看着李明眸。 在李明眸的视野里,越来越多的黑水从周雪怡的双.腿之间流出,很快在地上聚成了一小滩。那些黑色的虫子在粘稠的黑水中挣扎蠕&#xe863;,往李明眸的方向爬过来。 有一只黑虫已经爬到了李明眸的脚下。隔着那么近的距离,李明眸发现,那些虫子好像进化了。它的个头变大了一些,节肢也增多了。它的壳在往外面渗出黑色的粘液,上次见的时候,它好像还没有开始渗东西。 这只虫子蠕到李明眸的鞋子边,想攀上她的脚踝。李明眸打了个冷战,抬起脚把它踩爆了,“啪叽”的一声,只有她能听到。 周雪怡看着她的怪&#xe863;作,压低声音问她,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说说,我的画,你怎么得出的灵感?” 她隔壁的女混混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看她就是单纯的心理阴暗,许华之前在万圣晚会说过她几句,也被画了,在画里眼睛都被剜走了。” 万圣晚会,眼睛被剜走……这说的应该是豹纹女孩,李明眸确实画了她, 是《445》。 李明眸认真看了看女混混,发觉有点眼熟,像是在万圣晚会上帮豹纹女孩数落她的人之一。 周雪怡一把将画册摔在女混混的身上,尖声道:“我没问你!” 她猛地站起来,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揪住李明眸的衣领,跟她眼睛对着眼睛地问道:“我问你,你怎么画的我?为什么画成那样?” 周雪怡的眼睛瞪到最大,表情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就跟许由美一样,异象者会对自己的画有一种隐约的感触。他们未必觉得李明眸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们会直觉地感受到一种冒犯。 对于周雪怡的问题,李明眸没有能回答的地方。她看着女混混,说道:“就跟她说的差不多,我就是喜欢画一些阴暗的东西。这是我的创作自由,我喜欢在日记里画什么,关你们什么事?难道不是非要看我日记的你们有毛病吗?” 周雪怡脸色铁青地看着李明眸,她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揪住李明眸的头发:“那骆绎声呢,他胸口上确实有颗痣,你为什么有他的裸.体肖像?你抓住他什么把柄了?” 李明眸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紧,她想挣扎,但是被体育生按住,一&#xe863;也&#xe863;不了。她抬起头,笑着对周雪怡说:“怎么,别人有骆绎声的裸体画,就一定是因为抓住了把柄?他给我当过裸模,那又怎样了?” 别以为抓住她头发她就怕了,她就是要气气周雪怡。 李明眸以为周雪怡会像个疯狗一样,立刻大发雷霆。但是周雪怡竟然没有上当,反而渐渐冷静下来了。 周雪怡放开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打你?我也没那么没品。你胆挺肥的,这还是第一次,我还没做什么呢,有人上赶着得罪我。” 周雪怡从女混混手中接过李明眸的画册,翻到骆绎声的那一页,说道:“至于你说的裸.模,我会亲自跟骆绎声确认一下。你嘛……” 她停下来想了一会,才接着说:“虽然我不会打你,但是也不能白白便宜你。你今晚先在这里过一夜,我明天再放你出来,就当是个教训了。” 说完,周雪怡指挥着体育生和女混混,把李明眸身上的手机搜了出来。然后她揣着李明眸的手机和画册,让两个狗腿合力,把李明眸反锁在了体育馆里。 隔着体育馆的大门,周雪怡在门外心平气和地说:“你放心吧,手机我明天还你,免得你找人来。已经帮你关机了。这里偏僻,也放学了,不会有人来的,你不用费力气叫。” 李明眸没有叫,她在门内骂了一句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骂脏话,她说:“我草你妈!”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8、好丢脸 K大的体育馆建得很偏僻,它在教学区的最边缘,周围被人造小树林围了起来。在前几年,有个有心脏病的学生猝死了在里面,所以这里还有个别称,叫“死灵体育馆”,与之配套的还有一系列的校园传说。 李明眸尝试在几个不同的角落对外呼喊,但是一直没有人回应。暮色开始降临,没有学生会在这个点过来这边。她喊了很久,希望能引起巡逻的保安的注意,但还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站在体育馆大门前,弄出各种各样的声响,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体育馆外面的路灯开着,但是里面黑漆漆的,灯的开关没有反应,像是总闸被关上了。 体育馆的大门上方有很多排气孔,风从排气孔表面刮过,发出一阵凄厉的鬼嚎声。 听着这个声音,李明眸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她既觉得冷,也觉得风声听起来可怕,但是她不敢离开门口附近。她怕黑,只有这里能蹭到一点外面的路灯。 李明眸蹲在门角,抱成一团。想到周雪怡也许已经把她的画册把骆绎声看了,她就觉得慌乱,还觉得想哭。 她的画册上有骆绎声的裸.体肖像,还有很多不能解释的画,比如周雪怡的画。骆绎声这个混蛋肯定会疑神疑鬼的,还会生很大的气。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 大门上方的排气孔一直有冷风在渗进来,她强撑着到了后半夜,后来实在是冷得受不了。 她发着抖,摸黑找到了更衣室的方向。女更衣室的门锁上了,幸好男更衣室开着,而且里面有一扇小小的透气窗,可以照进来一点点路灯的光亮。 她在男更衣室的角落摸到了一张散发着汗臭味的大毛巾,她把毛巾裹在身上,然后在透气窗下方的长凳上躺下了。 躺下之后,她发现从这个角度往透气窗看出去,能看到一点点月亮。她意兴阑珊地想:哦,能看到月亮啊。 然后她熬着熬着,就睡着了。 李明眸是被一阵聊天声吵醒的。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往透气窗外看,发现月亮已经不见了,外面的天色亮得刺眼。 她坐在透气窗下方的长凳上,隔 壁就是一整排置物柜。置物柜把一间更衣室隔成了两个区域,里面是长凳上的李明眸,外面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男生们。 李明眸渐渐清醒过来,抓到了外面聊天的几个关键词,有“胸”也有“腿”,好像是在聊女孩子。 外面的男生们涌进来换衣服,他们是第一批进来上课的人,没人想到置物柜的另一边会藏着人,于是聊天内容也比较肆无忌惮。 李明眸在想,要不要大声示警,说有人在里面。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地,踮着脚尖走到置物柜的缝隙边,贴着眼睛往外面看去……然后她觉得自己还是别出声的好。 外面的男生们正在换运&#xe863;服,其中有个长着满脸青春痘的男生,他已经脱到只剩一条内裤。 李明眸觉得,这个时候出声示警不是一个好主意。她可不想被抓去教务处口头警告——K大的规定很有性别平权的色彩:无论是男生闯女更衣室,还是女生闯男更衣室,都要被逮去教务处口头警告。 换个衣服无非就5分钟,李明眸静悄悄地缩在置物柜后面,打算等他们离开再出去。 外面男生们的聊天还在继续: “我觉得陈娟的胸最大。唉,出了新规定后,她都不来男更衣室玩了。” “那个法律专业的男的也是闲的,如果不是他跟教务处提男生也需要保护什么的,现在肯定有很多女孩子过来玩。” “这破规定,请学校不要保护我,让陈娟们尽情糟践我吧!” “没人要糟践你,你看你自己,内裤都破了个洞,能不能收拾一下啊?” “哎呀,这个规定不是保护我们普通男孩子的,是保护骆绎声的啦。” …… 听到他们提骆绎声,李明眸心颤了一下:骆绎声周三早上确实有体育课,所以他现在也在外面吗? 她再次把眼睛贴到缝隙上,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缝隙很小,她艰难地调整着姿势,终于在外面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骆绎声。他正拿着手机静静地坐在角落,也不出声,难怪李明眸刚刚没发现他。 不知道他有没有换衣服,反正在李明眸眼里,他就是没有衣服的样子。 提到骆绎声,男生们的话题都往他身上去了。有人问他:“你今天怎 么一脸不爽的样子,又有女生烦你了?” 骆绎声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有看起来不爽吗?” “就是男人的直觉……而且你进来到现在都没说过话啊,就一直拿着手机。” 骆绎声回答道:“也没什么,就是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只是她一直不听电话。” “男的女的?” 骆绎声回答:“是个女孩子。” “靠,还有女的不听你电话啊!” 李明眸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 谈话还在继续,有人跟骆绎声说:“以前真的好多女生来找你玩,说想看你脱衣服。陈娟朋友还找我买你的照片,想让我在更衣室里偷拍。” “哇,女生变态起来一点也不比男生差!” “我也想有个专属的变态粉,天天跟踪偷拍我的那种。” “哈哈哈哈你在幻想什么啊,先买条新内裤吧!” 骆绎声没有参与谈话。有人问他:“你作为当事人,倒是发表一下意见嘛!” 他笑了一下,说道:“你早说有人找你偷拍嘛,我让你拍,钱我们五五分。” 李明眸:“……” 他是真的很爱钱。 问话的男生并没有相信:“鬼才信你,我觉得真要拍了,到时候你肯定生气。” 骆绎声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就在李明眸看得起劲时,那个长着满脸青春痘,内裤还破了个洞的男生走到了置物柜前。他正准备放东西,眼睛不经意扫到了置物柜的缝隙里——这一眼好巧不巧,正好跟李明眸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破洞内裤男生发出了一声尖叫:“啊!!!”他一边尖叫后退,一边捂住自己的破洞内裤。 李明眸本来也想尖叫,但是被破洞内裤男生抢先了。她心脏被吓得缩了一下,然后“砰砰砰砰”地飞快跳起来。 男生们听到尖叫声,没好气地问破洞内裤男生:“你咋的?来姨妈了?” 破洞内裤男生指着那条缝隙,结巴道:“有、有东西在里面,‘死灵体育馆’!” 男生们一下子警惕起来,往那条缝隙看去。 李明眸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喉咙里呕出来。她手有些抖,看到置物柜靠墙的边缘有一条很大的空隙,于是抱头窜了过去。 可是这条空隙明显不够大,她侧着身想挤到最里面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胸被卡住了。她一下子有点懵逼:我的胸有这么大吗? 男生们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置物柜后面,李明眸一下子急了起来。她用屁股顶了顶后面的柜子,硬是把这条缝顶大了一点,然后捂着脸挤了进去。 但并没有什么用,她还是被发现了,而且她还被卡在了缝隙里面。 男生们停在缝隙外面,看着被卡在里面捂着脸的李明眸,面面相觑。 一个不太确定的声音:“好像……是个女的?” 被看到破洞内裤的男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结结巴巴道:“送、送她去教务处!” 其他人嘘他:“你刚不是说不需要学校保护你嘛?” 男生们七嘴八舌:“这红色菠菜头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有人问李明眸:“妹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明眸的耳朵赤红,捂住脸不出声。 这时候,站在后面旁观的骆绎声突然出声了:“不好意思,这个人我认识,能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吗?” 破洞内裤男生失望地说:“唉,原来是你一个人的变态偷窥狂啊。” 骆绎声对他绽放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破洞内裤男生不说话了。 男生们迅速换好了衣服,压低声音说了点什么。因为说话声音太小,李明眸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但能分辨出他们语气中对她的戏谑。 在男生们换衣服说话的时候,骆绎声就抱胸站在那条缝隙外面,一眼也不眨地看着里面的李明眸。 李明眸觉得自己就要丢脸而死了。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李明眸还捂着脸躲在里面。 骆绎声问她:“你还不出来吗?” 李明眸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卡、卡住了,出不来。” 骆绎声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帮她推开柜子,也没有出言安慰。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笑了起来——又笑了,应该是生气了。 他微笑道:“我给你打了17个电话。到处找你不到,原来躲在这里偷窥我呢?” 李明眸觉得自己的胸被挤得很痛,有点呼吸不上来。她抖着声音说:“我没有偷窥你,我是被关在这里的。”她被欺负了。 骆绎声并没有问缘由,只是很敷衍地“哦”了一声。他说:“解释一下那些画。” 他果然看到那些画了。 李明眸沉默了。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慌张,但是被问到头上的时候,她竟然只觉得委屈。 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主&#xe863;偷窥任何人的隐私。就算她把那些异象画了下来,也没想过要给谁看。明明是他们自己非要看。 就因为她跟骆绎声走得近,周雪怡就欺负她。在这个连一盏灯都没有的地方,她挨了一晚上的冷。现在她被挤在缝隙里,又尴尬,又难受,可是骆绎声一点都不关心她,还一股脑地质问她。 她觉得胸口越来越闷,眼睛也开始湿了…… 骆绎声并不知道她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他拿出手机,把相册里的照片展示给李明眸看,那上面是他从李明眸画册上拍下来的自己的裸.体肖像。 他说:“我就当你是从监控上面看到的了。但是你发现监控的那天晚上是11月29日。如果这幅画左下角的日期没错,那它是你11月1日画的,也就是第一次跟我见面的那天晚上,你画了我的裸.体。我说过,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你是不是一早就发现了什么?” 李明眸沉默着。 他的语气越来越严酷:“还有周雪怡的画……你知道她的事情?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怎么知道的?” 李明眸还在沉默着。 骆绎声不耐烦地拍了一下置物柜,语气很凶地吼她:“你说话!” 置物柜被拍了一下,发出”乓“的一声巨响,打击的震&#xe863;感从柜子上传到李明眸身上。她吓得抖了一下,把脸埋在了墙上。 她一个字也没有说。 骆绎声不耐烦地推开置物柜,把那条缝隙推大了些。李明眸怎么挤都挤不&#xe863;的柜子,他一只手就推开了。 他朝着里面说:“你出来。” 李明眸还是伏在墙上不&#xe863;。 骆绎声又把置物柜往外推了推,推出一条可以让两个人通过的空隙后,他大步走了进去。他一只手掰住李明眸的肩膀,想把她掰过来,但是李明眸死死怼在墙上,不肯转过头来看他。 他加了点力道,烦躁道:“你是不是有毛……”他成功地把李明眸的头掰过来了,然后他看到了李 明眸的脸,骂人的话戛然而止。 他不敢说话了。 李明眸正趴在墙上哭呢,她觉得非常丢脸,被困在缝隙里很丢脸,被看到眼泪也很丢脸。她绝对不要被骆绎声看到自己哭了。 但是骆绎声硬把她的脸掰过来了。 她终于控制不住,“哇”地大声哭了起来。 骆绎声的手像被火烧一样,飞快地放开了她的肩膀。李明眸的哭声很大,他僵在那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没见过李明眸哭。就算他之前恐吓她要报警抓她,逼她吃过敏的东西,还让她跪在小黄鸭毯子上,也没有见她哭。现在不过是说话凶一点,没有立刻把她放出来,她怎么突然就哭了?而且她本来就做错了事情,她乱画人家的隐私,还不听电话! 但是骆绎声现在也不敢骂她。他看着李明眸的脸,发现她的眼睛和脸都哭红了,像是憋了很久的样子。他的手有些无措地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放到她身上。 那只手最后还是搭在了李明眸的肩膀上,骆绎声硬着头皮,把刚刚还很凶的声音压低下来:“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李明眸哭得很凶,还打了个嗝。 骆绎声低下头:“我错了。你先别哭。” “呜呜呜呜……” “……” 后面的情况有些混乱。篮球课已经开始了,骆绎声的同学进来看他,说老师在找他,问他什么时候出去上课,结果看到李明眸被骆绎声堵在角落里哭。 同学露出一个很震撼的表情,问骆绎声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 骆绎声一言不发,脱下运&#xe863;外套往李明眸身上披。 李明眸拽下那件外套披在头上——她主要是觉得丢脸,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然后她顶着那件外套,一骑绝尘地跑走了,还一边跑一边哭。 骆绎声追了一会,最后被老师叫住,没追上来。 这一天可能是李明眸一生中最丢脸的日子。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9、不说人话 李明眸哭着跑走之后,体育馆里的氛围顿时变得很微妙。 馆内有一场篮球赛正在进行,骆绎声也在里面,他是红方主力。但是他好像没在状态的样子,有好几次传球都失误了。场上的人都在偷偷打量他。大家都看到了一点他和李明眸的事情,现在内心正感到好奇。 在又一次失误后,骆绎声申请叫停。他让一个队友替上,然后自己回更衣室休息去了。他离场的时候,围观的人都上来关心他,他维持着礼貌的笑容,耐心地一一回应:“没什么事,我去换件衣服。” 回到更衣室之后,刚关上门,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面无表情地踢翻了门口的垃圾桶。 在原地站了一会之后,他又把垃圾桶扶了起来。 把垃圾桶复原后,他走到长凳边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给李明眸打电话——但是跟昨晚一样,没有接通。她的旧号码显示关机,新号码无人接听。 他烦躁地打开李明眸的微信对话框,开始打字:“你怎么回事?” 李明眸没有回复。 他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再低头去看——还是没有回复。 他一只手握着水瓶,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打字。没等新消息发送出去,更衣室的门“吱呀”响了一声。 门外响起周雪怡的声音:“他们说你在里面。” 骆绎声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周雪怡自己走了进来。她左手拿着两部手机,右手捧着一个小食盒,用脚轻轻踢上了门。 关好门之后,她瞪着长凳上的骆绎声,娇嗔道:“你明明在里面,干嘛不出声?我找了你好久,你们本来不是在教学区那边比赛嘛?” 骆绎声没回她的话,他盯着周雪怡左手拿着的两部手机,慢慢皱起眉头:“那个红色手机壳的,是李明眸的手机吧?” 周雪怡脸上的娇嗔消退下去,露出真正不高兴的表情:“你怎么认得出她的手机?” 骆绎声顿了一会,说道:“所以那真的是她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上?” 她手机不在身上,怪不得电话一直打不通。 周雪怡一边走到骆绎声身边坐下,一 边漫不经心地解释:“我昨晚把她关在这了,防止她打电话找人。我本来是想过来找她还手机的,顺便放她出来,没想到会看到你们在这里打球。” 她高高兴兴地递出那个小食盒:“我早上一直找你,想给你带个这个点心,我自己做的!没想到你们在这里。” 骆绎声没接那个食盒,他皱着眉头看周雪怡,重复了一下她的话:“你昨晚把她关在这了?发生了什么?” 周雪怡理所当然道:“我帮你教训她啊,谁叫她乱画你隐私。”她笑嘻嘻地凑到骆绎声身边,“我刚进来的时候,听外面的男生说你把她给弄哭了,你怎么骂她了?” 她摇摇骆绎声的袖子:“你问到什么了嘛,她说了么,怎么画出的你的裸.体?还有我的画是怎么回事?” 骆绎声没理会她的撒娇,他握着水瓶的手慢慢用力,直到那只塑料瓶子凹陷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问周雪怡:“帮我教训她?所以她昨天晚上在这里被关了一晚上,刚刚才走的?” 他回想起来,刚刚在更衣室堵住李明眸的时候,他说她是个跟踪狂。她有解释过,说自己是被关在这里的。他当时没耐心听她那些鬼话,所以也没有问下去。 原来是被关了一晚上,所以才吼一下就哭了啊。 周雪怡看着凹陷下去的塑料瓶子,有些茫然地问:“她画了你的隐私,我帮你教训她不好吗?你又没有真的给她当裸.模。” 骆绎声扯回被她抓着的袖子,语调冷了下来:“你越界了,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他把话说得很慢,就像一个严肃而平淡的警告:“我如果想教训谁,我自己会教训,那些画我也会自己看着办。别做多余的事情。” 周雪怡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你现在是在生气吗?” 骆绎声把凹陷的水瓶摔了出去,水瓶撞到置物柜上,发出一声巨响。水溅射出来。 他冷冷道:“我看起来不像在生气吗?” 周雪怡的裤子被水花溅湿了,她站起来拍自己的裤子,也开始生气。 她大声骂道:“你为了这个李明眸吼我?她哪里值得你吼我!她能画出你的裸.体,鬼知道背地里做了什么!她还那样画我,内心阴暗,不干 不净的!” 骆绎声抬眼看她:“她画我什么,那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不关你的事。至于你自己,你又好到哪里去,你21岁了,还搞校园霸凌,要我举报你吗?” 周雪怡憋红了脸,最后憋出一句话:“就为了一个李明眸,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们认识五年了,你以前不这样对我。” 骆绎声说:“因为你以前也不是这样讨厌的人。现在的你我让我觉得不舒服。” 他抬头看她,表情很认真:“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吗?你就像那个姓徐的,以前你最讨厌的人。你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这句话就像触到了周雪怡的某个开关,她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她的脸就灰败了下去。 她的嘴唇抖了抖,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远处篮球场的欢呼声传了进来,外面的世界那么喧嚣,这里却只有一片沉默。 缓了好一会,周雪怡的脸上重新有了一丝血色。她轻声说:“像他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只是认清了现实。而且他给我道歉了,爸爸妈妈现在也对我很好,所以我原谅他了。我为了爸爸忍耐了下来,我做得很好,我没错。” 骆绎声的脸色渐渐变得冷漠,他说:“随便你,你就按自己想要的活吧。” 周雪怡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她尖声说:“你不也是这样活的吗,你不也是为了你妈在忍耐沈老师吗?你凭什么说我!” 骆绎声的脸上浮起一丝厌恶:“少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周雪怡自顾自地说:“反正你没离开那个家!而且只要你在沈老师家一天,你就得跟我结婚,我们双方家长都已经说好了!你以前也答应过的!” 骆绎声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你做什么梦呢?” 周雪怡胸膛起伏不定,像是想要生气,但是拼命忍耐了下来。她说:“只要是我喜欢的,我爸爸都会送到我手上,所以你最好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等呼吸稳定下来后,她继续说:“也不要节外生枝。如果你不想我管你的事,也不希望那些女生被找麻烦,那就别跟她们说话。” 骆绎声没有回话,他冷漠地看着她。 这场谈话进行得太 不愉快,周雪怡决定终止它。 她把那个小食盒打开,递到骆绎声眼前,向他展示里面装着的三枚小点心。她说:“这是我昨晚亲手做的,我只想给你尝。”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努力地组织词汇:“你好好地,我也会对你好。” 骆绎声沉默了一会,终于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就在周雪怡快要露出高兴的表情时,他说:“我觉得你好像听不太懂人话,所以我决定说得更直白一些。”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把食盒慢慢地翻转过来。那三枚点心掉在地上,碎屑溅得到处都是。 他的脚踏在那几枚点心上面,用力碾了碾,然后轻声说:“这个程度,应该能听懂了吧——不要靠近我,我讨厌你。” 他慢慢地说,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仿佛生怕周雪怡听漏一个音:“你又懦弱,又恶毒,还愚蠢。我宁愿忍受一百个李明眸,也不选你。” 周雪怡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甚至比刚刚那次还要灰败。 她颤着声音说:“你会后悔今天对我说过这些话。” 骆绎声微笑道:“你可以随便搞我,叫你爸爸搞我吧,他不是周洲吗?” 说完,他也不听周雪怡的回应,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周雪怡才呢喃道:“我懦弱恶毒,那李明眸就天真勇敢吗?你会后悔的。” 骆绎声的脚步并没有慢下来,就好像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在骆绎声和周雪怡交锋的时候,李明眸已经回到家了。 她一路上都披着骆绎声的外套,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其实刚离开体育馆不久,她就哭完了。但是丢脸的感觉挥之不去,所以她就一直披着那件外套。 她白天还有三节课要上,但是此刻也顾不上了。她冲上378公交,直接回了家,也没有跟老师请假什么的。 在床上躺到下午,实在是饿得受不了,她才一脸颓丧地下床吃了个泡面。 吃完东西后,她把自己蜷在小黄鸭毯子里,把所有写真集都刷了一遍,也没觉得心情有变好一些。 现在的情况糟透了:她的手机还在周雪怡手上,画册则不知道哪里去了。画册要么还在周雪怡那里,要么沦落到了骆绎声手里,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选项 。 而且骆绎声好像还发现了一点端倪。今天早上在更衣室的时候,他指出了一件事情:他的裸.体肖像是在11月1日画的,而她发现监控的时间是11月29日,日期对不上。如果她不是照着监控画的,她是怎么见到的他的裸.体?她该怎么解释? 如果她硬要说那些画左下角的日期是编造的,骆绎声估计不会相信。 她画册上的每幅画都标了日期,在骆绎声的《沙耶》之后还有好几幅画,日期都在11月29日之前。不会所有日期一起错乱,所以《沙耶》只能是在11月29日之前画的。也就是在她发现监控之前。 那如果她说自己早就发现了监控,在11月1日之前就发现了,所以才画出了那幅画,这个理由他会相信吗? 李明眸绝望地把自己埋在鸭子抱枕上,觉得怎么说都很难圆。如果不是那颗痣的位置画得太精确,她还能说自己是痴汉,咬定这裸.体肖像是她幻想出来的之类的。但是光靠幻想,怎么可能想出人家身上的痣的精确位置啊! 死骆绎声,为什么胸口要长一颗痣。 突然间,李明眸灵机一&#xe863;——骆绎声穿得那么严实,为什么周雪怡也知道他身上有颗痣呢?难道是因为他以前上游泳课之类的被偷拍过? 也不是没有可能,K大的学生,都要上游泳必修的。骆绎声今年大三,已经修过了。他没理由穿着衣服游泳,肯定有人看过他的胸。 想到这里,李明眸松了一口气。她给自己干了一个人设:她从大一开始就暗恋骆绎声,一直跟踪他,还偷窥他上游泳课,所以才知道他痣在何方。 至于别的画,倒是很好圆,她咬定自己是心理阴暗就行了。毕竟他们彼此之间,应该也不知道对方的秘密,应该不会看出来很多东西。 想着想着,李明眸突然觉得自己很脑残:她凭什么对骆绎声解释那么多?他又不能真的报警抓她! 草,都是她自己想多了。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周雪怡,她总不能被白白欺负吧!手机和画册也要拿回来啊! 李明眸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然后黑进了学校的系统后台……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0、她的反对 李明眸黑进了学校的系统后台,找到了K大的监控网络。拜骆绎声所赐,她现在对监控很敏感。昨晚被关在体育馆时,她特意查看过了,在体育馆里面,有两个摄像头,分别安装在体育馆的两个对角。 其中一个摄像头斜对着昨天周雪怡坐过的地方,所以她和周雪怡的交锋有可能被拍下来了。 她仔细查看了一下记录,发现体育馆的摄像头录下了昨天的大部分冲突。 K大的监控是没有声音的,但是画面能清晰地看到,在李明眸不在场的时候,周雪怡指挥那两个女生翻了她的背包。等李明眸回来后,周雪怡又指挥那个体育生挟持了她。这一切都被拍了下来。 再往后的事情,很多没有被录下来。当时李明眸冲到周雪怡身边,几个人移&#xe863;了位置,李明眸刚好走到了监控的死角。所以她被搜身、被抓头发、被抢走手机的画面都没有被拍到。 再往后一点,她跑到体育馆大门边,然后被反锁在了体育馆里面——这个画面倒是被拍下来了。 虽然中间的画面有所缺失,但李明眸仍然觉得这是一个挺确凿的证据。光看画面也能知道,她确实是被翻了东西,最后还被反锁在体育馆里了。 周雪怡在做这些幼稚的事情的时候,也许完全没想过监控的问题。又或者她知道那里有监控,但是并不在意,也不觉得李明眸会拿那些监控去做什么。 但李明眸确实会拿那些监控去做什么——确认完监控之后,她直接去教务处告周雪怡了。 李明眸很有信心,但是下午去教务处告周雪怡的时候,事情的发展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给李明眸处理事情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她看起来挺严肃,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在外面。 李明眸是这么说的:昨晚发生了一起校园霸凌,她的画册和手机都被抢走了,还被关在体育馆里过了一夜。 她的诉求很明确:她要取回自己的物品,然后为了整顿K大的校风,她希望始作俑者周雪怡能够得到严肃的处理。 在听李明眸说话的时候,女老师的表情一直 很镇定,看起来既不气愤,也不惊诧。但是在听到“周雪怡”这个名字之后,她立刻抬起头来看李明眸,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听完李明眸的陈述之后,她沉默了一会,说了一句话:“这是你们学生之间的私人矛盾,你应该找你的辅导员处理。而且没凭没据的,学校很难查证。” 李明眸已经替他们查证过了,如果没有证据,她就不会来了。 她自信地说:“体育馆里有监控,我说的大部分内容都能被证明,包括她翻我的东西,和把我关在体育馆里面。” 李明眸这句话落下后,女老师回过头去,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那个男人也看了女老师一眼。 男人的办公桌就在女老师的身后。他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应该是女老师的上司。刚刚李明眸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在李明眸提到“周雪怡”之后,他就开始频频往李明眸这边看。 女老师和男上司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没有看李明眸。李明眸莫名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微妙的样子。 最后女老师和男上司陪着李明眸,去保安室查看了一遍昨晚的监控录像。把监控录像都看完后,女老师和男上司的表情都变得很严肃。 女老师皱着眉头,沉默了半分钟,才组织好了语言。她为难地看着李明眸,用一种艰涩的语气说:“我以前也是在K大学法律的,证据的真实性很重要。在这段录像里面,我们能看到有一个女生翻了你的东西,还有另一个女生在你出去之前关上了体育馆的门。周雪怡有没有参与,很难证实。至于你说的她抓了你的头发、抢了你的东西,这些都无法证明。而且她们为什么翻你的东西?又为什么在你出去之前关上门?这里面有解释的空间。” 李明眸瞪大眼睛看着女老师,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这番话听起来就像在诡辩,况且这些事情查证起来并不难。 确实如女老师所说,这个监控视频还可以有别的解释空间,但是她认为事实看起来很明显。 没等李明眸说出什么话,男上司接着开口了。 他说了一个事情:“你刚刚说过吧,你说她们翻了你的东西,以及她们把你关了起来 ——你说这两件事情可以被查证。你怎么知道,刚好就是这两个画面被拍下来了?你是不是入侵过学校的监控网络?你是信息安全的,我知道你们专业的学生都有这毛病。” 说到最后,他几乎有些疾言厉色了。 李明眸茫然地看着他们。这两个人的反应很明显,他们希望她息事宁人。为了不让她追究下去,这个男上司甚至不惜恐吓她。 他们是教务处的师长,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反应如此古怪。 最后的处理很敷衍,女老师保证,说她丢掉的画册和手机会帮她找回来。至于别的,他们也不能保证。 在离开教务处的时候,女老师叫住了李明眸。在说话之前,她先回头看了眼男上司的座位——座位是空着的,他刚刚上洗手间去了。 女老师说:“拿回东西之后,你要么就算了。以后小心一些就好,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至于我刚刚的那番说辞……”她犹豫了一下,像是有些羞于启齿,又像是不知道怎么该说服李明眸,所以才考虑了很久。她说:“你可能觉得听起来很别扭,但是确实是可以那样解释的。如果你追究下去,事情就会被那样解释。你会变得很麻烦……” 李明眸沉默了一会,没有回任何话,直接离开了。 对于女老师的那番话,李明眸其实是明白的。她知道社会确实是这样子。 李明眸曾经有一个邻居,是个女记者,这个女记者跟自己的上司发生了关系。李明眸知道那是性侵,因为女记者的身上有异象。但是确实有那样一种解释空间,说这个女记者是自愿的,是为了升职所以才那样做。 女记者的上司很有钱,所以女记者最后确实“被自愿”了。 “所有的事情都有解释空间”——这就是现实,李明眸并不惊讶。她惊讶的是,连学校都开始变得现实起来。 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回到家之后,李明眸再次打开了K大的监控系统,打算重看一遍昨晚的监控。然后她发现,监控录像被清空了。 K大的监控系统每15天就会清空一次内存,但是今天并不是第15天。 她对着被清空的记录发了一会呆。半饷之后,她打开教务处的办公系统,开始 漫无目的地查看他们的办公文件。这么看了半小时,还真的给她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她并不是第一个被周雪怡找麻烦的人。 孙维维,那个外语系系花,她也告发过周雪怡。教务处的后台有一份文件,含糊地说明了经过,最后的处理结果是“证据不足,已调解”。 李明眸心想:周雪怡到底是有多闲、多幼稚啊! 接下来,李明眸在教务系统的后台找到了周雪怡的家庭信息。她顺着几个名字,上网搜集到了周雪怡的亲属信息。最后她发现,周雪怡的外公给K大捐赠过一栋实验楼。 李明眸顿时恍然大悟:所以对于周雪怡来说,所有的事情都能有解释空间。她的幼稚很有底气。 虽然周雪怡的家庭背景很辉煌,但K大还是一个顾及颜面的地方。所以在第二天,周雪怡跟李明眸道歉了。 当时是傍晚放学,李明眸背着背包准备回家,结果被周雪怡堵在了教室门口。 周雪怡开门见山地说:“教务处的老师找过我了,我向你道歉。手机我会还你,但是画册不在我手上,在骆绎声手里。” 李明眸观察着周雪怡的表情,但是看不出什么来,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显得很沉静。 没听到李明眸的回话,周雪怡又说:“你跟我来吧,我把手机还你。” 李明眸皱着眉头:“跟你去哪里?” 周雪怡面无表情地说:“体育馆。我昨天早上去体育馆还你手机,没找到你,跟骆绎声吵了一架,就把手机撂在那里的置物柜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显得没什么逻辑。无论这架吵得多厉害,也不至于把人家的手机随便往那一扔吧。 但是李明眸没问下去。她看了周雪怡一会,作了一个决定。她说:“可以,我先上个厕所,待会出来再跟你去。” 周雪怡说“好”。 进了洗手间之后,李明眸把门关上,确认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然后她把带在身上的旧手机开机,给许由美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事情。 她现在手上只有一台旧手机,还一直关机,因为她怕骆绎声找她。两天以来,骆绎声往这个号码打了41个电话,还发了无数短信。她都没回应。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想问什 么,她暂时没空处理他。 但是才开机10分钟,才跟许由美讲完一个电话,骆绎声立刻又打进来了。 李明眸看着不停闪烁的来电提示,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这个电话。 被拒接41次电话的骆绎声听起来很冷静。他没有说“你好”,也没有自我介绍。他心平气和又开门见山地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没在教室门口?” 李明眸愣了一下,说道:“我是没在教室门口,你怎么知道?” 骆绎声说:“因为我在你教室门口。” 李明眸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在洗手间。” 骆绎声不耐烦道:“快点回来,你教室里的女生开始盯着我了。” 李明眸:“……” 又沉默了一会,李明眸才说:“你跟她们玩吧,我不回去了,我跟周雪怡去拿手机。” 骆绎声的语气听起来不太高兴:“她找你了?” 李明眸“嗯”了一声。 骆绎声说:“我昨天教训了她一下,她可能会找你麻烦。手机我帮你要回来,你现在离开她。” 李明眸有点好奇,骆绎声也会撕破脸地教训别人么?为什么?怎么教训的?不过她没问下去,因为周雪怡已经开始在门口催促了。 她压低声音回应骆绎声:“我知道她会找我麻烦,我会应对的。” 骆绎声说:“你就不能少找点事?立刻,马上,出来见我。你在哪个洗手间?”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开始一顿一顿的,好像在走路的样子。可能在找附近的洗手间。 李明眸静静听着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 她听到骆绎声把手机拉远,在应付几个女孩子时说话的声音。他跟她说话的时候满嘴不耐烦,在外面跟别的女孩子说话倒是装模作样的,温柔得很。 李明眸听了一会,解释道:“就是为了少点事,所以才去见周雪怡的啊。霸凌就是这样的,我不明确作出反抗,她就会觉得那样做也是可以的,然后这种行为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她升初中的时候,家里刚出事没多久,所以她总是一脸阴沉的样子,周围的同学都不喜欢她。他们会对她做过一些过分的小事,因为是小事,所以她也没有生气。但是她发现,因为她的姑息,他们的行为反而渐渐 升级了。 “人们对待你的方式,是你自己教会他们的。”这是她从这段经历中得到的体会。面对暴力,如果表现出沉默的样子,暴力就会升级。反抗的话,可能会被揍一顿,但是对方起码知道你是不好惹的人了。 所以在遇到不公正对待的时候,哪怕心里不在意,她也会表现出反对的样子。这样对方才会知道,不可以这样对待她。 听完李明眸的话,骆绎声还想说什么。但是他还没来得说,李明眸就把电话挂断了。 因为周雪怡等得不耐烦,跑进厕所来催促她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李明眸第一时间把手机录像打开,然后把手机藏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那个口袋有一个纽扣缝,刚好可以把摄像头露出来。 周雪怡问她:“你上什么厕所,为什么15分钟还没好?” 李明眸慢悠悠地洗手,理所当然道:“上厕所15分钟不是很正常么?” 她借着洗手的时机,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摄像头的位置。 如果周雪怡真的打算对她做什么,那她会把这一切清晰地记录下来,尽量缩小可以解释的空间。 离开洗手间后,两个人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谁也没有说话。越接近体育馆,附近的人就越少。到了最后,路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还是没有人说话。 冬天的夜晚黑得特别快,夜幕已经降临,路灯却还没有开。 李明眸跟在周雪怡后面,慢慢地走进了夜色。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1、迷雾 李明眸不紧不慢地跟在周雪怡身后,隔着两米多的安全距离。虽然早就知道对方来意不善,但随着天色彻底变暗,路灯又迟迟不开,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随着体育馆越来越近,路边的人造树林也越来越茂密。她陷在幢幢树影里面,周围静悄悄的,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经过一盏路灯的时候,她头顶传来了一阵怪异的鸟叫,那叫声古怪又刺耳,传出去很远。她抬起头,看到一只夜鸟高高地伫立在路灯旁的摄像头上。因为路灯没开,她看不清那是一只什么鸟,只知道它体积很大,黑乎乎的一团,几乎要把摄像头压塌。 夜鸟爪子下的摄像头亮着红色的指示灯——这意味着这台监控正在工作。 察觉到李明眸停了下来,周雪怡也跟着停下脚步。她学着李明眸的&#xe863;作,也抬头看向头顶的监控,说出了这一路上的第一句话:“路灯没开,那么暗,它应该什么都拍不到吧?” 李明眸谨慎地后退半步,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一瓶辣椒水。被周雪怡找麻烦后,她在淘宝上买了一瓶防狼喷雾,但是喷雾没那么快到货,所以她用家里的老干妈自制了一瓶辣椒水,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她紧紧盯着周雪怡,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xe863;作。 周雪怡倒是没有&#xe863;,但别的东西&#xe863;了。 就在李明眸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有一棵树。在李明眸全神贯注盯着周雪怡的时候,那棵树后面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xe863;作很快,李明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地箍住,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她下意识惊叫,但是嘴很快被捂住了。 李明眸挣扎着,但是对方力气很大,应该是个成年男人。既然挣不脱,她索性强迫自己先放松下来,以节省一点力气。 勉强冷静下来后,她挣扎看向周雪怡的位置。 周雪怡的身影融在夜色里,看不清神色。对于这场突然的袭击,她表现得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无&#xe863;于衷地站在那里,旁观着这一切发生。 这时候,K大另一端的路灯终于一盏盏地亮起。周雪怡着急地做了个挥手的&#xe863;作, 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就拽住李明眸,把她拖进了路边的树林里。周雪怡紧随其后,也走入了进去。 他们是一伙的。 等那条漫长的灯带终于亮到这里时,灯下已经空无一人。栖息在摄像头上方的夜鸟被灯光惊飞,它盘旋在树林上方,不停发出刺耳的鸣叫,像是某种示警。 在几步之遥的树林里,传出了挣扎和咒骂,但是这些声音并没有被摄像头收录下来。 黑白色的监控画面一片安详,仿佛什么都没有在发生。 树林里的挣扎声和咒骂声渐行渐远,直到远得听不清后,一个黑影惊慌失措地从灌木丛后面走了出来。 这个黑影来自在场的第四个人,是许由美。 许由美循着树林里的咒骂声,小心翼翼地潜入树林,跟在李明眸和周雪怡后面。 李明眸一直知道许由美的存在,因为许由美是她叫来的。 在赴约之前,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她给许由美打过一个电话。她担心自己应付不来周雪怡,所以拜托许由美在一边照看,视情况决定要不要求助或者报警。 所以从教学楼开始,许由美就一直跟在后面,因为离得远,所以周雪怡和那个男人并没有发现她。 李明眸被男人拖着,周雪怡领路,三个人从树林中间穿过去,来到了林子另一端的游泳馆。 他们站在游泳馆紧闭的后门前,等里面的人出来给他们开门。 李明眸被男人押着,抬头看向头顶的路灯——路灯终于开了,明晃晃的,照亮了树林边沿,也照亮了灯下的一伙人。 察觉到她抬头的&#xe863;作,周雪怡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别看那盏灯了,亮了也没用,因为这里没有监控。” 因为要保护学生隐私,所以游泳馆是教学区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前门倒是有一个摄像头,所以周雪怡没有走前门。她们所在的后门很隐蔽,以前是一扇运送装修材料的小门,现在并不投入使用,所以没有安装摄像头。包括刚刚经过的树林,也是监控的盲区。 周雪怡的笑容越来越盛:“上次让你带着监控去告状,是我疏忽了。这次不会让你留下一帧画面。” 李明眸没有回话。她调整一下站姿,让口袋里的手机摄像头对准 周雪怡的脸,心说:谁说我只能用学校监控拍你了?那个又拍不清。 在周雪怡耀武扬威的时候,挟持着李明眸的男人终于不耐烦了。男人光头锃亮,长得很凶,看着像个社会青年。 这光头青年用力拍门,催促里面的人快点开门。 里面的人在喊:“开了开了开了!” 但是“开了”两分钟,大门仍然紧闭着。里面的锁好像卡住了。 李明眸站在冷风里打了个喷嚏。 又过了两分钟,李明眸吸了一下鼻子,生锈的后门终于“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一颗头从打开的门缝里探出来,对着他们“嘿嘿”一笑:“再等会啊,这门卡住了。” 探头的人是个纹身青年,他的纹身在脖子上,是个丰乳肥臀的裸女。 光头青年瞪着探头探脑的纹身男,恼怒道:“这一把烂铁渣子,也弄那么久!叫我们吹着风老等!”他不说话时挺凶,一说话就带一股淳朴乡音,让人联想到在CCTV勤恳种地的老实农民。 纹身男的普通话倒是十分标准,但人有点缺心眼。他和气地回道:“早叫你把帽子戴上啦,头吹冷了吧?”说完,他顺手从门缝里递出一顶屎黄色的针织帽:“喏,你的帽子。” 光头青年脸色变换,最后啐了纹身男一口唾沫,并一脚踹在门上。那生锈的铁门被踹得晃荡了几下,竟然自己开了。 看着被轻松踹开的门,光头青年破口大骂:“脑壳有病!就一脚的事儿,费那老劲!” 说完,他拽着盯住屎黄色针织帽不放的李明眸,把她往游泳馆里面拖,一边拖一边骂:“看啥看!” 李明眸被拖走几步之后,才发现身后的纹身男想把后门重新锁上,于是死死抠住门框,不肯&#xe863;了——许由美还在外面呢,锁上门后,自己可就“失联”了。 想到许由美,李明眸条件反射地往后看。才掠了一眼,她立刻就发现了许由美并不隐蔽的藏身地——在树林边沿的灌木丛里,有手机光从树叶缝隙里漏出来,看着十分显眼。 李明眸:“……”为什么要在黑暗处玩手机!你的脸在反光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李明眸身上,并没有往后面看,也不知道门外还有个人。 纹身男还在好声好气地劝李明眸:“快放手,不然我关门会夹到你手指。” 李明眸怕他们往外看,于是从善如流地松手:“哦。” 周雪怡对李明眸的表现有些疑惑,正想往身后看。但是纹身男&#xe863;作太快,他怕李明眸又扒门框上,所以急急地把门关上了。 周雪怡没要求打开门看看,只是皱了皱眉头。 李明眸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松了一口气:差点两个人都折里面了,希望许由美知道要找人来。 早知道许由美这么不靠谱,她应该拜托别人的,虽然她也没有别的朋友。 “别的朋友”,想到这里,骆绎声赤裸的身体莫名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李明眸被自己的精神世界震惊了:“骆绎声赤裸的身体莫名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般先浮现的不是脸么,为什么她浮现的是身体?还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一定是异象看多了的原因。 李明眸被推进游泳馆,拖到了游泳池旁。她头顶的白炽灯开着,耀眼的灯光晃花了她的眼睛,也把游泳馆晃得一地惨白。 入冬之后,没人再踏足过这里,泳池里蓄满了没有处理的脏水,上面浮着垃圾和绿藻。几丛杂草从地砖缝隙里钻出来,显得有些荒芜。 这里是K大的最边沿,翻过游泳馆的围墙,外面就是一片未开发的荒地。那儿一盏灯也没有,黑漆漆的,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隐隐约约地,李明眸总觉得从荒地上传来了几声古怪的嚎叫,仿佛有某种不知名的危险&#xe863;物在围墙外徘徊。 ——冬天荒草丛生的游泳馆,生锈锁死的铁门,陌生的流里流气的男人,熟悉的来自周雪怡的敌意。 对李明眸来说,这是个不太好的处境。但她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她瞪着观众席的地方,感到有些茫然。 在泳池的另一端,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她看到了一坨膝行的软体&#xe863;物。 在看到那个东西的第一瞬间,李明眸还以为是荒地上的奇怪&#xe863;物跑进来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那个不是什么&#xe863;物,而是吕小路的异象。 随后她有点茫然:吕小路为什么在这里?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2、你是他的谁? 游泳馆里的气氛有点紧张,像某宗暴力事件的前奏。 在这样的氛围中,吕小路的存在有点突兀。他一个人坐在对岸的观众席上,自顾自地讲着电话,偶尔回答几句“是的”、“好的”,没谁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看向任何人。 李明眸不禁有些疑惑:他到底在这里干嘛,跟谁是一伙的? 周雪怡的&#xe863;作回答了李明眸的问题。只见她随意朝吕小路挥了挥手,就像在招一只小猫小狗似的。然后吕小路就收起了电话,慢慢地朝周雪怡走来。 李明眸的神情有些复杂。 等吕小路走到跟前后,周雪怡问他:“刚是我妈妈给你打的电话?”吕小路说“是”。 周雪怡皱着眉头看向光头青年和纹身男,说道:“你什么也不能说。”她强调道:“你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无条件地。” 吕小路沉默了一会,回答了两个字:“当然。” 周雪怡的眉头松开,表情高兴起来。她两只手抓住吕小路的手掌,仰头看着他,表情里全是信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李明眸很难理解眼前的情景。这两个人手牵着手,姿态亲昵,但她只察觉到一股病态的占有欲和奉献欲。 她最后一次见周雪怡和吕小路同时出现,是在学校附近的书吧。当时他们正在聊《旷野》,周雪怡突然出现,狠狠地扇了吕小路一耳光。虽然吕小路说那一耳光是他“自愿”的,但看他身上的异象,怎么都不像是真的自愿。 李明眸很难理解吕小路是怎么想的,所以她直接问了:“你是学生会长吧,你是为了周雪怡站在这里?她上次还扇了你一耳光。” 吕小路沉默着,倒是周雪怡不满道:“扇一耳光又不是什么大事,阿吕才没那么小气。而且我是在和你解决问题,碍着学生会什么事?”她认真地皱起眉头,仿佛自己真的没干什么坏事,都是李明眸太小气了。 李明眸觉得周雪怡说不通,所以一点都不想搭理她。她憋着一口气看吕小路,还想继续说他几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像一团棉花,无论她说什么,他好像都不会有反应。 憋 了许久,李明眸憋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以为你是骆绎声的朋友。” “我以为你是骆绎声的朋友。” 细细品来,这句话仿佛暗含着一个意思:李明眸觉得自己跟骆绎声关系很好,而吕小路是骆绎声的朋友,所以吕小路该对她好。 周雪怡对所有跟骆绎声有关的信息都很敏感,所以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她瞪向李明眸:“你以为自己是骆绎声的谁?” 李明眸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话里面的深层含义,所以觉得周雪怡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不经意地,她回想起刚刚那个画面,回想起脑海中赤身裸体的骆绎声,然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朋友?” 说完之后,她自己也一脸茫然。 周雪怡仿佛被这个回答刺激到,她甩开吕小路的手,讥诮道:“脸皮真厚。你对他知道多少?上赶着说自己是朋友。” 李明眸回想起骆绎声的裸体,觉得自己应该还是知道挺多的。但想到骆绎声凶她时的样子,她默默下了一个结论:可能真的不是朋友吧…… 周雪怡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努力作出自信和傲慢的样子:“他最讨厌别人画他。我不知道你抓住了他什么把柄,让他给你画那样的画,但我会找出来的。你少装作一副很熟的样子。” 这说的是那幅《沙耶》,骆绎声的裸体画像。 李明眸想到来自骆绎声的41个未接来电,以及一大堆问题,不由得一阵心虚。可以想象,她和骆绎声的友谊小船迷雾重重,她随时可能被叉下海淹死。但这是她和骆绎声之间的事情,她不需要跟骆绎声之外的人交代。 她看向周雪怡:“我跟他熟不熟,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不是他朋友,也不碍着他讨厌你。” 周雪怡堆砌出来的傲慢和自信慢慢地崩塌了,她僵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李明眸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别人是不是讨厌你,你自己有感觉的吧,还要我一个外人说么?”之前在洗手间的时候,骆绎声给她打过电话,说自己教训了周雪怡一顿,那可不是提喜欢的朋友的态度。 这番话激怒了周雪怡,也许是联想到了“被教训”的经历,她的脸色黑了下来,身上的异象渐渐 变得明显。 周雪怡今天穿着毛绒料子的长裙,裙摆遮到脚踝,本来看不太清楚异象。但是被李明眸刺激到之后,那些黑色的黏液从她的裙摆下方渗出来,在她脚下积成了一小滩。 那滩黑水慢慢涌&#xe863;——里面正在孵化一些黑虫。 周雪怡仿佛一座即将结束休眠的火山,有东西正在酝酿爆发。 就在这时候,吕小路的电话响了起来。李明眸离他不远,看到他屏幕上的来电备注,好像是“周太太”。 吕小路没有听这个电话,他站在周雪怡面前,把屏幕展示给她看,并微微挡住李明眸。他插话道:“太太又来电话了,先谈谈她交代的正事吧?” 李明眸心想:原来你们的正事不是打我一顿消消气。 周雪怡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周太太”,手捏成一个拳头。她忍耐了一会,脸上愤怒的神情消退下去,表情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在“周太太”的来电铃声中,周雪怡冷硬地说:“那天晚上在体育馆的监控,你没有备份吧?你是信息学院的,我就顺便说多一句:有备份的赶紧删了。还有,”她用力扯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份协议,在李明眸眼前晃了晃,“把这个签了,别乱说话,我妈妈会给你钱。” 那份协议贴得太近,李明眸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内容,只认出一些“保证不再追责”之类的字眼。 她猜测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想给她一点钱,然后叫她别把周雪怡的丢脸行为到处说。 李明眸心情有些微妙:原来今晚叫她过来,是要给她封口费。弄得那么大阵仗,她还以为周雪怡是单纯想揍她一顿。 她看向光头青年和纹身男,回想起周雪怡对周太太电话的态度,在心里补充道:那只是周太太的意思,要按周雪怡的个人想法,确实只是想揍她一顿,不然干嘛找这样两个人来。 周雪怡把协议拍在李明眸脸上,冰冷地说:“签名吧,签完给你点零花钱。”她叫人家签名,但是不说给多少钱,也不给一支签字笔,显得十分敷衍。 李明眸别过脸,避开周雪怡的&#xe863;作:“要给封口费,说明那监控视频还有一点威慑力。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呢。”既然视频有用, 那她再拍多几个。 周雪怡冷漠道:“其实你说不说出去都没关系,只是我们家是体面人,我爸妈比较在意面子而已。”她家里人是从政的,女儿有这些传闻,还把把柄落别人手上了,不太好看。 看来周雪怡虽然想揍她,但因为爸妈的面子问题,所以找不到机会。 如果李明眸现在抹下脸,自己找支笔把名签了,再敷衍一下周雪怡,可能可以全身而退。但她本来就是为了拍周雪怡的“罪证”而来的,现在还没拍到劲爆的东西,所以她有点别的思路。 ——她得给周雪怡一个揍她的机会。 虽然光头青年和纹身男长得有些吓人,但她觉得这帮人不敢在学校里做得太过分。而且估摸着,如果许由美有找人来的话,这会人也该到了…… 李明眸看了一下大门,调整姿势,把口袋里的摄像头对准周雪怡,然后又偷偷确认了下辣椒水的位置,才咳了一声,宣布道:“这名我不签。”反正你看着也不想让我签。 周雪怡“唰”地一声收起合同,&#xe863;作快如闪电,仿佛生怕李明眸反悔:“不签就算了。” 李明眸:“……” 周雪怡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签名,所以叫了两个帮手来。”她指挥光头青年和纹身男架住李明眸,李明眸一&#xe863;不&#xe863;,乖乖地被架住。 周雪怡的视线在游泳馆内巡视一周,最后指着那个蓄满脏水的泳池,说道:“就那里吧,先把她弄到扶梯那边。”她比手划脚地形容:“电视上不是有那种水型吗……就那种,把人捂水里,快窒息了再拉上来,重复几次那个……” 听懂她的意思后,吕小路和光头青年都没有表示,倒是缺心眼的纹身男露出点不落忍的表情来。 周雪怡自顾自地解释:“我早说了,她这人不服管还骨头硬,肯定不会签名的。我们先弄她几轮,等她怕了,就肯签名了。” 李明眸心想:合着你还是要我签名的,只是想在我签名前再逮着机会揍我一顿。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3、恶意 为了录下周雪怡的霸凌“罪证”,李明眸很乐意给周雪怡一个自由发挥的机会。 但很快,她发现这“水刑”不是一个好主意。 K市的冬天很冷,在接近水面的地方,池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李明眸的头被摁到水底下,破碎的浮冰擦过她的皮肤,一瞬间就把她冰到麻木。泳池里的水不知道蓄了多久,一片浑浊,看不清水底情形。她隐约感觉到脸庞边有几条粘稠的漂浮物滑过,应该是浮在垃圾上的绿藻。 这“水型”非常糟糕,并不是因为李明眸受不了冷,也不是因为她受不了肮脏的水下环境,而是因为她的手机——她的手机不防水。 假如她被推进水里,偷拍计划就泡汤了。所以她不能让自己的手机下水。 几个男人或站或蹲在李明眸身后,有人抓着她的头发,也有人抵住她的后背,要把她往水下推。 李明眸自然是不愿意让手机下水的,所以拼命挣扎。她双手死死抠住泳池边的扶梯,一只脚往后乱蹬,还真让她蹬到几下。 几声压抑的痛呼响起,有人在瓮里瓮气地说:“快抓住她的脚,别让她踢人!”但李明眸像一尾搁浅在岸上的鱼,滑不溜丢的,竟然没人能在短时间内抓住她的脚。 李明眸一时间表现得非常生猛,但被推下水是早晚的事情。她小半个身体已经被按进了水里面,只需要再加一把力,她就会“噗通”一声整个掉到泳池里——幸好周雪怡很快给出了新的指导意见。 因为李明眸挣扎得太剧烈,池水里的绿藻和垃圾被泼了上来,把地面弄得一片狼藉,这让周雪怡忧心起自己的鞋子。 周雪怡看着湿漉漉的地面,谨慎地后退一小步,语气嫌弃地说:“把头按下去,让她不能呼吸就行了。搞得地板那么湿,弄脏我鞋子。”这鞋子是她照着骆绎声买的情侣款,平时穿得很珍惜。 这一声令下,其他人停下了往下推的&#xe863;作,李明眸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手机。她没有被整个推到水里,但也被弄得够呛:她的头被捂在水下很久,呛了几次,差点就窒息了。 终于被拉上岸之后,李明眸 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缺氧,她的脑子有点迟钝,看东西都是模糊的。 她乏力地坐在地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一起,连耳朵都在往外渗水。她看到周雪怡在看她,嘴巴张张合合地,听不清在说什么。 对于李明眸这个狼狈又茫然的样子,周雪怡好像非常喜欢。她拿出手机给李明眸拍照,要把这胜利的一幕记录下来。 她踮脚避开地上的积水和垃圾,小心地绕着李明眸,找了好几个不同的角度。然后一边按快门,一边念念有词。 等耳朵里的水流干净之后,李明眸听清了她在说的话——她微笑着,在吩咐李明眸喊“茄子”。 李明眸抿着嘴,看着周雪怡脸上灿烂的笑容,感到有些无法理解。因为她发现周雪怡这个笑容竟然是发自真心的:她是真的感到开心,并能从这种单方面的欺凌中感受到切实的快感。 在这阵扭曲的快感中,周雪怡身上的异象消退了一些:她脚下那摊黑水停止了涌&#xe863;,那些虫子的孵化被中断了。 异象不会骗人,所以说,对别人的霸凌能真实地缓解周雪怡的痛苦。只要能给别人带去不幸,她就会由衷地感到幸福。 这可真够扭曲的。 等周雪怡收起手机后,吕小路才轻轻叹息一声,开口对李明眸说:“签名吧。我们快点解决,好让你回家。” 李明眸别开脸,不想看到他。 看着她“清高”的样子,周雪怡冷笑起来:“不急,先别逼她,我们可以再来几次。” 说完,她又指挥着光头青年和纹身男,要再次把李明眸往水里摁。 在再次被摁到水里之前,李明眸不&#xe863;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兜里的手机,把它再往里藏了一下。 得益于她刚刚剧烈的反抗,她的手机幸存了下来,并且还能维持拍摄。但在溺水的时候,她一直被摁在地上,估计那手机也录不到什么东西。 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视频不够清晰,就会给周雪怡留下“解释空间”。她得想想办法,最好能让周雪怡亲手揍她几下。 她得缩小这个“解释空间”。 李明眸这次有所准备,所以在下水之前,先平复了一下呼吸。 被摁到水底之后,她没有像上次一样挣扎,而是 先吸了一口水,把它含在嘴里,然后开始闭气。 她的游泳课成绩一向很好,尤其是潜水,她能在水底下闭气四分钟。 才过去一分钟,岸上的人已经开始慌了。上一次李明眸下水的时候,挣扎得十分用功。现在她乖乖地一&#xe863;不&#xe863;,虽然让大家省了很多力气,却让人心生疑窦。 一开始周雪怡看她没&#xe863;静,还说她装模作样的,让大家再摁她一会,看她什么时候&#xe863;。但是一会过去之后,周雪怡也开始有点慌了:人没那么容易溺死的吧? 吕小路紧盯着李明眸,语速很快地说:“先拉上来看看怎么回事。” 周雪怡得了一个台阶,立刻顺着吕小路的话点头。 李明眸很快被拉上了岸。 被拉上岸之后,她坐在地上,不&#xe863;也不说话,一脸平静地看着半蹲在她跟前的周雪怡。 周雪怡凑得很近,她审视着李明眸的神色,不满道:“这不是没事吗?” 这句话落下后,李明眸深吸一口气,把一直含在嘴里的那口池水喷了出去。周雪怡的脸离她不过三掌的距离,而且她又是故意朝着周雪怡喷的,所以这一下很准。 周雪怡被兜头喷了一脸。 从进入游泳馆开始,为了维持自己的整洁和体面,周雪怡一直都很小心注意。她没有亲自&#xe863;手打人,而是谨慎地站在旁边发号施令,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积水。所以在其他人都不同程度地湿了一身之后,只有她干燥整洁,连鞋子上都没有一点落灰。 但这一切都被李明眸毁了,现在的周雪怡从刘海到下巴都湿了,就连眼睫毛上都挂着水滴。那些浑浊的池水混着李明眸的口水,从周雪怡的下巴尖流下来,滑过她的前襟和裙摆,落到了她的白鞋上。 周雪怡没有立刻找李明眸的麻烦,她第一时间抛下李明眸,跑到了水池边,想捧点水洗脸。但是在看清飘在水上的绿藻后,她换了个方向,跑到游泳馆入口处的洗手池边。 打开水龙头往脸上冲了几捧水后,她觉得这水有点涩,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水黄澄澄的,生满了锈迹。她的脸越洗越脏了。 周雪怡站在生锈的水龙头边,微微发着抖。她并没有生气地大叫,但是那努力压抑着怒气的样子 ,倒是更叫人害怕。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去跟周雪怡搭话,也没人顾得上李明眸。 李明眸慢吞吞地站起来,面向周雪怡的方向。她整了整衣服,把口袋里的手机摄像头对准周雪怡。 在镜头中,周雪怡的身影越来越近——她正在朝李明眸走来。 走到李明眸跟前后,周雪怡的脸正对着手机摄像头,拍得十分清晰。镜头中的她猛地抬高手,给了李明眸一个狠狠的耳光。 “啪”地一声,十分响亮。 李明眸别过头去,脸上迅速浮现出几道血痕。她用舌头擦了擦出血的口腔黏膜,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拍下来了,是周雪怡亲自&#xe863;的手。再加上视频里的前因后果,这下总不会再有“解释空间”了。 因为这个笑容,周雪怡的怒火窜得更高了。她再次抬起手,又给了李明眸一个狠狠的耳光。 这个耳光比之前的重多了,因为过度用力,周雪怡甚至踉跄了一下。 李明眸没有站稳,被扇得摔倒在地。她耳朵嗡嗡地响,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她觉得好像有东西掉了在脚下,但没反应过来要去看,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耳光声在回响。 周雪怡看到她这个样子,还不肯罢休。她一只手拽住李明眸的头发,让李明眸面朝自己。然后她又抬起了手,看样子还要再来几个耳光。 李明眸就着这个姿势看向周雪怡,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她的脸上。 周雪怡浑身发抖,慢慢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山雨欲来。 纹身男也不知道是来干嘛的,也许是感应到了不妙的气氛,他开始劝架道:“别打了别打了!” 当然了,不会有人搭理他。周雪怡不会停手,李明眸也不会。 视频录到这里,肯定是足够了。许由美的救援也该到了。所以李明眸打算还击。 站着挨揍不还手,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她的体力已经被消耗了不少,上手揍的话,她怕周雪怡痛得太随便。所以她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打算把辣椒水掏出来喷周雪怡的眼睛。 可是才摸到辣椒水的瓶子,她就愣了一下——她觉得口袋里好像少了什么。 她低头一看,在身侧的地砖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的手机掉出来了,屏幕亮着,显示还在“拍摄中”。 周雪怡跟着李明眸的视线,低头看向地面。她看到了那台手机,但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手机虽然是拍摄中的状态,摄像头却贴着地面,所以屏幕看上去很暗,看不清内容。 趁着周雪怡愣神的这一点时间,李明眸迅速反应过来。她一骨碌滚到地面,把手机捂到怀里,然后背对着周雪怡,迅速按下了“停止”键。 她这系列&#xe863;作一气呵成,直到视频开始自&#xe863;云上传,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要抢。李明眸把手机紧紧捂在怀里,直到被狠狠地踹了两脚,才放开了手。 周雪怡把手机抢到手后,用李明眸的指纹点开了相册,把那个视频从头到尾看完了。光头青年、纹身男、吕小路都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完了这个视频。 没有人说话,大家好像暂时没消化过来,不知道要怎么理解和处理这个事情。 视频播完后,周雪怡把进度条拉到最前面,又把它重看了一遍,仿佛在确认里面的信息。等第二遍看完了,她才脸色铁青地点了“删除”。 比起一脸凝重的周雪怡一伙,李明眸显得很冷静。哪怕看到周雪怡删除视频的&#xe863;作,她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 看到李明眸老神在在的样子,光头青年皱着眉头,提出了一个问题:“现在的电话不是有各种自&#xe863;上传功能?你给看看,是不是删干净了?” 周雪怡皱了皱眉,找到了云相册,发现指纹不行,要输入密码。她低头问坐在地上的李明眸:“密码是什么?” 李明眸别过头,看着泳池,无所谓地说:“你继续揍我吧。”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周雪怡表现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冷静。她一直表现出骄傲易怒的样子,但是她现在不仅没有生气、没有忍耐着发抖,她甚至连皱着的眉头都下意识松开了。 她默默地看着手机上“请输入密码”的界面,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看到周雪怡突然不说话了,光头青年急得对她大吼:“我们也被录到了,你快麻利地结果了!” 纹身男也急了,他揪住李明眸的后衣领,说道:“待会我揍你一顿,你还是要删的,你现在删!” 李明眸只抬头看了纹身男一眼,然后就移开了目光。那眼神仿佛把他当成空气。 光头青年推开纹身男,愤怒地握起拳头:“这死娘皮,我来揍!” 当那只拳头快要挥上李明眸的脸时,周雪怡突然说话了:“等等。” 光头青年还待&#xe863;作,但吕小路攒住了他的拳头。 吕小路的语气很平淡:“我小姐让你等。” 光头青年感受到那股平静语气下的力气,只好愤愤不平地收手:“那你们问出她密码来!” 周雪怡说了“等等”后,却没有继续追问李明眸密码,也没有解决问题的后续行&#xe863;。 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刚刚李明眸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她当时气疯了,只用手抹了一把脸,也没有仔细擦干净。 擦脸的时候,她的&#xe863;作很轻柔,表情很安静,完全没有在生气的样子。但李明眸在这样的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负面情绪——周雪怡的异象又变化了。 周雪怡是个情绪波&#xe863;很大的人,李明眸见过很多次她的异象变化。这些变化很简单,无非是黑色的粘液变多,或者是虫子的个头变大。 刚刚因为对李明眸的欺凌,周雪怡的异象暂时消退了一些,那滩黑水里的虫卵停止了孵化。但现在那些虫子仿佛是反噬了,导致她的异象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变化。 李明眸看到那滩黑水重新开始涌&#xe863;,仅仅在几个呼吸间,里面的虫卵就孵化了出来。那些成型的黑虫个头长得很快,直到快有拳头大时,它们才停止了生长。 这就是李明眸见过的它们最大的体积了,但这一切还没结束。那些停止生长的虫子,开始互相撕咬着,争抢着爬到别的虫子背壳上,一只叠着一只。 很快,那些被叠在下面的虫子发出痛苦的嘶声,最后反身把骑在身上的胜利者杀死并撕碎。死去虫子的尸块和内脏洒了一地,黏黏糊糊的。 这些破碎的尸块和内脏会迅速地消失——因为它们被活着的虫子吃掉了。 李明眸看着这些虫子互相吞食尸块的情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它们是在交.配。交.配完毕后,雌虫会把雄虫撕碎并吃掉。 这轮交.配结束后, 吃下了虫尸的雌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变化。它们身上长出了毛茸茸的倒刺,而且它们的脸也开始变化…… 李明眸盯着那些渐渐变化的虫脸,身上慢慢地爬满了密集的鸡皮疙瘩。 光头青年并不知道李明眸看到了什么,他只看到周雪怡自顾自地擦脸。他不满地说:“你要想不出法子,那还是我来揍她。” 周雪怡收起那团擦过脸的手纸,不紧不慢地打断他:“你揍她没用,她不怕揍。” 光头青年不耐烦道:“那你说咋办?” 周雪怡重新拿出李明眸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手机的屏幕还停留在云相册的画面,上面是“请输入密码”的提示。 她握着李明眸的手机走到泳池边,松开手,“噗通”一声,一朵水花溅起来,李明眸的手机消失了在池水里。 光头青年炮仗一般冲到泳池边,跪在地上往池水里看,但是水底下黑漆漆的,看不到手机的踪迹。他抬起头,厉声质问周雪怡:“咱视频还没删,你啥毛病?!” 只要云视频没删,李明眸就能凭账号重新下载那个视频。只弄坏手机是绝对不行的。 周雪怡没有回答光头青年的问题,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视频的问题。 她慢慢走到李明眸面前,平静地对李明眸说:“那视频我看完了,从教室就开始拍了。所以你早知道我要找你麻烦,还故意跟过来,就是想拍它。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怕。”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语气变得轻柔了一些:“骆绎声好像挺喜欢你这样的,大概觉得你勇敢吧。” 提到骆绎声,周雪怡连语气都变得缱绻了一些,但配合话里面的内容,这缱绻却显得有些古怪。换成以前,她绝对不会承认骆绎声喜欢别人,光是提及这个可能性,都能让她抓狂。 周雪怡说了一大段话,但是李明眸一个字也没回。她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眼神戒备地盯着周雪怡裙摆下的异象。 周雪怡并不在意李明眸回不回话,她蹲下来跟李明眸平视,语气随意地说:“其实我了解你的想法,只是身体上的伤害,忍忍就过去了。像在路上被车撞了一下,你身体会难受,但只要能治好,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微笑地问:“但 是你知道吗?摧毁一个人的,从来不是身体上的伤害……” 李明眸还是没有说话,她盯着周雪怡的裙摆下方不放,瞳孔猛地放大——她看到了一些惊悚的画面。 周雪怡歪着头对光头青年说:“你不是想揍她吗?我有个别的主意……” 没等周雪怡说出那个主意是什么,李明眸就当机立断地跳进了游泳池里。 李明眸的&#xe863;作太快了,等他们想起要阻挠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水里了。 在其他人看来,李明眸这个跳水的行为毫无预兆,且相当地无厘头。她之前还死命挣扎着不肯下水,现在没人逼她,她却突然跳下去了。 而且周雪怡说话还挺和气的,她刚刚也没顶嘴,好像妥协了的样子,但是话还没说完,她就突然跳水了。 岸边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应该怎么理解。 李明眸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跳水的。 刚刚周雪怡说自己有一个“别的主意”,李明眸不用去听,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主意。因为周雪怡在说到这里时,身上的异象越发诡异和可怖。 那些雌虫吃掉尸块后,身上长出倒刺,虫脸也开始变化——它们慢慢地长出了人类的五官。那些五官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了一张张女人的脸——全都是周雪怡的脸。 周雪怡对光头青年说话的时候,脸上在微笑着,异象里的表情却十分狰狞可怖:那些虫子的五官皱在一起,尖利的牙齿曝露在外面,并从大张的嘴巴里发出扭曲的喊声。 它们在喊“救我”。 李明眸觉得待在岸上肯定不会有好事发生,所以她连周雪怡的话都没听完,就立刻跳进了游泳池里。 入水后,李明眸一瞬间被冻了个激灵,好几秒没法作出&#xe863;作。她憋着气,等身体稍微适应了这个水温,才慢慢划&#xe863;麻木的手脚,从水里探出头来。 浮出水面后,她第一时间往周雪怡的裙摆下看,确认了一下刚刚看到的画面。 在周雪怡的脚下,那些虫子还在喊“救我”。它们好像只会喊这一句话。如果可以选择,李明眸觉得它们可能更想喊“去死”,或者“杀了你”。 这些虫子一边面目狰狞地求救,一边往李明眸的方向爬。有好几 只虫子爬到了岸边,然后掉进泳池,消失了在水里。 李明眸看向水下,再次打了个激灵,觉得还是离周雪怡远一点的好。她在水下活&#xe863;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然后拨开浮在身前的绿藻和碎冰,慢慢地往远处游。 她听到身后的岸上传来讨论声,纹身男好像在不着调地问她:“不冷吗?你去哪……” 渐渐地,岸上的声音听不见了,耳鸣声充斥满她的头脑。她只能听到身边水流被划开的声音,和隐隐约约的喘息声。 她听了一会,才发现那些喘息声是自己发出来的——她的体力快到极限了。 李明眸在泳池中央停了下来,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会。她回头看向岸上,发现那几个人还停留在游泳池旁。光头青年和纹身男站在一起,周雪怡和吕小路站在一起,两伙人好像正在剧烈地争执着什么。 其他人在争执的时候,周雪怡独自沉默着。她仿佛注意到了什么,于是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幽深地看向水池中央的李明眸。然后她嘴唇轻轻开合,朝着李明眸说了一句话。 耳鸣声渐渐消退,李明眸终于听清楚了周雪怡说的话,她在说:“先下去把她弄上来。” 听到周雪怡的话,光头青年不耐烦地回答:“我说过了,我不会游泳。”说完,他看向身边的纹身男。 纹身男的脖子缩在一起,小声道:“很冷啊。你们要是只想教训她问她密码,让她在水里泡一会就好了。这温度够她喝一壶的了。” 周雪怡慢悠悠地说:“我说过了,她不会告诉我们密码的。”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摆弄了几下,语气轻松地说:“我要给她拍一个小视频,这样,她就不敢乱说话了。” 她把手机镜头对准纹身男,嘴巴模拟着发出了几声“咔嚓”声,然后笑着说:“你今天不是帮她说了好几次话吗?我可以让你在视频里跟她互&#xe863;。”说到“互&#xe863;”的时候,她的语气暧昧,表情充满恶意。 纹身男一脸茫然:“我没帮她说过话啊?” 光头青年把没转过弯来的纹身男挡在身后,脸色铁青地对周雪怡说:“我们不做这种事情,而且这里是学校。” 周雪怡无所谓道:“叫你们打人倒是应得挺爽快,换成 别的就不行啦?不都是犯法么。” 光头青年和纹身男沉默着。 看到没人赞同她的话,周雪怡无趣道:“别担心,她手机我已经扔了,不会留下证据的。待会我们去找个仓库……”她指向围墙外黑漆漆的荒地,“那里,往南边走一会,有栋没人的烂尾楼。待会我们去那里,不在学校里弄。” 还是没有人说话。 一直沉默着的吕小路突然插话道:“你妈妈不会同意这个,她只是让你给点钱,把之前监控的事情盖下去。而且她一开始是叫你来道歉的。” 听到吕小路这句话之后,周雪怡脸上玩味的表情消退下去,脸色变得冷漠起来。她面无表情地说:“李明眸手上有我的把柄,我也制造一点她的把柄,这样不是很好吗?妈妈才不是真的要我道歉,她只在意结果。李明眸的沉默就是她要的结果。” 吕小路闭上了嘴巴。 光头青年皱着眉头打量周雪怡和吕小路,最后对着周雪怡说:“我不知道你和你妈怎么回事。你一开始只是说教训她一下。打人,可以,但我们不做糟践人的事情。” 周雪怡语气讥诮道:“你竟然还有这种无聊的正义感,适合吗?而且你们也被拍下来了,回头肯定要去警局喝茶,你们那破公司还开的起来吗?” 这下子纹身男和光头青年都沉默了。他们不说做,也不说不做,就这么僵持着。 周雪怡鄙夷地说:“花钱请回来的果然不靠谱,还是家养的好。”她看向吕小路,撒娇道:“那你去把她弄上来嘛。” 吕小路沉默着,看向了水池中央的李明眸。 李明眸听完了全程,身体在水下慢慢地发着抖。只是两个小女生间的无聊口角而已,她没想到周雪怡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从周雪怡的异象来看,她觉得周雪怡是认真地想要这么做。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到了现在,她不太清楚自己的准备是不是足够了。她看向游泳馆的大门,开始担心:如果许由美迟迟不来,她该怎么办? 岸边的周雪怡开始骂吕小路,问他怎么还不下去把李明眸抓上来,问他刚刚答应的无条件支持自己的话还算不算数。 李明眸没有继续听下去,她转过头 ,换了个方向,往深水区游去。 深水区的池岸边有一片独立的观众席,这片观众席被两堵墙夹在中间,跟另外的观众席和池岸并不相连。如果她能从那里上岸,周雪怡一伙就抓不到她,除非他们翻过那两堵墙,或者从泳池中间游过来。 很显然,他们那边暂时没有人愿意下水。就算他们决定翻墙,她也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李明眸计划得很好,但是才游出几米,后面就传来了有人下水的声音。 她回过头,发现吕小路到底还是没说过周雪怡。他站立在池水中,目光紧紧追着李明眸,神情晦涩难言,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但无论他有多少难言之隐,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他答应了周雪怡,他要来抓她了。 李明眸以为吕小路至少会抗争得久一些,想不到这么快就被说服了。而且下水后,他竟然一点也没给她放水。 吕小路像一条破水的鱼,飞快地接近她。而她之前消耗了太多体力,手脚像是绑了铅块一样,几乎划不&#xe863;水了。 她和吕小路体力悬殊,很快就会被对方追上。 周雪怡走到最近的岸边等着,她拿出手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而光头青年和纹身男则站在原地不&#xe863;,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李明眸在冰水里待了太久,体温越来越低。她觉得自己呵出来的气是白色的,浮在水上、氤氲在脸上,让她的脸凝结出了一层冰霜。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深水区的池岸,徒劳无功地划&#xe863;着手脚。到了最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游&#xe863;。 就在李明眸的身体渐渐失去感觉时,她被吕小路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不知道吕小路是什么时候追上的自己。 在第一时间,李明眸的头脑向她的身体下达了反抗的命令。但是她的身体失去了执行能力,她的手脚轻轻地拍打在吕小路的身上,跟瘙痒的力度差不多大。 看到她这个样子,周雪怡兴奋地在岸边大喊:“就是这样!你们保持这个状态,让我先拍几张照片预热一下!” 李明眸被吕小路禁锢着,迟钝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她发现由于刚刚&#xe863;作太大,自己的衣襟大开,露出了锁骨下的一小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4、带你回家 骆绎声踹门进来的时候,许由美跟在后面,人是她叫来的。 李明眸心里有些懵逼,她没想到许由美叫来的人会是骆绎声。 也不知道许由美是怎么跟骆绎声讲的,他出现在门外的时候,脸上神色很难看。李明眸很少见到他这样情绪外露。他生气的时候要么微笑,要么面无表情,很难捉摸。但现在这个脸色,一点都不用猜,很明显就是在生气。 看着突然出现又脸色不善的骆绎声,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纹身男毕竟是周雪怡叫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上前拦骆绎声,但是才走出一步,就被光头青年拉住了。光头青年拉着他往更远处退了一些,两个人立场不明地站在角落,作出一副跟现场无关的样子。 骆绎声没有在意他们的小&#xe863;作,他往游泳馆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径直往扶梯边走去——周雪怡就站在扶梯边,看上去首当其冲的样子。 光头青年和纹身男偷偷往周雪怡的方向看,仿佛在等她的指示,但是周雪怡已经自顾不暇了。自从骆绎声出现后,她停下了拍照的&#xe863;作,只知道愣愣地看着他。 随着骆绎声越来越逼近,周雪怡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有些闪缩。她像一个做错事情被发现的小孩子,无法无天,唯独害怕被喜欢的人讨厌。但是没有责骂,也没有质问,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骆绎声连正眼都没有看她一下。 他直接从周雪怡身边越了过去,就好像那里不存在一个人。 这是彻底的无视。 周雪怡一下子愣住了。她随着骆绎声转头,看到骆绎声的视线所在后,那些微妙的闪缩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的脸一下子阴云密布,变得比之前还要阴翳。 她看到骆绎声在看李明眸,眼神专注,仿佛游泳馆里只有李明眸一个人似的。 骆绎声径直走到扶梯边,没有脱衣服,也没有脱鞋子,就这么下了水。 12月的K市很冷,冰冷的池水一寸寸没过他的腰,但他的&#xe863;作没有一点迟疑,仿佛感应不到温度。 鞋子踏上池底的时候,池水才刚刚没过他的胸口。他长得很高。 他就那么站在 水里,直线朝李明眸走去。 骆绎声跨过半个泳池来到李明眸面前的时候,李明眸还搂着吕小路。她连站都站不稳,只能依赖吕小路的帮助,十分狼狈。 骆绎声没对搂在一起的他们说些什么,他直接伸出手,从吕小路手中接过了李明眸。 被吕小路交付出去的瞬间,李明眸在水中无助地漂浮,差点呛了一口水。她双手在水里划了几下,刚想扶着骆绎声站直,就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是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李明眸不太有安全感。她横在骆绎声胸口的位置,下巴往下都淹没在水里。只要骆绎声松开手,池水就会立刻涌进她的鼻子,把她整个人淹没。 出于一种自救本能,她双手绕到骆绎声背后攀住,把自己固定在他胸前。她还顺着这个姿势往上爬了一下,把自己的下巴垫到他的肩膀上——这个海拔让她感觉比较安全。 骆绎声放任了她的&#xe863;作。他抱着李明眸转身往岸边走去,把吕小路留在身后,没有一句多余的问话。 李明眸又攀着骆绎声往上爬了爬,把自己的头从他的肩膀上探出来,看向身后的吕小路。 吕小路却没有看她,他跟他们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时不时地看向岸上的周雪怡。他走得很慢,而且由始至终沉默着,没有对骆绎声解释一句话。 李明眸看得出神时,从她的发梢上滑下一滴水,滴到了她的眼睑上。 她眨眨眼,往骆绎声的肩膀上蹭,想把眼睑上的水珠蹭干。 她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然后突然僵在了骆绎声的肩膀上。 骆绎声皮肤的触感温暖细腻,她慢慢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姿势有点微妙——她眼中的骆绎声赤身裸体,而她则湿漉漉地贴在对方赤.裸的肌肤上。 被李明眸贴上来后,骆绎声原本干燥的肩膀也变得湿漉漉的了。他被沾湿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亮光,让人联想到美人鱼的鳞片。他的锁骨很明显,锁骨窝上盛着一小汪水,是李明眸头发上的水往下滴,汇聚到了他的锁骨窝上。 李明眸下意识盯着那汪水看,看水珠缓缓地溢出来,从光洁的胸肌上划过,坠落到水面下。 泛着波光的水面阻绝了她的视线,水 面下的风景是神秘不可见的。 明明环绕在身边的池水冰冷而凌冽,李明眸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热。刚刚太紧张,她只顾着往骆绎声身上攀爬,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太亲昵。 现在放松下来后,她开始感到窘迫。虽然已经习惯了看骆绎声的裸体,但紧贴着这副身体的经验却没几次。第一次贴上去的时候,她还刺激到流鼻血了——所以还是不要挑战自我的好。 她缓缓收回扣在骆绎声背后的双手,放到自己身前。 李明眸的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腹部的位置,下巴也收了回来,不再靠到骆绎声的肩膀上。 这个姿势很稳妥,在水里却不太安全。快靠岸的时候,骆绎声的步伐变快了一些,&#xe863;作有点大。 随着他的&#xe863;作变化,李明眸的身体在水里晃了一下,好像要荡出他的怀抱。她一瞬间有些慌张,手胡乱往他身上抓,不经意在他胸前挠了一下。 然后骆绎声被她挠得停下了脚步。 李明眸心虚地伸出手,掌心捂住挠过的那个地方,好像在掩盖什么罪证。 骆绎声顿了一会,没说什么,只是把李明眸往上颠了一下,重新换了个姿势。 他一只手托住她的屁股,另一只手抱住她的后背,让她岔开双腿面对面地骑在自己身上。是一个抱小孩子的姿势。 这个姿势比之前还要尴尬,李明眸感觉自己快要蒸发在他怀里了。 她双腿夹在骆绎声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裤袜,能感觉到他的腰肌线条。外套扣子敞开,她隔着打底毛衣直接贴在他胸前,胸肌的触感很明显,还挺惊人的。 她的脑子不停地收集这些没有用处的信息,夹在骆绎声腰侧的腿微微发抖。 在李明眸的脑子彻底变黄之前,骆绎声终于走到了扶梯边,把她托上了岸。 离开骆绎声的怀抱,李明眸的降智状态总算解除了。她像刚回魂一样坐在地砖上,转过头想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可是刚别过头,就被骆绎声揪住脸上的肉,把脸扭了回去。 骆绎声半蹲在她跟前,揪着她的下脸颊,仔细看她的脸。 揪脸颊是个暧昧的&#xe863;作,但是李明眸被揪得心中一凛,半分绮念也兴不起来。因为那根本不是调情的力度,像 在捏核桃似的。 骆绎声揪着她的脸看了一会,随后松开手,在她的脸上刮了几下。他的&#xe863;作很奇怪,从左往右刮,而且只刮她眼眶往下的某一块。 李明眸反应了一会,才发现他刮的是刚刚被扇过耳光的地方——他在刮周雪怡留下的巴掌印。 李明眸脸上生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按常理来理解,他特意关注那些淤青,应该就是在心疼她可怜弱小又无助。但是他的&#xe863;作虽慢,力度却很大,跟擀面团似的,直接刮在她的淤青上,看到她躲开也不停手,一副故意要让她痛的样子。 就在李明眸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一声耳光声打断了骆绎声的&#xe863;作。 “啪”地一下,清晰又响亮,在安静的游泳馆里显得很突兀。 在这突兀耳光声的衬托下,李明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现游泳馆很安静。这安静有点诡异,现场应该十分嘈杂才对。 李明眸推开骆绎声的手,转头看向耳光声的来源。 在李明眸的身后,周雪怡和吕小路正面对面站在那里。 吕小路刚上岸没多久,浑身湿漉漉的,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周雪怡扇了一耳光。 周雪怡的声音冷冷的:“是你把他们叫来的?你说会无条件帮我,原来是撒谎。” 吕小路没有解释。无论周雪怡怎么对待他,他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镇定。 但是李明眸发现他的异象变化了——他的身体在变小。 吕小路匍匐在地上,脸朝着周雪怡的方向。周雪怡对他恶言相向,他却在努力蠕&#xe863;,想要更接近她一些。 他蠕&#xe863;得很慢,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粘稠拖痕。那条拖痕上糊满了黏糊糊的东西,像是从他身上刮下来的肉。每当他靠近周雪怡一点,他的肉就被刮下来一点,身体也随之变小。 他融在了走向周雪怡的路上。 李明眸盯着吕小路的异象看了一会,开口替他跟周雪怡解释:“骆绎声和许由美是我叫来的,不是他。他对你很好。” 周雪怡猛地转头看她:“又是你!拍完录像,还叫人来告状,没完没了。”她瞪着骆绎声放在李明眸肩膀上的手,眼睛泛起血丝:“你根本就是故意过来的,还作出受害者的样子, 恶心!” 李明眸已经免疫了周雪怡的强盗逻辑,对这话没什么感触。倒是许由美听完这话非常生气,替她打抱不平:“你才恶心!骆绎声不搭理你,你还不依不挠地骚扰他周围的女孩子!没种的丑八怪!送上门也没人要的贱货!” 许由美一边骂,一边从敞开的后门走过来,满脸气愤。她身上沾满灰尘,外套上有个泥脚印,不知道刚刚干嘛去了。 李明眸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许由美。她不知道许由美骂起人来能这么粗俗又传神。 许由美走到她跟前,不知道对她的震惊有什么误解,郝然道:“我不知道她还叫了两个混混来,不然我该报警的。” “两个混混”指的应该是光头青年和纹身男。 李明眸四处环顾,才发现这两个人不见了。 许由美看到她的&#xe863;作,解释道:“他们从后门跑了,我没能拦住……”说到这里,她皱起眉头,又看向周雪怡:“那光头混混说,你要做的事情他们不会配合,尾款他们也不要了。” 许由美脸色有些冷凝:“你本来想做什么?他们说你还要拍下来。”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着的骆绎声终于开口了。 他看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吕小路,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么愚蠢又恶毒的女人,为什么对她言听计从?” 这是他进来游泳馆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仿佛没有情绪。但是李明眸离他很近,看到他说话的时候连手背都绷紧了,上面的青筋凸了起来。 在场众人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危机感。李明眸看着他们随意的表情,自己偷偷往后挪了一下,离骆绎声远了一点。 为什么对周雪怡言听计从? 吕小路这么回答骆绎声的问题:“我没有办法。” 很快,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了骆绎声的怒气。 吕小路刚回答完,骆绎声就扑了上去,一拳揍到了他脸上。 这一拳可比周雪怡的耳光重多了。吕小路才刚擦到骆绎声的拳头,就狼狈地摔在地上,在泥水潭里滚了一圈。 骆绎声还没有罢休,他骑上去,揪住吕小路的衣领,又抬手挥了一拳。 骆绎声这怒气来得毫无征兆——起码大部分人看不出预兆。 许由美被吓了一跳,一下子蹦到李明眸身边,下意识离骆绎声远了一点。 周雪怡的接受能力倒是很强,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被按到地上揍的吕小路,也不怕骆绎声的怒火。两个人还在地上缠在一起,她自顾自地站在旁边,追问骆绎声刚刚的话:“你昨天就说我恶毒愚蠢,你刚刚又说了,第二次!” 地上的两人根本没空搭理周雪怡。 吕小路的颧骨肿了起来,鼻子还流了血,但是他一直没有还手。 骆绎声揪住吕小路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一点,冰冷地命令:“你还手。” 吕小路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回答道:“我没有办法。” 跟上一个问题一样的答案。 这个回答好像特别能触怒骆绎声。他摁住吕小路的脖子,再次把他怼到地上,挥起了拳头。 明明吕小路还在地上为她挨揍,周雪怡却像看不见似的。她没有焦距地看着骆绎声,喃喃地问:“她把我画成那样,你以为她跟我有什么不同?而且今天她自愿来的,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我恶毒愚蠢,那她是什么……” 骆绎声没有看周雪怡,他骑在吕小路身上,一下下地揍在他脸上,发出拳头砸到沙包的闷响声。 他一边挥拳,一边挤出几个字:“你还手。” 吕小路软倒在地上,脸上糊满了血,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来。 骆绎声重复了一遍:“你还手。” 周雪怡的声音陡然变得很尖利,她再次打断他们:“你别理他,你跟我说话!” 骆绎声还是没有看她,他揪着吕小路的衣领,好像还打算再来几拳。 李明眸觉得吕小路也许遭不住再来几拳,他那个样子像是昏过去了。 趁着骆绎声停住的时候,她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像驯兽师在小心翼翼地撩拨野兽。 看到骆绎声抬头看她,她小声说:“要么留着下次再打?我看他是真没办法还手了……而且他刚刚想帮我的。”吕小路刚刚想带她去深水区,让她从那里逃跑。 骆绎声皱了皱眉,刚想问话,周雪怡却突然崩溃了。她突然尖叫起来,说话的声音像钢丝刮在玻璃上:“把手拿开!” 李明眸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 一跳,一时间没作出反应。 周雪怡下一刻就扑了上来,把李明眸扑得往后踉跄了几下,手也自然地离开了骆绎声的肩膀。 李明眸没有站稳,后腰撞到了隔壁的展台尖角,痛得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周雪怡张开双手,横贯在骆绎声前面,恶狠狠道:“别碰我的东西!” 李明眸捂着被磕到的后腰,目瞪口呆,觉得周雪怡是真的发疯了。 在周雪怡身后,骆绎声慢慢地抬起眼来。 他语速很慢地问周雪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我就不会揍你?” 周雪怡不再搭理李明眸,她惊喜地回过头去:“你肯跟我说话了!” 骆绎声没有回话。他站起来,一只手直接抓住周雪怡的头发。 周雪怡握住他抓着自己头发的手,甜甜地微笑,问他:“你怎么了?” 骆绎声转头看向游泳池,他抓着周雪怡的头发,不顾她的挣扎,一路把她拖到泳池边,然后放开了手。 “哗啦”地一声,水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周雪怡沉到了游泳池里。 世界安静了。 李明眸:“……” 许由美:“……” 才过了一会,周雪怡就浮了上来。她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眼睛睁都睁不开。 她泡在水里,不可置信地看向骆绎声:“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骆绎声看她歇完了,把手放到她的头顶,把她往水底下摁。 世界又安静了。 周雪怡呛了好几口水,再次浮上来的时候,她的表情变得很狂躁。 她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哑的字句:“敢这么对我,你最好不要叫她落单,视频我早晚会拍完……你知道我擅长拍什么……” 骆绎声这次没等她喘顺气,直接抓着她的头发,再次往水底下摁。 周雪怡被摁着溺了好一会水。终于浮上来的时候,她狼狈地咳嗽了很长时间,脸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 她已经没理智了,她赤红着眼睛,大声问骆绎声:“你知道她今天为什么遭殃吗?因为你昨天那么对我!”她自暴自弃地大叫,“你不是说我恶毒愚蠢吗?我就是这么坏的人,我要让她变得跟我一样!” 骆绎声狠狠地把她摁进水里,而且这次很久都 没有让她浮上来。 他冷静地看着周雪怡在水里剧烈挣扎,直到那些挣扎变得微弱,才松开了手。 这样的行为持续了五六次,周雪怡很是坚韧不拔,每次浮上来都要放几句狠话。骆绎声就静静地听她骂街,等她骂完了,再把她摁回水里。 李明眸觉得,怪不得周雪怡会喜欢骆绎声,两个人还挺心有灵犀的。骆绎声现在对周雪怡做的,不就是刚刚周雪怡对付她的招数么? 周雪怡肯定想不到,这招数最后会用回她自己身上。 许由美旁观完全程,吞了一口口水,往李明眸身边挤了挤。她紧紧地搂住李明眸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骆师兄平时是这样的么……” 其实骆绎声现在的表情平静多了。刚刚他揍吕小路的时候,满脸戾气,十分骇人。现在可能是气性过去了,所以脸上没什么表情。包括在重复那些摁头的&#xe863;作时,他看起来也不像在生气。 但他这个样子,却让许由美觉得比刚才还要骇人。起码他揍吕小路的时候,她还能明显看出来他的情绪。 李明眸回搂许由美的手臂,正经地说:“我早跟你说过了,他其实凶的很。” 许由美:“……” 十几分钟后,周雪怡终于累了,骂人的话渐渐低了下来。 那些骂街的话全部都沉寂下去,她开始哭。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最后汇聚成一句话,她说:“我恨你。” 在哭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很伤心。不是愤怒,也没有恨意,就是单纯的伤心。 李明眸看到,从周雪怡双.腿.间流出来的虫子也在哭。那些虫子被淹没在水底下,但还是有一只干瘪的小虫子爬了上来。 那只孤零零的虫子伏在骆绎声的脚上,一边哭,一边叫喊:“救我。” 那是它唯一会说的一句话。 李明眸回想起周雪怡说过的话,她说身体上的伤害并没有什么,忍忍就过去了。对她来说,这些伤害是来自骆绎声的,这才是最击溃她的地方吧。 李明眸想了一会,放开许由美的手,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往池边走去。 骆绎声正蹲在池边,看着周雪怡哭。他的手还放在周雪怡头发上,不知道是不是还要来几轮。 李明眸走到骆绎声跟前 ,对骆绎声说:“你先放开手,让她把脸露出来。” 骆绎声闻言收回手,问她:“心软了?” 无论李明眸有没有心软,反正周雪怡是不会领情的。她浮在水面上,带着哭腔大骂李明眸:“猫哭老鼠,我才不要你帮……” 她还没骂完,李明眸就掏出了刚在地上摸回来的辣椒水。她把喷口对准周雪怡的眼睛,猛地按了下去。 “喇……” “啊啊啊——!” 这次不用人摁,周雪怡捂住眼睛,自己尖叫着扎进了水里。 骆绎声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李明眸。 李明眸握着那瓶辣椒水,不太自在地说:“我没说让你停手是为了帮她……她揍了我,我得亲手还一次……”她本来就想还手的,只是当时没来得及。现在补上就好了。 周雪怡揉着眼睛,大哭着浮了上来。 如果她先前的哭法还有几分忧伤美,现在的哭法就完全是个打架没打赢的小学生,十分传神地诠释了什么叫“无能狂怒”。 周雪怡眼睛刺痛,内心十分憋闷。除了伤心,她现在更多地感到愤怒,和一种被骗的耻辱。 想到刚刚李明眸骗她说要帮她,让她露出脸来,她竟然信了,她就觉得好羞耻。 她就这么不讲理地委屈着,自暴自弃地哭出了回音。 李明眸也顾不上关注骆绎声的反应了,她十分畅快地蹲在池边,欣赏了一会周雪怡的哭姿,觉得她哭得表情十分神奇。 等看高兴了,李明眸才对周雪怡说:“看到你这么生气,咱们就先两清。至于刚刚拍的视频,由我来保管。你再敢惹我,我就拿它去报警,听到了嘛?” 周雪怡自顾自地在游泳池里哭泣,根本不搭理她。 李明眸还想说些什么,刚好一阵冷风吹过,她发了一下抖,打了个喷嚏。 骆绎声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她脸上热度,&#xe863;作轻轻的,碰在她被扇过耳光的淤痕上。 他平静地说:“没发热,但你还是早点回去换个衣服的好。” 李明眸觉得,他这会应该是真的气完了。她想说自己没事,但是刚准备开口,小腹就抽了一下,让她感觉哪里怪怪的。 骆绎声看到她犹豫的表情,帮她下了决定:“我先送你回去。” 说 完,他环顾了一下游泳馆。 游泳馆内的情形很混乱:吕小路满脸血地躺在地上,周雪怡在水里嚎啕大哭,许由美站在吕小路隔壁缩手缩脚、手足无措。 骆绎声的视线回到李明眸身上,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先走吧,再这么下去你要发烧了,这里的事明天再处理。”他看向许由美:“你跟我们一起走。” 许由美被他看得抖了一下,一副受惊的样子,连连摆手:“我没、没事,骆师兄你们先走吧。” 骆绎声楞了一下,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消失了。 仿佛机器切换模式,他慢慢展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抱歉,我刚刚太生气了,吓到你了吧?” 他的语气斯文温柔,跟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K大男神像了起来。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周雪怡还在他跟前嚎啕大哭呢,他一眼都没往她身上看。 这个微笑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许由美两只手紧贴着裤子侧袋,拘谨地解释:“没有,是我叫了辅导员,待会他就到游泳馆了。我留下说明一下情况。” 骆绎声思考了一下,问许由美:“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我可以把李明眸送上车再回来。”他的表情略带歉意:“她可能要先回家,我怕她生病。” 许由美又紧张地摆起手来:“不了不了,您就送她回去吧,不用回来了。毕竟你俩都湿了我还干着。我交代一下情况,你们明天去教导处说说就好。” 骆绎声矜持地点头:“好,那先麻烦你了。” 跟许由美道完别后,骆绎声还维持着温文的模式。他很自然地牵起李明眸的手,微笑道:“走,我送你回家。” 他牵着李明眸往门口走去,就像在牵一个不会自己过马路的小朋友。 李明眸想了想,没挣开他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离开了游泳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5、丢失的钥匙 骆绎声把李明眸带出了游泳馆,并企图把她送回家去——这本来是件挺简单的事情。 虽然两个人都湿漉漉的,但骆绎声顺利地叫到了网约车。上车后,他流畅地报出了李明眸家里的地址。 当时是晚上八点多,已经过了下班高峰,不到半小时,他们就顺利抵达了李明眸家门口。 骆绎声准备走的时候,李明眸伸手掏了掏自己的口袋。 掏了掏,又掏了掏,再掏了掏。 掏了三次,还是没掏到钥匙——她的钥匙丢了。 简单的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钥匙最有可能丢在了游泳馆里。 骆绎声帮李明眸打了个电话给许由美,许由美说地上没有。那可能就掉在了游泳池里。如果掉在那里,轻易捡不回来。 于是李明眸突然就无家可归了。 骆绎声皱着眉头,问她:“你身份证呢?我看到附近有个酒店。” 李明眸说:“证件都在家里面……” 骆绎声想了想:“你是本地人吧,先送你去你亲戚家?” 李明眸小声:“我只有一个姨妈,在美国。” 骆绎声:“……那朋友呢,你在K市念了十几年书,总有一个朋友吧?” 李明眸捏住衣角:“是有一个,但是许由美住宿,而且她家也不在K市。” 骆绎声表情不太好。沉默了一会后,他抬腿往前走,背对着李明眸说:“跟上。” 李明眸犹豫了一会,才小碎步跑上去:“去哪里?” 骆绎声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一个酒店,不用身份证也可以入住。” 不知道他说的那个酒店在哪里,李明眸跟着他回到楼下,又上了一辆的士。她听到骆绎声对司机说:“去恩名街。” 听到“恩名街”的名字,李明眸心中一&#xe863;。 在骆绎声27条朋友圈里,他发过7条恩名街的消息。都是一些掉了墙皮的老屋、油腻发黑的小面馆、上面晾晒着居民衣服的大树之类的。而且他别的朋友圈都是照片或者转发,一个文字也没有。只有这7条恩名街的朋友圈,他在文字栏里发了一个微笑的小太阳。 现在他要带她去那里了。 这条街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吗? 恩名街离李明眸家并不算远,只是路有点绕,于是他们又湿着身体在车上坐了20分钟。 在上车之前,骆绎声想给李明眸买一件大衣先换上,但是她家附近没有服装店,最后只买到一条大围巾。但是那条围巾并没有什么作用,她的衣服还是湿的,只觉得浑身发冷。而且在发冷之余,她的肚子也怪怪的。 她本来已经冻到没感觉了,但是被车里的暖气一吹,她的肚子抽搐了起来。 这种奇异的感觉,还挺像大姨妈来之前的征兆……她捂着肚子,脸上表情很慎重:但是不应该的,她经期很准,还差10天。 那种坠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最后变成了剧痛。 李明眸的脸色变得苍白,但是骆绎声没有注意到。他不久前接了一个电话,一直在听对方说话。 李明眸想告诉骆绎声,自己感觉不太好。但是她刚抬起手,就看到骆绎声微笑起来,语气平静地回电话另一方的人:“我说了今晚不回去。如果你离了我一天会死,那就去死。” 李明眸偷偷地缩回了手。 看这反应,估计是沈教授的电话。那她还是先忍忍,不要触这个霉头了。 这一忍就忍到了下车。 他们的车直接停在了宾馆前面。 骆绎声结账的时候,的士司机八卦地打量他们,估计正在脑补一场出轨大戏:男人和小三出去开房,竟让催他回家的原配去死之类的。 只有李明眸知道,那个催他回家的人是他爸。 结完帐后,骆绎声率先走进了宾馆。估计是刚跟沈教授聊完电话,他心情不太好,所以也没留意看李明眸的脸色。 李明眸这时已经痛到腿发软了。她捧着肚子落在骆绎声身后,慢慢地蹭进了宾馆。 这宾馆的名字直接就叫“宾馆”,开在一条破落巷子里面,门面都发黄了,看起来不太正规。 李明眸蹭到柜台的时候,骆绎声已经跟前台大婶谈完了。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骆绎声递给那个前台大婶几张百元大钞,对方看起来很满意,正准备收下。 但是李明眸进来后,看到李明眸的脸色,前台大婶收钱的&#xe863;作迟疑了。 没等大婶迟疑出什么结果,李明眸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她抱着 肚子跌倒在柜台前,头磕在一只拖鞋上,站不起来了。 前台大婶脸色大变,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连忙把那几张钞票推回去:“你、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骆绎声顾不上应付前台大婶,他蹲下去扶李明眸,把她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发现她出了一身冷汗后,他的表情很难看:“不舒服为什么忍着?你……”他吸了一口气,仿佛想骂什么,但是忍住了。 吸完这口气,他果决地说:“先去医院。”说着就要把李明眸往门外搀。 李明眸双手抱住柜台边角:“不用去医院!” 骆绎声无视了她的意愿,把她的手抠下来,抱起她就要走。 李明眸又伸出手去够柜台:“我真没事,我要住酒店!”姨妈已经汹涌而至,她现在就要上洗手间。立刻,马上。 看到她的表现,前台大婶神色慌张,疾言厉色道:“我们是正规宾馆,住店要身份证的!” 李明眸:“……” 被扫地出门后,李明眸可怜地蹲在宾馆门口。她站不起来,只能背靠着骆绎声蹲着。 骆绎声没有说话,他直接拿出手机,点开了拨号盘。 看到他拨的是“120”,李明眸急忙抱住他的手,解释道:“真没不舒服,不用去医院!就、就是姨妈来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骆绎声停下拨号的&#xe863;作,皱着眉头看向她,好像没听清楚的样子。 李明眸咳了一声,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平时不这样,今晚冻着了,喝多点热水就好。所以我刚刚才想住酒店……” 骆绎声盯了一会拨号盘上面显示的“120”,最终还是没拨出去。 酒店肯定是住不成了。 李明眸还抱着骆绎声的手臂,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今晚她一直在给骆绎声添麻烦,现在两个人还湿漉漉的,接下来不知道去哪里,这麻烦看起来没完没了。 骆绎声还没有退出拨号盘,李明眸觉得他可能很想改拨“110”,让警察来照顾她。 她红着脸,说了一个不麻烦的解决办法:“要么你借我点钱?我去北郊找我医生拿备用钥匙。我拿到钥匙就自己回家。”作为一个独居者,她考虑过这种情况,所以一直在赵医生那里留有备用钥匙。只是赵医生的新 诊所太远,要4小时的车程,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说出这个提议。 骆绎声终于收起手机,仿佛作出了什么决定,冷冷地说:“现在已经没车去北郊了,你身上的湿衣服也要先处理一下。” 李明眸抬头看他,等他说完自己的提议。她的五官精致,安安静静地抬头看人的时候,显得十分乖巧。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骆绎声不由自主地把她推开一点,好像有点烦她。 李明眸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于是只是乖巧地放开了他的手,没有说话。 骆绎声走到李明眸面前,背对着她蹲下来,语气不太好地说:“上来。” 李明眸看着他光裸的背,扭捏了一下:“上去你背上么?”而且“上来”后要去哪里? 骆绎声催促她:“快点。” 他大概又等了三秒,见李明眸还是没&#xe863;,于是双手直接绕过她的腿弯,强硬地把她背到了自己背上。 李明眸趴在骆绎声背上,身体随着他的走路姿势轻轻地一颠一颠。 骆绎声背着她,穿进了宾馆隔壁的巷子里。这巷子很窄,住户几乎都搬走了,掉漆的墙上刷着几个大大的“拆”字。 突然地,一只灰溜溜的大老鼠从前面的窗户窜了出来,从李明眸头顶跃了过去。李明眸被吓得肚子剧烈抽搐了一下,姨妈血汹涌而出…… 量大。量很大。 李明眸脸色剧变。 血染断背山。 她悲愤道:“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她一边说,一边微弱地挣扎。 骆绎声有些烦她,把她放在地上,让她蹲着。 李明眸很想站起来健步如飞,但是她连“站起来”这个&#xe863;作都做不到。她就那么可怜地蹲着。 骆绎声站在她面前,双手抱胸,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她。 她没有吭声。 骆绎声鄙视地看了她一会,最后还是弯下腰来,把她抱了起来。 这次没背在背上,是公主抱。 在骆绎声向她伸手的那一瞬间,李明眸眼尖地看到,他的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血迹。 之前还没有的,估计是刚刚背她时不小心蹭上的。 她的姨妈血。 李明眸跑不掉又走不&#xe863;,于是故技重施,双眼一闭,假装自己昏迷了在骆绎声怀里,任由骆绎声抱起自己。 她不想清醒地经历这一切。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6、登堂入室 在假装昏迷的时候,李明眸感觉到骆绎声在背自己上楼。 她不敢睁眼,一阶一阶地数台阶。在数到三楼的时候,骆绎声停下了。 他停在一套单元房门前,一只手艰难地托着她,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一会后,响起了钥匙晃&#xe863;的声音。然后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骆绎声抱着她进了屋子,她紧闭双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被平放在一张软软的长凳上,应该是沙发。然后骆绎声的脚步声离开了一会。 她还没下定决心睁开眼偷看,脚步声很快又回来了。 她听到脚步声停在了她面前,离她很近很近。 骆绎声就这么站在她跟前,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一分钟,她听到骆绎声在说:“还不醒?” 李明眸的眼睑&#xe863;了&#xe863;,没想好“醒来”后要怎么面对骆绎声。 看到她还“昏迷”着,骆绎声伸出一只手,扯住她的外套扣子:“你再装昏迷,我只能亲自帮你换衣服。” 李明眸:!!! 她睁开眼睛,默默地坐起来,臊眉搭眼地苟在沙发上。 骆绎声没有看她,他把外套、里衣、裤子、内裤按次序叠放在她面前的小凳子上,并吩咐道:“浴室在阳台隔壁,待会自己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上。我下去给你买卫生巾。” 李明眸终于抬眼看他,欲言又止地红着脸。 骆绎声挑眉:“还站不起来,要我帮你?” 李明眸摇头又点头,憋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卫生巾……” 骆绎声沉默地看着她,等她说完。 李明眸羞愧地低下头:“我容易过敏,卫生巾要无荧光剂无香精的,棉面的,不要网面……” 她也觉得自己要求太多,但她真的很容易过敏。 骆绎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态度:“具体是什么牌子?” 李明眸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好是全棉时代的奈丝公主,没有的话,就七度空间和乐而雅也行……实在不好记,那随便买也可以……” 骆绎声语气自然地回了一个字:“好。” 他也没说这个“好”是什么意思:是会跟着要求认真买 ,还是看着情况随便买? 李明眸也不敢问他。 骆绎声出门买卫生巾的时候,李明眸洗了个很热的热水澡。直到把皮肤烫红了,她才感觉好了一些,腹部的坠痛感也缓解了。 她关好热水,打量起骆绎声给她的衣服。 大衣洗得有些发旧,但是很干净,内里用红线绣了一个名字——“骆绎声”。 虽然是骆绎声的衣服,但是比骆绎声现在的身量小很多,估计是他以前穿过的。也许是初中的时候,或者更小。 内裤倒是女式的,大红色,上面印着一朵牡丹花。像是打折时批发回来的,不像年轻女孩子的品味。 朋友圈的恩名街,空置的老房子,骆绎声以前穿过的衣服,中年女人的内裤…… 李明眸的心跳渐渐剧烈起来,觉得自己离真实的骆绎声近了一些——她好像来到了他以前住过的地方。在沈教授还没出现的时候,他和他妈妈住过的地方。 他真正的家。 李明眸穿上衣服,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烫,像是刚刚热水澡的热度还没有降下来。 骆绎声的旧衣服对她来说刚刚好,袖子没有太长,裤脚也没有太短。 她站在镜子前摆弄自己的衣摆,心想:原来骆绎声以前身量跟她差不多高,是这么小小只的。 好难想象这么小只的他。 穿好衣服后,她把浴室里所有的纸巾都挠下来了,垫在裤子上。 然后她溜到浴室门口,想趁着骆绎声还没回来,先参观一下他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但是才把浴室门推开一条缝,她就先看到了放在门缝外的一个脏衣服篓。 她进浴室前,这脏衣服篓还不在这里的。 这篓子里团着几件男式衣物,湿漉漉的,上面还沾着水草,应该是骆绎声出门前换下的湿衣服。 这就是他今天穿着的衣服啊? 李明眸拎起他的大衣,跟自己身上的对比了一下,嘀咕道:“大了一倍,后来吃的什么,能长那么……”嘀咕声戛然而止,她的身体僵住了。 她看到了大衣背面的血迹,一大片的,都是背她时沾上的。 她的姨妈血。 骆绎声的大衣是米白色的,她的姨妈血糊在上面,红得刺眼。血迹被池水晕染开,染红了四分之一的布 面,看起来特别明显。 明显到亮瞎她的眼睛。 她颤巍巍地展开染血的大衣,把它放到洗手池里,从地上找出一瓶洗衣液,一下子就把洗衣液挤空了一半。 然后她开始猛刷骆绎声的衣服,仿佛在洗刷自己的罪证。 涮了五分钟后,她发现了不对劲:不仅仅血迹被洗掉了,衣服的颜色好像也在掉。从米白色变成白色了。 她疑惑地拿起那瓶洗衣液,发现它压根不是洗衣液,而是强力漂白剂。 李明眸:“……” 骆绎声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李明眸正在桶里泡他的衣服,神色慌张,不知道在干嘛。 李明眸发现他回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给你洗衣服。” 骆绎声皱起眉头。 “可是好像洗坏了。”她强自镇定地提议:“我给你买一件一样的新的,可以么?” 骆绎声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他平静地回答:“把它放回去。” 李明眸憋红着脸,把那件皱巴巴又掉色的大衣重新叠好,才整齐地放回了脏衣服篓。 看到她脸色不太好,骆绎声皱着眉头,解释道:“我放那里是让你把湿衣服扔那,没让你洗。” 李明眸垂着眼:“嗯。” 骆绎声递出一个胶袋:“卫生巾买好了。我出去给你烧点热水。” 李明眸接过胶袋,又小如蚊蚋地说了一声:“嗯。” 李明眸拎着那个胶袋回到了浴室。 她打开胶袋,发现骆绎声给她买的是她用得最习惯的全棉时代的奈丝公主,就她刚说的“最好的”那个。 除了牌子买对了,他还买了几个不同的规格:日用、夜用、超厚夜用。 ——原来他说“好”,意思是说他记住了要求,会认真买啊。 除了卫生巾,胶袋里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盒止痛药,一叠暖宝宝,一瓶铁打药水,一排退烧药,还有一袋姜汁红糖冲剂。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就连刚刚骆绎声的脸色,也可以不在意了。 整理好自己后,她给自己贴了一张暖宝宝,就走了出去。 她只打算吃个止痛药,缓解一下自己的痛经,却没打开胶袋里的铁打药水什么的。她身上确实有一些淤青,是在游泳馆留下的,她觉得没必要擦药 。 李明眸拿着止痛药走到客厅,问骆绎声开水烧好了没有。 骆绎声又在讲电话,面无表情地,并没有回她的话。 他指向桌面上的一个水杯,继续跟电话里的人说:“……说了今晚不回去,你再打给我,也许我明天也不会回去了。” 又是沈教授。 李明眸心想:刚刚在出租车上,也是沈教授找他回家,倒是没听到他妈妈打电话找他。 她乖巧地站在一边,离骆绎声很远,免得被倒霉迁怒。 她把桌面上的水捧过去,发现它热腾腾冒着雾气,于是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药,就端起杯子打算喝。 突然地,刚刚还在沉默听电话的骆绎声很凶地说:“等等,是不是没脑子!” 李明眸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在说沈教授,还是在说她什么。 因为受惊,还没来得及喝水,她嘴里的药就干咽了下去。 看到李明眸不停咳嗽的样子,骆绎声愣了愣,表情克制了一些。 他一边听电话另一端的人说话,一边拿走李明眸手里的水杯。等往里面加了一点冷矿泉水,才把杯子还给了她。 李明眸接过那只杯子,用嘴唇感受了一下水温——温度刚刚好。 原来刚刚是刚烧开的沸水,不能喝。 把水杯还给李明眸后,骆绎声转身走向阳台,脸上的克制荡然无存,语气重新变得很凶:“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听不懂人话,你非让我这么跟你说话是吧……” 哦,原来他刚刚说没脑子的那个是沈教授,不是她。 李明眸竖起耳朵,想听骆绎声在骂什么,但是骆绎声“砰”地一声关上了阳台门。 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隔音怎么能这么好。 李明眸自己坐在客厅,一点一点地抿那杯水。 喝完水后,李明眸在客厅溜达了下,如愿以偿地参观了骆绎声以前住过的地方。 这房子很老了,墙壁是灰扑扑的白色,有些地方的墙皮还掉了;家具也很老旧,沙发的垫子有点窝下去了,但是沙发套洗得很干净;电视柜和餐桌是木制的,经年累月地,上面布满了划痕,有些划痕用&#xe863;物贴纸盖住。 客厅尽头还有两个房间,但是都关着门,她没好进去看。 她还挺想看看骆绎 声以前的生活,可惜客厅里没有奖状照片之类的东西。壁柜里倒是有辆高达,是挺古老的款,还保存得跟新的一样,展示在壁柜里,她没敢碰。 她大概参观了10分钟,骆绎声还在阳台讲电话,没有进来。 她肚子隐隐作痛,索性坐在沙发上,等止痛药发挥作用。 坐着坐着,她就躺下了。 躺了一会,她睡着了。 李明眸是被烟味呛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骆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坐在她隔壁,一边看着她,一边抽烟。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觉得身体酥酥软软的,舒服了很多。抬眼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10点多了。 她睡了快一小时。 听到李明眸咳了一声,骆绎声把烟掐灭了。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便当:“吃东西。” 李明眸还真的没吃晚饭。但是之前也没见到有吃的。可能是他刚刚下去买的。 她小心翼翼地觑他:“你不吃吗?” 骆绎声说:“吃过了。” 她饿得顾不上矜持,直接伸手去够,发现已经加热好了,是滚烫的。 李明眸在吃便当,而骆绎声在打量她。他的表情安静又放松,看着李明眸的眼神隐含着探究。 李明眸被看得低下了头,对着桌子小口扒饭,但骆绎声还是一直看着她。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她吃东西,不说话,也不干别的事情,就只是看着她。 李明眸觉得自己要消化不良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骆绎声终于开口问她:“好些了?” 李明眸拘谨地回答:“是,好多了。” 骆绎声又语气温和地问:“身上的伤处理完了吗,肚子还疼不疼?” 李明眸腼腆地点头:“不疼了,谢谢你。” 停顿了一会,骆绎声微笑着说:“既然肚子不疼,那我们能清一下总账了。” 又是那种笑起来很好看的微笑。 李明眸心中一凛。 原来刚刚吃的是断头饭。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7、沉默的理由 李明眸焉头巴脑地坐在骆绎声面前,心中感到十分懊丧。刚刚的气氛太平和,骆绎声今晚又帮了她很多忙,导致她选择性遗忘了上一次跟骆绎声不欢而散的情景。 距离他们的上一次见面还不算太远,就在三天前,在体育馆的男更衣室里面,她被骆绎声堵住了。 当时骆绎声已经看过了她的画册,问了她一些问题: “解释一下那些画。” “(关于我的裸体肖像)我就当你是从监控上面看到的了。但是你发现监控的那天晚上是11月29日。如果这幅画左下角的日期没错,那它是你11月1日画的,也就是第一次跟我见面的那天晚上,你画了我的裸.体。我说过,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你是不是一早就发现了什么?” “还有周雪怡的画……你知道她的事情?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怎么知道的?” 这些问题她一个也没有回答,她哭着跑走了。后来骆绎声给她打了41个电话,她一个也没接。 再一次见面,就是今天晚上,骆绎声给她吃完断头饭后,说要跟她“清一下总账”。 李明眸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把小矮凳上,小矮凳后面写着“骆绎声,一年级”;骆绎声则坐在她前面的高脚凳上,俯视着她。两把凳子之间的高矮差很多,李明眸的脸直接对着骆绎声的大腿。 这种不公平的高度差,让她回想起那次在家里被骆绎声盘问,被迫跪在小黄鸭毯子上的情形。虽然现在比那时候好很多,她还有把凳子坐,但还是感觉好憋屈…… 而且这个高度差也太危险了,她的眼睛直接平视他的大腿,再往上一点,就是不能看的地方了。她只好一直仰头盯着他的脸,以免看到不礼貌的地方,为此脖子都仰酸了。 骆绎声问她:“我好看吗?”然后又说:“少看点,看蚀了。” 李明眸“哼”一声转过头,看向他身旁的壁柜。 说好要“清总账”,骆绎声的第一个问题很快来了:“你先交代下,明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跟周雪怡走?” 李明眸的目光从壁柜回到他脸上,没想过他会把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放在最前面。 不过这个问题没什么不好说的,她回答道:“躲着她她只会觉得我好欺负,我去了,这事才能结束。而且我做得挺好的。”说到最后,她想起自己拍到的周雪怡的“罪证”,偷偷地挺了挺胸,自豪了起来。 骆绎声微笑道:“是啊,你成功了。要是我和许由美没来,你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吗?” 根据李明眸的理解,这个微笑的含义是“不悦”。她有些莫名其妙,觉得他生气的点很飘忽。 她认真地反驳道:“所以我让许由美一定要来啊。就算她没来,也有运作余地。周雪怡做得太过分的话,吕小路会帮我。那两个混混也不会很过分,我手上有他们视频,可以协商的。” 骆绎声嘲讽地“哈”了一声,笑得更灿烂了:“你很智勇双全嘛。” 其实她确实觉得自己做得挺好,也不是当不起“智勇双全”这个词。但跟情绪化的人争辩是不理智的行为,所以她决定暂时闭嘴。 为了让气氛更和谐一些,李明眸观察着骆绎声的脸色,试探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担心我?” 骆绎声面无表情。 看到他好歹不笑了,李明眸小声地往下说:“不过我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要解决的麻烦,不能总依赖别人帮我的。但是你和许由美能来,我还是挺高兴的。”说到最后,她腼腆地笑了一下。 骆绎声冷硬道:“不是你自己的麻烦。”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还挺新鲜,虽然是冷冷的样子,但似乎又藏着些什么。李明眸觉得,那好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愧疚? 她回想起来,在游泳池时,周雪怡说“都是你的错”,他才突然变得很凶。要认真说起来,确实能那么解释:周雪怡是因为受了他的刺激,才跑来找她的麻烦。 擅自接受了这个解释后,她看着骆绎声,自顾自地安慰他:“太受欢迎也不是你的错。”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拍他的肩膀,但两张凳子高矮差太多,所以最后只拍了拍他的小腿。 骆绎声被拍了小腿后,沉默了一会,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从小这么缺心眼吗?” 李明眸:“?” 骆绎声没再理她,烦躁地出去阳台抽了一根烟。抽完烟回 来后,他脸色如常,好像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他重新在李明眸面前坐下:“刚刚的话揭过了,我们来说下一个问题。”他居高临下地问她:“你挂了我41个电话。说说,为什么挂我电话?因为我把你骂哭了,生气,委屈?” 为什么还不问画册的事?而且这提问的角度真刁钻。李明眸不想承认这羞耻的经历,于是嘴硬道:“哭是我的私人原因,姨妈快来了,最近比较多愁善感。” 骆绎声淡然道:“哦,没生气就好。那你来回答一下,那天我在更衣室问你的问题。” 李明眸心中一紧:终于还是来了。 骆绎声转过身,拉开身后壁柜的抽屉,从里面掏出来一本画册。 那本画册是黑色的封面,A4大小,厚约5厘米,左下的边角磨损了——正是李明眸被抢走的那本画册。 看到那本画册,李明眸刚想说话,就发现他把画册翻到了自己的裸体肖像的那一页。044,《沙耶》。 她羞耻地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骆绎声把画册竖起来,让李明眸看他的裸体肖像。这么做的时候,他脸上若无其事,好像被画的人不是自己,画他的人也不是眼前的李明眸。 他指向《沙耶》的右下角落标,语气自然地问:“看这日期,‘11月1日’,我跟你第一次见面的晚上。这日期是对的吧?” 李明眸沉默了很久,心中闪过许多念头。骆绎声就那么静静地举着自己的裸.体画,没有催促她。 几分钟后,她破釜沉舟地老实回答:“嗯。” 得到她的答案后,骆绎声继续说:“我唯一能想到的,你看到我裸体的机会,就是监控。但你发现监控的日期,是11月29日,对吧?” 李明眸这次没有犹豫:“对。” 骆绎声:“所以在刚见面的11月1日,你为什么能画出我的裸.体肖像?别拿学校的偷拍说事,也别拿游泳课说事,我平时比较注重隐私。” 李明眸翻过他的偷拍楼,里面确实没有一个裸露的,连夏天的时候也这样。他一直穿得很严实。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是她又不想撒谎,所以沉默着。 看到她不回答,骆绎声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换了一个问题:“我兼职的夜店,那个保安说你 从11月中就开始跟踪我。这个日期在你发现监控之前,对吧?” 李明眸:“对。” 骆绎声说:“你不像喜欢我的样子,喜欢我的女孩子我都能看出来,你没那种眼神。”他眯着眼打量她一会,补充了一句:“起码在跟踪我那会,不是那种眼神。” 李明眸结巴道:“我、我现在眼神怎么了!”我最多在看你肉.体时心潮澎湃,才眼神飘忽,又没有在暗恋你。 骆绎声摸摸下巴:“不像喜欢我,也不像不喜欢我,就眼神很奇怪。”他思考了一会,“有时候有点猥琐。” 李明眸:“……” 骆绎声总结道:“总之,学校里也有别的女孩子跟踪我,就是单纯的想追我,我能发现。你不是。” 他接着问了一连串话:“为什么跟踪我?你肯定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你看着我和沈思过的眼神都很奇怪。而且你到底从哪里看到我的裸.照的?” 李明眸又沉默了。 真佩服他这狗一样的直觉。 骆绎声发现了,当他问陈述性的问题时,她就会沉默。但是问她“是”或“否”时,她就会老实回答。 他觉得可以慢慢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问她:“你以前认识沈思过?”所以才知道沈思过和他的事情。 李明眸很快否定道:“跟他无关。” 他又问:“那你以前认识我?” 这次李明眸沉默了一会,回答得很详尽:“虽然入学的时候听说过你,但舞会那天确实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其实李明眸根本不需要老实回答他的问题。 她承认骆绎声很敏锐,发现了很多疑点。然而那远远不够,她有很多借口可以推翻他的猜测,编圆他的漏洞。要考逻辑课,十个骆绎声也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她不想用很多谎言去圆一个谎言。她厌倦撒谎。 所以她决定如实相告一部分秘密。 没等骆绎声问下一个问题,她接着说:“你和沈教授的事情,我确实很早有察觉到一些。在发现监控之前,不至于知道得那么清楚,但是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至于我为什么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我不能告诉你。” 骆绎声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好奇,也没有追问个不停。他只有一个简单的问题 :“不能告诉我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表情平静,语气理智又条理清晰,不带有判断性。李明眸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冲&#xe863;,想要把一切告诉他。但是等那股隐秘的冲&#xe863;退潮后,她又回到了现实。 她平静地回答:“因为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所以不能告诉你。” 李明眸在等骆绎声的连环追问,她以为他会说“你不讲怎么知道我不会信呢”之类的话,但是他没有说。 骆绎声意外地没有深究她的话,他沉默地翻起了她的画册,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好像在找什么。 他把画册翻到周雪怡那一页,把它举起来,让李明眸看:“你知道她的事情。据我所知,你不应该知道。” 这个转变有点突然,而且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跳到周雪怡身上? 她镇定地反问:“周雪怡能有什么事情?我该知道她什么?” 骆绎声平静地说:“你知道她被性.侵过。你都画出来了,不是吗?” 她低下头,沉默了。 现在想来,周雪怡的异象还挺有象征意义的:从双.腿.间流出来的粘稠的黑色的水,从黑水中孵化出来的不停喊着“救我”的人脸虫。 其实李明眸并没有一开始就猜到周雪怡的秘密。因为有些异象很抽象,她不擅长解读抽象的东西,有时候会理解错误。 但是经过今天晚上的经历,她几乎确定了:周雪怡异象背后的秘密,就是性.侵。周雪怡说要让男人侮辱她,还要拍她的视频时,身上的异象变化最剧烈。 被性侵,被拍摄——那可能是周雪怡自己的经历。 李明眸没回关于周雪怡的话,骆绎声也没在这上面纠缠。 他继续翻画册,翻到了许由美的那一页,又把它竖起来,让李明眸看:“许由美堕过胎的事情,你也不应该知道的。” 李明眸强自镇定,下意识反驳:“那不是许由美!” 骆绎声眯起眼睛看她:“你果然知道她堕过胎。” 李明眸有些烦他这肯定的语气,而且只是一个俯视角度的速写,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狗的直觉吗? 她不说话,怕说多了,会让骆绎声更确认许由美堕过胎的事情。 骆绎声解释道:“我知道这个,是因为我 认识她前男友。你却不应该知道。许由美虽然和你好,但她这个人不太说自己的事情,没理由把这事告诉你。” 李明眸沉默着,心里有些不服气:她凭什么不能告诉我啊?明明我俩关系比你好! 骆绎声也不是真的要等李明眸的回复,他慢悠悠地合上那本画册,说道:“里面还有两个我认识的有意思的人,我就不一一问了。” 他表情很认真:“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我的秘密的原因——那个不能说的原因——和你知道他们秘密的原因一样吗?” 这个提问的角度很独特。李明眸沉默了一会,回答道:“一样。” 骆绎声点点头:“好,既然能回答的你都回答完了,那我问完了。” 李明眸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疑惑:就这么结束了?这么简单? 除了松口气,她竟然还有些失落。也许在内心的某个角落,她是希望他问下去的。 虽然疑惑,但她没傻得问出这个问题来。她从小凳子上站起来,伸出手去,想要够自己的画册。 骆绎声把她的手拍了下来。 李明眸皱着眉头:“不是问完了吗?” 骆绎声斜睨着她,慢悠悠地问:“你拿着我的裸.体画要干嘛?”说完,他把画册放回了身后的壁柜,还当着她的面上了锁。 李明眸憋屈地涨红着脸。 看着她的脸色,骆绎声随和地提议:“你还我一张裸.照,我也可以把这个还你。等价交换嘛。” 李明眸警惕地打量他,谨慎地说:“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骆绎声:“噗。” 李明眸:“……” 骆绎声:“哦,原来给我也是可以的啊,可惜我要来没有什么用。” 李明眸梗着脖子,大声说:“还我!给你钱!” 听到有钱,骆绎声竟然思考了一会,才拒绝道:“算了,你又没几个钱。等什么时候你把不能回答的也回答了,我再还你。” 李明眸憋着一口气,很凶地说:“不是说等价交换吗!那你告诉我你和你妈和沈教授是怎么回事,我就把不能回答的都回答了!”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要被点名回答问题! 骆绎声很随便地点点头:“可以啊,你先说。” 李明眸不说。 骆绎声瞥了她一眼:“算了。怂包。”说完,他径直往客厅左边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聊了,过来铺床。我睡床上你睡地上。” 李明眸站在原地大声反对:“我不跟你睡一个房间!” 骆绎声没搭理她。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8、乐园 骆绎声拒绝了李明眸一人睡一个房间的提议,因为这屋子只有一个房间有暖气。 “如果你想睡那个没暖气的房间,也不是不可以。”他这么说。 李明眸不吭声了。 床铺还没有整理好,趁着骆绎声去另一个房间拿被套的间隙,李明眸偷偷地打量这个唯一有暖气的房间。 这应该是骆绎声小时候睡的房间。这屋子其他的墙壁都是灰扑扑的白色,只有这个房间被刷成了粉蓝色,墙上还画着墙画。 墙画的主角是一只粉红色的大象。大象的背上坐着一个女人和一只小老虎,女人把小老虎圈在自己怀里,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在大象的背后,跟着一排黄色的小鸭子,鸭子的背上驼着小小的行李。 说不上是多好看的墙画,技巧很稚嫩,但是有几分童趣,画得很用心。骆绎声的妈妈陈思思现在是一个画家了,这很大概率是陈思思以前的“作品”。 墙画的边缘还涂着一排横杠,横杠最上面写着一行字:“小老虎长高了。” 李明眸跑过去看,发现是骆绎声的身高记录。一共有14条横杠,每条横杠隔壁都写着对应的年龄:1岁,2岁,3岁……一直到14岁。 14岁那条横杠隔壁写着一句话:“妈妈永远爱小老虎。”“永远”两个字被加粗了,比其他字大上一些。 14岁之后就没有了,也许是搬走了。 李明眸心想:原来他妈小时候喊他小老虎,怪幼稚的,不过又挺可爱。这么可爱的称呼,长大的骆绎声不配。 她又顺着墙根溜达到骆绎声的书桌边,他的书桌也矮矮的,好像跟那张“骆绎声一年级”的小凳子是配套的。 书桌上倒扣着几张照片,她把它们一一翻起来,发现都是他跟他妈妈的合照。 这些照片都是在&#xe863;物园拍的。 在第一张照片里,骆绎声穿着一件小老虎的毛绒外套,只有陈思思的小腿那么高。他站在东北虎的笼子前,有些拘谨地抱住他妈妈的小腿。 在第二张照片里,骆绎声穿着一套小西装,长大了一点,有他妈妈大腿那么高了。他站在小鹿面前,一脸严肃地把手放到小鹿的肚子上 。陈思思站在他身后掩嘴偷笑,目光追随着他。 在第三张照片里,骆绎声终于快赶上陈思思的身高了。他穿着一套冲锋衣,和陈思思搂在一起,两人脸贴着脸,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 李明眸情不自禁这么想:原来在遇到沈教授之前,他还会这样笑啊,没有阴霾,也没有矫饰。 这三张照片的跨度应该有十年了。在这些照片里,骆绎声的衣服换了几茬,每件都置办得很用心。陈思思却一直穿着同一件蓝色毛呢外套,把它从深蓝色穿到浅蓝色。 陈思思让自己的孩子住在唯一有暖气的房间,用心地把这个小房间刷成粉蓝色,还给他画了墙画;她每年记录他的身高,带他去&#xe863;物园,说会永远爱小老虎;她给他买可爱的、昂贵的衣服,自己却把一件旧衣服穿了10年。 陈思思很爱自己的孩子,骆绎声大概也很爱她。如果没有沈教授,也许他们能一直那么笑下去。 李明眸拿着母子俩的合照,盯着照片里骆绎声的笑容,恰好这时候骆绎声抱着被单走了进来。 他看了那合照一眼,把它从李明眸手上取了回来,重新倒扣在书桌上。然后他一声不吭地开始铺床单、套被套,没有使唤李明眸帮忙。 李明眸一点也不自觉,不帮忙就算了,还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看到骆绎声没有生气的样子,她大胆搭话道:“你是不是在这里住到14岁啊?” 骆绎声一边铺床,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嗯。” 李明眸又问:“怎么没在合照里见到你爸爸?亲的那个。” 骆绎声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回答:“他都没活到我出生,自然没有合照。” 李明眸“啊”了一声,显得有些慌张:“对不起……” 骆绎声抖了抖被套,不咸不淡地回应:“有闲工夫刺探我隐私,还不来帮忙。” 李明眸没敢再问问题,乖乖地帮忙铺东西。 等床和地铺都铺好后,李明眸正要自觉地往地铺上躺,却被骆绎声叫住了:“睡床上去。” 李明眸疑惑地看着他。他在客厅的时候提过一句,说自己要睡床,让她睡地上。她还记着呢。 骆绎声已经掀开了地铺的一个角,看李明眸还站在地铺旁不&#xe863;, 于是挑眉问她:“怎么,想跟我睡?” 李明眸“哧溜”一声窜上了床,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她才说:“你以后做好事的时候,可以不用那么凶。” 骆绎声:“闭嘴。” 李明眸:“嗯。” 关上灯后,李明眸在床上躺着,骆绎声在地上躺着,房间里只有暖气工作的声音,静悄悄的。 李明眸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睡在一个房间,但很奇妙地,她一点也不觉得惊慌。而且因为关了灯,看不到骆绎声的裸.体,所以也不觉得紧张。 明明骆绎声很凶,又很欲,但莫名地,她就是信任他,觉得他很安全。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种微微的兴奋,像以前爸妈还在的时候,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睡觉,一起开座谈会的感觉。 才躺了一会,她果然忍不住,又开始说话了:“你爸走得那么早,你妈妈就没再婚或者谈男朋友吗?在沈教授之前。”如果陈思思谈了男朋友,也许就不会被沈教授趁虚而入了。 骆绎声没回答她的问题,他语气平静地说:“是不是因为你没交过朋友,所以总搞不清界限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问题不该问。” 李明眸被泼了一盆冷水,想开座谈会的心思也淡了。她像一条被训斥的小狗,在被窝里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小声反驳:“这不是正在交吗……而且我有朋友的,已经成功交到了一个。”反驳完,她又低落起来,小声地补上道歉:“对不起。” 听到她的道歉,骆绎声沉默了一会,说了一句话:“没谈过。” 李明眸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上面那个“僭越”了的问题。 骆绎声继续说:“她忙着照顾我,工作又很累,没精力谈男朋友。倒是去相过几次亲,但是男方不喜欢她带着个小孩。我外婆说过几次,让我以后跟着她生活,但我妈不肯。” 李明眸“啊”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她想不到骆绎声愿意跟她说那么多。虽然大概是因为刚嘲讽完她,怕她太没脸,所以才说的。 她憋红了脸,想找些话安慰他,但是苦于口才不好,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她酝酿了很久,最后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骆绎声沉默了一会,回了一个字:“嗯。” 李明眸看向他的方向,但关了灯,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觑了一会,才问出了那个一直好奇的问题:“所以你不想跟妈妈说沈教授的事情吗?想让她过更好的生活。”问完这个问题,她迅速地补充一句:“如果这个问题越界了,你可以不回答,还可以骂我。”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笑声,很轻很短。然后李明眸听到骆绎声正经严肃地回答:“这种程度就越界了,不可以问。” 她老老实实地说:“哦。”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这次先开口的是骆绎声。他问李明眸:“你爸妈呢,K市怎么就你一个人生活?” 李明眸“嗯?”了一声,没想到他还会问自己这种问题。 骆绎声的语气听起来很耐心,像在指导小学生作业似的:“大家都是这么交朋友的,你问了对方一些事情,也要相应地告诉对方一些自己的事情。” 原来还有这个交友技巧啊。李明眸在心里默念记住后,才老实回答道:“我爸妈都没了,10岁的时候出了车祸,后来就一个人生活。” 骆绎声沉默了一会,才回应道:“抱歉。” 李明眸想到那三张&#xe863;物园的照片,突然想跟他说说话。 她说:“我特别想去&#xe863;物园。我小时候爸妈工作很忙,从来不带我去那种地方。但是别的小朋友爸妈都有带他们去,我就很羡慕。小五的暑期,他们终于有空了,说要带我去隔壁市玩。那里新开了一个主题&#xe863;物园,可以自由游览的那种,&#xe863;物都不关在笼子里,我高兴极了。” 她顿了一会,才继续说:“可是后来还是没去成。上高架的时候出了车祸,他们当天就走了。后来就一直没去过&#xe863;物园。” 骆绎声静静地听完了,语气放得很轻,听起来有些温柔:“那要么我带你去吧,如果你还想去的话。或者叫许由美陪你去。” 事情过去太久,李明眸现在提起来已经不觉得难受了,所以她并不是很需要安慰,她只是想跟他说说话而已。但她还是很喜欢这个不&#xe863;声色的安慰。 她在黑暗中看向骆绎声的方向,小小声地说:“谢谢你。”她觉得他今晚可真温柔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谁都没有说话,李明眸开始昏昏欲睡。 骆绎声看着天花板,突然说了一句话:“其实我不喜欢去&#xe863;物园。” 李明眸清醒过来,有些不高兴地问:“为什么?”所以刚刚说带她去&#xe863;物园的话,当场就要反悔了吗。虽然她也没真当一回事,但这也太没信用了。 骆绎声没留意到她的小情绪,像在回忆什么似的,一句一顿,说得很慢。 “我生日的时候是国庆,我妈妈在餐馆搞卫生,是最忙的时候。但在我生日那天,她总会请一天假,带我去&#xe863;物园。其实她更想带我去游乐园玩,但是门票太贵了,我们只去得起&#xe863;物园。” “但是&#xe863;物园的门票也不便宜,要我妈刷两天的盘子才能挣回来钱。她太累了,我想让她请假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我替她去餐馆刷盘子,不要带我去哪里了。” “但我每次这么说,她都很伤心,我就不敢说了。后来我每次去&#xe863;物园都高高兴兴的,她看到我开心,就一直笑。” 他的声音带着点恍惚,像在回忆一件特别珍惜的事情,是李明眸从来没听过的语气,温柔又安静。 但是说完这段话后,他的声音又正常了起来,是李明眸听惯了的漫不经心。 他继续说:“后来妈妈去了画廊搞卫生,我们的生活就好了一些。我14岁生日的时候,她开着借来的车,特别高兴地带我去游乐园玩,还给我买了一辆很贵的高达。可是在回程路上,出了点意外。她拼命护着我,把腰撞坏了,在医院躺了很久。” “我在想,如果当时坚持不去游乐园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没再往下说。 李明眸从许由美那里听说了后续,知道后来的事情并不尽如人意。 “画廊”其实是沈教授的画廊,“借来的车”是沈教授的车。“在医院躺了很久”的时候,沈教授常常来探病,慢慢地跟陈思思好上了。 后来沈教授和陈思思结了婚,成了外人眼中的一对神仙眷侣。而骆绎声成了沈教授的继子。 房间里黑漆漆的,李明眸看不清骆绎声的神色。 她看向骆绎声的位置,心里酸酸软软的,小声地说:“就算你妈妈 现在过得很好,如果她知道你难过,肯定比你还难受。她那么爱你,对你和沈教授的事情有知情权,你不能代替她做决定。” 骆绎声没有回答。 直到李明眸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他也没有说一个字。 半夜,李明眸做了一个梦。 她在梦里背着一个小包袱,在游乐园里迷路了。游乐园里全是人类:男性人类,女性人类,成年人类,孩子人类。 在这群人类里面,混着三只小&#xe863;物:黄色的鸭子,粉红色的大象,和一只仅有成年人类小腿高的老虎幼崽。它们明明是&#xe863;物,却口吐人言,跟周围的人类交流得很顺畅。除了李明眸,没人发现它们不是人。 李明眸从这些小&#xe863;物身边经过,觉得很害怕。鸭子和大象都没有发现不妥,只有老虎幼崽发现了她的异常。 老虎幼崽把她叼住了,问她为什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它。 她在梦里大概才一年级的样子,跟一把椅子差不多高,连话都说不清,于是害怕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恳求老虎不要吃她。 老虎幼崽很烦她,问她怎么发现自己是老虎的。她说她死掉的爸爸妈妈住在她眼睛里,所以一个人能看到三个人的东西。 老虎幼崽奚落她:“我虽然是&#xe863;物,起码还是个活&#xe863;物,你眼睛里还住死人呢!” 李明眸心想,她连一个&#xe863;物都不如了。于是伤心地哭了起来。 老虎幼崽吓唬她不准哭,否则就把她吃掉。但她怎么也忍不住。后来老虎幼崽被她哭得心慌,只好安慰她:“其实这眼睛也不是不好,可以住人,省下买房钱了,好几百万呢。” 李明眸还是哭。老虎幼崽没有办法,就给她买了一杯冰沙,一人一老虎蹲在海盗船隔壁吃了起来。 小朋友的友情总是发生得莫名其妙,吃完冰沙后,她就跟老虎幼崽成为了朋友。听说她迷路了,老虎幼崽自告奋勇要送这个新朋友回家:“我还是个男老虎呢!” 说完,它吹了个口哨,小黄鸭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说可以让他们骑着回家。 明明小黄鸭那么小只,不知怎的,她竟然真的成功骑了上去。但是小黄鸭走路太颠簸了,她骑在上面一颠一颠的,腰酸背痛,像在坐海盗船…… 梦到这里,李明眸就醒了过来。 她身体一颠一颠,是被摇醒的。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到骆绎声站在她床头,头发乱翘,身上没有穿衣服。 一大清早的,他抱胸站在她床头,不高兴地说:“起来,衣服掀开我看看。” 李明眸:???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9、似真似假 李明眸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的后半段一直在骑鸭子,在鸭背上奔波劳碌。 被摇醒后,她头脑还不太清醒,发现床边站着个裸男,裸男还叫她把衣服掀起来给他看看。 她第一时间双手抓紧被子,睡意朦胧地说:“鸭、鸭子……” 骆绎声站在她床边面无表情:“还喊鸭子,你有钱吗你。” 李明眸茫然地看着他。 骆绎声没继续这个话题,他把一只胶袋伸到李明眸眼睛前,晃了晃,问她:“不是说一个人生活了很久,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好吗?” 那只胶带是李明眸扎好放在客厅的,被他发现了。这是他昨天买卫生巾给的袋子,里面还装有退烧药和跌打酒什么的,但是除了止痛药和暖宝宝,别的东西都没有开封。 骆绎声脸色不太好地重复了一遍:“衣服掀开我看看,身上伤是不是没擦药?” 李明眸听懂了他的话,但不太能理解这个命令:他为什么要管她擦没擦药,而且还一副抓到小朋友逃避吃药的语气。 她就是光明正大不吃的,一丁点伤,为什么要擦药?她又不娇气。 看她一脸懵懂睡意,又不说话,骆绎声也懒得继续跟她聊。他一只膝盖跪上床,伸手去掀她的被子。 他&#xe863;作很快,李明眸才刚开始震惊,他就把她翻了过去,还要继续掀她的衣服下摆。他做起这些事情来一点也不见外,分明不拿李明眸当一个女孩子。 李明眸被摁在床上,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开始生气了。她反手乱抓,大声喊:“你干嘛!” 她的挣扎微乎其微,骆绎声硬是摁着她,用跌打酒把她后腰上的淤青揉了一通。 骆绎声好像一直知道那里有块淤青。那是她昨天被周雪怡推的,不小心撞到了展台角上,被他看到了。 他揉得特别用力,李明眸痛得眼泪汪汪的,真的生起了气来。 骆绎声摁着她,手贴着她的皮肤,然后又抓住了她一个痛脚:他发现她身上发烫,在发着低烧。 发现她这个毛病后,他说她自作自受,昨天不吃退烧药。 她昨天还没发烧呢,所以才没吃的!李明眸刚想回骂 几句,肚子又痛了起来。 看到她捂着肚子蜷在床上,骆绎声却一点也没安慰她。他倒了一杯水过来,又开始赶她吃退烧药。他脸上表情很臭:“吃完立刻好起来,别天天只会给我找麻烦!” 哪里有天天找!而且他是个男孩子,又不是她爸爸,怎么可以不经过同意就掀她的衣服! 等骆绎声拿着空水杯离开房间后,李明眸蜷在床上生起了闷气。 她才在床上躺了一会,骆绎声又推门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只碗和一个小奶锅,吩咐她“把东西吃完”。 李明眸发现,这不是昨晚便利店买的便当,而是现做的粥,好像是骆绎声自己做的。 她看着那个小奶锅,觉得很新奇。她没想过还能吃到骆绎声亲手做的食物。 可是近距离看到那碗粥后,那股新奇感消失了,她心想“果然如此”。 那碗粥粘稠白腻,香味涌&#xe863;,但是米粒里泛着几颗虾仁——这是一碗海鲜粥。 之前骆绎声去她家“探病”的时候,就带了一碗海鲜粥。她说自己对海鲜过敏,但他还是一直逼她吃。 现在又看到海鲜粥,李明眸没想前因后果,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他肯定记得她对海鲜过敏,他就是故意的! 她没看那碗粥,别过头去,语气生硬地说:“不吃!” 骆绎声皱着眉头,声音冷冷的:“又作什么妖,你吃还是不吃?” 他把那碗粥逼到李明眸跟前,语气和表情都在传达一个信息:不吃的话,待会吃不完兜着走。 李明眸早上憋着的气瞬间被点燃了,她伸手去拍那只碗:“我说了不吃!” 她的力气不小,骆绎声只是虚虚捧着碗,于是那只碗被她碰翻了。粥洒在床头柜上,橙黄色的虾仁撒了一桌面。 李明眸看着那只被碰倒的碗,吓了一跳。她只是随手挥挥,没想过真的会把碗碰倒。她僵住身体,紧张地看向骆绎声。 骆绎声坐在她床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碗洒了一床头柜的粥。 不是微笑,也不是明显的生气,而是没有表情的样子,看不出情绪。 李明眸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她忐忑地盯着骆绎声,等待着自己被骂哭的命运。 骆绎声抬头的时候,她抖了一 下,可是他只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然后就这么站起来,转身走了。 李明眸下意识喊了一句:“骆绎声?”他没理她。 等骆绎声消失在房间门口之后,李明眸后知后觉地开始震惊:我竟然都敢对骆绎声甩脸色了,难道是因为他这两天对我太好? 虽然也就好了一日一夜。好端端的,干嘛又开始整海鲜粥祸害人…… 想到这里,李明眸看向洒在桌面上的海鲜粥。 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把头探过去,再次确认了一眼。 然后她发现……这好像不是虾仁。 点缀在桌面上的肉粒,虽然跟虾仁一样弯弯的,还白里透红,但是这个纹理,跟虾仁有点不同。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捻起一颗肉粒,小心翼翼地放进嘴巴,嚼了几下。 ……竟然还挺好吃的。 不知道是什么,总之不是虾仁,也不是海鲜。 完了。 一小时后,李明眸暗搓搓地从阳台门外探出一个头,看向骆绎声。 骆绎声站在阳台,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在烘干机上面烘自己的鞋子。李明眸已经在那里探头了五分钟,他早就发现了,但是没跟她说一句话,也没看她。 李明眸扭捏了一会,主&#xe863;从门后面走出来,走到骆绎声跟前,双脚脚尖并拢,两只手紧贴着裤子侧袋,低着头小声说:“我错了。” 她都走到骆绎声跟前了,但骆绎声好像看不见她这个人似的,对她的道歉也没反应。地上已经散落了两根烟头,但骆绎声还在抽第三根,阳台萦绕着一股飘散不去的烟味。 李明眸忍住咳嗽的欲望,再接再厉地道歉:“我刚刚看错了,以为你做的是海鲜粥,所以乱发脾气了,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骆绎声刚好吐出一个烟圈,烟味钻进李明眸的鼻子,她咳个不停。 骆绎声无视了咳嗽的李明眸,自顾自地抽着烟,面无表情地继续烘鞋子。 李明眸咳了大概有半分钟,但她顽强地没离开骆绎声身边。等咳完后,她又开始讨好地说:“我刚不舒服,所以乱发脾气了,平时不这样的,你不要生气了。”她一边说,一边想伸手扯扯骆绎声的袖子,但发现他浑身□□,根本看不到衣袖在 哪。最后她虚虚搭了几根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很轻很轻,随时准备收回来。 她小声地继续讨好:“我帮你烘吧,一定弄得干爽。我把桌子擦干净了,粥也吃完了,还洗了锅。碰翻了粥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没词了,但手指还搭在骆绎声的手背上。 看到她安静下来,骆绎声终于抬头看她一眼,默默地把烟掐灭了。 虽然没说要原谅她,但李明眸觉得,肯把烟掐掉,这大概是不生气了……她偷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把烟掐灭后,骆绎声把鞋子从烘干机上取下来,放在地上,双手开始整理鞋带。 哦,原来掐烟是因为鞋子已经烘干了,要腾出手来。 看到李明眸还站在一边发呆,脸色沮丧,骆绎声终于大发慈悲地跟她说话了。 他随手指向阳台上面的晾衣绳,语气正常地说:“昨晚洗的衣服鞋子,收一下,待会就要走了。” 李明眸抬头看向晾衣绳,一口气哽住了。 她看到晾衣绳上面挂着她换下来的衣服,从上衣到裤子一件不漏,全挂在上面了。包括她染血的内裤,也洗得干干净净的,此刻正挂在角落里迎风飘荡。 李明眸凝固在晾衣绳下面。 骆绎声已经把烘干的鞋子穿上了,看到她还在发愣,语气变得冰冷:“别老愣着,干点什么。帮你干的够多了。” 李明眸满脸血红,小鸡啄米般点头。 骆绎声瞥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阳台。 李明眸被留在原地,感觉又羞耻又沮丧:她到底在干嘛,好想回家…… 收完衣服后,李明眸羞愧地帮骆绎声打扫了一圈屋子,然后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北郊赵医生那里拿钥匙。 她的东西都收在一个背包里,背包是骆绎声友情提供的,上面还有个大象图案,好像是&#xe863;物园的周边。她把背包拉链拉到最底部,把里面的衣服藏得牢牢的,一点边角也没漏出来。 看到她刚刚勤恳打扫的样子,骆绎声的脸色好了一些,起码恢复正常了。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催促她:“去北郊的车整点发,过了就要等一小时。快点,我晚点还要回去沈思过那里。 ” 李明眸疑惑地看着他:“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啊……” 骆绎声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她:“李明眸,你在发烧,你要自己去北郊吗?” 李明眸有些茫然:“就低烧。”她不觉得自己生着病出远门有什么问题。别说只是低烧了,她还试过突发阑尾炎,自己坐了一小时的车去医院做手术。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看到她茫然的表情,骆绎声的语气放得很平常:“再教你一个交友小技巧:因为人对自己的牺牲更敏感,所以比起付出,索取能更快地拉近跟一个人的距离。你要学会向别人求助,李明眸。” 李明眸听完记住了,表情却有些纠结。她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但好像又有点道理。 骆绎声没理会她的纠结,转身离开:“快跟上。” 李明眸抱着背包跟在他屁股后面:“我们不用先回学校吗?”昨晚游泳馆的事情应该不好收拾。 骆绎声漫不经心地回答:“早上给许由美打过电话了,她说明天再去教务处也可以。” 李明眸终于不作声了。 到了公交站,李明眸借骆绎声的手机,给赵医生打了个电话,确认她在新办公室。 听到李明眸把钥匙丢了,赵善辞在电话里叹息:“昨晚又在哪呆了一宿?上次就说了,交多点朋友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这种时候有地方去。你也不能只有我和许由美两个朋友嘛。” 听完赵医生的话,李明眸情不自禁地看向骆绎声,心想:交多一个朋友啊…… 去北郊的人很多,上了公交车后,李明眸被挤到一个角落,周围都是人,摩肩接踵。 李明眸的左边站着一个大叔,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大腹便便,秃头锃亮。每次公交车转弯,大叔就站不稳地挨到她身上。坐公交车,人多的时候被挤也很难免,但是大叔每次往她身上靠时,位置都很尴尬,总会若有若无地碰到她的屁股。 李明眸瞪着大叔,搞不清楚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骆绎声牵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车窗旁站着。 她背靠车窗,骆绎声站在她面前,双手分开撑在她两侧,隔开了她和周围的人群。 远离了猥琐大叔,李 明眸却感觉更紧张了。刚刚跟骆绎声隔着点距离还好,现在他就站在她跟前,赤身裸.体地圈着她,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她鼻子里闻到的都是他的气息。 这个距离,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啊! 她紧张得太明显,骆绎声应该是察觉到了。车上人太多,他也没有借机打趣她,只是手臂撑直,离她远了一些,给她留下更多的空间。 这种不&#xe863;声色的体贴,李明眸一直都有察觉到。她心里有些困惑:他这个人原本就这么温柔吗?他对每个人都这样,还是只对我这样?还是说在心情好的时候,对谁都这样? 她抬头看向骆绎声的眼睛,有些迟疑地问:“刚刚那个交友技巧……你让我向你求助了。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骆绎声毫不&#xe863;容地看着她:“我是让你向别人求助。今天只是特例,毕竟你身边没别人了,我可以暂时履行被求助的责任。” 李明眸小声地“哼”了一声:“昨晚去游泳馆,明明还有别的求助对象,你不是自己来的嘛。” 骆绎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回应:“喔。但是普通的朋友之间,不会有那么多不能说的秘密。” 李明眸不说话了。 公交车一颠一颠地,经过了一个&#xe863;漫城。一群穿着布偶服的人在车窗外派传单,有孩子揪住其中的一个狮子布偶,兴奋地说:“要骑大狮子!要骑大狮子!” 孩子的妈妈连忙对工作人员道歉:“抱歉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孩子抓住狮子布偶不放手,不高兴地说:“妈妈弄错了,这个是真的狮子啦,不是大哥哥。” 李明眸看着车窗外,有些恍惚,觉得这个情景有点像昨晚的梦。她在一个&#xe863;物园里面,弄不懂是人还是&#xe863;物的东西穿梭其中,而她的新朋友骆绎声要带她找回家的路。 他让她骑在鸭子上,鸭子也是这样一颠一颠的。 普通的朋友之间,确实不会有那么多不能说的秘密。 李明眸凝视着骆绎声,凝重地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事情吗?”她想了想,把在梦里发生过的对话重复说了一遍:“我眼睛里住着死去的爸爸妈妈,所以一个人可以看到三个人的东西。” 骆绎 声的反应跟梦里的不一样,他既没有嘲讽李明眸的眼睛不吉利,也没有安慰她。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个字:“哦。” 李明眸撇撇嘴:“我就说了你不会相信的。” 骆绎声瞟着她:“那你说说那副裸.照,是你爸妈让你看到我的裸.体的吗?觉得我会是个好女婿,所以想办法为你制造条件。” 他说这话就是开个玩笑,但他绝对想不到,他说的其实离事实不算很远。 李明眸本来准备了一大堆佐证的话,但是听完他的打趣后,那些话都卡在了喉咙,出不来了。 难道真的要承认自己能看到他的裸.体? 李明眸看着骆绎声近在咫尺、散发着热度的胸肌,闭上了嘴巴。 然后她艰难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骆绎声:“?”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0、回到原点 在公交车上耗了4个小时,中间转了两趟车,李明眸终于带着骆绎声来到北郊,在“长乐站”下了车。 她有些犹豫,想叫骆绎声在公交站点等她。反正已经跟赵医生说过了,拿了钥匙就走,也不会让他等很久。 但犹豫了一会后,她还是带着骆绎声一起去了。 来到“慧爱精神诊所”门口的时候,骆绎声看着诊所的招牌,表情有些微妙。他看向李明眸:“你说的‘医生’,我以为是平常的医生。” 李明眸扭过头,不去看他:“我没那么说过。” 两人没聊上几句,赵医生的助理就一溜烟跑过来,要跟李明眸打招呼。这个助理小妹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是新来的实习生,还不太沉得住气。当她的目光落到骆绎声身上时,顿时就忘了跟李明眸打招呼的事情。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骆绎声,说话有点结巴:“赵医生有客人在,等、等吧,去接待室等等。” 在接待室坐下后,助理小妹还在频频偷看骆绎声,像是想跟他搭话,但是又有点害羞。 她偷看得太频繁了,骆绎声不得不微笑了一下,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 助理小妹受宠若惊道:“你、你好。” 骆绎声又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地问:“你衣服上的印花是Zdzislaw Beksinski的画吧?很少见有女孩子喜欢。” 助理小妹有些惊讶,又有些无措:“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觉得挺酷的,你……” 骆绎声伸出右手,主&#xe863;介绍道:“我学艺术的,我叫骆绎声。” 助理小妹两只手都伸了出去,握住他的右手,就那么握了两秒,忘了说自己的名字。两秒过后,她才受惊一样放开手,尴尬道:“我手有点出汗。” 骆绎声莞尔一笑:“没事。” 等助理小妹依依不舍地泡完茶离开后,骆绎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手。 李明眸:“……” 顿了一会,她替助理小妹补上了自我介绍:“她叫苏小桃,桃花的桃。”还有个人尽皆知的外号,叫苏花痴。不过后面这句她没有说出来。 骆绎声一边擦手,一边没 什么表情地回应:“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啊?” 李明眸点了点头:“差不多,我以前在这里待了挺久的。她是新来的。” 骆绎声转过头看她,重复道:“待了挺久。” 李明眸不自在地扭过头,用脚尖搓着地板:“就10岁后那两年待得比较久,后来再来,是过来探望赵医生。” 骆绎声把擦过手的纸团扔进垃圾桶,语气平静地说:“你说过,10岁的时候出了车祸。” 李明眸看向他的侧脸,发现他脸上确实没什么情绪,不含有任何判断性的信息,于是吊起的一口气偷偷松了下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赵医生还没从会客室出来。 李明眸百无聊赖,想起在公交车上没说完的话,顺着说了下去:“就那年车祸,我在医院醒过来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所以在这里待了挺久的。也不见好。”她沉默了一会,“其实我看到的就是那些画。” 她看向骆绎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沙耶之歌》吗?” 骆绎声不咸不淡地回答:“看到自己的裸.体肖像叫《沙耶》后了解过。” 李明眸脸上有点燥热,无视了他话里的“裸体肖像”,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在《沙耶之歌》里,郁纪也遭遇了车祸,父母都过世了。从医院醒来后,他就看到了血肉的世界。你可以这么理解,我的遭遇和他差不多,但我看到的是那些画。” 骆绎声皱着眉头看向她,刚想说点什么。这时候,赵医生打开接待室的门,走了进来。 赵善辞看上去40岁左右,眼角有几道笑纹,看上去很温和。在李明眸对她有记忆以来,她一直是这副温柔坦然的样子,好像从来不会为什么事情感到惊讶。 这样温和平静的一个人,身上竟然也是有异象的。她的嘴唇向两边裂开,脸上被割出一个小丑图案,颌骨和牙床都曝露在外面。她是李明眸画下的《001》,是李明眸车祸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异象者。 作为《001》,赵善辞的异象很有特点,倒不是说她异象的呈现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因为她的异象不会变化。别人的异象多多少少会随着心情而细微变化,只有赵善辞,她的异象跟她本人一样平静,李明眸几乎没有见 它变化过。 可是连异象都很平静的赵医生,自从她打开门见到骆绎声之后,表情就开始变化了。 赵善辞站在会客室门口,看着骆绎声发起了呆。 李明眸想起刚刚上车前打的那个电话,赵善辞叫她多交点朋友,还以为她昨晚一个人在哪呆着。 她看着这样的赵善辞,小声说:“我昨晚没自己呆着。” 赵善辞还在看骆绎声,表情没什么变化。 李明眸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她试探地问道:“我交新朋友有让你那么震撼吗?” 赵善辞突然反应过来,连一个笑容也没有,掩饰一般低下头:“不是,你们过来我办公室聊吧。” 李明眸跟在她身后,心里越发疑惑:不是说拿了钥匙就走吗?而且助理小妹说过了,待会还有别的访客。 骆绎声走在赵善辞隔壁,作为被打量的人,他由头到尾都表现得不&#xe863;声色。 在赵善辞的办公室坐下后,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赵善辞心不在焉地泡着咖啡,李明眸坐在她对面,看到她往咖啡里放了四颗糖。李明眸知道她的习惯:她在泡咖啡之前,会先问对方要不要糖,如果对方答“要”,她最多也只放两颗。 回想起刚刚助理小妹的表现,李明眸心中拉响了警铃:难道骆绎声的肉.体真有那么吸引人?但是赵医生应该不喜欢年下啊!再说了,就算不是年下,赵医生也不喜欢这个类型的!她喜欢真正温柔风趣的那种男人。 不过李明眸回想了一下,发现在骆绎声面前,女性好像特别容易忘掉自己喜欢的类型。反正在看到他之后,当下就只喜欢他一个类型了,就跟人类喜欢人民币似的。 就在李明眸心情混乱的时候,赵善辞把那壶加了四颗糖的咖啡递到他们面前,给他们各倒了一杯。 李明眸看着骆绎声,表情有些为难。她帮骆绎声买过咖啡,知道他喝东西不放糖。别说四颗糖了,只要他尝出一丝丝甜味,他都宁愿把它倒掉,也不肯喝一口。 只见骆绎声端起那杯咖啡,先抿了一口,然后面不改色地喝掉了三分之一。放下杯子后,他看着赵善辞,说道:“是埃塞俄比亚哈拉咖啡吧?有干红葡萄酒的果香味,想不到能在 这里喝到。”说完,他还礼貌地笑了一下,好像真的很欣赏赵善辞的品味。 李明眸顿时震撼了。赵善辞跟她提过好几次这个咖啡,好像是个挺好的品种,确实是埃塞俄比亚舶来的,所以骆绎声大概也没有说错。 问题是他根本不吃糖啊,也装的太像了! 赵善辞看着那壶咖啡,刚想跟骆绎声展开谈话,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示意她们先聊,然后拿着电话走了出去。 看着骆绎声消失在门口,赵善辞急急地问李明眸:“他是你同学吗?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他家……”看到李明眸明显疑惑的表情,她滔滔不绝的追问终于止住了。 其实李明眸对这些追问并不陌生,她跟骆绎声走得比较近后,信息学院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学妹,问她“骆师兄喜欢什么,骆师兄平时都跟你说些什么,骆师兄喜欢怎样的女孩子”之类的话。赵医生的问题虽然不同,但是表情和语气都差不多。 她不奇怪有人向她打探骆绎声的私人问题,只是当这个人是赵善辞时,让她尤其地不能理解。 赵善辞好像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异常,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捂着额头,过了好一会,才低着头说:“抱歉,有点失态。只是他很像我的哥哥。” 李明眸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我都不知道你有个哥哥。” 赵善辞的声音听起来恍惚又嘶哑,像是从很深的水底下浮上来:“他过世很多年了,所以很少提起。”她慢慢地打开钱夹,从暗格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李明眸看。 李明眸接过照片,明白了赵善辞为什么会这么失态。因为两个人确实有些相像的地方。 照片的边缘已经被磨损了,画面有些发黄。背景是一个马场,十四五岁的少年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微笑着,矜贵而温和,像城堡里走出来的王子。 照片里的人长着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就这双眼睛跟骆绎声最像。明明是轻薄多情的眼睛,笑起来却很温柔,像是很容易亲近,但眼神里又透着点疏离。 这种相似给李明眸一种古怪的感觉。如果骆绎声是刚刚那个面不改色地喝掉加糖咖啡、会微笑着舒缓助理小妹紧张感的人, 那他和赵善辞哥哥的气质是挺神似的。 但真正的骆绎声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懒得伪装的时候,就是那个跟别人握完手会擦手,让李明眸走半小时买一杯咖啡回来,然后一口也不喝就倒掉的人。 如果他露出真实的表情,和照片里的人又变得不像起来。 李明眸握着那张照片,发现赵善辞也在看照片里的人,然后看着看着,她的脸庞发生了变化。 十二年来,李明眸第一次看到了赵善辞的异象变化:她嘴角的裂伤变得更加可怖,伤口边缘的血肉渐渐脱落下来,连接上下颌的筋肉也开始腐烂发臭。那是鱼虾腐烂在下水道的臭味,它渐渐地渗满了这个空间。 李明眸凝视着照片,屏住呼吸,不去看隔壁的赵善辞。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他是怎么走的?骆绎声的爸爸也走得很早,就刚刚那个同学。不过他说他爸在他出生前就死了,估计得有20年以上了。”她天马行空地想:这照片里的该不会是骆绎声他亲爸吧? 赵善辞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苦涩地笑了一下:“也没那么像,我就是一时有些混乱。而且我哥哥……是个同性恋。他14岁时就走了,不可能会有孩子的。” 李明眸“啊”了一声,再次看向照片。照片里的少年正是十四五岁的样子,那说起来,他后来是再也没有长大了。 赵善辞也跟着看向照片,语气平静地说:“那是他走的前一天拍的。他说想和我去马场骑马,有些话想和我说,但是我当时闹了别扭,没耐烦听。他说要么咱俩拍个合照吧,我也没和他拍,他就自己拍了一张单人照。” 说到这里,她两颊的腐肉几乎脱落殆尽。李明眸有些担心,觉得她的上下颌骨好像会脱离开来。 赵善辞沉浸在照片里,好像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他当时有个同性恋人,两个人……被曝光了。他们那会还是初中生呢,世俗偏见的压力太大了,他们又太小。他们约好了一起逃跑,要去新疆放马。就在拍这张照片的第二天,他们一起上了去新疆的长途大巴,可是大巴坠江了,就是K市1997年的佛江桥事故,他在那次事故的遇难者名单上。我常常想,如果当时在马场,我有好好 跟他说话就好了,或者至少……” “至少”什么,她没有说完,也许是“至少拍完那张合照”,也许是“至少我有好好跟他告别”。 李明眸打断她的回忆,问起另一个当事人:“那你哥哥的恋人呢,他活下来了吗?” 赵善辞故作轻松地说:“活下来啦,但是后来被送进了医院,听说在那里呆了很久。再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也许正在哪里过得很好吧。” 她看向照片里的少年,眼神有些惆怅,好像在通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骆绎声听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发现李明眸正炯炯有神地看着他,赵善辞则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明眸啪嗒啪嗒地小步跑到他身边,递上一张照片,说道:“你看,你们长得好像。” 骆绎声好像有点烦心事,他看向她手中的照片,不太有感触地随口说道:“眼睛是有点像。”其实最主要是气质像。不过对于伪装出来的气质,他自己好像不太有感触。 李明眸撇撇嘴。 赵善辞的表情平静了下来,她走到李明眸身边,收回了那张照片,笑着说道:“不说了,用统计学来讲,两个人某些地方长得相像也是有的。”虽然骆绎声长得像她哥哥,但她好像不太想跟他说哥哥的事情。也许她内心深处清醒地知道,骆绎声只是一个眼睛相像的陌生人,跟她哥哥并无关系,她也无法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弥补。况且她跟他也不亲近,犯不着交浅言深。 平静下来后,赵善辞看向桌面上的咖啡,慢慢地反应过来,有些郝然:“我一见到你就失礼了,都忘了问你要不要糖。” 李明眸看向赵善辞的脸,发现她不仅仅是表情,就连异象也平静了下来。心里不由得有些佩服:不愧是赵医生,就算十二年情绪一朝崩塌,但还是说恢复就恢复。 骆绎声看着赵善辞,温和地回应:“糖是吃得比较少,但是偶尔摄入一次也没什么,会感觉挺开心。” 李明眸在心里“哼”了一声:你有本事在我买咖啡不小心加了糖的时候这么跟我说啊! 没等李明眸说出抱怨的话,骆绎声就把手机塞到了她的手里:“刚刚电话是找你的。给你辅导员回个电话。” 李明眸想起他刚进来时有烦心事的样子,预料到不会是什么好事。她皱着眉头问他:“是什么事情?” 骆绎声平静地回复:“周雪怡的事情,具体我也不知道。” 李明眸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打电话,留下骆绎声和赵善辞对坐着。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说话。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1、自白 骆绎声和赵善辞坐在沙发上,谁都没有说话,但是气氛倒也不尴尬。 看着李明眸站在窗边打电话的背影,赵善辞微微露出些懊丧:“现在才反应过来,我这个朋友做得不称职,刚只顾着看你的脸,忘了问她关于你们的事情。这可是她第一次带男孩子来。” “第一次带男孩子来”,她这话说得有些暧昧。 骆绎声笑了笑,温和地说:“问我也可以。她言简意赅,我回答得可能还比较详尽。”作为“第一个被带来的男孩子”,他回答得很顺从,好像和李明眸之间真有什么可以说的事情;但他的表情又太坦荡,让人丧失联想空间。 赵善辞看了他一会,没琢磨出什么,于是不咸不淡地开了个玩笑:“她从10岁起就没交过朋友,22岁认识了许由美,我以为是平均十二年交一个。想不到这么快又认识新朋友了。” 骆绎声好像被这个说法逗笑了,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平均十二年交一个朋友。”他这个笑容跟刚刚的不太一样,像是没忍住才笑出来的。 他这么笑的时候,表情变得生&#xe863;起来,那种礼貌又疏离的感觉变淡了。 赵善辞抓住了这个微妙的变化,也跟着放松下来。 气氛越发融洽,赵善辞拿着咖啡壶站起来:“我再给你泡壶咖啡吧,总觉得你不像是喜欢喝甜的样子。”她一边说,一边起身拉开身后的帘子,从帘子后面拿出新的咖啡豆。 骆绎声还没来得及感慨她的敏锐,就看到了帘子后面的一墙壁的画。 在那面被帘子遮起来的墙壁上,挂着大概十多幅画。那上面什么类型的画作都有,有些是专业的手笔,能看出来完成度很高;有些是名画的拓印版,大部分是毕加索的画;有些索性就是顺手的涂鸦,风格潦草,构图怪诞。 骆绎声的目光被最中间的一幅涂鸦吸引住了。那幅涂鸦上面画着一个女人,女人的嘴角向两边裂开,脸上被割出了一个小丑图案,颌骨和牙床都露了出来。 画的内容很怪诞,但吸引住骆绎声目光的,却是它的笔触。这个笔触很特别,只有一个方向,从左下方往右上 方勾勒。不像是自由开放的绘画,更像是复印机的工作方式——他认得这个笔触,是李明眸的画法。 画中的裂嘴女人长着一对斜挑向上的眉毛,画得很传神,跟现实生活中赵善辞的眉毛一模一样。 ——所以那是李明眸的画,而画上面的是赵善辞。 赵善辞回过头去,发现骆绎声盯着墙上的涂鸦看。 她看看骆绎声,又看看那幅涂鸦,语气坦然地说:“你认出来了,是明眸画的。” 骆绎声想到了李明眸画册里的一系列画,不&#xe863;声色地审视了一下赵善辞,问道:“这应该是你的肖像吧?不是普通人喜欢的风格,怎么想到要挂出来?” 赵善辞看向那幅涂鸦,跟画中的自己互相凝望:“其实我当时叫她画的,是她的幻觉。但我对这幅画很有感觉。” 骆绎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幻觉”。他若无其事地问:“她跟你说过什么吗,关于这些‘幻觉’?” 赵善辞笑了笑:“你会这么问,看来你知道她的事情。”她沉思了一会,才回答道:“她确实会看到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如果用逻辑去判断的话,那确实是幻觉,是精神疾病的一种表现。但是如果用心去感受,把那种不合理的东西当成一种隐喻,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 她又停了一会,像是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所以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她很沉默。但我常常觉得,她可以察觉到比一般人更多的东西,外沿更宽广。问题只在于她愿不愿意跟你聊。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赵善辞的表达很抽象,骆绎声的问题却很具体,而且尖锐:“那你怎么看待她的这些幻觉?如果她确实能看到这些画面。”他看向墙壁上的那幅画,“你不会认为她不正常吗?毕竟她已经来到你这里了。”赵善辞是一个心理医生。 赵善辞摇摇头:“如果你一定要问那个幻觉‘正不正常’,从逻辑上说是不正常的。但这个幻觉不影响她的社会生活,也不影响她的认知能力,所以我更愿意把它定义为‘特长’。而且这样定义更有趣不是吗?”涉及到自己的领域,她开始侃侃而谈:“大家都以为一个人来到精神医院,是为 了变得‘正常’。但‘正常’这个概念太有迷惑性了,它是人为定义的。比如在19世纪的时候,鸡.奸被认为是渎神的,同性恋都会被送去坐牢。但一旦社会的价值观念变化了,正常的定义也变化了。所以我不把我的访客变成正常人,我只教导他们作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怎么过社会生活。” 骆绎声又想起那句“平均十二年交一个朋友”的话,说道:“她显然不适应社会生活。” 赵善辞耸耸肩:“谁说得准呢,有些人天性不需要太多社交。‘需要社交才是一个完整的人’,这也是一种关于‘正常’的定义。她生活得很自洽,对她自己来说。这就足够了。” 骆绎声沉默了。 打完电话后,李明眸心事重重地,发现就算拿了钥匙,也回不了家。 刚刚辅导员在电话里安慰她,说吕小路在游泳馆做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还说学校体谅她的委屈,希望她先来教务处谈一谈。 这话里话外的信息,让李明眸觉得很奇怪。应该是“周雪怡在游泳馆做的事情”,但是他们说成了“吕小路”。虽然吕小路也有被迫参与,但怎么也轮不到作为主语被拿出来说。 而且她还没拿出昨晚拍的视频,周雪怡怎么会突然供认了呢? 虽然昨晚许由美说自己叫了辅导员,但李明眸觉得,在场的人不会主&#xe863;招认什么。只要她没有去告状,学校肯定是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态度,最后当无事发生。现在却叫她去教务处谈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李明眸回到会客的地方,打算叫骆绎声一起回校,却发现他和赵善辞在聊天,好像还聊得挺开心的。跟赵善辞告别的时候,她发现他们还互相加了微信,好像还要继续聊的样子。 上了去K大的公交车之后,李明眸百无聊赖地搭话,问骆绎声在里面和赵善辞聊了什么。 骆绎声语气淡淡地回答:“在聊你不正常的事情。”他看向李明眸:“刚跟我讲完幻觉,就把我带到你心理医生面前,你还真敢讲。” 李明眸撇撇嘴:“不是我带你来,是你自己要跟来的。” 看到她抓不住重点的样子,骆绎声已经懒得跟她计较了。他斜睨着她,淡淡问了一句: “你还真不怕我当你是神经病啊?挺有可能的,不是吗。” 李明眸抠了抠公交扶手,低着头,小声说:“也不是没有过那样的情况,但那也没有办法。” 其实李明眸跟邻居家的孩子说过自己的幻觉,结局并不美好。 当年她才11岁,还没发现这些“幻觉”是异象,不知道它们背后隐藏着秘密。只是看到觉得惊讶,就说出来了。 当年她在医院待了快一年,出院回家后,发现邻居一家变得怪怪的。这家的男主人四十多岁了,每天西装革履地,西装下的身躯瘦瘦小小,有着连绵成片的淤痕。他的儿子比李明眸小两岁,脸颊总是高高肿起,眼眶附近乌青一片。 她当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幻觉”。截止到那时为止,她看到的“幻觉”都是赵善辞那种程度的,而且也只在赵善辞身上看到过。所以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情景,以为这家人就是每天都很普通地鼻青眼肿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可怜那个小男孩。那小男孩叫费同,虽然才比她小两岁,但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视觉上比她小一轮,她忍不住就想:这么小一只,怕是不经打。所以哪怕当时自顾不暇,她还是跑去问过费同几次:谁揍的你,怎么就专门往你脸上揍?跟你爸爸有关系吗? 费同确实是每天都被他爸爸揍,但他爸爸从来不揍在外人能看见的地方,要说揍在脸上,那就更不可能了。他爸爸还命令他不许掀开衣服让别人看到伤痕,否则就要把他揍到死。 有一次李明眸问话的时候,被费同爸爸看到了,后来费同就再也没跟她说过话。 没多久,费同升上了李明眸的初中,她身边就开始流传一个说法:李明眸以前进过精神病院,能看到幻觉,以前老神经兮兮地缠着费同,说看到他脸上有淤青什么的。 也是从那时候起,李明眸开始被学校的小太妹找麻烦。太妹们知道她以前得过精神病,对她十分好奇,总想跟她“交流交流”;其他同学知道她以前的经历,也小心翼翼地对待她,生怕刺激到她。慢慢地,她就不再社交了。 后来,她知道了费同家的事情:费同爸爸身上有淤痕,是因为他小时 候被家暴过。现在悲剧轮回,他开始家暴费同,所以费同脸上才总是鼻青眼肿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但那些淤痕却是假的,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 就是通过费同一家,她才渐渐确认了异象的存在,明白了自己的特殊能力。也是通过费同,让她了解到,对正常人来说,她的能力有多可憎。 在李明眸升上初三的夏天,费同期末考缺席了,他同学找到李明眸这里,说知道他们是邻居,希望她回去看看费同。 李明眸找到费同家里时,费同已经躺在血泊里站不起来了,地上满是玻璃碎片。她把费同送去医院,被医生告知他断了三根肋骨,脾脏还破裂了,如果再晚一点送来,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费同说过李明眸的坏话,让她在学校里受人排挤,但在那一瞬间,她都不介怀了。她那时候就觉得,这个小男孩挺需要帮助的。所以她对费同说:“要么我带你走吧?去你妈那里,或者你亲戚朋友那里。如果实在没地方去,你先跟我住一阵子。” 但是费同用抗拒又恐惧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我不去你家,我自己会去找亲戚的,不要你管我!” 也许费同察觉到了什么。对他来说,李明眸的眼睛比他爸爸还要可怕。他宁愿回家跟他爸爸待在一起,也不想跟李明眸待在一起。 后来费同就从李明眸生活里消失了,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也许是去投奔亲戚了吧。 这个小男孩用实际行&#xe863;告诉了李明眸:她的“幻觉”就是那么令人不适,所以她最好瞒得死死的,不要跟任何一个人提起。 想到消失的费同,还有阴翳的初中生活,李明眸沉默了。 骆绎声留意到她的神情变化,若有所思地问:“怎么了,以前还真跟别人说过这些幻觉?” 李明眸不愿意多说:“有那么一个人。跟他提过几句,后来就不往来了。” 骆绎声又想起她“平均十二年交一个朋友”的事情,觉得“提过几句”的后果应该挺惨烈的。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这是很自然的吧,没有人喜欢秘密被人发现,还是这么离谱的发现方式。所以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说。” 李明眸看着他,表情 有些疑惑:“可是我跟你说完了,你现在也没有逃跑消失啊?” 骆绎声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我为什么要跑,我只会想弄死你。” 李明眸想起被他逼着喝下的那半碗海鲜粥,不说话了。她转了个身,再次用后脑勺对着他。 骆绎声看着眼前这颗蓬松的红色爆炸头,心里有些恍惚。 其实他并没有彻底相信她那些鬼话,超能力什么的,也太反常识了。虽然不太相信所谓的“异象”,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佩服她:如果她以前跟别人说过这些离谱的话,而且没什么好结果,她怎么还敢把那些鬼话再说一遍的?这种愚勇,怎么做到的。 他看着她蓬松的头发,伸出手在她头顶轻轻按了一下——真的很蓬松,按凹下去一个坑。他手抬起来,还想再按一次,却被李明眸很用力地拍了一下手。 李明眸捂住自己的头,转过头瞪他:“你干嘛,别&#xe863;我发型!” 骆绎声觉得她像个炸毛的狮子狗,觉得被小狗吠几句也无伤大雅,于是没有回嘴。他和蔼地问了她一个问题:“上一次‘提过几句’的结局肯定很惨烈,你怎么还敢讲的?虽然是我问的你,但你其实能糊弄过去。反正你已经这么干过几次了。” 李明眸听完他的话,表情有些挣扎。纠结了好一会后,她才说:“虽然不会想说,但无意中触及了这个方面,被问到了,大概还是要说出来的吧。虽然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别人不一定会喜欢,但赵医生说过了,如果一直隐藏自己,就交不到真正的朋友。” 她抬头看他,神情渐渐坦然起来:“如果对方见到了真正的我,觉得不喜欢,也没有关系,这只是说明了两个人不适合做朋友。早点看清离开,才能遇到真正适合在一起玩的人。” 骆绎声沉默了。 说完这段长长的剖白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浦发站”有很多人下车,空出了很多位置,李明眸和骆绎声坐到了并排的座位。 坐了十分钟后,李明眸头一点一点地,开始眼困了。在重复低头——抬头——低头——抬头的过程中,她觉得自己靠到了一个什么,然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明眸觉得有 人摇了摇自己的肩膀,随后就昏昏沉沉醒了过来。骆绎声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下一站就是K大了。” 她揉揉眼睛,脑子不太清醒,看到眼前有一截脖子,就条件反射地蹭了过去,就像在家睡醒想蹭蹭枕头。但是才蹭了一下,她的额头就被一只手掌隔住了。她茫然地抬头,看到骆绎声一只手挡着她,注意力却没放在她身上,他的眼睛正看向窗外的公交站信息。 她感受到脸颊旁光溜溜的触感,才发现自己正靠在骆绎声赤.裸的肩膀上,还一副占便宜被抓包的样子。她猛地把头拔离他的肩窝,慌张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骆绎声站了起来,背对着她说:“别整了,学校到了。”说完,也没看她的反应,自己率先下了车。 在这站下车的人很多,李明眸挤在下车的人流里,看到骆绎声的背影越来越远,不由得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挤到他身后,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不想掉队。 骆绎声察觉到她的&#xe863;作,却没甩开她的手。他顿了一下,等她跟上来后,才转过头问她:“你对别人都是这么不设防的吗?”看到她茫然的表情,他&#xe863;了&#xe863;被握住的手腕,示意她注意自己的&#xe863;作:“像这样。我应该不是你能信任的对象。” 李明眸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听完他说的话,下意识反驳:“我就是知道你可靠啊,我的心都知道。”她回想起那个游乐园的梦,她和老虎幼崽在梦里吃完冰沙,就成为了朋友。她带着一股没睡醒的莽撞,抬头看他,语气直率热情,又带着点腼腆:“你是我的朋友吗?我挺喜欢你的。” 骆绎声低头看着她,觉得她大概是真的没睡醒。“我喜欢你”这句话让人很难不想歪,但她说得太直率了,就像幼稚园小朋友在表达对新朋友的喜欢之情,没有性别,也不含有性.欲。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生得好看,看她那发型也知道,她也就这个认知和品味了。而且她身材其实很好,不是很瘦的那种,但是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早上帮她擦药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但她一点也不自知,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是刚刚被揉出来的,神情里还带着股睡 不醒的天真。 骆绎声头脑里回荡着赵善辞跟他说的话:“遵从你的心,而不是你的逻辑。你的心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而逻辑不会,它只会带你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骆绎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明眸的班长打断了。 李明眸的班长一早就等在公交站了,她在人群中一眼扫到了一颗红色爆炸头,然后就冲这颗头跑了过来:“快快大佬,辅导员让我找你去教务……” 当她冲上前来,看到李明眸和骆绎声握在一起的手后,要说的话戛然而止。她停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维持着一个嘴巴张开的姿势,没有再往前走。 骆绎声像是从某种状态中被惊醒了。他连伪装都忘了,脸色很臭地甩开了李明眸的手,对着没人的方向骂了一个字:“草。”然后就丢下了李明眸和班长,什么话也没有说,一个人扬长而去了。 班长接连受到惊吓,她挪到李明眸身边,陪着李明眸一起看骆绎声的背影渐行渐远,颤巍巍地问了一句话:“大佬,刚刚仙男是说了一句脏话吗?我觉得我好像听错了……” 李明眸没回话,她停在原地,对着骆绎声的背影生起了闷气:又生气了又生气了!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难道只有你会生气吗! 她刚刚才问完“能不能跟我做朋友”,对方就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就丢下她一个人走了。太过分了,她也会生气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2、荒谬的故事 李明眸和班长就那么愣愣地站在学校门口,目送骆绎声走远。等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后,李明眸才抬脚往教务处走。 走出几步后,她发现班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像要离开的样子。 她回过头问班长:“还有什么事吗?我知道校务处怎么走。” 班长搓了搓手,假笑着说:“我也去教务处看看黄老师。” 李明眸觉得她的话应该没有说完,于是也没搭话,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果然,才走出十几步,班长就忍不住开始八卦了。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悄悄凑到李明眸耳边,小声问:“大家都说你跟骆师兄走得近,之前还传闻你在追他。刚你们还牵手了,这是追到了吗?” 李明眸的脸色黑如锅底:“我没追他。”脾气那么坏,追回家气自己吗。 班长又假笑了一下,显然是没信她的话。 李明眸不想跟别人提起骆绎声,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辅导员让我去教务处干嘛?” 班长表情终于正经了一些:“听说有警.察来了学校,说要问游泳馆的事情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估计不是啥大事。”她的语气又重新八卦起来:“昨天有同学在北门见到你,说你和骆师兄湿漉漉地在等车,今天都传开了,你们……” 李明眸严肃地看向她:“你ACM竞赛不是两年都出不了线吗?要么我教教你。” 班长下意识就立正了:“我、我会努力的,不耽误大佬时间。”说完就夹着尾巴逃了,也不说要去教务处探望谁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到了教务处后,李明眸发现周雪怡和吕小路也在,两人坐在会议桌的两端,隔得很远。 会议桌是长方形的,吕小路坐在这一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周雪怡坐在另一端,神经质地啃着指甲,盯着吕小路一眼都不眨,就连李明眸推门进来,她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有两个人坐在会议桌中间,应该就是来问话的警.察。两人都是四十岁上下,男警.察衣着随便,看着有些邋遢;女警.察身材干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线条有些刚毅。 坐在两个警.察隔壁的,则 是李明眸见过的教务处长,他正紧张地用手帕擦汗。 李明眸进来后,先开口跟她打招呼的,是那个邋遢的男警.察。他微笑着,语气跟神情都很随和:“你就是李明眸同学吧?我们是西村分局的,今早接到报警,说你跟这两位同学发生了矛盾。”他指向会议桌两端的周雪怡和吕小路,“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教务处长放下手帕,赔笑着看向李明眸:“同学之间闹矛盾,跟我们说说就好了,没必要上升到公.安机关,这多浪费社会资源?” 女警.察冷淡地看向教务处长:“不是她报的警。”她转向李明眸,展示出两张照片:“今早有两个社会闲散青年来我局报案,一个光头,一个脖子上有纹身的。你昨晚见过吗?” 李明眸看向那两张照片,心想:原来是光头青年和纹身男报的案,估计是知道她手上有视频,怕被捅出来更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很自觉地自投罗网了……她点点头:“见过。” 女警.察又问道:“据这两人说,周雪怡同学雇佣了他们,对你进行了人身伤害,还企图拍摄一些违法犯罪的视频,情况属实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但周雪怡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知道盯着吕小路啃指甲。 趁着李明眸还没回话,教务处长急忙插话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周同学的监护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如等人齐了再谈?” 他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就响起了敲门声。教务处长松了一口气,迅速地走过去开门。 走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利落的职业女性,她留着一头短发,穿着一身定制的女士西装。只看神态气势,她应该有40岁以上了,但她脸保养得很好,让人无法确定具体年龄。 女人进来后,先微笑着给两个警.察递了名片:“我是周雪怡父亲的秘书,全权代理周雪怡的事务,叫我陈秘书就可以。” 自我介绍完后,陈秘书转向李明眸,认真地鞠了个躬:“我代周雪怡的长辈向你道歉,对于周雪怡被吕小路控制了的事情,我们并不知情。无论她在吕小路的教唆下对你做了什么事情,我们都愿意负起责任,并据此进行赔偿。” 听到这番“道歉”,李明 眸愣住了,教务处长也愣住了:周雪怡被吕小路控制了? 道完歉后,陈秘书又围绕着昨晚的事情,跟两个警.察解释了很久。她语气谦虚,态度也不强硬,说的话却十分荒谬。 李明眸总结一下她说的故事,大概是这样:吕小路喜欢李明眸很久,但李明眸和骆绎声走得太近,于是他因爱生恨。知道李明眸和周雪怡在同一个网球班上课后,他吩咐周雪怡约李明眸去游泳馆,想侵犯李明眸,还要拍下视频,以达到控制李明眸的目的。 至于周雪怡为什么会听吕小路的话?因为周雪怡已经被吕小路pua了,她嫉妒李明眸分走了吕小路的注意力,所以冲&#xe863;之下,她就打了李明眸。 陈秘书的故事越说越长,很快就回溯到了周雪怡为什么会被吕小路pua的事情:吕小路从小在乡下留守长大,因为没有父母教养,所以思想发展得有些偏激。他是周家帮佣的儿子,后来被接到周家,跟周雪怡同住了三年。他看周雪怡天真烂漫,于是心里生出了邪恶的想法…… 听到这里,李明眸终于听不下去了。连教务处长都是一脸尴尬的样子,虽然他没什么底线,但他脸皮还没陈秘书那么厚。 李明眸站起来打断陈秘书:“再荒唐也有个限度,你这话连周雪怡自己都不会信。她被吕小路精神控制?你干脆去写小说吧。”她看向两个警.察:“我不讲故事,我有视频录像作为证据——全是周雪怡做的,其他人都是听她指使。” 无论是陈秘书的故事,还是李明眸的反驳,都没有成功地让周雪怡和吕小路作出一些反应来。作为事件的中心当事人,周雪怡一直在啃指甲,吕小路则一直低着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说明了视频录像的存在后,李明眸拿着女警.察提供的手机,下载了一个云相册app。她把昨晚的录像加载出来,投到公屏上播了一遍。 视频里的信息很清晰,周雪怡在里面凶光毕露,指使着其他人把李明眸溺水,还亲手扇了李明眸两耳光。虽然扇耳光后面的内容没录到,但到这个程度,也能看出来周雪怡的主犯身份了。 视频里面还有一些周雪怡和吕小路的对话,能很明显听出来两个人的主次: “你 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无条件地。”(周雪怡) “当然。”(吕小路) “你是学生会长吧,你是为了周雪怡站在这里?她上次还扇了你一耳光。”(李明眸) “扇一耳光又不是什么大事,阿吕才没那么小气。而且我是在和你解决问题,碍着学生会什么事?”(周雪怡) “就那里吧,先把她弄到扶梯那边。电视上不是有那种水型吗……就那种,把人捂水里,快窒息了再拉上来,重复几次那个……”(周雪怡) “我早说了,她这人不服管还骨头硬,肯定不会签名的。我们先弄她几轮,等她怕了,就肯签名了。”(周雪怡) 所有对李明眸的人身伤害,都是周雪怡主&#xe863;提出的。吕小路很少说话,但能看出来是服从者的位置。 看完视频后,教务处长的表情变得十分勉强,他不敢看在场的人,默默低头擦着眼镜。倒是陈秘书,她刚刚还在漫天编故事,现在对着视频证据,竟然还能维持着冷静的表情。 等视频播完最后一秒,陈秘书站了起来,举起手,看向坐在她隔壁的周雪怡。她的&#xe863;作很大,大家都随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只见她的手高高抬起,狠狠地往周雪怡的脸扇了下去。 她的手劲很大,周雪怡的凳子都晃了一下,脸上迅速浮现起几道血痕,指甲也啃不下去了。 看周雪怡捂着脸,陈秘书收回手,冷冷道:“我替你爸爸心痛,所以才打你。认识吕小路之后,你怎么就变了这么多?” ——好吧,最后还是要扯到吕小路身上。 等耳光扇完后,女警.察才语气凉凉地阻挠:“打孩子也犯法的,而且这里没人想看。”打给谁看呢? 陈秘书无视了女警.察的话,继续对周雪怡说:“给你同学道歉,跟她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跟吕小路来往了!”她推了周雪怡一下,“去,你昨天扇了她两耳光,现在就给她扇回二十下。”好家伙,周雪怡指使别人让李明眸溺水的事情,她直接给忽略了。 李明眸冷漠地说:“好啊,我同意扇她二十下,这事我就不追究了。” 陈秘书被噎了一下,她也就做做样子,没想到李明眸会真的答应。 周雪怡捂着脸沉默着。 看到 她们三人僵持不下的样子,男警.察头疼地插话:“小同学,我们是法治社会,你们这样是行不通的。” 李明眸看向男警.察,从善如流地点头:“也行,那就追查下去。我还有人证,骆绎声和许由美都能证明我的话,那两个报案人也能证明我的话。实在不行,我就把视频发到网上,看看大家怎么理解的这个事。”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说到最后,几乎就是在威胁了:你们要处理不好这个事,我就让网民来评理,让周雪怡一家人都出一下名。 听完李明眸的话,一直在擦眼镜的教务处长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把眼镜重新戴上,看向李明眸,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处理,把吕小路退学,这足够吗?”他已经站好了队,誓死保护周雪怡,为此不惜牺牲优秀的学生。 李明眸不屑再跟教务处长说话,她看向吕小路,大声质问他:“你听到了吗,他们准备怎么处理你。你说话啊!” 陈秘书凝重地看向吕小路。 只见吕小路发着抖,上排牙齿和下排牙齿磕在一起,发出了磕碜的声音。但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就在这时候,诺基亚的铃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男警.察拿起自己的手机,先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才歉意地对大家笑了笑,接通了电话。 这通电话接通后,男警.察没怎么说话,全程都是对方在说,他只回了三句话:“嗯。”“好的。”“知道了。”随着这三句回应落下,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凝重起来。 挂上电话后,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很肃穆。他先看了陈秘书一眼,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女警.察,示意她出去聊一会。两个警.察跟大家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暂时离开了会议桌。 陈秘书对男警.察的那一眼视若无睹,对两人的暂时离席也不好奇。她看向教务处长,用一种拉家常的语气跟对方聊起了天:“上次方氏捐赠的实验楼,工程质量怎么样?”方氏就是周雪怡的外公家。 教务处长勉强笑了笑,说挺好的。 然后陈秘书又说起了一个K大的材料科研项目,说对它挺感兴趣的,可能以后能合作什么的。 教务处长神情疲累地听着,也没回什么话 。 就在陈秘书说得兴起的时候,李明眸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们:“主任,什么时候找骆绎声和许由美来?” 教务处长竟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逃跑一样走了出去,说叫人找骆绎声和许由美去了。陈秘书也没阻止他,她看了李明眸一眼,也拿起手机跟了出去。 这下所有人都走光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明眸、周雪怡、吕小路三个人。 李明眸心烦,不想跟周雪怡和吕小路说话,索性转头看窗外的风景。 周雪怡站起来,却不是走向李明眸,她好像已经不想找李明眸的麻烦了。她走到吕小路面前,吕小路还在发抖,对她的到来没有反应。 周雪怡蹲在吕小路面前,把被扇过耳光的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我脸疼。” 吕小路还是没有反应。 周雪怡把下巴搁在他的腿上,抬头看他:“你会帮我吗?陈秘书来了,爸爸肯定知道了。他们不会喜欢我这样。”她的声音有点茫然失措,听着十分无助。 李明眸听到周雪怡这么说话,觉得十分恶心,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她以为会看到周雪怡虚情假意的脸,但她发现,周雪怡此刻的表情竟然还挺真诚。那个表情里充满了信任,好像她是真心依赖着吕小路,并全然地把自己交到对方的手上。 李明眸顿时觉得周雪怡更恶心了,但吕小路好像很吃她这一套。 他看着周雪怡,艰难地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不能被退学。我不能。”他的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嘶哑又无措,像一头无路可走的困兽。 周雪怡没有像往常一样,稍不如意就大发雷霆。她低下头小声地嘟囔,看起来有点恍惚:“是这样啊,那算了,毕竟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真的无条件站着我身边。没人可以。”这话听着像抱怨,但她的表情里一点怨气也没有。她好像只是失望。 吕小路沉默着,没有回周雪怡这番话,但他的异象却让李明眸感到不安:他的身体像是被火烫了的蜡烛一样,慢慢地融化变小。那些融掉的血肉变成了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淌到了周雪怡脚下,围绕着她。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3、畸形 吕小路的身体渐渐融了,变成暗红色的粘稠血水,流淌到周雪怡脚下。 在游泳馆的时候,他的异象也发生过相似的变化,但那会没有现在融得这么快,就像被火焰灼烧的蜡烛。 李明眸怀疑,再这么下去,吕小路的身体很快就要消失了。 就在李明眸观察吕小路异象的时候,许由美和骆绎声接到了通知,先后来到了教务处。 先到达的是许由美,她来得很急,只有一只脚穿了袜子,头发也乱糟糟的。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进门就先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表现得有些慌乱。 相形之下,骆绎声就镇定很多,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幕。 李明眸看到他冷静的样子,又想起校门口那句“草”,暗中有些生气。于是她只给许由美说明了情况,把骆绎声晾在一边。 骆绎声没有理会李明眸的冷落,他走到吕小路面前,无视了他隔壁的周雪怡,问道:“你又没有办法对吗?” 昨晚在游泳馆,骆绎声叫吕小路还手,问他为什么对周雪怡言听计从,吕小路都是这么回答的:我没有办法。 听到骆绎声的问话,周雪怡抿起嘴唇,牵起吕小路的手。两人的手紧紧交握,一起面向骆绎声,好像他们是共患难的共生体,而骆绎声是他们的敌人。 骆绎声的表情更冷了。他在李明眸隔壁坐下,没再跟吕小路说话。 骆绎声和许由美刚到不久,教务处长和陈秘书就一起走了进来。看到周雪怡和吕小路牵着手,陈秘书不&#xe863;声色走到周雪怡身边,把她拉回原来的位置坐下,离吕小路远远的。 两个警.察很快也进来了,看到李明眸口中的“人证”到了,于是又开始问话。 问话的时候,李明眸发现,从外面谈完话进来后,那个男警.察说话的态度明显敷衍了一些,女警.察倒是没什么变化。 这场谈话跟刚才进行得差不多。陈秘书又把自己的故事说了一遍,骆绎声被她惹得发笑,许由美明显也想笑,但是忍住了。 等陈秘书的故事说完后,骆绎声和许由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跟李明眸讲的版本差不 多,没有不同的信息。 警.察安静地听两方讲话,时不时发问几句。 例行的问话结束后,女警.察总结道:“有视频作为佐证,也有人证,能初步确认李明眸同学的口供。” 陈秘书脸色不变,坚持道:“周雪怡是被胁迫的,她被精神控制了。” 女警.察看向吕小路:“你肯定参与了事件,但你是主犯还是从犯,区别会很大。对于陈秘书的主张,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坦然,“不用担心,说实话就好了,我们会看着处理的。” 陈秘书闻言笑了笑,插话道:“王警.司以前是干刑.侦的,现在被派来处理这种小案件,有些屈才了。听说你是因为跟上司意见不一样,才被发落到这些小案件来的?” “王警.司”应该就是女警.察了,她平静地回复:“上班的时候跟领导意见不同,很平常。我们会看着办的。”她看向吕小路,又强调了一次:“说实话就好。如果有人诱导你作虚假口供,你也可以说出来。” 陈秘书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女警.察看着吕小路,等待他的回复。所有人都看着他。 吕小路低着头,也开始啃指甲。他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友军和敌人都是他自己。他久久地沉默着。 随着吕小路沉默的时间越长,陈秘书的脸色就越不好看:如果吕小路否认,或仅仅只是沉默,她编的故事都将不攻而破。 就在大家以为吕小路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开口了。 他说:“陈秘书说的没错,是我胁迫她的。”他的声音很低,一个字才刚说出来,很快就飘散在空气中。 等这句话飘散完后,骆绎声站起来,直接转身离开了。 男警.察朝着骆绎声的方向微微倾身,想把他叫回来,但肩膀被女警.察按住了。 女警.察一只手按住男警.察肩膀,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的谈话就先到这里吧。” 陈秘书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教务处长也松了一口气。 两个警.察收拾东西离开后,李明眸跟了出去,问那个女警.察:“有那么明确的证据跟证人,如果不管他们的说法,这事能办成吗?” 女警.察抽出一根烟闻了闻:“ 不好说,如果他不改口的话,周雪怡可能确实不会有什么后果。” 男警.察露出埋怨的神情:“本来这事也不至于这样,但我们刚刚接到领导电话……”他的鞋被女警.察踢了一下,然后他不说话了。 女警.察收回脚,看向李明眸,语气严肃地说:“总之,你可以更信任我们。这事关乎他前途,吕小路有什么朋友的话,你叫他朋友帮忙劝劝。如果他能开口,这事一切好说。” 李明眸刚想回话,陈秘书就走了过来,强行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陈秘书无视了李明眸和男警.察,单独对女警.察说:“大名鼎鼎的王警司,被派来做这些工作不好受吧,我请你吃个饭?” 女警.察拒绝得很不给面子:“大名鼎鼎的陈秘书,被派来处理这种小孩子的事情,还要弄这些门门道道,不丢脸吗?” 陈秘书面不改色,笑着解释说:“没办法,老板的任期最近就要下来了,所以这阵子不能出事。” 女警.察瞟陈秘书一眼,连招呼也不打,直接走了。男警.察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陈秘书,追在女警.察身后,跟着走了。 陈秘书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笑了笑,也没生气。等回过头来看李明眸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淡淡地说:“你昨晚该签那个合同的。学生毕业后工作,不就为一套房吗?你签完那个合同,或者答应不追究昨晚的事情,一套房很快就有了。” 李明眸没回应这个提议,她直视陈秘书的眼睛,问她:“你是周通的秘书吧?我看过你资料,陈铁兰,B大荣誉校友,K市2017年‘杰出青年’。你以前坚持为低收入者提供免费的法律服务,律所倒闭三次也不改初衷。你27岁的时候说过,你的理想是追求人权平等。”在查周雪怡资料的时候,她看到过陈秘书的履历。当时她对这个陈铁兰是很敬佩的。 陈秘书的脸皮很厚,哪怕刚刚编的故事被大家冷嘲热讽,也不能让她的表情有一丝变化。但听完李明眸这番话后,她的脸渐渐僵住,再也作不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她抬起手,极慢地抹了一把脸,敷衍地笑了笑:“你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很丢脸。”说完这句话后,她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才接着 说下去:“在其位谋其政,我也有自己的立场。看在你还不错的份上,提醒你一句:那个视频已经过了明路,最好不要在网上发布,不然我老板会以诽谤罪告你的。” 李明眸还想说些什么,但陈秘书明显不想跟她聊了。 陈秘书抛下李明眸,回头催促周雪怡走快点。她说话的时候,恰好周雪怡和吕小路走了出来。 周雪怡和吕小路本来牵着手,看到陈秘书等在外面,握在一起的手很快分开了。 陈秘书假装没看到,走过去摸摸周雪怡的脸,温柔地问了一句:“刚刚打你疼吗?” 周雪怡拘谨地摇头。 吕小路站在周雪怡身后,看着陈秘书,声音嘶哑地问:“我会怎么样?我不能退学……” 陈秘书微笑道:“别担心,你会混得比你的绝大部分同学要好。你随时可以去方氏上班,我已经跟雪怡外公说过了,我们会把合适的岗位给你留着。”说完这话,她就带着周雪怡离开了,走前也没有看李明眸一眼。 吕小路被留在原地,看她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等这些人和吕小路都走了后,许由美才姗姗来迟地出来,她刚刚被教务处长留下问情况了。 出来之后,看到李明眸还在,许由美高兴地扑了上去,挽住李明眸的手,滔滔不绝地数落教务处长和周雪怡一伙人。数落了一会,发现李明眸没有回应,她又拉住李明眸的手,开始问昨晚离开后的事情,问身体怎么样。问着问着,还要去掀李明眸衣服。 李明眸连忙挡住她的手,说自己挺好的。 许由美傻兮兮地笑:“骆师兄还把你照顾的挺好。”说到这里,她表情有些困惑:“今早听到班里的女生在八卦,说你在学校门口被骆师兄甩了啊。你们吵架了吗?” 这八卦怎么能传的这么快。 李明眸的脸色黑如锅底,一句话都不想解释。 李明眸一边听许由美说话,一边往前走。在经过一个防火门时,她闻到一股呛鼻的烟味,于是咳嗽了几声。 地上掉满了烟头,李明眸循着那些烟头看过去,看到了站在门边角落里的骆绎声。他手里夹着一根烟,脸上神色晦暗不清。 他好像是特意等在这里的,看到李明眸出现, 他脸上表情转换了一番,既没有露出在K大的例行微笑,也没有露出私底下慵懒恶劣的样子。他自己好像也琢磨不准,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李明眸。 他把烟头熄灭,最后不太自然地跟李明眸打了一句招呼:“嗨。”隔壁的许由美直接被忽略了。 李明眸瞟他一眼,无视了他,直接走了过去。 许由美颤巍巍地跟在李明眸身后,拉住她的衣袖,等离骆绎声远了一些,才压低声音问她:“你不回声招呼吗?”说完,她还小心翼翼地回头偷看了一下。 骆绎声还站在原来那个角落,没有跟上来。他又点了一根烟,在昏暗的角落抽了起来。 许由美一边偷看,一边小声说:“都没人知道,原来他会抽烟。”说完,可能是想起了昨晚骆绎声发火的样子,打了个冷战。 李明眸心想: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多着了,比如他那个狗脾气。 等骆绎声的身影远得看不清后,许由美又恢复了八卦的表情,小声说:“不过说他在学校门口甩了你,好像刚相反啊,其实是你甩了他吗?” 李明眸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你就不能安静会吗,就当做了件好事。” 许由美掐住她的手臂:“我就不!你还没跟我说发生了什么!昨晚骆师兄打电话给我,问起卫生巾的型号,我才知道你昨晚跟他待在一块!”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你怎么可以跟他睡,不跟我睡,我寝室的床大着了……没钥匙你找我啊……” 李明眸不理她,她就一路掐着李明眸的手,两人吵吵闹闹地走远了。 骆绎声还站在原地抽烟,看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摸了摸自己的烟盒,发现最后一根烟已经抽完了。他微微仰头,看最后的烟丝在空气中飘散不见,又骂了一个字:“草。”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4、怪诞世界 教务处的谈话结束后,过了几天,李明眸一直在等公.安局的处理结果。 因为结果还没出来,所以她也没贸然把游泳馆录下的视频发上网去。倒不是害怕陈秘书说的“我老板会告你诽谤”之类的,如果她要在网上发一个东西,怎么可能被人抓住。只是她会想到那个姓王的女警.察说的话,“你可以更相信我们”。她觉得大人也不是全无底线的,所以她可以等一等。 在等待的这几天里,K大暗流汹涌,大家好像都在私底下传李明眸的八卦。李明眸走在路上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悄悄看她,但等她回过头去,又发现那些人的目光移开了。 她回想起那天班长跟许由美问她的八卦,说她在校门口被骆绎声甩了什么的,所以还以为大家是在传她被甩的八卦。但是问了许由美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确实是事件的中心当事人,只是大家传的不是她和骆绎声的八卦,而是她和吕小路的。 K大正在流传一些莫名其妙的绯闻,说吕小路喜欢李明眸,不喜欢周雪怡了。还说吕小路把李明眸约到游泳馆告白,被拒绝了。 在说到这些绯闻时,许由美一脸凝重,李明眸也觉得很荒诞:这些说法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难道是陈秘书或者周雪怡吗? 对于这些奇怪的传闻,李明眸有心想解释一番,却不知道该对谁解释。她没道理逮着一个人看她,就冲过去抓住人家解释吧。 她有想过在学校论坛里发个澄清贴,但许由美说,不理它还好,澄清了的话,大家反而会越发觉得有那么一回事。还不如先观望一下,等公.安局的处理结果。 李明眸也只能忍着自己的尴尬症和人群恐惧症,任由别人打量了。 在忍受大家好奇的目光的时候,李明眸倒也有过一次解释的机会。因为一起参加过竞赛的原因,李明眸跟班长还算熟悉。班长知道她这个人只是看起来不好接近,本质上还是挺单纯的。所以在别人都不敢问李明眸话的时候,班长却是敢的。 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后,班长也不怕被问ACM竞赛的事情了。她一下课就凑到李明眸身 边,暗搓搓地打听她和吕小路的事情。 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李明眸连忙抓住班长一通解释,说自己确实跟吕小路没有关系,去游泳馆也不是去被告白的,是被周雪怡霸凌去了。 怎么知道她还没说完,班长就酸溜溜地说:“知道,吕小路以前多喜欢周雪怡啊,所以他移情别恋,周雪怡肯定很嫉恨你,想找你麻烦。” 李明眸皱了皱眉头,解释道:“周雪怡找我麻烦,跟吕小路没有关系,是因为骆绎声。” 班长瞥着她,拉长声音说:“越说我越酸了……你还不喜欢吕小路呢,你喜欢骆师兄。”她把自己的脸凑到李明眸的脸隔壁,打开手机自拍页面,一边观察两人的脸,一边说:“话说我跟你的长相应该没差很多吧,怎么就没有两个帅哥抢我?” 说着说着,班长的视线渐渐下移,来到了李明眸的胸.部,然后她说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她才收回手机,失落地总结:“算了,你确实天赋异禀,一般女生不是对手。” 李明眸没注意到班长的视线,但不妨碍她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她点点头,确信地说:“说到搞技术,我确实是很厉害的。” 班长看她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是这种胸大无脑智商高的感觉,也难怪。” 李明眸:“???” 两人沉默了一会,班长很快又回血完毕,八卦地凑到李明眸耳边,小声问她:“最近你跟吕小路的传闻这么猛,骆师兄什么反应啊?那天他在学校门口甩你的手,是不是因为前一天吕小路对你告白了,他不高兴?” 李明眸拿出一本笔记:“我来给你讲讲ACM竞赛的题型。” 班长:“……” 提及到骆绎声,李明眸并不是很想说,因为她最近跟骆绎声的关系怪怪的。 从那天分别后,她在学校里碰过骆绎声几次,有时候在食堂,有时候在图书馆,有时候在教学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最近偶遇的次数,比之前的频率要高。 在这几次偶遇里,骆绎声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见到她就微笑打招呼,风度翩翩又游刃有余的样子,再也没有了那天在防火门遇到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的感觉。 因为他此 前拒绝了李明眸的交友宣言,还对着她骂粗口,害她被人说闲话。所以在这几次偶遇里,李明眸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她不太在意面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说她被骆绎声甩了,她就是莫名其妙地有些生骆绎声的气。 然而这场气并没有生很久,不到三天,她也就气完了。气完了后,她发现自己还挺M的,一看到骆绎声就想凑上去跟他说话。但是对着他那充满距离感的友善微笑,她又有些却步了。 以前骆绎声凶她,她觉得还好。但最近他总对她风度翩翩地笑,好像两个人的距离反而拉远了。她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愿意搭理她,所以故意朝她那样笑的吗? 无论李明眸的心理活&#xe863;是怎样的,总而言之,她觉得自己跟骆绎声闹了个不大不小的别扭。 她之前表现出不理人的样子,突然要转回交友模式,有些卡壳了。而且骆绎声温文尔雅的样子,充满了距离感,她不知道该怎么重新跟他讲话。她此前没怎么交过朋友,也没经历过跟朋友吵架的过程,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主&#xe863;跟骆绎声“和好”。 在李明眸烦着“和好”的事情时,她又在图书馆见到了骆绎声。他身体微微泛红,站在书架前捧着一本黑格尔的《美学研究》,偶尔咳嗽几声。 李明眸站在他后面的两个书架旁,发现他好像有些感冒了。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既然骆绎声都生病了,她也应该识大体一些,不要再跟他闹别扭了。 她否决了之前拟好的“和好”策略,决定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想说自己最近无端端发脾气了,对不起;想说自己还是很想跟他做朋友,希望再确认一次他的心意。 如果骆绎声这次还是不理她,那她以后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认真地。 可就在李明眸准备上去跟骆绎声打招呼时,一个女生横插了进来。 应该也不算是“横插”,因为那女生站在附近已经有一会了,李明眸刚刚还以为她是在正正经经地看书。但是等女生掏出了一袋小饼干,紧张地说是自己做的,希望骆绎声能收下的时候,李明眸才发现自己搞错了。 这女生是来告白的。 李明眸觉得,对方是要告白,比 她的事情还是重要一些的。她的事可以等一等,过几天再说也可以。但告白要鼓起很大勇气,过了这一瞬间,可能就“再而衰三而竭”了。 虽然骆绎声极有可能不会接受这个告白,但对方也有表达的权力。无论会不会被接受,告白都是一种神圣而严肃的事情。 李明眸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离开了那几个书架,希望能给那个女生留下更大的空间。 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心里总有点闷闷的。 第二天有漫画社的活&#xe863;,沈教授也在场。可能他也听说到了一些李明眸和吕小路的传闻,所以找李明眸谈了一场话。 他把李明眸叫到一边,说要问问她和吕小路做的游戏,那个《旷野》。他嘴上这么说,其实明里暗里都在打探骆绎声的事情。 李明眸敷衍地回了话,问起游戏就说游戏,问起骆绎声就装傻。 跟沈教授分开后,李明眸好像终于找到了借口一样,高兴地给骆绎声打了个电话,说要约他出来聊聊沈教授的事情。 骆绎声平静地说“好”,让李明眸去综合楼找他。 因为综合楼离学校餐厅挺近的,李明眸说要么再去食堂吃顿饭,问他有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骆绎声停顿了一会,才说有空,可以一起吃饭。 他话才刚说完,李明眸就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了别的男生的声音:“喂等等你为什么有空,待会不是还有联谊吗,一起去啊。” 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是骆绎声走远了。 李明眸有些尴尬地说:“没空也可以不吃的,就说几句话。” 骆绎声语气平淡,回复得很详细:“没关系,我本来也没答应。他们就是想让我去联谊,我去了会比较多女孩子来。” 李明眸突然有些脸红。她没再推辞,约好了会面的时间地点后,就挂了电话。 到了综合楼楼下的时候,刚好是放学时间,人有些多。但大家没在走道上奔走,学生都聚在一楼的宣传栏前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明眸从他们身后经过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 “原来之前的传闻是真的。” “这是因爱生恨了吧。” “看不出来……” …… 李明眸站在一个花坛前面,花 坛离宣传栏有些近。然后她发现那些站在宣传栏前面的人,有好几个人在偷偷回头看她。一旦她看过去,他们又会很快转移视线。 最近因为吕小路和她的八卦,她被这样看的次数还挺多,但是那种感觉不太一样……之前他们偷看她的时候,还表现得比较含蓄,但宣传栏前面的人,他们看得太明显了。 她往那边人群看了看,眼尖地看到了宣传栏上面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被淹没在人群夹缝里,看不太清楚,好像是吕小路的学生证照片。 李明眸看了看手机,离约定时间还有10分钟。她想了想,抬脚走向宣传栏。 宣传栏附近围着那么多人,她以为自己会挤不进去,但走到附近的时候,她发现所有人都为她让路了。而且大家让路的时候,都用八卦又好奇的眼光看着她。她听到有人在说:“就是她啊。”“那个受害者李某吗?” 李明眸心里涌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她顺着大家给她让开的路走进去,发现了一张贴在宣传栏上的告示。告示上面贴着吕小路的照片,至于告示的内容,总结一下,大意就是说吕小路意图侵犯李某同学,道德败坏,扰乱学校秩序和风气。 ——竟然是陈秘书的那套说辞。公.安局的处理结果还没出来,倒是学校的告示先出来了。 李明眸一字一字地盯着那张告示,一直看到最后,终于看到了学校对吕小路这一“不良行为”的处理结果:“处以退学处分”。 李明眸看着那行字,手脚冰凉。 就在大家围着通告栏和李明眸看的时候,骆绎声提前下来了,他看了一眼花坛,发现李明眸不在。 他身边跟着几个同学,一个身材小巧的男生在他面前搓着手,求他道:“再去一次好不好?你不在的话,都没女生来啊!” 骆绎声脸上有些无奈。 隔壁的短发女生数落道:“你就是欺负他好说话,等女生来齐了,你又要赶他走。都三次了。” 小巧男生拉住骆绎声的衣服,开始撒娇:“去嘛去嘛,再爱我一次!她们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才会请我吃饭啊!” 骆绎声叹一口气:“要么我请你吃饭吧。” 小巧男生故意撅嘴:“我不,我就要女孩子 !” 骆绎声被他的&#xe863;作逗笑了:“今天不行,下次吧,我约了人。” 小巧男生不甘心道:“你天天拒绝女生告白,你把这个也拒绝了不行吗?” 骆绎声温吞吞地笑:“不行,这个不是可以拒绝的人。” 他一边说话,一边在人群中扫视。看到宣传栏前面有颗红色爆炸头,他直接走了过去,笑眯眯地跟几个同学告别。 小巧男生学着女生的样子跺脚说话:“以前系花追他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对过我。” 一直站在他们旁边,像空气一样沉默的卷发男突然开口说话了,他呆呆地总结:“完了,我觉得他真的要谈恋爱了。以后他女朋友会不会不准他出来联谊啊?” 小巧男生的表情从茫然变到惊悚,最后拔腿狂追在骆绎声后面:“骆绎声醒醒,你是K大女生的共有财产啊!” 骆绎声被几个八卦的跟屁虫跟着,一脸无奈地走向李明眸。他本来还装装样子,跟那几个男生说说笑笑。但是走近宣传栏后,他看到了吕小路的照片和告示,然后他笑不出来了。 他跟李明眸隔着几个人站着,刚刚挂在脸上如沐春风的微笑消失了,就连跟在他身后说笑的那几个男生的话,他也一句不回了。 他的脸色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变得那么难看,那个扯住他袖子、故意朝他撒娇的小巧男生缩了缩手,觉得他有些陌生,有些拘谨地问:“你怎么了?” 骆绎声并不回话。 骆绎声长得很显眼,他抬脚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大家就发现他了。现在看到他脸色不善,对他有点了解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因为骆绎声在K大是出了名的脾气好,现在他在吕小路的处分结果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极大地刺激了大家的想象力。 人群的窃窃私语声变得更多了,骆绎声也成为了被八卦的一份子。宣传栏前面好像聚集了一大群蚊子,成片的嗡嗡声萦绕在李明眸的耳朵边: “骆绎声和吕小路走得很近吧?” “他俩和李明眸都走很近。” “她就是李某?” “我有独家消息,确实是……” “前几天才说骆师兄在校门口把她甩了。” “系花都追不上的人,她追不到的啦。” “他跟 吕小路挺熟的,吕小路意图侵犯李某……” “这头发好猎奇,就为了‘侵犯’她退学的?” “好乱。” “那可是吕小路,不至于吧。” “会不会是李某主&#xe863;的?” …… 李明眸最近听过挺多类似的话。她这阵子因为跟吕小路和骆绎声的绯闻,被人说了很多闲话。对于那些闲话,就连班长也半信半疑,只是班长对她没有什么恶意,所以说话也和善。 班长之外的人,她知道他们说话肯定难听得多。尤其当嫉妒的女生聚在一起时,说的话才是最难听的。只是她们不会当面说出来。 但是在宣传栏前面,在吕小路的退学告示和骆绎声面前,她们的兴奋度空前高涨,已经不太顾及脸面了。 在李明眸的斜后方,有两个女生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们说话声音其实挺小,但因为离得近,所以还是被李明眸听到了。她们的语气有些兴奋: “让吕小路和骆绎声抢她,她也配?” “不见骆绎声都不理她吗,我觉得……” …… “我觉得”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那个女生刚说到这里的时候,骆绎声就&#xe863;了。 在那些流言蜚语里,他穿过了好几个人,来到了李明眸身后,伸出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李明眸被吓了一跳,手叠在那两只手上面,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等回过头发现是骆绎声,才愣愣地停住了&#xe863;作。 骆绎声没有管李明眸微弱的挣扎,他两只手紧贴着她的耳朵,面无表情,脸色不太好看。 看到他这个举&#xe863;,瞬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尤其那两个说八卦的女生,表情悻悻,仿佛自觉很丢脸。 像蚊子一样的嗡嗡声消失了,宣传栏前面静悄悄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5、灰色的鸟 刚刚还闹哄哄的人群变得静悄悄的,李明眸的手还叠在骆绎声的双手上,像一只被蜘蛛捕获的小昆虫,脸红红的,&#xe863;弹不了。 骆绎声双手捂着她的耳朵,几乎是贴着她的背站着。这让她有种错觉,觉得自己被他搂在了怀里。 周围还有很多人看着,但李明眸没有第一时间挣开他。知道这个人是骆绎声之后,她就条件反射地温驯下来。 周围人群慢慢反应过来,有个女生震撼地问了句:“咋回事?” 李明眸像是突然被惊醒过来,抓着骆绎声的手,让他离开自己的耳朵。 骆绎声松开了她的耳朵,却没有松开她。他换了个姿势,一只手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宣传栏最前面,然后另一只手抬起来,把吕小路那张告示撕下来了。 人群的嗡嗡声重新响了起来,大家的议论声变得更大,也更激烈。 骆绎声没有理会围观的人,他拽着李明眸的手,捏着那张被撕下来的告示,转身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他脸色不太好看,有些气势汹汹的,大家都不自觉地为他让路,不敢堵在他前面。刚刚跟着他过来的那几个男生,也都静静地缩在一边,不敢跟他说话。 骆绎声就那么牵着李明眸,丢下所有人扬长而去,走向了软件学院的男生寝室。 软件学院的宿舍楼离综合楼不算远,他们走了一会,就到了吕小路的寝室楼下。现在是放学时间,男寝楼下的男生们成群结队地来来去去,中间偶尔夹杂着几个路过的女生。 李明眸的手还被骆绎声拽着,那些男生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好奇地打量他们。还有女生偷偷拿出手机偷拍他们。 李明眸甩了甩骆绎声的手,没甩开。于是用另一只手把自己的兜帽拉了起来,戴在头上,并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她竭力把自己的脸藏在兜帽里,可惜脸大,没能成功。 她又甩了甩骆绎声的手:“你放开啦,前面有人在拍照片。” 骆绎声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拉着她的手也没有松开。只是在经过那个拍照的女生时,脸色不太好地朝对方说了一句:“删掉,谢谢。” 那个女生表情有点尴尬,默默地收回了手机。 骆绎声一路拉着李明眸,就这么把她拉上了男寝楼梯。 K大的男寝和女寝是不许互相窜门的,管理上也比较严格。只是宿管刚好也出去吃饭了,所以李明眸得以顺利闯入。 有男生经过时,李明眸就紧张地躲到骆绎声背后,抓着他的手臂小声说:“待会被抓住,我要被罚去教务处当面读检讨的。” 骆绎声不以为然:“我替你去。”说完也不顾她的挣扎,捏着那张通告,直接把她扯上了6楼。 吕小路的寝室在601,李明眸被骆绎声拉扯着走了进去。 寝室里的其他学生都不在,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拿着一个大箱子,在那里收拾东西。寝室里有四张床,其中一张床已经快被搬空了。 周雪怡也在现场,她正指挥着那两个西装男收拾床铺,自己则在书桌边随手整理。 吕小路的书桌上放着一排书,还有几个荣誉奖章,奖章上写着吕小路的名字。那些奖章隔壁还摆着一个相框,吕小路穿着一件学士服,搂着一个中年女人在笑。那个女人脸上都是皱纹,面容朴实,笑容温暖。 周雪怡把那几个奖章和相框随手拿了下来,扔在那个大箱子里。 骆绎声推开门闯进来后,周雪怡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跟他打招呼。但看到他身后拉着的李明眸后,她又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那两个西装男打量了一下突然闯入的骆绎声,看到周雪怡没有说话,也都犹豫着,没有上去阻止他。 骆绎声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也不太在意寝室里其他人的反应。他在寝室里面扫视一周,没看到吕小路的身影,然后又拉着李明眸的手去阳台和厕所找了找,还是没找到人。 他站在寝室门口,想了想,往寝室的走廊尽头走。 在走廊尽头的观景台,他找到了吕小路。吕小路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靠在栏杆上,看楼下的行人来来往往。 找到吕小路之后,骆绎声终于放开了李明眸的手。他拿着那张撕下的通告走上前去,没对吕小路多说一句,直接就抓起他的手,把他拉走:“你现在就跟我去教务处解释。”看到愣在原地的李明眸,他 不耐烦地催促:“跟上!” 李明眸快速地跟上去,也想抓住吕小路的哪里,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吕小路的身体…… 吕小路好像整个人都呆呆的,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反应,只是像行尸走肉一样任人摆布。他并不挣扎,任由骆绎声拉着他往前走。 看到他这个样子,骆绎声脸上的表情越发不好看。 几人从走廊出来,经过寝室门口时,在里面收拾东西的周雪怡看到了他们。她连忙放下东西跑了出来,抓住吕小路的衣服,语气有些惊慌,又有些生气:“你们干什么!” 被周雪怡扯住衣服,吕小路愣愣地停了下来。 骆绎声放开吕小路的手,回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不是要在k大毕业吗?跟我走,去说清楚。”他说话的语气很冷静,眼睛里跳&#xe863;着黑色的火焰,好像濒临爆发。 吕小路被他的眼神刺得缩了一下,高大的身躯微微蜷在一起。 周雪怡紧张地把吕小路挡在身后,张开双手护着他,抬头看着骆绎声,倔强道:“他不用去,他待会就要回我家,然后去方氏上班。他以后帮我家做事情就可以,比做个穷学生有出息得多!” 骆绎声的声音还是很冷静,但李明眸发现他手臂在微微发着抖,像是忍耐到了极致。他把声音压低,又说了一遍:“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不跟我走,你以后死了我也不会理你。” 吕小路还是一声不吭地站在周雪怡身后,微微佝偻着背,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骆绎声沉默地站在那里,站了大概有三分钟,吕小路还是没有&#xe863;。在这期间,周雪怡一直张着双手站在吕小路面前,好像她才是吕小路的保护者,而骆绎声是要伤害吕小路的人。 骆绎声不再忍耐,也不想再等待了。他扯开挡在前面的周雪怡,抓着吕小路的衣领,把他提到了起来,愤怒地问:“你是想那么活吗?” 吕小路嘴唇嚅嗫了一下,没有说话。 骆绎声压抑着极大的愤怒和失望,把那张退学告示拍在了他的脸上,哑着声音说:“拿回去裱在你床头吧,我们不是朋友了。” 说完,他放开了吕小路的衣领,也不再看在场的任何人,就这么转头走了。 吕小路没有叫住他,周雪怡也没有。他们就那么默默地看他走远。 李明眸还站在原地,她刚刚一直在旁观,也焦虑得开始啃指甲,没有说一句话。她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骆绎声走了,她在原地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把吕小路留在这里。 她看着被风吹到远处的那张告示,想过去把它捡起来,可是才走了一步,就被一个西装男拦下来了。西装男用下巴指指远处:“你同学已经走了,你也走吧。” 李明眸被拦在原地,试探着朝空气喊了一句:“……吕小路?” 没有回应。 她眼神找不到焦点,又朝空无一人的地方叫了一句:“吕小路?” 还是没有回应。 周雪怡的表情开始有些烦。西装男看着周雪怡的脸色,又把李明眸往外拦了拦,还算友善地说:“如果你有事找他,可以迟点。” 李明眸不太甘心地离开了。 李明眸在男寝走道里跑得飞快,也顾不上回避男生们好奇的打量了,跑到楼下花坛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走在前面的骆绎声。 她跑上去拉住他的手腕,气喘吁吁地说:“等等,不能走。” 骆绎声好像这才想起来漏了一个人,反手握住她的手,要带她走。 李明眸另一只手抓住隔壁的景观树,抱住那棵树不肯&#xe863;。 骆绎声皱着眉头,语气不太好:“你干嘛?” 李明眸着急地说:“吕小路不对劲,我看不到他了!” 从在走廊尽头见到吕小路开始,李明眸就发现了,他今天的异象很异常。 其实也说不上“很异常”,跟之前的变化一样,他的身体只是在融化。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他今天融化得太快、也太彻底了。李明眸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只融剩了一条小狗那么高,已经看不出来人的形状。 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但骆绎声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在继续融化。等骆绎声说完话的时候,他已经彻底融掉了,变成了糊在地上的一滩粘稠血肉,只有中间凸起来一个小小的坡度。 在骆绎声离开后,就连那个小小的坡度也不见了,只剩下流淌了一地的暗红色。所以李明眸在叫吕小路名字的时候,根本确 定不了他在哪里。 在吕小路的异象里,他自己消失不见了。 李明眸见过很多异常的异象,也见过很多异象的诡异变化,但是这次的这个变化,是最让她感到不详的。 她回想起了那个游戏。在《旷野》里,那只灰鸟一次又一次地死去,它死的时候,就是变成一滩血水消失的。 而在吕小路的异象里,他自己也变成了一摊血水,凭空消失了。 李明眸有一种强烈的、没来由的预感:吕小路会死。 李明眸抱着那棵树,微微发着抖,对骆绎声重复道:“吕小路的异象不对劲,我看不到他了!” 骆绎声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她那句话。他皱着眉头,抬头看向6楼的走廊,对李明眸说:“他他.妈就站在那里,你爱看可以看个够。我走了。”说完,他放开了李明眸的手,真的抬脚要走。 李明眸连忙放开那棵树,跑上去抓住他,急急忙忙说:“别走别走,你先听我说。” 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跟你说的那些异象,你还记得吗?其实我画过吕小路,画册上的《398》,那只蜗牛肉一样的东西。他跟那只灰鸟一模一样,你知道那只灰鸟总会死的吧,那个《旷野》里面的,它一直在自杀……”她的鼻子上沁出了冷汗,有些语无伦次:“然后从前几天开始,吕小路的身体就一直融,就那个软体&#xe863;物一样的肉,他可以融。” 她双手挥&#xe863;,比划着一个消失的&#xe863;作:“就刚刚你说话的时候,他彻底融掉了,消失了,看不见了。就跟那只灰鸟一样,他会死的。你先别走,想想办法。” 她的心脏怦怦地跳,说的话颠三倒四,逻辑混乱。 骆绎声皱着眉头听她说话,好不容易听完了,他问道:“因为那诡异的超能力,所以你跟我说吕小路就快死了?你让我相信这些鬼话?” 他一直对所谓的“超能力”抱有怀疑的态度,虽然他知道李明眸身上有一些反常的事情,却始终无法彻底相信所谓的“异象”。太反科学了。 李明眸无所谓骆绎声信不信自己,就算他不信,她也不是很介意。凡事都有一个接受的过程,她前几天才跟骆绎声说完异象,现在就要他完全信任她 ,她知道这是一件挺难的事情。 但她可以等骆绎声慢慢相信她,吕小路却未必能等。她急得冒汗,却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的话。 骆绎声没等到她的回话,漠然地说了下去:“你不用担心。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没廉耻心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自杀。”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眸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她想起很多细节,想到吕小路那天说自己不能被退学,想到他的颤抖和飘散的字句。 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急得胡乱说道:“那不说异象了,你就当跟吕小路吵了架,朋友吵架总要和好的吧……你刚刚说那些绝交的气话,他真的特别伤心。他已经很伤心了,你先提前生完气,去跟他说说话……” 这番话好像让骆绎声变得更生气了,他冷冷道:“那些不是气话,我们不是朋友了。所以就算他死在我面前,也不关我的事。”说完,他不耐烦再听李明眸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于是想甩开她的手,自己走掉。 李明眸两只手拽住他的手,把他往回拖:“你不许走!”但她力气太小,都卖力到身体后仰了,却还是被骆绎声拖着往前走了几步。 骆绎声停住,甩了甩手:“放开我。” 李明眸紧紧抓住:“我不!”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响起了一声闷闷的“砰”声,像拳头砸在沙袋上的声音。 李明眸发现刚刚还站在他们附近看好戏的人,都脸色焦急地从她身旁跑过,往男寝楼下跑去了。 她愣愣地回过头去,看到一群人围在一棵树下,有人在大声喊: “好像是601跳下来的……” “操.他.妈别看了,叫救护车啊!” “快喊吕小路他室友回来!” “捂住捂住,我护理学院的,听我的!” …… 不久前的不幸预感全都应验了。李明眸发着抖,想放开骆绎声的手,过去看看情况。但她发现手放不开了。 刚刚还千方百计想甩开她的人,此刻正抓着她的手,力气大到抓痛了她。 李明眸回过头去看,发现骆绎声的脸色很白。 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跑过,涌到男寝楼下,只有骆绎声站在人潮中一&#xe863;不&#xe863;。 他&#xe863;不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6、渺茫温暖 吕小路没死成。他从6楼走廊的观景台跳了下来,从一棵树的树冠中间穿过,才坠落在地。 坠楼的冲击力被树枝缓冲了一大部分,所以他没当场死亡。但是从二十多米的高度跳下,被缓冲过后的冲击力仍然很大,他的情况称不上很乐观。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李明眸和骆绎声上了一辆的士,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 吕小路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李明眸和骆绎声在手术室门口手足无措地站着,等一个消息。 在场的还有十多个人,有一起跟来的吕小路的室友,还有后面自己找过来的吕小路的老师和辅导员。周雪怡也在,她是坐着救护车跟来的,手脚上都沾着血,正愣愣地坐在地上,不跟任何人说话。连教务处长都来了,他顾不上谄媚周雪怡,正坐立不安地在手术室门口徘徊。 吕小路的妈妈这几天不在K市,所以还在赶来的路上。他妈妈应该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辅导员打电话通知她来医院的时候,李明眸听到了她在电话里渐渐崩溃的过程。 如果吕小路没有撑住,还有会多少人为他崩溃呢。 在手术过程中,有护士推着小推车出来,推车上放着几个托盘,上面堆满了染血的棉花和纱布。 李明眸看着那些被血浸湿的棉花和纱布,觉得有些窒息:一个人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下来吗? 她转过头,发现骆绎声也在看那个推车。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那些浸血的纱布,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从来到医院开始,他就一句话也没说。 李明眸想起他在吕小路跳楼前说的那些话: “你以后死了我也不会理你。” “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没有廉耻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自杀。” “就算他死在我面前,也不关我的事。” …… 她低头看骆绎声微微发抖的手,伸出自己的手掌,手指从他指缝里穿过,十指交握地牵住了他。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认真地说:“不是你的错。” 骆绎声任由她牵着,没有挣开。 两人就这么十指交握一会,骆绎声终于开口说了来医院后的第 一句话。他声音有些嘶哑,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听着很压抑。他说:“他刚来K市的时候,在我兼职的便利店打工。他那会还没喜欢上谁。” 第一句话就让李明眸觉得心情沉重,“他那会还没喜欢上谁”。 骆绎声说完了第一句,又等了一会,才开始说第二句:“他说他的理想是考上K大,毕业后找个996的工作,一周无休,晚上加班到11点,很快就可以存够第一桶金。” 他神情有些恍惚,表达渐渐流畅起来:“存够第一桶金,他要开个IT公司,如果公司挣钱了,他就回老家修桥铺路,让村里的小孩都去更好的学校念书。然后大概30岁结婚,生一个小孩就够了,或者不生也可以……他特喜欢小孩,但他邻居因为生小孩走了,他说生小孩很危险……他就很憧憬……说以后只会跟喜欢的女生结婚。我问他那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他说只要是他喜欢的人,什么类型都不重要……” 他声音越来越滞涩,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沙哑到快要听不清了:“那会他才刚初中毕业。我就笑他,说你才15岁,怎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以后遇不到喜欢的女生,被迫跟不喜欢的人相亲结婚,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他语气还算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是手在微微发抖,李明眸都看不太出来他的情绪。 她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他,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因为他赤身裸.体的异象,所以她总会注意跟他保持一点距离。但那一刻她忘掉了所有的顾忌,什么都想不起来,就那么紧紧地抱住骆绎声,用上自己最大的力气。 她贴在他胸口上,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然后骆绎声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被抱住一会后,他垂立在身侧的手才慢慢抬了起来,轻轻回搂住李明眸。他挺直的脊梁微微弯下去,把头靠在李明眸的肩膀上。 手术室门口有很多人来来去,但他们就那么旁若无人地搂在一起,在对方身上汲取着渺茫的温暖。 吕小路的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在晚上10点的时候,手术室大门终于打开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满脸疲倦地宣布了 吕小路的情况:手术做得很成功,但是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要第二天才能确定情况。但基本上没有很大的问题,他很幸运。 听到这个结果后,李明眸感觉到骆绎声渐渐放松下来,握着她的手也慢慢散了力气。 结束了那个拥抱后,在那漫长等待的三个小时里,他们一直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直到这一刻,听到“他很幸运”这四个字后,他们才真正松懈了下来。 其他在等待结果的人也松了一口气。 吕小路被转移到了ICU,因为无法进去探视,在外面守着的人也渐渐走了。 他妈妈还在赶来的路上,大概要后半夜才能到。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她在电话里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会重复讲“谢谢”。 大概到了凌晨十二点,外面的人都走光了,吕小路的病房门口就只剩下了骆绎声、李明眸和周雪怡三个人。骆绎声和李明眸并排坐在病房门口的长凳上,周雪怡则蓬头垢面地坐在靠墙的角落里。那里没有凳子,她就直接坐地上,也不跟谁说话。 到了凌晨一点的时候,这个三人队伍多了一个人——陈秘书来了。她本来是要接周雪怡走的,但周雪怡不肯走,她也没有多劝,索性自己跟着留了下来。周雪怡坐在地上,她就直接穿着阿玛尼的西装坐在周雪怡隔壁,也不用擦擦地板。 没有人聊天。医院的夜晚静悄悄的,只有值班人员的脚步声在走廊回响。 李明眸打了个呵欠,头一点一点地,靠在了骆绎声肩膀上。骆绎声问她要不要打个车回去睡,明天再来也可以。她揉揉眼睛,含糊地说:“我不回去,要跟你在一起。” 说完,也不顾骆绎声的反应,自顾自地拿出手机,想打开个什么app刷一会,精神一下。然后她看到了《旷野》的logo。 她回过头,隔着玻璃窗看了眼躺在里面的吕小路,决定把这个游戏玩通关,看看会打出什么结局。 然后她越玩越精神。因为她老死。 在《旷野》里面,在那片叫“恐惧旷野”的古怪荒原里,那里没有任何生灵,只有随处游荡的怪物,它们会吃掉一切遇到的活着的东西。 灰鸟每年迁徙都要经过“恐惧旷野”,但在这次迁徙中,他受 了伤,落在了旷野的一个小土坡上,然后遇到了土坡上的白玫瑰。白玫瑰和旷野中其他怪物不一样,她洁白美丽,还没有被旷野所转化。她没有吃掉灰雀,反而因为同情他受伤,而送给了他一滴露水。 因为这滴露水,灰鸟对白玫瑰一见钟情。他打算在旷野上留一小段时间,为白玫瑰收集过冬的物资,以免她被荒野上的怪物吃掉。 但白玫瑰欲壑难填,又或者她被灰鸟宠坏了,反正无论灰鸟带给她什么东西,她总会很快就腻烦,然后提出想要一个新的礼物。她要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获取,导致灰鸟不停地死去。 这个游戏的难度设定太不合理,哪怕李明眸找到了最佳玩法,灰鸟仍然不停地死去,就好像吕小路压根不准备让任何人打通它。 但李明眸偏偏就跟他杠上了,这世上就没有她打不通的游戏,任何0和1的组合体,只要能找出它们的逻辑规则和数据规律,她就能在里面畅通无阻。所以在凌晨4点多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来到了最后一关。 这最后一关有名字,叫做“乐园”。但是它的结局一点也不快乐。 灰鸟终于收集完了白玫瑰想要的所有东西,白玫瑰冥思苦想,都想不出新的礼物,因为这个旷野上的东西,都已经被灰鸟搬到了她的面前。她所有的愿望都被满足了,于是答应和灰鸟结婚,在旷野里缔造他们的快乐家园。 但是白玫瑰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她很难过地说:“在结婚的那一天,我怎么能是白色的,白色太哀伤了。”她要灰鸟身上所有的血,希望能用这些血把花瓣染成红色。她想做红玫瑰。 失去所有的血,灰鸟就会死。他后知后觉地想要离开,但是已经太晚了。 在旷野游荡的时候,他已经被同化成了怪物。他的羽毛被融化成了黑色的粘液,然后被转化成一张粘稠的、沾满粘液的皮,披在光秃秃的鸟身上。自从羽毛变成这样后,他再也无法飞翔,只能在地上缓慢蠕行。 他已经走得太远,付出得太彻底,再也无法回头。 他最终还是答应了那个请求,他刺干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血,用那些血把白玫瑰染红了。 这是他能献祭的最后的礼物 。他自己。 李明眸看着屏幕上的“You're dead”和“Game over”,有一种被人狠狠戏弄了一把的感觉。她搜集完了所有东西,打出了唯一的结局,以为这会是一条生路。但在这个结局里面,灰鸟还是会死。 原来这就是吕小路给自己安排的唯一结局。但他把这个结局隐藏得那么深,在前面设定了重重关卡,故意不让别人打出来。也许他想让那只该死的鸟再多活一会。也许在最终结局之前,他下意识地想再挣扎多一会,求一丝渺茫的生机。 她关掉不停提示没电的手机,转过头去,不满地说:“我要写一个修改器,把……”把那只鸟的血条拉到一万。 后半句没说出来,因为她发现骆绎声睡着了。他靠在长凳的凳背上,头斜靠着墙,眼睛紧闭着。 他长得高,身体也长,在长凳上微微曲着身体,姿势看起来有点委屈。他的头微微垂着,倾向李明眸的反方向,大半个后脑勺朝着她。 李明眸想了想,收起手机,悄悄地站起来,绕到他脸倾向的那一侧重新坐下——现在他睡着的脸朝着她了。 她左右望了望,确认周雪怡和陈秘书都闭着眼睛后,她轻轻挪&#xe863;了一下屁股,离骆绎声越来越近,最后贴着他坐着。 骆绎声还毫无知觉。 她的脸红红的,悄悄伸出手,本意是想帮骆绎声调整一下姿势,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可是她手抖了一下,碰到了骆绎声的下巴,于是骆绎声的头顿了一下,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点。 然后“砰”地一声,他的后脑勺磕到了长凳后面的窗户尖角上。 声音还挺大,应该挺疼的。 李明眸:“……” 骆绎声捂着头醒了过来,脸上表情有些臭。他迟钝地坐在那里不&#xe863;,好像随时准备生气,但情绪还没有酝酿完毕。 李明眸咳嗽一声,站了起来,装模作样地朝玻璃窗里面看,自言自语道:“我看看吕小路好……”点没有。 这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发现吕小路好像真的“好点”了。 她伸出手,试探般戳了戳骆绎声的肩膀,小声问:“你看看……他眼睛是不是睁开了?” 骆绎声跟着往里面看去,然后彻底清醒了过来,也想不起来要发脾气了。 吕小路的眼睛睁开了,正看着他们呢。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7、等爱复苏 吕小路醒了过来。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医生和护士在里面给他做各种测试,以确认他的情况。ICU病房内不允许探视,守夜的四人只能站在外面焦急地等待消息。 大概等了半小时,医护人员终于从里面出来了。医生说吕小路情况稳定,暂时可以转入普通病房,接下来也可以探视了。说完“可以探视”后,他又打量了一下守夜的李明眸四人,皱着眉头补充道:“病人情绪可能不稳定,你们尽量安静点。” 他话刚说完,护士就推着医用床出来,准备给吕小路换病房。病床上的吕小路双眼紧闭着,看不出来“情绪不稳定”的样子。外面的天刚蒙蒙亮,他安详地睡着,好像并不太想迎接新一天的日出。 李明眸看着吕小路的异象,不&#xe863;声色地跟在护士后面。骆绎声则缀在李明眸身后,他好像不太愿意看到吕小路,所以跟大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走得很慢。 周雪怡是跟得最紧的人,她贴在吕小路床边,眼睛紧盯着吕小路。她的手微微伸出,像是想摸摸床上的人,但吕小路身上缠满绷带,她的手没地方落下。最后她扶着床栏,用一种谴责的语气问护士:“不是说没事吗,他怎么还在睡?明明刚才还醒着。” 护士一脸疲倦,并不回话。 周雪怡还想继续问话,这时医用床在走廊转角拐了个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出现在转角的另一边,然后周雪怡的问话戛然而止。 她看了那个女人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低头继续走,步伐有些乱了。 那个女人妆容精致,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貂皮大衣,华贵而庄重,跟医院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好像站在那里一会了,仿佛在等什么人。 等吕小路一伙人经过她跟前时,她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还挺温柔和蔼:“一晚没睡了吧?我来接你回家。” 周雪怡停下脚步,脸色苍白地喊了一声:“妈妈。” 原来是周太太找到医院来了。 吕小路的病床骨碌碌地被推远了,周雪怡和周太太留在原地。一直跟在周雪怡身边的陈秘书也留了下来。 等吕小 路的病床被推远一点后,周太太才捧起周雪怡的脸看了看,叹息着说:“看你憔悴的,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就别害怕。你是周洲的女儿,只要保持好的状态,别让别人看笑话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周雪怡并不回话。周太太牵起女儿的手,继续说:“昨晚让你走不走,现在小路醒了,总可以跟我回家了吧?你们官司还没弄明白呢,现在不方便见面。” 周雪怡又嗫嚅着喊了一声“妈妈”,却没说要跟她回家。 一直旁观的陈秘书突然站了出来,朝周雪怡吩咐道:“去跟小路说说话吧,但别待太久。”说完,她又笑着转过头,对周太太说:“太太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周太太没有说话,陈秘书就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一定要等到她回应“好的”似的。 周雪怡两只手无措地攥在一起,缩着肩膀从周太太身边经过,不敢抬头看。她就那么低着头,一路走到了吕小路的病房门口。 周太太没有叫住她。 吕小路已经被推进普通病房安置下来了,骆绎声和李明眸正站在病房门口轻声说着话,没有进去。然后周雪怡低头从他们中间穿过,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李明眸眼睁睁地看着周雪怡经过并消失,抬头瞪骆绎声:“连周雪怡都进去了,你真的不进去?” 骆绎声抿着嘴唇,不说话。 李明眸终于忍不住骂他:“你好烦!” 吕小路已经被推进去五分钟,李明眸和骆绎声就在吕小路门口僵持了五分钟。 李明眸想骆绎声跟她一起进去,但她劝了五分钟,骆绎声还是一点都不肯&#xe863;弹——他后怕完了,还在生吕小路的气呢。吕小路不肯去教务处说清楚退学的事情,他本来就很生气。后来吕小路跳了楼,他就更生气了。但吕小路这个样子,他也只能站在门口一个人生闷气。 无论他心情怎么样,反正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吕小路。虽然他守了吕小路一个晚上。 李明眸探头看向里面,看到周雪怡已经走到了吕小路的病床前,不禁有些担心。 她扯了扯骆绎声的手:“就进去看看,反正吕小路还昏着,又不会突然醒过来看到你。” 骆绎声不说话。 她继续说:“你不怕周雪怡在里面欺负吕小路?他还插着管呢。”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惹毛了骆绎声,他好像变得更生气了。他甩开李明眸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到走廊尽头的长凳坐下,离李明眸和吕小路远远的。长凳隔壁站着几个小护士,小护士跟他搭话,他也不肯搭理人家,确实是一副在生气的样子。 李明眸看着他生闷气又不肯离开医院的样子,心想:跟小孩子吵架拉不下面子似的,幼不幼稚。 虽然很想跟过去嘲笑他,但放着周雪怡和吕小路独处,李明眸又不太放心。所以她最终只是远远地瞪了骆绎声一眼,把他晾在那里,然后自己进去了吕小路的病房。 病房里面的情形跟李明眸想象的不同。周雪怡小心翼翼地握着吕小路的手,表情挺沉默的,嘴里并没有说什么昏话。吕小路则一直闭着眼睛,好像还没有醒过来。 从进来以后,周雪怡就一句话也没说。她愣愣地看着吕小路的脸,好像在出神,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 李明眸默默地看着吕小路的异象变化,觉得就那么放着他们,应该也可以。于是她悄悄来到吕小路床角坐下,也跟着不说话。 死里逃生后,病房里没有哭喊,也没有慰问,只有一片凝滞的沉默。 几分钟过去后,先开口说话的是周雪怡。这些话跟吕小路有关,却不是对吕小路说的。她看向李明眸,语气平静地问:“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他以前说喜欢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我都信了。那样很过分吗?”她的语气越来越茫然:“他都说他是自愿的,但他跳了下去……所以他只是在骗我,他并没有什么都很愿意……他只是不说。” 她这番话说得很真诚,仿佛有满腔郁结堵在胸口,无处发泄。她在自己的胸口凿开一个洞,无论对象是谁都好,她只想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周雪怡说得情真意切,李明眸却一个字也不想回。她看了床上的吕小路一眼,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于是就直接无视了周雪怡,走到门口,打算把外面的骆绎声硬拉进来。 可是她刚拧开门把手,就发现周太太正站在外面。周太太的手举着,好像刚准备敲门 ;陈秘书则站在周太太身后不远处,正在打电话,没往这边看。 周太太看到突然打开的门,并没有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她朝李明眸疏离地笑了笑,最后还是轻轻敲了敲门,朝着里面叫了一声:“雪怡。” 周雪怡背对门口坐着,背影慢慢僵住了。 周太太语气平淡又冷静:“小路妈妈回到K市了,我们先走。不然待会起冲突,面上不好看。” 周雪怡沉默着一&#xe863;不&#xe863;,周太太也不催促她。又坐了一会后,周雪怡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转过身,慢慢回到了周太太身边。她在周太太面前垂头站着,是一副可怜又听话的姿态。 周太太刚刚的冷淡和矜持一扫而空,她摸了摸周雪怡的头,温柔地叹息:“你不听话,我心里发愁;你太听话,我心里又不好受。反正小路的事情,你是可以放心的,我们家不会亏待他。” 周雪怡的眼圈渐渐红了。周太太爱怜地亲了亲她的头发,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走了。 在走之前,周太太始终没有进去看吕小路一眼。她只站在门口看了一下,知道吕小路没事,也就足够了。 李明眸站在门口,看周雪怡被周太太挽着手渐渐走远,觉得这对母女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周雪怡意外地挺听妈妈的话,但是比起“听话”,那更像是一种臣服;而周太太好像对周雪怡挺好的,但这股子好里面,又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控制欲。 陈秘书并没有跟着这对奇怪的母女离开。她的电话已经讲完了,现在正靠着病房对面的墙壁站着,腰挺得笔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李明眸。 李明眸扶着门,也回看了陈秘书一会。然后她看到陈秘书朝她招了招手。她别过头去,打算把病房门关上,不准备搭理陈秘书。 陈秘书摸了摸鼻子,从手袋里掏出一叠文件,自己走到了李明眸面前。 李明眸看着陈秘书递出的那份文件,却没有伸手去接:“干嘛?” 陈秘书解释道:“吕小路的交换生资格文件。待会他醒了,你跟他说,不用退学。至于方氏和周太太那边,我有分寸,叫他别理他们就好。再过半个月就放寒假了,他下学期可以直接去S大当交换生,去那边跟褚教授做一个 项目。你跟他说,是他一直想做的人工智能方向,他会知道的。” S大的褚教授的项目?李明眸的眼睛瞪大了。她跟吕小路都是学IT的,褚教授对他们来说,就跟一个神话差不多。但原来神话也是可以被买通的吗?她觉得好像有些幻灭了…… 陈秘书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道:“想什么呢?我钱还没那么多,能收买这样的人。这事本来想迟点告诉你们,但当时褚教授还在看他资料和论文,没有回复我。你们这边主任的决定又下的太快。”说到最后,她翻了个白眼。 李明眸的表情有些复杂:“这是周雪怡妈妈的意思吗?”据她所知,周太太和周雪怡都觉得,只要给吕小路一笔钱,让他去方氏上班就可以了。最好让他彻底退学。 陈秘书漠然道:“不是,但你们不用管这个。” 李明眸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陈秘书耸耸肩:“你们年轻人气性大,算我怕了你们。” 但真实原因肯定不是这个,吕小路昨天才跳的楼,但陈秘书联系这个事估计有一段时间了。 李明眸回想起陈秘书的履历:她的律所好像又重开了第四次,继续为低收入群体提供无偿的法律援助;她近年还开始支援边远山区的教育事业,给山区孩子建更好的学校。 做着这种事情的人,却可以同时站在周雪怡身边,对吕小路做出不公平的事情。到了后来,她又微妙地转变了态度。 也许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很复杂吧。 李明眸纠结地看着陈秘书,让了让身体,不再堵住门口。她问陈秘书:“要进去看看吗?道个歉什么的。” 陈秘书笑了笑:“算了,这种一厢情愿的道歉,大概跟在别人门口倒垃圾差不多。舒服的只有我,他估计恶心透了。”她朝病房里面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后,认真地说了一段话:“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确实很多,帮我转告他吧,不要为了那些事情浪费自己的才能。他能为这个社会做更多事情。克服它们吧。” 说完这段话,留下了交换生的资质资料,陈秘书也走了。 等陈秘书也走了后,病房里只剩下李明眸和吕小路了。清晨六点多的医院,才刚刚开始 有了人声,整座城市都在慢慢苏醒。 李明眸打开病房的窗户,把外面的声音放进来。固定好窗户后,她拿着那叠资料回到吕小路床边,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没人啦,你不想说话就不说吧,也不用睁开眼睛。刚听到陈秘书说的话了吧?我给你读读这些文件。”她翻了翻那叠资料,在里面翻出一份人工智能的项目介绍,慢慢地读了起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吕小路的异象静静地变化着。因为那些微小的变化,所以李明眸知道他其实一直清醒着。 自从在ICU里醒来后,吕小路的身体就重新凝成了人的形状。他的皮肤有时候是凝实的,有时候是半透明的。在半透明的时候,他的表层肌肤黏黏的,像一层覆盖在身体上的粘稠的膜。透过那层半透明的膜,李明眸能看清他的血管和筋肉。 在周雪怡握着他的手的时候,有好几次,李明眸都以为他要重新融化了。他的表层肌肤慢慢地淌下来,好像要被消解掉。李明眸分明感觉到,他就快要睁开眼睛,叫出周雪怡的名字了。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醒过来。他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也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重新面对这个世界。 吕小路一直闭着眼睛,李明眸读完了那些文件,又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事情。 她讲他妈妈在赶路途中的崩溃;讲骆绎声生了好大的气,在门口守了一夜不肯进来;讲他系里为他写请愿书的同学们;讲他发疯的室友,他两个室友砸了教务处办公室,还打了好几个同学,一伙人因为打群架被警察抓走了,今早还没放回来呢…… 在李明眸的喃喃絮语下,吕小路的身体慢慢凝实起来。 平铺直叙地讲完所有事情后,李明眸词穷了。她想到自己是来探病的,有心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你想开点”太虚了,谁不知道要想开点呢?只是没有办法,活着就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要解决,有些问题轻松,有些问题沉重。 她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安慰人的词,索性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反正大家早晚要死的,你一时也不必太着急,先定个小目标吧,再活一个月。”她不负责任地保证着,“反正先活着吧,活着活着就会好起来的。好不起来再说。” 吕小路还闭着眼睛,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慢慢溢了出来:“还能好吗?” 随着这滴泪落下,他脸上的皮肤慢慢复原了,不再是粘膜的形态。李明眸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长相,发现他确实长得挺好看的,跟骆绎声是般配的朋友。 她肯定地点点头:“能好起来,就先试一个月吧。”要实在不行,再死不迟。 反正她以前都是这么定小目标的,一不留神就活很久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8、朝阳与少年 吕小路的眼泪不停落下,仿佛过去沉积的淤泥被冲刷掉了,他的脸渐渐在晨曦中清晰起来。 太阳升起,一切都在更新,事情终将转好。 但吕小路问了一个问题,那种“一切都在转好”的错觉很快就消散了。他问:“她还好吗?” 李明眸明知道“她”是谁,但还是不甘心地反问了一句:“你问的哪个‘她’?” 吕小路勉强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这个时候还要问她的事情,我很搞笑吧?” 李明眸面无表情:“不搞笑,只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她对你这么坏,你都不生气的吗?” 吕小路维持着那个难看的笑容:“因为我也对她很坏,她恨我。” 李明眸愣了一下,说道:“……我不明白。”这世上对周雪怡最不坏的人,也许就是吕小路了。但吕小路说,他也对周雪怡很坏。 窗外的晨曦弥漫进来,填满病房的每个角落。吕小路没有立刻回李明眸的话,他转头看向窗外,像个怕光的&#xe863;物般瑟缩了一下。 他的眼泪一直渗出来,可能是被过分刺眼的太阳光照的,但他不肯移开目光,只微微用手遮了一下,眼睛紧紧盯住窗外新生的太阳。 那么和煦却猛烈的太阳,好像眼泪刚流下来,就要在空气中蒸发干净。 吕小路看着那轮太阳,缓缓开口,讲了一个跟李明眸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故事。 小时候,吕小路觉得周雪怡是个很好欺负的女孩子。他第一次去周家的时候,敷衍地陪她玩了一个下午,抢了她一个布偶熊。她含着眼泪忍着,没敢告诉大人。 他当时心想:原来城里的小孩是这样的,连告状都不敢,真胆小。 后来他才知道,其实周雪怡也没胆小到那个程度。她只是太寂寞了,想有个人陪她玩,所以没去追究那个布偶熊。她怕追究完了,吕小路就不来她家玩了。 因为吕妈妈在周家帮佣的缘故,断断续续地,吕小路在周家待了几个暑假。他发现周雪怡一个朋友也没有,她爸妈也不怎么搭理她。他觉得她孤零零地,有点可怜,就把那只布偶熊还给了她,还搭上了自 己的小火车。周雪怡珍惜地抱着那辆小火车,显得非常激&#xe863;,说这是自己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 吕小路有些脸红,说女孩子应该不喜欢小火车吧?他承诺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会送她一些女孩子的礼物。 可是等到“下次再见面”,就已经是初中了。因为吕妈妈的恳求,周太太找了一些关系,让吕小路也上了K市的私立初中——然后吕小路就跟周雪怡成了同班同学。 在开学典礼重新见面的时候,吕小路有想过,要把那份准备好的“女孩子的礼物”送出去。可是看到周雪怡头上那些镶钻的发饰之后,他犹豫了。 他存了小半年的零花钱,在县里的打金铺买了一条银项链,打算送给周雪怡。可是见面的那天,周雪怡身边跟着一个新同学,两人正在聊什么牌子的首饰比较好看,都是他没听过的英文名字,说是要几千块。 他手心微微出汗,到底没把自己的银项链拿出来。 他假装把这事忘了,觉得周雪怡应该也不会记得一个几年前的承诺。可是周雪怡竟然记得,还问了起来,眼神隐含期待。 他有些窘迫,便故意在超市买了几条廉价橡皮筋,随手送给了周雪怡。他希望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所以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好像不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对于吕小路故意装出的态度,周雪怡显得有些委屈和失落,但她没说什么抱怨的话,就像一条被冷落的乖巧小狗。看到她这个表情,吕小路心里又煎熬了起来:早知道她会难过,他肯定会表现得更郑重一些。就算表露出自己的窘迫,也好过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两人当时才十三四岁,正是开始对异性产生好奇和憧憬的年龄,却还不懂得怎样去喜欢一个人。他们同住在周家,在同一个班级上课,又有以前认识的渊源,于是很快出双入对,眼神间滋生出一丝朦胧的情愫。 可是这丝情愫还没来得及发展出什么,甚至当事人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情,周围人的调侃和嘲笑就接踵而至。吕小路来自偏远的乡村,说着带乡音的普通话,穿着几年前的旧款式衣服,在那所贵族中学里格格不入,跟周雪怡看着不像是同一类人——他们也确实不 是同一类人。 一个是佣人家的儿子,一个是主人家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反差,为班上的同学提供了很多闲谈素材。他们取笑吕小路的窘迫,也取笑周雪怡的品味。尤其是吕小路,明明是这样寒酸的一个人,安静地做个小透明就好了,但他偏偏年年都考第一,还老端着一张清高的脸,让人看不顺眼。 对于这些闲话,周雪怡不太敏感。她从小没什么朋友,上初中后也没交到几个,所以对人际往来的气氛有些迟钝。 在无视周围氛围的这个特点上,她倒是保持了高度的统一,从来没有因为年龄而改变过。 周雪怡不太在意周围的人怎么想,反正在她心里面,吕小路好的地方总是比坏的地方多很多:吕小路的衣服款式虽然有些老,但那种沉淀下来的时光感,跟他安静的气质很相衬;吕小路那么聪明,她问的数学题,他全部都答得出来;吕小路高高瘦瘦的,很好看,运&#xe863;之后身上的气味很好闻;甚至就连吕小路的普通话,也带有一种神秘的韵味,韵尾含混不清,像是某种遥远的异域低语…… 吕小路好的地方那么多,她都数不过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睛都放在吕小路身上,压根没留意到别人。 跟迟钝又自我的周雪怡不同,吕小路出身在那样的家庭里,总是比同龄人早熟一些,也对别人的脸色更敏感。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正是自尊心最敏感的时候,尤其是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 如果不是喜欢周雪怡,吕小路其实也没那么在意周围人对他的评价。那种喜欢的感觉,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喜欢上了商场橱窗里的昂贵珠宝。如果他不想买那件珠宝,大可以大大方方地从橱窗前经过。但是因为喜欢,所有想占有。而那种想占有的心情,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窘迫。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在一个普通的学校念书,喜欢上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会不会自在一些?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吕小路向周雪怡提出了一个建议:“不如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不要说话了吧。其他时候,还跟原来一样。” 周雪怡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你在班上都交不到朋友 。女孩子都在笑你。” 周雪怡揪住他的衣袖,笑得很开心:“我又不在意!只要有你在,我就有朋友。” 吕小路沉默了很久,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回答道:“可是我在意。” …… …… …… 说到这里的时候,吕小路停顿了很久。他仿佛想给这句“可是我在意”做几句注脚,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吕小路和周雪怡的故事的开头,跟李明眸想象的不太一样。趁着这个沉默的间隙,她总结道:“所以一开始,是你推开她的。” 吕小路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逃跑的姿态很难看吧……她对这个很生气。明明愿意同甘共苦,但是一句奖励也得不到,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所以她后来就不喜欢出身不好的男人了。因为比起跟对方一起吃苦,更难忍受的,大概是要照顾对方的自尊心。” 自尊心。李明眸想起后来吕小路和周雪怡的相处模式,总觉得非常微妙。因为在后来的吕小路身上,好像完全没有自尊心可言。但在开始的时候,情况竟然是完全相反的。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想到周雪怡身上的异象,李明眸心情有些沉重。 吕小路沉默了很久,才接着往下说。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9、烈日灼心 提出了那个“不要在学校说话”的建议后,十五岁的吕小路和周雪怡渐行渐远。一开始,他们只是在学校里假装没见到对方;但慢慢地,哪怕回了周家,他们也开始不说话了。 周雪怡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很多。她以前喜欢学吕小路说话,带着一点含混的韵尾,觉得很好听。但每次她学吕小路的乡音,吕小路就会偷偷涨红了脸——他没告诉过周雪怡,班上的同学是怎么嘲笑他的口音的。 周雪怡其实知道那些嘲弄,只是不在意而已。但在那段渐行渐远的时光里,她好像突然就学会了看人脸色,没再学过吕小路说话。 就在他们日渐疏远的时候,班上转学来了一个新同学,叫徐见渭,是周雪怡爸爸的上司的儿子。 因为上司儿子的到来,周先生第一次关心起女儿的校园生活。他告诉周雪怡:徐见渭的学习成绩是如何地好,拿过多少奖杯;徐见渭的家庭背景是如何地神通广大,跟他的外交官爸爸去过多少个国家…… 周先生委婉地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跟上司儿子好好相处。这个交代里固然有一些功利的目的,但周先生确实秉持着一种朴素的想法:他认为跟徐见渭这样的人交朋友,对周雪怡总归是没有坏处的,起码能增长她的见识。 周雪怡并不明白自己爸爸的苦心,也不懂那些人际交往中的弯弯绕绕,她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周先生的絮叨。这是周先生第一次仔细过问她校园生活的细节,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 跟唯一的朋友疏远之后,她总会时不时地感到寂寞,来自周先生的这点关心填补了她内心的缝隙,所以她渴望留住这份关怀。 周雪怡如此急切地想要讨好自己的父亲,于是迫不及待地接近了徐见渭,就像着急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焰火。 当时的吕小路还对未来一片懵懂,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 他知道周雪怡交了新的朋友。他对这个叫徐见渭的新朋友一无所知,只知道徐见渭的爸爸是外交官、徐见渭穿的都是名牌、徐见渭去过很多国家 、徐见渭的外语发音很标准……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个新朋友的危险性,只是很小气地嫉妒着对方。 但他应该察觉到的。在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总会有一些征兆,他应该发现那些征兆的。 跟徐见渭熟悉起来后,周雪怡时不时地去参加徐见渭的朋友聚会。徐见渭身边总是围着一群衣着光鲜的朋友,他们中的大部分是富二代或者红三代,周雪怡站在他们中间的时候,显得特别洋气,一点都不违和,好像她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场合。 ——当然,这只是吕小路的滤镜,周雪怡可能并不愿意跟那群人待在一起。 从一次聚会上回来后,周雪怡跟吕小路有过一场简短的谈话。 当时他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周雪怡突然又学起了吕小路的口音,用他的家乡话问他:“要么你带我回你老家吧?” 以前两人还亲昵的时候,她说过几次这样的话。她喜欢吕小路口中的家乡,那里的森林有鸟叫虫鸣,小孩子在无边无际的野地上奔跑,没有拘束地上山下河,好像每天都很快活。她觉得那样的生活很有意思,以前嚷嚷过好几次,让吕小路过年回家的时候带上她。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又提起来了。 两人太久没聊过天,吕小路回答得有些拘谨:“还没过年呢。” 周雪怡说:“我不是说过年的时候去那玩几天。我不想待在这里,K市太无聊了。你带我去你家,我以后不回来了。”她想了想,补充道:“我爸妈应该不会太伤心,反正本来也不怎么见得着面。” 吕小路觉得她的话又傻又可爱:“你爸妈听到你这么说,会伤心的。而且你连胡萝卜是长在地里的都不知道,真去了乡下,估计一周就吵着回来了。” 周雪怡每天早上起来,要先喝一杯锡兰红茶,然后吃点意大利奶油焗面;她的衣柜里有各种国际一线品牌的衣服;她喜欢在假期的时候去听演唱会,有时候也去上油画课——她是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在众人的供奉中长大。 偏僻的乡村没有锡兰红茶、没有演唱会、也没有衬得起公主的住所和华服。 所以他把周雪怡的这个提议当成她的一次心血来潮。 他补上最后一击,恐吓她 道:“乡下很穷的,未必天天洗得上澡。我家现在还用灶头煮饭,你肯定受不了。” 周雪怡笑了笑,简单地回了三个字:“也是哦。” 然后那场对话就结束了。 在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总会有一些征兆。周雪怡从徐见渭的生日派对上回来后,吕小路才后知后觉地从这场谈话里发现了征兆。 他无数次复盘这场对话里的每个细节:周雪怡说的每一个字,她说话时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还有最重要的,她突然想离开城堡,去乡下生活的原因——他当时竟然没有问她。 是在学校不开心吗?交新朋友不顺利吗?徐见渭和他身边的朋友们,他们对你好吗,像我一样真心把你当成朋友吗? 他当时应该察觉到什么的,但他只顾着自怨自艾,所以什么都没发现。 就在那场谈话结束后的几天,在徐见渭生日的当晚,周雪怡一个人离开了徐见渭的生日派对,光着脚走回了周家。 当时是冬天,她穿着一条冬裙,光着两条腿,腿上的裤袜不见了,两只鞋子也不翼而飞。她的腿上淌满了血,脸上的表情很茫然。 那些血从裙摆里流出来,划过大腿,一直流到她的脚后跟。但她好像不觉得痛,也不觉得冷。她甚至没有伤心或者愤怒的表现,只是一脸茫然。 恰好周太太当晚在家。周太太跑出去,脱下大衣搂住自己的女儿,皱着眉头问了她两句话。 到了现在,吕小路仍然记得那两句话的顺序。 第一句是:“怎么这个样子走回来?让路人看到多不像话。” 第二句才是:“你怎么了?” 接下来的半年,对周家而言是混乱的半年。周先生和周太太突然变得很顾家,会经常回来,但他们在家的时候,总是一脸心事重重。周雪怡变得沉默寡言,偶尔开口就是在哭,或者尖叫骂人。家里的帮佣变得战战兢兢,吕妈妈甚至把吕小路关在房间里,让他没事不要出房门。 从大人们小心翼翼的闲谈里,吕小路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经过: 在徐见渭的生日派对上,少年少女们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有人搞了点迷.幻.药,抽中大冒险的人都要尝一尝,看看有多刺激。周雪怡本来不想 参与,几个男生带头嘘她,问她“是不是玩不起”。 没被好好爱过的人,好像总是搞不清楚包容和言听计从的界限在哪里,也分不清楚真实的善意和敷衍的示好。周雪怡当时只觉得,如果表现出不合群的样子,也许就会失去这些朋友。她希望自己看起来酷一些,这样新朋友才会接纳她,所以她接受了这个挑战。 后来一群人玩得兴起,场景渐渐失控。等周雪怡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袜裤和内裤都不见了,她的腿上都是血。男生们拍下了她的视频,凑在一起讨论她的身体,并发出阵阵哄笑声。 她尖叫起来。 听到她的尖叫声,徐见渭一脸扫兴地说:“不是你自己自愿的吗?总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只要跟你做朋友,你什么都愿意做的吧。” 周雪怡逃跑了。在场的人神智不太清醒,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家爆发出一阵大笑。没有人上去拉住她。 那晚之后的小半年,周先生和周太太咨询了很多律师。因为一些吕小路看来很莫名其妙的原因,律师们都得出了一个结论:徐见渭似乎并不会受到惩罚。他们说这是一个持久战,让周先生和周太太要做好心理准备。 就这么僵持了半年,周先生的工作遭受了很大的压力,案件却一点起色也没有。 然后在某天晚上,徐见渭的父母上门来商谈了。他们首先道了个歉,态度非常诚恳,说自己没有管教好儿子。徐见渭的父亲还提了一个建议:他说会让徐见渭和周雪怡订婚的。 这个建议让周先生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但他没有开口说什么。倒是周太太暗中松了一口气。 经过艰难的磋商后,双方家长和解了,周先生和周太太决定不再追究。 对于这个结果,周太太是这么安慰周雪怡的:“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过去的半年你也看到了,就算再坚持半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什么事都不会有,只有你会在背后被人议论,你的爸爸也会丢掉他的工作……你要学会及时止损,雪怡。” 在跟周太太谈完后,周雪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晚,谁来敲门也不应。 第二天傍晚,她打开门的时候,只跟吕小路说了话。 这半年里,大部分人都在劝她接受不公平的生活,只有吕小路始终陪在她身边。她骂他的时候,他沉默着;她哭的时候,他紧紧抱住她;她不吃不喝的时候,他也陪着她不吃不喝。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劝她应该过怎样的生活。 少年人的志气很高,对所谓的及时止损嗤之以鼻,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意妥协。她内心的愤怒酝酿已久,和解是对她最大的愚弄,所以她决定自己去报警。 她只跟吕小路一个人打了招呼。她让他带她去警.察局。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0、黄昏冷雨 吕小路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天上下着细雨。天气太冷了,路上只有一两个行人,都低头缩在自己的衣服里,脚步匆匆地消失在街角。 他和周雪怡牵着手,从警.察局前面的那条街穿过去。街道被雨雾浸润,看起来雾蒙蒙的,走在路上的时候,雨丝渗进衣服里,让人从骨头里开始发冷。 好不容易到了警.察局,那里的暖气却坏掉了。他们在长凳上坐了两个小时,冻到身体失去知觉。周雪怡靠在他怀里,但两个人怎么都暖不起来。 他们刚到警.察局的时候,值班的民警说处理事情的人去吃晚饭了,让他们等一等。但他们等了两个小时,那个吃饭的人一直没回来,也没有人理他们。 吕小路的脑海里涌现出很多想法:也许那个值班的民警知道他们;也许那些警.察接到了某些来自上面的命令;也许那个出去吃饭的人早就回来了,正躲在玻璃后面观察他们,然后打电话给某个人汇报信息…… 他低头看了看周雪怡,她蜷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吕妈妈的来电铃声。周雪怡立刻警醒地抬头看他,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捂着手机,说出去听个电话。 他走到一个足够远的地方,远到周雪怡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才接通了吕妈妈的来电。 吕妈妈的语气很冷静,她说了很多话,都是吕小路意料中的话。 她说知道他们在哪里。她说大家都在找周雪怡,让他带她回去。 她说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是没有结果的,只会白白搭上自己的青春。该做的周先生和周太太早就做尽了,所有人都尽了全力。改变能改变的,至于不能改变的部分,要学着接受事实——这是他们长大后要做的功课。 她说这种事情对女孩的伤害比较大,帮助周雪怡及早忘掉这件事,对她来说比较好。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只会让她更长久地停留在自己的伤痕里。 她说周先生和周太太经常不在家,周雪怡几乎就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也心疼她。 …… 吕妈妈说了很 多,但最后打&#xe863;吕小路的,是这番话: “你会让我丢掉工作的,你外婆中风了,我们家需要这份工作……我不想让你听到这些……我想让你有更宽裕的选择,我和你爸爸没有过的,我希望你都有。但是小路,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的爱情重要……把她带回来好吗?妈妈求你了……”说到最后,吕妈妈的声音开始哽咽了。 在那一刻,自己家庭的处境在吕小路心中渐渐清晰起来,外婆的医药费用像一座大山,慢慢把他的脊梁压垮了。 吕妈妈哀戚地重复道:“把雪怡带回来,好吗?” 吕小路想说“好”,但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那个字。 他在雨幕中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挂掉那通电话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慢慢地往回走,回到周雪怡跟前。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麻木地说:“天已经黑了,要么我们回去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怎样,反正周雪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惨白。 他们牵着手离开了警.察局。外面的雨变大了,吕小路脱下自己的大衣,遮在周雪怡头上,但周雪怡的肩膀还是湿了一点。 在经过一个便利店门口的时候,他进去买一把伞,让周雪怡在门口的屋檐下等等。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拿着伞出来了。但是周雪怡没有等在屋檐下,她一个人往前走出了一段路,把吕小路远远地丢在了身后。 吕小路拿着伞追了上去,他走在周雪怡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没有再上去牵她的手,也没有打开那把伞。 两个人在雨幕中沉默地前行,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 说到这里,吕小路又停了下来。 他微笑着看向李明眸,问道:“我很擅长逃跑吧?把她从身边推开,从警察局离开,从楼顶跳下去……如果奥运会有逃跑比赛,我大概能拿冠军。” 李明眸平静地说:“逃跑也没关系,我们会抓住你的。” 吕小路微笑着,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做了别的选择,哪怕最后什么都没改变,她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开心一点……” 但人生没有如果。把周雪怡从警.察局带回周家之后,一切都变 了。 没多久,周先生升职了。其实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他本来就面临着升迁的机会。在所有候选者里,他的胜算是最大的,就算没有徐见渭父亲的推荐,他估计也能获得这个机会。 但周雪怡不是这么理解的,她把这次升迁理解为徐见渭父亲对周家人的沉默的奖励。她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因为对她心怀歉疚,所以周先生和周太太在小事上对她言听计从,这使她变得越来越乖戾。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后来的周雪怡是个任性又不可理喻的人。但吕小路知道,那些任性和不可理喻,全都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 后来周雪怡喜欢上了骆绎声,吕小路先是觉得失落。但慢慢地,那股失落感被一股轻松感逐渐取代了——他喜欢的女孩喜欢上了别人,但他竟然偷偷松了一口气。 喜欢上骆绎声后,周雪怡开始让吕小路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当时外语系的系花也在追求骆绎声,她让吕小路帮忙欺负那个女孩子。他一开始是拒绝的,说这不对。但周雪怡立刻就崩溃了。 她用一种很尖利的声调对他说:“你管什么对不对!你只是一个佣人的儿子,除了无条件听我的话,又没有别的办法让我开心!” “因为你是佣人的儿子,所以不敢跟我告白;因为你是佣人的儿子,所以当初才带着我从警.察局离开。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开心,那我想做什么,你就帮我做什么!反正别的事情,你什么也不能为我做。”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泪水,眼神里有恨意。也许在少女时代,她也曾经喜欢过吕小路,对他心存幻想过,渴望他能保护她。 但是从警.察局回来的那一天晚上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她从原定的轨道中脱离出来,滑向了另一种人生,吕小路也是。 …… 这个故事刚说完没多久,李明眸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想法,吕妈妈就赶到了。 吕妈妈坐了一晚上的夜车,在车上恐慌地吐了一地,止不住地发抖。终于在早上的时候,她回到了K市,回到了自己的孩子面前。 她顾不上看病床边的李明眸,直接就扑到了吕小路身边。她小心翼翼地搂住自己的孩子,没问他发生 了什么事,也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压抑着哭泣,温柔又心碎地说:“妈妈现在就辞职,我带你回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我在你身边。” 吕小路外婆的病并没有好转,他们家还是跟以前一样抓襟见肘,但吕妈妈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在这一刻,她只要她的孩子健康快乐。 李明眸心想:在让吕小路带她去警.察局的那个晚上,周雪怡需要的,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安慰呢?也许她并不期待能改变什么,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无视利益和结果站在自己身边,哪怕两个人一起毁灭,也会对她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我在你身边”。 看了吕小路和吕妈妈的背影一会,李明眸转过身出了病房,并悄悄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站在紧闭的病房门口,李明眸往两边走廊看了看,没有看到骆绎声。他原来坐在走廊尽头的长凳上,但是那里空无一人。 她慢慢走到那张长凳面前,看到附近有个吸烟标志。她顺着那个吸烟标志走,终于在楼道转角里看到了骆绎声。 骆绎声靠墙跟站着,手里夹着一根烟,脸隐没在弥漫的烟雾后面,看不清表情。 李明眸大喊了一声:“骆绎声!”然后拔腿朝他的方向跑过去。 骆绎声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李明眸就扑到了他的怀里。他夹着烟的手微微举起,怕碰到她。 李明眸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上,还无意识地蹭了一下,调整姿势。 骆绎声的身体逐渐绷紧,过了好一会,才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李明眸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在他胸前闷闷地说:“心里难受。” 骆绎声悄悄扔掉那根抽了一半的烟,两只手回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1、朋友卡 不知道骆绎声抽掉了多少包烟,昏暗的楼道里弥漫着烟雾。李明眸埋在他的胸口位置,闻到他身上染着的烟味,被呛得咳嗽几声。 她侧过脸,想压抑住咳嗽声,然后嘴唇不经意划过眼前温热的肌肤。瞬间的触感过后,咳嗽声戛然而止。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他们今晚拥抱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吕小路的手术室门外。他们等待医生宣布吕小路的结局,像两只面对着洪水无能为力的小&#xe863;物,只能紧紧拥抱在一起,避免被冲散。 那是一个没有杂念的拥抱,面对未知的命运,他们生不出一丝多余的绮念。 眼前是第二个拥抱。吕小路的情况已经好转,李明眸一瞬间轻松下来,不假思索地奔进了骆绎声的怀抱。 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抱着眼前滚烫的躯体,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抱了个什么东西。 怀里的躯体是浅蜜色的,一.丝.不.挂。她的手掌心下是柔韧的腰肌线条,朱砂色的小痣点缀在心脏的位置,就在她嘴唇亲得到的距离,随着心跳声缓缓起伏,散发出暧昧的热度。 李明眸的身体渐渐僵硬,却没有立刻放开手。 她一时有些懵了。 在李明眸反应过来之前,骆绎声不&#xe863;声色地放开了她。他弯下腰,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烟蒂,往垃圾桶走去。 李明眸彻底清醒过来,脸轰地一下红了。仿佛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匆匆走到垃圾桶旁,先骆绎声一步揭开垃圾桶盖,等着他朝里面扔垃圾。 像个莫名其妙的跟班。 骆绎声看到她的反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就着打开的盖子,把烟蒂扔到了里面。 看到李明眸还扶着垃圾桶的盖子,他说:“好了。” 李明眸受惊一般放开手,盖子“啪叽”一声摔了回去,扬起一阵灰尘。她被灰尘呛到,闷头咳嗽了几声。 轻笑声从头顶传来,微不可闻。她抬起头看,发现骆绎声的表情很正经,不像是有笑过的样子。 她捂住嘴巴,不出声了。 看到她安静下来,骆绎声语气平常地问她:“走吗?我 送你回家。” 李明眸放下手,先拘谨地点头:“嗯。”然后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你不去看看吕小路吗?”毕竟他也守了吕小路一个晚上。 骆绎声只听到了那个“嗯”,没有理她后面的问题,他说:“那走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楼道。 李明眸朝吕小路的病房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跟在骆绎声身后,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大门后,他们要穿过马路,到对面去坐网约车。 李明眸一夜没睡,头脑有些混乱。她抬头看了一下对面的红绿灯,明明是红灯,但她没反应过来,抬腿就要往马路中央走。 她才刚走出一步,救护车就从远处疾驰而来。她再往外走几步,就拦在了车道上。骆绎声及时伸出手,把她拉了回来,让她靠着自己站着。 牵住李明眸的手之后,骆绎声没有再放开手。红灯持续了90秒,在这90秒里面,骆绎声很自然地牵着她,就像在牵一个不会自己过马路的小朋友。 他以前也这么牵过她一次,在把她从K大游泳馆带出来的时候。 早上的七八点钟,正是上班高峰期。骆绎声和李明眸并排站在马路边,牵着手,隔壁站着几个等红灯的上班族。 妆容精致的白领们时不时地打量他们几眼——主要是打量骆绎声,但没有人上前来搭话。 在这群白领里面,混着一个打扮朴素的女学生,看上去大概十七八岁,正在做派传单的兼职。她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显得十分积极,拿着一张传单,把等红灯的路人轮流推销了一遍,但没有一个人理她。她在寒风中尴尬地站着,微微缩着肩膀。 骆绎声和李明眸站在人群的边缘,女学生来到他们身边时,情绪已经有些低沉了。她刚把传单递出一半,想抬头说些推销的话,就看到了骆绎声的脸。 然后她悄悄地把传单缩了回去,表情越发尴尬,连手脚都要缩起来了。 骆绎声看了那个女学生一眼,主&#xe863;伸出手,从传单里抽了一张。他对那个女学生微笑了一下,温和地说:“谢谢。” 做着这些&#xe863;作的时候,他另一只手始终牵着李明眸,一直没放开过。 那个女学生好像被这句 “谢谢”鼓舞了一下,她一步三回头地走远,神采奕奕地去了下一个路口,继续派传单。 临走的时候,她看向李明眸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艳羡。 李明眸心想:她肯定以为我们是情侣。 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对方的温度,李明眸几乎也要跟着那个女生想歪了。但她抬起头,研究了一会骆绎声的表情,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么邪恶的想法。 骆绎声正专注地看着对面的红绿灯,看着上面的秒数一点一点地变化,表情特别自然。他好像没留意到周围人打量的眼神,或者他留意到了,但是不在意。他就那么坦然地牵着李明眸,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在红灯还有10秒的时候,很突然地,他问了一句话:“怎么了?” 他没有看李明眸,所以李明眸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原来他知道她在看他啊。 李明眸“啊”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吞吞吐吐地问了一个问题:“我们是朋友吧?” 骆绎声终于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用一个反问句回答她:“为什么这么问?” 李明眸有些茫然,虚虚回握住他的手,不太确定地说:“那我们牵手了……朋友才可以这样的吧?” 骆绎声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她能感觉到这一点。她长那么大,除了死去的父母,只有许由美牵过她的手。许由美是她的朋友,所以骆绎声应该也是? 异性之间也有纯友谊的吧。虽然异性朋友牵手有点奇怪,但骆绎声本来就是个很奇怪的人。 李明眸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但她这句话落下后,萦绕在两人身边的氛围,一下子变得不太一样了。和煦散漫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骆绎声盯着李明眸,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他先放开她的手,再慢慢地十指紧扣回去。等两人十指交缠后,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是啊,女生和男闺蜜都这样。朋友嘛。” 那笑容无害又温柔,好像在说着什么使人信服的真理。 李明眸一下子警惕起来。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2、隧道 看到这个笑容,李明眸一下子警惕起来。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想甩开骆绎声的手——结果没甩开。 她愣住了。 绿灯在这时亮了起来,人们纷纷往马路的另一边涌去。李明眸被骆绎声牵着手,像一头被牵引绳拉住的牛,被人从田埂的这一边拉到另一边。 越过马路,在对面的路口站定后,骆绎声很自然地放开了手。在放手之前,他把李明眸往自己身边扯了一下,让她靠着自己站着。 李明眸左边是花坛,右边是骆绎声——他站在她和人潮中间,把他们隔开了。 网约车迟到了,他们又开始等。 李明眸站了一会,感觉手掌心微微发热,仿佛还残留着刚刚牵手的温度。她浑身不对劲,悄悄在自己的裤管上擦了一下手,但感受并没有好一点。 她有些烦躁,于是抬头盯着骆绎声。 骆绎声若无其事地问:“又干嘛?” 看到他脸上镇定的表情,李明眸感觉更烦躁了。她谴责他:“你刚刚是不是又逗我玩了!” 骆绎声低头斜睨着她,用一种很看不起她的语气说:“也不一直是。” 李明眸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和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脑子越来越混乱。 在李明眸问出下一个问题前,骆绎声拿出刚刚接到的传单,简单折了几下,放进李明眸的口袋。 李明眸穿着卫衣,周身上下只有肚子的地方有个大口袋,像只袋鼠。他把传单放进那里,还轻轻拍了那个袋鼠口袋一下。 李明眸皱着眉头推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好的传单,正打算看,一辆白色的丰田就开到了面前——那辆迟到的网约车终于到了。 她被骆绎声迅速塞进了网约车。司机一边道歉,一边发&#xe863;了引擎。 等车子开出去一百米后,李明眸才终于坐稳。她再次拿出那张传单,展开想看看上面的内容。 然后她看到传单上的标题是这样的:“教你快速提高情商,听懂上司每句话的言下之意!升职加薪快人一步!” 李明眸:??? 李明眸不太服气地说:“为什么要给我这种东西?我不需……” 她看 向骆绎声,正想把传单塞回他手里,可是才刚伸出手,&#xe863;作就顿住了。 车子绕着医院外墙走了半圈,在靠近骆绎声的车窗外,是一排阶梯,通向医院的后门。 她在阶梯上看到了周雪怡。 骆绎声留意到她的&#xe863;作,也跟着她往车窗外看去。 清晨的时候,周雪怡被周太太接走了,但原来她一直没离开医院。 昨晚下了一点小雪,雪水在阶梯上融化,被人踩成泥浆,看上去脏兮兮的。周雪怡就那么坐在脏兮兮的台阶上。 不知道她跟周太太发生了什么争执,她赤着一只脚,脚上的鞋子不见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到悲伤或者愤怒,只是茫然。偶尔有行人从医院后门经过,都会好奇地打量她几眼。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只是那么坐着。 一辆白色的丰田从她面前驶过,她没分给它一个眼神,也不会知道里面坐着谁。 李明眸和骆绎声坐在车里面,原先的绮丽气氛消失无踪,沉默弥漫在车厢里。 骆绎声率先回过头,问李明眸:“想下去安慰她?” 李明眸想了一会,摇摇头,说道:“虽然她挺可怜的,但要我去安慰她,感觉有点恶心……估计她也会觉得恶心的。” 车子渐渐驶离,李明眸转过身,从后车窗看向台阶上的周雪怡。她看着周雪怡的身影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晨光里。 等车子开出一条街后,李明眸才重新坐好。她回想起清晨时吕小路说的故事,心情重新变得沉重。 她看向骆绎声,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于是忍不住问道:“你早就知道吗?吕小路和周雪怡以前的事情。” 骆绎声语气平常地回答:“她说喜欢我的时候就知道。但其实她也没喜欢过我,一开始就只是想让吕小路难受——因为我跟他关系比较好。” 李明眸瞪大眼睛:“啊……这个吕小路倒是没说。”估计他自己也整不明白。 想到这两人间错综复杂的情思,李明眸闷闷地说:“周雪怡以前喜欢过吕小路吧,怎么后来这么恨他……” 明明那个伤害她的人,才最应该成为被憎恨的对象。 骆绎声眼睛看向前方,语气很平静:“正是因为喜欢过,后来才恨上的吧。你越在意 一个人,他就越能伤害你。” 汽车驶进了地下隧道,车厢内的灯光明明灭灭,骆绎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清晰。 在昏暗的灯光中,清冷的声音还在继续:“至于那些她不在意但是伤害了她的人,大概更像自/然灾害。有那样的时候:比起火灾本身,或者纵火的罪犯,她更谴责那个抛下了她独自逃跑的爱人……只有她的爱人才能真正摧毁她。” 骆绎声很少讲这么长的话,李明眸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就想看看他的脸。她想知道他在说着这些话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隧道很长,车流很拥挤。他们大概在里面停留了20秒,或者30秒。她一直看不清他的脸。 车子驶出隧道,视野重新变得清晰,但是骆绎声的话已经说完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就像他刚刚没有讲过任何话。 李明眸没有来得及问他更多话。出了隧道后,车子很快开到了李明眸家楼下。 下了车后,骆绎声掏出手机,很自然地付了车费。 李明眸有些不好意思,向他提议道:“车费我还你吧,多少钱啊?” 骆绎声收起手机:“不多,所以不用还。” 现在是早上的8点钟,他们在医院守了吕小路一晚上,什么也没吃。 李明眸想了想,继续提议道:“那要么我请你吃早餐?在那,也不贵。”她指向路边的一个早餐店。 那早餐店名叫“陈小姐的店”,门口挂着个大招牌,上面有豆浆油条和咖啡西点之类的,看上去中西结合、不伦不类,但里面倒是坐着挺多人,从学生到白领都有。 骆绎声挑剔地打量了那店面一会,矜持地点点头:“行吧。” 进了店后,只剩下角落的位置比较好。那是一张大桌子,上面只坐着一个穿着廉价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瘦瘦小小的,从&#xe863;作到表情都透露出一股谨小慎微的感觉。 骆绎声抬腿就想往那张桌子走,但是被李明眸拉住了。 李明眸微微低下头,不去看那个中年男人。她用一种镇定的语气说:“那张桌子不好,过去那边坐吧。” 说完,她拉着骆绎声往另一张桌子走。 骆绎声皱起眉头,先打量了那个中年男人一会,又看了看李明眸,然后才被她捏着手腕,坐到了靠门的一张桌子上。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3、隔阂 李明眸避开那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领着骆绎声走进早餐店,坐到了靠门口的桌子上。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刺得李明眸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把餐单推到骆绎声跟前,问他想吃什么。 骆绎声没看餐单,他微弯下腰,两只手扳住李明眸的凳子腿,把她连人带凳拖到自己身边——她原来坐的地方是风口,他这边没有风。 两人本来隔着一臂宽的安全距离,现在却手臂贴手臂地坐着。李明眸感觉不太自在,于是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企图离他远一些。 骆绎声没在意她的小&#xe863;作,他抽出一张纸巾,推到李明眸跟前。 李明眸看着那张纸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流了一点清鼻涕。她的脸慢慢憋红了。她拿起那张纸巾,慢斯条理地擦自己的鼻子,因为不想发出揩鼻涕的声音,所以&#xe863;作很慢。 骆绎声大概是受不了她的磨叽,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纸巾,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囫囵地给她擦了一遍鼻子。&#xe863;作干净利落,还很用力。 李明眸觉得自己的鼻子被擦得生痛,感觉像是破皮了,顿时有点羞恼——她觉得自己好歹是个女孩子。 骆绎声面无表情地给她擦完鼻子,然后把鼻涕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李明眸羞窘又气愤,捂住自己发红的鼻子,打了个喷嚏。 骆绎声不满意地看着她,语气很挑剔:“这么怕冷,还非要坐门口。” 他看向里面桌子,眼神落到那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身上,皱着眉头:“他有什么问题?你在故意避开他,那个西装男。” 听到这个问题,李明眸下意识地直起了腰,显得有些警惕,但没多久,又重新慢慢放松下来。 她忍住了回头看西装男的&#xe863;作,犹豫了一会,才小声道:“他身上有那个……之前跟你说过的,‘异象’。” 骆绎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除了他,这里还有别的那样的人吗?” 李明眸先谨慎地打量了一下骆绎声,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遍周围,才回答道:“今天没有。” 骆绎声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的样 子,然后又回过头去看那个西装男:“他是画册上的《003》吧?淤痕像纹身一样布满全身的男人。” 他还真的是《003》…… 李明眸瞪大眼睛,话都说不溜了:“你怎、怎么知道的?” 骆绎声解释道:“他长得跟《003》差不多,虽然是八年前的画,但长相没怎么变化。” 李明眸反驳道:“变化很大好吗!”而且她八年前的画技,也就能囫囵画个形状,他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真是狗一样的直觉。之前就是靠这个直觉逮到她的吗? 骆绎声对自己的第六感一无所知,他托腮看向西装男:“他看起来很普通啊,在你眼里不一样吗?像那个画册里的,淤痕连成一片,布满全身?” 李明眸激&#xe863;地点点头。 骆绎声:“所以那本画册,是你眼中的世界?” 李明眸刚想继续点头,但头才昂起一半,就突然想起来什么,没有点下去。 她想起了画册里的那幅《沙耶》,骆绎声的裸体肖像。经过她的多次补充,这幅裸体肖像已经纤毫毕现,一点细节都没遗漏,全都被她描摹了下来。 现在画册正在骆绎声本人手上。 李明眸的眼神不自觉地降落到骆绎声赤.裸的胸膛上,不敢在那停留太久,很快就转到了一边。 她怕骆绎声想起这件事情,于是看向窗外,转移话题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之前不是不信吗?” “你说的过于匪夷所思,求证和接纳有个过程。”骆绎声顿了顿,继续说:“不过画册里的人这么多,没见你躲过里面的谁,这个西装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明眸还没来得及回话,恰好西装男吃完了东西,从门口离开,经过骆绎声和李明眸身边。 看到坐在门口的李明眸,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李明眸脚下。 他站在离李明眸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不&#xe863;了。 李明眸盯着脚下的保温杯看了一会,最终还是低头捡起了它,递到西装男面前。 西装男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踉跄着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桌子。那张桌子的客人被撞洒了粥,骂了西装男几句。西装男一脸拘束,脸色通红地连连道歉。 在他们争 执的时候,李明眸沉默地擦干净了保温杯。她把它放到离自己最远的桌角,好方便西装男拿。 可是西装男没有取回自己的保温杯,道完歉后,他直接走了。走的时候,他远远地绕开李明眸,好像她会散播什么瘟疫。 他一眼也没看那个被“感染”了的杯子。 骆绎声看着那只被遗弃的保温杯,总结道:“可见你不躲别人只躲他,是有原因的。他知道你有问题?” 李明眸有些不自在:“他以为我能见到鬼之类的,就是那种灵能力……” 骆绎声:“《003》的日期是八年前,你们认识很久了。他怎么知道你有问题的?” 李明眸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慢慢放松下来,娓娓说道:“他是我邻居,姓费……我刚从医院回来那会,还不知道自己能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 李明眸刚出车祸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能看到别人的秘密,只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所以才会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幻觉”。 她在医院和精神病院分别呆了一年,出院回家后,发现费先生一家都变得怪怪的。 费先生有个孩子,叫费同,虽然才比她小两岁,但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视觉上比她小一轮,根本不像同龄人。 原本的费同只是瘦小安静,看上去还算健康,但自从李明眸出院回来后,发现他脸颊总是高高肿起,眼眶附近乌青一片,一看就是被打了。 当时李明眸根本没意识到那是“幻觉”,她直接问费同:“谁揍的你,怎么专门往你脸上揍?跟你爸爸有关系吗?” 之所以提及他爸爸费先生,是因为费先生最近也变得很奇怪。他还和以前一样,每天西装革履地去上班,但在西装遮不住的皮肤上,那里多出来了连绵成片的淤痕。 李明眸这一问,就问出了问题:费同确实是每天都被他爸爸揍,但费先生从来不揍在外人能看见的地方,要说揍在脸上,那就更不可能了;而费先生之所以揍费同,是因为他小时候也被自己的爸爸揍过——曾经的受害者变成了现在的加害者,费家的家庭暴力一脉相承。 后来,这对父子可能察觉到了什么,遇到李明眸的时候,总会远远地避开,脸上是明显的 恐惧和憎恶。 就是从费先生和费同开始,李明眸再也没跟任何人提过自己的“幻觉”。 李明眸简单说明情况后,回想起费先生这几年见到她时的退缩和回避,神情复杂地说:“很难想象他在家里这么凶。”费同中考前的几天,他几乎把费同打死了。那次幸亏费同的同学联系了她,她发现得早。 骆绎声平静地说:“越是这样的人,在家里才越凶吧。那费同现在怎样了?” 说到费先生的时候,李明眸的表情还很正常,但一说到费同,她的眼睛都变得黯淡了一点:“中考完就离开这里了,没有见过。”她的语气明显低落下来:“他挺讨厌我的。” 骆绎声一边翻餐单,一边漫不经心地评价:“知道别人不想被发现的秘密,总该有点被讨厌的觉悟。” 看到骆绎声脸上毫不在乎的表情,李明眸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委屈。 因为自己的怪异,她很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疏离和白眼,无论多难听的话,她听听就算,很少放在心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些疏远的话是来自骆绎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在意。 她很想问他,“那你也讨厌我吗”。但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胆怯,她开不了口。 没等到李明眸的回话,骆绎声终于抬眼看她。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慢慢皱起眉头:“你又怎么了?” 听起来就像她在无理取闹。 她暗中赌气道:“没什么。” 骆绎声也没研究她的情绪,他摊开餐单,指了几个要吃的东西,最后强调道:“咖啡不要糖,也不要奶。” 李明眸闷闷地“嗯”了一声,拿着餐单走了。 到了柜台之后,李明眸站在那等餐点。 看到师傅在煮咖啡,她想了想,说道:“咖啡里面加两份的奶和糖。” 师傅疑惑地“啊”了一声,下意识看向坐在门口的骆绎声,可能是听到了他刚刚不要糖和奶的话。 李明眸忍住心虚,面不改色道:“早餐喝黑咖啡对身体不好。” 师傅朝她眨眨眼,语气暧昧:“姑娘真痛你男朋友。” 李明眸更心虚了。 就在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头顶的液晶电视传出了一阵有些熟悉的声音:“……我原来最喜欢在蛋糕店打工,因为下班的时候,可以带走一些卖剩的蛋糕。我孩子喜欢吃甜的……” 李明眸循着这把声音抬起头,然后在电视里看到了陈思思的脸。 原来电视里一直在播一个婚纱广告,恰好广告播完了,开始放一个访谈节目。 嘉宾正好是骆绎声的妈妈陈思思。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4、糜烂糜之甜 早餐店的电视里正在播一个艺术家的访谈,那应该是好几年前的采访,陈思思刚开始出名的时候。 此时的陈思思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对着镜头还有些腼腆,跟后来李明眸看到的那些资料里的感觉不太一样。 镜头里三十多岁的陈思思笑得很温和: “每次我下班回家,只要带着蛋糕,阿声就会很开心——他特别喜欢那间店里的甜食,所以我很珍惜那份工作。” “我在那里干了四年,每天工作16个小时,从早上6点开门,到晚上10点关门。有年冬天我生了场大病,照常去上班,然后他突然跟我说,要么他不念书了吧,以后赚钱养我。让12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她本来在笑,但说着说着,表情难过了起来。 “我跟他聊了一下,以为他打消了这个想法。可是隔了一阵子,他班主任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已经旷课几天了。我回去打了他一顿,但他怎么都不说自己旷课去哪了。” “后来我把店门关了,偷偷跟着他,才发现他在外面给人派传单……我当时特别伤心,我养他这么大,每天工作16个小时,不是为了让他做这种工作。我希望他高高兴兴的,什么烦恼也不要有,最好像别的小孩一样,天天闹着要买东西,不要这么懂事。” 听到这里的时候,李明眸不安地看向门口的骆绎声,发现他果然在看这边。 他看着李明眸头顶的液晶显示屏,脸逆着光,看不清上面是什么表情。 加了两份糖和奶的咖啡终于做好了,李明眸捧着托盘,回到了门口的桌子上。 坐下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骆绎声脸上的表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安静地坐在骆绎声隔壁,两个人一起看陈思思的访谈。 电视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主持人开玩笑道:“幸好都过去了,您现在是新锐画家,名气也很大,我们都约你半年了,今天才见到。” 陈思思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我还是认真画画。你们来采访我,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告诉大家的。我很普通。” 主持人:“你 这叫深藏不露。沈思过喜欢的女人,可不会真的普通。” 陈思思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她已经三十多岁了,独自一人把孩子抚养长大,柔韧中带着刚强,但提到喜欢的人的时候,哪怕两人已经结婚了,她还是会脸红。 这点羞怯让她略显寡淡的脸都变得艳丽了起来。这是一个恋爱中的女人。 主持人逗陈思思说话,让她讲讲对沈思过的看法。她红着脸,大方地说:“我有时觉得自己有两次生命,一次是出生,另一次是遇到了他。在遇到他之前,我没有想象过,我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他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且他很爱我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聊到这里的时候,主持人调皮地笑了一下,说:“你爱人说他听到了。有件事情没告诉你,其实沈教授跟我们导演是朋友,他半小时前就到了后台,说等录完节目,接你一起回家。” 主持人说完这话,沈思过就被导演推了出来,走进了屏幕。他被主持人拉住说话,眼睛却时不时地偷看陈思思,好像很为刚刚的告白感到害羞,还有几分藏不住的欢喜雀跃。 被忽视的主持人在一边酸道:“不愧是新婚夫妇。你们孩子看到你们这样,不嫌弃你们吗?阿声啊……” 屏幕里突然出现了很多心形特效,主持人的脸变成了一只柠檬。 屏幕外的骆绎声面无表情,他语气冷淡地问李明眸:“异象会出现在影像里吗?在你的眼睛里,他们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李明眸看着屏幕上还没有消散的心形特效,小心翼翼地说:“影像里不会有异象,沈教授就是他原来的样子。”她想了想,补充道:“他的异象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画册里的《443》。” 骆绎声不再盯着屏幕看,在心形特效的背景音下,他默默低下头,开始喝咖啡。 他灌了一口咖啡,又灌了一口咖啡。等灌到第三口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看向李明眸:“甜的。” 李明眸这才想起来,刚刚为了“报复”骆绎声,她让师傅在咖啡里加了双份的奶和糖。而骆绎声平时是不吃甜的,一点点都不吃。以前她买过咖啡给他,只要里面有一点糖,他就 会全部倒掉,一口也不喝。 她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刚刚在访谈里面,陈思思提起了一件事,她说每次下班回家,只要带着蛋糕,骆绎声就会很开心——因为他特别喜欢店里的甜食。 屏幕里的新婚夫妻还在秀恩爱。 沈思过提议,说要么待会把骆绎声一起接回家,顺便给他带点甜点。陈思思在一边埋怨,说他可能会把骆绎声宠坏。 李明眸有些慌张,她跑到柜台找到电视的遥控器,不顾店长的阻挠,把电视转了一个台。 沈思过和陈思思的脸消失在屏幕里,两只狮子在屏幕前互相磨蹭,像是交.配的前奏。 李明眸脸色纠结地看着那两只狮子,再看看屏幕左下角《&#xe863;物世界》的标题,勉强地接受了这个频道。 也行吧,总比看沈思过和陈思思秀恩爱好。 李明眸回到座位的时候,发现骆绎声那份双糖双奶的咖啡空了一半,有些惊讶。 她刚离开座位去转频道的时候,明明才喝了三口。 骆绎声好像知道她在惊讶什么,他盯着那杯空了一半的咖啡,自顾自地解释:“好像没那么难喝。” 他语气平静地说下去:“我原来挺喜欢甜的。后来他跟我妈妈结婚,听说我喜欢蛋糕,就每天给我买。我全都吃下去了。”他歪了歪头,“现在也会给我买。不过现在不吃了,吃一口就甜的恶心,想吐。” 说完,他又拿起那杯咖啡,在李明眸震惊的目光下嘬了一口,把它含在嘴里一会才吞下去。 喝完评价道:“挺长时间没吃甜的,好像还怪好喝的,不恶心。” 李明眸:“……” 李明眸看他心情好像莫名地不错,于是斟酌了一下词汇,小心地说:“你之前偷偷旷课去派传单,陈小姐还特别心疼……你那些瞒着她的事情,像是夜店的工作,还有沈教授之类的,是不是也可以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反正她早晚要知道的吧……” 骆绎声没回应她这个话题,他盯着李明眸:“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 李明眸:“什么事?” 骆绎声:“沈思过是《443》的戴面具的人,我是他后面的《沙耶》吧,紧挨着他。” 李明眸:“!” 骆绎声:“那本画册是你 眼中的世界,那你眼中的我,一直是那样子?” 李明眸:“……” 骆绎声:“所以第一次在舞会见到我的时候,那么紧张。” 李明眸想起自己当时流的鼻血,身体寸寸僵直。 原先的沉重一扫而空,气氛突然变得很微妙。 骆绎声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胸,微笑着看向李明眸:“你讲讲,我现在穿着什么衣服?我确认一下。” 李明眸低头坐在他面前,两只手搓在一起,像一个被老师抽查问题却回答不上来的差生。 早餐店里的整点报时响了起来:“现在是早上8点,现在是早上8点,现在是早上8点……” 李明眸偷偷伸手去够桌面上的食物,小声说:“我、我拿回去吃吧。今天是周三,你早上还有课吧,我先回家了……” 她的手刚碰到自己的早餐,就被骆绎声“啪”地一下摁住了,就像摁住一个在赌桌上出千的老赌鬼。 骆绎声摁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给我裸.照吧。” 李明眸:“?!” 骆绎声慢斯条理地说:“你之前不是提议过,要用自己的裸.照换回画册吗?我现在觉得,可能你真的要给我裸.照看,我们才能扯平。” 李明眸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骆绎声的力气大,于是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挣扎:“那明明是你的提议……而且又不是我自己想看的。” 她这么说着,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他心口的朱砂痣上,然后停留在那里。 骆绎声面无表情:“你在看什么?” 李明眸反应过来,猛地闭上眼睛,大声道歉:“对、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这时,服务员小妹抱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说:“两位,你们要是吃完了的话,能不能给外面的客人腾腾位置……我们店长让你们去别的地方谈恋爱,真的不好意思啊……” 骆绎声慢慢松开了李明眸的手,他微笑着看向服务员小妹,彬彬有礼道:“是我们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李明眸重获自由,立刻站了起来,一叠声说:“抱歉我这就走了不打搅你们骆绎声学校再见!” 她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话,然后提起早餐和包包匆匆走了,一眼也不敢回头看,像是后面 有鬼追似的。 服务员小妹还抱着盘子留在原地,她看着李明眸狂奔的背影,朝骆绎声期期艾艾地说:“你女朋友……是你女朋友吧,还挺可爱的。” 骆绎声慢斯条理地擦完嘴,然后微微一笑,温柔道:“是啊,缺心眼得挺可爱。” 服务员小妹看着他的笑容,突然面红耳赤地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李明眸离开之后,刚刚被她转走的访谈节目,又被店长转了回来。 主持人不知道问了什么,镜头里的陈思思微笑着回答道:“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开心,每天都能有笑容。” 镜头外的骆绎声维持着那个微笑,他看着屏幕里的陈思思:“也祝你每天生活愉快。”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5、深水深静流 跟骆绎声说开了《沙耶》的事情之后,李明眸每次见到他都不太自在。在学校里偶遇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心虚地想跑,但缓过来之后,又莫名地想跟他说说话。 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于是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像一只等待猎人审判的绵羊。 骆绎声本人比她自在多了。每次在校道上遇到,他都会停在离李明眸三步远的地方,站得很直,不走开也不说话,像是在等她自己走上来。 但好几次了,李明眸还没来得及克服自己的心虚,骆绎声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朋友给叫走——好像整个K大的人都认识他,他只要在校道上停留一会,就会有人上来打招呼。 两人一直没说上话,这让李明眸感到有些懊恼。她回想起那个关于裸.照的提议,搞不清楚骆绎声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某一天洗完澡之后,李明眸在镜子旁穿衣服,竟然鬼使神差地给自己拍了个裸.照。 然后她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裸.照,又对着镜子捏了一下自己的腰,震撼地得出一个事实:她好像吃胖了。 明明夏天没那么胖,是天冷了,于是吃多了吗? 她默默把变胖的照片删掉了……绝对不能给骆绎声看。 在这种微妙的拉锯战中,两人一直没发生什么交集,很快就到了期末考。 K大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班上一片哀嚎,李明眸也突然变得有点忙。很多不认识的同学跑来问她借笔记,她说自己没有笔记,但大家都是一脸不信的样子,以为她只是不愿意借。 李明眸希望自己看起来好相处一点,于是一一认真地解释:“我真的没有笔记,就是上课认真听讲,然后就记住了。” 结果她认真解释完,同学们更疏远她了。这让她有些懵逼。 班长在隔壁酸言酸语:“你就好啦,随便听听就能听懂记住,顺手一考就是第一名。” 李明眸:“?” 班长:“……” 对李明眸来说,整个考试过程都很轻松,虽然这个期末的考题似乎特别难。 同学们熬夜学习,学到满脸菜色,但在考场的时候,还是一脸狰狞地做不出题 。 李明眸表情轻松地坐在众人中间,做到最后一题的时候,她回想起班长那句“顺手一考就是第一名”,于是很成熟地留了个心眼,空出了最后一题没做。 然后她开始等待收卷。其实她想提前走的,但大家的表情太肃穆了,她没好意思离开。 当时才刚开考半小时,她在座位上闲的抠手,等到有点无聊。最后还是没忍住,把最后一题给做了。 考完没几天,出成绩了,李明眸果然是众望所归的第一名。 李明眸习以为常地上台接受表扬,台下的同学们一脸麻木地给她鼓掌。 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王教授一脸慈祥,把李明眸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王教授是他们专业的明星教授,负责他们两门大课。之前李明眸参加的全国大学生信息安全竞赛、信息安全与对抗技术竞赛、信息安全技能竞赛,全部都是王教授带的队,专业技能十分过硬。 到了办公室之后,王教授先把李明眸夸了一通,说这次考试这么难,她还能全科满分,真的是十分稳定了。之前的竞赛表现也非常好,是他带过最聪明的学生,还很踏实。 这么铺垫了一通之后,王教授说很欣赏她,打算下学期把她引荐进自己的项目组。 王教授带了几个项目,都是外面的游戏大厂投资的,专门研究游戏引擎,在他们专业十分出名。但他这些项目一般不带本科生,所以李明眸从来没主&#xe863;申请过,没想到会受到邀请。 李明眸还没开始受宠若惊呢,王教授就话锋一转,咳嗽了一声,让她帮个小忙。 原来王教授在自己家附近开了个电脑店,一直让手下的研究生在店里帮忙。但是寒假到了,研究生要回家过年,店里就没人了。刚好李明眸是本地人,就想着能不能让她过来帮个忙。 换成一般人,早就满脸堆笑地答应了。但是李明眸认真想了想,慎重地回答道:“不用了老师,我的钱够花,不用做兼职。” 虽然带过李明眸一阵子,知道她性格直,但王教授还是被她噎了一下。 他确实真心欣赏这个学生,打算带她进项目组。这个“小忙”算是顺口一提,就算拒绝也没多大事,但一般人不都会看气氛答应 么…… 王教授还不死心:“……小李啊,你寒假是有什么重要的活&#xe863;吗?” 李明眸:“没有,就是天太冷了,出门不是很方便。” 王教授:“……” 跟王教授同办公室的同事旁听完了全过程,忍笑忍得很辛苦:“你就别为难人家了,谁让你把店开在蓝田路,那边交通确实挺不方便的。” 李明眸没太明白刚刚那段交谈里的机锋,但她很准确地抓住了关键词:“蓝田路?”骆绎声就住在蓝田路,那边是沈教授的家。 同事点点头:“是那边,别墅区附近,没什么公车去那里。” 李明眸立刻来了精神:“交给我,王教授!蓝田路我可以!” 在那边上班的话,应该能经常见到骆绎声吧?她已经有阵子没跟骆绎声好好说过话了。 她之前还在想,不知道寒假应该找什么理由去见他。无论什么理由都显得突兀。可是一点都不见面的话,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慌,感觉怪怪的。 在他家附近兼职的话,找他说话应该会很自然吧? 于是在一片祥和又喜悦的气氛中,李明眸的这份寒假兼职很快定了下来。 二月初,寒假正式开始了。 K市的二月不仅冷,还很潮湿,从一月底开始,淅沥的小雨就没停过。出门的时候,李明眸会穿着雨鞋,但鞋子里还是潮潮的,脚从早到晚都是冰冷的,暖不起来。 所以她不愿意在二月份出门。 虽然天气很恶劣,但李明眸还是准时去王教授那里报到了。蓝田路的交通确实很不方便,幸好王教授的店开在街尾,刚好有一辆378经过那里。 就是那辆378,既经过她家小区,又经过红灯区的378——她以前还在378上跟踪过骆绎声。 骆绎声好像还在做那份夜店兼职,但她来这里上班之后,还没在378上遇到过他。估计是时间没对上。 开始上班之后,李明眸发现这份工作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王教授的店是真的很忙。明明是卖电脑的店,还开在别墅区附近,挺冷清的,但王教授总能弄来很多坏掉的电脑让李明眸修。 在他们专业中,流传着一个笑话:外行总会觉得搞信息安全的,就跟修电脑的差不多,所以学校里很多女生找他们专业的师 兄帮忙修电脑。但他们专业的人会修个鬼的电脑。 然而王教授就是如此出人意料,他就是要让李明眸帮他修电脑。 李明眸一脸郁闷,说她没学过。 王教授立刻拿出一本《30天学会修电脑》,热情地塞到李明眸怀里:“没事,你现在自学吧!凭你的聪明才智,不出30天就学会了!不就是修个电脑嘛!” 实践证明,30天的东西,李明眸不出一周就学会了……她就消极怠工地随便看看,顺手倒腾一下那些电脑,然后它们真的莫名其妙被修好了…… 为什么这么随便就能被修好。没有尊严的电脑。 王教授好像也没想到她能学的那么快,他一脸复杂地拍拍李明眸的肩膀:“不愧是我看好的人!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你就好好修电脑吧!” 李明眸:“……”你不就给了我一本《30天学会修电脑》。 从那之后,王教授彻底放飞了自己,天天在店里撂手躺着,偶尔跟沈教授下下西洋棋。 没错,就是那个沈教授,沈思过。 过来工作之后,李明眸才发现沈思过和王教授是认识的。两个人都在K大任职,都住在蓝田路的小区里,是西洋棋友。 李明眸来这里工作十天,遇到了沈思过四次。他还挺经常来这里找王教授下西洋棋的。倒是骆绎声,她一次都没遇到过。 可能是因为沈思过经常来这里,所以骆绎声从来不在附近活&#xe863;,更别说来店里了。 李明眸天天的被王教授剥削,也没空偷溜出去找骆绎声,倒霉的不行。 跟沈思过的会面,也是不太愉快的事情。 李明眸在店里的工作,就是每天灰头土脸地修电脑。沈思过过来找王教授下棋的时候,她还是在里间的工位修电脑。但有好几次,她回过头,会发现沈思过正在打量她。 她不清楚沈思过在打量她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他脸上戴着腐烂的面具,永远保持微笑……但感觉那不会是让人舒服的表情。因为每次打量她的时候,总会从他的方向飘来一股浓重的腐臭味。 像是&#xe863;物在下水道里死了很久,又像是变质的蛋糕里长出了蛆虫。总之是让人很不舒服的味道。 在下西洋棋的间隙,在王教授上洗手间的时候 ,沈思过还跟李明眸打听过几次骆绎声的事情,旁敲侧击他们的关系。 李明眸十分警惕,下意识说不太熟,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她这话倒是没撒谎,确实很久没见过了。她在微信里给骆绎声发信息,说她来这里打工了,说她遇到了沈思过,但他的回复总是淡淡的,显得爱答不理。 她这么回答了几次,然后沈思过看她的频率开始下降了,但那股腐烂的臭味还是如影随形。 在店里工作了两周后,李明眸终于第一次在店里遇到了骆绎声。 那天沈思过也来店里下棋了,穿着一身球衣。 骆绎声来的时候也穿着球衣。 两人的球衣是同款的,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样子,说是待会要一起去踢足球。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6、漂4浮 李明眸在蓝田路工作了两周后,终于第一次在店里遇到了骆绎声。 那天沈思过也来下棋了。往常沈思过只穿西服,看上去不像是喜欢运&#xe863;的人,但那天却反常地穿着一件橙黄色的球衣。 李明眸从来没见他那么穿过,在学校里没见过,来这里工作之后也没见过。 大约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骆绎声到店了。 当时沈思过还在跟王教授下西洋棋。骆绎声一进来就先跟王教授打了招呼,然后很自然地坐到了沈思过隔壁,看他们下棋。 他没跟李明眸说话,应该是没看见她。 李明眸有些激&#xe863;,想跟骆绎声打招呼,又不想表现得太直接,于是假装要拿电脑零件,从他们身边经过了好几次。 王教授当时正对着棋盘冥思苦想,被她晃得头昏,嫌弃道:“你别走来走去,挡住我灵感。” 沈思过闻言笑了一下:“自己下不出来,赖人家挡你。”他一边说,一边不&#xe863;声色地打量李明眸和骆绎声。 等沈思过说完话,骆绎声才抬头看了李明眸一眼,并淡淡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他的神态温和疏离,充满距离感,像一桶冷水浇在了李明眸的头上。 李明眸激&#xe863;的心情慢慢冷却,变得拘谨起来,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回去了工作位。 原来朋友久了不见,感情就会变得生疏吗……可是这生疏的也太快了。 尽管知道沈思过在场,骆绎声会有些顾忌,但李明眸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不是很舒服,还有些不安。 她心里兵荒马乱的,于是顺手抄起地上的一台破烂,修了起来。 之所以叫它“破烂”,是因为它真的很烂,几乎修不好了。但做点困难的事情有利于她集中精力,不要乱想。 当李明眸灰头土脸又专心致志地修电脑的时候,外面的三个人欢声笑语,根本没人留意到她。 沈思过和王教授的棋已经下完了。王教授输了,有些气急败坏,表示要换对手。骆绎声从善如流,坐到了王教授对面,然后沈思过挪到骆绎声后面,帮他参谋。 沈思过从骆绎声身后探出头来,他的下巴几乎要挨在骆绎 声的肩膀上,两人离得极近,鼻息交织在一起。 骆绎声专心地看着棋局,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好像沈思过这么做是很自然的事情。 李明眸不经意间抬头,看到沈思过和骆绎声这个样子,手中的&#xe863;作都停顿下来了。 她胆战心惊地观察了一会,无意中从前面的窗户上看到了骆绎声的倒影。 她在那个倒影里看到了骆绎声的衣服——他竟然也穿着一件橙黄色的球衣,跟沈思过是同款的。 这两个人穿着同款球衣坐在一起,还贴得那么近,好像关系很好似的。 在李明眸看来,这很诡异。难道他们还能一起去打球? 王教授接下来的话解答了李明眸的困惑。 看到骆绎声和沈思过亲昵的样子,王教授一无所知,酸道:“你们还有亲子活&#xe863;,关系真好,不但能一起踢球,还能聊一块去。我儿子都两个月不跟我说话了。” 沈思过抬头笑了笑:“是你对孩子太凶了。” 王教授的语气更酸了:“要是他像阿声一样懂事,我也懒得说他。他老师上周还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上课偷偷看小黄片。真是猥琐极了。” 沈思过咳嗽了一声:“还是快点下棋吧,我约的球场要到点了。” 王教授不满道:“那么赶干什么?你们搞艺术的怎么偏偏爱踢球,留下来跟我下棋不好吗?” 沈思过回道:“我们会被阿声妈妈骂的。阿声14岁那会出过车祸,有阵子身体不太好,后来我带他去踢球,才好起来了。他妈妈说要坚持才行。” 王教授恍然大悟道:“哦,难怪那阵子他身体总是很虚,瘦瘦小小的。”他看向骆绎声,把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下骆绎声的身高,“以前没想到你能长那么高,我还担心你长不到一米七来着。你妈当年……” 王教授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淋漓尽致不痛快~” 一把男声在声嘶力竭地嘶吼,既响亮,又土气。 所有人都住了口,整齐地看向坐在里面工作位的李明眸——是她的手机在响。 李明眸刚刚一直在偷听。她不知道骆绎声这段历史,骆绎声也没跟她提过,所以她偷听得很认真。 正要说到 关键处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这铃声是修手机的时候师傅随便设的,平时也没人给她打电话,所以她一时竟还没反应过来。 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之后,李明眸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那把男声还在嘶吼。李明眸手忙脚乱,手机就在兜里,但她就是掏不出来。等好不容易掏出来了,因为太紧张,她又按错了免提键。 一把有点拘谨的女声被公放了出来:“你好,是李明眸同学吗?我是你初中班长……” 李明眸一边找免提键,一边紧张地:“哦哦!” “……是这样,我们下下周有个初中同学聚会,想问问你去不去……” 李明眸满脸通红,终于把免提键按掉了。然后她背对着外面的三人,用手掩在嘴边,像对什么暗号一样小声道:“我不去。” 电话另一端的女生松了一口气,语气都轻快了起来:“那打搅你了,我得负责通知所有同学,先挂了。” 李明眸:“好好。” 迅速挂断电话后,李明眸转过身去,发现王教授和沈思过还在看她。 王教授看她聊完了电话,才痛心疾首道:“同学聚会也可以去去嘛,别这么孤僻。我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偏偏情商这么感人?在学校还好,以后出社会有你受的。人情世故可以不照做,但必须要懂!你看你一天到晚傻了吧唧的……” 李明眸觉得自己才没有傻了吧唧,但她聪明地没回话。 虽然她不懂人际交往的弯弯绕绕,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又应该避开,她心里其实门儿清。王教授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人确实不坏,所以她才敢对他这么随便。 她也就是在安全的人面前傻。 王教授还在滔滔不绝地传授社会经验,沈思过温和地打断道:“好了好了,你看你这好为人师的。你儿子就是嫌你太爱给人当爹,才不搭理你。” 王教授意犹未尽,“哼”了一声,终于闭嘴了。 现场沉默了下来。 李明眸潜伏在工作台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听他们继续之前骆绎声身体不好的话题。但王教授已经重新沉浸进了西洋棋的世界,好像忘了这 个事。沈思过和骆绎声也没主&#xe863;提。 李明眸等了一会,终于确定他们不会再聊这个事了。 她有些失落地看向骆绎声。 骆绎声正看着棋盘,聚精会神的样子,一眼也没往李明眸的方向看。刚刚王教授和沈思过说她的时候,他全程都没看她,也没参与发言。包括她在聊电话的时候,他也没有看她。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关心她。 李明眸不禁有些心酸:她这么关心跟骆绎声有关的事情,但跟她有关的事情,骆绎声估计是不会关心的。 这真不公平。 下午3点多的时候,沈思过和骆绎声离开了。两人是一起走的,说是要去踢球。 没多久,王教授也偷溜了。临走之前,他很有义气地告诉李明眸,说她今天可以提前下班,锁好门就可以了。 店里变得空荡荡的,也没有客人。李明眸跟往常一样,一个人修电脑到了傍晚。 大街上昏沉沉的,路灯还没有开。她穿好自己的雨鞋,打算关门离开。在拉下闸门的时候,她发现门角背后有一个帆布袋。 看起来像是骆绎声的。可能是离开的时候忘拿了。 她走过去把它拎起来,打算放好,让骆绎声明天再过来拿。帆布袋被拎起的时候,拉链开了一点,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是“岩浆”的制服。她见那个夜店的服务生穿过这个。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今天果然是周二,是骆绎声去“岩浆”兼职的时间。 李明眸单手把帆布袋拎了起来,跟自己的眼睛平视。她盯着它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骆绎声的电话。 她以为会被晾一会,但是才响了两下,电话就接通了。 骆绎声秒接了电话,却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 李明眸站在店门口,冷风夹杂着夜雨的气息吹了过来,刺得她打了个喷嚏。 然后骆绎声说话了:“冷吗?” 李明眸闷闷地“嗯”了一声:“冷。” 骆绎声说:“六点半,该下班了,吃点暖的再回家吧。” 原来他知道她六点半下班。 她之前给他发过信息,说了自己的上下班时间,他没有回任何话。但原来他有记住。 李明眸本来还不觉得怎么样,但听他说了一 句“吃点暖的再回家”,她突然就矫情了起来,觉得委屈了。 骆绎声又不说话了。 他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音乐声、尖笑声、男男女女的交谈声,好像还隐隐有人在叫骆绎声的名字。但他没有回。 李明眸问他:“你在岩浆吗?” 骆绎声沉默了一会,才回了一个“嗯”。 李明眸抱紧怀里的帆布袋,希冀地问他:“那我能去找你吗?” 骆绎声这次回得很快:“不能。” 那股刚刚才消退掉一点的委屈感再次涌了上来,而且变得比之前更强烈。李明眸开口问他,带有一点鼻音:“我们是不是生疏了?” 骆绎声仿佛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变得温柔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李明眸控诉道:“你最近都不理我。在学校不跟我说话,今天在店里也不跟我说话。你还不准我去找你。” 骆绎声长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好像在跟电话另一边的什么人说话,让对方等等。然后渐渐地,嘈杂的背景音听不见了,他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他才继续说:“因为这边很吵很乱,所以不让你来找我。之后我去找你可以吧?” 李明眸闷闷地“嗯”了一声。 骆绎声问:“那我现在可以挂电话吗?” 李明眸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听到她的回答,骆绎声又等了两秒,才挂掉了电话。 李明眸听着电话里的盲音,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 她举起抱在怀里的帆布袋,看着它自言自语了一句:“居然把你忘了……” 骆绎声今天上班,没有制服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还是给他带到“岩浆”吧。反正都是坐378,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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