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的荣光(科举)》 1、赶集 魏停云把书放在篮子高高的竹藤提手上,盘坐在地上读书。 本来今天,魏奶是安排二儿媳,也就是魏停云的母亲尹惜萍来卖鸡蛋的,但尹惜萍早上起来身子难受。 魏停云虽然从原主八岁,从屋顶掉下来的时候才穿过来,但意识模糊中,知道那日大雪封村,又赶上爷爷叔伯父亲他们去县里服徭役,是尹惜萍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十几里路去县里医馆找大郎中。 “儿啊,冷不冷呀?” 当时在背上被裹的像个熊一样魏停云,身上很痛,但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魏停云等了半晌,也没有生意光顾。 周围四五个村庄都到这边来赶集,所以集市人来人往,但现下农户大都自己养鸡养鸭、自给自足,比起其他摊位的农具、皮革、牲畜、小儿吃食、酒曲…… 魏停云的小摊却显然不是很受欢迎,难怪以前大伯娘和三婶娘都不想来卖鸡蛋,每次都让尹惜萍来。 等待了许久,终于有一个大婶停在了他面前,蹲下来手拿起一颗掂量了掂量:“小兄弟,这蛋怎么卖?” “一文钱一个。”魏停云赶紧报价。 大婶故作夸张的惊愕:“好家伙,人家都论斤卖,你论个。” “这是乌鸡蛋,吃了对身体很好的。”魏停云按照临行前,母亲告诉他的。 “乌鸡蛋也就是个鸡蛋,这样,一文钱两个,这一筐我全要了。”大婶熟稔的杀价。 “马婶儿,普通鸡蛋五文钱一斤,也就买七八个,哪比得上这乌鸡蛋,黄大、香、又补,给您家儿媳和大胖孙子炖着吃,再好不过了。”梁若琼怀中抱着一些锦缎,看似随意的插嘴道。 魏停云正想喊,若琼姐,但仔细一想,还是装作不认识好。 马婶哪里能不知道——她刚才一掂量就知道这是好东西,乌鸡产蛋少,要不是现在天气渐热,这价钱都买不了。 本来想着对方像个书呆子,能杀杀价的,没想到半路杀出梁家大姑娘这个程咬金,只是她家还租着梁家几亩地呢,心里有什么也不好发作。 这时候,和梁若琼一起买布料的一个大姐,念叨着也想要给老母 亲补补身子,问魏停云怎么卖,马婶急了,赶紧说自己先来的,一筐鸡蛋就这样被她全买走了。 “谢谢你,若琼姐,不然我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呢。”魏停云不好意思的卷了卷手中的书本。 梁若琼笑笑:“停云,我们家梁登库要是有你一半好学就好了,晌午去找你玩,听说你来集市了,他又出去摸鱼了,这三日春假肯定全是玩儿。” 魏停云和梁家小弟梁登库是发小好友。 魏梁两家,在本镇已居住百年以上,关系向来要好。 后来,梁家一下子出了个举人,再往后梁家渐渐发达也开始分叉,梁登库家这一支是庶子,都继承了大量的田庄、铺子,依然住在本村,和魏家关系表面上也没什么大变化。 反观魏家,则没有什么大变化,一直本本分分种地。 如今的魏家爷爷魏泰,膝下有三子一女:魏家大伯魏文鼎、魏停云父亲魏文风、魏家小叔魏文青、魏家小姑魏文莹,只是现在叫起来基本变成了大鼎、二风、三青、四莹。 从名字中都能看出,魏泰对于三个儿子寄予了殷切的期望,但他们最终都没有考取一丁点功名,都子承父业做了庄稼汉。 村里人劝魏老爷子看开些,官老爷岂是人人都当得的,但魏泰是个倔驴性子,所以如今又对:魏观林、魏栖木、魏停云三个大孙子给予厚望。 日近中午,魏停云提着篮子回到家中,魏泰干裂的手掌举着旱烟,坐在院子大门口。 “爷爷。”魏停云远远叫了句。 “回来啦。” 而后跟在孙子身后一起进了屋去:“就等你吃饭了。” 他从田地回家,听魏奶刘氏说今天让魏停云去集市卖鸡蛋后,就将老伴和儿媳都黑脸了一通,说娃娃是要考功名的人,这样琐碎皮毛的事情怎么能让读书人去做。 刚才看到魏停云篮子中的书本,更是又欣慰又心疼。 午饭时候,大伯娘曹玉香把这个月的账,当着大家伙的面报给婆婆。 魏家奶奶刘氏不识字,但算起账来都不用纸笔,她听完后直说又是花的多进的少。 “眼下已经过了寒食,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到夏收了,老爷子你看,我上次和你提的,三个孩子真的不能 都读书,要回来一两个帮手家里才行,他们虽然上的义塾,但吃穿用度、笔墨纸砚的,都要花钱,而且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了,到该娶媳妇的时候了……” 魏观林、魏栖木、魏停云三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魏家除了原来的自有田,前些年光景好的年份,曾经买了些地,如今有十几亩,家里又不舍得请长短工。 魏家大伯-魏大鼎,人不如其名,虽然长得高、但瘦弱,很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幸好当年娶媳妇的时候娶了镖师家女儿的大伯娘,利索、有把子力气; 魏停云的父亲魏二风倒是个壮汉子劳力,常年晒得黑黢黢,可以说是家里真正的顶梁柱; 魏家小叔三青,幼子受宠,从小就是魏奶刘氏的掌中宝,成家立业后也是游手好闲,在魏老爷子眼皮子底下还干一点活,其余时候都指望不上。 魏观林和魏栖木都是大伯家的,他们还有个女儿已经出嫁了,三叔和三婶成亲多年还没有生下个一儿半女。 要是在往年,刘氏提出这样的话,魏泰定要呵斥她的,但前些日子天公不作美,风雨中麦田倒伏了很多,收割的时候更要费时费力,要是收不及时,赶上连日阴雨,是要烂在地里的; 另外,魏观林今年十七,魏栖木和魏停云也有十五岁了,魏泰想自己像他们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娶了魏奶进门了。 魏泰沉吟了良久:“我看这样,今天遇到你们夫子,说麦收前要季考,那时候三兄弟谁考了最末,就不要读了,回来帮手家里。” 午后,魏停云在西屋小厅倒水喝的时候,听到尹惜萍和魏二风在隔壁卧房说话。 “咱们云儿年纪最小,入学又晚,和大哥家的两兄弟比,就是吃亏,你累死累活,我谨小慎微的,还不是都为了孩子。”尹惜萍言语里尽是委屈。 魏二风无言了一会儿:“唉,可是爹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我和大哥是亲兄弟,咱们是一家人,要说也没什么吃亏不吃亏的,我有力气,就算咱云儿真读不成书了,以后我也不会让他干重活,我来干就是了。” “就知道出蛮力,晚上回来累的跟死猪一样,动都不动我。” 再往下听就‘少儿不宜’了 ,魏停云加快脚步回了自己屋。 魏家的院子,算是不小的。 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的三间正房堂屋,除了厅堂,首先是魏爷魏奶住一大间。 另外一个小间,魏奶直接拍板给三叔夫妇了。 魏大鼎、曹玉香夫妇和魏观林、魏栖木住三间东屋,魏二风一家住三间西屋,大门旁还有一间倒座的杂物房。 三人就读的是官府和地方士绅联合建起设立的义塾之一,学费低廉,入读的基本都是农户子孙。 私塾没有几年级之分,而是三舍法:班级分外舍、内舍、上舍。 外舍是新生刚来时候的班,如果在之后的学习和考核中表现好,则可升入内舍,在内舍中考核好的,则升入上舍。 魏观林和魏栖木都是八岁入学的。 魏停云那次摔伤后,身体不好,休养了一年多,九岁半才入学。 好在和魏停云一起入学外舍,还有梁登库,梁父很舍得花费,让夫子多照顾儿子,魏停云觉得自己沾了梁家的光。 梁登库非得要和魏停云在一间学堂,死活不去镇上的私塾,梁父没办法,只能让夫子和助教们多“照顾”梁登库,同桌而坐的乖巧孩子魏停云顺便也得到了夫子的关照和青睐。 梁登库虽然贪玩,但脑瓜贼好用,魏停云背十几遍甚至二十遍才能滚瓜烂熟一篇经文,梁登库七八遍就可以搞定。 一个勤能补拙、一个聪慧。 今年年后,魏停云和梁登库也终于一起磕磕绊绊的升入了上舍。 所以,虽然晚入学,如今和魏观林、魏栖木也算同班了。 升入上舍,基本也就相当于中学毕业班了,夫子才会允许他们参加县试。 魏观林和魏栖木都已经参加了刚刚过去的二月的县试,但都败北。 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关,得个秀才功名,真不是易事。 魏停云想以前,经常看到影视剧上某某秀才,觉得稀松平常,真是误导人。 曹玉香趁着都在午休,洗了大半碗桑葚果,拿到了东屋里。 她帮着婆婆管着家,这些便利总是有的。 两兄弟躺在里屋,魏观林在闭眼小憩,魏栖木在看小人书。 曹玉香拍打了下小儿子:“还看这些!等没书读了,下地去干活就知 道多累了。” 魏观林微微睁开了眼睛:“娘说得是,停云堂弟十分用功,咱们不能小看他。” 魏栖木捏了几颗果子放进嘴里:“我自有办法。” 魏停云又温了一会儿书,才躺到床榻,本想闭目回顾刚才所看,却误触了图书馆系统,一下弹了出来。 【系统:图图上线,宿主有什么事】 【魏停云:脑滑了,不小心触发,没事了,大耳朵】 【系统:再说一次,本系统不叫大耳朵,叫图图!(愤而离线)】 魏停云穿来之前,作为一名打工人,毕业后在省立图书馆的一名管理员,有一天找书的时候,意外从□□上摔了下来,才来到这个不存在过往历史书上,却与历史又贯通的古代世界。 这里仍然尊崇儒学,历史上也有秦汉唐宋风华…… 虽然一下子转换了性别,但慢慢总要适应。 现在这个朝代——大昭朝,国力强盛、物资丰裕,百姓安居乐业。 时下百姓之家每月收入3-6贯。 不过,当朝官员的俸禄却是出奇高的。 系统发给魏停云的本朝史书里,太|祖皇帝曾说:‘中才之类可革于贪心,上智之人益兴于廉节’…… 所以大昭实行的是高薪养廉,一个九品官的月俸每月就有十余贯,养活一家绰绰有余; 而据说当朝宰相每月俸银有三百贯,另有衣料二十匹、冬棉一百两、禄粟各一百石; 除此之外各任官员还有职田,金银器、茶、薪炭、纸笔、绢帛、马匹刍粟、公使钱,甚至油盐厨料等其他月杂给。(注:①) 所以,古人说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或许不只是品位和社会地位。 【魏停云:(慷慨激昂)我要考公务员!哦不,科举】 【图图:真心地吗?】 【魏停云:嗯!(深情)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图图:What】 【魏停云:哦不对,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图图(趁机考试):这首《咏煤炭》的作者是谁】 【魏停云(咬手指):好像是…小岳岳?!不能啊】 【图图(瞪眼):神特么小岳岳(心死捂脸)!是于谦——明朝于谦!要不咱别考科举了,老老实实种地它不香吗?我图 系统教不了你,你刚才一句话差点把我送走】 【魏停云:哈哈,开个玩笑嘛】 【图图:哼,禁止调戏系统(叉着腰、再次愤而离线)】 魏停云傍晚在窗前翻着白眼默书的时候,外面飘进来中药汤的味道,魏奶又在给三叔夫妇熬生子汤了。 梁登库一张大脸贴了上来,看来是摸完鱼了,手里还提着战利品,一条肥嘟嘟的大黑鲤:“停云,明儿镇上庙会,咱一起去玩。” 魏停云叹气摇了摇头,说了中午魏泰的决议,他要加把劲才行,说完又要埋头学习。 “这样啊,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手里有些闲书,想要卖几个零钱,卖书还是得去镇上,庙会人多!”梁登库一本正经的说。 魏停云确实想换些零用钱,他已经觊觎豆腐西施,不,是她家的臭豆腐很久了。 但家里的钱都是魏奶掌管,大伯娘曹玉香帮手,其他人就再也摸不到分毫。 魏奶说他们三兄弟吃住都在家里,笔墨纸张也是家里买好,所以每月只另给他们每人五文零钱。 大昭的五文钱,基本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五块钱,但豆腐西施家的臭豆腐六个大方一块-六文钱,不单卖! 所以他每次想吃,就得攒两个月的零花钱。 魏奶说男娃子兜里揣多了钱,心就野了要做坏事的,说是这样说,每次给三叔钱,却是十分大方的。 八岁那年,魏停云穿来后,这个自称图图的系统也一起,全名叫做“万界图书馆助力学子系统-1314号房间”。 之后,它根据当下世界设定,分发课或者分配任务给魏停云,只要魏停云通篇读完或者完成相应任务,就会获得翻书签奖励。 只是从八岁到现在,七年了,魏停云总共才翻了两次书签! 一次是读完《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朱子家训》、《汉赋名篇》、《唐诗综论》、《宋词鉴赏》、《声律启蒙》、《增广贤文》、《古文观止》…… 他颤抖着激动的小手,翻开一张闪烁着喜庆红色光芒的书签。 随着五毛钱撒花特效结束,出现了两颗麦丽素一样的东西,系统总部弹出公告——恭喜1314号房宿主完成任务——获得药丸两颗! 【魏停云:就这? (摔)老子不干了!】 【图图:你连药物说明书都还没看,怎么知道不是好东西!(气鼓鼓)】 魏停云哼哼的点击查看功效和说明书选项。 药丸1:吃下百病消除、神清气爽、元气满满,有效期100年,保质期18个月; 药丸丸2:吃下可起死回生,副作用暂不明确,保质期无限制。 【魏停云:啊!啊!爸爸!扶我起来,我还可以再学习!】 第二次翻书签,是在他十四岁背完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经系统抽查,滚瓜烂熟! 搓手手期待奖励。 嘭! 【日用240mm,极薄纯棉;夜用420mm,舒心一整夜……】 【魏停云:目瞪狗呆、逐渐眼含热泪,我去你的!你奶奶我,不,你爷爷我…】 【图图:(试图解释)宿主,系统是随机奖励,它可能没考虑到你现在的身体情况】 所以,魏停云明天去庙会,其实是想去卖,卫… 重来,魏停云明天去庙会,其实是想去卖书。 魏停云之前发现图书馆系统里的书,不仅可以用意识云阅读,可以变成实体拿出来,而且还有一个:只要是他通篇读过的,书架上的“1”都变成了“9999…”,仿佛是奖励他的好学。 他试着拿出了很多本,真的可以。 【图图:神特么奖励你的好学,那是我们的库存!】 晚上,家里难得开荤,炖了一大锅梁登库拿来的鱼,又加了些豆腐、青菜,鲜美可口。 魏泰说,河里少有这么大的鱼,梁登库定是从梁家水塘摸来的。 梁家作为十里八村的大富户,除了田庄,还有水塘,镇上、县上还有铺面。 梁万里性子低调,向来不喜欢被人家称为地主 ,经常说只是比大家多了些田罢了,为人也随和,逢个收成不好的年份,家里实在困难,属实的话,他不像有些主家那般不近情理,拆房、拉人儿女; 而是给延期缴纳佃租,这样不仅没损失,反而落下个好名声,大家也都愿意租种梁家的田地。 这样是开罪了其他的地主,但梁家胞兄-梁万程是县里的大师爷…… 晚饭后,魏停云铺了一个包袱布,整理明天要拿去卖的书籍。 《大昭历届一甲殿试作品》,这在图书馆的第一排,魏停云发现的时候简直如获至宝,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装十本! 还有一本本省学政岳宗明给学子们提点的题目集——《岳说》,试题全面,四书、经文、试贴、赋、八股、公文杂作,薄薄的一册,装二十本! 除此之外,魏停云又装了一些杂书,是他穿来之前就读过的那个世界的名著。 希望明天去庙会卖书顺利,睡前,他暗暗祈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庙会(修) 第二天一大早,魏家还没吃早饭,梁登库就跑来叫他了,说去镇上吃。 可惜不能到了镇上,光天化日的凭空变书,还得提前拿实体书。 幸好梁家要去镇上送货,能坐顺风车,不然这沉甸甸的一包袱,虽然只有四五里路,但背到镇上,估计也没力气吆喝卖了。 梁若琼和家里的一个搬货的长工坐在马车两边,魏停云和梁登库坐在后面的货物上。 “若琼姐还会赶车呀。” 魏停云觉得这位梁家大姐真像乡亲们说的那样,是个万般能手。 据说,梁母早逝,梁若琼小小年纪、家里家外就担起了主母的责任,帮了父亲梁万里大忙,渐渐的梁家根本就离不开她了; 梁万里就想招个上门女婿,但梁家家大业大,又怕人居心叵测,又要闺女相中,几番考量下来就耽搁了,到现在二十出头还待字闺中。 梁若琼笑笑:“赶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梁登库却神气活现:“我姐什么不会!我阿爹说,要是我姐是个男的,他根本不想要我,也不管我了,那样多好,我就不用读书了。” 梁登库说完后,又忽然有些后悔,他不是个傻的,昨天魏停云才说了魏家孩子不能全读书,要拉下一两个,他现在这么说,魏停云会难受的。 但看魏停云好像没有怪他的意思,反而揶揄自己:“说不定咱们可以一起下地去干活了呢,到时候我要是租你家的地,你可得给我算便宜。” 梁若琼听得云里雾里,梁登库和她说了魏家的事情,梁若琼听得皱了眉头:“那可是太可惜了。” “姐说的是谁可惜?” 梁登库有些不依不饶,因为他发现魏观林近来好像和姐姐走得很近的样子,还叫姐姐一起逛庙会。 他一点不喜欢魏观林,小时候他和魏栖木打架,魏观林趁着大人没来之前,帮着魏栖木下黑手一起揍他,他记着仇呢,停云当时拉他们,也一起被揍了。 “不管是谁,都挺可惜的。”梁若琼说。 “反正,要是停云不能读书了,我也不读了。”梁登库愤愤不平。 “你这话说的,怎么就一定是停云呢。”梁 若琼驳斥弟弟。 梁登库拍了拍自己嘴巴:“对对对,乌鸦嘴乌鸦嘴。” 几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镇上。 远远的就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离镇口还有距离,车子就行进困难了。 梁登库拉着魏停云蹦下来,伸手给姐姐要钱。 梁若琼从袖中拿出足有半贯,给了两人:“你们一起先吃点饭。” 梁登库开心掂量了下巨款:“姐今天真是大方,谢啦。” 一路上,魏停云都在寻找可以摆摊的地方。 找了好一会,终于在一家店铺外的墙边,寻了个空地,梁登库让他在这占着,自己去买饭。 魏停云蹲下,解开包袱,把书铺开来。 清明春假,所以庙会也有不少学子。 平时和系统插科打诨可以,但真到了耍脸皮的时候,魏停云鼓了几次勇气,才红着脸喊了两嗓子:“卖书咯,历届一甲殿试佳作、学政提点集锦、拍案惊奇故事,实用又好看。” 果然,买卖需要吆喝,不一会儿就引了人过来翻看。 读书人无须太多话,懂得自然知道是不是好书。 价格上,大昭的书是很贵的,可能和科举太热有关,魏停云基本按照平日和梁登库一起买书时的价格,打五折。 殿试作品卖五十文,学政作品卖四十文,其他闲书一律卖二十文。 梁登库端着两碗馄饨回来的时候,见摊位前不少人,不知道魏停云是怎么淘了这样受人欢迎的好书。 本来觉得可能不会很好卖的闲书,很是受穿着打扮体面的姑娘们喜欢,有囊中羞涩学子们竟也在科考书和娱乐书之间很是纠结了一番。 魏停云觉得大昭的文化氛围还是很好的,可能娱乐方式也少。 半晌午的时候,几十本书竟然就卖光了,这样好的生意是魏停云根本没想到的,都后悔有点拿少了,现在众目睽睽的,不好操作。 但赚到的钱已经不少了,刚才还艳羡梁登库那半贯钱,现在自己瞬间也变小富翁。 五文钱一碗馄饨,他大方的还了十文给梁登库:“算我请你吃,平时没少吃你的。” 梁登库一摆手:“嗨,咱俩谁跟谁,没想到这么快卖完,咱赶紧去玩。” 没了销售压力,魏停云心里也轻松 了不少,和梁登库一起穿梭在人群中。 有个大台,正在唱戏,卖糖葫芦的大爷扛着稻草把子,不用叫卖都十分惹眼,后面跟着一串小孩儿。 梁登库被一个变戏法的吸引,拉着魏停云过去。 男子把女孩放进一个箱子,再打开里面却变成一条蛇。 魏停云见怪不怪,但梁登库和其他乡亲们似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戏法。 梁登库瞪大了眼:“还能变回来吗?!”他大喊了一句。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变回来,变回来。 变戏法的大叔一脸淡定:“那就应各位看官。” 搞得梁登库跟个托儿一样。。。 男子披风一遮,再次打开木箱,女孩又出现在了木箱中,台下一片叫好! 女孩从箱中出来,拿着锣来请赏钱,她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娇瘦,有双丹凤眼。 看热闹的人多,但给钱的人却少,好不容易犹犹豫豫给了两文钱的,又被旁边老婆拿走了一文,女孩抿了抿嘴,低头又去往别处。 等到了梁登库面前,他一下就给了二三十个铜板,哗啦啦直响,女孩抬头了看他眼,躬身道了句:“谢谢公子。” “你真勇敢,那么大的蛇都不怕。”梁登库小声说。 女孩红了下脸,过去旁边继续请赏去了。 梁登库算是钉在这儿了,对其他地方都失去了兴趣。 魏停云陪着他又看了一会儿,想去买些东西,就和梁登库说在这等他。 魏停云光逛着,给母亲买了一瓶雪花膏,给妹妹买了一包果脯; 想给父亲魏二风买点东西,但不知道该买什么,衣服鞋袜都是魏奶和媳妇们织布做出来的,看来看去给他买了一双干活时候戴的线子手套。 又给魏爷买了一个旱烟嘴,之前他那个都裂开,又不舍得换。 总共花了一百多文,手里还剩下很多。 他闻着臭味来到豆腐西施铺子门前。 豆腐西施三十来岁,面若银盘、肌肤胜雪、腰细若马蜂…总之确实很好看。 魏停云挤上去三次,都被热情的大叔大哥们挤了出来。 “施施,给我来一碗豆浆。” “施施,哥哥我也要喝。” …… 魏停云站在后面大喊一句:“谁家老婆来了!” 所有人都 惊悚回头的时候,魏停云一个猛子扎到最前面:“大姐,给我来两份臭豆腐。” 路上碰到梁若琼送完货也在逛,听魏停云说梁登库在看变戏法的,拉也拉不动,梁若琼笑说弟弟从小就爱看这些奇奇怪怪的,还经常问他自己会不会遇到狐妖、女鬼,就爱做白日梦。 “你的书卖完了停云?”梁若琼问。 “是啊,没想到还卖的挺快的,当然本来也不多。”魏停云答着。 “小相公,给夫人买盒胭脂,夫人这么漂亮。”旁边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大婶推销着。 What? 他现在这个身体才十五岁,个子也还还在发育中,妥妥的小鲜肉进行时,梁若琼二十有二、成熟稳重,个头都要高他大半头,不知道大妈是怎么得出了那样的结论。 大妈一句话让两个人多少有些尴尬,好在魏停云心中是坦荡荡的。 他现在对男人和女人都没什么想法,就想好好读书,可以考个功名,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真做了庄稼汉,估计连自己都养不活。 梁若琼对大婶说:“婶子不要乱说,这是同村的弟弟。” 大婶爽朗的笑了:“看我老婆子,姑娘,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些可都是在铺子里卖的上等货呢。” 大婶打开几盒给梁若琼,粉色、浅桃花色、红绛色、紫色…… “姑娘拿不定主意,要不小哥儿给选选?”大婶招呼魏停云。 “姐姐肤色白,但缺一点点血气,适合浅色系,例如红粉色的,显得有精神和光泽……” 魏停云突然的侃侃而谈,又远远隔空比划着梁若琼的脸型,腮红、哦不,胭脂应该打在哪个位置,还在自己脸上戳着示范。 直引了周边不少人加眼睛、加耳朵,直到说完魏停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多言了。。。 女人们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男人们则是一脸鄙夷。 尤其旁边一个刚买了他书的学子,扔下怀中书册,义正言辞道:“沉迷莺燕之说,真是抹煞我辈读书人,哼!” “哎!你要不要退钱呀?”魏停云在后面喊着,那人却头也不回,傲然离去。 有毛病!现在的读书人,事儿也是真多! “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 成果。” 魏停云拾起地上的书,爱惜的拍了拍尘土,多好的红楼啊,别人一生的心血,你说扔就扔地上,这样的人真考了功名做了官,估计也接不了地气。 “这本书我买了。”梁若琼有些歉意的说。 魏停云:“嗨!什么买不买的,二十文姐…” 他收了梁若琼的钱,拎着给家人买的东西,回去找梁登库了,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回过身来倒退走着喊:“不用等我们啦,你们办完了事先回村就好。” 魏停云回到变戏法地方的时候,梁登库果然还看得津津有味,不知道真的是在看戏法,还是在看人。 上午场很快结束,戏法班收拾东西,准备吃饭,临近中午,日头也热了起来。 各种各样小吃的香味都飘了起来,魏停云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正在长身体,早晨吃的馄饨已经不抗事了。 倒是戏台子还在唱着,中午也不断戏。 旁边有人卖荷叶鸡,肉香诱人,梁登库买了一只。 魏停云准备拿另一份臭豆腐换个大鸡腿,梁登库蹬蹬蹬的跑到戏法班那里去了,将荷叶鸡塞进女孩手中:“请你吃。” 魏停云:呵,男人,这小子怕不是情窦初开了。 刚才变戏法的中年男子,拿着一张大饼、一碗清水蹲在魏停云旁边的树荫下也吃起来。 “爹!”女孩拿着荷叶鸡来给父亲吃,指着梁登库,说是那个给了最多赏钱的公子给的。 中年男子朝梁登库拱了个手,谢谢他捧场。 四个人在树下说起话来,中年男人说自己跟着商队到处都去过,身体不好这才回乡来,快要变不动了,多给女儿赚些嫁妆钱罢了。 原来他们就住在魏停云和梁登库隔壁村。 临走的时候,魏停云和中年男人说:“大叔,你们戏班的戏法都挺新奇的,以后可以考虑围起来帐幔,买票进去才能看……” “你说的这个法子,我们以前跑商队的时候见过,等我在这边组好了班子,倒是可以试试。” 和父女俩告别,魏停云拖着梁登库离开,发现梁家的马车依然等在镇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吃官司 回到了三河村,魏停云拎着东西回家,男人们都没在家。 魏观林和魏栖木去庙会也还没回来,魏泰则带着三兄弟去挖河了,每年春天,都有挖河的徭役,疏通河道、灌溉麦田,长度是按人头摊派的。 当然,如果不想出工,也可以雇佣别人替挖,比如梁家,但绝大部分农家哪里舍得出这份钱,都是自己上阵。 尹惜萍看着儿子给买的东西,打心眼里高兴啊,忍不住在嫂子、弟媳面前夸奖自家孩子。 听得两个女人心里都酸溜溜的。 魏奶让媳妇去给男人们送茶水:“这么热的天,他们走时候就拿了一壶水,哪里够。” 魏奶正想指使尹惜萍。 “奶奶,我去。”魏停云自告奋勇。 魏奶想了想:“你还是在家读,不然你阿爷又要说了。” “没事,反正一会就回来。”魏停云说着拎起水壶就跑了。 魏奶欣慰的笑笑:“还是小子们腿快,咱家是七只虎,梁家再有钱有势,那也是人丁单薄。” 三婶胡巧,继方才被二嫂炫儿子孝顺扎了一次后,再次躺刀,气得回去就干了一大碗中药,因为喝的太快,直恶心,觉得做女人太苦了。 魏停云一路小跑到了河渠,深渠之上,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个黑黢黢密密麻麻的人头,晃来晃去。 这要是晚上,能把人吓死。 河檐上,有县里派来公差和里正在监工,每家的长度是按照人头摊派好的,但挖多深都是有标准的,想偷奸耍滑基本是不可能的。 魏停云沿着河渠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魏泰他们。 父子四人皆光着膀子,就是这样,骄阳烈日里脊背上汗珠不停的滑落。 魏二风依然是速度最快,每一铲子都虎虎生风:“爹,你歇会儿,我们干就行。” 古代人成亲、生孩子都早,魏爷虽然应了爷爷,但也才五十多岁,很是不服老:“你爹可不是个吃干饭的。”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一旁的魏三青听的。 魏三青一副不情愿,铲一铲子,歇十铲子。 队伍里还有不少女人的身影,寡妇作为贞洁烈女,被优待可以免除此种徭役,这 些女人大都是家里男人是病秧子,幼子年纪又小…… “爷爷、爹,大伯、三叔,我来给你们送水。” 魏停云拿着茶壶蹲下来。 魏三青一副看到救星的样子,挣扎着爬出来:“渴死了。” 整个人躺平在了河岸。 魏停云看自家的工程量还剩一半多呢,他卷起薄袖。 “停云你怎么下来了。”魏二风让儿子快上去,小心铲到脚。 魏泰也说:“是啊,不用你干,有俺们呢,拿书本的手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下都下来了,让我试试。” 事实证明,人绝对不要装B…一把铁锹——铲头加上实木的把手,都足够重,更不要说铲满土再举到一人高的河岸上去。 所以,魏停云第一铲子就天女散花,全盖在了自己头顶,惹了众人哈哈大笑。 魏二风走过来,纠正儿子用力的方法,不能只用小臂,要用腰腹、背和大臂的力量。 “嗨,小孩儿哪有什么腰,娃子还是好好读书考秀才。” “停云今年都十五了,该娶媳妇了,没腰岂不是要被婆娘嫌弃了。” 男人们莫名喜欢开荤段子玩笑。 魏停云还就不信邪了,又铲了一铲子,铆足了劲儿,照着魏二风说的办法,屏住一口气,大臂一挥,终于将土甩了出去。 躺在土堆上喝茶的魏三青,被从天而降的土啪叽糊了一脸:“呸呸呸,谁!” 天色擦黑了许久,魏家父子才扛着铁锹回家,平日里家里都是吃杂粮窝头、胡萝卜,今天难得烙了白面葱油大饼,这是逢年过节才有的,因为小麦产量不高,又是交官粮的指定作物,拿到铺子里也可以卖出好价钱,所以农家种了自己却舍不得吃。 杂粮吃多了,是真的会想念小麦面粉的蓬松、细腻、甜丝丝的麦香,但魏奶又端出一个大筐高粱小米面馒头,原来小筐的葱油饼子是给劳力们吃的。 魏三青一下子就抓了两个,蘸着酱吃起来。 魏停云三岁的小妹魏珏,从外面玩完回来,眼馋的看着叔叔:“三叔,好不好吃?” 呵,魏三青只是笑了下,径自还是吃自己的。 魏奶从筐子掰了两个小指宽的一小块给了魏珏。 魏珏蹲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小心翼 翼吃起来,魏二风叫过来闺女,把自己的两张饼,一个给了魏珏,一个给了魏停云:“白的不扛饿。” 他说着拿起窝头吃起来。 大伯娘笑吟吟的和公婆说起魏观林相亲的事:“我打听了,说小姑娘长得挺俊的,媒人让观林明天去。” 魏观林放下筷子:“爷奶,我,不想这么早成亲。” 魏奶分配着白馒头:“你都十七了,不早了,看好了就定下,添置些新东西就娶在东屋,虽然是个变戏法的,但总归是正经人家。” 魏停云一惊,不会是…… 吃过晚饭,魏泰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魏停云过去给他送新烟嘴的时候,听见魏泰和魏奶说:“以后别整那样事儿,一家人要吃就吃一样的。” 魏奶嘟囔老爷子,不当家不知道当家难。 “爷爷,给你个新烟嘴。”魏停云等他们不说话才进去。 “哪里来的钱买这东西?”魏奶一脸狐疑。 老太太还挺会抓重点,魏停云本想撒谎说是庙会套圈套的,但想了想没必要:“我卖了一些旧书。” 魏奶正想问卖了多少钱,想让他把剩下的都交上了。 魏泰敲了敲烟杆,干咳了几声,魏奶也收了声。 “爷爷,抽烟多了对身体不好,解解乏就行。”魏停云叮嘱了句,就回西屋了。 经过今天挖河,魏停云更明白了自己几斤几两,读书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深夜魏停云还在揣摩一篇八股范文的时候,魏珏抱着布娃娃进了来,委屈巴巴:“哥,爹又骑在娘身上欺负她,我不喜欢爹了。” 魏停云:呃… 魏停云安顿妹妹在自己屋里睡下,给她盖好被子,又回到桌前,做系统布置的作业,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早晨,尹惜萍进来给他盖毯子的时候,他才醒,脖子和全身都酸痛,不知道是因为趴着睡,还是昨天挖土挖的。 “六儿,你又打扰哥哥。”尹惜萍说叨着女儿,把她抱回自己屋。 听见院子里,叽叽喳喳声音,就知道肯定是王媒婆来了,她是十里八村著名的冰人,号称王铁嘴,促成了不少姻缘。 魏停云到院子里打水洗漱,被王媒婆瞧见:“哟,这也是你家的?长得俊嘞,几岁啦?” 魏 奶颇为自豪:“这是老二家的,十五了,日后也免不了麻烦你。” 魏停云乖巧的叫了句:“王婶儿。” 王媒婆颇为受用:“哎~真乖,放心,包我身上。” 魏观林被大伯娘半拉着拖了出来,满脸写着不情愿。 “傻孩子,梁家大姑娘,不管是岁数还是家里,和咱们都不匹配,你就别想了,难不成你想入赘梁家,那还不把你爷爷气死。”大伯娘小声的和儿子晓以厉害。 魏停云支棱着耳朵,才听见,原来他这大堂哥真被梁登库猜中了。 王媒婆看了看周围说,今儿谁跟着去呀。 昨天挖河没挖完,今天依然要去,但魏观林相亲是要找个除父母外的家里长辈跟着一起去的。 魏奶私心留下了三叔,只是三叔睡到现在还没起来。 相亲三人组走后,一家人在门口看着驴车渐远,另一边两个衙役满面威武的进来,甩出来一张画像。 魏停云一看,这是什么水墨·印象派·梵高风画像。 衙役:“哪个是魏停云!” 魏停云小脑袋一转,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就想指旁边睡觉的旺财… 没等大伯娘和三婶伸手指,尹惜萍一把护住儿子:“官爷,我儿子犯什么事了?” 衙役立即反应过来,即时反扣住了魏停云的双手:“原来就是你!” 魏停云:-_-||娘,咱能不这样坑娃不… “犯了什么事儿,到了县里自有公断,咱们跟你说不着!”衙役不由分说押着魏停云出门,上了一辆囚车,里面还有啃了人家麦田的羊。 邻村鳏夫陈阿爷一瘸一拐的追着车跑:“官爷,行行好,我老头子就靠着这几只羊谋生计,你们都给我抓了,我怎么活呀。” “唉,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魏停云不禁叹了口气。 衙役一惊:“嚯,是个读书人?小老爷可有功名在身呐?” 如果是个秀才郎,他们还不能用囚车押送呢。 “咩~咩咩咩。”羊群回应。 村里不少人出来看热闹,魏停云此刻其实是懵逼,又是害怕的,他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只能有样学样:“冤枉呐~” “咩咩咩~” “冤枉呐~” 一唱一和的,搞得衙役很被动:“小老爷,你且慢喊冤,咱 到了县里再说。” 魏停云白了他们一眼,你管我! 老子喊的不是冤,是自己的名声,要是不喊冤,村里不知道要怎么传呢,人言可畏,这样至少可以博取同情,老百姓也懂官字两张口。 果然,村民们指指点点:“一个读书的娃娃能犯什么事?” “我看定是偷了人家的银钱?要么买雪花膏、手套子,还给老爷子买烟嘴。”大伯娘曹玉香一脸确定的和魏奶、三婶说。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尹惜萍跑去河渠上喊男人们了。 三河村距离登县县城,不过十几里路,一盏多茶的功夫就到了,魏停云还是第一次来,之前的活动范围最多也就是五原镇周边。 县里不管是建筑、街道、人们的衣着,都是要胜过村镇的。 县衙很快到了,魏停云和羊一起被卸了下来。 门口站岗的衙役:“今天大丰收啊。” 押送衙役:“哈哈,剥一只中午加汤!” “你们不能剥,《大昭律》有云:故杀他人马牛羊者,杖七十!徒一年半!”魏停云搬出律学所学的知识。 科考中,律学所占比重极小,但魏停云却很有兴趣,所以别人稍微涉猎,他则是熟稔。 科考的大主流是四书五经,但之外也有律学、算学、书学、史学等,但终归被认为不是正统,大都是低品级官职,天花板也低,从事一些专门工作,但确实比走进士科要简单一些。 梁万里就一直谋划着,如果梁登库不是个读书的料,就出钱给他捐一个国子监的算学例贡。 衙役则属于兵遇到“秀才”:“这,这是罪羊。”他们憋出了句。 魏停云早有准备:“我朝律法,过堂才定罪,你说它是罪羊就是罪羊了?” 几个衙役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伶牙俐齿的读书人,再说下去也讨不到便宜,遂端起了公门人架子,让他自求多福、先管好自己,押着他去堂审。 魏停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衙门,果然是气派。 正中是悬着“明镜高悬”金字牌匾的大堂,大堂两侧分别是二堂和迎宾厅,双檐抄手回廊,后面还有众多配房。 衙役押着他到了二堂,说带他去见法曹大人。 魏停云问怎么不是县太爷审,衙役说屁 大点事,还想劳动县太爷。 二堂桌前,坐着一个小胡子的绿袍官员。 衙役牵了羊过去:“大人,这些羊啃食别人庄稼,小的给拉回来了,还是像以往一样充公?” 法曹嗯了一声。 魏停云本以为法曹是专业的? 魏停云不干了:“大人,据我所知,《大昭律》-厩库篇关于饲养牲畜的规定,私纵牲畜踩踏啃食他人田地,罚偿稼及打更役一月,尤重者才罚充没其牲畜; 大昭律疏议对尤重的解释,是毁田三分及以上,陈阿爷只是小解的功夫,这几只羊不可能一下就吃三分地,就算吃了真的有三分地,也属于刑名篇‘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的过失; 陈阿爷高龄,又属于‘年七十以上老者’,这两条符合从轻、减轻、减等发落,根本不可能达到‘尤重者充没其牲畜’这最重的一等; 另外,羊主人陈阿爷青年丧妻,一个人好不容易养大了儿子,又病死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年纪大了又身患残疾,属于鳏寡孤独; 而《大昭律》-职制篇有规定:‘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依靠,不能自存,所在官司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六十;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克减者,以监守自盗论。’; 如果官府现在没收了他的羊,那以后可要养着他的。” 法曹和衙役们都目瞪口呆。 羊群:“咩咩咩~” 法曹小声问衙役这是谁? 衙役说是书铺举报的那个,庙会卖科考私书的。 “你既然对律法这样熟悉,可知道自己私自刻印书籍贩卖,是何种罪?”法曹问道。 魏停云确实是疏忽了,在大昭如果想发行书,首先就得到当地衙门备下案籍,将书的完整信息记载在当地的县志上。 备案以后,也不是就可以立即出,还需要县里再递送到送交州府一级的文馆进行审核,审核过了才可以交到活字印刷馆。 而且每本书后面都盖着官府的红章,否则就是贩卖私书。 魏停云从系统拿的书,自然是没有这一套流程。 外面进来一个公差:“大人,太爷说卖私书那个案子他要亲自审,人先押到牢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堂审 魏泰找了梁万里。 梁万里是个好说话的:“魏叔,你别担心,咱这就去县里找我二哥问问是怎么回事。” 登县师爷梁万程是个廪生,后来省试屡屡不中,又不想去江南投靠做了转运使的梁家大哥梁万鹏,就在本县做了师爷。 县太爷年纪大了,不怎么爱管事情了,大都交给下面人去做,所以梁万程很有几分分量。 梁万里也不是个傻的,逢年过节的,出手都很阔绰,梁二婶无子女,更是把梁若琼和梁登库当亲生儿女一样,两兄弟家成家不分家一样的亲。 所以梁家不管是田庄还是铺子,也一直是顺风顺水。 大昭虽然也分士农工商,也有匠籍、官婢等贱籍,但没有商贾之家三代不能科举的规定,所以也是商业经济繁荣的一个原因。 “魏叔、二风、三弟,不瞒你们说,一听说是三河村的,又姓魏,我就知道了;搁在平日里,我和法曹打声招呼,补个备案就说漏掉了,也无事了;但这件事,麻烦的就是惊动了省里的学政大人……” 惊动了省里大官,这是魏泰想都不敢想的。 登县大牢,干燥的春日里,都透着阵阵发霉的难闻味道,魏停云几乎要被熏晕过去。 他进入系统,想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万界图书馆助力学子系统总部置顶公告——‘1314号房间宿主,倒卖系统书籍,因违反所处世界法律规定,日前被押入大牢候审,各位宿主,请引以为戒,切勿因为一时贪欲,不劳而获终不会长久’ 后面的滚动基本都是某某房间宿主完成什么任务获得什么奖励,形成鲜明反差。 魏停云俨然成了反面典型。 【图图(上线):今天的《孟子》模拟题你看…,什么时候做比较好;友情提示——拒绝做模拟题会扣你的生命值,一套模拟题大概是一年寿命】 坐着牢还得做题! 【魏停云:你知不知道在大昭私印、私镌是什么罪?杖一百!徒三月!也就是先被人打烂屁股,然后在这里再呆三个月】 大昭虽然没有档案制度,但有户册和学牒,不知道会不会记上他一笔,所以他现在需 要为自己洗白,决不能被定罪。 魏停云问图图系统能不能检索书籍,图图说当然可以。 ※ 可有些日子没升堂的县太爷,下午就要提审魏停云,让梁万程觉得事情更难办了。 他换了一身袍子,匆匆来了正堂。 见堂下跪着一个少年,白净瘦削,文质彬彬的样子。 这孩子一下子就飙出了泪来:“冤枉呐!县太爷,小人家境贫寒,漏夜读书气虚体弱,家中兄弟众多,一日两餐无法裹腹,母亲又多病,就想着赚几文铜板,孝敬她…一日在村口遇到一个姓图的行商人,那人说我若替他卖书,每本给我一文钱,小的少不经事,不知那是私书,我现在,就,很后悔,愿领罚,只是难过在牢狱之中无法在母亲跟前尽孝……” 说着就已经声泪俱下。 梁万程心里捏着,他们县太爷一把年纪,公堂上可是看多了魑魅魍魉的各种表演。 余光瞥看,震惊发现县太爷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梁万程遂在一旁助力:“道:“县中有你这般家贫志坚、孝顺的少年,实属幸事了,那贼人着实可恶!” 县太爷抹去泪花:“不错,其情可悯,此事,我定要禀明学政大人,为你伸冤。” 魏停云抬起手臂抹去眼泪:“大人为我劳苦奔波,他日小生若真得功成名就,定然不忘大人恩德。” 一旁的县丞本想劝一下县太爷,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但见县太爷又掏出手绢掩面而泣:“今日且退堂,忽思及家母,本官,本官心中亦是悲痛。” 县丞也不敢多言了。。。 哭戏有多累,魏停云被带回监牢后,直接大字状的躺倒到了草席上——大学四年话剧社都是苦情角儿,今日,用上了! 今天押的宝是一招险棋,他通过万界图书馆系统检索查了县太爷老家的县志,这样有功名的人物,肯定会被详细记载在县志里的。 他们这位县太爷,幼年丧父,生活贫苦,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又供他读书,县志上记载他少年时因为买不起纸笔,经常在沙地上拿着小棍写字作文。 但自从十七岁考中秀才后,再往后一直屡试不中……一直到五十二岁那一年开始,才陆续中举、考中了进 士,真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然而一直对他寄予殷切希望、操劳辛苦一生的母亲,却已在他四十六岁那年就去世了。 魏停云这出苦情戏,之所以说是赌,是因为既可能博取到县太爷的感同身受的同情,但也有可能揭开他遗憾的伤疤,也有可能因为被发现家境并没有说得那么贫寒而对他治重罪。 他赌的是县太爷不会真去查,更何况魏家也着实算不上殷实人家,也赌魏家会向梁家求助,梁师爷会在旁帮衬。 虽然好像是赌赢了,但心里却感觉累极了,跪在堂下的时候,命运掌握在别人一念之间的喜怒哀乐里,那种‘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梁万程出了衙门,魏泰、魏二风、梁万里都在焦急等着,梁若琼、梁登库和尹惜萍也来了。 梁万程堂审前还觉得不好向父老乡亲交代,但现在可以说卸下了心中的大石:“魏家三哥儿,有前途啊。” 梁万程疏通了关系,让妇孺——尹惜萍、梁若琼得以进到了县大牢去探视。 梁若琼给魏停云带了他最爱的西施臭豆腐,还有德扒坊卤制的无骨烧鸡、汤老六家的酸梅汤,还有一篮子白萝卜腊肉的炊饼。 一床干净的薄被,被狱卒仔细翻查了无数遍,直到塞给他们半吊钱才算过关。 “既是师爷的乡故,你们且好生聊着,咱们去外面守着。”狱卒拿了钱和另一只无骨鸡,去外面喝酒了。 尹惜萍说:“还是若琼细心,我只顾着哭,什么都没给儿子准备,这牢里定然吃不好睡不好。” 没错,春日里昼夜温差还大着,牢房里几个人,只有两张发了馊的破被子。 “我儿眼睛都哭红了。”尹惜萍观察细致,盯着魏停云的眼睛,心疼的直抹泪…… 梁若琼说:“停云,我二伯说你会没事的,放心。” 她们走后,同一牢房的几个人盯着魏停云的东西直流口水,听着是梁师爷的关系,也不敢明抢了。 魏停云扯了无骨鸡,摆开来,让大家一起来吃,百年修得同船渡,不知道多少年倒的霉可以一起坐牢。 大家伙也不假客气了,毕竟牢饭只是饿不死人的标准。 牢友甲:“老弟你犯了什么事儿 啊?” (魏停云: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牢友乙:“今天吃了你的鸡肉,以后就是朋友,我混城东的,以后出来找我。” (魏停云:然后一起再进来吗…) 牢友老丙:“刚才那个是你媳妇儿啊,所以说找老婆还是得找大的,会疼人!” (魏停云:好像是这么回事,那梁登库估计要气死了,两个人同年同月生,魏停云比他只晚了两天,梁登库一直以哥自居…各论各的,我叫你哥,你叫我姐夫?) 怎么还YY起别人了,魏停云轻轻掐了自己一下,莫要变成猥琐男,你将来可是要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男人。 魏停云打算把易存储的炊饼挂到高高的通风窗口,才看到了篮子里还有个纸袋。 拿了出来发现里面用丝帕包着满满当当的一贯钱,还有一些白花花的碎银子,不管是打点狱卒还是免受欺负,钱都是硬通货。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摸到银子,普通百姓平日里都是花铜钱。 魏停云自是不敢让别人看见,悄不鸟的装进了怀中,想着出去了,要还给梁家大姐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欠债 在牢里待了七八日后,魏停云终于要被放出来了。 县衙判他无罪,也并不都是县太爷的怜悯,实在是书铺老板拿做举报证据的书,纸张来源、印刷的活字印刷馆什么的根本都查不到,总不能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只能用魏停云的说辞来结案,不然就是办案不力。 只需要造册通缉那个姓图的行商贼人,还让画师根据魏停云的描述画出了画像——“耳朵再大一点,对对对。” 而魏停云纵然是被诓骗,终归是赢了利,所以要交保金,统共五十两,大昭对商科保金都颇重,听说本当缴一百两,是县太爷可怜他家境贫寒,以最低标准为他折半了。 魏家一年的收入,去除花销后,可能堪堪十余贯,这些年又盖房子、三兄弟娶媳妇、买田地、读书……而两贯才能兑一两银子。 不消说现在魏观林成亲马上又需要一笔钱,就是没有婚事,魏家现在也没有这五十两的巨款。 而残酷事实上就是,如果不交钱,魏停云就要继续在牢里待着,直到筹够。 魏泰坐在堂屋门口,静静的抽着烟袋,石阶下儿子儿媳七嘴八舌。 想要短时间筹五十两,只有卖房子卖地,房子是卖不得的,村里的房子也不值钱,只有卖田地。 “娘,卖了田,咱吃啥呀?”魏三青第一个不愿意,虽然他平时不怎么干活。 一亩好地只能卖约四两银子,洼地还要减价,这五十两岂不是要把家里的地都抵卖了去。 三媳胡巧也说:“是呀,虽说咱没分家,但丁是丁、卯是卯的,不能因为老二家,大家都去要饭。” 大伯娘何玉香揽着尹惜萍的肩,安慰她:“唉,摊上这样的事儿,真是,总归还有别的法子的。”她观察着全家人的反应,尤其是魏老爷子。 尹惜萍抹泪:“我跟二风就是卖|身给人家为奴为婢,也要把云儿赎出来。” 壮实的汉子魏二风,蹲在地上直挠头。 魏泰在门槛上磕了磕烟袋,一言不发的背着手出了门。 魏泰一辈子心高气傲,不想让旁人看低了去,如今为了孙子站在了梁家大门口。 梁万里迎了魏 泰进去,泡了茶端上来,不等魏泰开口,就让梁若琼去把包好的银钱拿出来,梁若琼应声进了里屋。 梁家虽然富裕,但五十两也绝对不是小数目,魏泰心里感激,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掏出田契——自己一辈子奋斗的、身家性命。 梁万里推回到他怀中:“魏叔!你这是做什么?孩子遇到困难了,我这个当世伯的,帮一把不是应当的?你拿田拿地的,那是打我的脸,打我们两家交情的脸。” 魏泰摆手:“万里啊,叔知道,但一码归一码,真金白银也是你操劳挣的。” 梁若琼拿了银钱放到桌上:“魏爷,您快收回去,您今天就是硬放在这儿,咱们也得给您送回去,听爷爷说,有一年水灾,要抢收成熟的庄稼,短工们故意作难,提了天高的价,是您带着二风叔他们,自己地里的庄稼都没收完就来帮我们家,又找来亲戚朋友,那一年爷爷刚分家,如果没有您的帮助,也没有我们家的今天……” 梁万里直点头:“是啊,那一年,二风的腿都在水里泡烂了,幸好没留下坏病,不然……” 种善因得善果,魏泰到底没拗过梁家父女,拿了田契和银钱离开。 魏泰走后,梁万里继续坐在堂前喝完了一杯茶,梁若琼拿着账本在旁边算管家交来的东庄的账目。 “闺女,歇会儿,爹有话跟你说。” 梁若琼抬起头:“什么事儿呀爹。” 梁万里乐呵呵的、满脸慈爱:“闺女,你说魏家那三个哥儿,哪个长得最俊俏?” 梁若琼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爹!” 梁万里示意她稍安勿躁:“是,他们年纪比你小,但都是读书人有前途,而且魏家咱们知根知底,你魏爷家教出的孩子,爹也放心,你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他靠在椅背上,捋着胡须:“观林呢,年纪和你差的最小,又是长孙,我看他对你也有意思;栖木那孩子顽劣了些,但心眼活,灵巧;至于停云,以前觉得他木讷寡言,但这次听你二伯说了堂审的事儿,我还真有点摸不透了。” 梁若琼笑了:“他呀,倒像那宝二爷。” 梁万里云里雾里:“哪里的宝二爷?” 梁若琼笑笑说是书里的。 梁万里觉得 要是梁登库也像姐姐一样爱读书就好咯。 “还有啊,闺女,我找人算过了,你命中缺水,停云小字叫‘雨凉’对,与你命理倒是十分和;而且他和登库关系十分要好,将来你们姐弟俩一起管家也不至于有矛盾;但观林那孩子,稳重、大气,也不错。” 梁万里这个纠结哟,事情要办,但梁万里觉得现在却不是提出亲事的时机,借了钱给人家,马上就要人家一个小子,太趁火打劫了。 魏泰是个硬气的,让孙子入赘这种事情,他那关不好过,需要找更合适的更和缓的机会,借钱这事作为一个铺垫倒是更好,而且他也需要更多观察三兄弟,谁更可靠和更有前途。 走出登县大牢的一刻,魏停云不禁闭眼深呼吸了一口——外面自由的阳光和空气。 没想到迎头就被泼了一头水,尹惜萍脚下放着一个桶,手里拿着瓢,说这是洗晦气。 魏二风则在前面摆起一个火盆,烧的是桃木,里面还放着三钱红豆、三钱朱砂,让他跨过去。 嚯,泼完再烘干,还挺全套的… 魏泰坐在驴车上,依然啪嗒啪嗒的抽着烟,魏珏从车上蹦下来:“哥~” 她拿了半串糖葫芦给哥哥,本来是一整串的,但路上实在忍不住,就只有这可怜巴巴的三个山楂了。 魏停云到家后,尹惜萍给他烧了一大锅艾叶水,好好洗了个澡。 一切收拾妥当,躺在窗明几净的小屋,魏停云突然没出息的想哭了。 晚上,魏奶特地割了三两腊肉,还炒了一盘鸡蛋。 “停云侄子,你这吃个官司回来,好像中了秀才的待遇。” 魏三青悻悻的说着,夹了一大块鸡蛋塞进嘴里。 说者无心,但一句话让魏二风和尹惜萍多少尴尬,而大伯娘何玉香则属于被说出了心声的。 要是原本的魏停云,估计早就羞愧的要死,但现在魏停云已然变成了脸皮厚的硬茬子:“我还有中秀才的可能,三叔你是不可能了。” 他朝魏三青做鬼脸,挤了挤鼻子。 魏三青拿筷子作势要打魏停云:“臭小子,这么说你三叔!” 魏大鼎说:“停云 ,还有你们哥俩。”他示意两个儿子。 “以后可都要注意着点,可不敢再惹麻烦了,咱们老百姓禁不起官司的折腾,这次爷爷都愁坏了。” 说这个干什么,何玉香戳了丈夫几次,让他说正事儿!但魏大鼎到底有些张不开口。 饭前,何玉香跟他分析了家里的情况,魏家现在无端欠下五十两的债务,这将来岂不是要一起还? 魏三青两口子干的活没吃的饭多,平日里老太太又偏心着他们。 她让魏大鼎提出分家立户! 另外,分家的时候,还要让老爷子和老太太把魏观林和魏栖木成亲的银钱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分家 “我还没死呢!” 魏泰一拍桌子。 当魏大鼎终于抵不住何玉香的撺掇,说出了想分家的事情,被魏泰吼的不敢再做声。 大家伙都知道这肯定是何玉香的主意,魏大鼎是个怕老婆的,也向来言听计从。 何玉香平时至少是顾及大面儿,这次,魏停云前脚才从牢里出来,她就要分家,太明显是不想一起扛债,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五十两不是小数目,对于魏家来说,无疑是一座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移完的大山。 魏停云知道这件事都是因自己而起,他放下筷子:“爷爷、奶奶,大伯、爹娘、三叔,这次的事是我闯的祸,欠的钱我会想办法的。” 魏二风拍了拍儿子肩膀:“你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爹娘、大哥、三弟,这钱算我们夫妻欠梁家的,和你们没关系。” 尹惜萍也点点头。 三婶胡巧赶紧接话:“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 债务算是分了,但分家没分成。 晚饭过后,魏泰回到堂屋,魏奶找出了陪嫁的一对金镯子,放了几十年了,也擦了上千遍了。 她原本打算留给老三家传下去的,但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老二家有难处了,她这个当娘的。 魏泰却让她放回去,说动不着她的嫁妆,他会想办法的,现在地里不忙,过两天他就和二风去镇上找活儿。 魏停云一路思忖着回了小屋,要说他一个有千年超前思想的人,照着穿越剧里的设定,在古代想搞点小钱钱,还不是易如反掌?但猛地要实行,忽然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烧玻璃吗?不消说几种原材料不好弄,现世已经有琉璃之类的东西了; 做蜂窝煤倒是不错,只是现世也有煤饼、煤球用来冶铁了,普通百姓家都是烧更便宜、更便捷、更好获得的柴; 再不济,做一些面包、蛋糕之类的甜点?但现世的糕点铺子各种桂花糕、枣糕也有,而且白砂糖贵的一批; …… 魏停云意识进入系统,想在一排排的图书里找到灵感。 猛然发现,图书馆的功能区里有【积分兑换】这个选项。 他查看自己的积分,读 过的书、做过的试题什么的,总共积累了八百多分了。 点开【立即兑换】,出现了他积分下能购买的琳琅满目的东西:掏耳勺、唇膏、火柴、棉签、抽纸…… 连个分类功能都没有,魏停云翻到头晕眼花,才终于看到了有些经济价值的——农作物种子。 他寻找着现世没有、生长周期短的稀罕作物。 首先就选中了西红柿,品种说明里说:【果实大圆,单果重200g左右,果面光滑亮丽,质沙、酸甜适口,抗病强、生长势强、气候土壤适应性强的三强品种,生长期60天左右】 一包种子1000粒,需要10积分购买,一亩地定植行距60-65cm,株距30-33cm,则每亩栽植三千株左右。 现在关键就是要家里批地才行,田地是一家人的生计,还要交粮赋,一切都得魏泰拍板。 第二天一大早,魏停云就得去私塾了,落下了七八天的功课,好在他在牢里,通过系统有一直在学习。 他走进义塾大院的时候,学友们都挤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魏停云: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所以他昂首挺胸。 “喂!印私书的小子,牢里坐的舒坦吗?” 隔壁村的一个小子朝他喊着,邻村之间因为灌溉田地争水,关系多少都不怎么好,隔几年就得搞一次械|斗。 所以年轻一代之间也像有仇一样,为此还有不少鸳鸯因此被拆散伙。 “你想坐还没机会呢!”梁登库啐了对方一口。 “嘿,怎么着,罪犯还有脸了!”对方呛口。 “怎么着!”梁登库撸起袖子。 魏停云拍拍梁登库,示意他等下,君子先动嘴,然后再动手:“县里的公断文书可是说我无罪、被人诓骗的,你这样说,我可是可以告你诬陷良人的,到时候你也不用好奇了,自己也可以进去体验体验了。” 魏停云四两拨千斤,说的云淡风轻,却噎的对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缩回了室内。 寒食节前小考,魏停云得了乙+,看着成绩微微叹气,觉得自己是不是不是读书的料,这相当于在县试阅卷里最多也就是给粗通的水平,就算过了县试都过不了府试,更何况后面还有院试。 秀才都如此难考,何年何月才能金榜题名啊。 魏 停云前世是个文科生,本来刚开始还信心满满,但越学越发现其中艰难,发现还不如一张白纸,饶是他从孩童时就穿越过来,也经常在古文、白话的切换中精分。 梁登库凑过来脑袋说,他得的丙都不发愁,魏停云:我能和你这个富二代比吗? 魏观林可是得了甲,不过好在还有魏栖木这个丙减。 一天的之乎者也,因为夫子有事,所以早早就放学了,魏停云下午回去,和尹惜萍说了种番茄的事情。 尹惜萍不知道儿子说的番茄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家里的地哪几块种什么庄稼,都是要爷爷说了算的。” 魏停云早也想到了,所以等到魏泰和魏二风从镇上干完散活回来,晃到魏泰跟前儿。 “爷爷,跟你商量个事儿,能不能给我一亩地,我想种一些菜,也可以说是水果,酸甜可口,生吃、炒着吃都行,尤其和鸡蛋一起炒特别好吃,我都想好了,可以卖给镇上和县里的酒楼、菜馆,也可以去集市上散卖,亩产几千斤……” 魏停云说的天花乱坠,并且自以为头头是道。 魏泰啪嗒啪嗒的抽着烟:“停云呐,爷爷知道你想快点还钱,但人还是要脚踏实地,走正道;你只认真读书就好,钱的事情,有我和爹、叔伯。” 魏停云如同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但仍不气馁的解释:“爷爷,我说的是真的……” 但无论他怎么说,现下也无法变出一颗西红柿,然后让奶奶和了鸡蛋炒一盘。 无实物营销最终失败。 他也明白,每一亩地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家来说,都是活命的,不能由着一个孩子折腾,而且现下的田地,大都种上了庄稼了,难道再拔了苗给你种菜? 魏停云蔫了唧的,拿着梁若琼放炊饼篮子里的钱,去梁家还。 梁家的管家曾叔招呼他:“哟,停云,来找登库少爷,他刚和老爷他们去祠堂了,今儿不是十五嘛。” 魏停云扭捏了一下:“我,我是来找若琼姐的。” 管家一愣:“找大小姐?” 魏家大哥儿还没走呢,又来一个。 “什么事儿啊?” 本就站在门口的梁若琼从大院里出来,旁边是魏观林,手中拿着一副卷轴。 “ 哥?”魏停云也是一愣。 “停云。”魏观林略有尴尬的笑笑。 管家曾叔:管家的职业素养让我不要围观主人家的事儿,此刻应该有眼力见的走开,但八卦之心,将我钉在这边,岿然不动。 魏停云开门见山,拿出包着银钱的丝帕:“我来还钱的。”说着塞到梁若琼手里,就脚底抹油跑掉了。 不要当人家的电灯泡。 他家大堂哥还是闷.骚男呢,前些日子,吃饭的时候魏观林迟迟没去,魏停云领了魏奶的命令,牵着魏珏去他房里喊人,见他在卷轴上写写画画什么,看来就是要送给梁若琼的字画了。 不过想想,梁若琼真变成他家堂嫂也不错,不过梁登库估计还是得疯,他和魏栖木从小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这下变成了小叔子和小舅子。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魏观林前些天不是去隔壁村变戏法那家相亲去了吗,他没在家这些天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魏停云在半开的窗下闲读《大昭律》的时候,看到了魏观林拿着字画垂头丧气的回来。 穷学霸和富家女的桥段,不灵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租地 魏停云一拍脑袋,爷爷不肯把地让他种西红柿,他可以去租梁家地呀~ 魏停云在屋里写写画画了一阵子后,拿着就“杰作”出来。 魏二风在院子里的井边洗胳膊的脏污,魏停云靠近:“爹,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得了魏二风的应允后,魏停云就又飞速跑到梁家去了,魏二风在后面叫都没叫住他,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他自己过去,梁家能把地租给他吗? 管家曾叔宠溺又惋惜的,看着对面哗啦呼啦打算盘的大小姐,他是看着梁若琼从一个小豆丁黄毛丫头变成了花季少女,又在梁家繁忙的事务里耗尽了豆蔻青春…… 要说魏家的哥儿,倒是个顶个的俊俏。 “若琼姐。” 魏停云手中拿着两张卷成纸筒的宣纸,笑嘻嘻的进来。 就是脑子都是一根筋——管家曾叔想,你家堂哥才吃了瘪,拿着字画回去了,你不会换个花样? “曾伯也在啊。” 马上就不在,管家识趣的抱着梁若琼算完的账本,走了。 魏停云展开手中的卷纸,上面画了番茄从种子到芽苗、开花坐果、绿熟、转色、红果成熟期,还涂上了魏珏染小人儿玩的颜料,所谓艺多不压身,小时候被逼着上的绘画兴趣班也用上了。 魏停云就着下面的文字说明和梁若琼细说…… “现在田地里都种了庄稼了,倒是有一些菜地,割完了还没种新菜,你需要多少?” 梁若琼直接问他,丝毫没有质疑魏停云这好似信笔乱画的东西。 “一亩!那个…如果有两亩的话就更好了。”魏停云试探着。 梁若琼笑笑:“自然是有的,还是最顶好的田,别家租每亩要十二三斗赋,我收你七斗,如何?” 魏停云感激的直想抱大腿,转念一想,不对!无商不奸呀,何况是地主之家。 “姐姐,您没骗我,真是收别人十斗,收我七斗?” 魏停云小九九飞快运转,万一是收别人五斗,收我七斗… 梁若琼抱起双臂,一脸严肃:“骗你的,租不租?” 生气了?! 在牢里的时候,人家一下就拿了那么多钱给他,怎么会占他这 点小便宜,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姐,我错了,我开玩笑的呢,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咱们梁家大小姐是最心善、最讲诚信的,怎么会骗我一个穷书生呢,况且我这么可可爱爱。” 说着眨了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魏停云觉得为了生计,自己愈发不要脸皮了。 “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不知道跟谁学得。” 梁若琼嗔了他一眼,低头写了两张纸契甩给他:“签字画押!” 好嘞~ 魏停云揣着其中一张回到家中,魏家已然开饭了,一家人都没动筷子,气压有些低沉。 魏停云灰溜溜的坐到小板凳上。 魏泰开口:“你去梁家了?” 嗯啊,魏停云小心翼翼应着。 魏大鼎试图缓和气氛:“爹你也别太生气了,孩子也是为了家里好,想着法子快点还钱。” 魏三青不这么认为:“家里这些田就种的累死累活了,还再去租田,不是要累死我们,他倒是不用干活。” 魏二风低沉着声音说:“租来的田,我干完家里的,自己去干,不用你们。” “二哥,你这话说的,好像咱们不想帮衬家里似的。”胡巧显然是向着丈夫。 大家都不再做声。 魏泰:“田租来了?” “嗯,村西河滩旁。” “村西河滩?”魏奶和魏大鼎、魏二风几乎是异口同声。 “嗯。”魏停云掏出契约,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魏大鼎说,那块的田可是最肥沃、高产的,也是梁家不外租、让家里长工种的自耕田。 何玉香狐疑:“你自己去的?梁家就租给你了?不会是高利租!” 尹惜萍心中也是一惊,他家与梁家的交情,不能这样骗孩子,她拿过魏停云手里的契约看,一眼就惊的掉下巴。 何玉香觉得自己猜对了:“爹,停云这孩子,你看!” 魏二风拿过契约看了眼,黑黝黝的脸上也是惊讶,而后就是喜了,递给了老爹。 魏泰接过来,魏奶不识字,急问到底是多少租子。 “亩七斗。”魏泰说。 亩七斗!其他人都难以置信。 看大家的反应,看来梁家大姐真没骗他,魏停云心里美滋滋的,都是他凭借自己的美貌 ,不,三寸不烂之舌,呸,才智!才拿下了这单生意。 “梁家姐姐人是顶好的。”魏停云舒了一口气,咕咚喝了口小米粥,夹了一个咸菜丝。 尹惜萍喜不自禁:“也难怪,毕竟咱两家的交情摆着呢,还有你和梁家小哥儿从小玩到大的情谊。” 何玉香笑吟吟道:“爹,这么好的田这么低的租,种什么庄稼都赚!不如让我种些黄豆。” 魏停云就卧槽了:“不行,这个田我要用来种菜的,对爹。” 魏二风点头:“嗯,这两亩田,我们干活我们管,种菜卖的钱用来还那五十两债。” 魏三青摇摇头笑了:“卖菜还五十两?切,得了得了,只要不用我干活就行。” 晚饭后,魏停云回到自己的小屋,在图书馆花两积分,挑选借阅了两本番茄种植类的书籍,在他点击实体借阅后,已自动转换成了大昭通用的文字和字体,魏二风也是读过好几年书的,完全没问题。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书和种子都交给了魏二风…… 去到义塾,刚进门就看到他们三河村和隔壁四水村的学子,站队成了两排,在用‘之乎者也’骂架。 “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注:①) “呸,人头畜鸣!”(注:②) 这场面,要是让夫子看到不知道是会欣慰还是会吐血。 魏停云听梁登库说才知道,原来他在县衙大牢的日子,三河村和四水村因为灌溉农田水源的事情,又起了冲突,第N次又恩断义绝了,还是以前那套老说辞:老死不相往来! 难怪魏观林相亲的事没了下文,两个村之间近两年估计也不会有娶媳妇儿、嫁女儿的姻事了。 “停云、登库,你们来骂一会儿。” 同村的小伙伴招呼他们接力。 这,这…魏停云被推上前,只能一叉腰:“住口!皓齿匹夫,无耻小儿,安敢在此饶舌,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注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乡正与羊 参加骂战的学子都头顶一本书,被罚在院中扎马步。 夫子拿着戒尺仰天长叹:“诸位都是读圣贤之书的,何以出口成脏耶?《弟子规》九三九四,背!” “奸巧语、秽污词、市井气,切忌之~”小时候的条件反射,众人齐刷刷摇头晃脑背道。 “魏停云,你怎么不背?” 夫子一把年纪了,眼睛却十分好使。 魏停云真不是不愿意背,是他真一下没想起来。。。 但又不能承认,多没面子:“夫子,民以食为天,我们在此骂战,实为水源之争,如果地里都没有庄稼了,饿都要饿死了,还如何读圣贤书?” 说的好像骂赢了就能先浇灌农田似的… “你你你…诡辩!” 夫子举起戒尺敲他,但头上顶着书,魏停云根本感觉不到疼。 夫子德高望重,还是五原镇的乡正,矮矮的围墙外,围了不少端着早粥看热闹的乡民,不能让人觉得他为难这些农家娃:“罢了,谁能背出我昨天说的——今日要学的策论,便回屋温书,背不出的就继续蹲着。” 还没学的东西,怎么可能去背嘛,连魏观林都皱了眉,他倒是预习了,但只是通读了两遍。 角落里,魏停云颤巍的举出小手,他腿真的要蹲麻了。 夫子:“又是你!你背!将手伸出来,背错一个字我打一板子。”夫子也和这伶牙俐齿的小儿较上了真。 坐在送货马车上的梁若琼,也看了一会热闹了,她家弟弟梁登库,袍子下熟练的隐藏着一个小马扎板凳,看来是常被罚。 本想继续去送货的,但又想看魏停云被夫子揍。 “六国破灭,非并不利,战不擅,弊在赂秦……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苟以天下之大,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注:①) 魏停云持袖,侃侃背起,颇有一番慷慨激昂、挥斥方遒的江山意气,清晨的几缕日光,照在他身上。 夫子满意的直捋着银白的胡须、闭眼点头 ,向乡民们展现着他们义塾的教学质量。 魏停云觉得自己也是狗屎运了,如果不是恰巧是苏洵的《六国论》… 如果不是当年的语文老师是苏家三父子的铁粉,要求他们全文背诵,挨个抽查,导致背的滚瓜烂熟到多少年都忘不 长工说:“大小姐,我怎么没看到咱家登库少爷。” “他呀,在后排猫着,舒服着呢。”梁若琼让他赶车,要快去送货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绿油油的麦地也渐渐由嫩绿变为深绿、墨绿、见黄,番茄田里的苗也都长了出来,在魏二风、尹惜萍的精心照料下,长势良好。 魏停云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却见尹惜萍心急火燎的往河滩跑,也跟着过去看。 瘸腿陈阿伯看主人家来了,才慢悠悠的赶着羊群出番茄地。 “陈阿伯,你这放羊怎么还往庄稼地里放!”尹惜萍气的眼泪都要出来。 陈阿伯笑笑,却没有多少歉意,也许见只是尹惜萍和魏停云,一个妇女一个孩子:“哟,对不住,我以为这是草地呢,不认识这是什么庄稼?” 魏停云想那天,真不该给这厮说情,真倚老卖老、为老不尊。 “陈阿爷,你见过草地是这样隔着行距长得?这明显是种的苗,你腿瘸眼不瞎。” 这两亩地是他们一家三口还债的希望啊。 “你这个混小子!怎么跟我说话呢,魏家的小子是,你爷爷还得叫我声哥呢。”陈阿伯呵斥他。 “我呸!你也配。” 魏停云一叉腰,摆出老子吵架第一名的架势,没想到这陈阿伯也是个硬茬,更胜一筹的摆出了泼妇的架势,往地上一坐,拍着胸膛:“没天理啦,欺负我孤老头子,无儿无女啊……” 惹了其他田地里的人都来看。 他们方才远远就看到陈阿伯到这边放羊了,不过不是自家田,谁管。 只是奇怪,陈阿伯这是混大胆了,连梁家的地也敢啃。 陈阿伯不依不饶,说魏停云骂的他老病根子犯了,让魏停云得把他背回家,还得给抓汤药! 直到魏泰赶来,将他拽扶了起来:“陈老哥,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陈阿伯一把鼻涕一把泪:“老魏啊,你这孙子了不起啊,读书人!瞧不起我们这 些老不死的。” 梁家听了人报信,以为是自家田地,也来了,还有梁若琼和梁家几个长工。 梁万里旁边站了会,就弄明白了情况:“陈阿伯,这河滩可不是你放羊的地方。” 陈阿伯讪笑一下,梁家他是吃罪不起的,河滩这块,他也从不敢来。 况且眼下麦苗已经老了,羊也不爱吃了。 只是往这边走丢了几只羊,他来寻的时候发现了这两亩苗地,小羊正在吃,听人说这是魏家租的田,他也就不立即阻拦了,这苗子可比草养肥,想着让他们吃个半饱再赶走。 他知道魏泰是个爱面子的,不会跟他撕扯。 陈阿伯悻悻的牵着羊要走,魏停云扯住他:“你不能走,跟我去见乡正!” 魏泰示意魏停云松开,算了。 “不行!上次县衙要没收你的羊,我在那还给你说情,好呀!现在你倒又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才不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我要跟这老臭石头死磕到底,看到底是你这石头硬,还是大昭的律法硬!” 魏停云也不是个省事的样子。 陈阿伯心里瞬时有些害怕了,没想到魏泰家还有这样不好说话的硬茬子。 县里的告示,镇里年年张贴,里正年年发,羊啃食庄稼,什么罪他也不糊涂! 像这种民间诉讼小官司,无须到县里,而是由乡正判理调解。 “我不去!你们夫子就是乡正,保不齐向着你。”陈阿伯嘴上功夫也是一绝。 “你不去,可由不得你!刚才不是让我背你嘛,如你所愿!”魏停云撸起袖子,一把扛起瘦弱的陈阿伯,羊群则咩咩咩的后面跟着。 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停云!冲!”梁登库在后面喊。 被梁万里在后面拍了把脑袋。 魏泰点起了烟袋,眼睛一眯:“孩子大了,管不了。” 心中却是窃喜,魏大鼎脾气软,魏二风人太老实,魏三青扛不住,魏观林书生气太重,魏栖木贪玩不经事,他们魏家需要一个这样硬气的孩子。 河滩边,距离夫子家有二里路,魏停云不可能一直扛着他,很快就把放下来,拽着走了。 陈阿伯起初还骂骂咧咧着挣扎,但后来也放弃了。 因为魏停云说:“警告 你,别挠我的脸,不然我也要讹上你的。” 到了夫子家的时候,夫子正在厨房煮面叶子,夫子的夫人正在哄孙子。 夫子透过厨房的小窗看到魏停云拽着陈阿伯进来,后面还跟着一群羊:“这小子又在搞什么?” 夫子把煮好的面碗放到磨盘上,审理这桩诉讼。 “……事情就是这样,陈阿爷放纵甚至可以说是驱使自家的羊,啃食我家的菜苗。” 魏停云条理清晰。 夫子吸溜了一个面叶子:“呐,陈大声,你如何说呀?” 陈阿伯老脸一横:“小儿胡说,俺才不是故意的。” “啃食我家菜苗是事实,大昭律里,放纵牲畜啃食庄稼本就是个结果犯,你故不故意根本不重要,就算你不是故意的,顶死了也只是从轻、减轻情节,判是要判!赔也是要赔的!” 魏停云气鼓鼓的说。 夫子:“他说的没错。” 陈阿伯怕了魏停云了:“那,那,怎么赔?” 夫子思忖了下:“唉,河滩的地都是高产的肥田,竟啃食了半亩,我看,赔魏家一只羊。” 陈大声当即就坐了地上:“那你拿了我的命去,我不活了~乡正,您可不能因为是他的夫子就偏向,不然我老头子一头撞死在这儿!” 嘿!这还要讹我?夫子脸色一沉:“莫要胡搅蛮缠!不然拿了你到县里去,收了你的羊!” 在大昭,羊肉算是很贵的,一斤羊肉可以卖到一百文,一只养到大了,能出五六十斤肉,就是五六贯钱,折合二三两银子了。 陈阿伯心疼肝儿疼,直到看见魏停云挑了一只半大的羊。 从乡正夫子家出来,几乎整个三河村的人都看到了,魏停云牵回了一只羊。 旺财和新来的羊,互相看不顺眼。 “汪!汪汪汪!” “咩~” 魏珏倒是很喜欢,拔了草儿去喂羊羊。 虽然赔回来一只羊,但魏停云还是心疼被毁掉的番茄苗,魏泰说:“明天我和你爹去地里看看,有些苗嫁接一下还可以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9、季考与相亲 今年的端午竟要赶在了麦收之前了。 决定三兄弟命运的季考也因为端午节,夫子要去临县的女儿家,而早早进行。 魏观林一如既往得了甲,魏停云还是差他一些,得了乙+。 而一直吊车尾的魏栖木,得了甲! 虽然墨义这种纯记忆填空题,考得不怎么样,但他那篇策论,被夫子夸了又夸,最终综合成绩为甲。 所以,根据之前的约定,三兄弟季考最末一名的魏停云,也就等于失去了继续读书的资格。 魏停云整个人都沮丧极了,自己穿越过来,又有系统加持,还考了个老末,是他自己太笨了。 麦收还未来临,魏泰也没说让他立即就收拾书回家来,但结果是心照不宣的,大伯娘何玉香每天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相对的,魏二风和尹惜萍心里难过,又不敢儿子面前表现,怕他更伤心。 梁家也不太平,梁登库一再央求梁万里去隔壁村,那天庙会遇到的变戏法的大叔家提亲,反正现在魏观林相亲也黄了,不算是破坏两家关系了。 “观林相亲是怎么黄的,还不是因为三河村和四水村决裂了,咱们又怎么去提亲?”梁万里明确拒绝。 “可是咱们家的田地,三河、四水、东庄、五原镇、莲花乡哪哪都有。”梁登库试图狡辩。 “你小子,书读的不怎么样,花花肠子倒是长得快,不行!你的婚事,爹和二伯自有计较。” 梁万里说到底,还是不想梁家独子娶个变戏法的,镇上王员外的爱女他都没考虑。 因为县丞家的三姑娘年方十五,也待字闺中,若是能攀上这层关系,将来对梁登库和梁家都是利好。 梁登库气呼呼的出门。 魏停云带着旺财躺在村口河边的柳树下,难兄难弟相会。 “停云,你说我爹怎么就不同意我娶小桃。” 梁登库撸着旺财你的头,幽幽的说。 魏停云枕着双臂:“大概觉得门不当户不对。” 魏停云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千年后都依然如此,很多例子也证明了即时努力跨越了这层障碍的人,却也没有收获——与付出和牺牲匹配的结局。 梁登库生气的一拍旺财脑袋:“去他的门不当户不对!反正我就是要娶小桃,绝不松口,要是我放弃了,那就更一点希望也没了。” 旺财:说话就说话,莫打狗头。 是啊,要是自己都放弃了,就一点希望都没了,魏停云也暗下决心:他必须继续读书,问题总没办法多,梁家并不是真的缺劳力,相比之下,其实是更缺钱,只要他… 村道上,有一架驴车,上面坐着一拿白扇的书生和媒婆,经过的时候,朝着魏停云和梁登库喊:“小兄弟,这是三河村,梁家大院怎么走啊?” 梁登库正烦:“不知道。” 驴车就继续前行,去找旁人问。 魏停云呵呵一笑:“说不定是给你家送钱的呢。” 梁登库叹口气:“才不是呢,是来和我姐相亲的,听曾伯说是县里的秀才、县丞的外甥,看着就讨厌,和他家那个三表妹一样讨厌。” “哦,那谁娶了你姐,可真是有福气了,等于春天种下一粒种子,秋天收获好多老婆,一个脑子好用、会持家、会算账、能挣钱,一个会来事儿、能讨得长辈喜欢,而且做的炊饼也好吃。”魏停云感慨。 “那你娶了不就得了,姐夫!” 梁登库扭头揶揄魏停云。 “去你的。” 魏停云想锤梁登库一拳,结果不小心锤偏了,锤到了旺财。 旺财:……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七抱金鸡!而且,你要是娶了我姐,根本不用担心不能读书,咱家有地!有钱!” 梁登库一本正经。 魏停云心里咯噔一下,嘶!倒也不失为曲线卖|身的一个办法… 嗨,想想也就得了。 “走,去我家看看,那个县丞家的鳖孙秀才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梁登库拽着魏停云往梁家去。 “哎呀,我不去。” 魏停云嘴上说着,小腿却倒腾的贼快,随着梁登库一路回了梁家。 梁大地主家的大小姐相亲,简直不要太轰动,那可真是人山人海,不知道的还以为三河村开庙会了,有头脑的小贩还在梁家大宅前,卖起了粽子、汤水、糖葫芦。 魏停云和梁登库挤了几次都被人墙拒绝了,梁登库爬到一棵人满为患的大树上,朝着家里喊:“曾伯 !曾伯!” “哎~哎呀大少爷!您爬那么高干什么,小心摔着。” “我不爬那么高,我回不了家呀,你快出来接我!” 曾伯带着家丁,艰难的给开辟了一条小路,才把梁登库和魏停云运了进去。 两个人进到院子里,终于得以舒了一口气。 “要么说还是得读书,你看人家秀才公,就能娶梁家大小姐!回头我也让我家二牛去上私塾,可惜梁家只这一个女儿。” “秀才公长得俊俏嘞,看得我哟,心里也怪痒痒的。” “你害不害臊,一把年纪了。” 三个大妈,趴在围墙上,互相打趣。 秀才正和梁万里恭敬的寒暄,一口一个世伯。 梁登库走到他们面前:“爹。” 秀才看到梁登库,心下一愣。 “来来来,这是犬子登库。” 秀才一副老成的派头,也没比他们大多少,却伸手想长辈式摸摸梁登库脑袋,被梁登库嫌弃的避开。 秀才略尴尬。 媒婆最擅于缓解尴尬:“哎呀,一回生二回熟,这以后啊,就是一家人了。” 梁万里倒是没接话:“真是不巧,他姐去镇上送皮货了,还没回来,没成想你们来这么早,这丫头,我都说了不让她去,屋里先坐坐。” 梁万里引了两人进去。 主角都少一个,魏停云觉得索然无味,和梁登库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回家了,进来的时候难进,出去的时候倒是好出。 人都集聚到梁家去了,整个村里都空落落的,日头渐渐高了,他拿双手遮住阳光,也遮住了一些视线。 “瞎眼的小子,不看路吗?要亲驴上了!”梁若琼坐在车上。 魏停云拿开手掌:“凡尔赛么姐?你这明明是马。” 马在古代在大昭,就好比七八十年代的高档轿车,不说朝廷的战马,就是普通的家马,也不能只喂草,要喂豆子、谷物,而且食量大,比养人还贵,所以才说贵人骑马,穷人骑驴。 梁若琼扔给他一把折扇:“什么是凡尔赛,你也是来看热闹的?” 魏停云接过展开:绫绢折扇,绣有山水墨画,扇骨斑驳相间,如阳光洒在蜜罐。 魏停云扇了两下,喜欢的遮在了头顶:“给我了吗?谢谢姐!相亲有劳什子热闹 可看,我是被你家兄弟拉来,看他未来姐夫的。” “哦?长得怎么样。”梁若琼问。 魏停云一笑:“丑!奇丑无比,哈哈。”然后逃开。 “兔崽子!” ※ 这扇子可真不错,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气,魏停云把玩着,一路到了魏家。 见魏观林直愣愣的杵在大门口。 魏停云拿着扇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反应。 刚走了两步,又被叫住:“停云,你也去看了,那秀才什么样?” 魏停云又倒回来,学着秀才扇扇子的样子:“大概,就是这个样。” “哼,人模狗样。”魏观林说着,转身进了屋。 魏停云:我,我只是个无辜的模特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0、镯子与辍学 魏奶的金镯子丢了! 一早上,魏家都乱做一锅粥,这对镯子不仅是她的陪嫁,而且着实值不少钱。 但学还是要上的,面临辍学危机,魏停云也更加珍惜私塾时光。 今日课堂夫子问答,魏停云抽到推演策论题,来自《尚书·大禹谟》的——‘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策论是要与治世之道结合起来答。 “水灌溉、火烹饪、金断割、木兴做、土生、谷养,这六样称为六府,是养育万物生灵、生生不息的基础,而处理政务就是要把这六样安排好,即惟修……”(注:①) 夫子甚是满意…… 魏停云推演的策论、魏观林抽到的骈赋,夫子都给了甲级评价,梁登库的一篇户部摊税小算公文,夫子也给了乙+的好评。 现在得了甲虽然没什么用了,但魏停云还是很开心。 三河村向来是太平的,晚上也有各家轮流出人打更,不知道怎么会出了魏奶镯子失窃的事。 魏停云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里正陶阿爷在魏家,来问情况,魏停云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这镯子魏奶一直小心保管,锁在床头柜子里,前些天还拿出来过…… 魏家人多,平日里所有人都不在家的时候还是很少的; 如果是家人都不在,是会关窗锁门,但门没被撬,窗户也没有扒迹,说明镯子失窃时要么魏家是有人在的,故而门窗都没上锁; 要么就可能是有门窗钥匙的人干的。 这样一想,魏停云心中都发了一下凉,是家贼么? 他这样想到了,一旁的魏观林好似也想到了。 旺财去外面泥塘里打滚,弄得一身脏泥巴,魏停云在院子里给旺财洗澡的时候,魏奶阴沉着脸,在堂屋门口喊他。 魏停云给旺财擦了个半干,让它躺在那晒晒还没落山的太阳。 见到堂屋发现一家人都在,齐刷刷、阴森森的盯着他。 魏二风和尹惜萍有口难言、欲言又止的样子。 魏停云有种不祥的预感。 “云娃子,奶奶没亏待过你,你咋干这事儿!”魏奶劈头就是一句。 “不是,我干啥了?奶奶,你什么意思 呀?你不会是怀疑我…” 魏停云难以置信,他要是有那贼心,还发愁什么辍学。 何玉香说:“云娃子,你上不了学,那是咱一早就说好的,你不能因为这,就偷奶奶的镯子呀。” 三婶胡巧也说:“是呀,不管事上学还是还债,心再急,也不能偷奶奶的东西。” 魏停云有些恼了:“大娘、三婶,红口白牙的,你们别血口喷人啊,你们有什么证据就说是我偷的!” 尹惜萍自然护着自家崽:“就是!我们云哥儿不会干那种事!” 三婶:“有证人!” 魏观林即刻站了出来,陈述:“那天,我亲眼见到停云给了若,呃,梁家大小姐一包东西,用丝帕包着,看不清,但能听到响声,不是钱就是镯子。” 冤枉呐~ 魏停云心中气愤,但也憋住了:“行啊!呐,我话先撂这儿,如果证明不是我偷的,怎么着?” “嘿!这二皮脸的孩子,那咱们就跪这儿,给你磕三个响头!”胡巧说。 ※ “若琼姐姐。”魏珏奶声奶气的进了梁家大院。 “哎哟,我们六儿来找我玩啦。” 梁若琼宠溺的一把抱起了她,顺手拿了桂花糕给她吃,六儿是魏珏的小名儿,魏家除了魏停云他们哥仨、魏观林的大姐、魏停云上面原还有个哥哥,只是两岁的时候夭折了,所以魏珏排行老六。 魏珏吃完了桂花糕,又吃蜜糖,吃了蜜糖又吃脆梨儿,直到打了饱嗝儿,才想起来,哥哥让她来搬救兵的。 她学不太清楚,只是说,家里人要把哥哥吃掉啦,大伯娘吃头、大伯吃脖子,三婶吃胳膊…… 梁若琼一听:这是什么虎狼之家… 魏大鼎说,要么这事儿就算了,我看梁家姑娘也不会来,镯子拿也拿了,卖也卖了,换成钱也还给了梁家了。 何玉香也说:“他让个娃娃去喊人来,人家就来啊,来了又怎么样,她也证明不了你没偷,要我说,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阿萍啊,你这儿子,可该好好打骂了。” “大嫂!这事儿还没定论呢!怎么管儿子不用你操心。”沉默了些许时候的魏二风出了腔,难得的硬气。 “二兄弟,我这可是为咱这个家好,这俗话说家贼难防~” 何玉香说着话,梁若琼抱着魏珏进门。 魏泰示意梁若琼过去坐。 “不坐了,魏爷,这阵仗,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还是魏奶镯子的事儿?” 看来魏奶丢镯子的事情,梁若琼也听说了。 “可不是嘛,他们说是我偷了镯子,卖了钱,还给了你们家,我观林堂哥给你字画那天,亲!眼!看到我给了你一包钱,还用丝帕包着。”魏停云夸张的陈述。 梁若琼认真的听完:“呵,那天停云是还给了我一包钱,里面确有二两银子、一贯铜钱。” 何玉香说:“那不就是了,他哪里来那么多钱,还不是卖了老太太镯子换来的?” 梁若琼摇头:“当然不是!那是我上次和尹婶到牢里探监的时候,塞到篮子里,给停云在牢里周转用的,他没花,又都还给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三婶胡巧有些慌乱了。 陈阿伯是她娘家同族舅姥爷,魏停云拉了陈阿伯的羊,害她回娘家的时候,被好说了一通; 刚才来堂屋前,又被何玉香和魏观林他们信誓旦旦的样子给撺掇了,这才当了矛头,如今可怎么下台:“若琼,你不能是因为停云和登库关系好,说瞎话袒护他?” 梁若琼笑意吟吟的脸色,并未太大变化,只是站起了身:“胡三婶,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想说我梁家包藏贼心想要你家的金镯子,还是想说我为了那二两一贯的一点碎银子一起销赃呐?” “我…”胡巧也感觉到了风向一下转变。 魏奶赶紧拉了拉魏爷。 魏泰阴沉了脸看了胡巧一眼:“大侄女,我这儿媳妇儿说话没个把门儿,得罪了,你且回去,我家的事麻烦你了。” 梁若琼应了声,就离开了,临走拍了拍魏珏脑袋:“你学的话真没错。” 屋里,良久没人说话。 魏停云不是个省油的:“咳,我记得刚才谁说要给我一起磕三个响头来着。” 胡巧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 魏二风说:“算了,儿子,都是长辈。” 魏停云不认为:“爹,爷爷从小就教育我们,做人呢,最重要的是一言九鼎、出口不悔。” 魏泰本也想说话的,忽然被噎住,只能猛吸了一口烟,被呛的直咳嗽。 魏停云也知道适可而止:“既然我爹说了,那今天就先算了,不过,以后再让我发现谁嚼我舌根子,别怪我做小辈、做弟弟的,不留情面!诬告人可是要加等反坐的!是,堂哥?” 魏观林刚才就在梁若琼面前,失了面子,现在又被指到了脸上,偏又不能发作,他知道魏停云学大昭律是义塾里最好的,他这个堂弟,早不像豆丁大的时候,任他们两兄弟欺负了。 本来,他虽然想起来那天魏停云给梁若琼丝帕的事情,但本不想告诉何玉香的,只是听弟弟魏栖木说,魏停云的那把折扇,是梁若琼送的; 扇面是苏绣、扇骨是湘妃竹,每把值十几两银子呢,是梁万里托人从京城里的名家铺子买来的,整个登县就两把,另一把让梁师爷送了县太爷。 何玉香适时岔开了话题:“爹、娘,这眼看端午过后,就该麦收了,云娃子辍学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季考成绩可早下来了。” 魏泰踌躇了一会:“端午放假,就收拾书回来。” 魏停云并未反抗的点点头,嗯。 魏停云算过,魏家每年收入三十贯左右,义塾虽然有朝廷和乡绅资助筹建,学费有减免,但杂费、书费、笔墨纸张依然是不小的开销。 平均一个学子每年省着也要花三贯左右,尤其升到上舍,面临县试,只增不少。 雇佣一个短工,平日里每天三四十文,麦收等农忙季节那些天可能需要八十到一百文; 而雇佣一个长工,每年则需要五六贯钱。 所以,他如果能每年向家里缴纳十贯钱,兑换继续读书的机会,没人会不同意的。 只是这十贯钱说着简单,要想挣到手,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也不用心急,毕竟他还有图书馆系统,就算不去义塾,没有夫子点拨,他可以先自学着。 回到西屋,尹惜萍在小厅拉住了父子二人:“要不,咱们也提分家,咱自己供停云读书,凭什么不让我娃读书!这次考不好,下次说不定就考好了。” 她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魏停云看她这个样子,也是难过:“娘,你别伤心了,爹你也别为难,这事儿我先自个儿想想办法,分家是后话儿,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嘛 。” 一晚上魏停云都睡得迷迷糊糊不踏实,外面雨下的大,打的窗檐直响。 第二天去了义塾,只有助教在,说夫子昨儿下午就已经去临县女儿家,去那边过端午节,不知道淋没淋在路上。 助教只让他们每人习了两篇五言六韵的试贴诗,就早早放学了。 梁登库开心的过来,说大后天端午节,要搞庆祝,乡绅们都集在一起商议了呢:“哎?放几天假而已,停云你怎么把书都装走。” 魏停云叹了口气:“唉,从今天,此时此刻开始,我魏停云,因贫辍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端午泅水(修) 梁登库一下就急了:“别啊,需要多少钱,我有啊。” 梁登库从袖兜里拿出钱,啪就拍到桌上。 魏停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梁登库觉得魏停云这是看不起他这个富二代! “你等着,我家里还有。” 梁登库这就要回家拿。 “库啊,有你这样的发小兄弟,我很欣慰。” 魏停云班主任式点头。 “但我不能要你的钱。”魏停云凛然正气道。 “行行行,我知道,你要自己挣钱,对了,我听爹他们说,要举办端午泅水大会,最高设置五两五钱银子的彩头呢,你要不要试试。” 魏停云双眼立刻放光。 果然,回到村里,就看到一些光膀子的同龄人,结伴去大河那边练水,端午泅水大赛的榜,也张贴在了村口。。 魏停云扭了扭腰,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腹肌,没事没事,虽然身体不像其他人强健,但他有技术优势啊,毕竟以前是校游泳队的主力,在全国大学生游泳锦标赛上,得过金牌的,虽然是接力。 但各项泳姿耍起来都不在话下。 当魏珏不小心说出魏停云也要参赛的时候,引得魏栖木一阵笑:“就你?算了,别丢脸了,每家就派一人参加,当然是我去。” 嘿,我这暴脾气,魏停云也不干:“凭什么呀!” “十七八力不全、二十七八正当年,我看啊,还是让你三叔去,五两彩头嘞。”魏奶说。 都说知子莫若母,但魏三青觉得魏奶却一点也不了解他:“娘,我根本不会泅水,你想淹死我啊。” 魏奶一摆手:“那二风你去,你力气最大。” 尹惜萍不等丈夫说话:“娘,二风前两天干活滑破胳膊了,停云说他这伤口不能见水,郎中也这么说,不然烂了要废的。” 哦哦,魏奶还是知道厉害的,尤其家里全指着魏二风出力干活。 再看看魏大鼎,也没指望。 魏观林爱端着、讲究气质,也向来不参加这种事。 魏三青说,不用争也不用抢,让魏栖木和魏停云先比比,谁赢了谁代表魏家去。 大家伙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大赛在后天,明天两个人先比一 比。 饭后,魏停云回到小屋,一下子就想起之前系统里的抽的元气满满丸! 他闭目打开了系统,翻箱倒柜,竟然找不到了,只好找图图。 【图图(上线):宿主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魏停云:我的那个元气满满药丸呢?】 【图图:请点击储物空间-隐藏空间-冰箱选项】 讲究! 魏停云拿出来的时候,还凉丝丝的…… “哎,听说没,魏家小哥儿疯啦,围着村子跑了五六圈了。” “大家都去练泅水,他跑啥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泅水很需要体力的。” “哦,是吗?” 啊啊啊,简直停不下来,魏停云觉得全身都像充气了一样,有一万个小马达在屁股后面驱动他,如果不消耗,自己就要爆炸了。 【魏停云:大耳朵!你快出来啊,你的宿主要死啦!】 【图图(打着哈欠):宿主,真是抱歉,刚才是午休时间;忘了告诉你了,元气满满丸,初次打开后,要使用内置的开关机语音识别程序关闭、重启】 【魏停云(继续跑):你倒是快说啊,怎么关】 【图图(嘟起小嘴):吁~】 魏停云终于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大汗淋漓的平躺到了地上。 【图图:而当你想要重启功能的时候——】 “哥,站起来!加油!” 魏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奶声奶气喊道。 【图图:咦?她怎么知道开启的语音口诀】 “加油~”魏停云侧过身子,宠溺的朝她挥了挥手。 于是,刚歇了半分钟不到的魏停云,再次狂奔开来。 【图图:是了,没错,重启要说——‘加油’】 【魏停云:啊啊啊啊啊,停下停下…吁吁吁!吁~~】 经过反复调试程序,魏停云也找了调整元气度数的方式,在百分之十到三十的时候,算是比较稳定。 但被折腾的身心俱疲的魏停云决定不再使用这个东西了:反对兴奋剂,从你我做起! 第二天,就是和魏栖木比赛的日子了,魏家人自然都来了。 大河上依然是人满为患,青壮年、少年们都光着膀子在水里欢腾,河渠上大姑娘、小媳妇的,捂着脸羞涩,但依然要看? 别人都只穿一个短裤, 魏停云几经挣扎,才克服心理障碍脱掉了上衣,发现,很凉快! 在魏停云和魏栖木下水之前,旺财已经下去浪了一圈了,真·狗刨式睥睨全场其他狗刨的人:不是我说,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 昨夜的一场雨,让河水变得清澈了许多。 魏栖木和魏停云都下水靠在了河沿,有不少人关注起了这场兄弟俩的比试。 随着魏泰一声令下,魏栖木快速的扒拉起来,狗刨式前进了。 魏停云则一蹬河壁,潜进到水中,专业蝶腿潜泳,速度之快,仿佛飞鱼潜在水中。 潜泳阻力最小、速度极快,但水压大、肌肉剧烈运动,却又要屏气,长时间下来对身体是有伤害的且有危险的,所以百米距离,魏停云一口气坚持了三四十米,已经是他这个身体的极限; 浮上来改为左右开弓的自由泳。 “停云!停云!停云!” 梁登库又蹦又跳,在河岸上嗷嗷叫着给他加油。 魏停云凭着技术优势,领先了魏栖木足足一个身位,直到摸到对岸河壁! 魏停云长舒一口气,踩水浮立,水滴顺着他白净的脸颊颗颗垂落。 “啊啊啊,赢了赢了。” 梁登库仿佛脑残粉一样,在岸上大叫,梁若琼揉了揉靠近弟弟一侧的耳朵。 不仅是魏家人,河渠上围观的人,都被魏停云惊艳住了,也俘获了河岸上无数姑娘的玛丽苏芳心,五原镇似乎诞生了一位河坛男神。 河里的男人们则不以为然,互说他动作花哨,像个娘们儿,明儿大赛才是见真招的时候。 经过今天的实战,魏停云感觉舒展开了筋骨,重新找到了感觉…… ※ 五月五日端午,晌午巳时三刻,九个村子共同举办的端午泅水大赛正式开始。 梁万里和众乡绅坐在河岸的高地,旁边还摆放着彩头。 梁万里代表众人发表端午贺词,并宣布比赛开始。 魏停云已经热好了身,活动好了筋骨,和其他人一起下水等待了,旺财摇着尾巴在他旁边,也做好了出发准备。 “旺旺,你回来~” 魏珏唤着旺财担心的嘟嘟嘴。 “放心,有哥在呢。” 魏停云让她别担心。 比赛开始,魏停云没想到的是,从一开始,左 右两侧四水村的人,就偏离了自己的方向,封堵住了他的路。 好在梁登库只与他隔着一个人,只见他踢了一脚挡魏停云路的家伙。 咳,梁万里扶额… 那人一愣神的功夫,魏停云立即寻了个空档,潜了出去。 三千米的长距离,是对体力的巨大考验,好在魏停云始终处于第一阵营,在去程最后两百米的时候。 魏停云发现刚才还紧紧跟着他的旺财不见了,他一个猛子下潜,回头一看,旺财正抽搐着往河底沉呢。 魏停云立即回身,逆水而上。 岸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这还没到头呢,怎么就往回游了?” “他家的狗好像抽筋掉下去了。” “旺旺~” 魏珏在岸边哇哇哭,梁若琼抱起她:“六儿别哭,你看,哥哥去救旺旺了。” 魏停云把旺财抱到岸上,趴在它身上听了听还有心跳,打开狗嘴、拉出舌头,按压它肋骨处肺区,弹回再按,第三次的时候,没等做人工呼吸,旺财就开始往外吐水了…… 魏停云也是累坏了,顺势平躺在了河岸上,阳光真好啊,天空不时有几只鸟儿飘过,就像飞走的五两银子。 很快,没人再关注他们,因为泅水回程马上就要到终点了,大家都在关注彩头终究花落谁家。 最后是徐家村的一个少年郎,拔得了头筹。 大家说徐小秀才真是文武双全,魏停云感慨,秀才明明很难考,怎么现在遍地秀才的感觉,唉。 这个徐秀才他也耳闻过,属于七岁就可以吟诗那一种,十二岁就考中秀才,偌大的登县,上万读书人总是有的,而吃皇粮的廪生名额是二十名,徐焕然就是一个。 徐焕然从梁万里手里拿过银子和红彩头,河岸上的姑娘们都蠢蠢欲动了。 不管拔河赛和泅水赛,彩头获得者抛彩头给未婚的姑娘们,是本地的习俗,就像后世婚礼抛绣球那般。 然而徐焕然却并未抛,而是拿着下了台来,到了梁若琼身边:“表姐,给你。” 徐焕然的母亲和梁家早逝的主母是族亲,所以徐焕然这么叫她。 台上的乡绅们都开始揶揄梁万里了:“梁兄,佳婿在望啊。” 魏停云觉得这梁家怎么好像秀才收割似的,不过 这梁家姐姐着实长得好看,虽然平时穿的惯来不华丽,但掩不住美人坯子的底子,也是五原镇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 梁若琼略有些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索性接过给了一边的魏珏。 六儿此刻牵着羊、抱着狗,现在又多了个彩头,小家伙整个被淹没了,惹了众人都笑了。 梁登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跑去四水村聚集的那边了,趁着杨大叔不注意,将杨桃拐到树下,互诉衷肠。 散场的时候,魏停云听到几个徐家村的少年说徐焕然,头前儿给人写一篇《两马》就赚了五两银子,现在又是五两,厉害厉害; 还有人揶揄他,此篇策论本用不着观马,你却借着这由头去梁家,到底是为观马还是观人呐? 魏停云可是听到了心里,因为季考的时候,魏栖木的策论题目就是《两马》(注: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青阳府 河滩上,魏家种的西红柿,挂满了两亩田,只要经过的人都要驻足观望。 如果没有搭建的竹竿架子支撑,肯定要压弯了株,之前被陈阿伯的羊啃坏的苗子,经过魏泰和魏二风的嫁接修复,也没有受到特别大的损失。 因为有人来偷摘,所以魏二风在地头,搭了个草棚,一家三口日夜轮流看着。 魏奶也来过几次,魏停云让他捡着成熟的摘了半篮子去; 魏停云另外摘了一篮子送到了梁家,毕竟没有人家的帮衬,连地都没得种。 魏泰蹲在门口,掰开了一个吃,魏奶切了小丁,在打鸡蛋液炒:“好吃,而且我看那一亩地得产个五六千斤,早知道,让停云用咱自己家的地种它个几亩了。” 魏泰也直点头:“这小子还真是,不知什么时候培育了这样稀罕的东西。” 魏停云躺在草棚里看书,梁登库也钻了进来:“我老爹可是爱死这东西了,早晨喝西红柿疙瘩汤、中午炒西红柿鸡蛋,晚上吃西红柿面条,说你从哪里搞来这神仙果果,酸甜、解暑、味又好。” 魏停云笑笑:“那你等会再摘一篮子走,挑红好了的。” 梁登库直接拿了一块碎银子拍给他:“我姐说这是稀罕东西,不能占你便宜。” “嗨!咱们两家谁跟谁呀。”魏停云拿过装进了袖兜里。 梁登库问他打算卖多少钱一斤,魏停云也正在考虑这个事情。 今年过后,肯定会有其他菜农买了他家的西红柿,然后自己晒晾留种子,所以趁着独一份的时候,他是想要卖高一点; 但西红柿终究只是个蔬果,不是生存必需品,不像米面粮油盐巴,离了不能活,价太高人家不吃就是了,所以定价是个问题。 “散卖十文钱一斤,卖给酒楼、食肆的话八文钱一斤,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行。” 这么说,也就这么干了,麦收季节来临的时候,西红柿陆续成熟的更多了。 让魏停云没想到的是,来买的人是不少,但乡民们杀价太狠了,十文钱一斤,他们想五文买,不然不要; 酒楼和食肆也是,看准了这果子熟得快,且采摘 后不能长时间存放,魏家肯定要快出手,不知道是否联合了起来,直接压价到了两文钱一斤。 不消说,这西红柿,他家独一份,就是普通蔬果,也不能给到如此低的价格。 魏停云也是又急又愁,几天下来的嘴上都火起了燎泡,不说施肥、除草、搭架子花费的时间精力,这是租来的地,还要还梁家佃租。 魏家其他人都说,要不就处理贱卖了,总比烂在地里好。 但魏停云依然坚持,绝不能开降价的先河,不仅不能降,就是有人想按原价买,现在也要装作为难的样子,说被人提前订了,乡里乡亲的份上卖给你一些,但不能买太多,限购! 魏家人都说他疯了,卖都卖不出去,还限购? 魏停云借了梁家的马车,在田地里人多的时候,装作装货的样子,连着走了两天,其实只有上面一层是西红柿,下面都是梁家的货物。 饥饿营销见了些成效,陆续有人怕尝不到稀罕好吃的果子了,开始托关系想要买几斤回去,魏家人按照魏停云的嘱咐,为难的“偷卖”一些…… 有食肆坐不住,不顾联合压价的口头契约,同行本就是仇家,偷偷询价,但仍不敢明目张胆大量购买。 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魏停云觉得需要另寻市场。 他不好意思再麻烦梁家,所以,打算自己背一篮果子,到州里去推销看看。 青阳府是三省交界,又是运河码头、由江南到京城必经的一个大站,很多商船都会停靠修整,所以,经济繁华、人口众多,客栈、商铺、酒楼、食肆林立…… 三更天,天还未蒙蒙亮的时候,魏停云就起床,到厨房揣了两个窝头,背上竹筐,轻声走出家门。 三河村到青阳府,约有四五十里路,按一小时十里地,估摸着走到那也得晌午了。 但魏停云却是高估了自己,果子只装了半筐,但足有几十斤重,走了几里路后,就勒的双肩发痛了,但他不能歇,所以还是咬牙坚持。 而太阳的太阳也越来越毒辣,又累又晒了。 “停云!” 身后有人喊他,是梁登库的声音。 魏停云猛地转身,差点被摇晃不稳的竹筐带倒。 两匹马的双驾车上,坐着梁登库和梁 若琼,魏停云算是看到了救星,上到车上的凉棚下,咕咚咕咚喝了半葫芦水,躺倒休息:“你们怎么来了?” 梁若琼说:“去府州的铺子送绸缎,捎你一程而已。” 梁登库一笑,毫不留情的拆穿阿姐:“其实一般下旬才去送,这不是我姐听说有个傻小子,自己背着货去府州卖果子~” 梁若琼嗔了他一眼:“臭小子,别胡说。” 魏停云打了个滚,捧住自己的小白脸:“姐姐心疼我不奇怪,毕竟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可爱。” “反了你们了!再消遣我,都滚下去。” 两个人立即噤若寒蝉,朝对方做鬼脸。 唇语吐槽。 梁登库:“母老虎。” 魏停云:“河东狮。” 魏停云坐起来,道:“若琼姐别生气,驾车辛苦了,我给您捏捏肩、捶捶背。” 魏停云只顾狗腿子,全然忘了礼数。 车子一颠簸,他还顺势搂靠到了梁若琼身上:“哎呦我的娘,差点把我闪出去。” 梁登库都看呆了:“男女授受不亲!魏停云!你给我死开!”他维护着姐姐,揪着魏停云的头发把他拉过来。 魏停云嗷一声举起双手投降状:“我、我,不是故意的。” 梁若琼倒是没说话,只驾着马车。 看梁若琼好像没责怪他,他才舒了一口气,坐得离远一些。 马车驶入城门。 魏停云自然是第一次来青阳府,恍若觉得是不是到了大昭的京城了。 城内商铺林立、摊贩走卒熙熙攘攘; 拐角处热乎乎的大包子出锅,混沌摊的汤底也煮开了,客栈内说书的惊堂木落下,座下一片叫好; 不时有衙役巡逻经过,与百姓互不干扰…… 这就是古代的大城市了。 马车停在了一家名叫广绣罗衣的绸缎庄,朱红的六间临街门面,十分气派。 “若琼啊,怎么今日来了,不是下旬才出货吗?”罗掌柜招呼着。 “罗叔,你上次说缺两匹粉缎子,我正巧来州里,所以捎来了。” 梁登库和魏停云一人抱一匹,乖巧的喊:“罗掌柜。” 罗掌柜看这俩小伙,长得可真精神,不过看着不像梁家的家丁,倒像是读书人。 “这是舍弟,和——”梁若琼停顿 了下:“他的学友。” 这个罗掌柜在青阳也算数得上的富豪了,早年在江南倒腾绫罗绸缎,和身为转运使的梁家大伯-梁万鹏是好友。 饮茶的功夫,罗掌柜听说梁若琼有稀罕的果蔬需要倾卖,问他有没有什么门路。 热心肠的罗掌柜立即给他写了个字条,让他去找仙炙楼的方老板试试。 仙炙楼在州里,至少十几家分号,登县就有一家,向来人满为患,是个想实惠可以实惠,你想高档也可以做高档菜的地方。 大昭朝的人,惯爱下馆子,尤其是县里、州里的人。 魏停云和梁登库去的时候,刚刚午时——这才晌午十一点里面就有客人人了,有的在喝酒闲聊,有的在品茶听书。 这家仙炙轩位于府衙和码头之间最繁华的街道,外面还是集市区。 原木色匾额,工整隶字。 窗明几净的大堂,跑堂的小二迎上:“二位公子爷,快请进。” 魏停云拿出字条:“我们是城西绸缎庄罗老板介绍来,找你们方老板的。” 魏停云没想到,仙炙轩的老板是个女的,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年纪。 以前听说仙炙轩的东家是宫里的老御厨来的,看来这位应该是继承者。 魏停云说明了来意,方四娘放下算盘,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个人:“既是罗老哥介绍来的,菜拿出来我看看。” 魏停云放下背上的筐子,拿了两个品相最好的西红柿,递给方四娘:“大姐,这个东西叫番茄,也可以叫西红柿,酸甜口的,可以生吃,可以炒着吃、做汤底,还可以做成酱。” “大姐~”方四娘学着魏停云的口气,在手里掂量了下果子,又闻了闻,而后掰开,朱唇轻启,咬了一口,细细品尝。 “倒是稀罕,没见过,你自己培育的?”方四娘又吃了一口。 魏停云点头。 方四娘让两人和她一起去后面,带着他们进了后院的配菜间。 整个后院,满满当当不是食材就是人,北面的大通间,尽是菜板,还有七八口大锅,都已生起了火。 魏停云切着番茄丁觉得干销售真不容易,还得自己炒菜推销。 大厨和帮工们也都围了上来,看老板新寻得的稀罕食材。 “白砂糖有没?” 魏停云翻炒着伸手。 大厨看了眼方四娘的脸色,毕竟砂糖价高,好菜才加得。 方四娘示意给他。 不一会儿,一盘红黄相间、色香诱人的西红柿炒鸡蛋就出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复学契机 “你有多少?”方四娘为人爽快,直接把一个十两银锭子放到了桌上:“我都要了,这是定金。” 魏停云也不坑瞒她:“方老板,这个东西好是好,但是不禁放,采摘后很快就会熟透,放的时间长了会烂。” 方四娘挑挑眉:“你倒是实诚,放心,不怕你多,就怕不够。” 存货竟就这样都卖出去了,魏停云出了仙炙轩的大门,还觉得恍惚,本来以为还得到食肆推销、吆卖,果然人际关系很重要。 回去的马车上,魏停云觉得全身都畅快了许多,躺着翘着二郎腿还哼起了小曲儿。 梁登库却还在回想方四娘的国色天香:“停云,那老板娘长得真好看!” 魏停云白了他一眼:“这话要让小桃听到,要气死的,人家头发盘上去的,嫁做人妇了,别想了。” “说的好像你不想似的,我看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才没有呢,我那是看到西红柿的条件反射。” “胡说,我看你还摸人家的手。” 靠!魏停云觉得自己太冤了,是那方四娘,手滑没拿住西红柿,他赶紧去接,才误抓到的,每个西红柿,在他眼里都是钱! “驾!” 梁若琼一招呼,马儿速度加快,又轧上一个土块,马车一个颠簸,两个人头嘭的撞一起,都疼的嘶哑咧嘴。 “姐,你慢一点。” 梁登库揉着脑袋。 “色字当头,还怕疼?” 梁若琼头也不回的说。 ※ 听说西红柿园子里的货,被人包圆儿了,原来县城里压价的酒楼、食肆、想出新菜吸引客人的,现在也服了软,想买个百八十斤回去,还出了高价,魏停云憋了股气,是一个不卖。 即使卖给仙炙轩八文钱一斤,他们出十文也不卖。 仙炙轩的马车,每隔一日就会来拉一批熟好的,除了在各家店面卖,富余的全都按照魏停云说的方法,做了番茄酱,一部分即时售卖,另一部分封好放进了仙炙轩的地下冰窖。 村里都在传:魏家发财啦! 但只有魏停云自己知道,把这两亩地一万多斤的西红柿全卖完,一百零六贯钱,五十三两银子,还完 借梁家的五十两保金,再交完地租,也不剩什么了,但总算无债一身轻。 魏停云忙着卖西红柿的时候,麦收也开始了,他赶上了个尾声。 魏观林和魏栖木是不用下地的,魏停云如今却要去了。 去了一天,魏停云就真切体会到了做农民的辛苦,也更深刻的体会到了白居易那首《观刈麦》。 不过,经过这次西红柿种子后,他获得了梁万里的信任。 所以当梁万里问他之前还有没有培育其他种子,农作物更好。 魏停云兑换了玉米种子,大致说了一下玉米的产量,以及玉米芯和玉米杆都可以制作饴糖…梁万里立即去县里备案新粮食作物。 只是一直报到京城的大司农寺,批复回来竟是两个月过去,已错过了耕种季…… 之后的日子,魏停云有时候需要下地除草、施肥,有时候跟着魏二风去镇上、县里做做小工,顺道观察下有什么挣钱的门道,晚上则埋头学习。 魏停云本想制作方便面卖给运河码头的商船,但大昭是在宋朝之后,而早在北魏《齐民要术》中就有阴干的耨麴粥、切面粥了,可以携带存放,用水煮软就可以吃; 而宋朝的棋子面更是已作为军粮用于军事战争。 至于奶茶,早在唐朝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就将茶文化带去,并与羊、牛奶熬煮; 此时的大昭并未盛行,可能问题之一就是一是白砂糖贵,二就是中原区耕牛用处大,很少有人会去养奶牛; 另外从宋朝的《清明上河图》、《东京梦华录》就可以看出,香饮摊已然林立; 不消说别的地方,每年夏日,义塾门口都有各种绿豆甘草冰雪水、蜂蜜红豆冷元子售卖,魏停云喜欢红豆口味的,梁登库则喜欢绿豆。 至于火锅,都可以追溯到遥远的的新时器时代,上层煮物、下层点火的双层方陶鼎,再往后还有西汉青铜鼎、三国五食釜、唐朝的暖锅,在宋朝更是平民化,到了大昭,五原镇上的小酒馆都有铜火锅,甚至鸳鸯锅都有(注:1)。 所以餐饮这种本钱低、回本快的赚钱方法,很多都被堵死了…… 在旁人看来,现在魏停云俨然变成了个小庄稼汉。 只是他平日里劳作的时候, 都是戴着草帽,穿着长衣,人没晒黑,倒是精壮了不少。 直到中秋节的时候,朝廷发生了一件事,直接影响了魏停云的科举之路。 今上——景治皇帝,在中秋群臣宴上感慨:“刑名之学久废,不有以优之,则其学绝矣。”(注2) 于是想要复明法新科。 以往只在京城国子监有律学生,府学、县学增置律学,并复明法新科,一度遭到儒学、经学、宗学卫道士的强烈反对,认为这是刀笔杀伐之道,不可提倡,有悖于先圣贤的仁义之道…… 当朝的国舅爷,时任大理寺卿的严敬,当庭怒怼:明刑弼教,德法本就相辅相成,何来相悖之说? 强盗以刀杀尔等,尔谓强盗‘之乎者也’,可行乎? ※ 过了中秋节,县学就腾出了四间房子,加设了律学。 与算学、书学、画学等同在西院,并号召各乡义塾和县里的各家私塾推举优秀学子,免学杂费,每月额外还给六百文钱。 虽然魏停云已经辍学,但夫子第一个还是想到了他,还亲自跑到了魏家。 师者父母心,魏停云不禁为自己之前经常和夫子斗嘴、气夫子而感到愧疚。 对于魏停云重新复学,三婶胡巧翻着白眼说:“上什么律学,要我说呀,什么学也不用上,直接和县丞家的小姐成亲!以后咱们也有当官的亲戚了不好吗?”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王县丞家的三小姐在端午泅水大会上,不知怎么的,相中了魏停云。 王县丞有二子一女,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魏停云出身农家,一没家世、二没功名的,他岂会同意,但受不住女儿央求苦恼,最后到底还是通过里正来传话。 意思基本就是他的宝贝女儿不可能嫁到三河村,魏停云得去县里,三年之内需考中秀才等等…话里话外,基本也就相当于上门女婿了。 魏泰本想让人回话:小门小户不敢高攀。 但也怕弄太僵,得罪了县里的大人物,最后推说,已经有婚约了。 那天,里正和夫子走后,魏奶埋怨老头子,断送了娃儿的好姻缘。 魏奶说归说,但太了解自家糟老头子,倔驴脾气! 那天晚上,魏停云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 的时候,魏泰走过来,坐到了孙儿的旁边:“停云呐,你怨不怨爷爷?” 魏停云摇摇头:“爷爷您不是从小就教育我们嘛,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人得靠自己的本事,才能活得踏实。” 听得魏泰欣慰的直点头:“好、好,这才是我魏家的儿郎,咱们穷归穷,但自食其力,骨头是硬的。” 如今胡巧又提起这件事,魏三青看老爹魏泰脸色不佳,赶紧在桌子下拽媳妇儿袖子,不让她再说下去。 何玉香则说:“当时说好了的,谁考最末,谁回家干活,现在又去读书,还要去县里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魏家定的规矩都是说着玩的。” 明显拿话,噎魏泰这个掌权人,堵死魏停云的复学之路。 魏停云本不想说,但大伯娘这话赶话的,只好说出了魏栖木让徐焕然替他写策论作弊的事,还有那买策论的五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魏栖木起初自然不承认,但面对质问,心理防线到底还是崩溃了,最终承认:他不想回家来种地,偶然听到了夫子和助教谈论季考策论的题目,他拿了镯子去当铺换了钱,找徐焕然提前写了一篇…… 魏大鼎气的直发抖,拿了麻绳,把魏栖木吊了起来,用藤条抽。 何玉香心疼,但也只是哭,她知道如果没有这顿打,老爷子也不会轻易放过的,说不定比魏大鼎打的还狠。 魏栖木被放下来后,魏泰没有因为挨了一顿鞭子就放过他。 让魏栖木跪到祖宗牌位前,烧了香:“我魏泰对不住列祖列祖,枉读了几年圣贤书,没教好孩子,如今他弄虚作假、偷东西、败坏门风,为免他以后铸成大错,我今日就剁他一只手,让他永远记着,大丈夫顶天立地,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能啊!” 何玉香跪地护住儿子,魏栖木躲在她身后哭泣。 “今天谁拦我,就从这家里撵出去!” 魏泰拿过门口的斧子。 “爹!”魏大鼎也跪下来:“是我没教好儿子,你要砍就砍我的手。” 场面悲戚,魏二风和魏三青也过去试图拦住老爹。 但魏泰是个倔驴性子,谁也拦不住,三兄弟每人都被他踹了几脚。 最后还是魏奶护住了孙子:“把我老婆子也一起砍了!” 魏泰拿她是决计没办法的,生气的摔下斧子,去外面抽旱烟了。 一屋子哭哭啼啼,魏停云突然有点后悔了,或许不该说出来吗?毕竟家和万事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4、定亲(修) 好在梁万里来的时候,这场剁手风波已经过去,魏泰把梁万里引到堂屋里。 梁万里和里正陶阿伯是关系极好的棋友,陶阿伯神秘兮兮说起的时候,还让梁万里猜结果。 若是别人,大概会猜魏家是如何忙不迭的上赶着,但梁万里可是了解,魏泰是何等傲骨的汉子,不会同意让孙子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的。 这些日子,他看出了他家大女儿,竟然钟意了魏停云这毛头小子,知道王县丞家来说亲的时候,她在家坐立难安的,他都让女儿且放宽心。 王县丞家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 梁若琼的婚事,虽然梁万里自己觉得何秀才,尤其是神童级别的徐焕然是更好的人选,但也许自己真的是偏心眼子的女儿奴,对儿子和女儿两个样儿,觉得只要她闺女欢喜就好。 但魏家不同意魏停云做王县丞家的上门女婿,自然也不会同意做他梁家的,所以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世间万事,瞬息万变,前提是定了婚、成了亲,那之后就可以有一千种可能和一万种变通的办法,他一直信奉,树挪死人挪活,话不说绝,人最忌一根筋。 “魏叔,我今天来是想说说咱们停云侄子的事。”梁万里道。 魏泰没想到梁万里这个大忙人,会无端关心起他不起眼的小孙子:“停云?” “我停云侄子,不该是个种庄稼,只要魏叔你同意,我送他和登库一起去县学,一切花销由我梁家承担。” 梁万里满脸真诚。 前几天,梁万里给夫子去祝寿的时候,问起自家儿子梁登库学习的事情。 夫子觉得都不是外人,如实相告:梁家少爷极为聪慧,但在文章上的前途,远不如他的算术之学,孔圣人的七十二弟子,尚各有所长…… 所以,梁万里和梁万程仔细商量了一番后,决定让梁登库去县里读算学,读的好读的坏,将来对于梁家也算是有用。 魏泰觉得都是千年的狐狸,也不用玩聊斋,梁家是富裕,但也不会乱撒钱,总不能因为想让魏停云和梁登库作伴去县学,魏泰希望开门见山:“万里,话一次说全,咱两家还用掖着藏 着?” 梁万里笑笑:“您这话说的,魏叔,我是真的喜欢咱停云侄子,学习用功、人又心善,长得更是没话说,和咱家登库也跟亲兄弟一样,我就想不如亲上加亲,我家若琼年长他几岁,但也算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 一说起女儿,梁万里就有些刹不住洋溢的赞美。 魏泰心里先是惊讶的咯噔一下,随即就是欢喜了! 如果梁若琼能做她魏家的孙媳妇,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但转念一想,梁家怕也是和王县丞家一样,想招上门女婿? “魏叔,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放心,这亲事若是成了,若琼是嫁到魏家的孙媳妇儿,读书人前程锦绣,至于停云他们到时候是另起炉灶、立门立户还是怎样,都不是我们能操心计算的了。” 魏泰觉得梁万里这话着实有道理,他不让魏停云攀附权贵,但也不想魏孙儿像祖辈、父辈们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谋食,有了梁家在后面支持,他家停云不管是读书,还是以后谋生计都算是有着落了。 当魏泰和魏停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魏停云惊的三分钟都瞠目结舌。 穿越前,整天打工挣钱,闲暇时候窝在宿舍看小说、刷沙雕视频的魏停云作为班里有名的青年灭绝师太,根本没谈过恋爱。 对于梁若琼的垂爱,魏停云既受宠若惊又忐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人家的恋人,甚至是未婚夫、丈夫,况且他之前一直拿梁若琼当姐姐。 不过如果一定要在这个时空成家的话,梁若琼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而且他现在真的需要梁家的支持…… 古代人成亲甚早,讲究先成家再立业,即使他拒绝这门婚事,两年之内怕也是会让他迎娶别的人。 晚饭时分,当魏泰说出,梁家愿意包揽魏停云读书的一切费用,并且每年给魏家十贯钱,算是买断了魏停云的劳动力; 当又说出魏停云和梁若琼婚事的时候,魏观林筷子都从手中滑落了。 每年有十贯钱,魏家其他人也就没理由不同意魏停云复学了,毕竟魏停云的劳动能力,真不一定能比得上几贯钱请一个帮工,如果只农忙季节请短工,说不定还可以省下不少呢 。 魏二风和尹惜萍都喜不自禁。 尹惜萍开心的嘴角都咧到眼角了:“爹,这是真的呀,若琼嫁给咱停云?” “没假!就是停云眼下要去县里上学,我和梁家商量着先定上亲,最迟明年办喜事。” 魏泰说着也是面有喜色。 魏三青揶揄魏停云:“停云,你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的把梁家大小姐搞到手了,这以后吃喝不愁了,以后再不济都能当个员外爷,爹,这梁家到时候给嫁妆,得给不少。” 魏泰没搭理他。 县学开学的日子,是秋收过后的农历九月十三,所以在那之前,魏梁两家就要把定亲的事办了,毕竟梁家不见兔子也不会撒鹰。 魏停云年纪最小,反而赶在了两个堂哥前面。 亲事虽然算是梁家先提的,但规矩不能破。 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还是要得。 魏家找了媒人正式提亲; 然后请了梁若琼的八字,和魏停云的姓名、八字合在一起占卜,结果合得很; 九月初六,魏家就准备了满满一箱聘礼,送到了梁家; 只有婚期没有择定具体的日子,想着过了年再挑吉利日子。 何玉香有些吃味,老爷子这是要把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都给魏停云置办了,魏奶早猜到了,过来安抚她放心,都有份儿。 而梁家则送了两箱回礼过来。 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梁万里‘越俎代庖’提前包下了登县的仙炙轩,将两家的族亲聚到了一起,也有不少县里的名士、乡绅来捧场,将定亲宴比别人家的婚宴搞得都盛大。 因着梁家做转运使的大伯和梁师爷的面子,连老县令都送来了贺礼——一尊‘喜结良缘’的书法牌匾,字迹遒劲,颇有名家风范,梁万里特地摆在了正中央。 魏停云穿的红喜服,也是梁家定做好送过来的,头发是魏奶给梳的,梳着梳着还掉了眼泪:“奶奶还记得当时嫁给你爷爷,他也像你这般年纪,转眼间,我们都已经是祖辈了,孙子都要成亲了。” 给魏停云头顶的发髻,系上红缎带后,又说:“不对,我孙儿可比你爷爷俊俏多了。” 魏停云笑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不是咋地,看这 剑眉星目、看这刀削面一样挺立的鼻梁、看这粉嘟嘟的小嘴和胶原蛋白满满的肌肤,不出道可惜了。 仙炙轩从门口到大堂,到处挂满了红绸,贺喜的人来人往。 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魏停云紧张的小心脏怦怦直跳,梁登库还老在旁边揶揄他,一口一个大姐夫。 “雨凉兄,恭喜恭喜。” 徐焕然从梁家族亲中走过来,大方的向魏停云道贺。 魏停云不知道徐焕然的小字叫什么,只能回道:“多谢徐兄。” 众多亲戚,魏停云应付了一通后,在小角落里猫着喘口气的时候,今天订婚宴的另一个主角也到了,过来寻他。 梁若琼长得白,穿大红色简直美极了,原本及腰的长发挽了上去,发髻的金钗垂在耳际,与腰间的流苏腰带遥相呼应,妩媚动人。 “姐你真好看!” 魏停云转身即由衷的发出赞美。 梁若琼眉目一嗔:“叫我什么?” 突然的身份转换,魏停云确实难以适应,他抓了抓脑袋,现在也不能叫夫人、娘子。 “梁大美人!” 魏停云笑眯眯的谄媚样。 “你惯会哄人。” 梁若琼终归笑了。 魏停云看着梁若琼,为人妇的打扮,心中莫名油然有了一股责任感。 定亲宴的礼节和程序,敬茶、改口等,尹惜萍在家给他演练叮嘱了不少遍,而这些日子,三婶、尤其是大伯娘也帮着忙里忙外、帮了不少忙,让魏停云多少有些意外。 一家人有时候争争斗斗的不和气,但遇到大事情,还是齐心协力的,亲人终归是亲人。 魏停云斟好茶,端到梁万里面前:“岳父大人,请喝茶。” “好好好。”梁万里乐着接过茶杯,抿了一大口,侧身从桌子上拿过改口费红包,放到魏停云手中,魏停云小手一摸:是银子哎! 梁若琼也端着茶,到了魏爷、魏奶、魏二风、尹惜萍面前,跪、起、跪、起的依次敬茶,也是不容易。 每次起来的时候,魏停云都贴心的去扶她,梁万里看在眼里,很是满意。 只是有好事者却不合时宜的玩笑:“哈哈,咱们魏小公子,以后怕是个耙耳朵呢。” 这话,老岳父是愿意听得,但估计魏家人心里就是另 一番光景了。 魏泰好面子,最不愿别人说他们高攀; 魏奶平日里持家不易,表面上对大家伙都严苛了些,也偏爱三叔,但心里对孙辈们还是十分心疼的; 魏二风和尹惜萍更不用说了,第一个儿子两岁夭折,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对魏停云和魏珏都是捧在手心、放在心窝里。 魏停云不在意的笑笑说:“耙耳朵没什么不好,耙耳朵不是怕,也不是唯命是从,是尊重、体恤、珍惜。” 梁若琼转头认真听着这见解,含笑满满。 魏大鼎小声和何玉香说:“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何玉香使劲拧了他一把:去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5、县学 农历九月十一,魏停云和梁登库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县学了。 临出发前,梁若琼到魏家,现在订了婚了,也不用怕别人说闲话。 她做了几套新衣服,让魏停云带着,说实话,魏停云自己那些旧衣服,确实都洗的发白了。 又给了他五贯钱,魏停云表示不用,朝廷每月发给律学生六百文,在县学住宿又不花钱,只是吃饭、省着点够花。 梁若琼直接装到他包袱里:“你就不知道回来的时候,给我买点什么!” 梁若琼还特地去五原镇给他买了豆腐西施家的臭豆腐,满满三袋子,说:“到了县里可吃不到了。” 梁若琼走后,母亲尹惜萍过来,从手帕里小心的拿出半吊钱,给魏停云让他收好:“穷家富路。” 魏家的钱都是魏奶管着的,其他人基本分毫摸不到。 听到尹惜萍说卖了陪嫁的银耳环,魏停云才发觉难怪最近觉得哪里怪怪的,果然是尹惜萍平日里经常戴着的那对银耳环不见了。 魏停云把钱塞回母亲手中:“娘,你去把耳环赎回来,我身上有钱,若琼刚才给了我很多了。” 听他这样说,尹惜萍才放心,他家云哥儿现在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有人照应了。 魏二风又进来了,高壮的汉子话不多,直接甩了一吊钱到桌子上:“儿子,拿着。” 尹惜萍问他钱哪里来的,你还私藏小金库了? 魏二风忙摆手说:“是我平日里做工攒的,别人干四个时辰,我干六个时辰,没全交给娘,想着给六儿买零嘴吃的。” 魏停云自然也没有要,让他留着给魏珏多买点好吃的。 巳时,梁家的马车等在了门口,梁登库啃着一个鸡腿喊魏停云快出来。 魏停云一上车,尹惜萍就流泪了,梁若琼也红了眼眶,才刚定亲就要分别。 车子走了半里路了,魏珏和旺财还在后面追:“哥哥,哥哥~汪汪!” 搞得魏停云眼睛都雾气朦胧的,挥手让她不要追了:“回六儿,哥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此情此景,又让他忆起穿越之前的人生,爸爸患病化疗了半年后,四月月中去世 ,月底的时候妈妈从工厂下夜班回来被大货车撞了,她一个月内戴了两次孝,没有了家,那年十二岁。 后来住到外婆舅舅家后,变得嘴甜、懂事,会看人脸色、会讨长辈喜欢,知道舅妈给的表姐的旧衣服第二天就穿上,舅妈才高兴; 知道表弟喜欢的菜,自己不要多夹; 知道要从妈妈的赔偿金里拿出来一部分贴补家用…… 考上大学那年,火车站和校园的新生们都是父母簇拥,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抱着脸盆、顶着被子和军训服。 纵然如此,依然没改乐观开朗的性格,只是人变得凌厉、硬气了,不吃亏、不受欺负。 魏停云不想梁登库看到自己哭了,扭过了头去。 “去四水村。” 走出家人的视线后,梁登库和驾车的小家丁说。 “少爷,咱不路过四水村呀。” 家丁一头雾水。 梁登库拍了下他脑袋:“别废话,让你去就去!” 魏停云想难怪梁登库坚持两个人自己到县学,不让家里人送。 马车远远停在杨桃家门口,梁登库侦查了一番,确定杨大叔不在家,学着咕咕虫的叫声,发着暗号。 魏停云不得不佩服这厮。 杨桃出来后,左右张望了下,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梁登库啪叽就在杨桃额头亲了一口:“小桃,我要去县里上学了,以后可能没办法经常来了。” 魏停云看的瞪大了眼,他们是什么时候都已经进展到亲额头了。 梁登库回来,又对小家丁威胁恐吓了一番,让他回去以后不要乱说话…… 县学分为东西两院,西院是进士科、明经科,东院则是律学、算学、书学、画学、道学等…… 登县由直通县衙的大道,分为东西两边,城西算是老城区,之前多住着一些达官贵人,东区则是近些年才日渐发展起来,而县学东院也是后建的。 这东院本来建的时候周边还荒僻着,这几年愈发繁华,成了闹中取静的一处了。 魏停云他们一路过来,就经过了东市还没散尽的市集,一家家的食肆、书铺、当铺、商行…… “这一条街竟然就有两家青楼。” 梁登库感慨,到底是县城。 许是因为近两日开学,县 学东院的大门直接敞着,不过连个看门人也没有,进去里面只看到一个木牌子,贴着一张大红纸,写着算是报道事宜。 两个人根据上面的提示,一路经过抄手回廊进到内院,才看到了不少学子,想来都是今年新来的…… 如同后世新生报到一样,魏停云仔细的一样样办好手续,找到了寝舍。 幸运的是,虽然不同科,但他竟和梁登库分到了一间大通铺寝舍里,大概是因为各科人数不均匀。 十人大通铺,两人进去的时候,屋里仅有一个人,他们占了两个挨着的好位置铺位,看来早来是必要的。 寝舍旁边有个拱门,过去走一小段路就是食堂,食堂的饭票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粮食兑换,有不少人用驴车拉了谷物来,正在过秤。 律学生的月钱还没发,本来魏停云也需要拉粮食来凑活一个月的,但因为有梁若琼给的钱,所以就不用了。 收拾好了床铺,两个人就去找各自的教舍参观一下。 魏停云几经考量,最终决定入读的是律学。 一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二来,有皇帝大BOSS提倡,可以吃一波科举红利,他在经赋上不算差,但比他还优秀的魏观林都折戟县试两次了; 三来,穿越一遭,他有了一番治世理想,眼下的大昭相比于人才济济的孔孟圣贤之学,很明显古代律法和配套制度更有待进一步推广普及和完善! 律学的教舍是三间叫做“明慎堂”的地方,另外一间是单独的小门,大概是夫子和助教办公的地方。 算学则有两间教室,一个叫“五经阁”、一个叫“九章阁”,应当是摘取了算学名著《五经算术》和《九章算术》的名字。 梁登库揽住魏停云的肩:“走,姐夫,咱出去下馆子,哥我请客。” 魏停云:呵呵,他到底还是这样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6、买书与存钱 两人在西市路口找了一家食肆,这家做的鱼头豆腐汤和萝卜排骨煲简直一绝,魏停云只汤就喝了三碗,开学前的大餐吃的心满意足,再加上一只风干鸡和一个素菜,花了近二百文,魏停云坚持要AA,但梁登库不让。 吃完饭,两个人就要去买书了,县学是不统一购书发书的,需要生员自己去买,各科需要的书目,都贴在了教舍门口的。 大昭的书价格算是贵的,本学期律学书籍,除了本朝《大昭律》,朝廷颁布的令、格、式的编纂合集,还要求备有律史籍——《法经》、《九章律》、《泰始律》、《唐律疏议》、《宋刑统》、《疑狱籍》等。 只一本厚厚的《大昭律》就需要三百文钱,其他书籍也不遑多让。 这可是一笔大花销,好在魏停云有万界图书馆系统,刚才吃饭的时候,他查看系统,发现系统已然自动转换了推介书籍,第一排全是大昭版本的律学书籍。 实体借阅一本,每月只需要1积分,而通读完一本,每本书依然回馈积分,比如《法经》,回馈60积分,而一本《大昭律》则有500积分。 魏停云奇怪,照这个换算方法,为什么自己之前读了那么书,总共才八百多积分? 【图图:亲爱的宿主,日前经过系统检测,您的积分系数计算错误,目前已修正Bug】 魏停云赶紧查看后台积分,看到之前的八百多积分,果然变成了四千多分,开心的想原地转圈。 【系统公告:经广大宿主强烈要求,系统对积分兑换功能,进行了大升级,添加了分类、检索等实用功能】 终于不用再一页页翻面了。 梁登库要去买算学书籍,魏停云只能特地和他分开,借口说律学书籍不好寻,要多看几家。 他都想从图书馆把梁登库的书也搞全,帮梁家省钱,虽然梁家并不缺这个钱。 但想想圆谎太麻烦,还是算了。 两人约好买完书,在宝丰隆钱庄会合。 身上带的铜钱,放在寝舍是绝对不安全的,但那么重,也不可能每天带上身上,所以需要存到钱庄。 不管是铜钱还是银钱,这些贵金属都是有一定重量, 古代交通又不发达,尤其是对于行商的人来说,长途两地动不动就需要十几天、上月,所以钱庄、银号就应运而生了。 但存到里面,是没有利息的,反而还要交保管费,异地取款也要加钱,跨行是不能跨行的,毕竟同行是仇家。 魏停云存了四贯钱(四千文),每季度收取千分之五,不足一季度按一季度,也就是三个月就需要缴二十文。 早知道不带这么多钱了,放家里一些。 想要少缴纳保管费,也有办法,就是承诺三个月不支取,相当于存定期,则每季度收取百分之三,所以魏停云猜测钱庄应该也是对外贷款的。 魏停云算了一下,开学后就会开始发月钱,手里又留了一贯,所以存了个一季不支取。 宝隆丰的凭证,一为竹制刻齿,另外还有一张纸质凭证,书写存款人名字和金额等,竹齿是用来验对的,要两片契合上,取款的时候这两样凭证少一样都不行。 所以只要这两个不同时被人偷去,钱就不会被盗,但自己也要小心保管,因为是遗失不补的。 路上买了些坚果,两个人就抱着书回去县学了,还要去兑换饭票。 饭票有一文、两文、三文、五文、十文的面值。 魏停云在食堂门口,看之前贴的价目帖:一个茶叶蛋一文钱、一碗米粥一文钱、一个窝头一文钱、一碗白菜汤两文钱、青菜豆腐三文钱、胡萝卜粉条三文,韭菜鸡蛋盒子四文钱、卤鸡腿七文钱、四喜丸子十文钱…… 价格不算贵,许是朝廷和官府补给了银钱。 一切都妥当后,天色已然擦黑了。 寝舍里有白蜡,县学每个寝舍每日发两根蜡烛,大概能燃一个时辰。 火烛作为日常实用必需品,不仅婚嫁喜事的时候在馈赠之列,连小孩抓周的时候都有。 蜡烛有蜂蜡、白蜡、乌桕蜡,还有燃烧时间长但烟浓的石蜡,共同点是都不便宜,所以说的秉烛夜谈真的是有钱人家才会有的事情,普通人家则烧劣质一些的油灯。 魏停云在井边洗了手脸,回到屋里,寝舍现在总共才住进来了五个人,毕竟后天才是真正开学的日子。 大家都就着蜡烛在看书,魏停云躺到床铺上,闭目到系统里去 学习。 梁登库则翘着二郎腿在嗑瓜子。 次日一早,魏停云醒了洗漱好,在后院的竹林跑了两圈,回来梁登库还在睡,就自己到街上去逛逛了。 在铺子里买了两个包子和一碗豆浆,拿到小方桌上吃,对面一个胖乎乎的大叔,面前放了足有七八个包子。 魏停云看着他一个个消灭,不得不佩服他的食量。 不过大叔好像噎住了,直打嗝儿,自己的豆浆早喝完了,就顺手端起魏停云的豆浆咕咚咕咚喝起来。 终于冲下去后,长舒了一口气,拍还给他两文钱:“你再买一碗,嗝~你是县学的生员吗?” “是的。” 魏停云拿起桌上的钱,又去档口要了一碗,端回来。 胖大叔又打了个嗝儿:“我也是。” 魏停云点点头,也不惊奇,多大年纪的读书人没有? “我在县学养猪的。”他补充道。 魏停云倒是没看到县学里有养猪的地方。 胖大叔剔着牙离开。 魏停云吃好,给梁登库用油纸袋也带回了一份。 寝舍陆续来人,到傍晚的时候就住了九个人了。 九月十三一早,新生员都集合到了一起,到前堂孔圣人像前礼拜,然后就是将束脩礼送给博士、助教。 律学生和算学生都是绢一匹、酒一坛、脯(肉干)三两,至于博士和助教怎么分,就是他们的事了,据说是六|四分。 魏停云提着东西到教舍,见小院里人头攒动,明慎堂偏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挨了一会儿就轮到了他,魏停云恭敬的进入,一抬头看到坐在书台后的博士,好似昨天的那个胖大叔,旁边坐着另一个稍年轻些的应该就是助教了。 魏停云又盯了那博士两眼,确定是那个大叔没错了,他说在县学养猪,怕不是在说他们这些学生是猪喽啰? 他自己除了吃得多,又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县学博士也是无品无级的。 魏停云递上名帖。 罗伯玉抬起鱼泡眼瞄了他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7、第一堂课 魏停云和前面所有人一样朝他鞠了一躬,只是多加了一个字。 “猪——博士,小生有礼了。” 助教纠正他:“生员错了,先生是罗博士。” 罗伯玉白了魏停云一眼:这猪崽子是揶揄我呢。 魏停云出了门进了三间教舍,发现已经坐的满满当当,转了两圈才在东侧找了一个空位。 他大概数了数,竟足有二百人,可能和皇帝新开科目的重视和学费利好有关。 只是魏停云心里觉得那罗伯玉不像个有内涵的,不禁为教学质量担忧。 【叮咚~系统站内信:您有一张新卡牌待查收】 魏停云一喜,好久好久没有卡牌了,怎么忽然莫名来了一张,他立即登入系统查看。 卡牌来源:宿主转专业鼓励; 卡牌性质:读书类; 魏停云迫不及待的翻开:嘭!恭喜宿主获得一目十行能力。 不错啊,魏停云觉得很实用! 刚翻完卡牌,罗伯玉和助教就来了教舍。 罗伯玉揣着袖子一屁股坐在了书案上,环顾底下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郎们。 “你们,都是因何要习律学呀~” 他眯着眼睛,拉着长腔调,有些轻蔑的问众人。 “因家贫、因有兴趣、因进士科太难考、因万岁爷垂青新科、因崇尚公正、因视国舅爷为榜样……” 答的可谓是五花八门。 罗伯玉并不评论大家的初衷,只是撇了下嘴,直接给大家留一道题目,命两天内完成,后天交上来。 课都还没教授,第一天就让交作业。 魏停云想罗伯玉,莫非是想测学生们的律学底子和潜力? 毕竟这二百人,水平肯定参差不齐,甚至大部分人可能都是一张白纸。 因为大家之前都是在学经文、写策论、作诗赋的,律学在私塾里的比例,基本相当于课外读物,就是有少许私塾纳入考查范围,也好比一百分的总分里,只有三五分罢了。 魏停云的夫子就属于喜欢看律的,所以他们义塾的学子,就比别的私塾的律学涉猎要多,当然也仅仅是涉猎。 罗伯玉布置好作业就走了。 教舍里一时有些乱哄哄,大家七嘴八舌。 “张瑝 张琇是谁呀?他们爹是谁呀?杀的又是谁呀!” 大家手里的课本,可没有记载这个案例…… 罗伯玉留的题目,是一个先唐时期的疑难案例——张瑝张琇为父报仇案。 助教给大家讲述案件大概。 张瑝、张琇兄弟俩的父亲张父,是唐玄宗时期的巂州都督,被部下举报贪赃枉法,朝廷就派了一个监察御史杨某去处理,杨御史去了以后; 在路上被张父的另一个部下拦住,还在他面前杀了告举者,要求他给张父雪冤; 御史杨某脱身以后,奏张父谋反,于是张父被斩抄家,年龄幼小的张瑝、张琇被流放到了岭南之地; 后来过了几年,他们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偷偷回来,潜伏在洛阳城中,当年的御史杨某也升为了殿中侍御史,两兄弟在街上挺刃杀之——也就是将他砍|死了,并将事先写好的报仇始末,挂在了斧刃上…… 两兄弟被抓住后,百姓们对他们很同情,当时的中书令、右相张九龄也认为这是孝烈之举,宜免于死罪; 而礼部尚书李林甫和侍中裴耀卿等则认为‘国法不可纵报仇’。 而最后如何判罚,是应百姓之请宽恕特赦二人,还是按照国法惩办。 最后唐玄宗一锤定音,他认为:‘复仇虽礼法所许,杀|人亦格律具存。孝子之情,义不顾命,国家设法,焉得容此……”(注1) 即报仇是礼法所允许的,但杀|人之罪也是律法所言明和规定的,他们怀着孝子的情感道义,不顾惜生命,我朝设置法律,怎么容许他们这样…… 后来听闻民间百姓、士人议论纷杂,玄宗又发了令:国家设置法律,让它长久实施,是为济人和阻止杀戮,法在必行,要是人人都可为父报仇,那谁不是孝子呢? 助教给大家讲案例的同时。 魏停云也进入了系统,找出了《唐书》仔细翻阅,因为之前在义塾的时候读律,记得唐朝这种为父报仇的案子不是一例。 法是社会的产物,社会是法的基础,所以如果要剖析一个时代的争议案例,都需要回到那个朝代、那个时代去纵观。 魏停云对唐史还算了解。 所以在其他人都开始下笔的时候,魏停云依然在看资料,中午梁登库来 找他吃饭,魏停云让他帮忙从食堂给带一个窝头、一份白菜汤。 梁登库哪里会亏待他家大姐夫,白菜汤里赫然多躺了一个四喜丸子。 罗伯玉拎着肉脯从教员室出来,路过教舍,看到屋里只有魏停云一个人,他站在后门口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少年看书的速度极其快。 纵然如此,魏停云直到下午,找到了唐朝时期,不少与张瑝张琇案同性质的案例。 两个发生在唐玄宗祖父——唐太宗李世民时期。 一个叫卫无忌的姑娘,六岁时候父亲被人害,母亲改嫁,也无兄弟姐妹,她长大后终于有一天,用砖击杀了仇人,后来自首; 另一个叫王君操,隋末的父仇,隔了二十年,终于得报; 这两个人,都被唐太宗李世民赦免了。 唐高宗李治时期也有两个。 赵师举为父报仇案,被赦免; 周智寿、周智爽报仇案,因为两人都说自己是首谋,三年没办法判决,后来智爽伏诛。 武则天时期的徐元庆案,被处决。 唐宪宗李纯时期,余常安案、梁悦案。 余常安案——刺史元锡奏请从轻处罚,但当时刑部尚书李鄘认为不可,于是抵死; 梁悦案,为稍减了一等流放。 此外,还有唐穆宗时的康买得案——获得了减刑…… 魏停云读了这些案例后,张瑝张琇案,似乎也不再是那样让人惊叹唏嘘了,世间恩怨情仇皆无独有偶,但却有殊途同归的悲剧之路。 罗伯玉给他们留这样一道题,真的只是想让他们就张案发表看法吗? 黄昏时分,魏停云抱着书走出教舍和律学小院,听到隔壁的画学教员说:“这律学一天都乱哄哄的,那博士是干什么吃的!” 另一人说:“那律学的罗伯玉原来可是京城国子监的博士,听闻景治三年《大昭律》新编,他就参与其中,登县是他故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8、唐子复父仇议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与前一章后半部分有相当关联,建议一起食用,如果已读过上一章并有印象,请忽略我; 1:本章所涉典籍已在章内或前一章明确,不再赘述;另外涉及的专业知识为法理学、法制史; 2:觉得章内的论文思路不对可以骂魏停云…罗伯玉是前国子监博士,还曾参与大昭律修订? 魏停云没想到那邋遢傲气的胖大叔竟然这么有来头,难道是这就是传说中恃才傲物么。 魏停云心中小算盘哗啦啦打起:罗伯玉如若真的京城国子监来的,那估计是积累了不少人脉的; 能参与《大昭律》的补充修订,绝对属于业内顶尖人士; 古代对于身出的师门非常看重,以后如果真的走律学之路,若是能得到他的赏识和推举,百利而无一害。 不管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目前这位罗博士肯定是记住他了,这不是坏事情,接下来就是在这一二百人里,脱颖而出。 就早不就晚,眼下的作业不就是一个机会?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魏停云就起身收拾妥当,从系统里兑换了一支蜡烛,开始写罗伯玉布置的作业。 他先在纸上,大致打了一个草稿,理清脉络。 想了想,工整的写下一个题目——《唐子复父仇议》。 首先以唐宋大家韩愈《复仇状》的语句开篇:昔,韩昌黎有言:‘伏以子复父仇,见于《春秋》,见于《礼记》,又见《周官》,又见诸子史,不可胜数…… 盖以为不许复仇,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复仇,则人将倚法专杀,无以禁止其端矣。’ 接着,魏停云的思路是分段从儒家圣贤思想下的礼法冲突:儒家推行礼,以礼入法,使得法合乎礼,同时又以律法力量来保证礼的实施; 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朝时,甚至有春秋决狱(即以《春秋》等儒家经典中的精神和事例作为判案根据)。 朝代时代背景:唐太宗赦免为父报仇者,是因唐天下初定,之前人们长久处于纲纪不存的乱世之中,百姓无法依靠朝廷和官府保护自己,只能采取私力救济; 此时皇帝强行杀掉当时极其符合当时百姓想法的复仇者,不利于宣扬新朝仁义治世的理念。 而唐玄宗不赦免为父复仇的杀|人者,则是因为开元盛世、大唐繁荣稳定,朝廷和官府有能力也必须有权威,不容个人挑战律法。 皇帝性格:这种两难的重刑案件,最后基本都需要奏报、上达天听,所以朝臣、尤其是皇帝的看法至关重要; 唐高宗李治性格偏软,有赦免的例子; 而唐玄宗自小在武后的高压下成长、平叛宫乱、青年登基,性格刚硬; 所以主观因素也会影响案件判决。 魏停云从这些方面,对终唐一代的这些案件进行了剖析。 后半部分,魏停云则通过另一唐宋大家——柳宗元的笔触,引出自己结论。 柳宗元写了一篇《驳复仇议》用来驳斥陈子昂谏徐元庆案。 徐元庆的父亲被当时的县尉所杀,多年后这个县尉升做了御史,徐元庆应聘了官驿的小二,将仇人干掉了…… 案子在唐朝武周时期,对于徐元庆案,谏官陈子昂建议不赦徐元庆,处决他、但同时表彰他的孝道,此建议也被其他朝臣认为可行,最后被武则天采纳。 柳宗元的《驳复仇议》里,认为陈子昂这个建议是自相矛盾之说! 处死和表彰怎么可以同施于一人,处死可以表彰的人,是乱杀;表彰可处死之人,则是破坏礼; 柳宗元认为应该审查当时案子的真伪,县尉杀了徐父,到底是因为徐父犯了该杀之罪,还是枉杀错杀…… 这样引出魏停云对于疑难案件的判罚首则: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 那针对这种左右两难的争议案件,到底该如何判罚。 他认为除了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外; 其次,法与社会血肉紧密,律法为骨架不可轻易动摇,另外也要适当考虑社会环境和民心所向; 再次,终唐一代,这种为亲人复仇的案子,至少有十六个,七个处死、九个或赦免或从轻发落,莫衷一是; 出现这种乱像的根本在于,需要解决无法可依这一困境; 因《唐律疏议》中并无专条规定,才出现这样无所适从的情况,所以需要健全律法,做到有法可依; 礼 与法冲突、自由与秩序的冲突、个人利益与他人利益、与群体利益,常有之,解决这种冲突,是不是有原则可以参考和遵循? 例如比例原则:即保护更为优越的法益,比如为了国之大利益适当牺牲个人利益等; …… 而根本原则当然是——人民群众根本利益原则! 不过,魏停云想了想他现在是在古代封建社会,所以又思忖着改为:一切为了江山永固、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另外处理这种疑难案件,除了适用原则外,此外也要考虑程序正当合理、依据客观有逻辑、结论的说服力、百姓可接受度等…… 这样到下午,洋洋洒洒写了已然二十余页、近万字了,砚台的墨空了一次又一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9、一鸣惊人(捉虫) 九月十五日,是县学老生员们开学的日子,瞬时比前几日人多了不少。 魏停云这两天可是累坏了,助教收走各人的作业后,他趴在书桌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同坐曹宾推了推他说:“雨凉兄,先生叫你。” 魏停云懵懵怔怔的起身,出了教舍门到博士屋,只有罗伯玉在里面。 罗伯玉拿起他的文章。 魏停云心中窃喜:哈,被我的论文惊艳到了。 只见罗伯玉一番咝咝啦啦的操作:当着魏停云的面,直接把他厚厚的论文撕碎了… 魏停云看着自己奋战的劳动成果,瞬间毁于一旦,冲动的想上去揍丫一顿! 但理智告诉他要冷静:“先生,我的文章怎么了?” 罗伯玉冷哼一声:“卖弄堆砌案例、毫无逻辑!妄议前朝皇帝,有影射当今天子之嫌,我要是交给教谕大人,送到衙门,你知道自己是什么罪吗!” 魏停云被狗血淋头骂了一通后,灰溜溜从博士室退了出来,觉得罗伯玉根本就是故意针对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曹宾问:“先生找你做什么?” 魏停云呵呵:“先生说我真乃旷世奇才,一鸣惊人也。” 曹宾听得极为佩服:“我早看雨凉兄不是一般之人,以后还望多提点小弟。” “好说,好说。”魏停云拍拍他肩膀。 他这个同桌很是一个老实人,魏停云只是开玩笑,他都要当真。 “曹兄,我说着玩的,先生把我叫过去臭骂了一顿。”魏停云耸耸肩。 曹宾却不信。 下午临放学的时候,罗伯玉才晃悠了过来,肩上扛着一堆文稿,看来是批改完作业了。 他在前面站定:“我喊到名字的生员,站出来,于成、方晖匀……” 魏停云一时摸不清,他叫这些人是什么套路,是批评还是表彰。 很快,前方满满当当站了足有四五十个人,罗伯玉在他们面前走了两遭。 突然! 将手中的稿纸撒向他们:“你们竟然让我看这种狗屎?滚!立刻从律学给我滚出去!” 而后几个不走的,他眼看就要拿椅子砸人了,吓得那些生员鸟兽散,喊着士可杀不可 辱。 魏停云看得都倒吸一口凉气,幸好刚才在博士室没有顶撞他。 吵闹声把训导大人都引了过来。 县学有教谕和三个训导管辖,教谕平日里大部分时候都在西院,很少往这边来,东院平时都是两个训导轮流值班话事。 训导劝他:不要动气,有话好好说…… 那些生员,到底让他逼迫的卷铺盖走人了,其他律学生们则开始人人自危。 因为罗伯玉,伯玉是他的字,他名叫罗丰,所以学子们私下送了他罗癫疯、罗疯子的绰号。 少了这些人后,最大的变化,当然就是教舍不再拥挤,但每张书桌还是要容纳两个人。 当罗伯玉再次来到教舍,大家对他明显敬畏了许多,刚才还乱糟糟的房间,顺时安静、噤若寒蝉。 罗伯玉在书桌间来回踱步,一些心理素质不好的生员,以为他又要清退人,闭起眼睛紧张的几乎要抽泣。 罗伯玉嗤了他们一眼:“今日,我要任命一位斋长。” 斋长基本相当于后世的班长,辅助博士和助教管理班级,还负责本班的考勤,有月钱的,斋长还负责领取、发放月钱等。 罗伯玉顺势坐在了教舍中间的一张书桌上:“我考一道题,谁答的最好,谁就是律学的斋长。” 生员们都跃跃欲试。 罗伯玉:“有一头猪,体型巨大,重达五百斤,力大无穷,如何把它制服杀掉吃肉?” 生员们认为这还不简单,纷纷答道多上几个壮汉,摁住捆起来不就好了。 罗伯玉说:“老子还未讲完!没有壮汉!只有父子两人,无旁人帮手,且老父年过花甲、身体孱弱。” 生员甲:“毒死它。” 生员乙:“那还怎么吃肉,要我说不如用麻药?” 生员丙:“麻药的量,能麻倒猪也能麻倒你!” “用箭、用捕兽夹……” 大家开始集思广益。 “用痒痒挠!”魏停云喊道。 哈哈哈,教舍的人先是一惊,然后都笑了。 “你!”罗伯玉突然转身指着魏停云,“行~站起来,和大家说说,痒痒挠怎么个杀猪法。” 魏停云站起来:“畜知将死,必然拼命抵抗,四五个大汉有可能都按不住,更何况这猪力大无穷? 学生邻居家 原来有一头小花猪,最喜欢我家小妹给它用树枝挠痒痒,还会像狗一样瘫倒享受,后来我看到村里其他猪也有如此,还自己没事经常到处蹭,不知是习性还是痒病… 所以,我认为,可以让老汉给这巨猪挠痒痒,趁它享受放松警惕之时,让其子持刀,一刀扎向猪心!” “咦!” 虽然不知道真假,生员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残忍血光吓到。 “先骗再杀,岂是君子所为!”有人质疑。 魏停云笑笑:“只是解题,谁不是生来心善呢,见不得这种残忍的事情,比如我一贯都是吃素。” 曹宾觉得昨日好像还见雨凉兄吃四喜丸子,想来定是四喜素丸子。 罗伯玉拍手:“好!此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也,斋长就你了!和大伙说说自己。” 魏停云行了个揖礼:“受之有愧,多谢先生。” 随即转身面向众人:“诸位学友,小弟魏停云、小字雨凉,五原镇三河村人氏,年方十五岁半,过完年十六……” 曹宾小声朝他道贺:“我就说嘛,先生果然还是看重雨凉兄。” 午间的食堂人头攒动,魏停云买了两个窝头和一份白菜豆腐。 “听说你做了斋长了,手底下管着一百来号人呢。” 梁登库一番艳羡。 “低调低调,都是虚名,连个工资都没得。” 魏停云摇摇头,往嘴里填了块豆腐。 罗伯玉没去吃饭,而是在书桌前给严敬写回信。 ‘崇正兄,一别数月,别来无恙,已收到兄之信笺,伯玉一切安好,念及兄身担大理寺繁务,不敢叨扰; 今日启笔,心中欣喜,吾自故土登县律学发现一出类拔萃之少年…此子博古通今、卓尔不群,律治论调犀利辛辣,颇有我辈昔日风采; 然少年气盛、毕露锋芒,尚待调(毒)教(打),想来他日必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0、青楼与风雪夜来人 罗伯玉设置的律学课程是双管齐下的,他说读史以明智,知古可鉴今,所以律学类的史籍和《大昭律》齐头并进。 本来县学是有旬假的,上中下旬各一天,但因为律学课业繁重,从登县回三河村十几里路,虽然不太远,但终归需要一来一回的。 所以,从开学到现在近两个月了,魏停云还没回去过,算学的课业怎么样,魏停云也不太清楚,但梁登库看魏停云不回,所以自己也不回了,放假的时候乐得和人推牌九玩。 魏停云打算写两封信,让三河村来往县里的人帮忙捎回去,一封写给家里,另一封写给梁若琼。 家里的那封还好说,只是报报平安健康就好。 不过写给梁若琼那封就犯了难,开始只写了‘一切都好’四个字,觉得太生硬了。 又写了一张‘小云云一切都好’,把自己都恶心到了。 最后决定要正正经经写一封情书! 梁大美人: 见字如面,一别月余,甚是想念。 写完一句后,又咬着笔杆写不出来了。 下午,信还没写完,景治十一年冬的第一场雪倒是飘落了下来。 魏停云收拾了信纸,早早回寝舍了。 寝舍的小暖炉,比教舍的暖和的多。 曹宾在给炉子加炭,每个寝舍的炭是有定量的,所以加炭是个技术活,既要取暖又要省炭,不能让它灭,也不能着的太红火。 曹宾家是县城的,魏停云问他为什么没回去。 明日是旬假,家在县城的生员一般晚上就回去了,县学通常只剩下他们这些乡下孩子了。 曹宾说大家伙说今晚出去聚一聚的,所以他明早再回…… 魏停云是被梁登库拖来的,聚一聚有很多地方,小酒馆、食肆都可以,干嘛非得来青楼? 大家平日里吃糠咽菜的,这会子倒是大方了,说每人拿出二百文进去花销。 魏停云捂紧口袋:“什么?二百文!我不进,我没钱!” 梁登库揽着住他:“姐夫,我帮你拿。” 唉,真是世风日下!你对得起你姐吗?行~ 魏停云吃完螃蟹喝莲子羹,喝完莲子羹吃东坡肉…… 其他桌的士子,美人 相伴、觥筹交错、吟诗作对。 他们这桌的姑娘也来了,六个人只叫了三个姑娘倒酒,因为他们总共一千二百文钱,还要了这桌酒席,所以要省着点。 “这茶不错。” 魏停云东坡肉吃腻了,喝了一口茶。 “公子真是有品位,咱们这里的茶呀,可是最嫩最嫩的嫩叶,配以绿豆、山药、紫苏粉,养胃~” 姑娘千娇百媚说着,几乎贴到了魏停云身上。 魏停云后撤着身子,拿着一根螃蟹腿和姑娘保持着距离:“姑娘自重!我定亲了的。” 姑娘丝帕捂嘴一笑:“公子真是风趣,来这里的男人,十有八九都是有老婆的呢,这家花哪有野花香呀~” 梁登库已经和一个姑娘热火朝天推起了牌九,哪里还管他家姐夫。 魏停云吃饱后,觉得这种玩乐甚是没意思,还时刻受着良心的谴责。 尤其当隔壁桌的文人雅客啊吐一口痰,到了他的脚边,他再也忍不了了,就找借口溜了出来。 魏停云给梁登库使眼色使得都快瞎了,梁登库都装作看不见,他推牌九输给了姑娘很多把,看来不捞回来,是不会走了。 魏停云出门前回望一眼这灯红酒绿,纵然这世穿成了男子,但都觉得心凉。 难怪说世上男子多薄情,那姑娘说的没错,这六个里除了魏停云和梁登库,其他也都是有婚配的,穿着妻子缝的衣衫、纳的鞋子,搂着姑娘…… 天色擦黑,雪花到处铺洒,形成了一层晶莹,就着月光闪闪发亮,魏停云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一路欢快的印着脚印往县学走。 直到嘭的撞到一个人身上。 梁若琼的连帽绒披风上、旁边盖着油纸布下面放着厚棉被的马车上,都落了满满一层雪,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梁若琼反而先给他摘发丝上落的雪花:“你们到哪里去了?” 魏停云哪里敢说,只也忙着给她打身上的雪:“你等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你们两个没心肝的,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一趟,连信也不写一封,偏我又这些日子都是到府州送货,没空来县里。” 魏停云赶忙把她拉来的被子放回寝舍,然后领着梁若琼一起去客栈。 两个人一路问了几家,都客满了,估计是过往的商旅、行人被大雪搁置的缘故。 梁若琼抖落了帽子上的雪花,两人又一起进了长街尽头最后这家客栈。 “带暖炉的一百四十文,不带的八十文。” 柜台后的小二标准微笑说。 “那要两间带暖炉的。” 魏停云从袖中拿出钱袋。 “不巧客官,只有一间房了呢。”小二继续笑道。 那还分什么暖炉不暖炉,直说不就得了。 “那这剩下的、仅有的一间房,它是带暖炉呢还是不带呢?” 魏停云学着小二哥的职业语气,微笑耐心道。 小二哥:“倒是带的,带的一百四十文,不带的八十文。” 我知道! 魏停云:“那我们要这一间一百四十文的、带暖炉的!” “好的,带暖炉的收您一百四十文,请跟我来~” 我怀疑你是个人工智能数字机器人… 小二点上暖炉走了,魏停云把门关上,觉得估计要好一会,温度才能升上来,转身问梁若琼:“你吃过晚饭了吗?” 梁若琼却好似没听到他的话,凑近他身上闻了闻。 魏停云感觉后背都出冷汗了,不敢动不敢动。 “你衣服上怎么有股脂粉气?” 梁若琼盯着他的眼睛问。 “肯定饿了,我去问问看,厨房还有没有吃的。” 魏停云答非所问,试图开溜。 “魏停云!” 梁若琼少有的严厉,喝住了他。 魏停云刚抬起的脚又放下来,悻悻的转过身,立即坦白:“嘿,我,我去青楼吃了顿饭。” “去青楼吃了顿饭?好啊你,出来才多长时间,都学会逛窑子了!” 魏停云举起自己的两个大猪蹄子发誓:“生员一起去聚会的,我只是吃了三个螃蟹、两碗莲子羹、十几块东坡肉……其他什么也没干,不信你可以问登库。” 啊,对不住了兄弟,我自身难保,一不小心又把你出卖了,捂脸… “你们是要气死我。” 看着美人落泪,魏停云心里愧疚万分,这样的大雪天,跑这么远来给他送东西,他们却跑去那乌烟瘴气的地方…… 和女人吵架怎么可能吵赢,更何况他本来就理亏,先认错就对了。 “我错了。” 魏 停云垂首道。 梁若琼:“呵,你有什么错?刚才不是说了大家都去聚会,人家都去得,你怎么就去不得?” 女人就喜欢说反话,魏停云怎么能不了解。 他使劲的摇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不管是应酬还是怎么样,我都不该去那种地方,以后再不会了,我们梁大美人,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 魏停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牵过梁若琼、冻得现在依然有些冰冰凉的手。 魏停云讨好的给她搓手、哈气气。 梁若琼反手朝他手背使劲掐了下才解气:“你就会哄我,就信你一回,下不为例。” 魏停云揉着吃痛的手,撒欢下楼。 厨房已经打烊了,他向小二要了一个小砂锅,又称了一些食材,抱上来给梁若琼煮晚饭…… 呯呤乓啷的倒腾了一通。 “好香啊,这叫什么?” 梁若琼吸了一口雾蒸气。 魏停云蹲在小暖炉前搅拌:“皮蛋瘦肉粥,喝了暖和。” 出锅啦,魏停云撒上葱花、淋上芝麻油,端到梁若琼,舀了一勺轻轻吹吹:“呼~”,递到梁若琼嘴边:“来,尝尝,小心烫。” 只是这一个举动,梁若琼方才的气几乎已经烟消云散了。 “唔,好喝!又香又糯。” “那你先喝着,我再给你炕一个胡萝卜鸡蛋饼。” 吃完饭,睡觉也是个问题,古代社会,男女礼教大防,住一间房已是迫不得已,不可能再睡一张床。 可一间房只有一个床。 魏停云把两个八仙椅对放,中间隔着一个大空,空的地方又放了两个圆板凳,算是拼凑了一张床,然后找小二又要了一床被子。 他半夜迷迷糊糊的觉得梁若琼好似把披风盖到了他身上,还起来加了好几回炭。 次日一早,梁登库打着哈欠从群芳院出来,推了一夜牌九,累的腰酸背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梁若琼揪住了耳朵。 “哎呀呀,姐,轻点儿…老魏,你你!” 他指着叛徒魏停云。 魏停云摊摊手表示:大家都躲不过的。 听梁若琼质问起梁登库别的事情,魏停云也才知道,梁若琼这次来,不仅仅是给他们送棉被,家里出了大事情了。 小桃怀孕了,都四个月了,肚子瞒 不住了才被发现,杨大叔将她几乎打了个半死,她都不说是谁的。 梁若琼:“梁登库,你要是个爷们儿,就敢做敢当,跟我说实话!” 梁登库:“就,就两三次…” “跟我回去,和咱爹一起去杨家。” “姐——我不去!那杨大叔要打死我的。” 梁登库退缩着。 “你!” 梁若琼抬起手,梁登库缩起脑袋。 梁若琼终归没打他,娘亲早逝,长姐如母,梁若琼一力担起,从来什么都替他想好、做好,可能就是如此也让他养成了这样畏缩懦弱不扛事的性格。 “先别忙打他,岳父大人那里怎么说?”魏停云问。 梁若琼叹了口气:“之前他就不同意,登库闹得厉害的时候爹说最多可以纳成妾室,还找人去问了,说再给她们家十亩田,杨大叔把人都给撵出来了,说决计不会让女儿给人家做小妾……现在,唉。” 魏停云也想打梁登库了:“这件事情本来还有转机的,现在这样一弄,杨家那边不妥协也不行了,小桃只能做妾了。” 梁登库垂下了脑袋。 昨晚到后半夜,雪就停了,今天又是个大晴天,估计午时过后,雪就可以化不少,不影响赶路了。 “我们等下就走,身上的钱花完了吗?这个你拿着,不要瞎节省,我看你怎么又瘦了。” 梁若琼从荷包里拿出两颗碎银子。 梁若琼和他说话,与和梁登库说话,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你上次给的钱,我还存在钱庄里不少呢,我不是瘦了,是长个儿了。” 魏停云嘚瑟的比划着自己的身高。 梁若琼身材修长,男孩个子长得晚,所以之前魏停云比她还低一丝丝,现在已然超过了半头了。 而且还在增长,最大的感受就是裤子都吊在脚脖子上面了。 梁若琼灿然一笑:“可不是嘛,怎么一下蹿的这么高了,又该重做新衣裳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没人管一旁抹眼泪的梁登库。 ※ 小剧场:县学正堂有一面大铜镜,侧面写着‘正衣冠、明得失、知兴替’。 魏停云经常对着照来照去,觉得自己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看这大长腿、看这细腰…… “生员让一下。”扫地的阿婶再次面无表情的说。 这个小子,经常出现在这里,还久久不走,定是想勾引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1、归家吃暖锅 魏停云决定也跟着一起回三河村,回家咯。 他回县学,让舍友帮自己交一个假条,今天是旬假,明天再请一天。 他特地穿上了县学生——乌纱帽、白裙襦、青衣青领的制服,这是很正式的朝参礼服。 县学没有严格的着装要求,大家平日里基本也不太穿,魏停云也只在开学时候朝拜孔圣人的时候穿过一次。 今日换上是因为魏爷是极其爱面子的人,这样回去,他会开心的。 别说,制服穿上就是显得精神,梁若琼也说是个小官人的模样。 魏停云没忘记自己的承诺,在系统里给小妹魏珏兑换了零食:沙琪玛、薯片、可乐,够她开心了。 给魏奶、大伯娘、婶子、娘们兑换了蛇油膏,冬天需要。 梁若琼又买了三斤羊肉,让魏停云带回去。 本来出发的就晚,路上积雪化后泥泞不堪,马车赶得极慢,所以到三河村口的时候,已是下午,多请一天假真是对的。 仅仅是离家两个月,魏停云却莫名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游子心,当然更多的开心和期待。 他提着肉和礼物,远远就看到魏珏在家门口和小伙伴在跳格子玩。 “六儿~”他喊了一声。 魏珏快速的扭过头,小脸立刻绽开笑容,朝他飞奔而来:“哥哥!” 在门口打瞌睡的旺财也疯狂摇着尾巴,谄媚的奔来。 许是听到门口的声音,尹惜萍也出了门,看到魏停云的一刻,欣喜的直拍大腿:“哎呀!儿子!” 一家人都挺开心,魏停云把带的东西分散给大家。 大伯娘立即抹了蛇油膏,直说又细腻又香:“云娃子,你这些日子不在家,家里都冷清了不少。” “那是了,没人和你吵架了呗。” 魏停云笑怼她。 何玉香噗嗤笑了:“可不是嘛。” 魏停云把肉交给魏奶,说是梁若琼买的,魏奶欣喜的接过来:“太好了,可以腌腊肉,过年时候吃。” “奶奶,做了吃,过年时候再买就是了。” 魏停云说。 魏奶还是有些不舍得。 魏三青看着肉直发馋:“是啊,娘,咱家都多久没开荤了!羊肉腌什么腊肉 ,就是鲜肉才好吃。” 魏奶一狠心:“行!今儿晚上,片儿了,咱吃暖锅子。” 魏三青激动的直跳脚说:“娘,给钱!家里有青菜、菇子,我再去再买点豆腐、炸货,吃羊肉暖锅最配了。” 魏珏喂完羊羊刚进门,听到三叔这样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不要吃我的小白~” 魏停云哄了她好一会儿:“没人吃小白,小白是哥哥牵回来的,送给六儿的。” 魏停云这话里话外,魏珏养的这只小羊,旁人不许卖也不许吃,其他人也没办法反驳,毕竟这只羊确是魏停云一力搞来的,平日里也都是魏珏割草喂它。 魏爷才从外面回来,进门就是一句:“听说停云回来啦?” “是啊,爷爷。” 魏停云凑上前。 魏泰打量了几番魏停云:“到底是县学,瞅这衣服,真气派。” 魏大鼎也说:“可不是嘛爹,我觉得参见皇上穿的,也就是这样叭。” 有和魏珏一起来玩的孩童趴在门口,怯怯问:“大哥哥,你是几品的官呀?” “哥哥正在往品官的道路上奋斗狂奔呐。” 魏停云蹲下来说。 说来,难怪大家稀奇,他和梁登库却是三河村,竟是第一波的县学生。 县学招收生员,人数一向不多,倒也不像有些朝代非秀才不得入学。 而是,首先由县里的提学署选送一部分,多是官富子弟; 再者由官府设在镇上的社学-上舍里面推举一部分; 各家私塾和村庄的义塾,推举名额最少,或需要通过考试入学。 今年,算是招的最多的一年,就律学招的人数,都抵得上县学东院过去三五年的人了,所以不管是教舍还是寝舍都显得拥挤了些。 难怪听一些老生员说,十人大通铺,原先基本是两人间、三人间。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大太阳出了一天,待到日落西山,寒意袭人。 魏家的暖锅大餐也准备好开始了,这样的天气,吃一顿羊肉火锅再暖和不过了。 一家人把八仙桌围的满满当当,魏家没有铜火锅,就了砂锅代替,底下用的瓦罐炉,小火慢煮,不一会儿也咕嘟咕嘟冒泡了。 有片儿好的肥羊肉,矮黄(娃娃菜)、面筋、颇棱(菠菜 )、冬菇、胡瓜(黄瓜)、豆腐、酥肉…… “不过啦,不过啦,吃完明儿睡大街也值!” 他家吃货三叔直喊,筷子都放在锅上等。 魏观林问魏停云:“三弟,在县学待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要学的东西特别多,有时候压力挺大的,怕自己跟不上,就要多花些时间,所以这些日子放旬假没回来。” 魏停云说的比较谦虚。 魏观林说:“我听夫子讲,你在县学做了斋长。” 何玉香问儿子,斋长是个啥。 “就是比夫子小一点,管着其他同学的。” 魏栖木抢先言简意赅的解释。 何玉香点点头:“那云娃子还怪厉害哩,木头,你也得加把劲了。” 魏栖木戳了几下手中的筷子:“呃…我今天想说个事来着,我不想读书了,爷爷,你能不能跟梁伯伯说说,让我到县衙做个衙役啥的,夫子都说我不是个读书的料。” 魏大鼎和何玉香都看着魏泰,他们又何尝不了解自家这个儿子。 县衙除了三班衙役:执堂、出巡、仪卫的站班皂隶,侦缉、拘传、巡夜的捕班快手,守库狱、护送、押解的壮班民壮; 此外还有门子、灯夫、仓夫、铺兵等……(注1) 职位倒是不少,薪俸也勉强可以温饱,大昭也并未限制他们的子孙三代不能科举; 但顶到头也只是奔走于公家、执杂役的不入流之人,而且狐假虎威者、欺压鱼肉百姓者甚多,在乡民间名声向来不好。 三婶胡巧说:“我娘家有个侄子是在县里做门子的,每个月好像能有一贯钱呢。”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魏泰回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2、纳妾 暖锅子吃完,全身都热乎乎的,魏停云要帮着洗锅和碗筷,但魏奶她们都不让,说这不是男人干的事情。 魏停云觉得这样,男人会被惯坏的。 他晃悠了两圈,试图插手不成,反而被从厨房撵了出来,让他到岳父家走动走动。 魏停云想想也是,不知道梁家这会子是什么情况了。 魏停云到的时候,梁家才准备开始吃晚饭。 清蒸鱼、酱排骨、炒秋葵、木耳炒鸡蛋、醋溜卷心菜、丸子汤,配的是白馒头和芝麻炊饼。 正其乐融融准备开吃,全然没有魏停云想象中的火|药味。 “停云来啦,过来坐,正好,一起吃,玉姐,再拿双筷子。” 梁万里热情的招呼着未来女婿,玉婶应声要去。 魏停云忙说不用了,自己吃过了,只是过来串门子的。 “是来看咱家大小姐的。” “玉婶,别乱说,停云肯定是关心登库那事儿,过来这边坐。” 她招呼魏停云到自己身边的圆凳。 果然还是梁若琼了解他,魏停云坐下。 梁万里一挥手:“不是什么大事,纳个妾而已。” 梁若琼和魏停云互相看了一眼,梁若琼点了点头,魏停云也就明白什么意思了——杨家那边同意让杨桃进过来做妾了。 “停云既然来了,等会吃完饭,就和登库一起去把人接过来……” 魏停云没想到纳妾是可以这么随意和简陋的事情。 吃完饭,梁万里让曾伯带着几个家丁抬了一顶小轿,带了两亩田契和几封糖果子。 杨大叔冷着脸把女儿送出大门,杨桃哭的泪流满面,梁登库想给她擦泪。 但又不太敢靠近杨大叔,还是魏停云把田契和果子送了过去:“杨大叔,你放心,小桃姑娘在梁家会过得好的。” 梁登库隔着几步,使劲点头附和。 梁登库牵着小桃上了花轿。 壮汉子却忽的淌了泪。 父女俩相依为命,掌上明珠的女儿这样凄清的出嫁,搁谁不难受呢。 魏停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伤心的老父亲,走在路上说梁登库,要对小桃好才行,不然会遭报应的。 “那是自然。”梁登库掀 开轿帘,将包着的酸果子递给杨桃:“小桃,来吃这个,我从县里给你买的。” 杨桃探出脑袋,拿过酸果子,塞到了嘴里:“好吃。” 走了半路,魏停云远远看到有个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与他们相对走过来。 “停云,你看到了吗?女鬼!” 梁登库拽了拽他袖子。 鬼你妹啊,推牌九推的近视眼了么,那是你姐啊! 魏停云快跑了过去:“你怎么过来了,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多不安全。” “没事,各村到处都有打更的。”梁若琼把灯笼放到了地上,拿过怀中的棉斗篷,给他披上:“你们走后才想起你穿得薄,我爹也真是的,让你一起来做什么,学着怎么纳小妾吗?” 魏停云吃完暖锅从家里出来到梁家去,确实没穿太厚,棉斗篷披上,分分钟手都热乎起来了:“我才不会纳妾呢,魏停云只有妻没有妾!来,灯笼我拿着,莫冻了我家大美人的手。” “你呀~嘴上有蜜。” 梁若琼一把将斗篷上的帽子拉上来,盖到他脑袋上。 梁登库他们赶上来了,杨桃掀开轿帘,怯生生的喊了句:“大姐。” “哎~小桃,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到了家里,有什么想吃、要用的,都和我说。” 梁若琼一番话,让杨桃悬着的一颗心,一下子放心不少:“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大姐也尽管打骂就是。” “弟妹这是哪儿的话。” 到了梁家大院门口,天色不早了,魏停云也回家去了,围观了这一遭纳妾,一点也get不到男人所谓的齐人之福。 推门回家,西屋的柴炉着的正旺,尹惜萍正在纳鞋底:“回来啦,见着若琼了?被窝里给你倒好汤婆子了,他爹!停云泡脚的盆子放哪里了拿过来……” 魏停云泡了个脚,躺进了软绵绵的棉被里,抱起热乎乎的取暖神器——汤婆子。 这汤婆子基本相当于后世的暖手宝,椭扁圆形,灌进去热水后,把螺帽口拧好就行,怕漏水里面可以加皮垫子; 有钱人家用黄铜材质的汤婆子,魏家的是土陶瓷的,尹惜萍还缝了布套套在外面,这样不会因为刚倒沸水时,水太热而烫到。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啊,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 狗窝。 不想奋斗了,就这样在乡下平凡度过一生好像也挺好——魏停云躺平想。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罗伯玉那张大胖脸忽然出现在面前,朝他嘶吼,魏停云被噩梦惊醒…… 第二日一早,梁家的偏门都贴上了红喜字,门口还放了糖果子、瓜子、花生。 人们方才知道,梁家纳了妾了。 “梁夫人过世可有些年头了。” 曾伯赶紧向大家解释:“诸位,是我家登库少爷…” 三河村和四水村前些时候刚闹崩,梁家按说这时候不能娶四水村的姑娘,但既是纳妾也就无所谓了。 梁万里也不是苛刻的,让梁登库带着小桃,到五原镇上买些东西,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别心疼钱。 对儿子不放心,又另交了几个补品方子给梁若琼,毕竟小桃肚子里怀的是他梁家的子嗣。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魏停云就也跟着他们一起上五原镇了。 五原镇是每逢一、三、六、八日,成集市,集市上商贩众多,东西也有的挑。 梁若琼将马车停在镇口的棚子下,给了看马的老汉一文钱。 他们四个人都是专门空着肚子,到镇上来吃好吃的。 豆腐西施家的豆腐脑仍是最畅销的早点,有头脑的小贩,就在她家旁边卖小笼包、贴饼子、肉盒子。 梁登库扶着小桃坐下,小桃说:“哎呀,我不用扶!这才几个月。” 梁若琼去买包子了,魏停云挤到豆腐脑桶前:“大姐,要四碗。” “小哥儿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豆腐西施从热气腾腾的木桶里,舀出几块豆腐脑,手法娴熟的相继加入黄豆、酱汁、花生碎、芫荽。 要么说商家记忆力都惊人,好似自带人脸识别功能,县学门口那家铺子的老板娘就是,桌子没号牌,几十个座位,谁点了什么,从未上错过。 “怎么,是我家的臭豆腐变味了、不好吃了?”豆腐西施笑问。 “不是不是,我去县里读书了,好久没回来了。” 之前在家的时候,魏停云只要攒够了钱,就会来解解馋,所以豆腐西施都对他有印象了。 “相公,包子都要凉了。” 梁若琼笑意吟吟的过来。 相公?! 魏停云看了一眼梁若琼 那笑里藏刀、小李飞刀、刀刀致命的笑容,立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娘子~豆腐脑你吃甜的还是咸的呀?” 梁若琼腹诽:臭小子,算你还有点眼力见。 两人一人端着两碗豆腐脑,到了桌上,三个人都是吃咸口的,只有小桃爱吃甜的。 “有些碎嘴子呀,真是走到哪都能跟人家聊上。” 梁登库故意煽风点火,报上次魏停云出卖他的仇,哼! 好啊,那就互相伤害! 魏停云:“你和群芳院的姑娘推牌九,聊的不也是热火朝天,我拉你都拉不走。” 梁登库:“你还说我?姑娘让你给画像,你不会画像 ,但你说可以题字!” 魏停云:“姑娘还喂你吃东西呢!” 梁登库:“姑娘还喂你喝茶嘞!” 场面一度十分焦灼,难分胜负… 直到梁若琼一拍桌子:“都闭嘴!” 魏停和梁登库缩回脑袋,低头吸溜吸溜起豆腐脑。 这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互咬大战才止住。 魏停云想怎么被这小子带沟里去了,气! 梁若琼拿包子给杨桃:“弟妹,你别听他们乱说。” 杨桃也是听得懵懵怔怔:“嗯,我知道,登库和姐夫不是那样人。” 魏停云:唉,姑娘,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我是个正经人,你老公啊,不好说。 梁登库牵着小桃去买东西了,梁若琼和魏停云则去铺子里买补品。 下午就得回县学了,魏停云觉得是时候拿出自己的礼物了。 系统的兑换功能,好多区还没开放,他逛了许久,最终一掷百分,兑换了一支钢笔。 这只钢笔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续墨水,钢笔的品牌就叫长生,不知道是公元几十几世纪的黑科技。 鎏金的笔体,十分漂亮,笔顶端还可旋转变色,有黑、红、蓝三种颜色。 还附赠免积分刻字服务,魏停云备注了:魏停云赠梁大美人。 反馈提示:【字数超过限定,驳回】 魏停云干脆改为:魏停云赠妻。 梁若琼在柜台前,等着掌柜的去拿燕窝。 魏停云在后面拍了拍梁若琼,梁若琼一转身就看到魏停云嘴里衔着一个红漆木细长盒子,倚靠在雕花拱门上,油腻的很。 这小子又搞什么花样。 魏 停云叼着盒子。 “唔唔唔。” 他口齿不清的示意梁若琼过去,梁若琼再不过来,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唉,梁若琼真是拿他没办法,从他嘴里拿过盒子,掏出丝帕擦了擦。 魏停云觉得,偶像剧里的桥段都是特么骗人的,衔的我腮都要炸了。 “这支笔书写起来,比毛笔快很多,你以后记账就方便多了,转一下这里还可以变颜色……” 魏停云详细讲解着自己这份礼物的独到了用心。 梁若琼看起来也十分喜欢,还向学徒的要了一张纸,试写了些字。 梁若琼和掌柜的去称量补品的时候,学徒将梁若琼写过的纸和废了的方子,叠放在一起准备扔掉。 魏停云不经意的瞄了一眼,赫然是‘停云’和‘雨凉’。 午饭后,魏停云又提着梁若琼多买的一份补品,到了夫子家去看望。 夫子很是欣慰。 天黑前,魏停云和梁登库就要回县学了,毕竟明天一早就得上课。 这次的分别,不像上次那样伤感了,但终归还是让人有些舍不得。 六儿朝他喊:“哥哥,下次回来别忘给我带可乐水。” 魏停云不想她喝太多,所以答应每次回来,给她带一瓶。 这次回家一趟,花了不少积分,回去后要努力学习,挣回来,而且上次听助教说,马上要小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3、狗系统杀我 魏停云想,这此考查大概相当于期中考试,因为开学两个月了,而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该过年了。 众生员们想起上次罗伯玉赶人的情形,又开始人人自危起来,想来这次考查过后,又会撵人。 所以,这两日律学生们都起早贪黑的背书。 同坐曹宾,建议与魏停云互考一下,谁输了中午请吃饭。 于是两人各自出了十道帖经,所谓帖经基本相当于后世的填空题。 魏停云给曹宾出的十道题,有两道简易一些的,五道中等难度,三道从犄角旮旯挑出来的,算是难的。 曹宾给它出的基本也是这样的程度。 所以,魏停云答前两道的时候,比较简单,中间也都不是很有难度,答到后面几题时,着实有些吃不准了。 魏停云多贼啊,他怎么会容许别人赚自己的铜子儿,所以他不动声色的、悄鸟的进入系统,找到《大昭律》… 【系统:防作弊-子系统启动!】 曹宾正咬着笔杆答题,只觉得旁边有动静,只见一旁的魏停云先是瞪大了双眼,而后捂住胸口,随后倒地颤抖。 曹宾:“雨凉兄!快来人呐,不好啦,斋长他发羊癫疯了!” 同学们都聚了过来:“快快快,摁住他,把笔塞到他嘴里,别让他咬到舌头!” 良久,魏停云缓了过来。 什么狗系统,怎么还电人,我不就是想抄几道题嘛,至于嘛! 他吐出了嘴里的毛笔杆子,装作在身上找虫子:“没事没事,刚才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全身发麻。” 大家伙才放心下来,曹宾也说自己昨晚在寝舍睡到半夜觉得手麻,可能也是被这不知名的虫子咬了,都是冬日了,怎么还有这样厉害的虫子。 魏停云心想:呵,你睡觉打滚,我把你踢回去了,你压到胳膊了而已… 重坐到座位上,魏停云感叹原来万界图书馆助力学子系统,有这么严密的防作弊功能,它真的只是个助力平台,要求宿主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毫无意外的,魏停云因为试图作弊,再次登上系统公告。 【图图(捂脸):作为他的客服,丢人呐…】 作为惩罚, 还扣除了他五百积分,魏停云提出了申诉:【冤枉呐,没人跟我说过不能这样用】 【系统:请宿主仔细阅读系统规章,驳回申诉,再次扣除五百积分】 魏停云不敢再说话。。。 他比曹宾少答对了一道题,所以要请他吃饭,这厮毫无眼力见,还点鸡腿吃! 不过了!魏停云一咬牙也给自己买了一个。 “雨凉兄,你不是说你向来吃素吗?”,曹宾满嘴鸡油:“这个鸡腿也是给我的?” 魏停云:“曹宾,你下个月的月钱不用领了。” 曹宾伸过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斋长,我看今天的四喜丸子颜色不错,礼尚往来,我去给你买一个。” 魏停云一挥手让他坐下:“别!愿赌服输!我知道你特别想给我买,明天。” 今天我也吃不这么多,魏停云想。 曹宾:…… 罗伯玉照常两手空空来上课,如同后世很多白发苍苍的老教授。 这点,魏停云是绝对佩服他的,不管是古律典籍还是大昭律,他就是个引擎。 他睥睨一眼大家:“先提问昨日所学,答不出来的,立马卷铺盖滚蛋!” 众人惶惶然,随即就是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独有戏精魏停云高举右手,一副我会我会的样子。 罗伯玉白了他一眼,根本不叫他。 罗伯玉:“曹宾!答,何为‘亲亲得相首匿’?” 曹宾起身:“所谓‘亲亲得相首匿’为直系三代血亲、夫妻,除;犯谋反、大逆外,即使互相隐匿犯罪,也可免于刑罚。” 罗伯玉背着手在生员间走着:“不全!继续答!” 曹宾舒口气:“此又分两种情形:妻子隐匿丈夫、子女隐匿父母,孙子隐匿祖父母,皆不追究; 若丈夫隐匿妻子、父母隐匿子女、祖父母隐匿孙子,一般不追究,但所隐若为死罪,则需上请。”(注1) 罗伯玉又追问:“此汉律原则,源于何典籍啊?” 这…罗伯玉昨日只提了一嘴说源于孔圣人。 “源,源于《论语》?”曹宾试探着说。 “魏停云,你说!” 罗伯玉突然叫他。 魏停云以为罗伯玉今日又要放弃自己,像后世的优等生们一样,无聊的在纸上画小羊,他起身:“ 回先生,曹兄他并未答错,此说确实出自《论语·子路》,‘叶公谓孔子曰……’ 孔圣人认为告发父亲偷羊的人不是正直的人,替父亲隐瞒——正直才在其中; 恕学生斗胆,圣人之说有一定道理,但学生窃以为:法若这样讲究人情-相隐无罪,那对受害者而言又岂不是无情? 律法之所以有权威,不仅仅是强制力所产生的敬畏; 而是——对于同一个人来说,律法不会总是偏向对他有利的一面,也不会总是偏向对他不利的一面;(注2) 它的无情恰恰簇拥着它之公正、高冷、独立、理性。” 魏停云慷慨陈词一番,也不能忘了吹彩虹屁:“所以这个古法原则有纰漏,我|朝景治三年《大昭律》规定的:亲属相隐匿,除谋反、谋大逆、谋判者外,其他凡减三等处罚,比它好一些!” 罗伯玉:“我问你的什么,可让你答这么多了?”罗伯玉吼道,“那你顺道把‘上请’是什么也答了。” 魏停云:“上请即凡涉皇、官、贵极其子孙犯罪,有司不得直接判罚,须上奏天听……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坐下!” 罗伯玉及时呵止住了他。 魏停云拍了下自己的碎嘴子:怎么就刹不住呢,这是他能评论的么,祸从口出呢。 罗伯玉说:继续考之前讲的继承之法。 在古代,都是刑法发达,民法相对薄弱,朝廷也鼓励乡民们私下息讼,所以才有乡正、族老、申明亭等调解“机构”。 继承分为宗祧继承和财产继承,宗祧是千年不变的嫡长子继承制。 “现有二女,一女出嫁,一女尚在阁中,其父母双亡,家中尚有一兄一弟,三人都未婚配,财产如何分割?写在纸上,魏停云等下收上来。”罗伯玉继续出题。 魏停云也开始分析。 这个题目并不难,按照《大昭律》:嫁出的女子,不再享有娘家财产的分配权; 未婚假的在室女,则只能分到嫁妆,大致相当于兄弟聘礼的一半,而出嫁的女子,不再享有娘家财产的继承权;(注3) 不过,魏停云最后想了想,又额外追加了一条分析——若是出嫁女被休,这种归宗女回到了娘家的情况; 在景治三年前,《大昭律》新修订前,是没有这条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4、悲剧和贵公子 魏停云写完答案后,等了一刻钟,收了继承类的这道课堂考题,交给了罗伯玉。 罗伯玉点点头,说今天讲授——‘化外人有犯’。 单看字面意思,魏停云之前也会以为是出家人犯罪的条款呢。 而实际上,是外邦人在大昭犯罪,如何判罚的各项规定。 这里的情况就又分几种,简单来说就是:同一个国家的外邦人在大昭自己干起来了;两个不同邦国的人在大昭干起来了;外邦人和大昭人干起来了… 这时候怎么适用律法的问题。 大家读了律条后,罗伯玉则直接给大家举例子。 若,甲国人打死了甲国人,即同类相犯,这时候就是适用甲国的律法;(属人) 若,甲国人打死了乙国人,则统一适用大昭律法;(属地) 若,甲国人打死了大昭人,或大昭人打死了甲国人、乙国人,也统一适用大昭律法。(属地) 有生员问:“先生,甲甲相犯,用甲法,是由我大昭有司判罚,还是交由甲国呢?” 罗伯玉却并没有好脸色给这个虚心好问的生员:“你说呢!我泱泱大昭,□□上国!” 生员缩回了脑袋。 一回身,魏停云又举起了手。 罗伯玉:这个碎嘴子又来了。 “说。” 罗伯玉表面上嫌弃,但当即盘手坐到了书桌上,还往那边倾着身子,着实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魏停云:“先生,我以为甲乙相犯、甲乙与大昭相犯的判法都没毛病; 只是甲甲同类相犯,用甲国的律法,我认为不妥,化外人既然来了我大昭,就应当遵守我大昭律法; 学生假设,若甲国律定——杀人不为罪,那甲国人岂不是可以在我大昭肆意杀戮?天理何在啊? 不过幸好,大昭三年的《大昭律》新编,大昭疏议中又增补了一条——若化外国律法与大昭律法有冲突,以大昭律法为准! 听闻先生参与了大昭律修订,不知此条是谁添加的?” 生员们也都很好奇。 魏停云问到这里,罗伯玉突然面有悲戚之色:“诸子可知,京城曾有一悲剧:某撮尔小国的混账,奸|杀我大昭姑娘,偏偏 此蛮夷国贵族奸|女不为罪,妈的!” 罗伯玉说着就忍不住飙起脏话。 “那后来如何了?” 生员们也都义愤填膺! 这混账大摇大摆从衙门走出来,一时间,京城女子人人自危,白日尚不敢出门; 姑娘父亲年迈,几次想与这混蛋拼命,都没能成,反而被他打伤; 后来老汉做好准备,在夜里进到那厮家中,点火和他同归于尽,大火烧了一整夜…… 清晨,人们在灰烬中找到尸首的时候,老汉依然死死扼住凶手,骨头掰断才得以分离开,见着莫不落泪啊。” 有生员听着也都听哭了。 罗伯玉挥袖站起:“此老汉为我大昭血性男儿,布衣之怒是也!那一年,就是大昭三年; 今上由国舅爷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在殿上大发雷霆,不许那蛮夷国之人再踏入我大昭半步; 将混账枭首,曝尸乱葬岗,以国|丧之礼下葬老汉,举国同哀; 也正是此事才直接推动了修律,因为之前有卫道朝臣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变……” 罗伯玉这样说,魏停云忽然想起来,自己刚穿来那一年,确实天下缟素,从朝臣到百姓皆要穿一月孝服。 魏停云问罗伯玉:“先生,为何不直接将《大昭律》正条改为:化外人在大昭犯罪,皆依大昭律呢?” “今上当时新帝登基。”罗伯玉恭手道,“不可大变祖宗之法,所以只能在疏议中附加了这条解释,让有司有法可依。” 本堂课结束,罗伯玉走后,教舍里长久没有人说话,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氛。 魏停云想,大家是否也与自己一样,感受到了将来,若成为有司判官,生命之攸关、责任之重大,以及让《大昭律》更完善的使命感。 罗伯玉着实有三两拨千斤的厉害,比按头告诉大家要好好读书、要考取功名,还深入人心。 魏停云傍晚回到宿舍,发现都开学两个月了,又来了新人。 之前律学的被罗伯玉赶走了一些人,也有他们寝舍的,所以床铺宽松了很多,现在又来一个。 来者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我叫虞皎,县尉是我爹。” 后面那句,明显加重了语气。 众人纷纷拱手:“虞兄,幸会幸会。” 作为县尉的公子,后面跟着四个家丁,给他抱着被子、书本、画纸…… “公子爷,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这家丁的情商让屋里其他生员直想扁死他。 “要不让老爷给教谕打个招呼,给您辟一间雅室。” “算了算了,入乡随俗,本公子就委屈一下。” 这几个人,把大家的铺盖推到一起,自己占了足有三四个位置,还在屋里熏香,弄得大家都很反感。 结果就是,这位虞公子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一掀被子,就看到两只死老鼠… 叫骂了半宿,说要把整个寝舍的都拖出去砍头之类的。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铺盖都扔了,然后训导大人还真的给他辟了一间雅室,只是靠近食堂,烟火气大了些。 魏停云昨晚被那厮吵得没睡好,所以早晨起晚了。 第一节课是诵读自习课,他负责考勤,所以不用担心迟到。 晃悠去食堂的时候,大家都早吃完了,已经没什么人了,粥也没有了,窝头都只有一个了。 “大婶,我要一个窝头,夹上咸菜。” 魏停云递上一文饭票,刚把窝头拿到手里,就被人往后推了一把,毫无防备,差点没站稳栽倒。 “你干什么!” 魏停云向来不是个好惹的。 虞皎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乡巴佬,窝头让给老子。” 嘿,特么脸真大。 魏停云一叉腰:“你要是狗,就叫两声来听听,说不定我会揪一口给你,嘬嘬嘬。” 魏停云就唤起来。 “信不信我让我父亲,把你抓牢里去!” 贵公子狠着说。 魏停云夸张的打哆嗦:“哎呦,我好怕啊。” 县尉又怎么样,在这县里也就排第四,还有县令、县丞、主簿呢。 何况昨晚魏停云就听梁登库跟他爆料:什么县尉家的公子,听说就是个外室的小妾生的,主母至今不让进门,县尉夫人家世很有些来头,所以这厮这一辈子可能连个庶子都混不上,就是个私生子…… 即是如此,魏停云就料准了,县尉家不会为这等小事出头的,所以也不用怕这二代真报复他。 魏停云径自吃着窝头离开,看那贵公子无计可施。 魏停云暗戳戳想:有人的地方就有倾轧,人在 屋檐下,空有一身硬骨头远远不够; 封建王朝,他得快快考取功名,争夺更多话语权和真正直挺挺的腰杆。 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而过完年后,县试也就快了。 罗伯玉来上课,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 “诸位,这是新来的。” 罗伯玉介绍着。 虞皎敷衍的和大家行了个见面礼。 “这位是斋长,你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他。” 罗伯玉指着魏停云。 虞皎瞪了魏停云一眼,魏停云回瞪了过去,老子5.2卡姿兰双眼皮大眼睛还会输给你? “皎子,皎子!” 在虞皎走到罗伯玉给他指定的座位的时候,曹宾小声兴奋的喊着。 座位就和魏停云和曹宾隔着一个过道。 原来曹宾和虞皎家,比邻而居,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就跟魏停云和梁登库一样。 魏停云觉得这姓虞的,着实没什么出息,人家都不认你,还整天上赶着我爹我爹。 况且,不说县尉夫人阻挠,律法也不允许。 ‘府州县亲民官,任内娶部民妇女为妻妾者杖八十,而枉法强娶者,以奸罪论,且处刑加重二等’,自己娶不行,出面为亲戚求娶、强娶也不行,同论同罚。(注1) 大昭官员也时常调动,但这位县尉大人却好似钉在登县一样,因他仅仅是个秀才功名,大昭授官,一般举人以上才可入仕,所以他凭着夫人家的帮衬,从书吏升任县尉后,没办法再高升了。 曹宾和魏停云说虞皎挺可怜的,别人都说他是私生子,其实他母亲才是县尉的原配,县尉当年去省城考试……回来就和离抛弃了原配,又娶得县尉夫人。 曹宾知道两人在食堂闹了点不愉快,张罗着给他们和解,两个人勉强假笑着握手言和。 “这以后啊,就都是朋友了。” 虞皎来的晚,拉下了不少课程,都是曹宾加班加点的给他补习,魏停云偶尔也帮着提点两句。 曹宾不在的时候,他也会主动请教魏停云,一来二去的,原先的不愉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人狂是狂的,但学习起来,倒还是很坐得住的。 魏停云不喜欢拉帮结派,但在县学有这样三五好友,一起学习,一起努力; 闲暇的时候,一起出去遛达,下下小馆子,吃吃美食,也是乐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5、二十取士 冬至日,县里贴补了银钱,食堂推出一文钱饺子活动,即一文钱一碗饺子。 不过需要大家自己包,家在本县的生员也不回家去吃了,都挤在食堂凑热闹。 馅子有猪肉大葱、猪肉白菜、猪肉萝卜、韭菜鸡蛋、蘑菇三丁。 可想而知,这些平日在家里金贵的读书人,能包成什么样,不过丑归丑,大家都很乐意吃自己的劳动成果。 相比来看,魏停云包的是顶漂亮的,还被食堂大婶夸了好几拨。 现场,训导还安排了画学的生员、现场画图,让书学的学生在下面题小字——冬日暖流暖人心描写现场师生同堂、热火朝天…… 魏停云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因为登县没有报纸,只能张贴在了县学东院大门口。 府州倒是有,叫《青阳杂报》,虽然比不上京城著名的《大昭说》,但听说销量也不错。 这两种,登县的书铺里,也都有卖,只是日期无法保证日日鲜,魏停云不会买来看,因为系统里就有,而且不管是刚出炉的,还是陈年旧报一应俱全。 午间休息的时候,他经常会看一看,大昭全国各地,都发生了什么事。 此外,还有朝廷内阁——刊发给府衙的《阁曰》。 魏停云昨日就看到一篇御史台撰稿的,查处一个县衙工房的书吏,一个管河道的书吏就贪了一千余贯钱…… 律学第一次大考,在冬至日第二天举行。 考查方式,比照算学、书学等‘二十取仕’的科考模式。 本专业律学占比十,诗赋占二、公文写作占二,经义占三、策论占三。 律学第一次在地方上开设,科举模式比照算学、书学、画学等杂学。 以往的算学、书学等,也和进士科、明经科一样,需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不同的是秀才名额极少。 因为杂学不仅要考本专业,还要考《论语》、《尔雅》、《孝经》三经,此外亦要试诗赋、策论、公文等; 杂学的经义诗赋都是助教教习的,每个月约有十天的课时。 魏停云他们律学的助教,是个年轻的秀才,到县学当助教可能只是挣外快,绝大部分心思还 是在继续备考上,并不是十分上心。 幸好,系统里还有名师网课,虽然要花费积分,但魏停云还是买了,其中尤属本省提学官、河东道学政-岳宗明的网课最贵。 系统各种首页强推、图推,他起初不想兑换,但觉得这名字好似有点眼熟。 仔细想想,他那一次去庙会卖书,可不就卖了他的《岳说》嘛。 对于天下读书人,尤其是对于河东道-全省的学子们来说,这个白发白须、爱穿白衣,人称三白先生的老头,就是标准答案本答案。 过了些天,律学大考成绩出来,魏停云高居第一。 其他生员感叹,他们这个斋长,整天下课闭目睡觉,上课怼先生,照样拿第一,传说中的天才,心里对他更是佩服。 曹宾是第二名,他和魏停云的成绩,两人的律学得分是不分伯仲的,但曹宾在策论和公文写作等方面,输了魏停云。 另外,自从这次大考过后,魏停云觉得律学助教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叫他魏停云,现在叫他魏斋长、雨凉,看来别人的尊敬都需要自己努力赚来,不是空有虚职。 助教平日里,遇到一些学习瓶颈的时候,甚至会与他探讨,几次交谈下来,才知道,这位助教原来是徐焕然的族兄。 魏停云感叹,他们徐氏家族,可真是出读书人,也知道了徐焕然的小字叫光耀。 这样说起来,登县倒是另外还发生了一件事,那位炙手可热的县丞家的三姑娘,与本县的这位天才少年徐焕然定亲了…… 日子过得飞快,在罗伯玉高|压教学下,律学生们由入学时各个意气风发、光鲜亮丽,逐渐各个蓬头垢面、黑着眼圈,抱着厚厚的典籍,来往于寝舍、教舍。 冬天的北风挂起来的时候,头顶还有点冷… 当听到罗伯玉说,过年放假前,不会再进行考试、不再清退人的时候,好多生员几乎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不用再被筛选,都可以参加过完年二月份的县试了。 因为县学生参加县试,是由博士上交名单给教谕,再由教谕交给县里的提学署。 ※ 进入腊月,过完腊八就是年,登县过年的过年氛围,也越来越浓 重。 各家铺子门口,都早早挂上了其喜洋洋的红灯笼,行商的旅人们,也都急于脱手手中的货物,购置物品的集市也比往日更人头攒动。 身处闹市之中的东院学子们,心也都躁动起来,等着放年假。 腊月二十二,县学终于放假,让学子们赶在小年前回到家去。 梁登库早两天,就让人捎信回三河村。 二十二号,上完了上午的课,博士和助教们也都很懂的不再来了,让生员们收拾收拾行李。 县学的大门口,停满了牛、驴、马车。 当然,还有不少四轮地排车,都是家境贫寒的农家子弟,父亲肩膀上扛着缰绳,拉着车来接孩子回去。 县学的双开大门也都敞开来,方便生员和家人们出入,这样集中放假比开学时候还热闹。 魏停云还是第一次见到曹宾的夫人,看起来也是比他年长几岁的样子。 听虞皎说,曹夫人是曹家的童养媳,这就难怪了。 “咱们四个就你还是老光棍,要努力啊小弟。” 梁登库拍了拍虞皎的老虎脑袋。 虞皎回手就给了他一拳:“滚!老子要考了进士再娶媳妇儿,娶他个公主、郡主的,就像那样的。” 魏停云顺着虞皎的手看过去。 美丽的女子正朝他们招手。 虞皎也回招手。 梁登库把他手打掉:“看清楚了!是跟你挥得吗?姐夫,姐来了。” 梁若琼过来:“等久了。” 曹宾拍了拍虞皎的肩膀,摇头笑了。 虞皎略有些尴尬:“我…我只是打个比方,今天放假,要好些日子见不到了,不如咱们一起去聚一聚?嫂子也一起。” 他恭敬的对梁若琼说。 “附近有家馆子,菜可好吃了,还实惠,只是不知道人家回去过年没有。” 魏停云对梁若琼说。 “好啊,正好我还没吃午饭。” 几人正要走。 曹宾的夫人嗫嚅着说:“那,相公,我拉着行李先回去了。” “嗯。”曹宾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梁若琼则叫住了曹夫人,不是说大家一起的吗? 已经了走了几步的曹宾:“贱内大字都不识一个,整天在家里,上不了台面。” 魏停云说:“文宾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俗话说术业 有专攻,戏文里怎么唱来着? ‘她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你要不相信呐,请往咱身上看,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衣和衫,千针万线都是她们连’(注1) 大家只是分工不同,所以她们才囿于家里,我等男子,受了这样大便宜,反过来又菲薄她们,那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了?” 曹夫人怯生生的抬头看了看魏停云,随后又惯性的低下了头。 曹宾对魏停云向来尊敬,而且魏停云说的确是毫无逻辑破绽:“雨凉兄说得是,小弟浅薄了。” 魏停云也知道,一个人十几年形成的三观和思维,不可能真的因为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发生翻天覆地的醒悟式颠覆,曹宾可能只是场面话罢了。 梁登库揽到了他肩上:“律学的碎嘴子斋长,果然名不虚传呐。” 几个人到了县学旁边,味道极好的一家食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没关门回家过年。 毕竟毕竟蜀道难行,就是沿着运河下行,下了运河还要走很多路。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今年不回了,留在登县给人家包席年夜饭,多赚些钱,就是可怜了家里的孩子。” 说着眼睛里难受起来。 原来古代就有留守儿童了。 因为徭役制度,古代对户籍制度管理的严格,这些流动的商户,每年除了房租、摊税,还要向两地官府分别交保金和徭役赎钱。 今天铺子里人照常一样满桌了,但上菜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尝尝这个麻婆豆腐。” 魏停云夹了一块给梁若琼。 “蚂蚁上树来咯。” 老板娘放下大菜盘。 这道肉沫粉条,是魏停云也很喜欢的一道菜。 魏停云看梁若琼夹菜不多,另一边的曹夫人也是,想着她们应该吃不惯这样的辣口,就又点了不辣的鸡豆花、樟茶鸭和糍粑。 席间的时候,梁若琼私下给了魏停云银钱,让他去结账。 魏停云小声和她耳语:“不用,我们几个一起出来吃饭,一直都是平均摊钱。” 曹夫人一直忙着给曹宾夹菜和挑鱼刺,曹宾则和梁登库、虞皎玩行酒令。 魏停云是不饮酒的,前世喜欢各种甜品,来到古代后换了爱好,喜欢上了饮清茶。 这一点,他和梁若 琼就十分相通。 “你尝尝,这个青城雪芽,是老板从老家带来的。” 魏停云给梁若琼也倒了一杯。 “嗯,味幽。”梁若琼轻闻了一下,而后品了一口:“清香鲜醇。” “是。” 魏停云笑眯眯道。 于是,席间一时分为两种风景。 梁登库、曹宾、虞皎喝酒划拳,魏停云和梁若琼吃菜、品茶,只有曹夫人好似显得格格不入。 魏停云恍然间觉得自己让她一起来,真的是对的吗? 梁若琼也看出了曹夫人的处境,夹了一块糍粑给她:“曹夫人,别管他们了,咱们吃咱们的。” 曹夫人拘谨的道谢:“姐姐叫我丽娘就行。” 曹宾饮完一杯酒,顺势就将酒盅往桌上一放,丽娘赶紧再次给他续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6、生财有道 饭局结束,三个人赶着马车回三河村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 按照本地习俗,年前不仅要炸鱼、炸酥肉丸子,还要包包子、做炊饼。 魏停云提着买的一份糍粑,到家的时候,家里的女人们正围坐在一起,拧花包。 包子馅是萝卜豆腐豆芽,间有少量腊肉丁,馅料是用热油翻炒断生的,油滋滋的,已经出了香味,看起来就十分诱人。 魏大鼎在厨房烧火,魏二风在修葺坏掉的房顶,魏三青则在门槛上嗑瓜子。 魏观林估计是在房里读书。 魏栖木如愿到县衙做了衙役,他们回来之前还去了县衙一趟,魏栖木说事务多,可能要到腊月二十九才能回来。 第一锅包子出锅,魏奶嘴里念念有词的,揪着一块块的先敬神,魏珏在旁边等着。 直到魏奶说可以吃了,她一手拿着一个,就跑出去了。 “不许喂羊、喂狗。” 魏奶在后面喊着。 魏停云想,你哪里能看得住她。 魏停云转了一圈,插不上手,就去屋里写作业了。 罗伯玉怕他们过年玩得忘乎所以,像后世所有的老师一样,布置了作业。 全是他自己拟的题目,让和县学一直有合作关系的印刷馆编订成册。 好嘛,到了古代也逃不了这本“寒假作业”。 每本收了他们每人一百文书本费,册子是魏停云带着人去搬来的,成本价多少他也不知道,但就大昭的书价来说,罗伯玉肯定是赚了钱的,但题是人家出的,知识产权嘛。 毕竟,县学博士每个月的薪资只有六贯钱,在登县生活,比普通人家稍好一些而已。 魏停云写了一个时辰作业出来,包包子的大工程还在持续,他百无聊赖的顺着□□爬到了房顶上。 魏二风吓坏了,让他赶紧下去,毕竟八岁那年,他从房顶上摔下去小命都差点丢掉。 尹惜萍在屋里也听到了,手里拿着一坨面就跑了出来:“我的个祖宗,你快小心下来。” 魏停云叹了口气,只好慢慢又从□□上爬下来:“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晚上,魏家人合计,过年这段时间赶集的人多,不如倒 腾点小生意。 毕竟,家里开销越来越大,盖的最早的堂屋修补了几次了,早该翻新了; 魏栖木马上要说亲,魏停云成亲也用不要了多久了,魏观林和魏停云也马上要考县试…… 魏停云上次和梁登库夫妇去五原镇吃豆腐脑的时候就又仔细观察过了。 魏停云想教给家里人做汉堡、炸鸡、薯条。 尤其是薯条,上次西红柿种成功后,因为粮食作物需要层层上报到京里的大司农寺,所以梁家想种的玉米耽误了。 但魏家种的土豆,作为蔬菜和辅助的主食,只需要县里批,所以种上了。 “奶奶,咱们地窖里有多少土豆?” 魏停云问。 平日里只是炒炒土豆丝,偶尔蒸煮一下,土豆又高产,所以魏奶说多着呢。 那就好办了…… 第二天,魏停云教给大伯娘、尹惜萍烤面包; 魏二风他们几个则学怎么腌鸡、烤鸡、炸鸡,鸡肉都是正经鸡肉,由肉鸡专业户供应,平日里都往酒楼、食肆甚至码头送,还给宰杀好。 魏奶和三婶按照魏停云的方法成功制作了面包糠:用馒头丁炒熟、碾碎、筛出来的,很是费了一些功夫。 沙拉酱算是比较麻烦的,但好在蛋黄、糖、盐、油、醋都是日常食材,只是系统里没有打蛋器,打发起来比较累,但制成以后,味道是真的好。 经过一家人的通力合作,大昭朝的第一个大汉堡和第一包薯条诞生了。 魏停云拿刀竖切了几块,大家都尝了尝。 魏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咕咚一下就咽了:“哥哥,可以再给我一块吗?” …… 大家一致评价这个叫汉堡的东西,刚烤熟的面包麦香,金黄的肉饼,配上菜叶子上的沙拉酱,舌尖在过年! “停云,这个薯条香是香,就是忒寡淡,没别的什么味道。” 魏三青捏了几根薯条,砸着嘴巴说。 魏停云哪里能不知道:“没错,它还需要一个佐料。” “什么佐料?”一家人齐声问。 “娘,去年我留下了一些西红柿,让你做番茄酱的,你弄了吗?” 魏停云问。 尹惜萍直点头,说自己弄了两大坛子呢,在地窖最里面的小冰洞里呢。 地窖深处冰冻里的冰 都是最冷时候,魏家父子去河里凿回来的…… 正月二十六,天还没亮,一家人就拉着家伙什早早去五原镇集市占地方了。 逢六虽然不是大集,但因为到除夕前,只有六和八这两个集了,所以赶集的每年都特别多。 他们因为到得早,所以占到了集市中间的一块风水宝地,距离豆腐西施家的铺子不远,支开了油锅,码好了木柴。 卯时一过,就开始上人了,老人、大人、孩童…… 魏家今天是全家出动,魏停云负责总调度、总指挥,并且售卖。 魏停云找了醒目大红布,写了‘魏记’两个字,还在桌上立牌写好了价目表,大昭的一文钱相当于后世一块钱的购买力,所以定价好定。 魏停云本想定高一点的价格,但五原镇虽然是个繁华的大镇,但消费能力着实有限。 但也不敢定太低,万一以后卖出了名头,再涨价会被人说。 所以最后按照:大份薯条八文钱、小份六文钱、一对烤鸡翅九文钱、一份鸡米花十文钱、一个脆皮炸鸡腿十文钱、一个大汉堡十二文钱。 尹惜萍在旁边烧热水,炮制解腻的香橼蜂蜜水,一碗卖四文钱。 这些香橼干是那家蜀菜老板从老家运来做菜的,上次放假的时候,魏停云就盯上他家这个柠檬干了,当提出想买一些回家泡茶喝的时候,老板豪气的直接送了他两大包。 魏停云不想在梁若琼面前,占人家的便宜,到底还是给了几十文钱。 老板过意不去,又塞给他两包。 新奇独特的食物,最能引起人注意,不只是小孩子们…… 但看得人多,买的人却少。 魏停云没办法,只能用些不怎么光彩的营销手段。 他安排家人分别找了一些闲逛的的人,说自己想买魏记的东西,让她们先帮自己去排队,另外又找了几个小朋友…每人给她们一文钱。 这些人的排队时间都稍微岔开,总之保持魏记的摊点前,总有人排队。 有这样的好事,虽然钱不多,但在那站一会儿,就有钱拿,何乐而不为。 这一计,果然奏效,虽然花了几十文钱,而且效果做的极为逼真。 因为本来是代排队的人,尤其小朋友,回去就闹大人来给自己 买。 阿婆、大婶也挑着钟意的,给宝贝孙子、孙女带回去点啥。 本来还在围观观望的人,生恐被买完了,甚至开始插队。 争先恐后的状况,吸引了更多的人,魏停云还搬了小板凳,让小朋友们坐在旁边吃播,坐在旁边吃的,每人赠送他们一碗香橼水。 第一天初来乍到的魏记,俨然成了五原镇集市的大明星。 还有买了一个回家后,吃完觉得没吃够,又来买的…… “小兄弟,再给我来一个汉包子。” “哥哥,我再要一包小棍棍,多给我蘸一点红酱酱,谢谢哥哥。” 魏三青边炸鸡米花,不时捞出一个“尝一尝”,被三婶胡巧揪住了耳朵。 魏三青:“嘿嘿,我看看熟了没?” 魏奶只忙着帮魏停云收钱、找钱,看了他们一眼:“三儿!快干活,回家再吃。” 魏奶罕见的训斥了三叔。 魏三青哦了一声,两口子继续捞鸡米花。 何玉香和尹惜萍,手脚麻利的制作着汉堡,看着一个个汉堡,制成售出特别有成就感。 一家人忙活的,午饭都没顾得吃,本来集市中午散集,但年集却可以持续到下午,甚至黄昏。 到下午的时候,依然有人来买,但这次是真的没有了,他们带来的东西都卖完了。 他们这一次本来准备的挺多的,想着就算生意不好,就听魏停云的先搞一小波试吃。 一家人,一人啃着一个粽子,魏停云和魏奶在算账。 魏奶越算嘴咧的越开,最后笑得实在合不拢口。 “娘,咱今天卖了多少啊?” 尹惜萍觉得累的胳膊和手腕都是酸的,脚也站麻了。 总共卖了十贯六百钱!而成本不到七贯钱… 这等于他们一天就赚了,相当于一个多月全家种地+打工的收入! 魏停云觉得前世自己要是像这样,一天挣三千多块钱,估计也要开心坏了。 腊月二十八,又赶了过年前最后一个集,魏家人猛然发现集市上卖炸鸡的多了好多家 。 估计是上一次他们生意好,看来跟风自古就存在,但学的终归有些四不像,就算仔细研究了外貌了,味道也是差强人意。 尤其他们家独有的薯条 ,别人没土豆,没番茄酱根本模仿不来。 除夕的年夜饭,魏奶把家里的好东西算是都招呼出来了,搞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一家人坐在一起,拉着家常,回顾了过去的一年,又展望了未来……魏停云觉得此刻要是能有一台电视机看着春晚就更完美了。 “汉堡炸鸡和薯条的生意,过完年也不能扔了,云娃子有本事,给家里寻了个生财的好门路。”魏奶说。 其他人也都赞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7、婚前恐惧症 守岁到后半夜才歇下的魏停云,还没到卯时,就被叫醒了。 魏泰要带着魏大鼎、魏二风、魏三青、魏观林、魏栖木、魏停云,魏家所有的男丁到魏氏宗祠。 魏氏宗祠位于新塘镇,距离三河村有七八里路。 登县魏氏分支众多,但认祖归宗、族谱排序都是出自此处。 新塘镇地处偏僻,宗祠之所以建在这里,是因为新塘魏氏是功名之家。 百年来,出了一个进士、三个举人、十几秀才……如今的族长就是魏老举人,是在京城衙门做过书吏,在府州做过辅官的。 “每年都要跑这么远,族谱要是在咱家就好了。”魏三青打着哈欠说。 “那得要咱家能出个大功名。”魏大鼎说。 魏停云还是第一次来宗祠,魏氏族规定:嫡长子长孙十二岁行冠礼后就要来祭拜,而嫡次子、次孙,庶子们是十六岁后。 道路上,三五一群熙熙攘攘尽是到处窜着磕头的人,磕完祖宗还要磕长辈。 他们到达宗祠的时候,天色依然还未有一丝亮光,一波波的孝子贤孙们陆续抵达。 魏蒙初威严的站在祠堂正门口,手里拄着黑漆木的拐杖,旁边有个后生站着。 “爷爷,前段时间县学新开了律学,有不少人去投学,咱魏氏族学也有去的,据说那律学博士十分严苛,被撵回来不少,但听说五原镇有个叫魏停云的,很是厉害,还是律学的斋长。” 新塘魏氏的长孙——魏琰说。 “旁门左道。”魏蒙初不以为然。 魏停云站在人群中,听着大执事喊口令:“跪~” 乌泱泱的一片人在宗祠大堂前跪地。 大执事:“一叩首~” 众人手掌向下抚地,头在中间叩拜。 “二叩首~” “三扣首~” “兴~” 众人起身。 大执事又再次喊:“跪~”、“一叩首”…… 三跪九叩,随着一声‘礼成~’,才终于完毕。 魏停云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膝盖。 年初二,作为准女婿,魏停云需要去梁家送节礼。 送的东西都必须是二四六八十这样的双数,而且双数要一样。 比如可以送两只鸡、两只鸭,也可以送十 只鸡、十只鸭、十斤肉,但不可以送两只鸡、四只鸭、六斤肉。 家境殷实的人家,都是用六或者八的说。 但魏家摆不起这样的阔绰,四又不太吉利,只能送了两只鸡、两坛酒、两匹布、两斤肉。 这样的节礼,一路人和别的准女婿的驴车相比,略显寒酸。 好在梁家不挑他的理儿。 魏停云在一旁听到魏二风和梁万里两人谈论婚期的事情。 魏二风说正月里好日子很多…… 二月就要县试了,正月成亲? 魏停云心里是不想的,总觉得不太妥,会分心。 但当着梁万里,他肯定不能插嘴说什么,等到吃罢饭,魏停云找了机会找到梁若琼。 之前他也和家人说了,但魏家人认为成婚是小登科,所谓成家立业,所以应当先有洞房花烛的小登科,再有金榜题名的大登科。 婚期都是男方家选了日子,让媒人递给女方决定,所以主要还是看梁家这边。 “你没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梁若琼有些吃惊,又有些气愤的样子。 魏停云让她不要误会:“我想先考试。” 呵,梁若琼笑:“县试完了还有府试,附试完了还有院试,之后还有乡试、会试,你让我等多少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这… 倒是一下把魏停云问住了,是啊,他好像还真的没想过什么时候娶梁若琼。 魏停云心里忽然一下慌了。 “你想反悔了?” 梁若琼盯着魏停云的眼睛,观察着他的反应。 魏停云良久没说话,他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在想:之前的定亲是不是真的太仓促草率了,他对梁若琼到底是喜欢,还是只是尊敬、感恩,或许只是享受她对自己的青睐和好? 如今真的要将自己这辈子交托,竟然潜意识里犹豫了呢。 只是,如今的他怎么那么像一个渣男的行径:获得了利益,就想把人一脚踹开了。 细思恐极,不明觉厉。 梁若琼早已落泪,倔强的背过了身去:“滚。” 她对魏停云说。 “算我瞎了眼。” 魏停云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在此刻都哑火了。 “我,这事容我回去想想,你先别着急。” 魏停云有 些苦恼的出了门。 梁万里按照规矩正在给他们回押节礼,本来就拿的少,现在又给他们押回去接近一半。 “若琼~出来送送停云他们呀。” 梁万里招呼着,这闺女,平日里天天挂在嘴上,说起来蜜糖一样,现在见着面了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魏停云赶紧打圆场:“我们刚才见过了,她有点不太舒服,说想休息一会儿。” 魏停云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把自己摔到了床铺上,觉得做人好难,做男人好难,谈恋爱结婚也好难! 他在系统里划拉了一遍婚恋类的书籍,在一本书里看到一个叫做‘婚前恐惧症’的东西,觉得和自己有点像呢。 其实他怕很多东西,他怕自己以后真的要吃软饭,怕自己考不得功名,怕梁若琼会后悔——拒绝徐焕然那样的金龟婿而看中他…… 那他到底喜不喜欢梁若琼呢? 魏停云想了许久,不得要领…… 因为二月中旬就要举行县试,所以正月初八,县学照例早早开学了。 “爹,你明天下午有事吗?” 初六早晨,魏停云提前问魏二风。 往常都是梁若琼接送他们,现在他有点不好面对她。 “初七送火神爷呀。” 魏二风捆着高粱秸秆。 初七傍晚的时候,每家每户要把这个秸秆捆,从灶台点燃,然后由家里的孩子扔到外面荒地去,远一点为好,保佑家里一年不遭火灾。 魏家人压根儿不会想送魏停云去县学这件事,因为这事儿往常也不用他们操心,有梁家的“豪华专车”。 只有尹惜萍记好了日子,忙活着给他收拾行装,却也全然不知道别的情况。 还要塞给魏停云钱,让他下次回来给梁若琼买点什么:“能娶到若琼做老婆,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呀,你也得对人家上心,别只顾着读书; 上次县城来相亲那个秀才,还不死心的三天两头借故来村里晃悠……” 魏停云问尹惜萍:“娘,你喜欢我爹吗?” 尹惜萍霎时不好意思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她顿了顿:“我们呀,成亲前连面都没见过,那时候你阿爹还在府卫做兵士,还是个伍长哩。” “见都没见过就成亲么?” 魏停云还是 第一次听尹惜萍说起他们的事。 尹惜萍点点头:“话说起来,你爷爷和奶奶也差不多,我听你奶奶说:当年奶奶家过得富裕,爷爷家穷,那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流窜来了一窝土匪,到处偷抢掳掠粮食,官府也抓不住他们; 这些村就联合起来,让青年壮汉们拿着家伙什,组织了打更队,那时候你爷爷就在里面; 一天晚上,你爷爷他们的打更队和这些土匪遇上了,当时他们车上还装着刚抢来的粮食和姑娘; 打更队人少,对方又都是拿的大砍刀,有的人就想先退,反正车上的粮食和人也都不是自家的,没必要拼命; 但爷爷不走,喊着先救人,当时奶奶就在车上,被打昏了,迷迷糊糊只听见‘先救人’; 后来奶奶被打更队救出来,送到家里,就想报爷爷的恩,但她又不知道是谁。” “那后来呢?奶奶是怎么找到了爷爷?” 魏停云十分好奇的问。 没想到爷爷和奶奶还有这样一段。 “奶奶因为被土匪抢走过,就有闲言闲语,传到爷爷耳朵里了,他说奶奶是清白的,还找媒人上门去奶奶家提亲……” 正月初七,魏停云和梁登库返回县学。 他本以为梁若琼不会送他们了,但她还是来了。 这次杨桃也跟着一起,怀胎五六月,肚子已经十分明显,车子赶得很慢,防止颠簸。 两口子一路上你侬我侬的,反衬的魏停云和梁若琼之间更是形同陌路的冷清。 到了县学东院,梁登库和杨桃在寝室依依不舍。 魏停云把被子抱到床铺上,快步出了门,听了尹惜萍讲的父母爱情,魏停云觉得爱情的样子各不相同,它可以相遇的惊天动地,唯美浪漫; 它也可以就在一餐一饭、抚儿育女的陪伴、扶持里; 或者是他把它想得过于高等、神秘了。 魏停云说:“要么,等考完县试,咱们就…” “退婚。”梁若琼冷静的说,“等你考完县试,我会跟爹说,就当是我要退的,给我留几分颜面。” 魏停云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大致知道了你心里没有我,停云,就这样,别勉强自己了。” 梁若琼拍 了拍他肩膀:“好好读书,好好考试。” 县试前最后一个月的冲刺,魏停云多少受到退婚事情的影响。 如果让魏家人知道,是他先出的幺蛾子,估计魏家会起狂风暴雨。 魏停云觉得梁若琼说是她自己要退婚,其实一定程度上或许是在保护他。 魏停云到县学旁边的书店买墨,听人说城外通往五原镇的道路上,翻到石沟里一辆马车,驾车的女人当场就摔死了,又年轻又漂亮,死得太可惜了; 五原镇有几个女人会驾马车? 魏停云和梁登库疯了一样,往城外跑。 出事的地方,还有很多人在围观,两个人呜呜哭着,不顾众人的阻拦,往石沟下去。 嫣红的血,染满了青色的石头 ,魏停云看到是豆腐西施被压盖在马车下…… 惊醒的魏停云猛的睁开眼,忽腾坐了起来,外面夜凉如水,四下静悄悄,原来是一场梦,好真实的梦,幸好只是一场梦。 魏停云长舒了口气躺下,发现枕头上凉凉的,已被他哭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8、县试(1)—诗 二月初,县学生们每五人互结作保,将名单和保单各一式两份,分别抄送提学署和县衙礼房。 县学生不需要廪生作保,还省了一笔银钱。 农历二月十六,料峭的初春日,县试的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魏二风和尹惜萍要来陪考,魏停云起初不同意,不舍得他们这么冷的天,跑这么远过来,还要在考场外等,但他们执意要来…… 凌晨,天色都还未有亮光,登县贡院前早已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尹惜萍从怀着取出油纸包,香软的葱花鸡蛋饼还都热乎着。 魏二风怀里则抱着米浆。 梁万里和杨桃也来了,梁若琼没来。 梁登库抚着杨桃的小肚子:“孩儿,要保佑爹。” 杨桃打了他一下:“人家都求祖宗保佑,你倒好!” 魏停云拿着东西归队,走在最前头,带着律学生们向贡院大门走去。 卯时二刻,开始进场。 提学署和礼房的人,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衣着,看是否有夹带; 寒风瑟瑟的,脱去棉服,魏停云觉得牙齿都在打颤。 烙得饼子也都一张张掀开看,魏停云嫌弃的想:这还怎么吃啊,只能默念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县学生们无需廪生作保,所以不需,要经过“唱保”环节,就比其他考生先进入考场。 魏停云觉得这样很好,可以多一些时间放松和观察、适应考场环境。 魏停云是第一波进入考场的,就着渐亮的天光,一个大院子里,蜂房一样尽是青色瓦檐小格子间,两面相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度; 每个格子间里,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根白蜡,和统一规制的笔墨纸砚。 另外还有一小桶清水,让考生用来磨墨、洗笔。 魏停云在拿着名单的执灯人的引领下,顺着格子间的号牌,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魏停云走进里面发现格子间纵深很深,里面竟然还有一张床,上面有深灰色的棉铺盖。 桌椅上都有一层尘土,魏停云用桌上包毛笔的绢布,蘸了水擦了一遍,又开始磨墨,等收拾好一切,入场还没结束,河东省历来是科举大省,读书人多。 他 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静待考试开始。 辰时,老县令来到考棚,后面跟着两排手抱试卷的书吏。 老县令笑眯眯的一如既往的慈祥,和大家说勿要紧张之类的…… 魏停云的位置在考棚中央,所以老县令正好站在他面前,他一低头看到魏停云,好似也认出了他,朝他笑笑,对着大家说:“孩子们,读书是成为寒门贵子的唯一出路,努力啊。” 县试共考五场。 前四场是所有人都要考的,相当于公共课,包括:诗赋、经义、公文、策论; 第五场是专业课:进士科是加试八股,明经科补齐十三经,明法科、明算科、明字科等则是试各自专业。 有的考试时间都是一天,像诗赋、公文…… 但像进士科的八股、明经科的补齐十三经,以及律、书、算学等的专业课考试,这些一场时间都是两天,两天里是不能出贡院的,所以床铺就要用到床铺。 第一场考诗赋,试卷发下来后,魏停云依照后世的习惯,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漏印或者印刷不清晰的情况,就开始看题了。 诗赋试卷总共只有两道大题。 第一题是诗,题目是:咏菡萏。 要求作一首四韵八句的五言律诗。 这道题并不难,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先审题,如果连‘菡萏’是什么都不知道,肯定就凉了。 科考诗题目一般都是出自典籍。 魏停云思考了一会儿,菡萏出自《尔雅》和《国风》,指荷花或未开的荷花。 审完题就得想立意了,古人咏荷花或吟咏它和莲的出淤泥而不染,或描写它盛开时候的美景、田园水间嬉戏等…… 要想稳可以写这些,但要是想拿高分就需要升华得更高一些。 县试的试卷并不是本县自己批改,而是有府州统一调配,各县之间交错改卷,登县的试卷有可能是由百里外的书院夫子阅卷。 阅卷人都是各县学博士、书院大儒等,看他们的试卷,估计像看小学生或写作文、初中生写论文。 所以,魏停云觉得不能用泯然众人的立意,需要在标新立异中升华。 魏听云记得,唐朝诗人李商隐也写过一首《赠荷花》:‘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 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这首诗,情感跌宕,先是说花叶不同命; 而后歌颂荷的高洁品质; 李商隐有才,二十多岁就进士及第,但夹在了朋党之争中,郁郁不得志……所以这首诗最后以花叶相印、同兴衰共命运表达了自己渴望知己和寻求仕途依托之意。 魏停云比照这首诗诗花叶相依托的形象和意境,将其升华为——我与大昭。 魏停云首两句先说荷花—花叶相依; 三四句阐述大昭子民百姓与大昭花叶相依、同呼吸共命运; 五六句阐述大昭百姓勤恳辛劳、民风淳朴,如荷花的高洁; 然后褒扬大昭的繁盛,如少年之态,盛花之期、蒸蒸日上; 最后七八句升华,表达自己不仅爱国,而且忠君,吾皇万万岁那种,每个花瓣都是我的小心心、赤胆忠心…… 仄起平收式工整的八句,谁敢给低分?认为我写的不好,就是认为我说得不对,认为我说得不对就是认为忠君爱国不对! 颇为满意的写完第一题,魏停云觉得肚子里也开始咕噜噜了。 就拿了一个鸡蛋饼,边吃边看第二道赋题,想了想,还是把试卷拿的远一些,万一脏污了,可就完蛋了,是要被判定故意留标记的。 而且时间还绰绰有余,本场考试卯时二刻(早晨五点半左右)开始进场,辰时一到(早七点)开始,酉时终了(晚七点前)结束。 现在才半晌午,魏停云舒口气边吃边闲看了下周围和对面。 巡场的人来回走动,其他考生要么在抓头搔耳,要么一手苦恼的揪着头发,一手奋笔疾书。 “菡萏,草字头,应当是株草?”魏停云听见旁边格子间的仁兄还在自言自语。 “噤声!”巡场的人吼那人。 魏停云吃完鸡蛋饼子,又喝了几口米浆,缓了下就开始作赋。 第二道作赋题,是魏停云最不擅长的一类。 这种介于诗和古代散文之间的文体,不仅要求押韵换韵、声律韵准确; 错落有致中又要求对仗工整、追求骈偶; 还讲究词藻华丽、典故并用……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就说过:“以赋观诗,较若纷至沓来,气猛势恶。故才弱者只能为诗,不能为赋。” 历代以来,写赋写得好的,无一例外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学问家兼大文学家。(注1) 因为赋确实不好写,所以县试这个阶段的赋题,算是比较宽松的。 此次就并没有规定一定要写汉赋、骈赋、律赋、文赋的哪一种,也并未卡死只能用哪些韵脚。 魏停云笔杆顶着下巴看试卷,竟给了一幅图作为作赋题的——题目提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9、县试(2)—赋 作赋题,试卷给了一张图。 水墨图,画得是一封家书,画下面有一行小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魏停云觉得这道题似是在内涵他… 本题不能算是正史里的典故,说得是写赋大家——司马相如才华被皇帝看重后,在京城做了官; 当年《凤求凰》的妻子——卓文君,等了五年,只等来一封这样的书信。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唯独没有‘亿’,‘亿’音通‘意’,司马相如传来这样一封家书,大概是想说情意已经淡了,或想离异,或是想纳妾。 搞文学艺术的,如此文绉绉表达了自己渣。 魏停云审题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也在啪啪作响。 这道作赋题,看似没限制,其实实难,如果一味读死书,恐怕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 还好,魏停云是最爱看这种野史八卦的。 话说,卓文君的文学造诣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嵌入所有数字,做了一首《怨郎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六月伏天从摇扇我心寒……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注1) 并附《白头吟》和《诀别诗》; 直接让司马大文学家追忆往昔,涕泪羞愧。 今年,不知是哪位大儒或者提学官出得题,竟然考了这样一道赋题。 魏停云想这位出题人,不知是追忆往昔、犯过的错? 还是在勾栏瓦肆看悲情戏,有感而发? 不过,飞黄腾达后抛弃、识于微时的少年发妻,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负心故事,可以追溯到上下五千年。 思绪越飘越远,魏停云赶紧收束回来,还是要专心先考试。 考试前,魏停云本来已经做好打算,如果没有明确限制,那他就在汉赋、骈赋、律赋、文赋中,首选结构和句式更灵活的文赋写法,正如他喜欢的欧阳文忠公的《秋 声赋》。 但现在,典故出自汉朝,又是汉赋名家,恐怕躲不过这体制恢弘、辞藻富丽、古文怪字、晦涩、多典故的汉赋了。 魏停云选用了汉赋的问答式,借陈世美和秦香莲之口,在开封府升堂前的对话…… 下午的贡院考场内,尽是一声声的叹息和一根根掉落的头发。 傍晚,考场外,小摊贩们都摆好了吃食等着了,要是在往年,早交卷的考生们,早就该陆续走出考场了,但贡院大门,始终无人出来。 “看来今年的题目难,不知是诗难还是赋难?” 卖糖饼子的大叔很懂,和一旁卖热茶的大爷说。 大爷自个儿呷了一口茶:“可不是嘛,年年考岁岁拔,可不越考越偏、越考越难吗?” 尹惜萍紧张的一天都没坐一会儿,在牛车旁边来回的走:“哎呀,我们停云不知道有没有吃饭?那个米浆子会不会凉了……” 魏奶则在一旁双手合十的求各路神仙:“保佑我的大孙子和小孙子……” 魏奶是魏观林和魏停云进场以后,晌午才来的,家里的牛车被架来了,魏泰说天冷,说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怕她着凉,不让她跟着去。 魏奶在家坐立难安的,烧香拜菩萨的时候,香又灭了,越想越觉得心焦,索性跑到梁家,看看他们家有没有马车去县城送货。 到了梁家看到梁若琼在家…… 大半辈子看尽人间事的魏奶,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路上,魏奶都在试探着问梁若琼,她和魏停云… 但梁若琼既然和魏停云说好了县试后,就口风很严,什么也没透漏。 魏停云写完第一道的作诗题后,还很自信的觉得自己可以早早交卷,他小看作赋的难度…… 酉时终了,考试时间到了! 提着篮子的专人们,即时糊名,然后将试卷收走了。 近千字的大赋,将魏停云整个身体都掏空,他嘭的一声,把头放在书桌上,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全身发晕、右手发软,缓了一会儿,才能站起。 魏观林比魏停云早出来,立即被魏大鼎、何玉香和魏奶围绕住。 从两个孙子入场时候,就在旁边没发过一言的魏泰,其实也紧张的手心一直出汗。 “考得咋样啊,儿 ?”何玉香关切的问。 魏观林顿了顿说:“感觉今年的题,比去年要难。” 魏观林说着话,看到了一个人贴在墙边、低头想事的梁若琼,和家人含糊了两句后,有意无意的挪了过来:“若琼,登库——,呃,登库他们还没出来?” 梁若琼笑笑:“是啊,你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魏观林笑应。 魏停云在贡院门口碰到了梁登库,梁登库也是一副考死了、考死了的样子,难兄难弟相互搀扶着下了台阶。 魏停云穿来前,每次考完大试,也会觉得脑门和脸颊都发热,但这次比以前都累的更狠,身心俱疲。 魏二风和尹惜萍看到魏停云的样子,都吓坏了。 魏停云示意自己没事,坐到了一旁的石阶上歇着。 尹惜萍在一旁着急的不知道该扇风还是该帮他取暖,梁若琼买了了一杯热茶,给了尹惜萍,让她给魏停云先喂些茶水。 梁登库躺到了自家马车上,扭头和魏停云说:“作赋题全是数字,真是有利于我们算学了。” 魏观林和魏停云一听就知道他肯定跑题了… 魏观林说:“那是司马相如写给卓文君的书信。” 梁登库一脸不可置信,忽腾坐了起来,傻眼了:“啥?!” 知道自己写跑题了,梁登库沮丧的倚靠到了杨桃身上,叹息:“完了。” “二十取士,赋只占一,只要不是奔着县案首去的,丢一成也没关系,后几场好好考就行了。” 魏观林觉得自己刚才即时戳穿,有些鲁莽,所以又安慰起梁登库。 “是啊,小事情,下几场好好考就行。” 梁万里也安慰儿子。 何玉香问:“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是谁?” “是一个负心汉。”魏停云托着腮幽幽的说,“司马相如贫困潦倒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又有才,勾引到了家里姣好、同样有才华的卓文君,卓家可是家里有矿的冶铁大亨,富可敌国那种; 后来卓文君不顾家里反对和他一起私奔,为了生计还抛头露面、当垆卖酒; 而后来司马相如得到汉武帝的赏识后,就飘了……” 魏停云讲着这段姻缘的始末。 “那这人是个贼没良心的。”在场的女人们都说,“不过他最 终还是和卓文君好好在一起了,可以原谅。” 一直没吱声的梁若琼说:“那他们也回不到从前了,已经离心了,不过是念着以前的情谊。” 她看着魏停云说,话里有话。 有心人和聪明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比如魏奶、比如何玉香、比如魏观林,比如梁万里…… 魏停云被魏奶“驱赶”到梁家的马车上,贡院大道堵车了,各种牛马驴车,比肩接踵。 梁万里在贡院附近的客栈早早就预定下了十间房,这下都用上了。 随着夜幕降临,天色也变了,看着有要下雨的趋势,果然不一会儿雨滴就密集袭来。 好在他们在下大前,已经到了客栈。 这客栈上下四层,宽敞气派。 不少人堵在柜台前要房间,掌柜的直摆手:“没房了,没房了,没房了,加钱也没房了,这些房不能动。” 看来这家客栈还是有些商业道德的。 梁万里往前面过去,掌柜的叫了声:“三爷来了。” 魏停云听梁登库说,才知道这客栈是梁家的祖业,只是当年分家的时候,分给了梁家二伯——梁万程师爷。 梁万程无儿无女,将来估计还是要给梁登库。 有了这层关系,魏家人也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 晚饭掌柜的给安排在了一个大包间。 魏停云尽量吃得比较清淡,怕突然大鱼大肉闹肚子,影响明天考试。 梁万里听他这样说,认为十分有理,让掌柜的多加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和炖汤,给三个考试的。 席间,魏家和梁万里又谈起魏停云和梁若琼的婚事。 魏泰说县试后,说不定可以双喜临门。 魏停云频频点头附和,暗自观察梁若琼的反应,但她只顾自喝汤,什么话也没说。 那晚,梦到梁若琼意外横死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梦里跑向出事地点的时候,他上帝视角一般,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我愿用我的一切换她平安无虞,她是这个时空对我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吃好饭,大家陆续离席,魏停云故意磨磨蹭蹭等着和梁若琼说两句话,梁如琼已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当小厅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她推开面前的杯盏:“有什么话,就说。 ” “之前是我错了,我不同意退婚,我想和你成亲。” 魏停云开门见山,语气笃定。 梁若琼叹了口气:“停云,你当我是什么,想扔就扔,想要再捡回来?” 魏停云自认为小嘴贼溜,但梁若琼总是能一语中的、一针见血的怼的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确实,他这样变来变去,谁能有安全感。 “停云,听我说:这件事先搁着,县试才是你目前最该专心做得事。” 梁若琼没再怼他,而是语重心长道。 魏停云这会儿深深的觉得,梁若琼确实比自己成熟、理智很多。 “嗯,我一定好好考试。” 魏停云重重的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0、县试(3)-公文 客栈大堂,学子们还在讨论今日的考题,说今年的赋题太偏也太难了。 因为县学距离贡院有段距离,又下了大雨,所以不少县学生也都没回去,住在了这边。 曹宾和虞皎先看到了魏停云,朝他招手:“停云!” 知道魏停云住在天字号房,两个人都艳羡,说他们在玄字号的小房呢。 “不知道明天的公文,会考哪一种?” 曹宾幽幽的发愁。 公文考试难就难在种类太多,有:章、表、奏、疏、议、檄、刺、誓、扎子、教、判词、平牒、照会、咨、揭帖等几十种; 而这些又分为上行、下行、平行,每类每种针对的对象和行文格式、语气都是不同的。 会试曾经考过一道题:唐肃宗李亨要封郭子仪为中书令,让考生为肃宗拟一道诰,时间背景是乾元元年。 这道题,诰的行文并不难,但难点就是要熟知历史,尤其是安史之乱的背景。 乾元元年,唐肃宗刚即位两年,还在平叛安史之乱,而郭子仪正是兵马副元帅,朝廷平叛的强力领军人物; 然而只知道这段历史还不行,还有一个点,就是唐肃宗登基的时候,他老爹唐玄宗还没上天,只是因安史之乱被迫成为了太上皇; 安史之乱和他的唐玄宗爸爸脱不了干系,但你总不能在诰里咔咔咔的数落太上皇; 但这位爸爸犯得错,你又不能不说,你不说啥意思,难道是我唐肃宗李亨的错? 所以遣词用句很见功底! 既要阐述背景、准确归责,又得顾全皇家体面和父慈子孝……(注1) “与其在这里猜,不如回去复习。”魏停云说。 他答应了梁若琼,要好好考试的,一定要考好。 魏停云回到房里,拿出历年考题,和考试前他押题范写的十余种公文温习。 次日一早,魏停云、魏观林、梁登库就早早起来了,客栈也为学子特地提前了早饭的供应。 魏停云吃了两个包子和了一碗豆米浆,带了两个馅饼和一壶水,尹惜萍又给他装了两个茶叶蛋。 住在客栈的房费,已经是沾了梁家的光,但吃饭什么的,魏家坚持自己付钱 ,自从做了汉堡炸鸡的生意,魏家经济上着实宽裕了很多,虽然不如过年时候挣得多了,但每次赶集还是有赚。 今天进场比昨天快了不少,格子间是轮转变换的,所以魏停云也不在昨日的格子间了。 昨天下的大雨,还有不少遗落在书桌上,魏停云蘸擦干净,就静等发试卷了。 辰时一到,魏停云接过试卷,撕下盖了印章的封印,照例先检查了一遍,有无错印漏印。 而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今年的新鲜考题。 公文题根据难度,每年在三至五道,今年算是取其中,给了五道题,由考生自己选择其中四道即可,特别说明了,就算五道全答,也只取前四道评判。 一道照会、一道令,一道誓,一道教、一道判词。 照会不同于后世的外交词汇,在古代是‘会同照阅’的意思,是互相没有隶属关系的衙门之间的行文。 照会题的题干是,针对某贩卖私盐的团伙,盐运使司给沿岸地方衙门发照会书…… 令的题目是为当今吾皇拟制求贤令; 誓是军事征伐前的动员,题目是某国骚扰我大昭海域边境,拟一道江南道总兵的誓师讨伐辞令; 教是上级对下级或者对子民百姓的教谕书,题目是提学官劝学或县令劝农桑,任选一; 判词即是堂官判案断案的判决书了。 魏停云是最喜欢写判词的,判词也是与律学最息息相关的一种公文。 但现实中大部分父母官并不是律学出身,所以判词里,大部分或者全部以事理分析为主; 仔细讲究的衙门和刑事大案,最后会再由法曹、师爷等人填充律法专条。 试卷判词的题目是:某皇亲国戚家的仆人,带主人的狗上街,这狗和另外一只百姓家的狗打起了架,平民家的狗把皇亲国戚家的狗咬伤了; 这平民吓坏了,磕头认错,但仆人不依不饶,将他揪到府衙,指给堂官,说狗脖子上的系的狗牌,是御赐之物,还有“御”的字样,让堂官重判平民,冲撞皇家威仪,狗也要杀掉! 魏停云看题目看得都气愤,但律法里,有动物伤人、有人指使动物伤人的条款,但动物之间打架斗殴好像真的没有专条… 判词算是公文 里,既简单又有难度的一种,说它简单是因为它的主观性很强,没有统一标准的答案,也没有字数限制; 而说它难也是因为主观性,要写出自己的判法和判罚,如果与阅卷官和备阅的几种判法都不符合,就是错,而不像其他公文只是不完善、不佳。 所以五选四,很多人放弃了判词这道题,因为一旦判错,就完了; 这道本来对律学生有利的题目,也因为没有律法专条,也不被律学生们垂青。 魏停云写完了三道公文题后,刚刚过中午。 他不打算放弃这道判词题,术业有专攻,律学生放弃判词题,丢不丢人! 魏停云打算先吃午饭,他剥了一个茶叶蛋,想起他家小妹是最爱吃茶叶蛋的,每次魏奶晚上用卤水泡上,还没入味,魏珏就偷偷去吃。 魏停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旺财因为到村里的肉摊铺,被老板打了出来,魏珏赶去,护着旺财和老板骂架的情景。 老板:“看好你家狗,没看到牌子吗?‘狗不许进!进来就打死’,下次再来就打死他!” 魏珏:“狗又不识字,你有本事,写个狗话来给它啊!” 老板(吐血):“你你你!” 魏停云把剩下茶叶蛋,一口塞进口中,提笔。 ‘贵犬系御字牌,平民之犬不识字,故禽兽相伤,不关人事,平民无罪。’ 又曰:‘犬为家畜,但万年与人相伴田园间,护主护院,它们生来平等,不应因主人贵贱而区别对待,犬相伤无律法专条,法无禁止即可行,故犬亦无罪。’ 绝了!我真是平平无奇的小天才,魏停云写完这道判词,觉得刚才压抑愤怒的心情都没了,全身都舒畅了,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仿佛自己真的坐在堂上,面对刁奴、平民、两只犬,给出了一纸判词。 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写得四道题目的答案,举手示意,交卷! 魏停云是本场第一个交卷、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 到了客栈,家里人看到魏停云这么早从考场出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我答完就出来了呗。” 魏停云轻松的说,题目答得顺利,心情也格外的好,但依然觉得累,毕竟考试是真的烧脑。 魏停云打算先睡个午觉,起来再吃饭、复习,继续备考明天的经义考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1、经义与爱意 连着考了两天诗赋、公文,体力和脑力即将进入惯性疲惫。 十八日一早,魏停云再次坐到格子间里,不断暗示自己要打起精神,为此他早晨从系统兑换了一包咖啡,冲了一壶。 今天要考经义。 大昭经义公共课,考四书五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左氏传》。 题目由填空题——帖经;简答题——墨义;论述题——策问等…… 帖经有四十道题,墨义有七道题,策问有三道。 帖经是纯考记忆力,如第一题出自《中庸》。 题目:——————,禘尝之义,————————。 魏停云在横线处补齐写入: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这些题对于认真背书的学子来说基本就是送分题。 魏停云从小就背四书五经,平日里又经常在万界图书馆系统做模拟题,所以做起来也是的得心应手。 墨义则是回答义理,首先要回答题干出自哪本书经的哪一篇,而后再把背诵的名家注疏答上,就行了,也是侧重于考记忆力; 当然如果没背或没记住名家注疏,也可以试着自己做解,只是等级不会很优。 策问则属于论述题,相比于公共课最后一科的策论而言,是同题型,不过算是预热和迷你型的。 是从经义中摘除的句子和段落,联合实务、治国□□,加以解析。 策问在经义卷里字数要求最多的题型,每题最少要在一百五十字以上,以二三百字为佳。 所以经义考试题量是不小的,帖经要快速完成,为墨义尤其是策问留出足够的时间…… 中午的时候,头顶上忽然轰隆隆起来。 都说春雨贵如油,中原总是春旱,但今年雨水却大。 巡场的人员,紧急喊——让考生们,把书桌往里面搬,千万不要让雨水打湿了试卷。 魏停云也赶紧停笔,抱着小桌子往格子间里面去,索性搬到了床铺边,坐在床铺上,趴在桌子上继续写…… 紧赶慢赶,总算在交卷时间截止前,写完了。 格子间里没 有镜子,魏停云觉得此刻自己的小脸一定红扑扑的,因为他觉得全身都着急的燥热。 做过无数次,该交卷了还没写完的噩梦,今天差点成真。 外面雨越下越大,早晨来得时候根本没带伞,但贡院不让逗留,所以贡院鱼贯而出用袖口遮着头跑出来的考生。 贡院门口,则站满了来接考生的油纸伞,魏停云觉得这一幕多熟悉,和后世下雨天来接孩子的父母亲人一模一样。 魏停云看了看好像没看到魏家人来接她,索性一咬牙冲进了雨帘中,却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头顶上也多了一把伞。 魏停云回头,梁若琼穿一身浅褐色素衣,被油纸伞边缘滴落的雨水,打湿了的额前发梢,还滴着水珠。 魏停云觉得满腹的经纶都无法形容,此刻心中只有‘她可真好看啊’循环飘过。 梁登库经常说自家姐姐是登上了青阳府四大美人榜的,是青阳府数以万计的年轻学子们评的,十分有代表性。 魏停云觉得他瞎说的,又没照片又没视频的怎么评。 “真的,画像评比!” 梁登库信誓旦旦,还说自己在青阳府的书铺还见过四大美人图呢,画的很像,但还是没真人好看。 魏停云说:如果没有得到授权,那可是侵犯了肖像权的。 “他们因为第一和第二争论不休?到底我家大姐长得好看,还是升平院的李持袖长得好看……” 魏停云之前只当梁登库说着玩的,但现在他觉得,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魏停云甚至第一次发觉,梁若琼发际线还有美人尖。 “你拿着,我去找登库他们。” 梁若琼把雨伞递到魏停云手中,转身走了,魏停云也赶紧追了上去。 其他人都去城郊寺庙给他们三个考试祈福了,梁若琼帮二伯梁万程算客栈的账目,没去,所以只有她自己来接他们。 魏停云把手里的两把伞给了魏观林和梁登库,魏停云走过去给她撑着。 两个人同撑着一把伞,往客栈走。 雨越下越大,重重的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魏停云尽量往梁若琼那边倾斜,自己半个身子都被打湿了。 梁若琼伸手扶正后又往魏停云那边推了推:“你小心别着凉了,还得考试, 今天累坏了,伞给我,我拿着。” 魏停云本想说不累不用,但一想这不是缓和关系的好机会嘛。 男子汉能屈能伸,手段要硬,但对身边人,身段要软。 “还不错,都能答上,就是写了很多字,特别累。” 魏停云递给梁若琼伞的同时,恹恹的朝她倚靠:“你拖着我走。” 尽管他们已经定了亲,但礼教大防、男女授受不亲、人言可畏,不过此刻大雨倾盆、天色昏暗,除了后面走着的魏观林和梁登库,没人能看到他们。 这几日了,梁若琼哪里能看不出他想和好的心思:“二皮脸。” 她嗔了魏停云一句,并未推开他,就由他靠揽着,觉得自己拿这冤家真没办法。 气他,又欢喜他。 之前生气失望的时候,说退婚,但一想到他会和别的女子成亲,心里就煎熬的厉害。 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了这臭小子呢? 或许是那天庙会那天,他倒退着朝她喊着:“不用等我们啦……” 白白净净、笑意吟吟的少年,在人群中那样显眼、灿烂; 或许是那天清晨,他来找梁登库上义塾,趴在窗口看自己:“若琼姐,我帮你画眉,你想要远山眉还是一字眉?” 魏停云在看眉,她在看魏停云,少年唇红齿白、眸子清亮、声音温秀; 或许是经常看到他陪着魏珏玩,觉得他将来定是个慈爱的父亲; 或许是他像能读取女人的心思一般,总是能准确猜到自己所思所想,总能让她眉开眼笑,不像其他男子一般不解风情…… 他的抠门、油嘴滑舌、碎嘴子,在她看来则是节俭、细腻、有才。 当她看到什么稀奇的、好用好玩的,总是第一个想起魏停云时候,就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但面对魏停云,她又会自卑,觉得自己除了钱,好像什么也没有,也别无所长,更何况,老妻少夫。 所以当魏停云说自己只有妻不会纳妾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所以当魏停云对成亲犹豫的时候,她的心理防线才会一瞬间轰然崩塌。 她的未婚夫知不知道她是如此倾心于他呢?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子天性薄情,但女子沉溺其 中则很难自拔,是如此。 “从小到大,来我们家提亲的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没想到最后便宜了这小子。” 梁登库在后面摇头叹息:“我姐就是耳根子软,哈哈。” 魏观林只觉得难过:“我记得你姐小时候最喜欢戏文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女人是善变的。” 梁登库直翻白眼:说得你好像就是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似的。 之前,他和杨桃幽会的时候,意外在废弃粮库里看到有人占了他们的风水宝地。 魏观林和村里的刘寡妇在里面呢。 ※ 次日,考完了策论。 魏、梁两家人已经在这里待了四天。 魏家只有三叔、三婶去赶集,忙不过来,只能卖卖薯条和炸鸡腿,少挣了不少钱。 梁家更是家大业大,事务繁多,所以他们要回去了。 “若琼就留在这里,这里没人照应着也不行,我先回去。” 梁万里安排道。 “那我呢,爹?” 杨桃怯怯的问。 没等梁万里开口,梁若琼说:“小桃就和我一起留下来。” 梁万里也没反对。 尹惜萍本来不想回去的,但现在有梁若琼留在这里,她就放心了。 明后天,一连两天的本专业的单独考试,对所有的学子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两天不出贡院,中间的一天晚上是要住在里面的。 梁若琼在给他们三个张罗,要带的食物。 贡院里有火炉子,想吃点热乎的就自己做,但如果考试时间不宽裕,就吃冷食。 魏泰和魏奶临走前,给了魏停云钱,不让魏观林和魏停云平白花人家梁家的钱,所以魏停云就按照吩咐把钱交给梁若琼。 “娘子,我们的饭费,请您笑纳。” 魏停云恭敬的举过头顶。 梁若琼把钱直接塞进了魏停云袖中:“你留着给我买东西好了。” 魏停云觉得房间太闷,就搬了把椅子,在二楼廊道里楼梯扶手旁温书,学累了就看看楼下梁若琼忙碌穿梭的身影。 “接着!” 梁若琼扔上来一截甘蔗。 我天,这可是奢侈品,魏停云自打穿过来后,还没吃过呢。 古代运输不便,甘蔗又沉重,基本都做成糖了,北方人能吃到鲜甘蔗的,非富即贵。 梁登库正巧出来看到了,大喊:“姐!你偏不偏心!” 上去就要和魏停云夺,魏停云死死捂住:“尊老!我是你姐夫!” 梁若琼拿了另外两截上来,揪开了梁登库:“放手!还小吗你们,打打闹闹成什么样子,给你!这个拿给小桃。” 坐在大堂吃饭的虞皎和曹宾,两日来目睹有感:娶妻当如梁若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2、律考!律考! 二月二十日,魏停云迎来县试最后一个科目——律学大考,二十取士,律学占比十,相当于前三天公共课考试相加的总量。 所以除了第一天初进场,魏停云感觉今天是他最紧张的一天了,手都在一直出冷汗,莫名觉得自己一定要考好这一科,不然罗伯玉都要骂死他。 今天格子间的分配明显有变化,可能为了发试卷和收试卷方便,进士科、明经科、明法科、明算科、明书科……都是分区入座的。 所以魏停云周围也都是律学生,曹宾还坐在他对面的格子间,看起来也很紧张的样子。 魏停云深呼吸几次,调整一下心态。 试卷到手的那一刻,既激动又震惊,魏停云接过来数了一下,律学试卷竟然有十七页。 开干! 排在最前面的依旧是填空题,题量是一百道。 魏停云按着顺序一题题的往下做,前二十题都是出自古律典籍和前朝法制史,有些比较简单,比如‘列举商鞅变法-秦法-连坐法的连坐范围’,写出四条即可。 魏停云想都不用想就写出:同居连坐、邻伍连坐、军伍连坐、职务连坐。 这里的同居连坐,不是有些人想的同居连坐,而是指家属连坐。 也有难度适中的,比如‘宋朝不动产买卖成立之要件’。 第一,在宋朝卖房子,你得先问亲属和邻居买不买,他们都不买你才可以卖给别人,即‘先问亲邻’; 第二,需要交纳契约,然后让官府给你盖上印才行,即‘输钱印契’; 第三,你卖的田地、房子附着的赋税义务,也一并转给买家了,即‘过割赋税’; 最后,卖给别人了,你自然不能再占着了,要交田交房,即‘原主离业’。(注1) 这四条魏停云也轻松完美的就填上了。 有简单的,有适中难度的,就有难的,有五道题十分偏,又偏又难。 魏停云思考再三,总算做出来了四道。 中午做到了墨义题,即简答题。 第一个题就是硬菜。 ‘简书唐朝死刑执行时间限制’。 这道题,魏停云倒是会,但还是小心的在草稿上整理了框架。 因为这 道题有三层。 首先,唐朝《狱官令》说了,大限制是每年的立春后——秋分前,不能奏决死刑; 其次,还有具体日子的限制:朔、望日、上下弦、二十四节气,不能奏决死刑。 直接答二十四节气肯定不行,所以还要精确写出二十四节气; 再次,还有一些犯罪,是不受这种限制的,即谋反、谋大逆、谋叛。 谋反、谋叛都知道,谋大逆是何意呢?就是毁坏皇上他们家宗庙、陵寝、宫殿…这还留着你过年?所以宰掉的比较快。 墨义题有五十道。 魏停云继续往下做。 第二题就考到了《大昭律》关于老年、未成年,残疾人、重病之人的减刑制度。 不算难,只要熟悉法条,背住疏议的内容就可以答出。 接着,又考到了职官制度。 ‘简书职官致仕’。 魏停云提笔写道:‘诸职事官,年七十以上听致仕,五品以上上表,六品……”(注2) 即大昭的官员七十岁退休,五品以上的得报给皇帝审批,六品以下的报给吏部; 退休以后,也有退休金,五品以上给你一半的俸禄,其他的也给你田地让你养老,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优待,总之朝廷爸爸不会让你挨饿受冻、受委屈的。 魏停云想了想,他们登县的老县令好像快退休了。 墨义答了一半,就已经过了中午了。 魏停云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了,他甩了甩写累了的手腕,准备先吃个饭。 虽然考了几天了,但在考场吃饭总觉得怪怪的,不过没办法,谁让古代考试一场时间都这么长。 周围有人在奋笔疾书,有人开始弄午饭。 还有人举手要上茅房,有专人带领全程监视。 魏停云掀开梁若琼准备的食篮,有冷食也有热食。 盒子里有红烧排骨、清炒虾仁、凉拌鸡丝、炝炒小白菜、肉沫豆腐……也有炊饼、粽子、花卷、芝麻火烧,还有青枣等小水果。 魏停云有种下馆子的感觉。 格子间两端有不少并排的小火炉,让考生可以加热食物的,只要不把贡院点了,想怎么吃怎么吃,巡场的人也不会管你。 魏停云手背温试了下,红烧排骨什么的都还热着呢,想来是早晨现做出 来的。 魏停云拿了个芝麻火烧,一口红烧排骨,一口凉拌鸡丝,而后再夹两口小白菜、虾仁。 发现篮子角落还有两个油纸包,里面装得是鸡蛋,一个写着生、一个写着熟。 梁若琼可真细心呀,魏停云感慨。 就算食物坏掉了,他还可以煮鸡蛋吃。 不过现在天气冷,加热食用,放两天没什么问题。 魏停云看对面考生不少都啃得干馒头,就着咸菜丝。 火速吃完,魏停云上了个茅房就又继续做题了。 一直到晚上睡前,他才答完了这一百道填空题、五十道简单题。 还有七张试卷,全是案例分析题,明天早起再战。 魏停云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后,掀开格子间床铺的被子。 连着阴雨天,这格子间又没门没窗,被子感觉湿哒哒的,还有一股味道,但魏停云实在累了,也就不讲究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醒了一次,看对面有人还没睡,在做试卷。 魏停云是坚持规律作息的,这样才能保证白天脑子清晰、高效率。 第二天清晨,他精神满满的起来,去小火炉边的水缸,舀水洗了个冷水脸,简单洗漱了一下,热了两个鸡蛋和一个粽子,开始新一天的考试。 案例分析题,第一道题,魏停云以为会考刑律,没想到是考查的婚姻方面。 第一道题阐述了一男一女从定亲开始的全流程,第一小问让考生挑出其中违反礼和法的地方,不只是律,相当于综合考查。 文中男女私定终身,违反尊长意志和主婚权利,按照大昭律是要杖一百的。 当然现实中,只要旁人不举报,家长一般也不舍得把孩子送去官府打,自己揍一顿就算了。 魏停云做着题,忽然心惊了一下,后觉后怕,因为他之前都没想起,律法里说了,如果有了婚书和私约,悔婚是要被杖六十的。 定亲后,是要拿着婚书去官府交税印花的,但魏停云和梁若琼定亲后,就来县学了,所以等于举行了仪式,还没办手续。 这种情况下,女方只要接受了男方的聘礼,就视为有婚约,亦要被杖六十。 不过两种情况下男方悔婚都不会有事,这也是古代律法的不公正之处。 所以如果之前真的按照梁若琼说的,以她的名义悔婚,她是要被杖打的。 照理说,女方悔婚杖责,是乡间都知道的通律,梁若琼不可能不知道。 她是在赌? 赌魏停云不会让她被杖责? 或者知道魏停云只是一时糊涂,他们会和好? 魏停云也想不明白。 想远了,继续做题! 魏停云接着挑错,题目里说:过了些年,这个男子想休了这个妻子,因为成亲十年还没孩子,此时男三十,女二十七。 这个理由是不行的,因为大昭律规定以无子理由休妻,妻子得年五十以上。 题目又曰:男子中了举人后又提出休妻。 魏停云曰:不可,因为符合‘三不去’,即三个不能休妻的情况之一——前贫贱而后富贵。 又后来,妻子身患恶疾,男子再次提出休妻,这次可以了,因为这条可以破三不去。 题目结尾,第五问:女子被休弃前,与多年欺负她的恶婆婆起了争执,失手将婆婆推伤,题目又问这种情况后,男子忽又念及旧情,不想休妻了,可否? 魏停云觉得这男的是精分… 答曰:不可,妻殴伤夫之母,乃为义绝,符合义绝者必须强制离婚,否则徒一年。 答完这道题,魏停云只觉得心累,想将来定要夫妻恩爱和睦。 妻子为你一人,离开父母亲人,嫁到陌生之家,如果作为丈夫还不疼惜她、保护她,她又可以依靠谁呢。 魏停云想着,将来若是梁若琼和魏家人起了矛盾争执,不管梁若琼占不占理,他都要首先站在她那边。 魏停云第一道案例题,完美作答完。 第二大题有两小题。 第一小题,魏停云第一眼判定以为是考查——良贱相犯。 不管是大昭,还是古代其他封建朝代,都有这种不公平的特殊规定。 奴、婢这些贱籍的人地位低下,律比畜产,同于资才。 比如主人除了不可以任意杀戮外,可以随意处置奴婢、包括打、侮辱、甚至人身侵害,都可减轻或不予处刑,但若是奴婢侵害主家,则要加重处罚。 良贱还不能通婚,某奴与某婢成婚,生下孩子亦为贱籍。 这个题目,如果不仔细审题,是会掉进坑里的,魏停云 也差点写错。 因为题干非常贼,说的是一个富户雇了一个叫石奴的人,石奴偷窃了富户五贯钱…… 雇佣关系是主奴关系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个人叫石奴,但他是被雇佣者,没说是贱籍,所以不适用良贱相犯的律法条款,是另一种判法。 第二小题,考查的压良为贱,即贩卖良人为奴婢。 此题题干也需要小心审读,仔细分析:甲把良人乙作为奴婢卖给丙。 但律法里,甲是强行卖乙,诱骗卖乙,还是和乙共谋,都是有不同判法的。 如果甲是强制拐卖是处以绞刑; 如果是诱拐则是减一等; 那要是要是合谋呢,一起流放两千里,路上还有个伴儿… 魏停云正要继续下一题,忽然又想起来,这个题还特么有个坑呢! 甲拐卖乙为奴婢,如果乙为十岁以下,就没有后两种情况了,都是强卖,就算乙同意也是强卖…… 随着律学的一道道题在魏停云手中被解决掉。 本次县试一连七天,全部五场考试,正式结束,放假的曙光在前方啦~ 整个贡院大道都弥漫着解脱的气息,不管是考得好的,还是不好的,接下来只需要静待成绩。 因为博士们也都被府州抽调走,交叉集中阅卷去了,所以县学等于刚开学一个月就又放假了,按照往年的阅卷速度,一般都在半月到一月之间。 魏停云也要和梁若琼一起回三河村,准备成亲的事宜。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两大喜事,若是能一起降临,就太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成亲(三合一章) <ul class=tent_ul> “终于考完啦!” 魏停云到了客栈, 转着圈的撒书,而后想了想又一本本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 还得用呢。 晚上, 在曹宾、虞皎的劝杯下, 他还喝了两盅酒,第一次饮酒, 其中辛辣难以言表。 学子们晚上大都没返家, 但客栈大堂的人并不多, 梁登库神秘的说:其他人都去青楼庆祝了,谁在客栈呐。 被梁若琼嗔了一眼, 梁登库缩回了脖子:“是真的,家人不在的都去了, 登县所有的青楼妓院今天都满客,外面道上都摆上了桌子。” 杨桃嘟着嘴, 不开心的样子。 大昭青楼, 也像有些朝代一样, 是很有讲究,内里也分三六九等,清吟小班为卖艺不卖|身的淸倌儿、书寓,赏歌赏舞; 再往下有茶室接待文人骚客,再次有下处; 最次的是土娼、暗门子…… 曹宾说:“县里的青楼都是些庸脂俗粉, 听说府州升平院的李持袖姑娘才是……” 魏停云拍了拍他,示意他闭嘴:“老曹, 有女眷在,别说这些了; 赋写得怎么样啊?策论题有没有写完?五十道墨义全会不?案例分析题有很多坑,比如……你有没有踩呀?” 曹宾被他问的:…… 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 魏停云觉得头越来越晕,怎么,才喝了两盅就上头了? 梁登库问他怎么了,脸怎么和猴屁股似的。 “我的酒里好像有毒。” 魏停云嘶哑着声音说。 梁若琼拿过他的酒盅,闻了闻又喝了剩下的一点,品了品:“这是北边来的烧刀子,烈的很,你可能是喝醉了。” 魏停云惊讶的看着梁若琼。 梁若琼说:“你放心,我不嗜酒,爷爷的大院里以前有酒窖,小时候经常看他品闻各种酒,学了一点。” “姐还和外公学过医药术呢,我娘走了以后,我俩去外公外婆家住了几年,我外公以前可是宫里的老御医,给先帝爷瞧过病的!” 梁登库嘚瑟昂起了头。 魏停云刚想接话,一张嘴却哇的吐了起来。 梁若琼扶他上楼去,魏观林他们都笑他太弱了,喝这么一点点。 “若琼,我好难受啊,唔!” 魏停云斜躺在床铺上,抱着一个盆吐。 梁若琼拿了湿毛巾来给他擦:“我知道,以后别喝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魏停云实在太难受了,只觉得喝进去的酒都变成了酒精,点燃了在他胃里和食道里蹦跳欢腾着烧灼撕扯,疼的他眼角都淌了泪下来。 梁若琼让小二去药铺抓了醒酒的药茶,喂给魏停云。 “唔!” 魏停云只喝了一口,就又吐出来,还吐了梁若琼一身,魏停云让她快离远一点。 “没事,我等会儿换衣服,再喝一点药,不喝还难受。” 梁若琼蹲在他身边。 “你好像我娘,小时候生病给我喂药。” 魏停云难受归难受,还开玩笑。 “别贫嘴了,我看你还是难受的太轻!” 这样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几乎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最后没什么可呕得了,就呕酸水。 魏停云觉得就像死过了一回,他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碰酒了。 清晨,魏停云醒来的时候,梁若琼披着一件单衣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歪着睡着了,魏停云抱了被子过去,一夜没睡大概是困极了,盖被子也没有吵醒她。 魏停云坐在床沿看了她许久,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是:这个世界有人与我同行,我们是一体的。 早晨,魏停云不敢胡吃海喝,只清淡的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一个茶叶蛋。 上午,五个人赶着马车回了三河村。 一段日子不见,魏珏好像长胖了,尹惜萍说她每天吃薯条、炸鸡能不胖吗? 魏停云捏了捏她圆滚滚的脸蛋:“少吃点,会变成小猪猪。” 魏栖木竟然也在家里,穿着一身衙役的衣服,倒还挺精神的。 “大哥、三弟,你俩考得怎么样?” 去衙门上工以后,魏停云觉得魏栖木整个人比以前成熟、稳重了许多。 两个人都回答:还行。 大伯娘何玉香,拿了一套新衣服在儿子魏栖木身上来回比划。 魏停云听母亲尹惜萍说才知道,原来魏栖木是回来定亲呢。 “他什么时候相的亲,都定亲了,这么快?”魏停云问。 “镇上的小商户,听说家里过得还行,大概是看木头在县衙,想寻个依靠。”尹惜萍说。 魏停云点点头,觉得挺好的。 午饭的时候,大伯娘拿着黄历,给魏泰和魏奶看日子。 魏奶看了魏爷一眼,笑笑说:“家里最近喜事多,得一件件来,云娃子定亲早,先把他的事办完,木头要不先等等?” “行,先让三弟办,他是成亲我是定亲,晚点没关系。” 魏栖木大方道。 何玉香有些悻悻的收回了黄历:“忙不过来,只能这样了,毕竟人家娶得是梁家的大小姐。” 魏栖木摇了摇何玉香的衣衫,小声道:“娘!没事儿!” 如此,县试结束的第二天,成亲的事就提上了日程,魏梁两家都铆足了劲儿,要办一场体面盛大的仪式。 魏停云和梁若琼需要先拿着婚书,到县衙户房去交税、印花,可以由别人代劳,但两个人商量好他们要自己去。 二月二十六一早,清晨阳光温和,微风习习,春日的花鲜艳、草翠滴。 到了县里,魏停云说要先去一个地方,带着梁若琼到了一间首饰铺子。 老板娘看到魏停云,立即笑说:“这就是新娘子呀,真漂亮!” 老板拿出魏停云定的戒指:“你家相公可真是有心人,这刻字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魏停云取过木盒:“我现在还没有很多钱,所以只能给你买银戒指,以后等我考上功名了,有钱了,再换金的。” 梁若琼说她不在乎是金的还是银的,重要的是你给得。 魏停云突然单膝跪地:“虽然晚了,但仪式感要有; 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姐姐却真心垂爱于我; 我因为一时糊涂,差点错过你,幸好迷途知返犹未晚,你亦未放弃我; 我有时候想,上天可能是看我前世过得太苦太孤单了,所以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让我遇见姐姐这样温暖、完美的人; 停云从今往后,会努力爱护你、疼惜你、陪伴你、知你冷暖、念你悲欢; 时刻让你感受到自己被在乎、被欣赏、被需要,事实上我也真的很需要你、依赖你; 往后,不管何时何地、任何情况,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鼓励你、理解你、体谅你,对你负责、对你忠诚、直到永远; 死生挈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梁若琼,你愿意嫁给魏停云为妻吗?” 梁若琼既惊讶又感动,抹去流了下来的眼泪,频频点着头:“我愿意,我愿意,你起来。” 虽然对他说的前世什么的听不太懂,她理解的是魏停云想说他们是宿命注定的缘分。 魏停云站起来,小心的给梁若琼戴上戒指…… 两人走后,老板娘沉默了一会儿,和老伴说:“老头子,给别人打了大半辈子首饰了,咱俩也打一对那样的戒指,说不定下辈子也还能遇着。” 老银匠想:还是读书人厉害,什么前世今生几句话就能哄得两个女人流眼泪:“行,听你的,你选选花色,我来打。” 魏停云和梁若琼驾着马车,到了县衙。 梁万程早打好了招呼,和自己嫁女儿一样,拿了一包包的糖果子发给县衙的同僚。 有梁师爷这层关系,两个人手续办的格外顺利,交了九文钱,盖上了红印。 户房的老书吏还一直夸说二人郎才女貌。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只剩最后一步了。 正式的婚期定在了二月二十八日。 二月二十八或许是个大好的日子,徐焕然和王县丞家的三小姐,也是在这一天成亲,并且提前订包了登县的仙炙轩。 登县不是只有仙炙轩这一家酒楼,但仙炙轩无疑是最大最气派,最有面儿的,梁万里一早就打算在那里宴请宾客。 没办法,两家再次碰头商议后,决定索性就在三河村摆婚宴了。 说干就干,搭棚子、支锅…… 梁万里憋着一股气,把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师傅都找来了,酒都是从府州运来的。 魏停云和梁若琼办好婚书,坐在回三河村的马车上,远远就能看到为婚宴忙碌的人影。 几十口大锅、上百坛子酒,大师傅和帮工们已经开始处理食材了:煮卤水、改刀、择菜、浸肉丸子…… “这么多东西,够摆三天流水席了。” 一个小帮工说。 魏泰和梁万里在谈笑说着什么,两家人最近都是喜气洋洋的。 魏奶带着大伯娘、尹惜萍、三婶也在帮手,魏二风和魏大鼎还在带着梁家的小厮们从车上往下卸酒。 魏三青则转悠来、转悠去,寻摸吃的。 ※ 二月二十八日,魏停云五更天就起来了,魏家的院子挂满了红灯笼,灯火通明。 六更天尾声,迎亲的队伍吃过早饭,整装待发。 今儿迎娶的可是梁家大小姐,为着赏钱,不管是抬轿的还是吹乐的,一个个都精神抖擞、格外卖力。 魏停云系着新郎的大红花,踏上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出发了。 两边的树上都挂满了红绸,可惜魏家离梁家,不过一里多地,不然就真的是十里红妆。 迎亲的加上看热闹的,几乎将两家院子用人桥连在了一起。 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魏停云,怀疑整个五原镇的人是不是都到这边来了? 因为他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人海的边际。 梁家买了一大车的糖果、蜜饯、花生,任人取用,小孩子们边吃边往兜里装。 杨桃在偏门口羡慕的观望,她进梁家门坐的是两人抬的小娇,这明媒正娶的八抬大轿她这辈子是坐不上了。 到梁家大院门口,魏停云下了马,院门紧闭,魏停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玉婶带着一众人猫在后面堵门:“新郎,只有红包不行,还得对歌!” 玉婶说着就唱起了小调。 玉婶是前些年南方水灾流亡过来的,留在梁家做了仆人,一路照顾着梁若琼和梁登库长大。 妈耶,我哪里会唱什么小调。 但吉时耽误不得,魏栖木拍了拍他,三兄弟人溜到围墙边,魏停云踩着魏栖木和魏观林的肩膀。 梁家的围墙实在太高了,墙头还有防偷儿的倒刺,魏停云差点被扎着。 “啊!他进来了!” 魏停云刚落地就被堵在门后的女人们发现了。 然后摁肩膀的、拽胳膊,还有人薅他的头发,不让他开门。 “夫人!救我!” 梁若琼听到叫声,拿着红盖头到了院里,看魏停云被她们撵得在院子里乱窜。 “小姐,他爬墙进来的。” 玉婶跑得最快,在后面边追边拿着鸡毛掸子追赶。 梁登库也加入混战,堵住了魏停云的逃跑路线。 一众人终于逮住了这条泥鳅,让他出去,重新进。 好不容易进来的魏停云,坚决不走:“既来之,则安之。” 四个家丁直接一人一个胳膊一个腿的将他抬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为难他了。” 梁若琼发话了,家丁们立即将魏停云放了下来。 魏停云赶紧跑过去把门从里面打开。 “新娘子出阁咯~” 大执宾声音洪亮的喊道。 在众人翘首观望下,梁登库背着梁若琼从梁家大院出来; 魏停云在大门口接过,抱她上花轿。 “夫人,你好重啊…” 魏停云嘴贱的悄悄话道。 梁若琼狠狠的掐了他一下:“闭嘴。” 梁若琼杨柳细腰、身材苗条,魏停云当然故意玩笑的,不过他家娘子个子高,倒确实有些重量。 花轿到了魏家。 梁若琼下轿踩在红毯上,门口放着一个火盆。 “新娘跨火烟、添丁又添才……” “小心啊。” 看着梁若琼垂挂着各种绶带的喜服,魏停云叮嘱了句。 魏家院子小,此刻跟蚂蚁窝一样挤满了人,礼堂设在堂屋。 拜堂、敬茶,新娘送入洞房后,就要开宴了。 “我和你一起去敬酒,我替你喝。” 梁若琼揭下盖头站起身。 送亲的玉婶赶紧拉住了她:“大小姐,这哪儿行,新娘子不能抛头露面。” “他不能喝酒。” 梁若琼很担心。 魏停云说放心,自己早有准备。 玉婶叮嘱他,可不敢用白水代替酒,之前有新郎倌这样逃脱,被客人发现了,弄得很难堪。 魏停云一早就从系统里兑换好了饮料,就算有人尝他的酒,碳酸饮料的口感,糊弄说是新品的酒完全可以。 玉婶说的没错,敬酒敬到第二桌,就有男客要尝他的酒,几个人品了品。 魏停云说:“这酒口感甘甜,辛辣减半,度数却高呢。” 一众叔伯觉得,太甜了,还是手中的银光撒好喝。 碳酸饮料喝多了也不好,所以魏停云也往里掺白开水了,后面还要装作晕乎乎的样子。 大席吃了一整天,几十口大锅就没停。 有不少乞子也来蹭饭,边上的两口大锅都是专门给他们准备肉烩炖菜和白馒头。 晚上的时候,已经喝趴了很多人,醉意阑珊的宾客还不愿离去,要闹洞房。 魏停云不喜欢这习俗,怕有人趁机占梁若琼便宜,就装作喝趴了不省人事的样子,由人抬走。 魏泰就让大家伙散了…… 魏停云闩紧了门闩,趴在门缝,看这群醉汉离去,才舒了口气。 终于夜深人静,一身大红喜服的梁若琼端坐在床上。 魏停云正了正衣冠,走了过去,拿起喜秤挑起盖头,梁若琼缓缓抬起头来。 “等累了。”魏停云蹲下来握住她双手说。 梁若琼笑笑:“今天一整天都像做梦一样。” 她拉起魏停云,而后搂靠在了他身上,魏停云突然开始紧张了…… 他以为自己会有点心理障碍,但事实上是他想多了,面对这样温柔大方、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夫人,谁会不心动呢。 魏停云清晨醒来以后,一睁眼发现梁若琼正支着手臂侧躺着,盯着他看,魏停云都被吓了一跳,惺忪的捂住了脸:“看什么呢?” “你说梦话了。”梁若琼幽幽的说。、 魏停云揉了揉眼:“是吗?我说什么了。” “你说——曹宾,升平院的李持袖哪一天挂牌,以后咱去青阳府可以去围观一下。” “不可能!” 魏停云觉得梁若琼肯定是在诈他。 “你以为我是在诈你么?” 梁若琼揪住了他的耳朵。 我天,刚成亲就家暴,魏停云钻进了被子躲藏:“我没有说!你有证据吗?有、有录音吗!” 魏停云越说越心虚,因为他心里确实很好奇,青阳府四大美人榜首到底是啥样的,但仅仅是好奇而已,吃瓜的那种好奇。 就像穿越前,看男明星女明星一样。 梁若琼气的隔着被子直捶他:“你给我出来!” “我不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 魏停云死死的揪住被子…… 魏奶在窗外轻咳了两句:“该吃早饭了哈。” “好,奶奶。” 梁若琼答应着。 早饭的时候,魏珏突然说:“哥哥,你什么时候去青阳府看美人,我也想去。” 魏停云手上的鸡蛋都差点掉地上,无辜状:“啊?啥美人,我不知道啊。” 魏珏噘嘴:“骗人,我趴在窗户上都听见了,嫂嫂还要打你屁股,你要带上嫂嫂还有我!” 梁若琼赶紧低头喝粥。 魏停云:…… 一家人:…… 今天早饭,除了梁若琼以外,还多了几个人。 姑姑魏四莹昨日留下没走,魏四莹和魏三青是龙凤胎,都是魏奶的心头肉。 她嫁到了竹叶乡,距离五原镇有六七里路,并不是很经常回来,魏奶昨日愣是不舍得让她走。 魏四莹性子内向,不是很爱说话,整个早饭都不怎么吱声。 她婆家家境不好,魏奶平日里瞒着儿媳,经常偷偷帮衬女儿。 魏四莹的老公是个远近闻名的二流子,当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魏四莹骗到手,少女天真无知。 魏泰气的几天不能起床,后来魏四莹上吊寻死相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最后魏泰到底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魏四莹家的一儿两女估计平日里没吃过什么好饭,到了魏家个个狼吞虎咽。 张争气眼睛直盯着梁若琼看,魏停云在桌子下不动声色的狠狠朝他脚背上踩了一脚。 张争气吃痛的哎呦一声。 昨晚宴席上的饭菜,都混在一起倒进了大木桶里,拉着车到处分散,村民们都抢着要。 舀一盆回去,在大锅里再咕嘟咕嘟炖开,比宴席上单独吃味道还好。 魏四莹想留一盆,回去给孩子们炖着吃,但张争气不要,说他们既然来了,就在丈母娘家多住些天。 “真是同人不同命,你侄子真是好命,娶个老婆什么都有了,老子当年就是毁你手里了。” 张争气剔着牙。 “听说这梁家大小姐除了二十箱嫁妆,还带着五百亩地,你给你娘说说,给咱一些,让老子也尝尝做地主的滋味。” 魏四莹垂着头:“嫁妆是人家若琼的,咱不能要。” “嘿,你这死婆子,找打是不是?” 张争气刚举起手,就被魏停云和魏栖木看到了,两个人冲上去就揪住了张争气的衣服:“你干什么!” “姑姑你没事儿。” 魏停云问。 魏四莹摆着手,直说没事,两口子闹着玩呢,让魏栖木快放开姑父。 “张争气,在魏家你都敢打我姑姑,在你们家可想而知了,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呸!” 魏停云啐了他一口。 “小子,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都是个吃软饭的。” 张争气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不屑的说。 “谁说我相公是吃软饭的!”梁若琼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走了过来,“我家相公是读书人,前途无量,我且贴着他呢; 就算他什么也不是,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轮到你来说?” 张争气:“行,你们一家人欺负我一个是,老子还不走了,就吃住你魏家的!” 魏四莹怕吵闹声引来人,不想让父母担心自己,拉着张争气快回了屋。 魏奶却看见了,只是没魏停云和魏栖木过去的快,虽然心疼气愤,她一个丈母娘一旦出来,场面就更不好收拾了。 不只是张争气想着梁若琼的嫁妆,五百良田,四百亩在登县,还有一百亩在青阳府城郊,真“风水宝地”。 就算两个人什么也不干,养活他们一辈子也绰绰有余。 这些地契和租契都在梁若琼手里,昨天晚上,大伯娘何玉香和三婶胡巧就旁敲侧击魏奶,梁若琼是嫁到魏家的孙媳妇儿,人都是魏家的了…… 尹惜萍不这么认为,她说咱们妯娌三个嫁妆,也都个人做主,虽然拿了一部分贴补家用了,也是自己愿意的。 何玉香和胡巧说尹惜萍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尹惜萍小声说:“若琼嫁到咱家来了,就是一家人。” 魏奶本来也没想着,要动用梁若琼的嫁妆,但今天看见魏四莹的处境,想着要是顺了张争气的意思,女儿或许会好过很多,外孙们也不用跟着受苦了。 这件事,魏奶觉得自己不好直接出面,所以趁着梁若琼带着魏珏和梁四莹家的孩子们,在院子外的货郎那里买东西。 一家人关起门来。 魏泰:“咱们是穷得吃不起饭了?要用人家女子的嫁妆!” 上来就被魏泰熊了一顿,魏奶也是委屈,说着女儿魏四莹的处境。 魏泰又岂能不知道,恨得直咬牙,直想剁了张争气那个王八蛋。 “我不同意。”魏停云说,“大昭律法里,嫁妆是女子的私财和身家倚靠,除非她们自愿,否则夫家不能动用!不要说现在了,和离后人家还能带走呢。” 魏奶一拍桌子:“云娃子!白养你这么大了,你和姑姑才是一个锅里的馒头,知不知道!刚成亲就向着媳妇儿了。” 魏停云并不想和魏奶吵架:“奶奶,你先别急,听我说,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争气那样的人,你觉得给他多少是多?他都能给你赌没了; 姑姑过得不好,我也难过,但帮她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嗨,说来说去,就是不舍得给呗。” 三婶胡巧嗤笑道。 “三婶不也有两亩嫁妆吗?也没见你把地租交到家里过。” 魏停云回道。 “你…我。” 胡巧哑口无言。 “我管着家,这事儿我做主了!必须给地!你不同意,我和你媳妇儿去说,舍了我这张老脸。” 魏奶少有的突然强硬起来,魏泰却也不发话了,仿佛也默许了。 魏停云也生气了:“奶奶,你!好啊,那就分家,分了家,我爹或者我才是一家之主。” 一屋子都惊呆了。 尹惜萍扯了扯儿子:“云儿!” 魏停云就是不想给张争气田地,想起他就恶心。 “二风!你还管不管你崽子。” 魏奶嗔了他一眼。 魏二风不吱声,他虽然木讷,但不愚孝,顶看不上张争气那好吃懒做的:“娘,这也不是我的地,这孩子也大了,都成家了,我也做不了他的主。” “敢情我养了一窝白眼狼,亏我还磕头烧香的求菩萨让你高中,云娃子,你要遭报应的!” 魏奶痛心疾首。 “奶奶,别骂停云了。”梁若琼突然推门进来,“我可以给四姑田地,但给多少,怎么给法,得我说了算。” 魏奶立即由阴转晴:“行!听你的。” 魏停云虽然不理解,但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好反驳梁若琼,到了小屋里。 梁若琼看出他心里不忿:“我家相公脾气还蛮大的嘛,我这样维护我,我可开心了; 但奶奶疼爱四姑姑,只是想要几亩地给她,咱们要是因为这个事情和家里闹崩,传出去让我这个新媳妇怎么做人,尤其对你以后的前途也有影响,朝廷官场可是最重孝道和名声的……” 梁若琼娓娓道来。 魏停云越听越有道理,梁若琼比他想得全面、长远多了,相比之下,他真的只是个意气用事的书呆子。 梁若琼答应拨出五亩地给魏四莹和张争气,免田租让他门耕种,地契依然在梁若琼手中。 这样避免了张争气转手就把田拿去赌、变卖,没有地契,一切都白搭。 “地契都不给,这叫给地?而且你有五百亩就给五亩?老子不要!” 张争气一挥手:“要给就给个百八十亩。” 又轮到魏停云吵架了:“给你脸大的!百八十亩?要不是看在我姑姑的面子上,毛都不给你,爱要不要!奶奶,你听到了,不是我们不给,人家不要呢。” 魏四莹赶紧说:“停云侄子,你别听他乱说,五亩够了,很多了,我们张家村人多地少,我们家七口人,总共只有四亩地,还有一亩半盐碱地,这五亩地能救我们娘几个的命啊。” 梁若琼五百亩的嫁妆里,没有张家村的地,但梁家在那里有地,所以三天回门的时候,梁若琼和梁万里说了这件事,让他给换一下。 魏停云觉得特不好意思,刚嫁过去就动梁家的嫁妆,但梁万里直说女儿这事办得对、办得好。 他又哪里会让宝贝女儿拿嫁妆来换:“咱家缺这几亩地?爹给他就是了。” 梁若琼虽然嫁出家门了,但两家走几分钟就到,所以梁家的事情她依然打理着。 但终归不能终日相伴,所以吃饭的时候,梁若琼趁玉婶不在,和父亲提起续弦的事情。 梁夫人去世有十几年了,梁万里和先夫人伉俪情深,又怕两个孩子受委屈,所以一直没再重娶老婆。 现在梁若琼嫁人了,梁登库也纳了妾,显得老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 玉婶在梁家也有十年了,当年逃荒的时候,丈夫亲人都死了,比梁万里小几岁,人长得也不错; 这些年有不少老光棍或者丧妻的人,来找梁家求娶她哩,但她都没愿意。 梁万里摆摆手,呷了一口酒后,顿了一会红了眼眶:“人呐,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就总爱想起以前的事儿,我最近总是梦见你娘亲,我跟她说‘夫人呐,我们都过得很好,咱们的宝贝大女儿也嫁人了,咱家臭小子最不让人省心……’” 说着说着忽然就潸然泪下:“爹想你娘亲啊,每天都想。” 梁若琼也跟着他哭了起来。 魏停云没见过梁夫人,只知道她是生梁登库的时候难产去世的。 能让梁万里这位富甲一方的男人,钟情一世不愿续弦,想必也是如梁若琼一般美好、惊艳少年人年华、旁人根本无法取代的女子。 回到魏家,讨人厌的张争气还在。 晚上,魏停云半躺在床上看书,梁若琼拿着账本在算账,魏停云有想过从系统给梁若琼兑换一个计算器,但他喜欢听梁若琼拨算盘的声音,和她利索睿智的范儿。 “你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在看我?” 梁若琼没回头、算着账目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后面长眼睛了么?” 魏停云拿书捂住半张脸。 梁若琼笑笑,转过身:“你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想什么,我都能猜到,所以不要想着要瞒我什么事情。” “咦,可怕。” 魏停云夸张的倒吸着凉气。 梁若琼放下账本,坐到了床边:“相公,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那五百亩地,我想腾出来一二百亩种药材,我前些日子去府州,看很多药铺都要从外地进货,咱们这里的四季气温和田地明明很适合种中药材,只是本地地主都爱屯种粮食; 青阳地处三省交界,四通八达,有运河能往京城、能下江南,往东陆运又通整个河东省,我略通一些药理、医理,也不至于隔行隔山,往常做绸缎和皮货生意也认识不少人……” 魏停云认真听梁若琼有理有据有逻辑的分析,古代对中药材的需求是很大的,这不仅是个生财的路,也是一条济世的路,青阳府的药价格贵,可能就和从外地运输有关。 本地的农民,田地除了交皇粮,可能只够果腹,地主们大都目光不长,也习惯了世代种粮屯粮的安逸。 商人脑袋活,但没有那么多田地,如果是租种地主的田,那又要加一笔成本,赚头很小。 梁若琼这样属于自己有田地,又懂药材,又有做生意经验的。 “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我只是想着,你将来要读书,还要考府试、院试、乡试、会试……而且我们以后生儿育女也要花销,死守田地坐吃山空不行,我爹经常说,树挪死人挪活。” 梁若琼说着,看魏停云突然跪在床上,朝她叩拜。 “你做什么呢?” “我来拜一拜这位财神奶奶,既貌美如花又挣钱养家。” 魏停云虔诚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梁若琼直笑,满眼爱意:“你就会逗我。” 尹惜萍蹲在他们门口正听着,魏二风往回扯她:“你个婆婆怎么还听儿子墙根儿。” “哎呀,你别拉我,我不是想抱孙子嘛。” 尹惜萍挣扎着,愣是被魏二风拖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江南蜜月 <ul class=tent_ul> 凌晨, 魏停云正睡得朦胧的时候,被大伯娘何玉香吵醒,她趴在窗户上喊:“若琼, 起来做早饭。” 魏家做早饭, 基本是何玉香、尹惜萍、胡巧三个儿媳妇轮流, 魏奶也会早起,但不会亲自上手。 这才刚回完门, 就把这孙媳妇也排上了? 梁若琼正要坐起来, 魏停云按下了她:“你别起, 我起来跟她们周旋去。” “这样不好。” 梁若琼说没事,自己不爱睡懒觉, 在梁家也一直是很早起,反正咱们也不会在魏家待很长时间, 对。 魏停云明白梁若琼的意思,梁家在县里、府州都有宅子, 现在只是为了应定亲时候梁万里那句‘若琼是嫁到你魏家的媳妇儿’, 不能搞的魏停云像上门女婿一样。 之后, 魏停云出去读书考试,梁若琼要么一起,要么可能就会回梁家继续打理事务。 梁若琼起来以后,魏停云也睡不着了,在系统里找了《青阳杂报》看, 发现古代的报纸也有广告位呢。 ‘临江仙-游船画舫,从京城出发, 不日将到达青阳府码头,有欲下江南沿岸、赏湖光山色者……’ 魏停云打了一个滚,烟花三月下扬州, 想这不是逼着让我度蜜月嘛,。 张争气在魏家整天晃来晃去,色眯眯的看着梁若琼。 魏停云都不敢让梁若琼离开他的视线,每天神经高度紧张,还想着得提防着张争气下药迷晕他之类的,总之都快得‘被迫害妄想症’了。 也不想魏家人把梁若琼绑在家庭琐事俗务上,她家夫人是有广阔天地和抱负可以施展的,虽然她自己总自嘲是个充满铜臭味的女人。 吃早饭的时候,魏停云就一本正经的提起,自己想去“江南游学”,家人一听,这是好事儿啊,必须支持。 魏观林说自己也想去,何玉香一听说一张船票就要二两银子,说你也先娶个大小姐再去。 “我正想说呢,若琼也得和我一起去。”魏停云补充道,“我第一次自己出远门,也没有书童。” 尹惜萍也附和:可不是嘛,若琼见多识广,让她跟着去,放心! 梁若琼当然特别开心,收拾行李的时候,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不过,我可不信你游学的由头。” 魏停云乐了,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他家夫人。 “我要带你去度蜜月。” 魏停云数着自己的小金库。 梁若琼觉得蜜月这个词真是十分妥帖,新婚粘若糖、甜若蜜。 “喏,总共是七贯零二百文,里面大约有六贯是你给我的零花钱,其余的是律学每月六百文的月钱里、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魏停云心满意足的颠了颠厚重的铜钱:“足够买两张船票的了。” 梁若琼让他收起来:“我早说了,不要你省吃俭用的,我们再去银号兑一些银票,外出带多了现钱不安全。” 后天船就到青阳府码头,所以他们有两天时间准备。 魏停云觉得要不要叫上其他小伙伴呢,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可是蜜月呀,但梁若琼说无妨,人多可以在路上互相有个照应。 杨桃身孕有六七个月,没办法跟着去了,怕路上颠簸,梁登库却在家憋坏了,千哄万哄让杨桃留在家,他去。 杨桃直接哭了一晚上,梁万里熊了梁登库一顿,来品脉的郎中说,在家久坐也不好,可以适当遛达活动一下筋骨,将来生的孩子也强壮。 梁万里一听,就让梁登库带着杨桃一起叭,叮嘱再三要小心仔细照顾着。 杨桃虽然是妾,但梁家人丁单薄,梁万里和梁万程兄弟两房就这一脉单传,如果杨桃真能生个大胖小子,梁万里也打算依着梁若琼的建议,把杨桃扶成正妻。 虞夫人有个刺绣的庄子,平日里忙得很,虞皎能出去玩,她乐得他不在家闯祸。 曹宾家在县城,曹父是远近有名的木匠,曹家还有一间杂货铺,家境不错,几两银子不是大事; 他起初不愿意带家眷,是梁若琼说自己一个人跟着一群男人出游,总归不方便。 曹宾才带上了周丽娘。 梁若琼随身带了几贯铜钱和一些散碎银子,其他都兑成了银票,和魏停云一人带着五十两的票据。 他们提前一天,就到了府州码头,就近找了一家客栈。 “慢一点。” 魏停云蹦下马车,转身伸出手臂去扶梁若琼。 周丽娘独自从另一端下来,曹宾已经大摇大摆的进入客栈了。 而梁登库则和虞皎兄弟俩勾肩搭背,根本把老父亲的叮嘱忘在脑后。 梁若琼下来后,又去扶弟媳。 “这就是府城呀,我还是第一次来。” 周丽娘站在客栈门口的台阶上,看远处灯火通明繁华的码头。 “是呀嫂子,咱们青阳的码头,是运河必经之地,又在京城和江南的中间地带,很多船只都在这里停泊休憩。” 魏停云回应着。 周丽娘说:“雨凉兄弟不仅读书好、对夫人体贴,懂得也多。” 忽然被夸的魏停云:“哪里哪里。”,溜溜的快步去进客栈去了。 晚上,他们随便叫了几样菜,有道干锅鸡杂,味道好而且下饭。 “吃个鸡肝补补血。” 魏停云夹给梁若琼,觉得她平日里太操劳了,既要应付魏家的事情,还要帮着打理梁家的事情,又要为小两口的将来做打算。 “谢谢相公。” 次日,一行人用过早饭后,就往码头去等游船了。 辰时,一艘十分庞大的朱红漆游船,缓缓靠岸,桅杆帆布下写着——“临江仙”。 大昭游船很多是以宋词词牌命名的,所以时常可以看到“清平乐”、“采桑子”、“少年游”、“忆江南”、“西江月”等。 “临江仙”照例给青阳府预留了足够多的船票。 船票也分等,一等船票是像包厢一样,有自己的小房间,二两银子一间。 二等就是四人一间,一两银子; 三等是座位,六百文钱。 这票没办法提前预定,魏停云、梁登库他们凭着身高臂长,挤到了前面,生怕买不到包间。 但事实上,是他们想多了,大部分人并不舍得花二两银子,比较抢手的是二等间。 有船工还在私下交易,说只需要三百文就可以带上船,只是没座位,通过他们买船票还可以便宜等等,原来古代也有黄牛。 上船的时候,大家都尽量保护着杨桃,将她护在里面,越往包间走就宽敞了,到底一分钱一分货。 推开三楼包间的雕花窗户,往下望是甲板上密密麻麻的人,远方则是绵绵不尽的水面。 上面还有一层阁楼间,这样行驶在江面的时候,不会晒得太热。 船停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启航了。 魏停云趴在窗户上,看着青阳府码头的繁华逐渐褪去,转换为两岸的郁郁葱葱。 微风习习拂过脸颊,连日来被张争气污染的心情、考试过后还未散尽的余压、成亲的紧张仓促,都渐渐散去。 “你这个样子好安详。” 梁若琼托着腮看着他道。 魏停云:…… 夫妻两人在窗边的小桌椅上坐下来,一人捧着一本书。 魏停云看得是律书,县试完了,就算过了,四月还有府试,八月还有院试,松懈不得。 梁若琼看得是医药书,看来她真的准备转行了。 有些东西需要标注,魏停云又从行李里,拿了笔墨纸砚出来,磨了墨,拿了两支笔放在了中间。 一人一本书、一盏茶。 这种岁月静好的安逸,一百年也不嫌长。 魏停云突然想起那首‘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清照和赵明诚这一对才子才女,夫妻间烹茶的时候玩游戏,指着典籍史册互相提问对方,言某事,让对方说出在哪本书的哪一卷、哪一页、哪一行,以胜负来决定谁先喝茶; 赢了的人,举起茶杯还在开心大笑,茶水都泼洒在怀中了,甚至喝不到嘴里。 这个故事后来又被诗人纳兰性德化作这句诗,纪念早逝的情投意合的才女亡妻卢氏……(注1) 魏停云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梁若琼的笔记,发现她字写得好高端! 女子识字的大都写娟秀小锴,但梁若琼这手字介于行、草之间,行云流水,和县学正堂匾额上的名家有一拼。 与上次租地种西红柿时候,给他写得地契全然不同。 看着魏停云好奇,梁若琼笑笑,要过来魏停云手中的笔,只见她左手和右手同时写字,一手写楷字、一手写行草,写得还是不同的字! 比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框难度还…… 一时间,魏停云竟完全不记得梁若琼到底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直想扑通跪地叫一声:大佬! 觉得他家夫人是被挣钱和古代社会耽误的高智商学霸。 房间门没关,走廊上不停有人跑过,嚷嚷着说去看李持袖。 难怪他们登船后,听到有一阵骚动,原来是那个升平院的花魁也上了这艘船。 “真是巧,你的梦中情人来了。” 梁若琼揶揄魏停云。 梁登库蹬蹬蹬的跑进来他们房间:“哎!听说没,李持袖也在船上,到甲板上去了,走走走,看看去。” 这人是不是傻,魏停云和他使着眼色。 “你中风啦?” 梁登库看着魏停云挤眉弄眼的。 “滚、出、去。” 一直在低头写字的梁若琼,轻声说。 梁登库吐了吐舌头,口型说着:小气、善妒。 自己跑去看了。 “你也可以去。”梁若琼依然低头在书上做着标注,头也不抬的说,“不要让人家说我善妒的恶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杀了梁若琼 两个人下到二层的宴厅吃午饭, 一推开雕花四开门,魏停云惊叹的哇的一声。 整个是江南水乡的仿建,亭台流水、田园淡雅, 点菜的木牌也都坠着红缨垂挂在树枝。 “我喜欢这里。” 魏停云拉着梁若琼到了一个有两个小桌子的亭子里, 虽然在角落里光线不亮,但凉爽安静,流水潺潺从亭子里脚下的鹅卵石沟流过。 水里面竟然还有花瓣, 魏停云蹲下捞,想看看是真花还是假花。 小厮来送了新鲜的果子, 放到了桌上, 梁若琼拿给魏停云:“我看你早上没什么胃口吃得少,先吃个垫一垫。” 魏停云起身站起来,接过果子,把捞出来的花瓣放进梁若琼手心:“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梁若琼很配合的笑了笑:“嗯,与君一握手,衣袖三年香呢。” 然后两个人都哈哈乐起来。 “公子借过。” 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魏停云一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衫群的姑娘, 柔柔弱弱的样子,戴着面纱,只露眉目,婢女抱着琴跟在她身后。 魏停云往梁若琼靠了靠,给她让了个道。 “这应该就是你的那位梦中情人。” 梁若琼朝魏停云耳语,让他看旁边所有男人往这边望得眼光。 “你判断的没错,但你说错了,我只有夫人没有情人。” 魏停云小声回应着。 午间的时候, 宴厅人越来越多了,穿梭其中的,除了商贾外,有不少都是像魏停云这样书生打扮的人。 饭意正浓的时候,“临江仙”的船主,提议大家来玩飞花令,胜出者有奖。 “奖什么呀?”有人喊道。 船主说绝对是大奖赏。 “参不参加?” 魏停云小声问梁若琼。 “我参加!” 徐焕然推门进来,旁边跟着的应该就是那位差点成了魏停云夫人的王县丞家的三小姐,长得倒是中规中矩,娇小可爱。 他们也来了。 “去。” 梁若琼拍了下魏停云的手背。 船上的读书人不少,但文人爱面子,怕在众人面前出丑,所以算上魏停云只有七个人参加,不过估计都是对自己诗词储备很自信的人。 船主说今儿玩飞花令,不令韵律和字数,只令字,今日为——“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魏停云本来想好要先第一个抢答,因为如果在后面,那么很可能想到得就被别人先说了,但没想到还是有人抢在了他的前头。 船主却早有准备,说还没开始呢,让七个人抓阄决定顺序…… 魏停云手气不好,竟抽了个第七位,徐焕然则是第一顺位。 徐焕然:“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确是梁若琼的方向,看来他对于爱慕的表姐另嫁他人,还是不甘心。 原来他定亲时候的祝福并不是真心地,魏停云腹诽。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几人相继脱口而出,带“月”的诗词很多,并不难。 轮到魏停云:“北方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 很快又是一轮,魏停云想好的——‘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被第五位的人说了。 好在中间还有一个人可以缓缓,让他再想一个:“日月乎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这样一直进行了十几轮,期间陆续淘汰了四个断答的人。 就只剩下徐焕然、魏停云,还有另外一个人。 徐焕然:“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魏停云:“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 如此又是十几轮,魏停云逐渐感到月字诗源要枯竭了,但心理战不能输,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徐焕然:“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魏停云转身朝向梁若琼:“皑若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梁若琼掩面笑了。 午饭早该结束了,但这场比拼,却似乎没有尽头… 船主只能临时打断:“三位都是佼佼者,不如加码一决胜负,接下来,谁若能带‘月’字多,谁便赢了!” 已经说了几百首,说过的不能再说,还要月多? 快想快想,魏停云心里也暗暗着急。 三人都陷入默思。 另一个人:“有了!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徐焕然胜券在握的样子:“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绝啊,客人们都拍手感叹,自愧弗如。 梁若琼在亭子里都为魏停云紧张,只见他眉头微皱,目光带着杀气和狠劲儿,一副老子一定要赢的样子。 船主说:“那么今日——” “等一下!”魏停云举起手臂,“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诗经》压轴一出,一锤定音! 徐焕然愕然了一下,也无对策了。 船主随即宣布,今日飞花令主就是这位——,怎么称呼,哦,魏小公子了! 魏停云小手暗搓,等待大奖。 船主:“我宣布,获胜者将得到升平院花魁-李持袖姑娘单独献曲!” 梁若琼:…… 魏停云:就这? “小公子,随我移步雅间。” 船主邀请道。 亭子里的李持袖也站起身。 魏停云摆手说:“不了,我成婚有家室了,不方便,就这。” 说着就回到小亭子间、梁若琼身边:“饿死我了,白玩了。” 梁若琼把饭菜往他面前拉一拉:“快吃。” 李持袖拂袖离去。 魏停云在梁若琼脸上比划着,梁若琼说:“你干什么?” 魏停云神神秘秘的:“回头咱也弄个面纱,谁还不是美女了。” 嗤,梁若琼苦笑不得:“我才不干那种东施效颦的事情,长什么样就什么样。” “夫人,你三观真的好正。” 魏停云正拍着马屁的时候,徐焕然两口子过来了。 “雨凉兄、表姐,许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们。” 徐焕然依然一副谦谦少年郎的模样,旁边的徐夫人年纪看起来很小,盘髻妇人打扮显得格格不入,谁让古代人成亲早。 “魏停云,我记得你。” 她爽快的说。 这位徐夫人还真是… 魏停云:“呵呵。” 好在,曹宾、虞皎、梁登库他们看完热闹,也从旁边桌过来了,才破解这个有点修罗的场面…… 船上待久了无聊、闷极,所以如果停靠的时间长,每次靠岸,人群纷纷下来,到码头转一圈; 如果停靠时间够久,就到州镇里面去玩。 一路走走停停,见识了沿岸不同的风情,梁若琼还特地逛了几个药材市场,熟悉一下,魏停云乐得陪着她,听她讲各种药材的生长规律、特性和功效。 两个人还买了一把铁棍山药,借用船上的小厨房,梁若琼做了蜜汁山药,蜂蜜的香甜拉丝与铁棍山药的软糯简直是绝配。 魏停云也想露一手,自告奋勇的说要做一道拔丝山药。 结果不知道是古代锅的锅,还是火的锅,不仅把糖炒糊了,还把人家的大铁锅捣漏了… 魏停云坚持那锅本来就快漏了,他只是捣破了最后一层皮,但终归要赔钱。 “我们相公这写字写律的手,干不了这些很正常,别难过自责了。” 梁若琼回到屋里,看到魏停云趴在窗口,头一点一点的,以为他在郁闷哭泣呢,安慰道。 结果魏停云回过头来:原来在嗑瓜子、吐瓜子皮。 “你!” 嗤,梁若琼偏开头,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魏停云一脸懵,不知道她咋了,怎么像被人点了笑穴一样。 魏停云这没心没肺、遇事不往心里搁、每天乐呵呵的劲儿呀,真让她又恨又爱。 周丽娘伺候曹宾沐浴更衣,听着隔壁房间的欢声笑语,失神的腰带系了几次都没系好。 “没带魂啊,整天跟个榆木头一样,带你出来真是丢人。” 曹宾甩开她骂了句娘,自己去睡觉了。 周丽娘站了一会,而后拿着木盘,从浴桶里一点点舀用过的水,往窗外倒。 作为童养媳,自从被阿爹卖到曹家,换了钱给哥哥娶媳妇,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少年了,她甚至都不记得了…… 临到江宁府的前一天晚上,梁若琼落水了。 刚才两个人还一起站在甲板上看夜景,魏停云只是回屋拿个披风,就听见外面的嚷嚷声。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魏停云心里咯噔一下,撒腿就往甲板跑,乌泱泱都是围观的人,唯独找不到梁若琼的身影。 “夫人!若琼!梁若琼!” 魏停喊了几声,没人应,纵身就跳进了河里…… 他环抱着梁若琼,游到船边,人们将他们拽上来。 春日夜晚的河水,冰凉透心,魏停云既冷又紧张又害怕,脸上都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泪水。 梁若琼气息微弱,魏停云手都抖的不成样子,给她压肺、做人工呼吸,折腾了许久。 梁若琼才终于呛出了水,活了过来…… 魏停云给她裹上毯子,想把她抱回房里,但一下子竟没站起来,发觉腿都发软了。 回房里的路上,梁若琼微声道:“我不是失足,有人在后面推我,我才掉下去的。” 有人要害她?怎么可能,为什么,是谁! 梁若琼虚弱的趴在他肩膀上:“在水里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还在想,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过现在我大概想明白了。” 魏停云踢开门,将梁若琼放到椅子上:“到了下个口岸,我们就去报官,我们是露富了被人盯上了么?你有没有伤到哪?” 魏停云说着话,声音还在颤抖,他现在还在后怕,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如果不是他会游泳且水性、游泳都很好…… 梁若琼拇指抚去了扶魏停云脸颊的水珠:“相公,算了,口说无凭,我以后提防着她些就是了,幸好她不会害你的。” “你知道是谁?!”魏停云惊诧,“你认识?熟人?!” 魏停云都不敢再猜测下去。 梁若琼背后没长眼,但她之前在口岸买过一盒胭脂,后来觉得太香了,送给了喜欢它的人,那个人靠近她的时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黑暗中的影子 梁若琼不愿说究竟是谁, 魏停云也便不再追问。 “临江仙”号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达扬州,不少人都要在这里下,魏停云他们也是。 周丽娘路过梁登库的房间, 见杨桃独自在收拾行囊,帮着她一起。 “唉, 人跟人真的没办法比。” 周丽娘无意叹道。 杨桃一愣停下了手中动作:“可不是嘛, 像我家大姐,生来就好命,嫁了人了在娘家都还是主母,魏哥对她也好。” 周丽娘看到杨桃包袱里装着小飞刀,转话题笑道:“难怪听说妹妹娘家是跑江湖的大侠。” 杨桃也笑笑, 拿着小刀比划了下:“丽娘姐姐别笑话我了, 我和阿爹就是混江湖卖艺的,挣口饭吃, 我跟爹爹学了一些皮毛, 防防身。” 周丽娘走后, 杨桃站起身立即关上了房门, 在门后站等了一会儿, 直到廊道里没有了脚步声。 昨晚, 晚饭时候, 大家都在饭堂,她恶心呕吐上来甲板吹风的时候, 亲眼看到周丽娘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走近梁若琼一把将她推了下去!而后若无其事的走开。 杨桃站在原地,一动没动,远远感受着梁若琼——这个被公公和丈夫信任、依仗的大姑子姐,挣扎呼喊无果后, 慢慢沉入水底,既害怕又紧张又兴奋。 这半年多,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有梁若琼一天在,她永远不可能在梁家有一丝一毫管家的权力。 杨桃拿着小刀回到床铺边:周丽娘难道昨晚发现了她么? 今天是来试探的? 杨桃玩弄着小刀,歪着稚嫩的小脑袋想着,随后摸了摸肚子:“儿子,别怕,娘会保护你的。” 卖艺的日子太苦了,拿着托盘像乞讨一样跟人要钱的感觉太难受了,她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可爹爹还想搞什么传承,还收了徒弟,还想让他们成亲。 她再也不要过苦日子,她要成为有钱人家的少奶奶,梁登库很合适…… 周丽娘若有所思的回到房里,她那晚看到黑暗中那个大肚子的影子,也躲在暗处看杨桃并不施救,今日试探,让双方心里都有个底。 ※ 船到达扬州码头!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 常有终纱灯万数,辉罗耀烈空中。九里三十步街中,珠翠填咽,邈若仙境……’ 魏停云之前只当这些文学作品是一贯的浪漫主义扩大夸张,直到真得踏上大昭的扬州城。 “堂小姐。”管家何伯远远的带着家丁朝他们招手,“你们可算是到了,昨日收到信,大人和夫人高兴地一晚上没睡好,屋子都打扫好了,就等你们了。” 何伯原来就是梁家的书童,一路跟着梁家大伯梁万鹏。 梁万鹏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大昭先帝光宣十七年的二甲第五名。 梁万鹏常年在外做官,父母过世后,只清明会回乡扫墓,旁的时候较少回登县了,但兄弟间常有书信往来。 在扬州做漕司转运使,真是个天大的好职位啊,魏停云感慨。 马车一路到了位于城东的梁府,梁大夫人早在门口等着了。 梁若琼和梁登库一下车,她上来将大侄女揽在了臂怀里,热络一番寒暄。 “这就是停云。” “大伯娘。” 魏停云恭敬的叫了句。 梁大夫人笑意吟吟的看着魏停云:“嗯~一表人才,不错,我们若琼呀,是顶有眼光的,将来定要考个举人进士。” 这位梁大夫人如魏停云之前想象的,确实是雍容华贵,登县普通百姓都众所周知,梁进士娶得夫人是位县主,郡王爷的爱女。 这么多年了,这件事还是很多登县父母甚至夫子,激励读书孩子要努力,即可鲤鱼跃龙门的一个例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梁家在登县如此光鲜,梁二师爷相当于小半个县令。 随着梁大夫人在门口的,还有其他两位穿着与侍女们不一样的女性,都仔细陪笑附和着,想来可能是梁万鹏的妾室。 魏停云心里还想了一通,娶公主、郡主、县主这些金枝玉叶纳妾的问题。 大昭规制里并未明确规定,这些人不能纳妾,所以基本看个人,如果公主、郡主强势,那驸马郡马们,肯定不敢跟她们硬碰硬,但有些不能生育或有其他情况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据魏停云知道的,梁大夫人是有两个儿子的。 魏停云悄悄问了梁登库,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妾,一个是梁万鹏年少时候在登县老家就纳的妾室,另一个是梁大夫人的陪嫁侍女。 梁万鹏没在家,邗沟段昨夜里有漕船翻了,处理公务去了。 魏停云站在抄手游廊观赏这宅邸,可真是富丽堂皇的气派。 梁大夫人张罗了宴席接待他们,曹宾、虞皎他们本来不想叨扰,但梁大夫人说老家来人却去住客栈,是打他们夫妇的脸; 而且是若琼和停云的朋友,那就是一家人,所以也都被强行妥妥的安置在了梁府的客房。 吃罢午饭小憩后,梁大夫人又差了本地的仆从,引领他们逛扬州城。 魏停云之前受一些影视作品的影响,以为富贵之家,大都人情淡薄、尔虞我诈,但现在发现什么都不可一概而论。 就像贫贱夫妻相濡以沫的有、百事哀的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有; 富贵夫妻独守空房的有、各玩各的有、情谊笃也有…… 可能就是梁家这样浓厚的大家庭氛围,才养出了梁若琼这样的温暖的人。 在街上的时候,听到不少人说,扬州今晚在教坊司有三年一度的花魁宴,大昭一等一的花魁们都聚在这里了…… 难怪会在船上碰到李持袖。 “十两银子一个平座都被抢疯了,二十两的雅座一票难求……” 梁若琼手碰了下魏停云:“你的五十两银票派上用场了。” 魏停云摇动着食指:“不不不,夫人还不了解我嘛,没有女人能从口袋里赚走一文钱,除了你。” 梁若琼朝他胳膊上捏了一下:“知道就好。” 梁登库扭捏的靠近两个人:“姐,给我点钱呗,二十两,或者十两也行!” 这家伙,说得轻松,敢情就是没受过穷,十两银子二十贯,相当于两万块钱了。 一个普通的农家,汗如雨下辛苦劳作一年,估计也就挣十几贯。 魏家人多地多,每年也就挣二三十贯。 梁登库不敢去磨梁若琼,就央求魏停云。 杨桃看不下去,将丈夫拉回了身边:“你好歹是梁家的少爷,想花自家的钱,却要去求一个外人。” 梁登库一嗔脸:“小桃,你说啥话呢,停云是外人吗?是我亲姐夫!” 晚上,大家各玩各的,谁也不管谁了,梁若琼和魏停云去西市看花灯,竟然还发现一条一条长长的小吃巷子。 可惜亥时一到,宵禁就要开始,所以魏停云和梁若琼在戌时三刻就回梁府了。 梁登库、虞皎、曹宾都不在。 宵禁只是禁城门和街道,关起门来要怎么玩随你,所以花魁宴照样举行,只是客人们夜晚都要宿住在那里,五更开禁后才能出来。 早上,梁登库回来后,梁若琼知道了他把过世母亲留下的玉佩给当了,当场气得落泪。 他们赶紧去那家当铺,还好,当铺是有质押期的,没成为“死当”之前,当铺只能保管不能处置出卖。 梁若琼赎回了玉佩,除了“当金”外,还付了高额的“当息”,那朝奉还极为不舍得,因为这羊脂白玉佩虽然玲珑小巧,但成色极好。 在扬州城又逗留游玩了两日,还去寺庙上了香,求了功名和平安顺遂。 邗沟覆船看来事情很大,梁万鹏几日都未回家,听说朝廷还来了钦差调查这事,玩也玩得差不多了,他们也不好再叨扰了,就准备乘船回青阳。 距离县试已经过去了半月,回去的游船上,听消息灵通的人说阅卷已经结束,红榜就要出来了。 所以,一路上,几个男人都不再似之前那样轻松了,心里都敲起了小鼓。 魏停云也不例外,不想辜负家人的期望,也想证明给梁若琼看,她没有嫁错人,也要对得起自己的寒窗苦读。 而且院试三年两考,如果错过今年,想要一举中第秀才,怎么也得等后年了。 梁若琼自从那夜落水后,连日来,虽然她坚持着,但魏停云看出她身体不舒服,有时候还会头疼。 于是拉着她在扬州找名医号了脉,大夫说她本来体质就寒凉,经过这一遭…… 大夫隐晦的指出,以后可能还会对怀胎、坐胎有影响。 梁若琼走出医馆的时候,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魏停云安慰她说:“大夫只是说有可能,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世间的事都是瞬息万变的,到时候咱们还可以去寻其他名医; 而且就算不生孩子也没什么,我们就两个人过,我比你小,努力死在你后头,给你养老送终。” “那你呢,谁又来照顾你,安葬你呢?” 梁若琼红了眼眶。 魏停云觉得说什么呢:“呸呸呸,咱俩这是说什晦气话呢,我才十几岁!” 梁若琼摇摇头:“如果我不能生儿育女了,那我就先给你选纳好妾室,然后再与你和离,我就是善妒的人!没办法和别的女人分享你。” 魏停云追着梁若琼叙说,可以抱养领养,总之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因为我魏·502·橡皮糖绝不同意…… 船临到青阳口岸,只有梁若琼和周丽娘的时候,梁若琼扬手就给了周丽娘一个巴掌。 “你知道我为什么的打你,就算我没有真凭实据,在登县也可以让你牢底坐穿! 我顾念我家相公和同窗的交情,不与你撕破脸皮,倘若你以后再敢在背后算计我……” 周丽娘捂着火辣辣的脸跑了。 梁若琼有些吃力的坐下来,她终归要顾忌魏停云的前程,她可以回了登县让二伯拿了这周丽娘治罪,但到底没真凭实据、没证人的; 倘若以后,他家相公真的考□□名入仕了,这件事很可能会被有心的政|敌翻出来,大做文章。 从青阳府再回到三河村已是晚上,马车上,梁若琼靠在魏停云怀中睡着了。 “夫人,我们到了。” 魏停云拂去她面颊的发丝。 旺财在门口吠了一声,发现是魏停云他们回来后,就摇着尾巴来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县试放榜 三月初八, 县试的红榜会贴在贡院南墙。 初七半夜的时候,贡院大道人头攒动,不只是学子考生、家属们, 还有非常多来看热闹的人。 这还只是县试,据魏停云在野史中读到,在举人和进士放榜的时候,还有榜下捉婿的盛况, 富商们拍卖似的出嫁妆,抢女婿, 甚至出现过直接把人抢抬回家的闹剧。 魏家、梁家、曹家、虞家, 第一次站聚在一起。 周丽娘躲在后面, 不敢靠近梁若琼。 几家人相互寒暄了几句, 就进入放榜等待模式了。 再看看旁边, 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出奇一致的大同小异。 魏停云一直以来, 觉得自己心理素质是不错的,但越是临近卯时, 他心里也越紧张了, 手一直在出冷汗。 一旁的魏观林、曹宾、虞皎也是一样,都显得有些坐立难安、来回走动。 魏爷罕见的没有抽旱烟, 和魏大鼎、魏二风眼睛直盯着南墙方向的动静, 看贴榜的公差来了没。 魏奶一直在求各路漫天神佛:“保佑我家的两个孙子都能上榜, 我一定烧……” 何玉香和尹惜萍也跟着婆婆念念有词。 梁若琼握住魏停云有些发凉的手, 小声说:“没事, 不是一定要你考取功名的, 我什么日子都能过。” 魏三青靠在一棵树上打哈欠:“我说我不来,非让我来,我又没儿子考试。” 三婶胡巧觉得丈夫这话是在指桑骂槐, 气呼呼的转过身去。 卯时时分,有红灯笼朝这边走过来了。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放榜的来啦!” “大鼎你从左边过去,二风你从右边包抄,媳妇儿们,咱们从中间插进去……” 魏奶常年管家的领导能力,在这一刻显现。 事实证明,魏奶多点进攻、三管齐下的策略是对的。 两路都被争先恐后、结结实实的人墙挡在了外面,只有身强力壮的魏二风挤到了最前面。 “二风!二风!相公!爹!二叔!” 后面人都在喊他。 “哎~我正在找呢!” 魏二风答应着。 天色还未亮,影影绰绰的天光、红底黑字,十分考验眼力,第一波挤到了榜前的人,每人手拿一根蜡烛,脸几乎都贴在了墙上。 “啊!啊!我中啦!爹、娘,我中啦!” 很快,有人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大喊大叫。 不一会儿,也有人颇为沮丧的失魂落魄的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言不发的离开…… “魏二风!你吱个声啊!有没有啊!” 魏家的女人们喊道。 “我在这儿呢。” 魏二风厚重的男声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他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 “爹、娘,媳妇儿。” 魏二风抽了下鼻涕,抹起了眼泪,一米八几的汉子,这样显得还怪矫情的。。。 魏停云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最底,完了。 “咱停云,他,他在第一名!律学的第一名和所有科的第一名。” 魏二风终于哇一声哭出来:“他们说这是啥,案首!” 梁若琼激动的挽住了魏停云的手:“相公,听到了吗?你是案首!案首!” 女人呐,刚才还说不一定非要功名,魏停云反应慢半拍:什么?案首!老子考了个县案首?!啊啊啊啊!我是什么天才啊! 魏停云好不掩饰的,拽着梁若琼的手,高兴的直蹦。 “二风叔,我呢我呢。” 梁登库焦灼的问。 “算学总共录了四个,你是第四个。” “哈哈哈,爹、姐、小桃,听到吗?我也上榜啦!” 这下又轮到梁登库嗷嗷直跳。 “二叔,我、我呢…” 魏观林的声音有些颤抖。 魏二风说,他没找到魏观林的名字,魏大鼎继续去找了。 魏观林哦了一声,垂下脑袋,何玉香拍拍儿子。 魏大鼎喜气洋洋的从人群里钻出来,头发都被挤散了,披头散发的,鞋也掉了一只,颇有一种丐帮长老的风范:“有!有!” “听到没,儿子,你爹说有你!” 何玉香瞬间喜极而泣。 魏大鼎说魏观林在进士科的最后一名,红榜尾巴被人不小心用蜡烛烧了一下,少了一个角,所以刚开始没找到。 虞皎和曹宾也都上榜了,分别在律学的地第三名和第七名。 魏停云高兴之余松了一口气,想这县试看来不怎么难嘛,大家都能上榜。 后来,他们听人说才知道,今年三千余人考试,只录了九十个人。 进士科录了五十人、明经科录了二十人、律学录了十人、算学录了四人,书学录了三人、史学录了一人,画学录了一人,孔氏族学特录一人。 “听说今年县试的案首不是出自进士科,也不是明经科的,是律学的!这可真是稀奇了。” 在客栈吃早饭的时候,听到有学子们,讨论着。 不怪别人惊奇,因为案首的定夺是以诗赋、经义、公文、策论这些诗赋等公共课成绩再加本科比重。 往年基本全部是出自进士科,偶尔也罕见的出一次明经科,但律、书、算等杂学出案首,却是前无仅有的。 “想来这位律学的案首,如果不是两科成绩都十分优等,不会破格定他做案首的。” 旁边人讨论着,魏家和梁家人自然是听得美滋滋。 魏爷脸上的褶子都要笑开了,一口气吃了三个大包子。 魏停云心里暗想:当时只觉得答题答得不错,所以题目都有思路,可能在系统里听得名师网课也有一定作用; 答得好是一方面,但他认为如果不是景治皇帝亲设明法新科并大力提倡,即使他真的特别优异也不可能定杂学做案首,所以他算是吃到一波新科红利。 “魏案首,县太爷请您去叙话。” 两家人正吃着早饭的时候,一个县衙的公差,躬身到了他们桌前。 一句话,惹了周边所有人的目光。 “他就是案首魏停云?” “看起来年纪不大呀。” “县太爷差人来请去叙话,真是案首才有的荣光……” 县太爷在古代社会可不是戏文里那般的七品芝麻官,是百姓们可望而不可即的青天大老爷,大昭的县令都是正经进士、同进士出身,举人都做不得。 魏停云还在想,这个公差怎么认得自己,原来梁师爷也跟着来了。 梁万程一脸笑意盈盈的:“侄女婿,恭喜啊。” “二伯。” 魏停云站起来叫了句…… 在去县衙的路上,梁万程第一次卸去师爷的身份,以梁家长辈的口气语重心长的和魏停云谈话。 说到梁家人丁不旺,说到他家不成器的纨绔侄儿,又说到县太爷年纪大了,可能很快就会致仕,到时候来的新县令不知道会不会带自己的幕僚,他家大哥常年在外…… 言语里,魏、梁两家,未来兴家的重担,就落在他身上了。 吃官司、在考场讲话,现在第三次见县令,又是另一番滋味。 老县令依旧很慈祥的,尤其对于魏停云这种与他年少时候一样的寒门子弟,亲眼有加。 还开玩笑说,娶了商家女子为妻也好,这样不用过得那么苦了,可以更专心的做学问。 临别的时候,还赠送了魏停云一幅题字——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注1) 老县令说得没错,道阻且长,科举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已。 魏停云他们回到三河村,不少村民已经围聚在了魏家大门口。 三河村,不要说进士、举人,自从梁家大伯后,已经有些年头连秀才都未出过了,现在突然出了个县案首,让全村老少又看到了曙光。 虽说接下来还有府试和院试,但大家自然普遍认为,县试的第一名,没理由折戟府试和院试。 他们三河村,又要出秀才公了! 说不定以后会中举、中进士哩。 平平无奇的魏家,第一次受到了全村人瞩目,里正也来了,说着说着就要进魏家淘杯茶喝。 “魏老哥啊,用不了多久,你家门口可能就要钉荣光木了。” 里正说得荣光木,是一块黄花梨的大长方牌子,钉在门旁,是独属于功名之家的。 上面会写上这家的功名,免去的赋税、徭役…… 首先,免徭役——比如挖河、修城墙,除了免去自己的还可以再附带两男丁; 其次,有免税田,大昭秀才可免十亩田赋不用向官府缴纳田税,而举人和进士则更多; 再次,秀才不用向普通百姓一样,见到县官就得跪地叫青天大老爷,可以免跪、自称学生,并免刑罚; 如果要对秀才动刑下狱,则需要向省里的提学司和礼房申请,先革去功名才行。(注2) “魏爷,您家可真厉害,一下子上榜两个,还有一个是案首!” …… 一波波艳羡、赞扬还未结束的时候,貌美妖娆的刘寡妇,也踏进了魏家的门,吓得魏观林出了一后背的冷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双喜临门 刘雪芝在小院角落里, 也不当众哭闹,就静静地等着。 魏观林终于忍不住,溜到墙角,问她:“你怎么来了?” 刘雪芝眨眨眼、无辜的说:“我怎么不能来, 我来看看未来秀才公们。” 魏观林拿她没办法, 眼看着所有贺喜的人都陆续离开小院, 刘雪芝还坐在井沿上。 魏家人也是搞不懂了, 这刘寡妇要说也是个苦命的,公婆早逝,丈夫五年前在修城墙的时候被砸死了, 膝下还有个六岁的儿子。 官府给了她一笔银钱, 有田有地, 她日子倒也过得去。 “娘~” 小男孩从院外跑进来,跌进刘雪芝怀里。 刘雪芝捂上儿子耳朵…… 听着刘雪芝几句话交代清楚——她和魏观林的事。 魏泰已经开始到处找家伙什, 魏观林缩着肩膀,站在何玉香身后。 何玉香却转身也劈头盖脸扇了儿子几巴掌:“不要脸!我让你混球!勾引别人!” 这混合骂,不知道到底是在骂谁。 “魏爷, 您先别忙打。”刘雪芝抹了抹眼泪, “我们孤儿寡母, 也不是被人白占便宜好欺负的,不是一顿打骂就可以打发的, 这事必须有交代,要不我就去官府告他强了我。” “你胡说!明明是你先勾引的我,我那晚在晒卖场看麦子,你自己爬上我的床……” 魏停云瞪大了眼睛来回吃瓜。 这时候魏栖木站出来,说:“刘大姐,有话好好说, 闹到衙门就是撕破脸了,对大家的名声都不好。” 刘雪芝看魏栖木一身衙役的衣裳:“我知道,你们家公门有人,也有富贵亲戚,但天理昭昭的,我怕什么,倒是你们一家子考功名的。” 魏奶好不容易先哄走了刘雪芝,一家人关起门来。 魏观林跪在堂中,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娶了。” 魏泰叹了口气,不愿再多说一句,疲惫的回了里屋。 只觉得心里憋闷难受,一直以来,他治家最讲究礼义廉耻,偏偏女儿、孙子一个一个打他的脸,他可怎么去见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罢了,眼前人看眼前事。 大昭寡妇改嫁,是有规制的:三年守丧期要过了、婆家人要同意,有子嗣的孩子不能带走。 刘雪芝的丈夫五年前去世的、公婆早逝,主要就是子嗣的问题了,要看丈夫族家-张家那边。 魏家和张家商量了下,三河村和是个多姓村,张家是爷爷辈才迁过来的军户,只有四兄弟,都是小门小户的,谁愿意替别人养儿子,就让她带着了,但不可以改姓。 ※ 日子选了个魏栖木成亲的同一天。 只是礼遇规制却是大不一样,一个是三媒六聘大花轿抬进来的…… 另一个在晚上,拎着包袱、领着儿子,魏家没有偏门,所以只能从魏家通菜园子的后门进来。 寡妇改嫁,虽然比同纳妾,但终归算是正妻。 这样迥异的双喜临门过后,第二天早饭,家里就又多了三口人,连饭桌都有些拥挤起来。 不过,最高兴的要数魏珏,刘雪芝的儿子对于魏珏来说,可是个吃饭和睡觉都不会回家、不用分开的好玩伴,虽然两个人差着辈分。 这个男孩,极为懂事,说话乖巧、行事规矩,早上起来就拿着小扫帚扫院子,还去厨房帮忙烧火。 本来对这对硬上门的母子没什么好感的人,都被这孩子融化了。 几天下来,魏奶对他都快和魏珏一样对待了,吃鸡也是一人给他们夹了一个大鸡腿。 “谢谢太奶奶。” 张宏志奶声奶气道。 刘雪芝看在心里,也是高兴,觉得自己都沾了儿子的光。 魏停云在院中的藤架下看书写字的时候,他远远的看着。 魏停云招手让他过来,他才小碎步跑过来,躬身叫了一句:“三叔叔。” 魏停云问了几句了解到:刘雪芝原来给五原镇上的社学食堂做饭,他跟着一起,经常蹲在教舍外看夫子给学子们上课,竟然还认识一些字。 魏停云让他写几个来看看,他没敢拿魏停云的毛笔,而是在旁边捡了个小棍儿,在地上写划起来,写得极为认真。 魏停云莫名有些感动,问他:“宏儿,想去私塾读书吗?” 张宏志先开心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读书太贵了,而且他们说我家是军户,以后是要上战场干架的,识字没用。” 魏停云摸了摸他小脑袋:“谁说的!干架也要带着脑子,如果懂战略战术,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以一当十、当百!” 张宏志小小的脸上充满大大的惊叹。 梁若琼早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笑着走过来:“你三叔说得没错,字一定要识得,宏儿要是想读书,明年婶婶就送你和六儿一起去私塾。” “而且,有文化才能娶到漂亮媳妇儿,像你三叔我,全靠一张嘴,骗到你三婶娘。” 魏停云附和道。 梁若琼让他别教坏孩子。 刘雪芝拿着簸箕,筛完谷米,远看魏停云和梁若琼两个人蹲在地上和张宏志谈笑说话,打心里开心,觉得这个家好似真的接纳了他们。 纵然魏观林对她不冷不热的,也没关系; 她终归,给自己、给儿子,找到一个依靠,而且他当初就看中了魏观林是有前途的读书人。 魏栖木的新媳妇赵小芹,是个周正的商家姑娘,人也有眼力见,一口一个娘,叫得何玉香笑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自己两个儿子,做梦都想要个闺女,现在难得跟小儿媳这么投缘。 晚上临睡前,赵小芹给魏栖木打了洗脚水,放在他脚下,脱去他的鞋子:“相公,咱们得加把劲才行,咱们两口子论功名读书不如人家,论家世也不如梁家,就得踏实肯干,才不会让人看低了去。” 魏栖木点点头,认为自家媳妇儿说得对。 魏停云看四下无人,快速走进西屋,用膝盖推开小屋的门,把泡脚水放到了地上。 要是让魏家人看到他给梁若琼端洗脚水,估计不会说她,肯定会说梁若琼。 梁若琼在书桌前算账目。 “来来来,客官,加了生姜驱寒,刚出锅的热乎乎的洗脚水。” 魏停云蹲下身。 梁若琼让他快起来,让魏家人看见还得了? “没人看到,我爹也都是这么干。” 魏停云小声笑说。 刘雪芝只穿了肚兜,躺进了被窝,魏观林到底没忍住。 夜深人静,魏泰抽着旱烟,从堂屋一步步一直走到魏家大门口,魏奶站在堂屋门口远远看着丈夫。 魏泰离远了些,定睛看着门庭院落,看着看着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候,自己光着膀子亲自盖起这门墙的时候,那时候想啊,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看着看着,这破落的宅院又幻化成了高门大户的府邸,鎏金的大字写着——“魏府”。 魏观林和魏停云穿着官服、戴着乌纱帽,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门前:“爷爷。” 忽而又回到了自己小时候,见到了亡故的祖父母和爹娘,他还是个孩童,从私塾下学后,欢快跑回家…… “娘~” 魏泰脸上露出笑容,然后直直的向后仰去,忽腾倒在了地上。 “老头子!” 魏奶叫了一声,朝他跑去…… 大半夜的,魏二风背着老郎中,一路跑到的魏家。 “魏老弟没大碍,就是太劳心劳力,心肝火旺攻上头,我开两副药调理调理,别生气别操劳。” 老郎中执笔写了个方子交给魏家人,而后到魏泰床前:“老弟啊,咱们还有几年好活呢,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想开、莫操心!烟叶也别再抽啦,你看我,自从戒了以后,都长肉啦。” 老郎中拍了拍自己的肚腩。 魏泰叹了口气:“唉,一大家子人,能不操心嘛,哪有你老哥好福气。” 看到魏泰没大事,魏停云也才和所有家人一样,松了口气,他不敢想象,如果魏泰一下子不在了,这家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乱成一锅粥。 魏奶这些天仔细伺候着老头子,炖的梁若琼给的燕窝,都用小勺一口口的喂给他吃。 就是这样一直躺着,可把魏泰憋坏了,老农民哪能闲下来,魏奶一个没看住,魏泰就溜去地里锄草去了。 魏奶跑去田地里,又将他拎了回来。 月末,是魏泰的六十大寿,农家大操大办不起来,就在院子里拼了两张桌子,有鸡有鱼有肉的,弄了满满一桌子,一家人整整齐齐。 “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魏珏和张宏志一人捧着一个大桃子,顺溜的说出了,练习好的话。 魏泰高兴地接过来,上去就啃了一口,哎呦一声:“假的啊?” 魏奶:“桃花才刚开,哪有真桃子吃,这是土彩桃!” 魏泰嘿嘿一乐,说做的跟真的一样,差点硌掉我的牙。 一家人也都笑起来。 魏停云有些日子没进过系统了,晚上一进去,就有历史消息弹出来。 【恭喜宿主,一举夺下县案首,奖励卡牌一张】 哇!好久没翻牌了,魏停云心里砰砰直跳。 嘭! 【很遗憾,这是一张空白卡牌】 魏停云气的半死! 县试过后,上榜的生员,就不用必须去县学了,可自行准备府试。 梁若琼的身体还是不大好,所以种药材的事情,魏停云也让她先搁置。 梁家的染坊、皮货作坊、田租、房租的账目,魏停云学习之余,也会帮着她算,去府州送货之类的,也会跟着一起去。 上次帮魏停云牵线仙炙轩,帮忙卖了西红柿的——广绣罗衣的罗老板,四十岁就挣够一辈子的钱了,要迁居去江南养老了。 罗老板还问梁若琼要不要顶下他的铺子,买下广绣罗衣可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青阳最繁华街道的六间门面,上下十二间,后面还有一个大宅院,仓库里面还有布料存货,另外还有一众绣娘和裁缝们需要支付工钱。 这些,恐怕她把五百亩地的嫁妆全卖了都不一定够。 直到罗伯玉突然造访魏家,带来一个消息,梁若琼才真正开始考虑,是不是要买下广绣罗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我在府城有套房 罗伯玉说他即将要离开县学, 调任青阳府学-学正。 罗伯玉本就是律学举人,又有国舅爷在朝中,看来县学博士只是个跳板, 不过从县学班主任直接调任府学校长, 这一下跳的够高够快。 按照规制一般州学的校长才称为学正; 府学的校长, 应当是称为教授; 但人们自己慢慢选择, 大概学正比教授更像一个官职名,所以就这样沿袭叫下来了,统称学正了,当然和省里的提督学政大人又不一样。 罗伯玉说虽然府学一般要求秀才才可以入学, 但他可以用学正的身份保举魏停云进府学; 虽然暂时作为三等的附生, 但只要通过院试和府试后, 经过岁考, 如果成绩优越就可以晋等增广生、甚至廪生。 罗伯玉对爱徒“威逼利诱”了一番, 就是府学如何如何好:博士都是正经举人, 助教都是院试案首! 待遇好!县学律学每月给六百文, 府学给一千文!我给你申请最高的一千五百文! 住宿条件好!两人一间, 我特批给你辟单间! 周围的学友,也是全府精英云集,不仅可以互相学习讨教,将来官场上也互相有照应。 罗伯玉走后, 魏停云有些犹豫不决,虽说他有系统,但也需要老师点拨,去到更大的平台不仅可以结交优秀的人,更重要的是可以开阔眼界和学识。 如果罗伯玉还能给他申到古代一等奖学金,那花销基本也够了。 不过, 离开三河村和登县,就意味着要离开家。 把梁若琼一个人丢在家里,他到底有些不放心,虽然现在张争气滚回去了; 另外就是有些不舍得,不知道是新婚燕尔,还是他习惯了梁若琼在身边了。 梁若琼在里屋,基本清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罗伯玉走后,她出了房门到了小厅,看魏停云一个人坐着发呆。 她到他身边,抚住他双肩:“我也正想跟你说一件事,我决定买广绣罗衣。” 魏停云吃惊的抬起头:“你不会是因为我才…” “是啊,花红柳绿的,我怕你移情别恋了,所以我得紧紧的看住你!” 梁若琼说着轻轻捏了下他耳尖。 魏停云并没有接着玩笑下去,认真和梁若琼晓以利害,买广绣罗衣可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他在府城到底能呆多少时间都是个未知数。 但梁若琼认为,在府城买房置地总不是亏事。 况且罗老板念着多年的交情,不会跟他们要价虚高,到时候就算真的要转手卖掉都不会亏本,说不定还有得赚。 梁若琼让魏停云专心准备府试就好,买广绣罗衣的事情,她来操办。 梁若琼第二日就去到府城向罗老板询了价,罗老板在牙行挂牌两千八百两; 既然梁若琼来问了,他愿意两千五百两出给她。 罗老板急于出手,本来在牙行挂的价格就不高,现在一张口又让了这么多,也就没有还价的空间了。 梁若琼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首饰,又卖掉了三百亩地,筹了两千两。 广绣罗衣除了铺子房产的两千五百两,仓库还有一些棉麻绸缎绢的库存。 梁万里知道这件事后,把梁若琼叫回了梁家。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爹说?拿去!”梁万里直接往桌上拍了一张登县县城的大宅院房契。“这个大宅,本来准备给你们两口子成亲后将来住的,既然你们要到更大的地方,就置换了。” “爹,我,不能再拿家里的钱了。” 梁若琼推回给父亲:“我还有登县一百亩、府城一百亩地,也差不多。” 梁万里直接放到女儿手中:“闺女,你不给自己留点后路吗?把嫁妆全卖了,要是以后有个什么变故,你怎么活? 什么不能拿家里的钱,不管你有没有出嫁,家里的钱就是你的钱!这些年咱们父女两个拼下这些家业,就算哪一天我要死了,也不会交到登库手里,让他败了……” 杨桃在帐子后端着茶,听着梁万里和梁若琼的对话。 梁若琼连日来的奔波典卖,魏停云看在眼里,心里既难受又心疼,尤其看着梁若琼卖掉她喜欢的首饰。 女人哪个不爱美,这些都是成亲时,她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式打造的,也有少女时候戴过的…… 魏停云只觉得自己没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有些沮丧。 梁若琼给他整理了下衣衫:“我们家的县案首,这是怎么了?为妻且贴着你呢,还指望着你能将来让我当个几品夫人呢。” 罗老板拿到银钱后,把一串钥匙和房契地契交到了梁若琼手中,立即就举家下江南了。 这条长街是景治七年才新建的,铺子和宅院都十分新。 六间当街门面,当宽、纵深都很宽敞,三间是卖绫罗绸缎,另外三间有量体裁衣的制作的地方、还有成衣区,楼上的六间可以住人也可以做裁缝和绣娘作坊。 推开小门,可以直达后院,院落足有几百公尺,另有院门通往街区,共有十一间房,厅堂、书房、卧室、厢房、厨房,偏角落有一口水井,最后面还有马厩和菜园…… 这样逛了一圈,也就不再觉得两千八百两的巨款太贵了。 在这青阳最繁华的街头,魏停云和梁若琼两个人,坐在铺子门口,看着人来人往。 他们在青阳有了一个家了,魏停云就是来府学可以不用住宿、不用租住别人的房子,可以回家吃饭、回家睡觉,可以每天见到美丽的夫人。 “相公,给咱们的铺子想一个新的名字。” 梁若琼笑问。 魏停云仰起头,看看招牌的底檐,广绣罗衣的名字几乎不能超越了的样子。 人家姓罗,叫广绣罗衣。 “咱叫黄粱衣梦,怎么样?” 魏停云试探道。 梁若琼也知道这个典故:“庄周梦、南柯梦、黄粱梦都是人人向往的,但荣华富贵过眼云烟,梦始终是梦,还是得踏踏实实、衣食住行在这人世间走一遭,好,就叫黄粱衣梦。” 魏停云两口子即将要搬走,去往府城,魏家人的反应则各不相同。 三婶胡巧觉得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在一起! 魏三青说你这意思咱全家也都搬过去? 魏奶说:“那哪行,田地谁种,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去府城一起趴在城墙头子上喝西北风吗?” 胡巧说魏停云和梁若琼那么大的铺子,养活一家人没问题。 魏停云直想塞三婶一嘴臭豆腐。 三婶看没人响应自己,随即说:“那至少爷奶应该去颐养天年,就让云娃子和若琼养着。” “爹娘儿子养,天经地义,孙子养倒是没听说过。” 尹惜萍嘟囔了句。 “爹娘,你看老二家的,说得什么混账话,不孝!” 三婶告状。 魏停云手指敲了敲桌子,让婶子快从梦里醒来! 该他发言了:“这铺子是若琼卖田卖地、卖首饰嫁妆换来的,不要说你们,就是我都没脸去住;好在我不要脸,但我不能让你们也和我一样。” 全家人:…… “爷奶、爹娘,你们要是空了、想我们了,随时都可以去看我们、去小住,等以后我真的发达了,再接你们享福。” 大家:这还像句人话。 魏爷和魏奶为儿孙操劳一辈子,虽然有时候处事有失偏颇,但魏停云也不想亏待他们。 一旦要长时间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家,到底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对于爹娘和魏珏。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注1) 穿越前失去过的魏停云,是重视珍惜亲情的,希望亲人们都安好无虞,子欲养而亲在。 但现在,他还没这个摆阔尽孝心的能力,等以后时候成熟了,可以接他们过去,做个小生意什么的。 “奶奶,这里有些钱,我交给您,送宏志和六儿去私塾读书用,不管是不是考科举,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读书识字没有坏处。” 梁若琼把一张银票郑重的交给魏奶。 魏奶应着接过去,仔细叠好:“好,这钱谁都不能动,就给俩孩子读书用。” 魏二风、尹惜萍,尤其是刘雪芝,铭感五内。 晚上,刘雪芝叮嘱儿子,将来一定不能忘了停云三叔和若琼婶婶。 对于这个继子,魏观林向来是视而不见的,但魏停云和梁若琼的做法让他感觉是对自己的羞辱。 “呵,后悔了,后悔怎么没勾搭上老三,就算做个妾还有个有钱的主母。” 魏观林悻悻的说。 刘雪芝让儿子快出去玩,站起身来:“我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但知恩图报还是知道的。” 魏观林冷哼一声躺回床铺:“行~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坏人。” 又是一年清明节,和家人一起去给太爷爷和太奶奶上了坟后,魏停云和梁若琼就载着行装,离开了三河村。 因为关系到赋税和徭役等,古代对迁移也是有严格限制的,也需要办公文手续。 好在他们并未出青阳府,魏停云有府学的入学书帖,梁若琼有广绣罗衣的地契和房契,所以他们只需要到登县县衙户房报备,由县衙再呈报到府衙就行了。 到了府城,按照习俗给左邻右舍都送了点见面礼。 之前木匠铺子定做的新招牌也已经好了,红木金字,是以梁若琼的手写字作为雕刻母版。 新家需要布置,尽管来时候带了不少东西,罗家也有些东西没带走,但锅碗瓢盆的有很多还是得买。 睡别人睡过的床榻,终归有些别扭,所以他们将主房的床挪去了偏房,又新添置了一张劲草描边图案、朱砂着色的四柱床。 收拾了一天,晚上两个人合作下厨做了鸡蛋手擀面,因为桌椅还没购置,所以两口子席地而坐,一人端着一个碗吸溜吸溜。 魏停云边吃边说起,罗伯玉也保举了曹宾和虞皎,曹夫人周丽娘可能也会一起来照顾曹宾饮食起居,附学生是不分配寝舍的,他还问能不能租住咱家的房子,我想着咱们空屋挺多,赚…… “不行!” 没等魏停云说完,梁若琼罕见的打断了他。 梁若琼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态,努力缓了缓:“相公,别的事情我都能依你,这件事就听我的好不好?” 她近乎央求。 魏停云放下碗筷,拍了拍双腕衣袖,学着太监的样子双拳扣在地上:“喳!” 梁若琼被他逗笑。 魏停云回忆着,曹宾和周丽娘往日里,是不是有可能和梁若琼产生过节的地方。 百思不得其解,要说他家夫人不是小心眼的人。 但魏停云觉得梁若琼不说,可能自有她自己的打算和难言之隐:“夫人也不用向我解释为什么这么决定,你说了就听你的。” 曹宾和虞皎为不能入租魏停云家的房子而有点遗憾,魏停云只说房子还都没收拾好,以后可能还要住裁缝和绣娘。 他们就租在了后院同一个巷子的隔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府试 在府城刚刚安顿好不久, 四月下旬的府试就要来了。 府城的各家客栈、食肆最爱契合实事,黑米和白米混合蒸煮的饭叫太极童生,鸡蛋抱豆腐煲叫尽在掌握, 红烧鸡翅叫大展宏图…… 府试和县试是一样的流程, 要说经过了一遭后, 不该这么紧张了,但可能梁若琼为他读书搬到府城; 入读府学不是秀才也就罢了,如果连个童生都不是,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罗伯玉面子上也会过不去。 而且你一个县案首, 府试挂了,人家不怀疑登县舞弊才怪。 所以魏停云是有压力的,一定要通过府试, 考上童生才行。 他现在不是县学生了,也还没入读府学,所以除了五人互结外,还需要廪生作保,又是一笔花销。 魏停云觉得不能老花夫人的钱,他现在可是男子汉!府试结束后, 他也要找一些挣钱的门路。 魏停云进场后发现,青阳贡院考场和登县贡院是完全不同的。 青阳府贡院考场是一个巨大的厅堂, 排的整整齐齐的桌椅,考生按号入座, 和后世的考试排场倒是很相似,只是最后方多了席地而睡的软塌。 各个县的案首都在醒目的第一排。 青阳府统共有十三个县,魏停云正好坐在第七位的C位! 知府大人就贴着书桌站在他面前,所以魏停云需要九十度仰头, 才能看到知府大人面容,不然只能看到他腰带。 魏停云觉得自己这姿势,又愣又傻,所以看了一眼后,就不再仰着头了。 知府大人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留着胡子,看起来有些严厉。 魏停云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左右环顾了下其他的县案首,大家年龄参差不齐,十几二十三十四十好像都有的样子,还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 但总得来说,年轻人还是居多一些。 据说青阳府试是分大小年的,有时候简单一些但题目剑走偏锋,有时候考得极深极难。 拿到第一场试卷的魏停云就目瞪口呆,第一题竟然不是诗,而是作词。 幸好,因为在系统里看了一遍了过去十年各科的历年考题,他早有准备,。 十年里,有七年考诗、两年考词,有一年还考了戏曲,导致一半考生往上蒙——窦娥冤,都被判为雷同仿古卷。 今年第一道题目是——王氏烂柯,以此作词一首,词牌限定《扬州慢》、《定风波》考生任选。 王氏烂柯,又称为观棋烂柯,说得是东晋的时候,有个叫王质的人上山砍柴,看到两个老人在下棋,老人给了他一个枣核样的东西,含在嘴里不饥不渴,等一盘棋下完,老人说他该回家了,王质一看手中的斧柄都已经腐烂,下山后发现已经过了百年。(注1) 所以题目的立意应当是沧海桑田、人生如梦的变幻。 所谓词牌,初始的时候大部分是与词的内容多少有联系的,但慢慢演变下来,就基本作为词谱格律用了。 相比于惯用来伤春悲秋、表达情|爱的一些词牌,魏停云觉得题目给得两个词牌,初始源头和通用正体本身就是偏大气的那种,很适合表现朝代和社会的跌宕变迁,怀古鉴今的大题材。 尤其是《扬州慢》的始祖正体——姜夔的《扬州慢·淮左名都》,描写抒发的金兵南下后,扬州繁华与苍凉的对比…… 《扬州慢》词牌:平仄平平……平平平仄平平,前后段各四平韵,双调九十八字。 魏停云选用了黄巢起义的时候,屠长安城的悲剧典故,上片先写背景:黄巢军进入长安城烧杀抢掠,后写长安百姓协助神策军反攻占领长安,黄巢再次攻占长安后屠城报复百姓…… 后片表达国破山河既亡、人命如草芥、居安当思危…… 科举的时候,基本不用担心会说到什么不该说点,因为朝廷本来就是选治士,而不是只拍马屁的狗腿子,越往上考就要练习着更高层次犀利。 殿试的时候,还要当庭针砭时弊。 再往下,赋题的题目是——与猪共饮?! 魏停云都要怀疑罗伯玉是不是参与了出题,但一想他出题也是律学题,不可能让他出赋题。 府试试题的偏,此刻也就体现出来了,因为这道关于“竹林七贤”的题,却并不在《晋书》等正史里,而是出自《世说新语》。 魏停云对这个是有印象的,因为他去年才读的《世说新语》,竹林七贤里有一叔侄——阮籍、阮咸,他们阮家都爱喝酒,酒杯都看不上,直接围着一口大缸喝,有一群猪闻到酒味赶来,阮咸则与猪抢着喝…… 这样的狂放,举世少见。 魏停云思索这道题,可以有两种解法,一说贤士宁在山野间与猪共饮,也不攀附权贵; 如果再上升到哲学高度,就是老庄——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 魏停云还是选了第一种稳妥的,洋洋洒洒写文人风骨,不同于上次县试,他这次没写汉大赋,而是选了灵巧,对于他来说可以行文更流畅的杂赋。 魏停云提笔写道:‘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苏武冰雪牧羊十九载,韩愈谏迎佛骨斥宪宗……’ 第一场诗赋的考试,魏停云略为轻松的就答完了,他开始喜欢上了考试前努力学习,在考场上答的得心应手这种感觉。 他是县案首里第二个交卷的。 下午,心情欢快的走出贡院,还在贡院门口买了两个蜜枣粽子,回到黄粱衣梦。 铺子里有不少人在看布匹,裁缝大婶在给人量体裁衣,黄粱衣梦的生意并没有因为换招牌和主家而受到影响。 “老板娘,你这铺子里真是香气怡人,是什么香料?” 一个贵妇人贪婪的嗅了又嗅。 梁若琼笑笑说:“是我家相公弄得,说叫香水。” 魏停云在铺子门口朝梁若琼挥了挥手,不想和客人们多说话,就绕到后巷的院门进的家门。 不一会儿,梁若琼也来到了后院,问他考得怎么样? 魏停云递给梁若琼另一个粽子:“挺好的,就是考场发的饭太难吃了,日常想念夫人做虎皮鸡蛋红烧肉、辣椒口蘑、蒜苗回锅肉、酥肉丸子汤!” 看来真是饿坏了,梁若琼说他。 晚上就给他做了虎皮鸡蛋红烧肉,划了刀口入味的虎皮鸡蛋,吸了红烧肉的汤汁,一口咬下去,满满幸福感。 小山椒炒的口蘑,特别下馒头,魏停云一口气就吃下三个,还推说自己是在长身体。 梁登库也来考府试,是梁家的小厮驾着马车陪他来的。 茶足饭饱,梁登库拿了个洗牙签对着铜镜剔牙。 魏停云从头吃到最后,嘴里还嚼着最后半个鸡蛋,摁下去准备起身收拾碗筷梁若琼:“你别动,我来。” 他哼着小曲儿,抱着一堆碗碟到水井边洗。 脑力劳动后,一定不能瘫着,越瘫越懒,就得用体力劳动或运动转换,反而更解乏。 曹宾和虞皎推门进来,看到魏停云在洗碗盘,吓得几乎要转身就退出去。 “进来啊你们,见鬼啦?” 魏停云喊了句。 “雨凉兄,今天府试大考,你还得做这些呀,惨哟,嫂子可真是驭夫有道。” 虞皎笑话他道。 魏停云瞥了他一眼:“有份吃饭就有份洗碗,什么事?有屁快放。” 两个人能有什么事儿,无非是讨论一下今天考得诗赋,再预测一下之后的公文、经义、策论,说着说着两个人还争论起来。 “你们小点声,我夫人在里面画衣裳图呢。” 魏停云说。 梁若琼的家门出身虽然算不上大家闺秀,但琴棋书画没一样是落下的,属于从小上兴趣班那一挂的。 梁万里还真的是,穷养儿富养女,梁登库那厮就什么也不会。 晚上躺在榻上,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逐渐热了的缘故,竟然有些春心躁动。 “夫人,我有点热。” 魏停云隐晦的说。 梁若琼转过头:“你明天还要考试呢,默念一下佛经,可以清心寡欲。” 哦,魏停云看着梁若琼的耳坠开始数羊羊~夫人的耳朵白皙皙的…… “呔!妖精,快放开那个书生!” 隔壁传来嗷嗷的叫声。 梁登库又在说梦话了,魏停云捂上耳朵。 公文、经义、策论考下来,魏停云觉得题目和第一场一样,确实都剑走偏锋,特别考验阅读范围的广博。 比如,策论竟然考了什么呢,考了梁登库的梦! 说得是一个白狐爱上了一个书生,书生也知道了她的身份,两人依然恩爱; 后来,书生母亲得了重病,需要用白狐的心肝做药引子,书生半夜拿着尖刀在床前徘徊,他以为已经迷晕了白狐,但胡娘其实并没有喝下那杯酒,她并不逃走也不反抗,静待爱人的抉择。 题目假设考生你,就是那个书生,会当如何选择? 这道题目的选择,基本相当于后世:你妈和我一起掉水里,你先救谁? 这题在古代却也简单,因为是有标准答案的,孝义是要大于夫妻之情的,比如古人三年守孝期间,夫妻都不能同房。 这道题,“价值礼仪观”选择上没有难度,难就难在怎么卖惨,要道出书生内心的挣扎、不舍、愧疚…… 而后还要引申到现实社会生活,当这两者冲突的时候,人们的选择。 所以,魏停云觉得这不是考了一道处理婆媳关系的题目么! 这样需要站队的题目,这么重要的考试,魏停云也不敢太标新立异,只是最后策论结尾加上了一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感叹孝情难两全,婚姻悲剧频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作弊 最后一天照例是本专业的两日大试, 期间不能出考场。 第一日考完,半夜魏停云在贡院睡得正迷糊的时候,一阵喧闹把他吵醒。 只看见军士拖死狗一样, 把一个光着膀子的人拖走了, 听旁边人说,才知道他是作弊被抓。 听大家说他的作弊手法,魏停云不得不感慨古代也有黑科技。 据说是用一中盐卤墨, 写在内衬衣上,干了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而只要用蜡烛烘烤就会再显现出来! 这考生估计是第一次用,不慎把自己衣服都点着了。 不过就算他不慌张的点着了衣服,也瞒不过夜晚换六次岗, 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的监考专员们, 就是为了对付半夜趁着夜深人静作弊的考生。 魏停云县试的时候, 就听说有掏空蜡烛放小抄,飞鸽传书之类, 还有其他更恶心的作弊方法…… 朝廷对于作弊肯定是要罚的, 像这中考生,轻则禁考五届、杖打几百, 有官员和考生相通舞弊的就处罚更重了, 贬官、徒刑、流放等。 晚上出了这样一场闹剧, 有考生的睡眠都受到了影响, 好在魏停云是沾床就能睡着的主儿, 吃完瓜后倒头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依然精神抖擞。 府试律考的填空和简答与登县县试相比, 难度相当,甚至还略简单一些。 第一道题简答题,就考了一个很简单的务限法, 就是说农忙季节的时候,府州县衙停止受理田地、婚姻、债务纠纷等民间民事纠纷,意思就是,都给朕去地里干活!不许离婚、不许吵架、不许打架…… 本道题,先答出概念——即什么叫务限法; 然后再答出务限的时间——即二月初一入务,十月初一务开,这期间不受理; 最后,第二问有一个小坑也要填上,千万不要跳进去了,就是比如一个案件本来正审理着,但到了二月初一了,务限期到了,这案件才审理了一半怎么办呢? 这中情况,处理方法就是给予延长,那最长可以延长到什么时候? 答:三月底前结案! 这道题才算完美作答完。 简答题基本都是这样的差不多三层难度,比登县律考坑还要少一些。 魏停云本来还想着他们十个登县上榜的律学生,都会在府试律考中获得佳绩,但到案例分析题,难度一下就上来了。 第一道题目,列举了一个奸案,第一大问考查秦、汉、唐、宋、元五个朝代的判罚。 这一大问可以说又细又难。 魏停云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草稿纸上,试着罗列。 在这个小问中又有第一小问——秦:若题目中是男奴与女主人,秦律何判? 魏停云答:无论女主人是否自愿,皆按犯上作乱。 第二小问——汉:守丧期间与人发生关系,汉律何判? 魏停云答:汉律居丧奸,死刑。 第三小问:若题目中是继父奸-妻与前夫之女,唐律何判? 魏停云答:流两千里。 …… 第五小问:如果题目中此女为元朝标准的十岁下幼女,元律何判? 魏停云答:男人处死,虽和同强,不适用赎刑。 意思就是此中情况下,是幼女同意的也不行,一样判法; 另外,此罪不可以像有些犯罪一样交纳钱财赎刑,此罪即使犯罪者为年老者和十五岁以下,也要杖一百七。 第一大问答完后,接下来又是第二大问的暴击。 景治三年修律,对于强|奸罪,有人认为应当一律判死; 而有人认为如果一律判死,那既然强与杀都是死,完事之后,可能有更多受害者会被杀死。 考生以为如何? 魏停云觉得这一问,可以从刑律的威慑力,到底是在于其重和严酷、还是在于其承担后果的不可避免两个方面来答。 就像一个人犯罪会考量犯罪后果,也会考量自己被揪出逮住的可能性; 那到底是重刑重判更具有威慑力? 还是犯罪就肯定会被抓住、更让人害怕忌惮、更具有实际预防意义呢? 适当程度重典重刑和高效率无死角、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侦破,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相辅相成; 适当重刑,增加犯罪后果成本的同时,每每快准狠的缉拿则能打击毁灭掉犯罪者的侥幸心理,两者兼具让他们望而生怯…… 魏停云思索着,然后提笔开始从这两方面开始综合辨析,; 策论写多了他已擅于这样和稀泥式答法; 而对于适当重刑到底应该是什么刑则避开不谈,因为这就是个坑啊,现在仅仅是个府试考生,你还想立|法?你咋不上天! 戌时,魏停云答完终于府试律考试卷后,走出贡院,只觉得头昏昏沉沉。 谁能想到,律考案例分析题还能考策问。 回到铺子里的时候,梁登库正向他姐说道今天的考题:“边境一再索要要军需,户部要哭穷,哭穷也是有哭术的……” 魏停云累得晚饭也不想吃,歪头躺到床榻上就睡去了。 睡梦中,感觉梁若琼摸了摸他额头,又给他盖了下薄被,关上门出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时薪(一更) 连日的考试太累了, 魏停云这一觉一下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起来洗漱好去到厨房,锅里有小米粥,上层的篦子上有菜和煮鸡蛋。 魏停云吃好, 晃到了铺子里, 趴在小门口看梁若琼:一颦一笑,不扭捏不造作,多一分则显妩媚, 少一分则略逊风华。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家夫人就算以后年纪大了,也肯定依然会是个大美人的。 魏停云发现对面铺子里的大夫, 给病人瞧着病,目光都是看向这边的, 痴痴地眼珠子都恨不得飞过来。 客人走后,魏停云走到了梁若琼面前挡住! “醒了?锅里有饭吃了没?” 梁若琼关切的问。 魏停云伸手拿下她脸颊上飘落的一个小线头:“吃了,夫人卤得茶叶蛋还是那么美味。” 魏停云正吹着彩虹屁,只觉得后面有人掰他的肩膀, 把他甩到了一边:“你干什么!光天化日的!信不信我报官!你没事?” 对面铺子的大夫, 恶狠狠的吼完魏停云, 而后轻声细语的问梁若琼。 “相公!”梁若琼哪里顾得理他,急忙去扶被甩到布匹柜台上的魏停云:“你干什么打我家相公!” 孟关良一愣神:“你家相公?” 魏停云扶着腰起来:“夫人,给我抄家伙!” 孟关良知道自己闹了乌龙,忙不迭的跟魏停云道歉, 说他刚搬来这边的,这几日没见过魏停云, 不知道他是梁老板的相公,要拉着魏停云去他家铺子敷膏药…… “滚滚滚,滚蛋!” 魏停云把他推出门去, 将孟关良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门框上。 梁若琼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的看魏停云有没有伤到哪,魏停云一手扶着腰,一边摆摆手,表示没事,刚才是装得,本来想讹那人一下子的,但想想邻里邻居的。 梁若琼不信他,要解开他腰带查看伤势。 “哎呀,夫人,这大庭广众的。” 魏停云溜溜的就跑后院去了,梁若琼看他这个样子,想来没什么大碍,就不强求了。 魏停云回到卧房对着镜子,吃痛:“嘶。” 淤青了一小块。 半晌午的时候,刘雪芝来到了铺子里,把尹惜萍让他们帮忙带的一些东西交给了魏停云和梁若琼。 “嫂子,怎么没到家里来住?” 梁若琼问。 魏停云本来也以为魏观林来参加府试会住在他们家。 “你们做生意的,又不是客馆子,所以我和相公住在客栈了。” 刘雪芝实诚的说。 梁若琼让她吃完午饭再走,刘雪芝说不了,魏观林还在客栈等她,宏志也还在家里。 看来是何玉香让她跟着一起来伺候魏观林考试的。 魏停云越来越觉得这位大堂嫂,还真是识大体、明事理的人呢,要说也只是命不好。 “嫂子,有时间了来玩,带着宏志一起。” 梁若琼在门口送刘雪芝。 尹惜萍给他们带了炒好的花生、腌制的嫩黄瓜,真真母爱的味道。 尹惜萍腌的小黄瓜,脆嫩爽口,自家种的黄瓜,里面再加上蒜瓣、姜丝、葱段、酱油,吃得时候再淋上芝麻油,简直完美。 送完刘雪芝,魏停云又在门口狠狠瞪了孟关良一眼:“夫人,以后不要和那人往来,居心不良!” 梁若琼说:“我与他能有什么往来,你还怕我红杏出墙不成?” 她靠近魏停云。 魏停云想了下说:“不好说,毕竟你们是有医药这个共同爱好的。” “好,我让你一语成谶。” 梁若琼回道。 哼! 魏停云生气的扛着花生和黄瓜回去后院了。 “哎呀,开玩笑的嘛,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小心眼。” 梁若琼追在他身后。 “看你说得什么混账话!” 魏停云甩开她。 梁若琼站在原地笑笑,又黏了上去:“原来我家相公这么担心我,我怎么可能,这世上哪里还能寻到像你一样俊俏体贴又有趣的男子呢。” 魏停云昂起脸,表示夸的还不够:“又专一又深情、学识又好……”他补充提示道。 梁若琼:…… 两个人正欢笑的时候,周丽娘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转身正欲走。 “嫂子有什么事吗?” 魏停云都忘记院门没关了,赶紧松开了手。 周丽娘垂着脑袋,不敢看梁若琼:“没,就是相公没回家吃饭,我来看看他在不在这里,没在我就先走了。” 她慌张的转身,走了两步又回来,帮忙把院门关上。 魏停云都不忍心告诉她,曹宾好像是和虞皎、梁登库一起去升平院喝花酒了,美其名曰,考完放松。 大昭文人爱逛青楼是流行风气,倒也不是全为了某事,也在那里吟诗作对、弹琴吹箫,甚至吃饭喝茶也去那里,可能所谓的温柔乡像酒精一样让人沉醉叭? 府试过了,距离八月院试也还有段时间,入府学的保举书帖有了,但罗伯玉报到省里提学司的备案和月钱等都还没批下来,所以他们还不可以插班入学。 魏停云就想趁着闲暇,搞点小钱钱。 他用两天时间,划拉了一个话本,拿着去馆子投稿,信心满满,想着老板看到他的稿子后,会手拿重金,哭着喊着求他再多写一些话本。 没想到碰了《青阳杂报》的壁,碰书局。 《青阳杂报》扫地的小厮说:“公子,每天都要来好多像您这样的人,都是被我用扫帚扫出去的……” 书局的朝奉说:“我们只出科举士子用书,酒肆、闺阁不入流的话本子……” 魏停云有些蔫蔫地出来,被一个中年大婶拦住,问他会抄书不?会写话本子不? 魏停云茫然的点点头,大婶说她有门路,带着她七拐八拐的。 魏停云远远的跟着她,谨慎的观察着四周,想如果是骗子,他好立刻撒腿就跑。 大婶带他到了城北的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不少年轻人,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从屋里出来一个拿着小茶壶的小眼睛男人,瞄了他一眼:“会写字,会写话本子?” “会。” 魏停云答道。 “一天十文钱,中午管饭,干不干?” 男人恹恹的说。 “才十文钱?” 魏停云目瞪狗呆。 “码头上扛麻包挣得多,你能干得了吗?” 男人呷了口茶壶里的茶水,不屑的说。 魏停云长得高,但确实太瘦了,又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书生。 “别瞎清高,书中没有黄金屋、也没有颜如玉,读书人也得吃饭,喏,你看他们,都是等着府试出榜的。” 男人颇为语重心长的劝道。 十文就十文,聊胜于无,总比每天闲着好。 大婶向男人领了十几文铜钱,喜滋滋的走了。 真正进入社会挣钱,才知道挣钱着实不易。 像他这种刚进来的,连屋子都进不去,只能和其他新人一样在院子里; 也还不够资格写话本子,而是抄写别人写好的。 大昭有雕版印刷也有活字印刷术,但印刷成本到底还是高的,哪里比得上他们这些廉价劳动力。 从辰时开始到酉时结束,一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时薪0.83文,相当于一小时挣八毛钱!惨… 就这样,魏停云连着几天,每日早出晚归,对梁若琼只说自己不想闲在家里,想找一些小活计,活动一下筋骨。 黄粱衣梦也收、转、批发布匹,梁若琼近些日子忙着把梁家从江南运来,转卖往京城铺子里去的。 忽然没有了魏停云在身边碎碎念,一下子还有点不习惯。 裁缝大婶提醒她,男人得看紧咯,尤其你家相公又俊俏,读书人嘴又灵巧的,可讨姑娘喜欢! 保不齐哪一天,就给你领回为一个小妾。 梁若琼倒是不以为意:“我家相公不是那样人。” 裁缝大婶连连摆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看看升平院的姑娘们,那一个个,勾人!老板你长得美,但到底比相公大几岁,偷腥猫就爱那鲜鱼……” 晚上吃饭的时候,梁若琼就有意无意的问起魏停云,对于在哪做事,做点什么,魏停云闪烁其词、含含糊糊,上次魏停云这样还是对成亲犹豫恐慌的时候。 所以,第二天魏停云再出去的时候,梁若琼就远远跟了他。 毫无防备的魏停云一直被跟到小院都没察觉。 “小魏,你写得不错,好好干,过几天就把你调屋里去。” 小眼睛拍拍魏停云肩膀,魏停云笑了下。 梁若琼在小院外的大树旁,看魏停云打开小马扎,拿起毛笔,趴在石磨盘上,认真写起来。 难怪他这几天都变黑了一些。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抬着一口大铁锅出来,里面是白菜粉条子,一人发两个窝头,人群一窝蜂的上去抢。 魏停云端着豁口的碗,在催促声中快速吃完,又继续写。 梁若琼站在远处,又心疼又生气,直想把他揪出来带回家。 一天工作结束,魏停云累得已经腰都直不起来了,不过魏停云觉得这样倒是练就了一项本事,以后对考试也有利。 就是——以后不管在考场再写多少字,都不会感觉到累了,不会比现在写得再多、再赶、再累了。 在其他人都草草收工后,他收拾好了稿子交了上去,又仔细收了笔墨,才走出小院,被大树后突然蹿出的黑影吓得心惊肉跳。 看清楚是梁若琼后:“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魏停云越说越小声。 “我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 梁若琼只说了一句话,眼泪就唰的一下流出来,不能自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府学(二更) 魏停云倒是觉得没什么, 他哪有那么娇气,他可是下过田、种过地、割过麦子的农家子弟。 但这份抄书的活儿,梁若琼坚决不让他再去干了, 他只好窝在家里,继续安心读书。 好在过了两天, 罗伯玉就通知他们可以入读府学了。 这天一大早,魏停云就穿上了梁若琼亲手给他做的蓝色白云纹蜀锦的新衣裳, 配上玉革腰带。 让魏停云着实有一种——穿上这身衣服, 我就是最靓的崽的感觉。 “到了府学不要处处逞强、锋芒毕露, 容易遭人嫉妒, 和同窗们要……笔墨在匣子里、《史记》下面……” 梁若琼给他扣着腰带,事无巨细的叮嘱。 魏停云回身:“好好好, 夫人的叮嘱和教诲我都记下了!我晚上就回家了,弄得我好像要住校、要出远门一样。” 等着的曹宾和虞皎都笑而不语 他们这条街, 到府学走路只需要十分钟左右。 春日清晨的府城, 没有汽车尾气和早高峰,只有鸟语花香和早餐铺子的饭香。 经过府衙门口的时候,早班和晚班的衙役们正在交接换班:“今儿天气真好啊。” 三人很快就到了府学街道,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六柱五间的牌坊,写着“棂星门”三个大字。 进去后再走一段距离,就是坐北朝南的朱红府学大门了。 门人验看了他们的入学帖后, 才让他们进去了, 并叮嘱院内不可大声喧哗,追逐打闹。 魏停云感受到了更高一级学府的规矩也严了。 这府学布局倒是和县学差不多,就是面积大了许多,假山林石花草也多,绿化搞得好。 可能因为还没有到上课的时候, 甬道、小路上不时有三两生员结伴走过,草地、花坛、树下也有人在早读? 这幅景象,竟然和后世的大学颇有一点相似。 三人由专人引领着,一路到了罗伯玉那里。 胖胖的老罗,穿上学正的官服,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感觉一下就不一样了。 罗伯玉摆了摆手,示意那人出去,那人躬身退出。 “府试考得怎样?” 罗伯玉靠在躺椅上,轻松的问他们。 魏停云他们三个也不拘谨,没等罗伯玉让他们,就各自坐了下来。 虞皎说:“题目不难,就是律考的案例分析,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出得。” 罗伯玉面色一紧:“是我出得。” 虞皎:“……,简直是完美啊那几题!考得又细又精准!” 罗伯玉瞥了他一眼:“走,本学正亲自送你们去律学,够意思了。” 学正亲自送,确实是天大的面子,所以三个人一到教舍,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生员都起身,躬身作揖:“学正大人~” 魏停云直到此刻,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罗伯玉拔为学正了,应该不再代课了,那么律学…… 果然,律学的课程是由另一位头发花白的博士教的,据罗伯玉说是他的同年律举人,脑子笨了点,但看他头发就知道他十分刻苦,律学基本功扎实。 “有什么疑难的,可以随时来请教我。” 临走时,罗伯玉悄声对几位爱徒说道。 坐到书桌上后,虞皎感慨罗学正对他们可真是不错。 曹宾说:“学正怕不是在笼络我们。” “笼络我们?”虞皎疑惑,“咱们几个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的?” 曹宾左右环顾了下,趴下身子小声继续和两人说:“我听人说,朝里分两派,镇国公唐师道领衔一派,国舅爷严敬与他分庭抗礼,大家私下称为盐糖之争; 罗就是盐那一派的啊,罗师从国子监到县学,又从县学博士直接升为府学学正,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两年前,吏部老尚书致仕后,左右侍郎一个是盐派,一个糖派,想来是放自己这派的亲信下来网罗后继人才……” 魏停云自诩经常在系统里看大昭从朝廷到地方的各种报纸,竟都不知道曹宾讲得这些。 曹宾说都是青楼喝花酒的时候听人讲得,虞皎奇怪自己也跟着一起去的,怎么没听到? 曹宾嗨了他一声:“你和梁哥儿就知道和姑娘推牌九。” “雨凉兄,你以后也得多参加这些场合,对咱们以后有用处!” 曹宾郑重的伸出橄榄枝。 虞皎笑道:“算了,雨凉兄最惧内了,他哪里敢。” 魏停云也不急:“你们懂啥,我只是不想夫人伤心难过,唉,美人一落泪,我心都要碎了。” “去你的,欺负谁没老婆呢。” 虞皎懊恼的擂了他一拳。 曹宾说大丈夫志在天地,不能拘泥于男女小家之情。 魏停云和虞皎一起切了他一声。 “谁做了你老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一不体贴、二不温柔、三长得丑。” 虞皎怼道,两个发小向来直言不讳。 律学博士——罗伯玉的这位同年举人,名叫赵大士,一堂课听下来确实像罗伯玉说得那样,基本功是很扎实的,讲起课来,很顺溜,还会旁征博引,但缺少一些联系实际的发散思维。 这位相比于罗伯玉的教学水平,魏停云是稍稍有些失望的,但也有利于把魏停云跳脱的思维框一框,避免经常特立独行惯了,到考场上都收不住,而导致跑题。 科举考试每一次机会都很宝贵,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 而且系统里有罗伯玉在国子监授课时的网课视频,他也随时可向罗学正请教。 至于曹宾说得盐糖之争究竟是真是假,魏停云觉得现在根本不重要,况且派别之争,历朝历代都不罕见。 他现在就是每个月先混一千五百文的月钱,如果府试过了的话,接下来就专心备考秀才的最后一战——院试。 一天下来,魏停云觉得府学是等级分明的。 府学并不是全府的秀才都到这里来就读,但就是在这里的这些人,等级搞的特别分明。 廪生只和廪生玩,增广生也抱团,像他们这些附学生就是最底层了,但其他附学生好歹也都是秀才。 他们三个却连童生还不是,所以属于低到尘埃里的级别,但因为众所周知,他们是学正大人亲自送到教舍的,所以也没人敢得罪他们。 尤其三个人都是厚脸皮,魏停云和虞皎还是人来疯,才去一天就交了不少附学生“朋友”,下学后他们还去蹴鞠场和人玩了球。 还有一件扫兴的事,就是今日翻开府学手册的时候,魏停云发现助教的名字,赫然有——徐焕然。 真是冤家路窄,魏停云瞬间觉得府学不香了,可谁让徐焕然是去年的院试案首,岁考的一等廪生; 只希望他最好只是挂名在这里,最好不要到律学授课! 傍晚,魏停云和曹宾、虞皎回到西市街。 府学有宿舍,但在那里住得人真不多,远没有登县县学的宿舍热闹,越少越没人住。 可能因为府学管的还是稍严的,远不如在外面住自由自在; 另外就是生员好多都已成家立业了,本地的、有房子的肯定住家里,像曹宾、虞皎这样在外租房的也有。 魏停云回到院子里,就到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直喝得打了个饱嗝。 梁若琼在前面铺子忙活着呢,他就自己在井边把踢球换下来的里衣洗了,还顺道把梁若琼的手帕、肚兜也洗了。 我真是绝世好男人,他边洗边夸赞自己。 忽然撕拉一下把梁若琼最爱的丝帕扯了个大口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榜上“无”名 “啊!我那道题做错了!” 半夜, 魏停云忽腾坐起来,一旁的梁若琼也被他惊醒,坐起来抚住他的手臂:“相公, 怎么了?” 魏停云额头都浸出了汗,起身下床,开始哗啦啦翻书。 “府试四书五经卷-《易经》的题目——天雷无妄卦, 我解得是要静待风雨过去,避免无妄之灾, 不能轻举妄动; 其实应该往顺应天时, 守正、不妄动不妄求的方向解,才对?那么大一道题我做错了。” 魏停云呆坐在椅子上。 “现在考《论语》《易经》这些学了那么多年的四书五经我都会答错,以后乡试还要再加《尔雅》、 《孝经》。” 梁若琼只静静的陪在旁边没再说话。 魏停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才自己调节好, 稍稍平静下来:“夫人,几更天了?” “四更天, 离放榜还有些时间, 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魏停云哪里还睡得着, 穿上衣服,准备去贡院等待发榜。 他们刚出家门就碰到了, 也赶去看榜的曹宾和虞皎。 发榜日,府衙特别有仪式感, 在贡院挂满了大红灯笼,再加上学子和家属们手持的灯笼、烛火, 所以贡院大道灯火通明。 魏停云莫名有一中不好的预感, 所以面色一直很严肃。 虞皎故作轻松的玩笑:“嗨!要是雨凉兄你这个县案首都考不上,我们就更没指望了。” 终于等到卯时,青阳府提学司和府衙礼司的人, 手拿红榜阔步而来。 人群哄的一下往南墙奔去,也自觉的给他们让出一条路,贴榜这个工作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工作。 七张红榜,每张近三十个名字,魏停云来回了几遍,也没看到登县五原镇三河村的魏停云,终于彻底死心,垂头丧气的从人群中挤出来。 “我落榜了。” 他平静地对梁若琼说,而后木木的坐在了石板路牙子上。 梁若琼略有些惊讶,和他一起坐了下来,拍拍他的手说没事,再考就是了。 不一会儿,虞皎也一脸沮丧的坐了过来:“我觉得府试是偏了点,但不算特别难,看来还是我太自信了。” 榜上有曹宾的名字,他正和其他上榜的人一起热聊,互相恭贺。 魏停云茫然的看着面前冰火两重天的人们,闭上眼睛歪躺在了夫人的膝上:“咱们一会儿去吃豆腐脑好不好,今天我想吃甜的,心里苦。” “好。” 梁若琼轻声说。 魏停云能说出来,她还放心一些。 府试放完榜这两日,魏停云到底心情荡到了谷底,所以先在府学请了假,虞皎也一样。 魏观林也来看榜了,所以不用魏停云特地通知魏家了,两兄弟一起落榜,想来魏家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第三天的时候,虞皎冲进了院子大喊魏停云,说有不少落榜的学子都聚集到府衙去了,申诉要求提阅试卷,认为这次的榜有猫腻。 魏停云和虞皎去到府衙大门口的时候,乌泱泱的学子们正在静坐。 知府大人在安抚众人:“诸位,我已将此事紧张上报巡抚大人和学政官,不日就会有结果,请各位稍安勿躁,一定给大家一个清楚明白。” 但学子们哪里肯退去,直呼要等省里人来。 学子认为阅卷有误,申请重阅,是完全符合规制的,但如此大面积的申诉,还是少见的; 可能其中有自认为考得非常好但意外落榜的,也有跟风静坐的,反正申诉无罪,也不吃亏。 科举事大,当晚,省都察院和提学司的官员们就乘船火速来到了青阳府,监察御史和学政两位大Boss齐聚。 激动人心的是,三日之后,青阳府提学司和府衙礼司的官员们,陆续下狱! 府试是由省提学院组织人出题,调度各府交叉阅卷,只有最后出榜是又回到各府,所以府里舞弊,只能在榜单上做文章。 青阳府试舞弊换榜案,惊动了朝廷…… 而对于如何处理中榜考生,朝廷的意见莫衷一是,因为送金人的名单、账单,甚至存档的试卷都已经在事发前被毁掉了; 上榜的人并不一定全是贿赂的人,这二百人的榜单,到底有多少是交了钱替换的,有多少是真正凭本事上榜的人,完全没办法分辨。 所以,朝廷最后决定——青阳府府试重新大考,上次上榜的人如果重考未上榜,即视为参与了舞弊换榜案! 所以曹宾连日来,和其他上次上榜的考生们一样,都忧心忡忡,即使之前没送过钱、上了榜的考生,也极为害怕。 尤其这次是省提学院学政大人参与出题和督题,难度可想而知。 能重考魏停云既有点开心,又觉得心寒、心累。 在府衙看重考公告的时候,听人私下议论,说青阳府的提学官是唐师道座下的弟子,这次糖派可算是受到了一次重击。 不管怎样,重考如期而至。 这次的题目,尤其是诗赋经义类,魏停云做起来,确实感觉偏难,但努努力也都完整作答上了…… 五月上旬,府试重考放榜,魏停云名列总榜第七,律榜第一! 虞皎和曹宾也都上榜了,虞皎在总榜第二十二,律榜第三; 而曹宾在总榜第一百三十,律榜第十九。 这次律榜统共就录了二十人,总榜录了一百七十人。 魏观林第二次重考也没有上进士科的榜,倒是梁登库十分好运的再次吊车尾,算学的第二名,总榜的第一百五十三。 想来他算学扬长补短了公共课,有时候真不得不佩服聪明孩子。 魏家人自然就是喜忧参半了,还考虑着是不是让魏观林也学个杂学,是不是会好考一些,但又考虑他这个年龄起步会不会太晚。 虽然舞弊换榜的证据被毁掉了,但在牢狱之中,审理的时候互相咬来咬去,这次牵连的人之多之广,连誊抄榜单的书吏都拿了惠金参与其中。 月末的时候,三法司一纸公文下来,参与舞弊换榜案的人,不等秋后,游街示众后,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青阳提学官的囚车经过的时候,学子们都准备好了烂菜叶子和鸡蛋,魏停云也参与了。 毕竟这个王八蛋,害他“落榜”一场,还重考,多考了那么多场! 哗啦一下,虞皎把一桶粪泼向了囚车…… 过分了过分了,有辱斯文,其他学子们都掩面远离。 官员家眷自然也会受到牵连,男的流放、充军,女的或落入贱籍成为官婢,或充入教坊司妓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没人会怜悯他们。 而上次名在榜上,这次名落孙山的考生,各人被杖打一百,枷号一月,禁考三届。 本次府试律学总共录取了二十个名额,全省十三县,登县赫然有五人在榜,自己就占了四分之一,而魏停云和虞皎更是名列前茅。 如果是重考之前,可能还会有人质疑,因为之前府试律题的案例题是罗伯玉出得,他又曾是登县律学博士; 而这次重考罗伯玉并未参与出题,所以登县律学生一时名声在外; 间接的,就证明罗伯玉是真的教的好! 大家都对他佩服不已。 尤其是府学的律学生们,逮着机会就到罗学正面前刷脸,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的还想拜他为师。 当然不仅是因为他的教学能力,更多恐怕还为着他在朝中的人脉、靠山。 罗伯玉倒是暗示过魏停云,愿收他为徒,但都被魏停云先打哈哈糊弄过去了。 魏停云是矛盾的,他心里并不想参与到派系斗争里去,但又怕将来真得在朝堂之上了,夹在两派中间,处境不是更难? 罗伯玉要真的是爱才惜才,他都很高兴会拜他为师。 唉,这世上无关权力、名利、利益的真心向何处去寻呢? 所以他和父母和自家夫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放松、最安心的时候。 想一想,如果生身父母和枕边人都不再值得信任,都迫使你争名逐利,那实在太孤单太悲哀了。 “夫人,我现在是童生了呢,你开心吗?” 魏停云问。 梁若琼从一堆要扔的破布里,揪出她的丝帕,上面一道口子,用针线歪歪扭扭试着缝了几下的样子,丑极丑极:“相公啊,我想先问一问,这是谁的手笔?” 魏停云捂脸。 梁若琼嗤笑了声:“烂了就烂了,你还缝什么,想来这个帕子还是我十五岁及的时候,焕然表弟送我的,唉,一晃眼这么些年都过去了,真是岁月如梭。” “你,你们!定情信物!” 魏停云当即就躺到了地上,大字状的望天:“我绿了。” “你又作什么妖?胡说什么呢!我从没用过,只是前些天收拾东西翻了出来,跟你说了一嘴花色好看; 你是小孩子吗?还撒泼,石板凉,你快起来!” 梁若琼去拉他。 魏停云坚决不起:“莫拉我,我躺在地上等着我的白月光,来普照我呢。” 梁若琼拉他几次都拽不起来,气得自己回屋了,不一会又给他扔出来了一床凉席和被子:“别回屋睡了。” “不回就不回。”魏停云打了两个滚,滚到了席子上,无聊喊道:“把我的瓜子儿拿过来~” 梁若琼端着半筐瓜子扔到他头边:“等着上火你!” 魏停云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叹息道:“唉,这么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妻不如妾,妾不如…” 话还没说完,一盆水迎面而下! “梁!” 魏停云噌的站起来,头发和身上都滴着水。 “说啊!” 梁若琼手拎着盆子。 “凉快~真凉快,呵呵。” 魏停云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 六月里,杨桃产下一女。 这样的喜事,梁若琼肯定是要回娘家一趟的,魏停云也在府学请了两天假,跟着一起回去。 阔别两月,再次回到三河村,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夏日的树木比春天的时候更绿、更茂密; 之前走的时候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田,也都已经变成了待割的金黄色。 魏观林落榜以后,开始酗酒、闹事,被魏爷打出了家门,已经连着几天没回家了。 魏大鼎和魏二风在五原镇上的小酒馆门口找到他,用牛车拉了回来,依然是醉醺醺的样子。 魏大鼎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三弟,再看看你!” 魏观林摇摇晃晃从牛车上下来:“是啊,他多厉害啊,我喜欢的女人她娶了,我考不上他考上了……” 梁若琼把脸别了过去。 魏大鼎一耳光扇得他栽到了地上:“闭嘴,说什么混账话!” 魏泰坐在堂屋门口,仿佛已经厌倦了与魏观林的周旋,抽着自己的烟袋:“唉,家门不幸啊。” 大伯娘何玉香去到五原镇上的魏栖木和赵小琴家小住了,也没人护着他了。 只有刘雪芝忙上前去扶她的丈夫,却被魏观林一把推开:“滚!给老子滚!” 宏志上前用小拳打他:“不许打我娘!” 他一把推开宏志,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魏家每一个人:“你们!就是你们!从小到大都说我将来会是家门的荣光,怎么现在就是家门不幸了?” 他扑通跪在地上:“爷爷,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啊?啊!” 他吼着,然后向后仰去,躺在地上,醉醺醺的喊:“读书太苦了,科举太难啦,太难啦!” 魏二风和魏三青赶紧把大侄子拖进了屋里去。 魏停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得有点悲怆,魏观林说得没错,科举太难了,他也越来越感觉到了。 梁登库能中童生,着实让梁家惊喜了一阵子。 梁家因为梁登库和魏停云中了童生,杨桃又生产,所以在五原镇支了一个粥棚大锅,施粥半个月,鳏寡孤独和乞丐们都可以去吃,每碗粥里还给一个鸡蛋。 一时间,五原镇都知道梁大善人家的儿子和女婿都中了童生了。 梁万里有意给梁登库娶一房正房妻子,撇开梁家的财富,他现在还是童生了,乡绅、小吏之家的大小姐都快可以任他挑了。 把梁登库越说越牛,放言自己考上秀才以后再说。 梁若琼晚上想住在梁家,魏停云就自己回魏家了,遇到铁嘴王媒婆正好出他家门,笑眯眯的向魏停云道了喜。 宏志学话学得特别清楚,说媒婆来给三叔叔说亲,王员外正房的二女儿,愿意纳给他做小妾。 梁若琼不在,魏奶也不避讳,说他们成亲都好几个月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娃子现在都是个童生了,再往上考考,说不定就是秀才、举人老爷了,纳一房小妾要说也是应当的。 魏停云当然是拒绝,直说现在读书考科举是最重要的事,老婆娶多了分心! 魏奶一听这话也没毛病,这中事情,他们也不好强求:“经过你爷爷上次差点撒手,我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扭的瓜不甜。” 魏停云也才松一口气。 傍晚,魏停云坐在院子里,看着魏珏和宏志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写字。 想起自己小时候,春天总是绕着堂屋旁边那棵桃树,翻着白眼默背‘之乎者也’,每走一圈背掉一个注释; 夏天与孔孟对话完,一低头,发现胳膊上趴着好几个蚊子; 秋天在院子的丝瓜藤下练字,带菱角的丝瓜炒着是最好吃的,魏奶每每来摘,他总叮嘱多炒几个; 冬天手都要冻僵了,可还是得写字,就捂一会汤婆子继续写…… 魏二风在院子里,新给宏志和魏珏弄了个秋千,两个人写了一会儿,就跑过去玩秋千了,你推一会儿我荡一会儿,玩得不亦乐乎。 “宏志,我是姑姑,你得多推我一次。” 魏珏耍赖不想下来,就拿辈分说事了。 宏志点点头:“好。” 魏停云也眼馋的跑过去:“六儿,下来!让哥坐坐,你俩在后面推我。” 魏停云喜滋滋的坐上去,体会童年快乐~ 哐当一声就坐到了地上! 魏珏哇的一声哭出来:“爹!娘!哥把我们的秋千坐塌啦!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试断案 魏停云在府学每月有一千五百文的月钱, 日常花销足够了,但他生来不是一条安分的闲鱼, 天天想着挣外快。 青阳府衙要在盛夏暑热和麦收农忙前,清理府狱、官司、诉讼,在府学律生们中间招纳熟悉律条的人去帮手,每日给三百文补贴钱。 这可是个肥差,既可以赚钱,又可以参与司法实践、结交人脉、说不定还能得到大人们赏识,日后就算科举不成,还可以在府衙谋个小职位。 报名的人多于名额, 刑狱事大, 府衙决定公平起见,考卷子! 这个试卷和县试、府试的略有不同,没填空题, 全是问答和案例。 问答也是简单粗暴, 直接问大昭律某某篇某某条, 让你默写出来, 总共五十道。 案例五个,分别涉及户婚、厩库、贼盗、斗杀伤,其他庞杂。 这两日,府学律舍, 就全是在讨论这件事。 总共要三个人,魏停云和曹宾位居一二名,虞皎府试过后放松了些,五十道问答里,一道较偏的没答全,更致命的是一道案例用错了相似的律条, 屈居了第五。 府衙通知他们第二天就去上班,从辰时到申时,魏停云算了下是朝八晚五。 魏停云和曹宾要去府衙的事情,经过周丽娘广播,整个西市街都知道了,百姓对于官府自来的敬畏,尤其两个人去得还是法司。 所以魏停云早起去买菜盒子的时候,五文钱两个,老板硬是给了他四个,还要送他一壶米浆,让他以后多照应。 魏停云觉得自己都还未入仕,绝不能有成为贪官污吏的苗头,放下十文钱飞跑走了。 一路人还有:“魏小官人,要不要来个包子?”,“小官人早啊”等络绎不绝的招呼声,和他得了县案首和童生后回三河村的时候差不多。 “我也与有荣焉了。”吃着菜盒子,梁若琼笑说,“之前大家都叫我梁老板,现在都叫我魏夫人了。” 魏停云感慨权力的力量啊,就像虞皎谈起过,他恨极了他抛妻弃子的县尉父亲,但为了他们孤儿寡母俩在登县不被欺负,又不得不打着他的名号; 觉得自己没骨气,但会爱上那种别人对你又敬又怕、攀附谄媚的感觉。 魏停云和曹宾当时还笑他,将来就是有了功名,也肯定会成为昏官。 梁若琼告诉魏停云,怕、攀、唯唯诺诺,都是表面的,还是要你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人家才会真正认可你、尊敬你。 魏停云喝了一口豆浆,鼓着腮帮子点头,咕咚美滋滋咽下去:“云云谨听夫人教诲。” 梁若琼拿手绢给他拭去唇角的豆汁儿:“我给你做了两件素净白底的单衣,天气热了,你等下换上。” 魏停云临出门前,叽亲了夫人一口,溜了溜了,让梁若琼在原地痴笑许久,觉得和他家相公在一起,每日都如沐春风一般悦心。 在大昭,地方纠纷、官司、刑狱,一般是由检校司和司狱司处理,而两司又由地方府衙和省提刑院双重管辖。 检校司和司狱司都设置在府衙,有共同的长官——推官。 推官可以处理大部分一般的案件,重大案件则需要通判、同知甚至知府来升堂、判定,像人命关天类的和其他大刑事案,知府还要提给省提刑院,直达刑部和大理寺。 那种县官扔一个木牌子直接就推出去斩首的桥段,在隋唐以后其实基本不存在; 死刑的判决、执行,程序严格繁琐,有三复奏、五复奏等制度,还有八议、存留养亲等限制; 就是罪大恶极的斩立决,也要经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复核审定,皇帝朱批。 这次和魏停云、曹宾一起中选的另一个律学生,叫白勤。 魏停云觉得他这名字起得不好,感觉不管多勤劳刻苦,都白搭。 白勤是现在的府学律学博士赵大士的爱徒,还任命了他做斋长,赵博士大概从白勤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白勤是真得很勤奋,魏停云自认为到教舍是早的,但听人说白勤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学习了,所以他管着教舍的钥匙。 白勤为人谦逊和气,虽然是斋长,还年长几岁,但律学生员却经常对他呼来喝去的,他都不以为意,还乐得以老大哥的身份给大家服务。 “雨凉、文宾,咱们来到了这里,一言一行都是府学律生的表率,当谨言慎行……” 白勤又开始他最厉害的唐三藏碎碎念。 一进了府衙,就有人引领,说带他们去见推官大人。 这是三个人事前都没想到的,毕竟他们只是编外临时工。 推官大人是个留着半白胡子的老者,没有印象中刑官的威严,就是街边普通老大爷的感觉,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谆谆鼓励他们,努力读书,前途可期。 看来大家对于功名路上的年轻人,都是能拉拢就不得罪的,所谓莫欺少年穷就是这个意思,因为真不好预测,谁说不定哪天就忽然金榜题名发达了。 检校司和司狱司是在一个大房子里办公的,只是中间用镂空的屏风隔开了。 内堂里面放了很多桌椅,经承、供事们或在奋笔疾书,或在皱着眉头翻书; 外厅则是人头攒动,有的在辩解,有的在吵架,有的还在撕扯。 魏停云对这工作环境惊呆了,这可是相当考验抗干扰能力了。 魏停云和白勤在检校司,曹宾去了司狱司。 魏停云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到了分配给自己的靠近窗户的书桌前,老检校指挥人搬来一摞的案子,放在了魏停云桌上。 魏停云这时候觉得一天三百文真的不多。。。 不过和之前在黑作坊抄话本比起来,还是小意思。 老检校年纪不小了,但精神倒是很矍铄,手指上还戴着晶莹剔透的玉扳指,想来刑狱吏们油水是不少的。 “肃静!肃静!” 老检校捂着耳朵向外厅吼道,而后向魏停云指着自己全白的头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年才四十七就白发满头吗?” 四、四十七! 偏堂院外,都是今日衙役们传唤来的,待决案件当事人。 魏停云稍微看了一下别人的工作样子,也有样学样的,拿起旁边案卷的第一本,去院子外喊号了。 “屠四!屠四老婆!” “哎!小老爷,在呢,在呢。” 两口子忙不迭的一溜小跑过来。 魏停云站在台阶上,翻着案卷,心里咯噔一下,刚一来就让审这么大的案子吗? ‘屠四夫妇,东市卖肉户,刘老汉食了屠四铺子的肉后呕吐、腹泻,衙役从屠四肉铺搜出臭肉,约合十三斤。’ 魏停云一本正经道:“《大昭律》定——‘诸烂肉、臭肉、劣肉,皆不准售卖,商户亦不可乱弃,应焚毁之,违者笞一百;若故意售卖,使人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绞。’”(注1) 屠四夫妇扑通一声跪地:“冤枉呀,老爷,现下天气愈发热了,肉臭的快,但衙门有严令,咱们哪里敢卖,都是放在后院杂房攒着一起烧埋了,但不知道咋回事,就被那刘老汉吃去了。” 如果屠四夫妇说得是真的,那这可能就又是另外两种情况了:商家保管不善,且没有尽到提醒、警示义务,让他人误食了; 二是,被人盗窃后转卖或转赠。 没办法快速草草结案了,所以魏停云请示了老检校,准许他到肉铺去实地现场调查。 府城东市和西市其实根本就是连着的,离得很近,只是西市是后建的,更新一些。 去东市要先经过西市街,魏停云还路过了自家铺子,见梁若琼正在给客人介绍布匹花色。 二楼的裁缝们肯定也在紧锣密鼓的赶制府学的新夏衣。 府学生员的夏衣,罗伯玉交给了黄粱衣梦来做。 魏停云在屠四夫妇唯唯诺诺的跟随中,到了肉铺。 这也是一家前铺后院,屠四夫妇说得囤房臭肉的杂房,魏停云进去查看,刚一踏进去就是一股腥臭味,地上还有一些柴草和血水。 杂房没有被撬门、撬窗的痕迹,屠四说柴房门从不锁,谁能想到烂臭肉也有人偷。 口说无凭,现在也没证据能证明,肉是被人偷走的,所以还要去询问刘老汉。 刘老板家住在城东,有二子二女,都已经婚嫁了。 如果像坊正说得,刘家子女孝顺,刘老汉和刘婆子日子过得滋润,要说两口子不至于吃臭肉。 刘老板说肉是女儿送得,从食肆买的红烧肉,吃坏肚子后去找,食肆说是屠四铺子的肉。 这绕得!魏停云直说好家伙。 现在倒是好办了,魏停云又直奔食肆。 刚到那里,屠四夫妇和食肆夫妇(嚯,好像还是个绕口令),就打起来了。 魏停云在中间试图拉架,还被两个女人揪了头发,无奈只能暂时退出大战,在旁边等他们打完…… 屠四夫妇说食肆夫妇没买过他们家肉。 再看食肆夫妇一看就是理亏的样子。 刘老汉呕吐腹泻后,刘老汉女儿来找过他们食肆,所以就算有臭肉估计也已经被毁掉了,魏停云就也没办法了。 但这是在古代呀,没证据没关系,所以魏停云回去以后,两口子就被衙役押走了,大牢一蹲,大刑伺候。 只半个时辰不到,无良食肆和偷儿的暗箱交易就全交代出来了。 搞得魏停云好像个智障一样,白跑了大半天,别人都处理了好多案子了,他也才弄完了一个。 老检校端着茶壶从他身边走过:“书生意气要不得呀。” 但魏停云坚持觉得自己没错,说:“我要是不走一遭,判词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现在可以完整的写下整个过程。” 依照《大昭律》,虽然臭肉是被人偷走后转卖的,但屠四夫妇仍然要负一定责任,首先他们没有及时销毁,其次没有尽到妥善保管义务,所以按照小条款,要笞八十。 笞者,竹质,长五尺,打臀,比杖刑要轻。 当年晚上,屠四一瘸一拐的,和老婆一起到黄粱衣梦送了一个猪头和两个猪蹄膀,感谢魏停云帮他们洗刷嫌疑,不然说不定要坐一年牢呢,让魏停云无论如何要收下。 还说以后去铺子随便拿肉,不要提钱。 魏停云和梁若琼当然不会占这样的便宜,魏停云把送来的猪肉的钱硬塞给他们,屠四夫妇看拗不过,象征性的收了一些。 看着猪头和蹄髈,魏停云和梁若琼都犯了难,天热也不好放,所以晚饭他们就卤肉吃了。 肥瘦相间的肘子,软糯丝丝入味,盛到白瓷盘里,再浇上两大勺汤汁,简直完美! 魏停云和梁若琼说着今天在府衙遇着的七七八八的人和案子。 说到兴起,还考梁若琼:“一个老妇人走夜路,遇到一个强盗,抢劫了她的财物,她大声呼喊求救,一个路人追赶上了强盗; 但到了府衙以后,两人互指对方是强盗,因为当时天太黑,老妇人也无法分辨,这时候要怎么办呢?夫人要是答不出来就喂我吃肉,啊~” 魏停云已经做好了被投喂的准备。 梁若琼从肘子上夹一块最嫩的瘦肉:“让两人赛跑,路人能在财物被抢后,帮老妇人追上强盗,说明他绝对不比强盗跑得慢。” 呃…… 魏停云张着的嘴,略尴尬,正准备合上,还是被夫人喂了一块肉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院试!院试! 暑天来了, 天气越来越热,梁若琼把床榻、坐塌都换上了凉垫,每天傍晚魏停云从府衙回来, 她都会让他喝完绿豆汤解解暑。 “夫人!看!”魏停云蹦过门槛进门, 朝她招摇手上满满的成贯的铜钱。 这是他半个月在府衙做书吏的劳动成果:“夫人, 拿去花!” 魏停云极为骄傲。 梁若琼笑笑,说他这钱挣得可不容易, 晚上说梦话还在背律条、写判词:“相公自己留着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拿绢帕擦擦他脸上的汗水,让他快去喝绿豆汤。 魏停云想喝冰镇的, 所以回来的路上在铺子里买了冰块子。 大昭的百姓们,会在数九寒天去河里凿冰,存到深窖冰室里,夏天能自用,也能拿出来卖钱; 也有从最北边运来的冰,因为要加上运费所以价格贵一些; 铺子里卖的小冰块则大部分是商家们用硝石做的。 梁若琼让他少加一些,夏天食冷饮伤身, 就好比一个小火炉燃的正旺,嘶啦浇一盆冰水。 魏停云嘴上说着夫人说得是, 手上却哗啦啦的往里倒冰块, 拿着小勺舀着, 咯嘣咯嘣开吃。 这半个月来,他对律典更熟悉, 用得更顺了,但相应的,没去府学,诗赋、经义、公文等科也没时间温习。 距离院试还有五十天, 他要投入紧张备考了。 盛暑,没有空调、没有风扇,左手芭蕉扇、右手毛笔,魏停云每每一坐一两个时辰后,都是汗流浃背。 晚上睡觉在屋里觉得热,两个人就拉上凉席去院子里睡。 古代的天空很清澈,明月高挂,繁星满天。 魏停云还暗想,自己看到的这轮明月,和他穿越前看到的会不会是不是同一个呢? 这样一想,觉得十分奇妙。 魏停云半夜醒来,发现梁若琼在给他扇扇子,难怪他睡得这么舒服,感觉一阵阵连绵不绝的晚风。 ※ 八月六日,黄道吉日,院试开考。 农历的八月,已进入初秋,昼夜温差,白日正午仍然热,但早晚却十分凉爽。 秀才功名的临门一脚,就看这场考试了。 相比于县试和院试,所有人都有一种凝重,寺庙祈福的人也一下子多了起来,香油钱挣得盆满钵满。 经过了两次大考的魏停云,已经淡定了许多,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科考模式和套题。 诗赋、经义、公文做得都算顺风顺水,他有时候边答题脑子里还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个人说:魏停云真是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另一个人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九十九的汗水,这是他努力得来的回报! 魏停云:别争了,我宣布你俩说得都对! 刚嘚瑟完,第四场考策论,就出现了拦路虎。 题目给出了:‘大昭朝廷的法定货币为昭元通宝——小平钱铜质、径一寸、每枚重一钱一分,正面为先书法大家的四字隶书,背面为祥云、瑞纹,工序繁琐、制作精良; 但市面流通中,此钱愈发见少,私铸的、加入锡铁杂质的鹅眼钱、鸡目钱等,粗制滥造、叠不过三寸的劣钱却日益充斥,官府屡禁不止,兑换不顺,民不斥劣钱,何也?’ 这道题是很贴合实际的,魏停云手上就有这种鹅眼钱,锡铅铁材质的都有,又轻又丑,平时都是先花这些钱,足量重的大昭通宝都先存放起来。 尽管官府一再申明,不让用,但在市坊间依然流通,一般时候是两个钱抵一个大昭通宝,有时候是三个钱。 法不责众,官府没办法只能出钱让百姓兑换,但去官府兑换是五个钱换回一个大昭通宝,还不如自己直接花。 这考得不就是著名的格雷欣法则——劣币驱逐良币吗? 魏停云没想到,在古代竟然能用到这个。 魏停云之前不是市场、金融等专业,只是看闲书的时候了解过一点。 所以解题前,也思忖了好一阵,此次院试时务策就这一道大题,权重比值可想而知。 首先,把‘论劣币驱逐良币’,这样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标语先写上去,还不先声夺人震惊阅卷人? 策论考试虽然叫时务策,但如果考生有博古通今的学识和能力,是很加分的。 所以魏停云打算要先追溯前朝历代,出现这种现象且严重的朝代。 西汉王莽改制就是一个最鲜明的例子,他当政后,从百姓手中掠取财富,进行了四次货币改革,发行了大面值却不足重的虚钱; 本来一个五铢钱是一文钱,他另外随便再搞几个,朝廷发行将币值定为五十文、五百文、五千文,最后还搞出了二十八种币,龟货、贝货、布货都上了; 最后导致市场混乱、物价飞涨、百姓破产、民不聊生,王莽政权七年即告覆灭。 再往下,东汉董卓毁坏五铢钱,熔铸小钱; 三国蜀汉、吴国,铸以一当百、当五百、当二千、五千的大钱; 北魏孝明帝,为解决财政困难,广开铜矿,大量铸币; 隋炀帝时奢靡,官钱领头缩水,成为五铢钱的绝唱,同时私铸泛滥; 唐肃宗铸造乾元重宝,以一当开元通宝十个、三十个、五十个,导致后来物价飞涨,饿死者相枕于道; 宋朝庆历重宝、崇宁重宝、交子纸币也是如此,动辄以一当十,弥补财政赤字,同样导致通货膨胀…… 魏停云陈述完,历史教训后,即可引入当下大昭劣钱屡禁的困境,简单描述一下,再引申升华更深层次的“劣币驱逐良币”。 甲作坊出品的布匹,质量上层、工序繁琐、用料讲究、花色精美,成本高,卖一百文一匹; 另一家乙作坊出品的布匹,质量中等、工序减少、用料讲究性价比,花色尽量靠拢甲作坊,卖八十文一匹。 这时候,人们就会觉得,八十文的好哇,又便宜又质量好,因为他们并不具备这种专业辨别能力。 而后,又有一家丙作坊,原料和工序能省就省,做出来的花色却与也与甲乙作坊难以分辨,在保证了最基本的质量的情况下,卖五十文一匹,这时候,人们又会来买这家的。 渐渐的,甲乙作坊要么坚持自己,然后最终倒闭,要么也走丙作坊的路。 同样的,在其他领域也是,假如在一个教舍,大部分人每天谈笑、推牌九、玩乐,那些认真读书的人,有人会渐渐加入他们,有人不想被同化会被“驱逐”离开。 再有,员外雇佣四个人砍柴,一个人很卖力,每天自己砍的比其他三人还多,但因为砍的柴是放在一起的,所以他觉得很委屈,就告诉员外,员外就让每个人单独放; 后来发现他果然砍得柴比其他三人加起来还多,员外就给他涨薪水,别人一天五十文,给他一百文; 他就想自己应该得到一百五十文的,而其他人也因为员外给他涨了薪资而孤立他,所以他也会离开,即逆淘汰。 魏停云还想写自己去买豆腐西施家臭豆腐,前几次不会插队都买不到,后来也学别人不遵守秩序了,才能抢到…想了想算了,别写这个了,影响形象。 引申升华完了,最后不能忽略题目所问,回归来板上钉钉——既说明问题源头和解决问题的一些策略。 首先,大昭先帝时期和景治皇帝登基初年,和北方外敌时有战火,内有叛乱,曾一度铸造了折二、折五、折十的大钱,还发行过纸钞,后来通货膨胀物价涨高后全部贬值了,不足值的货币,带有信用货币的性质,这样百姓对于朝廷的信任度是下降的。 同时,官府一面禁劣钱,另一面却不以身作则,就拿府衙支付给魏停云的薪水里,竟然也有一些劣钱,你官家都用,我百姓为什么不用? 其次,大昭商品经济繁荣,银子价贵,一般百姓很少能用到,日常生活对大昭通宝铜钱的需求量是很大的,但大昭却总共只有九座铸钱炉,大昭通宝的制作过程又十分苛刻、讲究,物以稀为贵,大昭通宝就会被人们收藏、保存起来…… 再者,人们对于常通的标准的、足值的大昭通宝铜钱和银子,都倾向于押在手中,先花劣钱,朝廷之前想要收回民间私铸流通的劣钱,给出的比例是五个劣钱换一个大昭通宝铜钱; 后来看百姓们不愿意兑换,就提高到三兑一,甚至二兑一,这一下持有劣币的人,却更不舍得出手,在观望等待,说不定还得一兑一呢,这样不稳定的兑换,无法让人信服。 最后强调,劣币危害吾皇大昭江山、税收稳定,还会导致币多物少、物价上涨、百姓财富缩水、社会不稳; 朝廷要解困境,手既要长、又要短、既要自持、又要有力。 长与有力,在于打击劣币制造、掺杂熔铸、私下兑换,从源头管控; 短与自持体现在,不与民争利,即使在遇到短暂财政困境时,不乱铸乱发货币、朝令夕改; 而针对兑换困境,魏停云提出首先应该稳定兑换值,并载入律典,张贴在市坊、乡间,增强可信度和权威性,并限定期限; 同时利用舆论力量,例如以内部人士的来源放出风去,超过某某日,劣币将会成为废钱; 只放风还不行,要迫使权贵官富之家先行动,百姓们看大人物们都在兑换,就知道风是对的,自会挤破头…… 对于引申升华的部分,也要做出解决,即要深化改革,建立一套良善标准,这套标准适用于各个领域,最终教化百姓温良恭俭让,商户们诚信经营、良性竞争…… 本届的时务策有多难,从魏停云面前经过的,就有四个人被抬了出去,一个口吐白沫、头发凌乱,一个大叫着“天要亡我”、一个不停的水泼自己,许是中暑了叭…… 魏停云回到家,拿着一枚劣钱看了许久,然后把它扔到地上,恶狠狠的踩了几脚。 “相公,没酱油了,你去街口铺子打一壶。” 梁若琼在厨房喊道。 “哦,好~” 魏停云把劣钱又捡起来,吹了吹擦了擦:算了,还能花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第 怀了 院试考完, 已经是八月十二,魏停云和梁若琼要赶回三河村过中秋节。 裁缝和绣娘们也都要过节,所以黄粱衣梦挂上了节日歇业的木牌子。 从府城到登县, 马车大概两个小时, 每隔一天还有一趟水路, 是从运河辟的一条道,速度和马车差不多。 “夫人,咱们明天是坐船还是雇马车?” 魏停云嗑着瓜子问,这些天考试不能嗑, 可把他憋坏了。 梁若琼叮嘱他少吃点,你看你嘴上的燎泡。 梁若琼说是这样说,日常给他准备了各种鸡汁、五香、原味、原生, 院子里还种着……还说府城外的一百亩地,回头辟几亩出来。 在大昭,只有魏停云称它向日葵, 民间有称丈菊、番菊, 也有称迎阳花、黄葵。 相比这种小瓜子, 西瓜子更受时下百姓的喜欢,据说皇上最喜欢盐焗西瓜子, 还有皇商专门往皇宫供货。 “走水路,马车呃…太颠簸了,我怕会不舒服。” 梁若琼收拾着东西回答,看了眼魏停云。 魏停云毫无察觉刚才的话里有什么玄妙,正在尝试新玩法——用小虎牙嗑开一个瓜子:“不行,还是门牙好用。” “相公啊。” 梁若琼到他面前,牵起他的手,放在了肚子上。 魏停云拍了拍:“哟, 夫人最近好像圆润了一点点。” 梁若琼:…… 一跺脚又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虞皎在院外喊门,魏停云跑去开。 虞皎咔嚓咔嚓的啃着一根胡萝卜:“明天一起回,我和老曹想走水路,你们呢。” “我们也走水路。” 两人约好了时间,魏停云关上门又打开,对他喊说:“哎!胡萝卜素炒着吃更容易被吸收! “你给老子炒哦?” 虞皎拿胡萝头扔他,魏停云早已麻利的关上门:“嘿,没扔着!” 相比于魏停云和曹宾,虞皎这个孤家寡人挺可怜的,自己又不太会做饭,有时候来两家蹭点饭,有时候去街上买着吃,他自己只会加盐煮面叶子。 次日一早,他们到了码头,人特别多,看来古代也有回乡探亲高峰期。 幸好,客船也增多到了三艘。 梁若琼好似晕船了,几次欲呕状。 魏停云让她靠着窗,给她扇风:“要不咱在下个码头先下,转马车。” 梁若琼摆摆手:“我没事,跟车船没关系。” 魏停云皱着小额头,忽而又回想起昨天梁若琼说得话:“夫人,你该不会是——有了?” 梁若琼含羞的笑笑,点点头:“怕你考试分心就没说。” 魏停云难以置信,脸上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我天,我要做老、爹、了?!” 魏停云做了个高难度的动作——原地旋转360度跳起。 魏停云再次蹲回梁若琼身边,又激动又紧张的想和里面的小东西对话,脑袋短路的喊了句:“爹。” 导致整个船上的人都哈哈大笑。 百年修得同船渡,大家也都向他贺喜呢。 “咳,儿子或者女儿,你们在娘亲肚肚里,要乖乖的,不许折腾我夫人,不然出来后,要挨打哦……” 一路上,魏停云都像个斗鸡一样,护在梁若琼身边,生恐有人磕碰到她。 下船的时候,也是三尺之内,生人勿进。 第一次做人家的丈夫和爸爸,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都是凭着真心一点点摸索。 到了魏家,魏珏一把扑到嫂子怀里,都被魏停云拎了出来:“夫人,有没有撞到你,有没有不舒服呀?” 梁若琼又把魏珏揽到怀里:“哪有那么夸张,来,六儿。” 魏家和梁家知道了喜讯后,也是高兴地不行。 魏奶还给祖宗们上了香,念叨着什么谢天谢地祖宗保佑,还炖了老母鸡汤,给梁若琼补身体。 早早吃罢晚饭,还有事情要做。 大昭习俗,中秋偷菜。 中秋三日窃瓜窃菜不为贼,像玩农场游戏一样刺激。 这时候,菜农、瓜农们都要如临大敌了,你偷我防才有趣,当然也不是真偷,可以自己酌量往菜地放钱,一文不嫌少,三文五文十文不嫌多。 所以中秋结束后,菜农们经常需要在地里捡钱,至于能捡多少,只能看“偷儿”的人品。 城里的人,少有菜地菜园子怎么办,但节日也得过,就买菜让别人来偷,讲究一点的会栽到空地里,图省事的就直接洒在自家院落里,大家再互相“偷”, 这是魏停云婚后第一个中秋节,以前他都是去偷菜,今年要偷瓜了。 因为瓜是求多子。 偷东西也要有个偷东西的样子,魏停云之前就让裁缝大婶给他搞了一身乌黑乌黑的夜行衣和面巾。 试穿后刚出门,首先就吓了魏家人一跳,以为真得是什么贼人。 魏停云已经看好了村东的一片菜地,那里种了不少葫芦,葫芦是有最好寓意的,枝茎叫“蔓带”,万代的谐音,葫芦又是福禄的谐音,内里又多籽。(注1) 所以葫芦园向来是中秋偷节的重灾区。 村东刘家肯定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葫芦可以入药、可以做菜、还可以卖作瓢、做酒壶,可不想让大家几个钱就偷了去,所以他们家养着四五只大狼狗。 既然偷菜无罪,那被狗咬,主家也不会赔偿你,而且古代也没有狂犬疫苗。 魏停云可不想冒这个险,他早有准备。 魏停云爬到树上,已经看见一波又一波的人被狗追撵走,趁着空虚,就是现在! 他隔着高篱笆坐在树岔上,拿出他让老爹魏二风给他做的,三根竹竿绑在一起的神器,最前头是锋利的钩子,钩子下面是接住的袋子。 不过竹竿本就细长,这样连在一起颤颤巍巍的特别不好掌握,魏停云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准确割断藤蔓。 终于,那边一沉,魏停云就知道得手了,远远朝地里扔了几个铜板,慢慢抽回竹竿,准备爬下树。 突然,树枝咔嚓一声断了,几只大狼狗汪汪叫着飞奔回来…… 关键时刻,旺财冲了出来,小小的身躯,大大的能量,朝着两只大狼狗呲牙。 一对四,完了,旺财危矣! 魏停云不动声色略回身,小手细碎动作着,打算解开竹竿上的镰刀:跟它们拼了! 抬眼定睛一看,旺财不是一个人! 后面一片全是放着绿光的眼睛,这二三十个兄弟,都是旺财三河村的友狗啊。 魏停云心底的暖流,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两方就这样安静如鸡的对峙着,魏停云夹在两边之间,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来回看着它们对视了足有半个时辰,而后各自退去。 这就,结束了?古龙式意念论剑吗? 魏停云目瞪狗呆的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赶紧跟着狗狗团开溜。 村道上,都是匆匆忙忙、嬉笑着,抱着菜抱着瓜的人。 魏停云有些懵懵怔怔的回到家。 旺财解散了众兄弟,到家继续趴在魏家门口,打起瞌睡。 魏停云忍不住朝它拜拜:“大佬大佬,深藏功与名,够低调。” 魏奶在院子里看到:“你这娃子,朝个狗作什么揖?让旁人看到要笑话死了。” 魏停云抱着葫芦袋子到她跟前儿:“奶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旺财刚刚救了我一命,田园神犬啊,明天必须给它加餐。” 魏奶说他读书怎么还读得神神叨叨了,“偷”到什么了? 魏停云打开袋子,大家都凑过来看,竟然是两个连体在一起的葫芦。 “哇,我夫人这是要生双胞胎叭!” 魏停云开心的说。 尹惜萍笑儿子异想天开,魏停云坚定说是有概率的,因为三叔和四姑就是龙凤胎,咱家是有这个基因的! 大家伙对他说得什么基因搞不懂,但能偷到这双子葫芦,确实是个祥瑞。 魏观林没出去,喝了酒在屋里睡了。 魏栖木则“偷”回来一个大西瓜,切了大家分吃了。 魏停云尝了下超甜,拿了两块,飞奔去梁家,刚一进门就被管家曾伯拿着小棍追着揍:“你这贼,我们家没菜园,别处偷去!” “曾伯,曾伯,是我!” 魏停云跳着脚。 “哎呀,小姑爷?你咋穿成这个样子,我没认出来。” 曾伯十分抱歉。 “没事儿。”魏停云说着跑向屋里,“夫人,夫人,你猜我偷到什么了?” “什么?” 梁若琼走出屋门,好奇的问。 “吃。”魏停云把西瓜递给她,然后拿出腰间挂着的双子葫芦,接着绘声绘色和她讲述,旺财是如何率领众小弟勇救主人…… 梁登库扛着一个大冬瓜进门说:“这么说,旺财算是报恩了,毕竟端午泅水的时候,你也救过它一命呢!” 杨桃也抱着女儿从偏房出来,梁登库把冬瓜滚过去:“明天炖排骨。” 梁万里手里端着个茶壶,笑儿子像出去买菜回来一样。 顺道问女婿院试考得怎么样,魏停云谦逊的说还行。 提到考试,梁登库叹口气插嘴说:“策论题太难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就只能说大家伙都是先花烂钱、破钱。” 梁万里说了几句话就有些疲惫的坐到了石凳上:“咱们两家以后都要指望着你们了。” 魏栖木的媳妇儿赵小芹,人通透灵巧,听说梁若琼怀孕后,第二天就送了一个娃娃戴的银锁,可值不少钱,怕嫂子刘雪芝手里紧张、面子难堪,还特意避开她和魏家人,私下给得。 梁若琼不爱占别人便宜,心里高兴之余,又回送了一副小玛瑙吊坠给赵小芹。 入夜了,魏停云和梁若琼坐在梁家大院门口,看道路上还是络绎不绝的人,还有人把牛羊也都放出来捡吃路上的菜叶子。 “夫人,咱们给孩子取个名字。” 魏停云建议道。 梁若琼让他来取。 魏停云坚持一人取一个,梁若琼笑说他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怀得两个? 但却还是同意了魏停云一人取一个字的建议。 “夫人是在船上告诉我有的,诗经有《小雅·南有嘉鱼》,叫嘉鱼怎么样?希望TA能像小鱼一样活蹦乱跳、活泼快乐。” 魏停云笑道。 “好!那我也想一个,我读得书没你多,与水有关的话,嗯…‘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叫岸舟怎么样?” 梁若琼问。 “好啊,完美!你看哈,乘舟捉到一条鱼,然后扔到岸上来……” 刚文绉绉没一会儿,魏停云又暴露了本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合48章 放榜与杖刑(二合一)) 节后, 魏停云和梁若琼就要返回府城,开铺子、做生意不能长时间关着。 梁若琼提出,府城外她陪嫁的一百亩地, 有一半种得粮食, 另一半种得都是果树,马上就要开始采摘售卖。 她两边忙不过来,爹娘能不能帮忙帮手一下。 尹惜萍昨晚上还跟婆婆说起, 想去府城照顾儿媳妇, 帮手一下夫妇两个。 魏爷和魏奶没异议, 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但魏珏年纪还小, 离不开娘, 另一方面魏珏和宏志每天在一起玩, 好得像一个人一般, 也分不开。 这样魏二风、尹惜萍、魏珏、宏志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府城。 宏志不舍得娘,但刘雪芝坚持让儿子跟着一起,母子连心, 她虽然心里也是割肉一般, 但她深知,孩子在魏家、魏观林身边,和去府城、跟着魏停云和梁若琼,是不一样的。 府城的私塾也不是乡间的义塾能比的。 “宏志,听娘说, 你到了府城要好好读书,要听二爷、二奶、三叔叔和三婶娘的话,要护着小姑姑,不要让别的小孩子欺负她, 娘得空了就会去看你,好吗?” 刘雪芝努力忍着泪水。 宏志听话的点头:“孩儿记住了,娘亲也要保护自己。” “好。” 魏奶把之前梁若琼给得让两个孩子读书的钱,交还给她,一下子家里的两个活宝都要离开,她也是不舍得的直抹泪。 临回府城前,梁若琼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魏停云问过后才知道,这次回家,她发现父亲梁万里的身体大不如之前了,她不能在跟前尽孝,觉得又担心又愧疚。 魏停云提议让老丈人也跟着一起。 但梁家田地、铺子、作坊这一大摊子,根本离不开他。 ※ 院试过后,府试的考勤也就不严格了,魏停云经常早上去报个到就回来。 爹娘他们来了以后,小院瞬间热闹了不少,也更有烟火气。 城郊的果子,陆续采摘下来,一部分卖给城里的果贩和铺子,另一部分装船运到外地。 苹果、梨子,脆的脆、甜的甜,魏停云每次都是边记账、边吃。 魏二风作为老板公,更是丝毫不惜力,和雇工们一起扛货,干得热火朝天。 尹惜萍除了给他们做饭、送饭外,还要时常到果园、码头盯着,不让人偷运了去。 东市就有一家大私塾,穿过半条街就能到,古代车马又少,靠近府衙,拍花子的也不敢明目张胆到这里来拐小孩子; 所以魏珏和宏志也不用接送,都是两个人手牵手,蹦蹦跳跳来来回回。 魏停云有时候会在半路堵他们,然后三个人一起去吃大鸡腿、烤鱼、臭豆腐。 有一次还把宏志吃得拉肚子了,尹惜萍把魏停云好一顿骂,说要是把孩子吃坏了,怎么跟你雪芝嫂子交代! 宏志还给魏停云开脱,说一定是自己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肚肚着凉了,要不然三叔和小姑姑吃了都没事呢…… “他们两个狗肚子来得!” 尹惜萍笑道,儿子成家有媳妇儿了,而且马上也要做爹了,她也不好管骂了,宏志给了台阶,当然就下了。 尹惜萍每天做饭都会额外给儿媳炖各种补汤,每次给梁若琼盛一大碗,而后给两个孩子,每人再舀一碗,最后剩了渣渣才会倒给魏二风和魏停云。 魏停云一口就喝光了:“娘!一瓢水的事情,你能不能多弄一点,而且小孩子不能大补,六儿,你等着流鼻血你!” “那能一样吗?食材就那些,兑水多了效果就小了,你怎么连妹妹都咒?!” 尹惜萍作势要打他缺德嘴巴,但哪里真得舍得下手,尤其还当着儿媳的面。 梁若琼让相公喝她碗里的,魏停云摆摆手表示自己是有原则的,不会和肚子里的孩儿们争吃的。 魏二风呵呵傻笑着:“吃啥都一样,吃饱就行。” 咕咚咚喝完菜汤,就又奔去码头了。 魏停云觉得父亲就是勤劳致富的典范!但经常跟在他后面,让他劳逸结合,出力出过了也不好,但魏二风哪里肯听。 梁若琼在码头租了一个铺子,方便转货,魏二风这些日子基本吃住在那里,只偶尔才回来一次,换洗一下。 半个月后,果子陆续要采卖完了,魏二风回到家里的时候,颇有一些舍不得的样子。 梁若琼说要不那个铺子就长租下来,给爹娘做点小生意,赚不赚钱无所谓,主要待在府城不会觉得无聊。 尹惜萍担心租金贵不贵,魏二风一听说贵,直说还是不要租了,他去码头随便找点活儿干就行。 梁若琼只说不贵,并没说多少钱。 尹惜萍心里清楚,码头那什么地段,人来客往的,便宜不了! 和丈夫合计着,既然租了就要好好做,往后挣了钱,把租金还给儿媳妇。 他们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之前炸鸡还算炸的不错,但只卖这一种肯定不行。 码头的主要顾客,有来往客船停靠的船员、客人,在码头等待搭船和下船的客人,码头上扛活儿的壮汉们…… 让壮汉们吃炸鸡,一天的辛苦钱都抵上也不一定能吃饱。 所以,魏二风和尹惜萍打算主要卖面。 两口子跑了一整天,在府城找到了合适的,肉、蛋、面的供货源,依然挂的‘魏记’的牌子。 魏二风以前在酒楼当过帮工,会炒卤子。 他们的招牌——鸡蛋肉丝炒刀削面,每天多得时候可以卖到上百碗,码头的大力士们,舍不得加肉,最多加个蛋。 魏记不像别的食铺那样,鸡蛋磕在碗里搅一起,十个鸡蛋能炒二十碗,而是一个鸡蛋一份,有时候遇到熟客,还会额外给加一把肉沫。 码头的吃食铺子多,竞争压力也大,但凭着实惠、量大、味道好、老板人也好,魏记很快站住了脚。 而且他们求的也不多,现在刚刚起步够付租金外,如果能额外赚一些,能帮衬到儿子,那就更好了。 大概因为过中秋节的缘故,九月初十,院试的榜终于姗姗来迟。 魏停云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他就是十分想要考上秀才! 放榜那天,魏停云坚持不让爹娘和夫人一起,半夜悄悄带着魏珏和宏志去了。 院试是各县高手齐聚的斗兽场,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榜上有名,但估计每个人都在内心幻想过,若是自己是院试案首的情形。 魏停云不只是幻想,他实现了! 登县三河村魏停云,青阳府全府榜第一名、律学榜第一名。 “哈哈哈,六儿,你快掐哥一下。” 魏停云招呼她。 魏珏纵身起跳!然后落在了魏停云脚丫子上! “啊!!!我让你掐我,没让我踩我!”魏停云扳着脚疼的直叫,“是真的,妹妹是真的,榜肯定也是真的。” 天一亮,喜报就会直达登县县衙、登县提学署、登县县学、五原镇乡正、魏氏族老、三河村里正处; 之后县衙户房和礼房就会敲锣打鼓,为魏家大门,砌钉荣光木; 他会登上乡志,魏氏的族谱也会记载一笔,并附上准确的日期; 接下来,河东省礼院会记载上他的功名,登县县衙会为他制作新的照身帖,并上报青阳府衙、河东省户院。 “我家相公,真厉害。” 梁若琼直夸。 “全倚仗夫人从旁支持,没有夫人,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会为你一路赢下去的。” 魏停云发自肺腑,也是实事求是的说。 “都是相公自己努力。” 但梁若琼还是十分开心,丈夫对自己付出的认为。 这次梁登库和曹宾都没上榜,虞皎上了。 曹宾没上榜让大家都有些意外,或许上次府试排名靠后已经有了苗头。 魏停云想:人是不是一旦精心于仕途钻营,就无法真正沉下心来做学问了。 他不禁后怕,如果不是有梁若琼“镇”着他,他说不定也会流连于吹牛皮的人情社交场而不自知,读书苦太久了,很容易沉沦在这种轻松、意气风发、高谈阔论的醉人乡。 所以,怕老婆有怕老婆的好。 罗伯玉再次升官,补了青阳府的提学官的缺,而之前的知府大人,也因为府试舞弊案受到牵连,被贬官走了,这几个月一直都是同知大人暂时代理掌管青阳知府事。 青阳府是富庶的大府,而且处于京城和江南的中转要塞,所以各路有关系的人都争破了头,搞得内阁和吏部都特别为难,谁也不好得罪。 最后就近提溜了登县的老县令出来缓和局面。 他年纪大了即将致仕,不至于堵死别人的路; 而且他有资历,又是二甲进士出身,这些年在登县也没有犯过什么错,每三年考课也都良好; 而且今年院试,登县学子们大放异彩,还出了魏停云这个案首,又证明了他劝学有方; 所以,虽然一下从七品跳到四品,但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魏停云成为院试案首后,还有一件大好事,就是府学聘他为助教了! 如果是挂名,每个月有四贯钱,而如果到府学给律学生们上课,则每个月有十贯钱。 为什么不去? 虽然自己的同窗,成为了自己的学生,一下子会有点不适应,但钱啊! 他也要成为大昭月入过万的群体一员了! 【图图:宿主,好久不见,恭喜院试一举夺魁,系统为此赠送您宝贵机会,可以向系统要求获取任何实物,不限量、不限价值,从现在开始,你有三分钟的思考时间,过期作废】 【魏停云:我想要一整套热|武|器】 魏停云思考了一下答道。 在这古代社会,为人子、为人夫,即将又要为人父后,魏停云日常有时候会恐慌,生恐自己无法保护好身边人。 系统说到做到,魏停云的后台仓库,立即多出来了一个武器库,他生疏的拿起一把木仓…… 魏停云在集市上买回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小砂锅,照着系统里砖家们的营养书,试着给梁若琼煲养生汤。 锅子刚咕嘟咕嘟冒泡的时候,随着开裂声,瞬间锅炸了,把炉子浇灭,蹿高的炉灰到处飞扬,魏停云下意识的先护脸,但仍然被呛了一脸黑灰。 他气死了,拿着晾凉的砂锅碎片去找卖家! 对方瞥了他一眼,说售出概不退换! 然后两方就吵起来了,然后就开对骂,魏停云骂对方是奸商,对方则骂魏停云穷酸秀才,还把他的秀才专属的方巾软帽扔到了地上。 魏停云顺势往地上一躺,给身边一个大爷几文钱:“大爷,麻烦帮我去报个官,谢谢。” 大爷拿了铜钱,就帮他去喊衙役了。 然后魏停云就去报官了。 大昭律:当街骂人者,打二十板,打人者,四十大板。 但因为秀才是免刑的…… 砂锅铺子的老板,被打得嗷嗷直叫。 而想打秀才,得报到省里先革除他的功名,府县衙根本不会因为此等小事层层上报,申请革除自己辖区内为数不多的功名,学子功名可是吏部考课官员劝学的一项重要指标; 而且就算报了,这样的小打小闹,一般提学院和礼院也不会批。 魏停云抱着一个新砂锅回了家:“夫人,我回来了。” “干什么去了?” “出去打了个架…” ※ 登县老县令——陈彦博,上任青阳知府后,青阳府衙为他张罗欢迎宴。 与会者不仅有衙门各同仁、司官、吏员,名单上还邀请了本届院试的前十名榜生。 魏停云没参加过这么高端的宴会,都不知道有什么说道和规矩,心下想着,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背景板,想那么多做什么,去了多吃少说就对了。 这样欢迎宴,又叫开印宴,大昭朝廷一定程度上是允许的,还会赐补一些公使钱,不过每级有严格的规制标准。 公使钱朝廷给一部分,地方赋税里抽一部分,给多少抽多少都是有规定的,都察院会核查。 欢迎宴设在青阳仙炙轩,魏停云距离上次推销西红柿再来到这里,时隔一年多,老板娘竟然还认得他。 方四娘调笑他:“农家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案首秀才公了,早知道我把你招来做小相公了。” 她把和酒桌上客人们开玩笑的一套,用到魏停云这里,显然不吃香。 魏停云笑也不笑:“我早成亲了,方老板别乱说了。” 方四娘吃了瘪,也不再继续打趣他了。 魏停云顺着人流到了大厅,还不到上菜的时候,每桌都已经摆上了茶水和精致的点心。 魏停云还意外见到律学的斋长白勤。 他记得白勤好像不是院试榜的前十名呀,听旁人八卦才知道,白勤不显山不露水,原来舅舅是青阳府通判大人,难怪他之前也是以童生身份入读府学的。 白勤俨然一副宴席主人的样子,指挥着小厮们擦拭、搬动桌椅板凳。 魏停云也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就挑了一个靠门后边的空位,看旁边也都是一些年轻人,有之前在府衙帮忙时见到的书吏,还有几个院试同榜的秀才。 宴席开始,主人公入场,魏停云也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瓜子儿,和其他人一起起身作礼。 银白头发的老县令,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和新同僚们拱手寒暄了一番后,就开席了。 一道道大菜陆续上桌,这样的场合,仙炙轩也是拿出了看家的东西,比府衙定的,明显高了几个档次。 金乳酥、贵妃红、虾炙、八仙盘、炭烤肘花…… 大家举杯贺知府大人上任。 几巡酒过后,陈彦博说:“本届院试魏案首可来了呀?” 魏停云正用筷子叉肘花,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躬身作礼:“学生在。” 在登县当了半辈子的县令的陈彦博朝他举杯:“好好,我登县少年当仁不让啊。” 大家自然也附和:知府大人在登县治学有方,将来青阳学子们必然也能比比高中! “听说魏案首惧内,今日来,是不是也得夫人允许才行啊?” 有一个微醺的榜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嫉妒知府大人的单独点明,有些口不择言。 大家都呵呵笑了笑,但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魏停云平日里不拉帮结派,虞皎也不在,也没人会帮他说话。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并不反驳,反而顺着那人的话,说道:“没错,如果不是我夫人给我吃、给我穿,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也没有成为案首的今天; 不过,你称这为惧内,我却认为我与夫人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只有大昭千千万万个家,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才益于大昭繁荣昌盛,倘若每家纷乱不休、分崩离析,家之不家,国又当如何……” 魏停云说得和颜悦色,却逻辑清晰,句句打脸。 “说得好!”陈彦博第一个支持回应,“‘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才是人生乐事啊; 本官早年,一心只想实现抱负、考取功名,终日沉浸经史子集,后来母亲亡去、发妻、爱子相继病故,天命之年金榜题名时,转身发现竟无人与我分享啊,心中凄凉,涕泪满衣裳。” 陈彦博说着已经潸然泪下。 知府大人哭了,在场其他人哭也哭不出来,只能低头不语作默哀状。 还是通判大人最会说话,安慰道:“伯母和嫂子在天之灵,看到大人如今高位,必然欣慰不已。” 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陈老知府又叫住魏停云,对他一番鼓励,魏停云头都点得晕了。 觉得老人家心里大概是真的苦,仿佛特别期望魏停云走一条与他不同的幸福之路。 魏停云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宵禁,坊门都已经关了,但凭着宴会的请帖让出入一次。 魏停云到家,只有梁若琼还没睡在等着她,魏停云到院中打水洗了把脸。 忽然想起,临走时,魏珏说和宏志蹴鞠把球踢到屋顶,不知卡在了哪里,让魏停云帮他们拿下来。 魏停云当时快来不及了,就说晚上回来帮他们拿。 于是搬了个一个木梯,爬到房顶,原来球被卡在了两个屋棂之间,他小心翼翼的过去。 却看到隔壁院子,对面铺子的大夫-孟关良从曹宾家出来。 魏停云有些狐疑的,下了木梯,抱着球到了屋里:“夫人,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魏停云小声和梁若琼八卦。 梁若琼已经合衣睡下:“大晚上的能看到什么。” 听了魏停云所见,梁若琼也很惊讶,两人对视了一眼。 梁若琼说下午好像看到曹宾出去了,没注意他没回没回来。 魏停云说:“我早说那个孟关良不是个正经人。” 没想到三天之后,就事发了。 孟关良原本是医馆的小学徒,跟着师父学本事,后来娶了师父女儿…… 是孟夫人亲自带着人去抓的,毒打了个半死后,拖到了官府,据说两人不是第一次了。 大昭律——有夫和奸,两方皆要:去衣受杖一百,徒两年。(注1) 这件事,俨然成了西市街甚至整个府城的大新闻,施刑那天,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不时有人快跑经过铺子门口,裁缝和绣娘们也都去看了,还招呼着老板一起去。 梁若琼顾自做衣服:“我不去了,不想孩子看到那些。” 府学也有不少人跑去看,魏停云在助教室里,描摹书法,也不想去看。 这件事之后,曹宾一下子成为了所有人窃窃私语、笑话的对象,他离开了府学和府城。 科举路上,昔日同窗、好友、堂兄弟们,一个个掉队,如今只剩下他和虞皎两个了,魏停云每次想起的时候,心里有点感慨。 前路未卜,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一步,虞皎又能走到哪一步,他能做得只能是步履不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岁考·4难产·死亡 岁考在冬日如期而至。 大昭岁考, 本府所有在册秀才都必须参加,考试一等列为廪生,二等为增广生, 三等为附学生; 四等往所在籍贯提学处发谍报批评,五等除了发谍报还要缴罚款, 六等受戒尺; 廪生若降为四五六等者,永不复廪; 连续两年都在五六等者, 革除秀才功名。 另外, 更重要的就是岁考一二三等者, 才可以参加来年的乡试考举人。 所以说岁考,是大昭秀才们头上的紧箍咒,不要想考中秀才后就混吃等死。 不过每年岁考前, 可以报丁忧守孝、患病、天灾等特殊缺考缘由, 但一个人最多只能报两次。 另外, 因为朝廷要矜老,所以七十岁以上的秀才可以不再参加岁考,按照之前不擢不降。 其他秀才,除非不做秀才了, 或者中举以后才不需要再这样被考了。 考试之前三天,秀才们都会陆续收到省提学院发的考校牌。 一张厚实的壳子纸,类似于简历, 上面有秀才的名字、籍贯、三代、县试府试院试的名词、曾经参加岁考的成绩等。 岁考从简,只考四书文一篇, 五经文一篇,两篇文章定生死。 辰时三刻考试,梁若琼身怀六甲,却执意早早起来, 给魏停云炖了蒸蛋,做了蔬菜葱油饼,还熬了山药、花生、核桃浆。 尹惜萍让魏二风先去了铺子,仔细照拂着:“若琼呐,我来,哎呀,放着别动,凉!我洗我洗。” 魏停云和尹惜萍合力才把夫人带出了厨房。 魏停云吃完早饭,自己溜达去贡院,稀稀疏疏三五一群的人,和之前县试、院试和府试简直没办法比。 毕竟每个县每届几年只出两三个秀才是常事,每个县里从年轻到年老,同时在世的秀才,可能也就几十名,最多的七八十。 青阳府十三县,七十万户,户册五百多万人口,够资格参加岁试的,一般也就几百人,万里挑一的比例。 第一场四书考试题——‘君子远庖厨’。 这题出自《孟子》,不算偏。 讲得是孟子和齐宣王谈论仁政,提起:齐宣王看见一头即将被杀掉做祭祀品的牛发抖害怕的样子,特别不忍心,觉得它又没犯什么过错就这样被无辜杀死太可怜了,所以让人放过它; 但祭祀还是要搞得,人就问,那换一只羊去祭祀行不行,齐宣王允许了。 百姓们听说后认为,大王就是吝啬罢了,用小羊换一只大牛,牛没有罪,那羊就有罪吗,就被祭祀? 孟子很理解齐宣王,说他富有一国,当然不是吝啬啦,不过是看到了即将被杀死的牛,而没有看到那只羊而已,这是亲眼所见引发的恻隐之心,君子应该远离杀生的厨房…… 这道题,孟子的话其实已经给出了解题的方向,就是——儒家的君子观,所持有的道德观、善恶底线等。 这就要求考生要熟悉儒家经典理论。 对于杀生,以“仁义礼智信”为中心的儒家肯定是不提倡的,从孟子本篇的‘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就可以看出。(注1) 儒家对于善,有内里的主观修身自持,也有由内向外的客观善行。 例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是一中推己及人的内里修身自持。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注2) 即人人都想发财都想摆脱贫困,但如果不是用仁道的方式,君子是不能做的,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说得则是一中行为底线…… 最后魏停云还是用老孔的话结尾。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注3) 这句话里,孔老夫子认为什么样的人是君子呢,仁德、睿智、勇毅! 第二天的五经题,考了《尚书·大禹谟》——‘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 就是说:不要道听途说,轻信没有查实的虚妄谣言,也不能独断专行,采用没有经过众人商议的谋略。 这个题可以往高了解,也可以往低了解。 往高了解,因为大禹谟本来就是记载大禹、舜等上古君贤政事,所以可以往为君之道解,基本就是皇上呀,您不能听信谣言,要广纳意见,要做个明君哇~ 但这个高度太高了,有些度也不好把握,以后万一出仕了,官场对手说不定就能翻出这份考卷,呈给万岁爷。 皇上就说了:你意思我是昏君咯?朕还用你教?你这么爱做老师,去地底下教阎王! 这个解法太高了,那另一中怎么样的,说我们在生活中要做谣言止于智者的智者,遇到事情不要任性哦,要多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商量…… 这样解法又太低了。 所以,魏停云选了第三中解法,就是为官之道。 上有皇上,下有百姓,天子与黎民之间我就是纽带,那么纽带的自我修养就应该:准确的上传下达! 朝廷的政令,我细细研读,该严格执行的严格执行,该变通执行的,我申报批准后,因地制宜,变通执行; 百姓的意见呢,我也要挑挑拣拣有用的传达给吾皇陛下; 同时,我也要团结同僚、幕友、吏员们,集思广益不独断专行、夜郎自大,并且虚心听取师长、前辈的教导; 那么,我为了提出、阐述自己的立场和让人认可我的建议和方法,就不能凭空臆想,我肯定需要读书啊、学习啊、实地考察; 那我就在这个集思广益、虚心请教、学习的过程中,时间久了慢慢成为智者了,这样与开头的不要听信谣言,谣言又止于智者,如此则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两天考试结束,魏停云轻松的走出贡院,哼着小曲儿回家。 到了西市街,远远的看到梁若琼在黄粱衣梦门口等他呢,他扛着书箱就朝她跑了过去:“夫人,我回来啦~” “冷不冷?” 梁若琼拿起他的手搓了搓。 “不冷,我回来路上买了糖葫芦。” 魏停云从书箱拿出长纸包。 魏珏叉着腰跳出来:“哥!!” “都有,都有。” 魏停云装笔墨纸砚的书箱像个百宝箱一样,瞬间又拿出三串…… ※ 过了腊八以后,日子就过得飞快了。 很快就到了年关,梁万里还到府城来了一趟,最近他忙着到处收账,精神看起来倒比之前好了。 临走的时候,在梁若琼的妆镜下压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没告诉夫妻二人,怕他们不要,这都是他这些日子收回的账。 因为过年,做新衣裳的络绎不绝,日夜赶工才终于腊月二十八,做完了所有的活儿。 梁若琼给裁缝、绣娘、伙计们额外都发了节钱…… 除夕,一家人都来回穿梭出入厨房,魏停云趴在窗户上看着锅里的小酥肉丸子酸汤咕嘟咕嘟的冒泡泡,吸着香气,等着出锅端走。 魏奶笑他馋猫,魏停云烫得手指通红,放下汤盆嘶嘶的捏着耳垂,而后拿着勺子舀了一个肉丸子:“来,夫人,没有人,快先尝尝。” 梁若琼让他快放下,大家都没吃呢,她怎么能先吃。 一桌子都是大家的拿手菜。 尹惜萍做的红烧肉,大伯娘何玉香做的贴饼子地锅鸡、三叔的油焖河虾…… 魏观林也终于不再终日酗酒,在五原镇摆了个代人写信的摊子,挣多挣少,总归是有个事情干了。 “哥,你年后还下场吗?” 魏栖木问他。 魏观林苦涩的笑笑:“还不知道呢,我听人说杂学比进士科要好考一些。” 何玉香问魏停云有没有什么别的路子,能帮帮大堂哥,他画画,画得不错呢。 魏停云思索了下:“杂学给人感觉好像是好考一点,但录得人也少,综合比下来,感觉差不太多; 堂哥要是真想学画画,我倒是可以去找找我之前的老师,他现在是青阳府的提学官,府学不好进,但让大哥入读县学的画学,应该不是难事。” 何玉香说那就太好了,魏大鼎问侄子:“那找这老师也得花银钱,不能让你舍着脸去找。” 魏停云笑笑:“没事大伯,我这两年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原来去集市上卖鸡蛋,都张不开嘴喊呢,我记得还是若琼帮我卖掉的。” 梁若琼端着碗也笑了:“是呀,我看你一个人蹲在那里半晌午,一个也没卖出去。” 三婶问他是怎么改变的,魏停云说大概是见得人和世面多了,自然而然的。 大年初二,照例要去梁家走亲戚。 今年走亲戚,不同于去年了,魏停云在府学做助教每月十贯钱,梁若琼不用他上交,由他自己支配,但抠门如他,也不会乱花。 会很自觉的买米、买菜,下班回家的路上也会带小吃食回去,每个月都还能剩不少,下个月又充入新的,感慨有工资就是好! 玉婶置办了一桌子酒菜,叮嘱魏停云不要让他岳父喝太多,他身体愈发不好。 梁万里却是十分高兴,一来自己就要做外公啦。 二来,他还给梁登库操办了一门满意的婚事,因为“腊月不定,正月不娶”,所以婚事定在了二月。 新娘子是五原镇社学夫子的女儿,绝对的书香之家。 “登库少不更事,又是没心眼的,所以我必须得给他找一个,识大体、出身好,将来能扛得起梁家主母,这个名分的人。” 席间只有魏停云、梁若琼、玉婶他们四人的时候,梁万里说道…… ※ 岁考的成绩出来,魏停云排在青阳府所有新老秀才的第三名,顺利的成为了一等廪生,除了府学助教的十贯薪贴,每月又多了三贯钱和六斗米的补助。 魏停云特喜欢这样实打实的奖励! 二月初,魏停云傍晚从府学回到家,梁若琼却不在,裁缝大婶逮着他:“出大事啦,你岳丈快不行了,老板娘自己先赶回去了!” 魏停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也找马车。 天空阴蒙蒙的,这两天仿佛在倒春寒,特别冷。 等他到梁家的时候,已是满院哭声,白绫挂门,魏家人在院子里焦急徘徊。 “我夫人呢?!” 魏停云奔过去。 尹惜萍攥着儿子的手直哭:“若琼她,她哭得伤到了胎气,羊水都破了,怕是要早产,这才七个月啊。” 循着痛叫声,魏停云要进屋里去,被村里其他婆子拉住,说男人不能进产房,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魏停云急得直跺脚。 听着声音,魏奶在里面,不停的让她用力用力。 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陆续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玉婶红着眼流着泪从里面出来:“小姐她要不行了,姑爷快进去见一面。” 魏停云脚步不稳的冲进去:“夫人,夫人……” 魏奶捂着面离开床边。 梁若琼安静的躺在榻上,看起来疲惫极了,魏停云半跪在她跟前儿:“夫人,我来了。” 梁若琼用尽力气,想要抬起手,魏停云赶紧抓起,放在自己脸上:“我在,我在。” “相公,照顾好孩子们,别忘了我……做你的夫人真好,真开心,我不舍得。” 她断断续续。 魏停云哭得泣不成声:“你别胡说,你没事,你会没事的。” 梁若琼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相公,我好累,你看着我睡一会儿。” “不行,你不能睡,我不许你睡,若琼!你不能睡,你不要睡……” 魏停云捧着她的脸,使劲叫她…… 屋里的其他人也都低头痛哭,人已经走了,劝他节哀。 “不会的!我夫人才不会死…我们说好的,死生挈阔,呜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药!我有药!我抽到过起死回生的药啊,系统,在系统里呢。 魏停云才想到。 他闭上眼睛…… 而后起身匍匐着,颤抖着双手,到处找水,把药丸喂到梁若琼嘴里,但水灌进去就流出来。 魏家人也看不下去:“停云,别折腾了,人已经走了。” “你们胡说!出去!滚出去!” 他发疯一样。 大家也不忍看他这样,掩面而泣着离开。 从日暮到清晨……魏停云就在旁边守着。 他靠在榻边,看着夫人安静沉睡,像所有平常的清晨,他早早醒来看她的时候一样。 院子外,两家的族老轻叹:“人都凉了,还在等什么,赶紧换寿衣和孩子一起入殓。” 但不管谁进去,都会被魏停云打出来。 啊,动了,魏停云欣喜若狂的看着她的手指:“动了,动了,夫人…夫人!” 他看了看梁若琼口中的药已经全部融化,手心也渐渐又有了温度。 “哈哈哈哈哈,系统诚不欺我!诚不欺我啊!” 魏停云又哭又笑着喊。 院子外的人都说好好的一个秀才,就这样疯了,唉…… 魏家儿媳死而复生的事情,开始只在登县,后来传到青阳,整个河东省,京城的人都有所耳闻。 有个小秀才不知道哪里淘到了一颗灵丹妙药,死马当活马医,把难产咽气的妻子救活了,有人信有人不信…… 魏停云亲手给孩子裹上白布,轻轻的把她放到小小的棺椁里。 真的像魏停云一直坚信的那般,梁若琼竟然真生了胞胎,而且是极少的三胞胎龙凤胎,两个女孩一个男孩,然而最后出来的女儿没成活。 魏家和梁家商议后,打算让这个孩子跟着梁万里挨在一起下葬,外公没看到期待的外孙,黄泉路上,爷孙俩也有个伴儿。 魏停云执意也要给女儿立一个碑,让她有名有姓的走,但两家族老坚决反对,夭折的孩子哪有立碑的。 下葬的那一天,预谋了很久的大学,终于洋洋洒洒的飘落。 所有人都走后,魏停云一个人拿出刻刀和小木牌,一个坐在雪中,刻下了——‘魏氏爱女-魏寄雪之墓’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在背面刻墓志铭:大昭十三年春二月,爱女寄雪夭折……她很乖,没哭也没闹……爹娘和哥哥姐姐都爱你,宝贝。 然后把小木牌安放在了‘梁公万里之墓’的旁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