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醉烟波》 第一章 都城贵女的下限 韩府的永寿堂翠竹环抱、绿涛相连,庭院中花枝错落、流水蜿蜒,间或搭配奇石怪松,一花一木无不精巧,又不显匠气,与廊下朱漆相配,灵秀中透出五分雅正,彰显着主人的高洁之姿。 曙光乍现,永寿堂的下人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着孟老太太的起居、早膳。 此时,主屋外的廊下已经候着三个少女和一个四五岁大的少年,他们正是韩家大小姐韩墨儿、二小姐韩嫣儿、三小姐韩琼儿和四少爷韩熙焕。 十五岁的韩墨儿似乎又胖了一圈,脸颊像一边各塞了一个苹果,无处安放的肥肉向四处挤压,将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缝隙,将嘴唇也挤得有些突出,加上额头上覆盖的厚重刘海儿,面貌可谓蠢笨至极。 今天的韩墨儿穿了一件石榴红牡丹花文锦长衣,下配五色锦盘金彩秀裙,头插富贵双喜掐丝步摇,以及一朵拳头大小的海棠环翠珠花。一身装扮总价值不下十两,这对于后宅小姐日常穿着而言绝对超标,某种程度而言这已经算是娇宠了。可这身价值不菲的装扮却搭配得五彩纷呈,俗艳异常,加之韩墨儿的一身肥肉,极具视觉冲击效果。 此时主屋中已有些动静,就听见一个伶俐清脆的女声传出,这是正服侍孟老太太起居的小孟氏孟淑娟的声音。又一盏茶的时间,有丫鬟从主屋出来,向韩家小姐少爷们一屈膝,请他们进入主屋。 韩墨儿他们依序进入主屋起居室,便看见孟老太太斜倚于榻上,正由小孟氏侍候着吃一盏八珍鱼胶,孟老太太今年五十有二,面色略黄,眉眼柔和,就是嘴角经常抿着,笑着的时候慈眉善目,不笑的时候便有些严肃,威仪顿生。 此时,孟老太太见孙子、孙女们进来请安,面露慈爱,细细打量着今天少爷、小姐们穿着,在看到清水芙蓉般的韩嫣儿时,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转向五岁的孙子韩熙焕,韩嫣儿和韩熙焕都是小孟氏孟淑娟所出,韩熙焕为韩府长子,韩家唯一男丁,全家人的寄托,孟老太太目光看他时柔得出水。 随后孟老太太看向三小姐韩琼儿,韩琼儿是韩 府大老爷韩志清妾侍张氏所出,今年十三岁,性格怯懦、多愁善感,在韩府几乎没有存在感,孟老太太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到韩墨儿身上。 韩墨儿是韩府大老爷已故亡妻所出,韩府嫡长女。孟老太太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完韩墨儿,慈爱地向她伸出手:“墨儿,到祖母这里来。” 韩墨儿依言走向孟老太太,面带笑容地攀上她的手臂,撒娇地问了一声:“祖母昨夜睡得可好?” “好好好,你们这么孝顺,祖母没有烦心事,怎么能睡得不好。”孟老太太说完,转头笑问小孟氏:“淑娟,你说墨儿这孩子长得是不是越来越有福气了,珠圆玉润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小孟氏赶紧接口:“是啊,墨儿就是福相,前些日子我去赵府做客,赵家娘子拉着我说喜欢墨儿的长相,是兴旺之相啊。” “是吗?赵家这个儿媳到是有眼光。”孟老太太与有荣焉,笑得开怀。 “而且,赵家娘子说了,她只见过墨儿一次,就觉得墨儿品味颇佳,穿着打扮大气雍容,有大家风范。不似那些小家碧玉,绫罗绸缎也穿得清汤寡水,糟尽了好东西。”小孟氏接着说。 “真的?她真这么说的?”还没等孟老太太开口,韩墨儿惊喜的问道。 “是啊,母亲还能骗你?当时我心里特别高兴,以前说你俗气不雅的那些人都是妒忌你福相,现在终于有人说了句公道话,墨儿,你现在长大了,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你的美,赞扬你的品位,毕竟谁家婆婆也不愿意娶一个没福相、病弱的儿媳妇。”说完这话,小孟氏低头掩口轻笑。 韩墨儿娇羞的叫了声“母亲!” 孟老太太斜了一眼儿媳妇嗔道:“多大年纪了,还这样没有分寸,在孩子面前胡说。”随后看向立于旁边的韩嫣儿和韩琼儿说:“你们姐妹也要多向姐姐学习,多吃点东西,添些福气知道吗?” 韩琼儿恭敬地答了声:“是。” 韩嫣儿也含笑答:“是”,却笑中含讽。 孟老太太转头又对韩墨儿说:“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八宝鸭和脆笋腊肉,一会多吃点。” 韩墨儿一脸向往重重点了点头。 众人一起走向已经 摆好早膳的厅堂。 用过饭,韩熙焕被送至鹤鸣堂跟着先生读书,三姐妹各自回闺阁休整,等待巳时赴雅芝阁读书。韩墨儿姐妹三个出了祖母院子,还要共走一段路程。韩墨儿餍足的摸着肚子,咂摸着嘴回味着刚刚的八宝鸭的味道:“要说八宝鸭,咱家厨子和有风居的大师傅还是差了一个等级,虽说都是外酥里嫩,但火候尚有差别,差之一分,谬之千里。” 韩嫣儿嗤笑出声:“既然谬之千里,不知刚刚那只鸭子都是进了谁的肚里?” 韩墨儿全然接收不到韩嫣儿的暗讽,扶了扶鬓间珠花说:“我若不吃,母亲又要怪罪厨娘,墨儿心中不忍,便多吃了几箸,日行一善,嫣儿不必挂怀。” 韩嫣儿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咬牙恨恨道:“姐姐到真是心善!”,不待韩墨儿回话,便带了丫鬟回了自己院子。 韩墨儿看着韩嫣儿离去,回头莫名地问韩琼儿:“嫣儿可是恼了?我说错了什么?” 被点名的韩琼儿一时慌张,对于姐妹间的矛盾,她向来不知如何处理,讷讷不成言,最后憋出一句:“应该没有。”随即向韩墨儿施礼告别,转身匆忙离去。 待韩琼儿的身影完全没入曲径尽头,韩墨儿眼中傻气退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然疏离,平日胖得似有些佝偻的脊背也微微挺直,周身气度大变,虽然还是那副臃肿肥胖的身子,却有洞悉世事、锋芒内敛之态。 此时,韩墨儿手掌扶胃,眉毛微蹙,眼中闪过三分不耐,这孟婉秋与孟淑娟最近越发变本加厉,早上便叫她吃八宝鸭这种油腻之物,像是急于把她再催肥一圈,如此心急,必是最近有什么她必须出席的重要场合,孟婉秋和梦淑娟想必是让她在宴会上滑天下之大稽,彻底沦为韩嫣儿陪衬,失了父亲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父女之情。 其实,这两年,孟婉秋和孟淑娟已经不似前几年那样乐于将自己喂胖扮丑,推到众人面前耍弄了。原为这两年韩墨儿又添了项有辱斯文的爱好,那就是种地。这个笑柄似乎比身材圆肥、装扮粗俗还有话题性,坐实了韩墨儿都城贵女下限的名头,孟婉秋和孟淑娟便放任韩墨儿在府中折腾种地,每每对外 提及,大小孟氏都是一脸忧心,又劝解无法的惺惺之态,一幅宠溺失母幼女,奈何幼女任性不服管教的慈母相。 但自从今年开春以来,大小孟氏又故技重施,每天大油重荤的往她嘴里填塞,嘴脸伪装的更为慈善,这次怕是不会仅仅是让她在舞文弄墨的诗会、茶会出丑现眼,那又是什么能让大小孟氏如此严阵以待呢? 韩墨儿想到了今年孟淑娟给她们三姐妹做的几身春裳。今年的衣服首饰比往年要华贵许多,大小孟氏为显厚待自己,吃穿用度在价值上往往比韩嫣儿的还要好上些许,今年韩嫣儿的春裳也不及自己的贵重,但花的心思却细密极致,清丽雅致如远山芙蓉,有之;端方贵气若百花之魁,有之。反之,自己的春裳件件贵重,却也件件恶俗。如此费心尽力的准备衣服首饰,难不成是与亲事有关?这个想法在脑中冒出,着实吓了韩墨儿一跳,惊悸之余,韩墨儿暗忖:看来得加快实施自己的那个计划了。 退步青年说 第一篇网文,请多支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 穿成了一个死胖子 早饭过后的韩墨儿歪在自己的院落中饮一杯普洱消食,望着院中新抽出芽的槐树出神。自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了,昼夜交替、春秋更迭,院中的槐树花开花落五载,已经粗壮许多,而自己还是被困在这个院落中,抬头望雁归去来,俯首观花岁枯荣。 没错,韩墨儿是穿越来的。在她记得的那个21世纪里,她叫韩子伊,著名学府经济系大二学生,祖父是中医圣手,父亲却学了西医,有京津冀外科第一刀美誉,母亲是农学家,一直承担国家级农学研究课题。韩子伊父母恩爱,家庭和美,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都很忙,鲜少有一家人同时有空的时候。韩子伊18岁生日时,父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韩子伊去了她向往已久的西藏,没想到飞机飞行途中遇到恶劣天气,坠机失事,韩子伊一睁开眼睛就来到了这个异世时空。 这个世界并不是中国历史上任何一段时期,是一个不知在哪个维度空间存在的异世。韩墨儿所处的朝代叫大历朝,风俗制度与宋朝相仿,又不全然一样。 大历朝重风仪,王公贵族,风姿卓绝,服饰装扮即华且雅;普通百姓,穿着也大方得体,力求体面光鲜。这不,刚入春,都城不下百家服装饰品店各显神通,各种鲜妍琳琅满目,各样珠翠熠熠生辉,都希望自家的货品能够在竞争中广受青睐,引领一时风尚。 都城贵族后宅的时尚风向,也和现今所差无几,每年总有那么几位首屈一指的美人,穿着或材质新颖、或款式独特的锦衣,佩戴着或奇珍异宝,或技艺巧夺的珠钗,在百花宴、雅颂诗会、清泉漫谈上一亮相,便也成就了一时的风尚,一众后宅女子东施效颦,一时洛阳纸贵,这些店铺也随之名声大噪。 都城的风尚,第二年或是第三年才能传遍全国各州县,只要在都城拔得一时头筹,便可有两到三年的盈利,所以在各家店铺的霓裳之争中,能让都城榜上有名的美人们青睐自家东西,成为代言人是最重要的一环。 在各大店铺暗中不惜重金疏通关系也要将锦衣环佩送入榜上美人府中的时候,还有一件 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大掌柜们头痛,那就是如何防止都城韩府大小姐韩墨儿到店铺选购春裳。 韩府,翰林院掌院学士韩志清府邸。韩志清的父亲韩守正曾为帝师,是大历朝第三代皇帝文景帝的启蒙老师,学富五车、文采风流的大儒,为人刚正却不迂腐,教学严谨又不失幽默,在文景帝未继位时,与其亦师亦友,文景帝继位称帝后,又恪守身份,言行有度,著书立撰,不染朝廷纷争,因而深受文景帝爱戴,恩宠不衰,韩家也因此成为帝都名门望族,车马流金、花团锦簇。 文景帝体弱,又事必躬亲,在位11年即驾崩,又两年韩守正去世。没了文景帝,又没了韩守正的韩家,倒也没有马上走下坡路,韩守正功绩荫及子孙,新帝继位也才堪堪两年,先帝帝师家族的情面还是要顾及的,只一样,韩守正直系子侄中竟没有大才之人,唯一长子韩志清是两榜进士出身,却又木讷寡言,完全没有其父风采,一代大儒、一代帝师后继无人,令人唏嘘。 韩志清为人木讷,但仍以父荫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位列从二品。韩志清虽无大才,却一心向学,全部心思都用在翰林院上,院中管理、人情世故他不擅长,就分别交给翰林院几个学士,自己带着一些编修编撰典籍,一心所求不过是青史留名。韩志清无暇顾及其他,更别说后宅之事,但一年之中也有几次为后宅的烦恼,这几次不可多得的烦恼都贡献给了他的大女儿韩墨儿。 每年换季伊始,都城各个衣裳钗饰铺面,都要派人紧盯韩府,如韩家大小姐出府游街,必然将新品精品锁于库中,更有甚者直接关门打烊。 不怪各家掌柜如此严防死守,实则是几年前韩家大小姐穿了都城一家秀坊‘水云裳’的一件精品娟纱金丝绣花锦衣,衣服确实美轮美奂,移步间长裙金丝拖闪,层层漾开,袅娜如金雾一般,华光流彩。可,确是穿在肉粽一样的韩墨儿身上,她又向来没有自知之明,偏喜紧身上裳,一层层五花三层的嫩肉翻飞,着实让人目不忍视。那一年,都城新起之秀‘水云裳’一年内顾客寥寥,名门淑女的生意更是一单没有,至此,新起之秀确实只担了一个 “新”字,再无下文。 其实,五花三层的韩墨儿在都城贵女圈并不高调,前几年参加诗会、文会、赏花会,还能引起群嘲,高调一把,这几年可能随着年龄渐长,终于懂了不可自取其辱的道理,推掉了各种杂会,鲜少亮相,着实让各家贵女的闺阁闲话少了很多乐趣,也有无趣时提及韩墨儿的,这些娇羞的贵女,总是以丝帕掩口,说一句:“据说,韩墨儿前几天做了件月白色的菊纹上裳,配了翠绿色百褶如意月裙呢。” 对方惊讶地问:“月白色的?这不更显丰腴?......”然后曲下优雅纤细的白颈,轻笑一声,似是碍于修养不好直说。 这时,便会有人接着问:“谁说的啊?”。 “韩府二小姐”最先开口的贵女道。 “啊,韩嫣儿啊,那可是个妙人,不知今年她选的哪家秀坊,什么款式?”众贵女的话题又重新回到了衣裳钗饰上,像往常一样,韩墨儿只是一个供人娱乐小插曲。 韩府二小姐韩嫣儿的确妙人一个,冰肌盈盈如雪,纤细窕窕如月,眉如远黛眼若烟波,红唇一点,不笑含情、笑而传情,实属佳人。韩嫣儿从13岁起登上都城美人榜,今年更是跻身三甲,风光无两。韩嫣儿不但人美,还是都城有名才女,从小在祖母膝下长大,祖母孟氏待字闺中时曾是大历朝第一才女沈知雯的关门弟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以琴技最为出色,曾以一曲《蝶恋花》让当时刚中状元、都城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韩守正为之倾倒,才子佳人成就一段佳话。 大儒韩守正没有培养出一个出色子侄,其夫人孟氏却调教出一个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韩嫣儿,孟老太太拿这个孙女如珍至宝,见天眼珠子一样的供着。而至于她的另一个孙女韩墨儿,孟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可谓微妙,耐人寻味。 韩墨儿生母齐楚楚为柳州齐氏,柳州望族,以商贾起家,家资丰厚,修路架桥、舍粥布施,博得美名捐了一个朝散大夫从五品的散官。后有族人应试,最高止于举人,仕途无望。 柳州齐氏与韩府的渊源说来话长,大儒韩守正,柳州生人,韩氏在柳州属百年望族,旁系众多,韩守正就是韩氏一支旁系庶子,虽为旁系 又为庶子,但因韩守正少年成名,十四岁乡试中举,慕名而来的姻缘线也颇多,其中就有齐氏嫡出长女齐昭。齐昭,柳州第一美女,据传美得不似凡人,又是望族齐氏嫡女,韩守正的爹觉得此乃良配,諏吉成聘、交换庚帖,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韩守正准备科考,将婚事定于科考之后,谁知屡试屡中,一直问鼎状元。而这齐氏贵女齐昭却没有诰命的命格,染了场风寒就病死了,死时已20岁,整整等了韩守正4年。 韩氏一族表面唏嘘,但暗自欢喜,如今韩守正是风华正茂的状元郎,如果在都城寻一门有根基的岳家,对韩氏的助力将不容小觑,不知多少韩氏族人在心里默忖这齐氏死得真是正当其时。 但这其中不包括韩守正,韩守正为人刚正,听闻齐昭病逝,着实病痛了一阵,虽未见过未婚妻齐昭,但也确实对她充满向往,以前总想着衣锦还乡,送她个锦绣姻缘,没想到自己衣锦还未及还乡,姻缘已断、阴阳已隔。对于齐昭苦等自己四载,也让韩守正心怀愧疚。这份离愁与愧疚一时间冲淡了自己对婚姻的向往,直到他在雅韵诗会上听到那清澈明净的缕缕琴音。 韩守正的岳家未能如了柳州韩氏族人所愿,在都城根基并不深厚。岳父孟洪仅为从五品宗正少卿,家资不丰、背景不深、人脉不广,在都城这样的官员一抓一把。但孟洪有个出色的嫡女孟婉秋,机缘巧合入了大历朝第一才女沈知雯的眼,收为关门弟子。孟婉秋也凭此成功跻身都城贵女圈,结识新科状元韩守正,共结连理。 一年后,韩守正长子韩志清出生,正巧柳州齐氏齐昭的妹妹诞下一女,韩守正为赎心中愧疚,便做主给长子韩志清定下了这门娃娃亲。此举在当时并未引起孟婉秋的不满,一则虽然夫君是状元郎,但仅仅谋了个翰林院修撰的官职,加之孟氏家资不丰,孟婉秋从小到大过得虽不清苦,但也绝不奢华,财大气粗的柳州齐氏确实晃晕了孟婉秋的眼睛。 石火光阴,转瞬即逝。当初位卑言轻的状元朗已成为一代帝师,妻凭夫贵,孟氏也成为都城贵妇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各种宴会皆为座上宾,恭维讨好者众多,这让 孟氏如坐云端,好不惬意。 地位和心态的变化,让孟氏对长子的娃娃亲逐渐生出了不满,这种不满在柳州齐氏海运生意受阻,家势大不如前时达到了顶峰。孟氏聪慧,并不将想法露于表面,只是让长子亲近自己的侄女,希望两人暗生情愫,非彼此不嫁娶,打的算盘是:如果韩守正在这事上还有几分舐犊之情,自己再从中助推,说不定能搅了那上不得台面的娃娃亲。 虽然孟氏对自己的这个侄女的家世也不满意,但毕竟比落魄的商贾好上不知凡几,又是自己娘家,总要帮衬一二,加之侄女一家似乎抱定了韩家的大腿,平日里竟往孟氏耳里灌蜜儿、糖儿的好话,哄得孟氏及其适用,早已将小孟氏看成自己儿媳。 谁知她低估了自己夫君的守信刚正,也高估了自己儿子的情比金坚,总之韩府和柳州齐氏的亲事如期进行,并未阻止得了。还有一件事孟氏没有料到,就是小孟氏抱大腿的决心,韩志清刚刚成亲后的某个夜晚,竟和自己的表妹小孟氏睡到了一起,为何睡到一起,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最后一脸懵逼地被他爹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三个月后,孟氏嫡女小孟氏被从偏门抬入韩府为妾。第二年,齐氏和小孟氏各得一女,即韩墨儿和韩嫣儿。 韩墨儿的生母齐楚楚在她4岁时因难产去世,一尸两命。齐氏在韩墨儿心中并未留下深刻的印象,只记得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齐氏去世后第三年,在孟老太太的主持下,小孟氏扶正为妻,从此掌管韩府后宅,至此已近十年,如今韩府上下再无人提及齐氏,好像这个女人从未存在过,如枯叶落静湖,连几痕涟漪也没留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 墨儿是块绊脚石 巳时未到,韩家的三位小姐已经端坐于雅芝阁,大历朝重文轻武,且好附庸风雅,公卿之家在府中为闺阁小姐开设学堂已是常见,韩府又是书香门第,韩熙焕三岁即开蒙,韩墨儿几位小姐十岁时,也请了女先生在府教习,除女四书外,琴棋书画均有涉猎。 今日习琴,早已焚上的九和香长烟袅袅。女先生姓黄,名文慧,琴艺精湛,颇具才名。黄文慧偏爱峻急奔放、气势宏伟的曲风,一曲《龙翔操》弹得出神入化,而同样当年因琴技享誉盛名的孟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她觉得闺阁女儿以琴表意,重在情趣,所以得她亲传的韩嫣儿擅长的曲风也是细腻柔和、绮丽缠绵。 此时,韩嫣儿正弹着一曲《蝶恋花》,一时明丽轻快,一时又如呢喃耳语,手法熟练,技艺纯熟。一曲罢了,得了黄先生一句:“很好”。 只得了“很好”的韩嫣儿显然极不满意,面带轻慢起身,说了声身体不舒服就告假回去了,黄先生也不恼,微微点头地允了假。 韩墨儿对这个黄先生很感兴趣,谁都知道这韩府为女儿们开学堂,为得就是让韩嫣儿的才名更响。在外人看来,韩墨儿是个蠢材,韩琼儿是个废材,为了讨好家主,哪个先生不是把所有精力放在韩嫣儿身上,见天的绕着圈夸奖。只有这个黄先生始终对韩嫣儿都是淡淡的,韩嫣儿因有祖母传授琴艺,并不将黄先生放在眼里,时常怠慢,有一次还因为不服黄先生指出她的不足,闹到孟淑娟那里要辞退了黄文慧。而黄文慧并无过错,加之韩墨儿和韩琼儿也确实需要一个琴艺先生来做样子给外人看,所以黄文慧就一直在韩府留到了现在。 韩嫣儿离开后,轮到韩墨儿弹奏,她选了《流水》的一个段落,弦下之意轻晕淡远、潇洒脱俗,但因韩墨儿技法生涩,终是将此曲品格拉下了几个段位。曲终手离弦,没想到竟也得了黄先生的一个:“很好”,而且面带笑容、微微颔首。韩墨儿心中一叹,暗想“黄先生啊黄先生,你一句‘很好’说得轻松,我却不知要被韩嫣儿磋磨几日啊!” 韩墨儿琴技 的确一般,并未藏拙。琴技是要靠天长日久勤加练习才能得以提升,而“蠢材”韩墨儿怎么可能喜欢焚香弄琴这样风雅之事呢,所以即便已学琴三年,韩墨儿的最好成绩就是几支常弹的曲子无错无漏,无功无过。 韩琼儿的琴技比墨儿略强,但毫无灵性。韩墨儿十分期待黄先生也给韩琼儿一个“很好”的评价,那便证明今日黄先生只会说“很好”二字,并无差别对待,韩嫣儿对自己也会少些纠缠,免得自己装傻充楞费心地哄她。在韩墨儿满眼期待的目光中,黄先生并没有开口,一字未说,连个点头都欠奉,就进入了新指法的练习。 看着雅芝阁内外站着的一众丫鬟婆子,韩墨儿头疼不已,散学后,不出一刻钟,课上的种种情况就会传到大小孟氏和韩嫣儿的耳中,这几日自己是没有消停日子过了,韩墨儿越发感觉装傻充楞是个技术活,她太难了! 备受煎熬的上完琴艺课,韩墨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刚进屋,她的大丫鬟翠枝就关上了门,又望了望窗外,才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翠枝向来稳重,做事周全,像今天这样急不可待的模样,肯定是有要事。韩墨儿接过信,信封上一片空白,只在左下角印了枝梅花,这是她与柳州齐氏母亲家族特有的联系记号。 翠枝看着刚进屋的韩墨儿嘴唇有些干涩,她边为韩墨儿倒茶,边小声地说:“今天小姐去上课,我听见墙外甬道上有人敲梆子卖菜,就知道是齐五来通知咱们去取信了,我佯装去给小姐买万聚楼的水晶猪肘,路上经过广源书局取了这封信,善掌柜叮嘱信中内容极为重要,要第一时间交到小姐手中。” 韩墨儿“嗯”了一声,在翠枝的叙述中已经看完了信。信中所言印证了她今日心中所想,近日来大小孟氏的所作所为的确和亲事有关,而且还是皇家亲事。 当今皇家复姓尉迟,圣上尉迟易才逾不惑,正是春秋鼎盛,虽嫔妃无数,但子嗣不丰,仅三子两女。皇长子尉迟锦阳今年十九岁,生母为皇贵妃魏氏,魏氏一族势力在大历朝根深蒂固,族中三品以上官员十余人,魏氏族长魏氏之父魏川洲,两朝元老,官至礼部尚书;二皇子尉迟 锦安今年十八岁,生母为当今皇后刘氏,刘氏族中多将军,其兄长刘之意为护国大将军;三皇子尉迟锦颜年方五岁,生母孙氏在诞下皇子后由一个等级低微的嫔连跳三级升为贵妃,成为母凭子贵的最好范例。 大皇子已册封了正妃和一名侧妃,侧妃去年因病去世;二皇子因是皇后嫡出,正妃人选计较颇多,目前只有一个侧妃。这两位皇子均有空悬妃位,不管是谁选妃都如在都城朝野扔下一块巨石,振动庙宇朝堂及名门后宅。 韩墨儿费力搜刮着脑中为数不多的皇家信息,也不怪她对皇家知之甚少,只为谋一世安好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能与皇家扯上关系。其实,她这次也只是算和皇家扯上了半毛钱的关系。因为皇子选妃,定然注重家世人品,韩墨儿家世尚可参选,但才貌风评为名门闺秀下限,就算日出西方、江水倒流,皇子妃之位也无论无何落不到她的头上。但,韩嫣儿就不同了,家世才貌均可匹配,只有一个绊脚石,那就是韩墨儿。 大历朝有不成文之规矩,若无特殊因由,家中兄未娶,弟不能逾之;姐未嫁,妹亦不能先嫁。所以,韩墨儿是韩嫣儿嫁入皇室的一个巨大障碍。信中说,选妃之期初定于中秋前后,也就是说大小孟氏要在五个月之内给韩墨儿找一个能配得上二品大员嫡女,且不嫌她粗野的夫君,这谈何容易! 不对。韩墨儿拿着信,慢慢坐于床榻之上,她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事情不对。 大小孟氏在韩墨儿十岁时曾对她起过杀心,原因是韩墨儿不似小时候那样易于哄骗了,少女起了爱美之心,拒绝过量饮食,大小孟氏本来也是将韩墨儿当个小丑养着逗弄,或者心里也存着对韩墨儿生母齐氏的怨念,一并报复到韩墨儿身上。可没有想到痴傻的小丑也有觉醒的一天,随即动了杀心,让丫鬟哄骗韩墨儿登上了已经做了手脚的假山,韩墨儿从高处摔下,竟然未死,昏迷了整整三天,也就是那次,韩子伊的灵魂穿越到韩墨儿身上。 让两个曾对自己起过杀心的人,给自己寻一门尚可的亲事,这无异于在大小孟氏两肋插刀。但在韩嫣儿参选皇子妃之前,韩墨儿不能死,也不 能闹出桃色丑闻,因为在大历朝,至亲长辈去世守孝三年,兄嫂及待字闺中姐姐去世,则致哀一年,她若死了定会影响韩嫣儿参选。另外,普通世家做亲,都注重家风礼教,遑论皇家,如果韩墨儿在男女大防上出了丑闻,韩嫣儿别说嫁入皇室,一般的勋贵家庭也是痴心妄想。 那么,大小孟氏要如何对付她呢?韩墨儿找不到答案。心中像郁了口气吐不出一样憋闷,五年来,她虽一直装痴扮傻,但世事皆在掌控之中,一条能让她破笼除枷、获得自由,享一世安然的路也逐渐铺开,而今天,她第一次觉得好像会有事情不按照她设计的剧本推进,自己不知会卷入什么样的漩涡之中,她在这个异世的故事又会如何书写? 退步青年说 这章字数有点少,看看能不能加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 拿她当猪喂的丫鬟 韩墨儿忽然想到了刚刚来到这个异世时的自己,最初的一年,韩子伊带着对父母的思念,对境况的迷茫,对这个世界的抵触与对生命的厌倦,浑浑噩噩,了无生趣的过了一年。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意识到,她真的吃不下那个长着一脸麻子的丫鬟不断地塞给她的东西了。胃里一阵翻涌,未消化的食物全数吐出,而那个丫鬟却不以为然的又盛上一盆羊肉时,韩子伊做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有明确意义的举动,狠狠地打个那个丫鬟一个耳光。 韩子伊穿越异世混沌了一年,从混沌中晃过神儿来做的第一个举动,就是狠狠地打个那个不断给她填食的丫鬟一个耳光,丫鬟叫珠儿,是韩府大小姐韩墨儿身边的一等大丫头。 珠儿生来满脸麻子,被老子娘不喜,六岁就被卖到韩府当粗使丫头。 珠儿一直羡慕主子院中的丫鬟,即便只是个洒扫庭院的三等丫鬟,每天也能分食些主子赏赐的糖水、蜜饯,月例高不说,最重要的是这些丫鬟到了岁数婚配时都被高看一眼,一等丫鬟配韩府各产业的管事,或管事的子侄;差一些的也能配个周正机灵,差事好的小厮。而和珠儿一样在府里各处做粗使的丫头,也只能配个养马劈柴的下等奴仆,世世代代翻不了身。 因此,能进到主子院中当差,是珠儿的毕生心愿。珠儿虽丑,却心思伶俐,惯会察言观色。她将府中所有主子做了一番分析,发现能让她有机会实现心愿的,只有韩墨儿和韩琼儿。韩琼儿在府中地位低微,身边的丫鬟也都是各位主子挑捡剩下勉强能入眼的,若珠儿走些门路耍些心思,在韩琼儿身边讨个三等丫鬟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走路子必然需要银钱,自己攒得那点微薄积蓄哪里够用。 去韩墨儿身边就不需要如此弯弯绕绕了,韩墨儿是个傻的,贪嘴好吃、不学无术又骄傲自大,偏偏府中老夫人和夫人又对她极其娇宠,要吃抚顺斋的桂花鸭,都不敢给南风堂的桂花鸭。只要自己嘴蜜殷勤,讨得这个傻子欢心,她若开口要一个丫鬟,老夫人和夫人定然不会不许。 珠儿 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实施,月余的功夫,已经巧遇了韩墨儿四次,此时的韩墨儿仅仅八岁,被珠儿层出不穷的恭维话赞得舒服,果真就将她要到了身边,做了一个三等丫鬟。 做了三等丫鬟的珠儿哪会就此满足,牟着劲儿的往韩墨儿身边凑,便引起了夫人孟淑娟的注意。孟淑娟一直拿韩墨儿做痴儿耍弄,天长日久形成一个恶趣味,就是喜欢看着韩墨儿胡吃海塞的痴傻模样,偶尔遇到韩墨儿不想吃或是吃饱了,不肯再吃的时候,她的心中都会有一丝不快。每当这个时候,韩墨儿身边那个长了一脸麻子的丑丫鬟,就会上前逗几句话,哄着韩墨儿再吃一些。孟淑娟觉得这个丫鬟察言观色功夫了得,也愿意讨好自己,便一步步将珠儿升为韩墨儿的一等丫鬟。 韩墨儿认为此举并无不妥,珠儿除了丑点,其他方面都合自己心意。随着韩墨儿一点一点长胖,珠儿已在韩墨儿身边两年,她俨然已是院中的第二个小姐,除了陪韩墨儿玩耍,给韩墨儿满都城遍寻各种美食,其他万事不沾手。 珠儿这种逍遥生活,被换了灵魂,又混沌了一年的韩子伊的一个巴掌生生地打断了。 被打了一个巴掌的珠儿,捂了脸颊愣在原地。这两年她已然当了韩墨儿的半个家,过分的事情不知做了凡几,韩墨儿也没有如此对待过她,今天难道是得了失心疯。 还未待她出言辩解,这个眼中已敷冰霜的韩墨儿竟直接让她到院中罚跪!这无异于在珠儿脸上又甩了一个巴掌,这两年院中丫鬟婆子哪个不是上杆子巴结她,私下对她的恭敬都甚至超过对待韩墨儿,此时让她在这些人面前罚跪,堪比让她赴死。 “小姐......”还没等她说完话,韩墨儿扬声叫人:“外面的,进来个人。” 随即走进来一个二等丫鬟,丫鬟梭了一眼珠儿,才向韩墨儿施礼,问她有何吩咐。 “去请母亲,让她得空来我屋里一趟,告诉她,我屋里有刁奴欺主,让她替女儿主持公道。”韩墨儿朗声吩咐。 此言一出,屋里的两个丫鬟都愣住了,珠儿扑通一声跪在韩墨儿脚下,哀声求饶。她知道,在这高门大户中,不管奴仆是否有错,只要被主子扣 上了“刁奴欺主”的帽子,便是翻出天去,也得不了善终。 韩墨儿全然不顾珠儿的求饶,目光投向还傻愣住的二等丫鬟,缓缓地说道:“怎么,我也支配不动你了吗?” 丫鬟打了个冷战,赶忙向外跑,边跑边说:“知道了小姐,我这就去请夫人,这就去请!”。 “回来”。丫鬟立马站住。“先把珠儿拖出去。”丫鬟马上回来把珠儿往门外拖,珠儿哪里肯就范,一边哀求一边挣扎,但这两年她养的身娇肉贵,不几下便被拖至院中,只得跪在地上,在丫鬟婆子嘲弄的眼神中不断地喊冤求饶。 不多时,夫人孟淑娟赶来。看见跪在院中的珠儿心中一紧,一年前韩墨儿莫名闹起了节食,便连珠儿也束手无策,清减了几分的韩墨儿竟显露出美人模样,一日在花园中遇到韩志清,让韩志清惊讶不已,这个木讷的父亲竟破天荒的叮嘱了女儿几句要饮食有度、勤于功课,末了还加了一句“等你大了,以后父亲定然给你寻一门满意的亲事。”。当晚,韩志清的小厮还来给孟淑娟传信儿,说韩志清翻出已逝夫人齐楚楚的画像,默默无言看了一盏茶的时间。 妒忌,会让女人化身魔鬼。孟淑娟和韩志清并无深厚感情,韩志清木讷寡言、一心用在圣贤书上,并不是个理想夫君。但这个感情寡淡如水的男人,仅存的唯一一点的感情都给了那个叫齐楚楚的女人。所以逐渐清减,眉眼间偶有齐氏风采的韩墨儿让她恨,恨不得她死。 她让人在假山上做手脚,哄骗韩墨儿上假山玩耍,一切进行得顺利,唯一败笔是韩墨儿没死。足足昏迷了三日醒了过来,那几日,几乎全年无休的韩志清,竟然告了假陪在韩墨儿身边,又托了关系请了御医问诊,而且这个成亲后从未在她身上花过半分心思的男人,竟然责难她治家不严,对子女照顾不周。足足摆了几天脸子,直到韩墨儿转醒过来。 这次过后,韩淑娟便不敢轻易再对韩墨儿动手,一方面顾及韩志清怪罪;另一方面,醒来的韩墨儿是真的傻了,以前是憨傻,现在是真傻。混混沌沌、目光呆滞,常常坐在一处一坐就是一天,也更加好摆弄,给什么吃什么,给 多少吃多少,逐日地又胖了起来。 这样的韩墨儿,让孟淑娟放下心来。常常做慈母状,携韩志清去看望韩墨儿,看着韩志清对着韩墨儿微微蹙起的眉毛,摇头失望的表情,孟淑娟心中舒爽极致,每每当餐都能多添一碗米饭。 而今天韩墨儿让孟淑娟心里一惊,她竟然打了向来机灵的珠儿。那个混沌似没有灵魂的韩墨儿今天怎么了? 孟淑娟快步走进韩墨儿屋内,只见韩墨儿正趴在床榻上呜呜地哭泣,见她进来一下子扑入她的怀中,眼泪就未止过。孟淑娟轻拍着韩墨儿的背,温柔地问道:“怎么了墨儿,是和丫鬟玩闹生气了吗?” 韩墨儿哭声一滞,她虽来到这个世界已一年有余,但由于思绪不宁,并未留意身边人事,这个身体的父母兄弟,身边的丫鬟仆人,她都未曾留意,好坏功过更是无从评价。刚刚珠儿的恶意太过明显,清明过来的她由着性儿打了珠儿一耳光,只想将珠儿从身边清走。她现今的身体不过十岁,要清走珠儿,必然要借助外力,也就是这韩府的后宅主母。 眼前的这位后宅主母,韩墨儿并不陌生,一年来她见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带着一脸慈爱和精美食盒前来,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吃完美食离去。韩墨儿以前不将心思放在这个世界,对她无感,现在思来,哪个真心疼爱女儿的母亲能放任其吃得如此肥胖,纵容下人如此填鸭喂食?刚刚问她的那句“是不是和丫鬟玩闹生气了?”更将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企图大事化小,保住那丫鬟。 韩墨儿怎能让她如意。眼前这位既然热爱扮演慈母,那就她就请这位慈母亲自出手整顿了她的院落。 韩墨儿抱着孟淑娟的腰抽抽搭搭的哭诉:“母亲,哪里是玩闹,是刁奴欺主。今天墨儿胃口欠佳,那奴才非让我吃那桂蜜沁羊排,女儿吃下后,腹中疼痛,吐了出来,那奴才竟然又端来一盘,还暗讽我是猪,食量要与之匹配。”韩墨儿大哭,泪眼婆娑的问孟淑娟:“母亲,我像猪吗,真的像猪吗?”。 孟淑娟被她哭得心情烦躁,随口敷衍:“不像、不像”。然后吩咐自己的丫鬟:“让珠儿进来,我倒要问问她怎的就将墨 儿气得如此。” 珠儿被带了进来,她是个乖觉得,知道现在只有孟淑娟能救她,她扑通跪下,一路膝步跪倒孟淑娟脚下,呜呜哭诉:“夫人,您罚我,我今天惹小姐生气了,是我的不对,我没有侍候好小姐,您罚我。”然后转头对韩墨儿说:“小姐,是我不好,您今天不想吃羊肉,我千不该万不该又哄着你吃了几口,惹您不高兴。原是因为,小姐您最近手脚寒凉,羊肉温补可祛寒症,我就想着让您多吃几口。不过您已经倒了胃口,我却还一味劝您进补,实是我的不是,您罚得对,珠儿绝无怨言。” 若不是身在其中,韩墨儿简直会为这个丫鬟拍手叫好,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滴水不漏,既让喜欢自己肥胖痴蠢的母亲知道她是因为劝自己吃饭而获的责罚,又拿羊肉温补驱寒做文章,树立自己忠仆形象,还将姿态落入尘埃,忍辱负重只求主子不恼。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刁奴。 “真是如此?”孟淑娟开口询问,虽是疑问句,但语气中并不想得到答案,随后又换了宠溺的口吻:“墨儿莫要再恼了,再哭就不好看了。我们韩府向来厚待下人,珠儿确实有错,但念在她初衷不坏,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赶明我带你去城隍庙游玩,据说那里的杏花今年开得很好,值得一观。”轻飘飘就此揭过。 韩墨儿心中一笑,暗忖:“这位母亲,你果然只拿出了对付十岁小娃的手段。” 待孟淑娟说完,韩墨儿愤然地看向珠儿,用还很稚嫩的童声大喊:“你撒谎!你欺负我,还骂我是猪!母亲,她还偷我银钱、珠花,她这么坏,你怎么还偏向她说话?”刚刚问完的问题,韩墨儿自己找到了答案:“啊,定是母亲心善,不忍责罚她,母亲您是菩萨心肠,墨儿不让您难做,我去找父亲,让他来给我做主,惩罚这刁奴。” 此言一出,珠儿脸色变得煞白,马上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孟淑娟。孟淑娟眼中惊惧一闪即过,但并未逃过韩墨儿的目光,看来韩墨儿押对了宝,孟淑娟不想让这件事闹到她那个便宜父亲跟前,难道她的父亲对自己妻子费劲心思将自己喂肥的做法并不知情?如果这件 事情真的闹到便宜父亲跟前,对她往后的生活会不会有些许好处?韩墨儿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高门大户后宅中的阴私,哪是男人能够分辨得清楚的,便宜父亲能保她一次,却不能保她一生,她只能靠自己,但拿便宜父亲做做筏子,倒是可行之事。 韩墨儿作势就要穿鞋下床往外走,孟淑娟连忙拉住她的手,温言道:“你父亲还未下衙,他一天忙累,若回家又让他得知有下人欺你,定要动怒,动怒即伤身,墨儿希望父亲伤身?” 韩墨儿摇头。孟淑娟点头称赞。随即,她转向珠儿,眼神犀利,厉声问道:“大小姐说你以下犯上、辱骂主子可是实情?偷拿小姐银钱饰品可有冤枉你?” 孟淑娟变脸过快,珠儿一时难以适应,她现在手脚冰冷,不是因为韩墨儿的几句责难,而是夫人的态度。夫人指使她天天给韩墨儿填鸭食物,至其肥胖。如果这事让韩老爷知道,那夫人必然下场惨淡。现在韩墨儿要告状到韩老爷处,夫人定然在那之前就解决了自己,以除后患。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要韩墨儿追究,她即便抵死不认,太太也会想办法让她认下,然后将她或发卖,或让老子娘领回,甚至可能是悄无声息地处死。想到这里,珠儿打了个冷战。 “珠儿知错,请小姐宽宥。”珠儿认清形势,只求韩墨儿尽快消气,不要再将事情闹大,自己或可还有生路。 “去她房间搜查。”孟淑娟下令。 一众仆妇进入珠儿房间,在床下、壁角等地搜出了多个匣子,匣中有朱钗、银钱、锦缎等物品,价值不菲,令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韩墨儿知道珠儿贪墨,哪只她能贪得如此之多。这一年中,珠儿多次嘻笑着从她头上拔下朱钗,说要赏玩一二,却从也未曾还过。韩墨儿对此事并不在意,但事情却是记得的,所以刚刚她说珠儿偷他东西并不是无凭乱说。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珠儿被打了二十个板子,发卖了出去。院中十四个丫鬟婆子让韩墨儿以人浮于事为由借孟淑娟之手砍去了一半,梦淑娟又拨了自己的一个二等丫鬟到韩墨儿身边照顾,领了一等丫鬟的月例。 送走孟淑娟,韩子伊走到 妆奁前坐好,第一次认真打量铜镜中的女孩。女孩十岁左右,朱唇粉面,琼鼻皓齿,眉若新月清晕,目似清泉潋滟,全身肌肤晶莹如玉,皓白如雪,散发着如玉瓷般柔滑粉嫩的光泽,而黛发好似泼墨一样洒下,细软光滑,似有星光相附。 虽还未脱稚嫩,已然初现惊艳绝伦,只是——胖。 孩童时期的胖,可称之圆润可爱。但胖成镜子里这样,却需要天赋异禀或腌臜伎俩。看着丫鬟手中的一盆羊肉,感受着抽搐的胃痛,韩子伊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清明,一年的混沌足以凭吊韩子伊的不幸人生,现在她叫韩墨儿,不管真正韩墨儿的灵魂去向何方,但既然命运将她送至韩墨儿体内,那她就带着这个孩子斗败魑魅魍魉,降服牛鬼蛇神,挣破樊笼枷锁,护她一世周全。管它今生何生、今世何世,她定要在这无间时空中,为这个孩子,也是为自己,争得一片安然宁静,守得心中自在,任凭世事纷争,还是红尘万丈,我意逍遥,独自风流! 关于韩墨儿为何性情大变,孟淑娟回去辗转了一宿,第二天请了大夫过府,以为韩墨儿诊治腹痛为由问诊。诊罢,大夫对此也支吾不清,还是孟老夫人的一句:“莫不是还魂了?”的话,让孟淑娟顿然了悟,昏迷之前的韩墨儿的性格不就是如此,痴傻憨笨、无法无天,听不得半句逆言。孟淑娟坐在孟老妇人面前的小杌子上出神发愣,喃喃自语:“那傻子又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 胖子的潜逃大计 翠枝打了支火折子将信烧毁。韩墨儿小口抿着茶,对翠枝说:“明天巳时让善掌柜在抚顺斋等我,有要事相商。”翠枝低声应了:“是”。 果不其然,下午课上,韩嫣儿便磋磨起墨儿,“姐姐,听说黄先生夸你琴技很好?真是可喜可贺。姐姐既然有这般琴艺,今年的春宴上不妨弹上一曲,啊,不若姐姐邀请曲家大郎同奏,琴瑟和谐、才子佳人,定能在都城引为一段佳话呢!” 饶是韩墨儿已经深知韩嫣儿害人不倦,听完这番话还是觉得低估了她。这主意出得即恶毒又愚蠢,能依言照办的也只能是“憨痴”的韩墨儿了。 韩墨儿眼睛灼亮、脸颊绯红,兴奋疾语:“真的吗?嫣儿,你真觉得我可以邀曲家大郎同奏?那,他会同意吗?若是不允,我岂不是丢脸。” 韩嫣儿没忍住“嗤”地一声,随后赶紧调整表情,微笑的道:“他不会不允,曲家大郎曲仲博最是谦谦君子,驳人情面的事情你可听说他有做过?” 韩墨儿摇头。 “他既不会驳你,定会同你共和一曲,姐姐琴艺已得黄先生赞过,春宴上定然博得满堂彩,如此这般,即便都城贵女无数,但谁又能盖过你的风头?你与曲家大郎有同奏一曲之谊,他待你定会不同于其他小姐。” 韩墨儿满眼憧憬,已是云里雾里。忽道:“我得换架好琴,现今这个已经配不上我的琴音了,明个儿,对就明个儿我便去寻架好琴,顺便去抚顺斋吃桂花蜜翅。嫣儿,明天帮我向先生告个假,就说...就说我肚子疼。” 韩嫣儿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告假还用找借口,谁不知道你到上街觅食去了。 韩墨儿出府要比其他府中小姐方便很多,她频繁出府流连酒楼,使韩墨儿任性妄为、贪嘴好吃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大小孟氏很是纵容。这也方便了韩墨儿暗中行事,因此韩墨儿这几年依然保留了“贪嘴”毛病,既然她只要胖着、丑着、傻着,大小孟氏就会放心,不会花样频出的折腾她,韩墨儿也就依其心意,一如既往,近几年倒也营造出“宾主尽欢”的假象。 陪着韩嫣儿演了 一场戏的韩墨儿甚是乏累,下了课便躲到自己的菜地。这块菜地在府中的西北角,原是一片灌木林,韩熙焕曾在此养了几只梅花鹿,却因饲养不善全都一命呜呼。后来此处便荒芜起来,连经管园林的仆妇也鲜少前来。去年,韩墨儿将此处占为己有,拔去灌木,培厚土壤,种植蔬菜瓜果,闲余,饮酒品茶、纳凉休憩,惬意安然,这偏隅已成为韩墨儿疲怠时的避世净土,在这里她不痴傻亦不精明,脱去假面抛下心机,瓜果蔬菜为邻,美酒清风为伴,忘却今夕何夕,只求一时安宁。 没错,韩墨儿爱酒。此时她已为一垄冬瓜培过新土,摘下斗笠便向翠枝讨酒。翠枝从托盘中寻出一个最小的酒杯,浅浅地斟了杯热酒递了过去。韩墨儿小心翼翼的接过,嗔怒般地斜了一眼翠枝,倚在庭中支起的软塌上饮了一口,随即眯上了眼睛,长长的哼了一声,享受极了。 三月中旬的阳光透过鲜嫩的树叶照在脸上,新土幼秧、热酒暖阳,韩墨儿猫儿一样的舒展着四肢和心情,陶然间一杯酒已喝完,转头讨好地向翠枝继续讨要。 翠枝脸色不虞,边倒酒边约束:“小姐,今天只许喝三杯,多一杯都不行,若是醉了,让他人寻了过错,又不知要闹腾小姐几番。” 韩墨儿不以为然,望着橙黄琼浆,漫不经心的道:“以你家小姐之粗鄙,还怕再加一项陋习?” “那也不行,今天只许三杯。”翠枝强硬。 韩墨儿端着酒杯笑道:“翠枝你现在越发小气了,几杯酒都舍不得,这要以后谁娶了你,可要生生被你管成妻管严。” 翠枝这几年和韩墨儿相处,被她打笑已成习惯,知道“妻管严”为何意,但也挡不住一抹嫣红染上脸颊,随即拿出杀手锏:“这醉烟波仅剩一坛,家兄月余就会赶往都城,但带不带几坛自酿的醉烟波,倒是你的丫鬟我说得算的。” 韩墨儿闻之,立马起身黏在翠枝身上,话里带蜜赞个不停,一脸谄媚、全无气节。 奈何翠枝经得多了,不为所动:“让哥哥带酒也不难,不过小姐以后饮酒之事得都听我的,还有不许拿那个什么,就那个什么打趣我。” 韩墨儿舔着脸问:“哪个 什么?”被翠枝狠狠瞪了一眼后大笑出声,手中清酒一饮而进,心中舒朗开阔,一扫这两天之郁郁。 此时,翠枝的脸上已经褪去假嗔,看向韩墨儿的眼中是满满的崇敬、欣羡,又一次的在心底默默地感谢了上苍,能让她遇到小姐,让她知道人还可以这样活着,她确信小姐能带着自己冲出这牢笼一样的世界,拥抱小姐口中那种“自由”的生活,带着尊严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第二天韩墨儿去给孟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不出意料地被孟老太太关心了琴艺。韩墨儿翘着尾巴自夸了一番,随即提出要出府选琴,顺便吃桂花蜜翅,孟老太太自然应允,还嘱咐韩墨儿若有相中的琴先让掌柜的送往府中让她一观,银钱不够她也可以贴补,好一副慈爱祖母做派。韩墨儿千恩万谢,早膳后便带着翠枝、翠柳出了门。 韩府的马车沿东市珍玩街慢慢行驶,有感兴趣的店铺便进去赏玩一番,重点寻琴,却无一架入眼,不知不觉已过两个时辰。韩墨儿有些笨拙的爬上马车,吩咐车夫赶往抚顺斋。 抚顺斋的桂花蜜翅为都城一绝,鸡翅外裹青霞山琼花花蜜,内包三春向阳桂花,附于糯米之上,即有肉香、又沁米香,甜而不腻、唇齿留香,深受都城后宅女子喜爱。 此时,香气四溢的桂花蜜翅和愁容满面的善掌柜同时出现在韩墨儿眼中,画风很不和谐。善掌柜见韩墨儿进入包间,赶紧起身恭敬地叫了声:“五小姐。” 五小姐的称呼是按柳州齐氏韩墨儿这辈排行的,柳州齐氏人口兴旺,她这辈上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韩墨儿向善掌柜点了点头,温言让他坐下。善掌柜开门见山:“五小姐可看了我给您的信?”,墨儿点头。 “四爷分析,韩府极有可能打起了将你二妹嫁入皇室的主意,在这之前,她们一定会让你嫁了。”善掌柜急急道。 善掌柜口中的“四爷”,是柳州齐氏族长齐坤鹏的庶子,姓齐,名子睿,家中排行第四,众人尊称一声“四爷”。 齐子睿是韩墨儿生母齐楚楚的庶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关系极好,据说齐楚楚当年难产去世,齐氏一族只有他站 出来替亡姐讨说法,原因是齐楚楚生前曾给他写过几封书信,其中淡淡地道了些不快与郁郁之言,所以他怀疑向来康健的齐楚楚是为人所害,他在韩府大闹了一场,可终究信中只是借诗文感慨了后宅妇人的忧愁与不满,并不能成为韩楚楚被害的证据,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齐楚楚去世后,齐子睿每年都会来都城看望韩墨儿,大小孟氏自然不允,找各种理由推脱,不让他与韩墨儿相见。齐子睿打蛇打七寸,直接找到翰林院,让官差传话要见掌院学士韩志清,韩志清得知岳家找上门来,急忙迎了出来。齐子睿也不入翰林院,就在门口淡淡开口:“韩掌院,你们韩府是书香门第,奉行孝道纲常,但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阻拦我见亡姐之女,是你们嫌我齐氏落魄,怕我上门打秋风,还是你们苛待墨儿,不敢让她与我相见?” 一番话下来,韩志清额头汗如泉涌。韩志清虽然木讷,也知这府衙门口,来往者众多,此番话谁要是听去一耳朵,失了读书人的面子是小,被人上书弹劾他治家不严、枉顾人伦就事关前途身家了。 齐子睿说完便走,韩志清如热锅蚂蚁,不待下衙,就回府痛斥孟淑娟,第二天亲自登门请齐子睿过府,设宴款待,抱来韩墨儿与之相见。齐子睿看到不足五岁的韩墨儿胖乎乎的娇憨可爱,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此后齐子睿每年都来看望韩墨儿,但韩墨儿受大小孟氏的有意影响,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疏远冷淡,甚至带出鄙夷轻慢之色,齐子睿慢慢心也冷了,后来只是托人送东西给韩墨儿,并未再登门看望过。 直到韩墨儿被换了灵魂,一次出府游玩偶遇齐子睿和善掌柜,韩墨儿才知道她还有个时刻惦心自己的舅舅,这舅舅愿意帮她逃出韩府,重获新生。 此时,在抚顺斋的包房中,韩墨儿直视善掌柜道:“恩,墨儿和舅舅所想一样,她们急于让我嫁了,又不会甘心给我寻门好亲,在这亲事上就会做手脚。” 听闻,善掌柜道:“以咱们当初想法,您才十五岁,虽然已及笄,韩府这样的门第,嫡女议亲怎么也要一年二年,所以您逃出韩府的计划一切是按明年准备的。如 果计划提前,其他都还好说,只是需要时间去疏通关系,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个“贵籍”的户籍,若无“贵籍”户籍,按大历朝法律,您只能在一地方圆十里内活动,如若远行,必有路引,每到各州县、城池都需重新申请路引,麻烦不说也容易暴露。四爷此次让我前来就是提示五小姐要早做谋划,我们也好依计实施。” 墨儿歪头看向窗外,酒楼包房临街,窗外便是都城最为繁华的轩辕大道,达官贵人、贩夫走卒熙熙攘攘,似是和谐融洽,却谁也走不进谁的生活,不知对方的喜乐忧愁。 默了一会,韩墨儿启齿:“贵籍和良籍让舅舅一同办,事情逼到眼前时,也不至于落空。落脚的宅邸多寻几处,仆妇提前安置好。我最近出府的机会可能不多,今年每季各处产业的账册不必拿来我看,一切由舅舅处理。时刻注意皇家动静,如有消息依旧让齐五在韩府靠着我院子的巷子外叫卖,翠枝、翠柳会来寻您。” 善掌柜听了吩咐,恭声应是。墨儿望着善掌柜,笑道:“善掌柜,我记得我们初见也是阳春三月,到如今已整四年了,这几年太多的事情劳烦善掌柜,若无善掌柜奔波,墨儿还是一闺中稚子,任人欺辱呢。” 听闻善掌柜连忙站起身来,一脸肃然:“五小姐此言善某愧不敢当,善某能得遇小姐才是幸事,若非小姐,我还在那小铺面中磋磨着,空有本事无处可用,如今善某在这新号、老号林立的繁华都城也能有一席之地,全凭小姐所赐,便连四爷也常常和我说,若不是小姐指点,齐家已然败落,又哪会枯木逢春,短短四年又重回柳州首富之位。” 韩墨儿道:“善掌柜莫要自谦,我只是出了几个主意,实操皆是舅舅与你,你们都精于商贾,曾经不济只是受齐家所累。” “这四年,五小姐生意上殚精竭虑,还要与那孟氏周旋,好不容易要见曙光,又横生枝节,哎,五小姐只求脱离那魔窟,为何就这般不易。”说到此处,善掌柜已是哀叹。 韩墨儿见老掌柜已眼中带泪,忙道:“哪有那般不易,大小孟氏现在并无害我性命之心,我们见招拆招即可,实在惹得我急了,我将她们那些 腌臜伎俩写成话本子,在咱们的四十八家广源书局分号赠送,就凭咱们书局的号召力,我就不信她们能将女儿送入皇家,哈哈哈。” 一番插科打诨,闹得善掌柜哭笑不得,心中郁闷消散不少,他看向韩墨儿,这个从始至终都将自己奉为长者尊敬的女孩,虽然胖得没个女孩样子,此时却眉眼含笑,眼中流光溢彩,丝毫不受外物影响,从容淡定,一切好似和她有关,又好似无关。受到韩墨儿影响,老掌柜心中稍安,小声告辞退出包间,离开了抚顺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章 胖子是舔狗 桌上的桂花蜜翅已经没有丝毫温度,韩墨儿没有胃口,却要在这里磨蹭过饭时才可回府。她趴在窗棂上,慢慢饮着一杯女儿红,透过窗外刚刚抽出的新枝嫩芽观看街景。忽然,熙攘的人流中浮现出丝丝躁动,躁动的引发者是整条街上的众多女子。这些女子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均停驻脚步,引颈向轩辕大道的东边张望,路旁商家中也三三两两地跑出几位女子,张望嬉闹,面露娇羞,便连卖茶叶蛋和大碗茶的几位大嫂也放下生计,向东边翘首以盼。 韩墨儿好奇,歪头看向东边,正午阳光通透,洒在一辆通体墨黑的马车上,熠熠生辉。辘辘的车轮声滑过轩辕大道铺就的砖板,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雕花精美繁复的窗子被一帘皂色的绉纱遮挡,使人无法窥见这华丽车中的乘客。 马车哒哒驶来,所过之处女子均踮脚向车内张望,希望能透过那皂色绉纱窥视车内一二,幸而老天帮衬,使得一阵风动,将那绉纱吹动了一角,漏了车内人容貌,虽只是一个侧影,却生生看呆了一众女子,也包括韩墨儿。 车内端坐一年轻男子,面容俊美绝伦,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美目灿若星辰,鼻梁高挺,唇淡如水,风采偏偏绝世,却脸上一片清冷,疏离寡淡,孤冷出尘,似冬日雪花清冽幽然,遥远而不可及。风过时,肩上墨发随风逸动,堪然若神。 惊鸿一瞥,多少女儿家已坠红尘。 韩墨儿缓过神来,马车已不见踪影,她打了个寒战,忽然觉得冷。心中默忖,这谪仙一般的人物,眼中偏偏如此冰寒不讨喜,可惜可惜。正想着,忽听一声门响,翠柳跑了进来。翠柳和翠枝是三年前到韩墨儿身边的,那时距韩墨儿用计赶走珠儿已经一年,恰时府中放出去一批到了适婚年龄的丫头,又从人牙子手中买了一批小丫头分到各院,翠枝、翠柳就是那个时候分进韩墨儿的院子的。只是她们是齐子睿早就为韩墨儿准备好的人,运筹了两个月送入了韩府相熟的人牙子手中,翠枝会做糕点,翠柳傻气贪玩,韩墨儿选她们成为自己丫头,大小孟氏自然没 有异议。一年后,韩墨儿的一等丫头也配了人家,沉稳又会讨孟淑娟欢心的翠枝被升为一等丫鬟。 像风一样跑进来的翠柳,进屋就嚷嚷:“小姐,您看到了吗?那辆刚过去的马车?世上怎么有那么好看的人,像神仙一样,不不,比神仙还好看。” 韩墨儿笑:“看神仙可看饱了?你又跑哪去玩了,可吃了东西没有?” 提到吃,翠柳马上忘了神仙。“可给我留了桂花蜜翅?” “凉了,你再去要一份和翠枝一起吃。”韩墨儿无视翠枝的怒视,又续了一杯女儿红。 “不碍事,凉了更好吃,热的一时吃不到嘴,着急。”翠柳大刀阔斧地开吃,边吃边道:“小姐,你猜那神仙是谁?” 韩墨儿装作很感兴趣的问:“是谁?” “我听路上的人说,那是礼王,当今皇上的四弟,叫什么尉迟...” “尉迟轩。”韩墨儿接口。 “对对,尉迟轩。” 韩墨儿饮了一口酒,“嗤”的一笑,面上挂着几分自嘲。尉迟轩,他就是尉迟轩。 韩墨儿在都城贵女圈极具话题性,而唯一能与她一争高下的就是“尉迟轩”,除了他天人之姿的外貌,还有讳莫如深的身世,以及极不受帝宠的尴尬身份。 尉迟轩是先皇文景帝第四个儿子,生母为昭仪蒋氏,但还有个私下流传甚广的说法,尉迟轩是先皇文景帝与自己父亲的妃子柳氏不伦所生。柳氏在文景帝父亲殡天之时,年方二十,有翩若惊鸿之姿,年纪轻轻便苦守皇陵,大历朝三十年,皇陵走水,四名守灵嫔妃葬身火海,柳氏便在其中。一年后,尉迟轩出生,少年渐长,皎如玉树、举世无双。宫中长者却见之心惊,少年眉眼风姿与先皇妃子柳氏如出一辙,皇家辛密不胫而走。 礼王尉迟轩为当今圣上不喜,天下皆知。当今圣上非嫡非长,能够登基称帝,全赖皇子之争惨烈空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年皇长子、皇太子一个圈进皇家别院、一个迁居异地永世不得入都城,非嫡非长的三皇子尉迟易得了皇位。 当今圣上为何不喜礼王尉迟轩?也与皇位之争有关。皇位之争,必然结党营私,当年四皇子尉迟轩为皇长子麾下,争斗中不但让 皇太子吃了不少闷亏,连一直躲避纷争的三皇子尉迟易也被算计了多回,尉迟易心中有怨亦有恨。 皇长子、皇太子倒台后,尉迟轩却独善其身。先帝弥留之际,还不忘拉着兄弟二人之手相握,殷殷叮嘱尉迟易与尉迟轩兄友弟恭,得到新任太子尉迟易定当守护皇弟,保其一生无忧的誓言后,才撒手西去。 文景帝驾崩,尉迟易登基称帝,封四皇子尉迟轩为礼王。 无双公子与皇家八卦,对于韩墨儿来说均是过眼云烟,不若一壶好酒让人心驰神往。午饭过后,她携翠枝、翠柳回到韩府,向孟老太太回禀后,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院子,一夜无话。 三月中旬的大历朝帝都万树繁花,满目浓翠碧水,皆醉烟波,烘托着帝都的金迷纸醉。每年此时,都是后宅女子交际的最佳时期,以春日共赏为由,开展夫人外交、相看亲事、八卦取闹,种种好处不尽言说。 今日,韩府三位小姐收到了春宴的请帖。都城的春宴很有讲究,每年由不同的名门望族轮流承办,因是轮流,就存了比试,赏什么花,怎么赏,是否心思巧妙,别具一格,都成了比拼的环节。如若哪家的春宴办得雅致新颖,这户人家的闺阁女儿在外人眼中都会清雅灵秀几分。每年的春宴,虽男女分宴而设,但仅一墙之隔。丝竹之声越墙而去,不知入得哪家少年郎耳中,又飘进哪位佳公子心中。因而,春宴无疑是都城贵女展示才艺、一露风华的最佳机会,很多贵女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衣裳首饰、才艺曲目,只为在春宴上一博美名。 今年的春宴更为特殊,特殊在哪?皇子选妃。如今,皇子选妃的消息已经遍传勋贵之家,家世、品貌合适的贵女如能在春宴上一展头角,定能引起皇后和皇贵妃的注意,这便如锦上添花,加了胜算的筹码。 今年领办春宴的府邸为洛府,洛府家主洛长林官任参知政事,二品大员,在朝中举足轻重。洛家长子、长女、二女均已成亲,如今仅有一子、一女尚未婚配。洛家二少爷洛梓文为都城纨绔之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打架生事,混迹九流。最近却转了性子,结交了都城有口皆碑的翩翩君子曲家大 公子曲仲博,两人不知为何成为朋友,洛梓文受曲仲博影响,也能按时按点到太学报道,不论是否真心向学,这已让官居高位的洛梓文之父洛长林万分知足,这些日子携夫人至家庙叩谢了两回列祖列宗。 洛家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三小姐洛景恬。洛景恬今年十六岁,及笄未久。生性活泼,直言快语,有几分豪爽之气。但这并不符合大历朝对贵女的审美,洛夫人见天拘着女儿研习琴棋书画,雕琢言行举止,只是事倍功半,收效甚微。可怜洛夫人一把年纪操心完儿子,又要操心女儿,着实不易。 春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若家中有未出阁的适龄小姐,则春宴操办一般均由小姐们主理,这既能体现小姐们的蕙质兰心,又能看出小姐们掌家理事的本领,办得好了,自然有益于亲事的择选。 这可难为了洛三小姐,洛景恬不谙此道,更无心应付,向母亲提了几次不愿主理,都让洛夫人驳回。她便装病躲着,直到洛夫人在她床前被气得落泪,洛景恬才堪堪答应尽自己最大努力办好春宴。洛夫人也知道,单凭洛景恬一人办好春宴定然无望,所以她发动儿媳,请回出嫁的女儿,一同帮洛景恬出谋划策。 春宴从大历朝三十五年起首办,至今已办了十六届,赏花赏月赏秋香,如今已然翻不出什么花样,一屋子女人坐在一起研究了一天也无甚结果。最终,一致决定就办一个平平无奇,井然有序的赏花会好了,舍弃巧思妙想,凸显洛景恬的掌家之能。 可事与愿违,不知府中哪位长舌,将今年洛府所办赏花会无甚新鲜的言论撒播了出去,一时洛府三小姐无才无能的说法在私下流传,洛夫人三拐五拐地听说后生生地气病了。 洛府的春宴在纷扰中终于定下日期,请帖也送至应邀的各个府邸之中,当他们拿到请帖时,眼中都闪过讶然,传说洛府三小姐无才无能,当真如此? 韩墨儿看着洛府的请帖,灿然一笑。洛府请帖以玫红色为底,上印一棵花树半露半掩,花树似经风过,花瓣摇曳而落,一半枝头一半泥。花树的旁边烫金两个大字“坠红”,并辅以诗文“落红岂是无情无,化作春泥更护花。” 看了诗文,韩墨儿有点羞臊,这句诗文是她写与洛景恬的,用了龚自珍的名句。洛景恬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结交的唯一好友,虽然众人并不知晓。 大历朝的历史、文化与韩墨儿原来的世界有所相通,但也颇多不同。若是韩墨儿将自己世界中熟知的浩瀚文化搬至这个时空,那她混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文豪可谓轻松至极,但韩墨儿没有这种远大追求,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闲散度日,所以她每次参加诗会、文会,均以打油诗奉上,绝不以中华瑰宝吊打众人,每每此时,韩墨儿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最不称职的穿越者。 最不称职的穿越者被自己打了脸。 韩墨儿为了帮洛景恬,用了龚自珍的诗,帮她拟了春宴主题,设计了春宴请帖,还改变了春宴形式,这一切要从韩墨儿和洛景恬成为朋友开始说起。 退步青年说 在浩瀚的书海中,作者除了检索,根本找不到自己写的小说,但现在已经有十人收藏了,你们是从哪里看到的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章 谁都有个小秘密 以韩墨儿在大历朝又胖又蠢又没品的人设,肯定是没有闺中密友的,但生活哪能按剧本演绎。 四年前,韩墨儿刚刚燃起在这个异世好好生活的希望之火。明里,她装痴扮傻,在大小孟氏手中讨得半刻安宁;暗里,她不断寻找机会,积攒银钱资本,以备他日遁出韩府之需。 一日,韩墨儿出府游逛,看到一家书局出售小说话本,十分畅销。她一时兴起,买了几本翻看,发现内容粗糙,破绽百出,情节大同小异,都是书生小姐先爱而不得,后书生高中,最后花好月圆的故事。 这样,销量都很好?韩墨儿在原来的世界就是网络写手,文采虽不极佳,但胜在情节引人入胜,又多为古风小说,攒了一大批忠实拥趸。 这是韩墨儿在这个世界,发现的第一个商机。她用了三个晚上默了她原来写过的一本小说,又根据这个世界的人文风俗进行了修订。然后找了都城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书局,头戴帷帽,与之做起了交易。 韩墨儿的交易如下:书局负责刊印话本,话本分上下两册,上册,一天只发50本,先到先得。半个月后,售卖下册,看过上册如若不喜,全当一读,如若喜欢,可买下册,也可办理作者季度包文劵,作者一季最少写三本书,办理季劵比单独购买划算很多,但如果作者未能兑现一季三本的承诺,每少一本赔偿季劵一半的费用。 书局掌柜琢磨了三天,同意了韩墨儿提出的销售方式。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加之饥饿营销手法,效果自然很好。每天天还未亮,书局门前就已经守了多人抢领小说,有抢不到的提出花钱购买,书局掌柜却只有四字:“明日请早。” 后来,韩墨儿遇到了她的舅舅齐子睿,两人谋划买下了这家书局,扩大规模,更名为“广源书局”,以新奇话本与多种售卖手段,在众多书局中杀出一条血路,分号遍布大历朝各地。 韩墨儿就是在广源书局中遇到的洛景恬。闺阁女子怎可读粗野话本,即便想读,也要偷偷摸摸行事才可。可偷摸读了上册的洛景恬,渴望下册之情实在难忍 ,一次独自出府游玩之时,偷偷来到广源书局,装模作样捧着本老庄,却打发丫鬟打听何时售卖下册。 当时韩墨儿也在书局,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以书遮面,支着耳朵偷听掌柜讲话,便觉好笑,促狭心顿起。韩墨儿也学她拿起一本书附面,凑到女孩身边,悄悄地问了句:“在听什么?” 女孩心思都在丫鬟和掌柜身上,看都没看她,便小声回答:“听听《桃花姬》什么时候出下册。” “《桃花姬》啊,劝你不要看下册。” 听到这话,女孩才回头正视了韩墨儿,偏头问了句:“为何?” “桃花夫人在下册中死了,郑贤德三年后娶妻生子,寿终正寝。”韩墨儿眨眨眼睛答到。 “不可能!”女孩忽然高声唳道,她满脸愤然向着韩墨儿大声说道:“我不相信,你骗我!” 韩墨儿撩闲撩到个小炮仗,引得书局所有人注目。 韩墨儿暗骂自己生事,望着众人干笑两声,赶紧和小炮仗小声说:“亲,别信,我刚就是和你玩笑的。郑贤德与桃花夫人定然百年好合,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女孩被韩墨儿语言所感,点了点头:“说得好,他们定然一生一世一双人。” 看着女孩的眼睛,韩墨儿真想把刚刚交给书局掌柜的下册手稿讨要回来,改成“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遇洛景恬,是在万聚斋。韩墨儿打着出来觅食的幌子,去见了舅舅齐子睿,将一些事情商谈妥当后,做样子去了万聚斋。洛府三小姐洛景恬与嫂嫂此时也在万聚斋,她从窗子看见一个滚圆的身子走进酒楼,恨得一掌拍在了桌上,唬得刘氏一愣,洛景恬赶紧给嫂嫂赔罪,借更衣溜进了韩墨儿的雅间。 韩墨儿今天只带了翠柳,翠柳刚刚在街上买了支糖葫芦,进了雅间便急不可耐吃起来,刚撸下一个山楂含在口中,一个眉眼艳丽的小姐和一个丫鬟便推门而入,翠柳愣了一愣,想起丫鬟的本分,张口要问来者何人,奈何口中山楂圆滚滚,吐也不是,吃又不下,支吾得憋了个大红脸。 韩墨儿起身,拍了拍翠柳的肩以示安抚,转头问向洛景恬:“小姐何事?” 洛 景恬被翠柳这一番举动拦了一道,先前气愤也去了不少,不过看了韩墨儿仍咬着牙道:“你可还记得我?” 韩墨儿笑,心忖:今天不白出来,终于有了点乐趣。 韩墨儿故作惊讶:“你不是那个广源书局的小姐”,随即面容悲愤交加:“小姐可读了《桃花姬》的下册,是否也像我一样气愤难平!” 洛景恬没想到这胖妞上来就和自己统一战线,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半天讷讷出句:“是啊。”随后又问:“你那天为何骗我结局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韩墨儿拉洛景恬入座:“不是我有意哄骗小姐,原我也是从广源书局道听途说,知道了结局。告知小姐后,没想到小姐如此震惊,你我闺阁女子,不便在书局引人注目,所以我便按自己所想,编造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安慰小姐。”韩墨儿“哎”了一声补充了一句:“也是安慰我自己罢了。” 看着胖妞一脸郁郁之色,洛景恬维存的一点气愤也消失干净。“你也莫要过于忧伤,桃花夫人敢爱敢恨,她在世时活得轰轰烈烈,追求心中希冀,对得起自己足矣。” 韩墨儿有些吃惊,妄论情爱在这个时代已是惊世骇俗,这个女孩言辞间对世间感情表示出的透彻、潇洒,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正待开口附和,又听到女孩开口:“即便如此,作者也是可恨,桃花夫人这样敢爱敢恨的性情女子,为何不能给她个圆满的结局!为何又让薄情寡义的郑贤德寿终正寝,他就该出门遇到劫匪,驾马车坠下悬崖,就应该......” “就应该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韩墨儿接口。 “对对对,”听到如此新颖的比喻,洛景恬开心称是。“作者也不能轻饶,你说他是不是自己感情不顺,见不得别人姻缘美满?” 韩墨儿听闻哈哈大笑,非常自然地接口:“定然情路艰辛,且内心阴暗。” “对,肯定也长相猥琐。” “定是又丑又胖,贼眉鼠眼。”韩墨儿毫无压力的诋毁自己。 看着韩墨儿兴致勃勃地谴责着自己,一旁翠柳不知如何是好,她有心打断两人对话,小声且犹豫地叫了声:“小姐。” 韩墨儿笑着偏头看她,以为翠柳耐不 住贪嘴,拉了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温声吩咐:“坐下慢慢吃,别被糖葫芦噎到。” 洛景恬见到这一幕不掩惊讶,看这胖妞穿着打扮虽品味粗俗,但衣料头饰样样精品,必然也是都城名门望族的贵女,都城贵女为求贤名,鲜少苛待下人,但像胖妞这般眼带宠溺娇惯丫头的绝无仅有。且看那小丫鬟受之坦然的样子,定是日久天长习以为常了。 洛景恬向来对下人宽厚,顿时对这胖妞心生好感:“敢问小姐芳名?” 韩墨儿给自己斟了杯茶,抬眼笑看洛景甜:“可知都城韩墨儿?正是在下。” 茶一饮而尽。 韩墨儿的大名,让洛景恬足足愣了一刻钟。 韩墨儿和洛景恬都是都城贵女,好巧不巧,没见过。几次聚会完美错过,洛景恬只能通过想象来描绘那个鼎鼎大名的韩墨儿。 肥胖、愚笨、粗鄙,茶余饭后的笑料,凑趣嬉闹的谈资,母亲和嫂嫂口中的反面教材,耳提命面不能与之为伍的对象,此时,正微笑着坐在她身旁。 没有闺中女子的矫揉造作、虚情假意,虽与之交谈不多,却能感其豁达开朗,亲切温柔,与之相处,舒服自然,如沐春风。 这,是韩墨儿? 看到洛景恬的反映,韩墨儿全然不恼。自己有心营造、大小孟氏夸大推广的形象,在都城贵女中如洪水猛兽一般存在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没有起身就走,已是不易。 “小姐是哪家闺秀?”韩墨儿问。 “哦,我是洛府洛景恬。”洛景恬答道。 韩墨儿点头,等着她的下文,是否应该借故告辞了? 洛景恬顿了顿,“你真是韩墨儿?看来古人诚不欺我,传言不可信。” 额?剧本拿错了吗? “哪里不可信?”韩墨儿问。 “恩,你确实有点…恩…胖,但不蠢啊,更不粗鄙。哪像传言中的‘又蠢又粗俗’,不知哪些长舌无聊生事。” 还不待韩墨儿有反应,翠柳听后找到知音般地连连点头,竟放下手中糖葫芦,给洛景恬添了一杯新茶。 洛景恬心中激愤已起,犯了二劲:“待我再听到那些人背后议论你是非,定然帮你辩驳,给你正名。” 听到这里,韩墨儿实在忍不住笑,伸手想 拧拧洛景恬的红艳的脸蛋,韩墨儿的灵魂是一个十九岁的大二女生,看着眼前十四、五岁的可爱女娃,真想像妹妹一样疼宠。 “不用帮我正名。”韩墨儿满眼带笑。 “为何?她们说你,你不难过?” “不难过。人云亦云者我不屑与之为伍,轻贱他人者我亦轻视于他,她们说的话,我为何要在意?就像你刚才说的,人生在世,对得起自己足矣。” 韩墨儿今天说得多了,也过了,于自己痴傻形象十分不符。女孩单纯美好,热烈直爽,不知为何,她不想让眼前大方明艳的女孩也同他人一般避自己如洪水猛兽。 洛景恬默忖了一会韩墨儿的话,“你说得对,干嘛管别人说什么,扰了自己的心情。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不与她们为伍。可谁若当着我的面编排你,我定然不饶她。”洛景恬此时就像一个即赴战场的勇士。 韩墨儿心中柔软,却明白不能让洛景恬与都城众贵女结怨。好好的闺阁贵女,如传出与自己为友,声名狼藉指日可待。 “你我因书结缘,今日又机缘巧遇。你若认我为友,我自然欢喜。只有一样,我们是朋友的事不能告诉他人。”韩墨儿说。 “为何?”小姑娘不解,身为朋友,她就是要为韩墨儿站台助威的,不告诉众人,如何站台,又怎么助威? “我知你心意,想为我辩驳一二,先不说你一人之力堵不住悠悠众口,便是为我恢复了闺誉,又能如何?让我像其他贵女一般惺惺作态,不得自在?这样的日子于我了无生趣,不若我现在混个粗鄙之名,不受束缚,逍遥自在。” 自作孽不可活,广源书局一时的玩笑,让韩墨儿今日着实辛苦,理由找得口干舌燥,忙喝了口茶。 小丫头又在沉思,很久之后眼中还存茫然:“所以说,以后我们就是秘密朋友?” 果然上路。 “对,秘密行事,有没有觉得很好玩,很刺激?”韩墨儿继续哄骗。 “恩,的确如此!”洛景恬彻底成了钩上之鱼。 洛景恬出来已久,嫂嫂刘氏已派丫鬟寻找。洛景恬恋恋不舍与韩墨儿告辞,至此,开始两人的秘密交友之旅,到今日已经一年有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章 春宴(一) 自洛府承接春宴之后,洛景恬心上像压了座山似的整日郁郁寡欢,被传出洛家三小姐无才无能之言后,洛夫人竟然病倒,洛府阴云笼罩,丝毫没有春日向荣气息。 洛景恬苦闷无处所诉,通过丫头私下约了韩墨儿几次。韩墨儿见洛景恬下颚尖尖,曾经鲜妍明媚的脸庞瘦得仅剩巴掌大小,心中不忍。回府写了一套春宴方案,大至春宴的创意主题、活动形式、场地布置,小至请帖设计、菜色搭配面面俱到。韩墨儿原是学生会骨干,组织过的会事不计其数,可谓经验丰富、战绩斐然。她又在春日方案中融入曾见的明星婚礼创意,此次春宴如不出错乱、纰漏,定会让人耳目一新,赞叹不已。 可谁知,她韩墨儿自己就是整个春宴最大的纰漏。 洛家的春宴定于月上中天之时。夜宴在都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古时无电,全靠烛火取光,夜宴中虽用大量烛火,但照明效果欠佳,再精致的设计,也如明珠蒙尘,不显光华,因此最近几年没有府邸设过夜宴。听说洛府设了夜宴,很多人在收到请帖时所带来的震撼之感被冲淡了许多,几位向来与洛景恬不睦的贵女凑在一起磕牙闲聊,中心思想也不外乎是“洛景恬不过如此”。 入夜,洛府大门口车水马龙,各家前来赴宴的马车上均挂着照明的灯笼,远远看去犹如俗世天街。 韩墨儿和孟老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中,韩嫣儿、韩琼儿和孟淑娟坐在一辆车中前往洛府,孟老夫人惯会做这种文章,只为让外人感其慈善,宠爱失母嫡孙女。 马车行至二门便换了软轿,下了软轿韩府几人入了待客的厅堂,厅堂中已有多位早到的贵妇及小姐,孟老夫人被洛夫人引着,与乔府的乔老夫人同坐了主位。 孟老夫人虽与乔老夫人同坐主位,但都城无人不知乔老夫人地位超然。乔老夫人夫家虽仅为太医院左院判,在都城并不显赫,但因乔老夫人是先帝乳母,又于当今圣上关系亲厚,加之,乔老夫人慈善公正,从不恃宠立威、依靠卖老,所以乔老夫人极得人敬重,在都城贵族后宅中举足轻重。 韩墨儿一走进屋,便感到无数道目光向自己看来,都城最受瞩目的贵女实至名归。 今天韩墨儿上身穿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粉色坠地水仙散花百褶裙,身披金丝薄烟正黄色娟纱,红色、绿色、粉色、黄色集于一身,不闹眼睛的只有瞎子。她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一朵白玉海棠在另一鬓间呼应,华盖满头、富贵逼人,一身行头不负重望地让人大饱眼福。 韩墨儿跟着孟淑娟向在座老夫人、夫人见了圈礼,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小姐堆里,看到身边的几位小姐或多或少地往外移了移身子,心中好笑。 这时,韩墨儿身边的一个穿鹅黄色衫子的小姐,拉过另一个华服小姐,刻意地低呼道:“齐家姐姐,你这手链实在新颖,可是龙宝斋年初时竞拍得到的“纤石”先生的作品?” 穿鹅黄色衫子小姐口中的齐家姐姐,是齐府齐三小姐齐宝君,齐三小姐长相中上、才情一般,因其祖父为枢密使,其父又为当今圣上幼时伴读,与圣上情谊非同一般,如今官至左右散骑常侍。 齐家父子二人皆高官厚禄、帝宠不倦,因而齐三小姐在都城贵女中也非比寻常,拥趸无数。但齐三小姐骄纵、善妒,心无城府又喜与人口角,有人追捧也树敌无数,真真是个搅弄是非的王者。 此时,齐三小姐微微抬起晧腕,两条手链从衣服的广袖中露出,掐丝蛇节银链,上穿多颗银托双面宝石球,一颗为柠檬黄绿宝石、一颗为湖绿色碧玉,一颗为青草色绿幽灵石,一颗为白色水晶,几颗玉石中间穿插银质多宝坠,巧妙的配色使得手链清爽、生动,与这春晖相映成趣,抬手间玉石轻碰叮咚作响,尽显豆蔻女子的青春、活泼。 小姐们的目光都在手链上纠缠,自持身份的还能控制好目中欣羡,一些眼皮子浅的,直接凑到近前伸手去碰,齐三小姐哪里舍得,偏手而躲。 待大家都欣赏完自己的手链,齐三小姐才堪堪开口回答穿鹅黄衫子小姐的问话:“是啊,正是纤石先生年初时的作品,龙宝斋拍得他的设计手稿后,只做了三对手链,一对被景夫人送与成平县主作为及笄之礼,一对淮南王世子送与世子夫人,还 有一对就在我这里了。” 韩墨儿只瞟了一眼手链,便转头认真地吃着一块酥子糕,不言不语。 齐三小姐每每见到韩墨儿都要话里话外的嘲讽几句,今天见她对自己的宝贝手链并不捧场,更要开口讥讽:“我这手链虽说是纤石先生名作,但在韩家大小姐眼中还不及一块酥子糕呢。”然后以帕子掩面轻笑。 齐三小姐的拥趸向来知道三小姐心思,马上跟话:“呦,韩家妹妹手上这掐丝珐琅的镯子也是不是凡品啊,只是是不是略小了一些,妹妹,你戴着不勒得慌吗?” 此话一出,堂上不少小姐都噗嗤笑了起来,齐三小姐齐宝君眼中含讽,等着韩墨儿答话。 韩墨儿不疾不徐咽下了口中的酥子糕,又用茶水漱了口,用帕子细细地擦了手,才抬眼看向问她问题的小姐。 “不好意思,这位姐姐,墨儿愚笨,记不得姐姐是哪家的千金了,我们曾经见过?” 问话的小姐没想到韩墨儿开口未答问题,倒问她是谁,她看向众小姐目中揶揄之色,一时不知道被一个傻子记住是好,还是忘记是好。 被忘记名字的小姐正犹豫如何回答,韩墨儿再次开口:“姐姐也不用自我介绍,墨儿愚笨且健忘,对自己不感兴趣之事向来不大记得。”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绷着笑,不知是该笑韩墨儿太笨,还是该笑被傻子不当回事的问话小姐。 “我这镯子内有卡扣,可以根据围度进行调节。”韩墨儿退下一支镯子,给大家演示:“镯子的一侧插入另一侧之中,如果围度小了就调换一下卡档,这镯子柔韧,不会因为调换卡档而扭曲变形。” 这其实就是简单的调节手表带的原理,但在大历朝首饰的设计中还绝无仅有,新鲜的事务总是能引起人们的探究,众小姐专心地看着韩墨儿演示,待闹明白其中关键,不少人点头称赞,觉得有趣。 提问题的小姐,没有能羞辱到韩墨儿,还反被韩墨儿出了彩,怕齐宝君责难自己,飞快地梭了一眼齐宝君,果然看到齐宝君面色不虞,怒视于她。 正待她绞尽脑汁要掀起新一轮的口舌时,韩墨儿的妹妹韩嫣儿为她解了燃眉。 韩嫣儿亲昵的开口:“姐姐,这么有 趣的镯子,你竟私藏,不光我与三妹没有,祖母和母亲怕是也没有一支?” 听着是姐妹间的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可有心人一听便知,这是给韩墨儿扣上了不敬亲上的罪名。众小姐深知闺阁名誉以品行端庄为最佳赞许,而“品行”二字要分开来看,韩墨儿的愚笨、粗鄙只是“行”上有瑕,而背着祖母和母亲私藏东西、不敬亲上则是“品”上有失,这无异于骂韩墨儿有背人伦。 韩墨儿心中嗤笑,韩嫣儿在众人面前跳出来攀扯自家姐妹的行为实在愚蠢,不过她这剂药却是下得刚猛,若处理不好,韩墨儿品行皆失的形象,必将口耳相传、喧嚣尘上,便如了大小孟氏心意,生生寒了那位榆木迂腐的便宜父亲之心,对自己弃之不管,任由大小孟氏磋磨。 韩墨儿面上表现慌张:“二妹休要胡说,你这样说,姐姐是要被人耻笑目无尊长的,耻笑我一人是小,耻笑我韩府家风不正是大,妹妹慎言!” 韩墨儿装痴扮傻,一席话将韩嫣儿心思抖落在明面,大家小姐听话听音,话里三分、话外七分,哪有这般直截了当、直抒胸臆的。落在了众人眼中,韩墨儿傻傻地为自己辩白,将心中所想落在明面,却是歪打正着回怼了韩嫣儿,告诉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韩嫣儿面上青红交加,她真没料到韩墨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本以为她只会为自己辩解,没想到她竟引申到家风、传承上来,此一番操作,让韩嫣儿深深了解到:傻子不可控的道理! 韩墨儿接言:“我胖,首饰大多戴着不舒服,就寻思了这样一个法子,找了匠人制作,祖母、母亲,你和三妹,都是纤纤晧腕,哪里需要这般上不得台面的首饰,所以我也就未与你们说。”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脸颊。 韩嫣儿做足了心理建设,面上好不容易堆起小儿娇憨:“一句玩笑话姐姐怎的如此当真,倒让外人看了笑话。” 韩嫣儿拿着团扇掩面笑倒在韩墨儿肩头,生生就是与姐姐撒娇的幼妹一般,像是忘了她在外一直与韩墨儿敬而远之的从前了。 “这扣档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一个穿淡紫色烟霞装的小姐问到。这位小姐 一开口,众小姐皆默,眼睛转到她的身上。 开口相问的小姐叫赵思雅,赵国公赵齐的掌上明珠。 赵齐先祖曾与大历朝开国高祖武皇帝兄弟相称,开疆拓土,共同打下万里江山。建朝定都后,又助其荡平四野,铲除窥伺之敌,稳固尉迟家江山功不可没。 高祖武皇帝感其功绩,赐当朝唯一异姓王以示封赏,但赵家先祖却多番上书坚辞,所书大意无外乎武皇帝为天龙之子,一统天下为顺应天命,自己不敢贪功,异姓王实不敢当。武皇帝心中甚慰,顺坡下驴封其为赵国公,赐御笔“忠孝节烈”,封赏不断,荫及子孙。 光阴四溢、岁月流转。如今赵国公府虽不及先时繁华,却也人才辈出,大历朝朝中及各州郡均有赵家子弟为官,且赵家家风及其严正,家训便有300多条,莫说赵家子弟人人均是楷模,就连赵家下人仆妇入府时均要考教人品,入府三月内一切杂役均免,有专人教授家训、律法,因而赵家仆妇皆行止有度、行所当行,在市井坊间颇受人尊敬。 若说韩墨儿是都城贵女标准下限,那国公府二小姐赵思雅就是另一个极端。 要说齐宝君在这都城贵女中还有一个人让她范怵,那非是赵思雅不可了。 因为过于雅正,赵思雅没有什么闺中挚友,她好似也不需要朋友,各种宴会上常常不见她的身影,这次如果不是被那句“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诗文触动,她也不会参加今天的夜宴。 赵思雅让都城贵女另眼相看,还有一原因,那就是她有一个芝兰玉树般的哥哥赵芝映,赵芝映为国公爷赵齐嫡长子,今年十七岁,尚未议亲。 赵芝映家世显赫,眉目清隽疏朗,性情高洁温润,如琼枝一束,尽得天地精华,他与曲仲博被并称为“京地双杰”。 “京地双杰”均为良人,众贵女也都懂曲线救国的道理,只是赵思雅太过难接触,生生断了大家攀扯的心思。 “这扣档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韩墨儿见赵思雅问,心道不妙。她不能任由韩嫣儿败坏自己,也不能让这样一位明珠般的人物抬捧自己。她只想无功无过地应付了这次夜宴,既不让自己颜面尽失、也 不要光芒万丈,成为焦点。 “啊,是,是我想的,好像是,什么时候开宴啊,在家这个时候夜宵都吃了两顿了。”韩墨儿问立在身边的丫鬟。 韩墨儿此番回答,似是心虚,表明了那扣档的方法不是她自己所想,只是借了别人的想法抬高自己,但见是赵思雅问,又怵其雅正端方,只得似是而非,转移了话题。 听了韩墨儿的话,有的小姐抿嘴笑,也有的大着胆子与赵思雅搭话:“赵二小姐,你若对那扣档之法感兴趣,我家府上住着诎州来的能工巧匠,赶明让他们做一对这样的手镯给您送去把玩?” “不必,好意心领,我并不是很感兴趣。”赵思雅带着微笑淡淡回到,她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在氤氲的雾气中深深地看了眼韩墨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章 春宴(二) 说笑间,有丫鬟挑帘,洛景恬步入堂内。作为主人的她本应招呼各家小姐们,但刚刚后园有事,仆妇们请她示下,她离席处理,此刻返回,在人群中见到韩墨儿脸上挂了笑,递了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眼神后,去给后到的长辈与小姐们见了礼。 洛景恬今天的装扮让人眼前一亮。晚烟霞紫如意云纹衫、曳地飞鸟描花长裙,腰间配金丝香木嵌蝉玉珠,发间斜插一紫支水晶排串步摇,鬓间别了支垂露的紫罗兰,并无过多装饰,却明艳中不失典雅,华贵中又添活泼,让人移不开目光。 见礼后,洛景恬恭敬地说:“老夫人、夫人,现在宾客已至,戌时将近,我们是否移步花园,共赏美景?” 洛夫人站起身来,笑着扶起乔老夫人和孟老夫人:“那两位老夫人,就请移步后花园,和我们这些小辈乐呵乐呵。” “上次参加夜宴还是四年前中秋,皇后在秋水台设了赏月宴。夜宴不好张罗,敢设夜宴的府中的姐儿都是有真章的,这回听说景恬丫头设了夜宴,老婆子怎么也要来凑凑热闹,走,咱们现在就去看看。”乔老夫人笑道。 “是啊,是啊,我们今天定要大饱眼福啊!”众人跟着开口。 洛夫人听后亲昵地挽着乔老夫人,笑道:“老夫人,若一会让您失望了,也麻烦您帮着赞个‘好’,有您一句‘好’,我们景恬就没白鼓足勇气设夜宴。” 众人打趣玩笑,一时好不热闹。 孟老夫人看着洛夫人和几个一品大员的夫人一直围着乔老夫人转,心中不免气闷。从年轻时候到现在,只要有这个乔尚香在,她定然屈居二位,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奴才,仗着先帝吃她几口奶,护了当今圣上一回,就真觉得自己功可齐天了,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个奴才! 孟老夫人愤恨间,一行人已沿着曲径来到了花园门前。 过了石桥,进入花园的拱门就在眼前了。只见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立在门前,一个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是一串串蜜蜡配白水晶手串,走进细瞧,却令人惊讶,每颗剔透的蜜蜡珠子中都封有一瓣花瓣,或桃花、 或迎春、或风信子、或鸢尾...... 美丽的花瓣锁于蜜蜡之中,像尘封了时光,留住了岁月,遍纵经年累月也不弃风华,只记得那年风光正好花正艳。每颗蜜蜡之间穿插着一颗白水晶,莹白的光华配着淡黄色的温润,戴于夫人、小姐们保养得宜的腕上,似锁一抹幽香于腕间。 “这锁花瓣入蜜蜡的主意是谁想的,雅致得很啊。”齐老夫人赞道。 “是啊,新鲜花瓣搭配蜜蜡,让死物活泛了起来,巧思啊!” “想必此物一出,便会风靡大历朝!” “不仅手串,项链、头面中也可以如此制作,自己喜欢什么花啊、叶啊就配进去,岂不乐哉!” “怕是‘纤石’先生见了这手串,也要赞上一声‘绝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夸赞。 “回老夫人的话,是景恬的想法,这丫头想送大家点不一般的礼物,和匠人一起琢磨了半个月,才找到怎么将新鲜花瓣封于蜜蜡之中的法子,我看着虽是个小玩意,到是胜在了心意,就准了她这个想法。”洛夫人嘴上谦虚着,可神情中的自豪却可以成斤按两的称重了。 洛景恬偷偷瞄了一眼韩墨儿,见韩墨儿向她微笑,几不可察点了点头以示鼓励,便开口向众人说道:“就是个应景的小玩意儿,景恬还怕老夫人、夫人、姐妹们不喜欢呢,直到刚才也是心中惴惴,现在才舒了口气。” 洛景恬抚着胸口,娇憨的小儿模样逗乐了大家,有不少夫人将目光黏在洛景恬身上,心里打起来嫁娶的主意。 众人纷纷选好了自己中意的手串,一转头看到另一个丫鬟手中也托着个托盘。大家纷纷打趣,问这个托盘中又有什么惊喜。 洛景恬走过去掀开了托盘上的布幔,布幔下是一枚枚小小的印章,旁边是红、粉、蓝、紫、橙五色印泥。 洛景恬拿起一枚桃花形印章:“今日春宴,以赏花为主,但今日的主角却不是枝上花,枝上花虽美,但景恬以为,它仍不及各位夫人、姐妹们面庞娇艳,因而景恬今夜想为各位扮桃花妆,取‘人面桃花相映红’之意。” “人面桃花相映红。”众人间不免有喜诗文的小姐,暗暗默念了几遍,道了句:“好诗! 好诗!” “桃花妆?如何扮?” “倒是新鲜,景恬你这想法不知是否又会引领风尚。” “景恬姐姐,你先扮上,与我看看。” “对对,你先扮上,我们要看桃花仙子。” 大家嘻嘻哈哈打趣。 不过,也有出言相讽的。 “我们不赏花,难道让花赏我们?”与洛景恬不睦的小姐终于安耐不住开口讥讽。 “对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另一人跟风。 “你们...”洛景恬不善掩藏心意,面上挂了薄怒,自知不好应承,急急地转眼去看韩墨儿。 韩墨儿见势不妙,正想着插科打诨帮衬一句,没想到有人先于她站了出来。 “我与春花,谁是谁的风景,谁又是谁的过客?你可能分辨?”赵思雅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她笑问刚刚出言责难的小姐,言语间并无指责之意,只是陈述自己的想法:“枝上花为我之风景,我亦为它之风景,我赏花的同时,也难说花没在看我。今儿,春花让我一饱眼福,我亦当仁不让,百年过后,它若能记得我这个过客,也不枉负了今春今夜。”赵思雅边说边走,来到了洛景恬身边:“劳烦妹妹先给我扮上。” 洛景恬讶然,没想到这位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赵思雅能为她说话,晃过神来,忙不迭介绍:“思雅姐姐想用哪种花?有桃花、兰花、凤凰花和玉兰,用花瓣为泥调了五种颜色,可与服饰、头面颜色相搭配。” “我不精此道,有劳妹妹帮我选。”赵思雅答道。 “姐姐今天妆容淡雅,就用兰花印章,配以蓝色可好?” “好。” 洛景恬取过兰花印章,在花泥上按过,抬手将印章印于赵思雅两眉之间。 印好后,赵思雅转身笑问乔老夫人和孟老夫人:“两位老夫人,思雅现在可当得花中仙子,可有与枝上花儿一较高下之姿?” 赵思雅向来冷淡疏离,虽礼数周全,但不觉亲近。今天她向两位老夫人撒娇,着实让人意外。乔老夫人向来娇宠女娃,孟老夫人也以慈心著称,当然都满口称赞,夸赵思雅端方美丽,赞洛景恬蕙质兰心。 有了赵思雅带头,其他小姐们兴致高涨地扮上了桃花妆,年轻一点的夫人 也被怂恿着扮上,便连两位老夫人和年纪大一些的夫人也都在手背印了花印。 戴了蜜蜡手串、扮了桃花妆的女眷们跨过拱门往花园中走去。不知谁停了脚步,后面跟着的几位小姐差点没撞上前面的人。 “怎么不走了?”小姐的丫鬟们向前人询问。 “不知,都停下了。” 这些还未进入园子的人,怎知是走在最前面的两位老夫人和几位诰命夫人蓦然停驻了脚步,只因,看痴了眼前的景象。 洛府花园中火树银花,宛若不夜之城。每一颗花树下面都束着一束彩光,琉璃色的彩光从下向上打在花树上,映衬着花树亦幻亦真,犹如蓬莱仙境。芬芳桃李披上或红、或黄、或粉、或绿的华光,不似白日里温柔恬静,热烈且妖娆,招摇着露骨的风姿,吸魂拿魄般的看痴了众人。 终于待前面几位看客晃过神来,向前行进了几步,又换了批看客如痴如醉。 如此奇观惹人探究,大家都围在花树下一探究竟。原来每颗花树下都围了铜镜,铜镜上刷了各色颜料,铜镜内放置了多盏烛火,火光打在镜上,带着多彩华光映在花树上,蓬莱之境顿现。 此等奇思妙想让众人交口称赞,洛景恬的手被乔老夫人拉着不住轻拍,爱宠之意不言而喻。洛夫人身边也围满了各府的夫人,有轻狂者竟打听起洛景恬的生辰八字。 洛夫人自长女添了男丁后,心中从没像今天如此舒服,前几日的郁郁烟消云散,恨不得扒着谣传她女儿“无才无能”人的眼皮,让她多看几眼今夜盛况。 众人欣赏一番,前往花园中宴席落座。一路上以多彩铜镜为底座的小灯遍布,霞光铺路,犹如云上天街。 众女眷生出了飘然若仙的想法,一路笑闹,无论夫人还是小姐均去了几分平日里守着的端庄,寻得了一些真情实意的自在。 宴席设在了一颗百年老槐之下,宴席四周一丈远之处,立了一圈巨大铜镜,铜镜未刷颜色,镜前笼着一堆烛火,火光经铜镜放大射在席面上,令几张桌子灯火通明,驱走了夜宴的暗淡,又留下了夜宴的神秘与魅惑。 老槐未用华灯映着,槐花疏影、似水墨丹青。清风过处,花瓣纷飞,清香流淌,映着女儿家额间新印的桃花,和着戏子隽永的哼唱,淡了光阴、醉了岁月。 退步青年说 明天进入第一个小高潮,期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章 春宴(三) 夜宴的席面很是讲究,琉璃珠玑、芙蓉虾球、桃仁鸡丁、网油鱼卷、燕窝四字、三鲜瑶柱、龙井竹荪、桂花干贝金钱吐丝、御扇豆黄、炝玉龙片糖醋鱼卷...十二荤十二素配以各色糕点,精致美味。 小姐的席面只配了果酒和桃花酿,甘甜沁脾并不醉人。韩墨儿抿着寡淡的桃花酿,心中惦念着翠枝家自酿的醉烟波,盘算着翠枝的哥哥还有几日才能抵达都城。 心有所思,便漏听了对面的问话。 “韩大小姐,今日可备了节目助兴?”齐三小姐齐宝君问。 齐三小姐是个记仇的,气性也长,至今愤恨刚才花厅之事,见韩墨儿无视于她,越发恼了,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撂在了桌上。 韩墨儿回神见大家都望向自己,很是不解,正待开口相问,便听见洛景恬的声音。 虽说韩墨儿一再告诫洛景恬彼此是秘密之交,不要与人言说,但以洛景恬的性子,欺辱她的朋友便是触了她的逆鳞。 胆敢嘲讽韩墨儿无才无能?今夜这桩桩件件哪里不是出于韩墨儿之手?今夜这种种称赞哪点又与韩墨儿有关?不但无关,还要令人嘲讽?你齐宝君算哪根葱蒜,也配嘲讽韩墨儿? 洛景恬思及此处便炸了毛:“齐三小姐,是我家酒水不合您口味?还是我洛家哪里招待得不周,使得齐三小姐这样撂脸子!” 席中之人均知洛景恬向来直率,还沾点莽撞,可所有人都听出齐宝君是冲着韩墨儿去的脾气,与洛景恬和洛府并无关系,加之今日春宴洛景恬为主,齐宝君为客,断不应该为一个傻子开罪了贵客。 洛景恬突如其来的责难,让齐宝君莫名其妙。 “我是问韩家大小姐准备了什么节目。”齐宝君以为洛景恬没听清,大声的说与她解释。 “我是问你为何......”‘撂脸子’几个字还未出口,洛景恬就被韩墨儿截了胡。 “齐三小姐问我可准备了节目?我刚刚正想着这‘芙蓉虾球’似乎不是鲁派做法,更像潮州的做法,虾糊加入了蛋清,更加细腻,所淋的高汤中应该入了琼花蜜,吃起来更加甜蜜爽口,所以没听见。” 韩墨儿白 话儿得认真,桌上有几位小姐真真儿听入了耳,举箸夹了虾球入口慢慢品尝。而更多的人则是心中耻笑这韩墨儿实为吃货,一颗心思都用在吃上,肠肥脑满,着实蠢笨。 “洛府今夜的佳肴糕点实在让人流连,我就不出节目凑热闹了,一边欣赏各位姐妹技艺,一边品尝美食珍馐,岂不快哉!”韩墨儿肉嘟嘟的脸上堆满了笑,还不忘往口中又塞了一个虾球。 听闻此言,座上小姐三三两两低声轻笑议论,韩墨儿蠢笨形象已坚不可摧。 咽完虾球,韩墨儿小心地梭了一眼洛景恬,见洛景恬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地白了自己一眼,缩着脖子干笑了两声。 本以为搪塞过去的韩墨儿高兴得实在太早,生生被韩嫣儿砸过来的大招震撼到了。 “我大姐姐惯会说笑,谁说她没有准备节目?为了给春宴助兴,姐姐她日日苦练琴艺,现在琴艺之高便连黄先生都要赞一句呢。” “嫣儿!”韩墨儿出言拦她。可被韩嫣儿握了手,用帕子捂了嘴,亲昵地道:“姐姐有何害羞的,你不是说要与曲家大公子合奏,添春宴之光华吗?” 砰!洛景恬一巴掌拍在桌上,她知韩墨儿在韩府这般委曲求全定有原因,却不知韩嫣儿能如此过分,为羞辱韩墨儿竟然拉她与音律极佳的曲仲博合奏。 韩墨儿今日若登台,如果没有能与曲仲博相匹的琴艺,以韩墨儿的品貌,世人定然传她目不见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痴心妄想惦念男人,又因不自量力被人耻笑的女人,都城中哪个世家子弟肯娶之过门? 气愤之极的洛景恬刚想说话,生生被韩墨儿一个眼神止住了。洛景恬与韩墨儿相交一年有余,韩墨儿给她的感觉是一直恬淡且温柔,有趣又潇洒,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多是宠溺与鼓励,从未有过像现在一样严厉地直视自己,警告自己莫参与其中。 洛景恬顿时蔫了,在众人的诧异的目光中乖乖坐了回去,她虽和韩墨儿年纪差不多大,但在情感上她向来依赖韩墨儿,在她心里韩墨儿总是最有才智、最厉害的那位,韩墨儿不让她说话定有深意,自己莫要莽撞行事,坏了她的谋划。 可她哪里知道,韩墨儿如今哪里 心有谋划?快被人喝血诞肉的韩墨儿,只是想保护她不被贵族圈所排斥。 韩墨儿没想到韩嫣儿还记得此事,竟拿此事做起了文章。 “以我资质,哪里能与曲大公子同奏一曲,妹妹莫要玩笑,恐坏了我们姐妹名声。”韩墨儿语中警告意味明显。 郁闷了一夜的齐宝君终于看了台好戏,轻捻着酒杯,讥讽的开口:“行夜宴之事,为的是轻松自在,又不是上台打擂非要分个高下,助兴而已,想必韩家大小姐和曲家大公子同奏,定能使人兴致盎然,大家说对不对?” “对啊,对啊。”被韩墨儿忘记名字的小姐娇笑道:“韩家大小姐莫要错过如此良机,名扬天下在此一举啊!”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韩墨儿心中竟然想起赵丽蓉老师的一句名言:我信你姥姥个腿!差点逗笑了自己。 韩墨儿要笑不笑的样子,让众人以为:这蠢货果然上钩了。 蠢货没上钩,开始耍赖。“今天不想弹,手懒,改天再说,再说要合奏的话,要找就找最好的,恩,赵二小姐,我的古琴先生说您是现今她见过的最有天赋的琴者,改天,咱俩合奏,扬名天下可好?” 众小姐惊奇,草包韩墨儿竟然邀约赵思雅一起合奏,还要扬名天下!赵思雅清正得近乎刻板,各府夫人与其说话都要在心中绕上三圈,恐有不妥之处。只因其若发现不妥,定然当面指出,就事论事,就理说理,没有半分回旋也无半分指责,让人于情,有苦难言;于理,不服不行。 当众人巴巴的等着赵思雅客观冷静的分析韩墨儿提议的不妥之处时,竟然让赵思雅的一句“好,那就改天找个机会我们同奏,今日佳肴精致鲜美,的确值得用心品尝。”惊掉了下巴。 韩墨儿自己也惊,她只想拽赵思雅脱身,让她训斥一顿于蠢笨的韩墨儿也算一桩三生有幸之事,没想到赵思雅竟然给她搭了台阶,让她利索地下了台。 可谁知韩嫣儿此回咬住了竟不松口,已经不管不顾了:“姐姐,你在府中的玩笑话,我与三妹却上了心,我们送了你与曲家大公子合奏的邀约函,现在怕是已经在曲家大公子手中了。” 韩墨儿暗叹,看来今日定不能善终 了,韩嫣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构陷自己,一定得了大小孟氏的指示,她们觉得以韩墨儿的骄纵自大,一击便能得中,不必过分怂恿便能让自己身败名裂。但今天自己屡不上钩,已经让愚蠢的韩嫣儿有些狗急跳墙了,冒着搭上她的闺誉的风险陷害自己。看来大小孟氏已不满足于自己仅仅痴傻愚笨,急于将自己打造成不孝亲上、思春孟浪的形象,一旦成功,必有后手。 韩墨儿心中哼了一声,任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霹巴作响,奈何我偏不让你们如意。 韩琼儿此时也心乱如麻,韩嫣儿拿她作伐子陷害韩墨儿,这在明眼人眼里就是她和韩嫣儿一起逼迫自己姐姐出洋相,韩琼儿未言一语,默默地地下了头,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一墙之隔的男宾现在兴致正浓,上好梨花白的酒香夹着桂馥兰香,熏陶着这些都城中最有权势的人。席中有人手持一管毛笔夸赞:“此笔匠心独具、清雅脱俗、怡情悦兴、妙哉妙哉!” 不同于送给女宾的手串,送与男宾的是一管毛笔,笔杆依旧为蜜蜡封花,手感虽重了些,但观赏把玩,图个风雅足矣。 洛老爷从开席起,耳中就灌满了溢美之词,何为敷衍塞责、何为真情实感,人精似的洛老爷分辨的极其清楚,所以今日除了几位宿敌话中带酸外,其他均为真心赞美,洛老爷开怀,吩咐二儿子洛梓文给众人添酒。 得了吩咐,洛梓文却未动,洛老爷看过去酒醒了一半,只见二儿子坐在椅子上拿着一张单子,目露凶光。 洛梓文与曲仲博交往后,嚣张跋扈的性子已收敛了不少,不知今天何人踩了他的尾巴,使得他动怒,若二儿子在夜宴上闹了起来,刚刚攒起来的里子面子就都丢了。 洛老爷心中惴惴,想要去安抚几句,又怕适得其反,点了捻子,提前炸了炮仗。正犹豫不决,看到二儿子像一阵旋风一样刮出了园子,往内院走去。 洛梓文心中不爽,另一边的洛景恬也没痛快到哪去。韩墨儿生生被人逼着答应了与曲仲博合奏,让她心火顿生,恨不得扇韩嫣儿两个嘴巴。 听到丫鬟说二哥洛梓文找自己,洛景恬烦闷不已,已经够心烦了,她那个 混不吝的哥哥还来捣乱。匆匆走到内院,看到洛梓文便皱眉问道:“哥哥有事?” 洛梓文也没有好气:“你听说了吗,那个什么韩墨儿要和仲博合奏。她算个什么东西,无才无貌,蠢猪一般,她要丢人现眼,没人拦她,拽上仲博,我弄不死她!你去和她说,今天她要收回这邀约函,倒也作罢,她若恬不知耻,我让她爹后悔生她!” 洛景恬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听到她哥编排韩墨儿后炸得那叫一个灿烂:“韩墨儿哪点配不上曲仲博合奏一曲,要说配不上,应该是曲仲博配不上韩墨儿。你哪只眼睛看到韩墨儿无才无貌,哪只眼睛看到她愚蠢如猪?若不是被她家那个蛇蝎妹妹逼着,谁会邀请曲仲博共奏一曲,怎么,你是来给曲仲博传话的?那好,你也给我传一句话,曲仲博你算是什么东西,给韩墨儿提鞋都不配!” 洛景恬气得急了,口中乱了章法,怎么解气怎么说。 洛梓文怎么也没有想到能被妹妹劈头盖脸呛了一通,一时没了脾气,若说他还对谁有几分忌惮,一个是他娘,一个就是这个妹妹。 见洛景恬满眼通红,洛梓文收了收脾气:“别那么说仲博,仲博还没有看到邀约贴,也并未让我传话。”他顿了一顿又说:“你与那个韩墨儿认识?” 洛景恬不愿意理他,只嗯了一声。 “虽说你们认识,但韩墨儿和仲博合奏,你真心觉得合适?这不让两个人都滑天下之大稽吗!”洛梓文说。 洛景甜红了眼边:“我当然知道,墨儿琴艺稀松,若不是她妹妹瞒着她给曲仲博送了邀约贴,又将此事公之于众,墨儿哪能与曲仲博合奏。哥哥,你帮帮忙,你,你回去和曲仲博说,让他不要应约,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拉肚子,对,就拉肚子,拉得站不起来,不能应约。” “你傻了妹妹,邀约贴已送,若仲博不应约,明摆着着不想与之为伍,你那个什么墨儿更没脸好不好,若要在寻个拉肚子的理由,你那朋友就别在都城见人了!”洛梓文都气笑了。 “啊,对,对,不能不应邀。”洛景恬此时的脑子就像浆糊一样,理不出个章法。 兄妹俩正踌躇,忽听脚步声走近,洛景恬 回头一看,竟是韩墨儿的丫鬟柳枝。 柳枝向洛景恬福了一礼,起身后看了一眼洛梓文,欲言又止。洛景恬会意,拉她到一旁假山叙话。 不多时,洛景恬回到洛梓文身边,递给他一张单子。“这个是韩墨儿让我给曲仲博的,是曲谱,希望今晚能和曲仲博共奏此曲,韩墨儿说了,她技艺稀松,希望曲仲博能带她一带,如渡此关,不忘恩德,他日定然得报。” 洛梓文看着手中曲谱,嗤笑一声:“无根蒲柳,如何报答,话倒说的蛮大。” 洛景恬听后,向洛梓文靠近了一步,眼中赤红:“无缘得报?你可知那琼枝玉树是谁的法子?那蜜蜡封花的主意又是谁出的?这夜宴诸多环节是谁设计?我吗?哥哥觉得我有此天分?” “是谁?难道是那个…韩墨儿?” “正是!”洛景恬郑重的说,“韩墨儿有才有智,暗中助我、助我洛府,不图我任何,甚至怕我与她为友连累我闺名,一年来我们都是暗中交往,此乃真朋友也。哥哥,我希望能帮她一回。” 言毕,洛景恬转身就走,洛梓文拿着曲谱在原地站了许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一章 春宴(四) 宴已过半,齐老夫人笑呵呵地催着各家小姐们上台献艺。洛家花园的东北角有一个三层观景台,其中二层已火烛通明,准备了节目的小姐们逐次登台献艺,一时丝竹阵阵,墨香袅袅。 洛景恬作为主人第一个登台,她跳了一曲《陌上行》,洛景恬身量高挑健美,跳这样柔中带刚的舞姿最为合适,一曲下来博了个满堂彩。 接下来陆续有闺秀登台献艺,直到韩嫣儿掀起了全场的第一个高潮。 韩嫣儿身着玫红蹙金广绫长尾鸾袍、累珠叠纱粉霞茜裙,配红翡翠滴珠耳环,以及赤红宝石头面,宛若一朵冠压群芳的牡丹。平日里韩嫣儿惯着淡雅飘逸服饰,显其高洁清贵,今日一改从前,雍容典雅、华贵万千,为着皇子妃的位子做足了功夫。 韩嫣儿携一琴登上高台,施施然落座,她微微颔首,烛光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素手纤纤置于弦上,略作沉思,蓦地拨动一弦,清音流淌,琴瑟之音悠扬清澈,如青峦间的山泉清逸无拘;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微风轻柔绮丽,如雪舞纷纷中的点点红梅清寒高贵。琴音倾泻,男女宾客皆如痴如醉。曲毕,素手轻抬,韩嫣儿抱琴福礼,仪态雍容。 韩嫣儿过后,有书有画、有歌有舞,几位执琴者,均未有韩嫣儿技艺高超,平平无华。 齐宝君等着看韩墨儿笑话,催着她上台,韩墨儿站起身来,走到主桌,向众人福了一福,谦恭有度:“齐老夫人、祖母、母亲、各位夫人,墨儿不才,愿抚琴一曲以助夜宴之兴。” 众人见是韩墨儿,表情均有些精彩,都端着身份面露慈爱,温言赞许。只有乔老夫人面上看不出虚假,慈眉善目地乐呵呵。 “墨儿的古琴先生黄文慧,最近常说墨儿琴艺进步很大,可进步得如何,我也不知,墨儿说今晚要给我个惊喜,墨儿你可要竭尽所能,莫让众位夫人笑话啊。”孟老妇人语带娇宠,殷殷叮嘱韩墨儿,可话里话外却是不知韩墨儿琴艺如何,今晚韩墨儿若丢了脸也全怪韩墨儿自己以及那个谄媚的黄文慧。 韩墨儿诺诺应下,起身前往高台。 韩墨儿 登上高台放下古琴,站直身子,启唇朗声道:“小女为韩府韩墨儿,前几日偶得一乐谱,甚是喜欢,今想弹奏以助春宴之兴,可曲谱为琴萧合奏,故今日想请一人与我合奏,曲府大公子善萧,不知可否请之合奏?”一番话说得并不十分顺畅,停顿多次,但好在声音清丽,并不惹人厌烦。 韩墨儿一番话说完,引起了席中所有人的注意,议论声纷纷,不怀好意的觉得,这胖丫头思春,故意以新曲引起曲仲博的注意;心怀善念的觉得,这姑娘邀曲仲博共奏,怎生能下得来台?不好不坏的觉得,韩墨儿,自取其辱! 男宾这边看完韩墨儿,又将目光投向曲仲博。只见曲仲博微微一笑,拿起小厮递过来的玉箫,展步走到水榭的凉亭中,他一身清白色缎面袍服,微风吹过衣角,飘飘逸逸不似凡人,发髻仅用一根玉簪束着,玉簪映着水中潋滟闪着光芒,却不及他白皙莹润的面容光华。曲仲博长身玉立,声音温润清冽:“仲博有幸得韩大小姐邀请共奏新曲无尚荣光,刚小姐赞仲博善萧实不敢当,但观之小姐送来的乐谱,实是天人之作,所以,今日仲博面惭与小姐共奏,只是曲谱难度颇大,请小姐带我一带,多谢。” 一番话给足了韩墨儿面子,还示弱恳请韩墨儿不要发挥太好,即便如此,众人皆觉只是曲仲博自谦,为那傻妞都留得面子,真君子也。 韩墨儿微笑,坐于琴前。忽的,高台之上所有烛火熄灭,又忽然,一束亮光打在了韩墨儿身上。那是一束椎光,从三楼的高台上打下来,洛景恬于暗处指挥着几个丫鬟将烛火置于铜镜之前,再将铜镜反射的光打到二楼的韩墨儿身上。 韩墨儿被一束椎光照着,面容并不真切,只见罗衣堆纱,缥缈异常,似幻似梦。 正当所有人惊奇于舞台效果,诤的一声,琴声已至。 “沧海一声笑,涛涛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韩墨儿与曲仲博所奏正是黄霑先生的封神之作《沧海一声笑》! 曲子节奏快而鲜明 ,曲调磅礴大气,一琴一箫的演奏将“付万顷烟波于一笑”的豪迈展现淋漓。琴音虽不剔透,但不散不断,箫音相和,不绝如缕,一泻千里,畅快淋漓。曲中的傲然与恬淡,潇洒与自在、沧桑与透彻,狂放与不羁,穿过和风,带着韩墨儿的咏叹送入天际,纵然千难万险,我亦奏尽逍遥。 一曲终了,众人皆默,沉浸余韵,不得回转。 直至韩墨儿抱琴欲下高台,大家才反应过来,掌声四起,男宾中的青年子弟叫好声不断,洛梓文还有辱斯文地吹了两声口哨。 这赞的定然不是韩墨儿的技法,便是曲仲博为了与韩墨儿相和,也并未炫技,妙就妙在此为新曲,且曲意高远、涤情荡志,让人向往。韩墨儿选此曲与曲仲博合奏也是以曲遮技,讨巧罢了。 忽一人高声问道:“敢问韩大小姐,此曲何名?”话一问出,四下皆静,所有人都目视韩墨儿,等她回答。韩墨儿转过身来,望着天边如稠的黑幕答道:“笑傲江湖!” 曲仲博听闻,将手中玉箫潇洒一转背于身后,微微低头,将“笑傲江湖”四个字在口中反复砸麻了几回,叹了了声:“好个笑傲江湖!” 韩墨儿下了观景台,抱琴走到女宾主桌,盈盈一礼,面露赧色:“祖母,孙女刚才紧张,弹错了好几处,孙女给您丢脸了。” 此时的大小孟氏脸上表情均有异色,好不容易调整妥当。 没等孟老夫人说话,乔老妇十分高兴地首先开了口:“哪里丢脸,争光了争光了,我若有你这样的孙女,天天做梦都能笑醒啊。”乔老夫人一把抱过韩墨儿,手不住的轻拍她的背后,目光黏在韩墨儿脸上,“丫头长得倒俊,就是胖点,听乔祖母的,以后少吃点,大姑娘了,苗条点好看。” 这都城的后宅夫人,有谁没在私下议论过韩墨儿太过肥胖,再如此下去怕是寻不到好的亲事,可又有谁当面提及?不过是事不关己,看笑话罢了。今天,让乔老夫人当面说破,大家都当做看戏,抿着嘴等着下文。 “胖,真的难看吗?”韩墨儿眨着一双被肉挤得细长的眼睛问乔老夫人:“我母亲说,胖是富贵,是有福相,各府的夫人都喜欢胖的,有福相 的小姐。” 几句话一出,孟淑娟心里咯噔一下,面对各府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孟淑娟坐立难安,脸上差点乱了分寸。 “墨儿有些贪嘴,常常对自己的相貌不自信,她母亲说几句这样话宽她的心,安慰她。”姜不愧老的辣,孟老夫人几句话就替孟淑娟遮掩过去,还成就了她的慈母形象。 “恩,母亲对我最好了,给我做很多好吃的,买新衣服、打新首饰,二妹、三妹都没有份呢。”韩墨儿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孟淑娟,感激又虔诚。 孟淑娟心里有鬼,嘴里只讷讷的说:“应该的,都是母亲应该做的,快去玩,你的小姐妹还等着你呢。” 孟老夫人看着孟淑娟恨铁不成钢,小孩子的几句无心之言,就让她慌张露怯,当年拿捏不住韩志清,未能做了正房夫人,齐楚楚死后,自己帮她扶正,如今已掌家近十年,还是这样无能! “诶,墨儿,今天怎么想起和曲家大公子合奏了?这也是给祖母的惊喜?”孟老夫人问。 孟老夫人确实高杆,她的这句问话,不管韩墨儿的答案是什么,只要她露出一个娇羞脸红的表情,就坐实了韩墨儿妄动春心,且不自量力的罪名。主桌上坐得都是名门贵妇,哪个会允许自家儿郎娶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为妻,流言易散,此后韩墨儿别说高嫁,在都城怕是五品以上的门第都不会允许她进门。 韩墨儿心中冷笑,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在众人的目光中,韩墨儿委屈开口:“墨儿也不想的,曲家大公子精通音律,哪是墨儿能与之匹配的,只是嫣儿妹妹与我玩笑,瞒着我给曲家大公子送了邀约函,墨儿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还没弹好,给祖母丢人了。” 说着说着,韩墨儿泪都要下来了,乔老夫人看着心疼,赶忙又将韩墨儿拽进怀里拍哄:“没丢人、没丢人,没听大家都给你鼓掌呢吗,你祖母高兴着呢,你这是真真儿地给她惊喜了。” 孟淑娟听韩墨儿将韩嫣儿推到明面,脸都气红了,看着各家夫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孟淑娟坐立难安。 孟老妇人也一口血吐在了心里,她本以为虽是韩嫣儿诱导,但韩墨儿心中也是极愿与曲仲博同奏的 ,可谁知竟是韩嫣儿逼迫韩墨儿上台,自己的追问没能给韩墨儿扣上罪名,倒牵连了她的宝贝孙女。 “你们姐妹向来胡闹,今天你作她,明天她作你,我这老婆子都被你们闹烦了,不过话说回来,有她们在身边闹腾着,我倒觉得这日子更有滋有味了。”孟老夫人哈哈大笑,四两拨千斤的就把韩嫣儿逼迫姐姐与男子合奏的事儿,定性为姐妹间互有来往的淘气打闹。但桌上的夫人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对后宅的弯弯绕绕心知肚明,嘴上虽跟着打趣附和,心中对大小孟氏及韩嫣儿多了层看法。 韩墨儿回到自己座位,心中疲累,已无心应付齐宝君和她的一众拥趸。 韩墨儿见韩嫣儿座位上空空,翠枝躬下身来,附在韩墨儿耳边:“二小姐有些不舒服,先行回府了。”韩墨儿嗯了一声,又听翠枝低语“小姐今晚着实辛苦,喝一杯酒解解乏。”随即给韩墨儿续上了一杯新酒,韩墨儿端饮,竟是上好的梨花白,知是翠枝心疼她,弄了好酒抚慰,心中不免一暖,她身子向后,略略靠在翠枝身上,将酒一饮而尽,对着清风明月大声地赞了句:“好酒!”。 曲尽人终散,宴罢。各怀心思的众人离席归府,不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二章 都城贵女的上限 韩墨儿疲累,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自然要去给祖母请安,姐弟四人依旧候在廊下,韩嫣儿眼下有明显淤青,看来是没有睡好,见到韩墨儿,她轻哼一声,眼中有明显的敌意与不屑。韩墨儿不想招惹她,假合着眼睛装困。 不想从不太言语的韩琼儿却凑到韩墨儿身边,扬着笑脸道:“大姐姐,你昨天坐在高台上被光照着像仙女一般,弹得也好,曲调新颖,意蕴高远,与曲家大公子的合奏相得益彰,远远望去真像一对神仙眷侣呢!与我同桌的小姐们震撼不已,都赞姐姐有大才!” 听闻此话,韩墨儿慢慢地睁开了半合的眼睛,看了一眼笑得有些讨好的韩琼儿。韩琼儿存在感低,却不傻,她明知韩嫣儿因昨晚的事明显对自己存有敌意,现在说这番话可谓火上浇油、浪里送风。 果不其然韩嫣儿“嗤”了一声:“大姐姐却与曲家大公子像一对神仙眷侣呢,你抚琴他吹箫,逐水寻幽、栖霞品茗、什么来着,对,笑傲江湖!大姐姐你不若一会就让母亲去给你提亲,早些成就一段佳话,岂不快哉!”话中夹枪带棒、酸言酸语,好不刺耳。 韩墨儿脸上堆起蠢笑:“嫣儿,姐姐还没谢你,若没有你昨天瞒着我给曲家大公子送邀约函,打死我也不敢上台与他合奏,没想到我硬着头皮上了,嘿嘿,效果还不错。姐姐这些年一直被那些夫人、小姐轻视,嫌我这个,嫌我那个,说实话姐姐面上不以为然,心中却也郁郁。妹妹你这次替我抱不平,觉得姐姐琴艺长进了,暗自约了曲家大公子与我合奏,为的就是让姐姐出把风头,压一压那些闲言碎语,嘿嘿,妹妹带我赤城,姐姐心里清楚,以后妹妹你的事情,就是姐姐的事情,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番话说得真诚,动情处韩墨儿甚至眼带泪光。本想讽刺,却换来滔滔不绝的感谢,嘴边即将脱口而出的酸话,堵在韩嫣儿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险些憋出了内伤。 还没等韩嫣儿缓过劲来,韩墨儿接口:“可是妹妹莫要再提我与曲家大公子什么神仙、什么眷侣之事,听说曲家 大公子见天的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相伴,多无聊啊,那样的日子我不喜欢,妹妹莫要再提,再提姐姐怕是晚上要做噩梦的。” 韩墨儿这两番话说得声音颇大,不仅廊下伺候的仆妇能听到,就连屋内的大小孟氏也听得真切。 大小孟氏听后互相交换个了眼神,韩墨儿不仅用感谢之言让韩嫣儿的醋意无处可发,还用厌恶曲家大公子做派打破了她思春孟浪的形象,这个韩墨儿是真傻还是装傻? 但不管是真傻,还是装傻,韩墨儿在仆妇面前说的这几句话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虽说尚儒慕雅之家绝不会让韩墨儿进门,但只要韩墨儿未失德行,都城还是有很多门第因韩墨儿是帝师长孙女、二品大员长女的身份屈就嫁娶。 明明大小孟氏已经谋划妥当,让韩嫣儿怂恿韩墨儿与曲家大公子合奏,定个妄动春心的罪名,然后经她们推波助澜,让其无人敢娶、无人可嫁,此时,她们在为韩墨儿寻一门“妥当”的亲事,韩志清就算不愿,也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 韩墨儿亲事一定,韩嫣儿就能顺利参加皇室选妃,将来凤冠霞帔,光耀门楣!可谁想昨夜韩墨儿不但未被“定罪”,还得了众人夸赞,一直深受追捧的韩嫣儿却险些背了“构陷家姐”的罪名,着实让人气闷。 正想着,大小孟氏又听见韩琼儿问道:“大姐姐,你昨晚弹得是什么曲子啊,激扬流畅、缥缈潇洒,从未听过,是姐姐自己做的曲,还是黄先生给你做的?” 此问一出,孟老夫人停下了手中拨动羮勺的动作,倾耳细听。 “是我上次出府寻琴时得到的,没当个好东西,昨天怕弹旧曲,如有错漏,人人听得出,就默了这个新曲给曲家大公子,只为,只为,弹错了也无妨,嘿嘿。” 听韩墨儿言辞,孟老夫人“当”的一声将羮勺置于碗中,心中气愤至极:“这个蠢笨小妇,胸无点墨、腹无沟壑,竟误打误撞摘清了自己,还坏了我的谋划!”思及此,全无心思,吩咐丫鬟免了今日问安,让小姐、少爷们不必候着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韩墨儿再一次成为都城闲话的主角儿。不同于往日的贬损,竟夹杂着几多赞许, 而名为《笑傲江湖》的曲谱更被传得神乎其神,大有听此一曲便可羽化成仙之说。 这几日慕名至韩府求曲谱之人甚多,只因曲家大公子曲仲博以曲谱为韩府大小姐之物不能从他手中流出为由,拒绝了众多讨要曲谱之人,众人无奈,只得登门韩府,拜礼求谱。 韩志清这几日面容挂笑,腰板似挺直了几分,下衙便回府,只因府中有人候着求谱。韩志清不善交际,朝中同僚多是点头之交,与之频繁来往的寥寥无几,此次上门求谱之人均是都城中善音律通文墨的清雅之人,韩志清愿意与之结交,每每听到求谱之人一路从一代大儒韩守正夸到韩府大小姐韩墨儿,韩志清心中就升腾起一种异样的自豪感,似是韩府还似父亲韩守正在时一样,日升月恒、如火如荼。 韩墨儿这几日见了好几次她的便宜父亲,一次是来听她弹奏《笑傲江湖》,一次送来一支碧玉钗,告诉她是她母亲遗物,让她好生保管,而这次,韩志清竟然带了赵国公府赵家二小姐赵思雅的请帖。 后宅贵女、小姐相约,一般会遣了体面的婆子到另一府中,拜会当家主母递请帖相邀,断没有将请帖送到府中老爷手中的道理,而这请帖是韩志清带来的,其中定有原因。 “父亲,女儿若要出府,得去告知母亲,不知母亲知不知道此事?”韩墨儿问。 韩志清眉头微蹙,一脸不耐:“你母亲知道,我已经和她说了,让她明日给你备车,送你去赵府,另外给你准备礼品。你明日去赵府,莫要顽皮,赵府规矩大,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多些眼色少说话,切莫闹出笑话。” 顿了一顿,韩志清接着说:“此次你受赵家相邀,于你有益。赵家雅正,你若与赵家二小姐结成朋友,定能提升你的闺誉。墨儿,你已经及笄,之后等待着你的就是议亲、成家,如果你有几个闺誉尚佳的手帕交,于亲事也有助益。” 韩墨儿抬起眼,第一次认真看韩志清,清瘦的面庞,紧抿的嘴唇,发束整整齐齐,用一根簪子牢牢固定,肩有些削,微微含着胸,永远是灰白色的袍子,他寡言木讷,略有笨拙。 除去故去的齐楚楚,他现在仅有一妻一妾,看不 出他与孟淑娟感情深厚,亦看不出他待妾侍张氏有何不同,他似乎是一个没有什么情感之人,不需要亦不索取,混混沌沌、不清不明。 果真如此吗?韩墨儿看向韩志清,他的眼神昏暗又飘忽,似追忆、似回首,即刻又暗淡下去,极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韩墨儿忽然心中有悲,这个男人,世人均觉混沌,无人在意其想法,更无人愿意拨开云雾,逐他的孤独,暖他的冰凉。或许曾经有过,但只可追忆。 “父亲还记得我母亲吗?我是说,我的母亲。”韩墨儿淡淡地问。 韩志清猛地抬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嗯,墨儿何来此问,当然…当然记得,怎可…怎可能忘记,哎...你要记得父亲嘱咐,明日切记听话,我还有事,有事去做,父亲先走了,不用送,不用。” 韩志清狼狈地逃离,近十年没有人提到那个美丽的妻子齐楚楚了,女儿问他记不记得?如何答?怎么说?说他午夜梦回揪心一般的悲痛?说他每年在她的忌日都会在听涛亭中大醉?说他每每看到他们的女儿蠢笨的样子都会愧疚难当?这些话能与谁言说?依旧只能就一壶浊酒咽回肚中,只求来生再聚,你依旧在绿烟疏影中向我笑,而我再不负你,你亦不再弃我。 韩墨儿望着父亲踉跄的背影,苦笑出声,这世间万物,唯有情字难解,情关难过。愿她韩墨儿,在这迷离世间,与情无缘,不为所困,不受所羁,以山为爱,以水为情,山水相伴,浪荡潇洒。 第二日清晨,韩墨儿去给孟老夫人请安,并未见到孟淑娟和韩嫣儿,问后得知是韩嫣儿染了风寒,孟淑娟前去照料。孟老夫人照样慈爱,叮嘱韩墨儿赴赵府宴请时的规矩,韩墨儿附和着应诺,早饭过后上了马车去了赵国公府上。 赵国公府虽不及韩府景致精致,但尽显百年公卿世家的恢弘大气,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院落垂花门楼相连,四面抄手回廊,院中无繁复点缀,几株青松峥嵘挺拔、颇具气势。 韩墨儿做软轿至二门,赵思雅已经在此等候。见到韩墨儿,她只是清淡地笑,引着韩墨儿来到赵思雅母亲蒋氏居所。韩墨儿规规矩矩地拜见蒋氏,并取出了孟淑娟为她 准备的礼物。 大小孟氏向来顾及面子,送上的礼品是上好茶叶的芯鲜茗堂。 “赵夫人,墨儿给您问安,这是家母所备礼品,万望笑纳。” 蒋氏体弱,不喜参加各种聚会,虽说对韩墨儿有所耳闻,今天却是第一次相见,她细细地打量韩墨儿,见到韩墨儿穿得不伦不类,眼中先是装满讶然,随即泪悬于睫,将韩墨儿拉到身前,悲切地问:“你是韩府庶出?府上不给你做合身的衣服?捡着姐妹的衣服穿?上着红、下着绿,难看也得忍着?好可怜啊!”泪水噗噗落下。 韩墨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泪水砸得昏头转向,自来到这纷乱时空,谋财害命的见过;伪装良善的见过;落井下石的见过;心机深重的见过,可就没见过这样脑洞大开的萌弱小白兔!韩墨儿不安地向赵思雅看去,求赵思雅快伸援手救她。 赵思雅一脸平静,似是见惯了此番情景,便连旁边侍候的丫鬟,也只是从容不迫地帮赵夫人擦脸拭泪,并无惊讶慌张。 赵思雅走到赵夫人面前,温声相劝:“娘,韩大小姐是韩府嫡出大小姐,不是庶出,也并无人欺负她,她这样穿着只是自己喜好,并不是如你所想。你看她的衣服料子都是新的,也是好的,戴的朱钗也是精品,所以莫要担心,韩大小姐生活得很好。” 听闻,赵夫人收住泪水,用刚刚被泪水清洗过的大眼睛惊讶的瞧着韩墨儿,思量了一会才说:“韩家大小姐,你的喜好不妥,这样不美且不雅,你看,绿色配红色不美,小衣配大裙不美,碧荷配牡丹不美...” “娘,韩大小姐已知不妥,一会女儿慢慢说与她听,定让她又美又雅可好?”赵思雅耐心十足,回头看向韩墨儿:“韩大小家,你觉得可好?” 韩墨儿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愣了一愣才急急答道:“甚好,我今天就是来向思雅姐姐讨教学习的,赵夫人放心,有思雅姐姐教我,下次您见我,我就是那水中月、镜中花,美轮美奂,定然让您满意。” “噗嗤”赵夫人身后的丫鬟没忍住笑,赵思雅也勾了勾嘴角,低下眸子遮掩笑意。只有赵夫人认真地点头,又加了一句:“语言形容上有误,莫要乱用。” 韩墨儿忙点头应是,赵思雅见礼数已尽,恐自己单纯如白纸一般的娘亲再生出什么乱子,匆匆带着韩墨儿辞别,去了她的院子。 进了赵思雅屋子,韩墨儿长舒了一口气,赵思雅笑着问她:“吓到了?” “恩,是啊。”韩墨儿笑笑,不想和赵思雅装傻,一则她觉得赵思雅虽寡淡,但不会装腔作势,某种程度上算是真诚;二来赵思雅在春宴中助过洛景恬,也帮过自己,是个通透明理之人;三来赵思雅风评向来刻板守礼,定然不会乱嚼舌根,将自己言行公之于众;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即便想装傻充楞,以赵姑娘的才智也会戳穿于她,还不如放弃抵抗,自在舒服一点。 “我娘亲心性单纯善良,又...又爱幻想,所以常常陷入自己编织的愁苦烦恼之中,你莫要见笑。” 嘴上说着“莫要韩墨儿见笑的话”,赵思雅脸上却无半点赧色,还带着些宠溺与自豪,这让韩墨儿顿觉有趣。 “赵夫人若不是仙女下凡,就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今生才得你和伯父如此守护,随性而活,不染纷争,不管年纪几何,都如稚童一般纯净,真真令人羡慕!”韩墨儿所言真诚。 “哦?你怎知我父亲也护着我母亲?”赵思雅笑问。 “所谓琴瑟和鸣,琴非良木,瑟怎会与之相和,又如何旋律万千、相得益彰?”韩墨儿答道。 听了韩墨儿的话,赵思雅默了一会。“墨儿,可爱喝茶?”赵思雅并未接话,只是将“韩大小姐”的称呼换成了“墨儿”。 韩墨儿挑动一边长眉,将身子凑过去一些,谄媚地问道:“姐姐可有好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三章 姜还老的辣 好酒自然没有讨到,端方如玉的赵思雅以“无亲上令,闺中女儿不得私自饮酒”为切入,给韩墨儿上了整整一刻钟的女戒课,最后以“当然,起码人前要如此装装样子。”为结束语,给课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看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赵思雅,韩墨儿觉得自己亦不能落了下乘,忙咽下差点喷出的茶水,正襟端坐微微向赵思雅欠了欠身子以表受教,恭敬地答到:“姐姐的教诲,墨儿都记下了,吾必将日省吾身,以纠人前不妥之处。” 话一刚出,韩墨儿就见赵思雅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几分,面上因憋笑微微泛出红晕,韩墨儿也想笑,似是和赵思雅起了较量之心,她咬住牙根,将笑憋在肚子里。就在她们已至极限的时候,赵思雅身后的丫鬟噗嗤笑出声来,双肩打颤,笑得停不下来。赵思雅和韩墨儿同时破功,一时间屋中人笑声骤起,银铃叮咚,少女们的笑声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烂漫越过窗子,流淌进斑斓的时光。 笑了一阵,赵思雅最先收住,看了一眼第一个笑的丫鬟,假嗔道:“瞧瞧我身边这个一等大丫头,沉着冷静半分也无,生生丢了你家小姐的脸面,你看韩大小姐的身边人,满屋子的人都笑,就她没有,就为这份沉稳,都该赏。” 眼中还挂着笑的韩墨儿愣了一下,回头向自己的丫鬟瞧去,她今天带的是翠柳,来赵家这种规矩森严的府邸,韩墨儿本想带翠枝的,但翠枝今天小日子,身体微恙,韩墨儿便让翠枝留在府中休息,带了“心智半缺”的翠柳。 见大家含笑的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翠柳后知后觉地以为自己没尽好丫鬟的本分。 “小姐你喝茶吗?我给您续上。” “刚才在想什么?”韩墨儿含笑柔声问。 “小姐,你看赵二小姐院子中有一颗榆树,上面结满了榆钱,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娘每到这个季节就撸下榆钱给我和妹妹蒸榆钱馍馍,虽然馍馍是糙米的,但夹着榆钱味道就变成甜甜的了。所以每到春天,我和妹妹就坐在榆树下面,盼着榆树挂满榆钱......”说着说着,翠柳的声音越来越小, 眼中已泛起泪花。 屋中的笑声尽去,几个丫鬟都低下了头,面色落寞悲伤,能被卖入府中为奴,哪个不是雨打萍、凄凉客。 “赵家二小姐夸你沉稳,要赏你呢。”韩墨儿不改温柔。 “赏我?”翠柳的愁思被打断,抬头莫名地向赵思雅看去。赵思雅温和地点头。 “要不要我代你向二小姐讨个赏?”韩墨儿问。 翠柳至今还是糊涂,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韩墨儿转头看向赵思雅,“姐姐,我代翠柳讨个赏,能不能摘些你院中榆钱,今天中午我下厨为大家做两道时令小菜?” 赵思雅莞尔:“今日能品妹妹手艺,幸甚。”随即吩咐嬷嬷架梯子摘榆钱。 梯子架好,嬷嬷们爬到高处采摘榆钱。 韩墨儿见翠柳抻长了脖子,踮着脚往院中张望,便逗她:“想去玩?” 翠柳愁思来如雨、去如风,她应得脆生:“恩!” “不哭了?” 翠柳忸怩:“不哭了。” “去玩,切莫当心,也莫乱了规矩,你若丢了你家小姐的脸,我还得赏赵二小姐的丫鬟,你家小姐可没有这一树榆钱。” “哎!定不丢你的脸!”翠柳应声未落,已经跑出屋子。 韩墨儿和赵思雅相视而笑,赵思雅端起茶盏,似敬酒一样向韩墨儿微微示意,韩墨儿亦端起茶杯回礼,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唇畔眼角间泄出了对彼此的欣赏。 人生一知己,足以慰风尘。 韩墨儿善厨艺,实则是因为幼时爸妈各自忙工作,家里所请保姆厨艺又一般,逼得贪嘴的韩墨儿只得自给自足。经过自己对自己的悉心培养,韩墨儿厨艺越发精湛,以至于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韩墨儿认真地考虑过新东方厨师培训学校。 韩墨儿以榆钱为主料做了两道菜,一道为榆钱椿芽塔蛋,一道为颌面葱香蒸榆钱。两道菜工序简单,并不繁复。但妙就妙在食材新鲜、火候得当、咸甜适中,入口清淡,却又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韩墨儿与赵思雅两人同宴,并未留丫鬟侍候,在西厢房给丫鬟们也放了一桌,自然也有翠柳心心念念的榆钱馍馍。 宴罢,已至未时,韩墨儿不得多留,恋恋不舍的辞行,赵思雅一路将韩 墨儿送至二门,分别之际赵思雅正色道:“今日我与墨儿意气相投,墨儿今后若有难处,可与我说,我虽身处闺阁,无堪大用,但自认为是可将心事交付之人,愿为墨儿分忧担苦。” 自韩墨儿遁入这错乱时空,孑然一身栉风沐雨,不允许自己彷徨,亦不许自己软弱,经年累月处处算计、步步为营,齐子睿于自己是相互信任的合作伙伴,洛景恬、翠枝、翠柳于自己是需要体贴照顾的妹妹。而友情,在这个繁文缛节、恪守成规的时代,韩墨儿从不奢求,亦无盼望。所以此时,面对赵思雅递出的橄榄枝,韩墨儿感觉自己就像在路旁意外拾到了一笔巨款,久违了的情感,似和暖的春风,丝丝入骨,游走经络,舒展开来。 韩墨儿微笑,看着赵思雅慢慢地说:“真没想到我韩墨儿还能交到如此赤诚挚友,思雅莫要忧心于我,魑魅魍魉我自有计较,不用挂心。”韩墨儿笑得真诚,一字一句地安抚。 “只是,”韩墨儿转而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如今却有一桩忧心之事。” “何事?”赵思雅微微皱眉。 “无好酒相伴,无心赏花赏月赏秋香。”韩墨儿摇头叹息。 赵思雅愣了一会,转头对身后的丫鬟说:“墨儿第一次过府,我未准备礼物实是失礼,去把我珍藏的《女戒》取来,我送与墨儿。” 韩墨儿大惊,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嘴欠一时爽,后果火葬场。“姐姐,《女戒》有云,串门子不能赖着不走,我这就回了,姐姐莫送,姐姐莫送。” 韩墨儿急急上车,挑起帘子看向赵思雅,赵思雅笑,她也笑,过眼年华,动人幽意,相逢几番春换。任今后等待她二人的是如何的波谲云诡、世事难料,也淹没不了此时的锦瑟芳华、光彩鲜妍。 韩墨儿与赵思雅正笑闹惜别,此时韩府的永寿堂内却压着一室怒气。孟老夫人闭着眼睛倚在榻上,一个小丫鬟坐在榻前的小杌子上用筋络锤一下下轻轻地给她捶腿,旁边立着一脸忐忑的小孟氏孟淑娟,孟淑娟脸色灰败,眼下有淡淡的阴影,目光盯着孟老夫人,似有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孟老夫人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孟 淑娟:“你可知错在哪里了?” 孟淑娟忙不迭地靠上了榻,给孟老夫人揉肩:“我知错了,不应该私自扣下国公府的请帖,没与姨母商量。”孟淑娟小声低语。 “和你说过多回,什么姨母,自打你进门那天我们就是婆媳,得守规矩、知进退!” “是是是,母亲莫要生气,媳妇一着急又忘了您的教诲,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孟淑娟急急地道歉,她进韩府这十几年,每每惹了孟老夫人,都故意将称呼改成姨母,卖乖讨巧一番,几乎都能过关,关于称呼,平时也会得孟老夫人申斥,却不似如此疾风厉雨,看来孟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气。 孟老夫人确实动了气。她这个不算灵光的外甥女,除了在与齐楚楚争宠时,犯过蠢做过傻事,自齐楚楚死后,一直缩在自己的羽翼下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这些日子却频频出错,险些坏了大事,着实可恨。 “你入韩府十几年,是不是觉得从未自己做过什么主,心有不甘?还是年岁渐长,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拿我这个老婆子说的话为多余?”孟老夫人声音清清淡淡,却字字诛心。 孟淑娟听闻,额上马上冒出了汗珠,她忙跪在榻前,连声否认。 “我这些年拘你拘得是有些狠,若不是你....”孟老太太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丫鬟,将话咽了回去。 丫鬟们伶俐,默默地都退出了主屋。 “若不是你愚蠢地去毒杀齐楚楚,还留下马脚,只得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若但凡有些才智,我怎可能这些年事必躬亲,你去问问,哪个府中我这个年纪的女人,不是坐享天伦,只有我放心不下你,替你周旋,哼,反倒生了你的厌,碍了你的手脚!”孟老夫人为了敲打孟淑娟,话说得极重。 听了这话,孟淑娟心里膈应,默忖:若不是你想贪齐楚楚嫁妆,怂恿着我,我怎会对齐楚楚出手?我只想落了齐楚楚肚子里的孩子,而你却是想要了她的命! 孟淑娟心里暗恨,但面上却惶恐万分:“姨母,不,母亲,媳妇若生出了此番心思,便天打五雷轰啊,媳妇是母亲一手带大的,母亲带我如亲生女儿,事事为我着想,替我操劳,我若是再生出那般心思,简直猪狗 不如啊!”孟淑娟声泪俱下。 “媳妇蠢笨,自那日夜宴便生出了妒忌之心,又接到国公府邀请那小蹄子的请帖,心中更是火烧火燎,便压下了请帖,谁知,谁知那国公府第二次来请,竟然好巧不巧遇上了老爷,这才让老爷知晓,老爷质问于我,我,我没忍住,与他口角了两句。”孟淑娟说话声音越说越小。 砰,孟老夫人将手中茶盏重重地落在炕几上。“你个猪脑子!这些年来,韩墨儿肥胖蠢笨惹外人厌弃,均怨她自己所为,大郎就算气闷,也说不出你我半分不是。可是你在百花宴上仅因韩墨儿攀扯你与嫣儿的几句言辞,就惶惶不安,自露马脚,让众家夫人看了笑话。十年掌家,半点进益没有,脑子都就饭吃了吗?再说这国公府的请帖,国公府二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她几时请过贵女过府相聚?定是那天夜宴觉得韩墨儿弹得的曲子新鲜,又自持高洁不好直白讨要,请韩墨儿过府让其主动相赠罢了。” 孟老夫人顿了顿,孟淑娟赶紧膝行上前,给她端了茶盏顺气。 “你还真觉得那蠢笨的韩墨儿能得了赵二小姐的青眼?那赵二小姐凡遇不妥之事,连其父兄都能指摘,况且韩墨儿乎?韩墨儿今日赴邀,有她苦头吃呢。”孟老夫人饮了一口茶,并不看一脸讨好的孟淑娟。 “你称韩墨儿病了,压下请帖倒也罢了,可蠢就蠢在转头就允她出府游逛,赵家那丫头是个琴痴,寻谱心切,得知你哄骗于她,赶着大郎下衙时来我府送请帖,你还自以为是好巧不巧遇上了!” “媳妇被妒忌蒙了眼,母亲教训的是。”孟淑娟诺诺,这回她真觉得自己有些大意了。 “其实,国公府送来请帖,如果好好筹谋,可让嫣儿同行,对外我们可以散出消息,说赵二小姐与嫣儿因琴结缘、一见如故,结交为闺中挚友,而韩墨儿只是随便跟着去玩的,你觉得谁又能信那珠玉似的二小姐请的是脑满肠肥的韩墨儿?这不但搬回了在夜宴中失的颜面,还给嫣儿加了筹码。谁知却被你搅得错失了良机,还与大郎起了口角,生了嫌隙,大郎就算再木讷,这回也疑了你无诚心待韩墨儿,你以后想插手韩墨儿婚事,在 她婚事上做文章怕是难了!” 孟老夫人越说越气,近十年将韩墨儿当小丑耍弄,现在只需让韩墨儿许了个落魄人家,便皆大欢喜,可这档口这个扶不起的孟淑娟竟然坏了事,虽不至于功亏一篑,但也让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此时,孟淑娟才真正急了,如果能让韩嫣儿和雅正端方的赵思雅攀上关系,那对选妃助益颇大。 “母亲,都怪儿媳蠢笨,没有事先与您商量,但儿媳真的是当时气愤异常,怎那样一个小蹄子竟然让国公府来请,所以直接将人打发了出去,并无不敬母亲的心思啊!”孟淑娟期期艾艾。 孟老夫人不为所动,押了口茶哼了一声。 “母亲,母亲现在怎么办?求母亲教我。”孟淑娟声声切切。 孟老夫人看着身前匍匐着的儿媳,心里一叹,当初觉得这个不甚灵光的外甥女好拿捏,没想到如今作茧自缚,只得一次次地给她收拾烂摊子。 “你先起来,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孟老夫人平缓了语气,敲打人也要有分寸,少一分不起效果,多了却又容易引起逆反。 “大郎一直待你还算尊重,也不能因为此一事就十足十地疑了你,他今天下衙之后,你去哄哄他,将夜宴上的过错推到韩墨儿身上,再说她公然攀扯嫣儿,让你心中不快,所以才一时蒙了心挡了请帖。”孟老夫人细细交待。 “哭哭啼啼、委委屈屈、期期艾艾的女人伎俩,你总会?!”孟老夫人恨铁不成钢。 孟淑娟抹了脸上的泪,轻轻地诺:“会,会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四章 泣血的镯子 韩墨儿回到韩府,去永寿堂回禀了孟老夫人,孟老夫人依旧慈爱,孟淑娟默立在一旁不多言语,在得知韩墨儿在国公府被赵家二小姐劝诫近一个时辰的时候,眉目才些许舒展,压着心中不屑,同韩墨儿闲话了几句。 此后几日,大小孟氏消停了一阵,韩墨儿出府见了一次善掌柜,得知在她舅舅齐子睿的运作下,她的良籍的身份已在柳州府衙办理,月余便可拿到户籍证明,贵籍的身份因需在户部备案,有些棘手,目前仍需疏通。韩墨儿心下稍安,有了良籍的身份,就可以看形势随时离开韩府,也不至于遇到突发情况,临时乱了阵脚。 这一日翠柳听到靠近院墙的巷子中传来了叫卖青菜的吆喝声,吆喝声两短一长,清脆嘹亮。 翠柳隔墙咋呼:“哪里来的卖菜的,去去去,别处卖去,姐姐刚得了闲,找向阳的地方眯一会儿,却让你扰了,去去去,远一点。” 院外卖菜的哥儿忙连声应诺,急急走出了巷子。 一个时辰后,韩墨儿走进抚顺斋的包房,善掌柜由椅子上起身,恭敬地给她行了个礼。 “善掌柜寻我来何事?”韩墨儿问。 “五小姐,昨天一个李姓男子拿着这件饰物来到咱们龙宝斋,打算在第二期春拍上拍卖。” 龙宝斋是韩墨儿在都城创办的一家拍卖行,大历朝没有拍卖行业,韩墨儿开了先河,引入现代的拍卖规则,接受货主的委托,在规定的时间与场所,按照一定的章程和规则,将要拍卖的货物向买主展示,公开叫价竞购,最后由拍卖人把货物卖给出价最高的买主。 龙宝斋一经创立,新鲜、公平、价值最大化的交易方式,吸引了众多卖者与买者,进益颇丰。龙宝斋坐落在都城最繁华的宣庆街中,每季开三次拍卖,以春拍及岁末拍最为火爆,年初的第一期春拍,“纤石”先生的手链设计图就拍出了同类拍品的天价。 善掌柜边说边打开桌上的一个锦盒,锦盒用丝绒布细细地包裹,拆开一层还有一层,锦盒也是大盒套小盒,足足套了三层,引得翠柳啧啧称叹。 盒子终于全部开启,一 支红宝石手镯跃然眼前,久不见光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似血色的浪漫,刺着眼睛扎着心,韩墨儿一时间觉得心口密密实实地痛了一下。 只看了一眼,韩墨儿转而端茶去饮,在翠柳的惊叹声中问善掌柜:“有何不妥吗?” “此人想走密拍渠道。” 密拍是龙宝斋拍卖中保护卖者和买者的一种方式,委托人和竞拍人只要选择密拍,龙宝斋就不会公布其信息,最大限度地保护他们的隐私。 “因为拍品价值极高,龙宝斋的掌柜照往常惯例请春熙斋、阿拾斋、祁宣阁的几位掌柜与大师傅长眼,没想到......” “东西是假的?”韩墨儿随口问道。 “东西倒是真的,就是祁宣阁的大师傅认出了此物,此物是......” 善掌柜再次欲言又止,韩墨儿失笑:“善掌柜,麻烦你一次说全,翠柳都快急死了。”心下默了一句,我这还得配合你做出好奇的表情,着实不易。 翠柳认真地点点头:“善掌柜,说一半留一半真要急死人了。” 善掌柜并不理翠柳,对着韩墨儿说:“是鸿煊帝赠与她的妃子柳氏的镯子。” “谁?前朝妃子柳氏?”韩墨儿一头雾水,并不清楚善掌柜为何如此郑重。 “五小姐可听得如今圣上的弟弟,也就是礼王尉迟轩的秘辛?” 提到尉迟轩,韩墨儿下意识地向窗外瞧了一眼,那次也是临窗一瞥,瞧见了那个如雪中藏刀般的清冷男子。 “小姐们相聚时,偶尔听得几句,说礼王实为先皇与其父鸿煊帝妃子所生。”韩墨儿又看了眼那血色镯子道,“皇家秘辛,口舌相传,有几分真假,也不过离不开朝堂纷争,是真是假,都是人有心为之罢了。” “不论礼王的出身是真是假,祁宣阁的大师傅说这镯子必是鸿煊帝赠与妃子柳氏之物,他记得清清楚楚大历朝27年,吐蕃国进贡了一批宝石,其中以一颗全无杂质的红宝石最为华贵,皇后和几个贵妃都想得之,谁料鸿煊帝命内务府做了这两只手镯,赏了刚刚入宫有天人之姿的柳贵人。当时祁宣阁的大师傅在内务府做学徒,对这个镯子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原来是一对,现在那李姓男子只拿来一 只。” “宫中的老物件流到市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善掌柜为何这般紧张?”韩墨儿问出了关键。 “五小姐有所不知,柳妃在鸿煊帝殡天后,入住皇陵为先帝守灵,大历朝30年皇陵走水,柳妃被烧死,那焦黑的尸首上,戴的就是这镯子,而且是一对。当时也正是以此物辨认了那具尸首为柳妃。”善掌柜急急地说。 韩墨儿略作沉吟:“不合情理,一个守灵嫔妃,必定缟素加身,如何能戴如此鲜艳的饰品?” “据传,皇陵走水之前,柳妃被人看到偷偷戴了这个镯子,她以想念先帝、以物追思的理由脱了仗责,被罚诵经一月,不得出佛堂。祁宣阁的大师傅说,皇陵走水之后,他们内务府着人去查验了那对能证明身份的镯子,却是真品无疑,而且已随柳妃葬入了皇陵。” “也就是说,随着柳妃下葬的镯子是假的?”翠柳似听说书一样认真,插口问道。 善掌柜不喜翠柳无礼,假怒道:“小孩子不得插嘴。” 韩墨儿忙把翠柳护到身后,学着翠柳的口吻也问了一句:“也就是说,随着柳妃下葬的镯子是假的?” 善掌柜摇头无奈轻笑,一直萦绕在室内的紧张氛围也淡了许多。 “葬入皇陵的镯子定然是假的,起码有一只是假的?”善掌柜说。 韩墨儿端起茶盏,饮了口凉茶,思量了片刻。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龙宝斋收到一只柳妃镯子的事情,已经传扬了出去?”韩墨儿说的是问句,其实已经不需回答。 “是。我们龙宝斋的规矩,如果委托方想走密拍渠道,或者货品价值过高,就要请几位业内大家为货品长眼,谁能想到这个镯子有这般秘辛,又被祁宣阁的大师傅一眼认出,前尘往事说得透彻,即便咱们高掌柜万分叮嘱这几位不要向外透露半分,也送了厚礼过去,可是还是没能挡住消息外泄、流言四起。”善掌柜说。 韩墨儿望向善掌柜:“你能寻我来此,事情定然还有玄机,说。” 善掌柜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在都城万间商号中也是能数得上名号的,此时却额头微微沁汗:“那委托人找不到了。” “当初高掌柜和他说要找人鉴宝,这个李姓 男子就颇为犹豫,但最终也同意了,没想到几个人在隔间鉴宝后,高掌柜不想引火烧身,欲推了这桩生意,没想到出了隔间就找不到委托人了,只知道这男子姓李,已经三天了,他也再未来过龙宝斋,龙宝斋为保这镯子安全,请了护卫保护,高掌柜每天担惊受怕,已经有些魔怔了。”善掌柜将事情的经过讲得仔细。 “现在消息已泄,这镯子就像个烫手的山芋一样,不知如何处理。所以我今日请五小姐出来,请您示下。”善掌柜自是做不得这么大的主。 “这镯子委托人定得起拍价格多少?”韩墨儿问。 “五千两。” 韩墨儿思索了片刻:“善掌柜,你今天回去就散出消息,不管委托人找得到找不到,这镯子将如期参加龙宝斋第二期春拍,如果拍得出,银钱存于庆丰钱庄,委托人可随时来取。如果拍不出,此物将与其他普通物品一样,展于龙宝斋铺面的多宝架中,直至委托人来取。”韩墨儿顿了顿,“另外,从今天起将高掌柜请的护院全部撤了,物品就置于店铺的显眼位置,晚上也不用留人值夜。” “这样恐会失窃。” 韩墨儿扫了眼滴血的镯子,莫名地又想起那双含冰纳雪的眸子:“就是让人来偷,能平平安安的让人偷走是最好的了,委托人来寻,我赔他些银钱便是,怕就怕不能顺顺利利地被被偷。” “通知下去,第二期春拍提前,三天后举办。既然我们只是掮客,那就尽好掮客的本分,将红宝石手镯置于拍品第一位,有心者来偷也好,来拍也罢,只要不伤人,悉听尊便。”韩墨儿利落地吩咐。 礼王府坐落于都城南隅,有些偏僻,距离宫城有近半个时辰的距离。礼王常常不上早朝,原因要追溯到当今圣上刚登基那会。尉迟易登基之初,一日早朝,礼王尉迟轩竟然迟了,新帝盛怒,问其原因,竟是路途太远耽搁了。新帝指着尉迟轩气得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甩了袖子离去。 自那以后礼王旷早朝便有了理由,一月之中有半月告假,朝堂上鲜少看到他的身影,即便见到,也往往是低眉敛目、寡有言语。 旧仇新怨,圣上与礼王不睦大历朝人尽皆知,且礼王 并无实权,一个闲散王爷,又被帝君所厌,自然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礼王府虽偏,但面积极大,亭台楼阁、温泉水榭、繁花盛柳,无一不足。此时入夜,礼王府灯光寥落,仅书房博雅斋烛火通明。 书房中,尉迟轩身上仅着一件月白色中衣,半散着墨发倚在罗汉床上,一腿屈膝一腿平直,手中拿着一册前朝孤本搭在曲起的膝上闲散翻阅,另一手执着茶盏盖子微微拨弄着热茶。跳跃的烛光下,俊美的容颜如刀刻斧凿,散布着疏离勿进的气息。 此时,罗汉床前正单膝跪着一名黑衣人,体型遒劲,一眼便知有武艺傍身。 黑衣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我们查到,李宝生为渝州人士,三代赤贫,其堂兄李四于大历朝27年至30年在都城一家木料馆中做过杂役,30年染病归乡,33年病死。李四生前与李宝生关系不错,李宝生于去年六月来到都城,他以每月十五钱在西市十七弄五号租了一个床铺,又寻得一个古玩铺子做杂役,去年十一月认识一个妓子,扬言要赎买妓子,没想到一个月前一个书生也要为这名妓子赎身,老鸨曾说过要学龙宝斋公开拍卖妓子,价高者得。” 尉迟轩眼睛一直未从书中离开,似是对黑衣人的汇报不感兴趣,只听到龙宝斋的时候微微抬起目光,看了一眼跪在榻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语流不断:“李宝生自那时起开始打听龙宝斋,三日前带着东西进了龙宝斋,可能是偷听得知东西的内情已经败露,连忙逃出龙宝斋。此事透出消息后,我们赶去抓了李宝生,只是去抓他的人不止我们,还有另外一伙身份不明的人。” 久未出声的尉迟轩翻了一页书,眼睛都没离开书册,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可有发现?” 黑衣人立时又拔了拔身板,恭敬答道:“那伙人以黑布附面,用的是普通刀剑,武功招式也是各家各派均有,并未有何特殊之处,只是我们为截人,他们似乎为的是灭口,招招式式都往李宝生身上招呼,均是杀招。” 黑衣人话落多时,见尉迟轩久未言语,有些犹豫地开口:“现在李宝生正压在红栌山庄。属下请主子示下,是否要审?” 尉迟轩的身世一 直是坊间笑谈,但任它如何淋漓尽致、极尽描摹,终是传闻,做不得真。可如果审了这个李宝生,当年秘辛可能就会浮出水面,坐实了尉迟轩是不伦杂种的事实。虽是秘审,只有主子自己知道,但主子内心是否真正愿意得知当年真相犹未可知,黑衣人心中忐忑,所以李宝生是审是杀,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 “审。”尉迟轩声音一贯的清冷如泉。 “主子可亲审?” 尉迟轩嗤的一声笑出声,笑意却未及眼底:“做普通人犯审问即可。” 黑衣人低头应诺:“是。” “东西可还在龙宝斋?”尉迟轩问。 “还在龙宝斋,我们的人全天都在盯着。前两日龙宝斋请了护卫守护,今天下午却撤了所有护卫,连个守夜人都没留,刘宝斋传出消息,三日后进行拍卖,东西也在其中。这龙宝斋也算聪明,知道守不住,便敞开大门让人去拿,把损失降到最低。主子,这东西......”黑衣人等着示下。 “派些得力的人守着,如果再遇那伙黑衣人,抓来几个审审。”尉迟轩淡淡回应。 黑衣人允诺,退了出去。 室内归于安静,偶有翻书声打破一室静谧。身世之谜对于尉迟轩来说早已轻之又轻,自四岁起就不断的有人蓄意向他提及,小尉迟轩在意了六年,十岁开始便已经不受其扰,前尘往事与他何关,即便有关,强权亦能压下所有蜚短流长,尉迟轩对这点深以为然。 只是那伙黑衣人的出现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是先帝旧部怕事情败露,毁了先帝一代圣名?还是另有其它他不知道的势力纠缠其中?但不管如何,这件事也未引起尉迟轩的过多注意,领命的属下只得了六个字:见招拆招即可。 退步青年说 今天太忙了,更得晚了,抱歉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五章 盗亦有道 龙宝斋的高掌柜,近两年春风得意,龙宝斋筹建时期,都城的一些大掌柜都持观望态度,毕竟谁也没做过拍卖行,难保做折了,有损声望与地位。只有他这个刚从岐郡来都城的倒霉蛋,应下了这门差事。 说高掌柜是倒霉蛋,一点都不夸张。高掌柜在岐郡也是手下管辖着三家古董铺子的大掌柜,两年前,他的一个在都城混得风声水起的同乡,力邀他来都城为自己主子打理都城八家铺子的总账,高掌柜向往都城已久,随即辞了差事,来到都城,好巧不巧他刚到都城,同乡的主子就因与山匪牵连下了大狱,连带查封了所有名下产业。 走投无路的高掌柜,经人引荐,应下了龙宝斋的差事。没想到龙宝斋因法不禁即可拍的经营理念,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名声远播,先后开设了古董字画、古籍善本、古玩杂项、珠宝首饰、雕件工艺品、文章手稿等多项专拍区域,不仅吸纳了都城的众多拥趸,大历朝各地的卖者与买者也纷至沓来,生意火爆令人艳羡。 高掌柜因祸得福,春风得意,去年连收了两房妾侍。而这几天高掌柜却一反常态,以前不是贵客迎门,或千两以上的生意,都无缘得见一面的高掌柜,现在见天儿顶着乌黑的眼眶,坐在铺面门口的椅子上,时不时的梭一眼多宝架上最显眼位置上摆着的锦盒,梭一眼叹一声气,再梭一眼再叹一声气,如此反复,吓得几个伙计手足无措,吃饭都不香了。 好不容易挨到春拍的前一晚,高掌柜打发了伙计,又看了一眼多宝架上的锦盒后,上了门板落了锁准备回家,没想到一回身却见一个微胖的白面中年男人立于身后,高掌柜这几天诚惶诚恐,此时更是吓了一身是汗。 白面男子丹凤眼,嘴角噙着笑,背微微有些驼,衣着不见十分华贵,但周身气度不凡。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挂刀佩剑、面沉如水。 高掌柜一个激灵,心知这几人不是善茬,未待高掌柜开口,那白面男子语中带笑询问:“这位可是龙宝斋的高大掌柜?” 高掌柜拱手还礼:“正是不才,不知贵客寻高某何事 ?” 白面男子依旧客客气气:“无甚大事,但在这街上说恐也不妥,不知可否店中一叙?” 高掌柜后脊梁又起了一层汗,自他得知那红宝石镯子的秘辛,反反复复考虑了多种后果,最惨的一种就是被杀灭口,因而终日惶惑不安,之所以没有逃之夭夭,说穿了就是被这两年的功名利禄牵绊住了。 高掌柜思绪不宁,十分犹豫。可不待他动作,白面男子身后的侍卫,已经托着他开了店铺,白面男子越过高掌柜率先走入龙宝斋,随后侍卫扶着腿软的高掌柜进入,门又被紧紧地合上了。 高掌柜自知在劫难逃,索性不再顾及,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拿出了些大掌柜的气派,问道:“现在四下无人,不知贵客上门所为何事?”他本以为说出的话会四平八稳,谁知话音中还是带着颤音。 白面男子自行找了椅子坐下,面上还是一派祥和,话音也暖:“我来买贵号前几天刚收的那只红宝石手镯。” “红宝石手镯,买手镯......”果然和手镯有关,高掌柜刚刚拿出的气派,顿时去无踪影。 “这里是五万两银票,高掌柜,您看可够?” “多少?五万两,够,够了。”高掌柜看着侍卫放在几案上的厚厚一沓钱票,脑中一团浆糊,并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 “这么大的买卖,高掌柜可能做得了主?不需请示一下东家?” 高掌柜一愣,强行让混沌的大脑分辨出了话中的意思,心中暗忖,两年了我都没有见过东家一面,现在上哪去请,不过按善掌柜带来的意思,东家也想将此物快些出手,毕竟这山芋着实烫手。 “不,不必请东家,高某可以做主。” “好!那我们便银货两讫。”白面男子直言。 高掌柜走到多宝架上,取下锦盒置于白面男子面前,侍卫上前打开,白面男子仅瞧了一眼,连碰都没碰。 白面男子起身,客气的向高掌柜起身辞行,走到门口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今天的事,高掌柜要如何对你的东家和世人交代?” “啊?”高掌柜毕竟是精明人,深谙趋利避害之道,略作思忖便道:“龙宝斋今夜失窃,红宝石手镯不翼而飞,但盗贼却留下了五万 两银票,也可谓盗亦有道。” 说完此话,高掌柜一直盯着白面男子的表情,生怕说错一句,惹来后患。 白面男子闻言一笑:“盗亦有道,好,高掌柜辛苦。”一边笑一边走出龙宝斋,消失在人海之中。 看着三人背影远去,直至消失,高掌柜才卸下了一身防备,一屁股坐在门墩上。 镯子被人买走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入了礼王府,尉迟轩听人来报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幽幽地开口:“是圣上身边的张公公?” 侍卫答道:“是。” 尉迟轩此时正在写信,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墨色笔杆,更显莹润光泽。他笔下丝毫未停问:“那伙黑衣人可露过面?” “我们在龙宝斋守了三天,未见黑衣人。” “恩,李宝生审的如何?” “李宝生并未等我们用刑就全都招了。”侍卫有些犹豫,抬眼去看尉迟轩身侧站的曹公公。 礼王府总管曹公公,曾在先帝身边服侍,尉迟轩6岁时不慎掉入枯井险遭不测,此后曹公公便被先帝拨到尉迟轩身边近身服侍,至今已相伴十三年,是尉迟轩头号心腹。 尉迟轩面冷寡言,所有情绪皆附于冰霜之下,不辨喜怒,只有曹公公在察言观色中能窥得几分真情,所以,凡有犯难之事,或犯难之时,大家都找曹公公相助,这次亦是如此,有关王爷的身世,接下来的话,侍卫有些难宣于口。 “王爷让你说,你便如实说,有何犹豫的。”曹公公帮了一把。 “是。”侍卫摒弃心中杂念,将审问结果一一汇报:“据李宝生说,镯子确是他的堂兄李四临终时交给他的,并且嘱托他寻一妥当的地方藏好,此生都不要将镯子公之于世,当做传家宝代代相传,过个几十年再拿出来,便可凭借此物振兴李家。李四怕李宝生不知利害,横生祸端,就将此物的来历告诉了李宝生。” 侍卫顿了一顿继续说:“据李宝生交代,李四在都城木材行做杂役时,木材行曾接过修缮皇陵差事,虽是运输木材等边角工程,但李四在皇陵一呆就是三年,因李四善与人交,他与皇陵中几个公公关系不错。大历朝30年五月初七,皇陵走水,李四也曾赶去救火,救火期间,一个 与他相熟的李姓公公匆匆向他怀里塞了个物件,并嘱咐他千万不要打开,过几天他便来取。可李四一等就是三个月,那位李公公再也没有露过面。后来,李四听闻皇陵走水烧死了几个守灵的嫔妃,其中一个妃子还戴了副红宝石的手镯。李四等不到李公公,越发觉得不对劲,就偷偷看了李公公塞给他的物件,没想到是一只巧夺天工的红宝石手镯,李四顿时吓傻,他觉得应该是李公公见财起意,贪了烧死妃子的镯子,他怕牵扯到事情之中,送了性命,就急忙逃出了都城,返回了家乡。” 尉迟轩已经写完了信,交于曹公公封上火漆。他抬头看向侍卫:“去查李公公了吗?” “属下已经查过,大历朝27年至30年间,皇陵有三位公公姓李,一位现在年事已高,已回乡养老;一位于大历朝44年病逝,去世时五十三岁;还有一位葬身于大历朝30年的那场大火。” 尉迟轩目光一紧,随即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 “葬身火海的李公公叫李玉,郫县人士,十岁便在皇陵当差。因已经过去二十年,能寻线索很少,只查出李玉背景简单,人际交往也不复杂,他有一个同乡在宫里做宫女,李玉时常送东西过去,但现在能寻访到的人,只知有其人,均不知这个宫女姓甚名谁。我们也查了同期户籍郫县的宫女,一共39人,若一一查证,耗时甚久。”侍卫回复。 “此事不急,慢慢查证即可,李宝生暂且关在红栌山庄,无事退下。”尉迟轩吩咐。 待侍卫退出书房,曹公公一边为尉迟轩续上新茶,一边道:“圣上怎么也参与其中了?” 尉迟轩默了一会,眼中竟现出一抹柔色:“九岁的时候找他哭过一回,现在他竟还以为我还是九岁孩童,会忧心这种事情。” “圣上明日宣王爷入宫,为的可能也是此事。”曹公公说。 “此次去南疆,得了几颗青莲果,你去备好,我明日入宫带着。”尉迟轩吩咐。 “是。”曹公公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尉迟轩走至窗前,展眼望去,繁盛春光如画铺展,明媚的光线下藏不住一丝阴暗,他伸手接住一束阳光,莹白的肌肤似被日光打得透明,有多少年没有欣赏过风景了?尉迟轩问自己,他略略回想经年,如烟往事皆灰败,怎有闲情逸致?所幸自己也并不需要如此情致,阳光雨露也好,春花秋实也罢,至于自己不过匆匆年华、碌碌光阴,习惯在阴暗处游弋的人,终将埋骨于阴暗,与阴暗共舞,甘之如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六章 礼王上了热搜 龙宝斋第二期开拍当日,人们并没有在拍品中寻到那只嫣红似血一般的红宝石手镯,细细打听得知竟是有盗贼盗走了此物,不过若说“盗窃”也不尽然,盗贼拿走手镯的同时,还留下了五万两银票。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绕着前朝旧事与礼王的闲话又编出了几十个版本,谈者眉飞色舞,听者如痴如醉,热热闹闹地让大家八卦了好一阵子。 今儿个,韩嫣儿邀请了几位闺中好友到韩府做客,韩墨儿、韩琼儿按着规矩出面帮着应酬。韩嫣儿的好友瞧不上庶女出身的韩琼儿,又不喜与韩墨儿为伍,打趣嘲讽了一番韩墨儿的衣着后,便不再理会她,与韩嫣儿谈起了礼王最新的八卦。 “你们知道吗?那个礼王的出身最近好像被证实了,确实是......”一个面色微黄,身着绿色罗裙的小姐话说一半留一半,意味深长。 “如若不是,当今圣上怎么如此薄待于他,哪里还需要证实,看看圣上的态度,自然就分明了”另一个穿玫粉色锦衣的小姐娇憨的接道。 “可我听我爹,不,我只是听说,现在没有实证证明礼王是......”又一个女孩犹豫地开口,脸上透出不自然的红色。 “常锦,你莫不是有意于礼王?哈哈”穿玫粉色锦衣的小姐似是寻到了天大的笑话,伏在韩嫣儿肩上笑个不停。 “王颖碧,你乱说什么呢?我哪有那个心思!”被称作常锦的小姐急急分辨,脸上的红晕更艳了。 韩嫣儿们也都抿着嘴笑,常锦小姐气得起身欲走,被韩嫣儿拦下:“颖碧与你玩笑呢,瞧你气得,好好好,我说她,你莫要气了。” 那个叫常锦的小姐也是故作姿态,见韩嫣儿拦她,便又气呼呼地回到椅子上坐下。 着绿色衣裳的小姐,向常锦的方向挪动几下,似附着常锦的耳朵问:“常锦,我记得有一回你提到,曾在你家府上见过一回礼王,礼王他,他真如传言中长得…长得那样好看吗?” 此问一出,在场的几个小姐的眼睛都盯向那个叫常锦的小姐,就连一直没说过两句话的韩琼儿也被挑起兴致,投去好奇的目光。 见大家不似 打趣自己,常锦小姐幽幽开口:“是见过一次,王爷来府上寻我爹爹,我恰巧遇上。” “然后呢?好不好看?”叫王颖碧的小姐有些不喜常锦小姐的忸怩。 “好…好看。”常锦小姐低下头,面若桃花。 韩墨儿实在不忍直视正在思春的常锦小姐,转头望向窗外,心下不自主的跟了句:哪是好看啊,那是“相当”好看! “如何好看,与曲家大郎相比呢?” 常锦小姐抬头看了一眼问话的人,似是觉得这两人怎有可比性:“比曲家大郎好看。” “比曲家大郎好看?那与小公爷赵芝映相比呢?”今天这群小姐似是一定要评个高下。 “比小公爷好看。”此时的常锦小姐眼神已经有些飘忽,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与礼王初遇时刻。 “那比洛府二少爷洛梓文呢?”没想到韩琼儿竟出言相问。 叽叽喳喳的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韩琼儿,韩琼儿也反应过来自己不由自主问出的话,已将自己置于油上烹烤。她忽的红透了脸,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常锦小姐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她略带些气愤地说:“洛梓文五大三粗的怎可与王爷相提并论!” 韩琼儿赶紧自己找台阶下:“是,是不能相提并论,姐姐们可吃雪果,东西虽不金贵,但好在新鲜,今天我外家庄子上刚送来的,我还未来得及送来姐姐这里,现在我就去取一些来,让姐姐们尝个鲜。”说罢匆匆出了屋子,一路快步消失在院子中。 其实,在韩墨儿眼中,洛梓文真算个帅哥,只是与大历朝女子们的飘逸俊美的审美观有些出入。洛梓文肩阔腿长、身材健美、肤色古铜,因善骑术,肌理分明,又不过与粗犷,一张脸眉目疏朗,神情常常狂野不拘,是二十一世纪最流行的小狼狗类型。 没想到弱不禁风的韩琼儿喜欢的却是这一挂,韩墨儿暗戳戳地意淫,韩琼儿若得成所愿,身体可吃得消。 正沉浸在黄色废料中韩墨儿,没想到话题又扯到她的身上。 韩嫣儿赏花宴过后恨透了韩墨儿,现在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嘲讽她:“姐姐心中可有人选,拿出来和礼王比一比?” 恶意铺面而来,都不晓 得掩饰一二了吗?韩墨儿一副无所谓的答道:“没有人选,在我心中最美的是渝风堂的醉雕鸡,有风居的八宝鸭,抚顺斋的桂花蜜翅,还有......” 未等韩墨儿说完,叫王颖碧的小姐不耐烦地拦住了她的话:“得得得,韩大小姐眼里、心里只有吃食,以后莫不会嫁个厨子。哈哈哈”众小姐皆笑。 本想含混过去的韩墨儿,心思一动决定给自己找点乐趣:“六小姐休要胡言,前几日,我去国公府做客,赵家姐姐对我的教诲犹在耳边,闺中女儿怎可妄论婚嫁?改天我与赵家姐姐说一声,让她也赠你一本女戒,你我共同进步。” 闻言屋中女子皆惊,这若让国公府赵思雅得知她们拿婚嫁之事取笑于人,不知那个刻板守教的赵二小姐会不会真的给她们送来一本女戒。即便不会,也定得赵二小姐不喜,赵二小姐不喜,就等同于小公爷赵映芝不喜,那样的如意郎君说没就没了?! “咳,墨儿姐姐,咱们私下玩笑,哪说哪了,干嘛说与外人听。”王颖碧小姐第一次露出柔和神态。 “对对对,墨儿你当不当我们是朋友,若当我们是朋友,都是玩笑话就不要外传了,免得坏了咱们的闺誉。” “是呀,你也是这屋中之人,必然摘脱不清的,倒不如我全当没说此话,可好?”众人皆知韩墨儿是二百五,真怕她没有分寸的乱说出去。 “可是,刚刚六小姐取笑我呢!”韩墨儿装出委屈的样子,绞着手绢。 众人皆去推王颖碧,王小姐只得不情愿的站起,面有不甘地给韩墨儿福了个礼:“墨儿,我知错了,下次定不会开如此玩笑了。” 韩墨儿犹豫了半晌,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殷殷教导:“六小姐一定要记得教训啊,莫再做出格之事了。” 王颖碧一口血堵在嗓子眼,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就错在:比起让一个傻子教导,还不如说她拿婚嫁取笑于人! 韩墨儿掩下眼中笑意,寻了个理由回了自己院子,大家也乐见她离开,不似往常一样拉着讽刺逗趣。 奉诏入宫的尉迟轩正候在御书房外,已经一个时辰了,皇上并未召见。内侍传话皇上在小憩,请他稍后。茶已续了三回,御书房 内依旧没有动静。 立在壁角的小内侍偶尔抬头看一眼这个面上半点表情也欠奉的礼王,只见他周身全无焦躁,目光看向茶盏中的黄汤,偶尔以盖子拨动伏在黄汤上的茶叶,似丝毫不在意圣上的有意难为。 “也是,”小内侍想:“每次觐见十有八九要如此等上个一两个时辰,换谁也都该习惯了。” 吱呀一声,朱红的木门被推开,微胖面白的张公公走了进来,向礼王施了一礼:“礼王,圣上召见,这边请。” 礼王尉迟轩跟着张公公进了御书房,屋中只有当今圣上尉迟易一人,他正伏案批阅奏折。大历朝46年尉迟易登基,改年号为嘉惠,现如今嘉惠帝登基五年,因其勤政爱民,又施减赋税轻徭役之举,因而朝野逐渐清明,百姓颇为富足。 嘉惠帝年近不惑,身材伟岸挺拔,五官轮廓分明,整个人散发出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他抬起头见尉迟轩进来给他行了叩拜大礼,掀起嘴角笑了起来,眼周堆起的纹路淡化了王者气度,让嘉惠帝柔和了许多。 “现在都学会规矩礼数了,也不知是谁那么多次半夜翻入我的宅子踢门。”嘉惠帝出言调侃。 尉迟轩面上也罕见地带了笑:“原来年纪小,做事不知分寸,多次吓到皇嫂,让她骂了好多次。” “后来你皇嫂都习惯了,你来踢门,她翻个身就能接着睡,第二天都不记得还有这茬儿。哈哈。”嘉惠帝忆起旧事,神情愉悦。 张公公在嘉惠帝下首摆了椅子,上了新茶。室内茶香袅袅,似默默温情。 若世人见到此情此景,必定惊掉下巴。 嘉惠帝不喜礼王已是大家根深蒂固的认知,丝毫不逊色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不可撼动。想当年先帝在位时,礼王为皇长子阵营,帮着皇长子争权夺利,对非嫡非长的三皇子尉迟易,也就是当今圣上,布了很多阴谋下了很多陷阱,那时的三皇子被训诫过、禁足过,甚至在夺嫡白热化的时期,三皇子因尉迟轩陷害,得了先帝“不学无术、不堪大任”的斥责,彻底失了圣心,被迫退出了夺嫡的战场。 可谁料想,皇长子与皇太子多行不义,相互倾轧间,被人拿了贪污受贿、买官卖爵、残害忠良的实 据,双双落马,此时,垂垂老矣的先帝又想起了“不学无术、不堪大任”的三皇子尉迟易,立了这个虽然温吞却还算仁德的三皇子为太子。 满朝的文武官员均认为嘉惠帝没有秋后算账,治罪于礼王,全因先帝临终托付及嘉惠帝仁德。虽未治罪,但厌恶至极,满朝文武也无人没见过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可谁又能想到,关起门来,这兄弟二人竟如此兄友弟恭、情谊深切。 “又让你等了一个时辰,”嘉惠帝叹息,“先帝在时,需你藏卧敌营,助朕争得天下,现在还需你孤悬朝野,替朕荡清宿敌,朕还得做戏冷落于你,让你受人排挤、惹人非议,苦了你了。” “皇兄言重了,臣弟并不觉得苦。若无皇兄一次次救我,臣弟早就死于非命,御花园的枯井中,臣弟怕是已经在那里埋骨十几年了。”尉迟轩勾起嘴角,似是说的不是血淋淋的往事。 随着尉迟轩的话,嘉惠帝也陷入了回忆:“人人欣羡帝王之家,谁又知这帝王家中多少艰辛与血泪,你我虽为皇子,却处境艰难,一个不小心,或被人拉出去祭旗,或死得消无声息。堂堂皇子,却将‘保命’作为奋斗之矢,不得已在阴谋中倾轧,好在你我兄弟同心,保下了命,也赢得了天下。” 言罢,嘉惠帝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趣事,脸上露出笑容:“起初救你,是怜你弱小无依,谁想到当时你不过是个六岁孩童,便知道报恩,在御前帮我周旋,免了先帝对我的一次责难。后来你我慢慢熟悉,了解了你的处境,你可知我当时有多么惊讶,怎么有那么多人要害你,不过你也聪慧,知道借力打力,那些人到最后皆无好下场。”嘉惠帝用手指隔空虚点着尉迟轩,笑得声音响亮。 尉迟轩也微笑:“可能是臣弟天生不讨喜,那么多人都想要我的命,累得皇兄那几年别的正事都没干,光救我来着。” “哈哈哈,你十岁之后就不用为兄出手了,为兄在旁观战,看着你整治那些恶人好不痛快。”被朝政压着,不敢有一丝懈怠的嘉惠帝好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站在他身后的张公公都跟着眉开眼笑,心下里琢磨,应该让礼王常常进宫才好。 神清气爽的嘉惠帝,忽然想起了此次召见尉迟轩的初衷,他收住笑问尉迟轩:“朕听探子说,你的身世之事这几日又沸沸扬扬,有人拿着柳妃的饰物售卖,东西朕让人买下了,人你抓了没有?” “抓了,关在红栌山庄。”尉迟轩也收了眼中的淡笑回答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七章 胖子的舅舅是首富 嘉惠帝默了一下,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可有收获?” “皇兄,我不再是九岁孩童,不再会为此事挂怀,你莫要担心于我。”尉迟轩接着说,“已经审问过此人,但并无过多收获,二十年了,线索断了。” “那就不要查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不必为它费神。”看尉迟轩神态平和,嘉惠帝略略放心下来。 “但仍有一事需要追查,就是还有一伙来历不明的势力纠缠在这件事中,对出售饰物之人企图杀人灭口。他们漏了一次行踪后,便隐匿起来,因不知其底细,臣弟心中略有不安,待臣弟查清后,再来向皇兄禀报。” “恩,好。如需驰援,你就去找禁军统领萧驰。”嘉惠帝吩咐。 “皇兄,此事并不为惧,跳梁小丑罢了。而漳州那边最近的动静却大了些,臣弟查到他们最近放了两个探子前往九勾国,臣弟的人一直暗中跟随,发现他们进了九勾国坦绰府(注:类似于相国府)。” “尉迟景在太子位上足足坐了十三年,偌大的天下曾经唾手可得,也难怪他贼心不死,自以为这江山已经揣入怀中,没想到却被我这个不嫡不长的无用之人抢了去,他不起二心才怪。”嘉惠帝眼光变得凶狠,“但他竟然要联合外族来争这江山,何等的愚蠢,他如何不知九勾国对我大历朝向来虎视眈眈,正巴望着寻得机会,乱我朝纲、毁我基业,尉迟景能做出这等与虎谋皮之事,看来是无所顾忌了。” “现在我们要杀一个前朝的废太子易于反掌,但为防有人借此兴风作浪,我们需以实据堵住悠悠众口。臣弟以为我们应纵容其行,必要时加速一下他与九勾国的联系,待狼狈为奸证据确凿时,我们一举歼之,亦堵住了幽幽众口。”尉迟轩建议。 “恩,好,此事交于你办,为兄放心。尉迟重最近与你联系了吗?”嘉惠帝又想到了另一个头疼之人。 当年,先帝在世时,皇长子尉迟重与皇太子尉迟景斗得天翻地覆,最终一个被圈进,一个被压于漳州永世不得入都城,将这天下拱手让给了嘉惠帝。而如今,两人虽身负“枷 锁”,却贼心不死,小动作不断,企图翻了天地,重掌权柄。 当年,尉迟轩与嘉惠帝为求自保,两人面上鼎足而立,尉迟轩假意投在皇长子尉迟重麾下,因善谋略、行事狠辣,很受尉迟重器重。尉迟轩帮助皇长子打压太子一党,又在行事中留下破绽,最终将皇长子与皇太子一同拉下高位,成为阶下之囚。先帝偏爱尉迟轩,并未株连于他,加之尉迟轩行事缜密,也未让皇长子起疑,圈进前还留了口信给他,令他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阶下囚尉迟重被圈进在距都城三十余里的皇家别院,由重兵看守,日夜不怠。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圈进的第二年,尉迟重便派人送出信笺给尉迟轩,命其联络尉迟重暗中势力与旧部,助他脱困,改天换地。能在铜墙铁壁的牢笼中迅速收买人心,可见尉迟重能力过人,手段高超。 接到信笺的尉迟轩顺藤摸瓜,查实很多前皇长子旧部,其中竟然还包括多位朝之重臣,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尉迟重竟然还与武林人士过往甚密,几个宗派均认为他含冤待雪,愿为其赴汤蹈火。 朝堂重臣势力千丝万缕,一个不好,会撼动大历朝根基;武林势力虽势微,但这些人不懂朝堂规矩,只讲义气行事,易受人操控,如若应对不好,几个宗派来犯,流言四起,不辨真伪,只怕有心人将其做了导火索,几方势力群起攻之,即便翻不了天,也有损嘉惠帝圣誉,这对誓做仁圣之君的嘉惠帝来说,将是个很大的打击。 所以此时的尉迟轩还是尉迟重的外应,似是一步步为尉迟重筹谋,实则一点点掌握尉迟重翻盘的筹码,或消化于无形,或以非常手段拔除,都在尉迟轩的计划与掌控中。 “尉迟重近期未与我联系,前几日我以千山雪的身份去了西域,拜会了流宗派与混风门,以重金相交,以礼相待,徐徐图之,以期消减尉迟重影响,消弭隐忧于无形。”尉迟轩答道。 “做得好,江湖势力虽与朝廷军队相比,无异于蚍蜉撼大树,但若能不染鲜血,就消解误会、化解纷争,阻止内耗、共御外敌,才是我大历朝男儿应为之举。”嘉惠帝感叹。 尉迟轩落下眸子,他并没有嘉惠 帝的忧国忧民之心,他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若嘉惠帝想做一代圣君,那他就保这万里山河四季安然、江山无恙。 兄弟两人相谈甚久,待事情均已商量妥当,尉迟轩起身告退,嘉惠帝刚想应下,身后的张公公却轻咳了一声。 嘉惠帝似是想起了什么,连连拍自己的脑门:“对对对,朕差点忘了,你皇嫂交代朕一件事,差点让朕忘了。” 看着笑得贼兮兮的张公公,以及莫名就兴奋起来的嘉惠帝,尉迟轩感觉嘉惠帝想起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尉迟轩的直觉向来很准。嘉惠帝押了口茶,缓缓地道:“你年纪不小了,以前提过几次给你纳妃,你总是推拒,我与你皇嫂也觉得,我们一直表面不睦,给你纳一个高门望族的淑女为妃不合情理,世人恐会生疑,但若给你寻个门第不高的女子呢,我们亦心有不甘。你皇嫂一直认为只有天下最好的女子才可与你相配,可迫于形势,就这样耽误了下来。” 尉迟轩刚要开口阻拦,嘉惠帝抬手禁了他的言,继续道:“可是你如今已过及冠,身边连个女人照顾都没有,这几年你的性子也越发冷清了,除了操心朕的那些事,你还有别的事可做吗?” 尉迟轩将眉目映在茶水中,每到这个话题,他半句话也插不上,不让他这个皇兄絮叨够,是得不到安闲的,不过这次疾风骤雨来得更猛烈了些。 “朕与你皇嫂心意已决,如今的形势,定要委屈你一下了,虽然不能给你纳一位荣华盖世的王妃,但一定要纳一个品貌才情一等一的妃子,以仲秋为期,与锦阳、锦安一同选妃,酌定人选后,今年年底之前奉旨成婚。” 听闻此言,尉迟轩的琉璃眸子中终于漾起几分无奈之色,“皇兄,你知我无心娶妻之事,更无心与女子之周旋,女子于我来说等同于麻烦,皇兄,你看我是给自己找麻烦之人吗?皇兄若真待我好,就莫要再提此事,皇嫂那边也请皇兄代我解释一二,莫让皇嫂伤了心。” 一次性能听到尉迟轩说这么多话的机会着实不多,但丝毫未打动嘉惠帝,“这回你做不得主,再说了你不纳妃,怎么传宗接代?” “有皇兄即可。” “胡闹, 你不传宗接代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朕不与你过多言语了,退下,回去等着成亲。”嘉惠帝大手一挥,开始赶人了。 张公公笑眯眯地上前,引着尉迟轩走出御书房,边走边掐着声说到:“王爷,您送来的青莲果已经送到皇后娘娘那里了,皇后娘娘很是高兴,还问杂家知不知道品貌俱佳的贵女,杂家怎么能知道呢,呵呵呵....” 张公公在嘉惠帝身边多年,是看着尉迟轩长大的,也是为数不多敢与尉迟轩说笑的,不过今天这个笑话实在像是火上浇油,弄得尉迟轩俊颜上又结了一层冰霜,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度。 待尉迟轩走出御书房,嘉惠帝看向张公公:“你个老东西,看热闹还嫌不够,非要自己也掺一脚,十几年就这点毛病,喜欢逗他。” 张公公笑嘻嘻的,“逗急了才像小时候那个他,不然就是一块冰块,冷飕飕的。” “是啊,是该给他身边放个人了,哎,能化了这冰块的女子也不好找啊。”嘉惠帝又开始头痛。 这回张公公没有接话,似是十分认同嘉惠帝的话。 四月初五,柳州六品官员兼第一富商齐子睿入京。 齐子睿的发家史在大历朝也算一桩奇闻。齐子睿为柳州齐氏庶子,齐氏在柳州属百年望族,柳州首富,家族涉及海运、矿山、钱庄等多项产业。可没想到的是,齐氏这艘运行了近百年的巨轮,到了齐子睿这辈却败了,仅仅海运一项受阻,却绷断了齐氏产业的整个链条,打破了一直勉强维系的表面现象。 面上花团锦簇,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的齐氏轰然倒塌,族人各自争利,丑态百出,仅仅是庶子的齐子睿分得一座产量极低的铁矿山,与柳州和都城中的几间铺子。 因为冶铁技艺粗陋,大历朝的铁器使用并不广泛,除保证兵刃的使用外,少部分用于生产工具及农具,还有极少的一部分为达官贵人所用,其地位无外乎如今的范思哲、普拉达,挂上了奢侈品的名头。 大历朝冶铁用坩埚,就地挖出长方坑,留下炉门,周壁经过夯打后再涂薄泥一层,炉顶用弧形的耐火砖砌成,炉由门、池、窑膛、烟囱四部分组成。坩埚炼铁法,是以碎块矿石和木炭以及助 溶剂混合配好,装入坩埚,点火并加以鼓风,使坩埚中矿石还原溶化成生铁。由于用坩埚冶铁难以满足大量生产的要求,铁器在大历朝仍属于稀有物什。 大历朝在全国范围内设立了铁官,管辖冶铁作坊。大历朝共三十二州,因西南十三州多铁矿山,所以全国五十余处冶铁作坊有二十六处在西南十三州,齐子睿的那座产量低下的铁矿就在西南十三州之一的柳州城外奇骏山附近。 不过齐子睿发家却与这铁矿相关。三年前,他拿着一项先进的冶铁技术,拜见了朝廷铁官,一个月后,由齐子睿亲自监制的冶铁高炉建成。炉高二十余米,从上边装料,下部鼓风,燃料产生的高温煤气穿过料层上升,把热量传给炉料,下层的炉料被逐渐还原以至熔化,上层的炉料便从炉顶徐徐下降,燃料被预热而能达到更高的燃烧温度。 带有鼓风器的大型的冶炼炉,不但大大缩短了冶炼时间,提高了铁水质量,使得铁制品在产量和质量上都有了极大的提升,还有效地降低了冶炼成本,使冶铁技术在大历朝得到了划时代的发展。 朝廷为表嘉奖,嘉惠帝亲自召见齐子睿,并授六品“左采铁”官衔,责其主管大历朝西南十三州的采铁、冶铁之事。由此,齐子睿顺风顺水,不但官做得有模有样,还买下了多处铁矿,身兼官、商两重身份,不发家都不行,分崩离析的齐氏子弟此时又想起来同宗血脉之情,纷纷回归,齐子睿也自然成为新一代的齐氏族长,不负众望地用短短三年就将齐氏再次送上柳州首富之位。 退步青年说 今天开车出了件小事故,一直在处理,更新得晚了,抱歉。 重要提示: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八章 许久不念的那个人 草长莺飞四月天,韩墨儿头上顶着几朵柳絮走进了广源书局的后堂。齐子睿坐在堂中的黄花梨太师椅上伸着脖子往外张望,见韩墨儿进来,眼睛便掉在了她的身上,看了好一会,叹了一句:“半年未见,墨儿你怎么又胖了。” 韩墨儿差点晃了一下,电视剧里不是这么演的啊,亲人久未相见,不都是执手相看泪眼,心疼地道一句:“你瘦了好多啊!”怎么到她这里就改了台词? 未等韩墨儿言语,齐子睿已经自顾自地代入了自己的剧本:“大小孟氏恶毒如斯,不但害我姐姐,还磋磨我外甥女,待有朝一日,我定让她们百倍奉还,尝尽人间苦楚,以慰我姐姐在天之灵!” 韩墨儿自己找了座位坐下,这话她听了不下四五十次,每每和齐子睿见面基本上都是以这句话开头,也以这句话结尾,在有始有终这件事上齐子睿向来做得很好。 此次齐子睿与韩墨儿已有半年未见,他的产业越铺越大,分身乏术。而这次皇室选妃,令韩墨儿被动裹挟其中,不得已要将原来他们所设的计划提前,唯恐有失,齐子睿匆忙入京,为的就是与韩墨儿商量她离开韩府之事。 “墨儿,我打探到的消息是,都城四品以上官员府上年过十四的嫡女及妹、侄、孙女皆可入选,七月末依礼制完成初选,初选通过的贵女入内宫居一月,观其性情、言论及风评,最终由圣上及娘娘酌定最终人选。此次皇子选妃,皇长子择选两名侧妃,另皇子嫔四人;二皇子择选正妃,另一名侧妃四名嫔。”齐子睿终于从报仇雪恨的情绪中摆脱,开始提了正事。 “皇长子为庶长子,母妃为皇贵妃魏氏,身后有根深蒂固的魏氏一族;二皇子母妃为当今皇后,天潢贵胄。两人又仅相差一岁,虽说当今圣上才登基五年,龙虎精神,并无立太子之意,但可以预见的是本朝将不可避免的上演一场萧墙之祸,前朝夺嫡之争的血雨腥风尚历历在目,多少权贵折戟?又多少世家倾覆?此次皇子选妃非同一般,夺嫡之争此时已暗潮汹涌,朝中局势必定会发生翻天地覆的变化,如今 未来形势尚不明朗,现在大小孟氏急于将韩嫣儿送入皇家,实在不是明智之举。”齐子睿道。 韩墨儿思忖了下,轻笑道:“当今圣上如此声势浩大的为两位皇子选妃,无非是为了在自己的谋划下,将朝中势力分治,形成一个相对平衡、且互相制约的局面,另外还可以看看各位大臣所占的位置,帝王谋略罢了。至于大小孟氏是否要趟这次的浑水也与我们无关,六月末之前,即便我的贵籍身份疏通无望,我也将离开韩府。” 齐子睿点头,从小厮手中拿过韩墨儿的良籍身份递过去:“这个你收好。”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个新身份为何你还要姓韩,随了你母亲姓齐不好吗?韩子伊,看见这个韩字,我心中就烦得紧,若不是嫁入韩家,我姐姐哪能如此薄命......” 齐子睿还在碎碎念,韩墨儿思绪却因这个名字已经飘远。她展开崭新的照身帖,用手描摹着上面的三个古体字。韩子伊,多久没有人叫这个名字了,便连自己也不常想起了。这个跟随了自己十九年的名字,现在就像一个站在自己对面的陌生人,面目都有些模糊了,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一言未有。你为何不问我还记不记得前尘往事?想念不想念至亲朋友?不质问我为何淡了思念?浅了哀愁?在这光怪陆离的异世随波逐流?那人依旧不言不语,面上似有安抚的微笑。韩墨儿揪心似的疼痛,泪水模糊了视线,越发看不清身前的人影,她急急地伸手去拉,却是一场空,人影转身远去,不带一点留恋,那个叫韩子伊的女孩一直都是如此,决绝又潇洒,从不哀怨境遇,凡事皆不强求,正如现在的韩墨儿。 两滴泪水重重地砸下,慌了一屋子的人。 在他们眼中,韩墨儿向来洒脱从容、安然若素,遇事多谋善断、沉稳练达,是众人的依仗、依靠,是碌碌人生中的泉头活水,是暗夜之中的北极明星,她,怎么会哭? 翠枝蹲在韩墨儿身前,一脸慌乱,泪水也跟着胡乱着流,口中连声问:“小姐你怎么了?”。 齐子睿“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围着韩墨儿一圈圈转:“墨儿不哭,你就姓韩,旁的都不姓,一直姓 韩,舅舅一时胡说,你,你打几下舅舅出气!”。 善掌柜也急的直搓手,插不上话,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韩墨儿晃过神,见一屋子鸡飞狗跳,拭了泪无奈地扯出一个笑:“我即将重获新生,还不允许我喜极而泣?翠枝你起来,你的眼泪糊了我一裙子,善掌柜你快扶舅舅坐下,他若再转,平地都要起旋风了。” 众人见韩墨儿恢复往日玩笑,心中都略略稍安,但谁也甩不脱心中的那份郁滞,无坚不摧、豁达乐观的韩墨儿,似乎也有脆弱的时候,但她又似在心房外设了层韧性极佳的薄膜,疏离客气,让人永远窥不到全貌,近不了距离,也就无从慰藉与安抚。 气氛有些瘀滞,齐子睿连忙转换话题,提起了冶炼铁器之事:“墨儿,此番来都城,还有一事与你商讨。我依照你给我的图纸,将西南十三州中七处临水、临江的冶炼炉改为水车鼓风,你别说,改造过后,加大了鼓风力度,炼一炉铁能节省六到七个时辰,还节省人力,可谓如虎添翼。” 齐家子弟多俊秀,齐子睿刚过三十,生得风流韵致,一双剑眉下一对桃花眼,眼中却不多情,总带着几分执拗与不甘,淡色的薄唇也常抿着,这是他做了二十几年不受待见的庶子所留下的痕迹。 只有在近几年提到冶铁一事,齐子睿才有些大家氏族子弟的春风得意:“墨儿,你不知道,那些铁官见了我像膜拜天神一般,赞我巧思妙想、技艺超群,每每此时,我的脸皮都会红透,你又不让透漏出你半分,我只能舔着脸受了,哎,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屋内众人皆抿着嘴笑,韩墨儿也有意活泛气愤,轻快的说:“这冶铁技艺与我也无半分关系,不过小时候读过的一本西洋书中记载过,这些零星记忆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也是幸事一桩。” 提及此,齐子睿看着在柳絮纷扬中的韩墨儿,蓦然想起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轻棉漫飞的日子,他上都城看望韩墨儿,虽然韩墨儿那些年越发不待见他,但毕竟是亡姐唯一血脉,齐子睿放不下,每两年来看一次,见她锦衣玉食,虽不亲近,倒也放下心来。 相见依旧是在韩府偏厅 ,齐子睿依礼拜见孟老太太,依旧被其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推脱,小孟氏孟淑娟与齐子睿互不待见,也未露面,只让一个嬷嬷带着韩墨儿与齐子睿见面。 彼时,韩墨儿刚刚处理了她身边的丫鬟珠儿,听闻娘舅来访,在记忆中努力地搜寻着有关记忆,异讶地发现原来的韩墨儿并不待见这个唯一挂念她的舅舅,嫌之落魄,避恐不及。 11岁的韩墨儿随着嬷嬷来到偏厅,恭顺地给齐子睿行了晚辈礼,叫了一声:“舅舅”。 齐子睿也并不热络,让座后颇为疏远地问:“墨儿这两年可好?” 原来每次还要在后面加上句:“可有人欺负你?”,如今却咽下了这句,免得又召韩墨儿厌烦。 “多谢舅舅挂念,墨儿一直挺好的。”韩墨儿摸不清这个常来看她却又冷淡异常的舅舅的底细,试探的又跟了句:“就是前几天墨儿身边一个丫头作乱,让墨儿赶出了府去。” 立时,齐子睿拔了拔身子,目光由多宝阁转向韩墨儿:“你身边有丫头作乱?如何作乱?可是孟氏指使?”齐子睿泄了底,对韩墨儿的关切与对小孟氏的敌意无处可藏。 韩墨儿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嬷嬷,笑了笑:“舅舅多虑了,就是个心眼子坏、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和我母亲没有关系。”仅仅辨别了一句,平平和和并未气恼,这与昔日的韩墨儿相差太多。 “已经处理了?”齐子睿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外甥女,似是从未见过。 “恩,已经赶出府了。舅舅此次来落脚何处?可安顿好了?” 韩墨儿以前从未关心过齐子睿的任何事情,每每都是带着满脸的轻视与不耐,说不上几句话便匆匆离开。难道是姑娘大了,懂事了? 齐子睿心下似有蜜水流过,口气和顺了许多:“住在都城自家的铺子中,有掌柜的帮着料理,已经安顿好了。” “都城的铺子?舅舅是你的吗?” “是,我在都城有两间笔墨铺子,都不成什么气候。”齐子睿不愿多谈自己,转而问,“你父亲待你如何?” “父亲带我很好,他总来看我。”韩墨儿说的是事实,她的便宜父亲确实时不时的便会来看她,但若说待她很好却也说不上。 “ 墨儿,你要多与你父亲亲近,他虽...虽不那么有担当,却也没有害你之心,谁要是欺负你、害你,你就去告诉他,他若不肯帮你,你就写信给舅舅,舅舅就算搭上命,也保你安平!”齐子睿声音渐高,有些激动。 韩墨儿看了一眼嬷嬷,见她从鼻子中哼出了一声鄙夷,故作惶恐地说:“舅舅莫要说了,家里人待我都好,没人欺负我,也没人害我,你若再这样乱说,坏了我与母亲、姐妹之间的情谊,你,你以后就不要再来看我了!” 齐子睿一下子楞住,刚刚在胸中聚拢的欣慰,被兜头浇灭,他愤然起身,想说句像样的狠话,却看着眼前稚嫩的脸庞不忍开口,只能甩了袖子转身疾走。 韩墨儿眼中含着一丝笑,她确认了齐子睿的立场和心思,庆幸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个护着自己的人。她急忙跑出去追齐子睿,嬷嬷笨重并未跟上。 韩墨儿蹙着眉瞥着嘴,像是埋怨,口中说的话却是和表情南辕北辙,她边梭着嬷嬷,边快速地说:“舅舅住在哪里,墨儿去找你细说。” 齐子睿脚步顿了一下,须臾间便明白了,也蹙着眉头不悦道:“北市六枝街妙笔斋。”他转头看一眼跟上来的嬷嬷:“我皆为了你好,你若不听,便好自为之!” 又一次不欢而散。 韩府众人嚼了两天舌头,这件事便如柳絮一般在某一个未知的清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退步青年说 今日大雪,已入隆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九章 胖子版的苏妲己 转过天,齐子睿就见到了鬼鬼祟祟由妙笔斋后门进来的韩墨儿。韩墨儿的丫头伺候的向来不精心,出了府就被韩墨儿支去买东西,丫头也乐得清闲,欢喜地去了。 韩墨儿找了一家离妙笔斋临近的酒楼,独自上楼品饮,借此遁入了妙笔斋。 齐子睿昨夜没有睡好,见到韩墨儿还有些恍惚,韩墨儿因时间紧迫,拉着他在后园中坐下,石凳上有新铺上的柳絮,她毫不在意地用手拍去,而后开门见山。 “舅舅,实不相瞒,我在韩府过得不好,这些年一直不好,以前年纪小,因韩氏看管,不得与舅舅亲近,伤了舅舅的心,墨儿这厢给舅舅赔罪,望舅舅念我幼小失母,别与墨儿一般计较。这些年即便墨儿态度恶劣,舅舅依旧来看望墨儿,足见舅舅真心待我、疼我。昨日舅舅来访,墨儿忽觉不能在一味地隐忍下去,求舅舅相助,助我脱出困境。” 齐子睿被韩墨儿一番话砸晕,晃过神儿火气直冲天灵盖,他对韩府的怨气自他姐姐齐楚楚去世时便一直存着,今日又闻韩墨儿所言,他的怒气滔天,非但压不住,自己又往上浇了三桶油,叫着善掌柜和伙计就要找韩府算账,韩墨儿没想到齐子睿如此血性,拦都拦不住,只得掐着自己的大腿里子,红了眼圈,哽咽地好说歹说留下人来,选择着言辞,细细地诉说自己的计划,唯恐再次激怒怨气大过天的齐子睿。 齐子睿慢慢冷静下来,他也深知若与韩府闹翻,韩志清怕累官声,接韩墨儿出韩府由自己抚养也有几分胜算,只是这样就毁了韩墨儿的富贵,一个二品大员的嫡女,以后嫁人生子,富贵可想而知,若由自己抚养,怕是连乡绅都嫁不上,天差地别之分,这让齐子睿犹豫万分。 齐子睿认真的听着韩墨儿的计划,越听他越心惊,越听越不可置信。这个十一岁的女娃心里到底装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继续和大小孟氏周旋,虚与委蛇!寻找生财之道,以金钱傍身!疏通关系暗中得到新的照身帖,逃出韩府! 齐子睿狠狠吃了一惊,半晌反应过来:“胡闹!你这是异想天开! 滑天下之大稽!先不说你如何与大小孟氏周旋,如何生财有道,就说你有了新身份,离开韩府后你要干什么?上无父母庇佑,下无兄弟支应,你自立了门户如何生存?如何嫁人?嫁了人谁给你撑腰,谁为你做主?墨儿啊墨儿,你这些年是被大小孟氏毒害苦了,脑子都坏了,舅舅对不起你啊,没有保护好你,以后死了也无颜面对你娘啊!”齐子睿泪涕纵横,伤心欲绝。 韩墨儿揉了揉额角,心中长叹一声,看来得用处些非常手段才能说服齐子睿了,韩墨儿重重地叫了一句:“舅舅!”打断了齐子睿的悲痛。 “舅舅,你说的都是世人眼中的安平,你可知我真正要的是什么?我不要这世上的熙攘喧嚣,亦不要繁华艳丽,我谋划的只不过一处净土,能安身、能安心,我有安身立命之法,无需父母兄弟帮衬,置于婚嫁,您觉得我不知我母亲受过的苦吗?” 不待齐子睿回答,韩墨儿弃了小儿姿态,端的得体且郑重:“舅舅可能代替我活?如若不能,我想按我自己的心意生活,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为了他人眼中的样子而活,岂不是白活一世?” 齐子睿依旧不赞同,但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讷讷地说:“你现在只是孩子的想法,过几年等你大了就不这样想了。” 韩墨儿不与他争辩:“那舅舅就帮我做眼下的事,过几年的事就过几年再说。舅舅我需要银钱,我们寻点生意做做。” “你这是异想天开,你看我这店一年的进项,除去开销不足三千两,生意哪那么好做。”齐子睿不愿与稚童讲生意,脸色不渝。 韩墨儿略作思索,正色对齐子睿说:“舅舅,那我们以三个月为期,若我发现了生财之道,并且赚得了第一桶金,你便帮我在府外周旋,得利你七我三,如若赔了,全算我的,日后我一定赔偿于你。” 齐子睿被这小儿狂妄之言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敷衍的应下:“好好好,你若三月内有了门路能赚钱,我便帮你支应,赚了钱我一分不要,全都给你。” 韩墨儿笑得甜美,向齐子睿盈盈一礼道谢,弄得齐子睿心里像压了个千斤坠闷得生疼:“你说大小孟氏现在并无害你之 心,只是磋磨,那你便小心与她们周旋,等舅舅想个万全之法来救你。” 韩墨儿并不想齐子睿和韩家正面硬刚,齐子睿势微,必定下场惨淡,这世上可能仅有这一人对她占着身体的这个韩墨儿真心以待了,她不能为一己之私倾覆了齐子睿。 “舅舅莫急,我现在出府较为自由,我们可以慢慢谋划,只一样需要舅舅马上为我筹谋,我身边的丫鬟皆是孟氏之人,我在府中没有一个心腹,舅舅帮我选几个可靠的小丫头送入韩府常用的人牙子手中,如她们能选入我院中,便可方便我们行事。” 齐子睿现在对韩墨儿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一时觉她幼稚狂妄、想入非非,一时又觉她思虑周详、步步为营:“这件事我今天就去办,我同窗住在京郊的庄子中,那里有上百家佃户,总能选出几个可靠的孩子。” 此后,二人以巷子中卖菜的叫卖声为暗号相互联系。一个月后,韩墨儿化名南柯先生所写的话本子在都城热销。三个月后,广源书局成立,由齐子睿手下的善掌柜打理。三年后,广源书局在大历朝开设四十八家分社,集书籍编撰、刻印、出版、销售于一体,兼顾古玩、字画、笔墨、笺纸等营生,成为大历朝个中翘楚。 广源书局成立后,齐子睿亲自坐镇半年,终日与书局为伴,半年后,他终于相信,他那个十一岁的外甥女,是个经商奇才。这个迟来的认知,让他欢喜也让他忧虑,欢喜姐姐血脉的不同反响,忧虑的是韩墨儿的特立独行与一意孤行。 这天,齐子睿对韩墨儿的遁世之想第一百次提出异议,不出所料的第一百零一次被驳回。齐子睿苦着脸摆出长辈范,还要再教育几句时,他的随从匆匆领着一个似土堆中滚了十几个滚儿的黑脸汉子近前,那人见到齐子睿便跪,跪下就哭:“主子,不好了,矿上出事了,塌方,压死了两个人!” 齐子睿一下愣住,扇子骨在手中直敲:“怎么处理的?可安顿好了?” 那汉子抹了把泪:“那两家不知听了谁的撺掇闹了起来,硬说我们矿下功夫做得不足,才导致塌方压死了人,他们闹着要报官呢,齐四一直在安抚他们,让我上都城来寻主 子。” “可找过二哥?” 齐子睿口中的二哥是齐家原族长,在齐家中产业最大,现在分了家也有不少齐氏子弟依附,虽不及以前声望,在柳州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 “找了,出事第二天夫人就去找了,二夫人说二爷去了卞州谈生意,可当天我就见他在保春楼押妓,齐四去求他,还被他羞辱了一顿,说,说......”黑脸汉子吞吐。 齐子睿压着气:“说什么?!” “说一个半分建树都没有的庶子,矿上出了事,还好意思来找,别说分了家,就算没分家,这情他也不替你去求。”汉子说得小心翼翼。 齐子睿脸色发白,攥着扇子的手青筋暴起:“那便不求他,那俩家无非要钱,他们要多少钱?给他们便是。” “他们根本不提钱,只要报官,后来齐四左右探听才知道,原来是蔡家见咱们矿上出事,撺掇着苦主告官,将事情闹大了,他们想买咱们矿山,也好压价。” “什么?咱们那矿山产量那么低,蔡家为何要买?这亏本买卖他们哪里会做?” “小的也不知。” 二人一时都不开口,茶室安静下来,空气中似是悬着一根随时会崩坏的弦。 自黑脸汉子进来之后,韩墨儿第一次开口:“那蔡家也是经营矿山的?” 听她说话,齐子睿才记得韩墨儿还在,他歉意地看向韩墨儿:“墨儿,今天舅舅这里有些棘手的事需要处理,就先送你回去,咱们的事改日再说可好?” “我们的事不急,舅舅你若不当我是外人,让墨儿问几个问题可好?墨儿总觉得此事有蹊跷。”韩墨儿不疾不徐,镇定自若的做派却配的是一张稚童的脸,看得黑脸汉子直愣。 这半年,韩墨儿所作之事给了齐子睿太多惊讶,韩墨儿做事的方法看似匪夷所思,却又独辟蹊径、切中要害,让人刮目相看。齐子睿想了想,点头同意韩墨儿的提议。 汉子见主子点头,自勿回答起来:“那蔡家一直是经营采石场,并没有涉足矿山。主子,蔡家和都城的哪位官员是不是有些关系?” “是,蔡家家主的叔公在朝中工部任郎中,所以蔡家在柳州也与官府的关系颇为亲近,呵呵,也是,二哥哪能为了一个 庶子,去得罪蔡家。”齐子睿自嘲地笑。 “舅舅,你说蔡家叔公在工部任职?工部掌管水利、矿冶,你说,是不是朝廷对矿冶有了利好的新政,蔡家才急于买下一个旷?”韩墨儿分析。 齐子睿品了一品,觉得有道理。复而看向韩墨儿,等着下文。 “舅舅,你在朝中可有旧识,帮忙打听一下朝中对矿冶可有动向?另外,那两个苦主若闹到报官会有什么后果?” “如苦主所告属实,矿主依律将入刑,具体什么刑罚,我不太知道。”齐子睿说到此,心里颤了颤,才开始害怕。 “舅舅,不知墨儿说得对不对,墨儿提个建议,您来斟酌是否妥当。”韩墨儿语气稳健,让人莫名安心。 “墨儿,你说你说。”不自觉间,齐子睿已经习惯依仗这个外甥女。 “舅舅你托人去问工部,如果没有妥当之人,就去求我父亲,你是他正经亲家舅爷,他做了这么多年二品大员,可沾他半点荣光,如今也该他付出一二了。此事办好,舅舅你即刻启程回柳州,带上书局这半年的所有收益,苦主若不要钱,那就砸给柳州官府,反正我们以后也要经营官府关系,就以此为端始,如若官府忌惮蔡家朝中关系,舅舅你就搬出我父亲,哦,那个,二品大员能压过那个什么工部郎中?”一切井井有条,只最后一句漏了怯,也是这一句,让齐子睿和黑脸大汉记起了韩墨儿还是个孩子。 “舅舅,这样处置还可行?”韩墨儿询问齐子睿。 “啊,墨儿所虑周详,就这么办!可就一样,我不愿求你父亲。”齐楚楚殒命韩府,一直是齐子睿心中的刺。 “那我去求我父亲,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全都会。”韩墨儿眨眨眼睛。 “别,别,我去,我去,哎,我这就去!”齐子睿下了决心,转头向黑脸汉子说到,“你现在就回去,让齐四尽量安抚住苦主,说我随后就到。” 黑脸汉子得令,转身出去,出去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座上的女娃,胖得圆滚滚的,眼波流转间自成气度,汉子心里默道:“不愧是都城高门大户家的孩子,这么大点肠子就弯弯绕绕的,连自己父亲都要算计,长大了要祸害多少男人。” 韩墨儿见汉子回头看她,还朝他笑了一笑,谁知道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竟打了寒战,弄得韩墨儿莫名其妙,摸了摸圆鼓鼓的脸颊,心想:“我有那么难看吗?”殊不知在汉子心中她已改姓为苏,名曰妲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章 槐树也可以搬走的 苏妲己,哦不,韩墨儿一个月后收到齐子睿信笺,果如韩墨儿所料,工部侍郎两个月前上书嘉惠帝,举兵器、水利、矿冶等领域三十三条新政,其中,涉及铁矿的有一条:凡营铁矿者,凭金为质,参投朝廷工程,按功绩荫官阶,以示嘉奖。也就是说,如法令得施,铁矿的经营者可以给朝廷的冶铁工程投资,并以此换取官职。 捐官在大历朝古则有之,但捐的官一般皆为闲散官职,图个表面风光。而这次若将银钱捐于冶铁,便可换个即有实权又有油水的铁官,与散官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那柳州蔡家提前得知了消息,想在法令颁布之前买下个铁矿山,捐个手握实权的铁官做做,巧遇齐子睿的矿上压死了人,便想从中作梗低价买下他的矿山。 齐子睿依照韩墨儿的话,回柳州后疏通官府关系,花了大笔银钱,柳州的官老爷是个见钱眼开的,蔡家天高路远的人脉关系,不及真金白银来的实在,随即驳了苦主的告诉,齐子睿赔了银子,案子便结了。 齐子睿信中提及,结案后蔡家依旧想买他的铁矿山,不同的是,这次是以公道的价格。 齐子睿的铁矿产量低,一年辛苦赚不到几个钱,加之矿山已经开采近八年,产量逐年下降,如果此时能够卖出,对于齐子睿来说,可谓天上掉下了馅饼。 此事的解决全赖韩墨儿筹谋,矿山的买卖,齐子睿觉得不告知韩墨儿实为不妥,信的最后他写到:舅舅打算将矿山予之,不知墨儿意下如何? 韩墨儿拿着信笺靠在院落中乘凉的软塌上,听着蝉声如同树荫一样铺满整个院子。 韩墨儿想起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一次与爷爷赴郑州旅游,爷爷带她见了一位旧友,两人因围棋结缘,见面便横马跳卒、车攻炮轰,全然忘我、好不快意,韩墨儿只得自己找乐儿,所幸爷爷的旧友是郑州冶铁遗址博物馆的馆长,韩墨儿在博物馆中打发了一天的时光,从古代冶铁技术沿革,到各个时代冶铁器具,十四岁的韩墨儿无一不细细研究,其实并无多少兴趣,实在是聊胜于无。 韩墨儿以信做扇 慢慢摇着,任记忆流连于那博物馆中,脑海中的片段逐渐联合起来,一点一滴成像,形成了一整套古代冶铁生产技术体系。 韩墨儿查阅典籍,得知大历朝现今仍以坩埚冶铁,这种冶铁方法,不仅难以满足大量生产的要求,制成的铁制品也存在质量不佳、韧性不足的缺点。 韩墨儿灵光一现,若能以银钱投资朝廷的冶铁工程,那技术是不是也可行?韩墨儿连夜画出了高炉冶铁技艺的图纸,并写信让齐子睿速来都城,带着图纸拜会了工部主理矿冶事务的员外郎。 所幸员外郎是个行家里手,见到高炉的图纸激动不已,直呼堪比万金。经过详细研讨,一个月后大历朝第一座冶铁高炉开工建设,建成后一月便产铁三千斤,喜报传于宫中,文景帝龙颜大悦,授齐子睿为六品“左采铁”官衔,统管大历朝西南十三州的采铁、冶铁之事。由此,齐子睿财运亨通,仅三年就带领齐家重回柳州首富之位。 如今,韩墨儿和齐子睿的产业涉及采铁、冶铁、钱庄、书局、拍卖行,韩墨儿仅以技术入股的,获利占三,以银钱及技术入股的,获利占四。这是韩墨儿定下的章程,齐子睿最初很是反对,只接受均分,其它免谈。 韩墨儿只得粗粗地给他讲解了一下现代的投资理念,并言明今后便依此章程办事,将银钱、技术、管理均算作投资成本,如若其它产业齐子睿投资不足,也应按比例减少收益,听得此言,齐子睿才堪堪同意了韩墨儿的提议。 韩墨儿计划六月末遁出韩府,现在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足以遣人购置院落、采买家具、添置仆妇。因得知此事,翠枝、翠柳已经连着三天没有睡好,却也不见疲态,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天天用眼睛梭着屋里什么东西应该带走,恨不得马上打包离开韩府。 前两日,韩墨儿瞧着有趣,便由着她们神经兮兮,可架不住这两位变本加厉,私下合计着怎么能将那张二十两银子一把的黄花梨躺椅也带走。 韩墨儿从背后敲了两人的头,两个人一起打了个寒战,回头见是韩墨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责难:“小姐吓我们作甚,知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啊?”翠 柳伶牙俐齿。 “知道,不过我再不打断你们,你们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合计怎么把我院中的那颗老槐树也带走了?”韩墨儿摘下斗笠,饮了口凉茶,坐到廊下的躺椅上,用力的摇着扇子,看着满园初翠的蔬菜苗,打趣两个丫头,“翠枝,你也跟着翠柳胡闹,一个翠柳我尚能招架,若来两个,怕是会要了小姐我的亲命了。” 翠柳顿时鼓起了脸,收了几上放的墨绿色茶壶。 “哎,翠柳,我的小羽毛,小姐我开玩笑的,我离了你哪能活。”韩墨儿嘴欠,又有短处让人拿捏,那墨绿茶壶中装的是醉烟波,此时让翠柳收了,韩墨儿只得舔着脸去讨。 翠枝抄着手看热闹,见韩墨儿频频向她递眼神,她才慢悠悠的开口:“那躺椅是小姐你改造过的,角度契合你的身形,见你偏爱,我和翠柳才合计着能不能这几日寻个理由带出去。” 韩墨儿站起身走到翠柳身旁,脸对脸的去看翠柳,翠柳不理转过头去,韩墨儿追着过去看,几次下来,逗得翠柳噗嗤笑出声来。 见翠柳笑了,韩墨儿才说:“知道你们一心为我,可这院中种种皆为外物,只有你们二人才是我最想带走的珍宝。” 翠柳蓦然抬头看韩墨儿,眼中已泛起红晕,翠枝鼻子也酸楚楚的,强忍着泪水。 韩墨儿见时机成熟,不动声色地从翠柳怀中拿过酒壶,小心翼翼地离开翠柳,生怕她缓过神来夺回酒壶。 韩墨儿的土味情话,杀伤力巨大,两个小丫鬟久未还魂。韩嫣儿正细品醉烟波的绵密,只听翠柳弱弱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小姐,你若是喜欢院中的老槐树,也不是没有办法带走的。” “噗”韩墨儿喷出了一口酒,她低头摸着翠柳的头,咬着牙说了一句:“你家小姐我不喜欢老槐树!” 笑闹间,一个梳着总角头的小丫鬟一蹦一跳的来到后园中找翠柳,翠柳在府中朋友众多,和这个仅仅六岁的小丫头玩得也好。 小丫头远远地向韩墨儿福了个并不规矩的礼,甜腻地叫着翠柳姐姐,翠柳从石凳上蹦起,到几上抓了把葡萄干便朝小丫头跑去,俩个人嘀咕了一会,翠柳将葡萄干揣到小丫头的口袋中,嘻嘻哈哈地回来,将一封信笺递给了韩墨儿:“洛家小姐约小姐明日去有风居,小姐可去?我遣了小丫头去回复。” “明日无事,带你们去吃有风居的水晶肘子。”韩墨儿戴上斗笠,重新走入菜园。 退步青年说 今天更得少,太长了,在哪里分开都不合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一章 洛府小姐的梦中人 韩墨儿由翠枝扶着下了马车,无意间抬头就见洛景恬探出半个头向下张望,见韩墨儿来了,脸上挂了笑,招手让韩墨儿赶快上来。 还没等韩墨儿推门,洛景恬就从里面开了门:“墨儿你可来了,我都喝了两盏茶了。” “还不是小姐你心急,约了巳时三刻,你不到巳时就要出门。”洛景恬的丫鬟打趣自己家小姐。 洛景恬白了一眼,拉韩墨儿落座。春宴后两人只见过一面,多数时间都是洛景恬发泄心中郁气,大骂韩嫣儿卑鄙,洛景恬骂人时神情生动、面色红润、朝气勃发,似附着露珠的带刺玫瑰,韩墨儿边饮酒边欣赏,将洛景恬当做下酒的好菜,一个骂得淋漓,一个饮得欢畅,各得其所。 “你不是说你母亲拘着你不让你外出,今儿怎么得了空出来了?”韩墨儿摘了斗篷递给翠枝。 “心中实在闷得慌,想找你说说话,骗母亲去静伯府上找三小姐打络子,母亲这才放我出府。” 韩墨儿刚要端茶,听闻这话顿了一下:“这样恐出漏子,日后你不好自圆其说。”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大不了得母亲一顿责难。”洛景恬毫不在意。 韩墨儿微笑,这便是有人真心疼爱的人,可以不计后果的胡闹,也可以毫不吝惜地挥霍。 “听说你前几日去了国公府见了赵二小姐,她把你一顿训斥?”洛景恬语带不满。 “啊,也不算训斥。赵二小姐以《女戒》相赠,我没拿。”韩墨儿不知如何向洛景恬介绍她与赵思雅的关系。 “她赠你《女戒》什么意思,觉得你言行不妥吗?本以为她还算是个讲义气的人,赏花宴时出言替我解围,没想到也是个老八股。”现在身世凄零、忍辱负重的韩墨儿就是洛景恬心中碰不得逆鳞,谁碰谁死。 韩墨儿拂开洛景恬肩上有些凌乱的头发,娇宠地开口:“别胡说,赵家二小姐人很好,从未认为我言行不妥,我们相谈甚欢,已引为知己,她赠我《女戒》也是与我玩笑。” “真的?” “我何时与你说过假话?”韩墨儿漫不经心,答得随意。 听闻这话,洛景恬却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眯起眼睛,狠厉道:“没说过假话?是谁说郑贤德与桃花夫人定然百年好合,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一双人!” 韩墨儿被茶呛了一口,怎么还带翻小账的,桃花夫人的梗何时才能翻篇? 看着韩墨儿微笑不答,洛景恬收了爪子,趴在桌子,手里拨弄着茶碗出神。没有骂人时的明艳生动,也无责难时可爱嚣张,现在的洛景恬是落寞的、惆怅的、安静的,似误入情网的女孩,找不到来路,亦寻不得出路。 韩墨儿由着洛景恬出神,十五六岁的女孩,能拥有稠密的心事也是幸福的。 “墨儿想过以后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洛景恬忽然轻声相问。 果然是因女儿情丝,韩墨儿起了兴致:“定然不嫁郑贤德那样的。” 见韩墨儿逗她,洛景恬别过脸去。 韩墨儿赶紧检讨自己,女娃刚识得情滋味,正是珍之重之之时,万不得与之玩笑。 韩墨儿换了郑重的表情:“景恬若有话与我说,我洗耳恭听。” 洛景恬好一会才把脸别了回来:“我说了你不许笑我。” “恩,不笑。”看来洛景恬这次约自己出来,要谈得就是这件事情。 “半个月前,我与二哥陪母亲去广源寺上香,恰巧曲家大公子曲仲博也在寺中游玩,我那不靠谱的二哥跟着曲仲博不见了踪影,不料母亲犯了头疾,我们匆忙赶回府中,应是车把式抽打马匹惊了马,马儿狂奔起来,乡道边上有一处深水塘,眼看着马车就要翻于水中,我拥着母亲想着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就在此时...”洛景恬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韩墨儿,脸上烧起了两朵红云。 “就在此时,一位公子翻身越上马背,勒住缰绳让马转了方向,上了大路,片刻后马儿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我和母亲得救了。”洛景恬讲到这里,便不向下说,眨着大眼睛,等着韩墨儿问下文。 韩墨儿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漏声色,很识相地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然后,得人相救,定然要当面致谢,母亲当时心悸,只能由我代劳。”洛景恬忸怩。 韩墨儿默忖,又不按话本子来,得人相救,定然要以身相许才是。 韩墨儿一边嘱咐自己要斟酌言辞,一边又忍不住贼兮兮的八卦,最后后者完胜:“这位恩公,可是生得俊朗非凡、玉树临风、倜傥风流?” 本以为会挨骂,没想到却换来两朵更红的烟霞。是了,不言而喻,又是一个风流公子俏佳人的故事。 “既是恩人,当然要拜礼致谢,可问了姓甚名谁,哪家的子弟?” 此问一出,洛景恬便苦了脸:“并不是都城的哪家子弟,是崇山派的弟子,入京为其掌门师父办事,路遇惊马救了我们。” 这就是了,如果是都城官宦子弟,只要不是身份地位极为悬殊,以洛夫人对洛景恬的疼爱,都会成全了女儿心意。但救美的英雄偏是一个武林中人,这已经与权势无关,完全是跨了阶层,不容于天下的妄想。原来以为是《风流公子俏佳人》的甜文,现在却换成了《豪门千金苦恋穷小子》的虐文。 “后来二哥去送了谢礼,又在府中宴请他,我自是要去谢的。”说到这里洛景恬似是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脸上带上了几分娇羞嗔怨:“他见了我,便拿出嵩山派的秘制的金疮药,说惊马时见我伤了手。他这个傻瓜,哪有这么大咧咧送姑娘东西的,被大家异样地看着,他忽然就懂了,慌忙地想要收回金疮药,我哪里允许他送了东西又收回,一把抢了过来,连同他包药的帕子都归我了。”洛景恬咯咯地笑,得意的像是做了件多了不得的壮举,笑了几声便停了,目光看向窗外,眼中带着陌生的落寞。 韩墨儿握了洛景恬的手,真真切切开始心疼她。一个少女倾覆初心,却从一开始便知道结局,明知注定无疾而终,却依旧寄予明月与相思,乱了的心何时能够归于平静,此后余生是否会在心底留下波澜,待所有繁华红尘都斑驳落尽,是否还会记得那个陌上少年清秀的眉眼。 洛景恬不说话,韩墨儿陪着。此时无需安慰的言语,洛景恬正用最美好的情感描摹着她的初恋,若晨露也好,若碎梦也罢,也许不会一往情深,但终究曾经熠熠生辉。 一盏茶的功夫,洛景恬收回思绪,又回归那个二呵呵的姑娘:“墨儿,我刚刚许了心愿,若能实现,我请你吃尚品斋的琼华宴,若未能得偿所愿,就换你请我吃尚品斋的琼华宴,一年办一次,一次开三席,以为它是玉醴金浆、仙人食肆呢!” “好,一言为定。”韩墨儿爽快应下,二人相视而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二章 秀树一般的陆表哥 韩府的永寿堂中,今日比往日热闹了一些,主屋门上的棉布帘子刚刚换成红白相间的珠帘,丫鬟进进出出轻挑珠帘,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让笼在院中的春色都灵动了几分。 韩志清的妾侍张氏,在韩府就如透明人一般地的存在。张清华的父亲是个土财主,在京郊有千亩良田。孟老夫人年轻时有才女之称,却不喜欢自己的儿媳也是才女,当年齐楚楚有天人之姿,能诗会画、善歌载舞,但常常悲春悯秋,不通世事,性子傲然,颇有棱角,不肯伏低做小,很不讨孟老夫人欢心。所以她选的张清华相貌普通,规矩本分,听话乖顺。 此时,张清华正陪在孟老夫人身旁,不同于往日的全程站立,今天她坐在孟老夫人下首的椅子上,一改平日里素淡的穿着,上身着赭红色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配以墨绿色古纹千水裙,头上插着镂空珍珠兰花朱钗,看着比往日年轻了许多。 而她的身边不仅站着韩琼儿,还站着一个俊朗少年,少年大约十七八岁,身材颀长,皮肤白皙,眉眼如画,桃红色的嘴唇始终带着笑,手中持一柄扇子,透出些读书人的风雅。 只是他身上穿得过于华贵,冰蓝色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衣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镶边,一身价值不菲的衣饰,又淡了他的书生意气,周身气质有些不伦不类。 少年姓陆,名晚舟,是张清华的外甥,韩琼儿的表哥。陆晚舟是乡绅之子,今年十七岁,三年前考中秀才。陆晚舟书读得好,经人引荐在都城颇有名气的华宝书院读书,正在准备乡试应考。 陆晚舟不但人生得俊朗,且能言善道,此时,已将孟老夫人哄得开心,赏了云烟墨,又让人端上来八宝斋的点心。 孟老夫人和孟淑娟状似无意地对了个眼神,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满意。 孟老夫人含笑向孟淑娟吩咐:“晚舟不是外人,既然来了,就请少爷小姐们来见见表哥。” “理应如此,我这就叫人去请。”孟淑娟向身边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领命走出了主屋。 不多时,韩墨儿、韩嫣儿、韩熙焕赶来, 依次给屋内长辈见礼。孟老夫人今日格外开心,亲自给孙女、孙子介绍陆晚舟。 “来来来,墨儿、嫣儿、熙焕,来见过你们的陆表哥。” 孟淑娟赶紧补充:“陆表哥是张姨娘的外甥,14岁便中了秀才,现在在华宝书院读书,即将参加乡试,以你们陆表哥的才华,定然高中呢!”。 韩墨儿自进到屋中,就在心中叹了一句,该来的始终要来,大小孟氏是铁了心要在皇室选妃前,将她低嫁出去。 此时,听到孟淑娟高调的介绍,韩墨儿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没抬眼还有韩嫣儿,只有韩熙焕目带崇拜的看过去,恨不得跑过去向这个表哥讨教一番。 韩墨儿感觉自打她进屋,这个陆表哥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一直在她身上,当她见礼时,第一次抬头看他,见他眉头微蹙了一下,随即舒展,换上了谦和的笑。 韩墨儿心里暗笑,这等心理素质,还敢冒险行腌臜事,用自己的婚姻换前程。 “墨儿表妹才名,我早有耳闻,春宴上一曲《笑傲江湖》似仙曲散凡间,表妹更似仙子玉指柔。”陆晚舟恭维,却似情真意切,不让人讨厌。 韩墨儿做少女含羞状;“陆表哥也参加了春宴?也觉得墨儿弹得好?” 陆晚舟顿了一顿,不知如何回答。他无根无基,仅有秀才之名傍身,在权贵王侯如过江之鲫的都城,哪会轮得到他参加春宴那种顶级的宴会。刚才所言不过是听书院中的同学提及,现下来讨韩墨儿欢心罢了。 “我那天刚好有事,便推了书院夫子的邀请。”陆晚舟反应也算灵敏,找到了借口搪塞。 一直低着头默然站在一旁的韩嫣儿“嗤”地一声,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 “不过后来听参加宴会的同学提及,表妹琴艺超群、不同凡响,没有亲耳听到实属憾事一桩。” “有什么可遗憾的,墨儿是你亲表妹,以后有的是机会听她弹琴。”孟淑娟像个妓院的老鸨,声音中含着肮脏的交易。 韩墨儿心中厌烦,不再言语。 孟淑娟急于求成,竟然忘了分寸:“你陆表哥在琴艺上也颇有造诣,你们以后可以常常互相切磋,是不是墨儿?” 高门大户,男孩女孩过了十二岁,即便 是亲兄妹,相处也要守着分寸,更何况表哥、表妹这种极容易瓜田李下的关系。孟淑娟敢这样说话,无外乎仗着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韩墨儿还是个傻子,容易撺掇。 “表哥也深谙琴艺?那太好了,我最近与国公府赵二小姐切磋,总是自叹不如,表哥教我几式,也好让我去和赵二小姐显派显派。对了,母亲,上次赵二小姐给我讲《女戒》,说什么闺阁女子不宜见外男,陆表哥应该不算外男?”韩墨儿拉着虎皮做大旗。 赵思雅这张虎皮百用百灵,顿时,孟老夫人和孟淑娟一起变脸。孟老夫人清了一下嗓子,横了一眼孟淑娟:“莫听你母亲乱说,你陆表哥即将下场,学业繁重,怎能和你研究什么琴艺,莫要攀着你表哥问东问西,耽误了他进学。” 孟老夫人果然段位高,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成了韩墨儿攀着陆晚舟问东问西了。 韩墨儿嘿嘿一笑,躲到孟淑娟身后,像小儿一样搂着孟淑娟的腰,眼睛看向孟老夫人撒娇道:“母亲哪有乱说,母亲句句都是为了墨儿好,即便母亲乱说,那墨儿也跟着乱说,墨儿与母亲最好了,是不是母亲。”她抬眼向孟淑娟看去,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孟淑娟脸色略僵,不得不回了一句:“是啊,墨儿和母亲最好了。” 自打小姐、少爷们进屋,张清华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立在了孟淑娟身后。此时,她战战兢兢地说了自韩墨儿进屋后的第一句话:“母亲,前几日我弟媳来信说,进了四月,我娘家京郊庄子的棚子中扣的一些瓜果都成熟了,正是新鲜的时候,庄子外的那片野桃林今年开得也格外好,虽然不是什么盛景,倒也有几分野趣,就想着向母亲讨个脸,带小姐、少爷们去游玩两天,不知是否妥当?” 张清华进韩府十多年,行事从未有过自己的主张,这次忽然提议带他们去庄子上玩,不让人多心都不行。 韩墨儿心里发冷,大小孟氏要祸害自己婚事,竟将张氏也拉下了水。看现在的情形,张氏自然是愿意的,甚至的欣喜的,自己的外甥若能娶了二品大员的嫡女,对于张氏一族都有助益,且不知大小孟氏还许了张氏什么好处,韩琼儿的婚 事吗?方宅之中的女人,所求的也不过是子女有个好前程。但你女儿的好前程,就要拿我的后半生去换?韩墨儿心中冷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记得你娘家那个庄子还挨近洛泉,真真是个灵秀的地方,若不是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也想去叨扰一番。就让孩子们去,平日里净拘着,也趁着春光好,去松范松范。”孟老夫人还没说完,韩熙焕已经眼中放光,将大大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只一样,不许淘气,莫让大人们担心,多带些丫鬟仆妇伺候着,不许有任何差错。” “好好好,祖母,我和姐姐们都不淘气,乖乖听话。”韩熙焕扑到孟老夫人怀里,笑着打滚。 韩墨儿微微抬眼,去看韩嫣儿和韩琼儿的表情,只见韩嫣儿依旧低着头,嘴角扯出弧度,像极了电视中王后坏女儿的神情。韩琼儿则像往常一样收敛着眉目,只是略略带些藏不住兴奋,看起来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祖母,不知表弟、表妹何日前往庄子,我有一些书存放在庄子上,近日想去取回,正可以与表弟、表妹们同行,也可方便照顾一二。”陆晚舟上前一步,恭敬询问,神情磊落、温文有礼。 “这可是正好,我正头疼没有人可以管束他们,有晚舟同行,我就放心了,孩子们,还不谢过表哥。”孟老夫人笑得像尊菩萨。 待韩墨儿们谢过,孟老夫人又拉着大伙闲话了些家常,温言暖语,尽显舐犊之爱;孝子贤孙,满室其乐融融。韩墨儿于这和美的氛围中冷眼瞧去,从始至终,除了韩熙焕傻乎乎地高兴,屋内其他人各怀鬼胎,精致的面皮下藏了怎样丑陋的灵魂?花团锦簇中又包了多少肮脏心思?杏目红唇也好,剑眉星目也罢,均已扭曲变形,咯咯的笑声似鬼魅低吟,张牙舞爪地向韩墨儿扑来,她站在这些魑魅魍魉之中,忽然就不想逃了,为何要逃离樊笼,为何不将之砸碎、砸烂,鞭挞妖魔、惩戒鬼怪,从此清清明明,改换了天地! 自打韩墨儿从永寿堂回来,翠枝就发现她有些不同寻常,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前练字,已有半个时辰。 韩墨儿的字登不了大雅之堂,无派无体,随心所 欲,兴致来了便收不住笔墨更加豪放。可今天她笔下的字,却不同往日,嶙峋狰狞,似有戾气。 翠枝从未见过韩墨儿表现出过如此怒气滔天,她不敢言语,一言不发立在韩墨儿身后。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韩墨儿的字才慢慢柔软下来,回归了平常,最后,韩墨儿扔下笔,向椅背一靠,闭幕养神。 “拿去烧了。”韩墨儿语气平静。 “啊?”翠枝一时没有听清。 “拿去烧了,我没事了。”韩墨儿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院中的槐花已经落了,肥厚的叶片向着阳光极尽舒展,抛在地面一片暗色阴影。 是啊,有光即有影,有明即有暗,她不愿做千年暗室的明灯,耗损自己驱逐魔障。她长在心里的善良、融进血中的骨气、刻进命里的坚强,不是用来与这些鬼魅纠缠、耗尽的,她一直所求不过护好身边应护之人,护好自己的初心本念。 韩墨儿压下心魔,收敛目光,面色已如往日。她看身旁茶几上温了一壶醉烟波,略略勾起嘴角,翠枝一直将她当酒鬼,熨帖她的方式也是烫一壶好酒,韩墨儿一手收窄广袖,一手端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三章 布好口袋等你钻 陆晚舟从韩府出来,收起脸上的微笑,目光狠厉阴郁起来,那个韩墨儿蠢得跟肥猪一样,要不是会投胎,做了二品大员的嫡女,就算帮他提鞋都不够资格。一想到以后要与这样一个女子亲近,陆晚舟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他差点将手中的扇骨攥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去宝轩阁。”小厮忙扶着他上了马车,赶往宝轩阁。 宝轩阁是吏部侍郎张之其的一处私产,以待客之用。张之其年轻时是都城有名的纨绔,上了年纪亦不改其秉性,在靠近城墙根的地方买下了这栋宅子,取名宝轩阁,专供怡情玩乐。 新帝登基,整肃官员风纪,张之其不敢顶风而上,近两年鲜少在宝轩阁露面。这宅子便由其子张璟兰霸下,成为他的逍遥居。 俗语有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此话用在张氏父子身上十分妥帖。 张璟兰子承父业,不仅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好附庸风雅,经常在宝轩阁举办文会、诗会,身边聚集了大批的拥趸,这些青年公子将诗文写在歌姬的背上、肩上,让歌姬一边跳舞一边吟唱,荒唐放纵之极。 陆晚舟走进宝轩斋时,丝竹声已起,舞姬甩着旖旎的水袖,扭动着柔软的腰肢,时下流行的绮罗香混着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让人迷醉。 张璟兰和几个华宝书院的同窗已经微醺,见陆晚舟来了,都有些不依不饶。 “晚舟,你怎么才来,等你半个时辰了。”这个穿淡绿色锦袍的是督察院左佥都御史的四公子,名叫王昌明。 “晚舟,你又醉倒在哪个温柔乡了?就你这相貌,怕是青鸾阁的花魁也求得来啊,哈哈。”出声的是吏部郎中府的二公子赵敏敏,最喜流连青楼。 “晚舟哪有你那样放荡,人家有大志向,铆了劲考状元,尚公主呢!”赵敏敏身旁一个白衣男子接口,这是户部员外郎的三公子吕清源,虽为家中庶子,但极为受宠,喜穿白衣,人称荼霜公子。 “即便考不上状元,晚舟也能凭着他的相貌入赘个一品、二品大员的府邸,咱们可是不能比的,哈哈哈哈。”坐在厅堂最下首的紫 衣书生出言轻慢,他叫李武,父亲仅是祁州下面一个县的县令之子,在在坐的所有官宦子弟中,他的家世最微、地位最低,但仅是乡绅之子的陆晚舟,本应该被他踩在脚下,只因其诗词写得比他绮丽靡艳,马屁拍得比他清新脱俗,长相比他更受女子青睐,就在这些达官子弟中比他更受欢迎,凭什么! 李武与陆晚舟不对付,但陆晚舟为了表现自己高洁,向来不太理睬李武的刻意针对,可这次他肚子里憋着火气,李武的话又恰巧说中了他的不堪心思。 陆晚舟撂了脸子,也不知端起了桌子上谁的酒一饮而尽:“李武,你若不会说话,就回私塾再找先生学学,别在这里丢人现脸。” 不仅李武,桌上的人也都愣了,陆晚舟家世不济,能和这些官宦子弟玩到一起,全仗着有眼力见,会恭维拍马,向来笑脸迎人的陆晚舟虎起脸来,加上眼中的阴鸷,倒有几分气势。 李武被虎了一愣,随即反应过劲来,口中大呼小叫地站起身来:“陆晚舟,你敢跟爷爷这么说话,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说着就向陆晚舟扑了过去。 舞姬惊呼着退躲到了一旁,王昌明几个人连忙起身拦着,只有张璟兰仍旧嘻嘻哈哈地坐着瞧热闹,伸手去挡要拉架的几个人:“莫拦,莫拦,看看他俩今天谁能打过谁,打赢了的公子我赏一百两银子,哈哈哈哈。”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拉架的人也纷纷坐下,面上擒上笑,嘻嘻哈哈的胡扯。 “对对对,咱们今天也开开眼,看看斯文人打架与那些莽夫有何不同?” “哈哈,我堵一百两银子李武能赢,晚舟太瘦弱斯文,肯定不是李武的对手。” “这你就不懂了,李武那是虚胖,晚舟才是精健,晚舟睡的姑娘哪个不是对他恋恋不忘,想必龙精虎猛,不能小视啊,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陆晚舟气得手微微发抖,这些平日里一口一个“晚舟兄”的朋友,还不是拿他和李武这样的人做玩物耍弄。他与李武就像被圈在场中的两只斗鸡,张璟兰他们则是场外拿着银钱下注的纨绔,喝彩着、叫闹着,谁管鸡的死活,只在乎一时的快意。 陆晚舟气急败坏 ,还要应付李武的撕扯,他又有些囿于书生的体面,放不开手脚硬拼,只能连连败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顺势踹了李武一脚,吼了声:“李武你还要怎样!” 张璟兰哈哈大笑,看够了热闹才起身扶起了陆晚舟:“起来,起来,晚舟,我们的大才子今天心气怎么这么不顺呢,行了,李武,别闹了,你刚刚说那话确实不中听,别再来劲了啊。” 张璟兰来扶,即便陆晚舟心里再不痛快,也得就坡下驴,承了张璟兰的情,他站了起来,看也没看李武一眼走到桌前坐下,拿起酒壶倒了杯酒干了,烈酒入喉,辣得他咳嗽了两声。 李武没有再闹,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像小丑一样给人添了笑料,讪讪然的回到座位,蹙着眉头吃酒。 “何事让晚舟兄如此不快啊,说出来大家听听,若有难处,我们也能帮上一二,是不是?”赵敏敏面黑,今日敷了些粉,说话间挤眉弄眼,脸上的香粉已不均匀,斑驳得难看。 陆晚舟知道赵敏敏的话也为调侃,他随口答道:“哪有什么不快,只不过来时路上遇到个老匹夫,差点冲撞了我的车马。” “哎,晚舟,莫为一个庸民扫了兴致,今天璟兰兄特地请了西域舞姬,一会你要多写几首艳词,让我们领略领略大才子的风姿啊。”王昌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李武,你也别喝闷酒了,兄弟间打打闹闹多正常,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 陆晚舟被架着与李武碰了一杯,耳边再次响起了丝竹声,带着西域特色的笛音中,几名面上敷着轻纱、露着雪白肚皮的舞姬款款而来,纤细的手指翻飞,浓密的睫毛忽闪,狂蜂浪蝶一般把几个人围在中间。 张璟兰几个早已安耐不住的癫狂起来,连李武也放下了心中不快,手舞足蹈地与美人们厮磨,只有陆晚舟一反常态,嘴上虽噙着笑,脑海中却想着刚才的不堪和韩府的气派,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出人头地,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真心敬畏他、臣服他,让李武、赵敏敏之辈永远仰视他! 这么想着,韩墨儿那张异常肥胖的脸,也不那么让人生厌了。 这日清晨,韩府的三个小姐和一个小少爷上了马车,赶往张氏家族 位于京郊的庄子。 韩墨儿知道躲不过此劫,若装病推脱不去,大小孟氏恐怕会更改郊游日期,或生出其他幺蛾子,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不若此次小心行事,见招拆招。 官宦小姐少爷们出门小住,家什准备的极其充分,物品用具就拉了两车,另外还安排了三辆马车,韩墨儿独坐一辆,韩嫣儿和韩熙焕同乘,韩琼儿与张清华共乘一辆,陆表哥陆晚舟则骑马相伴。 要说往日,大小孟氏这样安排,韩墨儿也就受了,无非是这二人在人前要扮演慈爱给众人看。而今天这样安排,怕是另有深意,一路上陆晚舟伴车而行,若要勾引一个十五岁的傻妞会有很多机会,韩墨儿独自乘车方便行事,这番伎俩,若真用到哪个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姑娘身上,无需其他手段,清雅俊朗的表哥一路护佑,逗趣解闷,姑娘的芳心自然便送上了。 韩墨儿此行处处小心,不留任何可乘之机。她弃了自己的马车,爬上了韩嫣儿与韩熙焕的马车。 “大姐姐,你怎么不去坐自己的马车?”韩嫣儿明显一愣。 “是啊,大姐姐你怎么过来了?”韩熙焕嫌韩墨儿蠢胖,一直厌弃她。 “自己乘车孤单、寂寞、冷,不若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热闹好玩。”韩墨儿毫不在意韩嫣儿的诧异及韩熙焕的嫌弃,安安稳稳地在车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靠着生根发芽。 “大姐姐,你的那辆车软垫都是新包的,熏香用的也是上好的冰凌香,你不过去可惜了。”韩嫣儿像个懂事体贴的妹妹,温温婉婉的。 “不去,在弟妹们身边才最好。”韩墨儿理由合理充分,让人无从辩驳。 韩嫣儿闷着不说话,韩熙焕眼睛一转想到了主意:“大姐姐,既然你那辆马车没人坐,那我就去坐了,你与二姐姐在这里,也不会闷的。” “去,找一个嬷嬷与你同坐,不许淘气。”韩墨儿拉一个韩嫣儿在身边即可,韩熙焕就随他去。 马车慢慢行驶起来,看着赖在自己马车中的韩墨儿,韩嫣儿心里暗恨,韩墨儿并不理会,向马车外候着的翠枝要了件披风盖在身上,倚在靠枕上假寐。 果然不多时,骑马的陆晚舟就行至韩墨儿的 马车旁边,隔着帘子问道:“县道颠簸,妹妹们可有不适?” 韩墨儿闭着眼睛并不言语,韩嫣儿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看着韩墨儿着急,片刻后,帘子外的陆晚舟奇怪,又追问了一遍,韩嫣儿才不情不愿地掀开了帘子的一角,颇难为的回了一句:“劳表哥挂念了,并无不适。” 陆晚舟看见球一样的韩墨儿正在酣睡,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目光又转到韩嫣儿身上,只见她肤白唇红,眉眼像笼着一泉清水,面上微微带着些不耐,更让颜色生动了三分。 “嫣儿表妹可赏过京郊的那片野桃林?花开盛时,远望似霞,近观如虹,晴时灼灼其华,夜里暗香浮动,风起无痕花落若雨,可歌、可舞、亦可醉卧其中,飘飘欲仙。”陆晚舟白衣白马,玉面金冠,望向韩嫣儿时温柔多情。 韩嫣儿一时也为男色所惑,陆晚舟的俊俏与谈吐晃花了她的眼。不过片刻后,她就回过神来,匆匆放下帘子,生硬地说了句:“那嫣儿和大姐姐可是有眼福了。”便不再言语。 虽然窗里窗外不再言语,却都怀了心事。韩嫣儿心中不快,明明母亲说要给韩墨儿找一个下等人嫁了,怎么就找了模样、才华都尚佳的陆晚舟,不应该找一个又老又丑的鳏夫吗?韩墨儿哪里配得上一表人才的陆表哥。 骑马前行的陆晚舟着实难受,他虽是乡绅之子,倒也从小锦衣玉食,出行皆用马车,骑马只是陪都城中那些二世祖们闲暇时的一种取乐项目,每次也仅仅打马跑上两圈,从未长途骑行过。今天为了凸显英姿,引得韩墨儿青睐,也为方便与之交谈,所以选择骑马,这让身娇肉贵陆晚舟吃尽了苦头。 此时,他不断地挪动屁股,妄图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脑中却时不时地想到刚刚帘子中的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庞。 若,让他亲近的不是韩墨儿,而是韩嫣儿该多好,若以后与他成亲的是韩嫣儿,而不是肥猪一般的韩墨儿多好。他既能得势,又能安享荣华,还可以抱得美人归,三喜临门,人生何其快哉!但,怎么就是那个蠢笨、丑陋的韩墨儿! 退步青年说 天天上下班来回开一个半小时的车,跪求肖战录一下百度导航,这样哪怕路阻且长都欣然往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四章 初到张家 韩墨儿“睡”了一路,中间几次韩嫣儿唤她,她都装作熟睡,并不理睬。 渐渐地,马车行驶的缓慢下来,车外也多了人声,似是要进庄子了,韩墨儿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问韩嫣儿是否快到了? 韩嫣儿瞥了下嘴角,讥讽地开口:“你明明说与我同乘,是为了有趣热闹,可你上车便睡了一路,要睡觉何不在你的马车上睡?” 韩墨儿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恹恹地说:“本想着咱们一路说说笑笑、观景打趣来着,没想到昨夜太兴奋没睡好,路上实在提不起精神,嫣儿莫怪,一会姐姐好好陪陪你,定让你开心快活。” 韩嫣儿差点呕死,谁愿意让你陪伴,谁愿意和你开心快活,又蠢又笨,且自作多情......韩嫣儿列完了韩墨儿的十宗罪,马车也进了张氏祖宅正门。 蠢笨且自作多情的韩墨儿跳下马车时,几个穿着华丽的妇人已经等在院子中,众星捧月一般将她们拥进了主屋。 主屋中坐着一个老妇,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满脸皱纹,面色红晕,穿着华服,戴着绿松石头面,但也遮不住乡下人的气息。 老妇是张清华的母亲,韩琼儿的外祖母,见到韩墨儿姐弟几个,脸上漾起了讨好的笑容,将几个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屋内的其他妇人都是张清华的嫂子或弟妹,一个比着一个的谄媚。还有两个和韩墨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和两个和与韩熙焕差不多大的男孩,孩子们并不多言语,只是红着脸一眼一眼地梭着这几个官宦小姐、少爷,韩嫣儿的美让孩子们移不开眼睛,韩墨儿的胖也同样让他们吃惊。 相互报了年纪,排了长***换过礼物,已近晌午,张老夫人张罗着用膳,将人引到了后花园中。 张家的后花园中竟然有一弯流动的清泉,水流不急不缓,叮咚作响,流动间带出些许清冽水汽,让园中的空气都清新湿润起来。 韩嫣儿与韩熙焕自进到张家,便端着架子,一个清冷高傲,一个娇嗔轻蔑,即便如此,见了园中的活泉也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是引的洛泉之水,外祖父和二舅舅将洛 泉的一个支流引入府中,意求张氏家族人丁兴旺,英杰人才源源不竭。”韩琼儿解释道。 众人皆看向韩嫣儿,等着她称赞几句,毕竟韩墨儿不学无术,韩熙焕年纪尚小,只有韩嫣儿才名远播,这赞美之词定然要指望她了,在众人的目光中,韩嫣儿轻扯嘴角,淡淡地说了声:“好兆头。”韩熙焕赶紧有样学样,背着小手跟了一句:“恩,好兆头。” 宴席就放在了泉水之侧,搭了遮阳棚,挂了锦帘,珍馐佳肴流水一般的送上来,一道菜动了几箸便会撤走,换上新菜。绿杨阴里,淙水泉畔,美酒佳肴,张家为接待她们下了大功夫。 宴罢,韩墨儿几个被送至各自的院落休息,院落不大,贵在干净整洁,只是床头、几上都摆满了古玩真品,满满当当全无雅趣。 “小姐,他们家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摆出来了,我刚才收拾的时候提心吊胆的,生怕砸了一个,卖了我也赔不起。”翠柳带着韩墨儿的用品,先于一步来院落收拾,现在不住地抱怨。 韩墨儿用了口翠柳泡的清茶,随便拿起一件珍玩摆弄:“你便是将这屋中所有宝贝都砸了,你家小姐也陪得起。”顿了顿,韩墨儿面露狡黠:“不过,翠柳咱们现在还是轻拿轻放的好,小姐我还要为你攒嫁妆,咱家翠柳嫁人时怎么也得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啊。” 翠柳在韩墨儿这里已经练就了说不过就动手的本领,直接恼羞成怒地去呵韩墨儿咯吱窝,韩墨儿手中拿着那件珍玩笑着躲闪:“翠柳,你若再闹,小姐我失手打了这件宝贝,你的嫁妆就得少一抬,你以后定要哭鼻子的。” 闻言翠柳脸色涨红,越发闹得欢。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翠枝走了进来,看见笑闹成一团的两个人,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了,还闹。” 翠枝冷言冷语,明显是不悦了。韩墨儿和翠柳马上分开,眼神飘摇,不与翠枝对视。 “翠柳,我问你,此番前来,我与你交代了什么?”翠枝有些动气,“此行凶险,每一个人都想陷害小姐,将小姐生吞活剥,我们需时时小心,刻刻防范,为小姐阻挡一些灾祸,你倒好,在这里胡闹。” 翠垂下脑袋乖乖听训 ,韩墨儿不忍,想要护着:“翠枝,你误会翠柳了,翠柳见我不悦,这不变着法儿的宽我心呢么。” “小姐你还护着翠柳,我还没有说你。”翠枝转换了对象,恨铁不成钢,“现下哪是玩闹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老夫人的计划,不知哪里藏着陷阱,不知道那下作的陆晚舟如何行事,小姐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躲过此劫,决不能放松警惕。” 翠枝这几日一直是备战状态,心火旺盛,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韩墨儿看着心疼,出言安抚:“翠枝你莫要担心,大小孟氏认为我蠢笨,无非让陆晚舟诱我,做些出格的事,定个私相授受或私通的罪名,好将我顺理成章的嫁过去,为韩嫣儿选妃让路。所以,整件事情陆晚舟是关键,我们只要盯住陆晚舟就可以了。” “陆晚舟是外男,我们怎么盯?”翠枝疑问。 “山人自有妙计。”韩墨儿淡然回答,翠枝、翠柳莫名的就安了心,在他们眼中,不胡闹的韩墨儿确实是无所不能的。 “翠枝,你莫要气翠柳,她自进张家,就将这院落里里外外排查的仔细,现在哪里有个狗洞她都了如指掌,定不会让人钻了空子。”韩墨儿给翠柳说情,“翠柳,还不去给你翠枝姐姐泡壶苦丁消消火,嘴上的火泡会好得快些。” “哎,我这就去。”翠柳答应的脆生,忙往外跑。 “你慢点,别磕碰到。”翠枝赶紧嘱咐,哪里还气得起来。 已过未时,日头稍偏,休整过后的韩家少爷、小姐,在张家众后宅女子的簇拥下,驱车来到了三里地外野桃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野桃林的花期比都城中的要晚一旬,每至花期,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碧浅红深、香飘十里。 这片野桃林为京郊盛景,桃花盛开之季,京中贵人便结伴而来赏景踏春,如有女眷则选了区域挂上帷帐,观景品茶各不相扰。 张家早有准备,在桃花最艳的一片区域挂起了帷帐,不但摆设了躺椅、茶几,还席地铺了绒布,放置茶点、果蔬,野趣顿生。 韩熙焕由张家的两个男孩陪着,在林子中乱跑撒野,几个张家的姑娘则陪着韩府三姐妹在帷帐中行令作诗。 两个张 家的姑娘,在才女韩嫣儿面前自然打怵,几首应是早就作好的诗念得也磕磕绊绊,韩嫣儿自是瞧不上,敷衍得勉强。 若轮到韩墨儿作诗,她便笑嘻嘻地饮了杯中之酒认罚,托蠢笨的人设之福,竟落了片刻的逍遥。 几轮下来,韩嫣儿越发地不耐烦,陆晚舟为何还不来与韩墨儿亲近?与这些土包子相伴让她实在厌烦。 正恼着,轻薄的帷帐外隐约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不多时帐外便想起清越的声音:“各位表妹可玩得尽兴,表哥我被熙焕嫌弃不会上树捉鸟,将我赶了回来,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不知妹妹们玩得什么,能否可怜可怜我,算我一个?” 陆晚舟几句话说得幽默有趣,顿时逗笑了几个张家姐妹,连韩嫣儿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温婉地道了句:“陆表哥请进。” 陆晚舟撩起帷帐,进到帐子内,他没看韩墨儿,第一眼看得是韩嫣儿。只见韩嫣儿换了淡粉色笼纱裙,堪比桃花仙子,让人迷醉。陆晚舟的这一眼,让韩墨儿看得清楚,她微微弯起嘴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陆晚舟为显潇洒,席地而坐:“妹妹们可是在行酒令?” “是。”一个张家妹妹回答。 “可得了什么好诗?”陆晚舟的目光还是在韩嫣儿身上流连。 “张家二妹妹作的《咏桃》很好,但最好还要属我妹妹嫣儿作的《春泥》,嫣儿可是都城中人人称颂的才女呢。”韩墨儿似是没心没肺的赞扬自己妹妹。 陆晚舟眼中暗光浮动,目光又热切了几分:“哦?表哥可有耳福听嫣儿表妹吟一吟《春泥》?” 韩嫣儿被陆晚舟的眼神烫了一下,心中有些得意,忽而又记得自己的使命,压下心绪道:“也不是什么佳作,信口胡诌的罢了,别聊我了,我大姐姐的琴艺精湛,表哥不是想听姐姐的《笑傲江湖》吗?今天嫣儿带了琴,让大姐姐给表哥弹奏一曲,我们也借表哥的光,饱一饱耳福。”韩嫣儿成功的将话题引向韩墨儿。 韩嫣儿的丫鬟灵巧,已经将琴送至账内,陆晚舟也终于记起自己的初衷:“墨儿表妹于春宴上一曲《笑傲江湖》名动都城,听者不无称颂,一直盼望有机会亲耳聆听,不知今 日墨儿表妹能否了了表哥这一桩心愿呢?” 韩墨儿看着已摆到身前的古琴,伸出右手拨弄了一下,明净婉转的琴音倾泻而出,随后,韩墨儿将手按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至:“陆表哥,实在对不住,今天墨儿伤了手,弹不了琴。”说着,韩墨儿举起左手,只见白皙胖乎的中指上,包了一块白色棉布。 “大姐姐的手怎么了,午膳时还好好的。”韩嫣儿有些不快的问。 “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茶盏,划了一下,伤得不深,嫣儿不必担心。” 谁会担心你,韩嫣儿再次无语。 “看来好事多磨,只能下次再待仙音了。”陆晚舟表现得略略失望,又关切的问道,“墨儿表妹的手需不需要医者来看看,莫掉以轻心。” “小伤,不碍事的,表哥将你身旁的糕点递与我,这盘已经吃没了。”韩墨儿大大咧咧地向陆晚舟讨要糕点,果然在他眼中又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五章 你家小姐有病吧! 说话间,忽闻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和少年的笑闹声。只听一个粗声大嗓的男生说道:“仲博,中午吃酒的时候,你提了一句想看这野桃林的晚霞,梓文下午就安排了马匹,非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骑行至此,我现在感觉我的屁股都颠得没有知觉了。” 另一个懒洋洋的,语带嚣张声音传来:“关晴鹤,谁也没非让你跟着,你那胳膊腿就适合在家当老爷子将养着。再说你来就来,还带一个他,这一路我们等他几回了,若耽误了看晚霞我扒了你皮。” “时间刚刚好,没有耽误。梓文你莫要再说,他已经赶上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拦了那个叫“梓文”的话,“梓文”果然不再言语。 “就是,这不是没有耽误事吗。”那个“粗声大嗓”嘟囔着,随后扯开嗓门叫:“哎,王昌明,你快点,快骑快骑!” 听到王昌明的名字,陆晚舟一怔,他怎么来了,前日他与王昌明喝花酒时,还提到可以到这片野桃林游玩,王昌明对这种荒山野林之地嗤之以鼻,还讽他偏好村野,难登大雅之堂,今天他却来了。 “仲博”、“梓文”、“关晴鹤”,陆晚舟一下子懂了,这几个人便是侯府曲侯爷三子曲仲博,参知政事二少爷洛梓文,礼部右侍郎小儿子关晴鹤。几个人家世显赫,父兄皆为朝之重臣,颇受皇帝倚重。 这三人又都在京城年轻一辈中声名远播,曲仲博自不用说,仪表堂堂,才学出众,怀瑾握瑜,端方如玉,是世家子弟中的楷模。洛梓文虽然身份煊赫,但口碑不佳,他与张璟兰同是都城纨绔,所好却不相同,张璟兰喜好吃喝嫖赌,洛梓文则偏爱打架生事,所以洛梓文能与曲仲博成为朋友,在都城中可谓一桩奇事。关晴鹤是个温吞之人,愿意跟着洛梓文混日子,为何名头响亮,全因为家底厚、门路广、会做生意,谁要是能搭上关晴鹤的门路,不说日进斗金,也可以躺着收钱。 陆晚舟听闻这三人来了野桃林,自然知道了王昌明为何要来,他定是搭上了什么关系,攀扯上了这三人,若能进入这样的顶级勋贵圈子,在都城中 行事谁还不给几分面子,如果能参与他们的生意,则意味着名利双收。思及此,陆晚舟不愿错过如此良机,赶紧与表妹们告辞,出了帐子,去寻王昌明的影子。 不仅陆晚舟猜到了刚才在桃林边说话的是曲仲博几个人,韩墨儿、韩嫣儿自然也猜到了,都城名流就那么几位,自然好猜。 韩墨儿不以为意,自陆晚舟出去,就放下了手中的点心匣子。她看向左手包的棉布,那是从翠柳中衣上撕下来布片。 翠柳机灵,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赴桃林乘车前,她看到韩嫣儿的一个小丫鬟将古琴放到了车上。翠柳在马车上将这个细节说与韩墨儿,韩墨儿嗤笑一声,这是又要重提弹琴一事,韩墨儿打算以手伤相拒,四下找棉布时,翠柳撕了中衣,韩墨儿心里只能赞一句:“豪迈。” 韩墨儿老神在在,韩嫣儿则有些乱了心神,少女怀春,哪个不思慕良人,即便知道自己以后要参选皇子妃,而风姿奇秀、高贵清华的曲仲博,也让韩嫣儿的心旌微微摇曳。 此时,曲仲博几人已经在小厮准备的布垫子上坐下,因匆匆而来,只准备了酒水与几匣子点心。 王昌明刚往地上一坐就小声地“哎呦”了一声,已经颠成八瓣儿的屁股一碰就疼,又怕洛梓文嫌弃,不敢抱怨。 果然洛梓文斜过来一眼,眼中含有讥笑。王昌明赶紧闭了嘴,去给曲仲博倒酒,他发现只有他拍曲仲博马屁的时候,洛梓文这个混不吝的二世祖才能对他有点好颜色。 王昌明的父亲官至四品,在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日里他跟着张璟兰胡混也算舒服。最近礼部右侍郎关长雍却求到了他家,只因关长雍的一个远亲在东宁县犯了人命官司,而他的二叔现今正是东宁县的县令。 关长雍位高权重,解决东宁县的事却也需要假他人之手,所以他的父亲前几日去了关府回来便兴高采烈地吩咐他要与关晴鹤交好,通过关晴鹤多结识些勋贵,笼络些资源。关晴鹤应是得了父命,这几天确实带着他玩,也介绍了生意给他,可就是这个洛梓文一直不待见他,凶神恶煞的,让他打怵。 一阵风过,花瓣如雨飘落。一个清润男音由远及近 :“几重烟雨渡青山,轻红浅翠醉洛川。”曲仲博几人寻声看过去,只见陆晚舟吟诗而来,“昌明兄,你怎么来这桃花林了,刚才我听着声音像你,便寻了过来,果然是你。” “啊,”王昌明明显的一顿,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陆晚舟,他并不想向曲仲博几人介绍陆晚舟,一是自己还没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二是陆晚舟的家世拿不出手,他并不想让这些勋贵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不济的朋友,可陆晚舟都走到了近前,他不得不答话,“听闻这桃林景致不错,今日兴起,与朋友一起来游玩,没想到遇到了晚舟你,你怎么在此?”并未向席地而坐的几人介绍陆晚舟。 陆晚舟心中不屑王昌明的言不由衷:“我陪家人来观赏桃花,昌明兄,这几位是?”陆晚舟才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啊,那什么,这位是侯府三公子曲仲博,这位是参知政事洛府二公子洛梓文,这位是礼部右侍郎之子关晴鹤。”王昌明声音弱了下来,指向陆晚舟,“这位是......” “在下陆晚舟,与昌明兄同在华宝书院读书。”陆晚舟言辞温润谦和,并无谄媚之意。他觉得以这几个人的显赫家世,身边一定不缺卑躬屈膝的讨好者,如果自己反其道而行之,可能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曲仲博笑意深了一些:“几重烟雨渡青山,轻红浅翠醉洛川。陆兄好文采,如有闲暇,一同吃酒可好?” 陆晚舟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曲兄言重了,晚舟还怕打扰了各位的雅兴呢。”他又看了看棉布上的东西,“各位可是来得急,并未准备过多的东西?晚舟那里准备得还算齐全,如若不弃,晚舟命人取些过来?” “好好,我最不爱吃这些甜腻糕点,这东西如何下酒,陆兄快去取些下酒菜来。”关晴鹤向来不拘小节,双手赞同陆晚舟的提议。 陆晚舟不卑不亢、谦和有礼,谈吐得体,颇显才华。曲仲博话虽不多,待之亲切,关晴鹤吃人嘴短,对陆晚舟也算友好,只有洛梓文对他带搭不理,嘴里叼着支野草,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一身散漫。 王昌明有些妒忌,明明他一直伏低做小、小心侍候,也得不到这几人 的过多关注,陆晚舟通过他认识了这几位权贵,与之交谈却随意淡然,像认识了很久的旧友一般,这让王昌明内心十分不爽。 与此同时,韩墨儿正惬意舒适,陆晚舟没在眼前晃悠,韩嫣儿也老实了很多,她靠在躺椅上透过枝枝蔓蔓的桃花望出去,思绪游离天外。一直守在帐外的翠枝走进来,在韩墨儿耳边轻语了几句。听罢,韩墨儿挑起一边长眉,表情变得玩味起来,以翠枝对她家小姐的了解,这又是搞坏的节奏。果不其然韩墨儿借更衣之便,交代了翠枝去办件事情,只是这件事情让翠枝彻底怀疑了人生。 洛梓文从桃林外临时搭建的净房出来,未等走到他们的驻地,就被一个丫鬟拦了去路。 “给洛公子请安。”翠枝福了一礼。 洛梓文微微蹙了眉,见这个丫鬟好似有些眼熟才不耐的驻了足:“何事?” 翠枝落落大方:“我是韩府大小姐韩墨儿的贴身丫鬟,我家小姐有一事相求于公子,不知公子可否出手相援。” 听丫鬟自报了家门,洛梓文想起来这是春宴上来给洛景恬送曲谱的丫鬟。韩墨儿有事求他?他不是管人闲事的性格,但韩墨儿是洛景恬挚友,又在春宴一事上暗中相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投桃报李。另一方面,他确实也想知道在洛景恬口中无所不能的韩墨儿能让他帮什么忙。 “说。我若能帮,会尽力而为。”洛梓文等着下文,没想到刚刚还落落大方的丫鬟,现在倒犹豫磕绊起来。 “说不说?少爷我没时间跟你在这瞎耗。”洛梓文脾气酸、性子急,最不待见叽叽歪歪之人。 “啊,我们小姐让您一会回去在众人面前诋毁她。”翠枝急急地说,言罢面上一片通红。 “什么!你再说一遍?”洛梓文怀疑自己听错了。 翠枝深呼了一口气:“我家小姐让您一会当着众人诋毁她,怎么难听怎么说,我家小姐说了,她会以十刀澄心堂纸为酬谢。” 韩墨儿经营书局连带笔墨生意,知道洛梓文经常帮曲仲博寻澄心堂纸,澄心堂纸紧俏,洛梓文不惜暗中威胁,善掌柜就被他威胁了几次,私下和韩墨儿痛斥过洛梓文的土匪行径。 洛梓文盯着眼前的丫鬟,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家小姐有病!” “万望洛公子伸出援手。”翠枝已经豁出去了。 呵,洛梓文思忖了片刻后忽然笑了一声,转身边走边说,痞气十足:“让你家小姐把纸准备好,这个忙我帮了,而且一定帮到她满意为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六章 陆表哥的心思 日头逐渐西斜,天边染上了瑰丽的色彩,淡金色的霞光从地平线开始,慢慢地铺满了半个天空。黄昏,是暗夜前最后的挣扎,晚霞带着残阳的凄情,优柔缠绵的倾泻出最后的流彩,霞光的触角与桃林纠缠,逐渐相融,最终,桃林流金十里,晚霞香飘半穹。 各家女眷也走出帐子,欣赏桃林中的落日余晖。在盛装华服的窈窕淑女中,韩墨儿最为显眼,滚圆的身子,张扬的衣着,鬓上还插着一支略微粗壮的桃枝,看起来滑稽可笑,没有半分美感。 “仲博,那不是和你在春宴上一起合奏的韩家大小姐吗?她也来赏花了啊。”关晴鹤扯着脖子说到。 闻言陆晚舟眼神明暗闪动,并未言语。 洛梓文则一改一直以来的慵懒散漫,坐直了身子,脊背还挺了一挺,似是有重要的话说。 见他有动作,大家将目光聚焦过来,洛梓文瞧了一眼曲仲博,有些不自然的清了声嗓子:“韩墨儿向来粗野,也学人家来赏花,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梓文!”曲仲博低声相阻,“莫要再说,坏了姑娘家声誉。” 要搁以往,曲仲博一个眼神就能制服像野马一样脱缰的洛梓文,可今天偏偏他并未谨言收声,只在曲仲博肩上拍了两下继续说:“为何不说?韩墨儿还有何闺誉?我老早就看她厌烦,就她那蠢笨模样,也敢邀你同奏,若不是你给她撑场面,还有那个什么《笑傲江湖》是个新曲,大家听个新鲜,就她那一颤三抖的破琴艺,怎能全身而退?我看又会在都城创下一个经久流传的大笑话。” 曲仲博皱起眉头,又一个“梓文”刚出口,放在草地上的手就被洛梓文扣了两下,曲仲博略有所思,不再说话。 “是啊,上次她邀仲博同奏,我也吓一跳。”关晴鹤跟洛梓文向来穿一条裤子,洛梓文说一,他从不说二,洛梓文怕曲仲博,他也跟着怕,现在看从不于人后论是非的曲仲博都不言语,便肆无忌惮地开始帮腔,“她是什么风评?仲博是什么风评?她也好意思,脸皮都比城墙厚了。” 这几句话就像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陆晚 舟脸上,他一想到这个被人如此耻笑的女人,以后可能会是他妻子,他的脸就火辣辣的疼,心中的不甘让他坐立难安。 刚才曲仲博与陆晚舟谈诗论文,王昌明一直插不上什么话,这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听说这个韩墨儿特别能吃,每顿能吃四碗米饭、半桌子菜,是有风居、抚顺斋的常客,隔三差五的就去点一桌子菜,啧啧,这要是以后谁娶了她,不得被吃穷了啊哈哈哈。”王昌明形容得像亲眼看到的一般。 “哎,你说她头上插个那么粗的桃花枝不难受吗?”关晴鹤不嫌辣眼睛,目光一直没离开韩墨儿。 “学人家附庸风雅,殊不知是东施效颦。”王昌明这一下午终于找到点趣事,肆意羞辱起韩墨儿:“我家有几个衣裳铺子,只要韩墨儿登门,掌柜的都不敢将时新的料子拿出来,这韩墨儿也是道行深厚,她穿什么,什么就滞销,不过想想也是,她穿过的哪家小姐还敢尝试啊哈哈哈。” 见王昌明说得热闹,关晴鹤开始撩骚:“昌明,你对人家韩大小姐这么了解,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啊,人家二品大员嫡女配你绰绰有余,你若有心思,就放胆去追,别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得得得,晴鹤兄你饶了我,别说是二品大员嫡女,就算她韩墨儿是皇家公主,我也无福消受啊,娶她?还不若让我剃了头当和尚哈哈哈。” 如果现在细观陆晚舟,便会发现他看似平静的脸上,实则暗潮汹涌。紧抿的嘴角微微抽动,眼神阴鸷晦暗,似压抑着极大的愤恨。王昌明的笑声让陆晚舟隐藏在袍子下的手紧紧攥起,手上青筋凸起,关节泛白,恨不得挥拳出去,打掉王昌明脸上嘲笑。 洛梓文仅起了个头,就退居人后看热闹,心中暗叹这韩墨儿名头真是响亮,哪用挖空心思的诋毁,黑料多得只差自己往出蹦。他躲闪着曲仲博颇具压力的目光,想着一会怎样同曲仲博解释,说韩墨儿求他诋毁自己,这话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哎,你们看,韩墨儿回去了,我就说她哪有心思欣赏美景啊,不若多吃几口美食呢。”见大家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王昌明越发肆无忌惮。“诶,韩墨儿旁边那位 姑娘是谁?韩嫣儿吗?” 众人目光都下意识的随着他的话看去,只见韩墨儿转身回了帐子,露出了她身后穿淡粉色笼纱裙的韩嫣儿。韩墨儿体胖,刚刚将身后的韩嫣儿挡的严严实实,现在现了真容,将在座的几人看痴了一半。 曲仲博和洛梓文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韩嫣儿的淡粉色笼纱裙不及落日晚霞对曲仲博的吸引,而洛梓文纯纯是不屑去看,春宴过后,洛景恬当着他的面大骂了三天韩嫣儿,现在韩嫣儿在他眼中哪里还有皮肉,生生是一个心思邪恶卑鄙的白骨精。 王昌明“啧”了一声,用不可置信的语调道出了心思:“造化弄人啊,同是韩府闺秀,品貌却天差地别,韩墨儿内心要多么强大,才能天天面对一个如此美丽优秀的妹妹,是不是夜里都妒恨得睡不着觉啊!”王昌明推己及人,第一次同情起韩墨儿。 陆晚舟的目光一直在韩嫣儿身上,退去眼中阴鸷,化成万缕柔情,他听着王昌明的话,心中像被百蚁啃噬,一时不得纾解。 “哼,这韩府也是有趣,能养出如此不同的两个姑娘。”关晴鹤的爹有七房妾侍,众多儿女,所以他对大宅门中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事极其敏感,丢下这一句话之后,便也不再言语。 “晚霞淡了,回。”曲仲博淡淡开口。 见他没了兴致,洛梓文将两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长哨子,立时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从林子中跑来,洛梓文牵过白马想扶曲仲博上马,曲仲博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利索地翻身上马向他展颜一笑,双腿一夹马腹,率先骑了出去。洛梓文顿时来了兴趣,轻点地面,轻松翻上马背,驾的一声,追了上去。只留下咋咋呼呼还在解缰绳的关晴鹤,和一想到骑马就屁股疼的王昌明傻在原地。 韩墨儿回到张家时,确实有些乏了,用过晚膳就拿着本书在榻上歪着。但她的心思全然没在书上,思量起此行的种种。 大小孟氏煞费心思地安排此次出游,为的是让陆晚舟向自己示好,让自己心悦于陆晚舟,光心悦还不够,还要做出点不检点的事情,拿了证据好胁迫韩志清同意,让她下嫁陆晚舟。而现在,她并没有半点表现出爱上陆晚舟 的意思,怕是这院子中心怀鬼胎的人都急坏了?韩墨儿想到此,嗤笑一声。那么下一步,她们要干什么呢?韩墨儿弯起嘴角,轻声唤了翠枝、翠柳进来。 “我们只在张家住两晚,白日里不好行龌龊事,她们怕是会安排在晚上,翠枝,今晚可有什么夜宴、赏月什么的风雅事?”韩墨儿问向翠枝。 “现在并无人通知。” “恩,那可能就是在明晚了,她们这是要再争取一天,想方设法的让我倾心于陆晚舟,我若动了心思,我父亲那里也好推进。”韩墨儿面上噙着笑,眼中泛着冷,“翠柳,我让你做的事,成了吗?” “成了,这是善掌柜依照韩嫣儿的字体写的信。”翠柳递上了一个粉色带着香味的信笺。 “让你带的衣服可带了?” “带了,韩嫣儿贴身丫鬟青鸾的近期常穿的每一套衣服我都带着呢,小姐有何吩咐?”翠柳的声音带上几分兴奋,盼着与韩墨儿一起一击制敌。 韩墨儿看着翠柳,眼中的寒意渐渐散去,就当陪着这些鬼怪牛神玩一场游戏,带着翠枝、翠柳打怪升级,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趣:“陆晚舟的小厮也认得了?” “认得、认得,今天观察了一路了,现在就算看头发丝,我都认不错。”翠柳信誓旦旦。 “这么厉害?好,今天你就帮我去给陆晚舟送一封信。”韩墨儿拍拍翠柳的头。 “好!什么,给谁送?陆晚舟?”翠柳和翠枝同时发问。 “对,你穿着韩嫣儿丫鬟的衣服,将信给悄悄地送给陆晚舟的小厮,我今晚要见陆晚舟。”韩墨儿吩咐。 “小姐,你为什么要私下里见陆晚舟,还选在大晚上,他本来对你就没安好心,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翠枝急的直搓手。 “莫急、莫急,我见他自有原因,而且也不会有危险,相信我好吗?”韩墨儿温言安抚,两个少女才堪堪把心放了下来。 “什么?你说韩家二小姐的丫鬟给你递了封信?”陆晚舟听了小厮的话蹦了起来,“快快,给我,快给我看看。” 陆晚舟心中似有团火在烧,一把扯过信后,急急地拆开,今天下午行令作诗时,陆晚舟是见过韩嫣儿的字的,此时,那笔精细工 整、圆润细腻、韵浓雅致的小楷跃然纸上,信笺上特意侵染的花香骚弄着陆晚舟的心。 寥寥数言,陆晚舟几眼便看完了,他有些恍惚,将信来来回回看了多次,才确信真的是韩嫣儿今晚约他出去相会。 陆晚舟自视甚高,他相貌好、才学好,又会逢迎讨好,向来颇受女子青睐。他今天虽在韩嫣儿眼中也偶尔窥见过旖旎,但真没想到她会私下约自己相见。 陆晚舟压下心中激动,细细思量,如果韩嫣儿对自己有意,他为何还要去亲近那个处处让人耻笑的韩墨儿?今日种种,陆晚舟深刻于心,若日后他真与韩墨儿成亲,是否也会成为人人暗中嘲讽、取笑的对象? 思及此,陆晚舟心火顿生。他不知韩府的夫人为何非要将韩墨儿下嫁给他,可他知道娶韩嫣儿会比娶韩墨儿得到的好处多得多,他只需让韩嫣儿对他死心塌地,行了夫妻之实,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便是堂堂正正的韩府嫡女女婿,都城才女韩嫣儿的郎君。 打定主意,陆晚舟换上崭新的袍子,端的风流俊朗,独自赴张家后花园的竹林与韩嫣儿相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七章 好戏开场了! 竹林中有一嶙峋假山,陆晚舟在这里已经等了一刻钟。忽的,他听到察不可闻地脚步声,越走越近,使得他的心也骚动了起来。 假山的一角露出一片锦衣,陆晚舟微微低下头,持着扇子一拱手,清雅地叫了声:“嫣儿妹妹。” “叫错了。” “什么?”陆晚舟猛地抬起头,“怎么是你!” 淡淡地月光穿过层层竹叶,带着斑驳的光影打在来人的脸上,这哪里是陆晚舟心心念念的韩嫣儿,分明是肥胖蠢笨的韩墨儿! “你,你怎么在这里?”陆晚舟脑子一团浆糊,“你把嫣儿怎么了,你说,你把嫣儿怎么了?” “恩,你再大点声,再大点声,把人都惊动来,明天你就得娶我,你就是都城第一蠢女的夫婿,可喜可贺。”韩墨儿眼带讥笑。 只一句话,就让陆晚舟成功地闭上了嘴,殊不知前几天他还和他的姨母张清华商量如何引韩墨儿晚间私会,然后让众人撞破的戏码。 韩墨儿由翠枝、翠柳陪着,不急不慌地坐在了假山上突出的一块石头上。她看向陆晚舟:“信是我给表哥送的,韩嫣儿并不知情。想约表哥来这也是我,并不是韩嫣儿。” “你,你约我这里干什么?”陆晚舟看着一脸平静的韩墨儿,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寒意。 “她们的计划是什么?让表哥把我约出来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然后她们再来捉奸成双?”韩墨儿拽了片竹叶把玩,似是在说一件与她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然后逼我嫁给表哥?她们许了表哥什么好处?可有介绍我在韩府无依无靠,任人磋磨;可有说我母亲嫁妆已全被偷梁换柱,所剩无几;表哥可有想过,你娶了我之后,韩府的势力又能借助几分?”韩墨儿并未直言“她们”是谁,也未将陆晚舟与“她们”归为一类。 韩墨儿顿了顿,给陆晚舟反应的时间,她在陆晚舟眼中看到了慌乱。 慌了,就好办了。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夜晚天凉,表妹早些回去。”陆晚舟说完转身就想走。 “我能帮你娶到韩嫣儿。”韩墨儿 淡淡的开口,声音不大,足以让陆晚舟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 “表哥娶我图什么,娶韩嫣儿就能得到什么,而且能得到的比你图得会更多。”韩墨儿微微一笑,“抛去利益不说,韩嫣儿不是表哥的心上人吗?若不是,怎能一封书信,就来私会。” “你!那信是怎么回事?”陆晚舟咬牙切齿。 “我仿的。若我以自己的名义邀请表哥,表哥会来吗?即便会来,也会带着一大批人来抓奸!”韩墨儿退下了脸上的笑容,迫人的气势让陆晚舟心中一惊。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晚舟色厉内荏,尾音有些飘忽。 “表哥既然要娶,就娶个自己心中向往的。” 陆晚舟来赴韩嫣儿约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要娶韩嫣儿的,但谁知此番月下相邀是韩墨儿故弄玄虚,他又气又怕,只想早点脱身。可听到韩墨儿说可以帮他娶到韩嫣儿的时候,他又想留下来听听韩墨儿的主意。 “那信是你伪造的,嫣儿并不心悦于我,如何能娶到嫣儿?” “好办,将她们想要用在我身上的法子,用在她身上即可。” 陆晚舟一下子抬起头,惊惧地看着韩墨儿了,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韩墨儿虽胖,但很白,素缟般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透出几分森然:“我要是倾心于你,弄个花前月下私相授受的罪名,咱俩的事也就定了。如果我不喜欢你呢?定不会与你月下相约,她们肯定还有后招,是什么表哥?” 陆晚舟看着韩墨儿,慢慢地平复着心情,如果韩墨儿所说属实,韩墨儿在韩府要分量没分量,要嫁妆没嫁妆,娶她并不能乘势借力于韩府,可如果换成娶了整个韩府都捧着、供着的韩嫣儿呢,就大不一样了。 陆晚舟整整思量了一刻钟,抬起头直视韩墨儿:“她们要用迷药。” “迷药?”韩墨儿笑出声来,“真是老套,也不会换换花样。” 说完这话,韩墨儿就看到身边的三个人都以诡异的目光盯着她,她无奈地挥了挥手:“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迷药如何用?”韩墨儿追问。 “一计不成,明晚就设宴,将迷药放置果酒中,将你迷晕,然后......” “懂了。”韩墨儿见不得陆晚舟这样一个卑鄙之人做羞愧状,着实让人恶心,“那我们就好好筹谋一番,依计行事,表哥。” 第二日,依旧好春光。韩府几个小姐、少爷,由人陪着到洛泉游玩。山间的青翠孕育了这谭泉水,泉水明净碧绿、清冽甘美,吐纳着天地灵秀,穿过山间嶙峋的怪石蜿蜒而下,远望似一条流动的光带,环绕在草木之间,溅起颗颗珍珠,洒落在山林的每个缝隙和角落。 韩墨儿依旧怠懒,守着点心匣子不动地方,陆晚舟围在身侧百般讨好,却不及各色点心对韩墨儿的吸引,总之,这胖妞芳心固守,未落凡尘。 张清华和韩嫣儿看得心焦,屡屡帮腔助力,都被韩墨儿四两拨千斤的略过,一副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模样。 光阴易逝,转眼日头西斜。韩墨儿尽兴而归,张清华却脸色阴郁,她一直认为此事应不难办,以陆晚舟品貌诱哄一个肤浅蠢笨的韩墨儿易如反掌,没想到韩墨儿在男女之情上竟未开化,此行只贪图享乐,并不动春心。 张清华是不想动用迷药的,两情相悦被撞破私情,与下药做局谋害嫡出小姐的性质天壤之别,张清华犹豫万分,在陆晚舟房内不停的走动,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陆晚舟看着她已经乱了阵脚的姨母,忽然问了一句:“此事,韩嫣儿可知道?” “啊?她...” “她知道对吗?”陆晚舟肯定道,“这两天她一直帮我与韩墨儿亲近,难道迷药的事她也知道?” “她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和夫人、老夫人打了包票必成此事,现在只有用迷药了,舟儿,咱们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啊,若有一点差错,我在韩府就没发度日了。”张清华一把拉住陆晚舟的手,以她看来两个人现在是利益共同体,她希望在陆晚舟这里找到些动力。 陆晚舟拍拍姨母的手,嘴上问:“你确定要用迷药了?”心里想的却是:韩嫣儿果然全都知晓,她是不是也在背后耻笑我为了权势竟同意娶韩墨儿那样的丑女?是不是也在不齿我用这样阴私手段上位?昨夜陆晚舟还曾以为韩嫣儿拜倒在自己脚下,今天却得知她从未看得起自己,自己不过是帮她扫除障碍的 工具,陆晚舟心中升腾起压不下的心魔,他要韩嫣儿为此付出代价,要让这个轻视他、鄙视他的女人匍匐脚下,日日仰他鼻息,处处以他为天,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犯了滔天大错,用一辈子去偿还亦不为过。 张清华还在犹豫,陆晚舟轻轻地揽了她的肩:“姨母,你若不做,琼儿表妹日后哪得富贵?若她们记恨,胡乱将表妹许个人家,姨母日后能不悔吗?” 几句话便蛊惑了人心,张清华脸上的慌乱慢慢退去,口中清晰的吐出几个字:“今晚用药。” 四月中旬的夜风,虽然不寒,却有几分凉意。韩墨儿披着张扬的大红色披风坐在张家花园西北角的一处亭榭中。 亭子三面用厚重的锦帘遮住,挡了入夜的凉风。亭中除韩墨儿,还坐着韩嫣儿、韩琼儿,及张家的两个姑娘。明日一早,韩府的小姐、少爷就要打道回府,所以今夜张家弄了个赏月宴,让几位小姐尽兴而归。 此处赏月极佳,白玉盘清辉漫漫,掩映在婆娑的疏影间,时掩时现,温柔浪漫。园中偶尔虫鸣鸟啼,更显长夜幽深清净。姑娘们的浅语轻笑,打破了园中的幽静,令夜色凭增了几分撩动心弦的生动。 所谓赏月宴,无非吃吃酒、作作诗。气氛松范,韩嫣儿破天荒的提议丫鬟同乐,在旁边的亭子也给丫鬟开了一桌,酒菜皆备,一应俱全,并发了话,今夜不用她们侍候,放开了玩笑即可。 主子施恩,丫鬟们得承情,千恩万谢后,都饮了酒,玩得也算尽兴。 韩嫣儿今夜话多,频频举杯,张家两个姑娘受宠若惊,以为终于和这位清冷的韩家二小姐熟稔起来,每杯必陪,面色越来越红,嘴越来越碎,已由庄子上刘家的二公子,说到了私塾中新来的钱少爷。 韩墨儿听着有趣,酒一杯没落,乖乖的倒进肚里,也没嫌弃寡淡。夜已经深重,众人皆有些微醺,只有韩墨儿醉了,傻傻愣愣的,说话不着四六。 张家的姑娘见状,提议散席,韩墨儿不依不饶,举着杯子还要再饮。张家姑娘犯难,酒醉伤身,她不敢真让韩府的贵客醉酒,便提议以茶代酒,饮罢散席。韩墨儿倒也没在作闹,摇摇晃晃地给大家满了茶,举杯邀 月共饮,便由同样吃了酒的翠枝扶着,穿过园子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韩墨儿和翠枝并未回院子,在园子中寻了一处背风的偏僻之所席地而坐,韩墨儿面上哪有半分醉意,望着月亮,咂摸着嘴唇。 “这夜寒露重的,若有一壶醉烟波就极好了。” 翠枝神情凝重,紧张地四处张望,听到韩墨儿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生硬地下了禁言令:“我们要避人耳目,小姐休要多言。” 韩墨儿也算听话,嘟囔了一句“差评”就未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开始打盹的韩墨儿被一阵脚步声吵醒,几个妇人声音嘈杂,偶尔还夹杂几句呼唤声,有唤“墨儿小姐”的,有唤“韩大小姐”的,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声一声唤着:“小姐”,一行人并未过多流连他处,向园子中的一处闲置的书房快步走去。 韩墨儿勾起唇角淡淡地说了一句:“好戏开场了!” 退步青年说 发现章节名排序有些错误,之前的也不好改了,就从今天开始改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八章 猪一样的队友 韩府的大小姐韩墨儿赏月宴后一直未归,她的丫鬟翠柳寻到了张清华处,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扯着脖子喊:“姨太太,小姐丢了,小姐丢了,怎么办啊,快派人去找啊!” 张清华差点笑出声来,本想着一会以送解酒汤的理由,得知韩墨儿未归,再纠集众人寻找,没想到小姐蠢笨,丫鬟也痴傻,自己哭上门来,她现在去寻人顺理成章,洗掉了一层怀疑。 张清华面露焦急,扶起翠柳安慰:“别急,怕是大小姐中途又起了兴致,在花园中玩耍,现在我们就多寻些人去找,一定没事的。快,多点几个灯笼,将两位嫂嫂和弟妹叫来,在寻几个熟悉园子的仆妇带路寻找,马上去办!” 几个丫鬟各自领命,小跑着出了院子,不多时规模庞大的寻人队伍进了花园。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走在最前面,高声和后面的众人说:“主子们莫急,韩家大小姐吃了酒,怕是不胜酒力中途犯了困,睡在了园子中的书房,不打紧不打紧,那书房昨个我还派小丫头收拾过,干净的紧。”这婆子边说边将众人往书房的方向带。 待众人站在书房门前,房中并无灯光,张清华上前拍门,轻轻地叫了声:“大小姐,您在吗?”见无人回应,回头看了看众人,推门进了屋子:“大小姐?”书房中一侧有一张罗汉床,上面似是有人,她将灯笼向前送了一送,隐约映出了两个人的轮廓。 “大小姐,你怎么睡这儿了?” 张清华又往前凑了一凑,挑灯一看,床上两人一人为男子身形,一人身材窈窕,裸露的肩头消瘦匀称,并不是韩墨儿的圆润肥硕。张清华心里一惊,后退一步,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手中的灯笼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不等她有所反应,书房外冲进来一个人,口中大声唤着“小姐、小姐,你怎么睡这了!” 这人正是翠柳,冲到榻前,她一把将榻外侧的人翻转过来,随即“啊!”的大叫一声:“怎么还有个男人!” 守在门外的众人皆是一惊,“男人?”“怎么会有男人?”“墨儿小姐没在里边吗?是谁睡在里面?”众人 议论纷纷,好事者伸着脖子往室内窥看。 张清华这时已经反应过来,拽着翠柳往外走:“错了、错了,不是大小姐,咱们走。” “不是大小姐?你看清了吗?”翠柳挣开张清华,长手一伸将脸朝里侧的女子也翻了过来,待举高灯笼看清女子的脸,翠柳一下子愣在原地,一声也发不出来。 “嗯~什么事这么吵?”榻上男子悠悠转醒,用手挡着眼,避着灯笼的灯光,片刻,他猛然起身,看着眼前的人表现得十分慌乱:“姨母,姨母,您怎么来了,我,我,我与嫣儿情投意合,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您别怪她。” 屋外站的人离门极近,这几句话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一下子炸了锅。 “这声音,这声音是晚舟?” “怎么可能是晚舟,晚舟为何在这?他刚刚说什么?说和谁情投意合?” “他刚刚似是说和韩府二小姐。” “韩府二小姐?不是来抓韩府大小姐韩墨儿的吗?”一个粗重的嗓音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正是那个在众人之前带路的婆子。 “抓谁?抓我吗?”一个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轻轻润润,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回头,发现披着大红色披风的韩墨儿正站在他们身后,灯笼举在胸前,将一张脸映得有如鬼魅,众人齐齐地打了个寒战。 韩墨儿挑了挑眉,看向那个婆子:“你们是来抓我的?为什么抓我?” 那婆子本就心虚,刚才还被韩墨儿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说:“小的是陪着主子们来寻小姐的,刚刚,刚刚着急说错了。” “哦。”韩墨儿一脸平静,不以为意,“那这里边又闹得是哪一出?”她挑灯往里走,众人皆不敢拦。 韩墨儿进屋,便听到张清华大声的斥到:“闭嘴!闭嘴!”陆晚舟还在求饶,一口一个“与嫣儿无关,都是他的错。” 张清华并未察觉有人进屋,她一心只在眼前错乱荒唐的事上,张清华脸色清白的看着陆晚舟,哆嗦着手指向床上的女子,还没等她开口,韩墨儿已近她左右,幽幽开口:“听说姨太太寻我?” 张清华蓦地转过头,见到韩墨儿放大的脸庞,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韩墨儿轻笑:“姨太 太怎的这般害怕?我有那么吓人吗?”韩墨儿转头,目光在陆晚舟凌乱的衣服上一扫而过,落在榻上还睡着的女子身上,一眼过后,韩墨儿微楞,她向前走了几步,挑高灯笼,看清女子面庞后,诧异地回头看陆晚舟,只见陆晚舟也定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不可能!”陆晚舟眼中慌乱,冲到榻旁托起女子脸庞,拽过韩墨儿手中的灯笼将之看了仔细,这哪里是他一心要攀折的韩嫣儿,而是韩嫣儿的贴身丫鬟青鸾! 怎么回事?现在书房中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想问一句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明明是......”陆晚舟已经完全失了心智,一遍遍摆弄着青鸾的脸,似是还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张清华站起身来,狠狠地甩了陆晚舟一个嘴巴:“你干得好事!你!你!害苦了我!” 正在此时,由园子的一角传来一个恐惧的叫声,两个丫鬟跌跌撞撞的跑到廊下,见到书房外守着的众人愣了一下,随即指着身后的假山大声的呼救:“有人,有人倒在那里。” 张家众人心下一惊,今晚是撞了什么邪,一件事连着一件事。 几个仆妇得了主子的吩咐,跟着那两个丫鬟绕到假山后面,只见一个白衣女子躺着地下,襦裙撩置腹部,露出了一截白嫩的大腿,大家吓了一跳,忙用灯笼去照,将此人的面目看清后,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其中一个婆子连滚带爬的去回禀主子们,她跪在地上,豆大汗珠从脸上滴落,一句话顿了多次才说完整:“假山后面的是,是韩府,韩府二小姐,似是,似是......” “是什么!”听闻婆子提到韩府二小姐,张清华、陆晚舟和韩墨儿均出了书房,陆晚舟心火旺盛,见婆子支吾,怒喝了一声。 “似是遭人奸wu!”婆子将脸埋在了心口。 “啊?!”众人惊呼,“韩府二小姐不是在书房里面吗?” “对啊,刚刚晚舟不是亲口说的吗,他与,与韩府二小姐,在里面,怎么又......” “里面到底是谁啊?为何两面都说是韩府二小姐?” “唉!作孽啊!” 张清华此时眼中已不聚焦,六神无主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果韩嫣儿在她张家出了 遭人奸yin之事,她与韩琼儿将死无葬身之地!扑通,张清华重重地晕倒在地,又引得大家一阵慌乱。 陆晚舟一阵茫然,今天晚上他承受了多重打击,他不知道为何他床上的人不是韩嫣儿,也不知道韩嫣儿为何又会出现在假山后面。这其中种种究竟哪里出了错?陆晚舟想弄明白,拔腿就往假山后面跑。但他被张家的几个妇人拦了下来,韩嫣儿此时恐衣衫不整,陆晚舟需要避嫌。 一直没有出声的韩墨儿跟在众人身后,来到假山后面,多个灯笼一照,假山后的情形历历在目。 韩嫣儿躺在地上,双腿微曲,襦裙从下至上搂在手中,亵裤退于膝盖处,白生生的大腿露在月光下,泛着盈盈的光。只是,她月白色的衣裙上浸上某种淡黄色的液体,微微地散发着腥臭的气味,众人垂下目光,心中都得出了一个答案,是尿! 张家的大嫂脱下斗篷,给韩墨儿盖上,喝了声看呆的婆子:“还不送韩二小姐回院子!” 几个仆妇捏着鼻子扛起韩二小姐,将她送回了院子。 张清华已经蒙了,不顶用。张家大嫂是个有章法的,随即请了大夫和有经验的女医入府,并且将今夜所有参与此事的仆妇都分别圈进了起来,等待发落。 翠枝一直看着韩墨儿,她心中惴惴不安,今夜种种都与先前计划的不同,不知是否会有后患。翠柳却认为虽有错漏,但结果一样的大快人心,韩嫣儿还是一样下场惨淡。 韩墨儿回到自己房中,一直不言不语,手指在几上有节奏的点着,脑中飞速地分析着其中因由。 陆晚舟要娶韩嫣儿,同意与韩墨儿合作,将要下给韩墨儿的迷药送入韩嫣儿口中。张清华的原本的计划是将迷药下入酒中,宴上有两个酒壶,韩嫣儿将丫鬟们支走,自己行倒酒之事,给韩墨儿添下了迷药的酒,其他人添正常果酒,以韩墨儿的粗枝大叶根本发现不了,即便有人抢着添酒,将酒倒错,只要韩嫣儿自己不喝,借故将倒错的酒打翻即可,至于张家两姐妹若误喝也就误喝了,多睡一会罢了,无甚大事。 可张清华万万没想到,陆晚舟与韩墨儿联手,换了壶中之酒,宴上的两壶酒中都没有下迷药,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酒中没有,茶中却有。陆晚舟将迷药下到茶中,桌上仅一把茶壶,把在韩墨儿手侧,韩墨儿一整晚都在给韩嫣儿添茶,丫鬟不在身侧,张家姐妹只得自给自足,偶尔将目光瞥向茶壶,韩墨儿就端杯敬酒,糊弄了整晚。 韩嫣儿的丫鬟青鸾也中了迷药,过程就简单粗暴多了。青鸾爱美,衣裳料子总要比韩府其他丫头好上一些,翠枝与她饮酒的时候,佯装失手将酒撒到她的衣服上,青鸾大为不悦,嘟嘟囔囔地低头擦拭衣服,翠枝趁其不备,将迷药混在她的酒中,迷药无色无味,见水速溶,片刻后入了青鸾喉中。 韩嫣儿主仆中了迷药,应在回院子的路上,被陆晚舟劫了,但为何最后是青鸾出现在了陆晚舟的榻侧,而韩嫣儿却倒在假山之后呢,韩墨儿百思不得其解。 韩嫣儿并没有被奸yin,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韩墨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被奸yin的模样不应该如此,韩嫣儿应是在如厕的时候迷药发作,倒地不醒而已。 难道是陆晚舟劫错人了?思及此,韩墨儿气极反笑,古人诚不欺我,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理出了事情的大概脉络后,韩墨儿招来翠柳,在她耳边细语了一番,翠柳应下,转身出了房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九章 陆表哥的崭新世界 猪一样的队友陆晚舟,此时正在房中不断地踱步,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现在张家乱成一团,大家都围在韩嫣儿院中,还未来得及审他,大舅母一直对他亲和,此次也摆起了脸色,让他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陆晚舟心焦,待他的小厮进门后,一脚踢在了他的心口上,低喝了一声:“你到底看清了没有,就把人弄到了我的床上!” 小厮捧着心口,瑟瑟发抖:“少爷,少爷,我看清了啊,是韩府二小姐啊,仙女一样的人我怎么能认错。” “你弄上我床的,穿得什么衣服?” “穿得…穿得料子很好的浅绿色锦衣啊。”小厮战战兢兢,努力地回忆。 “绿色!韩嫣儿今天穿得是白色!白色的!”陆晚舟气得快要爆炸,“我让你看清楚了衣饰,你如何看的!” “少爷,大晚上的,我远远的看着那浅色的衣服都一个色儿啊,我见韩府二小姐和她的丫鬟脚步虚浮地拐上连廊,我赶紧隐身柱后,再一看,就只见韩二小姐坐在连廊上睡着了,脸俏生生的白,应该就是…就是韩二小姐。” “应该?你可用灯火照了?”陆晚舟恶狠狠的问,“你要用灯火照了,我床上的人还能是个丫鬟!” “啊?少爷,少爷,你听我说,小的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小的也紧张,我觉得那身段、那脸色,应该错不了,就…就把她弄到书房了。”小厮说到这里,赶紧抬头瞅了一眼陆晚舟,“当时少爷把她接过去的时候,不也觉得是韩二小姐吗?” 陆晚舟一顿,当时他也万分紧张,室内也不敢点灯,怕召了人来。只觉得女子窈窕柔软,没做它想,稀里糊涂地,把衣服脱了,搂在了怀中。 弄清了原委的陆晚舟,又气又悔,咬碎了后槽牙,悔青了肠子,他心中郁气无处可发,又一脚踢在小厮身上,咬牙切齿道:“让你爹给你准备棺材收尸!” 正发着狠,后窗微动,利落地翻进来一个人,此人穿了一身夜行衣,以黑布附面,陆晚舟怔愣间,就被一记剪刀手劈晕,小厮见状,刚要呼喊,也被劈晕在地,黑衣人 在桌上丢下一封信,一肩扛一个人越出了窗子,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张家乱了一个晚上。大夫和女医轮番问诊,得出的结论是韩嫣儿并无大碍,也未遭人奸淫,只是饮酒过量,醉得深重。 安顿好了还在熟睡的韩嫣儿,张家一家老小才得空查问陆晚舟,却发现他已经趁乱逃了,只在房中留了一封信。 此时,张家的老夫人和几个主事的老爷、夫人坐在紧闭房门的厅堂中,遣了下人,商量对策。厅堂中压抑着浓重的火药味,只需丁点的火星就可以爆燃。 啪!一只大手将一张信笺拍在桌上,一个威严的声音怒喝:“张清华,这信上写得内容可属实?” 张清华现在三魂已丢了七魄,大脑一片空白,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她吓得在椅子上蹦了一下。 问话的人是张家大房的长子,也是张家现在的主事人张九成。张清华是他嫡亲的妹妹,两人的关系自然比他人亲近许多。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妹妹自小就有些小心思,但从不招灾惹祸,没想到这次却给张家招来了滔天之祸。 张清华看了一眼一脸铁青的哥哥,环顾了屋内众人埋怨、怪罪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气若游丝的勉强开口:“信中内容纯属妄言,我,我哪会与陆晚舟一起密谋如此不堪之事。”话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你知不知道,事情若闹大了,你不但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也将整个张家拽入深渊!”张家二房的嫡子张九松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张清华的鼻子厉声责难。 此言一出满屋愤恨的目光更重,就连张老太太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但张清华毕竟是她亲生,她有心偏袒:“晚舟在信里说,清华与他密谋,用迷药迷晕韩府二小姐,做成与之私通的假象,好以此胁迫韩府,娶了韩府二小姐。你们想想这样大的一件事,怎么是清华能做得出来的,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从小她便心善,连只虫子都不敢踩死。” 张老太太没有文化,说出来的理由连牵强附会都算不上,顿时就惹来了几个儿媳的不满:“人心难测啊,若心机深沉,面上能看出几分啊,隔壁庄子上的刘氏,谁不赞一声心善,不也在 家虐待丫头,啧啧啧。” “是啊,是啊,清华妹子往回送信,说韩府的几位小姐、少爷要来踏春,当时我就奇怪,清华妹子嫁进韩府也十多年了,什么时候这么得脸能邀请到府上的小姐、少爷来庄子上做客,原来是这等腌臜事跟着呢,你说说,你是怎么让韩府的老夫人、夫人同意的?用了好些手段?” 一个声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又起:“这几日你不断地在韩府小姐们面前说陆晚舟的好话,我还以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想给陆晚舟与韩府大小姐做媒,没想到你和陆晚舟打得却是韩府二小姐的主意,啧啧啧,你们怎么不上天呢!那韩府二小姐也是陆晚舟能惦记的?” 但凡有些脑子的人,这几天多多少少都看出来张清华的反常之举,加之,今夜张清华在花园书房中的癫狂之态,她那些心思早已路人皆知,瞒藏不住了。 “谁?!”事发后,张清华头脑一直混沌,她以为陆晚舟的信中坦白了他们联手加害韩墨儿的前因后果,此时听到弟妹提及韩嫣儿,她一时蒙愣,冲过去夺下张九成手中的信,颤抖地看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陆晚舟,你这个遭天杀的,你害得我好苦啊!这要是让老夫人和夫人认为,是我们私下密谋将韩墨儿换成了韩嫣儿,我和琼儿怎么活啊?没有活路了!” “什么?你将话说清楚!这件事和韩府的老夫人和夫人有什么关系?”张九成从张清华话中听出了隐情,厉声问到。 张清华看隐瞒不住,加之她急需家中助力,只能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又将陆晚舟自作主张将韩墨儿换成韩嫣儿的推测也说了出来,最后又怒斥了一番陆晚舟作为,像受害者一样,期期艾艾地等着她大哥给她拿主意。 “诶呦喂,都说这大宅门内没有一个好饼,还真是如此啊。去年去给清华妹子送节礼,在花园见过一次韩老夫人,哎呦,那慈眉善目的,像是照着菩萨的画像长的,没想到,肠子肚子都是黑的,自己的嫡亲孙女都能谋害,真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何止一人,这不还有一个想拉着我们所有人陪她下地狱的吗!”庄子上的女人嘴厉,也不守 什么规矩,当着婆婆和大伯的面,就开骂起来。 “住口!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事到如今应该怎么办?韩嫣儿醒来应该怎么交代?韩府那边应该怎么交代?陆晚舟抓回来应该处置?你们都不想,等着真下地狱啊!”张九成站出来你主持大局,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张清华,忍不住骂了一声:“愚蠢!” 厅中静了下来,目光聚焦在张九成身上,张九成略作沉吟,只留下了自己的胞弟、二房的张九松和张清华三人,其余人都被他赶到偏房,并下了禁口令,言明谁若是将房中所言传了出去,便等同于自寻死路。 几个人闭门商议了近一个时辰,拿出了最终的解决方案。鉴于韩嫣儿和她的丫鬟中了迷药,对夜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张家准备隐瞒实情,让张清华回复大小孟氏,陆晚舟临时改了主意,不想参与此事,以致功亏一篑。只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陆晚舟,以免他泄了口风,连累了张家上下。 天边已泛出白光,破开暗夜的深重,一点点抽离夜幕掩盖的肮脏。张家的下人已经起来劳作,生火做饭、洒扫院落、修剪枝木,这些人中唯不见昨夜带着主子寻找韩府大小姐的那几人,他们为何突然消失?又去向何方?张家中没人敢问,这些莫名失踪的仆妇就像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区,谁若探究必遭祸事,此为后话。 正当张家以最快的手脚处理了参与此事的仆妇,撒出多方人马寻找陆晚舟的时候,翠柳带着善掌柜的口信,来请韩墨儿示下。 “善掌柜已经派人将陆晚舟和他的小厮劫走了,并按照小姐的吩咐留了伪造的书信,现在善掌柜想请小姐定夺,陆晚舟怎么处理?” 韩墨儿用手揉揉太阳穴,显出几分疲态。她自来到这个异世,便告别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每天日落而息养成了规律,真经不起昨晚这一通折腾。 此行她做了充分准备,不但定了对陆晚舟的攻心之策,以防万一还请了舅舅齐子睿相助,带了善于模仿字迹的善掌柜,和多名护卫好手。 这几年,在韩墨儿的提醒下,齐子睿招募了三十余位护卫,这些护卫武功上乘,管理严密,行护院、保镖之责,以备不时之 需。 昨晚诸事并没有如韩墨儿计划进行,很多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陆晚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实惠,逼急了,自然会供出与韩墨儿的私下交易的事。韩墨儿不能让他开这个口,所以使人将陆晚舟劫走,并留了封半真半假的书信。韩墨儿知道,张家为了自保,必然不会让这封书信落到大小孟氏的手中,但她所为也不过是在张家众人面前,揭了张清华的底,让她不但办砸了大小孟氏的差事,在韩府再无出头之日,在张家也从此没有立足之地,敢昧着良心行龌龊之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可是现在,韩墨儿着实头疼,陆晚舟应该如何处理?杀人灭口,定然不行,这不是韩墨儿行事之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会坏了全盘计划。杀不得、放不得,韩墨儿头一次举棋不定。 这个难题,对于韩墨儿来说确实是超纲的。这几年,她万般谋划也不过是耍耍小聪明,动动嘴皮子,多行的是扮猪吃老虎,四两拨千斤之事,像这样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未来境遇的事情,她还真没遇到过,也不想遇到。对于带着现代思维的韩墨儿,将法律和人权看得颇为重要,不经过法律制裁就任意惩戒一个人,虽然这个人罪孽加身,也让韩墨儿万分为难。她在屋中连转了几圈,也没有个万全的决定,索性将难题踢了出去。 “告诉善掌柜,陆晚舟交给舅舅处理,不能杀,不能打,保证其衣食无忧,五年内不得入都城即可。”说完这话,韩墨儿长出了一口气,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掌,赞了声“机智如我”。 殊不知,她将难题踢给了齐子睿,陆晚舟的命运就被曾经跑过航运的齐子睿轻轻松松地决定了。当陆晚舟在巨轮的甲板上醒来的时候,怀揣着千两银票的他已经置身于万顷波涛之中,巨轮拉着长长的笛音,劈波斩浪将他带往一个遥远的、崭新的世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章 可怕的是喝多之后想起来了 幔帐低垂、灯火摇曳,韩嫣儿在万分难耐的头疼中缓缓睁开眼睛。她痛哼出声,床边便围了重重人影,以张老夫人为首的张家妇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嘘寒问暖,一盏茶的功夫后,头脑木然的韩嫣儿才从嗓子中憋出了句:“我要喝水。”一时间茶水、蜜水、燕窝、雪蛤端上来四五盏,弄得韩嫣儿以为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用过膳食,韩嫣儿才彻彻底底的清醒过来,在张家人七嘴八舌地叙述中,得知自己昨夜醉酒,回房便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虽然头痛身疲,韩嫣儿却还惦心昨夜陆晚舟和韩墨儿有没有成事,她窥探着每一个张家人的面色,确实发现了她们举止、笑容颇不自然,似内心有鬼。 好不容易打发了张家人,韩嫣儿独独留下了张清华。张清华面色灰败,发饰凌乱,一夜似老了十岁。 韩嫣儿捧着茶碗,细细地滤着飘在滚水上的茶叶子,一言不发。她等着张清华主动开口,告诉她韩墨儿昨夜与人私通被撞破,告诉她韩墨儿这辈子只能嫁给一个无品无级的乡下佬,告诉她韩墨儿今生将惨淡收场,将一辈子仰望她的锦绣前程。可是,张清华却迟迟未开口,坐立难安、欲言又止。 韩嫣儿心中骂了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弃了享誉盛名的淑女之姿,忍不住问出口:“昨夜可成事了?” “啊?哦,未…未成。”张清华唯唯诺诺。 “什么?”韩嫣儿一个手滑,将茶水洒在了襦裙上,黄褐色的茶水氤氲开来,让张清华想起了昨夜韩嫣儿裙子上的尿迹,下意识嫌恶的皱了皱眉。 “未成?怎会未成?那傻子喝了那么多浸药的酒,一定会睡得人事不知,怎么会未成?你们如何办得事?”韩嫣儿厉声相问,并未在意裙上的茶渍。 “陆…陆晚舟中途反悔,不干了。他…他怕出事担责,连夜跑了。”张清华站在厅中,缩着脖子一字一顿的说完了整句话。 “废物!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你也是个废物!废物!看回去我娘亲怎么收拾你!”韩嫣儿对韩墨儿存着畸形的恨意,如今她又挡了自己嫁入皇室的路 ,一直盼着韩墨儿悲惨下场的韩嫣儿这回真的气急了,手颤抖着将茶碗愤然往桌上一放,又溅出了一些茶水洒在了裙角和地面。 看着身上和地面的污渍,韩嫣儿怒不可遏,向门口喊了一声:“进来一个人收拾,杵在门外干什么呢!” 一个守在门外的小丫头赶紧推开门扑了进来,小丫头年纪小,是韩嫣儿院子中三等丫鬟,平常不在韩嫣儿身边伺候,见了主子动怒,心中慌张,一下子看到主子身上黄黄褐褐的颜色,没经大脑就惊慌地冒出一句:“啊,小姐你是又尿了吗?”张清华上来捂了小丫鬟的嘴,已然来不及阻止。 “什么?尿了?谁又尿了?”一怒未平一怒又起,韩嫣儿怒意滔天,“粗鄙的下人,今天本小姐就教教你怎么说话!”刚要出言惩戒小丫鬟,韩嫣儿脑中忽然闪过几个凌乱的记忆碎片,醉酒、尿急、假山、如厕! 她的责难戛然而止,目光空泛的努力拼接七零八落的记忆。韩嫣儿的手慢慢的握紧,指甲抠进手掌的肉中,她似木偶一样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裙子上的茶渍,“啊!”的一声惊叫出来,随即晕了过去。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韩嫣儿昏迷还未醒,她的几个丫鬟,除青鸾外,全都跪在院子中。张家可以圈禁了自己家的仆妇,让其莫名失踪,但对韩嫣儿的丫鬟们却不好约束,这些丫鬟们都看见了韩嫣儿被婆子们抬进院子时一身尿污的样子,虽然知道丫鬟们为了自己的前程,定然不会在主子面前自找晦气,但为保妥当,张家也给她们送上了不菲的银钱以求封口。 韩嫣儿与张清华密谈时,摒弃了左右,这些丫鬟便只让一个三等的小丫头守着门,其他人去了耳房秘密分钱,没想到这个分钱都没有份的小丫鬟,一句话就将大家都想秘而不宣的事情泄了底。 韩嫣儿醒了晕,晕了醒,愤羞难当地折腾了几个来回,差点去了半条命。张家上下人人愁云惨淡,若二品大员极受宠爱的嫡女死在此处,张家几辈子打下的基业将全盘倾覆,下狱受刑也未尝可知。 吱呀,院门被打开,韩墨儿一身花团锦簇的走进了韩嫣儿的院子。她晃着肥胖的身子插空穿过跪了一院子的丫 鬟,又推挤过重重张家人,来到了韩嫣儿的病榻前,此时,韩嫣儿刚刚转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一脸关切的韩墨儿,心中怒极,恨不得撕了这张忧心忡忡的胖脸。 “妹妹怎的病了,昨夜饮酒时不是还好好的?啊,想是饮酒过量,伤了妹妹。哎,你就是瘦弱体虚,你看我身体多好,除了多跑了几趟茅房,什么事都没有,哈哈。”听她提到茅房,本来见到韩墨儿就心堵的韩嫣儿,又联想到了自己昨晚的污秽模样,这让一直以雅致高洁自居的她又一次气血翻涌,晕了过去。 再一次兵荒马乱,韩墨儿退至人后冷眼瞧着,忽然感觉一道目光劈开重重人影砸在自己身上。韩墨儿顺着看过去,发现是韩琼儿,虽然她很快地移开了目光,但韩墨儿还是在其中感觉到了浓重的恨意。 恨意?韩墨儿挑起一边长眉,对我吗?我还没有恨你们,你们倒喧宾夺主,怎么好意思?韩墨儿唇角噙着笑,慢悠悠地踱步到韩琼儿身旁,看到她正扶着张清华顺气,张清华此时气息微弱,看着随时都可以去见阎王。 没有人管张清华,只有韩琼儿垂泪守在身旁。 “姨娘这是忧心嫣儿?啧啧,姨娘真是良善,平时嫣儿待姨娘并不亲近,你还能如此待之,那个成语怎么说的了,以德报怨?不对不对,不念旧恶?不对不对,臭味相投?哎呀,你看书到用时方恨少啊。”韩墨儿轻狂顽劣,句句如刀扎在张清华和韩琼儿心上。 韩墨儿抬眼看向韩琼儿眼底,蓦地收起脸上的笑容:“琼儿,姐姐劝你一句,一定要多读书,读书而知礼,也就懂得了为人行事,何所为何所不为。”言及此,她脸上又绽出傻傻的笑容,“莫要向姐姐一样,想说个成语,还驴唇不对马嘴,哈哈。” 韩墨儿一直不知韩琼儿是否参与此事,看言行应该没有,但刚刚的眼神却又充满恨意,不管如何,韩墨儿都给了她一句忠告,也是最后一句,若她真的行差踏错,她便叫她万劫不复。 张家人无法,只得由张九成带着夫人赴韩府负荆请罪,只说了韩嫣儿醉酒污了衣裙,羞愤不已、气血攻心,一病不起。其他的事只当不知,一字不提。 听闻韩嫣儿出事,又一病不起,大小孟氏心急如焚,用了韩守正当年的情分,请了太医院的太医,随车去接韩嫣儿。心病难医,韩嫣儿回府后病病殃殃一个多月才逐渐好转,一切又回到了常态,只是韩府老少对韩墨儿的恨意更深了。 退步青年说 字数较少,张家的风波告一段落,明天新人物登场,敬请期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一章 少侠蒋云燕 大历朝都城的集市分南市与北市,南市商号林立、酒楼众多,车马如龙、富贵繁荣;北市则以小商贩居多,吆喝叫卖、杂耍卖艺,市井杂侩往来穿梭,亦是热闹喧嚣。 蒋云燕这两天游逛于集市,南市、北市通通逛了一遍,像个刚刚进城的土包子。 此时,他正蹲在龙宝斋的大门口嗑瓜子。龙宝斋在大历朝首开了物品拍卖的先河,仅仅成立两年,便顾客云集、财源恒通。 龙宝斋阔气,连里面的伙计也自觉高人一等,这不,看见一个蹲在店门旁边嗑瓜子瞧热闹的人,便拎起扫帚撵人:“去去去,一边蹲着去,往人家门口嗑瓜子皮,招不招人烦。” 蒋云燕连忙起身,扬起略带歉意的笑容:“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注意,污了贵宝号地界,来来来,扫帚给我,我来清理。” 此人直起身来,伙计才发觉他身量很高,蜂腰猿背如凛凛松姿,眉目清朗似暖日骄阳,他语意诚恳、笑容真挚,带出年轻人的赤诚与单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伙计见此人客气,又不似贩夫走卒或市井混混,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内什么,你是外地人,这都城中的商铺门前都是有讲究的,可能多一块碎纸,就破了一天的运势。” 蒋云燕将手上的一包还热乎的糖炒栗子揣到伙计怀中:“啊,这样啊,我确是刚来都城,不懂这些规矩,多谢小哥提醒,这是刚在李记排队买的栗子,您收着,聊表歉意。” 伙计被他闹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蹲这里干什么呢?有什么热闹好看啊。” “我听说你们龙宝斋可以拍卖东西,呵呵,原来没听说这个行当,挺好奇,就来看看。”青年用手搔了搔后脑勺,面上有些赧色,活脱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伙计向来以在龙宝斋做活自傲,见到这个乡巴佬优越感顿生,自然想显派一二,回头看了一眼铺面中正在理货的掌柜,将蒋云燕往边上带了一带:“我们龙宝斋在这都城中你去打听打听,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何,因为我们做了别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买卖,拍卖,你懂什么是拍卖吗 ?”见青年摇头,伙计十分满意,“拍卖就是,就是比如你拿一袋栗子到我们龙宝斋,这袋栗子的底价你定为10文钱,那么在拍卖会上,我们就把你这袋栗子进行全面展示,如果有人买,就从10文钱起价,买者都可以加价,最后价高者得。懂了吗?” 蒋云燕琢磨了一下,懵懵懂懂的问道:“你们龙宝斋还拍卖栗子啊,一袋最高卖出了多少钱?” 伙计真想一记栗子敲在这个乡巴佬脑袋上,看着挺精明的,原来是个傻狍子:“我打个比方啊,比方,不是百两以上的东西怎么能进我们龙宝斋。” “哦,呵呵,这样啊,对对对,开这么大的店面,怎么可能拍卖栗子。小哥,这么无本万利的生意,是你们东家想出来的?可真是厉害!”青年竖起大拇哥,一脸钦佩。 “那自然是。” “你们东家这么厉害,小哥若学来一二成,日后定会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啊。” “啊,那也得见得到我们东家啊,哎,自打龙宝斋开张我便在这里做活,也没见过东家一次。”伙计颇为懊恼沮丧。 “拍卖会的时候也未曾露过面?” “是啊。就连最重要的春拍...”伙计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一句低沉的声音打断,“小五子,你的活要是干完了,就去厨房劈柴。” 伙计闻声打了个激灵,回头点头哈腰的向说话的人迎了上去:“掌柜的,掌柜的,这人在咱们门口嗑瓜子,我将他打发走,现在我去厨房,马上就去。” 伙计狠狠地瞪了一眼蒋云燕,一溜烟跑进了龙宝斋。 龙宝斋的高掌柜打发了多嘴多舌伙计,目光深沉盯着一身布衣的蒋云燕。蒋云燕向高掌柜欠了欠身,露出个真挚且灿烂的笑容,转身不慌不忙地没入人流之中,谁也没有看到他转身后眼露的冰封。 入夜,微风不凉不燥,似有若无包围着万物,只有经过廊角挂着的风铃的时候,才漏了些许踪迹,衬得暗夜更加幽静。 礼王府迎来一位访客,身姿如松、容颜如玉,正是白日里蹲在龙宝斋门外的蒋云燕。 此时他舍了布衣,穿上了寻常的华服,面上收起灿烂的笑容,低垂着眼睑回着礼王尉迟轩的问话,他每说的一个字都在 肚子里嚼烂了才吐出来,面前的这个礼王的气场太过强大,眼神太过锋利,不得不让他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先皇长子令我们嵩山派私下探查天下巨贾,掌握其弱点、要害,拉其入伙,有了这些钱袋子,待先皇长子起事时,便如虎添翼,一举将先皇太子一党歼灭,匡扶正道,令天下清明,使百姓安乐。没想到,还未......” “还未起事,便遭圈禁。”尉迟轩抿了一口清酒,抬眼看向蒋云燕。 “是。”蒋云燕避开目光,应了一声,“上个月,我师父收到先皇长子的密信,让我们听令于王爷,助他脱困,完成大业。” “呵。”尉迟轩轻笑出声,嘴角都未弯一下。如今他兄长登基,减赋税免徭役,疏河道修水利,实施新政富民强军,天下已然清明,百姓也得安乐,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却还要助尉迟重脱困,挑起纷争,争夺皇位,不顾苍生死活,只为一己私欲! “既然皇长兄将你们交给我,那么就将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尉迟轩淡淡然,对那本记录天下巨贾阴私秘事的册子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蒋云燕翻起眼睛,看了一眼尉迟轩,略作迟疑。他探查过面前这位一直没有过多表情的王爷,虽然他现在备受冷落,这两年毫无作为,但此前他却手腕了得,玩弄权术,翻云覆雨,让大家都忘记了当时他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尉迟轩此番并未对嵩山一派有过多礼遇,对他们手中的砝码也似不感兴趣,但他的内心是否真如他表现出来的一样?他在这几年中是否生出异心?将他们手中的砝码交予尉迟轩是否妥当?这样一个心思深沉,摸不清想法的人,不怪蒋云燕迟疑犹豫。 “曹公公,送客。”尉迟轩落了酒杯,淡淡吩咐。 “是。”曹公公马上应声。 “王爷,”蒋云燕单膝跪了下来,“王爷莫怪,此册所录之事,废了嵩山近十年的功夫,嵩山派出近千名暗探潜入天下巨贾的各条关系链中,可谓呕心沥血而得之。嵩山派对先皇长子赤胆忠心,对此能助其得势之物珍之重之,但今见此物似并未得王爷重视,所以才有所犹豫,万望王爷见谅。”蒋云燕一番话说得恳切, 虽然跪着,却也不卑不亢。 “既然如此金贵,那就等本王救出皇长兄,你亲自给他好了。” 蒋云燕心中一惊,嵩山派如果招了礼王厌弃,今后与先皇长子相处,一定会受到礼王的干扰,搞不好得不到拥立之功,还会反受其害。思及此,蒋云燕的脊背又沉了沉,今晚第一次表露臣服之态:“王爷,嵩山派心系天下百姓,且不忍看到龙脉受辱,愿助王爷营救先皇长子,从此鞍前马后,愿为驱使。” 尉迟轩如玉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并不言语。蒋云燕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恭敬地摆在桌上,略一思量,又从腰间抽出另一个册子递了上来。 “这一本是嵩山密探花了七年的时间收集到的各地巨贾的秘辛,因先皇长子蒙冤受禁,我派只得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故而此事终止了几年,而这一本,是一个月前收到先皇长子的密令后,又重新探查的近几年来新崛起的富商,仅仅探查了一个月,掌握的信息极少,均记录在这个册子中。”蒋云燕细细解释。 尉迟轩拿起那本新册漫不经心的随手翻阅,见其上记录了不少富商的基本信息,在一些不明事项上还打了问号,标明待查。忽然“龙宝斋”的字样撞入眼中,这家商铺做的是拍卖的营生,前些日子有人拿着据传是他母亲的手镯在此拍卖,遇上了这种倒霉生意,龙宝斋处理得倒还算得当,想来幕后操作之人也有几分手段。尉迟轩翻阅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却已经将龙宝斋的信息都纳入眼中,林林总总的信息后用红笔注了一行字:龙宝斋东主不详,待查。 “听说你前几日救了参知政事洛长林家中的三小姐?”尉迟轩边翻册子,边随口问道。 蒋云燕心中一惊,他秘密下山入都城,连嵩山派中也没有几人知晓,一路上掩盖行迹,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盯梢,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礼王的耳目。 蒋云燕是聪明人,今晚他试不出礼王深浅,只有臣服一条路可走,既然选择臣服,就不能让主子猜忌,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属下用暗器惊了洛府的马车,假意救了洛府夫人与小姐,为的是攀上洛家的权势、关系,打进都城贵族圈子,探听各 路消息,以助先皇长子脱困。” “恩。”没有任何评价,只一个恩字。 尉迟轩敲打完蒋云燕,另引了话题,“你们在都城有多少人?” “很多高官府邸都有我们的人,都城中的高档酒楼、妓院也有,但与要员能直接接触上的人不多,总计有近二百人。” “继续查探,有事与曹公公联系,这块令牌你拿着,凭此令牌可调动我手下一百武者,助你行事。”尉迟轩连消带打,继而抛出点恩惠,安抚人心。 蒋云燕果然受用,欣然领命,退出了屋子。 脚步渐远,曹公公拨亮了烛火:“王爷,此人可信?” “此人所言无一不真,态度无一不假,能审时度势,但假面太重,不可信。让人继续跟着即可,小角色,翻不出天。”尉迟轩映着烛火,拿起了桌上的两本册子翻看起来。 竹林深幽,风过绿涛翻涌,由远及近带起一波哗响。几匹骏马奔袭而来,扬起漫天尘土。 忽而,其中两人从马上飞身而起,刀剑相交迸出火花,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频繁响起,两人身形交错之间如两片疾风中的落叶,挪转腾移间攻守交换,不分上下。 骤然,用剑的青衣客轻挑剑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攻向用刀的紫衣青年,紫衣青年携刀来挡,速度却慢了半刻,一挥落空,再挥剑光深寒已至心口,他急忙侧身而躲,堪堪避过心口位置,剑锋冰寒刺向了左臂。谁料,正在这关键时刻,青衣客拧了方向,宝剑在空中划了个弧度,收回身侧。两人虽过了不下百招,却不过须臾之间,刀剑入鞘,两人落地,相视大笑。 “云燕,刚才那招刁钻,我避无可避,甘拜下风,下回我们比拳脚,就不信次次输给你。”紫衣青年朗声道,正是都城纨绔之首洛梓文。 赢了比试的青衣客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梓文兄根骨极好,若是从小潜心修炼,功夫一定在我之上。好,下回我们就比拳脚,输了的人必须喝二斤小刀烧。” “成!就这么定了。仲博是见证人。”洛梓文向马上的另一人流里流气的挑眉。 “别带上我,输赢已然定局,二斤小刀烧一定会进了梓文的肚子,他喝多了,还累得我照顾,不妥不妥,我不做这个见证。”白马上的人面如冠玉,一句玩笑话也说得雅致端方,正是与洛梓文焦不离孟的曲仲博。 曲仲博与关晴鹤翻身下马,四人在竹林边的亭子坐下。洛梓文、曲仲博、关晴鹤是都城青年俊杰中坚不可破的铁三角,如今又加上了一个嵩山派的蒋云燕。救了洛府母女的蒋云燕侠肝义胆,为人又豪爽真挚、不拘小节,还习得一身上乘武功,令同样习武的洛梓文与其相见恨晚,引为知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二章 胖子装病 嵩山派与归一门、天音谷,为当今武林三大门派,嵩山派地盘儿最大、弟子最多,产业最丰,经济实力最强;归一门建宗立派五百余年,弟子选拔最为严苛,门规条令最为森严,以至于门众人人风仙道骨,最受江湖赞誉;天音谷在武林中是个奇特的存在,弟子自由散漫、放荡不羁,多为游侠,谷中常常仅有几个小童守着。 起初天音谷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四年前西域众门派联合入侵中原武林,一路挑了众多小门小派以壮声势,待闯入天音谷时,只有两个洒扫的稚童留守,稚童从容镇定,言明谷中无人,不若等几天再来,定不让他们失望。 西域武者虽弑杀成性,倒也不斩手无寸铁的小童,私下一商量便向下一个小门派而去。西域武者在中原武林犯下众怒,各大名门正派刚要联手讨伐,却闻听他们被天音谷弟子堵在了青华山的天堑中,此时,世人才皆知寂寂无名的天音谷原来弟子众多,且多为不出世的高手。 就在两军对峙、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翩跹而至,烹茶煮酒间化干戈为玉帛,西域各派宗主、头领自废了武功,赔偿了大量金银,并立下誓言十年之内不犯中原,以此为代价的西域各派带着散兵游勇撤出了天堑,落荒而逃。 天音谷以一派之力便将西域武者阻于无可退路之境,毫无悬念的跻身武林三大门派之一,而银面男子谈笑间就令西域武者缴械投降,放弃鱼死网破,并立下十年之誓,阻止了西域各派很有可能的疯狂报复,实为大功一件,因此银面男子也一举在江湖中成名,便是现在在武林中身份超然的天音谷大弟子千山雪。 蒋云燕向洛梓文几个讲起这段武林传奇时,脸上带着无限的憧憬与向往:“可惜当时我不在现场,不知千山雪是如何游说那些从不低头认输的西域人放下武器的,不过能以一人之力换得中原武林十年太平,确实令人敬佩。” 洛梓文身为官宦子弟,却神往武林已久,他退去平时浑身散漫做派,追问道:“千山雪武功可好?” “不知,从未有人与 他交手过,他现在虽为武林名仕,但行踪不定,多不在人前露面。但天音谷众多的高手都听令于他,想必应该武功绝佳。” 洛梓文正听得入神,曲仲博用扇子敲了他的额头,将他已经驰远的心神拉了回来:“回神,武林再多奇闻传说、能人异士也与你无关,还是想想明天夫子要教考的策论,梓文你可有准备?” “啊?哎,提夫子干什么,仲博你真是扫兴,教考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准备过,若准备,夫子也认为是你帮我准备的,白白搭上你去挨骂。不准备不准备,我都好几天没挨夫子训了,正浑身不得劲儿呢。”洛梓文流氓嘴脸显现,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瞧着曲仲博耍嘴皮子。 曲仲博拿他无法,只得又饮了一杯梨花白。风动带来落花,一片正好落在了曲仲博的耳侧,洛梓文抬手去扶,却猛然在途中止住了动作,看着粉嫩的花瓣衬着白皙温润的皮肤,他忽然生出了些许羞赧,细密的情愫似针尖一样爬过心头,令他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恩?梓文?”见洛梓文神色异常,曲仲博侧首对上他的眼睛,那片花瓣也随着动作从耳侧沿着曲线优美的脖颈划入衣领,消失不见。洛梓文猛然一个机灵,缓过神思,觉得脸上热气翻涌,慌忙别开眼神,一口酒下肚,嘴上叨念着无事、无事:“快,那个谁,把,把我带的芙蓉糕拿来,一路骑马颠簸也不知颠碎没有。” 小厮赶忙奉上用锦盒装着的芙蓉糕,洛梓文粗鲁地放在蒋云燕面前:“那个,你吃,你多吃点。” 这盒芙蓉糕是她妹妹洛景恬亲手所作,求他带来给蒋云燕吃。此举已经逾矩,洛梓文不愿,洛景恬便磨了他半个时辰,百般威胁利诱,无奈他只好应承下来。 洛景恬的心思明明白白,若蒋云燕能成为他的妹婿,洛梓文第一个举双手赞成,但洛景恬与蒋云燕之间隔着朝堂与武林,似千沟万壑一般横亘,纵然有情也难成眷属,无缘亦无份已然天定,因而,洛梓文只能守着规矩,没有告诉蒋云燕糕点是洛景恬亲手所作,狠心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芙蓉糕甜腻,洛景恬厨艺又稀松,口味及样式都差了几分,好在蒋云燕不 挑,连吃了两块。几人饮酒畅谈,偶尔洛梓文与蒋云燕过几式拳脚,陶陶然厮混了整个下午,夕阳西沉才打马回城。 即将分道扬镳时,曲仲博勒住了马,将一份策论递给洛梓文:“你回去且照着背背,明日夫子考教,总也有个应对,莫叫他训斥于你,我看着心里不舒服。”言毕,曲仲博一夹马腹,直奔曲府,留下了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一直愣怔的洛梓文。 韩府这几日风平浪静,大小孟氏一个依旧慈眉善目,一个始终不冷不热,这让韩墨儿心中生疑,风平浪静之下,必然暗藏汹涌,几番揣度踏查无果,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午后,孟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传话,请韩墨儿赴永翠堂。韩墨儿到时,韩嫣儿已经偎在孟老夫人身侧,一副小女儿之态低声撒着娇。她见韩墨儿进来,目色立时冰寒,孟老夫人适时地轻抚了几下她的脊背,她才收回目光,软塌榻的又偎了回去。 孟老夫人招了韩墨儿过来,让她依在另一侧,笑呵呵的说:“你们可知祖母叫你们过来所谓何事?” 韩墨儿摇头,获得韩嫣儿的一个轻蔑地白眼。 “皇后娘娘今天给都城的王侯将相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府邸都下了帖子,邀府中嫡女、嫡孙女、侄女赴皇后娘娘两日后在宫中举办琼花宴。” “我们能进宫了?能觐见皇后娘娘?”韩墨儿面露惊喜,伸着脖子、腆着脸询问。 “是,后天你与嫣儿一同进宫赴宴,切记言行皆要有度,莫要丢了韩府和你爹爹的颜面。”孟老夫人和颜悦色,殷殷嘱托。 “是,孙女一定不胡闹,处处谨言慎行,定不给祖母与爹爹丢脸。”韩墨儿面上神采飞扬,心里却连连叫苦,刚消停了两日,便又要严阵以待,殚精竭虑。 皇后娘娘此次设宴,不言而喻是要相看二皇子妃人选,若谁能在宴上入了皇后娘娘青眼,今后便很有可能平步青云、位列中宫、母仪天下,享万民敬仰。因而,琼花宴上必定尽态极妍、炫异争奇,上演一场好戏。 大小孟氏想必不敢在皇后娘娘的宴上对自己不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孟老夫人还是懂的,毕竟在皇后娘娘面前,韩府想踩一个、捧一 个怕是行不通的。 如果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出丑,沦为笑柄,那让自己去赴宴对她们还有什么意义?拉低韩府闺秀的整体闺誉?让韩嫣儿因有这样一个蠢胖的嫡姐也沦为众人笑柄?自是不能。看来大小孟氏并没有真心打算让自己赴宴,赴宴之前定然又要生出事端。 韩墨儿心中思量,嘴上却不停的与孟老夫人讨论赴宴时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得了韩嫣儿一个又一个白眼也毫不在意。 应付了一番,韩墨儿回到房中,唤来翠柳,吩咐她去北市买芒果。韩墨儿在原来的世界对芒果过敏,吃芒果浑身起红疹。她穿越来到这个时空,竟有一次发现北市有异族人贩卖芒果,芒果还是芒果,名字却改叫明蕉,韩墨儿因过敏原来不得已忌口,对芒果的向往之情十分浓郁。穿越异世,换了身体,自觉对芒果应无大碍,买了解馋,没想到仅尝了一小口口鼻处便生了一层细密的红疹,令韩墨儿大为气馁,幽幽怨怨、期期艾艾的一整天,直到翠枝允她红疹褪后,可饮一壶醉烟波心情才彻底好了起来。 今天她让翠柳去买芒果,如果自己吃下,全身生了红疹,是否能躲过大小孟氏的算计?大小孟氏心黑手狠,不知会想出什么阴私伎俩,不若自己先于他们一步行事,反正她们与自己的目的相同,均是让自己不能赴皇后娘娘的琼花宴。 韩墨儿从正午十分等到日头西斜,翠柳才大汗淋淋赶回,进屋便禀:“没买着,北市、南市我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找不到那些异族人,也没人卖明蕉。” 韩墨儿叹了口气,只能选了最老套的办法——装病。 韩府大小姐是从后半夜发病的,浑身发冷,口吐胡话,大小孟氏请了医者过府诊治,医者望、闻、问、切,整整折腾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就写了张普通的清热解毒的方子便离开了。 孟淑娟前来探病,一脸忧心忡忡,眼中却藏不住欢喜,嘘寒问暖了一番,走时都似挂了些笑容。 韩墨儿“病”后,只吃得下流食,顿顿白米粥由厨房熬好送来,却私下都倒进了后窗的池塘中。韩墨儿藏在床榻上偷吃翠柳带来的桂花糕,饮着翠枝冲泡的雪莲茶,日子过 得美滋滋。 做足了样子的韩墨儿,在临赴宴的前一天晚上,终于听到了孟老夫人那句十分惋惜的让她明天在家里好好休息的话语,韩墨儿满含泪水心有不甘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躲过一劫,正暗自庆幸的韩墨儿被急匆匆而来的韩志清吓了一跳,听着翠柳扯着嗓门的通报,她赶紧钻入被窝中,散了头发,调整出病弱的表情。 韩志清推门而入,见榻上的韩墨儿神情萎靡、眼神迷离,急得在床边转了两圈:“墨儿,你感觉怎么样?吃过药了吗?可好些了?明天,明天能进宫赴宴吗?若能坚持,咱们就坚持坚持。” 韩墨儿心中咯噔一下,她这个便宜父亲从来不管后宅之事,去宫中赴宴之事前几天他便知晓,也并未过多关注,今晚为何如此上心,巴不得我马上病愈,明日可以进宫。 “咳咳,父亲,女儿也想入宫赴宴,见识一下皇家气派,可是,我现在浑身无力、头痛欲裂,即便勉强入宫,也是体力不支,思绪不宁,恐会举止失当,我若晕倒在宫中,便扰了皇后娘娘的喜事,惹娘娘不快,对我韩府也不利啊。” 韩志清在床前又转了一圈,转身问向翠枝:“小姐服用的药方拿来我看看。” 韩志清拿着药方看了一会,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喝这药方没有起色?” 翠枝低眉颔首:“才用了两天,并无大起色。” 听罢,韩志清愤然起身就往外走:“墨儿,爹爹去给你请太医,这方子太过儿戏,定是你母亲请的庸医无能!” 韩志清向来糊涂,此时却自觉清明,定是孟淑娟有意阻挠韩墨儿进宫,请了庸医问诊,开了这张广谱大众的“清热解毒”的方子。 气愤难当的韩志清快步走出了屋子,并未听见韩墨儿脱口而出的:父亲,等一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三章 阴谋(一) 韩墨儿与翠枝面面相觑,心中都暗叹了声糟糕。韩府常用的医者姓胡,医术颇高,心思也透亮,对于后宅的阴私之事已经见怪不怪,韩墨儿有百分之八十的信心确定,对于她装病这件事,这位胡大夫诊出来也不会说出口,会胡乱找个安身养心的方子搪塞了之,即便胡大夫中了邪,按照那百分之二十的剧本走,韩墨儿也会躺在病床上哼唧,拒不认账。 可若韩志清将太医请来情况就难以掌控了,谁知道请来的人是什么脾性,会不会戳穿韩墨儿,直接与她叫板。韩墨儿望着房顶长叹了一声。 韩志清动作极快,不多时便引了一位太医进来,太医与韩志清年纪相当,并不是电视剧中白须霜发的模样。 太医问诊也快,只切了切脉,看看了面色、舌苔,并未过多理会病榻上“虚弱”的韩墨儿,便合了木匣子退了出去。 韩志清再进来时面色阴沉,坐在太师椅上半晌无话,直到韩墨儿低低地叫了声父亲,他才问了句:“为何不想进宫赴宴?” 韩墨儿早知事情败露,从容的下了榻,为韩志清斟了杯茶,反问道:“父亲为何非让我进宫?” 韩志清手指在茶碗上搓了搓,极力平复心中对韩墨儿恨铁不成钢的烦躁:“这次皇后娘娘宴请百家闺秀,为的是相看二皇子妃的人选,咱们韩家不求女儿嫁入皇室,但如能在宴上一展风采,得一句皇后娘娘的赞赏,对日后,日后议亲大有助益啊。墨儿,你在春宴上弹奏的《笑傲江湖》,在都城风靡一时,如果,如果能给皇后娘娘弹奏一曲,皇后娘娘定然欢喜,即便得不到一句赞赏,她就是对你笑笑或点点头,你的名声就可以扭转,可以嫁个诗书礼乐之家,你嫁得好,我,我也算对得起你的母亲,对得起她了。” 韩志清最初确是对这次皇后宴请之事没有上心,似过耳之风,听过便抛之脑后,他没有将女儿送入皇家的心思,不是因为不想陷入派系党争之中,而是完全没有考虑过此事,他缩于一方天地惯了,方寸之外的事情很少有能令他分心耗神的。 今日中午,翰林院一个学士 请客,自然邀请了掌院学士韩志清,平日韩志清很少参与这些事,但这个请客的学士与韩志清师出同门,是为数不多与他有几分交情的人,韩志清只得一同前往应酬一番。 座上皆为四品以上官员,话题自然绕着时下朝堂热点,便有人提到了皇后的宴请。一位颇喜音律的官员竟然提起了韩府大小姐春宴上所奏的《笑傲江湖》,直言应该奏与皇后娘娘听听,定能让皇后娘娘耳目一新。因韩志清在座,大家都随声附和,这令韩志清猛然看到了曙光,自韩墨儿过了十五岁,他偶尔会思及女儿亲事,每每都十分头痛,只能撇开不管,重新躲了起来。今日,同僚之言让他好像寻到了出路,若能得皇后娘娘一句赞誉,墨儿是不是会嫁得顺利些?所以他晚上听闻韩墨儿病了,才火急火燎地请了太医,没想到韩墨儿竟是装病,她知不知道此举便是错过天赐良机,真是愚蠢。 韩墨儿看着眼前面色阴晴不定的男人,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他所言字字句句皆为韩墨儿着想,为父之心可怜可叹,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由于他下意识的放任不管,韩墨儿十几年被大小孟氏耍弄、磋磨、陷害,坏了性情、胖了身子、污了闺誉。这个父亲,偶尔想起亡妻,便来慰问一番,见女儿不争气,又不知如何管教,便又躲了起来,两耳不闻宅中事,只要不听不看就少了烦心之事,似是没有愧对亡妻。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为女儿筹谋,可所作所为,并没有半分爱女之心,只不过以后自己九泉之下可以给亡妻一个交代罢了。 韩墨儿冷笑,抚摸着自己的右臂,心疼曾经拥有这具身体的女孩。默了一会她缓缓开口:“父亲可知女儿在都城中的名声?”韩志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看茶叶。 “我在都城贵女中以“蠢笨”著称,她们笑我胖、笑我蠢我不是不知,在参加的所有聚会、宴请中我都是笑柄,她们言谈间的轻慢与戏耍,我也听得出来。”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在韩墨儿的冷视中,韩志清自觉失言,有些心虚的吞了后半句,却不想直视自己的心中为何会生出心虚之感。 韩墨儿忽然觉得累了,语速提了 提:“这次装病,也是这个原因,我不想再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成为别人的谈资,也不想给韩府、给祖母和父亲丢人,更不想挡了嫣儿的好前程。”韩墨儿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将自己的命运寄希望于任何人,她不奢求任何人对她好,也不怨恨亲朋没有照顾保护她,所以她对待世事炎凉一直持着平和之心,但今天这几句话说得却有些赌气了,气眼前这个男人只要多花一点点心思,那个韩墨儿可能就会留下来,留下来享一世安然,不必受这离魂之苦。 “胡说,谁说你去赴宴就丢了韩府的人了,什么叫挡了嫣儿的前程?你去那宴上弹一曲《笑傲江湖》,皇后娘娘听了新鲜,一定夸赞你的!你是,你是去给韩府长脸,给你妹妹镶金,以后你们两个自是都有好前程!”韩志清听了韩墨儿的话,心中有些异样,他从不知这个看似鲁莽、直率、大条的女儿,心中其实什么都明白,人前面对嘲讽时看似漫不经心,人后独品个中滋味可想而知。韩志清心中密密实实地翻起酸楚,再一次觉得对不起亡妻。 “《笑傲江湖》是好曲,但我琴艺不佳,春宴上会出彩应了天时地利人和,琼花宴上却不好糊弄过去的,父亲。” “这,这,不怕,曲新曲好就行,这宴请你无论无何都得去,就这样决定了,明日我休沐,送你们入宫。”说罢,韩志清像是完成了任务,不等韩墨儿开口,便踏出了房门。 翠枝走到韩墨儿身旁,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小姐,韩墨儿抬起头,眼眸似寒潭一般:“既然躲不过去便不躲了,正好引蛇出洞。” 韩志清说送女儿们入宫赴宴,终究只是送到车上便了事了。大小孟氏昨晚已经听说韩墨儿会如期赴宴,得知韩墨儿吃了太医的家传秘药,个八时辰便有了精神,孟淑娟气得翻来覆去在床上烙了一晚上饼。 韩墨儿和韩嫣儿两人分乘两辆马车前往宫城。韩嫣儿今日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中不乏明媚,颈前戴着一只金丝通灵宝玉,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乌黑的秀发用一 支白玉簪挽住,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 韩墨儿今天也难得的“清新脱俗”了一次,上身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对襟收腰上裳,下身浅色罗裙镶着银丝勾边,芙蓉色纱带曼佻腰际。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只是配在圆润丰满的脸侧,看着有几分滑稽。韩墨儿头戴一支紫罗兰珠花,与缀着淡色琉璃的步摇相映熠熠生辉,头面是好头面,只是配错了人。 时辰尚早,各家闺秀进宫赴宴的马车前后错落,缓慢行驶在轩辕大街上。车流中,一辆车窗悬着白色绉纱的马车,轻引缰绳,向右边的巷子中拐去,无声无息地脱离了连接宫城的轩辕大道,快速地消失在陋巷之中。 马车在巷子中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了一处并不显眼的朱漆木门前。木门吱呀开启,露出一张五十岁左右妇人的脸。 妇人面带几分慌张,快步走到马车前看向车夫:“可睡过去了?” “应该是,加料的安息香早就燃上了,车里也半天没动静了。”黑面车夫跳下马车,伸手去掀马车上的帘子。 帘子被掀开,车夫和妇人抻着脖子向车内瞧去,意外地对上了韩墨儿的一双寒目。 车夫和妇人惊得向后一退,两人仅慌乱了片刻,便沉静了下来,相互对了个眼神,拉开架势就要往车上冲。 帘子再度被掀起,车夫爬了上来,目标明确,伸手就抓向韩墨儿。翠枝坐在一旁,利落地一个踢腿将车夫踹了出去。 车夫被踢得酸了脸,啐了一口,又向车上跳去,刚刚探进车内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拽了出来,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被一记手刀劈晕了。 车下的妇人见状大叫,转身就往巷子深处逃跑,没几步就停下脚步,只见一个健壮的黑衣人一步一步地从巷子深处走来,截住了她的去路。 妇人受前后夹击,原地哭嚎,一记手刀来袭,哭叫声戛然而止,身子像一摊烂肉一般萎了下去。 韩墨儿此时已经下了车,由翠枝扶着推开了朱漆木门。木门后是一进的院子,院中花草颓败,看起来久无人居。 正房的门是关着的,窗子欠开一条缝,窗后人影浮动,似在窥视,见韩墨儿们 进来,骤然关了窗子,屋内传出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物品的撞击声。 此时,韩墨儿身后跟着六个护卫,见她眼神吩咐,便快速欺身而上,其中两个破开前门,两个堵住后窗。 一个面白唇红的男子被带了出来,护卫一松手,他便瘫软在地上,嘴里一遍一遍嘟囔着:“别抓我,别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韩墨儿站在院中,面色冷然、眼神淡漠,披风随风猎猎,周身气度令人生畏。 车夫与妇人已被捆绑,同样仍在院子中,伏在地上的男子一看,心中更惧,身子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韩墨儿开口询问那男子。 男子的头伏在地上,嘴中依然是那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怎么样他才能知道?”韩墨儿不看地上的人,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黑衣护卫。 护卫牵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简单。”他低下身子,手放在男子的肩膀处,略一动作,顷刻间便卸了男子的一条胳臂。 “啊!”男子哭叫出声,他抬眼去看韩墨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小姐,我真不知......” 话还没说完,被韩墨儿打断,冷然道:“继续。” “啊!好疼!我说!我说!”男子又被卸了另一侧胳臂,终于妥协。 “我,我是香悦阁的男倌儿,收了钱让我与一个女子在这里私会。”男子气息微弱,伏地喃喃道。 “如何私会?私会后他们还要你做什么?”韩墨儿声音又冷了几度。 “他们,他们......” “继续。”韩墨儿又一次下令。 “不要!我说!他们让我污了那女子,然后会有人寻来,让我对寻来的人说我与那女子早已厮混在一起,每次都在这里寻欢,然后他们便给我赎身,还给我一大笔钱,放了我,让我回祖籍。”男子两手已废,此时他头部伏在地面,仰视着站在面前如修罗阎王一般的女子,不敢不说实话。 说话间,从门外慌张地跑进一个高挑男子,进门便拉了韩墨儿从上到下的打量:“墨儿你没事,可伤到了?我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来人正是韩墨儿的舅舅齐子睿。齐子睿昨夜听说,韩墨儿装病未遂,今日要进宫赴宴,又调了六名护卫随身相护。他顿觉事态严重,韩墨儿三年内只调过两次护卫,一次是去张家的庄子,一次就是现在。 齐子睿连夜从外地往都城赶,待赶到这处僻静的院子,作祟的三个人已经被俘,韩墨儿一脸冰霜。 “我无事,舅舅。你连夜赶路辛苦,且歇歇,好戏才开始。”韩墨儿言语淡淡,却暗含刀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四章 阴谋(二) 这次大小孟氏出手狠绝,已经行了险招,若事成,韩墨儿遭妓院男倌儿奸污,还要背上淫荡寡廉的罪名,有众人指正,她百口莫辩,那个视礼义廉耻大于天的刻板父亲一定不会细究事情原委,会带着对她深深的失望躲入自己的方寸之中,全权让大小孟氏处理此事。韩墨儿若想活着,只能选个老弱病残远嫁他乡,若寻死,在皇室选妃之前大小孟氏也多得是手段留她一命,选妃之后,韩墨儿是死是活,就要看大小孟氏的心思喜好了。 思及此,韩墨儿心中怒意翻滚,若不是自己穿越而来,占了种种先机,原本的那个韩墨儿可能就被这样的阴私、龌龊的手段毁了一生,身边皆魑魅魍魉,冤屈诉说无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独自以弱小心灵承受世间所有的丑陋与肮脏,只能孤弱无依的哭泣,在混沌与黑暗中看不到一点光亮! 韩墨儿用力攥紧拳头,顷刻,又缓缓松开,她压下心中盛极的怒意,眼中深寒退了几分,换上了几分清明:“你可知他们让你与私会的女子是谁?什么府邸?” “啊?不知,我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他们说事成之后给我赎身,他们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其他的,他们没与我说过。小姐,小姐,我知道的都说了,你放了我,放了我,求你放了我。” 韩墨儿看着地上涕泪交加,连声恳求的男子,淡然道:“放了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若能让他二人认下你所说的是事实,我就放了你,他们许你什么,我分毫不差的都给你。但,若他们不认,我便再废你双腿,然后将你送官、下狱,哦,你还不知他是谁?”韩墨儿指着齐子睿,“柳州第一首富齐子睿你可听说过?你下狱之后,他动动小指头就可以让你在狱中生不如死,让你后悔今日没有全力以赴,没有让他们认罪!”韩墨儿愈说话愈寒,最后还带上几分笑意,寒森森地入骨,让地上的男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一定让他们认罪,让他们认罪!”男子反复保证,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 韩墨儿垂下眼帘,静默了片刻,手指 在腿侧一下下的轻点,这是她思考时特有的小动作。片刻后,她与齐子睿、翠枝低语了几句,随即吩咐护卫“将他二人弄醒。” 两桶冰水兜头浇下,车夫与妇人一个激灵转醒过来。 “谁指使的?”韩墨儿简明直白,不绕弯子。 被困的两人看了一圈院中站的护卫和地上以奇异姿势躺倒的白面男子,面上均显惧色,车夫颠三倒四地说:“大小姐,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啊,大小姐,我家中今天有事,这婆娘病了,邻居,邻居给我带话,让我回家看看,我,我心中着急,这不,驾车途中绕个道,回家中看看,看看就走,不能耽误大小姐入宫的,大小姐你饶了我,饶了我。” “对对对,我今天病了,肚子,肚子疼,疼得厉害,让他给我买点药回来,大小姐,大小姐我们错了,您心善就饶了我们一回。”妇人马上接口,膝行着向韩墨儿身边靠去,被齐子睿一脚踹倒。 “你们这黑心烂肺的,你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个时候了还敢狡辩脱罪,说,是谁指使你们的,是不是......” “舅舅!”齐子睿的话被韩墨儿打断,车夫与妇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找到借口,看来是事先早就商量好,对过口供的,万一事败,以此脱罪。此事是何走向尚未明朗,现在就在众人面前猜疑到大小孟氏身上去,恐事后让她们拿了把柄,借此生事。 韩墨儿嘴角擒上一抹笑,让车夫打了一个寒颤。在车夫眼中,现在的韩墨儿是陌生的,那个愚蠢又自大、狂妄又懦弱,听不出真言假语,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女孩,被眼前这个气势凌人、睥睨无双、掌握乾坤的女孩所代替,令他生畏。 “可是这男倌儿已经全招了,对口供的时候怎么把他忘了?”韩墨儿擒笑温言,似一点也没有动怒。 “啊?他,他,他说的都是假的,他是,他是,对,他是我们的仇家,他说的都是陷害我们的!”车夫还算有几分急智,立时找到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你胡说,我不是你们的仇家,是你们找到我,说让我污了一个女子的身子,再跟你们做一出戏,你们答应我事后就给我赎身,还给我一千两银子,让我回乡,现在 ,现在你们怎么能矢口否认!”男子急了,费力得偏过头去,向车夫大喊。 “我没胡说,小姐,我没有胡说,他与我家婆娘有旧仇,就是来陷害我们的!”车夫扯着脖子大声地向韩墨儿解释,一副委屈模样。 “对对对,对对对,他是来陷害我们的。”妇人也连声附和,一时间院子中吵闹异常。 齐子睿被吵得心烦意乱,大声喝了一声:“住嘴!都他妈给我住嘴!”随着他的声音,护卫们上前扼住了几人的脖子,顿时院子中清净下来。 “你们别吵,谁说得是真,谁说的是假一会自然分晓。”韩墨儿走到伏在地上的男子面前蹲下,“你说一会会有人来撞破你我奸情?那你可愿与我演场戏,证明一下你说的是真的,顺道也给他们定定罪?” “愿意,我愿意,小姐,你让我怎么演,我就怎么演。”男子似抓住救命稻草,连声应诺。 听到韩墨儿的话,车夫和妇人瞪圆双眼、面露慌张,他们对视了一下,觉得大事不妙,刚要说话,就又被双双劈晕,丢到了后面的柴草房中。 “将他的手臂扶正。” 黑衣护卫应声拽起地上的男子,两下便扶正了他卸掉的手臂,在男子的痛呼声中,“嗤”的一声表示嘲讽。 男子洗过脸,理过头发,又恢复了唇红齿白的样子,他畏畏缩缩的弓着身子,低着头不敢与韩墨儿对视。 “吱呀”木门再次开启,一个与刚才被绑妇人身形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由翠柳陪着进到院中。 女人见到院中形势,怔愣一下,随即还算镇定的给齐子睿福了个礼,又向锦衣加身的韩墨儿屈身福了一福。 “这是善掌柜家中的管事王婶,小姐你看可还行?”翠柳问向韩墨儿。 韩墨儿点头:“今日要麻烦王婶与我演场戏了。” 王婶没有见过韩墨儿,不敢随意答应,她转头去看齐子睿。 “你就按小姐说的办,她说怎么演,你就怎么演,要好好演,演好了重重有赏。”齐子睿给了明确答复。 王婶是个精明的,随即利落地应下:“小姐言重了,什么麻不麻烦得,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小姐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 韩墨儿温和的对王婶笑笑, 转头问齐子睿:“舅舅,我们请的人也快到了?” 未时刚过,这个僻静巷子中的小院内空无一人,地上零零落落的几束新草与荒枝交杂,偶尔传出几声蛐蛐的叫声,昭示着这是一个难耐的午后。 “咚咚咚”紧闭的红漆木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打破了巷子中的寂静。一个凌乱的脚步声在院子中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门旁,“吱呀”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露出脸来。 她贼头贼脑的向左右张望了一番后,拉了立在门外的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嬷嬷进了院子。 “成事了吗?”老嬷嬷进门第一句话便问。 “成了,成了,我们办事嬷嬷您放心。”妇人连忙答复,对老嬷嬷有几分恭敬。 她引着老嬷嬷往院子中心走,老嬷嬷忽的止住了脚步,目光犀利地看向妇人:“你是钱三的媳妇?钱三呢?” “啊,我是钱三的媳妇,几年前在街上咱们还远远的见过一面呢,呦,当时您那气派,就像哪位府上的老夫人一样,啧啧啧。” “废话少说,钱三呢?” “茅房呢,完蛋东西,一紧张就往茅房跑,马上就过来了。”妇人提起钱三撇撇嘴,看到老嬷嬷斜睨着她,马上又换上了恭敬的嘴脸,“咱们到屋里去看看?” 老嬷嬷心中一直挂念屋内情形,并未与她过多纠缠,推门进了主屋。 屋内窗户紧闭,稍有昏暗。左侧一张简易木床上,一个女子面向里躺在那里,被子拉在脸上,只漏出散乱的墨发。 屋内站着一个白面男子,头发、衣饰都有些凌乱,见老嬷嬷进来局促地搓了搓手。 “还没醒?”老嬷嬷压低了声音。 “没醒。”男子也低声回到。 “破了身子了?”老嬷嬷又问,声音稍扬。 “是。”男子边答边拿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帕子上沾了几块暗红色的血迹。 老嬷嬷接过,看了一眼便揣在了怀里:“可以知道一会怎么说?” “啊,钱婶教了,一会我就说与这女子已经偷偷苟合了三月有余,我并不知他是未出阁的小姐,只当她是浪荡的恩客,每次接我来此偷欢。” “恩,好,一会等她醒了,你就照这么说。钱家媳妇,把大 小姐弄醒。” “嬷嬷!”白面男子急切的道,“嬷嬷,我作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只为了离开妓院,回返家乡。你们当真不会食言,此事之后给我赎身,并给我一千两白银?” 老嬷嬷面上已显出不耐之色:“那是自然,我们高门大户,不差你那点银子,再说,五百两银子不是已经揣进你兜里了,赶紧做好你自己的事,我们定不会食言。快点,把大小姐给我弄醒了!” 她话音刚落,屋子右侧一张很隐蔽的屏风后面发出了一声爆喝,随即屏风被踢到,光线打了过去,两个带着满脸恨意的男人的漏了出来。 其中一个男人快步走了出来,一巴掌砸在老嬷嬷脸上,老嬷嬷捂着脸震惊地叫了声:“老爷?” 与此同时,床上的女子掀开被子蹦了起来,老嬷嬷定睛一看,这哪里是韩府大小姐韩墨儿,分明是她的丫鬟翠柳。翠柳腰间足足缠了十几圈棉布,只为了躺在床上显得滚圆,与韩墨儿更加贴合。 老嬷嬷已完全被现在的场面惊呆,脑中只有反反复复出现的“完了!”二字。还没等她回神,屏风后的另一个男子风一般的旋来,一脚将她掀翻,这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老嬷嬷一口血吐了出来,疼得面色灰白,手脚打颤。 打人的是韩志清,踹人的是齐子睿。 当韩墨儿从白面男子口中得知会有人上门捉奸,便将计就计设了此局。她让翠柳去找善掌柜寻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妥帖妇人扮演钱三的媳妇,她赌钱三的媳妇与来捉奸的人不甚相熟,可以含混过关,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韩墨儿还让舅舅齐子睿派人去韩府请她的父亲韩志清,韩志清被稀里糊涂的请来,齐子睿将事情向他七七八八的讲了个大概,将韩墨儿的谋划都安到自己身上,只说韩墨儿被他救下,正歇在耳房中。 韩志清听后,哪里肯信,直呼荒唐,见齐子睿明显不悦,又改口一定是误会。 可他被架着坐到屏风后,听到了那个老嬷嬷与白面男子的对话,还哪里容得他不信!韩志清一辈子活得简单,一心钻在文献部头中,从未与人勾心斗角,就算被动裹挟其中,也是纠不到本,溯不到源,吃亏也好,受益也罢,均糊里糊涂。 今天,他近距离的目睹了一场如此卑鄙的构陷,自己的女儿险些遭人奸污陷害,人心能如此险恶,灵魂会如此肮脏,他在屏风后的手一直是抖得,他第一次生出将人剥皮抽筋的恨意,扒开骨肉看看他们的心是不是腐败恶臭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五章 阴谋(三) 此时的韩志清坐在椅子上,面色青白、目色赤红。在他的脚下匍匐着四个人,再一次用凉水浇醒的钱三夫妇、白面男子和李姓嬷嬷。 韩志清依旧抖着手,他摸起房中唯一的一个瓷瓶用力的砸在地上,随着一声炸响,白腻的瓷片碎了一地,像是为他无可宣泄的怒意找到了一个出口。 “你们,你们竟然这样胆大包天!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谋害官家小姐,是谁,说,是谁指使你们的,是谁!” 屋内充斥着韩志清的咆哮,可跪着的四个人除了白面男子哭喊着“是他们指使我的”,其余三人均一言不发。 “好,不说是吗?子睿,子睿你带人呢是,让他们来,来上刑,生死不计,我看他们说不说。”韩志清此时恨不得自己上去施刑,以安心中翻涌的怒意。 听说要上刑,钱三夫妇慌乱起来,他们第二次醒过来看到韩志清时,就清醒的认识到死期将至,但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依旧寄希望于张嬷嬷能有个万全的借口,让糊涂木讷的韩志清不辨原委、是非,留他们一命。可现在韩志清怒极,为求真像竟要动用私刑,还口口声声“生死不计”,这让夫妇二人慌乱起来,一起向李嬷嬷求救:“嬷嬷,嬷嬷,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嬷嬷,你说话啊,你和韩老爷解释解释啊,这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啊。” 李嬷嬷额上汗水直流,呼吸也有些急促,不过倒还能守着几分镇静,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 她是韩家的老人,自韩志清的父亲韩守正开府就在府上当差,虽然当得都不是什么重要差事,但因是开府时的老人,又没有子女,前两年到了岁数也被送到韩府京郊的庄子上荣养,不知何时她又回了都城,怎么又参与到此事之中。 李嬷嬷缓缓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吐,生怕说错了一个字:“老爷,既然事已至此,老奴也不遮掩辩驳了,今日之事,是我起了歹念,打算陷害大小姐。” 听了这话,齐子睿气得又想以拳脚泄愤,让韩志清挡了:“子睿,你让她说,让她说为何要陷害墨儿!今日 你若有半句不实之言,我就让你,让你......” “让你碎尸万段、骨肉为泥,永世不得超生!”齐子睿嫌韩志清没用,恨恨地补充到。 “老爷,虽然老奴今日所为丧尽天良,但祸事也皆是大小姐自己招惹来的。”李嬷嬷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语速越发平稳,并隐含怒意。 “什么?你说是墨儿自己招惹来的,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什么谎话都敢编!”齐子睿就像一个捻子冒着火星子的炮仗,李嬷嬷的每一句话都能将他成功引爆。 “难道不是吗?!”李嬷嬷也似陷入某种情绪中,语调拔高,浑浊的眼中一片赤红。 “大小姐出生在韩府,天生贵重,那她就能以虐待下人为乐?可以草菅人命?我们这些仆妇的命再不值钱,也是命,不是谁说辱便可以辱,说杀便可以杀的!” 李嬷嬷一双老迈的浊眼满含泪水,让座上的韩志清和齐子睿着实一愣。 “你胡扯什么呢!墨儿什么时候虐待过下人?什么时候又害过人性命?”齐子睿这几年与韩墨儿相处,最是了解她的为人。虐待下人?翠枝和翠柳都要被她惯上天了;害人性命?陆晚舟那种败类渣滓她都不忍下手,送离大历朝还要保其衣食无忧,怎可能害人性命。 李嬷嬷见齐子睿为韩墨儿正名,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呵呵,这位老爷,您可否将大小姐请出来,问问她可还记得小婉!” “小婉是谁?”韩志清蹙着眉头,“和你谋害墨儿有什么关系,你莫要东拉西扯。” “老爷是大官,怎么能记得韩府中的一个小丫鬟。”李嬷嬷面含讥讽。 “小婉是我的干女儿,五年前刚刚十岁,她是那样的好看,两只眼睛黑黑的,一笑一对小酒窝。小婉对我也孝顺,得了什么好吃的,都让我吃头一口,我在府中没什么本事,她却偏偏认我为干娘,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我曾经在她受罚的时候为她说过话,我是好人,她愿意孝顺我。”李嬷嬷陷入了回忆,浑黄的眼中都放出了光彩。 “人人都说她心善人美,将来长大能找个好人家,没想到,没想到,只因为她不小心将果酒洒在了韩墨儿的绣鞋上,便招来祸事。”光彩 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恨意。 “韩墨儿因为这件事罚小婉跪了整整一晚,事后还百般刁难取笑。只为了寻个乐子,就让小婉扎五十个风筝,小婉双手都扎烂了,最后韩墨儿只要了其中一个!韩墨儿见树上有鸟窝,不用小厮,偏偏让小婉去掏,为了给她掏鸟窝,小婉弄得浑身上下都是伤。我要找夫人去诉苦,小婉却拦我,说韩墨儿只是一时兴起,过了兴致,便不会再难为她了。”说到此,李嬷嬷老泪纵横。 “我真恨我当时听了小婉的话,没有去找夫人,第二天,第二天,小婉就淹死在湖里了,只因为,只因为,韩墨儿让她去找落在水里的珠钗!” 韩墨儿坐在隔壁的耳房内,主屋中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李嬷嬷的话听得她心惊,这番话中充溢真情实感,不似作假。她努力翻找自己穿越之前的记忆,是否有这段久远的纷争。 那个女孩叫小婉,水葱一般的娇嫩清秀,话不多很腼腆,是她九岁时的三等丫鬟。 一次园中作宴,她穿了新鞋,鹅黄色的蜀锦绣着芝兰,是都城中刚刚兴起的样子,八两银子一双,因为工艺繁复,要两旬才能秀好,韩嫣儿还没有,此时她就穿在脚上了。 她有意炫耀,饮宴时故意搂起裙子,没想到一个站在她身边托着酒壶的丫鬟,身子一歪,将果酒洒在了绣鞋上。 她心中极怒,抬头去看闯祸的丫鬟,是那个一直文文静静小婉,小婉脸上惶恐,她却在小婉旁边看到一张幸灾乐祸的脸,韩墨儿仔细辨认,发现那是珠儿。此时的珠儿费尽心机,做了韩墨儿的三等丫鬟。 小婉向来乖顺,她不想重罚,没想到珠儿却说,韩嫣儿的鞋已经送回来了,过几日便要穿着去赴百花宴。 顿时火大,罚小婉跪了整晚。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韩墨儿看到了事情的始末。 记忆中的她虽骄纵,却不坏。让大小孟氏养废了性情,又无人引导,脾气差、心火重,谁做了局下了套,她都往里钻,百发百中、屡试不爽。 新来的珠儿面丑,心思却活络,一肚子坏水,为了往上爬,她将同样为三等丫鬟的小婉定为竞争对手。 此后种种,不是珠儿假传圣旨, 就是她受珠儿鼓动,一次又一次的责罚小婉。 直到小婉死了,淹死在园子中的湖里,她才后悔自己对待小婉的言行,可悔意仅仅持续半刻便被一个疯狂叫喊的嬷嬷打碎。 她说她害死了小婉,让小婉去寻湖中的朱钗,笑话,那朱钗才二两不到,丢了就丢了,何必寻找。 她不认,与那疯子对骂。母亲闻声而来,带走了疯嬷嬷,走时嘴上隐隐擒着笑。 珠儿也反常了几天,不往她身边凑,三四天后便好了,又一口一个小姐的围在身边。 小婉的事,府中无人再提,她也渐渐的忘了,在珠儿的陪伴下越发胡闹起来。 回忆到此结束。韩墨儿坐在小杌子上静默良久。虽然那个叫小婉的女孩的直接死因与九岁的韩墨儿无关,但却是她一点一点将其推向死亡的深渊;虽然现在十五岁的韩墨儿并不是原来的韩墨儿,但既然承接了原有的记忆,就摆脱不开这份沉重的心情。 韩墨儿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难言的情感压了压。她手指轻点,思绪飞转,李嬷嬷抛出了这样一段过往,给陷害韩墨儿找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想要自己承担下所有的罪责,为幕后指使脱罪。 “所以,我要为小婉报仇,凭什么小婉沉尸湖底,她韩墨儿还可以高高在上?我要让她尝尽世间的苦,让她一辈子后悔害了小婉!”李嬷嬷此时已经有些疯魔,披头散发如地狱索命的厉鬼。 “墨儿害了你女儿并无实证,就算事情是真的,也是你女儿寻钗子的时候自己不慎淹死的,怎么就算到墨儿头上。” 韩墨儿在耳房中“啧”了一声,齐子睿这心都已经偏到太平洋了。 齐子睿不信大小孟氏没有参与此事,他厉声问道:“以你一个老妪之力怎能谋得如此大事,说,你受谁的指使,还有谁参与此事?” “这所有之事,都是我一人的谋划,我买通钱三,迷晕韩墨儿,再让最下贱的男倌儿睡她,我要让韩墨儿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自李嬷嬷提到小婉便一直未出声的韩志清忽然站了起来,他躬下身子直视着李嬷嬷的眼睛,嘴唇不断翕动,颤抖着将话说了出来:“你抓错人了,抓错人了!你不应该抓墨儿啊 ,你应该抓我,应该害我,我才是罪魁祸首啊!子不教父之过,我从来没有教导过墨儿啊,我天天躲着她,视她于无物,从没告诉过她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从没指出过她的缺点,纠正过她的不足,以至于她是非不分、黑白不辨,这都是我的错,如今我还让她陷入险境,因果报应、因果报应,都是我的错啊!” 屋子中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隔壁的韩墨儿。韩志清从来都是木讷的、懦弱的,从来不觉得自己对他人有什么责任,即便偶尔从自己的一隅天地探出头来向外窥望,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觉得自己对外面的世界力不从心,便会重新躲回去,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营造出来的安宁。没想到,今天的他对自己会有如此剖白,让韩墨儿心中颇为震撼,这个从未负起一点点父亲责任的男人,是否真的已经心生悔意,不是为了给亡妻交代,而是真正的心疼身世凄凉的女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齐子睿,将大小孟氏钉死在耻辱柱上是他毕生所求。他拉开韩志清,真心觉得他拎不清,什么时候悔过不好,偏生赶在现在:“姐夫你等会再说。”他瞪向李嬷嬷,“我问你,你说无人指使你,你许诺给这男倌儿一千两,五百两已经付了?你还买通钱三夫妇二人,你拿什么买通,这孙子是你几句话忽悠着,就能跟你干这掉脑袋的事的人吗?筹谋此事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就你那点身家,把你买个百十个来回都不够!说,谁指使你的!” 听了此话,李嬷嬷回了些心智,脸上一片清灰,她眼神闪烁,咬着牙闭口不言。 “不说是,好,你的嘴撬不开,我就从他俩试试。”齐子睿指着钱三夫妇,叫来了护卫,“先把腿给我打折了!” 护卫依令上前,在钱三胡乱的挣扎中踹折了他的右腿,钱三倒地哭嚎,护卫一把箍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口中塞了一团棉布。 豆大的汗珠从钱三的媳妇的额上滚落,她牙齿颤栗,看着蹲在面前的齐子睿:“别打我,我说,我说。钱三说韩府一个嬷嬷找他害韩大小姐,事前给一千两,事后给两千两,并且会送我们离开都城,钱三,钱三欠了赌债,如果还不上, 就要剁了他的手,我们没办法才铤而走险,是钱三逼我和他一起干的,我是被逼的,你们放了我,放了我。” 堵着嘴的钱三听到此话,向他的婆娘龇牙咧嘴,被齐子睿一个刀锋般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钱三除了提到了这个嬷嬷,还提到其他人吗?” “没,没有,我没听他提过其他人,真的,说一句假话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齐子睿撇了撇嘴角,心想:你现在说什么都死无葬身之地了。他令护卫架起钱三那条好的左腿,然后阴恻恻的问:“钱三,如果你说出幕后指使,我便保你不死,你可想好了在开口说话,如有假话,你这条腿也别要了。” 钱三呜呜的点头,就差没给齐子睿磕头了,他口中的棉布被拽掉,钱三马上指着李嬷嬷:“是她,是她让我做这些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她算账。” “我说,除了她,你还知道谁?”齐子睿已经从牙缝中挤着说话了。 “啊?没有,就是她和我联系,没有别人。啊!”他话一出口,护卫在齐子睿的示意下,又断了钱三的一条腿。 “真没有,我真不知道,大爷,大爷,你让我说谁,我便说谁,你给个准话!”钱三话还没说完,就疼晕了过去。 齐子睿此时已经红了眼,又走到一直跪着不敢抬头的白面男子面前,刚要说话,就听见李嬷嬷开了口。 “他们都不知晓,你莫要逼迫。”她直了直身子继续道,“你猜的不错,以我之力并不能谋这样的大事,哼,韩墨儿那样张狂、毒辣的性子,怎么可能只得罪我一个人,她在都城中得罪了大人物,人家出钱,我出力,我们一同替天行道,没想到棋差一招,我认了!不过,韩墨儿你听好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犯下的罪孽,终究会得到报应,老天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李嬷嬷起身奋力撞向桌角,顿时血流如注,众人皆惊。 韩墨儿闻声向主屋跑去,被赶出来的齐子睿紧紧抱住,她仰起头,眼中含泪,她只想为自己铺一条坦途,为何如此之难!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即便为了自保,也不应以他人的性命作为代价。而如今,因果相生、命运诡谲,似万条绦线,将她一圈一圈裹挟,让她胸中积郁,喘不过气来,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逃离,马上逃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六章 耳畔的似水如歌 韩墨儿坐在入宫的马车上,心绪依旧翻涌不平,从她被设计进入陋巷中的小院直到现在,不过仅仅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中有人贪念落空,有人伤残断骨,也有人命赴黄泉! 大小孟氏的这盘棋,竟然从五年前就开始伏笔,坐实韩墨儿害人性命的传言,笼络收买心生怨怼的李嬷嬷,指使其设计陷害韩墨儿。事成,亲者痛仇者快;事败,她们隐于幕后,操控一个土埋脖颈,心中只有复仇的人顶罪并不是难事。 今日之事闹得如此大,请了韩志清来,就是要当着他的面揭穿大小孟氏,让其奸如鬼蜮,行若狐鼠的嘴脸公之于众,让她们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可张嬷嬷一个触柱身亡,担下了所有罪责,隐下了所有内情,大小孟氏虽未得逞,却也安然无恙,下次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恶浪妖风。 马车的轮子压在轩辕大道平滑的石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韩墨儿用食指压着太阳穴,微微蹙着眉。出此大事,韩志清依旧将韩墨儿推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他对此事相当执拗,这像是一个里程碑,完成此事便能开启他好父亲的人设,让他可以少后悔愧疚几分似的。 马车即将进入皇宫管辖区,韩墨儿低声吩咐翠柳,让她转告齐子睿,事已至此揪出大小孟氏已无可能,不必继续深究,恐一个不好让大小孟氏寻了把柄反咬一口。另外,李嬷嬷虽可恶,亦是可怜之人,依旧按韩府荣养嬷嬷身份入殓下葬,钱三夫妇不能留在京中,送到齐氏柳州的庄子上看管起来,至于那个男倌儿应允了他的便都给他,不过既然敢昧着良心行恶事,就要受到惩罚,让舅舅吓他一吓,最好这辈子都不敢作恶了才好。 午后时分,一天中最热的时段。车内暑气让韩墨儿胸口窒闷,她微微挑起车窗帘子,风正好,日正暖,一派风光好。这样的日子本该于廊荫下纳凉,听那知了声声入耳,或是在菜园间侍弄,享受大汗淋漓后的美酒入喉,哪想到却经历了一场阴暗至极的算计,此间行差踏错一步便入万劫不复之境,沉重的湮灭感、溺水般的窒息感再一次蒙上 韩墨儿心头,让她的眸子又冷了冷。 鎏金的马车载着她缓缓的向宫城东门驶去,车中人穿锦着缎,显得华贵异常,却神情萧瑟,面寒如霜。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开启,开门的声悠长又寂寥,旧日的沧桑都隐于门后,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兴衰荣辱,多少权谋算计,多少阴暗龌龊都随着时间的洪流成为过往流年,而如今这朱门之后又重新鸣锣开鼓,种种戏码再次上演,只不过换了剧中人罢了。 马车入了宫门,又行驶了一段便不能前行,韩墨儿和翠枝由一个小宫女带着前往在御花园设置的琼花宴场地。 宫中多奇花异草,御花园中更是一片淋漓的斑斓。各种娇艳欲滴的花朵肆意的绽放着,仿佛是没有明天一般挥霍着自己的青春,花团锦簇之下透出一种无奈的苍凉与腐败气息。 小宫女将韩墨儿带到场地便躬身退下了,还不到开宴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并没有露面,只着了几个四品的昭仪相陪众家贵女。 鲜妍娇姿满满当当,绫罗锦缎熠熠生辉,所过之处香风阵阵、笑语嘤嘤,面上和善一片,私下攀比争斗,不过攀龙附凤的伎俩,让韩墨儿心思又沉了一沉。 她转身离开,欲寻一僻静之所,翠枝不明忙唤到:“小姐,你干什么去?宴席设在前面。” “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我现在过去徒增笑料。” 道路回转,她们寻到一个幽静处,面前一弯窄湖,身后有茂盛高大的苇草,喧嚣远去,韩墨儿找了一块干净的湖石坐下,似入定一般沉默不语。 同一个时刻,昭仁宫朱门开启,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跨步而出,配有银丝祥云暗纹的袍子上并无绣饰,用一根玉带微微束着,阳光下闪着凛冽的华光,配合男子周身冷而锋利的气质在合适不过了。 不过此时,男子冷然的眉眼上含有几分无可奈何,他听着隐隐从御花园传来的莺声燕语,微微蹙了蹙眉。此人正是礼王尉迟轩,此番被皇后召来,为得是他的婚事。 尉迟轩的婚事一直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隐痛,为了帮助皇上尉迟易登基,亦帮助其稳固江山、排除异己,尉迟轩一直与皇上尉迟易佯装不睦。如此情形,尉迟易若给尉 迟轩寻一门妥当贵重的亲事,实在不符合他们“争锋相对”的关系。 而若给尉迟轩订一门不称心的亲事,兄嫂二人心中亦是不舍。尉迟轩可以说是尉迟易一手带大,尉迟易与刘府千金刘松莲成亲后,刘松莲爱屋及乌,一直将尉迟轩当做亲弟弟般照顾。 尉迟轩立事极早,十五岁便主动陷入党争,身赴敌营,左右周旋,保尉迟易立于不败之地。 兄嫂二人怜他小小年纪便要与蝇营狗苟之辈周旋,终日机谋巧算、运筹帷幄,经年累月整个人越发冷清,活得越发没有光彩。为此,他们一直想为尉迟轩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一来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二来也让他沾染些人间烟火,用缱绻之情暖一暖他人,热一热他心。 然而,事不与愿为,兄嫂二人不愿因“对立”的关系,给尉迟轩将就选亲,而尉迟轩从小就见惯后宫女人之间明争暗斗的伎俩,对女子有种下意识的厌恶,也着实对成亲之事不上心,能推就推,能躲就躲,避之不及,如此这般就拖到了现在。 如今,尉迟轩已经二十有二,兄嫂二人下了决心,即然不能寻一门身份匹配的亲事,那就找一个品貌俱佳的良人,今年尉迟轩这个亲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尉迟轩在宫中拐了几个弯,走上了一条颇为僻静的小路,曹公公扯着嘴角随在其后。 曹公公边走边想,也就皇后娘娘能制得住王爷,皇后娘娘一抹眼泪,王爷立马从了,也不敢拒婚,也不敢提什么三年后再成亲的条件,乖乖应下了年内成婚的懿旨。王爷那种有话不敢说,硬生生忍着的情形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下次一定要说与皇上身边的张公公,让他也乐呵乐呵。 正想得开心,撞上了一堵肉墙,尉迟轩已经停步,曹公公没留意一下子撞了上去。 尉迟轩叹了口气,一想便知曹公公是热闹没看够,又脑补了一遍,心中不免郁结:“昨日,皇后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昨日,皇后传来懿旨,单单召曹公公一人入宫,不用想便知是与尉迟轩亲事相关,曹公公回府后没有向他回禀,他也没有心思过问。今日,他被皇后娘娘逼婚,这个自小陪自己长大的曹公公又一脸奸笑 ,让他生出被背叛的感觉。 “啊,皇后娘娘传杂家入宫是问,是问......”见尉迟轩冷睨着眼神看过来,曹公公说了实话,“皇后娘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王爷你不娶亲,是因为,因为是断袖。” “杂家立刻回禀了皇后娘娘,这纯属谣言,礼王一向洁身自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若有...还好了呢。”曹公公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抬眼瞥了一眼尉迟轩,果然看到满敷冰霜的面容,赶紧缩了缩脖子。 尉迟轩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心绪波澜了,明明知道皇后娘娘是硬挤出来的眼泪,但他也不得不应,只因为长嫂如母,他不忍她伤心。 尉迟轩压下心绪,展步来到一颗粗壮的巨树前,弯腰翻起一块隐秘的石头,从底下拿起一个细细的竹节。 他从竹节中抽出一张纸,纸上均是暗语。看过后,尉迟轩吩咐曹公公:“去,让子肖今晚来见我。” 曹公公应诺而去,尉迟轩独自一人向宫门方向信步而行。行至一处蓬勃灌木,其后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尉迟轩蹙眉,加快了脚步,因他耳目敏于常人,女子们的对话仍传入耳中。 “小姐,我哥哥再过两日便要进城了,那个,这回他带了十坛醉烟波呢。”韩墨儿一直沉默不语,翠枝暗自忧心,小心翼翼地起了个话头,以美酒引诱,希望能将韩墨儿拉回常态。 韩墨儿将远眺的目光收回,转头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翠枝,她在心中暗骂了声自己,她不该任由心中情绪放大,不应该久久困于其中不得摆脱,这样的自己已经吓到了翠枝,自己是她们的主心骨,是她们的守护者,她不能倒,不能败,亦不能脆弱。 韩墨儿笑笑,熟悉的表情回归,声音甜腻带着丝丝讨好:“翠枝快来这边坐,日头浓烈怎的不找个阴凉的地方歇着,翠枝,你哥哥带来的十坛醉烟波有几坛是你家小姐的?” 翠枝见韩墨儿嬉皮笑脸,微微放下心来,顺着她的话继续活络气氛:“若我家小姐听话,十坛便都是她的,若不听话,一坛也无。” “听话,听话,定然听话。”韩墨儿语气又增了几分甜腻,怯生生的伏低做小,“好翠枝,今后你让我往西 ,我绝不向东,你让我给你寻个白面相公,我绝不给你找个黑面官人。”说完韩墨儿马上跳远,看着面红耳赤的翠枝诚恳的点头,貌似乖顺极了。 “小姐!你,你!我让,让我哥哥将醉烟波都送到舅爷那里去,舅爷喝酒,小姐看着,反正舅爷不许你喝酒。”翠枝虽然久受磨砺,还是红了面颊。 “啧啧啧,都说最毒妇人心,小姐我今儿个真是见识到了。错了,错了,错了,我错了。”韩墨儿给翠枝顺气,眼中狡黠未退,“翠枝你这样恼怒,莫不是不喜白面书生,喜欢黑脸大汉?” “小姐!你,我,哎呀!”一向沉稳的翠枝被逗得跳脚。 “哈哈哈,恩,翠枝,你怎的也学翠柳说不过就动手啊,翠枝,开宴了,开宴了,咱们赶快过去,不然皇后娘娘要怪罪的,咱们快去吓一吓韩嫣儿,她今天定然觉得我这个粗鄙的姐姐不能出席,走走走,带你去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别气了,别气了,一会我少喝一杯水酒,以当赔罪可好?” 声音袅袅传来,似带着潮湿般的触感,刻意讨好时的黏腻婉转,促狭打趣时的似水如歌,分毫不差传入尉迟轩的耳中,他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下意识的调动耳力,跟随着那个声音,直到声音消失不见,才晃过神来。 眉头又蹙了起来,这回不为别人,而是为自己。自己竟然因为这等事情分神,看来最近自己还是太闲了,尉迟轩默忖。不过心中刚刚生出几分自责,却被一个念头击溃,现在的小姐对丫鬟都是这样娇宠的吗?忽而又一个念头冒出,醉烟波,恩,是什么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七章 紫微入命韩嫣儿? 韩墨儿主仆匆匆赶回宴席,见各家贵女已经入宴。宴席声势浩大,都城中三品以上勋贵要员府邸的嫡女、嫡孙女、侄女六十余人赴宴,远远望去环肥燕瘦、姚黄魏紫,争奇斗艳,好生热闹。 皇后娘娘还未入席,韩墨儿甫一露面,便被洛景恬看到,她伸长着脖子用手招呼,让韩墨儿去身边就坐,韩墨儿微笑摇头,寻了一处最末的位子坐下,身姿闲适,目光散漫,瞧着宴中种种。 以往每每韩墨儿一亮相,均会引来重重叠叠关注的目光,今日却目光寥寥,众贵女心思都在如何引起皇室的注意上,无暇顾及他人。 洛景恬一直向韩墨儿挤眉弄眼,坐在昭仪娘娘身边的赵清雅也投来了友善的目光,因身份地位不够,挤不上前,坐在宴席中部的韩嫣儿却一直没有发现韩墨儿的到来。她一直看着侧主位上的几位昭仪,面带甜美优雅的微笑,偶尔和左右的贵女言语几句,一举一动风仪极佳。 直到她身后立着的丫鬟和她耳语几句,韩嫣儿才惊惧地看过来,眼神落在韩墨儿身上,既惊且怒。 韩墨儿举起茶杯,面带笑容,遥遥相敬,如愿地看到了韩嫣儿愤恨的表情。 韩嫣儿有失身份的动作,引起了周围贵女的侧目,见有人瞧着,她连忙收回目光,收敛怒气,重新规规矩矩地坐好,面上挂了僵硬的笑容,心中慌乱起来。 怎么会?韩墨儿怎么会来?娘亲不是说一定会将她拦于宫门外吗?她一定不会参加琼花宴吗?怎么办?韩墨儿来了,会不会抢着弹奏《笑傲江湖》?那我这些天不是白练了吗?又怎么能在琼花宴上一鸣惊人,得皇后娘娘青眼?如果我率先弹奏《笑傲江湖》,那个傻子会不会当众诘难于我,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昨夜,孟淑娟得知韩墨儿病愈可以参加今日的琼花宴,她一整晚辗转反侧不得成眠,天才蒙蒙亮就去见了孟老夫人。一个时辰后孟淑娟进了韩嫣儿的院子,脸上哪里寻得到愁容,信誓旦旦的保证韩墨儿不会出现在琼花宴上,殷殷嘱托韩嫣儿好好准备,争取一鸣惊人,飞入皇室做凤凰。 一 声“皇后娘娘驾到”打断了韩嫣儿的思绪,她按压下惶恐,随众人行了叩拜之礼。 皇后娘娘刘氏今年四十有五,因保养得宜,看着像三十几岁。她一身绯色罗锦绣双凤吉服,一色攒金镶红宝石牡丹头面,枝枝叶叶缠金绕赤,将整个人衬得仿佛镀了一层淡金的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 皇后娘娘道了一句“平身”,众贵女重新落座。皇后娘娘看着面前豆蔻年华的闺秀们面容和蔼,话语可亲:“自皇上登基以来,因后宫诸事繁杂,本宫只召集过两次宫宴,上一次是与各宗妇及诰命夫人们赏月,这一次本宫想与各府的小姐们一同赏花,本宫老了,就想跟年轻人一起热闹热闹,看着你们堪比花娇的模样,本宫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几岁呢。” 侧下方坐着的一位昭仪适时出来接话:“皇后娘娘哪里老了,您往这一坐,牡丹都要自惭形秽,说您压艳群芳一点不为过。” “是啊,昨日家宴,皇后娘娘您穿着那身紫瑞祥服一亮相,皇上眼睛都看直了,半天都没回神,我下了宴席就差织造局给我也做一件紫色袍服,说不定下次皇上也能多看我两眼,呵呵呵。”另一个昭仪接话,这番话打笑皇上皇后,在宫中算是大胆之言了,但从她嘴中说出却一点也不令人生厌,明明是讨好之词却没有多少谄媚之态,故意带点捏酸吃醋的劲,像个眼皮子浅又毫无心机的人。 “胡闹,在孩子们面前可由得你这般胡言乱语。”皇后娘娘佯怒,眼里却挂着淡淡笑意,谁不愿被夸一句伉俪情深,尤其在这帝王之家。 “今日设宴,大家莫拘着性子,想玩什么便玩,你们这个年纪就应该活泼一点。”皇后娘娘今日心情极佳,刚刚礼王同意了年内完婚,自己的儿子中秋前后也要纳妃,即将双喜临门,自然满心欢喜。 “那我们便来玩敲七!谁若是输了,就表演才艺可好?”坐在上首位置的九公主兴致勃勃,最近她刚刚得了这个游戏,正在兴头上,奈何丫鬟宫女算术不精,玩得很不尽兴。与在座的各家贵女玩就不一样了,贵女们都要学习理家掌事,算术是必学的基本,玩敲七这种游戏必然不在话下。 韩 墨儿听闻要玩敲七,无奈地轻笑了一下,这个游戏是她偶尔混迹在广源书局时闲来无事教几个小丫头玩的,没想到几个小丫头将游戏传了出去,古时游戏项目甚少,所以不管懂不懂算术,孩子们都兴致盎然,后又传入高门大户府中,起先只是小丫鬟们偶尔游戏,没想到后来却成为小姐们聚会时的游乐项目,春日里宴会众多,敲七的游戏更是盛行起来,现在都火至宫宴上了。 皇后娘娘和几位昭仪听着新鲜,仔细地问了规则,觉得甚为有趣。游戏开始,九公主起头说“一”,按座位次序依次而下数字递加,逢七及七的倍数,敲击空碗代之,敲错或犹豫,则以表演才艺以作惩罚。 贵女们一场游戏玩得各怀心事。自觉有资格一争妃位的,当数字传到自己时都会故意说错或犹豫一下,被笑闹地罚了表演才艺,只为加深皇后娘娘对她的印象,在妃位之争中获得更多的关注;而那些身家稍差,但技艺尚佳的贵女也如法炮制,以求在皇后娘娘面前露个脸,讨一句赞扬,便可以以此荣耀一生;还有一部分是身家不济,技艺也平庸的,便老老实实的游戏,却也乐在其中。 琼花宴上笑闹一片、其乐融融,有心细者会发现皇后娘娘的目光总流连在席间几个绝美的身影上,状似无意的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便有人暗忖,定是为二皇子妃人选相看,思及此,都做得端端正正,笑得规规矩矩,以求皇后娘娘的目光会在自己身上驻一驻。 数字终于传到了韩嫣儿。 韩嫣儿心中慌乱,她还没有想好是否要上台献艺数字就传了过来,她张口无言,晚了半刻,是真的犹豫,并非装腔。 皇后娘娘眸子亮了亮,刚才她就注意到这个靓丽的女孩了,不但面容生得娇美动人,气质看起来也闲静雅致,且应该不是宗室或权臣的家眷,身家应与礼王极其相配。 韩嫣儿被逼到了头上,只得将心一横,款款走至场地中央,施施然一礼拜见了皇后娘娘和各位昭仪。 “呦,这是哪家的姑娘啊,生得如此之美。”一个昭仪赞道。 “回禀冯昭仪,小女是翰林院掌院学士韩志清次女。”韩嫣儿落落大方,风仪极佳。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娘娘微笑问到。此问一出,在席中之人心中引起了不小的振动,刚刚游戏种种,皇后娘娘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偶尔点点头说句很好,已经是天大的恩宠,现在竟然开口问了韩嫣儿名字! 韩嫣儿也十分诧异,但她马上稳住心神,规规矩矩地回了句:“回禀皇后娘娘,小女叫嫣儿,韩嫣儿。” “嫣儿,嫣然一笑中,暗把幽情送,好名字。”皇后娘娘得知此女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女儿,心中更是欢喜,礼王妃的父族不能过于贵重,从二品又属清流的韩志清确实合适,现在她看韩嫣儿如获至宝,连名字都攒了一句。 韩嫣儿以为皇后娘娘正在相看儿媳妇,眼中带了些喜色,她恭敬的谢过,便在架好的琴前坐好,此时她告诉自己,她要弹奏《笑傲江湖》,她需要再一次加深皇后娘娘的好感度,置于韩墨儿,她赌她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争闹。 琴音响起,时而高耸如云,时而飘渺若风;时而沉稳如松,时而激扬若瀑。韩嫣儿指法娴熟、技艺精湛,从技法上不知高过韩墨儿凡几,但在意境上却缺了疏朗潇洒之意,少了豁达通透之境,分毫不见逍遥自在、笑傲人生的畅快淋漓,曲子没有魂魄,像提线木偶一般干涩僵硬。 席间不少贵女听过韩墨儿弹奏此曲,今天由韩嫣儿弹出来她们并不觉得奇怪,韩府只有韩嫣儿可争一争妃位,韩府自然会把好的东西都加持在她的身上,将她包装得更具竞争力。 只有洛景恬怒火中烧,她紧紧攥着手中茶杯,恨不得一杯热茶泼过去。但韩墨儿不许,曲子刚一弹奏,她便收到了韩墨儿压制的目光,她不让自己惹事,她亦不想追究。所以,洛景恬只能恨恨地忍着。 赵思雅也留意着韩墨儿,她将韩墨儿与洛景恬无声的交流纳入眼里,她是整场唯一一个没有正眼瞧过韩嫣儿的人,似是不屑一顾、似是无足轻重。 曲毕,韩嫣儿一鸣惊人。几个昭仪轮番赞叹,有赞曲风新颖,有赞技巧纯熟,皇后娘娘竟赏了一支黄翡芙蓉花朱钗,令四座皆惊。 韩墨儿依旧懒散,挨个观察座上众人的反应,艳羡有之,嫉妒有 之,不屑有之,故作平和的也有之,百态众生,不一而足。 韩墨儿觉得有趣,拿此事下酒,也不嫌果酒寡淡,一杯续一杯,借此冲淡今日之事带给她的郁郁。 韩嫣儿领了赏、谢了恩,回到座位心中激荡不已,她瞥了一眼韩墨儿,见其悠哉悠哉地饮着果酒,心中的大石才落了地。 此时,她眼前像炸了烟花,耳畔声音都已远去,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似幻似真,她不断地掐着大腿外侧,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她看向上首坐着的皇后娘娘,似乎看见了自己光辉的未来。凤冠霞帔入皇室玉牒,成为二皇子妃;不日入主东宫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再几年紫微入命,直入中宫,受百姓叩拜,享万民敬仰,留名后世,刊入史册。 直到宴罢,韩嫣儿还一直处于恍惚之中,随众人叩首送走了皇后娘娘,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此时,她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均好言奉承着韩嫣儿。韩嫣儿脊背挺得直直的,脖子微扬,对于奉承并不推辞,心安理得的受了,心中得意得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八章 千般谋算一场空 韩嫣儿受众星拱月,韩墨儿这边也有人纠缠。洛景恬拉着韩墨儿同行,韩墨儿却怕她受自己连累坏了闺誉,百般阻挠均为失败。 韩墨儿无奈,只得拉着洛景恬快行几步,与众闺秀拉开了些距离。洛景恬一路上都气呼呼的,嘟着嘴,脸上表情极为生动。 出了后宫,洛景恬钻上了韩墨儿的马车,上车劈头盖脸的就训斥韩墨儿:“你那黑心肝的妹妹抢了你的曲子,你便由着她去抢?你自己不好直说,为何还要拦着我?我知道你觉得我性子鲁莽,但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我还有几分分寸,不过几句玩笑话,就能戳破她的盗曲之事,你为何不让我说!” 韩墨儿看着这只炸毛的猫,考虑着如何给她顺毛。 她瞧了一会洛景恬,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景恬,我若说我厌烦了呢?厌烦在阴谋计俩中倾轧,厌烦每天绞尽脑汁,厌烦无休止的还击,她求什么便随她去求,我只想偏安一隅,偷享自在。景恬,我好累啊。” 韩墨儿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真在于她真的累了,假在于她不能放弃反击,若放弃便是死。 洛景恬被韩墨儿落寞的表情虎了虎,顿了片刻才道:“你这种想法是助纣为孽。” “不管怎样,我若不争,她们便会消停,我们两相成全,这样也好。”韩墨儿柔声哄着洛景恬,但这话却让一旁的翠枝红了眼,她心中暗忖,若洛家三小姐知道韩府的人是如何对待小姐的,她又会如何?只抢了个曲子就让洛三小姐如此愤愤不平,要是知道今天中午她们小姐险些让人奸污害死呢?翠枝忍不住眼中热泪,连忙将脸别到了一边。 哄住了洛景恬,韩墨儿又默默地将翠枝的手拉过来紧紧攥了攥以示安抚,谁说这异世扭曲陆离,谁说她一直孤军奋战,她的身边亦有温柔呵护,亦有与她栉风沐雨,同路无悔之人。 韩墨儿先于韩嫣儿回到韩府,依礼去向大小孟氏回禀。韩墨儿甫一露面,就接收到了两人眼中的惊诧与慌乱,孟淑娟手中的茶碗当的一声滑落到炕几上,溢出的黄汤将孟老夫人最喜欢的一块帕子浸湿了,帕子 上绣着的代表佛祖慈悲的菩提果被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黄斑。 孟老夫人只错愕了半刻,面色便恢复如常,隐晦的递给孟淑娟一个警告的眼神,便拉着韩墨儿询问入宫事宜,韩墨儿鼓着脸,表情气愤,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嫣儿妹妹游戏输了,被罚表演才艺,她,她竟然弹的是我的《笑傲江湖》!我本想在宫宴上露一手的,没想到让嫣儿抢了先。” 韩墨儿费力的涨红了脸颊,按照自己的人设继续表演,“嫣儿已经那么优秀了,她又好看又有才,为何,为何还要抢我的东西,祖母,嫣儿被皇后娘娘赏了钗子,我都没有!那本应该是我钗子,我若是上去弹奏《笑傲江湖》,皇后娘娘便会将钗子赏给我的,现在,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韩墨儿故技重施,掐着自己大腿,把眼睛逼红了。 “什么!你说皇后娘娘赏了嫣儿钗子?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孟淑娟将所有惶恐、惊惧抛之脑后,满脑子只剩韩嫣儿得了皇后青睐这件事。 “那钗子本应该是我的!” “墨儿,你与嫣儿均是我韩府嫡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嫣儿得到赞誉,于你也是好事,你要为嫣儿高兴才对。”孟老夫人不想再听韩墨儿纠缠,她现在只想知道,韩墨儿为何会毫发无损的回到韩府。 让李嬷嬷出头陷害韩墨儿是上次在张家庄子失手后,孟老夫人的又一计策。她让孟淑娟的奶妈出面寻机会“巧遇”了与韩墨儿有“深仇大恨”的李嬷嬷,奶妈胡乱编造了韩墨儿近几年的罪责,直接把韩墨儿塑造成上欺庶母,下欺奴婢的魔鬼形象,言谈间还着重回忆了乖巧懂事的小婉,悲叹其不公的命运,奶妈一口一个恨不得替主子除掉韩墨儿这个祸害,奈何力不从心。 一切均向着计划的方向铺陈,李嬷嬷不出所料地接下了除掉韩墨儿的重任,奶妈的计划天衣无缝,钱三夫妇和妓院男倌儿也均是奶妈提供的人选,大笔的银钱从李嬷嬷手中花出去,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一个奶妈怎么能有如此手段和资本,但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李嬷嬷是大小孟氏的杀手锏,为保万无一失,她们原本计划等所有事情准 备充分之后再行动手,但没想到皇后娘娘赐宴,韩墨儿如果一同赴宴,定会影响韩嫣儿形象,本来韩嫣儿的身份地位就勉强参选皇妃,如果再让韩墨儿一搅混,定然会失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婆媳两个打算让韩墨儿病几天,没等她们出手,韩墨儿就真的生病了,舒了一口气的大小孟氏做着成为皇亲国戚的美梦,没想到这个美梦轻而易举的让韩志清请来的太医给搅碎了。 事情紧急,已经不能再做其他手脚,孟老夫人只得将杀手锏提前拿了出来,经过一夜的布置,倒也寻不到什么纰漏。 自韩墨儿上了马车,大小孟氏的心便一直悬着,孟淑娟一杯一杯续着茶,孟老夫人手中的佛珠一直不停地转动。 依照计划,两个时辰后,无意中撞破韩墨儿好事的李嬷嬷应该来向大小孟氏告发此事,届时韩墨儿百口莫辩,韩志清对其彻底厌弃,她们可以趁机以“家丑不可外扬”为名,将韩墨儿远嫁,至于嫁到哪里,嫁给谁,韩志清自然也就不会过问了。 可熬过了近两个时辰,却等不到任何回禀,大小孟氏的心中如鼓在捶。 时间分秒不停,转眼已过去了三个时辰,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韩墨儿未被迷香迷晕?中途有人退出甚至倒戈?被他人亦或官府发现?李嬷嬷是否能够做到不成功便成仁?她是不是已经供出奶妈?那是否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一个一个问题搅扰的孟老夫人坐立难安,目前她对于这件事已经完全失去了掌控,事情会向哪方面发展她不得而知。 奶妈在府门前伸长脖子张望,一直没有等到李嬷嬷的身影,却等回了一脸黑郁之气的韩志清,她连一句问安还没说完,韩志清就阴沉着脸进了府。 分秒交错,度之如年。大小孟氏等着等着,却等回了韩墨儿,看着全须全尾的韩墨儿,两人的内心咯噔了一声。 孟老夫人耐着性子问了几句宫中之事,便旁敲侧击起来:“今日这么多贵女一同进宫,路上可还好走,有没有阻塞?” 韩墨儿心中嗤笑一声,看来这两位已经急坏了,她哪能让她们如意,明明知道她们想听什么,却避重就轻:“恩, 很堵的。” “哦,驾车,驾车的车夫也同你一起回来了?” 孟老夫人问完就后悔了,莫不说这句话有多可笑,她一个二品诰命夫人去关心一个车夫,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恩?祖母,车夫自然是回来了啊。”韩墨儿歪头表示不解。 “啊,啊,不说这些了,折腾了一小天,墨儿你肯定累了,快去休息,去,去。”孟老夫人心中七上八下,看在韩墨儿这里问不出什么,就出言赶人。 韩墨儿刚刚离开,未等孟老夫人差人去过问车夫钱三,孟淑娟的奶妈便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神思慌乱的一遍遍喊着老夫人不好了,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孟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现在满屋子丫鬟仆妇,韩墨儿还未走远,这个蠢货就嚷嚷起来。 她眼风扫过四周,丫鬟仆妇就极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门窗紧闭,奶妈惊惧的声音再次传来:“老夫人、夫人,刚才送大小家回来的车夫不是,不是钱三!” “什么!不是钱三,那是谁!”孟淑娟眼睛赤红,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是,是齐家舅爷家的车夫!” 孟老夫人手蓦然攥紧,她已经完全理不清今日之事,齐子睿怎么会参与其中,他知道了什么?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 “齐家的车夫怎么说?”孟老夫人追问。 “齐家,齐家的车夫说,今日之事,老爷、老爷全都知晓,如果老夫人、夫人有任何疑问,可以去问老爷。”奶妈以为事情已经败露,牙根打着颤,瘫软在地上。 韩嫣儿志得意满的回到韩府,本以为她带回的消息会让阖府欢庆,没想到祖母和母亲的笑容都有些勉强,魂不守舍一般几句话就将她打发回了院子。 孟老夫人思量再三,让孟淑娟去询问马车夫一事。如果李嬷嬷已经招认,没道理到现在还不审问奶妈,如果事情没有败露,韩墨儿由齐家车夫送回,当家主母也没有道理不去询问一二。 孟老夫人宽慰孟淑娟几句,让他去寻韩志清相问。不到一刻钟便传回消息,韩志清闹了起来,责难孟淑娟治家不严,府中车夫与外人勾结生了害主之心,作为当家主母竟然丝毫不知。 韩志清闹 得动静够大,他将一腔怒火都撒在了孟淑娟身上,加之又得知韩嫣儿在宫宴上抢了韩墨儿的《笑傲江湖》,这个向来木讷温吞的男人,竟然不顾主母脸面,在下人面前引经据典大骂孟淑娟无才无能、教子无方,不但夺了她的掌家之权交给了侍妾张氏,还罚她闭门思过一月,并言明不许韩嫣儿探望。 令韩府下人们惊奇的是,被狠狠打了脸的夫人非但没闹,还老老实实的交出了掌家对牌,只是张氏哪里敢接,诚惶诚恐的主院中跪了大半宿,硬是没有按照韩志清吩咐接过对牌,气得韩志清犯了心疾,大半夜的又请大夫又熬药,闹了一宿。 后来,大小孟氏才在韩志清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进宫当日,齐子睿在街上看到韩墨儿马车,尾随至陋巷发现已经昏迷的韩墨儿,后来齐子睿用计将加害韩墨儿的人都抓了起来逼问幕后主使,李嬷嬷并未招认,当场触柱而亡,钱三被打折双腿,齐子睿将其关押起来,至于那个男倌儿由齐子睿全权处理,想必下场也是凄惨。 孟淑娟连着做了几天噩梦,为求心安还偷偷地为李嬷嬷烧了纸钱。孟老夫人见事情已成定局,并没有惹火烧身,便将此事抛开,认真琢磨下次要如何将韩墨儿这个碍眼之人置于死地。 退步青年说 抱歉,更新晚了,今天太忙了,写了一天公文,现在眼睛都重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九章 这一届穿越文的质量真差! 还未等孟老夫人琢磨出来一个章程,皇后娘娘的懿旨便到了。 孟老夫人一身诰命装束携韩志清夫妇及阖府众人一同接旨。韩嫣儿眼角眉梢透着压不住的欢喜,衣裳首饰华美隆重,似是一会懿旨宣完,便要接受众人礼拜。 韩墨儿混在人后,琢磨着匆匆而下的懿旨,难道韩嫣儿真的紫微入命,是皇后的命格?韩墨儿在心中啧啧了两声,暗自嘟囔了一句,这一届穿越文的质量真差。 尖声利气的宦官展开懿旨:“宗室礼王尉迟轩,宽博执谦,刚毅坚卓。今有韩府嫡女韩嫣儿,毓秀名门,礼教夙娴,故礼聘为礼王妃,择日大婚。” “什么?”孟淑娟和韩嫣儿同时出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孟老夫人咳了一下,用眼神压制住了孟淑娟和韩嫣儿,她恭敬地开口:“这位公公,老身上了年纪,耳力不济,劳公公再说一遍,皇后娘娘是将我家孙女指给了谁?” 孟老夫人是先帝帝师发妻,宣旨的公公并不怠慢:“老夫人,皇后娘娘是给礼王与韩府二小姐赐婚,还不快领旨谢恩。” “臣领旨谢恩。”韩志清虽然也深感意外,却是第一个接受现实的,谢了恩恭恭敬敬地封了一个大红包,将人送出了府。 不但大小孟氏和韩嫣儿彻底傻了,连韩墨儿也觉得此事着实有些超乎所想。 那个谪仙一般的尉迟轩不应该一直生活在传说中吗,怎么就这样毫无预告的闯进了剧本里?他那生人勿近之感酷炸苍穹,应该是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带刺雪莲,如今怎么近在咫尺了呢?还即将晋升为自己对家的夫君,一想到自己舔了很多次颜的高岭之花,以后要和韩嫣儿一起对付自己,韩墨儿竟心有戚戚然,很是不高兴。 礼王尉迟轩虽身份贵胄,但架不住不招帝王待见。帝王登基前他多次明枪暗箭,帝王登基后他依旧桀骜不羁,公然在朝堂上与帝王唱反调,帝王没有降罪于他,全赖先皇临终殷殷嘱托。现在的尉迟轩无权无势不说,哪天帝王基业稳定,不必顾忌先皇遗愿时,尉迟轩很有可能会被随便安个罪名废黜、流放,甚至 丢了性命也未尝可知。 另外,有关礼王身世的传闻在都城流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乱伦的血脉让人不齿,哪一个真正的名门望族会愿意将家中闺秀嫁之,如果与其联姻,别说自降了身份,同时也等同于被帝王打入冷宫。 大小孟氏在短暂的愣怔之后,便陷入慌乱。百般筹谋没想到却寻来这样一门亲事,千娇百媚的嫡女,即便不能为皇子妃,也可以寻个显赫门第,不能光宗耀祖,也能鼎盛门楣,谁想到参加一次宫宴,竟让皇后赐婚于整个大历朝最没出息、没前途、没有含金量的礼王。 在众人眼中,皇后娘娘的心思并不难猜,礼王的婚事拖了这么多年,同龄的男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孩子成堆,礼王却连个侧妃都没有,不是帝后有意为难又是如何?现在礼王的子侄们都要纳妃成婚,于情于理帝后不能再拖着礼王婚事,便草草寻了个品阶不算低,却无权无势的清流嫡女敷衍了事。皇室赐婚一事不胫而走,韩嫣儿和整个韩府沦为都城笑柄。 韩府喜事临门,却寻不到一丝欢喜氛围,下人们行事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家主霉头,惹来无妄之灾。 大小孟氏心火旺盛轮番生病,传出去又在都城中惹了一番笑话,谁人不说孟氏婆媳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家世平平却偏要参选皇子妃,将嫡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曲《笑傲江湖》在宫宴上出尽风头,原以为是凡鸟变凤凰,没想到却是黄粱一梦,如今皇亲国戚的身份倒是有了,却是个惹皇室厌弃的皇亲国戚。 韩志清也不满意这门亲事,但他向来迂腐,本着皇命不可违的想法,一顿饭的功夫就接受了现实,他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别人的嘲讽也好,轻视也罢都似断了天线的电视机一样,接收不到任何信号。 韩嫣儿宫宴后有多志得意满,现在就有多颜面扫地。她与闺中密友一起八卦过礼王身世,嘲讽过礼王处境,唏嘘过未来礼王妃的悲惨命运,谁能想到现在“礼王妃”的头衔却挂在了自己身上,她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甩自己几个嘴巴。 闺蜜们一张张拜帖递进韩府,有恭贺的、有安慰的,实则都是看笑话的。女孩们平日在一起攀比争斗惯 了,韩嫣儿前几日摆出的睥睨之态实在让人妒恨,现在看到她从云端摔至泥里,必然要亲见一番,才好解恨。 虽说是来看笑话的,但表面文章还得做,这几日韩嫣儿在闺秀们的“表面文章”中慢慢生出些挣扎,原因无他,人人都说礼王俊。 礼王如何俊,韩嫣儿并没有直观的想象,她只是在几位机缘巧合见过礼王的闺秀或浓或淡的醋意中生出些许得意,正是这些许得意,让韩嫣儿心中存了几分微弱的摇摆。 不过这心思也确实微弱,每当韩嫣儿思及自己今后人前不受重视,人后受人指点的待遇时,便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摇摆打回原形了。 就在韩嫣儿日日缠在孟老夫人面前信誓旦旦的不嫁礼王的时候,韩墨儿也正在计划着趁大小孟氏无暇管顾其他时遁出韩府。 时间、路线、途中客栈、接应人员、三处新府一应妥当,万事具备却被齐子睿传来的一个消息打成了泡影。 “什么!小姐和咱俩的照身帖作废了?路引也用不了了?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城?怎么上路?怎么驻店?驻店,驻店没事,我可以席地而睡,不是,就是说咱们走不了了呗?”翠柳柳眉倒竖,筹备了这么久的事,竟然在临门一脚时崴了脚、扭了腰全盘皆输,这让她心口像堵了块大石头,郁气不得散发,恨不得跟谁打上一架。 翠枝似是哭过,在一旁闷着不出声。 “你说说那个柳州知县长不长脑子,给咱们这样的良民办办假证也就罢了,竟然敢给土匪山贼、朝廷钦犯办照身帖,简直赚钱不要命了,他被抓了还要牵连我们,要不是舅爷从中周旋,说不定咱们也同那些江洋大盗一起被下了大狱了,哎,怎么这么倒霉!” “你倒是说话啊,小姐怎么说的,她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出办法的。”翠柳快被眼前这个闷葫芦逼疯了。 外面的天地一直是她们向往的世界,有山河远阔,有人间烟火,有长风当歌的潇洒,也有金鼓为乐的恣意。那是小姐口中的世界,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 “小姐看了舅爷的信,一直没说话,她,她可能是最失望的那个。”翠枝叹了口气,表情十分落寞。 “翠枝,要不,咱 们去安慰安慰小姐?”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韩墨儿房间,抬眼便见韩墨儿捧着一册话本子牵着嘴角乐着,两人齐齐愣住,还是翠柳最先回神,转身便外走:“她哪里需要人安慰,最需要安慰的人是我,老天苛待于我,竟给我配个不长心的小姐。” 韩墨儿忙上前拦:“长着呢,长着呢,正要找你们说说话,来坐下。” 翠柳没有笑闹的心思,乖乖地随着坐在椅上,瓮声瓮气地问了声:“小姐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韩墨儿拍拍她的手背:“柳州县令为朝廷通缉之人私办照身帖和路引一事,惹得圣上震怒下令彻查,现在所有府衙都不可能为我们挺而走险,没有照身帖和路引在大历朝我们寸步难行。”韩墨儿顿了顿,温言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离开韩府,翠枝、翠柳你们莫要慌乱,暂且让我想想办法,要相信没有什么能难住你家小姐的是不是?” 翠枝、翠柳在韩墨儿的话中逐渐放下心来,在她们心中韩墨儿智计过人、运筹帷幄,确实是没有什么能够难倒的。 智计过人、运筹帷幄的韩墨儿这回却有些犯难。即将跑路之时,好巧不巧刑部在一个刚刚缉拿的通缉钦犯身上找到了柳州县令开具的照身帖和路引,又好巧不巧,刑部侍郎与主管户籍的户部侍郎是党争宿敌,遂添油加醋告到御前,证据确凿户部辩无可辩,只能将功补过在全国彻查私办、造假户籍及照身帖行径,一经查实私办官员严查不待,私办百姓均入刑下狱。 韩墨儿用食指点着桌几,心中有些烦乱,她能安抚住翠枝、翠柳,却迟迟安抚不住自己。 怎么办?怎么逃?韩墨儿似被绳子捆住了手脚,插翅难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章 成了亲再走 尉迟轩这几日也心绪难平,礼王府众人得知王爷要娶亲了都喜气洋洋,曹公公与管家研究着如何休整房屋庭院,小厮天天撺掇着给他换身喜庆的衣服,就连厨房的厨娘也鼓捣了好几日的四喜丸子。 不过,这些人眼见着王爷的脸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利,都明哲保身地躲得远远,礼王府仅仅热闹了几日之后便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此时,礼王尉迟轩正立于嘉惠帝尉迟易身侧,两人在御书房中头对着头研究一张九勾国的城防图。 “这城防图是咱们布在九勾国的暗探传回来的?” “是,暗探传回来的不仅这张图,还有九勾国国君已经同意助废太子尉迟景重新夺回大历朝帝位的消息。” “哦?呵呵,就凭他们九勾国?朕倒要看看他们要如何助尉迟景登上帝位!”嘉惠帝通身王者气派,眼中睥睨之色甚重。 “如果武力来犯,单单一个九勾国对我朝定构不成什么威胁,就怕他们在暗处行鸡鸣狗盗之举,伺机而动里应外合。”尉迟轩轻挑眼睑,露出万顷冰霜,“废太子据传有一支玄武军,是其母族为其私置的万人铁骑军,还有传闻玄武军中每一个人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是废太子翻身的秘密筹码。” 嘉惠帝嗤了一声:“他若有如此秘密武器,为何当初党争的关键时期不用?生生看着自己落败,被父皇废黜赶出都城。” “皇兄,当初废太子为与废皇长子争斗,不顾社稷苍生已经失了圣心,如果他召军队入京,即便不是针对父皇,而是对付废皇长子,那也会令父皇忌惮、恐惧,以父皇心性,皇兄你觉得废太子还有命活着吗?所以废太子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他不会动用私兵。” 尉迟轩默了一默:“不过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探查到玄武军的踪影,我时常也会怀疑这传闻是假的,觉得自己捕风捉影,但今日来看,此事不是空穴来风,废太子手中一定是有着相当重的筹码才会得到九勾国的支持与相助。” “皇兄,近日我将以千山雪的身份亲去一趟九勾国,九勾国国君重武,喜好结交武林人士,我 此番便寻个端由去会一会他,看看是否能够从他那里打探出些什么消息。” “好,不过九勾国君有塞外第一人黑无常护其左右,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打探不到什么也无妨,我们盯紧尉迟景,想他也翻不出什么天来。另外,你多带些高手相护,再带个厨娘,九勾国上供那些东西都难吃死了,哦,对厨娘不会武功,跟不上你们脚程,那带着萧驰,他武功又高又会做饭,在家还给他夫人做呢,你带着他。萧驰,传萧驰进来。”嘉惠帝自觉安排甚佳,让张公公马上传人来见。 尉迟轩叹了口气,制止了张公公的传唤,言语颇为无奈:“皇兄,萧驰是禁军统领,是保护你安危的,怎么能让他去给我当伙夫,我十五岁就在江湖行走,懂得照顾自己的。” “十五岁,十五岁时你还是个孩子,江湖中没人把你当个人物,自然也没人害你,而你现在是大名鼎鼎的千山雪,西域一大堆仇家不说,中原又有一群想借你扬名立万的宵小,怎能不防。”嘉惠帝情绪饱满,代入感极强,几句话说得自己开始生起气来。 即便尉迟轩话语极少,此时也不得不出言安抚:“皇兄,我如今武功尚佳,这回出门我多带些高手,一定不会有危险,再者我又无口腹之欲,吃什么都无所谓,萧驰就不带了,让他留下来给他夫人做饭。” 嘉惠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也会开玩笑了,千载难逢、千载难逢,张公公,你听到了吗?礼王也会开玩笑了,哈哈哈,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朕,朕一会去皇后那,和她说说哈哈。” 尉迟轩无奈又有些发窘,起身打算告辞,张公公却在嘉惠帝身后咳了咳,小声地说了句:亲事。 嘉惠帝领会得极快,马上收了笑容问尉迟轩:“轩儿你先别走,你说寻个端由去见九勾国国君,是什么端由?” 尉迟轩耳力甚佳,自然听到了张公公小声嘟哝的话,他回答的极为谨慎:“九勾国君重武,我让人促成了中原几个新锐门派与九勾国武林门派的一次擂台比武。比武会广邀天下豪杰坐镇,而千山雪就位列其中。” “哦,比武大会何时举行?”嘉惠帝又问。 “因九勾国路途较远,所以定于八月初。” “八月初,还有三月有余,这样,依你皇嫂的意思呢,你就先把亲成了再走也不迟。”尉迟轩好不容易答应了娶亲,兄嫂两人一致决定趁热打铁,不让尉迟轩有任何转圜余地。但此时嘉惠帝心中惴惴,只能拉出自家媳妇做挡箭牌。 “什么?”尉迟轩有些气结,竟无言以对。远赴九勾国之事是刚刚才商议妥当的,皇后娘娘根本不知,现在他哥就搬出他嫂子压他,当他傻的吗? “仓促是仓促了点,但我多派些人打理,一定不会让礼王妃受委屈的。” 见嘉惠帝眼神飘忽,没有底气的样子,张公公只得开口:“礼王殿下,老奴多句嘴,您远赴九勾国,一来一回便要两月有余,再加上还要在九勾国盘亘许久,何时能回到都城并不好说,一年半载的也犹未可知。而大皇子和二皇子近日也要选妃,婚期也不会太远,您这个做叔叔的,如果在子侄之后成婚,于理怕是不合,所以您得在出行之前成婚,皇上,老奴说的对不对?”张公公把腰弯得极低,可尉迟轩还是看到他翘起的嘴角。 “对对对,不合理法,不合理法。张公公,你去皇后那一趟,让她着手准备礼王大婚事项,先让钦天监拟个日子,然后列个章程,让她全权主理。轩儿,有事找你皇嫂,去,退下,我乏了。” 嘉惠帝把尉迟轩匆匆打发了,笑着坐在椅子上骂张公公:“都说人老精、鬼老滑,你啊,都要成精了,哝,这个赏你。”嘉惠帝从手上褪下了一枚扳指,扔给了张公公。 张公公受宠若惊,跪下行了大礼,直呼谢主隆恩,惹得嘉惠帝哈哈大笑。 次日一早宵禁刚解,四位公公、两位教养嬷嬷、一位女官就被送入韩府协理礼王大婚一事。 又次日,由钦天监择选、皇后娘娘钦定的大婚吉日帖送入韩府,婚期定于六月二十八日,仅有两月筹备。 都城朝野再一次振动,纷纷议论帝后对礼王婚事如此敷衍,礼王妃恐命运多舛。 韩嫣儿再一次哭倒在孟老夫人怀中:“祖母,我不要嫁给礼王,不要嫁给他,你看皇上和皇后根本就不在意他,满大历朝哪有如此仓 促的成婚,别说是帝王之家,便连普通百姓也要准备半年一载,吉服、头面,家具,婚房哪样不需要时间准备,我,我若这般草草的嫁过去,所有人都要笑话我的,她们一定会笑话我的。” “琴棋书画、样貌性情我哪样不比她们强,凭什么轮得着她们笑话我!祖母,我怎么命这么苦,我不要嫁给礼王,他,他说不准哪天惹了皇上,就要被废黜贬谪,就像废太子和废皇长子一样,我不要过那种的生活,祖母别让我过那种生活!呜呜呜~” 孟老夫人搂着韩嫣儿,一下下为她顺着脊背,韩嫣儿所虑何尝不是她的隐痛。 孟老夫人出自五品官员府邸,少女时期受各府千金排挤、轻慢。一心想成为人上人的她,设计巧遇了大历朝第一才女沈知雯,万千算计、百般讨好成为沈知雯的关门弟子,才得以在贵女圈中有一席之地,而后嫁给状元郎虽风光一时,但风光过后也得甘守平凡,直到丈夫韩守正成为帝师,才真正人前显贵,前呼后拥的感觉甚慰,众人奉承巴结的感觉也让孟老夫人割舍不下,所以才在韩守正去世后,韩家走下坡路,她的境遇大不如前的时候,非要将韩嫣儿推上妃位,以续光华。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她现在成了整个都城贵族的笑柄。 这些日子孟老夫人左右思量、百般筹谋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改变现状。如今,皇家的协理大婚的宫人都派入韩府,看来只得认命了。 孟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劝慰韩嫣儿,也是劝慰自己:“嫣儿莫哭,嫁做礼王妃也没什么不好,当今皇上是明君,为着圣君之名,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残害手足,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做礼王妃。” 韩嫣儿从她怀中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大声驳道:“礼王无权无势,四处受人非议,他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况礼王妃?哪里有人会尊敬礼王妃,以后,以后我出门做客,别人会有好脸子给我?她们只会背后耻笑我!祖母,我不要过那种日子。” 孟老夫人眼睛望着窗外,手还在韩嫣儿背上轻抚,心中却笑韩嫣儿天真,若嫁为礼王妃哪里还有人会请你去做客,躲都来不及的。 “祖母,我不嫁,让,让韩墨儿去嫁,她是长姐,定然要她先嫁了我才能嫁,对,让她去嫁给礼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一章 韩嫣儿拒嫁 韩嫣儿的话让孟老夫人失神的眼睛蓦然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大历朝本就有若无特殊因由,家中兄未娶,弟不能逾之;姐未嫁,妹亦不能先嫁的规矩。这也是为什么在韩嫣儿选妃之前,她们一定要千方百计地让韩墨儿嫁掉的原因。 可皇后娘娘赐婚,谁又敢拿这个小规矩去触犯凤仪。孟老夫人激动过后又沉寂下来,慢慢思量着其中有几分可行性。 帝后不喜礼王,所以赐婚的岳家也是个并无多大权势的清流,大婚又如此仓促草率,是否证明并不在乎即将成为礼王妃的那个人是谁?如果嫣儿在此时恰巧病了呢?是否便可以以此退婚?不可不可,帝后如此安排,显然觉得韩府是最合适礼王的岳家,如果贸然退婚,帝后恐会震怒。如果岳家还是韩府,只是换个嫡女出嫁呢? 孟老夫人盘了盘手中的佛珠,在被床幔切割的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牵起了久未笑过的嘴角。 她在心中盘算良久,自觉已有六成把握,她好言哄回韩嫣儿,召来孟淑娟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儿媳听,孟淑娟这几日愁云压顶,憔悴万分,忽而听得这个消息,一时喜极而泣,抱着孟老夫人的大腿一会叫姨母一会叫娘,话都说不成一句,孟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一脚将她踹倒,勒令她闭嘴,才止住了孟淑娟的涕泪。 “这只是个想法,能不能成还不一定,你哭什么哭,又笑什么笑,赶紧想想如何计划行事,如何劝说志清去和皇上提换亲之事。你以为劝他去提换亲是件容易事?说不定在你家老爷那里,这件事就行不通!”知子莫若母,这件事情的最大症结在于韩志清。 韩志清迂腐、木讷,从不为自己前程和韩家未来筹谋,他不懂人情世故,不善应酬周旋,年节不得已才去上峰府中走动一二,每每都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起身告辞,现在让他去和皇上提换亲之事,无异于上青天之难。 大小孟氏合计许久,决定先让韩嫣儿生“病”,然后在以怀柔之策劝韩志清觐见。 韩嫣儿现在是准礼王妃的身份,若生病会劳动太医院诊治,所以要“病”得真, “病”得重才能瞒天过海。 孟老夫人斟酌良久才拿出一剂药方,这药方是当年她娘整治妾侍的阴私手段,用药者初期会发热咳嗽,呈现风寒症状,几天后病情急转直下,用药者会咳嗽不止,似肺痨之症,此症状会持续一到两个月,如果悉心照料再用些镇咳化痰的药剂便会痊愈,但身子却会大不如前,落个心肺枯竭的病底子。只是没有人家会将患者一直照料到病愈,如果诊断为肺痨,因此病无药可救还可能传染他人,一般人家都会让患者离群独居,直至衰竭而亡。孟老夫人的母亲就是用这个药方铲除了两个得宠的妾侍,待府中将侍妾送往别院,便可任意宰割了。 药方传到孟老夫人这里只展过一次拳脚,然而并不是用在韩守正的妾侍、通房身上。不是孟老夫人心慈,而是韩守正太过刚正。孟老夫人生下嫡子后五年无孕,韩守正才收了一个妾侍,他又处处以妻为尊,妾侍也守礼听话并不争宠。妾侍得两女,如今均已远嫁,平日家书问安,年节礼品物什从不怠慢,让孟老夫人还算满意。 药方唯一一次发挥作用是在十年前,孟老夫人将它用在了自己儿媳,也就是韩墨儿的生母齐楚楚身上。只是当时齐楚楚已经中了孟淑娟给她下的另一种毒药,那种毒药十分常见,只要经有经验的医者诊断,就能诊出齐楚楚是中毒之症,为人所害。 孟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孟淑娟弄死个人都能纰漏百出,为了帮孟淑娟掩盖事实,孟老夫人拿出家传药方,又给齐楚楚下了计量颇大的猛药,齐楚楚两种毒药加身,多种症状混杂,一时让医者也没了头绪。因毒药的互相作用,齐楚楚没几日便一命呜呼,赴了黄泉,至今已十年有余。 十年之后,这药方竟又有了用武之地,竟然要用到孟老夫人最喜爱的孙女身上。 孟老夫人暗自宽慰自己,只要将“换亲”之事做成,韩嫣儿的身子再悉心调养三五年,应该并无大碍。自我安慰起到了效果,孟老夫人下了决心,拿出药方向心腹嬷嬷吩咐了几句之后,疲惫地合上眼睛,老态尽显。 两日后,孟老夫人设家宴,与儿子、儿媳一同品尝了刚刚由江南送过来的新鲜 鲈鱼。鲈鱼以春笋配之,滑嫩多汁,鲜美异常,但桌上三人均各怀心事,没什么胃口,辜负了美食。 宴毕,三人闲坐品茗,气氛正好,孟老太太幽幽开口问向孟淑娟:“嫣儿病了这几日,医者也来看过,怎的并不见好?” “回母亲,医者说嫣儿并无大碍,恐是夜晚踢被子招了风寒,几剂汤药发发汗就好了。” “恩,让丫鬟悉心照顾些,晚上没人守着吗?怎么踢了被子都没人知道。”孟老太太蹙眉,“再过两个月嫣儿就要成亲了,礼仪需要学、盖头帕子需要秀,她要忙得事情太多了,总这么病着可不行。” “是,母亲,我已经将身边红秀、红环送过去照顾嫣儿了,她们向来细心妥帖,不敢怠慢的。” 听了孟淑娟的回复,孟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她偷眼瞧着韩志清,发觉他的心思好像并没有在她们的对话上,又提了提声音:“哦,对了,前几日和安阳府的老夫人一起吃茶,她问我墨儿许了人家没有,我以为她有什么好姻缘要从中牵线,没想到她却说,长姐未嫁妹妹先嫁,不合礼法规矩,哎,弄得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孟老太太微微摇着头,勉强扯着笑容,一副为难的表情。 韩志清的心思确实没在大小孟氏的谈话上,他正琢磨着前几天京郊庄子上卢富贵给他带来的消息。前几日庄子新下了一批新鲜果蔬,庄子上的管事便让小厮驾车给韩府送来,正巧在庄子上荣养的卢富贵不小心伤了一只眼睛,附近的医者治不了,便搭送果蔬的马车入都城医治。 卢富贵是韩守正的当年的小厮,今年已经六十有五,韩守正去世后,就被送到庄子上荣养。 在都城寻了一家医馆,眼睛得到医治后,卢富贵去给韩府现在的家主韩志清请安,他是看着韩志清长大的,对他有种近乎父子的亲近。 韩志清待卢富贵也较他人亲厚,闲话了一番家常,韩志清忽然想到卢富贵与触柱而亡的李嬷嬷同在一个庄子上荣养,他便向卢富贵问起李嬷嬷近期举止有无异常,与何人相交紧密? “前些日子传来李嬷嬷暴病而亡的消息,庄子上的人都挺惊讶的,我听那些婆娘说,她平日虽身体不算康健 ,但也没有什么恶疾。哎,不过都这么大岁数了,生点什么急病也不见怪,大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生生死死早看得开了。”卢富贵只一只眼睛露在外面,浑浊迷蒙、老态毕现,却拥有着与年纪匹配的豁达智慧。 “男女有别,我与李嬷嬷分别住在东西两院,平日里不常说话,她也是个话少的人,和那些婆娘也不怎么聚堆。我真不知道她近期有什么异常举止,哦,对了,两三个月前,她好像和夫人的奶妈吃过一次酒。对对,当时刘婆子还阴阳怪气的说她平时看着是个万事不求的,没想到府里来了主子面前的红人,她倒贴了上去。” “夫人的奶妈段嬷嬷?”韩志清问。 “对,就是段嬷嬷,像段嬷嬷这样的人物去庄子上,大家都要巴结的,可段嬷嬷就和李嬷嬷单独吃了顿酒,没听说原来她俩关系不错啊。” 韩志清默了一会说:“今天我问的事情你不要让他人知晓,回去之后帮我私下打探一下有没有人知道李嬷嬷与段嬷嬷见面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另外,她生前还见过谁,与谁交好,如果有消息速速来报我,不要假他人之口。” “哦,好咧老爷,哎,没想到老奴这把年纪还能为老爷办事,我还以为我这把老骨头再也没有用了呢,老奴一定尽心尽力,得了消息,就给老爷报来。”卢富贵仅剩的一只好眼中泛起红潮,一辈子妥帖机敏的他,尚觉得自己还有万般本事可以为家主效力的时候,就被荣养了起来,这几年他时常无所事事觉得十分无奈,没想到这次他得了家主派的差事,心中马上生出了老骥伏枥、万死不辞之感。 与大小孟氏品茗的韩志清一直在琢磨李嬷嬷的事情,听到孟老夫人提及韩墨儿时才将耳朵竖了起来,本以为有韩墨儿也动了红鸾星,没想到听到这个,顿时泄了气,并未言语。 “是啊,其实我也听到过旁人这样说,姐姐未嫁妹妹先嫁不合礼数,都有些,有些笑话咱们的意思。”孟淑娟赶紧帮着敲边鼓,瞄着韩志清的表情,继续说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想的,咱们府中还有嫡长女未嫁,赐婚也应该先可着嫡长女才是啊。” 韩志清顿时沉下了脸, 要不是你们让韩嫣儿在琼花宴上抢了韩墨儿的曲子弹奏,韩嫣儿也未必能得了皇后娘娘青眼,还真说不准是墨儿雀屏中选,随即他也反应过来,中选也不是什么好事,最近院内的同僚见到他都窃窃私语,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还有带着同情目光看他的,让他有些气闷。 “你们后宅妇人最愿意嚼舌根,谁要是觉得不合礼数,就让她们找皇后娘娘去说项,背后说算什么能耐。”韩志清几句话说得似泄愤一样,看到孟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才自觉在母亲面前态度有失,赶紧闭嘴,再不言语。 大小孟氏今天也只意在将韩嫣儿亲事不合礼数这事传递给韩志清知晓,见他如此抵触,便也止住了话茬,改换话题聊起了其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二章 平地起波澜 相较于大小孟氏挖空心思筹谋算计,韩墨儿这几日过得算得上惬意舒适。虽然不能离府遁逃,但韩嫣儿被赐婚,大小孟氏被迫没有了妹妹选妃姐姐必先嫁的烦忧,韩墨儿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会有片刻安枕。事实证明年轻人总是太傻太天真。 随着医者一天三次入韩府,韩墨儿刚刚稍安的心又提了起来。韩嫣儿病重?这又是什么花招?装病破绽太多,骗骗普通医者还行,以现在韩嫣儿的身份,是可以请太医院的掌院医治的,无病呻吟肯定会穿帮,穿帮后韩府将面临欺君之罪,孟老夫人肯定不会愚蠢至此,那难道韩嫣儿是真的病了? 还没等韩墨儿缕出头绪,翠柳慌乱而来,齐子睿传来消息,要马上见韩墨儿,有至关重要、生死存亡之大事相商。 韩墨儿听闻心下一沉,不过片刻就沉静下来,不管何事,该来的总归要来,既然躲不开,迎面而战罢了,刀锋险阻上走得多了,也不怕再多加一回。 韩墨儿见到齐子睿的时候,他正在屋中来回踱步,不知几个昼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嘴角起了燎泡。 见韩墨儿进来,齐子睿一把将她拉入内室,急急地开门见山:“我们让柳州知府私造照身帖和路引的事恐怕要暴露了!” “那个姓翟的,竟然将所有私收贿赂的明细记录成册,藏于书房暗格之中,姓翟的已经下狱半月有余,该定的罪也基本都定了,没想到三日前一位捕头从他已经被查抄的书房中发现暗格,竟然找到了贿赂明细,据说明细记录的极其全面,时间、姓名、所谓事项、收受金额,甚至双方所言都全他妈记下来了。”齐子睿在屋中又转了一个圈,“不过墨儿,你放心,我从未和他提过你,查也查不到你身上。” “查到你也不行。我不能让你为了我下狱。”韩墨儿抬起微垂的眼眸,沉静无波的眼神让齐子睿些许稳了心神。 “无事,我,我就说我寻了个青楼女子,为了给她洗脱身份,就托姓翟的私办照身帖。这能有多大罪,大不了盐官不当了,打几板子罢了。”这是齐子睿来时路上思量出来的办法,在 他看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若无皇上震怒,言明彻查此事;若无派系相争,互相倾轧夺势,你这样的说辞,或许能弄个轻判。可你为柳州首富,掌管西南十三州铁矿山,隶属工部,工部侍郎在党争中是否还没有站队?那么你就成为两派拉拢工部的筹码,不管工部侍郎倾向于哪方,另一方都会借此事千方百计的另生事端,你那西南十三州可是太平之地?你动了多少人利益?削了多少人的权利?只要有一点火星,他们就能扒皮生吞了你,所以你不能下狱,不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即便工部不站队,任你自生自灭,也改变不了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的,你会成为他们博弈的牺牲品!” 听了韩墨儿的话,齐子睿半晌没言语,韩墨儿刚刚所言他不是没想到,只是心中存着侥幸,希冀有所退路。 “那怎么办?”齐子睿颓坐在椅子上,头仰在椅背上,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韩墨儿手指轻点桌面,心中思量万千,也没有找到一个万全的应对之法。虽一时无法,却也方寸未乱,韩墨儿问道:“秘册还有几天能入都城?” “最多五六天,找到秘册的捕头负责携秘册入都城,但他中途却去了詹州办了另一件案子,不然今日已然入京。墨儿,不然,不然我们劫了秘册。” “舅舅,劫持朝廷办案要证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一个差错便万劫不复,此事容我再想一想,若实在没有万全之策,我们再兵行险着也不迟。”韩墨儿屈身上前,拉住齐子睿的手,“舅舅,艰难万险我们都走过来了,这回也一定能化险为夷,相信我。” 五月风动,绵密湿润,都城已有了初夏的样子。韩墨儿落落立于面前,简单的话语,便安抚了一切慌乱无措。她的神奇所在,是浩瀚无波的深眸,既能坚定人心,抚慰旧痕,亦能寄托希望,拔离黑暗。即便面对满目猜疑、步步杀机,她也能盎然而立,以身为刃,披荆斩棘,为身边人寻一条阔路坦途! 韩墨儿外出仅一个时辰,再入韩府便感觉到府中处处被紧张的氛围所压抑着、包围着。仆妇们步履匆匆,神情慌乱,无事可做的也三三俩俩凑在一起私语,一副大事 临头的样子。 还未脱下披风,翠枝就压低了嗓音附在韩墨儿耳边说:“二小姐从昨天开始病情越发严重了,刚刚医者来过,说二小姐患得是肺痨。” “什么?肺痨?”韩墨儿自然知道肺痨在这个时代等同于绝症,韩嫣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患上这个病,况且还是在这样特殊时期,不得不让人生疑。 “已经去请太医了,如果看过太医之后,二小姐确实患得是肺痨,那她还能嫁给礼王吗?这是不是夫人和老夫人耍的手段啊?”翠枝在韩墨儿身边已久,斗争经验十足。 “患了肺痨自然不能再嫁给礼王,但韩嫣儿患得病不是肺痨!” “啊?小姐你怎么知道她得的不是肺痨?” 韩墨儿自然知道,在原来她的那个世界,她的爷爷是中医泰斗,爸爸是西医大咖,耳濡目染下,她颇懂药理、病理。肺痨也就是肺结核的初期病症是反复咳嗽、咳痰、低热、盗汗,这些症状会迁延一两个月,甚至更久,怎么可能一点初期症状都没有病情就急转直下,恶化至斯。 “宫宴上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可能这几日就患上恶疾。” “那,那二小姐是装病?” 韩墨儿蹙了蹙眉头,她就是这点想不通,如果韩嫣儿是装病,普通医者还好买通,太医来了谎言自然不攻而破,即便孟老夫人也买通了太医,但以韩嫣儿现在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多位太医联合诊治,孟老夫人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收买这么多太医。 那就是真病了。 韩墨儿嗤笑了一声,为了逃避婚约竟然以身犯险,这祖孙三人是真畏礼王如洪水,嫌礼王如敝帚,拿礼王不当干粮啊。 礼王,韩墨儿没由来的又想到了那个绉纱轻动而露出的侧颜,眉目冷淡,拒人千里,却又十足的矜贵、绻丽、慑人。 韩墨儿轻叹了一口气,为遇人不淑的礼王默哀了三秒钟,似乎三秒钟还没到,韩墨儿就将之抛于脑后,随即吩咐翠枝为自己更衣,去韩嫣儿院中探病。 刚进韩嫣儿的院子就听见了她的咳喘声,一声连着一声从胸腔震荡而出,尾音还带着干呕。韩墨儿挑眉,这种咳嗽做不得假,看来韩嫣儿是真的病了。 向着正房刚行几 步,便被一个丫鬟拦了下来:“大小姐,大小姐,不能再往前走了。” “二妹妹病了,我来探病,拦着我干嘛?” “刚刚的医者说,说二小姐这病不能见人、见风,所以除了几个伺候的下人,老夫人不许任何人入内。”小丫头急急解释。 哦,样子做得挺足,这是按肺痨将病人隔离了起来了。 “哦那行,我听祖母的,等妹妹好些了再来。”韩墨儿遥遥望了一眼正房,扯开了嗓子,“你们都给我好好伺候着,别以为我嫣儿妹妹生了重病就可以偷懒怠慢,嫣儿妹妹病了,我没病,她没力气管教你们,我有的是力气,她病得下不了床,我可活蹦乱跳着呢,如果有不尽心伺候的,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韩嫣儿,刚刚平复了一轮咳嗽,一听韩墨儿这话,顿时气血翻涌,自己明明样貌出挑、才华出众,却要嫁给无权无势的礼王,为了摆脱这门婚事,自己以身犯险,生生受这疾病折磨,韩墨儿倒好,蠢笨如猪、一无是处,却健健康康的在自己院子中教训自己的下人,怎能让人不恼,让人不恨! 韩嫣儿正想起身发作,却被一口痰堵了嗓子,顿时又咳嗽了起来,她趴在床沿咳得翻天覆地,似乎要将肺咳出来一样。好一会,她才止住了咳嗽,翻身倒在床上,双手慢慢紧握,眼中愤恨,韩墨儿,我看你还能张狂几日,等你被指婚于礼王的时候,看我如何羞辱践踏你! 入夜十分,翠柳传来消息,太医来过了,二小姐并非患上的是肺痨,而是一种不多见的久咳病,此病虽不危及性命,但也会伤及根本,如不好好将养,恐会减寿。 韩墨儿摇头低笑,这祖孙三人为了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已经不顾一切了,连性命安危都可以拿出来博。 她们这边为了退婚做足了戏,就是不知皇家肯不肯赏脸听这出戏。现在韩嫣儿已然被诊断出不是绝症,那帝后还会答应退婚吗? 帝后心思莫测,不是凡人可揣测的,不过允不允退婚,都和自己无关,韩墨儿撂下这厢心思,转头去想照身帖事发一事。 吱呀,翠柳去而复返,端着碗蛋羹推门而入:“小姐,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 西,快来吃碗蒸蛋羹。” 韩墨儿接过羹匙,一边吃一边思量。 “小姐,你说二小姐怎么就看不上礼王呢,礼王长得多俊啊,我从来就没见过那么俊的人。是不是小姐,上次在抚顺斋你不是也看到了?” “恩恩。”韩墨儿敷衍,心思根本没在翠柳的话上。 “现在二小姐病了,肯定如愿当不上礼王妃了,那会是谁能当礼王妃呢?一定要给礼王配一个好点的王妃,不要再像二小姐那样坏的了,要像我们小姐这样善良、好看、有趣的女子才好。”翠柳双手交叉合十,眼中冒着星星,神游而去。 “你说什么!”韩墨儿蓦然抬头,一脸严正的问翠柳,“翠柳,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翠柳被韩墨儿吓到,神游的思绪一时无法回笼:“啊?我说什么了?哦,我说最好给礼王找一个像小姐一样好的王妃,小姐,我错了,我说错了,礼王有什么好的,冷冰冰的,我家小姐才不稀罕。哎,不对啊小姐,我刚刚也没说你稀罕礼王啊,你怎么急了?” “别说话,让我想想。”韩墨儿用手指竖在翠柳嘴上,止住了喋喋不休的言语。 韩墨儿的手指不断的在羹匙上轻点,半盏茶的功夫,她抛下羹匙抬起眼帘,朱唇轻启:“她们这是想把我换给礼王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三章 颜狗的一点安慰 “啊?小,小姐,你说的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我与韩嫣儿同为韩府嫡女,大小孟氏想让我代替韩嫣儿嫁给礼王,所以适时的韩嫣儿病了,正好有理由换亲了。懂了?”韩墨儿挑眉,看着一脸震惊的翠柳。 翠柳足足愣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找回语言:“小,小姐,你不能嫁给礼王啊,礼王,礼王浑身上下冷冰冰的,像座冰山一样,我看一眼都能冻得打哆嗦,肯定,肯定不是个脾气好的,小姐你这么好,不能嫁给他啊!” 噗嗤!韩墨儿绷不住笑了出来:“刚才还夸人家俊,希望人家找一个像你家小姐这样好的,怎么现在又不准我嫁了呢?小丫头你这变得也太快了。” “那个,俊又不当饭吃,脾气不好哪能待小姐好,愿意谁嫁就谁嫁,反正我家小姐不嫁!”翠柳趴上韩墨儿肩头,紧紧地挽着她的胳臂。 “不嫁、不嫁,翠柳说得算。”韩墨儿摸着翠柳的头发随口安抚,一根筋的翠柳一直是韩墨儿的快乐源泉,她愿意永远呵护着这个小丫头的纯善与简单。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翠柳,韩墨儿裹着初夏的晚风,徘徊在老槐树下。槐花落尽,老槐枝叶繁茂,在幽暗的苍穹下显得厚重且有力,像一位历尽沧桑的长者,为她撑起坚实的盾牌,留一份欢愉的净土,可歌、可诗、可恣意风流。 韩墨儿一直认为自己离那样的日子不远了,筹谋了三年,在内装痴扮傻,在外立业生金,以为时机成熟了,却又生了事端。自己还是被困于这方寸之间,靠一棵老槐才能找到片刻自由的假象。 韩墨儿无声的叹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至,现在还扯上了礼王。刚刚在室内想通了一切症结的韩墨儿,已经想好了化解私办照身帖一事的办法,但,真的要嫁给礼王吗? 嫁,将私办照身帖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刑部、户部想拿此事做文章也不得不顾及一下待嫁的礼王妃身份。圣上与礼王心有芥蒂,既然还没有撕破脸,就要顾些皇家体面。此事自然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不嫁,或齐子睿入狱前途未卜,或挟持朝廷 证物生死难料,都是九死一生的下下策。 看来自己必须嫁了。 嫁人,是她在这个异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受不了一夫多妻,受不了后宅倾轧,受不了方寸之间的禁锢与辖制。 韩墨儿也从不奢望爱情,本就弥足珍贵的东西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更是凤毛麟角,好似想一想就是罪过,哪还敢存有奢求。她从不信有苍天眷顾这种好事,这世上男人皆三妻四妾,偏就你能遇到情深似海、一生无悔的人,做梦也要有分寸,八点档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了。 所以韩墨儿只求一世安稳恣意,其余不多求一分、不多要一点。可是仍不能随愿,面前的困境令人两难,可又不得不做出抉择,她只能嫁。 从韩府遁出而逃虽难,但可徐徐图之,若从王府遁出,却无异于自寻死路。从一个方寸之地换到另一个方寸之地,韩墨儿笑自己命运不济、磨难丛生,只一点还颇感欣慰,礼王的颜确实长在了韩墨儿的审美点上,终于算是给了颜狗一点安慰。 此刻韩墨儿只希望大小孟氏能争气一点,将换亲之事尽早敲定,不要再次半途而废,一事无成。 大小孟氏这次没有让韩墨儿失望,隔日早膳过后韩志清便走进了韩墨儿的院子,还未等看门的小丫鬟行礼问安,他一个转身又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又踌躇徘徊了半刻,转头再次踏入了院子。 韩墨儿与韩志清面对面的喝茶,半盏茶的功夫了,他的目光还有些游离四散。 韩墨儿无心与他干耗,直白开口相问:“父亲可是与我有话要说?” “啊,没什么,恩,是有些话,哎,不说也罢也罢。”韩志清一句话三起三折,不知所云。 “父亲尽管说,我是你女儿,我知道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所以父亲不要有所顾虑。” 听韩墨儿所言,韩志清终于将四散的目光收回直视韩墨儿,半晌他才开口:“墨儿,为父,为父我是有话对你说,不过你要知道,我要说的话真的都是为你着想,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为父都依你,就是不想你错过一个选择。” “父亲,陋巷一事,我被迷昏,但中途醒来也有感知,您说的话,为我做的事,我都知 道都记得,墨儿很感动。今日不管父亲说什么,墨儿都不会误会父亲的心意,而且您也说了,事情的决定权在我,您还怕什么呢?”韩墨儿故意歪了歪头,一副小女儿娇憨的模样。 韩志清从未想过韩墨儿能说出如此熨帖的言语,一时红了眼睛:“对对,我墨儿最通情达理,最通情达理。恩,你妹妹与礼王的婚事恐要有变化。”他再次挑眼看了韩墨儿,见她面上神色未变,才继续接着说,“你妹妹病情急重,又不是一时半刻可愈之症,两天前太医诊治过后,病情已经报至皇后,皇后除了又派了几位太医来府给嫣儿诊病,至今并无其他消息,所以,所以你祖母的意思是,让为父去向圣上去提。” “去提什么?退亲?”韩墨儿依旧装作懵懂。 “换,换亲。”韩志清明明觉得自己是为大女儿着想,不知为何吐出这两个字仍有些心虚。 “换亲?怎么个换法?”韩墨儿内心吐槽韩志清磨叽,打一棒子放一个那什么。 “就是,就是你也是韩府嫡女,如果你同意,为父就去提由你代替嫣儿嫁给礼王。墨儿,为父现在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若不同意,为父是绝不会进宫面圣的,我,我就是觉得这对于你来说也算是个机会,虽然,虽然礼王现在没有什么实权,但也是皇亲贵胄,身份超然,礼王虽桀骜,但这几年也没有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皇上不喜礼王是事实,可说到底也不能枉顾血缘亲情。” “这些都是祖母和你说的?” “是,啊,你祖母说的也是实情。另外,为父觉得礼王呢,一直也算洁身自好,这些年连个侧妃都没纳,也没听说过他流连花楼酒肆。”韩志清顿了一顿,语言更为勉强,“上次陋巷一事过后,为父觉得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快些寻个婆家嫁了,也免得再生祸事,我,我脱了朋友去几个府邸说项,可,可结果都......” “都不尽人意是不是?”韩墨儿将话接过来,加快推进谈话的速度,“我在都城中的闺誉不佳,自然好姻缘难寻,所以父亲觉得如果我代替嫣儿嫁给礼王于我也算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是。不过你若不同意......” “我同意!” “ 什么?” “我同意,我同意代替嫣儿嫁给礼王,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啊?”韩志清有些茫然,本以为还要苦口婆心的分析利弊,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就谈起了条件,“啊,墨儿你说,什么条件。” “我若能嫁给礼王,其一我要带走我母亲的所有嫁妆。” “这是自然。”韩志清毫不犹豫的答应。 韩墨儿在心中嗤笑,你还不知道自己原配的嫁妆被吞了多少?有可能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 “其二带到礼王府的人得我自己选,祖母和母亲不能私自给我添人。” “你祖母和母亲给你添点妥当的人去王府服侍你,受你差遣,能让你在王府行事便利许多。”韩志清有些不解。 “父亲,我不需要艳若桃李的通房丫头,也不需要心机深沉的掌事嬷嬷,我既然嫁到王府就与礼王不分彼此,我待他以真情,敬他以初心,不想与别人分享感情,也不愿用算计淡薄情分。所以我只想带自己用惯了的人嫁入王府,父亲可会同意。”韩墨儿咬着牙说完大段慷慨陈词,口中酸水泛滥、身上汗毛倒竖,看来违心之话确实不能多说。 大历朝的女子哪有如此直白的表述,韩墨儿口中大胆且逾矩的夫妻之道令韩志清目瞪口呆,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咂摸韩墨儿的言语,却体会到几分落寞与向往,他无心指责女儿的大胆言语,诺诺的开口应承:“好,我同意,还有什么要求吗?” “恩,暂时没有了,等我想到了再告诉父亲。”韩墨儿扬起脸,笑得狡黠却清爽。 韩志清摇摇头露出笑容,他伸出手想在韩墨儿头上摸摸,动作至一半却顿住了,他从未和子女们有过这样亲昵的动作,一时难以习惯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尴尬的收回手:“我午后便进宫面圣,这亲事是否能成,还要看圣上心意,墨儿你,你莫要过于挂怀。姻缘,姻缘也要看缘分的。” “我懂,父亲。”韩墨儿今日明理的近乎换了个人,令韩志清十分欣喜,也同时生出些女大不中留的落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四章 被迫成为有志青年 韩志清顶着越发热辣的日头进了宫,他一个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并不能随时觐见圣上,层层通报送了上去,所幸没有多久就等来了圣上的召见,这是否与如今他为礼王准岳父的身份相关不得而知。 进了御书房,韩志清仅瞥了一角黄袍就赶紧跪拜行了大礼。 嘉惠帝很是和善,命人给韩志清赐了座。 韩志清坐在了椅子上,一抬头才看见皇上身旁还坐了一位身着月白色祥云团纹袍服的男子,定睛一看,哪里是别人,正是自己准女婿——礼王殿下。 韩志清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又跪倒为礼王行礼。嘉惠帝哈哈大笑:“还以为你端起岳父的架子,没想到却是个眼神不济的。快坐,你与礼王以后便是自家人了,不用如此慌张。” 韩志清爬起,又重新坐在椅子上,窥了一眼礼王,见他面上冷漠疏离,并没有瞧他一眼,似是屋中没有自己这个人一样。 “韩爱卿所来何事啊?”嘉惠帝这两日政务繁忙,连着几日都宿在御书房。昨日皇后专程来与他商量礼王妃患病一事,刚刚说了两句,便被政事打断,要务当前,嘉惠帝自然将女子娇弱患病这等小事抛在了脑后。 “听说你女儿病了?太医怎么说?不会耽误婚期?”见到韩志清,嘉惠帝终于想起了准礼王妃患病一事。 “魏太医和其他几个太医都给小女诊治过了,说患了久咳症,没有几个月的调养,恐不能痊愈。” 嘉惠帝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怎么偏这个时候生病,魏太医也说得几个月之久才能痊愈?” “是。”韩志清规规矩矩的回答。 “传魏太医,朕要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嘉惠帝口气不善,他与皇后联手才逼着尉迟轩同意马上娶亲,没想到在这档口新娘子却病了,看来婚期又得往后推,尉迟轩这小子一年有大半年混在武林,不知会不会又找什么借口托着迟迟不肯成亲。 正在暗忖之时,张公公弯腰俯首说道:“启禀圣上,昨日魏太医与皇后娘娘一同觐见时,曾与老奴说,韩府二小姐确实患上了难愈之症,即便悉心调养,恐 也会伤及根本,亏空了身子。” “什么!伤及了根本,亏空了身子?”嘉惠帝这段日子一直自得于将礼王的婚事处理得妥当,没想到今日一切却都化为了泡影。现在已经不是推迟婚期能够解决的问题了,伤及根本意味着什么他自然知晓,他怎会允许一个身子亏空、不善生养的女子做礼王妃。嘉惠帝心中有气,便将火发在了韩志清身上。 “你知道皇后是怎样甄选得这门亲事?品貌言行、才华情致,还有......,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还有府第身家。”帝王雷霆震怒之时,韩志清就已经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了,听到圣上说了半截话,他心中默默地补上了后半句。果然母亲说得没错,圣上确实看上的只是我无所权势的清流身份,看来确是可以为墨儿争一争的。 “圣,圣上,臣,臣家中还有一嫡女,是嫣儿,韩嫣儿的姐姐,尚,尚待字闺中。”韩志清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好在算是表意明确。 嘉惠帝一滞,随即指着韩志清大骂:“你,你,韩志清,好你个韩志清,你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了,礼王他身份贵...”嘉惠帝压下即将脱口之言,“礼王是朕的皇弟,他的亲事怎可由你随意指派!韩志清你以为你是地痞恶霸,还是市井流氓,还搞强买强卖,你想胡乱塞给朕一个什么东西,朕就要应承什么?” “圣上,我...” 韩志清有心解释,嘉惠帝却无心理会:“韩志清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亲事就此作罢,韩志清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还不赶紧滚出去。” 韩志清此时已经浑身脱力,双腿抖得像筛子一样,他颤颤巍巍的挺起脊背,刚要叩别而出,却听到一直未言一句的礼王开了口。 “等等,”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你府上二小姐叫韩嫣儿?” 此言一出,室内的三人皆静。 嘉惠帝与张公公无声的对了一个眼神。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的亲事?我没听错?” “圣上,您没有幻听,老奴也吓了一跳,他这一问实在匪夷所思,老奴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这是坏了脑子?亲事他从未上心,怕是他的岳家是韩志清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 “是啊,一提婚事,礼王就冷脸,没想到今个儿竟自己过问起来了。” “中邪了?” “圣上,看来男大不中留啊,礼王其实是在意自己的亲事的,只是脸皮薄,一直蹦着呢。” “一听自己的亲事吹了,就急了?” “对对对,绷不住了,急的自己救场了。” 嘉惠帝与张公公眉来眼去,殊不知这些暗忖若让尉迟轩知道,估计会气得吐血而亡。 韩志清是最先回神的那个,怎么,礼王到现在还不知道未来的礼王妃叫什么吗? 虽然奇怪,他也不敢过多思量,匆匆回答:“是,韩府嫡次女,我的二女儿,正是韩嫣儿。” “哈哈哈,恩,翠枝,你怎的也学翠柳说不过就动手啊,翠枝,开宴了,开宴了,咱们赶快过去,不然皇后娘娘要怪罪的,咱们快去吓一吓韩嫣儿,她今天定然觉得我这个粗鄙的姐姐不能出席,走走走,带你去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别气了,别气了,一会我少喝一杯水酒,以当赔罪可好?” 黏腻慵懒又有些讨好的声音又仿至耳畔,带着那天御花园中蓬蒿的清芬笼罩而来,让尉迟轩又忆起了引自己分神的声音。 为讨几坛水酒,刻意的伏低做小,言辞脉脉、盈耳生动。玩笑促狭间,完全没有主仆之分,打趣丫鬟失了分寸,又得厚着脸皮去哄,黏腻婉转、似水如歌。这样的女子,在尉迟轩的认知中是不存在,世间女子,美的、丑的、端庄的、妩媚的,不过皆是躯壳,隐藏着万般心思的,他见过太多后宫嫔妃的争斗,见过大宅妇人的阴私,愚蠢狠厉、目光短浅、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凡此种种让他早就失了对于男女之情的向往,如今同意成亲,也不过是府里多个摆设,对于他并无过多影响。 但为何在听到“韩嫣儿”几个字时,他的记忆便一下调动起来,迅速地寻到了御花园的那个午后,那个带着七分笑、三分坏的声音中也提到了“韩嫣儿”这个名字,她说她是“韩嫣儿”的姐姐,难道就是韩志清口中想要推销给自己的女儿? 咳,嘉惠帝的眼神已经在尉迟轩的身上转了三百圈,见他迟迟没有了下文,只得轻咳了一声以做提示。 尉 迟轩回神,心中又讶异自己的分神,面上却不漏半分,平缓的再次确认:“韩府二小姐只有一位姐姐?” “啊?对,是,嫣儿仅有一个姐姐。”韩志清现在已经不能考虑礼王问题的初衷了,他的脑子全乱了,只能问什么答什么。 尉迟轩“恩”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恩?就一个恩就完了?恩是什么意思?恩代表什么?嘉惠帝满头问号,见尉迟轩又恢复了冰山脸,只能与张公公两两对望。 张公公也是一脸糊涂,礼王今天实在是太怪异了,本就难猜的心思如今更加难以揣测了。 见于尉迟轩连问了两个问题,嘉惠帝实在不能不重视,他试探地说道:“要不,朕就同意了韩卿的提议,赐韩府嫡长女为礼王妃,按礼部拟定日期即日完婚。” 嘉惠帝和张公公一直窥着尉迟轩的脸色,见话说完了,尉迟轩的面容也没有一丝变化,齐齐舒了口气。 这便是默认了,嘉惠帝想,然后便高兴起来:“韩爱卿,怎的还跪着呢,起来起来,坐。” 韩志清改成了韩卿,现在又改成了韩爱卿,伴君如伴虎,实是真理。 “皇后对你家二小姐赞誉极佳,想来你的嫡长女也一定是和碧隋珠、不遑多让啊。” 韩志清在下听得惴惴不安,额上密密实实出了一层汗水。 “圣上,小女,小女无明珠之貌,无夺锦之才,但,但心思良善,品行,品行端庄,恪守妇道。” “哈哈哈,韩爱卿莫要过于自谦,你父亲为先帝帝师,学问致达、家风严谨,自不必说,再观卿尔,领一院之责,为朕分忧,方正贤良、殚精竭虑。卿之子女,又怎能不是倾世明珠?” 嘉惠帝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刚刚骂韩志清书读到狗肚子的话,而从来没想过能得到圣上如此褒奖的韩志清,却越发坐立难安,圣上啊,我真不是自谦,句句属实,不,不算属实,还美化了不少。 此番对话在嘉惠帝以为的君臣相得中落下帷幕,韩志清失了魂儿一样回到韩府,府中众人自然翘首以盼,得到答复后,祖孙三人皆大欢喜。 孟老夫人连声颂佛,阿弥陀佛不离口,孟淑娟就实惠多了,奉了十多种瓜果到家庙中,连磕了三个响 头,韩嫣儿挣扎着想起身去讥讽韩墨儿,只不过理想很丰满,身子很乏力,试了几次只得作罢。 韩墨儿得知后心情平静,也无欢喜也无愁,细致地交代翠枝为齐子睿传递的消息后,将自己关于房内一直未出。 写字、画画、看话本,就连平日里很少碰的女红也秀了几针。韩墨儿放空情绪,填满时间,不想不思,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过逃出韩府的机会,也就不会有计划落空后的失落与不甘。 半日碌碌,一夜安稳,韩墨儿第二日醒得极早。她推开窗扉,清晨微凉的风夹着水汽扑面而来,晨曦的微光在天边划开一个口子,将出的流光将叶子上的露珠渡上莹华,晶莹润透好似巧夺天工的珠玉,只这一刻,它是真美,带着毕生的吟唱美得决绝,而下一刻便会被烈日灼伤,干瘪枯萎,从有到无,不留一痕。成也光芒败也光芒,会恨吗?应该不会。生命如斯,如不能更改,便恣意享受,在阳光初透时,展现最美的身姿,用最美的姿态换一句不悔,也算值了。 韩墨儿栉沐在晨曦之中,以最美的姿态。 事已至此,韩墨儿选择毫无怨念的接受。在韩府虎狼环伺、危机重重之下,自己尚能找到安身立命之法,去了王府自然也能为自己辟一块天地,护自己与身边人安枕无忧。 嫁人虽不是心中所愿,但也没什么可怕的。尉迟轩若行止有度,我便相敬如宾;若冷酷暴躁,我便相敬如冰;若三妻四妾,我便投其所好,为他娶一院子女人;总之我与他经纬分明,各不相扰,各自安好。 本来已经存了告老还乡、享受余生心思的韩墨儿,被迫又成为依靠奋斗改变命运的有志青年,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给自己打气。 来,尉迟轩,本王妃拿得是励志、救世的大女主剧本,你只不过是万千配角儿中的一个匆匆过客,看本王妃怎样书写剧情,塑造光焰万丈、不可一世的不朽之尊。 退步青年说 我昨天竟然忘记更新,白天工作不能摸鱼,晚上回家码字,一头扎进剧情中,竟然忘了更新,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跟着看,反正抱歉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五章 都城流行扎小人 亲事的更换,却让皇后娘娘病了几日,帝后也因此发生了口角,不睦了多日。原因就是在韩府协理大婚的女官回宫后,将韩墨儿的外貌与传闻讲给了皇后娘娘听,皇后娘娘大为惊讶,找了多位宗妇核实,竟然是真的。 皇后诉与皇上,话语中多少带了些埋怨,也不相看才貌、不了解德行,便金口玉言的定下了亲事,实在是有些草率。 嘉惠帝心中也不痛快,本以为办了件漂亮妥帖的事,却生出这样的枝节,他寻来尉迟轩,细说其中种种,情愿背上朝令夕改的名声,也要再变赐婚。 尉迟轩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明言礼王妃是云是泥皆无差别,莫要再改,一切如期推进即可。 帝后商量了许久,都苦着脸认下这门亲事,并已经开始计划为尉迟轩择选两位端淑美貌的侧妃以作补偿。 因皇后心中一直郁愤,并未召见韩墨儿,直到韩墨儿与尉迟轩大婚之后进宫谢恩,皇后才第一次见到韩墨儿,其场景不可描述,此为后话。 韩墨儿之于尉迟轩有些特殊,但也不过尔尔。这种特殊并无男女情爱的向往,只是恰好他记住了那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的主人又恰巧与他的婚事扯上了关系。 他本就是个娶谁都无所谓的态度,娶韩家二小姐也好,大小姐也罢,其实都是摆设。所以在嘉惠帝试探他之时,他并未多言,摆设而已,不必费心所求,更不必费心推拒。只是现在这个摆设与他有一点渊源,令他分过两次心神,但并不影响她还是摆设的事实。 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在都城引发了更大的哗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当今圣上对礼王由不喜已经上升到了厌恶,竟把都城贵女的下限、闺中百年不遇的女痞、不学无术又狂妄自大的草包、臃肿肥胖且面目可憎的韩墨儿,指给了礼王做王妃!这种惩罚比将礼王贬出都城有过之而无不及。亏得礼王不恼不闹,看来真是大势已去,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只能忍辱负重,用婚事换得暂时平安了。 沸腾的声音下还有一股力量不容小觑,那便是无数少女、少妇,为自己的春闺梦里 人鸣不平道冤屈的声声呐喊。 礼王有天人之姿,大历朝人尽皆知。礼王每每出行,多少女子引颈以待,只为有幸能够遥遥一瞥,窥得真容一二,便能做上几个月让人回味无穷的美梦。 可如今那高贵冷凝、容色卓绝之人,竟要与韩墨儿那样的女人成亲,一众女子扼腕痛惜,恨不得将韩墨儿生吞活剥,以至于最近集市上生出了一种新的行业,便是扎小人。 原来扎小人泄愤都要偷偷摸摸的私下行事,没想到现在却公然摆上了集市,摊位摆上一个丑胖的娃娃,只要一文钱就可以扎五针,娃娃上并没有名字,但任谁都知道是韩墨儿那坨大牛粪,花一文钱在众目睽睽之下扎几针,还能收获不少叫好声,心情爽利至极,所以这扎小人的生意也极好,一条街上就摆了四五个摊位,谁家的小人做得越难看生意越兴隆,为了拉拢客源,小胖人一个赛一个难看,一个比一个丑,气得在街上采买的翠柳差点掀了摊子。 翠柳忙着掀摊子之时,韩墨儿正接受洛景恬炮轰。韩墨儿是待嫁之身,不好随意外出,洛景恬就把帖子直接递到了韩府,做了第一个入府探望韩墨儿的闺蜜。 门窗紧闭,洛景恬正在喋喋不休:“一直觉着你聪明,谁知是个比谁都傻的,人家设局陷害你,你就不声不响的受着?” “她韩嫣儿能病,咱们不能病?多吃点巴豆,把身子弄虚,起不来床下不了炕,那礼王还能把你绑着成亲?” “韩嫣儿想攀龙附凤,将自己伪装的娴雅端庄、才艺俱佳的样子,没想到老天爷都看她不爽,没让她攀成龙,倒攀上了条长虫。” 啧,韩墨儿咂了下嘴,觉得话有点不顺耳。哪有那么漂亮的长虫,男版白素贞吗? “我这热闹还没看过瘾呢,竟然传来消息,韩嫣儿病了,而你要代替她嫁给礼王,我差点没一口气憋死。那些太医是不是被买通了?短短几日韩嫣儿怎么就能病入膏肓了呢?” “你都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说礼王命格硬,韩嫣儿刚被赐为礼王妃就被冲撞了,所以生了重病,只有你万事不通的混不吝,才能与礼王命格相配,互相抵挡消弭。” “哈哈,还说什么了?” 韩墨儿觉得有趣,又抓了一把瓜子。 “你,韩墨儿,你怎么就看不清现实呢?你要嫁的是礼王,礼王啊!那个不受帝君待见,朝不保夕的礼王!” “来来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接着说。”韩墨儿好心提醒。 “韩墨儿,我算看明白了,你是不是瞧上礼王俊了,所以就坏了脑子什么都答应了?” “我和你说,我爹说了,礼王是他最不愿意与之打交道的人,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他现在的处境,需要退避三舍,而是在礼王面前会给人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一种万事都被看穿了的毛骨悚然,很可怕的,所以俊不俊都是次要的,你愿意和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生活一辈子吗?” “不愿意。”韩墨儿从善如流。 “这就对了嘛!你现在也开始装病,巴豆我都给你带来了,多吃点,病得彻底一点。” 韩墨儿趴在桌子上笑得两肩抖动、眼泪频流,太可爱了,怎么会有这么有趣可爱的人,肯定是老天爷看她日子过得凄苦,派洛景恬来给她解闷。 韩墨儿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继续逗她:“景恬,你说的这些都没错,我也都懂,可是,你想没想过,我若成为礼王妃,韩嫣儿包括我母亲及祖母每次见我都要给我行跪拜之礼,一想到她们心不甘情不愿,又没有办法跪下去的时候,心中是不是很解气,很爽利?” 洛景恬成功被她带跑,神游了好一会才回来,嘴角第一次翘了起来,连连点头:“是很爽利!超级爽利!” “可是......” “莫要‘可是’,我嫁去礼王府还能有比这里还难吗?先不管礼王性子如何,起码他不会加害于我,我不似韩嫣儿求得是富贵荣华,我只求脱离樊笼,一生安然。”韩墨儿又披上了悲情人设,这对洛景恬来说,是一百次奏效一百零一次的法宝。 果然,洛景恬静默下来。 “再说,你觉得我的祖母和母亲会给我选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别说以我现在的名声,就算拥有赵思雅那样的闺誉,她们都能给我嫁到老少边穷地区,不是配个土财主,就是寻个二傻子。”韩墨儿恶趣味十足,开始吓唬洛景恬。 “她们敢!”洛景恬仔细琢磨着韩府那两只母老 虎,觉得韩墨儿所言非虚,“只是,外面传你的流言很难听,我怕,怕你嫁给礼王后,他会嫌弃你。”洛景恬扣着桌角讷讷的说。 “他若嫌弃,我就躲得远远的、自娱自乐,他若不嫌,说不定我们还能做一对普通夫妻。”韩墨儿总能很轻易的安抚住洛景恬,她知道洛景恬一心为她,所以她希望自己在洛景恬眼中是幸福的,起码是在现实中能够拥有的最好模样。 洛景恬逗留了一上午,用过午膳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韩府,转眼,一脸怒容的翠柳回府,偷偷躲在耳房中抹眼泪,韩墨儿头痛,怎么今天小可爱们都变成小炮仗,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好在翠柳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将怒气都发泄在了吃饭这件事上。韩墨儿见翠柳买到了自己交代需要采买的芒果,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肚里。 隔天齐子睿登门,咆哮帝马景涛上身,又将韩墨儿里里外外数落一顿,随即提出了几个助韩墨儿拒婚的计划,在他策划的几个计划均被韩墨儿挑出纰漏一一驳回之后,齐子睿终于接受了现实。 齐子睿已经得到消息,明日秘册便会进京。韩墨儿细细交待嘱咐齐子睿不管谁问都要将责任推至打算用伪造身份偷溜出府游山玩水的礼王妃身上,只要扯着礼王妃,刑部和户部在此事的处理上都会有一番计较,不是说礼王妃的头衔多么金光闪闪,而是现如今这个情况下,圣上好不容易给礼王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岳家和一个“不学无术”的王妃,如果婚事被这个案子搅了,即便圣上表面不会怪罪,心中说不定也会记恨。因而刑部侍郎和户部侍郎那种人精一定不会上赶子碰得一头青包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齐子睿,韩墨儿虚脱一样坐在榻上,嫁给礼王可真不容易,自己还要劝这个哄那个,一副心心念念巴望的样子。 韩墨儿被自己所想气乐了,多亏礼王的颜好舔,不然真是亏大发了。 正想着研究一下翠柳买回来的芒果,守院子的小丫鬟来报,韩嫣儿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六章 未来老公是断袖? 韩嫣儿拖着病体,被两个婆子架着的滑竿载着进了院子,韩墨儿站在屋子门口相迎,心中叹了口气,能不能不都赶在一天,前一个兴师问罪,现在这个肯定冷嘲热讽,让人喘口气行不行。 韩嫣儿被人扶着斜靠在榻上,好一阵才止住了喘息,她今天化了妆,脸颊上扫了浓重的胭脂,却也盖不住苍白干瘪的憔悴之色。 “嫣儿妹妹有病在身,不好劳动,若要说什么话,让丫鬟通传一声,我自会前去见妹妹的。” “呵呵,姐姐现在是礼王妃,我自是不能劳烦于你。”出言便搬出礼王妃的字眼,礼王妃之于韩嫣儿无异于侮辱之词,她也想在韩墨儿脸上看到恼怒的神情,不过却让她大失所望了。 韩墨儿面上没有什么神色,只是附和的点点头,似是十分认同妹妹的说法,礼王妃自是不能随意劳烦。韩嫣儿气得要咳嗽,忙喝了口清肺的梨汁压了压。 “妹妹有什么话与我说?”韩墨儿打算速战速决,要嘲讽赶快的,嘲讽完我好吃芒果。 “咳咳,姐姐你马上就要嫁给礼王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礼王,礼王他不得圣心你知道是为何吗?”韩嫣儿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为何?” “因为据传他是先帝与鸿煊帝妃子柳氏不伦所生。”韩嫣儿盯着韩墨儿的脸,想要看到惊讶或耻辱的表情。 “哦。” 哦?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这传闻流传甚广,是不是姐姐也曾经听过?”韩嫣儿不死心的继续问到。 “没有,没听过,要不我去问问父亲这传闻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是要退婚的,管他是不是皇上赐婚,我都不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嫣儿?” 韩嫣儿顿时傻了眼,她只是来羞辱韩墨儿来的,只是想在韩墨儿脸上看到不甘与屈辱,可没想让她退婚啊,本来韩墨儿就是代她而嫁,如果这个二愣子真的闹了起来,撂了挑子,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是在劫难逃?如果父亲又知道是自己在其中挑拨离间的,那自己哪里还有好果子吃,真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韩嫣儿赶紧出言 安抚:“传闻吗,做不得真的,都是假的,皇家规矩森严,哪里能出这样丑闻。莫要,莫要去问父亲,父亲最不喜背后议论他人,姐姐不要去惹父亲生气。” “还是妹妹懂礼,不然我又要被父亲训斥了。上次府中的一个下人背后非议他人被父亲得知,父亲不仅罚了他还追本溯源,最后查到了熙焕,啧啧,熙焕那次可被罚得不轻,足足跪了一天的祠堂。如果,如果父亲知晓今日之事,不一定要怎么罚我呢,对了,他应该还会查实谣言之源,不知是谁将这样的谣言带入韩府,还传到咱们这里,真真可恨,看来真应该让父亲查实,免得以后再生类似之事,坏了咱们韩府规矩。”韩墨儿絮絮叨叨,韩嫣儿的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莫要去惹这个麻烦。”韩嫣儿憋了一肚子气,咳了一阵,又是敲背又是顺气才安稳下来,不咸不淡的闲聊了几句,她心中又生出不甘,将话题又扯了回来。 “姐姐可真是有福气,据说礼王二十多岁了,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不仅如此,房中伺候的都是年轻俊俏的小厮,半个丫鬟都没有呢。” 韩嫣儿也是退婚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的,院子里的嬷嬷为讨好她,将市井上的流言说给韩嫣儿听。韩嫣儿听罢心中十分快活,即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欢喜,又有对韩墨儿悲惨命运的幸灾乐祸。 “嗯。”韩墨儿实在提不起兴致,心不在焉的只想早早结束对话。 见韩墨儿无甚反应,韩嫣儿忘记了先前的教训,不假思索的直言道:“外面都说礼王不近女色,是因为他有断袖之好。” “嗯?什么,断袖!真的?”韩嫣儿眼睛都不错一下的盯着韩墨儿,她怎么在韩墨儿的眼中看到了惊...惊喜!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她看错了,谁会得知自己未来夫婿是断袖时会露出惊喜的表情。 面对这韩墨儿晶晶亮的眼睛,韩嫣儿犹豫地开口:“墨儿,你,你莫不是吓傻了。” “哦,是,是有点吃惊,嫣儿你不也说是传闻,做不得真的。”韩墨儿压着心中欢喜,强做镇定。 如果礼王尉迟轩是弯的,便不会对女人感兴趣,他不对女人感兴趣 ,便不会与我圆房,我呢最多就是顶着礼王妃的摆设,夫妻井水不犯河水,你养你的小厮,我寻我的自在,两不相干,甚是欢喜。 韩墨儿忽然从黑暗的未来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这曙光是韩嫣儿给她带来的,韩嫣儿雪中送炭的行为她不能不谢,便很狗腿的给韩嫣儿续了杯梨汁,叮嘱她万要好好养病,争取能够参加她的大婚。 韩嫣儿不但有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还有万根钢针回弹而来的错觉,她晃悠悠地坐着滑竿来,又晃悠悠地坐着滑竿离开,没有带走一丝舒服与爽利。 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终于都走了,韩墨儿盘腿坐在床上,与几个芒果怒目而对。 她吃芒果过敏,半个就会通身起疹,观之恐怖,十分唬人。翠枝以为韩墨儿要以此症糊弄太医而退婚,急的口不择言:“小姐,太医不是猪脑子,一个癣症几天便好了,是不能以此退婚的。” “你家小姐我也不是猪脑子,癣症不是用来退婚的,是用来减肥的。” “减,减肥?” “你家小姐成婚,总不能如此肥胖臃肿,所以本小姐从今天开始宣布减肥。不过此事要避人耳目,免得大小孟氏再出手段,我现在可是身心俱疲、无力回击。” “所以小姐借癣症避不见人,私下偷偷减,减肥。”翠枝眼睛发亮,似是看到什么令人心潮澎湃的场景,“然后在大婚之日艳压群芳,让所有人惊叹不已!” 咳,韩墨儿不得不打断翠枝的臆想:“我就是胖了这么多年,实在是有些难受,既然以后不用装痴扮傻,那便借此机会瘦瘦身子,没有那么多戏,你不要妄自加戏可以吗?” “嗯?加什么?什么戏?”翠枝有些绕不过来弯。 韩墨儿摆摆手,狠狠心吃了半个芒果,便倒头而睡,睡前迷迷糊糊的想到,尉迟轩竟然是个弯的,果然好看的小哥哥只喜欢小哥哥,浪费了基因,啧啧。 第二日韩墨儿通身红疹,极其可怖。大小孟氏吓了一跳,怕旧事重演,赶紧请了医者诊治,得知只是小小癣症便放下心来。 请来的医者早就得到齐子睿的打点,交代了大小孟氏此症见不得阳光,也不可见风,患者最好一直居于屋中,切勿 外出,不然恐加重病情,一时半刻不能痊愈。 韩府为退婚已经病了一个,如果韩墨儿再在成婚之前不能痊愈,那便是彻彻底底的得罪了帝王,大小孟氏知道事情轻重,替韩墨儿向教养嬷嬷请了假,并叮嘱韩墨儿一定不要出门,好好养病。 女官回宫复命,将此事说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韩墨儿这个礼王妃已经不抱任何期许,竟免了她婚前的规矩教养,从礼王府撤回教养嬷嬷,任其自生自灭了。 韩墨儿对现状十分满意,每日大厨房送来的丰盛餐食被偷偷倒入恭桶,翠枝私下在小厨房按她写的食谱做减脂餐,而她则每日躲在屋子中按时按点的做起瑜伽和健身操。 韩墨儿身体不算娇弱,但也不算强健,大家小姐当得惯了,运动也止于散步消食,如今深蹲、平板撑、仰卧起坐...项目轮流交换,让韩墨儿的身体体会到久违的舒爽通透。 又一次的汗流浃背后,韩墨儿坐在浴桶中沐浴。她合着眼仰头靠在桶沿上,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滴,微扬的下巴抻出一点下颌的轮廓,虽然还不明显但线条已近优美,白腻的手臂慵懒的搭在桶壁上,本就因运动泛红的脸颊又被热气氤氲,似霞光中的桃花,灼灼的灿烂盛放,艳得不留一点余地,美的张扬又热烈,极盛的姿态。 翠柳进到浴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一下子愣住,小...小姐有这么美吗? 韩墨儿知道翠柳进来,却半天没见她动作,眼睛掀开条缝,斜瞥了一下,慢悠悠的启口:“愣什么呢,想今个儿晚上吃什么呢?别想了,今天晚上就陪小姐我吃减脂餐。” 翠柳被韩墨儿点名,回过神来:“小姐,晚上和你一起吃那什么减脂餐,也能变成和小姐一样好看吗?” “自然,不过还要和我一起做健身操。” “啊?那还是算了,太累了,做一次我要多吃两碗饭才能补回力气,算了算了。” 不同于翠枝嫌弃健身操动作大开大合让人觉得羞耻,翠柳完全是不喜运动后脱力的感觉,力量可以带给她安全感,因而每次运动后都要吃两碗米饭补回力气。 “都说了乏力只是最初症状,运动久了肌肉会比现在有力量。” “不要 。” 韩墨儿宠溺的笑笑,由着翠柳撒娇。 “小姐,你现在好美啊,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美。”翠柳边给韩墨儿擦背边说。 韩墨儿被她逗笑:“我们翠柳也会拍马屁了?我现在才比原来瘦了一丢丢,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才不是夸张,小姐原来也好看,现在瘦了一点更好看了。” “行行行,翠柳说得对,你家小姐现在就是天上的仙娥,十分美、特别美行了。” “恩,行了。”翠柳笑眯眯的。 “行了就扶我起来,水都凉了,别让仙娥患上风寒。” 翠柳痴痴的笑,一室欢愉。 每隔几日癣症快要消除,韩墨儿便再吃半个芒果,如此反复已经有一个月之久。大小孟氏有些着急,便请了太医,太医看后也道只是癣症,可能与季节有关,过几日便能痊愈,不必挂怀。大小孟氏这才放下心来,任由韩墨儿在屋中绣待嫁之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七章 清点嫁妆 韩墨儿一日日瘦了下去,翠枝翠柳一日日兴奋起来,翠枝在小厨房做减脂餐越发卖力,翠柳每每见到旁人则一副不吐不快又欲言又止的矛盾样子。 待距大婚仅有十日,韩墨儿的癣症终于痊愈,但孟淑娟在韩墨儿房外依旧被翠柳拦了下来。 她有些恼怒,区区一个丫头也敢拦她,是知道自己将随韩墨儿赴王府当差,就不把她这个韩府当家主母放在眼里了?你在我韩府一天,我便可以收拾你一天,韩志清凭什么不让我给韩墨儿添人?随嫁人员若没有几个她的心腹,她今后怎么掌控韩墨儿,怎么利用韩墨儿?既然不让我添人,那我也不让韩墨儿好过,她不是要带这个翠柳过去吗?我倒要看看我发落了的人,韩墨儿还敢不敢带! 孟淑娟柳眉倒竖,刚要发作,就听韩墨儿在屋内说话:“母亲莫要怪罪丫鬟,本是医者说了我虽然已愈,但屋子中总还存余一些晦气,这几日不便让人进来,恐会过了癣症。癣症难愈,又疼又痒,女儿怕传染给母亲,所以让翠枝在门外守着,您莫要怪她。” 孟淑恼怒更盛,心中思忖,一个丫鬟而已,韩墨儿怎么也不会因为一个丫鬟与我翻脸,处置了这个丫鬟也不会影响今后计划。思及此,她的语气生硬起来:“即便如此也要懂尊卑,就这样硬生生的阻拦当家祖母成何体统,这样的丫鬟若带到王府怎能不让人家笑话我韩府没有规矩!我看还是......” “母亲,您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是要与我清点我生母的嫁妆吗?” 韩墨儿一句话成功阻止了孟淑娟的下话,她哪里是来清点嫁妆的,不过拿了韩墨儿送来的随嫁人员名单,心中郁气一时不得纾解,这个档口又不好直接发作,才想来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劝诫一番,没想到进了院子韩墨儿没出来相迎不说,一个二愣子一样丫鬟还直接将她挡在了屋外。 前些日子她从韩志清处得知韩墨儿婚前提了两个要求,一要带走生母嫁妆,二要自己选择随嫁之人。甫一得知,孟淑娟便气得七窍生烟,齐楚楚的嫁妆这十年已经基本被她掏空,不是贴补了娘家,就 是折现去放印子钱,还有一些置了土地,投资了铺子。嫁妆上的只剩一些田产、铺面还有不易变卖折现的大件物品还在,也都是由原来的良田换成了如今的薄地,正街的旺铺换成了犄角旮旯勉强支应的铺面。 因韩志清是个不管家的,齐楚楚的嫁妆单子一直由孟老夫人收着,两个人暗中商量,如今柳州齐氏已经分崩离析,家主也换了齐子睿,齐楚楚当初嫁入韩府时,齐子睿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庶子,哪里会有嫡姐的嫁妆单子,因而两人一合计,重新拟了一张嫁妆单子,将齐楚楚极其丰厚的嫁妆降了四五个等级,又采买了一些大路货以次充好,希望蒙骗过关。 没想到几日前,韩墨儿打发人给自己送来齐楚楚真实的嫁妆单子,这让孟淑娟一时慌了心神,又求到了孟老夫人那里。 “说不让动齐楚楚的嫁妆,你偏不听,背着我偷出去给你那不成器的爹爹与弟弟,让他们成日的在外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惹了乱子再找你拿钱去赔偿。”孟老夫人狠狠地掐着手中佛珠,指着孟淑娟教训,“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任由你们胡闹,可你却越发猖獗,不到十年便掏空了齐楚楚三十万两嫁妆,都不为嫣儿以后想想。” “原以为韩墨儿是个傻的,没想到她竟然走了这样一步妙招,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定然是齐子睿让她这么做的,韩墨儿哪有这种脑子。”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孟淑娟纠缠:“不管是谁出的主意,韩墨儿将这两个要求直接捅给了志清,志清又是个不懂后宅之事的,再说带走生母嫁妆本也合乎常理,他自然答应。” “那现在怎么办?嫁妆单子又做不得假,我哪里去寻那些物件完璧归赵,即便能寻到,我哪里出得起三十万两银子将他们赎回来。”孟淑娟急的团团转,开始咒骂起韩墨儿。 “当初就应该像弄死她娘一样弄死她,当初要是弄死她,哪会到如今杀不得、嫁不了,还要我赔钱的地步!” 孟老夫人轻哼了一声:“还不是你想留个玩物,臆想着怎么用婚事辖制她、磋磨她,才得了今天不可收拾的结果。” “你不 也...”孟淑娟咽回了即将脱口的话,心中却止不住吐槽,当初韩墨儿蠢笨贪吃,你不也看着有趣?齐楚楚的嫁妆中上乘的首饰头面、字画古董,我拿来孝顺你,你不也都欣然收下了吗,现在倒充起了大瓣蒜,将责任都推给了我。 孟淑娟只敢暗恨,不敢言明,还要做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唯唯诺诺的求助:“母亲,那现在怎么办啊?老爷说等韩墨儿好了,选一天让我和韩墨儿清点嫁妆呢,怎么办啊母亲?” 孟老夫人合上了眼,手指一颗一颗拨弄着佛珠,半晌幽幽开口:“你去唱一出苦情戏,和韩墨儿说府中开支甚大,她父亲又不懂生财之道,为保证阖府用度,只能动用她母亲带来的嫁妆,韩墨儿向来与你还算亲近,她又是个傻的,你当着她的面掉几颗眼泪,诉诉你当家主母的辛酸,忆忆你与齐楚楚当年的情谊,许她点今后补偿的空头之话,让她将清点嫁妆之事揭过,对外便说已经清点过了,成婚当日嫁妆由红布盖着,送入了王府之后,是好是劣,是东珠还是鱼目,还与韩府有什么相关?” “啊,母亲,那,那如果齐子睿想要一起清点嫁妆呢?” “自然不给他机会,你将韩墨儿唬住后,让她选个丫头与你即刻清点,清点之后立即封箱,齐子睿若再上门,就以韩墨儿身子不适推拒,反正婚期已近,抵挡个几日,便到大婚之日了。” 孟淑娟并不情愿去唱这出苦情戏,她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一下子让她去向一个她眼中的“玩物”示弱诉苦,心态一时难以调整,生了好几日的闷气,不待她调整妥当,一份韩墨儿的随嫁人员名册又送到了她手中,看过之后孟淑娟心火更盛,以为又是齐子睿的主意,才走了这趟,想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劝诫让韩墨儿改单子,添上自己的心腹,没想到刚进了韩墨儿的院子就被一个丫鬟冲撞,才有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啊,不...不是,清点嫁妆之事,母亲改日再与你说,今日,今日只是听闻墨儿你已痊愈,过来看望一二,这一个多月你一直病着,母亲也不知你大婚的绣件绣得怎么样了,甚是惦念,所以过来看看,别到大婚之日有所疏漏。”既然 进不得屋子,劝诫之事也只好改日再提。 “谢谢母亲挂念,母亲对我最好了,绣件马上就要绣完了,待绣完再呈与母亲看,我女红不尽人意,身边的丫鬟都是好的,母亲放心即可。对了母亲,您莫要再我院子中多呆,医者说癣症扩散范围极广,您不要被染上,墨儿还指望着您为我操持婚事呢,翠枝,送母亲出去。” “好的,小姐。”低眉顺眼的翠枝弓着身子为孟淑娟引路,翠柳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孟淑娟心中暗唾了一声,小蹄子,今天就饶了你,看哪天我不整治的你连亲娘都不认得。 又两日,孟淑娟再一次走进韩墨儿的院子,她鬓发微乱、双眼赤红,面容未施粉黛,脸色蜡黄憔悴,一副病容。 这回韩墨儿未将她拦于门外,这两日翠柳一直守在通往韩墨儿院子的路上,远远的看见孟淑娟过来,就跑回来报信,韩墨儿得信儿便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厚重棉衣,再罩上繁复的夏衫,带上帷帽,坐等孟淑娟。 得到通传,韩墨儿迎至院门,孟淑娟一愣,开口便问:“墨儿如何还带着帷帽?” “太医说了,我这癣症恐与花瓣或花粉有关,怕这些东西附着在空气中致我反复患病,便让我大婚前都带着帷帽,以此隔绝外物。” 太医每十日来一次韩府为韩墨儿复诊,近两次孟淑娟厌了并未相陪,并不知道太医的嘱咐,她顺着话茬点点头,并不想在此事上多费言语,她在韩墨儿房中坐定,看了一圈房中伺候的下人,威严地吩咐:“我与大小姐有话说,你们都下去。” 丫鬟婆子纷纷退下,房中只剩“母女”二人。韩墨儿在帷帽中牵起嘴角,露出轻蔑一笑。 “墨儿,母亲,母亲没脸来见你啊!”孟淑娟羞愧的用手挡住面庞,泫而欲泣。 “母亲为何如此说?母亲你怎么哭了?”韩墨儿从善如流的跟了一句。 “是啊,母亲不应该哭,母亲应该欢喜的,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要去做王妃,去当一家主母了,母亲想想心中就欢喜的无法言表。” “昨日我还去家庙中给你娘烧了纸钱,告诉她墨儿长大了,马上要成亲了,她可以放心了。” 孟淑娟拭了拭泪,长叹 了一口气,“当年我与你娘亲姐妹一场,好的同吃同住、无话不谈,原以为我们能够共同侍奉亲长,教育子女,没想到你娘却生了重病撒手人寰,当时我真的都有与你娘一同去了的念头。” “可是我一看到你,你还那么小,那么玉雪可爱,我怎么也要帮姐姐将你拉扯大,看你成家生子,美满一生。哎,如今啊,你马上就要成为礼王妃,我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姐姐了。” 韩墨儿默默地听着,摸清了孟淑娟的路数,在她话语停顿需要自己表态的时候,顺从地送上了一句:“母亲辛苦了。” 孟淑娟还等着下文,见韩墨儿已经收声,她扁扁嘴接着说到:“姐姐这一去,偌大的一个韩府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当时也不比你现在大几岁,一边带着你和嫣儿,一边打理府中事务,一接手才知道韩府看似钟鸣鼎食,实则是花销多、进项少,一日不如一日。 “你父亲做学问笔墨纸砚都要上好的,平日里有喜欢古董字画买起来也是毫不手软,你祖母日常用度也都是顶好的,买补品药材的钱像水一样泼出去,你们姐妹三人的开销用度,母亲又何尝委屈了你们?” “你父亲的俸禄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家中的生意赚钱的又不多,这些年...”孟淑娟哽咽了起来:“这些年我将自己的嫁妆都搭在府中开支上,可仍力不从心,只得,只得......” 孟淑娟停了下来,等着韩墨儿追问。韩墨儿却端起了茶杯,送入帷帽中,慢慢地呷了一口茶,并不接言。 孟淑娟久等不至,只得的接着说:“只得...”她这一断将酝酿起来的情绪生生浇灭,硬挤出的几滴眼泪也干了,只能不尴不尬、十分违和的将话补充完整:“只得动用了你娘亲的嫁妆。” “墨儿,母亲对不起你啊,母亲为了韩府不沦为都城笑柄,为了保你生活富足,只能出此下策了,墨儿你能不能理解母亲,能不能原谅母亲?” “母亲,我娘亲的嫁妆动用了多少?” “这...基本上都用了,田契、房契都已经抵押变卖了,墨儿啊,母亲这些年过的不易啊。”孟淑娟一时贪念又起,想把那些已经被置换田产、商铺也留在手中,韩墨儿是个好糊弄的, 自己今日演场戏也不容易,能多骗点就多骗点。 “哦,那母亲您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终于谈到了点子上,孟淑娟手握茶杯,默了一会,似心中天人交战,最终面露羞愧缓缓启齿:“墨儿,你娘亲的这些嫁妆填了府中的窟窿不假,但说出去也会落了咱们韩府的面子,于你这个礼王妃也不好看。母亲,母亲想让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帮母亲遮掩下此事,对外就说已经与我清点过嫁妆,并无差错,结婚当日,母亲用其他物什代之。不过,你娘亲的这些嫁妆,母亲日后都会一点一点还给你,绝对不会亏待于你。墨儿,你看这样如何?” 孟淑娟伸手去拉韩墨儿的手,被韩墨儿巧妙避过,孟淑娟扑了个空,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今日的韩墨儿有些反常,她现在的表现并不与自己预料的相同。 韩墨儿并未接她的话茬,只是用与平日闲聊家常不无二致的语气开口相问“母亲,您的带入韩府的嫁妆合银大概多少?” “啊?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母亲,我娘亲带入韩府嫁妆包括田契、地契、商铺、首饰、古玩、现银合计有三十万两,母亲您的嫁妆怎么说也有一万两、二万两?韩府这十年各项进项再不济也不会低于二十万两对吗?十年平均下来,也就是说我们府中一年要开销五万两不止?母亲,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十年中我们府中并没有婚丧嫁娶需要大笔开销的事项对吗?” 韩墨儿语气平平,并无责难之感,却让孟淑娟额上细细密密起了一层汗水。 以大历朝一斗米五十钱、一匹平织棉六十钱的物价水平,即便是鼎盛之家的王公贵族日常用度一年也超不了五万两。孟淑娟哪里想到韩墨儿会与她算账,她觉得只要自己哭诉一番便能敷衍过去,韩墨儿就会心甘情愿的替自己遮掩,没想到她非但没有体恤主母不易,还竟然和自己算起了旧账。一定是齐子睿从中挑唆,这个杀千刀的齐子睿! 孟淑娟眼睛咕噜噜的转了几转也不知如何回答,因而又打起了苦情牌:“墨儿,这十年母亲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从牙牙学语的稚童到青春靓丽的少女,母亲在你身上用的心思、花 得精力比嫣儿都多。” “府里什么好吃的母亲不是第一个想到你,有什么好东西不是第一个送到你这里来,母亲对你视如己出,你不也常说我们母女同心,母亲对你最好了吗?” “所以你一定不要轻信他人之言,你那,你那舅舅一年也不来看你一次,他如今又来搅缠你的婚事,他是何用意,墨儿你心中一定要有计较啊。” “出嫁的女人在夫家最大靠山是什么?还不是娘家,墨儿,母亲愿做你身后最大的支撑、最有力的后盾。” 孟淑娟说完直勾勾的看着韩墨儿,她觉得自己的话足以打动或者威胁到韩墨儿,她会就范的。 没错,韩墨儿同意了,她说:“母亲这些年着实不易,那就按母亲说的办。” 孟淑娟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可还未等她的心落定,又听见韩墨儿说:“既然母亲说了日后会补偿于我,咱们就立个字据,补偿多少?何时补偿?都写在字据上。请母亲、父亲、我舅舅一同见证画押,啊,对了,我既然要嫁于礼王,以后便是礼王府的人,那也请礼王府派人一同见证,母亲放心,这些人都是自家人,定然不会将此事外泄,他们也都要脸面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不会不知,母亲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未等孟淑娟出言相阻,韩墨儿接着说:“母亲,您这些年上奉祖母,下养我姐弟几个,还要照顾父亲,里里外外一把手,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累,哪个知晓?正好借这次的机会,让祖母、父亲正视您的辛劳,让我舅舅和礼王府也知道我有一位贤能大度的母亲!让我舅舅以后再无话可说,让礼王今后从心中由衷的尊敬您、孝顺您,岂不是美事一桩。” “你...你,这...这,不妥。” “如何不妥?我看是极妥,母亲何时有空,我让翠枝随您去清点我娘亲的嫁妆,然后定个日子,咱们签字画押可好?”韩墨儿语带天真的就将事情安排妥当。 孟淑娟的脑子乱极了,并不能找个完美的理由拒绝韩墨儿的提议,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孟老夫人,请她给自己寻个主意摆脱现状。 孟淑娟站了起来:“母亲,母亲现在有点不舒服,这件事咱们改日再议,我,我先回去了。” 韩墨儿在帷帽后挑起眉头,淡淡的说了句:“母亲一定要保重身体,母亲走好,墨儿不能多见风寒,就不送母亲了。” 孟淑娟敷衍的摆摆手,匆匆而去,脚步慌乱甚至险些跌了跟头。 退步青年说 好厚一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八章 可以在夫家横着走? 孟淑娟偷卖韩志清已逝发妻嫁妆的事情确实没有弄的人尽皆知,原因是韩志清关起门来“清理”了门户。 这日,韩志清还在衙署办公,小厮捧着一个漆木匣子放在案上,说是舅爷齐子睿送来的。 韩志清打开一看,是一匣子女人带的珠翠,正有些疑惑,目光却被一支簪子吸引。 那是一支看似普通的羊脂玉簪子,簪身细瘦略带弧度,有魏晋之风,簪头雕成玉兰形状,花瓣微拢露出娇俏的花蕊,而整枝簪子妙就妙在这花蕊,每个黄翡雕成的蕊信是一个小小的风铃,五六个小风铃密密实实一簇,走动或风动时,有细细密密的清澈之音,称得带簪之人又雅致又灵动。 韩志清的目光定在簪子上,似透过簪子看到了那个风光正好的午后,花影浮动中的娇颜,红唇中轻吞慢吐的“清郎”,鼻尖撩动发丝的暗香...... “老爷?老爷?” 在小厮的呼唤中,韩志清清明过来,娇颜红唇已远,软言温香已逝,哪里寻得到一丝一毫。 韩志清又仔细分辨了分辨,又认出几个首饰,这几支钗环是已逝发妻齐楚楚的生前的东西。 “舅爷何在?走了吗?” “舅爷说,如果老爷认出了东西,就让您去他在京中的宅子寻他,还有东西给您看。” “备车,现在就去。” 齐子睿茶已烹好,坐等韩志清。韩志清刚入正厅就被几上、案上、桌上摆着的满满登登的东西弄得一怔。 “姐夫,这些东西你可眼熟?” 听齐子睿这么问,韩志清又认真的看了一遍东西,摇摇头表示不熟。 “是了,我姐的嫁妆单子你看都没看过一眼,怎么能够认得这些东西。”齐子睿自顾饮茶,不满之情丝毫不掩。 “这些与你姐姐的嫁妆有何关系?”韩志清有些尴尬,进屋后一直没有得到主人相让,他只能讪讪然的自己寻了椅子坐下。 “这些,哼,这些都是我姐姐嫁给你时,带进你们韩府的东西。” “什么?既然,既然是你姐姐嫁妆,自然应该存于我的府上,怎么会在你这里呢?” 齐子睿嗤的一笑:“我还要问你,我姐姐的 嫁妆怎么会流通在市面上呢?我近来给墨儿张罗嫁妆,多走了几个珠宝铺子,竟然发现了姐姐当年的嫁妆,还不止一两件!” “我顺藤摸瓜查了下去,你说怎么的,首饰钗环,古董字画、玉器摆件林林总总一大堆。这些都是我从京城之外的不同商家或个人手中高价收回的,这些只是我看到的、查到的,那没看到、没查到的还不知凡几呢!韩志清,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偷我长姐嫁妆出来卖,还避人耳目专卖到京外之地,真是好算计、好心机啊!”齐子睿咬着牙吐出此言,恨不得现在就去剥了大小孟氏的皮囊,露出节节腐骨。 韩志清一时哑口无言,但他不是个傻的,即刻便想到的此中原因,他气得浑身打颤、双目赤红,扯着衫子大步往外走。 齐子睿歪歪嘴角,在他身后煽风点火:“回去和你夫人说,清点我姐姐嫁妆的时候,我必须在场,不然我就告到顺天府去!” 韩志清带着十二分的火气回到家中,劈头盖脸的就让孟淑娟跪下,无缘无故的孟淑娟哪里肯就范,刚要发作,就被韩志清掷到她面前的一匣子珠翠镇住了。 “老爷,这,这是从...老爷,我...”她哆嗦着嘴不知所云,被韩志清一脚踹倒。 “你,现在,拿着齐氏的嫁妆单子,和我去库房,我与你一一核对,如果少了一样,我就给你写一封休书,你今天就让你父兄接回家去。” “老爷,老爷,老爷我错了,老爷您饶了我,我也为了府中考虑啊,府中入不敷出,我嫁妆甚少,不卖姐姐的嫁妆怎么办呢?我只能......”孟淑娟涕泪横流,又将刚刚的说辞搬了出来。 “住嘴!我问你,我们韩府已经沦落到不卖嫁妆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了?不卖嫁妆这一家老小都会饿死?来人,去将各个商铺的掌柜的、庄子上的管事的,都给我叫来,外地的也叫来,我就不信,我韩府这些产业都入不敷出,需要你卖嫁妆支应府中用度!” 韩志清气得急了,胸口窒闷、心口绞痛,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孟淑娟从地上爬起来,见势不妙立即大嚷着让人去请大夫,一顿人仰马翻之后,已至午夜韩府才平静下来,月明星稀、万籁 俱寂,只有孟淑娟跪在祠堂的低泣抽噎声一声一声的传来,在夜里由显悲戚,却无任何人怜惜。 永寿堂今夜灯火熄得也晚,孟老夫人盘坐于菩萨像前,合着眼睛手中拨弄着佛珠,口中喃喃着佛法经文,肃穆且虔诚。 细观孟老夫人,这几个月似乎老了许多,双颊榻了不少,脸色暗了几分,皱纹也多了些许。 此时的孟老夫人身心俱疲,早些时候她去了韩志清房中,一边将孟淑娟的过错揽在身上,一边不动声色的为其开脱,什么自己过于信任忽视了教导职责,什么淑娟心软良善架不住父兄相求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唱念俱佳的作了一出苦情戏,暂时将韩志清安抚住了,不提休书一事。 孟老夫人又想到了自己的许诺,即便口中念着清心诀也压不住心中的恼怒愤恨。 为安抚韩志清,孟老夫人自己为韩墨儿添妆两万两银子,外加一套太皇太后赏赐的珍珠头面。这套头面代表着她的荣光,代表着韩府的辉煌,她本是打算留给韩嫣儿的,没想到要便宜了韩墨儿那个蠢货。 清心诀的声音更大了,跳跃的烛火将孟老太太的影子拉的老长,在空寂的午夜显得扭曲又阴森。 韩墨儿并没有参与她生母嫁妆的清点,齐子睿开心之极的全权代理。他早来晚走,吃着茶点,慢悠悠的清点了三日,最大限度的拉长了羞辱韩府和大小孟氏的时间。 嫁妆清点后,果真如孟淑娟所说,齐楚楚的嫁妆已经被掏空得七七八八,韩志清看着盘点清晰的单子,又觉得胸闷气滞。他托自家铺子的账房先生拢了拢韩府的大账,便做主给韩墨儿嫁妆定了数儿。 按照韩府规矩,嫡女出嫁府中陪嫁五万两财、物,其他亲朋添妆不计。因而韩墨儿大婚韩府陪嫁五万两不变,韩志清添妆两万两、孟老夫人添妆两万两。此外还要在韩府大账上拿出二十万两填补韩墨儿生母嫁妆的亏空,另外十万两亏空则由孟淑娟自己填补,如果孟淑娟及孟家有任何异议,则带着休书把女儿接回去,此事没有商量余地。 韩志清半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漂亮事,做完之后觉得心疾都去了一半,小舅子齐子睿又破天荒的请了他吃酒,席间姐 夫长、姐夫短叫得亲热,心疾也就又去了一半,只觉得浑身气爽,威风凛凛。 不同于韩志清的神清气爽,孟老夫人却是又惊又气,韩府本就底子不厚,二十万两并不是小数目,就被韩志清这样轻飘飘一句定夺给了韩墨儿,而且孟淑娟还要填补十万两银子,里外里都是韩府买账! 孟老夫人心疼得无以复加,只得将气撒到孟淑娟身上。 “你爹和你兄弟可会给你出一分一毫?你在韩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连上门护你一句都不敢,你给了他们多少银子?为的就是这个?” 孟淑娟面有菜色、神情恍惚,她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睡不好觉了,头昏脑涨并没有将孟老夫人的话听到耳中。 孟老夫人刚想再训斥几句,还没等开口就听到一个婆子匆匆而来,大声唤着:“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晕倒了。” 韩嫣儿调养得当,这些日子身子已有些好转,今日忽然觉得孟淑娟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来看自己有些奇怪,问了身边的丫鬟,丫鬟讷讷不敢多说,韩嫣儿一怒之下找来了一个碎嘴嬷嬷,一问才知原来自己娘亲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而且韩墨儿还要带走府中和娘亲那么多的银子,那自己怎么办?自己大婚的时候不是什么都捞不到了? 韩嫣儿怒从心中起,从床上起身就要去质问韩墨儿,没想到起身过于着急,气血翻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吓得身边的丫鬟婆子大呼小叫,消息马上送到了大小孟氏面前,请了医者入府才堪堪稳住心脉,不过病情又有了反复,韩嫣儿一日一日熬在病榻上,想管此事也是有心无力,白费了心神。 离韩墨儿大婚仅有三日之时,都城又流传起一则爆炸性消息。 据传那个蠢笨肥胖的韩墨儿大婚嫁妆竟然有一百万两之多!韩府按规矩陪嫁五万两,韩掌院添妆二万两,孟老夫人添妆两万两,韩墨儿生母嫁妆价值三十万两,身为柳州第一首富的舅舅齐子睿添妆五十万两,其余亲友添妆一万两,共计一百万两! 此消息一出,振动四野!大历朝开国至今,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富豪巨贾,哪一个嫁女儿也没有如此大的手笔!即便当年以柳州第一首富嫡长女身份嫁入韩府的韩墨儿的生母齐楚楚,也才带了三十万两的嫁妆,不过在当时也已经让人咋舌,足足被人茶余饭后谈论了一两年才渐渐平息。 一百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在夫家横着走,意味着夫婿不敢怠慢,婆母不敢轻视,姑嫂逢迎备至,亲友争相巴结,子女婚事顺意。 韩墨儿何德何能竟然受到如此眷顾,一时间京中闺怨四起,扎小人的游戏又兴旺了一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九章 三妹妹的好算计 韩墨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自己的嫁衣上。织造局已经将嫁衣送了过来,尺寸自然不合适,韩墨儿与翠枝修修改改,因吉服通身绣制祥瑞图案,效果并不理想,韩墨儿只得放弃,反正吉服只穿几个时辰,宽大些便宽大些。 主仆两人正欢欢喜喜的改衣服,翠柳跑了进来禀报:“小姐,三小姐来了,您看拦着她吗?” 韩墨儿嗤了一声,终于坐不住了吗? 她自然是知道韩琼儿因何而来。韩志清查清了孟淑娟偷卖齐楚楚嫁妆之事,自然夺了她的管家之权,介于上次张清华跪了半宿也不敢接过掌家权之举,韩志清暂时令自己院子中的嬷嬷代行职责。但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张清华就端着精心烹饪的点心寻去了书房,一番知冷知热的宽慰之后,竟然向韩志清讨要掌家之权。明着说上次想岔了,不应该为顾及主母脸面违背夫命,实则是看孟淑娟这次似乎倒台得彻底,想借势而起、借机掌权。 韩志清自然分辨不出她话中真假,颇怀感激的将掌家之权交给了张清华。 韩墨儿得知后露出了笑容,笑容诡异隐含兴奋,令翠柳打了个寒战,她家小姐只有藏了捉弄人的坏心思时才有的表情,这个时候奉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墨儿主动找到韩志清闲话家常,状似无意地提到几个月前赴张清华娘家春游赏花时,得知张家子侄中有几位也是纨绔,且与张清华关系不错,她们在张家小住时,这些人还特意回府看望了张清华。 韩墨儿所言非虚,她赴张清华娘家前已经将张府人员彻查清楚,但那几位纨绔与张清华关系不错,确是韩墨儿顺嘴胡说的,几位纨绔在她们赏花期间的确回过张府,但也只是听闻韩府小姐做客张家,想借机一堵名门闺秀韩嫣儿的芳容罢了。 韩墨儿说完,怕韩志清木讷不开窍,又补了一句:“听说,张家的几个子侄因为和母亲的兄弟沾着点姻亲,所以关系不错呢。” 韩志清再笨也听出了韩墨儿话中的隐意,孟淑娟就是因为有恶习满满又贪得无厌的父兄才将齐楚楚的嫁妆盗空的,如果张清华 也有这样的娘家人,保不齐会不会走上孟淑娟的老路,将韩府盗空。 韩志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赶紧就着人去打听张家几个常在都城中的后辈平日里的德行举止。消息回来的也快,正如韩墨儿说的,其中几个甚为飞扬跋扈,吃喝嫖赌样样均沾,日常开销十分巨大。 韩志清当下做了决定,又将刚刚交与张清华的掌家之权收了回来,再次交给身边嬷嬷,这让张清华在韩府中失尽了颜面,连伺候她的下人都怠慢了几分,这几日,张清华不思饮食,终日以泪洗面,据说消减了四五斤,形容枯槁极了。 对于张清华吃瘪的现状,韩墨儿听罢也就抛之脑后,她本也不十分在意张清华,这次夺了她的掌家之权也只是她在张家所犯罪行的小惩大诫。而此时,韩琼儿找上门来,必定与此事有关。 两姐妹见面嘘寒问暖了一番,韩墨儿依旧头戴帷帽,透过薄纱看过去,韩琼儿弱柳扶风的身段、尖尖瘦瘦的下颌,再加上略为瑟缩与小心的神情,确实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大姐姐,妹妹是来给你道贺的,前些日子你一直病着,母亲为着你的病着想,不让我来探病,所以我日日盼着长姐快些好起来,好亲自上门给姐姐贺喜,讨大姐姐块喜糖吃。” 韩琼儿嬉闹着扮演姐妹情深,韩墨儿自然也随她,羞恼着一嗔:“三妹莫要取笑我,你可要知道你今日取笑于我,他日待你成亲时我定要取笑回来的,哈哈。” 谁想到一句玩笑话竟让韩琼儿白了面色,下颌略略含着,眼中似有水光,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我的亲事...我的亲事自然会人人取笑的,我一个庶女,又无相貌才学,祖母和母亲也不喜欢我,姨娘...姨娘在府中也没有什么体面,我能寻一门什么样的亲事,自然会是让人笑话的亲事。” “这些年若是没有大姐姐照顾,我还不一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大姐姐明理暗里帮了我很多,琼儿桩桩件件都记在心中,但,但又苦于府中的压力,我不敢,不敢与大姐姐示好,不敢与大姐姐亲近,只能躲在角落为大姐姐祈福,希望大姐姐顺意平安。大姐姐,我...我是不是特别懦弱,特别不知好歹...呜 呜...” 韩琼儿红着眼泪花泛滥,韩墨儿在帷帽中挑眉,这韩三小姐确实有几分道行,上来便示弱扮惨,不知心中酝酿着什么,韩墨儿静观其变:“三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我照顾你了?哦,就算我照顾你不也是应该的吗,我不是你长姐吗,自然要照顾你的。” “大姐姐大义,并不在意平日对我的恩惠,但这些照拂对于我来说是那么的弥足珍贵,让我觉得在这府中我也能稍稍有几分安心、几分自在,不必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因为总有大姐姐你站在我面前替我挡了许多责罚。” 韩嫣儿此话不假,说韩府三小姐韩琼儿是在韩墨儿的羽翼下偷生一点不为过,韩府若没有一个扎眼的韩墨儿,将大小孟氏和韩嫣儿的敌视目光都吸引过去,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韩琼儿不会生活得如此安生。 韩墨儿这几年有意无意的帮韩琼儿解围多次,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整天活得战战兢兢,生怕惹怒了面慈心黑的祖母、严厉苛责的主母和争强好胜的二姐,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伺候也避免不了招来无妄之灾。韩墨儿看着有些心疼,能帮衬的地方自然也都帮衬一二,因而在姐妹三人的相处中,每每韩嫣儿针对韩琼儿之时,她就会表现得越发张扬狂妄,将韩嫣儿的目光引至自己身上,承受着源源不断诋毁嘲笑,和变本加厉的攻击陷害。 这样的情况发生得多了,以至于近两年,韩琼儿每遇状况,都会用凄婉、受惊的眼神求助韩墨儿,而韩墨儿往往也是心怀侠骨出手相帮,将其置于羽翼之下,妥妥当当的保护起来。 直到洛府夜宴之后,韩琼儿当着大小孟氏的面主动问起《笑傲江湖》曲谱一事,又将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成功的将所有人敌视的目光引至韩墨儿身上,轻松地化解了她在夜宴上与韩嫣儿之间发生的不快。 此一番,韩墨儿才看出韩琼儿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她本以为自己扮猪吃老虎的本事精湛,没想到韩琼儿却是真正的隐士高人。 此后,在张家庄子上大小孟氏令张清华设计陷害韩墨儿,此间,韩琼儿似乎并未有推波助澜的举动,只是在张清华谋划失败,一身罪 责惹人厌弃的时候,韩琼儿对韩墨儿深重的恨意并没有掩饰得住,令韩墨儿再一次窥得其心。 韩墨儿向来心大,并没有将过多的心思用在韩琼儿身上,小儿做不得真的仇怨也好,少女心思深沉的隐恨也好,没有直白的犯到韩墨儿面前,她便无心理会,每日与大小孟氏周旋,吃茶饮酒的功夫都少,哪里有时间去浪费心神,理一些有的没的。 但今天韩琼儿既然寻到面前,那她就拨出点时间会会这个隐藏着尖牙利齿的三妹妹。 尖牙利齿的三妹妹此时眼中泪光闪动,她用手擦了擦泪,向身后的丫鬟示意,丫鬟走上前来手中托着一个檀木匣子。 “大姐姐马上就要大婚了,我得了大姐姐这么多年的照顾,怎么说也要为大姐姐添一添妆,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姐姐莫要嫌弃。” 匣子一开,珠光熠熠。一对赤金点翠串珠步摇陈于匣中,流苏由三串珍珠穿就,珍珠虽不甚大,贵在颗颗饱满、色泽莹润、大小一致。流苏顶端为赤金点翠云蝠纹饰,寓意“福在眼前”。云蝠有孔穿环,与三串珍珠相连,每串珍珠有珊瑚所制的“囍”字以作点缀,珠下端有等级尚佳的红宝石做坠角。步摇高雅脱俗、繁华炫目,是少见的佳品。 韩墨儿观了一观,装作惊讶:“这步摇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妹妹哪里寻来的?” 韩琼儿正等着这一句,马上娓娓道来:“此步摇乃是前朝武皇帝赐予他的爱妃管氏的,据传,武皇帝对管氏一见倾心,一生宠爱有加,大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势,所以管氏的物件不管是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是夫妻白首同心的代名,妹妹我想借此物祝大姐姐与礼王伉俪情深、执手偕老。” 韩琼儿此言情真意切,闻者动容。韩墨儿一边嘴角扯了笑,这个韩琼儿比韩嫣儿的段位不知高了几个等级,韩嫣儿只晓得躲在大小孟氏的身后张牙舞爪,一不小心还会坏了孟老夫人的计划。而眼前的韩琼儿不但会伏低做小、示弱乖觉,还舍得大手笔投资,送得礼物也可人心意,若换做常人,早就被她俘获拿下,或怜惜同情,或拿人手短,都会将她的所求办得明明白白,遂了韩琼儿的心意。 韩墨 儿谢了礼,让翠柳收下,等着韩琼儿的下文。果不其然,韩琼儿又换上了凄然的表情:“大姐姐,你如今凤凰栖枝,有了好前程,我..哎...”一个“哎”字便没有了下文,双目望着窗外,空洞的出神。 韩墨儿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默然的等着,给足了韩琼儿发挥演技的空间。 不多时,韩琼儿收回目光,面上讪然的一笑,将前路茫然的神情表现得十足十,演技果然了得。 “大姐姐你这一嫁,我在韩府中还有谁可以依仗,本以为父亲给了我姨娘掌家之权,至少下人们是不敢再怠慢我了,可能...可能日后在我的前程上还能进一两句言,没想到不到两日,父亲就反悔了,收回了掌家权,我姨娘现在在韩府一点地位都没有了,我又哪里还有好日子过。”韩琼儿越说越落寞,眼中又盛满了泪水,若此时房中有个男子一定会将这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拥入怀中细细安抚,以求其展颜一笑。 “妹妹多心了,祖母和母亲宅心仁厚,即便不怎么喜欢你,也不会苛待于你的,你放心好了。”韩墨儿四两拨千斤,等着韩琼儿下文。 “大姐姐,我...我能不能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帮忙求求父亲,让我姨娘继续掌家。我们姐妹三人,父亲对你最好了,他帮你寻回了你生母的嫁妆,还添妆两万两与你,自是最看重大姐姐你的,而且你马上就要成为礼王妃了,你的话在父亲那里举足轻重,所以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姨娘,如果姨娘她能掌家,我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以后韩府就是大姐姐的韩府,我和姨娘为大姐姐办事,做...做大姐姐的娘家人。” 韩墨儿挑眉,看来韩琼儿并不知道是自己设法夺了她姨娘的掌家之权的。 “以后...以后我若能寻个好夫家,我们也可以互相扶持,礼王他,他在朝中需要助力,我以后愿意成为礼王的助力,不,不是我,是我若寻个有实力的夫家,让他们家成为礼王的助力。”韩琼儿有些羞,又有些急,小脸涨得通红,设计着两人美好的未来。 听到此处,韩墨儿满脸问号,难道精明隐忍的韩琼儿还没有看穿自己的装痴扮傻的人设吗?还是已经看穿,却觉得嫁给礼王这个废物点心 的自己一定不会拒绝她的提议,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即便这条后路看起来十分虚幻。又或,韩琼儿认为她的所求只是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相比以后她可能会给自己提供的便利与助力,韩墨儿一定会做这项风险投资? 不管如何,韩琼儿的话确实让韩墨儿思量起来。自己即便嫁人,与韩府也脱不开千丝万缕的联系,韩墨儿不求家族助力,可在封建国度有一些事情确实避免不了要娘家参与,而一个与娘家不合的出嫁女,必然不容于当今世道,背后指摘唾骂,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自然也可以指望韩志清,但后宅之事男子多不便介入,所以自己在韩家后宅需要有一个助力。 孟淑娟?她会助力弄死自己。张清华?为一己之私可以枉顾她人性命之人怎可相信。 可以给自己的便宜爹爹再纳一房贵妾啊,领管家之责,掌韩府事务,让孟淑娟和张清华都一边玩去。噗嗤,韩墨儿笑出声来,为自己此刻的想法。 想想韩志清,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在韩墨儿原来生活的时代正是风华正茂。韩志清生得清隽端正,因为不常笑,眼角皱纹都没几条,气质虽有些陈腐,但也掩不住身上的书卷气,总的来说相貌气质还是过关的。 韩志清这些年过得的确清寡,与孟淑娟和张清华都不热络,下了职便一头扎进书房,只是换了个做学问的地方,其他并无不同。 说他不懂感情?但似乎对齐楚楚还有几分心心念念,不然也不会为了给亡妻一个交代,在自己的婚事上费尽心思。韩墨儿此前对她的便宜爹爹有诸多不待见,如今细细品味,这样一个半生寡然清苦的人,倒让她生出几多同情,如果韩志清愿意,那就给他寻个暖心的伴儿,陪着他走过后半生。 想通此中关节,韩墨儿心情一松,慢悠悠的回复韩琼儿:“三妹妹所言极是,母亲偷卖了我娘的嫁妆,父亲责罚于她,她今后自然不会真心待我,祖母日渐体衰,府中事务早已撒手不管,这韩府中我还有谁能够依仗呢,也就是妹妹你和姨娘。我自然是特别想姨娘领掌家之权的,但...但父母之间的事情,做儿女的怎好参言,我若无缘无故的去让父亲将 掌家权交予姨娘,父亲会觉得此中定蹊跷,会怀疑我与姨娘私下勾连,这...这就不妙了。” 韩琼儿听着,慢慢将手握成拳。韩墨儿的底细她始终不明,但这么多年也能感觉到韩墨儿心有沟壑,并不是表面看着的痴傻,尤其是在张家赏花一事之后,韩琼儿对韩墨儿更加忌惮,所有事情的参与者都遭了殃,只有原本是“砧板之肉”的韩墨儿半点亏损没有,热热闹闹的看了场戏,无论无何韩琼儿也不会相信这只是因为韩墨儿运气好而已。 而这个“聪明”的韩墨儿却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虽说自己的提议有画大饼的嫌疑,但哪个聪明人都会计较一下得失,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很明显韩墨儿在韩府已经无人可依,自己这个时候送出橄榄枝,即便韩墨儿对自己姨娘有所成见或者恨意,都应该假意合作,帮助姨娘争取到掌家权之后,看合作的效果再徐徐图之,可韩墨儿却拒绝了,难道她的聪明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三妹妹,我去求父亲还不如你去求,姨娘是你亲娘,你去帮姨娘求父亲不会多心,那什么,既然求人,也不能空手去不是,要投其所好才能旗开得胜,翠柳你去,开了我的小库,把那幅米芾的真迹从我娘的嫁妆中拿出来交给三妹妹,三妹妹,你拿着这幅画去求父亲保准一求一个准,以父亲对米芾的痴迷,别说掌家权,便连韩府主母都能给了姨娘。” 韩琼儿听着这无稽之谈,胸中怒火中烧。韩墨儿哪里傻了,收了她送的价值不菲的步摇,当日便回了一份价值翻十倍的回礼,这既摆脱了拿人手短的劣势,又向她明示了这种小恩小惠的计俩有多愚蠢,是啊,她韩墨儿如今身家百万,怎么是一支小小步摇能够收买的! 见琼儿不说话,韩墨儿接着说:“妹妹你也别担心自己以后的前程,我别的敢不说,银子还是有的,妹妹需要什么就与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什么是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 韩琼儿脸色阴晴不定,不过几息间就稳住了心神:“多谢大姐姐体恤,我是个没用的,大姐姐都要成亲了,还拿这些烦心事来扰大姐姐,大姐姐,你成亲之后也一定要多回来看看我啊 ,只有在大姐姐身旁,我才能真正感到轻松闲适。” “那是自然,一定多回来看你。” “那妹妹就不打扰大姐姐了,我便先回去了,米芾的字画太过珍贵,我是说什么也不能收的,父亲若是喜欢,大姐姐自己拿去孝敬,大姐姐给我做的这个人情,妹妹心领了。” 韩琼儿见事无挽回,便不想多待,哪知她前脚刚进了自己院子,后脚翠柳就将米芾的字画送来,韩琼儿看着桌案上摆着的字画,又把拳头握得紧了紧。 退步青年说 好肥的一章,足以看出我对三小姐的重视,哈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章 人人爱看《锁玲珑》 韩墨儿自接受了自己即将成婚的事实后,便极其淡然起来,她本就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顺境,可以安守田园之趣,逆境,则遇山开路遇水架桥,不会满心惴惴,也不会终日惶惶。 这些日子她减肥健身、吃茶饮酒、看话本写小说一项也没有耽误,她近期所写的话本子《锁玲珑》,一经问世便销售一空,痴男怨女拿着预付款催着加印,崔掌柜收钱收到手软,嘴岔子快笑到耳朵后了。 “小姐,你这是写的什么啊!你怎么能...能自比土匪呢!”翠柳跟了韩墨儿后学认了字,这样的话本子七七八八的也能看全。 《锁玲珑》能够空前轰动,是因为它的内容结合了时下的都城中的热点话题,如今都城什么话题最热,那非俏王爷娶傻大姐莫属。 《锁玲珑》男主人公就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小王爷,他自小与邻国美丽端庄的九公主定亲,两人成年后曾有一面之缘,自是一见钟情、相许终身。可恨造化弄人,小王爷迎娶九公主的路上,被一女山匪劫入匪窟,女山匪又肥又胖、一脸凶相却是个好色的,见小王爷花般美貌便起了色心,逼迫小王爷洞房花烛,做压寨夫人。然而小王爷是个宁死不屈的,女悍匪见状只能拘着他,期间百般调戏诱惑,小王爷皆不为所动。后来,两国联合剿匪,女悍匪虽然貌丑却武艺高强、深谙兵法,来来回回与官兵争斗了多个回合,最终寡不敌众,远遁他乡。最终的最终当然是小王爷与九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过上了王子与公主一般永远幸福的日子。 时下,都城中的雌性动物们都恨透了又蠢又胖的韩墨儿,除了扎小人以泄私愤,《锁玲珑》成为了她们的又一精神寄托,虽然话本中的女悍匪最终没有死无全尸、凄惨落幕,但她自始至终也没有得到小王爷的美好肉体这件事极大程度的慰藉了众多女性的身心,所以《锁玲珑》大卖特卖,成为广源书局有史以来最热销的话本。 礼王府张灯结彩、稠锦似火,一切都寓意着一场盛大的婚礼即将举办,只有礼王尉迟轩的书房依旧肃穆,不受侵扰。 此 时,书房临窗的罗汉榻上歪歪斜斜的倚着一个男子,此人正挑着狭长的丹凤眼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本话本子。 “哈哈哈哈,尉迟,这小王爷写的不就是你吗?你听听:他,白衣黑发,黑发在风中翻扬,衬着挺拔流畅的身姿,直似神明降世。他,容貌如画,肌肤隐有光泽流动,眼里闪动着琉璃的光芒,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哈哈哈哈......” 男子前仰后倒笑得狂浪,而坐在他对面写着密信的尉迟轩却似未闻,一个表情都欠奉。 “太有才了,太有才了,尉迟,写这话本子的人太有才了,你知道吗?就这本书,现在可是千金难求啊,我还是从一个小媳妇怀里偷来的,她若发现丢了书,说不定怎么哭呢,哈哈哈哈,好久没捡到这么大的乐子了,还是从你这个万年冰山身上捡乐子,这回我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哈哈哈哈。” “尉迟,尉迟,你再听这段:女悍匪描了眉、敷了粉、扫了胭脂,每日都要在小王爷身边晃上一晃,她自认良好的形象,在小王爷眼中就如一只刷了白粉的地瓜精一样斑驳丑陋。地瓜精晃了几日不见成效,便想霸王硬上弓,煮米成饭。这日,蠢笨丑陋的地瓜精将羸弱的小王爷按在榻上,肥胖的手掌沿着小王爷的腰身一寸一寸摸了上来,小王爷羞愤欲死,又挣不开地瓜精的束缚,又急又羞间更显得唇红齿白,惹人采撷。地瓜精满脸淫笑,嘟着肥厚的嘴唇去亲,小王爷偏头而躲,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句‘你若偏当如此,我便咬舌自尽!’,此话说的决绝,地瓜精只得无奈起身,扫兴而去!” “哈哈哈哈,这地瓜精怎么就放弃了呢?用一条帕子勒住嘴巴,不是随你为所欲为了,哎,错失多好的机会!” 饶是尉迟轩再过淡定,也被这书中的内容激得蹙起了眉,他左手一晃拾起了案角捆书的一条丝带,挥手发力,丝带如蛇一样迅速出击,将男子手上的话本卷了回来,此番动作不过一息之间,话本易主。 “唉,尉迟轩,我正看得舒坦呢,你还给我,我跟你说这书金贵着呢,唉,别别别,我还没看完呢!哎~你就不能让我多乐呵一会?” 在男子的抱怨间,话本已 经在尉迟轩的手中化为灰烬,只留下一页书角,上面写着:南柯先生著。 不读书没乐趣的男子扁扁嘴,哗啦一下展开一柄象牙扇子使劲地扇风,没一会眼睛再次光彩熠熠,他以唇抵拳咳了一声,郑重的向尉迟轩建议:“尉迟,需不需要我去把这个什么南柯还是北柯先生给你做了?太岁头上也敢动土,不要命了!我风展行就你这么一个朋友,欺负到我朋友身上,也不问问我这个‘江湖第一恶少’是否同意!” “江湖第一恶少”姓风名展行,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名门正派口中人人得已诛杀的武林败类,邪门歪道之徒心中的明星扛把子,普通百姓用来吓唬孩子的厉鬼恶魔。 江湖第一恶少确实只有尉迟轩一个朋友,虽然尉迟轩从来没有承认过。 两人年少相识,相看两相厌,大架小架打了无数场,不过内部矛盾却不影响两人一致对外,关键时期都能暗中出手相救,两人别别扭扭,关系不好定义,但风展行确是武林中唯一知道混风门的首席大弟子“千山雪”还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大历朝那个处处不受待见的礼王尉迟轩。 两人成年后江湖地位逐渐分化,千山雪成为力挽狂澜的正派俊杰中的翘楚,风展行却因行事乖张、手段狠辣、不计后果成为江湖败类、武林公敌。 风展行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之所以恶名滔天,全因他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名仕大家**民女,他就能以不入流的方式令人挥刀自宫,再自残九十九刀而毙命;大恶之徒在他面前杀人夺命、灭门诛族,他却置若罔闻,只当自己是瞎子聋子。 这样的事情一多,风展行便恶名远播,得了个“江湖第一恶少”的诨号。他仇家对手遍天下,更有人想借杀他而扬名立万,但奈何“恶少”前面加了个“第一”,风展行武艺高超,又习得一身绝妙轻功,遁逃技术一流,打不过便跑,从不顾及面子风度,这也是他受人所不齿的行径之一。 此时,江湖第一恶少正合计着给自己唯一的朋友出口恶气,做掉那个写话本的南柯先生。 “你昨日刚刚惹祸,今日你好好在我府里待着,你若露面将你那点烂账引到我府里来,不用别人动手 ,我先送你上路。”尉迟轩眼都没抬,手下笔舞龙蛇,淡淡扔来一句话,便让“第一恶少”打消了出门玩耍的真实念头。 “不是,你真要娶那个女山匪啊?啧啧啧,武林第一美人柳思思你都不要,要那个又丑又胖的女山匪?” 对面无人答话。 “我可听说了,这妞儿不但蠢胖还狂妄,到时候娶进门来,将你府中闹得乌烟瘴气你能受得了?” 对面......。 “你哥哥嫂子就那么不待见你啊?给你找这么个媳妇,是不是你以前得罪你哥得罪得狠了?他现在这样整治你?也是,就你的性子脾气,谁受得了你,也就我,还能把你这心黑面冷的家伙当朋友,啧啧,你得多拜拜佛,谢谢佛祖让你有了我。” “曹公公,”尉迟轩终于开口,“若风展行再说一个字,午膳便不用带他的饭,如果让他在府里能找到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我拿你是问!” 曹公公憋着笑领命而去,真好,风公子来了,府中又能热闹一阵了。 风展行指着尉迟轩龇牙咧嘴,但硬是一个字没敢说,他自认为平生没有弱点,只一个:贪吃嘴馋。 王府厨子的手艺尚尚佳,若不是为了这口吃食,他早就与尉迟轩绝交了,三伏天能被他冻出一身鸡皮疙瘩的人,谁稀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一章 大婚(一)姐妹送嫁 时光易逝,三五日更是须臾而过,今日便是礼王尉迟轩与翰林院掌院学士嫡女韩墨儿成婚之日。 韩墨儿身着大红喜服立于窗前,指尖一盏醉烟波,黄汤在盏内轻晃,如此刻执盏人的心情。 遁入异世五载,举步维艰,前路茫茫,世事如齿轮错落咬紧,将自己一步一步推入这场婚姻。此刻的境遇远离了自己的期许,是上苍不够眷顾,还是自己挣扎的不够努力?韩墨儿寻不出缘由,只能留下唇角一抹无奈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窗前身影终于动了,韩墨儿抬起星辰般灿烂的眸子,红唇轻启,醉烟波一饮而尽!管他熙熙攘攘,我自愧然不动,任他红尘纠葛,我依旧心如止水! 正午时分,韩府宾客盈门、热闹喧嚣。 然而新娘韩墨儿的院子中却有些冷清,原因无他,韩墨儿人缘不好,并无闺中姐妹相伴,屋子中只坐了韩琼儿和齐家的两个十三、四岁大的女孩,韩琼儿脸上挂着浅笑并不帮忙招待,齐家的两个女孩也只能尴尬的沉默。 齐子睿的夫人谭氏和几个齐氏族中的女眷也不尴不尬的坐在屋中,并无韩府主母相陪,只由着两个韩氏族中较有身份的亲眷陪着,说不是怠慢任谁也不相信。 孟淑娟因为偷卖韩墨儿生母嫁妆的事被狠狠落了脸子,不但自掏腰包补了亏空,还被下了掌家之权,此时心中正有滔天的愤恨,怎能给韩墨儿做脸面撑场子,早三天就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托病不肯参与大婚一事。女儿家大婚,最丢脸的事除了新郎与人私奔,那便是主母全程不露面了,如果有幸赶上一桩,都城三年内的闲话就落实了。因而韩志清收了脾气来请了一遭,孟淑娟却拿起乔来,气得韩志清甩袖而走,再也没踏入主院一步。 孟老夫人得知后气得险些晕倒,大骂猪脑子一般的孟淑娟错失了极好地笼络韩志清、夺回掌家权的良机。孟淑娟被骂后幡然醒悟,伏低做小的去找韩志清以期重新寻回机会,谁知道韩志清竟请了族里位份、身份颇高的女眷坐镇,并让孟淑娟的哥哥将她接回孟家养病,理由是莫让她的病气冲撞 了礼王的大婚的喜气。孟淑娟一听瘫软在地上,急症攻心竟真的生起了病来。 此刻,坐在韩墨儿屋子中的齐氏女眷心中都在琢磨,看来韩墨儿确如传言中的丑陋粗鄙、狂妄自大,不然也不会令韩府主母及嫡亲妹妹这般厌恶,托病相躲、落她面子。 因而,大家言谈都淡淡的,只有齐子睿的夫人谭氏一直热络着气氛,却因寡不敌众,十分吃力。 韩墨儿此时坐在里间由人服侍着梳头,她依旧用轻纱覆面,理由依旧是怕再惹癣症。此理由妥当,众人理解,七十二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本来就生得蠢胖,若一个不好又起了癣症,晚上洞房之时,礼王怕是会退货?所以韩墨儿搬出这个理由时,无人敢有异议,便连她自己上妆都一并答应下来。 “小姨,姨夫托我给墨儿妹妹带了桂花糕。”一个温雅的声音在外间响起,韩墨儿的耳朵动了动,女子的声音,没有半分娇憨黏腻,也无温婉灵动,清清正正的嗓音,让人听了心生好感。 “啊,丹珍,快来,来,见见你墨儿妹妹。”谭氏拉着刚从外面进来的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孩来到韩墨儿面前,“这就是你姨夫的侄女墨儿,今天过了门就是礼王妃了。墨儿,这是我姐姐家的女儿沈丹珍,今年二十了,从小没来过都城,这回你大婚就把她带来...带来长长世面。” 谭氏正愁韩墨儿这里没有女孩子笑闹怪冷清的,正好她的外甥女沈丹珍寻上门来,她也知道沈丹珍不是个会笑闹的,但有总比没有强,聊胜于无。 听了谭氏的介绍,沈丹珍和韩墨儿都小有尴尬,韩墨儿屈膝一礼:“丹珍姐姐能来观礼,是妹妹的荣幸,今日事杂恐有不周,待他日你我再约,我带你逛逛都城中有意思的地方,你给我讲讲柳州的趣事可好?” 韩墨儿一席话给足了谭氏面子,又没有以礼王妃的身份托大,让跟着进到里间的几个齐氏女眷怔了怔,似乎韩墨儿也不全然像传闻中的那样自大狂妄。不光齐氏的女眷心中不解,便连韩氏族中的亲眷对面前的这个韩墨儿也生出几分不真实感来。 “既然墨儿妹妹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待他日你我相伴而游定是欢愉。 这是姨夫托我给你带的桂花糕,他说你最爱吃这口,让你压压肚子,别一会事忙起来饿的慌。” 沈丹珍言辞并不像小地方来的战战兢兢,也没有不自觉身份低微而诚惶诚恐,面对韩墨儿的善意,她全然接受,并洒脱利落的回以真挚。 韩墨儿觉得与沈丹珍投缘,正要多聊几句,被前来通传的小丫鬟打断,小丫鬟一脸兴奋的说:“赵国公夫人携女儿赵思雅前来观礼,现在正由人引着去了老夫人院子,拜会完老夫人便来大小姐这里。” 从柳州来的几个齐氏女眷还在努力将赵国公夫人对号,而几个韩府亲眷却倒抽了口冷气,谁来了?赵国公夫人?怎么可能!那个柔柔弱弱的赵国公夫人已经好几年不出来走动了,她今天怎么会来!她为何会来! 不怪韩府的亲眷疯魔,实属赵国公夫人此举实在令人出乎意料。赵国公夫人参加观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历朝家风最为严正,为人最为知礼,行止最为有度的国公府认可今日即将出嫁的新娘!认可她的德行、品性、为人以及修养!可今日待嫁的新娘是韩墨儿,这怎么可能! 国公府夫人不但来了,还带了都城闺中典范赵思雅,这怎能不让人惊掉下巴! 惊掉的下巴还没有回笼,又一个通报让众人再一次惊呆。 如今圣上眼前的红人、朝中如日中天的参知政事洛长林的夫人携儿女洛景甜前来观礼! 洛夫人虽不似国公府夫人那样不常露面,但谁人不知最近洛长林又领了京城守备之职,做实了圣上亲信的位置,这些日子络府门庭若市,讨好巴结者众多,就连络府的下人上街买菜都是头一份最先挑拣。 此时,洛夫人携女儿来给韩墨儿站台,让众人心中又画了魂儿,琢磨着是否暗藏玄机,凡此种种皆为朝堂上纷争的投影。 可当她们看到洛景甜毫不见外的与韩墨儿说笑,大手笔的为韩墨儿填妆,以及赵思雅真挚的祝福并相赠有价无市的书画时,才知道原来这些善缘都是韩墨儿自己结的。 顿时,众人心中五味杂陈,有心眼儿活络的已经开始怀疑韩墨儿的臭名声是否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如果是有意为之,那不外乎就是那么几位了。 被人揣测的那几位此时也是惊异万分,韩墨儿几斤几两她们自认心中有数,韩府又没有这么大的面子,那这几位分外尊贵的女眷是冲着礼王而来?礼王都被圣上赐了这样一门婚事,怎么可能会有重臣家眷看着礼王的面子参加婚宴,那这些人到底是为何而来?孟老夫人的佛珠转了又转,也没思量清楚其中关卡,而盼望着韩墨儿丢脸,正等着看戏的孟淑娟和韩嫣儿得知后则发了好大通的脾气,两个病人气喘吁吁,各自的病情又都加重了几分。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赵国公府夫人作为全福人正在给韩墨儿梳头,此时,韩墨儿屋子中、院子中已经挤满了观礼的女眷,韩氏族中不论亲疏,能扯得上关系的女眷都挤进了院子,一些官宦家的女眷也闻风而来,有借此巴结奉迎的,也有向两位权贵推销女儿的,品级高的进屋落座,品级低的竖叉叉的站在院子中,林林总总挤的满满登登。 韩墨儿身边也围了几层莺莺燕燕,有叫墨儿妹妹的,有唤墨儿姐姐的,也有称礼王妃的,可不管叫她什么,这些闺秀的眼睛都黏在赵思雅和洛景甜身上,这两位略有动作,她们就集体捧场,不留余地的拉关系套近乎。 屋中闺秀众多,韩墨儿与洛景甜、赵思雅连句体己话都说不上,无法只得小声咬着耳朵:“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吗,你怎么说通你娘的,是不是又耍横犯浑了?” “怎么可能,我是名门闺秀,怎能耍横犯浑。”洛景甜翻翻白眼继续说,“我就和我娘实话实说,说春宴是你帮我办的,都是你的想法,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你成亲我若不来帮衬,天理不容!” 韩墨儿失笑,这确实是洛景甜的行事风格:“洛夫人怎么说的?” “我娘早就觉得春宴有蹊跷,那些心思怎么可能是我想得出来的,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你帮的我,着实愣了好久,哈哈,不过回过神来,立时就决定和我一同前来观礼,给你助阵,我娘真仗义。” 韩墨儿抿着嘴,用手撸了两下洛景甜的发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小狗一般讨好主人后被奖 励的喜悦。 “那你呢?你府上的人怎么可能同意你这个闺中典范来参加我的婚礼。”韩墨儿转头又与赵思雅咬起耳朵。 赵思雅皱了皱眉头,显然不习惯这样不规矩的交流方式,她环顾了四周,似乎觉得确实没有说话的好地方,只能妥协的小声说到:“我们府中自己做自己的主,只要不是错事,他人无权管辖。” “那你又是怎么把赵夫人骗出来的?”韩墨儿实在好奇,是何因由让纯洁如白纸一般的国公府夫人同意出来走动的。 “没什么啊,”赵思雅老神在在,“我就是和她说你可能受人欺负,成婚当日也可能没有好衣服穿,没有人给捧场,冷冷清清的。我娘就十分同情你,主动和我说要来帮你站台助威。我说得都是实话,你确实受人欺负,衣不合体,无人捧场,冷冷清清,并无虚言不是吗。” 韩墨儿噎了一下,本想找个乐子,没想到把自己赔了进去,还句句属实,辩无可辩,她清了清嗓子,并不认输:“咳咳,《女训》有云,女子言辞需温婉有礼,不可咄咄逼人,使人尴尬。” 赵思雅扯出一个清冷的笑:“看来墨儿所读非真是假,改日我将真版《女戒》送至礼王府,墨儿再行品鉴可好?” 韩墨儿打了个冷战,心中再一次告诫自己远离典范,正版的比不了,盗版的玩不过。 梳好了头发,媒婆恭敬的将各位小姐请出了里间。“吉时已到,凤冠霞帔给王妃带上,还有红盖头。” 翠枝、翠柳依言行事,将面纱换成了红盖头。 “王妃,给您苹果。”媒婆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苹果塞到韩墨儿手中,韩墨儿腹中空虚,刚刚人多事杂,桂花糕仅吃了几口。 “多谢。”韩墨儿拿着苹果就往盖头中送。 “王妃,这苹果可不是吃的,苹果是让您拿着的,寓意一路平平安安。”媒婆赶紧制止,保下了苹果的平安。 退步青年说 快三十万字终于嫁了,作者一口老血吐不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二章 大婚(二)这是那胖子? 韩墨儿点点头,拿着苹果,穿着宽大的吉福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待,她脑中有些虚无,人声渐远,盖头的红色映在眼中,觉得有些刺目。 就在这待嫁的一个时刻,在一片喧嚣中,她又想起了她的母亲、父亲,还有她自己。 如果在那个时空嫁人,会是什么样子? 会收到很多真挚的祝福,来自父母亲人、朋友伙伴。 妈妈会在我的窗前种满鲜花,她会拉着我哭,看着我穿上婚纱,既欣慰又不舍; 爸爸呢,会奚落妈妈爱哭,然后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会说爸爸永远是你的靠山,然后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 那些狐朋狗友呢,会嘻嘻哈哈的假意嘲讽我,你的不婚主义呢?你的孑孑然纵情人生呢,怎么就这么心急的嫁了? 盖头下,韩墨儿弯起嘴角,目中氤氲。 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阳光又热烈,还是文雅又稳重?不论怎样,那一定是爱情的模样,在晨间共沐阳光,在夜晚共赏星空,穿同一件T恤,喝同一罐啤酒,是牵绊也是自由,是现实也是梦想,全心全意地爱恋,愿意与之厮守终生,那会是一个如何值得爱的男人。 一只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手伸到面前。 那会是一个如何值得爱的男人。 修长手指微曲动了一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那会是一个如何值得爱的男人。 这只手似乎有些不耐烦,撩动了一下盖头,直接握住了自己的手。 韩墨儿忽然惊醒,这是礼王的手,尉迟轩的手,他来迎娶自己,在她幻想爱情的时候出现,不容分说、摧枯拉朽的闯进来,还来不及让韩墨儿细品是宿命的必然,还是美梦破碎的前兆,就被慌乱地拉起身,迈出了屋子,投入万丈红尘之中。 韩墨儿跟随着尉迟轩进了主屋,韩志清端坐在主位上表情有几分肃穆,旁边的位置是空的,主母孟淑娟并未出席,条桌上立着韩墨儿生母齐楚楚的牌位。 这很不符合规制,府中若有主母,是不应该请出生母牌位的,即便主母病重,新人也当赴病榻前辞行,可韩府主母被父兄接回娘家养病,因而一对 新人跪拜了齐楚楚生母的牌位也就无人指摘不符规制了。 韩志清的父训说得俗常且八股,在末尾几句却没绷住,颤着音漏了几分真情,韩墨儿鼻子一酸,手上微微着了点劲,红袖之下,她与尉迟轩始终相牵,手上的力度泄了她的心情,尉迟轩偏头扫了一眼身边的韩墨儿,仅是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面无表情的走着过场。 鞭炮锣鼓声中,韩墨儿上了花轿。她斜倚在轿子中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王爷娶亲仪仗甚大,高头大马开路,回避牌随后,吹鼓、铡锣在侧,旌旗招展、红绸漫天。 不过这么大的阵势,也掩盖不住围观百姓的议论,杂七杂八的议论声传入韩墨儿耳中,归纳总结后无非就是礼王真俊、韩墨儿狗屎运,以及这么多的嫁妆白瞎了。 韩墨儿笑笑,打算回去写一个《锁玲珑》续篇。 “一射天,天赐良缘,喜气临门。二射地,地配一双,福禄双全!”司仪高声纳吉。 接过同心结,照过铜镜,怀中抱着装有五谷及黄白戒指的瓷瓶,终于到了拜天地的环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礼成!” 韩墨儿由人扶着,机械地完成各种动作,没有欢喜,没有惶然,只有腹中饥饿真真实实、明明确确的存在着。 快了,马上就有满床的大枣花生可以吃了,还有生饺子,虽然味道不佳,倒也可以充饥顶饿。韩墨儿默默地给自己鼓着劲,送入洞房的脚步急不可耐。 “请王爷揭红盖头,行合卺礼。”媒婆的声音再次响起。 话音还没落,眼前的盖头就被快速挑起,一点缱绻的味道都无,难道礼王也着急吃饭? 韩墨儿下意识的抬头,对上了一双寒波一样的眼眸,这眼眸中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即替换上的是深沉的不悦以及...愤怒。 愤怒?韩墨儿也略惊,自己现在这副面容不说沉鱼落雁,也可算闭月羞花,你竟然...愤怒!果然弯的男人不配欣赏女人。 韩墨儿心中怨念横生,屋中一众观礼的亲眷却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 惊叹声过后,室内落针可闻,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没错,众人皆 惊。 传言中的韩墨儿不是肥胖蠢笨吗?不是面貌丑陋吗?不是一脸麻子半脸坑吗?可,可,怎会是这样的模样? 火红色嫁衣裹身,衬得肌肤莹白玉如,峨眉淡扫,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却也绝色容颜。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绯似琼花一般鲜嫩剔透,红唇如含朱丹,浅笑间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最令人惊叹的是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顾盼间华彩流溢,撩人心怀。 瘦消的下颌曲线优美流畅,面庞清丽却不单调,隐有丝丝妩媚,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勾魂慑魄;若说艳冠群妍,却也有若仙之姿,淡雅出尘恍若不食人间烟火。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却巧妙融合在一人身上,只可叹天姿国色,非常人可及! 众人依旧默着,或震惊、或痴迷。韩墨儿一时也有些无措,清了清嗓子,磕磕绊绊的说到:“嗯,要不,我们吃生饺子。” 听得此言,众人陆续晃过神来,有人赞叹、有人疑问,一时间喜房内乱成一团,如百只蜜蜂过境。 尉迟轩隐怒未消,又被烦扰,将手中挑盖头的喜称抛于地面,啪嗒,声音不大,却止住了所有的亢奋和聒噪。尉迟轩斜睨了一眼媒婆,媒婆历时从震惊中抽回神思,稳了稳心神,将成婚步骤一个个走完。 礼成,新郎需外出陪宴,尉迟轩出了喜房,并未直奔宴席,他寻得一处静隅招来暗卫,暗卫心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原因无他,王爷眼中含有怒色,相随左右多年,王爷何时将喜怒如此外漏过,不知因何人何事所致,暗卫心道今晚必定有人不得好死了。 “你现在就去韩府,查清他们嫁过来的女儿是韩墨儿还是韩嫣儿。查清之后,速来报我。”尉迟轩并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在暗卫眼中已经异于常日,他只觉得心中有些许烦躁,在看到那张如花美颜的时候这种烦躁就升腾起来,韩府还真是不畏皇权,调换女儿竟然成瘾,调换一次还不满足,竟然还调换了两次,真真拿我当作人尽可欺的落魄王爷了。 尉迟轩眼风如刀,寒栗冰冷,但仅须臾,便收回了情绪,又回归那个面无表情的冰冷王爷。 喜宴宾客不多,多为皇亲国戚,大家心照 不宣,都是走个过场。礼王成亲当日也不见喜色,一张冰川脸让人望而生寒,因此无人恋战,一轮水酒过后便纷纷起身告辞,曹公公陪着笑脸忙前忙后的送客,礼王却早已隐于人群回到了书房。 暗卫跪在地上呈报:“回禀王爷,韩府嫁过来的确实是大小姐韩墨儿,二小姐韩嫣儿还在府中养病。” 听闻此话,尉迟轩微皱眉头,向来洞悉世事的他现在却有些迷茫,不待他细思,曹公公送完宾客,涎着笑脸进来,张了好几次嘴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宫里的嬷嬷等着呢,喜帕,喜帕是要带回宫里的。” 尉迟轩微微一愣,随即起身往喜房方向而去,半路遇到七扭八歪躺在连廊椅子上的风展行,他脚步不停,全做没有看到。 “唉,尉迟,尉迟,你真要与那个女山匪洞房啊?”风展行从椅子起来,跟着尉迟轩亦步亦趋,“也好,也好,你这个年纪还没开过荤,没经验没技巧,也不能对人家姑娘强求太多,来来来,我送你个结婚礼物。”风展行从衣袖中抽出一条黑色布条,“办事的时候把眼睛蒙上,管她是母猪还是姑娘,感觉都一样,拿着拿着,保证你明天不长针眼儿。” 尉迟轩接过布条反手将风展行双手捆住,将布条的另一端系在廊下镂空的木雕上,转身一言不发而去,只留第一恶少在身后不住叫嚣。 两个宫里派来的嬷嬷守在门外,依照规制,皇室嫡系宗亲成婚当日洞房,会安排嬷嬷听房,并带走带走落红喜帕。 尉迟轩推门而入,入眼是一片华丽的红色,工艺繁复的八步床上罗锦堆裘,韩墨儿正手持一卷书倚在床脚打瞌睡,她只着中衣,拆了头上沉重的霞冠,青丝撩了些许盘成发髻,其余垂在颈边,更衬那白质修长的脖子。烛火跳动在凝脂一般的脸上明明灭灭,蒸腾起淡淡的热气,更显睡颜红润,暖意且温柔,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静谧美好,似错入画境,亦真亦幻,只要一个动作就会化作泡影,无所踪迹。 浓密的睫毛动了动,韩墨儿醒了,她抬眼望向屋中长身玉立的尉迟轩,自己睡得太沉,竟不知他是何时进得屋,刚要说话,却见他踱至椅子从容的 坐下,顺手吹灭了喜烛,一室幽暗。 韩墨儿忐忑了半响,见尉迟轩并未动作,心中一块吊着的石头才堪堪落地,传言不虚,尉迟轩果然是弯的。 情绪一放松,睡意铺天盖地的袭来,作息良好的韩墨儿确实已经不习惯晚睡,倚着床沿混天黑地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良久,也许才几吸,韩墨儿觉得有人拉她的手腕,她蓦然转醒,黑暗中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身前。 “你...你干什么?你不是弯的...嗯...干嘛...好痛!”未待韩墨儿彻底清醒,她的指尖就传来刺痛,韩墨儿大惊,这是什么操作? 十指连心,韩墨儿边呼痛边向外抽手,尉迟轩只觉得手中柔荑无骨滑腻,心上颤了一颤,被那只手钻了空子,险些抽了回去。 “别动,不疼的。”男声低哑醇厚,在静谧的夜中尤为清晰。 守在门外的两个嬷嬷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守了大半夜,这二人终于进入了正题,还以为坚冰一般的王爷是个无欲无求、坐怀不乱的,哪想到天下男人一般黑,只看谁比谁更黑,呸。 两厢较量一轮,韩墨儿也彻底清醒过来,看了无数言情小说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尉迟轩的用意。她略略稳了稳心神,轻声慢语、从容妥当:“王爷,你别动,我自己来。” 她接过尉迟轩手中的刺针,揉了揉自己左手食指,然后用刺针用力刺了进去。 “嗯~”尾音拖得有些黏腻,又让尉迟轩想到了个带着水汽与蓬蒿味道的午后。 门外的两个嬷嬷听到屋中的动静,都瞪大了眼睛,脑补了十个G必须打码的黄色废料。韩墨儿所传非虚啊,确实豪放,不光豪放还狂浪啊,听了这么多年壁角,哪有小媳妇要求自己来的,确实是闺秀中的下限,不,下下限。 韩墨儿哪里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沦为下下限,她在喜帕上用力的挤着血滴。 “够了吗?” “嗯。” 韩墨儿长嘘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将手指放在嘴中允吸。 淡淡的月光下,青葱纤细的指尖插入的丹蔻一般唇间,轻轻允吸的动作让嘴唇看起来更显软糯,女子迷迷离离的眼神,委委屈屈的表情,风情无限、诱惑异常,让尉迟轩从小腹之下窜起一股电流,麻酥酥的通向全身。 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尉迟轩面色立时转黑,他抛下喜帕,一言不发转身即走,将喜房的门摔出巨响,两个嬷嬷面面相觑,王爷这是不满意了?看来男人还是不喜欢太主动的,这礼王妃未来闺房之中恐要寂寞啊。 韩墨儿也被惊了一跳,不过礼王的人设就是如此,拒人千里、喜怒难辨,韩墨儿也不将此事挂怀,心想这回应该可以踏踏实实的睡觉了,她钻入被中,一晚好眠。 退步青年说 我家墨儿美翻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三章 都城第一美女! 翌日,需要进宫请安,翠枝和翠柳早早地就服侍韩墨儿洗漱梳妆,两人眼神飘忽,欲言又止,实在让韩墨儿浑身难受。 “别瞎想,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礼王看不上我。”韩墨儿止住了两人的胡思乱想,如实相告。 “什么,小姐你这天仙一般的大美人,礼王竟然看不上,莫不是眼瞎了!”翠柳表示十分不可理解,瘦下来的韩墨儿在她眼里美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任谁也不应该没有非分之想。 “翠柳,这里是王府,嘴上有点分寸,别给小姐惹麻烦。”翠枝向来谨慎,虽然也不理解为何礼王看不上美若天仙的自家小姐,可还是选择先勒令翠柳胡说八道。 翠柳小声哼了一声,暗暗嘟囔:“不是瞎子,就是不喜欢女人。” 小朋友,你真相了啊,韩墨儿心中给翠柳点了赞,觉得孺子可教,聪慧通达。 韩墨儿穿上王妃宫制礼服,暗红色千瓣菊纹上裳,配以华贵金丝无边裙,腰系白色金字玉佩,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上插十二色水晶簪,耳上的红宝石耳坠摇曳生辉,面上略施粉黛,端的高贵素雅、气度雍容。 尉迟轩绕过连廊便看见韩墨儿背对着站在堂前的一株银杉树下等待,似是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一时仿若东风拂过,三千花树,含苞而绽,花开烂漫。 扑通,不合时宜的一声巨响,将尉迟轩从遍野花海中拽了出来,循声而望,风展行正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刚从树上掉下来,顾不上弹灰掸尘,便痴痴傻傻的叫嚷开来:“尉迟,尉迟,她是谁,她难道是那个女山匪,啊?她竟然是那个女山匪!” “我操,尉迟,怪不得你看不上柳思思,这种美人儿,别说是山匪,就算是通缉犯,也得冒死娶到手啊!” 尉迟轩皱了皱眉头,板着风展行的肩旁转向后方,用了点内力,将他推至三丈以外,然后面无表情的从韩墨儿身旁路过,向大门走去。韩墨儿看着丰神俊朗的风展行,即刻脑补了十万字的冷面冰山腹黑攻※风流潇洒直男受的剧情,心中八卦的不行,面上却也半点不漏,紧跟尉迟轩出门 上了马车。 马车宽大,尉迟轩与韩墨儿各守一边,一路无话。进了宫,两人来到昭仁宫静候皇后娘娘,眼看半个时辰已过,皇后娘娘仍未露面,韩墨儿心中暗忖,看来礼王确实不招帝后待见,以后自己定要敬而远之,免遭灾祸。 可她哪里知道皇后娘娘今日这般行事,不待见礼王是假,不想看到她这个礼王妃是真。奈何要走过场,皇后娘娘拖拖拉拉的终于来到了正殿。 尉迟轩与韩墨儿依制行了跪拜大礼,皇后娘娘心中叹了口气,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慢悠悠端茶,押了一口才开口平身赐坐,当目光实实在在的落到韩墨儿面容上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我怎么在这个时候喝这口热茶! 皇后娘娘被茶水呛到险些背过气去,昭仁宫上下鸡飞狗跳,半盏茶的功夫皇后娘娘才止住咳嗽。不怪皇后娘娘震惊,实是礼王妃与传言中反差太过巨大。 皇后娘娘毕竟非凡人可比,几吸之间便神色如常,再次端起茶水状似不经意的拉着家常:“之前听人说礼王妃玉润珠圆,是丰腴富态之相,今日一瞧却纤细窈窕,哪里来得半点圆润。” 皇后娘娘这哪里是拉家常,明明是责难,还带着些许莫名的敌意,韩墨儿将一切归于受了自家王爷的牵连,她微微欠身,恭敬有礼的回答:“臣妾自小较为贪嘴,家中祖母和母亲又十分娇惯我,美食佳肴餐餐不断”韩墨儿微微皱眉,眼神有些凄然,“经年累月就...就胖了起来,前些日子,偶感癣症,太医让忌口忌食才瘦了下来。” “哦,是这样啊。”皇后娘娘声音拉得慢,似在思量韩墨儿话中之意。 “皇后娘娘,老奴听说礼王妃自幼丧母,韩府现在的主母是十年前韩大人的续弦,韩夫人是韩老夫人的外甥女,是谓亲上加亲啊。”皇后娘娘身后站着的嬷嬷在此时说了这句话,其意思再明显不过,在场的都是人中龙凤,哪有听不出其中所指,韩墨儿身形肥胖竟是继母搓磨继女的手段! “原是这样啊。”皇后娘娘依旧语气淡淡,并不热络,心中却思绪万千。若身形可以催肥,那名声是不是也可以抹黑?是真的蠢笨狂妄,还是美玉蒙尘?怪不得韩府 跑来换亲,原来是竟是嫌弃礼王“无能”,不舍亲女,把不受待见的继女嫁了过来。 皇后娘娘心中有些愤然,转视国色天香的韩墨儿又有几分庆幸,她本就想给尉迟轩觅得一位佳人相伴终生,没想到歪打正着捡了个绝色,此时皇后娘娘原本对韩墨儿的那点不喜早就烟消云散,再思及这韩墨儿十几年受尽了委屈,她爱屋及乌,此时心中只有怜惜,恨不得将韩墨儿拉至身前好好慰藉一番,但表面上又要疏远礼王,使得皇后娘娘左右为难,十分不快,只能寡淡俗常的叮嘱几句夫妻和睦、恭谨谦良之语。 韩墨儿悉心受教,一一应诺。 一直沉默安坐的尉迟轩偏头看向身边韩墨儿,她面带笑容,沉静从容,安然若泰,不若御花园初遇时的娇憨,不若昨夜半睡半醒间的迷蒙,不若不自知中流露的诱惑,亦不若今晨树下枝间的清丽,他与她为数不多的几回见面,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唯一相同之处都是引人遐思,让人沉沦的。 这样的女人是可怕的。就像她刚才寥寥几言就道出了十年的遭遇,不但解释了身材面貌的巨变,还打了一手漂亮的苦情牌,惹得皇后娘娘心生怜爱,不可谓不高明。 尉迟轩从小到大见过太多女人,柔弱美丽、善良天真,但那都是人前的面具,面具之后是腐烂邪恶的灵魂,她们嗜血吞骨、心狠手辣,为求一己之私,依仗容颜与肉体,利用男人、利用子女、利用一切可利用之处,踏骨而上,只为一时风光。 可能是尉迟轩的目光太盛,韩墨儿有所察觉,转头相向,不期然对上了满目厌恶。韩墨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礼王你至于吗,知道你不喜欢女人,但我不也是没有办法,皇后娘娘面前戏总得演下去,做戏而已,至于让你这样怒目而视吗? 继续与皇后娘娘拉了会家常,皇后娘娘就道身子乏了意欲送客,并未留饭。待两人起身告退,皇后娘娘好似才在嬷嬷的提醒下,想起了还未给新妇赏赐,她淡淡的说道:“礼王妃倾城绝色,实乃京都第一美女,去把本宫的燕翅钗取来,赏给礼王妃。” 皇后娘娘此话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倾城绝色!京都第一美女!京都确实有 美人榜,都是每年一些浪荡才子们哗众取宠而为之,登榜的闺秀确实荣光,但因是男子们私下作乐之举,她们也羞于以此自居。而韩墨儿这个“都城第一美女”的称号却是皇后娘娘亲口所封,统领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金口玉言,“都城第一美女”的含金量堪比99.99%,怎能不让一众人等惊愕。 惊愕之余,大家心中却有些糊涂,殿前所站的韩墨儿确为惊世绝色,但她毕竟是礼王的媳妇,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抬举礼王妃,封了了“都城第一美女”呢? 难道是觉得礼王的婚事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岳家势微、三月成婚、所娶非人,莫说京都,这几月整个大历朝都在拿礼王婚事消遣,皇上、皇后是否怕担苛待之名?为堵天下悠悠众口,才赏了礼王妃“都城第一美女”之称?其潜台词是:大家都来看看,并非我们苛待礼王,都城第一美女耶,哪个男人不想迎娶。 众人心中千回百转,哪知皇后娘娘就一根直肠子,此举只为宣泄心中劫后余生,哦不,塞翁失马,也不对,反正就是心中的喜悦,既然不能面上亲近,那就赏个响亮的名头,也好叫礼王妃在心中对她这个婆家人有几分亲近。 众人心中还在捋着因由,皇后身边的嬷嬷已经将一个玉匣子捧上殿来,待走近一看,匣内并无珠光熠熠,而是一对由墨玉而雕的活灵活现的燕子振翅朱钗,朱钗初观并不夺目,再观却令人赞叹不已,墨玉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妙就妙在这块墨玉颜色有深有浅,色浅处被雕琢成燕子的肚皮和头部,色深处被雕成脊背和翅膀,最绝的是额上的翎羽是泛着莹光的墨绿色,嘴巴确是暗黄色,几种颜色都是一块玉料所生,又雕琢得如此巧夺天工,实乃珍品中的珍品。 朱钗乃绝世珍宝,双燕振翅又寓意比翼双飞,若说皇后娘娘薄待礼王妃任谁也不信,所以之后就有了坊间传闻,帝后不喜礼王,倒对性情乖戾的礼王妃青眼有加,无非就是恶心礼王,分化他们夫妻关系,让礼王在婚姻中也孤立无援,独享世间孤独冷漠。 因而在朝中礼王更加被孤立,在民间更加被同情,这里的民间泛指大姑娘、小媳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四章 回门(一)夫妻应同心 眼成婚三日,到了回门之时。韩墨儿这几日过得清静,险些忘了此事。她对回门一事有些抗拒,不是惧怕,而是不耐。 不耐什么?惺惺作态。回门只会发生两种情况,或收割群嘲,或耀武扬威,两种她都不喜。但若非要选择,那便灭她人之势,耀自己威风。其实,在韩墨儿心中那些烂事过去便过去了,那些恶人能不见就不见,她不想报复,也不想复仇,她信因果相生,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只需惬意的等待,看天理昭昭即可,可奈世事总逼得她亲自动手,难道是这样的戏码看着过瘾? 既然选择耀武扬威,总要有所依仗,礼王无权无势,只有一张脸面拿得出手,若这谪仙一般的人与自己浓情蜜意,怕是在韩府的女人们面前也能耀武扬威一把。 韩墨儿有些气馁,她没有忘记昭仁宫中尉迟轩厌恶的眼神,但她只能告诉自己,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既是夫妻,不管是不是有名无实,也要一致对外才对。 尉迟轩是万年冰川,冻土层深及千尺,如何让他配合,韩墨儿动了十分的脑筋。 韩墨儿善厨艺,她在原来的世界确实曾考虑过赴网红圣地新东方进修学习,兴趣加技艺成就了她堪比大厨的厨艺,所以她精心准备了两道大历朝没有的菜肴——鱼香肉丝和水煮肉片,踩着饭点去拜见了王爷。 曹公公见韩墨儿领着丫鬟带着食盒前来,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他赶紧进去通传,却看见自家正在用餐的王爷愣了一下便不再言语,这是让王妃进来还是不进来啊?曹公公思前想后,将韩墨儿请进了内间。 韩墨儿进屋福了礼,见未有人让坐,便站在饭桌前和尉迟轩说话:“王爷,臣妾今日下厨做了些小食,送与王爷佐饭,王爷尝尝,合不合您胃口。” 尉迟轩心中有些烦躁,这样的话他听他的母亲、他的姐妹、宫里的嫔妃说过无数遍,哪一个不是想从对方那里得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今日这个韩墨儿想要什么?又有何所求? 尉迟轩脸色又冷了几分,径自说道:“东西拿走,你想要什么?” “嗯?”韩墨儿被怼 的一怔,反应过来倒也痛痛快快、不遮不盖的和盘托出:“明日回门,我想让王爷帮衬一二,就让众人看着你我情深意浓,嗯...蜜里调油,你侬我侬,情深似海就好。” 尉迟轩握着茶杯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一个个形容词砸过来确实让他有些难以承受,他冷惯了,严厉惯了,谁敢在他面前如此口无遮拦,怒气中夹杂着些窘意,是尉迟轩不熟悉的情绪。 他压了一口气吐出两字:“为何?” “气人。”韩墨儿回答的平和,似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气我祖母、我母亲,还有我妹妹。” “我为何要帮你?”尉迟轩恢复了冷静,用毫无温度的语言掌握着主动权。 “你我夫妻,需一致对外。”韩墨儿陈述事实,言辞无讨好,也无恳切,平平淡淡,似说一加一等于二一般自然笃定。 尉迟轩嗤了一声,用不常见的轻蔑口吻问道:“是谁与你说的是夫妻就要一致对外?” 他见过太多夫妻间的龌龊、利用与反目,因而听到韩墨儿想当然的说出这句话时,他觉得果然女人都是让人厌烦的,这个韩墨儿也一样不能免俗。他口中轻蔑更重:“难道你父亲和你那个称病躲起来的母亲也是如此?一致对外?” 韩墨儿轻“啧”一声,他就像个斗气的孩子,需要大人来教授道理。 “世间夫妻万千,各有各的相处之道,没有共性,也无需比较。于我,关起门来,妻随夫训,王爷若不喜欢我,我一言不多、各自安好;但打开门,我与王爷同体共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而,王爷骂人臣妾便帮腔,王爷打人臣妾就递家伙,王爷要是偷东西臣妾则帮你打掩护,一致对外,绝不躲闪。反之,也希望王爷能站在我的身侧,一起御敌。”韩墨儿语气平缓、娓娓道来,似说真理。 满室皆静,曹公公和翠枝腰弯的极低,掩饰着绷不住的笑容。 尉迟轩抬眼看韩墨儿,两人眼神较量了良久,尉迟轩终于开口:“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啊?”韩墨儿强端着的冷静自持瞬间瓦解,她颊边染上两抹淡粉,映得脸庞如傍晚流淌的霞光,让人忍不住流连。 反应过来,韩墨儿打开食盒 ,端出两道菜肴,拿起饭桌上的筷子径自夹起了一箸鱼香肉丝送到尉迟轩嘴前。 她半弯着腰,态度虔诚,动作小心,一手夹菜,一手拢在下方,防止菜汁掉落:“王爷尝尝,这是我新创的菜品,叫鱼香肉丝,此菜肉丝滑嫩,味稠香浓,下饭最好。”韩墨儿语调甜甜腻腻,字与字、句与句之间丝丝落落,像挂着拉丝的蜜糖温热甜蜜。韩墨儿哄人最有一套,这几年在翠枝、翠柳和洛景甜身上身经百战,自认拿下尉迟轩不在话下。 尉迟轩确实心湖微澜,那日在御花园中远远听着韩墨儿哄人觉得颇为新奇,如今这种黏腻婉转的刻意讨好用在自己身上,竟,竟有些受用。 尉迟轩清了清心神,刚要说话,却发现韩墨儿夹菜的筷子已经送至嘴边,他只要张口便能品尝,而韩墨儿正用满含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两人目光再次交接,一瞬他心中波澜又至。 “拿走。”尉迟轩话语中含着冰渣,“你是哪个教养嬷嬷教的规矩,竟这般逾矩。” 韩墨儿放下筷子,受了冷脸也并无不快,她只当尉迟轩是个别扭淘气的孩子,再说求人也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她蹲在尉迟轩的椅子前,仰头望向他,言语耐心温和:“好好好,王爷不喜欢什么你便直接同臣妾说,下次臣妾便改,绝不再犯,这次王爷就答应了臣妾可好,你我明日同心协力灭韩府女眷威风?” 尉迟轩“不好”二字含在口中却迟迟未吐,他看着韩墨儿期待的眼神默不作声。本是和那些女人一样的路数,都是借他人之力图一己之私,但差别却是韩墨儿将心中所图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明晃晃的摆在面前,这样的开诚布公即便她的所图之事有些阴暗,也带上了三分坦荡磊落的意思。她的图谋,你可以同意,也可以拒绝,只不过她在你选择之前给你套上了枷锁,她说“你我夫妻,需一致对外”,其实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尉迟轩就选择了同意,不管韩墨儿的所求何事,阴暗邪恶到如何地步,他都会同意,只是现在他还没有那么明确的看清自己。 “下去,明日再说。” “好,那臣妾就不打扰王爷用膳了,臣妾告退。” 韩墨儿知道 ,尉迟轩同意了。 曹公公一直不敢笑,他要憋出内伤了。这个韩墨儿好生厉害,不但能拨动王爷心神,还能牵着王爷的鼻子走,歪理邪说一大堆,还嘴甜脸皮厚,怎么与王爷这么合适,没想到换亲换来个宝贝,真是老天眷顾!曹公公立时做了打算,一会便去上香拜佛,叩谢天恩。 门响帘动,风展行带风而来,他一屁股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便吃:“饿死我了,饿死我了,南城的出的命案没什么看头,就是一个赌鬼被寻仇,说什么被厉鬼所杀,就是杀人者编出来唬人的,还那么多人信,真是愚昧。” “你不也信了,还跑去看热闹。”尉迟轩无情的揭穿他。 “我哪里信了,我那是无聊没事干才去看热闹,太无聊了,尉迟,和你在一起实在是太无聊了,女山匪怎么能受得了你,可惜那个大美人了,太可惜了。呦,这是什么菜,怎么没见过。” 风展行夹起一筷子水煮肉片放到口中,瞬间双眼放出光芒:“靠,这也太好吃了,麻、辣、鲜、嫩,浓香四溢,这什么菜,这么好吃,以前怎么没做过,尉迟,你是不是留私啊,赶着我不在的时候吃,太不够意思了。” 连吃了几口,他又盯上了鱼香肉丝:“这也是新菜?我尝尝,嗯,太特马好吃了,酸甜爽口,这是什么菜啊,算了问你也问不出来,曹公公,这菜叫什么名啊?” 曹公公脸上的褶子深了一层:“据说叫什么鱼香肉丝。老奴没尝过,风公子,真的那么好吃?” “好吃啊,特别好吃,鱼香肉丝,鱼香肉丝,不错不错,曹公公这厨子该赏啊。” “这…这…”曹公公嘴中诺诺,神色暧昧,一直用眼睛去瞄尉迟轩。 风展行丝毫未觉,还在大刀阔斧吃着这两道菜:“尉迟,你不吃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啊,明天,明天让你家厨子再做两道,曹公公你就和她说做好了风公子我有赏,让她拿出绝活来。” 啪嗒,尉迟轩的筷子放在了碗上。风展行看着脸色明显变黑的尉迟轩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他用眼神去求助曹公公,只见曹公公露出一个您保重的表情,就垂下脑袋偷笑不再看他。 “食不言,再说话你就出去,什么都没得吃。”尉迟轩调整了下心态,将心中被风展行激出的烦闷压了下去,他重新拾起筷子,慢慢伸到鱼香肉丝的盘中,在马上就要夹到菜时又临时转了方向,伸向了其他菜肴,曹公公看着只能无奈的摇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五章 回门(二)雾散见花容 日光由淡薄慢慢转至明亮,礼王府又迎来了一个清晨。 今天是礼王与王妃三日回门之日,韩墨儿睡眼惺忪任由着翠枝、翠柳为自己梳妆。 翠枝、翠柳盼这一日已久,早上起来两人便有些癫狂,燃着熊熊斗志,无所不尽其极的将韩墨儿打扮成误入凡尘的九天仙女,力求韩府众人只看一眼就能吐血身亡。 装扮确实有些过了。 韩墨儿上身着浅淡的橙红色繁花压枝走金线交领上裳,下身同色系长袭纱裙纬地,满绣百合杭绸段带系于腰间,移步间上等玉佩与琉璃葫芦挂件叮当作响,灵动清越。外披月白色笼烟沙,袅袅娜娜,如烟似雾,衬得蛮腰赢弱,身材纤细,楚楚动人。 一头锦缎般的墨发用多子石榴钻石簪挽成了发髻,左侧发箕下插着扇形多彩水晶发饰。脸上画着妩媚的梅花妆,眼角用粉色膏脂勾得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魅惑撩人;两颊淡扫胭脂,衬得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唇上不但上了口脂,还压了银粉,光线下似有流光,熠熠生辉。 天姿国色、风华绝代。 韩墨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不住的叹气,翠枝翠柳将好东西一股脑的装扮在她身上,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花哨。 她将头上的多子石榴钻石簪换成了皇后娘娘所赐的燕子振翅簪,又脱下繁花压枝走金线交领上裳,换成昙花暗纹锦服,最后又淡了口脂中的银粉,珠光似有又无,惹人遐思。 终于收拾妥当,在翠枝、翠柳的埋怨的目光下出了门,早早的立于廊下等着尉迟轩。 不多时,尉迟轩由廊角转出,迎面而来。 他如自画中走出,满纸水墨山川的灵秀钟于一人,汇聚在他身上。深蓝衣摆上云纹如流水一般闪动,朝晖映出一张俊美如铸面庞,眸如寒星,鼻梁陡直,嘴唇削薄,矜贵得十分锐利凛冽,令人不敢逼视,又挪不开目光。 韩墨儿被尉迟轩闪瞎了眼睛,问个安口齿都不利索,被尉迟轩冷睨了一眼也不生气,颜狗是没有尊严的。 韩墨儿虽知尉迟轩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但却怕这个万年冰川不知如何与自己假意亲热,还需 耳提面命一番,临时抱抱佛脚。 她脸上带着三分讨好:“王爷可知到韩府如何行事?” “不知。” 你看,我就说你不知道。“王爷如常行事即可,只是在看我的时候将你的眼神放软一点,柔情蜜意一点,然后,我说的话你别反对,我做的事你别抗拒就行了。” 韩墨儿在心中记着时间,大概一分钟后,尉迟轩“恩”了一声,表示同意,韩墨儿心中石头落地,忽然觉得这个万年冰川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触,挺好哄的。 “那咱们现在练习一下?王爷你柔情的看我一眼?”韩墨儿想把佛脚抱得紧一点,想来考试成绩也能更好一点。 尉迟轩带着不可置信的怒视看过来,韩墨儿打了个寒战,刚才的想法我收回,这冰川哪里不难相处,又哪里好哄。 马车兜兜转转不多时候便入了韩府所在的巷子,可刚入巷子,马车的速度却陡然慢了下来,车外不知因何,人声鼎沸。韩墨儿挑帘而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认为自己眼花重影,韩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百姓,大家踮脚伸脖,将目光重重叠叠的落在马车之上。 “怎么这么多人?”韩墨儿不解。 尉迟轩竟然笑了,笑中带着点奚落:“人们怕是不相信女山匪一夜之间变成了都城第一美女,等着一窥究竟呢。” 是了,韩墨儿这几日两耳不闻窗外事过得清静,殊不知都城朝野流言四起、喧嚣尘上。 韩墨儿进宫请安之后,皇后娘娘亲封“都城第一美女”,赏双燕振翅簪,这是多么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令人震惊的事情,怕是能编入大历朝十大怪诞之中。 那个肥大扁胖的韩墨儿整天招摇过市谁人没见过,怎么一朝嫁人就成了都城第一美女?不是皇后娘娘得了失心疯,就是邪佞的韩墨儿用了蛊术。三天之内,坊间已有一百多个韩墨儿觐见皇后的版本,以至于很多人守在广源书局等待南柯先生的新作。 众人无不想亲眼所证“都城第一美女”的风姿,待礼王夫妇三日回门之时,大家一早就守在了韩府门口,后来人越聚越多,整条巷子水泄不通,一些头脑灵光的还卖起瓜子花生,所得颇丰。 王府车架出行,颇 具阵仗,多名下人随车而行,见阻而疏,倒也让马车磕磕绊绊的行至韩府门前。 尉迟轩先行下了马车,韩墨儿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就按翠枝、翠柳早上给自己的装扮出门了,闪瞎几人,下次就无人敢再乱看热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挑起马车帘子,探出半个身子。 “哇!” “卧槽!” “怎么会?” “不可能!” “我是不是瞎了!” “她是韩墨儿?”…… 一时群情激愤,大家惊叹之余似乎略有怒气,怎么的,假想敌变得花容月貌心里不平衡了? 惊怪声此起彼伏,韩墨儿在车上有些神游,动作便显得迟缓。此时,一只玉白修长、指节微突的手伸至面前,韩墨儿回过神来,那是尉迟轩的手。 这只手在成婚当日,拉她进入万丈红尘;今日,这只手又将带给她什么? 韩墨儿抬眼相望,尉迟轩脸上扯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笑,这哪里是笑,只不过是勾勾唇角。即便如此,韩墨儿也心生暖意,这个别扭却听话的男人在履行承诺,夫妻一体,一致对外的承诺。 韩墨儿搭上那手,倾身缓缓下了马车,然后还了尉迟轩一个笑容,灿若星河。 韩府众人已在门口迎接,此时却无人言语,他们比看热闹的百姓还要惊讶,这,这,这是谁!!! 微风轻动,裙袂飞扬。面前人容色灼灼、一派风华,而她自身却不自知,周身散漫的风流意态,若清云之闭月,若流风之回雪。与身边俊逸出尘的青年站在一处,一个深凝,一个浅笑,微弱的情愫勾缠,周围的景致都被虚无,只有他们相视的画面,只一瞬便觉万年深。 终于,当尉迟轩收回目光,将瞬间而变的不耐眼神投向韩府众人时,大家才醒悟过来,纷纷下跪行礼。 在孟老夫人将跪不跪之时,韩墨儿赶紧上前扶住:“祖母,您这是要折煞孙女啊,您快快起来。” 韩墨儿如今不必再扮痴傻轻狂,现在里里外外百余号人看着,她自是要大方得体、尊老爱幼了。 孟老夫人也是惯会做戏的,只是今天她被韩墨儿外貌的巨变惊吓过度,此时她看着韩墨儿如见神魔,一时有些思路不畅,言语诺诺,词不达 意。 孟淑娟和韩嫣儿不但惊呆了,还气疯了。面前的女子怎么可能是肥胖痴傻的韩墨儿?她们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端详韩墨儿,恨不得在她身上撕出几个口子看看她的心肝脾胃是否是原装,可是左右端详、仔细辨认却还是失望了。 这个女子就是韩墨儿。原来的韩墨儿只是过于肥胖,却不丑陋,眉眼艳丽、皮肤细滑,只是脂肪过多,将五官挤压变形,看起来肉欲横流,惹人生厌,便无人再愿意多看一眼。 眼前的这个韩墨儿还是从前的眉眼,面容却舒朗精致、轮廓分明,无一处不显示这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韩嫣儿还跪在地上,手指紧紧地攥着裙角。礼王并没有很快的让众人平身,韩墨儿还在和祖母废话,她恨不得马上起身躲到自己的院子中去。 今日她拖着病体早早的起床,打着精神沐浴梳妆,穿最美丽的衣服,化最精致的妆容,戴最华贵的首饰,只为今日在礼王面前一展风姿,让他倾慕,让他遗憾,让他将此中所憾传导给韩墨儿,使其尝尽婚中苦楚。 韩嫣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等待礼王,其中另一层原因可能连韩嫣儿自己也未曾细纠。韩嫣儿从不愿相信自己是不甘的、是吃味的,不过是个无权无势、惹人厌弃的礼王,即便长得好点,哪堪比锦绣前程让人渴望?可是当韩墨儿确定要替自己嫁给礼王之后,她越来越多的想到闺中姐妹们对礼王容貌的赞叹,对他言行的迷恋,对他整个人的痴迷。韩嫣儿常常幻想,若自己真嫁了礼王,这些姐妹会十分羡慕嫉妒自己,每每想到此处,她便强迫自己停下,自己对自己装作满不在意甚至鄙视的样子。 直到…她真正的见到传说中的礼王。礼王从马车上下来,眼神只在韩府众人身上一撇,眼风森寒,却直中韩嫣儿心扉。她木木愣愣,心中只有一念:原来世界上还有这般俊美的男子!那眉、那眼、那鼻、那唇,那形容举止,那气度神采,无不臻于完美,让人心生爱慕,却不敢有半分的亵渎。 直到…那只修长莹润的手被另一只白嫩柔荑搭上,韩嫣儿才顿然归魂,那是谁?韩墨儿!? 同样震惊的还有韩琼儿,她是韩府 第一个认识到韩墨儿不是草包的人,可她却未将韩墨儿真正放在眼里。不是草包又如何?还不是殚精竭虑的在大小孟氏手下讨生活,即便有能力躲过几次陷害,最后还不是做了韩嫣儿的替嫁,今后万事都要依仗娘家,日子也将牢牢地掌握在大小孟氏的手中。 可现在她清楚的明白,她一直以来都小看韩墨儿了,能不惜将自己的身材面貌、名声闺誉弃之不顾,肯定不是讨一份生活,保命吗?只有保命才会下如此血本?而今日,她为何又敢以“真面目”示人了?而且在短短三日之内,就得到了皇后的赏识和礼王的爱慕,韩墨儿是否已经强大到可以与大小孟氏抗衡了? 韩琼儿带着心思,讳莫如深的跪趴着,表现得异常的恭敬。 韩墨儿拉着孟老夫人的手,一一看清了韩府众人的表情,才去扶了韩志清起身,此时,尉迟轩也终于开了金口,令众人平身。 大家一路将礼王夫妻二人让至中厅,尉迟轩与韩墨儿坐了主位之后,众人才各自落座。 此时,韩墨儿忽然想起,几月前自己为了安慰洛景甜,曾言当礼王妃也有好处,那便是可以看到大小孟氏和韩嫣儿在自己脚下叩首行礼,大快人心。如今看来,确实不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六章 回门(三)谈笑灭魍魉 厅中气氛微妙,众人心思各异,只有韩志清是欢喜的。 “墨儿,你,你怎么瘦了?是,是…”韩志清偷瞄了一眼尉迟轩,他想说,是礼王不给你吃的吗?却又不敢,只能吞吞吐吐。 “父亲,我待嫁时不是患了癣症吗?太医让忌食忌口,我那几个月也有些胃口怏怏,所以吃得很少,就瘦了下来,父亲,女儿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怎么不好看,特别好看!”韩志清一听自己女儿没有受到虐待就得此容貌兴奋异常,连说了多个好看,后来也自感有些失了父亲威仪才生出几分赧意。 呵呵,韩墨儿娇俏一笑:“我才不信父亲说的话呢,父亲哪懂得美丑,你觉得你那些歪歪扭扭的石头都好看极了,我才不信你呢,我最信母亲了,母亲,你说我现在瘦下来好看吗?以前我胖的时候,你常说我最好看,是别人不懂得欣赏,那现在呢?墨儿瘦下来是不是不好看了?” 自韩墨儿开口说话,尉迟轩的目光就一直在她的身上,这女人玩起扮猪吃老虎真是熟练,娇娇憨憨、亲亲热热就将那个孟氏逼得躲无可躲,必须言不由衷。啧,女人。 “这…啊,在母亲眼里,墨儿胖的时候也好看,瘦的时候也好看,都好看,都好看。”孟淑娟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挠花了那张酷似齐楚楚的脸,而不是昧着良心夸她美。 “我就知道母亲待我最好了,墨儿什么样子母亲都喜欢。哦,对了母亲,我去宫中给皇后娘娘问安的时候,皇后娘娘得知我种了几株墨兰很感兴趣。皇后娘娘赏了我双燕振翅簪,您说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她的,便打算过几天给皇后娘娘送几盆墨兰去赏玩。您看,进宫之事非同小可,我怕穿戴不合规矩让人笑话,再说我也不是会装扮的,不知穿戴些什么,这就要求助于母亲了,赶明儿,我把您给我陪嫁的那些首饰头面拿回来,挨个戴给您看看,您帮我选一套最适合我的,好不好母亲?” 孟淑娟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卖齐楚楚的嫁妆的亏空,需要自己出钱弥补,但卖嫁妆所 得不是投了实体,就是让父兄花天酒地的败了,十万两银票她哪能一时凑齐,只能以自己珍藏的首饰头面相抵,那些首饰头面自己都舍不得戴,打算以后给韩嫣儿添妆,没想到却都入了韩墨儿囊中,此时她还用此奚落自己,怎能不让孟淑娟气愤至极。 孟淑娟眼中冒火,却听到孟老夫人一声咳嗽,她穆然清醒,今日她要好好表现,以此打动韩志清,重夺掌家之权。她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好啊,你拿回来戴给母亲看,母亲帮你参详……” 话还未说完,就被韩嫣儿拦了:“哪里需要母亲帮你参详,你今天这装扮可是妥当极了,花了几天的心思搭配的啊?我记得你原来最喜欢红配绿、花配叶的,怎么?现在不喜欢了?其实啊,要我觉得,还是你原来的审美符合你,看着热闹喜庆不是?”韩嫣儿一席话说得极不客气,既没有将韩墨儿尊为王妃,也没有敬为长姐,她这样对韩墨儿说话惯了,今天又妒又气,自是不想让韩墨儿在人前下得来台,殊不知她此时连讽带讥、牙尖嘴利的模样才难以下台。 “还有啊,你今天看到围在咱们府外的那些百姓了吗?哪个不是来看你…热闹…热闹的…”韩嫣儿正说在兴头上,就感觉到一道冰寒刺骨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正是尉迟轩的目光。 这是尉迟轩自下了马车第一次正眼看她。韩嫣儿对自己的容貌自视甚高,今日虽然被韩墨儿压了一头,但她自认为也可获得礼王的关注,哪个男子能拒绝另一种美?她因生病,身子越发纤细,加上清丽中略带苍白的病容,最是弱柳扶风,惹人怜爱之态。只是,那个礼王一眼都没有看过她,进屋落座之后,他便将目光缠在韩墨儿身上,倒没有表现出多温柔深情,但却一直从未离开,甚至他瞧着韩墨儿还勾勾嘴角笑了一下,这让一直注视着礼王的韩嫣儿心中泛酸,明明这谪仙一般人可以是自己的夫君,明明他的眼中也可以只有自己。 可终于等到礼王看了她一眼,韩嫣儿才知道原来眼风如刀,也可以杀人。她的气势马上弱了下去,话都说不成句,祖母开始咳嗽,父亲开始指责。 “嫣儿, 你说什么呢!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竟如此没有规矩,在王爷、王妃面前如此造次,我看平日就是你母亲太过娇宠你,原来你姐姐也是总让着你,养成了你这种恃宠而骄、胡言乱语的毛病。”韩志清今日心情极佳,看着韩墨儿肖似齐楚楚的面容出神,以至于韩嫣儿前面的话他都没有听到。 韩嫣儿本就又妒又恨,又被韩志清一顿指责,更加气氛,嘴上便胡言乱语起来:“父亲,你就是偏心,你看韩墨儿当上了王妃,你就偏心她,她,她能给咱们韩府带来什么啊?礼王无权无势…” “住嘴!”韩志清喊。 “嫣儿!”孟老夫人叫。 一直低眉敛目的韩琼儿惊得也抬起了头!韩嫣儿是竟蠢到如此地步! 受到厉喝,韩嫣儿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她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但脖子还是仰着的,心中不服,气势犹存。 礼王乃当今圣上亲弟,即便不受待见,应享有的礼制封赏样样不缺。王公贵族、公卿大臣也只敢私下议论,当面定会毕恭毕敬,不敢有分毫怠慢;即便圣上在朝堂上也得顾及礼王一二,做做兄长的样子。 可如今,韩嫣儿却将“事实”不管不顾地说出来,让礼王颜面何存?让皇家威仪何在? “礼王,嫣儿年纪尚小,说话不知轻重,她,她不是那个意思,您,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计较。”韩志清跪在尉迟轩面前,神情惶恐,不住的为韩嫣儿求情。 “哦?韩大人,刚刚你还说你的次女年纪不小了,不应该不懂规矩、不知轻重,怎么现在你的话又改了?难道是我听错了?”尉迟轩的话冷冷清清,与常日无异,也未似动怒,但听着更令人心惊胆寒。 “这,这,小女无意冒犯,她只是…”韩志清尊礼惯了,想给韩嫣儿找个脱罪的理由都力不从心。 “曹公公,藐视皇族该当何罪?”尉迟轩端着茶杯慢悠悠的问道。 曹公公何等人物,就算不知法典如何论罪,瞎话也张口即来:“藐视皇族、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此乃大不敬之罪,其罪当诛!视情节严重,行问斩、灭门或株连九族之刑罚。” “啊?”孟淑娟一屁股坐在地上,反应过来后连哭 带嚎的跪爬至尉迟轩脚下,不住的求情。 韩嫣儿也吓得瘫软在椅子上,她的脖子也不仰着了,气势也不架着了,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就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夫君的男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韩墨儿也没想到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她只想与尉迟轩秀个恩爱,撒点狗粮,膈应膈应韩府的女人们,没想到韩嫣儿蠢到如此地步,将自己与整个韩府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她转头去看尉迟轩,那人还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样子,对身前哭诉求情的人置若罔闻。啧,这种高冷霸主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动。 韩墨儿还没看够霸主,却被孟淑娟扯住衣服:“墨儿,哦不,礼王妃,礼王妃,你救救嫣儿,救救嫣儿,你不是说母亲对你最好了吗,那你帮帮母亲,你求求礼王,帮母亲求求礼王,放过嫣儿,嫣儿只是无心之过,她有口无心啊,并非藐视皇权啊!” 韩墨儿看着孟淑娟,装作为难的样子,小声在孟淑娟耳边说到:“母亲,我们,我们才成亲三天,我,我也不知自己说话有没有用啊?” “有用,有用的,你与王爷新婚,王爷待你最好了,刚才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你,你说话肯定有用,你去求他,你帮母亲求求他。”孟淑娟情绪激动,哪里控制得住音量,几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韩墨儿脸上一红,连尉迟轩拨茶的动作也滞了一滞。 满屋子鸡飞狗跳,只有孟老夫人一言不发。自见到韩墨儿之时,她便深知眼前的韩墨儿已经不由得她继续操控了,这个韩墨儿忍辱负重、装痴扮傻长达十年,自己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可见心思深沉到何种地步。 孟老夫人略略回想了此前的几桩办砸的事情,自己当时觉得是时运不济,总被外人外物所扰,原来都是这个韩墨儿从中作梗。婚事上,她怕受自己搓磨,就借机行事,算计着嫁进了礼王府,亏得自己还以为是筹谋得当,办得漂亮。 孟老夫人既气自己失察,又气韩嫣儿愚蠢。她不发一言,不是不想帮韩嫣儿,而是认为韩墨儿不会让事态发展的过于恶劣。她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娘家的重要性,不会不忌惮人言可 畏,如果世人皆知礼王妃第一次回门就闹得韩府家破人亡,她又有何颜面行走于世间。所以,她忍着、等着,等着韩墨儿主动化解干戈。 韩墨儿哪里容得孟老夫人岿然不动。她挣脱不开孟淑娟的手,眼神慌张的看向孟老夫人:“祖母,怎么办啊?我,我应该怎么办啊?您快帮我想想办法啊。”说着便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映着脸上的桃花妆,真真的梨花带雨,娇艳欲滴。 孟老夫人拨动佛珠的手一滞,她实在没想到韩墨儿装痴扮傻已进臻境,若不是她已想通一切事情的原委,还真当她是个被吓傻了的蠢笨女孩。 看来自己不做出姿态,韩墨儿就会将此事一直拖着,如果真当拖到礼王不耐或者动怒,恐怕韩墨儿也没有能力让礼王消火息怒。 孟老夫人垂下眼睑,晦暗的眸子在眼眶里失了光芒,随即她直起脊背,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尉迟轩与韩墨儿面前跪了下来:“礼王,礼王妃,老身的孙女韩嫣儿病已数月,心智糊涂,今日出言冒犯到了礼王、礼王妃,是老身管教不当,望礼王、礼王妃念在与嫣儿是一家人的份上,饶恕了嫣儿,老身愿一己承担所有罪责,望礼王、礼王妃息怒。” 韩墨儿看着孟老夫人屈服的姿态,顿时乏了。整治恶人明明是所有宫斗、宅斗剧中最大快人心的戏份,可韩墨儿此时却不想继续。她想回家,回家饮茶饮酒饮悲欢,赏花赏月赏秋香,不想留在这里看面目可憎的人,行无所意义之事。 回家,短短三日,自己怎么就将礼王府当成自己的家了。韩墨儿看向尉迟轩,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哦对,他在等着她下一步行事,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小差。 “祖母您快起来,此事哪里和您相关,明明是我们做孙女的给您招灾惹祸,您不骂我们就算我们躲过一劫了。”韩墨儿抹抹脸上的泪,扯出一个笑来。 她伸出手扯了扯尉迟轩的袖子,口中带了点怯懦:“王爷,您别生气,我们姐妹惯是如此笑闹的,嫣儿妹妹久未见我,怕是想我想得不行,今天的玩笑就有点过火了。我一定让她好好思过,再不满嘴妄言,惹是 生非了,王爷您就饶了她。” 几句话说得韩嫣儿死的心都有了,她想反驳又怕真的惹怒礼王,真给自己扣个藐视皇族、大逆不道的罪名,她只能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言一语。 尉迟轩任由韩墨儿拉着袖子,他在考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听从韩墨儿在马车上的话,给她送去一个温柔深情的目光,但,那种目光应该怎么送?礼王有些迟疑。 “好不好啊?”韩墨儿以为尉迟轩在拿乔,只能撒起娇来。 “你这样诚心诚意的替你妹妹求情,但我看你那妹妹并非已经知道错了,也并非愿意领你这个长姐的情啊。”尉迟轩冷冷的说到,似是并不想轻易揭过此事,又似在替韩墨儿打抱不平。 韩嫣儿听闻眼中又起泪花,她委屈的不行,觉得礼王此刻的温柔应该是加持在她身上的,却被韩墨儿无端抢了去。 孟淑娟哪里容得了她悲春悯秋,一把把她拉到地上跪着,按着头给尉迟轩和韩墨儿磕头,一边按一边口中说到:“她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韩嫣儿哪里肯从,拧着劲儿挣,孟老夫人恨其愚蠢,大声喝道:“糊涂!赶紧给礼王、礼王妃叩首谢罪!” 韩嫣儿向来敬畏孟老夫人,此时听她呵斥自己,心中也晃过几分神来,自觉小人作乱、命运不济,只得委曲求全。 她重重吸了口气,停顿了数吸才开口说到:“嫣,嫣儿给礼王、礼王妃赔罪,今日嫣儿失了分寸,请王爷、王妃莫怪,今后定遵王妃教诲,言辞有度,不惹是非。”韩嫣儿边说边哭,只觉得众人皆弃她而去,人间无一分温暖。 “王爷,嫣儿已经道过歉了,要不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您今日受了委屈,我回家给您做好吃的以作补偿可好?”韩墨儿继续撒着娇。 尉迟轩猜不出韩墨儿此话中有几分真假,他暗叹女人就是麻烦,略微不耐的吐出一个“嗯”字。 韩墨儿得了尉迟轩的话,转而看向孟老夫人:“祖母,您看此事如此处理可妥当?祖母和母亲可是欠墨儿一个人情哦。”韩墨儿似小儿娇憨,着急讨赏求赞,“今日嫣儿妹妹惹了大祸,祖母帮着护着,将来若墨儿也闯了祸,祖母可不要偏 颇哦,也一定要向护着嫣儿一样,护着我哦。” 孟老夫人心中一惊,这韩墨儿拉着尉迟轩一起做了一场施恩的戏码,将她们的颜面都踩在了脚下,不但如此,末了末了,竟然还要向自己讨要人情,着实可恨。只是事已至此,又哪是自己可以拒绝的。 “极为妥当、极为妥当。多谢礼王、礼王妃宽宏大量,多谢墨儿替你妹妹求情,祖母这回算欠墨儿一个人情,墨儿以后有什么要求,只要祖母能做到,祖母都会答应。至于护着你吗,呵呵,你往后还需要祖母护着吗,礼王一个人便能护你周全了,哈哈哈。”孟老夫人口是心非、强颜欢笑,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懂得。 “祖母,你也打趣孙女。” 一室欢愉,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尴尬的用过午膳,礼王夫妻俩乘车而归。韩墨儿瘫软在座位上,既乏且累。似想到了什么,韩墨儿挣扎着支起身子,挑开马车上的窗帘,向车外行走的翠枝吩咐:“回家便烫两壶醉烟波来,你家小姐今日可累死了,需要休息。” “好咧!小姐今晚醉烟波管够,您想喝多少…那个…就喝多少。”翠枝今天心中似拨云见日一般痛快,因而韩墨儿提到喝酒,她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只是后来看到同样坐在马车中的王爷送来冷冰冰的眼神,顿时话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韩墨儿看着翠枝躲闪的目光,就知道礼王又开始冻人了,不过他今天表现的又乖又听话,霸总的气质的拿捏的稳稳的,是应该奖励一下。 “王爷,今天让你陪我们这些妇孺闹了一场,辛苦你了,昨天的菜可还可口,若还行,我今天再做两道?” 尉迟轩并未言语,这个女人今日要饮酒,为的并不是大获全胜之后以酒相庆,而是疲累困乏,需要休息,思路清奇又有些让人莫名的安心。 “怎么不合胃口啊,那王爷喜欢吃什么,甜的?咸的?南方菜还是北方菜,臣妾多少都有一点研究,可以一试。”韩墨儿真心道谢,便拿出了十分的哄人功夫,话语甜糯,态度诚恳,还带着淡淡的期待,让人心旌摇曳。 “昨晚未吃。” “啊?” “昨晚你送来的菜未吃。”尉迟轩冷言冷语,稳 固了自己晃动的心神。 “哦,”韩墨儿有些懊恼,她怎么又忘了尉迟轩是弯的,自己应时刻注意分寸,她向外侧又移了移,保持一个妥当的距离,“那我就不打扰王爷了,不过今天真的是谢谢您,以后若有需要我帮衬的,您就直言,韩墨儿我定当义无反顾、鼎力相助。” “不用。”尉迟轩看着韩墨儿拉开的距离,硬邦邦的丢下了一句。 “啊,好。”真是别扭,刚刚那么乖,现在这么冷,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 退步青年说 三日回门结束哈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七章 礼王的男朋友 礼王夫妇归家,关上府门各自清静。而都城内关于韩墨儿一朝脱胎换骨变身倾城美女,礼王被美色所惑弃清冷人设的话题令人津津乐道、久久不衰。在这些话题中,偶尔也能听到几句,礼王夫妇三日回门之时,韩府二小姐韩嫣儿在礼王面前失仪,幸得礼王妃解围才未获罪,但具体怎样失仪,当时情形如何,只能靠众人猜测,其猜测的内容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令人叹服。 韩墨儿这几日真正的感知到了嫁入礼王府的好处。礼王府既无公婆姑嫂,又无妾室通房,夫君还是个断袖,早上不用赶着点起来问安,也不用与各路女眷周旋,连夫君几日也见不上一面,名副其实的惬意舒坦。 这日,韩墨儿正倚在廊下喝茶,见一个模样俊秀的小厮进了院子。小厮见了韩墨儿愣了一愣,他没想到礼王妃竟能如此随便的坐在廊下,而身边没有一个人侍候。 韩墨儿向他招了招手,小厮反应过来,规矩的请了安,将曹公公的话转达给了礼王妃:“曹公公让我禀告王妃,王爷明个儿一早启程外出游历。” “游历?去何处游历?”礼王一年至少有半年在外晃荡不务正业,这件事整个大历朝的人都知道,此次成亲不满十天就走,不知外界又会揣测出什么样的结论,而这些并不在韩墨儿的关注之中,她在想如果礼王去个遥远的地方,是不是意味着归期久远,自己的无拘无束的日子也会漫长无边,韩墨儿的眼睛亮了亮。 “这个小人不知。王妃可以去问问王爷。” 这是让我去给尉迟轩送别?韩墨儿想了想微笑的同意了,表面文章也需做做,何况偶尔看看尉迟轩的美貌,也是件有益身心的事情。 韩墨儿在尉迟轩院子中的偏厅中一等就是一个晚上,尉迟轩一直在议事,曹公公不舍得放她回去,就让韩墨儿等在偏厅,一个多时辰了,本以为韩墨儿会不耐,而曹公公再次进到偏厅之时,却看到她正拿着本在房间中寻到的《聊城风物》看得入迷。 韩墨儿被请进尉迟轩书房,请了安之后看了一眼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嗯,确实养眼。 “臣妾听说王爷明日将启程外出游历?” “嗯。” “不知王爷此次欲去何方?” “未定。” “……” “路途艰辛,万望王爷保重。” “嗯。” “臣妾在家中等着王爷归来。” 没有答语。 “……” 虽然尉迟轩不算配合,韩墨儿也自认表面功夫已经做足,寥寥几句便告了退,她俯下身子福礼,错过了尉迟轩眼中的诧异和些许的不满。 她等了一晚上,说这么几句就要走?尉迟轩看着韩墨儿往外走的背影心中有些不畅快。 “对了王爷,”韩墨儿走至门前忽然想到了一事,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到尉迟轩眼中有华光闪过,“您能将偏厅中的《聊城风物》那本书借给臣妾看看吗?” 华光一闪而逝。 “不能。” “……” 奇怪,他又在闹什么别扭,韩墨儿在心中叹了一句“王爷心海底针”之后,只能带着遗憾回了院子。 次日一早,韩墨儿被叫了起来,才得知阖府众人皆要在二门前为王爷送行。 又要送行,那昨晚还不如不去。韩墨儿这些日子像刚刚参加过高考的学子,紧绷高压之后就是至极的散漫怠惰,今日起的如此之早,难免有些睡眼惺忪、懵懵懂懂。 她未施粉黛,未插簪佩环,头发松松的笼着,披了件藕粉色的披风,一副居家的模样。翠枝看她通身过于素淡,在庭前的树上折了一枝耦合色的蔷薇插在了韩墨儿的发间,令本就清丽的容颜又添了几分娇媚。 尉迟轩由书房的方向而来,一身利落的玄色锦衣更加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身姿。韩墨儿只见过尉迟轩穿白,端得高冷淡漠、倨傲疏离,没想到他穿黑也这般好看,遒劲锋利,带着不能忽视的压迫感睥睨终生。 韩墨儿的眼神过于热烈,尉迟轩不得不回视,他心中还有昨晚的郁气,只一眼就转开目光。 “给王爷请安。”众人福下身子,韩墨儿也跟着福下身子。她起得早,昏昏欲睡,又被尉迟轩的美貌夺了心神,自然傻傻愣愣。 “愿王爷一路平安,早日回府。”众人再次递上吉祥话。 韩墨儿跟着鹦鹉学舌,之后便默不作声。她看见曹公公在和她使眼色, 周边的人也都瞧着她,欧,她似乎应该上前为尉迟轩单独送行。 韩墨儿走到尉迟轩面前,仰着头看他,该说的话大家都说完了,还说什么啊? “那个,王爷回来的时候别忘了给臣妾带礼物。” 哪里说错了吗?尉迟轩为什么挑眉?曹公公和众人为什么压着笑? “不带也没关系,回来给我讲讲路上见闻就可以了。”韩墨儿觉得自己十分识大体。 “本王外出游历,你作为王妃任何东西都没有给本王准备,还让本王给你带礼物,王妃,你似乎不懂得什么叫做为妻之道。”尉迟轩绷着脸说的这番话,任谁听了都会惭愧之致的。 韩墨儿没有,她觉得尉迟轩说得在理,礼尚往来才是待人之道。她看向自己身上,并无可赠之物,她摸至发间,忽然摸到一枝蔷薇,欣喜地摘下,递到尉迟轩面前:“臣妾是新妇,不知还要准备饯行礼,就以此花相赠,待王爷归来,臣妾以满园芬芳相迎可好?” 尉迟轩看着眼前执花的人,心中的郁气一下子就散了,他无奈的自嘲,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幼稚,竟因昨夜的一点失落,今晨的语言便带了一点泄愤的意思,不过也似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力施不上不说,还带回了满怀的柔软。 他并未答话,只是接过那枝蔷薇,花上的晨露湿了指尖,似在心间投下一片氤氲。他气自己幼稚,又气自己如此容易安抚,他转身上了马车,利落的似是没有一点留恋。 通体漆黑的马车缓缓向前,转了个弯消失巷子尽头,只有一缕花香似乎留了下来,若隐若现、历久不消。 韩墨儿转身往回走,此时她有些清醒过来,忽然觉得刚刚的话说得有些暧昧,刚起了几分羞赧就被自己压了回去,反正也是夫妻,只当做样子给外人看,尉迟轩应该会理解的。 正想着,一个黑影鬼魅般的蹿至眼前,吓了韩墨儿一跳。 “没想到啊,你这个女山匪道行挺深啊,竟能让尉迟轩那个万年大冰溜子呈现融化之势,了不起了不起,女山匪你怎么办到的?要说漂亮,尉迟轩也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就独独对你如此?难道是成了亲之后的男人心态都会有所不同?有责任心了?呸,得 了,尉迟轩哪里会有这心那心的,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唉,我就纳闷了,女山匪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教教我,怎么把尉迟轩玩弄于股掌之间,让我也爽利爽利。” 风展行在树上看了一早上热闹,尉迟轩的表现让他不敢相信,那个能说一个字不说两个字、能不说话就肯定一言不发的人竟然出言相讽?那个表情万年不变,对谁都冷静淡漠的人在女山匪送花之时,竟然有一瞬眼含柔情?那个冷情冷意、不近女色的人,最后竟然收下了女山匪临时寻来糊弄他的破花?实在不可思议!风展行对女山匪的钦佩之情顿时犹如滔滔江水势不可挡。 韩墨儿看清来人,心中咯噔一下,这是正牌女友,不对,正牌男友来捉奸来了? 不对啊,听他的话好像还没有将尉迟轩拿下,在向自己请教?他要玩弄尉迟轩?野心这么大吗?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站在尉迟轩一边,让他看清这个渣男的真面目?玩弄?怎么玩弄?好羞涩。 韩墨儿内心肮脏,面上却高洁:“公子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风展行嘻嘻一笑,退后一步,唰的展开扇子微微颔首:“对了,忘了自我介绍,鄙人姓风名展行,是尉迟轩的…朋友。” 韩墨儿眯了眯眼睛,一副“我懂我懂,不用细说”的样子。 “女山匪,你与尉迟轩成婚之前就认识?” 韩墨儿听了此话,心中一惊,兴师问罪? “不认得,我与礼王是皇后娘娘赐婚,此前面都没见过一次。”韩墨儿言辞谨慎。 “那你们成婚短短十日不到,你怎么就将尉迟撩得春情荡漾?”风展行上下打量着韩墨儿,似乎在评估货品。 这般不友好吗?这位风公子难道不知自己与尉迟轩只是表面夫妻? 见到风展行打量的目光,翠枝一下子站在了韩墨儿身前,双目怒视风展行。 风展行自觉失态,赶紧赔罪,见韩墨儿并无羞赧忸怩之态更觉得此女非同一般。 “女山匪,据我所知,尉迟轩那口肉你还没吃到嘴呢,你好好加油,好好表现,需要什么帮助你就和我说,明里暗里我都可以配合你,你早点将尉迟轩拿下好不好?我都要急死了。” 这… 这又唱得是哪出?不是要兴师问罪吗?怎么又改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戏码了?用玩得这么刺激吗? 韩墨儿十分惊恐,第一次觉得嫁给礼王是件如此可怕的事情:“那个,我和尉迟轩,不对,和礼王,我们一直在做表面文章,就…就装装样子,我真对礼王不感兴趣,礼王对我…对我也不感兴趣,真的,你自己留着,留着怎么玩弄都行,我一点意见也没有,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我告辞了,告辞。” 韩墨儿毫无风度踉跄地走了,留下了一脸懵愣的风展行。 祝我们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韩墨儿用了两天的时间平复心情,而风展行也用了两天的时间琢磨明白了韩墨儿的话。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擦,这女人有病!” 然后就是狂笑不止,尉迟轩啊尉迟轩,你知不知道自己娶了个什么女人,和你简直太他妈配了!报应啊报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八章 那个兄台你等等 礼王成婚仅十日便将“如花似玉”的礼王妃弃在府中出门游历,此事在都城掀起了又一轮的热议狂潮。先前都城女性因为韩墨儿变美的酸味都淡了淡,人人一副“我就说,瘌蛤蟆就算变成天鹅,也难免不会呱呱叫,礼王能看得上她才怪”的表情。 众人皆喜色,独独不包括韩志清。 韩墨儿三日回门,二女儿韩嫣儿出言不逊差点将整个家族倾覆,虽然经韩墨儿调解,此事不了了之,但却让韩志清第一次正视自己失败的人生。 他一心向学,却不是大才之人,只能守着一官半职,一辈子庸庸碌碌,于国无益;他不堪家事所扰,能避就避、能躲就躲,以致于悍妇当道、家无宁日,于家无益;他漠视子女,不教不授,以致于儿女不睦,昏聩愚蠢,于子女无益;他不珍视感情,明明挚爱在侧,还与他人苟且,以致于夫妻之情日趋淡薄,遗憾终生,于妻无益。 自己的一生如此失败,此前还可以为自己寻了一条宽慰的理由,毕竟,自己为墨儿寻了一桩好亲事,礼王待墨儿似有真情,这是唯一值得欣慰之事。可礼王成亲十日便外出游历,众人皆说是因不喜墨儿,唯一的欣慰也被生生撕扯破碎,让韩志清犹坠冰窟。 韩志清醉了,这几日他一直流连于酒肆,每饮必醉,今日更是醉得厉害,脚步踉跄,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摇摇晃晃的踏出酒肆,就与一个身材高挑却略显单薄的男子撞了个满怀。韩志清脚下不稳,扒着男子的肩膀才不至于像泥一样瘫在地上。 男子略微尴尬,身边小厮见状炸了,吆喝着就要将韩志清掀翻在地。 “住手!莫要伤他。”男子及时出言制止,“你过来扶一把,他太沉了。” 男子声音清越,不似一般男子的粗声大气,淡然有礼。 “公子,这人这般无礼,扶他作甚。”小厮一边抱怨一边将烂醉的韩志清快速地扶了过来,“这人谁啊,公子你认识啊?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酉时才过就把自己喝成这样了?看他的穿着,也不像常混于酒肆的烂酒鬼啊。” 男子被韩志清弄得满身酒气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开口教训:“就你话多,赶紧寻一个雅间将他安置下来,然后你去请姨夫,就说他的姐夫醉得不省人事,让他差人送回去。” “得咧,啊?这人是齐大人的姐夫?哪个姐夫?那个礼王的岳父?他不是大官吗,怎么到这种小酒馆喝酒?而且身边连个小厮都不带,公子你不会是看错了?”小厮瞪大眼睛,又认认真真看了一眼醉倒的韩志清。 “再多说一个字就回柳州,我这里用不上你了。”男子显然动了怒,一下子让小厮噤若寒蝉,一个劲地应诺,在酒肆寻了个单间放下韩志清后,迅速去请齐子睿。 男子看了看趴在桌上的韩志清,回想了一下前几日在韩墨儿大婚上见到的韩志清的样子,两厢对比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久坐朝堂的这些官员果然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他拉了张椅子在离着韩志清较远的地方坐下,心中琢磨着是否要换个小厮。 原来的小厮年纪大了,越发的通达历练,就被他派去了管理手下的产业。新来的这个小厮人虽机灵,却有些浮躁,眼皮子也有些浅,不堪大用。但,自己这种情况,是一定要用知根知底且有些深厚关系的人的,就像现在的这个小厮就是他乳母弟弟的儿子。如果弃他不用,就又要费心去寻一个机灵又妥当的人。 男子正想着自己的糟心事,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茶杯碰撞声,韩志清醒了。 他胡乱摸起桌子上的空茶杯就往嘴里送,喝了一口咂摸了好久才发现杯中无酒。 “怎么没有酒?酒呢?满上满上。”他晃晃悠悠的拿起茶壶就往杯子中倒。 怕他碰破了茶杯伤到自己,角落中的男子急急起身,夺过杯子和茶壶放在了椅子上。 “韩…”他似乎有些犹豫对韩志清的称呼,“韩大人,您醉了,不能再喝了。” “我没醉,没醉,要是醉了心中就不会难受了,可怎么还这么难受,所以我没醉,我还能喝,快给我酒。”韩志清挣扎的站起来,晃晃荡荡的去拿椅子上的茶杯。 男子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去扶韩志清又有些犹豫,见韩志清马上要摔了,才用双手扶在他的肩头,将韩志清重新摁在椅子上。 男 子给韩志清倒了一杯茶水,韩志清举杯就饮,他已经醉得分不出是水是酒,嘴里喝到了东西,稍微消停了几分。 男子才略略松了口气,没想到韩志清一杯茶水下肚,倒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韩志清,人间虚度三十五载,一直自认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端端正正、清清白白,百年之后,即便不能名垂千古,也能誉在当世,谁知,谁知,哈哈哈,我就是个傻子,大傻子,我一直自以为是,其实大错特错,我愧对于先父,愧对于发妻,愧对于儿女!呜呜呜~我对不起墨儿,本以为给她找了个好夫君,可哪知王爷成亲十日就离家游历,游历啊,那哪有归期啊,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不回来就不回来,独留墨儿一人在京,她心中会如何惶然,如何难过,是我,是我害了她啊!” “韩大人…”男子刚要开口劝慰,却一下子被韩志清抓了腕子,男子皱眉,往后抽手,不料醉鬼力大无穷,没有挣脱。 “我也对不起嫣儿,她小的时候多么玉雪可爱,又聪敏又伶俐,是我,是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教她礼仪规矩,没有教她为人之本,没有教她仁义道德,没有教她奉孝尊长,她,她曾拿她的书画来寻我指点,那么小的一个人,就已经画得有模有样了,可我,可我因为得了本孤本,说了句爹爹明日再看,就将她关于书房之外,是我自己没有好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才致她今日如此气量狭窄、妒贤嫉能、礼教缺失、不眷亲情,都是,都是我的错啊。” 被攥住腕子的男子,起先还在挣脱,慢慢地就将心思放在了韩志清的话上。原来以为他人前风光霁月,人后放肆无度,其实是个自己日子都过不好的糊涂蛋、可怜虫。 男子看着眼前狼狈又无助的韩志清,心中弥漫上微微的酸楚。之前糊涂,现在还糊涂,这世间哪有一醉解千愁,不过一时的混沌,换来之后的更加痛苦罢了。 “韩大人,你先松开我,我给你倒杯酒。”男子哄劝。 “嗯?倒酒,好,倒酒,给我倒酒。”韩志清松开男子,让他为自己倒了杯“酒”。 “韩大人,人各有志,其造化也与自身的心性 、修为相关,做什么样的事,走什么样的路,虽不全凭自己,也十之不离八九。故而你作为父亲纵然有错,也不全然怪你,多少人无父无母,也心存善念,又多少人父母皆为榜样,而自身行事为人却不令人称道。正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先天的资质和后天的修为在其自身,怨不得他人。”男子放慢了语速,力求让醉鬼听懂。 韩志清虽然醉了,但这几句宽心的话却磕磕绊绊的听懂了,他本就是宽于待己的人,眼前的男子给他找了开脱的理由,他很乐于就坡下驴,再次回到自己的方寸之中。 但男子显然不想让他回去。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韩大人身负锦绣之才,乃国家栋梁,身修正道,自是不提;至于齐家,韩大人您一直兢兢业业,一心扑在公务上,对韩府之事有所疏忽也情有所原。如果您现在自觉有所欠缺的话,也不是不能弥补,亡羊补牢、未为晚矣,从现在做起,总好比不做,干看着痛心疾首来得强是不是?韩大人?” 韩志清酒喝得有点多,这些话他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分析。分析之后,他觉得男子的话特别有道理,自己虽不是大才之人,但这些年考证典籍、著书立传,连年的考评都是优,大历朝的进程中自是有自己的功勋。因公废私,对府中之事不上心也是可以被原谅的。想到这里,韩志清的心情好了很多,他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脑子接着往下分析。对于子女的亏欠,现在弥补不晚吗?从明日起,自己每日抽出时间为嫣儿、琼儿、熙焕讲学,从最基础的四书五经开始,用圣人训清心明志。再给嫣儿、琼儿请一位教养嬷嬷教授规矩,韩熙焕还小,由自己为他开蒙,必然不会学得离经叛道、罔顾礼教。 韩志清自认为筹谋得当,刚要舒出一口浊气,却想到了韩墨儿。墨儿怎么办?他眼圈又红了,说出的话已是破碎。 “嫣儿几个我还有弥补的机会,可,可墨儿怎么办?若不是我当初寻了皇上,让她顶了嫣儿,她如今也不会落个新妇遭弃的地步。我,我若知道墨儿原是这般美貌,又何苦非让她嫁给礼王,凭她的相貌,即便性子差些,也能寻个好人家,寻个珍重她的 夫君,唉,现在怎么办?我将来如何向她已逝的母亲交代。” 韩志清又想起了故人,悲从中来,一发不可收拾:“楚楚我对不起你啊,我,我一点也不喜欢孟淑娟,有了你,我眼中哪里还装得下别的女人,可,可我不是人,怎么就和孟淑娟搅到了一起,我一点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点都记不得了,她,她为何在我身侧,我身侧明明是你啊,我不是人,喝什么酒,酒后竟然醉得不认得你,我悔啊!” 韩志清即便醉着,也没有逃离开话中的情绪,他惭愧又懊恼,仰着头用手臂遮住眼睛,只有泪不断的流下来:“我,我一看到你失望的眼神,心中就难过的要死,我不敢面对你,只能躲着你,谁知道躲着躲着,我们就真的疏远了。你以为我喜新厌旧,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我看在眼中疼在心中,却无能为力。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离开我,离开得那么决绝,一丝留恋都没有,楚楚,你心太狠了,你怎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扭曲无趣的人世间,我,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楚楚,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墨儿,我又破了不再饮酒的誓言,我好无能,我守不住誓言,好好待你的誓言守不住,不再饮酒的誓言也守不住,我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韩志清的哭泣声并不好听,压抑沉闷、声嘶力竭。但对面的男子却并未安抚阻拦,他默默听着,任由韩志清发泄。韩志清的语言凌乱破碎,男子还是拼出了他十几年的生活脉络与心路历程,他的这些话怕是压抑了十几年了,可能连自己都有意回避着心中的真情实感,这个笨拙的男人做错了一件事,便带着愧疚把自己困在一处,懦弱的妥协回避,继而错上加错,直至事态不可挽回。如此往复,十几年来他一直困在怪圈之中,不得解脱。 不是不爱,只是不会爱,不但不会爱,还懦弱糊涂至极,这个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失败的,而且失败的姿势极其狼狈。 男子有一张巧嘴,近十年的经商经历让他人话鬼话都能说几句,刚才劝慰韩志清的话,他能张口就来,亦能成功的安抚人心。可现在他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牙外话,他觉得那些 话在一个真心悲痛的人面前说是一种无礼,甚至玷污。 天色暗了下来,窗外的暮色压了过来,让室内的孤寂与伤痛又浓了几分。男子点了烛火,跳动的烛光落在韩志清下颌垂着的泪上,即苍凉又华丽。 四下皆暗,唯一室暖色,适合心软。是的,男子的心柔软下来,韩志清懦弱糊涂、自欺欺人,他亦满心凄苦、无人所诉。 显而易见,韩志清是个好人,甚至带了点天真与单纯,他在乎感情、在乎责任,在乎自己犯下的错误,就是不知如何应对。孩子一样的他在做了错事以后只想躲起来,然后一遍一遍用悔恨来惩罚自己。他身边怎么没有一个能够引导他的人呢?告诉他该怎样弥补错误,怎样引以为戒,怎样更好的生活,怎样获得幸福。他口中的那个发妻,似乎也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没有主动伸出手来拉韩志清一把,也没有将自己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男子看着面前依旧悲痛的韩志清,犹豫的伸出了手,他拍了拍韩志清的肩头,试图将他从悲恸的情绪中拉出来。 “韩大人,你且听我说两句,你的长女与夫君感情不睦可有实证?”舍去乱七八糟赞美韩志清的话,男子直奔主题。 “啊?”韩志清没听清,撤了手臂露出通红的眸子。 “我说,你的长女与夫君感情不睦可有实证?是你长女或是她的身边人和你说的吗?” “不是,墨儿没有和我说,可,可礼王走了啊,留了新婚的墨儿一人在家,她刚刚嫁过去,王府中规矩又大,没了礼王依仗,她该如何行事啊,王府中即便下人也都是有与皇家盘根错节的关系,墨儿,墨儿一个不好就可能得罪了府中人,今后该如何自处啊。” 男子将声音放柔,像哄孩子一样:“我曾与礼王妃有过一面之缘,觉得礼王妃豁达通透,并不是自怨自艾之人,而且昨天她身边的丫鬟还到我的铺子中买东西,十分的开心欢悦。韩大人您想,如果自家主子心情不好、郁郁寡欢,身边的丫鬟能如此欢愉?” 男子此番话为实情,昨天韩墨儿身边的丫鬟翠柳到他经营的蜜饯铺子采买,林林总总买了十余包,一口一个我家小姐爱吃,眼睛都要笑没了, 如果不是主仆离心,定然是主子过得舒心,丫鬟也过得愉快。 “是吗?确定是墨儿身边的丫鬟?”韩墨儿身边确实有两个亲信丫鬟,这两个丫鬟的言行举止也确实能反映出韩墨儿的现状。 “我确定是礼王妃身边亲近的丫鬟,所以韩大人您现在不必过分担忧,如果还不放心,就着人或者亲自去看看礼王妃,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礼王妃到底过得好不好,一见便知。” “可,可礼王成亲十日便外出游历,也是不争的事实啊。”韩志清有些被说动,又有些犹豫。 “世人还皆说礼王妃面丑性劣呢,可真正的礼王妃是那样的吗?”男子温和的笑着,话语奇妙的让人信服。 “墨儿,墨儿虽说有些顽皮爱撒娇,但…”韩志清想到了韩墨儿曾说与自己的对于婚姻的观念,想到了她几日前出面为韩嫣儿解围,想到了一直被说成乖张,但从不出大格、犯大错的韩墨儿,因而韩志清的语气坚定了很多,“但从来行有尺度、事有分寸,不似旁人所道,那些皆是不实之言!” “是了,所以大人也不要被旁人所言侵扰,事实为何自己去找礼王妃问问,说不定您现在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呢。” 韩志清醉酒后迷蒙的眼神亮了亮,他单手撑着桌面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兄台,兄台字字珠玑,令韩某醍醐灌顶、拨云见日,韩,韩某感激不尽,请兄台,受韩某一拜。” 说完他晃晃荡荡的就要拱手而拜,奈何脚下虚浮,头重脚轻向前倾倒,一头扎进了面前男子的怀里,男子单薄,被他扑了个正当,踉跄的退后好几步,后背顶上墙才停了下来。 “韩,韩大人你快起来。” “嗯嗯,好好,韩某失礼,兄,兄台莫怪。”韩志清扎在男子怀里君子一样的不住地道歉。 “先把嘴闭上,你先起来!”男子慌乱异常,推着怀中的沉重的脑袋。 “莫推头,莫推头,好晕。”韩志清费力的起身,脚下用不上力,就将双手撑在男子的胸口借力。 “韩大人!”男子满脸通红,用力的护住前胸。 “韩志清!你干什么呢!” 这一嗓子吼得韩志清分了神,他依旧 扎在男子怀里,向旁边看去:“子,子睿,你怎么来了,正,正好来拉我一把,站,站不住,压坏了小兄弟。” “你他妈…给我起来!”齐子睿一把拽起韩志清,提着他后颈的衣服怒目而视,“韩志清,你他妈干什么呢?知道她是…” “姨父,韩大人只是喝多了,站不稳扶了我一把而已,并无其他,你快些把他送回府,我还有一个生意要谈,已经耽误了时辰,这就过去了。”男子将齐子睿的话拦下,须臾间便褪去慌乱,看起来沉稳儒雅,只是面上的桃色还在,昭示着刚刚局促尴尬的情境。 男子转头出了雅间,小厮随即尾随而上,眼中明明灭灭,最后低下了头,专心的跟在男子身后。 韩志清被齐子睿拽着,还不忘向男子离去的方向大喊:“敢,敢问兄台尊姓大名,韩某与兄台一见如,如故,不知可否,否他日再聚,兄台,唉,那个兄台!” “你他妈还一见如故,我看你是不要你这张老脸了,你给我醒醒,你没长骨头啊,这死沉的。”齐子睿气得不轻,拽着韩志清脖领子一顿晃荡,“韩志清你清醒点,唉,你敢,韩志清你敢吐我身上我就…擦,韩志清你给我憋回去,我去!韩志清,你给我等着!” 退步青年说 顺顺利利,健健康康! 新年快乐,肖战最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九章 兄台是女郎? 次日,韩志清规规矩矩的在卯时醒来,他头痛欲裂但依旧按部就班的洗漱用膳。小厮候在身边,整个早上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就说,没话就出去候着。”韩志清身体不适、心情不佳,脸色自然也不太好。 “老,老爷,您昨天是舅爷送回来的。” “子睿吗?怎么遇上他了,他送我回来就送我回来,你这样战战兢兢干什么?” “就是,就是老爷您吐了…吐了舅爷一身,他的脸色极其…不好看。”小厮说完就赶紧退到了角落,他也不愿意让自己主子难堪,但身为贴身小厮,有些话是应该提点主子的。主子一向对舅爷恭敬,行事说话都看着舅爷脸色,外人不知道还以为舅爷是姐夫,自家主子是小舅子呢,所以昨天的事他不得不提醒一下老爷,不然以后两人见面,老爷如果不记得此事,怕是舅爷会发飙的。 “什么!我,我吐了子睿一身?”韩志清宿醉后惨白的面色泛出赧色。 “是。” “这…这是怎么弄得,唉。”韩志清不得不调动不太清明的脑子用力的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好像是见到子睿了,吐了他一身吗? 嗯?那个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是谁? 自己扎在他怀里站不起来? 兄台? “世人还皆说礼王妃面丑性劣呢,可真正的礼王妃是那样的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礼王妃到底过得好不好,一见便知。” “如果您现在自觉有所欠缺的话,也不是不能弥补,亡羊补牢、未为晚矣,从现在做起,总好比不做,干看着痛心疾首来得强是不是?” 零零碎碎的记忆被拼凑起来,韩志清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不少。是了,昨天那位小兄弟说的话句句在理,自己应该去看看墨儿,看看她的现状,还可以为墨儿站站台,让王府的下人们都看看,礼王妃不是没有依仗,娘家是她最大的依仗。 思及此,韩志清又犯了难,看望出嫁的女儿多是由后宅的女眷前往,父亲单独去看女儿于理不合,他又不想让孟淑娟去,他信不过,下意识觉得孟淑娟不会希望韩墨儿过得好。嫣儿 也不行,她与墨儿不睦,而且现在还在思过;琼儿是个庶女,不便单独外出。韩志清思前想后把主意打到了齐子睿的夫人谭氏身上。 齐子睿的夫人姓谭名秋虹,是柳州一个不大不小商户的庶女,庶子娶庶女,自古定的规矩。二人婚后过了一段潦倒的日子,五六年前随着齐子睿的发迹日子才富贵起来,谭氏是个低调和善的人,此次来京参加墨儿婚礼,里里外外帮衬良多,很大程度弥补了孟淑娟作为主母的缺失。 这次也让谭氏代自己走一趟,看看墨儿在王府过得如何。打定主意,韩志清令小厮从库中选了一块上好的老玉,打算下衙后直接去给齐子睿赔罪,安抚好小舅子是行事的第一步。 齐子睿确实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不过听罢韩志清的来意,脸色倒好看了许多,痛快的答应了让谭氏去王府看韩墨儿。 韩志清见事情办妥,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便有闲心聊点别的。 “子睿,昨日我醉酒后劳烦的那位小兄弟你可认得?” 齐子睿一听又气个满怀,昨夜韩志清醉酒遇到的人,哪里是什么小兄弟,那是自己夫人的外甥女!他韩志清醉得失态又失礼,将人家还未出阁的姑娘推到墙角,还…还上下其手,若是有人知道内情,岂不坏了外甥女的名节! 要说这个外甥女也确实是个传奇人物。外甥女叫沈丹珍,是他夫人谭氏姐姐的长女。沈丹珍小的时候家中还有那么十多间铺面,但架不住父亲烂赌在短短的几年间将铺面全都败光,沈丹珍一家人活不下去,只能靠族中和谭氏接济度日。 沈丹珍十二岁的时候比别的姑娘都出落的高挑,常常穿着男孩的衣服在市井流连。破落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无人过问花季少女为何混迹市井,只当她是玩心重,无人教导。 没想到有一日沈丹珍从市井回来向家人提出要与人去贩稀货,并且已经找好老把式带她,贩一次稀货回来能赚差不多千两银子。 贩稀货就是将中原地区的好货带到西域,再将西域的稀货带回来赚取差价。这是个赚钱的行当,无人不知。但为何没有太多的人去做这个买卖,一个路途艰难、九死一生;一个是行业 垄断、入行困难。 谁也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能寻到这样的机会,细细问过才知道,沈丹珍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贩稀货的行家,因她穿着男孩的衣服,束着男孩的发型,又黑瘦单薄,只当她是个穷人家出来讨生活的男孩。沈丹珍机灵又有眼色,一段时间下来竟得了老把式的青眼,问沈丹珍愿不愿意随他贩稀货。 沈丹珍自然是愿意的,她天天混在市井也是想为家人找一条出路,父亲败了产业后游手好闲,整天在家中无事生非;母亲病弱又不舍得用好药调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家中还有个不顶事的哥哥,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全家靠人接济过活,已经没有脸面尊严了。 只是沈丹珍毕竟是个女孩,让一个未成年的女孩抛头露面承担家庭的重担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沈母将目光落在沈父身上,希望他能替沈丹珍走这一遭,沈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九死一生的事情,给再多的钱他也不愿意去。沈母又寄希望于自己的大儿子,大儿子也躲避着目光将自己藏在了父亲的身后。 “娘,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跟着出去走一遭,算是游山玩水,父亲和哥哥与老把式没有交情,他们不会带的。”沈父和沈兄听闻不住的点头,觉得沈丹珍的话甚为有理。 “只是我需要一些本钱,买一些东西带到西域,卖了之后再带西域的东西回来。这次老把式不收带货钱,我可以用他的骡子和马,但购买东西的钱得咱自己出。” 最后沈母找娘家借三百两银子,换了些货物送沈丹珍上了路。整整四个月,沈丹珍才回来,她带回的货与他人有所不同,都是一些普通百姓买得起的小玩意,新鲜又有趣,以前只能远观的稀货,现在自己也能拥有一件,每个货品多卖个几两银子大家也不觉得很贵,销路自然不愁。因而,沈丹珍里里外外赚了一千三百两银子,比预期多了四五百两。 如此往复,沈丹珍又走了四五回西域,别看她年纪小、资金少,但却是最会赚钱的那个,总能用很少的投入得到最大的收益。 见沈丹珍赚了钱,沈父想掌财权,沈兄想做生意,却被沈丹珍一一驳了。她还了债务,将手 里的一部分钱留着继续贩稀货,另一部分与人合伙做棉花生意,短短两三年就赎回了自家原有的祖产。 将几间铺子公平的分给父亲、兄弟,又给两个妹妹留了嫁妆,她只要了其中一个进项最少的果品铺子。 她一边经营果品铺子,一边与人继续贩棉花,陆续在西南十三郡开了三十多加果品铺子,两年前,她借着齐子睿的路子将果品铺子开进了京城,两家分号开在东西两市,虽然还不能与都城的百年老号抗衡,但也是客源不断,小有口碑。 沈丹珍生意做得不错,但她的终身大事一直是沈母的一块心病。在柳州谁人不识长得俊俏、温文有礼,又会做生意的沈单,又有几个人记得沈家的长女沈丹珍? 自十二岁起,沈丹珍在外就一直以男装示人,身份则为沈家远亲的孩子,自幼失孤被沈家收留,而沈丹珍则以八字与母相克,被送往亲属家寄养为名消失在人们的眼中。 起先还有邻里有过疑惑,随着沈家搬过几次家以后,沈丹珍就成了沈单,连族中也仅有几位老人知晓其身份。 在柳州,给沈单提亲的人数不胜数,芳心暗许的也不胜枚举,而沈家长女沈丹珍却无人提及,便连沈父、沈兄也从内心里觉得沈丹珍不用成亲,也不适合成亲,就这样一辈子做家里的顶梁柱挺好,嫁了人就要将这一身赚钱的本事带到夫家,那沈家岂不亏了?只有沈母和沈丹珍的两个妹妹着急她的婚事,今年沈丹珍已满二十岁,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再不嫁人真的就嫁不出去了。 在柳州寻婆家肯定不行,沈单在柳州认识的人太多,即便换回女装也会露出马脚。所以此番自己的妹妹上京参加京中贵人的婚礼,沈母便求着妹妹在京中给自己女儿寻一门婚事,万事不求,只求能寻个知冷知热的,不做填房或妾室就行。 沈丹珍对于成亲一事的态度可有可无,说有呢,她也是芳华妙龄,也渴望有人真情以待;说无呢,她也自觉异类,可能无人欣赏喜爱,若成亲是以成为所有后宅妇人的模样为代价,那她还不如不嫁。 她被母亲与妹妹们磨得烦了,就默许了姨母代为寻亲,只是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成 亲的事最后还得沈丹珍自己点头,她若不同意,谁也逼迫不得。 韩墨儿成亲那日,沈丹珍被谭氏逼着穿了女装参加了典礼,谭氏就是想带她见一见京中闺秀,让她寻个样子以后装模作样的时候也有范本。 也是在典礼上,沈丹珍见到了韩志清,昨日在酒肆韩志清酩酊大醉,沈丹珍也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才没有置韩志清于不顾。 韩志清酒后失态,让齐子睿恨得牙直痒痒。昨日见他一口一个兄台叫得亲切不说,还扎在外甥女怀里不肯起来,这让齐子睿自觉丢了脸面,如果谭氏知道不知要怎样不依不饶,好在沈丹珍是个豁达的,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有向谭氏诉苦告状。 现在韩志清还舔着脸问起昨日的“小兄弟”是谁,齐子睿话不好直接说破,只能凶巴巴的回到:“不认得,你都够给人家添乱的了,还找人家干什么!” “正是我酒后失礼劳烦了那位小兄弟,所以才想郑重的向他道个谢,子睿你不认识他吗?我记得好像是他把你找来的,他既然知道你我的关系,你不应该不认得啊。”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人家心好日行一善,你也不要过度挂怀了。”齐子睿含混其词,十分不想谈这个话题。 “确实是个好人,昨日那个小兄弟在我醉酒的状态下,还愿意听我倾诉,给我安慰,指点我迷津,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君子,韩某是真心实意想与之交往啊。”韩志清用眼睛觑着齐子睿,他知道齐子睿肯定认识那人,只是不愿给自己引荐, “你还想与之交往?”齐子睿气得脑仁疼,“得得得,你快点把昨天你那点丢人事忘了。” 韩志清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自己这一日细细回想昨晚的情形,越发觉得与小兄弟投契,他说的话句句在理,也句句中听,自己反复咂摸了四五遍,生怕有落下的、错忆的。若能与小兄弟成为挚友该多好,多听听他的金玉良言,今后也不至于只能自己喝闷酒。 韩志清寻友心切,奈何齐子睿咬定了不认识,只能讪讪然作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章 终于想起了穿越的身份 送走了礼王,韩墨儿的日子越发舒坦。没有了大小孟氏相扰,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穿越的身份,认真的根据人设鼓弄了起来。 韩墨儿早就不耐坐硬邦邦的木质椅子,便琢磨着是否能做张沙发葛优躺。她画了张草图,请来匠人用木头做出沙发的框架,再用特殊淬炼的铁丝螺旋弯曲成弹簧,继而用薄厚不一的棉被层层包裹,最后找绣娘将柔软耐磨的棉布细密的缝在棉被上,一个简易的沙发便制成了。 翠枝和翠柳觉得新奇,坐在沙发上直颠屁股:“小姐,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啊,这沙…沙发竟然可以一颠一颤的,屁股都落不实。” 韩墨儿斜了翠柳一眼:“你就说舒不舒服?” “舒服啊,坐着感觉身上软绵绵的,啥也不想干了,就想睡觉。” 闻言,翠枝站起身来,利落地揪起已经闭上眼睛的翠柳:“还睡,天天就知道吃饭睡觉,现在不像在韩府时有夫人、老夫人和其他院子的人盯着,你就松快了,仗着小姐纵着你越发无法无天,你也不怕王府里的人看着你这样,说咱们小姐御下无方,编排咱们小姐。” 啧,韩墨儿咂了一声,无奈的看着翠柳被训不敢插言,她知道翠枝嘴上训着翠柳,眼睛却踅着自己,就等着自己为翠柳开脱,好将自己一起训斥。她才没有这么傻,憋了憋嘴低下头拨弄腕子上的手串。 翠柳被翠枝训了一顿,自知理亏赶紧去找活干,韩墨儿也顾左右而言他,想把气头上的翠枝打发出去:“皇后娘娘赠我双燕振翅簪,我理应回礼,这沙发虽不贵重,但胜在新鲜精巧。翠枝,沙发再依样请人做几张,一张尺寸大一些,送到宫中献给皇后娘娘,沙发的布面要讲究些,就让绣娘秀个牡丹图;一张送给舅妈,布面秀万寿菊,我记得舅妈喜欢菊花;另外,大小孟氏也各送一张,别让她们拿此做了文章。” 翠枝刚要生气,想了想又忍了下来。 不日,几张沙发各得其所,皇后得了沙发赞叹连连,又不好在面上显摆,只能将要事缠身的嘉惠帝请来寝宫,帝后二人坐在沙发上 一同感叹,尉迟轩这媳妇秀外慧中,确实没有娶错。 不同于皇后,谭氏可是极尽了显摆之能事。她和齐子睿将沙发摆在堂屋的正中央,请了齐子睿在京认识的所有的达官贵人及其家眷办了个品茗赏花宴。名为品茗赏花,实则炫耀沙发。 齐子睿乃柳州首富,又有六品左采铁的官职加身,可谓有权有钱,赏脸参宴的人很是不少。 宴罢,韩墨儿的才名却没有不胫而走,倒是她在世人心中的形象越发诡谲不明。一直以蠢笨肥胖著称的韩墨儿,一朝嫁人面貌翻天覆地不说,竟巧思妙想、蕙质兰心制作出舒软适度、令人称奇的沙发,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妄自揣度。因而坊间又有一说,都城百余里处有一苍浪山,山中住一狐仙,狐仙垂涎礼王英俊,便在韩墨儿出嫁时附体于她,变换得美貌聪慧,以讨礼王欢心。 传闻虽荒谬,坊间热议者却众多,因而,韩墨儿成亲后凡此种种令人费解之事也有了解释。 另两张沙发送入韩府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什么响动。大小孟氏看着王府的下人抬着沙发送入韩府只能笑纳,当她们看清沙发上的布面秀得图案时,却差点气得没将后槽牙咬碎。 一张沙发秀得是下山虎,一张秀得是雪中狐,若单看也没有什么不妥,工整细致颇具野趣。可偏偏两张沙发摆在了一处,那可不就是狐假虎威、沆瀣一气的意思了。大小孟氏气得半死,还得在人前咬着牙夸赞几句韩墨儿孝顺,毕竟这沙发连皇后娘娘也赞了一声“妙物”,她们若显出不快,对皇后娘娘也是不敬之举。 此时,韩墨儿靠在沙发上,听着翠柳给她讲有关狐仙的传言。翠柳讲的绘声绘色,韩墨儿却有些走神,她在想一个人,沈丹珍。 前几日舅妈谭氏带着外甥女沈丹珍来访,谭氏虽然带她亲厚,但在她面前总有些拘束,原因无他,谭氏觉得韩墨儿本事太大。 齐子睿的发迹之道谭氏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因此她也知道这其中大部分是因韩墨儿才智过人生财有道,所以生性本分还有些怯懦的谭氏与韩墨儿相处一直带着些小心翼翼,好在韩墨儿随和,又是个娇憨的,舅母长舅母短的亲近有加,才让 谭氏松范了几分。 沈丹珍却不似谭氏一般拘谨忐忑,王府的恢弘庄严也未扰得她半分,依旧行止有度。没有过分拘礼,也无过分谄媚,言谈举止行云流水,坦荡真切,令人愉悦。 韩墨儿与沈丹珍一见如故,从坊间小吃到杂耍技艺,从烹茶品茗到青梅煮酒,海阔天空、畅谈无际。 沈丹珍不似闺中女儿拘泥礼仪、谈吐,她言谈虽不甚雅致华丽,却条理清晰、引人入胜,她所知甚广,各地风俗、地理地貌均能聊上几句,但又不倨傲自负,谦和有礼的只道是不学无术,喜好杂书。 韩墨儿自到了大历朝就没遇上过这样投契的人,两人又都是舒朗的性子,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聊着聊着,韩墨儿心中竟生生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猜测扰得她坐立不安,最后暗自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靠到沈丹珍旁边,在她耳边轻轻地问出心中疑惑:“姐姐,你也是穿来的?” “嗯?什么穿?我穿的这襦裙可是不妥当?我不善此道,若有不妥,墨儿莫要见怪。” “真的不是穿来的?就魂穿、身穿,或是书穿?” 沈丹珍面露疑惑,拧着眉头不知如何对答。 韩墨儿左看右看觉得沈丹珍不似作假,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她失望的叹了口气,将此事揭过不谈。 韩墨儿留着二人用了午膳,又用了晚膳,也不舍得放人归家,一整天都插不上嘴的谭氏,终于在饭后捉住个沈丹珍换衣的空挡提了正事。 “墨儿,你丹珍姐姐,今年已经整满二十,可…还未说亲,丹珍的相貌人才你也见了,不说数一数二,也绝不落于人后。” “舅母您太谦虚了,丹珍姐姐人品、相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我也有些奇怪,丹珍姐姐为何耽误到如今还没说亲?”韩墨儿夸人由心而发,让谭氏略略放了心。她长叹了一口气才道出其中原委:“还不是被家里耽误了,家中有个不省心的爹,将祖产都输光了,可怜丹珍十二岁就要为家里挣吃食,后来还要帮家里打理生意,一直就拖到了现在。” “您是说,丹珍姐姐一直在外行走做生意?”韩墨儿一脸惊讶,这个时代哪里会允许未出阁的女儿家抛头露面、行 走于世经营买卖生意。 “是,丹珍她,她一直女扮男装。”谭氏将头低得极低,似是很不好意思。 “啊?女扮男装?”韩墨儿默了很久,谭氏有些着急,沈丹珍行止确实离经叛道,都城闺秀肯定难以接受,她不想让韩墨儿轻视外甥女,搓着手想说些什么补救又不知应如何开口。 “丹珍…丹珍她也是….” “这么厉害吗?好羡慕。”还未等谭氏说完,韩墨儿悠悠的抛出一句,一脸向往。 “咳咳咳…”谭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丹珍姐姐洒脱率真、精于商贾、能力超群,又不似后宅女儿那般懂得温柔小意,所以,她的亲事才拖到如今?舅母是想托我给丹珍姐姐结一门良缘?” “啊?是,是的。”谭氏被抢了台词,心里却生出了几分感激。 韩墨儿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一个刚过门的新妇,在都城后宅中还未建立起人脉,我自己又识不得几个青年俊才,正常的话此事托我母亲办正是妥当,只是您也知道她拿都我当外人,我外家的事情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听到这几句话,谭氏的眸子暗了暗,韩墨儿所言句句属实,并未借由推脱,只是这么干脆毫无遮掩的说出来,谭氏心中还是有一些不舒爽。 “不过,都城那些后宅夫人眼中的俊杰,不过是一些礼制规矩严禁教条的迂腐书生,必是不合适丹珍姐姐的,我倒觉着豪迈疏狂的武官更适合姐姐一些,舅母您觉着呢?” 谭氏心中那些刚刚涌起的小不快,在韩墨儿的几句话中立时烟消云散,还升起些愧疚的赧意,韩墨儿没有将此事高高挂起,而是切身实地的为丹珍着想,两相对比就显着自己心胸过于狭小了。 “墨儿说得对,墨儿说得全对。” 韩墨儿微微一笑,继续说到:“若丹珍姐姐同意找武官为夫,那就再简单不过了,本朝武官两年一换营,大家闺秀多不愿与之结亲,是而丹珍姐姐年纪大些,也算两厢合宜。等王爷回来,我求求王爷在京城巡防营或禁军寻几个人品相貌俱佳的人选,您相看相看,帮丹珍姐姐定门良缘。” “哎呀,那赶情好,那可太好了,墨儿啊,舅妈谢谢你啊。”谭氏将韩墨儿的手紧紧拉在手中,兴奋的眼光四射。 “欸,事成之后舅母再谢不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一章 戴面具的礼王 进入七月,都城已经热浪一片。都城地势低洼,三面环山,每到夏季便闷热潮湿。正午时分,街上行人怏怏,热得没精打采,只有几处临湖的茶楼客人颇多,窗门大敞倒也有些似有还无的过堂风。茶楼会做生意,今年新添了冰饮,将冰块研磨成冰渣,配以捣碎的西瓜或其他时令水果,调点羊奶,冰爽甜糯很是解暑,吸引了不少客人,便连胡须一尺长的老学究也在雅间中偷偷点上一碗解暑降温。 众人凑在一起自然要议论点国事、家事,最近礼王妃没作什么幺蛾子,话题热度不高,被皇子选妃压了过去,屈居第二。 “欸,听说此次选妃二皇子的正妃人选已经定了。”一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的华服商人模样的人说。 “定了?二皇子是皇后娘娘所出,正妃岂不是今后国母,哪家千金能有此贵重命格?”另一乡绅模样的人问。 “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将来就能当皇上?你也不看看现在还圈禁漳州的废太子,二皇子和大皇子就差一岁,这未来是怎么回事还指不定呢。”山羊胡子大放厥词,立刻引来不少人的制止。 “欸欸,兄台,您这是获罪的言论,咱们喝茶找点乐子,可千万别说过火了。” “对对,正说着二皇子王妃定了哪位闺秀,您怎么扯上这套了。” 山羊胡子有些面子受挫,顿了顿接受了大家的建议:“欸,成,咱就说二皇子妃,这二皇子的舅舅是护国大将军刘之意,二皇子的根基和拥趸呢也多为武将和勋贵,若是再从武将或勋贵的门第中选择正妃,助益不丰,不是良策。但若从重臣文官中选呢,又躲不开大皇子母系魏氏一族的掣肘,反正二皇子的这个正妃不好选。” 山羊胡子说得振振有词,因为所言都贴着铺陈,大家也都愿闻其详。 “您不说二皇子正妃人选已经定了吗?怎么又说不好选了?”有人急急问着下文。 “不好选是真的,已经选定了也是真的。”山羊胡子故意顿了顿才往下说,“文官重臣里你们寻一圈,哪个没与魏氏有着弯弯绕绕的联系,魏贵妃之父魏川州两朝元老,族中 三品以上大员十多人,他是他的老师,他是他的门生,他是他的表亲,他是他的姻亲,哎呀,关系错综复杂,要从哪个府邸选一个闺秀出来还真是困难。” “啧,你能不能快点揭晓答案,都被你绕蒙了。” “就是啊,我的冰饮都化了,你还绕着圈说呢。” “行行,别急,马上揭晓。所以,选来选去,选来选去,皇后啊就挑上了赵国公府的二小姐赵思雅。”山羊胡终于揭开了谜底。 “欸,不对啊,你刚刚不是说二皇子若选武将或勋贵联姻不是助益不丰吗,怎么到最后还是选的勋贵啊?” “就是,就是。”一众人也觉得山羊胡子有点不靠谱。 山羊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得意洋洋的开口:“赵国公府那是勋贵中的勋贵,咱们大历朝哪个勋贵家没有几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没有点不好言说的腌臜事,可赵国公府就没有,人家那府邸哪个不是洁身自好,个顶个的人间楷模。” “是是是,赵国公府的下人到我铺子中买东西,周身都带着气度,咱就不敢跟他彪价,觉着要是货不真价不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哥也笑嘻嘻的开口:“每次经过赵国公府我都觉得沾染了点清气,浊气一扫而光,全身神清气爽,哈哈哈。” 众人跟着笑,又催着山羊胡子快说。 “选赵国公府联姻,不但看上了赵国公家的闺秀,还看上了赵国公族中子弟。虽说现在的国公爷赵齐并无多高建树,架不住年轻一辈中人才辈出,以小公爷赵芝映为代表的一众赵氏子弟,他们并没有坐等封荫,有人参加科考,有人入伍参军,短短十数年就打拼下了自己的地盘位置,现在有任地方要员的,有手握要职的,你想想等二皇子要用人的时候,现在掌权的魏氏重臣差不多都垂垂老矣,魏氏年轻一辈又人才凋落,到那时真正的实权派会是谁就不好说了。” “啊,原来如此,有理有理。” “还是皇家计深远啊。” 众人纷纷恍悟,捧着山羊胡子赞了几句,令他一片得意之色。 市井之中已有人相传,此事在官宦之家早已不是秘闻。韩墨儿得知后大感震惊,随即让翠枝送 出拜贴,她要见赵思雅。 翠枝出门一个时辰不到便回来了,拜贴没送出去,倒收了一张回来。 “赵二小姐和我说,早想来看看小姐你了,只是最近家中事多就耽搁了,她说她府上现在表亲的姐妹住了好几位,你去还要挨个应酬麻烦得很,不如她来看你,定好了明日,让你准备好酒菜,若招待不周就罚你背女则。”翠枝嘴角藏着笑,揶揄的复述。 韩墨儿也扯了个浅笑,此时还能开得出玩笑,也只有稳若磐石、淡若流云的赵思雅了。 韩墨儿讨了杯醉烟波,慢饮轻酌,想着赵思雅。 二皇子正妃,不出意外便是将来的皇后,赵思雅合适吗?合适。 端庄知礼、孝悌贤良、正气不阿、垂范天下,这些都是赵思雅。 韩墨儿抿了口酒,又问自己,赵思雅合适吗?不合适。 淡泊名利、性子倨傲、目下无尘、过直易折,这些也是赵思雅。 作为挚友,韩墨儿不希望赵思雅走上这条晦涩且艰辛之路,但这世事如丝绦裹紧了每一个人,不得自由。 次日,赵思雅过府,坐了沙发、品了醉烟波,还在湖中垂钓了半日,才提起自己的亲事。 “想必墨儿你也听到风声了,皇后娘娘选了我做二皇子正妃。”赵思雅握着鱼竿,望着湖面,脸上波澜不惊。 韩墨儿默了一默:“可是实情?” “实情。皇家已经与我父亲过过话了。” 韩墨儿又默。 “二皇子可是良人?”没问你是否同意,这已经不是可以左右的了。 “见过几回,倒也谦和有度,再无其他印象了。”赵思雅答得平平淡淡。 “有点远。”韩墨儿悠悠道了一句。 “什么?” “以后去看你有点远,礼王府在都城西北角,二皇子府在东南角,一去要坐半个时辰的车,太累。” “那怎样才能去呢?” “除非你温了好酒,把女则啊,女戒啊都收起来,莫要再用那些吓唬我,我才会考虑去看你。”韩墨儿晃动着手上的鱼竿,一副无赖的样子。 噗嗤,两个人都笑了。清风和煦、湖光潋滟,万番风情,不及你我少年时。 八月中旬,暑气正浓,整个都城像被架在火盆上炙烤。韩墨儿贪凉, 在花园中的湖边搭了凉亭,架了竹席,让翠柳清了左右,脱了鞋袜,将脚伸到湖水中纳凉。 她穿得清凉,广袖宽裙,散着头发,仅用一断细竹枝松松的挽着,即便这样犹嫌束缚,解了领下两颗盘扣,露出细腻白润的脖颈。 一边打扇子,一边饮冰露,纤白的脚丫拍打着湖水,韩墨儿昏昏欲睡。 正在此时,一阵劲风,靠着围墙的树木微动,蓦地一闪,一个身着素锦、面附银色面具的男子站在了主仆几人面前。 翠枝已经被吓傻,翠柳低喝一声:“你是谁!”便利落地挡在韩墨儿面前。 韩墨儿倚在竹榻上,目露好奇,她歪着头越过翠柳堪堪的看过去,只见男子单手持剑,另一手背于身后,嘴角紧抿,看不清眼睛,但觉着就是怒目而视,并不高兴。 “你是谁!这是王府,怎的由你私闯,有刺…….” 翠柳的“客”字还没有出口,就被韩墨儿打断:“翠柳,莫喊。” “小姐!”翠柳回头一脸不解。 韩墨儿将脚从湖水中抽出,白衣男子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的脚上,纤细白润,生得可爱,小小的指甲盖带着水光在阳光下闪着珠贝的光泽。 韩墨儿起身,越过翠柳,来到男子面前,仰头送上了个微笑。男子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脖颈上,解了两个盘扣,隐约可见的精致锁骨将少女的婀娜尽显,白腻的皮肤和盘托出,延伸而下,最终隐于素沙之中引人遐思。 韩墨儿颔头半跪了下去,口中清清雅雅的道了声:“给王爷请安,恭迎王爷回府。” 男子依旧英挺的站着,低头看着韩墨儿并未言语。 “谁?王爷?礼王吗?咋看出来的小姐?”翠柳一脸懵愣,还要多说,就被翠枝拽着跪了下来。 “奴婢恭迎王爷回府,给王爷请…请安了。” 此人正是尉迟轩,他以千山雪的身份去了一趟九勾国,明着是参加比武大会,实际是打探九勾国与废太子尉迟景暗中勾连之事。 本以为此行会盘亘九勾国数月,可计划没有变化快,比武大会刚刚结束都城便传来消息,被圈禁在皇家别院的废皇长子竟然易容逃跑了! 尉迟轩初闻此消息并不全信,皇家别院的护卫堪比皇宫内 院,自己又派了十多个高手日夜巡护,尉迟重每日除了几个照顾日常起居的聋哑下人,从不允许见其他人等,而下人进出尉迟重的寝室必然全面检查,除非尉迟重有飞天遁地之能,不然定然无法逃脱。 消息经过再三核查确为属实,九勾国的事只能交给暗探,尉迟轩为隐匿形迹,独自一人匆匆赶回都城,谁料从后院刚一翻入府内就见到了在湖边纳凉的韩墨儿。 尉迟轩并未让跪着的主仆三人平身,他绕过三人负手而去,边走边沉声斥道:“礼王妃不遵礼教、衣衫不整、行为无状,罚跪一个时辰以思己过。” 声音渐远,尉迟轩的身影没入了亭台楼阁,韩墨儿怔了怔,才想起自己解开的盘扣。 她牵起一边嘴角摇头轻笑,这个尉迟轩果真别扭,自家庭院、左右无人,哪里值得如此动气。 左右无人?当真如此?这个初来乍到的礼王妃哪里知道,每日巡护礼王府的暗卫多达二十余人,把控着府中的各个角落,只是…这片湖水被韩墨儿霸下之后,轮值此处的暗卫苦不堪言,不敢听不敢看还要保护王妃安全,自是百般辛苦,千般心苦。 韩墨儿规规矩矩的把扣子扣好,寻了处阴凉跪好,翠柳心下不忿,嘟嘟囔囔的抱怨,被翠枝阻了,只得给韩墨儿膝下垫了个蒲团,一同跪在旁边。 韩墨儿笑着阻止:“哪里用得着你陪跪,起来起来,你们要是也跪得腿酸麻木,哪个照顾你家小姐,快起来,别添乱。” 翠柳悻悻然的起身,拿着小伞为韩墨儿遮阳,翠枝寻了个小杌子坐着给她打扇,主仆三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一波连着一波的热浪中蔫的像炙阳下卷曲的叶子。 “小姐,你是怎么看出那是王爷的,那面具几乎把全脸都挡上了,你说王爷怎么这副形象啊,是不是欠了什么赌债,怕人催着还钱啊?” “翠柳,把你的嘴闭上,说话再这样不着四六,你就去看园子,什么时候冻土封园什么时候再回来!”翠枝厉声训斥,翠柳赶紧缩着脖子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韩墨儿听二人说话有趣,终于在暑热中找回了些神智。 “看第一眼就知道是王爷了。” 翠柳瞪大眼睛询问,并 不敢出声相问。 “王爷见我十次有八次是那样抿着嘴,就是不高兴,不待见我的意思,见得多了连他嘴角抿着的弧度我都记住了,哪里能认不出他。” 韩墨儿回想了一下带着面具的尉迟轩,凛冽英俊,像一只矫健猎豹,浑身泛着冷意,真带感啊~ 韩墨儿猛然回神,琢磨了一下刚刚的心思,觉得自己有抖M的趋势,赶紧默念了清心咒。 “对了,王爷嗖的一下子就站在我们面前了,他是怎么进来的?翻墙吗?我怎么没看见他是怎么动作的,小姐你看到了吗?难道王爷会轻功?哎呀,那可了不起,大侠一样的感觉啊。”翠柳终究还是没忍住,霹雳啦的又说了起来。 韩墨儿的清心咒念不下去了,英俊矫健的豹子在原野上驰骋了起来,劲瘦有力的肌肉,舒展优雅的动作,满屏的荷尔蒙爆表,好羞涩。 一整集的动物世界播完了,也终于一个时辰跪罢,韩墨儿双腿僵木,两个丫鬟好一顿揉捏才缓过劲儿来。 “翠枝,为我梳妆,找件庄重的衣服出来,我要去见王爷。” 翠柳一个跟头翻过来:“小姐,你要去兴师问罪?罚跪正妃确实不体面,原来夫人都作成什么样了,老爷都没当着人前罚跪过,咱什么错都没犯,就被王爷生生罚跪了一个时辰!” “兴师问罪?”韩墨儿笑出声,“我哪里敢,我是去给礼王请安,人家远道而归,自然是要去问安的,刚入家门又被我气着了,我还得陪着小心去认错致歉呢。” “啊?没意思,我不去,让翠枝陪你去。”翠柳又一个跟头翻走了,徒留翠枝干瞪眼。 退步青年说 存稿不多了,没时间写文怎么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二章 上来跪着 此时,尉迟轩的书房内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劲装男子,为首的一个面上有一条狰狞的刀疤,他面露惭色,话语却流利,叙述着废皇长子尉迟重逃走始末。 “王爷,废皇长子数月以来便不思饮食,御医来看过也只是说肝郁气滞,开了些调理的方子,可是废皇长子还是食欲不振,每餐吃得极少,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我们…我们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废皇长子逃走那天,一共有四名下人进出他的寝室,两男两女,进出我们都核验了身份,尤其是查了断舌,可…可没想到,废皇长子易容成为其中一个男性下人,面貌可以易容,身形却不易伪装,废皇长子为了谋求与男性下人身材肖似,竟然几个月前便开始控制饮食,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为了逃脱检查,废皇长子竟然…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将自己的舌头割断了,所以,我们并没有查验出男性下人就是废皇长子易容所扮,被他逃出了别院,那个留在寝室的下人在我们发现之时就已经死了,没有留下半句口供。王爷,是我们失责,请王爷责罚!” “请王爷责罚!”其他劲装男子也一同请罪,将身子深深的伏于地面。 用聋哑之人侍候罪不至死又重罪加身的皇室成员是古来有之的规矩,为的就是避免勾连串通。没想到尉迟重为了脱身,竟能忍断舌之痛,看来真是狗急跳墙无所不用其极了。 尉迟轩与尉迟重相交甚久,十几岁就假意投其麾下,过从五六载都未听说尉迟重懂得易容之术,难道是哪个下人精通此术?尉迟轩深感尉迟重狡诈,看似全然相信自己,将复仇大业交由自己统帅,却又另行其道,借助他人之力逃出皇家别院,一点消息都不向自己透漏,真是老奸巨猾,任何人也得不到他的全然信任。 尉迟轩看向为首那人:“我记得你叫秦五,在机务营中与其他六人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今你那六个兄弟四死两伤,但都是在任务执行中以己之生命换任务之成功,只有你一人怕是要死在失责上面,你死后可有脸面去与兄弟相聚?” 刀疤脸神色愧极,他一个头磕在地 上:“王爷,王爷,下属愿戴罪立功,请王爷再给小人一个机会!” “你带十人速速前往嵩山,本王料想废皇长子应该躲在嵩山派中,到了嵩山地界莫要打草惊蛇,寻个身份只喝花酒即可,我那皇兄最好女色,素了这么多年,他定然要找补找补,你们发现任何线索飞书来报,做得好了以功抵罪,再出差池全回机务营重塑。” “是!定不辱命!”众人领了命退出了书房,一息间便没了身影,只留空洞悠长的夜色。 尉迟重的出逃打乱了尉迟轩的所有计划,使得他心中略有浮躁,将眼前的事情安置妥当之后也没有恢复既往无波无澜的心境。刚刚提到尉迟重好女色的时候,他的脑中竟然毫无征兆的插入了韩墨儿赤脚散发慵懒而卧的画面,即便马上就让他赶出脑海,这种事情的发生也让他心情更添烦躁,要事当前,自己竟因女色分神,这使得尉迟轩对自己有几分恼怒。 正此时,曹公公掀帘来报,王妃前来请安。尉迟轩下意识地就想说不见,可张了嘴却没发出音,顿了一顿像是妥协一般说了句让她进来。 韩墨儿衣着端庄,面容亲善,盈盈一拜,关怀备至的话如流水倾泄,活脱脱一个可亲可敬可做垂范的正妃形象。 尉迟轩冷眼打量她,假,太假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果真是女人惯用的伎俩。 “王爷此番去了哪里?路上下人照顾得可用心?风餐露宿的,饮食是否得当可口?” 尉迟轩半坐半倚在罗汉床上,韩墨儿只得站在他身边。问三句得到一个“嗯。”问五句得到一个“尚可。”韩墨儿也不恼,亲切有礼始终如一。 正当她觉得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告退之时,尉迟轩却开了金口。 “今日可跪足了一个时辰?”淡淡漠漠,不带任何情绪。 “啊,跪足了,臣妾谨遵王爷的教训,依照礼法规矩行事,下次定不再犯了。”韩墨儿将头稍稍低下,露出羞愧的表情。 又装。 “依照礼法规矩行事?” “是。” “不再犯了?” “不再犯了。” “若再犯呢?” “啊?”韩墨儿脱离智能机器人答题模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幼稚啊,竟然不 依不饶,“嗯,若再犯就,就罚跪两个时辰?可以吗?找个没人的地方罚,不然有伤体面。” “行,跪下,这里无他人。”还是云淡风轻,不带情感。 “什么?为什么跪?我表现挺好的。”韩墨儿大惊,细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无一错处,规矩得很。 “曹公公,你进来。”尉迟轩唤。 曹公公在门外将屋里情况听得真真切切,小两口闹别扭,非要拽上他这个老家伙,这让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万分为难。 王爷令不敢不从,最终硬着头皮挑帘而入。 “曹公公,将王府中王妃衣饰发饰、言行举止应守的规矩一一告知王妃,顺便说说她这装扮举止哪里不妥、哪里错了。”尉迟轩随手拿起一本书,言毕便认真的看起书来。 曹公公看看韩墨儿只能心一横眼一闭,将王府的规矩一一道来,并指出了韩墨儿恭迎远归王爷时应该的着装打扮,以及与王爷叙话时的站姿与距离。 “这…臣妾不知,不知者不怪。” “婚前有教养嬷嬷,婚后有规制礼册,王妃怎可不知。”尉迟轩的话将韩墨儿的所有退路都堵上了。 曹公公在心中叹着气,王爷何时与人这样较过劲儿,一向是杀伐果决、赏罚分明,平常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用眼神和气场就能掌控局面,现在倒像是两个小孩过家家置气,你一句我一句分辨些没有意义事情。 韩墨儿刚刚也被尉迟轩堪称耍赖的举动带偏了思路,现在回过神来笑自己较真儿,不过是眼前的男人心中有气,就想惩戒自己,胡搅蛮缠地从自己身上寻个错处,以泄私愤而已,自己怎么还当真了。 韩墨儿收了那三分不情愿,脸上挂了些笑,语气也柔软下来,安抚地开口说到:“行行,是臣妾错了,这规制臣妾回去就看,那我现在就跪?”韩墨儿又向尉迟轩近了近,小声在他耳边说,“刚刚王爷同意了的,要给臣妾留些体面,让曹公公出去,我给你跪。” 气若幽兰喷吐在尉迟轩耳侧,握着书的手紧了紧,弄皱了崭新的书页。 曹公公退了出去,面上又扬起了微笑,王妃还是有办法,分分钟就哄得王爷听话了,现在这罚跪被王妃 弄得就像是夫妻间的小情趣,自是不用担心了。 韩墨儿跪了下来,平整的地面上又凉又硬。 尉迟轩看着书,但书中内容半点也没入脑子,他正在暗恼自己,为何这般计较,用那些任谁都不会遵守的规制痴缠? 那女人拖着一张假面应付自己便让她应付,快些送走便是了,何故非要看看她面具下的真容?自己十几岁时已经不与他人置气,没有任何作用还会徒增烦恼,为何十几岁就懂的道理,现在却又糊涂?刚刚这个女人面露慈爱,竟像对待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尉迟轩你何故自取其辱?那个女人已经挪动了三次,地上冷硬,如何跪得了两个时辰?尉迟轩,你真是魔怔了! 尉迟轩纷乱的思绪被一道女声所止,“王爷,地上太硬了,能给臣妾一个蒲团吗?” 尉迟轩将目光从书上移至韩墨儿身上,久久未言,久到韩墨儿已经放弃讨要蒲团的想法了。 “上来跪着。”尉迟轩又将目光挪到书上。 “什么?” “我说,上来跪着。”尉迟轩觉得自己疯了,但他依旧未改言语。 韩墨儿怔了一怔,脑子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出尉迟轩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索性不想了,权当尉迟轩善心大发,良心没有坏透。 她踉跄的起身,爬上罗汉床,柔软的被衾安抚了酸麻的双腿,她半跪半坐,姿势舒服极了。 夜已渐深,韩墨儿在榻桌上点亮了灯,她与尉迟轩距离不远不近,但若要看清他手中所持书上的字便有些难了,韩墨儿几不可察地往尉迟轩身边凑了凑,片刻,又凑了凑,直到能够清晰地看清文字,才安稳下来。 暗香浮动,不是脂粉,不是熏香,是淡淡的茶香间或似有还无的清冽竹香,是了,这女人倚竹而卧,烹茶慢饮,自然身携暗香,扰人心神,今日她的头发是用一节断竹挽着,倒是飘逸自然…… “王爷,” “嗯?什么?”尉迟轩还未收回遐思,下意识的接言。 “该翻页了。您看得这么慢吗?” …… 一时无话,屋内落针可闻。 “咳,看得慢也没什么,贪多嚼不烂,慢点看挺好的。”韩墨儿有些怵了。 尉迟轩侧首看着他身旁不到三寸远的韩墨儿 ,他眼神深幽将眼前人紧紧包裹,冷意和热情毫不违和的掺杂在一起,那眼神像是深渊,跌入怕是会粉身碎骨,让韩墨儿心头抖了一抖,竟有些慌了。 少顷,她默默地退回原位,别开脸,也不言语。 “回去。”尉迟轩说。 “嗯?不,不跪了?” “回去。”尉迟轩收回目光,又变成了高高在上、冷淡疏离的礼王爷。 韩墨儿退出书房,心中升起一些奇怪的情绪,似稠似疏,抓不住摸不着,就是扰得她心神慌乱。沿着连廊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刻钟,她才略略稳住心神,在热浪中晃了晃头,将这种情绪抛出了脑子。 退步青年说 二十多万字终于开始甜了,作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三章 夏日嬷嬷茶 蒋云燕这段日子一直待在嵩山派置在都城的商号中,一边暗中铺设网络继续探听都城各个高门大户府邸消息,一边蓄意与曲仲博、洛梓文等勋贵子弟打成一片,通过这些人打进都城贵族圈子,及时掌握朝中各路消息。 这日,他被召至礼王府邸,跟在侍者身后往书房而行,礼王自上次召见他,拿走两本密辛册子之后,再无任何指派,不知今日因何召见,蒋云燕心中有些惴惴。正思量间,一道清雅的女声远远的传来:“今个儿小姐我给你们做了一道新饮,翠枝你昨日冻得奶坨子甚好,刚好入味,叫什么名字?就叫…夏日嬷嬷茶。” 话音娇憨慵懒,很是抓耳。蒋云燕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正瞧见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经垂花门而过,为首的那个女子蛾眉皓齿、杏眼桃腮,鬓发似堆了云朵,唇角如染了红霞,仙姿玉色、绝世无双。她抬手便风情无限,勾唇又媚意横生,无不惑人。女子只是路过,几步间身影便没入了葳蕤的花木,蒋云燕愣在当地,他心潮澎湃,只觉得身边暑气更加炙热,让人无法呼吸。 “咳咳,蒋公子,王爷正等着呢,咱们快些走。”侍者催促。 “啊,好…好的。” 礼王还是那般如坐云端难以接触,蒋云燕行了礼后,便听礼王说到:“皇长兄脱困了。” “什么!”蒋云燕深感惊讶,他们一直做的事就是辅助前皇长子东山再起,夺回皇权,而行事的第一步就是想办法将前皇长子接出圈禁地——皇家别院,以为此事会耗时甚久,没想到前皇长子仅圈禁这么几年就轻易脱困了。 “主子已经离开了皇家别院?” “是。”尉迟轩并未细说废皇长子是如何脱困的,也并未言明是否是自己助其脱困,他只想看看蒋云燕的反应,他知不知此事。 蒋云燕沉默了片刻,他是聪明人,一下子就联想到这几月商号中有过多笔用途不明的银钱支出,虽然他名义上替嵩山派打理着都城的几家商号,但真正生意往来上的事情他并不过问,只是象征性的每月在账册上签上名字。但他是个细心的人,处处留 心细节,他发现这几个月多家商号都有用途不明的银钱支出,经营商号也需上下打点,不过多家商号几乎同时打点关系,这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些疑惑,现在想想这些支出也许与助前皇长子脱困相关。 如果上面推测成立,那么助前皇长子脱困嵩山派也是出了力的,但为何不让自己知晓此事呢?是不信任自己,还是另有所因?蒋云燕一时有些理不出头绪。 “那主子现在在何处?”蒋云燕问。 尉迟轩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并未答话,蒋云燕自觉此话失了分寸,这哪里是能告知他的事情。 “恭祝主子脱困,宏图大业指日可待。王爷,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蒋云燕将姿态放得极低,看起来恭顺极了。 “听说你与珞府的子弟相交甚笃?”尉迟轩端起茶抿了一口,抛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啊?…是。”蒋云燕不明所里,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洛长林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红人,最近又领了京城守备之职,正是风头无两。洛长林之所以得皇上青眼,一则他在皇上尚未登基最为困苦的时候与其共患过难,有些情谊,再则皇上无非是看中了他的性子,忠诚、耿直,除了敬畏皇权,其他一律油盐不进,是个不折不扣的顽固派,不好动摇。但你我既要助皇兄成得大业,京城守备就是个绕不开障碍。” 尉迟轩停顿了片刻,接着又说:“据说高祖皇帝在建设皇宫内院时挖了很多密道,密道只有新皇继位之后才会得知,另有一张密道图纸会留在历任京城守备手中,秘钥加持,待万不得已之时才能打开借助密道以救圣驾。” “但如果皇长兄拿到了密道图纸,夺回皇权便易如反掌,所以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调动京城暗网,想办法弄到这张图纸。” 蒋云燕略略思考了片刻刚想答“是”便被门外曹公公的声音抢了先。 “王爷,王妃亲手做了冰饮给您送来,若不紧着吃便化了。”曹公公托着一个盘子走进来,满脸笑成了一朵花,盘子上放着一个琉璃盏,盏中奶绿色的冰乳冒着凉气,好像看一眼周身就能舒爽一些似的。 曹公公将琉璃盏放到尉迟轩面前,盏 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瓷勺。“王爷您快尝尝,看着就不错,王妃说了叫什么‘夏日嬷嬷茶’,嬷嬷茶是什么品种的茶叶啊,老奴怎么没听说过,呵呵。” 听到“夏日嬷嬷茶”几个字蒋云燕蓦地抬头,他耳边响过那个仙子一般的女子的话“叫什么名字?就叫…夏日嬷嬷茶。” 原来,她是礼王妃。 蒋云燕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阵失望与难过,那个一见便倾心的人,竟然已经成为他人妇。这个炙热的午后,一杯名为“夏日嬷嬷茶”的冰饮,封冻上了他跳动的心房。 他盯着琉璃盏有些出神,尉迟轩一个眼风扫过去,他自知失态赶紧收回情绪。在这个男人面前,必须严阵以待,哪怕一个分神也会让他从中察觉出异常,抓住端倪。 “我说的话可记下了?”尉迟轩淡漠的问。 “是。属下回去就安排布置。” “下去。” 尉迟轩看着蒋云燕退了出去,修长的手指拾起瓷勺,慢慢地搅动琉璃盏中的冰乳,随口向曹公公吩咐:“去问,蒋云燕今日入府之后可有什么异常,速来报我。” 曹公公领命而去,尉迟轩舀了一勺冰乳放在口中,冰乳并不甜腻,沁着淡淡的茶香和牛乳的滑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食用再合适不过。尉迟轩性子冷淡,身子也不太怕热,很少食用这样的冰饮,今日却一反常态没几下便吃光了,有些意犹未尽,却不好开口再讨。 曹公公回来复命,在尉迟轩耳边低语了几句,尉迟轩微微蹙眉,继而嗤了一声,心中冒出一个声音:我的女人也是你蒋云燕能够肖想的。 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尉迟轩再一次恼怒自己,哪个是你的女人,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摆设。 他急急转了话题:“让跟着蒋云燕的人,每两日来报一次他的行踪,嵩山派用飞鸽给他传书,不知会不会再安排人员与他接头。” 原来,令蒋云燕接近络府打入内部的指令,并不是尉迟轩所指派,而是礼王府暗哨截获了嵩山派飞鸽传书给蒋云燕的指令。既然嵩山派令蒋云燕来自己麾下待命,就应全权听礼王调配,不应暗中指派其再行他事,除非嵩山派有了更大的主子,不必对他这个二主子言 听计从了。 看来尉迟重真的是躲在嵩山派。 劫了嵩山派的飞鸽,但这指令依然要指派给蒋云燕,如果蒋云燕不按指令行事,嵩山派自然会有所怀疑,现在蒋云燕这条线还不能放,他的暗网还没有查清,待掌握了暗网的全部情况,有朝一日便可连根拔起,彻底清除。 又是一个炙烤的天气,天空一丝云彩也无,阳光毫无遮挡,如万仞利箭射下,烫的皮肤都有些疼痛。 尉迟轩候在养心殿外一个时辰了,虽然偏厅中也放有冰盆,但依旧让立在一旁的小内侍热得汗流浃背。 尉迟轩端正的坐着,额上微微有些汗水,此时,从未有口腹之欲的他竟然有些想念那盏名字奇怪的“夏日嬷嬷茶”。 终于嘉惠帝宣了尉迟轩进去,养心殿的门刚刚关上,嘉惠帝就急忙招呼尉迟轩坐到自己附近,殿中放了五六个冰盆子,张公公正用扇子给嘉惠帝扇凉风。 “热着了,今年的伏天尤其难过,连着十几天了一滴雨也没下,之前即便下雨,雨量也不丰沛,现在已有七个州郡发生了旱灾,如若再不下雨,受灾的地方还要增多。”嘉惠帝叹着气,神情有些憔悴,近日各地天灾频降,圈禁在皇家别院的尉迟重又跑了,让嘉惠帝心乱如麻,已经连着几日都睡不安稳觉了。 “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尉迟重可联系你了?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吗?”嘉惠帝问。 “前几日接到了他的书信,但不敢当时就来觐见皇兄,怕他在宫中还有眼线,现在他对我并不全然信任,没有说出藏身的地点,只是在信中让我静待他的安排,我如果没有料错,他应该藏在嵩山派中。”尉迟轩答道。 “他是怕你这几年变节啊,即便我这样冷着你几年了,他也不放心,终究是个多疑的人。” “咱们安插在嵩山派中的暗探并未探到风声,尉迟重也不傻,不会直接住进嵩山派中,但他应该在嵩山派势力范围之内,我已经安排人去嵩山暗中打探,一有消息便会速报回京。” 嘉惠帝点点头:“尉迟重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如果需要人手就向萧驰要人,今年的旱情来势汹汹,如果再不下雨,百姓颗粒无收,怕是要生事啊。” “国库、粮仓可丰?”尉迟轩见嘉惠帝愁眉不展,心中也忧虑起来。 “国库粮仓充实,但若举国受灾,再充实的粮仓也无济于事啊。”嘉惠帝叹到,“如若再半月无雨,朕便去福山求雨,感化天公,以佑苍生。” 兄弟两个又叙了会话,将诸事都研究妥当后,尉迟轩才起身告辞。刚要走,嘉惠帝像是想起了什么,扬起了今日第一个笑脸道:“轩儿,你与礼王妃相处得可好?” “嗯?…尚可。”尉迟轩想起韩墨儿眉眼柔和了几分,随即又微微皱眉。 “礼王妃给皇后送的那个什么来着,哦对,沙发,哈哈,很是奇巧,皇后很喜欢,朕每次去皇后那里也要坐一坐,挺舒服的。你这个礼王妃有点意思,你啊,和人家好好相处,别一天到晚总摆个脸色,吓坏了人家。你这成亲没几天就出门了,礼王妃心中肯定有怨,这回回来你好好陪陪人家,也早日为我皇室开枝散叶,听到没有?”嘉惠帝谆谆教诲,对尉迟轩寄予了厚望。 “沙发?” “对,沙发。你不知道?你没坐过?”嘉惠帝难以置信,见尉迟轩面色冷然,赶紧打圆场,“女人家愿意坐的东西,礼王妃应该觉得你定然不喜,才没告诉你,回去,你在这,我这屋里都不用放冰了。” 被嘉惠帝赶了出来,尉迟轩心中有些郁郁。他回来后倒是听曹公公汇报了韩墨儿做什么沙发送人的事,当时他一心都放在处理尉迟重出逃的事上,并未将此放在心上。但他不放在心上,韩墨儿就不能来和他说一句?连皇兄都觉得挺舒服的东西,就不能帮他也做一份?送他走的时候,说什么用满园芬芳迎他归来,他倒是回来了,王府除了种了两片菜园子,一支新种的花也无,这个女人就是在搪塞敷衍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实在可恶。 尉迟轩满心怨言,脸上冰冻三尺吓退了众人,大家心中不免生出同样的想法,礼王这是又被嘉惠帝训斥了,嘉惠帝这是多不喜欢这个弟弟啊,礼王一年也不来请几次安,次次都不欢而散,唉,今后还是得离礼王远点啊,免得殃及池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四章 蒋少侠的心思 尉迟轩从皇宫回来便扎进书房一下午未出,时至未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曹公公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杯冰饮。 “王爷,王妃今儿又做了冰饮,叫什么‘珍珠奶茶’,王爷快尝尝。” 琉璃杯中黄褐色的冰饮飘出甜糯的奶香味,杯中不但有冰块,还有一颗颗小小的黑色圆豆子。韩墨儿将红糖与木薯粉加热搅拌,成团后搓圆,再将其煮至透明状,就做成了“珍珠”。韩墨儿会做冰沙、冰饮,全赖其爱吃,又怕外面食材不安全,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想到穿越到大历朝还能有用武之地,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韩墨儿的将几个自己觉得符合大历朝人饮食偏好的冰饮方子写下来,着翠枝送给了洛景甜和赵思雅,让她们也做来尝尝解解暑气。 美食秘方对于大户人家的后宅女眷中是很看重的东西,如果哪个千金手中有几个自创或祖传的美食秘方,不但能博得个蕙质兰心的美名,在选亲上都会加重了一些砝码。因而,秘方很少外传,像韩墨儿这样大大咧咧送来五六个方子事情在整个大历朝绝无仅有。 幸而洛景甜和赵思雅都是有分寸之人,并没有将方子外泄,洛景甜还特意写了封信将韩墨儿骂了一顿,告诉她这些都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不要胡乱送人。 珍珠奶茶冰冰爽爽,琉璃杯外挂了一层水珠。尉迟轩饮了冰饮,又舀了几颗珍珠来吃,粘糯弹牙倒也有趣。他心中淡淡的不快便随着这杯冰饮消散得无影无踪。 蒋云燕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定,废皇长子已经成功脱困,就意味着反攻之事指日可待,所以他这几天将都城中的整个暗网又梳理了一遍,查探有无疏漏之处,并在一些关键之处增添了人手。 可每当他放下这些事情,脑中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身影,花影稀疏间淡雅生动的身影,惊鸿一瞥足叫人以心相许。 蒋云燕知道自己荒唐,那是高不可攀的礼王妃,那是已嫁作他人妇的礼王妃,那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礼王妃,但那也是自己魂牵梦绕的礼王妃。 在梦里她的笑容只为自己展现,在 梦里她做的夏日嬷嬷茶香醇甜蜜,在梦里她不是礼王妃,是只属于自己的女人。 蒋云燕贪恋这样的梦,又惧怕这样的梦。自五岁习武至今,寒来暑往刻苦用功,从不知情为何物,接手地下暗网之后,蒋云燕越发老练沉稳,他一直都觉得情爱是累赘之物,也之无聊之物,于他这样的人不合适拥有,更不想拥有。因而,这些年他没多一分心思用在情事上,没想到现在一朝识得情滋味却为之所困,他只能用无尽的忙碌来压抑自己的情感,将那个身影深深地埋于心底。 这日,他约了洛梓文、曲仲博、关晴鹤几人在有风居吃酒,这些日子他与这几位联系越发频密,为的就是完成礼王交代的任务,与络府结交,打探皇宫密道图纸的下落。 与络府结交并不容易,虽说他曾救过一次洛夫人和洛二小姐,但络府设宴感谢他,洛长林并没有露面,虽然他因此与洛梓文相处得不错,但洛梓文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纨绔子弟,喝茶吃酒多不参与,习武比试倒是很有兴趣,但非曲仲博在的场合,他也很少露面,最近更是安安生生的读书,偶尔来了兴致张口也能之乎者也一番,做做酸腐样子。 这次蒋云燕又是约了曲仲博才请动了洛梓文,洛梓文进入包房,大马金刀的坐下,提起茶杯就给曲仲博倒了一杯凉茶:“这么热的天儿一动一身汗,云燕你还约着吃酒,不怕明天流鼻血啊。” 蒋云燕笑得飒爽,接过茶壶给各位倒茶:“以吃酒为名咱哥儿几个聚聚,听说这有风居新上了几款冰饮很是消暑,饭后咱们试试。” “别饭后了,现在就试,我坐马车过来还一身汗呢,别说他俩骑马过来的了。”关晴鹤一听有冰饮急不可耐地就要先尝为快。 “也好。小二,将你家新上的冰饮给我们一人上两盏,我们先消消暑。”蒋云燕吩咐。 “得嘞,马上就来。”小二麻利的应下,转身出了包房。 此时,洛梓文收起了脸上的从容淡定,换上了纠结别扭:“那个,这个是我妹妹做的云片糕,你,你们尝尝,都尝尝。” 说完便一脸气闷转过头去。在座的几位都知道这云片糕是洛家二小姐洛景甜给谁做的 ,也都明白洛景甜那点心思。每次他们聚会,洛景甜就会亲手做些糕点威逼利诱让洛梓文带来,为的就是让蒋云燕吃上一口自己做的东西。 洛梓文虽不情愿但每次架不住亲妹子的逼迫,蒋云燕从洛梓文的言谈间也能看出洛景甜在络府十分得宠,洛长林对这个女儿也如珠如宝宠溺得紧。 蒋云燕自然知道洛景甜对自己的心思,不但知道,这心思还是他有意引导出来的。他与洛景甜仅见过几面,他在洛景甜面前一直是磊落潇洒的武林俊杰,加之憨直笨拙的大男孩形象,这样的性情最容易令千金大小姐动心,再于无人处送几个颇为含情的眼神过去,没有哪个闺秀能不动心。 他原来吊着洛景甜,是因不放过任何一个给自己铺路接近权贵的机会,但也没想着一定要与洛景甜发生些什么,只是以备后事所需。没想到这次押对了宝,可以通过洛景甜打入络府,接近洛长林,探查地图的藏匿之处。 蒋云燕暗忖,引着洛景甜倾心于自己并不是难事,即便娶了洛景甜也不是不可谋划的,娶了洛景甜自己可以随便出入络府,还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触洛长林,若真能通过洛长林找到地图,自己就是大功一件,有了拥立之功,待新帝登基便可以以此功绩向新帝讨个恩惠,赎蒋氏一族永世为奴之罪,蒋氏子弟喜欢读书的就可以读书了,喜欢经商的便可以经商,喜欢种田的便可以种田,再也不用永世为奴受人奴役了。 想到这里,那个窈窕的身影又在蒋云燕心中划过,娶了洛景甜,就不能再惦念她了,挺好。 蒋云燕这边心回百转,那边那几位已经吃上了冰饮,关晴鹤吃得最快,边吃边赞:“别说,这百年老店就是有两下子,这个冰饮做得也好吃,比我们家厨娘做得好吃,一会我再来两盏。” 闻言,洛梓文嗤了一声:“你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也叫好吃,我二妹妹做得冰饮比这好吃多了,跟你说,要不是云燕叫咱们吃饭,我都不出门,在家摆着冰盆子,吃着夏日嬷嬷茶,好不逍遥自在。” “夏日嬷嬷茶!”蒋云燕一脸震惊。 “对啊,夏日嬷嬷茶,怎么了?云燕,你这什么表情啊?是惊 是吓啊?”洛梓文打趣道。 “啊,我…我就是听着新鲜,没听过。” “是新鲜,”曲仲博轻摇扇子说到,“用茶叶和牛乳做的冰饮,不似有风居的这般甜腻,清清爽爽,很是消暑。” “你吃过啊仲博?”关晴鹤问。 “去梓文府上,有幸尝过。”曲仲博答道。 “不够意思啊梓文,有好东西也不想着点兄弟我。”关晴鹤委屈的大叫,“不过,话说回来了,是你妹子做的也好吃不到哪去,你看这云片糕,糖放得太多、藕粉放得太少,都沾牙,她做的吃食不吃也罢。仲博是君子,即便不好吃的也不会伤人情面,硬着头皮说好吃呗。” “嘿,你。得,反正我妹子也不常做,你啊,没这个口福了。”自己的妹子自己训可以,别人说句不好听得,洛梓文便不高兴,下定了决心绝不让关胖子吃到一口妹妹做的冰饮。 “这夏日嬷嬷茶是都城里新流行的冰饮吗?”蒋云燕问。 “不是,除了我妹妹,应该就礼王妃会做,这是礼王妃送给我妹妹的方子。”洛梓文答道。 “啊…啊,礼王妃吗?原来如此,二妹妹,不,你二妹妹和礼王妃很熟吗?” “呵,这个说来话长,韩府大小姐还没嫁入王府,还没变得美若天仙的时候,就和我妹妹是朋友了。”洛梓文吊儿郎当的说。 提到韩墨儿,关晴鹤打上了鸡血:“这韩府大小姐算是整个都城,不,整个大历朝第一号人物了!原来腰那么粗,脸那么大,人家做三件衣服的料子,她就能做一件,记不记得咱们上次赏花的时候,看她一眼,晚上我都做了噩梦。”关晴鹤比比划划,语言配合着动作十分形象生动,“现在呢,我上月在街上见到她一回,她从马车上下来,卧槽,那腰那脸,天仙也就长那样了,我和你们说,她要是没有回炉重塑,就是被狐仙附体了,我敢打包票!” “什么狐仙附体,市井中的怪力乱神之说你也信。”曲仲博摇摇头,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好友。 “他信,他祖奶奶给他讲的什么画皮啊、换心啊的神鬼故事他都信,你就当他三岁小孩。”洛梓文笑话关晴鹤一项不留余地。 “你才三岁小孩,那韩墨儿确 实变化太大,你们不奇怪?” “我妹妹都说了,大婚之前,礼王妃患病闭门三月,期间不思饮食就瘦了下来,就这么回事,没什么奇怪的。”洛梓文揭秘。 “啧,一痩母猪变嫦娥,也真是奇闻。”关晴鹤咂摸着嘴。 “晴鹤,慎言。”曲仲博出声提点。 蒋云燕默默的听着,一直没有参言。这时才开口说了一句:“为…为什么叫夏日嬷嬷茶啊?”他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啊?啊,不知道,礼王妃起的名,听着倒怪好听的。”洛梓文无所谓的耸耸肩。 蒋云燕垂下头去,不再言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五章 礼王的自豪 酷暑又延续了十几日,在一场倾盆大雨中收了势头,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滋润了干涸已久的土地。作物的根系大口大口吞咽着雨水,农民冒雨蹲在地头喜极而泣,这场雨虽然来得稍晚了些,但总算来了,连日的干旱会导致作物减产,但不至于绝产,勤劳的大历朝百姓只要眼中还有一点绿色,就会对土地送上深深的敬意,对未来充满希望。 韩墨儿最近摸出了一个规律,别扭的礼王可以因为任何一件小事、任何一个细节不高兴,却也出奇地好哄,随便递几句软和的话过去,就能将他安抚,忘记先前的不愉。虽然礼王高兴与不高兴时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区别,可奇怪的是韩墨儿就是能清清楚楚地分辨明白。 这两日,韩墨儿有些忙碌,好不容易天气凉快了些许,她惦念着自己的两块菜地,早早地就与翠枝、翠柳到菜园侍弄,翻土、浇水、除虫不假他人之手,急的几个小厮团团转也伸不上手。 因侍弄菜园,这两日冰沙、冰饮、茶饮什么的便无心去做,谁料第三天早上曹公公就寻了上来,见正在菜园子忙碌的主仆几人,弯弯绕绕拉了半个时辰家常才将此行目的隐晦地说了出来,王爷这两日一直等着冰饮呢,王妃若是得空就为王爷做上一份。 韩墨儿听着有趣,目光炯炯的问曹公公:“王爷自己说的想喝冰饮?” 曹公公一顿,心中苦水横流,这种话王爷怎么会说出口,若不是自己跟着他十几年,察言观色早已如火纯青,还真看不出来每日申时王爷渴盼的眼神。 “咳,是…老奴觉得王爷…可能想喝。王妃近日送到博雅斋的消暑食饮王爷很是喜欢,所以,老奴觉着王爷应该惦念王妃的冰饮呢。” 韩墨儿瞧着曹公公促狭地笑,曹公公老脸一红,干脆实话实说:“嗨,王妃您也不是不知道王爷的性子,他心中想着什么哪里会直接说出来,老奴都跟着王爷十几年了,就没见过他如此爱吃过冰饮,每年伏天他喝一杯冰镇绿豆水都皱着眉毛,现在却见天的将王妃您送去的冰饮吃光。” 韩墨儿也不为难曹公公,应 下了侍弄完这垄地便做了冰饮送去。曹公公喜笑颜开的走了,回到尉迟轩书房的时候也带着笑,尉迟轩看了一眼本不想理见天神经兮兮的曹公公,哪想到曹公公一边整理着书房家什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王妃一早就去园子中侍弄,啧啧,那园子让王妃打理的,苗木壮实、齐齐整整,真没想到王妃还有这个本事。老奴越与王妃相处越觉得她不简单,不似都城那些贵女,骄矜得狠,天天端着架子…” 尉迟轩耳边是曹公公的碎碎念,眼中是窗外越发炙烈的阳光,虽然雨后气温有所下降,但远没有到凉爽的程度,韩墨儿就在这样的阳光下劳作?这难道是她在韩府受欺辱时发泄情绪的方式?还是她打造蠢笨性情逃避打压的方式?想到这里,尉迟轩微微有些心疼,这个需要将自己吃胖弄蠢的女孩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原来一直认为此前韩墨儿在韩府的种种是她攻于心计、虚伪假面的行为,他一直不在意韩墨儿的过往,也从不愿细想有关韩墨儿的一切,总觉得细细思量便有违了自己娶王妃的初衷。可现在,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疼,心疼韩墨儿的过去,心疼她所遭遇的一切。 这种感觉太陌生,他从未心疼过别人,也未心疼过自己,这些婆妈的,类似于弱者的情绪一直不在他的感触中。如今,这种陌生情绪却侵扰着尉迟轩,他放下手中的书,竟有些想去看看韩墨儿。 知了聒噪,一刻不停地震动着翅膀,沙沙的声音像一层厚厚密密的织网,与热浪一起重重压在空气之中。 尉迟轩很少来府里的后院,后院景致不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但他鲜有闲情逸致特意走上一刻钟来欣赏景致。现在看过去,风景依旧却多了几分生趣,假山旁的一片空地疏密有致的种着一些蔬菜苗儿,高矮错落、油绿葱郁,没有久旱之后的颓败。 韩墨儿正在为爬腕的蔬菜苗儿架设夹条,她头戴遮阳帷帽,身穿利落的衣裙,宽大的袖子用布带儿挽起,露出一小截白嫩的手臂。 尉迟轩并未走近,只远远的看着。主仆几人干得认真一时并未发现尉迟轩的到来,直到韩墨儿起身擦拭汗水的时候,才看到远远站在 亭子下的尉迟轩。 韩墨儿微微一笑,并未马上赶到尉迟轩面前问安,她原地施了一礼,做了一个请尉迟轩饮茶的动作。 亭中有凉茶及茶点瓜果,以备韩墨儿休息所用。韩墨儿让尉迟轩自便,随后又投入到劳作之中。 尉迟轩坐在石凳上,自倒了一杯凉茶,他摩挲着那个白玉杯子良久,抬手一送,饮了满杯。 随在尉迟轩身后的曹公公瞪大了眼睛,王爷竟然用别人的杯子饮了茶?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 礼王自小就有些洁癖,盛放入口东西的器具从不用他人的,即便在皇宫也有尉迟轩专用的茶杯、餐具等器皿,没想到今日却用了韩墨儿的茶杯,这怎能不让曹公公大为惊讶。 约莫两刻钟后,韩墨儿架好了夹条,提着裙子走到亭子中。她面颊红润,额角微微沁着汗,褪了飘渺的若仙气质,生动美艳,像一支灿烂的玫瑰,夺人眼球。 尉迟轩的目光在韩墨儿脸上流连了片刻落到她的脖颈上,韩墨儿今天穿了一件交领上裳,露出纤细莹白的脖颈。现在,韩墨儿颈上也挂上了一层汗水,湿润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平添了几分香艳。尉迟轩别开眼睛,目光落在了他处。 韩墨儿无知无觉,福过礼后便急忙拿起桌上的茶杯以解干渴,尉迟轩蓦地将手攥紧,不得不将目光又移了回来,他看着韩墨儿拿着他刚刚用过的茶杯,轻启朱唇将凉茶一饮而尽,连饮两杯之后,才舒爽的长叹一声,规规矩矩地站在尉迟轩旁边。 上次韩墨儿被罚跪之后,回去认认真真地看了礼仪手册,现在她除了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其他时候越发的规矩,这让尉迟轩皱了皱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不算好。 “天气还是有些热的,王爷怎么来后院了?”赏景纳凉前院的花园即可,没必要顶着太阳走这么远的路,难道也是来催自己做冰饮的? “坐。”劳作了许久,以韩墨儿的性子怕是回来就要倚着靠着的,尉迟轩难得有了份体贴。 “哦?哦,多谢王爷。”韩墨儿坐下,思索着与尉迟轩聊些什么。 与尉迟轩聊天不是个简单的事儿,尉迟轩从不自己起头,还乐于当话题终结者, 往往韩墨儿说了一堆,他就一个字嗯,二个字尚可,或是一个冰寒的眼神过来,就将话题终结了。 韩墨儿却不觉得这种聊天方式有什么难耐,除了寻找话题有些费神,她可以从尉迟轩不多的表述中找到乐趣,用冷漠掩饰起来的别扭霸道,也是另一种可爱有趣。 已经适应两个人聊天方式的曹公公常常感叹什么锅配什么盖儿,王爷和王妃配得严丝合缝的。 “王爷喝着这凉茶可还合胃口?臣妾放了一点山楂您喝得惯吗?” “嗯,尚可。” 尚可就是极其受用,韩墨儿笑眯眯的想:“本想着这个月月末在前院的花园种一些黄角兰和六月雪,王爷回来就能以满园芬芳迎之,可谁料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尉迟轩一个眼风过来,后面的话韩墨儿咽到了肚子里。 “王爷,此番你去了哪里?”韩墨儿净了手,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剥皮。 “九勾国。”尉迟轩难得给了个明确的答案。 “九勾国?”韩墨儿思索了下,“就那个包容开放、多元共生的九勾国?我在杂记中读到过对九勾国的介绍,说那里农耕、游牧、商业文明同时存在,一个国家的人有着不同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宗教信仰和语言,在近两代九勾国国主的带领下,他们不仅不固步自封,而且能够以包容、开放的心态,广泛吸收各个国家的文明,尤其与咱们大历朝交往频繁,他们这几年亦步亦趋的跟着学习我们的先进生产技术,越发强盛富裕了。是这样的吗,王爷?” “是。”尉迟轩答道。 韩墨儿手中的葡萄已经剥好,她思索着杂记上的内容,下意识的就将葡萄送到尉迟轩嘴边。洛景甜、翠枝、翠柳常常受到如此待遇,韩墨儿已经形成习惯,没做思考的就将尉迟轩也归入需要照顾的小伙伴一类。 “我在另一本书中看过,九勾国人好勇斗狠,百年间与我国纷争不断,素有仇恨。虽然近两代国主看起来明达开通,但对于九勾国来说,大历朝就是一块摆在面前的肥肉,若是牙口坚实,是一定要咬上一口的。” 韩墨儿自顾说着话,尉迟轩看着送到嘴边的葡萄竟有些不知所措。拒绝吗?两人正热络的聊着天 (在王爷心中这便是热络),直接拒绝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接受吗?还从未让人如此投食的尉迟轩表示心里压力很大。 韩墨儿尤不自知,托着葡萄的手下意识又往前送了送,尉迟轩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靠前吃了那颗葡萄。 “王爷,我说的对吗?”韩墨儿神情泰然,心思还在九勾国上,却不知尉迟轩此时口中正如含着一颗火球一般。 “嗯?…什么?正是。”尉迟轩将葡萄囫囵咽了下去,耳边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曹公公现在已经没眼看了,他退后几步用柱子挡住了自己控制不住的笑容。 “这种国家要时刻提防着、敲打着,屯兵戍军看着,莫让他们起来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韩墨儿继续剥葡萄,剥好就送至尉迟轩嘴边,越过了心理障碍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不难了,尉迟轩吃着剥好的葡萄,心情出乎意料的好了起来。 “理应如此。”心情好的尉迟轩附和了一句。 “两国交战,最苦的就是黎民百姓。百姓一生所图不过安稳度日,战火一起,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战争胜利的利益永远是被少数统治者瓜分的,而失败的代价、屈辱和苦难,永远是由最普通的百姓担负的。那些赫赫有名的战役背后,是无数百姓的生命、血泪和物质的挥霍,得到胜利的永远是统治者,而百姓…只会化成枯骨。”韩墨儿的眼神越过花园中的植被投向远方,当她自觉有些失言的时候,匆匆地转了话题,同时也错过了尉迟轩望向她的满目欣赏与柔情。 韩墨儿的话确实带给了尉迟轩震动,这个女人一直让他看不透,有时通达伶俐,有时迟钝木讷,有时虚伪圆滑,有时又真挚动人。现在,这个生于后宅、长于后宅的女人,竟对战争有着这样深刻的理解,尉迟轩震动之余心中竟生出一种类似自豪的感觉。 韩墨儿转了话题,扯起了家常:“王爷觉得臣妾做的哪种冰饮最合胃口?” “都…好。”本想说都尚可的尉迟轩,话在口中转了一圈,换了词。 “挑不出一个最喜欢喝的吗?那我一会给王爷做哪种呢?” 听了此话,尉迟轩浑身越发舒畅,竟勾起了唇角:“夏日嬷嬷茶,名字好 听。” 韩墨儿望着尉迟轩满眼是笑,这个男人平日冷冰冰惯了,突然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好,就夏日嬷嬷茶,这里热,王爷回去等着,臣妾做好给您送去。” “嗯。”看着韩墨儿的笑容,尉迟轩冰饮还没喝到口中,通身就已经舒爽一片了。 尉迟轩与韩墨儿之间这种愉快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别扭的礼王脸上就又挂上了冰寒,韩墨儿细细琢磨了原因竟是尉迟轩发现冰饮并不是他独一份,博雅斋上下连洒扫的小厮也得了一份。 韩墨儿在心中默默叹气,一直都是有的啊,只是这次被你发现了而已,她一边吐槽尉迟轩身为王爷怎么如此小气,一边陪着小心,用温和绵软的话安抚着这位大爷。 “剩了些原料,不用就浪费了,便多做了些,分给下人们解暑,您这杯臣妾专门多加了杏仁露,口感与以往略有不同,王爷您尝尝,是否喜欢。”韩墨儿软声哄着,尉迟轩依旧寒着脸,拿起冰饮喝了一口,不耐的“嗯”了一声,韩墨儿知道这人不气了。 真是幼稚又可爱,韩墨儿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六章 梦中旖旎 入夜,蝉鸣依旧不止,扰得人不得安眠。尉迟轩躺在榻上双目闭合,月光透过窗子扫在他的睫毛上,在脸上打上一层浓浓的阴影,渐渐地蝉声遥远,尉迟轩入了梦乡。 那是一处邻水的居所,湖波悠悠,青山隐隐,天地一片温柔沉静。远远的一个少女清越的笑声传来,另有湖水荡漾的声音,尉迟轩寻声而去,行至少女身后,那少女似有感知,转头粲然一笑,是韩墨儿。 韩墨儿向他伸出手,他有些为难,可终究难敌心中情动,搭上了她的手。绵软滑腻犹若无骨,他记得这触感,新婚之夜他曾握着,将银针刺入指尖,白润的指尖流出像火苗一样热烈的鲜血,晃了他的心神。 韩墨儿拉他到身侧,尉迟轩低垂着目光瞧她。她散发宽衣,慵懒至极,也魅惑至极。少女面颊绯丽,眼中含着一层水雾,红润的朱唇微微张着,吐气幽兰,似等待采撷。尉迟轩心跳如鼓,他目光向下,一寸一寸地流连,少女脖颈向后弯曲成天鹅的弧度,肌肤上此时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绮丽诱惑,香艳性感,尉迟轩目光深幽,他感觉到自己的全身的血液都在躁动,他想吻上去,用唇舌一点一点勾走那些汗珠,让韩墨儿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正想着,他听见少女唤他:“王爷,刚刚我给你剥的葡萄可还甜?” “甜。”尉迟轩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那我也尝尝可好?” 尉迟轩向四处看了一圈,并无瓜果:“如何尝?” “这样便可以了。”韩墨儿猛地一拽尉迟轩,将他拉至身前,双手圈上了他的脖子,将红润的嘴唇重重地亲到他的唇上。 “你!放肆!”尉迟轩蓦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黑暗。 “嗵”的一声,两个暗卫从房顶落下,刀剑出鞘,在暗夜中闪着冰冷的银光。 “怎么了王爷?”暗卫拉开防御的架势。 尉迟轩缓缓地坐了起来,他从那个香艳又荒唐的梦中醒了过来,良久,他将心中的激荡压了下去,毫无温度的说到:“无事,下去。” 两名暗卫对视了一眼,带着满脸疑惑应诺而去。 尉迟轩倚 在床头,感到身下一片湿滑,他掀开被子一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色阴沉得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浓重几分。 转日早膳过后,韩墨儿就端着自己做的芙蓉虾饼来给尉迟轩请安,今日韩墨儿与洛景甜相约一同去善缘寺上香,她来与尉迟轩知会一声便要出门赴约,谁知这些日子都蛮好说话的礼王,今天竟然闭门不见,连韩墨儿做的吃食也一并拒之门外。 曹公公一脸尴尬的替尉迟轩解释:“王妃,王爷今天要忙的事太多,这不,书房里还有…人候着听令呢,要不您就先回去,等王爷不忙的时候,老奴再去请王妃。” 韩墨儿倒不在意,她早已习惯了尉迟轩的喜怒无常,有一次她突发奇想如果现下她有个手机,那尉迟轩在她通讯录中的昵称一定是“不高兴”,铃铃铃,不高兴来电了,不高兴来电了,配合尉迟轩那张千年冻脸,实在有趣得紧,这个想法让韩墨儿笑了好一番,换来了翠柳的几个大白眼。 “既然王爷忙着,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王爷问起,烦劳曹公公说一声,我去善缘寺进香了,午膳就在寺里用了。”韩墨儿优雅端庄的离开了尉迟轩的院子,如果她知道在尉迟轩昨晚的梦中她就是个十足的浪荡登徒子,意欲强暴良家王爷而不得,不知还是否能维持得住这份稳重端庄。 韩墨儿对到寺中进香一事并不热衷,但现在她身为王妃,不似在韩府时可以大大咧咧的游逛于市井吃茶下馆子,现在她要是下顿馆子以王妃礼制是要清场摒避众人的,韩墨儿无心享受那种排场,只能与洛景甜相约善缘寺进香,寻一处清静的厢房说说话。 善缘寺是离都城最近一处寺院,坐落近郊,香火旺盛,因第一代住持曾是高祖皇帝的座上宾,因而寺院地位超然,除皇上、皇后前来进香才会摒避旁人,其他王公贵族均不能享受如此待遇,这也正是韩墨儿喜欢此地的原因。 善缘寺景色极美,近处海棠桃花云蒸霞蔚,修竹倚石,藤萝垂荡;稍远处池波悠悠,荷叶青青,亭台水榭尽收眼中,十分开阔。 韩墨儿与洛景甜分坐炕桌一侧用着素斋。 洛景甜不似往日欢脱,脸上落落寞寞,见花悲见 草愁,一副少女怀春却恋而不得的样子。 韩墨儿瞧着有趣,也不劝慰,任凭洛景甜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息,最终还是洛景甜沉不住气,将筷子一放,气鼓鼓的说到:“果真是嫁了人的女人都不靠谱,只会围着自己夫君和孩子转,全然不顾他人死活,我姐姐是一个,你也是一个!” 韩墨儿笑了起来:“你这话可是一竿子打倒一船人,我何时围着我家夫君转了?” “你…”洛景甜一时无言,也是,从进到屋中至今,韩墨儿未提一句她那个便宜夫君,但她仍气不过,“你家礼王有什么好提的,一脸冰霜,成亲那日我见了一面,害得我整整三日辗转难眠。” “怎么样,俊,看一眼就忘不了是不是?”韩墨儿贼兮兮的调侃,全然未将尉迟轩当作自家夫君拈酸吃醋。 “你!韩墨儿你就不能正经点!” “好好,我正经点正经点。不过,正不正经我家王爷也是真俊啊。”韩墨儿吃了一口翡翠豆腐,脑海中将尉迟轩容貌仔细描摹了一遍,点点头以示自己的话十分有理。 洛景甜翻了一个白眼:“俊什么俊啊,那张脸覆着三寸厚的冰渣子,娶个亲搞得好像谁欠他一万两银子似得,我是担心你嫁过去被他欺负,才辗转难眠,谁知道你竟是这般…这般没出息,看着礼王长得好,就…就…” “就色令智昏、心悦诚服。”韩墨儿怜她还是闺中女儿,将洛景甜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补全了。 “对,没出息。”洛景甜恨铁不成钢,“当初要知道你瘦下来这么好看,怎么也轮不着礼王娶你,嫁给我哥哥多好,你当我嫂子,咱俩就能一直在一起。唉,当然不是说你胖就不能嫁给我哥,只是洛梓文生来眼光就高,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起的,矫情的很,不过你现在这模样,别说嫁给洛梓文啊,当今圣上看了也得动心。” “景甜,慎言!”韩墨儿收起笑容,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如今她是当今圣上的弟媳妇,洛景甜这种玩笑要是传出去,便是真是祸从口出了。 洛景甜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紧紧抿上了嘴唇。 韩墨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逗她,将话题拉回了她的身上:“从见面起,就 听你一声一声的叹息,愁容满面的,怎么了?可是与那武林俊杰有关?” 听得此言,洛景甜面上红了一红,转瞬又染凄色,她趴在桌上眼神悠远:“墨儿,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上蒋云燕了,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他,想他救我时敏捷如电的身手,想他清清爽爽的笑容,想他有时憨憨傻傻的举止,墨儿,怎么办,我感觉自己都魔怔了,这种感觉我也不敢和别人说,只能自己憋着,好难受,也好难过啊。” 韩墨儿让翠枝收了餐碗,亲自给洛景甜倒了一杯凉茶。 洛景恬如青果般酸涩的初恋,曾于多日前与韩墨儿谈及,但她并未太放在心上,哪个姑娘在豆蔻年华没动过几次春情,面对潇洒俊逸、快意恩仇的侠客又有哪个姑娘能够心如止水,但她一直认为作为官宦子女的洛景甜能够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有如天堑一般的差距,会慢慢的接受现实,掐灭这份痴念,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这份念想非但没有消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韩墨儿不得不认真对待,她握住了洛景甜的手:“景甜,你这几月可是与他时常见面?” “他乃外男,怎能与我时常见面,几个月来也没见过面,倒是最近见了两面,他陪哥哥来我家的练武场操练,我远远的看着,墨儿,你知道吗,他武功可好了,比我哥哥好多了,我哥哥就会吹牛。他眼神极好,看见我在远处,便远远地与我打招呼,那样子简直傻死了。”洛景甜面上红霞又重了,“既然让他瞧见了,再躲躲闪闪更显忸怩作态,我就大大方方出来与他相见,毕竟…毕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太过拘礼。”洛景甜给自己找了十足的理由,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对,你说的都对。”韩墨儿促狭的接道。 “墨儿!” “我不该乱说,你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哥哥就想着法儿把我赶回房里了。”洛景甜噘了噘嘴,转而她又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眉眼含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韩墨儿,“不过,前几日他来我家,我哥哥倒是寻我做了几盏夏日嬷嬷茶,就是你给我的那个方子,听说他吃得极用心,一 勺一勺的慢慢品尝,似是当作什么珍宝一样,还吃了两盏,唉,我就应该多做些,听说是不够了,他才没吃第三盏。”洛景甜一脸满足,转头对韩墨儿说,“你若再有什么冰饮的方子,送来一份给我,我做与他吃,那个土包子,在深山中呆了这许久,定是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我呢就让他饱饱口福。” 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吗?韩墨儿看着在幸福与凄楚两种情绪中自由切换的洛景甜,真切地意识到洛景甜对这份感情的执着与热烈。 韩墨儿收了戏虐与玩笑,郑重地说到:“景甜,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万事都莫要过于执着,免得自伤,痛苦的终究是我们自己。” 洛景甜抬眼看着韩墨儿,她眼中带有不甘:“为何不能执着?为何不能争取?就一定要向你一样,韩家人搓磨你,你宁愿将自己弄得又胖又蠢,将自己的名声败光,也要受着;她们装病设计让你嫁给礼王,你便一点怨言都没有的嫁了。聪明如你,又有这般美貌,为何不能与她们争上一争、斗上一斗,为何偏偏要按她们给你设计的路去走?有时我真的替你不值,墨儿。” 韩墨儿幽幽地在心中叹了口气,洛景甜确实被洛家人保护的太好了,心思这般单纯,性子这般莽撞,今后一定要寻一个正派简单的夫家才好,才能保证这份心性纯洁不染,不受奸恶之徒所伤。 “且莫说我,你现下要如何行事?蒋公子是武林人士,你是重臣之女,即便你家没有借你亲事联姻之想,也定不会同意你嫁给一个江湖门派的弟子。”韩墨儿也想清楚了,洛景甜终究躲不了这份情殇,早日斩断情丝总比情根深种来得强,今个儿这话就由自己挑明白说清楚,总比被他人看出端倪,伤了洛景甜名声要好。 “我…我去找爹爹和母亲说,她们最疼我了,定然不会见我伤心。什么万事莫要执着,我…我就要争上一争,不争一下怎么就知道不能成功。”洛景甜声音越来越小,话说的很没底气。 “此事做不得玩笑,更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乱来,洛老爷和夫人任凭如何宠你,也不会将你嫁给蒋公子,在他们看来这是离经叛道之举,会 坏了你们整个家族的清誉,你若执意如此,你的最大阻力并不是来自洛老爷和洛夫人,而是你的整个家族,他们不会像洛老爷、洛夫人那样心疼你,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甚至置你于死地,来保护他们所谓的家族清誉。”韩墨儿很少如此郑重的和洛景甜说话,每每如此洛景甜都觉得韩墨儿离自己那样近又那样远,近得掏心掏肺地为自己着想,远的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一样。 洛景甜虽然平日里常常训斥韩墨儿,但不管大事小情她也是向来都听从韩墨儿的。韩墨儿此时将利弊摆在面前,她即便心中不愿,也不得不承认韩墨儿说得有理。 韩墨儿绕到洛景甜身侧,将她置于怀中,看着默不作声的洛景甜心中酸楚,豆蔻一般的青葱年华,刚刚情之所至,一天欢喜也无,便随即识得了愁滋味,韩墨儿在心中祈愿,愿笼罩在洛景甜心头的这片愁云早日消散,愿这份苦涩的初恋在慢慢的时光中成为她心中的朱砂痣,很美好却也早已释怀。 “当真不能争一争?”洛景甜鼻音浓重。 韩墨儿顿了顿,“不能”两个字太过沉重,说出来便碎了一颗心、伤了一份情。她恨自己懦弱,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妥协至此实在令自己不耻,她想到自己读过的那些穿越小说,女主打破礼制,打破框架,随心所欲谱写爱恨情仇,飒爽英姿令人叹服,再对比如今的自己,是他人胡编乱造,还是自己的无能懦弱? 如今,她只觉这个由层层制度、礼教、习俗环环紧扣而架构起来的时代,并不是能让人随心所欲而能全身而退的世界,起码她和洛景甜现在都还没有强大到如此的地步。如今,斩断洛景甜刚刚萌发的情丝是于她最合适的处置,她只能狠下心来说:“不能。” 怀中的人呜咽出声,韩墨儿默默地抚拍着她的后背,她活了两世,从没感知过情殇,并不能感同身受。她从不期待爱情,在这个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世界,她要的感情太过奢侈,既然难得,便不如不要,不期待、不拥有、不心伤,安安生生的守着俊俏、断袖的礼王过日子,挺好。 洛景甜哭了好久,但毕竟她是个 洒脱的性子,擦了眼泪便问韩墨儿:“当真过段日子就能忘记?” “当真,把一切都交给时间,过些日子白公子、张公子一大堆,咱挑个顺眼点的,我给你当媒人。”韩墨儿顺嘴胡乱的哄着。 “噗嗤”洛景甜破涕为笑:“你给我当媒人?怕是我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你现在虽然贵为王妃,但名声依旧,大街小巷有关你的话本子我看都看不过来。不过要说话本子写得好的,还要属南柯先生,最近他怎么不写了,我都等不急了。” “马上动笔,马上动笔,他要是知道你这个小祖宗等着看呢,一定会马上动笔的。”看着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洛景甜,韩墨儿还真是生出几分佩服之情。 “你为了哄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南柯先生知道我是谁啊,他要是能为我动笔,我这辈子不嫁人都行,我嫁给他都行。” “这…怕是…休得胡言乱语,姑娘家家的总将嫁不嫁的放在嘴边,广源书局的掌柜的说了,南柯先生怕是这几日就会上新书,你且多关注些。”韩墨儿打算今日回去就抓紧写一个虽错过初恋,却于第二春寻到真命天子的故事,以慰洛景甜情殇。 “是吗?我回去就着人打听去。”洛景甜脸上终于重新挂上了笑,让韩墨儿稍稍放了心。 两人又叙了些闲话,夕阳欲坠才双双乘车回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七章 韩府之乱 尉迟轩这回别扭了数日,即便与韩墨儿见面也始终冷着脸子,韩墨儿实在琢磨不出因由,便随他使性子闹脾气,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照旧,依照着礼制晨昏定省,挑不出一点错处。 这日,韩墨儿收到一封信笺,竟是韩琼儿所写。信上言辞极为恭顺,表达了她对王爷、王妃的敬仰,自己受其福泽的感激,以及对出嫁长姐的思念,堪堪最后才提及父亲近日受家事所累身体抱恙,希望她空闲时能回韩府一趟,看望父亲,以慰父心。 所谓家事,韩琼儿在信中也隐晦的提到,无非就是孟淑娟暗中联合了现在韩府代为掌家的白嬷嬷的儿媳妇,闹得白嬷嬷家无宁日,不得不妥协辞去了掌家职责,而韩志清又不想将掌家权重新交给孟淑娟,反复权衡之后还是让张清华掌家。 然而,张清华掌家未满一月,就乱子频出,她原本只是乡绅家长大的姑娘,打理偌大一个韩府本就力不从心,加之大小孟氏、韩嫣儿联合众管事、下人给她出尽难题,怎能不接连犯错。张清华无法只能找韩志清哭诉,这更激化了孟淑娟与之的矛盾,韩志清一气之下竟然自己担起了掌家之责,他向来不理庶务,可想而知结果如何,连气带累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韩府如今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终日惶惶没有宁日。 韩墨儿读信的当口,韩府三小姐韩琼儿心中一直惴惴,她知道自己给韩墨儿寄了此信,便等同于站队。她在韩墨儿三日回门之时,看到韩墨儿的天人之姿时,便瞬间明了了韩墨儿与大小孟氏之间肯定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仇恨,回门当日发生的种种事情,更加认证了她的猜测。那日当老夫人缓缓跪在韩墨儿身前的那一刻起,韩琼儿心中大惊,不得不再一次重新审视韩墨儿,这个女人竟有如此本事逼得老夫人就范,看来自己往后应小心应付此人,如今,自己的娘亲势单力薄,自己的亲事又掐在大小孟氏的手中,逼不得已她只能借助韩墨儿之力,在韩墨儿与大小孟氏两厢对峙中找到机会,令自己上位。 因而,她写了这封信明确的站在了韩墨 儿这方,虽然她知道韩墨儿对她娘亲在张家赏花的那件事上心存芥蒂,但她也相信在利弊取舍之间,韩墨儿想要打压大小孟氏以泄心中私愤,必然要与她们娘俩合作。父亲是个没用的,孟淑娟张狂如此,也不过是不进她的屋子以作惩戒,只有让韩墨儿这种聪明且有战斗力的人参与进来,孟淑娟才有可能真的倒台,孟淑娟倒台了,她的娘亲就可以顺利掌家,即便她为庶女,娘亲如果能掌管一府之事,也能在她亲事的择选上提升一定的分量,并且可以直接参与亲事的酌定。 韩琼儿期待着韩墨儿回府,更期待韩墨儿与大小孟氏相争相斗,然而她猜对了所有前因,却料错了后果,她想不到韩墨儿根本不想报复,甚至不愿记恨,她只想从此与大小孟氏一别两宽,再无牵扯。好时光寥寥数年,瞬息而过,韩墨儿不愿将其用在应付魑魅魍魉身上。 但韩志清病了,这让韩墨儿犹豫起来,逃避了多年韩志清即便现在正视韩府现状,以他之能力也不足以平息事端、整肃后宅,若任由韩府这样乱下去,成了都城笑话暂且不论,久而久之韩志清一定会颓废在这家宅纷争之中,会患病?会崩溃?还是又重新躲到自己的方寸之中?所料结果十之不差八九。 韩志清之于韩墨儿是一个便宜父亲,自私懦弱十几年,却也为了韩墨儿迈出了自己的保护圈,尽到了他能够尽到的最大努力,为韩墨儿争取了一个在他认知中最好的前程。韩志清跌跌撞撞的样子时常让韩墨儿不忍,就像现下,韩墨儿不忍心弃韩志清于不顾,即便她不想再参与到韩府的纷争中,即便她知道韩琼儿正等着自己为她所用,她也不能放任韩志清不管,自己占了真正的韩墨儿这副身子,就权当为她成全了她与韩志清的父女之情罢了。 韩墨儿侍弄的菜园子这几天有蔬果成熟,她选个几个漂亮的用盘子装好打算拿去再哄一哄尉迟轩。尉迟轩这几天连自己哄他的机会都不给,一两句话就将自己打发出来,软和的话才到嘴边又得咽回肚里,让韩墨儿无从下手。今日韩墨儿做足了准备,哄得好哄不好都要从尉迟轩那里借出人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新采摘的番茄用清水洗过新鲜红艳,惹人垂涎。其实王公贵族饮**细,很少生吃这种番茄,但现在用水晶盘子盛的番茄因是王妃亲手所种,身价剧增金贵异常。 韩墨儿用水果刀将番茄切成小块,又在蜜水中沾了沾才送到尉迟轩嘴旁。 尉迟轩自打韩墨儿进了书房就忙得很,手中的书册一页翻过一页,眼睛就一直未离开过书页。 见韩墨儿递了吃食过来,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绮丽的梦,梦中韩墨儿问她甜吗?并将嘴唇覆到了他的唇上。现在犹如情景再临,尉迟轩的心抖了一抖,他强压下悸动,将头转至一侧拒绝。 “王爷,这番茄从播种到结果,臣妾整整侍弄了两个月,谁知只结了四五个果实,今天臣妾都给王爷拿来了,您若不吃,过了这个村可真没这个店了。”韩墨儿将那四分之一颗番茄放入自己的口中,嘟囔的说完。 尉迟轩本就情绪颇有拨动,现在又听到这样一番话,便更加烦乱,番茄而已,怎就那般金贵,本王不吃又能怎样。 “王爷,您可别拿我这番茄不当回事,种子发芽的时候我给它唱过歌,枝叶抽节的时候我陪它说过话,开花结果的时候我给它打过扇子,所以从中不仅能吃到番茄的滋味,还能吃出浓浓的情谊和感动。”韩墨儿将尉迟轩看作别扭的孩子,嘴里哄着就差拍头安慰了。 尉迟轩听了这话一怔,不是惊讶韩墨儿侍弄番茄时的奇怪举动,而是讶异韩墨儿是用什么心态将如此瞎话说得这样顺溜,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孩? “所以,王爷真当不试试?”韩墨儿循循善诱。 “出去,带着你的情谊和感动一并出去。”尉迟轩落下了脸子。 韩墨儿有些挫败,明明很好哄的人,这几天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变得又臭又硬就如茅坑里的石头。 别无他法,既然哄不好只能直接求人了:“王爷,我想向您借个人,您答应了,我马上出去,不扰你清静。” “借人?借谁?”尉迟轩皱着眉头问。 “王府的沈嬷嬷。”韩墨儿直言道。 “沈嬷嬷?”尉迟轩在脑子中搜寻了一下沈嬷嬷这个人,觉得王府中似乎有这么一号人物,“你借她做什么?” “咱们王府的内院事物是由常嬷嬷打理,沈嬷嬷一直协助常嬷嬷处理府中琐事,现在臣妾家中…嗯…韩府无人掌家,我打算借沈嬷嬷几日,到韩府应个急。王爷放心,沈嬷嬷并不会直接领韩府的掌家之权,只是协助,不会让人说出闲话,您看,可以吗?” “韩府现在无人掌家?” “是,自臣妾成亲之时,韩府就一直由父亲身边的嬷嬷代为打理,最近这个嬷嬷因故请辞,父亲还不想让母亲掌家,张姨娘又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所以现在韩府乱象丛生,父亲已经病了。”韩墨儿并未隐瞒韩府之事,全盘托出,供尉迟轩定夺。 “沈嬷嬷毕竟是我王府的人,借得一时借不得一世,你韩府正房夫人心术不正,妾室又指不上,祖母年纪大不适合掌家,两个小姐又即将到了议亲的年纪,今后谁又能掌家呢?因而借沈嬷嬷并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尉迟轩的言语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的指出症结所在。 韩墨儿点头应是,全然没有娘家被人打脸的不愉和赧然:“王爷此话有理,所以我借沈嬷嬷也是解燃眉之急,既然韩府没有适合的人掌家,那就寻一个合适的人,也不能就吊死在那几颗歪脖树上。” “寻一个合适的人?”尉迟轩不解,韩府人丁不旺,就那么几个人又都不合适,再寻个合适的嬷嬷?怕是也不是长远之计。 “给我父亲娶一房贵妾,人品好、善理家,只要能让我父亲安生度日即可。”韩墨儿说得从从容容,理所当然。 尉迟轩刚要饮茶,听闻此话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他翻起眼皮看向韩墨儿,见她神色如常,不是玩笑,忽然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这个女人心中都装着什么古怪想法,女儿为父纳妾,这样不顾纲常、大逆不道的话也可以说得如此从容不迫,若换一个人听得此言,说不定现在已经将韩墨儿拖入祠堂以正家法,或者一份休书送还回家了。 想到这里,尉迟轩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他忽然生出一种幸而韩墨儿嫁给了自己的的想法,也只有他这个轻慢礼教、无视纲常的人适合这个无法无天的韩墨儿。 蓦地,尉迟轩很想纵容韩墨儿这份无法无天, 任她去折腾妄为,自己给她兜着便是! “借沈嬷嬷何用,要借便借常嬷嬷。让常嬷嬷跟着你过去,她是王府老人,原来在太后身边伺候过,小小一个韩府她还是压得住阵的。”尉迟轩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到。 “常嬷嬷?王爷你让常嬷嬷和我去韩府?使不得,杀鸡焉用牛刀,再说,常嬷嬷管着偌大王府,她若走了王府这边又有缺失,王爷借我沈嬷嬷即可,韩府那边的烂摊子沈嬷嬷动动手指就能解决,不用劳动常嬷嬷。” “话是如此,但沈嬷嬷毕竟没有常嬷嬷面子大,王妃从王府带人回娘家,怎么也得有些体面,不然…怎么能显得出礼王夫妇夫妻一体,进退同心呢。”尉迟轩的话依旧淡淡,没有情感,却让韩墨儿通身暖和,如沐春光。虽然这话听起来是尉迟轩维系礼王夫妇在外形象,但冷漠锋利的礼王哪里在乎过外人评说,此举不过是对韩墨儿的维护,解她困扰、助她成事。 韩墨儿知恩图报,她平日里惯常宠着尉迟轩,现在更是心中炙热。她小心翼翼的凑到尉迟轩身边,声音低低柔柔:“那臣妾就全听王爷的,明日就让常嬷嬷随我去韩府。”韩墨儿略顿,“王爷,您看了一下午书了,眼睛酸涩了?要不,我替你读,您歇歇眼睛?” 尉迟轩再一次被她的操作弄愣,还…可以这样吗?韩墨儿见他没有反对,便将书册从他手中抽出来,坐在榻沿上在他耳边轻轻柔柔的读出声来。 “上来…这里…光亮些。”尉迟轩心中已经妥协,自己做得梦为何要与她置气,怕这样的荒唐再次入梦,也怕某些情感一发不可收拾,便对韩墨儿冷着、淡着、躲着,可他不得不承认,韩墨儿就像一束光,让他如夜蛾一般被吸引、被诱惑,哪怕心中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可能会被欺骗、被伤害,也制止不了自己已经无惧灰飞烟灭的执着。 韩墨儿上了榻,依旧如罚跪一般跪坐在尉迟轩身侧,她插起一块番茄,犹豫地送到尉迟轩嘴边,怯生生说了句:“我用心种的,真的好吃。” 尉迟轩深深地注视着韩墨儿,启唇将番茄吃到口中,酸酸甜甜柿香浓郁,他似乎真的品味到了浓浓的情谊与感动。 整个动作尉迟轩的眼神都没离开韩墨儿,直到将番茄细细的咀嚼吞入腹中,才将似勾的眼神移开。 韩墨儿的心漏跳了一拍,感觉尉迟轩吃的不是番茄,而是自己,她觉得身边的空气都燥热了几分,颇不自然的以手为扇扇了扇风,压下心中涟漪,才捧起书规规矩矩的读了起来。 这一读便读到了掌灯时分,韩墨儿读书的嗓音清清雅雅,她给尉迟轩读书其实揣着私心,尉迟轩书房有很多孤本,千金难求,韩墨儿早已眼馋,此番为尉迟轩读书,其实也是饱了自己的私欲,边看边读,遇到不懂的,便停下来细细思量,尉迟轩也不催她,偶尔提点几句,令韩墨儿茅塞顿开。两人和谐的读了一个时辰,茶都添了一壶,韩墨儿也没发现,她一直都是用尉迟轩的杯子喝茶,而且每次都是尉迟轩为她添茶续杯。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见韩墨儿揉了两次眼睛,尉迟轩叫了停。 “可是还有几章没有看完呢,”韩墨儿恋恋不舍,“那个,王爷,明日我接着来给你读好不好?你平日里处理公文,恐用眼过度,读书这种事还是交给臣妾。” “本王爷骄奢闲散,从不处理公文。”尉迟轩竟也起了促狭之心,一本正经的为难起韩墨儿。 “啊?这样啊,”韩墨儿唇边漾起一个微笑,她向尉迟轩方向又凑了凑,“王爷,闲散咱们就闲散到底,骄奢咱们也要有个骄奢的样子,以后就让臣妾给你读,这样是不是显得更加骄奢无度、闲散放肆?是不是特别带感?” 尉迟轩不知道什么是“带感”,但也没忍住笑,笑意直达眼底,破了脸上的冰寒,如同陌上花开、玉烛光满,璀璨夺目直直扎入韩墨儿心房,擂出震耳的咚咚鼓声。 韩墨儿愣了一息、一瞬、还是一刻不得而知,她只记得尉迟轩收了笑容后低垂的目光,还有那句轻轻的,似叹息一般的:“回去,明日来给我读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八章 掌家(一) 次日用过午膳,韩墨儿便带着常嬷嬷回了韩府。 常嬷嬷五十多岁,肤白富态,面上慈和,眼中却有精光,她穿着极为体面,又不夸张逾矩,腰板挺直地站在那里,带有让人忽视不了的气势。 韩墨儿对常嬷嬷极为客气,常嬷嬷也没有倚老卖老在新入府的王妃面前托大,守礼规矩、分寸得当。 韩墨儿做事的原则是既然有求于人,就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如实相告,没必要藏着掖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在韩墨儿这里完全是废话一句。 帖子是早上就递到韩府的,可等韩墨儿入了韩府正门,孟淑娟才姗姗来迟,与早已久候多时的张清华形成鲜明对比,看来两人已经决裂,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 来迎韩墨儿的人寥寥,孟老夫人和韩嫣儿托病,韩志清是真的病了,便是韩熙焕也没有出来恭迎。 “熙焕正跟着先生读书呢,想来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会怪罪,我便让他继续读书了。”给韩墨儿施礼过后,孟淑娟皮笑面不笑的解释。 “自然不会怪罪,是得让熙焕跟先生好好学学,也好早日知礼数、明是非。”韩墨儿态度如常,话里却见机锋。 孟淑娟梗了一下,想反驳却无言以对。 韩墨儿先去见过了孟老夫人,一番虚寒温暖,天伦叙乐,其乐融融一片。 “祖母,我听说父亲病了?父亲向来康健,怎的就生病了呢?此番我也是回来看看父亲,带了些药材,给父亲补补身子。” “你父亲啊…就是你前段时间大婚,他殚精竭虑,身子有些乏累,加之最近他的公务有些忙,所以就病倒了。医者来看过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好好将养几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孟老夫人拨弄着手中油亮的佛珠,眉眼带笑地将韩志清的病因推倒了韩墨儿身上。 韩墨儿忧心忡忡:“竟是因为我筹备大婚父亲才病倒的,这…可怎么是好,我现在就去看看父亲,祖母您先歇着,一会儿我再回来陪您说话。” “好孩子,去,你父亲最宠的就是你,若是见了你不定怎么高兴呢,定是拉着你没完没了的说话,墨丫头,你父亲现 在需要静养,你可别累着他。” “知道了祖母,我这就过去了。”韩墨儿心中轻哼,这老狐狸颠倒是非的本事真是令人赞叹,现在韩志清的病是因我而起,如果没有马上好转,也是因我不体恤病人,打扰了静养的父亲。 韩墨儿由人陪着进了韩志清的院子,韩志清在后院单设了自己的院子,起居室、书房、小厨房一应俱全。孟淑娟几年前因此事闹过,韩墨儿还记得当时她的哭诉:谁家老爷不是和夫人一个院子,单单他要另辟个院子,若只设个书房也罢了,家什、人手都配得齐全,我进去还要通报,写个字作个画的就把我晾在外面,我这个主母的脸还要不要啊。 是了,孟淑娟从来要的都不是夫妻情谊,要的是她的地位和脸面。韩墨儿轻笑,自己与尉迟轩也是一人一个院落,但韩墨儿既不要夫妻情谊,也不要地位脸面,反而觉得舒心畅意、求仁得仁。 她进了屋子,一股浓浓的汤药味儿扑鼻而来,韩志清没有躺在床上养病,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书,看见韩墨儿来了,苍白消瘦的脸上漾起了笑意。 “墨儿,你回来了,今早儿他们说你要回府,我一直在等你,去看过祖母了?”韩志清说完话才想起来,自己还未给韩墨儿施礼,他向来遵循礼数、严谨克己。 韩墨儿急忙扶住他,有些娇嗔的说道:“我回了家,就只是您的女儿,只有我给您请安的份。” “欸,礼数不能废。”韩志清皱眉。 “哪有那么多礼数,父亲莫要折煞了我,您再这样,我可要不高兴了。”韩墨儿佯装生气,眼中闪着狡黠。 韩志清很受用韩墨儿的小女儿之态,他一直没有和子女真正的亲近过,也不知道别人和子女相处时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韩墨儿肯对他撒娇,那便是不讨厌他,便是愿意与他亲近。 “好好的,父亲怎的就病了?” “啊?不是什么大病,人吃五谷杂粮,生个病多正常啊,过两天就好了。”韩志清不愿将府中的烦心事说给韩墨儿,另起了话头,“你与礼王相处得可好?” “挺好的,礼王知道我要回府看您,特地让人准备了百年老参和南汇国的血燕,给父亲您 补补身子。” “好好好,你与礼王相处得好,我就放心了。”韩志清十分高兴,他一直担心的就是韩墨儿与礼王相处不来,此番礼王愿在自己的病上花几分心思,也证明了两人关系还不错。韩志清觉得自己这病生得总算有了些意义,转而又思及礼王性子冷淡、为人锋利,自家女儿又任性顽劣,只得又谆谆教诲起女儿。 “王府中没有长辈,没有亲眷,你莫要觉得就没有约束了,那里规矩大,何时何地你都要守着规矩行事,别让人抓了把柄,或者轻视了去。礼王的性子虽然…嗯…严肃了些,但你只要依着规矩敬重他,我想他也会与你相敬如宾的。” 韩墨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忖:我都要将尉迟轩当作祖宗供起来了,他还不是罚跪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 “知道了父亲,您说得我都记着了,以礼行事不给您丢脸,不给咱们韩府丢脸。”韩墨儿随口糊弄。 “欸,不是…不是怕你给谁丢脸,是希望…希望你自己…过得好。”韩志清没说过这样温情的话,面有赧色,眼神也不知放在哪里是好。 韩墨儿半响无言,随后低低地回了声:“知道了父亲。” 父女俩一时无言,韩墨儿开口打破尴尬:“父亲,您可要快点好起来啊,您是操劳我的大婚累病的,墨儿心中实在愧疚,您一日不好墨儿心中就难过一日。”韩墨儿悬而欲泣,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 “胡说,我哪里是因为你的大婚累病的,小孩子不要乱想。”韩志清放下手中茶杯,皱起了眉头。 “父亲休要瞒我,是祖母说的,您为操持我的大婚累病了。” “你祖母说的?不是,我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唉,反正与你无关,不要胡思乱想。”韩志清有些生气,母亲明明知道他是因何而病,竟说这种话让墨儿心生负担。 “那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什么?父亲,我现在也是王妃了,不是小孩子了,王府今后大事小情也需要女儿做主呢,所以,有什么事和您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您参详参详,即便不能为您分忧,也是我的一个锻炼的机会啊,不然我任何事都没有经历过,以后如何能掌管一个偌大的王府啊。” “这…”韩墨儿说得有理,韩志清有些犹豫,但现在韩府的状况还真不是韩墨儿能帮的上忙的,得,她也应该适当的了解下后宅的糟心事,今后礼王封侧妃纳妾室,韩墨儿必然会面对这些,早些体会其中不易也早些做好心理准备。 “我生病真与你大婚无关,是…是最近府中后宅实在乱套,我又无力管束,才气病的。”在女儿面前承认自己无能,这让韩志清有些羞愧。 “父亲是被气病的?这气从何生起?” 韩志清这些日子有苦难言,现在就将韩墨儿当作一个倾诉的对象,林林总总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那父亲病了,现在谁管着家呢?”韩墨儿问。 “你祖母见事情闹成这样,就想让她身边的夏嬷嬷来暂为掌家,可…” “父亲不愿意?” “是,夏嬷嬷虽然有这个能力,但她是你祖母的人,你祖母和你母亲亲近,夏嬷嬷必然唯你母亲马首是瞻,夏嬷嬷掌家就等同于你母亲掌家,我…我不愿意再让你母亲掌家。” 孟淑娟自从偷卖齐楚楚的嫁妆的事情败露,此后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将韩志清从孟淑娟身边越推越远,两人关系早已降至冰点,很难再有回缓的可能。 “现在无人掌家,各个管事都按旧时规矩行事,对牌也都留在她们手中,有什么需要请示或者回禀的事就写条子递到我这里来,不过…不过这几日我心烦,并没有处理。”说到最后韩志清声音越来越小,他也知自己将府中庶务弃之不顾实在是荒唐。 “啊?”韩墨儿有些无语,这种放任式管家不乱套才怪呢,韩府都这般情形了,孟老夫人还未真正的出手解决,看来是想等韩府真乱到一定份上,再勒令韩志清将掌家之权交给孟淑娟,到时韩志清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看着韩府继续乱下去了,只能妥协而从,只要这一次妥协,韩志清就彻底失去了挟制孟淑娟的手段,今后孟淑娟再有不妥之处,韩志清都不会贸然夺了她的掌家权,只能一次次的妥协放任。孟老夫人真是好算计。 “父亲,那些条子能给我看看吗?” “你想看?” “嗯,给我看看。”韩墨儿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九章 掌家(二) “行,等着。”韩志清让小厮报过来一个盒子,盒子一打开,满满一盒子大小不一、字迹不同的纸条呈现于前。 韩墨儿一张一张的看过,顺便将纸条上所陈之事按要紧程度分了类。 “父亲,这些条子我都看了,有一些是必须马上要处理的,拖不得的,要不,我帮您处理,您看如何?” “啊?”韩志清被此言吓了一跳,“你来处理…”韩志清信不过韩墨儿,觉得一个刚刚出嫁,从未理过庶务的女子怎能处理好这些纷乱错综的事物,又不好直接拒绝,怕伤了女儿的面子。 韩墨儿哪里不懂韩志清在犹豫些什么:“父亲,我虽经验尚浅,但在王府这些日子,也有嬷嬷教习如何打理庶务,今天就权当让我练练手可好?不过父亲您也不要担心,定不会出差错的,今天随我回来的仆妇中有一位常嬷嬷,她便是我这方面的教习嬷嬷,有她助我,不会出岔子的。” “你在王府学习处理庶务了?”韩志清眼睛放光,这说明礼王有将庶务交给韩墨儿打理的意思,这同时也意味着礼王真的将韩墨儿当作了自己的家人,韩志清一直担心礼王会漠视韩墨儿,两人明为夫妻,实则格格不入,现在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本来也不拿庶务当回事的他,大咧咧的道,“既然这样,墨儿你就放开手脚,拿这些事情练手,错了也无妨,谁还没有个过程。” “那我就先可着紧急的处理了,父亲把你的小厮借我用用,我需要他去传人。” 韩志清挥挥手,一切全凭韩墨儿处置。 不多时,韩志清的院子中站了十几位管事,这些人低着头,却用余光互相扫着。来之前她们都得了吩咐,要尽最大的努力为难这位出嫁了的王妃,不让她妥妥当当的处理好府中的这些事物。 韩志清院子中的动静自然有人会马上传到大小孟氏的耳中,自打韩志清的小厮出去寻人,大小孟氏便派了亲信吩咐各处的管事,要尽量的为难韩墨儿,出了嫁的女儿还要插手娘家的庶务,自然要给她个下马威尝尝,不仅如此,大小孟氏这些日子早就对韩墨儿恨之入骨, 能得这样一个机会整治她,她们真是求之不得。 韩墨儿在院子中设了一个位置,身后站着翠枝与常嬷嬷。自打韩墨儿坐到了椅子上,韩志清就觉得心头一震,刚刚还在自己面前撒娇的小女儿,一下子变成了通身威仪、神情稳重的礼王妃。 韩志清身上带着病,不好劳累,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回了房中,隔着窗户暗中关注,打算随时给韩墨儿助阵撑场。 韩墨儿翻了翻手中的条子,声音淡淡的启口:“各位都是家中的老人,韩府的事情也都看在眼里,不管怎样,那都是主子们事情,你们就只管办好差事即可,最近大家多有烦劳,我虽嫁了人,但也是韩府的女儿,今儿个就代表韩府的主子赏大家每人一匹杭绸锦缎,算是慰劳。” 一匹杭绸锦缎十余两,价值不菲。但这些管事们为韩府办差,或多或少都有些油水,拿十两银子置办衣服也不是难事。虽然不缺这个钱,但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置办一套杭绸的衣服,一则怕与贵人们穿得一样,冲撞了贵人;二则怕人揣测自己中饱私囊,生了事端。而如果料子是主子赏的,那就另当别论了,穿出去不但气派,还有面子,所以韩墨儿赏的东西真是赏到了大伙的心里,大伙齐声谢过,面上有了喜色,心中的抵触与戒备也少了几分。 “今日我处理这些庶务,是替父亲分忧,但个中情况也不甚了解,有处理得不妥之处,也请各位多与我说说,要不这些压着不办或办错,是要耽误府中事物的,如若出了大的纰漏,迟早板子是要打到你们身上的,会否丢了差事也未尝可知,所以今日就拜托各位了。” 韩墨儿一席话点醒了这其中不少人,今日她们都是得了吩咐来给韩墨儿使绊子的,但如果真使了绊子,以韩墨儿那个蠢笨的资质,将事情弃之不办,或者胡乱指挥,到夫人接手掌家的时候,纰漏若出得过大,板子还得打到自己身上,管事这职位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个不查就会让人顶替了去。 当下,几个聪明人心中就有了主意,绊子是一定要使,不能得罪了夫人,但要怎么使,程度如何,就要见机行事了。 韩墨儿拿起条子,由急至缓一件一 件处理。 第一件便是采购冰砖。每逢冬季,大户人家都要采购、存贮冰砖,以备盛夏解暑降温。冰砖在大历朝是件奢侈品,所以韩府每年采购冰砖的费用不菲。 条子上写明今年的冰砖已经存量极少,请示是否再次采买冰砖。今年夏季着实炎热,采购的冰砖不够用也属正常。 “现在冰砖已然不够用了,除了老夫人屋子里还正常供应外,老爷、夫人、小姐、少爷们的都已经减半,姨娘…姨娘的冰砖已经停了,实在是不够用了,如果不马上采购,府里的冰砖也就只能维持两三日了。”一个三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颇为体面的女管事说到。 韩墨儿看着女管事报上来的采买清单点了点头:“今夏酷热难耐,为保祖母和父亲、母亲安康,是应该适当的再采买一些冰砖。” 听韩墨儿如此说,女管事一直绷着的脸上松弛下来,还微微地带出了一点轻慢。 “不过,”韩墨儿又说,“这冰砖是得买,不过这账也得查查。” 听闻此话,女管事惊讶的抬头,缩在袖子里的手也紧张地握了起来。 韩墨儿拿着冰砖采购、发放的记录册子一页一页的翻看:“从这记录上看,今年采购的冰砖的斤数确实与往年一样,今年天热,冰砖用得快些也正常,不过…”韩墨儿抬眼看了看女管事,“以这册子中记录的每天向各个院子发放的冰砖数量,怕是府中存冰应该还能照常发放半个月,而你却说,从十天前就已经酌减了各院的用冰量,即便这样,也只能再顶两三天了。” 女管事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回道:“王妃,今年给各个院子发放的冰砖总数确实与所购斤数有所出入,那是因为上个月张姨娘管家的时候,曾去地窖清点了冰砖库存,她离开的时候,一时不查没有将降温的格挡放好,以致一部分冰砖融化。” “哦?张姨娘亲自去地窖查库存?” “是。” 韩墨儿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张清华看来确实没有管家的才能,像这种物品做好入库与出库即可,何须亲自清点,张清华应该是受了什么人的鼓动,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钻入了别人做的局中。 “既是有损耗,为 何在记录上没有体现?”韩墨儿语气分毫不见指责,却让人心中惊惧。 “是因为…因为还未来得及记录。”女管事说得心虚。 此笔损耗没有记录自然是孟淑娟指使,当初她得孟淑娟吩咐与他人一起做了局,让张清华出了大纰漏,还逼得张清华用私房钱补了这次的损失。在张清华屡屡出错被卸了掌家之权后,孟淑娟又令管事将此笔记录抹去,无非就是算准了无人会再查此账,将损耗的记录抹去,自然张清华所赔的银两也不用入账,这笔钱落入谁的腰包再清楚不过了。 本想着无人会查此帐目,即便查看也不会核对得如此仔细,以天热用冰甚多为借口就能糊弄过去,谁料到韩墨儿竟然将今年和去年的用冰量及用冰时间进行比对,核算出了其中的猫腻。女管事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她还想继续解释几句就看见翠枝在韩墨儿耳边低语了一番。 自韩墨儿问起冰砖一事之时,翠枝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何时回来的也未引起众人主意。 韩墨儿听了翠枝带回的消息点了点头,她将册子交给常嬷嬷,望着女管家淡淡的说:“这应该是上个月的事情了,为何到今天还没有记录?你当值多久了?是不懂规矩,还是疏懒怠惰,亦或想中饱私囊?”韩墨儿责问。 女管事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她一下子跪了下来,慌张地答道:“王妃,王妃,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就是,就是最近府中无人掌家,我们做起事来就有些忙乱,就将此事忘记了,真的,王妃,就是忘记了,我真没有其他想法啊。” “没有其他的想法?”韩墨儿翻起眼看着女管事,“那张姨娘赔得那银子在哪里?” “啊?”女管事终于知道了翠枝在韩墨儿耳边说了什么了,她以为韩墨儿不住在府中,应该不知道此事,她原本打定的主意是今天回去就马上回禀了夫人,让夫人将张姨娘的赔款入了府中的大账,这样即便韩墨儿事后知道还有比赔款,虽然未体现在册子上,但账上有入账的记录,最多她就承担一个未及时记录的罪责,韩墨儿也奈何不了她。但哪知道自韩墨儿一开始过问此事,翠枝就悄无声息地出去打探消 息,现在韩墨儿追查这笔赔款,真的将她逼上了绝路。 女管事惊惧韩墨儿的心思何时变得如此缜密,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垂死一搏,她赌韩墨儿这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不会去查娘家府中银钱出入的账册,别说她身为王妃,就算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出嫁女遇到这种情况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不出查账这等没有体面的事情,她韩墨儿也必定畏惧人言,没可能不怕世人背后戳她脊梁骨。 女管事一个头磕在地上:“王妃,银子已经早早就入了府中的大账,只是我忘了记录,求王妃饶了我这一次。” 女管事千算万算忘记了韩墨儿从小就是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的,韩墨儿端茶喝了一口,唇边生出了一朵灿烂的笑,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到:“去查府中大帐,我在这里等。” 女管事蓦地抬头双目瞪圆地看着韩墨儿,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对了,”韩墨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韩志清的小厮,“我记得去年夏季连天下雨,温度不高,各院中用的冰砖不多,应该有结余,所剩冰砖如何处理的,又为何没有体现在今年的记录上,你去查一查大账中可有体现。” 女管事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一直站在韩墨儿身后沉默不语的常嬷嬷看着坐在那里神态自若的自家王妃抬了抬眉毛,将脊背挺得更加直了,唇边眼角都生出了几分骄傲和自豪。 最后,女管事自己承担了所有罪责,她心中清楚不能供出孟淑娟,孟淑娟是韩府主母,又心狠手黑,为求自保一定会让她死的更惨。 女管事的二十大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的,一下一下似打在众人的心头,事到如今,在场的人谁还不知现在的韩墨儿已经今非昔比,那个傻傻愣愣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女孩形象越来越模糊,模糊得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女管事及其所有亲眷都被韩府发配,众人在心中为她松了一口气,好在王妃并没有将其送官,不然女管事这条命就真的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章 掌家(三) 之后的事物处理的极其顺利,偶有账目不对的,管事也不推诿争辩,痛痛快快地将责任认下。韩墨儿该罚罚、该赏赏,该示下的条理清晰、方法得当,不到两个时辰就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待众人恭顺的退出院子,韩志清几个健步就冲出屋子,他激动的看着韩墨儿,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墨儿,你…你真是…” “我有点厉害是不是?”韩墨儿又恢复小女儿作态,挽着韩志清进了屋子。 “哪里有点,简直是太厉害了,比你父亲我强太多了。”韩志清心中高兴,苍白的脸上都生出了红润。 “还不是父亲的基因好,我才这般聪明。”韩墨儿顺嘴拍马屁。 “基因?什么是基因?”韩志清莫名。 “咳咳,意思就是父亲聪明,女儿才会聪明,父亲你的聪明呢都体现在了才学上,而我呢就体现在管家这方面,咱父女俩都聪明。”韩墨儿察觉自己失言,开始胡乱解释。 “哈哈哈哈,墨儿惯会逗父亲开心,”韩志清被韩墨儿的马屁拍得舒服,数月以来的盘桓在心头的阴云一扫而空,身上的病好像都好了几分,“好好好,你我父女都聪明,都聪明。” “你是大聪明,我是小聪明。”韩墨儿见韩志清高兴,心中也明朗了许多,这个男人所求简单,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 “哈哈哈哈,没大没小,都成亲了还这般顽皮。”天色已晚,韩志清命人备饭,“你今天就留在我院子中吃饭,我让人去把嫣儿、琼儿和熙焕叫来,咱们也破破规矩,今儿个就咱们几人一起用膳。” 韩墨儿此行目的还未实现,哪有心思吃饭,再说尉迟轩还在家等着自己回去给他读书,早上问安的时候还同她提了一句,若不是知道尉迟轩是断袖,韩墨儿还真的会以为他在黏人。 韩墨儿想速战速决,而此役能否成功要看韩志清的意思。 “父亲,吃饭莫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同你商量。” 见韩墨儿收了嬉笑,韩志清也郑重起来:“何事?” “父亲,虽然我今日处理了府中事物,但终究我们家现在还是无人掌家,父亲不愿 让母亲掌家,张姨娘又无此才干,若靠父亲撑着终究不是办法。” “唉,”韩志清叹了口气,“是啊,现在都城中已经有人在笑话我韩府了,笑话我一个二品官员还要自己掌家。” “他人之言,父亲不必太过挂怀。虽然我也可以帮着处理府中事物,可我毕竟已经嫁人,应急处理一回可以,天长日久总不是办法。现在我们要研究的是如何破解现在这种局面。” “如何处理?还不是要交给孟淑娟,只是…我真的怕她再监守自盗,将家中弄得乌烟瘴气。” “母亲再掌家自然不合适,我倒有一个办法,就是需得到父亲的支持。” “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这个下午韩志清已经对韩墨儿信服,这种事他又习惯于依赖他人,听说有办法解决,眼睛都亮了一亮。 “让韩嫣儿和韩琼儿两个人一起管家。”韩墨儿说到。 韩志清听闻一愣,思量了半刻,眼神又黯淡了下来:“她们两个虽然学了几天算筹、理家,但哪里应付得了府里事物,再说,就琼儿那性子,让她管家形同摆设,还不是嫣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嫣儿,唉,嫣儿也不是个稳重的,从上次…上次你回门的事上就能看明白了。”韩志清把眉头皱的紧紧,刚才的愉快荡然无存。 “并不是就只让她们两个人由着性子管家,自然要有人指导、提点和约束。” “指导、提点、约束?咱们府中除了我可以做到,还有谁能做到?”韩志清摇头叹息。 “自是不能再让父亲劳累了。”韩墨儿心中默忖,你也不是那块料啊。 “您还记得我提到的今日带来的仆妇中有一位常嬷嬷吗?”见韩志清点头,韩墨儿继续说到,“我现在这身本事就是她教的,如果她来指导、提点、约束二妹妹和三妹妹的话,是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对外,我们就说给两个妹妹请了教养嬷嬷学习打理庶务,让其共同掌家也是为了历练她们,此举合情合理,也堵住了悠悠众口。对内,不但解决了无人掌家之窘境,还能让二妹妹、三妹妹习得一身掌家的本领,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可…可那个常嬷嬷毕竟是王府的人,我们请她过来王爷那边可 会同意?” “放心,我与王爷现在好着呢,他一定会同意的。”韩墨儿心中苦叹,只要王爷不甩脸子、不罚跪,我与他确实好着呢。 “这…这倒是可行,但,你两个妹妹都差不多到了议亲的年纪,她们出嫁后,府中岂不是还是会如现今一般。”韩志清左右思量,韩府都如一盘死棋,无解。 “从议亲到出嫁,少说也得一年,在这一年中…”韩墨儿顿了顿,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才又道:“咳,在这一年中,咱们韩府若是再添个女主人,能够领掌家之责,既不万事大吉。” “再添个谁?”韩志清一头雾水,“女主人?什么女主人?” 韩墨儿“啧”了一声,低下头小声说:“父亲您是咱们韩府的男主人,若是您…再纳一房贵妾,不就多了一个女主人了吗?” 韩志清大惊,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往四周看看,然后才指着韩墨儿:“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说,我还以为你嫁人之后脱胎换骨了,谁知道还是如此顽劣,你,你…” “您就说我说的对不对?”韩墨儿仰视韩志清,她也不想再装作难以启示之状,索性直截了当,“今日查出的冰砖之事,父亲您信会是一个下人胆大妄为吗?她身后指使众人皆知是谁,这样的人您还愿意用她掌家?张姨娘先不说心术正不正,单就手段、魄力、才智皆为平平,如果府中太平倒也可以一用,但母亲哪里是容人之人,这几个月两人相争,让府中乱象丛生,父亲您还没受够吗?还有谁能掌家?您吗?您为二品大员,领一院之责,苦读诗书数载,就是要陷于这后宅之中的吗?” 韩墨儿言辞铮铮,明明白白地揭了韩府老底,韩志清也不怒了,也不气了,颓败地坐到椅子上,垂下了肩膀。 韩墨儿语气缓和些,她的父亲是需要安抚的:“再说了,您与母亲、张姨娘都不亲近,就当时给自己找个知心的伴儿也行啊。” “你…”韩志清老脸一红,面对这样大逆不道却又真心为他的女儿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韩墨儿也不逼他,缓缓地说到:“此事不急,父亲慢慢细想便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祖母 和母亲接受二妹妹和三妹妹共同掌家之事。” 韩志清从纷乱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稳定了心神才道:“此事你不用操心,一切按你的想法行事,这里是韩府,我还是说得算的。现在我就同你一起去你祖母那里。” 韩志清让人送了口信,将晚膳定在了永翠堂。他坐着软轿进了永翠堂的院子的时候,一家人都迎了出来,七嘴八舌的告诫他要静养,不可劳动,同时将埋怨的目光投向了跟在一旁的韩墨儿。 韩墨儿无所谓,权当听不见看不见。 韩嫣儿此时倒是出现了,她想着压韩墨儿一头,穿了一身朱红色锦衣,富贵又雍容,只不过韩墨儿投在她身上的眼神太轻,转瞬而过,并未因艳丽华美而多留片刻,韩嫣儿心中邪火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她带着埋怨的开口:“大姐姐真是回来探病的?父亲被你这么一折腾怕是又要多病几天了,麻烦下回大姐姐回来,多给父亲带些老参、血燕,吃多少补品也不够你这么折腾父亲的。” 孟老夫人看向地面,好似没有听到韩嫣儿如此不客气的言辞,孟淑娟更是满面解气的神情,今天下午韩墨儿查账,让她栽了个大跟头,虽说火没有烧到她的身上,但府中谁人不知此事是她所为,她刚刚被孟老夫人痛骂了一顿,现在见韩嫣儿讥讽韩墨儿,怎能不觉得解恨。 整个屋子的人都静默的听着,只有韩志清指着韩嫣儿大骂:“嫣儿,如此不尊长姐,不尊王妃,我看你是上次禁足还没有得到教训,来人,把她…” “父亲,父亲莫要动气,二妹妹和我闹着玩,您怎么还当真了,您看祖母和母亲都不当真,看着我们姐妹这样玩耍笑闹,她们心中都高兴着呢。”韩墨儿挽着韩志清将他扶坐到椅子上。 韩墨儿的话谁都能听得明白,大小孟氏吃了一个暗亏,却不好反驳。 “墨儿当姐姐确实有当姐姐的风范,嫣儿这样顽皮,你也不与她计较,要我看啊,嫣儿就是你惯的,这么无法无天不就仗着你疼爱她。”孟老夫人到底是道高一丈,将韩嫣儿的错说成都是因她纵容,好好的韩府二小姐让她给毁了。 韩墨儿笑出声来,也不反驳,她走到孟老夫人跟前,亲 昵拉起她的手摇晃:“那我的无法无天就是祖母和母亲纵容的,我也就是仗着你们疼爱我。” 孟老夫人拍拍韩墨儿的手哈哈大笑:“就你会哄人,你一回来就把我们哄得都开开心心的。” 满室笑意盈盈,花团锦簇,谁又知道面具之后都是怎样的表情。 孟老夫人吩咐开饭,被韩志清打断:“母亲,今天有一事要与母亲相商,我看还是商量完在开饭。” 孟老夫人垂下眼睑,眼神明灭,再抬起头来时还是那般慈眉善目:“我儿有何事与我商量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一章 掌家(四) “那我就直说了,我给嫣儿和琼儿请了一位教养嬷嬷,教授打理庶务之道,正好如今府中无人掌家,我又病了力不从心,就让嫣儿和琼儿一同掌家,一则历练历练,二则也为府中分担分担。”韩志清口气坚定,所言并不是以商量的口吻。 韩志清说话的时候,韩墨儿一直观察着众人,当韩志清说出让“嫣儿和琼儿一同掌家”的时候,众人皆惊,但韩琼儿眼中不光有惊讶,还有惊喜。 自打韩墨儿入府,韩琼儿福过礼之后,便像平时一样隐于人后,默不作声,现在是她唯一外漏的表情,也是唯一一个真实的表情。 是啊,韩琼儿站到了韩墨儿一队,现下所求的无非就是让她生母张清华继续掌家,哪里想得到韩墨儿能让她参与掌家,她能够掌家,如果还做得不错,必然比生母掌家带来的利益要大得多,再说一个庶女能接触到这么大一个府邸的庶务,是多么不容易的机会。 “这…这怎么行,她俩哪里能够掌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不得把府里弄一团乱啊。”孟淑娟最先沉不住气,急吼吼的跳出来反对。 “不会才要学,谁天生就会这些,再说请来的教养嬷嬷会协助她们,出不了什么乱子。”韩志清现在与孟淑娟说话很不客气,他哼了一声,“再说了,再乱能乱成什么样子?还能有现在更乱吗?还能有你掌家的时候更没规矩吗!” “那…那…”一句话将孟淑娟斥得没了动静,诺诺地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孟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孟淑娟最近重新夺回掌家之权已经很有希望,但今天种种又将她打回无底深渊,能怨得了谁呢,如果不是她愚蠢的连区区小利都要中饱私囊,又怎能将授人以柄。最近她越来越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当初为何相中了孟淑娟,设计让她进门;又为何帮她除掉了齐楚楚,让她在府中放肆妄为。现在,悔之晚矣,只能自己出手力挽狂澜。 “志清此话有理,一举多得,倒也不失是个好办法。只是两个孩子毕竟年轻,没有打理过庶务,咱们家过手的银钱众多,数额也颇大,若一个不查 ,恐怕会酿成大错。要不,先让她们从小处做起,管管府中的衣食开销,其他田产、商铺、大额采买让我身边的夏嬷嬷先管着,等两个孩子成熟了一些,再交到她们手上可好?” 韩志清犹豫了,孟老夫人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也深谙如何掌控这个儿子,韩志清向来依赖他人,给他一个看似中肯的建议,就能动摇他的心志。 “夏嬷嬷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夏嬷嬷跟随祖母身边多年,这样一忙起来,便顾不上照顾祖母了,祖母您怎么能离得开夏嬷嬷呢?”韩墨儿必须给她那个左右摇摆的爹提个醒,夏嬷嬷可是孟老夫人的人,是孟老夫人的人就是孟淑娟的人。 “欸,我身边多得是人伺候,哪里缺这一个老家伙,”孟老夫人笑眯眯的,“再说,也不耽误什么事,不还有嫣儿和琼儿两个丫头分担呢吗。” “母亲您的身体最重要,夏嬷嬷跟随您多年,最知道您的习性,有她照顾您我们都放心,再说,夏嬷嬷年纪也大了,为我们韩府辛劳了一辈子,打理庶务这种劳心劳力的活哪里还能劳烦夏嬷嬷。我看就让嫣儿和琼儿打理,反正有教养嬷嬷提点着,出不了什么大错。”韩志清成功的接收到韩墨儿的提醒,思路又回到了正轨。 孟老夫人收起笑容,脸色有些阴沉,他的儿子听话了几十年,没想到最近越发的脱离掌控了,这种感觉让孟老夫人极其不悦,“教养嬷嬷?从来都没有听你提及过此事,怎么今儿个想到这儿了呢?” “啊,早就有这个想法,府中事多一直没能与母亲说起,嫣儿和琼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别人府上有请教养嬷嬷教授打理庶务的,我也就动了这个心思,上次我见墨儿,就与她提起过让她帮着寻一个教养嬷嬷,毕竟墨儿现在是王妃,进宫请个嬷嬷也方便。” “上次父亲与我说完,我便找了王爷说了此事,王爷说何须到宫中去找,王府就有合适的人选。这不今天我来探望父亲,就把人领来了,祖母你看看合不合适?”韩墨儿与韩志清一唱一和的说到。 孟老夫人心中压着气,和善的面具裂开了缝:“既然你都带来了,那就见见。” 韩墨儿侧身 ,向常嬷嬷微微一笑,常嬷嬷利落的走到人前,给众人福了礼。 常嬷嬷不吭不卑,站在众人面前任由打量。孟老夫人见到常嬷嬷的气度,心中越发不悦,她高高在上的开口:“教人打理庶务,和真正打理庶务,看似是一桩事,实则是两张皮,就如同教授课业的夫子永远考不中状元是一样的。常嬷嬷你在王府当差,两个小姐交到你手里我是放心的,但你协助两个小姐打理我们韩府的庶务,我就不那么放心了。” 常嬷嬷面上表情不变,微微向孟老夫人欠了欠身:“老夫人说得是,教授课业与实际操作确实有所不同,但也并非完全相悖,这两种事我都做过,说句自夸的话,至今为止尚未出现过差错。” “常嬷嬷确实本事,令人叹服,但毕竟是打理韩府所有的庶务,是全盘而非一隅,不知常嬷嬷是否也能夸下这个海口?”孟老夫人很少这样咄咄逼人,她向来喜欢且擅长棉里藏刀、暗中伤人,今天是被韩志清的脱离掌控、韩墨儿的步步紧逼以及眼前的这个常嬷嬷的不自量力激出了满腔的愤懑,才显得有些失态。 “哦,都怪我,忘了介绍,常嬷嬷是王府的掌事嬷嬷,领着整个王府的掌家之权。”韩墨儿一句话轻飘飘的出口,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韩志清。 “她在王府掌家?领整个王府的掌家之权?”孟淑娟不可置信的问道,“韩墨儿你开玩笑呢,她既然担得如此职责,那她来我们家谁又打理王府庶务?” “回禀夫人,”常嬷嬷声音平缓的答道,“我来府上之前,王爷交代了,王府的掌家之权如果王妃喜欢打理庶务便交给王妃打理,如果王妃觉得累,不愿意接手,就由协理我打理庶务的另一位嬷嬷接手,当然,王妃什么时候有了兴致,也可以随时接管整个王府庶务。” “什么!”孟淑娟惊道,满屋子的人都惊讶的看向韩墨儿,礼王府的庶务是拿来给韩墨儿玩的吗?想玩便玩,不想玩便不玩,想什么时候玩便什么时候玩? 韩墨儿此时十分想给常嬷嬷鼓鼓掌,常嬷嬷能够如此机敏且淡定的说着假话实在是让人佩服,不过这一番假话也十足的为韩墨儿做足了面子, 也十足的将她家王爷说成了一个肆意妄行、胡乱作为的纨绔。 孟老夫人实在没想到韩墨儿能将王府的掌事嬷嬷请回韩府当两位孙女的教养嬷嬷,即便是公主、郡主怕是也没有如此待遇,孟老夫人不得不将高高在上的嘴脸收了起来,她一边想着如何将这个常嬷嬷打发出韩府,一边吩咐下人:“能请到常嬷嬷做我们家孩子的教养嬷嬷实在是韩府的荣幸,来人,还快给常嬷嬷看座。” 常嬷嬷也不推辞,谢过了之后便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还是祖母想得周到,”韩墨儿露出羞赧的表情,“常嬷嬷跟在我身边一下午了,我都没想起来给常嬷嬷看座,这要说出去,大家都要笑话我摆王妃架子了。” 众人不解,常嬷嬷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个下人,韩墨儿再不济也是正经的王妃,怎么会有人笑话她摆谱呢。 众人心中皆不解,但无人相问,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给韩墨儿搭着个梯子,此时却从人群之后传出一个声音,是韩琼儿,这是她今天在人前说的第一句话:“大姐姐这么说,莫不是这位常嬷嬷还有不普通的身份?” 韩琼儿这句话状似小女孩心直口快,只为求解,其实满满的心机,急功近利。 她一句话既为韩墨儿搭了话,又不着痕迹的抬高了常嬷嬷的身价,先一步讨了常嬷嬷的欢心,自然在今后的教习中常嬷嬷很可能会因此事偏心于她,若将常嬷嬷利用好了,说不定就可以将整个韩府握在手中。 韩墨儿心中嗤笑,赞了一声韩琼儿好算计,她借着话头说到:“你们有所不知,常嬷嬷曾是皇太后的贴身婢女,服侍了皇太后二十年,后来皇太后见礼王府中无人打理庶务,才忍痛割爱将常嬷嬷送到了王府,常嬷嬷每逢年节都要回宫看望皇太后,陪皇太后说话,一说就是一天,能让皇太后看重的人,我们自然是要敬重,常嬷嬷在我们王府可以算是半个主子,王爷待常嬷嬷也是以礼相待呢。这回也就是我舔着脸求到王爷了,不然王爷才不舍得劳动常嬷嬷呢。” 此言一出,又是一番震动,一个能直接同皇太后说上话的嬷嬷,来给韩府的小姐做教养嬷嬷,韩嫣儿和韩琼儿若真受了教诲,那可谓身价倍增,如果常嬷嬷于太后面前再能美言几句,那便又是另一番定论了。 孟老夫人在心中相较了一下得失,只能败下阵来,她现在不但送不走常嬷嬷,还得向供佛爷一样供着她。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只能认了,面上又挂上了慈和的微笑,向韩嫣儿和韩琼儿招了招手:“你们两个丫头可真是有福气了,能得了常嬷嬷的指导,还不快过来给常嬷嬷施礼,快点过来。” 又一番宾主尽欢,笑语欢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二章 韩大人喜遇友人 自从韩嫣儿和韩琼儿共同掌家之后,韩府的乱象渐渐平息,韩府两位小姐的表现也令人满意,常嬷嬷常拿府中庶务考校两人,韩嫣儿有大小孟氏暗中提点,表现自然不错,令人意外的是韩琼儿虽然无人相助,但每每处置得也颇为得当。 常嬷嬷就像韩府的一尊镇妖活佛,让各路牛鬼蛇神都收了作乱的心思。常嬷嬷在韩府久居,孟老夫人当然不快,可又寻不出常嬷嬷的半点错处,管家理事从不逾矩,所有的决策都是二位小姐所定,只要没有大错就按两人所定行事,如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事后徐徐教习传授,从不彰显自己能耐,也不妄自决断府中任何事宜。如此,孟老夫人只能将驱人出府的想法作罢,抛开此事不理。 孟淑娟是个欺软怕硬的,常嬷嬷身份摆在那里她便不敢得罪,加之常嬷嬷打理庶务方面又是有大本事的,孟淑娟心有忌惮,只能安生下来,不敢再有妄为。 张清华这段日子心情甚好,她虽在与孟淑娟的夺权大战中败下阵来,可孟淑娟也没得到半点好处,偏偏让她的女儿捡了个大便宜,跟着皇太后身边的人学习打理庶务,学不学得真才实学暂且不论,这消息一传出去,韩琼儿身上便镀了一层金,谁还不得高看一眼。 韩府太平,最高兴莫过于韩志清,他的病愈已久,上衙下衙嘴角都噙着三分笑,让同僚大感意外。 这日他与曾经的同窗到东市的一家酒肆吃酒,临窗而坐,车马喧嚣,他正欲将窗子掩上,却看见一个清秀的白衣男子从正街转入巷子,向深处走去。 韩志清脑中嗡的一声,有一个身影闪过,与刚才看到的白衣男子重合在一起,是那日他醉酒时开导他的小兄弟!韩志清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他要追上他,要谢他那日之举,要与他熟识,要成为他的挚友。 他快步跑出酒家,同窗大惊,平日里最为四平八稳的韩大人今天是怎么了,高声相问也只得了一句:我有要事,改日再叙。 韩志清没让小厮跟着,他跑到巷子里的时候,已经不见白衣男子的身影,他继续向前疾步快走,眼睛顺着巷 子的支脉四处瞧着,转了一个弯还是不见那人的身影,韩志清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有些失望的双手相叠击了下掌。 正当他满心失望慢吞吞的往回走的时候,听到旁边一户人家的大门吱呀一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公子您慢走,等我儿子回来后,我一定告诉他你来找过他。“ “多谢,那老伯您留步。” 韩志清一下子停下脚步,就是这个清越的声音,这正是那晚劝慰自己的声音。 韩志清急忙奔过去,因他走得过急,差点与迎面而来的白衣男子撞个满怀。 “欸,您慢点。”白衣男子扶住韩志清的胳膊,待他将目光落在韩志清的脸上,一下子便愣住了。 “兄台,你记不记得我了?那日我喝醉了,是你照顾我的。”韩志清急急的说出此话,将二品大员的风度抛在了脑后。 “哦,我…我不太记得了,您是认错人了。”沈丹珍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韩志清,她与韩志清是拐着弯的亲戚,虽然韩志清身处高位,日后应该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但沈丹珍也不想与韩志清有过多接触,万一日后真以女装相见,让对方认出,穿帮又尴尬。 “没认错,没认错,就是你。兄台,那日在悦来酒家,你也穿着白色衣服,我喝醉了,劳您照顾了,我…撒了酒疯,您还劝慰我来着,实在惭愧也实在感激,今日得缘再见,我定要郑重道谢。兄台,您,想起我来没有?” 沈丹珍看着面前目露希冀的韩志清,忽然就想起那晚昏黄烛光下这个男人清瘦的下颌挂着的泪水。 沈丹珍默了默,轻轻地点头:“记起来了。” 韩志清很是雀跃,当即约了沈丹珍吃酒:“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在下韩志清,凌云志的志,水至清的清,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韩志清与沈丹珍是远亲,两人差着辈分,若真论起来沈丹珍要管韩志清叫一声姑父。现在韩志清一口一个兄台的叫着,让沈丹珍里里外外都别扭起来。 “韩大人,我叫沈单,单枪匹马的单,我们行商的没有那么多讲究,您别兄台兄台的叫我了,就叫我沈单,大家都这么叫。” 韩志清并没有说自己有官职在身,不清楚沈单 为什么称呼他为韩大人,难道原就认识他? “哦,上次您喝醉了有人来接您,我见他们叫您韩大人,我就…,我…这么称呼您合适?”沈丹珍知道韩志清在疑惑什么,随口扯了个慌圆了过去。 韩志清在心中琢磨,上次来接自己的是齐子睿,他是定然不会叫自己韩大人的,可能是身边的小厮这样叫让沈单听到了。 自行解惑之后,韩志清搓搓手继续邀约:“沈单,好名字,听起来就爽朗,真是人如其名。沈公子,上次多有劳烦,不如今日给我一个机会谢过,咱们找一家酒家吃吃酒、说说话?” “啊?也…行。”沈丹珍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魔怔,本应该找个理由脱身而走,竟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现在再反悔已经来不及,只能与韩志清双双走入一家临街的酒肆。 退步青年说 这章真是短小精悍,喜欢这对,目前形势还不明朗,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三章 孽缘? 已经入了十月,秋老虎的威力尚存。湖边,虫鸣交叠、层层覆掩,像围绕在身边的立体音响,只是找不到暂停的按钮。 一个月前,搅动朝堂风云的皇子选妃一事尘埃落定,皇长子尉迟锦阳空悬的两个侧妃之位,分别选了淮南王府的五小姐和礼部尚书家的七小姐。而最受瞩目的二皇子尉迟锦安的正妃人选则是定了赵国公府二小姐赵思雅,另一侧妃选了左散骑常侍齐府的三小姐齐宝君。 两位皇子大婚同时举行,吉日定在了明年四月初八。 韩墨儿赶在待嫁新娘赵思雅闭门不见外客之前,将她邀至礼王府内,为的就是让赵思雅再松散一天,今后她身上的责任、义务、担子重之又重,穿上那套红嫁衣,就意味着她的少女时代戛然而止,今后一颦一笑皆不由心,一举一动皆不由已,带着镣铐的高高在上,不是每个人都会甘之如饴。 赵思雅一个人坐在礼王府后园的湖边拿着鱼竿发呆,韩墨儿去准备午膳了,要为她亲手烹饪几道菜肴。赵思雅知道韩墨儿的好意,这一天的惬意时光也确实得来不易,可她无论无何也做不到韩墨儿所谓的惬意闲散,脱下鞋袜将脚插入湖水中拨弄?无骨一般歪靠在躺椅上吃酒?打散紧绷的发髻让长发随风而动?赵思雅笑笑,她可以看着韩墨儿胡闹,却做不到与之相同。 对于被选上二皇子正妃这件事,赵思雅心中无甚波动。没有欢喜也没有多少忧虑,她向来对男女之情没有过多渴求,说心若止水略为夸张,但也真的少有期待。 她的日子一向波澜不惊,有时也会羡慕韩墨儿日子过得精彩纷呈,甚至羡慕韩墨儿在韩府时有那几个恶人可争可斗,而这种羡慕来匆匆去匆匆,转瞬即逝,淹没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中。 有鱼咬钩,赵思雅并未提竿,她希望鱼儿自己挣脱,并且长一个教训,以后莫再贪食。 “欸,上鱼了,怎么不拉杆?”一个男声从湖边的树上传来。 赵思雅心中一凛,韩墨儿已经吩咐过了今日后园不得外人进入,整个园中只有她们二人,连丫鬟都留在了外院。 赵思 雅施施然的站起身来,行动未见惊慌,她寻声望去,湖水一侧粗壮的树上隐约躺着一个男子,男子大约二十岁左右,穿着暗紫色劲装,眉眼被繁茂的树枝挡住,只露出锋利如刀削的下颌。 赵思雅未发一言,转身便走,步履从容。 身后那人在叫:“欸,我可不是什么歹人,你别出去乱喊乱叫,兴师动众的让人来擒我。” 赵思雅权当没听见,继续往院子出口走去。 忽然身边有影子一闪,再抬头时,树上的紫衣男子已经站在了面前,他斜倚在廊下的柱子上,堵住了赵思雅的去路。 “欸,和你说话呢,为什么不回答啊,你们官家小姐都这样?这么没礼貌吗?”紫衣男子转着手中的扇子,吊儿郎当的问到。 赵思雅心中有些不耐,她可以肯定面前的男子并非歹人,王府护卫严密,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现身并未招来护卫,只能说明他是被允许可以在王府中随意走动之人。但不论如何,好好的一天被这个男子搅扰了,赵思雅心中也有不快。 “和你说话呢,怎么,怕了?”男子一挑眉毛,一副流里流气的痞样。 “身子站正、腿站直、眼神放得客气一点,做到这几点公子再来和我谈及礼貌。”说完,赵思雅就绕过男子继续向前走去。 “欸?”男子被赵思雅训得一愣,随即扯开一个笑容,他身子一转又挡在了赵思雅前面,一脸浪荡不羁,“我说这位姑娘,看你长得清清雅雅的,没想到这么牙尖嘴利,我不过提醒你有鱼上钩,你便给我这般脸子看,你说,到底是谁没有礼貌?” 赵思雅头疼,她不想与男子争论谁更有礼貌,谁没有礼貌,在她看来这可笑至极。她看了一眼面前人,淡淡的说到:“所谓君子,克己复礼为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今我独处,公子应当避之;不避,应当不言;妄言,应当知进退;不知进退,应知羞耻;如今公子全然没有做到,如何来与他人理论礼貌之说。” 紫衣男子被赵思雅里里外外教训个透彻,心中暗火蒸腾,他从嘴角挤出一声嗤笑:“官家小姐书读得多,骂人都咬文嚼字,说我妄言、妄听、妄观、妄为是不是 ,来来来,你看看,你看看我躲得开吗?” 说着男子拉了赵思雅的手臂一下子将她带入怀中,另一手微微扶着她的腰,一个起身便凌于空中。赵思雅心中大惊,男女授受不亲,私下言语已是大忌,如今还这般亲密相拥,她一时愤恨在男子怀中挣了起来:“松手!” “松手?呵呵,遵命。”男子真的松了手。 “啊!”赵思雅的身体向下坠去,在马上要落到湖面之时,又被男子坚实的手臂搂了回来,重新纳入怀中。男子用单脚轻轻点了一下水面,带着赵思雅再一次凌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刚刚他曾躺过的树上。 赵思雅呼吸错落,心擂如鼓,她用力压制着心绪,半刻便调整好了呼吸。她抱紧了身边的树枝,抬起眼斜乜身边的男子:“松手。” 男子也觉得刚刚有些玩得过火,讪讪然的拿开了放在赵思雅腰上的手,即便如此嘴上却不饶人:“你可扶住了啊,别掉下去再让我救,到时候你这官家小姐的气势可端不住了。” “我错了。” “呦,我这是听错了?”男子懒洋洋的开口,“官家小姐倒是能伸能屈,临时抱大腿可以这么迅速吗?” “我错了,刚刚不应该以君子喻之,你就是个胡作非为的混蛋。”虽是骂人,却也语气平静淡漠,听不出怒火,倒有几分寒意。 赵思雅堪称闺中楷模,言行一直如教科书般得当,谁又能想得到国公府二小姐也能有如此直抒胸臆、开门见山骂人的时候。 “呦,这是骂我呢?还以为你怂了呢,不错不错,你这样端着挺好,挺有意思的,换个怂的或者哭哭啼啼的,可得烦死我。”男子展开扇子,自诩风流的扇了几下。 赵思雅深吸了一口气,她声音又冷了几分:“麻烦你快点告诉我,带我上来看什么?” “哦,对,我和你说,你和女山匪来之前,我就在这树上躺着休息了,之后便被你们扰了清梦。”男子屈肘将手臂枕于脑后,闲散地靠在旁边树干上,“是我大度,才没有责怪你们。后来女山匪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那,就那里,你看看,从我这个角度,不想看也能看到,这种情况不是你一句‘非礼勿视’就能定罪的 。” 男子顺手摘下一片叶子咬在口中,话语从他牙缝中挤出来,含含混混,很不正经:“后来有鱼上钩,我见你如老僧入定一般没有察觉,好心出言提醒,好嘛,又让你扣上了‘非礼无言’的帽子。然后你转身而走,我提醒一句莫要大呼小叫、四处嚷嚷,你则说我不知进退,啧啧,我是真的冤啊。”男子摇头叹息,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有心与你理论,你又骂我不知羞耻,不是,你这吵架骂人的技艺着实厉害,一会帮个忙把你那段词给我写下来,我回去背背,以后也试试这样文绉绉的骂人,看看到底爽不爽。” 赵思雅耳边乱糟糟一片,但她一个字也没有入耳。身边的男子说什么她并不关心,自打她稳住心神、放开眼界,便爱上了这片树荫后的天地。 树上视野高宽,她有些惶恐、有些紧张、又带着雀跃,和冲脱天界的兴奋。眼前树影婆娑、湖光粼粼,沙沙的风声就在耳边,赵思雅觉得自己像玩着躲猫猫的孩童,将自己藏在暗处通过缝隙去窥探外界,自己能看到一切,但没人知道自己在哪里。忽然间,赵思雅放松了下来,以自己的方式真正地放松下来。 她轻轻地晃动着脚,裙摆流光;半眯起眼睛,让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打在脸上,她甚至想在这枝干上睡一觉,看看是否能够拥有一段夏梦。 紫衣男子也安静下来,他眼神斜乜着身旁的人,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流光。 半响,男子才懒洋洋的开口:“怎么样,这里不错?” “是。”赵思雅没有反驳。 “刚刚你就坐在那里,”男子抬手指了指,“看起来…就像…一只孤鹤。”高贵又孤独,男子咽下了后半句。 赵思雅瞥了一眼他,并不认同他的形容,也懒得反驳半句。 男子屈起一条腿,斜倚在树上给自己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你是女山匪的朋友?” “女山匪?”赵思雅提起了一点兴趣。 男子嗤笑了一声:“你没看过那个话本子?女山匪强霸俏王爷,啧啧,那叫一个生动。” “所以,女山匪是墨儿?” “还能是谁?写得不就是她。不过这作者却也有几分能耐,性子写得忒像了,又 野又古怪又放肆。” 赵思雅勾了勾嘴角,难得的认同了男子的话。 男子看见那一闪即逝的微笑又一挑眉:“女山匪算得上有趣,没想到她交的朋友也挺有趣,”他停下来似是在认真思考,然后漾起了一个欠揍的表情,“这是不是就是鱼找鱼、虾找虾,那啥找那啥啊?” 赵思雅身上的形容词从来没有“有趣”二字,她也不知道那啥和那啥都是啥,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不知道也罢。她懒得搭腔,也不愿追究男子的种种行径,只是纵容自己的心要收一收了,这处风景、这份心境安享片刻即好,不可生了贪念。 “带我下去。”赵思雅看向男子,“我不会四处生事,你最好也能约束言辞,你我就当从未互相打扰,各自安度此日。”赵思雅平平淡淡的吩咐,面上清雅、眼神疏离,竟让紫衣男子生出了两人情过分手,从此一别两宽的感觉,心下默默“草!”了一声,被自己的想法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当两人对望,心中各有所思的时候,“思雅,树上的…是你吗?”一个惊讶的、颤抖的、小心翼翼又带着最好不是你的声音传来。 赵思雅转头一看,湖那边提着食盒的韩墨儿一脸茫然且绝望的看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难得起了局促和慌乱的感觉,手上一松一个不察便从树上落了下去。 “思雅!”韩墨儿吓得一身冷汗。 “我去!”紫衣男子一个翻身跃下了树,伸手去拉赵思雅。只是树木再高,距离地面也堪堪十几米,没有时间让男子再将赵思雅揽回身边,他只能以脚点树,施力让自己快速落地,用身体直接接住了赵思雅。 嘭的一声,赵思雅坠于一堵肉盾之上,男子为保她手臂不撑地而伤,在她落地的一瞬间就将赵思雅的手臂揽于怀中,因而赵思雅的头部与男子的头部直接相撞,好巧不巧,嘴唇也撞在了一起。 “唔~” “靠!” 赵思雅很疼,紫衣男子很痛,虽然唇齿相依,却全无旖旎之感。 反应过来的赵思雅迅速起身,她忽略了身上的疼痛,扶正了钗环,整理了衣裙,气度依旧、神态如常,如果不是颊边耀目的绯红,还真当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退步青年说 这对大家要磕得牙口好点才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四章 孽缘! “墨儿,过来。”赵思雅看着爬起来的男子,头也未回的唤着韩墨儿。 惊诧过后的韩墨儿乖觉的很,屁颠屁颠地提着裙子跑了过了。 “墨儿,告诉他今日之事应当如何处理?”赵思雅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只是眼中已不见平和。 韩墨儿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紫衣男子,她感到一个头两个大。赵思雅怎么和王爷的小情人有了瓜葛,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刚才提着食盒返回后园,垂钓的位置上无人,心想许是赵思雅坐得累了,随意走动走动。韩墨儿环顾四周,却看到湖边的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上有两人并肩而坐,若不是腿部垂下,衣袂微摆,还真是一时难以察觉,目光向上,透过枝叶看过去,韩墨儿身上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清雅若莲的赵思雅,邪魅狂狷的风展行,高冷矜贵的尉迟轩,韩墨儿脑中飘过无数种三角孽恋的情节,一个皇子妃、一个王爷、一个侠客,这三个人搅在一起是会出人命的。况且,风展行和尉迟轩不是一对好基友吗,风展行为何还要牵扯赵思雅,搞男女通吃吗?当初就要拉她与他们二人搞三角关系,如今又打起了赵思雅的主意?做你的春秋大梦!韩墨儿怒从衷起,将心一横,她必须在这三人中插上一脚,及时止损,以保安宁。 韩墨儿上前一步,将赵思雅护于身后,她抬起眼帘直视男子,庄重威仪,乃王妃之范:“风公子,刚才多谢你义举,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即便风公子身在江湖,大概也懂得这个道理。今日,我们不谢你相救之恩,也不讨你相扰之责,两两相抵,权当无事发生,我们今日在这后园之中没见过风公子,风公子也没看到过我们,如此这般可好?” 风展行从没见过这样的韩墨儿,不容置疑、不容反驳,通身威仪、不怒自威。他揉着后腰站没站相,嘴角噙着笑,目光撩到赵思雅身上:“我要说不好呢?” 韩墨儿心中一惊,男子对女子是否有意,只需一眼便可知晓,风展行的心迹虽一闪即逝,却也让韩墨儿看了分明。即刻,韩墨儿便打定主 意,此番定让风展行断了龌龊心思,即便今后要与尉迟轩为敌也在所不惜。 思及此,韩墨儿奉上了一个微笑:“如若不好,那风公子就不再是我礼王府的座上宾。” “噢?”风展行兴味甚浓,挑眉相问,“你做得了尉迟轩的主?” “我是礼王府王妃,自然做得了主。”韩墨儿心中怂的不行,在王爷的小情人面前叫嚣,定然日后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但为了赵思雅,她此时说出的话也铮铮有声。 风展行大笑,因呛了风还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一边笑一边摆手:“放心,不说出去,不说出去,我有分寸。”随即站直了身子,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向赵思雅正色道:“这位姑娘,今日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鄙人风展行,风起展翅而行,无羁无绊自得逍遥,希望姑娘也得此心境,万事顺意。”他缉了一礼,转身一跃,身影瞬间隐没于绿柳楼台之中,不见了踪影。 韩墨儿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脊背松了下来,想着要寻一杯酒压压惊。她回头看向赵思雅,撞上她随着那个身影还未收回来的目光,韩墨儿暗暗叫了声“不好”,赵思雅难道也生了情愫?若如此又该如何是好?唉,情丝纷乱,韩墨儿拿着剪刀茫然无措。 “你和那风展行到底怎么回事?”闹了这一遭,两人午时已过才吃上午膳。 “你刚才说不讨他相扰之责,你怎就知道是他相扰于我?”赵思雅并未直接回答,反问了一个问题。 “那还用说,你那性子,那一身原则规矩,怎能和一个男子到树上并肩而坐,怕是你们起了冲突,他捋你上去的。” “聪明。”赵思雅笑着将前因后果说明,至此之后就听了整整一个下午韩墨儿对风展行的没有底线的超低评价。 韩墨儿嘴累心更累,人活两世,也没有在人后非议他人之癖好,今日她无所不用其极的贬低风展行,为的就是斩断赵思雅的刚刚系上的情丝。赵思雅错不得,往后余生她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一般,行差踏错一步便可入万劫不复之境。所以背后贬低风展行这样无品之事韩墨儿做了一下午,待送走赵思雅后,已经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的韩墨儿晚 膳之后没有去尉迟轩书房报道。早晚问安,有空再陪读书已经成为她与尉迟轩这些日子相处的常态,但今天韩墨儿见了风展行,自知小别胜新婚,不应前去打扰。再说今日她与风展行闹得很是不虞,风展行不知已经吹了多少枕头风,递了多少小话过去,韩墨儿才不傻傻地自己送上门去穿小鞋。 风展行此时的确在尉迟轩房中。他近日去了一趟圈禁废太子尉迟景的漳州,教训了一对采花大盗,顺便给尉迟轩带回来点废太子的消息。 “尉迟景最近也往嵩山派了探子,他得知尉迟重跑了,现在是想寻之、杀之,还是想一泯恩仇,联合对付朝廷啊。” 尉迟轩听到风展行带回的消息并不惊讶,朋友和敌人的角色,在利益面前可以随时切换,何况他们二人目前均没有独自颠覆政权的能力,当初斗得不死不休的二人,很有可能连起手来共同对付朝廷。 尉迟轩思忖了片刻,提笔给他此前派往嵩山的探子写了封信,督促他们尽快寻到废皇长子的踪迹,为了不让两人联手,看来只能先拿一个其中一人开刀了。 尉迟轩摩挲着手中的狼毫,眼神深晦而锋利。 不多时,摆了晚膳。风展行大刀阔斧,吃过一抹嘴,开始嫌弃:“你们王府的厨子做得菜,吃多了手艺也就那样,没什么新鲜的,哦对了,上次那个厨子,就做什么水煮肉片和鱼香肉丝的那个,还在你们王府吗?尉迟,明日着她给做几道菜肴尝尝呗,上次那两道菜真是令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啊。” 尉迟轩回想了一下往日情景,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怨念,那是韩墨儿第一次为自己烹饪菜肴,自己没吃到一箸,倒都进了风展行的肚子。转而又气韩墨儿,自己不过是说了句“你送来的菜未吃”,韩墨儿便当真不再做了。平日里那般脸皮厚,被拒绝也三番两次的贴上来,在这件事到执行得彻底。 尉迟轩黑了脸:“嫌我府上的菜不好吃,你便找好吃的地方去。” “欸,你怎么还翻脸了呢?啧啧,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你们夫妻俩可真是一模一样。”酒足饭饱的风展行翻身倚在榻上,“你们家的厨子怎么那么金贵呢?做两道菜都心 疼,怎么平日里还供起来不成?” 见尉迟轩的脸色更黑了,曹公公赶紧出来打圆场:“风公子,上次那两道菜不是府上的厨子做的,是我们王妃专门给王爷做的。” “什么!”风展行一个跟头翻起来,“那菜是女山匪做的?曹公公所言属实?” 曹公公笑眯眯的点头,他发现自他说完那菜是专门给王爷做的之后,王爷的面色由阴转晴,还生出两分自得的模样。 “真是…女山匪做的?那她今天还拿不让我进王府威胁我,要是换成再不让我吃到她的菜,我立马就范。” “你今天与韩墨儿见过?”尉迟轩皱眉。 “见了,还被她威胁了,”风展行又躺得四仰八叉,他挑着眉说,“女山匪说能当你的家,再不让我为王府的座上宾。” 尉迟轩眉头更紧,他心中烦躁,不知为何万事一扯上韩墨儿,他便情绪难控:“说清楚,怎么回事?” 风展行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说清楚也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今日来你府上的那个官家小姐是谁?”风展行想着那正派守礼、清雅高贵,却又强大难驯、拒人千里的风姿,回味悠长地问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五章 谁是断袖? 韩墨儿被请到尉迟轩院子中的时候已经掌灯时分,来之前韩墨儿抱着必死的决心自备蒲团慷慨赴死。 她进了屋子,眼睛扫了一圈,发现屋中除了冷漠异常的尉迟轩并无他人。韩墨儿舒了一口气,她与尉迟轩见得多了倒也亲近了些许,给尉迟轩认个错道个歉,哄上几句,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但若是风展行在侧,她是万万也做不来这些举动的,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 韩墨儿给尉迟轩问了安,便摆好蒲团跪了下来,她也不言语,秉承着说多错多的想法,等着尉迟轩开口。 两人静默无言,多时后,尉迟轩才问:“因何跪?” “啊?就是因为…”韩墨儿不知风展行如何告得状,定是不会将他自己勾引女人的事情说出来,那他会给自己定个什么罪状呢,韩墨儿无从回答这个问题。 “为何?” “因为…因为惹了风公子不高兴。”韩墨儿心一横,风展行不仁莫怪自己不义,大不了如实相告,看谁的罪过更大一些。 “风展行?”尉迟轩放下手中的书,眉头蹙起,“罚跪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何须为一个外人受罚?” “嗯?外人?谁?风公子是外人吗?”韩墨儿被尉迟轩的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风展行…”尉迟轩停下思索了片刻,“自然也算不上是外人。” 韩墨儿气馁,说来说去还不一样,干嘛废话连篇。 “但是…孰近孰远你总要分得清,”尉迟轩似乎有些语滞,“罚你…也绝不会因为别人。” 韩墨儿忽然有些不懂尉迟轩的话,模糊间又好像懂了几分,她安静了片刻,怯懦的相问:“那是因为什么?” 尉迟轩未答,语气中冰寒已释:“上来。” 韩墨儿乖乖的上了榻,两人之前气氛有点古怪,这种时刻礼王向来是不说话的,尴尬只能由韩墨儿打破。 “王爷,臣妾给你读。” “风展行,不会生事,我会让她断了对赵二小姐的心思,你不用担心。”尉迟轩答非所问。 忽然间,韩墨儿心中漾起难以言喻的感觉,类似于不快,类似于失落。这是尉迟轩在 维护风展行,被劈了腿,发间险些染绿都要如此维护,是生怕自己真的作闹起来,赶了他的座上宾? 韩墨儿心中嗤笑一声,尉迟轩看起来强大锋利,在感情面前竟然如此卑微。风展行有恃无恐的将此事合盘告知,仗得不就是尉迟轩的纵容与留恋。而尉迟轩得知情人心系他人还要帮忙圆说,当真是爱得足够低微了。 韩墨儿越想越气,气尉迟轩在别人面前如此卑微,在自己面前却这样强势。 她收了面上所有表情,声音不见波澜,冷静自持:“既然王爷已经都知道了,就不用臣妾多说了,国公府二小姐将来是什么身份,不用我说王爷也自然知晓,让风公子趁早收了不该有的心思才是正途,别闯出什么祸事来,连累了咱们王府。” 尉迟轩不解韩墨儿的忽然变脸,久违了的表情和语气只有在韩墨儿刚入府时出现过,面具一般带在韩墨儿的脸上,将真正的她掩盖的严严实实,窥不到一点真容。 尉迟轩在心中措了一下辞:“这么晚叫你过来,只是见你晚上没来问安,与其他的事情无关。” “王爷,是臣妾的错,一时怠懒,失了礼数,王爷罚我理所应当。臣妾谨遵王爷教诲,下次定不敢再犯了。”韩墨儿恭敬地垂眸赔罪。 尉迟轩蹙紧了眉:“没想罚你,是你自己进屋就跪的。” “臣妾知罪了,下次王爷让跪再跪,不再擅做主张了。”韩墨儿恭敬得类似抵抗。 尉迟轩不再说话,他从没如此为一件事情小心解释过,可现在即便解释过后,面前的女人好像也并未释怀,他又沉默了一会,才疲累的说了一句:“回去。” 韩墨儿应声而去,尉迟轩面上寒冰三尺,他顿了顿,用能将人冻僵的声音吩咐:“把风展行找来。” 怒火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是。 当夜,都城外五十余里外的荒山上,风展行被尉迟轩以切磋武艺之名痛殴了半宿,不明不白的做了出气筒。 这日,韩墨儿收到了韩琼儿共赴青霞山赏秋的邀约。韩琼儿在信中提及韩府如今井然有序、人事畅达;父亲身体康健、心情尚佳;自己习理掌家、受益颇丰,对韩墨儿的安排表达了十二分的赞赏与感谢 。并言近日常嬷嬷进宫陪伴皇太后,自己有几日闲暇,本想姐妹三人同游青霞山,但韩嫣儿大病初愈不适合出门,因而邀请韩墨儿共往。 韩墨儿将信漫不经心地放在一旁,心道韩琼儿也马上到了议婚的年纪,现在确实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了,这是要借机向她汇报韩府近日的动态呢,是否还要与她计划一下下一步如何行事? 韩墨儿不愿与其周旋,本来这次参与韩府之事为的也是韩志清,如今韩志清不为家事所累,神清气爽,韩墨儿实在懒得再考虑韩府半分。她让翠柳送了口信过去,说已经与礼王定好不日去爬山赏秋,只能下次与她再寻盛景一同前往了。 青霞山以桂花闻名,秋景只算尚可,但都城近郊可去之处不多,每逢金秋,青霞山也是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韩墨儿未去过青霞山,以前几年人员越多之处,代表着对她的轻慢与讥笑越多,因而阖府出游时她都是百般推拒,乐得自个儿留在家中闲散度日。 今年她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在府中寻了棵刚刚染了秋意的枫树倚着,取出珍藏的醉烟波,敬风、敬雨、敬流淌着的并不潋滟的秋光。 啧,风展行远远地瞧着撇撇嘴,女山匪这日子过得忒舒坦,幕天席地倚树吃酒,怕是微醺得已经睡了。 他想起尉迟轩敲打自己的话,想着他冷淡下的揶揄,想着自己还未成形便夭折的爱慕,风展行用舌头顶了顶颊边的肉,脸上扯出一个邪佞的笑容。 韩墨儿与尉迟轩已经冷淡了多日,以前王爷冷淡,有王妃花样百出的哄着,倒也相得益彰。可现在一个不多言、一个不多语,相敬如冰、雪上加霜。 曹公公跟着操心,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王爷这边他不敢打探,就去韩墨儿处拐着弯相询,哪想到一直好说话的王妃,此次也缄默不言,每次都是笑脸相迎,新鲜茶点招待,就是不提王爷种种,绕着圈的将王爷挡在话题之外。曹公公只能在心中企盼:小两口的别扭早点过去。 可是,神灵不显,曹公公的企盼并未如愿,别扭劲没能过去,小俩口的矛盾升级了。 韩墨儿是在半夜被翠枝从睡梦中唤醒的。 “小姐!小姐!你醒醒, 不好了,你快醒醒!”翠枝口气焦急。 “嗯~怎么了?”韩墨儿睡眼朦胧,“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王爷…王爷现在叫你过去,来传话的小格子说,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说…从来没看到王爷发过那么大的火。” 韩墨儿揉揉太阳穴,迷迷糊糊地心想尉迟轩又发什么疯,难道是风展行又吹了什么枕头风? 正想着,便听见屋外守门站着的小格子的声音传来:“王妃,您若是起来了,就随小的快点去博雅斋。” 小格子不敢将礼王的话原原本本传过来,王爷那句“让韩墨儿一刻钟内滚过来!”的话差点把他吓尿了。 跟在王爷身边已经六年,小格子从来没见过王爷如此怒气滔天过。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忌,寥寥几言就能让人溃败的王爷,竟然徒手碾碎了最爱的白玉杯子。 小格子不敢妄自揣测其中原因,但脑子却不受控制,一个能让丈夫徒生怒意的妻子,怕只有偷人一个因由? 小格子赶快摇了摇脑子,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外。怎么能这样想王妃呢,王妃入府时间不长,但亲切和善,从不颐指气使将他们当下人使唤,甚至给王爷做了什么吃食,就有他们一份,待人和暖的就像自己的姐姐,这样好的王妃,自己怎么能这样揣度、编排呢! 正懊悔着,小格子看见韩墨儿从寝房出来。她头上简单的打了个髻,长长的墨发散在腰间,映着月光,如水一般滑动,像上好的绸缎暗光流闪、低调奢华。 她的脸上睡意未消,尚有迷离之色,眼睛半睁不睁,睫毛上擎着的星光在眼睑下留下一片如雾的阴影,像极了千金难求、娇贵脆弱的臻美物件,比如刚刚被捏成齑粉的那只白玉杯子。 平日里挺直的脊背也有些软,身姿娇娇软软,让人想要伸手相扶,或者相拥,以便光明正大的窥视她勾魂摄魄一般的美貌。 十月的夜晚已经沁了寒意,她拢了拢纱衣外的白色斗篷,越过众人走在前面,像夜幕中的一支燃着的烛火,火光白亮,翻滚跳跃,亦幻亦真,绝伦美妙。 小格子晃过神来,韩墨儿已经走远,他赶紧跟上,两人一起进了博雅斋。 韩墨儿进了尉迟轩的屋子, 见他衣着整齐,坐姿规范,心中道了了声“不好”。 尉迟轩和她耍过性子、摆过脾气,即便拒人千里之时也没有这样规矩的举止,不是支起单膝靠在罗汉床上,就是倚着引枕闲散而坐,今天这样如利刃在鞘一般正襟危坐着,让韩墨儿的心抖了一抖。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韩墨儿没有气节,心下怂了,刚要唯唯诺诺的请安,便听到尉迟轩沉声吩咐:“暗卫今夜不用值夜,全都撤走。” 一阵微动,韩墨儿似乎听到了破夜的风声。 “曹公公也回去休息,院子里不用留人。”尉迟轩继续吩咐。 “这…好。”曹公公带着小格子无奈离去,出门之前投给了韩墨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韩墨儿脊背发凉,当下睡意全无,用力思索着到底哪里得罪了面前的阎王。 她刚要说话,又被打断。 玉面阎王对着空气说:“风展行,今夜要是让我在方圆十里内看到你,明日我就将你的行踪公布于天下,你那些宿敌怕是当天便会纷至沓来,联手取你的项上人头。” “你不用这么狠,”风展行的声音从房顶传来,“我不过是想看看热闹,又不传出去,也不行?” 尉迟轩眼皮一挑。 “行行行,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方圆百里之内让你看不到我。欸,我说女山匪,你可得挺住啊,今夜你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啊,没人能帮得上你,你就自求多福哈哈哈哈。” 笑声渐远,隐于暮色。 这两口子今个儿这是在玩什么花样?韩墨儿暗忖,她向后退了一步,她在考虑如何跑路速度最快。 “韩墨儿,”盛着怒火的目光看过来,“你怎么敢!” “我…臣妾…” 未等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语言,韩墨儿眼前一暗,尉迟轩顿然已在前,他抬手掐住了韩墨儿的下颌,逼着她仰头看向自己。 “你可知我叫你来为何?”尉迟轩就如鹰隼,用爪子按着刚猎捕到的雏鸡,他不吝展现自己无边的强大,以期绝对的震慑对方。 “不…不知。”韩墨儿心慌嘴瓢,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 “不知?也是,你胆子多大,每一个想法都离经叛道,做了那么多无法无天的事,说了 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哪能全都记得起来!”捏在下颌上的手又紧了紧,“韩墨儿,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妄自揣测到本王身上,还与旁人胡言乱语,看来我礼王府的规矩是太松了!跪下!” “唔,”下颌被尉迟轩捏的剧痛,待他松开手,韩墨儿伸手去揉,她垂下眸子,稳了稳心神,心智重新上线,思索了一瞬,便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王爷,你让臣妾跪,臣妾不能不跪,但实在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不如王爷明示,若真是臣妾做错了事,冒犯了王爷,辱没了王府,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你!”尉迟轩一个巴掌拍在桌上,“你和风展行曾经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韩墨儿略一回想,这些日子的郁气又翻了上来,看来尉迟轩今日也是在给风展行出气,不过是那日在后园威胁了风展行一句,怎么还没完没了过不去了。今天他没有当着风展行的面处置自己是不是还得谢他一二。 韩墨儿的语气越发平缓,她似乎思索了一番才开口:“想起来了,我与风公子说能做王爷的主,他若再将那日后园之事说与外人,我便不再让他进入王府半步。” 韩墨儿心中怒火与失望不知哪一个更多,索性撂了狠话:“当日种种就是如此,王爷若是觉得我逾矩便治我的罪,要是觉得我得罪了风公子,臣妾无话可说,王爷要怎么罚就怎么罚,休书一张给我也行,臣妾即刻离府,不碍您与风公子的眼。” “你!”尉迟轩忽的又站起身来,指着韩墨儿牙根紧咬,他觉得他这一辈子的怒气都在今晚用完了,用在了这个蠢笨痴傻、自以为是的女人身上。 “我以为此前蠢笨名声是你自己有心营造,谁想到你不是装痴扮傻,你是真傻真蠢,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与风展行是….,韩墨儿,我….,你….。”朝堂上向来辩才第一的礼王尉迟轩,竟也有难表其意的时候,他将袖子一甩闭了嘴,实在难以启齿。 韩墨儿向来理智,是识时务的俊杰,可现下也因尉迟轩的那句“真傻真痴”动了心火,世人嘲讽她多年,于她皆如过眼云烟,谁料到如今尉迟轩的一句讥讽,便如导火索一样,将她心中那微乎其微的 委屈、愤懑、彷徨、无助全都引出,借着怒意放大了几倍,大有滔天之势。 她站起身来,脊背挺得笔直:“我是傻是蠢,王爷不说我也知道,我傻傻地以为你表面锋利逼人,内心却比常人宽厚,只要不与你为敌,我在这王府便会有一席之地;我蠢蠢地认为我们日渐亲近,虽无夫妻之情,却有朋友之谊,你我虽不知心,倒也不用互相猜忌。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傻我蠢,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分寸,我只是件礼王身边一个遮人眼目的摆件,不能言语、没有心思的摆件!如今,王爷敲醒了我,今夜,朗朗明月在天,我韩墨儿立誓于此,今后我在王府一天,便守一天规矩,做好一个摆件的本分,请王爷放心!” 韩墨儿说完便退到一旁:“王爷还有事吗?没有臣妾就告退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尉迟轩还震惊在韩墨儿的话中,他不知为何事情偏离到如此地步,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各说各话,都把自己气得半死。 他感觉到了韩墨儿的怒意,更感觉到了她死水一般寒凉的心境,尉迟轩竟有些慌了,他想留下生动温暖的韩墨儿,留下打破自己乏善生活的韩墨儿,留下能够拨动自己心弦的韩墨儿。 韩墨儿挑帘而出,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 “我,不是断袖。”尉迟轩的声音传来,“也和风展行没有…那方面的关系。” 韩墨儿…石化了。 尉迟轩走过来,在她身后接着说:“今夜风展行与我说,你误以为我们是…,我确实气极了,才找你过来问罪。” 尉迟轩语气平淡,还略带真诚,可字字句句砸在韩墨儿身上就如重锤凿心。自己一直误解了尉迟轩?一直自编自导无稽剧情?自己曾经与风展行说过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韩墨儿想掏枪毙了自己,可惜这世上无枪。 等等,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怀疑尉迟轩猜忌自己,起誓发愿要做好一个本分的摆件,从此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啊!!!!没枪总有刀,韩墨儿急需一把自刎的刀。 她缓慢地转身,见尉迟轩直视自己,怯懦了半响才开口:“王爷,要不,我再给你跪下。” 尉迟轩看了半响,为韩墨儿怂得如此之快,如此能伸能屈的表现叹服,蓦地,他转头而笑,淡淡地说了声:“胡闹。” 韩墨儿恍恍惚惚溺死在这笑容之中,只觉得深寒的夜露也浇不灭此时她心中燎原的火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五章 谁是断袖? 韩墨儿被请到尉迟轩院子中的时候已经掌灯时分,来之前韩墨儿抱着必死的决心自备蒲团慷慨赴死。 她进了屋子,眼睛扫了一圈,发现屋中除了冷漠异常的尉迟轩并无他人。韩墨儿舒了一口气,她与尉迟轩见得多了倒也亲近了些许,给尉迟轩认个错道个歉,哄上几句,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但若是风展行在侧,她是万万也做不来这些举动的,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 韩墨儿给尉迟轩问了安,便摆好蒲团跪了下来,她也不言语,秉承着说多错多的想法,等着尉迟轩开口。 两人静默无言,多时后,尉迟轩才问:“因何跪?” “啊?就是因为…”韩墨儿不知风展行如何告得状,定是不会将他自己勾引女人的事情说出来,那他会给自己定个什么罪状呢,韩墨儿无从回答这个问题。 “为何?” “因为…因为惹了风公子不高兴。”韩墨儿心一横,风展行不仁莫怪自己不义,大不了如实相告,看谁的罪过更大一些。 “风展行?”尉迟轩放下手中的书,眉头蹙起,“罚跪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何须为一个外人受罚?” “嗯?外人?谁?风公子是外人吗?”韩墨儿被尉迟轩的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风展行…”尉迟轩停下思索了片刻,“自然也算不上是外人。” 韩墨儿气馁,说来说去还不一样,干嘛废话连篇。 “但是…孰近孰远你总要分得清,”尉迟轩似乎有些语滞,“罚你…也绝不会因为别人。” 韩墨儿忽然有些不懂尉迟轩的话,模糊间又好像懂了几分,她安静了片刻,怯懦的相问:“那是因为什么?” 尉迟轩未答,语气中冰寒已释:“上来。” 韩墨儿乖乖的上了榻,两人之前气氛有点古怪,这种时刻礼王向来是不说话的,尴尬只能由韩墨儿打破。 “王爷,臣妾给你读。” “风展行,不会生事,我会让她断了对赵二小姐的心思,你不用担心。”尉迟轩答非所问。 忽然间,韩墨儿心中漾起难以言喻的感觉,类似于不快,类似于失落。这是尉迟轩在 维护风展行,被劈了腿,发间险些染绿都要如此维护,是生怕自己真的作闹起来,赶了他的座上宾? 韩墨儿心中嗤笑一声,尉迟轩看起来强大锋利,在感情面前竟然如此卑微。风展行有恃无恐的将此事合盘告知,仗得不就是尉迟轩的纵容与留恋。而尉迟轩得知情人心系他人还要帮忙圆说,当真是爱得足够低微了。 韩墨儿越想越气,气尉迟轩在别人面前如此卑微,在自己面前却这样强势。 她收了面上所有表情,声音不见波澜,冷静自持:“既然王爷已经都知道了,就不用臣妾多说了,国公府二小姐将来是什么身份,不用我说王爷也自然知晓,让风公子趁早收了不该有的心思才是正途,别闯出什么祸事来,连累了咱们王府。” 尉迟轩不解韩墨儿的忽然变脸,久违了的表情和语气只有在韩墨儿刚入府时出现过,面具一般带在韩墨儿的脸上,将真正的她掩盖的严严实实,窥不到一点真容。 尉迟轩在心中措了一下辞:“这么晚叫你过来,只是见你晚上没来问安,与其他的事情无关。” “王爷,是臣妾的错,一时怠懒,失了礼数,王爷罚我理所应当。臣妾谨遵王爷教诲,下次定不敢再犯了。”韩墨儿恭敬地垂眸赔罪。 尉迟轩蹙紧了眉:“没想罚你,是你自己进屋就跪的。” “臣妾知罪了,下次王爷让跪再跪,不再擅做主张了。”韩墨儿恭敬得类似抵抗。 尉迟轩不再说话,他从没如此为一件事情小心解释过,可现在即便解释过后,面前的女人好像也并未释怀,他又沉默了一会,才疲累的说了一句:“回去。” 韩墨儿应声而去,尉迟轩面上寒冰三尺,他顿了顿,用能将人冻僵的声音吩咐:“把风展行找来。” 怒火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是。 当夜,都城外五十余里外的荒山上,风展行被尉迟轩以切磋武艺之名痛殴了半宿,不明不白的做了出气筒。 这日,韩墨儿收到了韩琼儿共赴青霞山赏秋的邀约。韩琼儿在信中提及韩府如今井然有序、人事畅达;父亲身体康健、心情尚佳;自己习理掌家、受益颇丰,对韩墨儿的安排表达了十二分的赞赏与感谢 。并言近日常嬷嬷进宫陪伴皇太后,自己有几日闲暇,本想姐妹三人同游青霞山,但韩嫣儿大病初愈不适合出门,因而邀请韩墨儿共往。 韩墨儿将信漫不经心地放在一旁,心道韩琼儿也马上到了议婚的年纪,现在确实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了,这是要借机向她汇报韩府近日的动态呢,是否还要与她计划一下下一步如何行事? 韩墨儿不愿与其周旋,本来这次参与韩府之事为的也是韩志清,如今韩志清不为家事所累,神清气爽,韩墨儿实在懒得再考虑韩府半分。她让翠柳送了口信过去,说已经与礼王定好不日去爬山赏秋,只能下次与她再寻盛景一同前往了。 青霞山以桂花闻名,秋景只算尚可,但都城近郊可去之处不多,每逢金秋,青霞山也是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韩墨儿未去过青霞山,以前几年人员越多之处,代表着对她的轻慢与讥笑越多,因而阖府出游时她都是百般推拒,乐得自个儿留在家中闲散度日。 今年她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在府中寻了棵刚刚染了秋意的枫树倚着,取出珍藏的醉烟波,敬风、敬雨、敬流淌着的并不潋滟的秋光。 啧,风展行远远地瞧着撇撇嘴,女山匪这日子过得忒舒坦,幕天席地倚树吃酒,怕是微醺得已经睡了。 他想起尉迟轩敲打自己的话,想着他冷淡下的揶揄,想着自己还未成形便夭折的爱慕,风展行用舌头顶了顶颊边的肉,脸上扯出一个邪佞的笑容。 韩墨儿与尉迟轩已经冷淡了多日,以前王爷冷淡,有王妃花样百出的哄着,倒也相得益彰。可现在一个不多言、一个不多语,相敬如冰、雪上加霜。 曹公公跟着操心,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王爷这边他不敢打探,就去韩墨儿处拐着弯相询,哪想到一直好说话的王妃,此次也缄默不言,每次都是笑脸相迎,新鲜茶点招待,就是不提王爷种种,绕着圈的将王爷挡在话题之外。曹公公只能在心中企盼:小两口的别扭早点过去。 可是,神灵不显,曹公公的企盼并未如愿,别扭劲没能过去,小俩口的矛盾升级了。 韩墨儿是在半夜被翠枝从睡梦中唤醒的。 “小姐!小姐!你醒醒, 不好了,你快醒醒!”翠枝口气焦急。 “嗯~怎么了?”韩墨儿睡眼朦胧,“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王爷…王爷现在叫你过去,来传话的小格子说,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说…从来没看到王爷发过那么大的火。” 韩墨儿揉揉太阳穴,迷迷糊糊地心想尉迟轩又发什么疯,难道是风展行又吹了什么枕头风? 正想着,便听见屋外守门站着的小格子的声音传来:“王妃,您若是起来了,就随小的快点去博雅斋。” 小格子不敢将礼王的话原原本本传过来,王爷那句“让韩墨儿一刻钟内滚过来!”的话差点把他吓尿了。 跟在王爷身边已经六年,小格子从来没见过王爷如此怒气滔天过。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忌,寥寥几言就能让人溃败的王爷,竟然徒手碾碎了最爱的白玉杯子。 小格子不敢妄自揣测其中原因,但脑子却不受控制,一个能让丈夫徒生怒意的妻子,怕只有偷人一个因由? 小格子赶快摇了摇脑子,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外。怎么能这样想王妃呢,王妃入府时间不长,但亲切和善,从不颐指气使将他们当下人使唤,甚至给王爷做了什么吃食,就有他们一份,待人和暖的就像自己的姐姐,这样好的王妃,自己怎么能这样揣度、编排呢! 正懊悔着,小格子看见韩墨儿从寝房出来。她头上简单的打了个髻,长长的墨发散在腰间,映着月光,如水一般滑动,像上好的绸缎暗光流闪、低调奢华。 她的脸上睡意未消,尚有迷离之色,眼睛半睁不睁,睫毛上擎着的星光在眼睑下留下一片如雾的阴影,像极了千金难求、娇贵脆弱的臻美物件,比如刚刚被捏成齑粉的那只白玉杯子。 平日里挺直的脊背也有些软,身姿娇娇软软,让人想要伸手相扶,或者相拥,以便光明正大的窥视她勾魂摄魄一般的美貌。 十月的夜晚已经沁了寒意,她拢了拢纱衣外的白色斗篷,越过众人走在前面,像夜幕中的一支燃着的烛火,火光白亮,翻滚跳跃,亦幻亦真,绝伦美妙。 小格子晃过神来,韩墨儿已经走远,他赶紧跟上,两人一起进了博雅斋。 韩墨儿进了尉迟轩的屋子, 见他衣着整齐,坐姿规范,心中道了了声“不好”。 尉迟轩和她耍过性子、摆过脾气,即便拒人千里之时也没有这样规矩的举止,不是支起单膝靠在罗汉床上,就是倚着引枕闲散而坐,今天这样如利刃在鞘一般正襟危坐着,让韩墨儿的心抖了一抖。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韩墨儿没有气节,心下怂了,刚要唯唯诺诺的请安,便听到尉迟轩沉声吩咐:“暗卫今夜不用值夜,全都撤走。” 一阵微动,韩墨儿似乎听到了破夜的风声。 “曹公公也回去休息,院子里不用留人。”尉迟轩继续吩咐。 “这…好。”曹公公带着小格子无奈离去,出门之前投给了韩墨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韩墨儿脊背发凉,当下睡意全无,用力思索着到底哪里得罪了面前的阎王。 她刚要说话,又被打断。 玉面阎王对着空气说:“风展行,今夜要是让我在方圆十里内看到你,明日我就将你的行踪公布于天下,你那些宿敌怕是当天便会纷至沓来,联手取你的项上人头。” “你不用这么狠,”风展行的声音从房顶传来,“我不过是想看看热闹,又不传出去,也不行?” 尉迟轩眼皮一挑。 “行行行,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方圆百里之内让你看不到我。欸,我说女山匪,你可得挺住啊,今夜你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啊,没人能帮得上你,你就自求多福哈哈哈哈。” 笑声渐远,隐于暮色。 这两口子今个儿这是在玩什么花样?韩墨儿暗忖,她向后退了一步,她在考虑如何跑路速度最快。 “韩墨儿,”盛着怒火的目光看过来,“你怎么敢!” “我…臣妾…” 未等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语言,韩墨儿眼前一暗,尉迟轩顿然已在前,他抬手掐住了韩墨儿的下颌,逼着她仰头看向自己。 “你可知我叫你来为何?”尉迟轩就如鹰隼,用爪子按着刚猎捕到的雏鸡,他不吝展现自己无边的强大,以期绝对的震慑对方。 “不…不知。”韩墨儿心慌嘴瓢,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 “不知?也是,你胆子多大,每一个想法都离经叛道,做了那么多无法无天的事,说了 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哪能全都记得起来!”捏在下颌上的手又紧了紧,“韩墨儿,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妄自揣测到本王身上,还与旁人胡言乱语,看来我礼王府的规矩是太松了!跪下!” “唔,”下颌被尉迟轩捏的剧痛,待他松开手,韩墨儿伸手去揉,她垂下眸子,稳了稳心神,心智重新上线,思索了一瞬,便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王爷,你让臣妾跪,臣妾不能不跪,但实在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不如王爷明示,若真是臣妾做错了事,冒犯了王爷,辱没了王府,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你!”尉迟轩一个巴掌拍在桌上,“你和风展行曾经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韩墨儿略一回想,这些日子的郁气又翻了上来,看来尉迟轩今日也是在给风展行出气,不过是那日在后园威胁了风展行一句,怎么还没完没了过不去了。今天他没有当着风展行的面处置自己是不是还得谢他一二。 韩墨儿的语气越发平缓,她似乎思索了一番才开口:“想起来了,我与风公子说能做王爷的主,他若再将那日后园之事说与外人,我便不再让他进入王府半步。” 韩墨儿心中怒火与失望不知哪一个更多,索性撂了狠话:“当日种种就是如此,王爷若是觉得我逾矩便治我的罪,要是觉得我得罪了风公子,臣妾无话可说,王爷要怎么罚就怎么罚,休书一张给我也行,臣妾即刻离府,不碍您与风公子的眼。” “你!”尉迟轩忽的又站起身来,指着韩墨儿牙根紧咬,他觉得他这一辈子的怒气都在今晚用完了,用在了这个蠢笨痴傻、自以为是的女人身上。 “我以为此前蠢笨名声是你自己有心营造,谁想到你不是装痴扮傻,你是真傻真蠢,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与风展行是….,韩墨儿,我….,你….。”朝堂上向来辩才第一的礼王尉迟轩,竟也有难表其意的时候,他将袖子一甩闭了嘴,实在难以启齿。 韩墨儿向来理智,是识时务的俊杰,可现下也因尉迟轩的那句“真傻真痴”动了心火,世人嘲讽她多年,于她皆如过眼云烟,谁料到如今尉迟轩的一句讥讽,便如导火索一样,将她心中那微乎其微的 委屈、愤懑、彷徨、无助全都引出,借着怒意放大了几倍,大有滔天之势。 她站起身来,脊背挺得笔直:“我是傻是蠢,王爷不说我也知道,我傻傻地以为你表面锋利逼人,内心却比常人宽厚,只要不与你为敌,我在这王府便会有一席之地;我蠢蠢地认为我们日渐亲近,虽无夫妻之情,却有朋友之谊,你我虽不知心,倒也不用互相猜忌。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傻我蠢,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分寸,我只是件礼王身边一个遮人眼目的摆件,不能言语、没有心思的摆件!如今,王爷敲醒了我,今夜,朗朗明月在天,我韩墨儿立誓于此,今后我在王府一天,便守一天规矩,做好一个摆件的本分,请王爷放心!” 韩墨儿说完便退到一旁:“王爷还有事吗?没有臣妾就告退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尉迟轩还震惊在韩墨儿的话中,他不知为何事情偏离到如此地步,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各说各话,都把自己气得半死。 他感觉到了韩墨儿的怒意,更感觉到了她死水一般寒凉的心境,尉迟轩竟有些慌了,他想留下生动温暖的韩墨儿,留下打破自己乏善生活的韩墨儿,留下能够拨动自己心弦的韩墨儿。 韩墨儿挑帘而出,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 “我,不是断袖。”尉迟轩的声音传来,“也和风展行没有…那方面的关系。” 韩墨儿…石化了。 尉迟轩走过来,在她身后接着说:“今夜风展行与我说,你误以为我们是…,我确实气极了,才找你过来问罪。” 尉迟轩语气平淡,还略带真诚,可字字句句砸在韩墨儿身上就如重锤凿心。自己一直误解了尉迟轩?一直自编自导无稽剧情?自己曾经与风展行说过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韩墨儿想掏枪毙了自己,可惜这世上无枪。 等等,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怀疑尉迟轩猜忌自己,起誓发愿要做好一个本分的摆件,从此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啊!!!!没枪总有刀,韩墨儿急需一把自刎的刀。 她缓慢地转身,见尉迟轩直视自己,怯懦了半响才开口:“王爷,要不,我再给你跪下。” 尉迟轩看了半响,为韩墨儿怂得如此之快,如此能伸能屈的表现叹服,蓦地,他转头而笑,淡淡地说了声:“胡闹。” 韩墨儿恍恍惚惚溺死在这笑容之中,只觉得深寒的夜露也浇不灭此时她心中燎原的火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六章 同游青霞山 虫鸣鸟啼,暮色消散,曙光乍现,一切美好将至。 今晨礼王府正院中人人自危,众人心中并无“美好”二字。 昨夜王爷雷霆震怒,寻了王妃过来,遣了众人闭门训妻,这怕是给王妃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昨夜博雅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众人皆为和善的王妃捏了把汗,但主子的事情哪由得下人置喙,大家也只能低眉顺眼做好自己的事情,避免引火烧身,做了炮灰。 尉迟轩用过早膳之后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杯子端在手里的时候才发现不是自己惯用的那只白玉杯子,此时才想起那只用千年老玉雕琢的茶杯在昨晚自己的怒火中已经化为了齑粉。 尉迟轩少有的感到赧然,昨夜自己表现得有些过火。流言蜚语常傍身于他,年幼时听到还会在心中嗤笑一番,年纪大了些后,不管多难听、荒唐、下作的流言,于他都如浮云,过耳不闻,掀不起一点风浪。 可昨夜听到风展行戏虐的说出:“啧啧,尉迟,我劝你还是从了柳思思,起码人家把你当成心头宝,那个女山匪,就你现在心心念念的女山匪,你知道吗?她,她以为咱俩是一对,哈哈哈哈,尉迟,她以为你是断袖,和我是这个。” 风展行将两个拇指相对的勾勾,随即又大笑起来。 尉迟轩皱眉,面色不善的看着风展行。 “你别不信,上次你离京,我见你目露留恋,想去提点她两句,女山匪见我就如洪水猛兽,慌不择路地逃了,最后还说什么祝咱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去,我生生想了两天才想明白怎么回事,哈哈哈,尉迟,你家女山匪真是思路清奇,令人佩服,佩服。” 风展行摇着扇子表情极为浮夸,言语滔滔丝毫不在意尉迟轩越来越黑的面孔:“女山匪是不是从来没与你亲近过,从来没表现出对你的爱慕之情?尉迟,你想想,你长成这样,是个女人看一眼都会心乱如麻,何况朝夕相处?人家啊,就没把你当成可以谈情说爱的男人,怕是把你当作能够八卦闲聊的闺中姐妹了,哈哈哈哈。” “欸,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才 如实相告呢吗,”风展行看到尉迟轩手腕翻转,手掌已运了一股真气,怕他怒起掀了房顶,忙说到,“我走,我这就走,唉,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别别,我这就走了。”说着一个健步闪出门去,不见了踪影。 尉迟轩怒意翻滚,全然不见平日对待流言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手中真气未收,将掌心的杯子碾成粉末,随即声音沉郁压抑地向屋外候着的小格子吩咐:“让韩墨儿在一刻钟之内给我滚过来!” 之后种种,尉迟轩不愿回想,人生败笔,不过如此。 正当全院子的人都为和善亲切的王妃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却见她提着食盒面带三春之色进了博雅斋。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王爷竟丝毫没有难为王妃,宣了王妃进屋。一个热络、一个冷淡;一个宠溺,一个不耐,似乎什么都没变,似乎又有哪里变了。窗外,秋光随意涂抹,玉树琼花都染上几分舒朗明媚,风光正好,秋季,也适合万物生长。 礼王夫妇重归和睦,院子中的下人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大家面上均有喜色,除了蹲在树上的风展行。 风展行心中郁郁,怎么现在看着尉迟轩与女山匪两人关系更胜从前了呢?难道是尉迟轩为自证清白,昨天夜里把女山匪给办了?不应该啊,昨晚自己远远的守着听墙角,二人一直争执不休,之后不多时韩墨儿就回了自己院子,不具备作案时间啊。 风展行啧了一声,长叹了一口气,恶人做不成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这日清晨翠柳早早就候在韩墨儿床前等她起床,见韩墨儿刚一睁眼便凑到面前:“小姐,你总算醒了,我都在这里等了你两刻钟了。” 韩墨儿揉着乱蹦的心口翻身下床,懒懒的说到:“时间尚早,莫要如此着急。” 正说着,翠枝推门而入,口中哼了一声,白了翠柳一眼:“她啊,昨晚半宿没睡,试衣服折腾一个时辰,准备零嘴又半个时辰,寅时刚过便起来了,若不是被我压着,早一个时辰就站在小姐你床边等你了。” 韩墨儿想象着熹微的晨光中床前站着一个沉默黑影的情形,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她伸手拍了拍翠枝的肩膀,心照不宣地以示感谢。 今日她与尉 迟轩相约共游青霞山,有此一约还要从那日韩墨儿与翠柳闲聊说起。 那日翠柳上街采买,巧遇韩琼儿的丫鬟,两人旧时关系尚可,便多聊了两句。 韩琼儿的丫鬟年纪小玩心重,向往去青霞山玩耍,抱怨了几句如果大小姐同意与三小姐登山赏秋就好了,她便可以一同前往,看一看青霞山美景。 翠柳回来把此事当闲话说给韩墨儿听,那时两人刚刚打理完菜地,坐在亭间歇息纳凉。 “小姐好在你用与王爷同游的理由推了三小姐的邀约,我可不愿意和三小姐她们一起出门,她身边那两个一等丫鬟总想从我嘴中套话,小姐,为什么她们都找我来套话,不去找翠枝,我看起来很傻吗?” 韩墨儿笑出声,她顺毛摸着翠柳,刚想安慰,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何时定的要与我同游青霞山?”尉迟轩负手站在两人身后,眼神落在韩墨儿身上。 “啊,王爷!”翠柳一直有些惧怕尉迟轩,见他站在身后,一下子蹦了起来,福了个礼便躲得远远的候着。 韩墨儿也想起身福礼,被尉迟轩制止:“坐着。”他撩起衣服下摆坐在翠柳刚刚坐的石椅上,再一次问道,“何时定的要与我登山赏秋?” 韩墨儿面无愧色,笑眯眯的将前因后果讲个清楚,最后毫无歉意的说了句:“抱歉啊,用王爷做了当将牌。” 尉迟轩低头想了一会,才抬头对上韩墨儿的眼睛:“既然如此,就把谎圆了,以后与你妹妹见面也不至于再扯慌掩盖,后日我无事,便同你赴青霞山走一遭。” “啊?”韩墨儿完全没料到尉迟轩会如此说,她十分不解,这算得上哪门子谎言,无非一个拒绝得藉口,他日与韩琼儿相见,会不会提及都不好说,即便提到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敷衍过去,何故如此郑重对待。 “青霞山此时人满为患、吵闹喧嚣,并不适合游览。”韩墨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下意识的便想推拒。 “无妨,青霞山山顶有一处清风阁,并不对外开放,阁主是我的旧交,清风阁所处地势险峻、视野开阔,风景算得上整个青霞山之最,且远离喧嚣,清静宁和,倒是个可去之处。” 尉迟轩鲜少 用这么多的语言评价一件事物,这引起了韩墨儿的兴趣,如若真如尉迟轩所言,确是个消遣时光的好地方。 “此等宝地,不去岂非可惜,那咱们就后日共赴青霞山,去看看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致。”韩墨儿一开心便顺嘴胡说,一句于她是脍炙人口无需过脑便可吟诵的诗句,在他人处便是精伦绝妙、举世无双的佳作。 尉迟轩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秋水共长天一色”,忽然间开始十分期待后日的行程。 韩墨儿看着身上流火一般的锦罗蹙了蹙眉。 上身大红色对襟滚金边收腰长锦衣,上绣半开芙蓉,与袖口处绣着的金纹蝴蝶遥相呼应,举手投足间芙蓉与蝶儿时远时近,似蝴蝶环璇留恋花间,异常生动。下身一袭同色系拖地烟笼梅花百褶裙,淡薄如清雾笼泻而下。腰间一条系着福寿扣的腰带随风而舞,又添几分灵动。因恐山中寒凉,翠枝翠柳还给韩墨儿披上了正红色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可贵气端庄,亦可妖娆魅惑,任凭韩墨儿随意切换。 韩墨儿叹气,衣饰装扮确实好看,但太过招摇。 她有些心疼翠枝、翠柳,此前几年韩墨儿以品味粗俗著称,所穿衣饰无不胡乱搭配,红配绿、黄配蓝、小衣配宽裙,牡丹配芍药,着实辣眼睛。 而这些搭配都是翠枝、翠柳忍着心塞的可能“绞尽脑汁”而得,如此也就不难理解,如今她们为何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这般无所不用其极的装扮韩墨儿,着实是那几年憋屈坏了。 “行…,就这么穿。”看着翠枝、翠柳热切求表扬的眼神,韩墨儿点点头,扯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韩墨儿上了马车,尉迟轩已经端坐于内,正看着一本闲书,仅抬眼瞟了她一眼。 韩墨儿觉得自己今天穿得过于艳丽,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一声,也未多言,坐在轿椅另一侧掀开一点点帘子向外张望。 起轿后,尉迟轩将书放到一旁闭目养神,一路上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刚刚韩墨儿的样子抛出脑外。 红衣胜火,将韩墨儿的脸衬得愈发莹白;眉眼如墨,亮润得如新浴的星辰;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戴着红色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动作轻飘慢舞。 艳丽摄人,直魅人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六章 同游青霞山 虫鸣鸟啼,暮色消散,曙光乍现,一切美好将至。 今晨礼王府正院中人人自危,众人心中并无“美好”二字。 昨夜王爷雷霆震怒,寻了王妃过来,遣了众人闭门训妻,这怕是给王妃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昨夜博雅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众人皆为和善的王妃捏了把汗,但主子的事情哪由得下人置喙,大家也只能低眉顺眼做好自己的事情,避免引火烧身,做了炮灰。 尉迟轩用过早膳之后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杯子端在手里的时候才发现不是自己惯用的那只白玉杯子,此时才想起那只用千年老玉雕琢的茶杯在昨晚自己的怒火中已经化为了齑粉。 尉迟轩少有的感到赧然,昨夜自己表现得有些过火。流言蜚语常傍身于他,年幼时听到还会在心中嗤笑一番,年纪大了些后,不管多难听、荒唐、下作的流言,于他都如浮云,过耳不闻,掀不起一点风浪。 可昨夜听到风展行戏虐的说出:“啧啧,尉迟,我劝你还是从了柳思思,起码人家把你当成心头宝,那个女山匪,就你现在心心念念的女山匪,你知道吗?她,她以为咱俩是一对,哈哈哈哈,尉迟,她以为你是断袖,和我是这个。” 风展行将两个拇指相对的勾勾,随即又大笑起来。 尉迟轩皱眉,面色不善的看着风展行。 “你别不信,上次你离京,我见你目露留恋,想去提点她两句,女山匪见我就如洪水猛兽,慌不择路地逃了,最后还说什么祝咱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去,我生生想了两天才想明白怎么回事,哈哈哈,尉迟,你家女山匪真是思路清奇,令人佩服,佩服。” 风展行摇着扇子表情极为浮夸,言语滔滔丝毫不在意尉迟轩越来越黑的面孔:“女山匪是不是从来没与你亲近过,从来没表现出对你的爱慕之情?尉迟,你想想,你长成这样,是个女人看一眼都会心乱如麻,何况朝夕相处?人家啊,就没把你当成可以谈情说爱的男人,怕是把你当作能够八卦闲聊的闺中姐妹了,哈哈哈哈。” “欸,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才 如实相告呢吗,”风展行看到尉迟轩手腕翻转,手掌已运了一股真气,怕他怒起掀了房顶,忙说到,“我走,我这就走,唉,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别别,我这就走了。”说着一个健步闪出门去,不见了踪影。 尉迟轩怒意翻滚,全然不见平日对待流言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手中真气未收,将掌心的杯子碾成粉末,随即声音沉郁压抑地向屋外候着的小格子吩咐:“让韩墨儿在一刻钟之内给我滚过来!” 之后种种,尉迟轩不愿回想,人生败笔,不过如此。 正当全院子的人都为和善亲切的王妃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却见她提着食盒面带三春之色进了博雅斋。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王爷竟丝毫没有难为王妃,宣了王妃进屋。一个热络、一个冷淡;一个宠溺,一个不耐,似乎什么都没变,似乎又有哪里变了。窗外,秋光随意涂抹,玉树琼花都染上几分舒朗明媚,风光正好,秋季,也适合万物生长。 礼王夫妇重归和睦,院子中的下人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大家面上均有喜色,除了蹲在树上的风展行。 风展行心中郁郁,怎么现在看着尉迟轩与女山匪两人关系更胜从前了呢?难道是尉迟轩为自证清白,昨天夜里把女山匪给办了?不应该啊,昨晚自己远远的守着听墙角,二人一直争执不休,之后不多时韩墨儿就回了自己院子,不具备作案时间啊。 风展行啧了一声,长叹了一口气,恶人做不成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这日清晨翠柳早早就候在韩墨儿床前等她起床,见韩墨儿刚一睁眼便凑到面前:“小姐,你总算醒了,我都在这里等了你两刻钟了。” 韩墨儿揉着乱蹦的心口翻身下床,懒懒的说到:“时间尚早,莫要如此着急。” 正说着,翠枝推门而入,口中哼了一声,白了翠柳一眼:“她啊,昨晚半宿没睡,试衣服折腾一个时辰,准备零嘴又半个时辰,寅时刚过便起来了,若不是被我压着,早一个时辰就站在小姐你床边等你了。” 韩墨儿想象着熹微的晨光中床前站着一个沉默黑影的情形,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她伸手拍了拍翠枝的肩膀,心照不宣地以示感谢。 今日她与尉 迟轩相约共游青霞山,有此一约还要从那日韩墨儿与翠柳闲聊说起。 那日翠柳上街采买,巧遇韩琼儿的丫鬟,两人旧时关系尚可,便多聊了两句。 韩琼儿的丫鬟年纪小玩心重,向往去青霞山玩耍,抱怨了几句如果大小姐同意与三小姐登山赏秋就好了,她便可以一同前往,看一看青霞山美景。 翠柳回来把此事当闲话说给韩墨儿听,那时两人刚刚打理完菜地,坐在亭间歇息纳凉。 “小姐好在你用与王爷同游的理由推了三小姐的邀约,我可不愿意和三小姐她们一起出门,她身边那两个一等丫鬟总想从我嘴中套话,小姐,为什么她们都找我来套话,不去找翠枝,我看起来很傻吗?” 韩墨儿笑出声,她顺毛摸着翠柳,刚想安慰,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何时定的要与我同游青霞山?”尉迟轩负手站在两人身后,眼神落在韩墨儿身上。 “啊,王爷!”翠柳一直有些惧怕尉迟轩,见他站在身后,一下子蹦了起来,福了个礼便躲得远远的候着。 韩墨儿也想起身福礼,被尉迟轩制止:“坐着。”他撩起衣服下摆坐在翠柳刚刚坐的石椅上,再一次问道,“何时定的要与我登山赏秋?” 韩墨儿面无愧色,笑眯眯的将前因后果讲个清楚,最后毫无歉意的说了句:“抱歉啊,用王爷做了当将牌。” 尉迟轩低头想了一会,才抬头对上韩墨儿的眼睛:“既然如此,就把谎圆了,以后与你妹妹见面也不至于再扯慌掩盖,后日我无事,便同你赴青霞山走一遭。” “啊?”韩墨儿完全没料到尉迟轩会如此说,她十分不解,这算得上哪门子谎言,无非一个拒绝得藉口,他日与韩琼儿相见,会不会提及都不好说,即便提到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敷衍过去,何故如此郑重对待。 “青霞山此时人满为患、吵闹喧嚣,并不适合游览。”韩墨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下意识的便想推拒。 “无妨,青霞山山顶有一处清风阁,并不对外开放,阁主是我的旧交,清风阁所处地势险峻、视野开阔,风景算得上整个青霞山之最,且远离喧嚣,清静宁和,倒是个可去之处。” 尉迟轩鲜少 用这么多的语言评价一件事物,这引起了韩墨儿的兴趣,如若真如尉迟轩所言,确是个消遣时光的好地方。 “此等宝地,不去岂非可惜,那咱们就后日共赴青霞山,去看看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致。”韩墨儿一开心便顺嘴胡说,一句于她是脍炙人口无需过脑便可吟诵的诗句,在他人处便是精伦绝妙、举世无双的佳作。 尉迟轩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秋水共长天一色”,忽然间开始十分期待后日的行程。 韩墨儿看着身上流火一般的锦罗蹙了蹙眉。 上身大红色对襟滚金边收腰长锦衣,上绣半开芙蓉,与袖口处绣着的金纹蝴蝶遥相呼应,举手投足间芙蓉与蝶儿时远时近,似蝴蝶环璇留恋花间,异常生动。下身一袭同色系拖地烟笼梅花百褶裙,淡薄如清雾笼泻而下。腰间一条系着福寿扣的腰带随风而舞,又添几分灵动。因恐山中寒凉,翠枝翠柳还给韩墨儿披上了正红色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可贵气端庄,亦可妖娆魅惑,任凭韩墨儿随意切换。 韩墨儿叹气,衣饰装扮确实好看,但太过招摇。 她有些心疼翠枝、翠柳,此前几年韩墨儿以品味粗俗著称,所穿衣饰无不胡乱搭配,红配绿、黄配蓝、小衣配宽裙,牡丹配芍药,着实辣眼睛。 而这些搭配都是翠枝、翠柳忍着心塞的可能“绞尽脑汁”而得,如此也就不难理解,如今她们为何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这般无所不用其极的装扮韩墨儿,着实是那几年憋屈坏了。 “行…,就这么穿。”看着翠枝、翠柳热切求表扬的眼神,韩墨儿点点头,扯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韩墨儿上了马车,尉迟轩已经端坐于内,正看着一本闲书,仅抬眼瞟了她一眼。 韩墨儿觉得自己今天穿得过于艳丽,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一声,也未多言,坐在轿椅另一侧掀开一点点帘子向外张望。 起轿后,尉迟轩将书放到一旁闭目养神,一路上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刚刚韩墨儿的样子抛出脑外。 红衣胜火,将韩墨儿的脸衬得愈发莹白;眉眼如墨,亮润得如新浴的星辰;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戴着红色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动作轻飘慢舞。 艳丽摄人,直魅人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七章 巧遇故人 到了青霞山山脚,车马纵横、人声鼎沸。普通百姓在此就要下车,徒步而行,沿台阶缓缓上山。达官贵人的马车则可以沿另一狭窄车道再行十余里至半山处。于此安营扎寨观景赏秋也可,再向高处攀登临高揽胜也行。 但一般女眷不会选择再向上登山,一则怕辛苦,二则还是怕辛苦。 礼王府的马车行至半山的时候,已近午时,山腰上众多府邸的女眷拉了幕帘正在用餐,食物香气四溢,间或欢声笑语。 半山妇孺众多,韩墨儿又是话题之王,她恐自己又成为焦点,沦为他人佐食的谈资,好坏不论,总之麻烦。因而她下了马车不做过多流连,提着裙摆顺着山路向上攀爬。 韩墨儿体力上佳,一路上与翠枝、翠柳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很是开怀。尉迟轩跟在后面不多言语,韩墨儿偶尔递过来一句话,他便应承一句,不与他说话他便默默跟着。 他看着韩墨儿与两个丫鬟相处,心中颇多震撼。他原就知道韩墨儿待下人宽厚,和善亲切,没有主子的架子,但也不知道竟能宠到如此地步。 给那个叫翠柳的丫鬟擦汗、打扇子;给那个翠枝留着她最爱的点心;在河边嬉戏的时候给翠柳挽袖子;讨嫌撩水还被翠枝教训…… 凡此种种不但看愣了尉迟轩,也看呆了一众王府仆妇。众人心中均有庆幸,王妃乃王府后宅之主,她的性情癖好直接影响到整个府邸的风气,如今见王妃待自己院中的下人如此亲切宽厚,想必对待他人也不会差到哪里。 尉迟轩笑着摇摇头,想到了在御花园第一次听到韩墨儿的声音,不就是这样善良真挚、俏皮又娇憨的声音才吸引住自己吗? 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是我的。尉迟轩心中升起一丝赧意,看向韩墨儿的目光柔软至极。 “贤弟,此处树木层林尽染,视野开阔疏朗,你我便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今日带了佳酿,咱们二人把酒临风,做一回疏狂之徒。”正此时一个愉悦的男声传来。 韩墨儿及翠枝翠柳同时回头向身后看去,只因他们听出了这是韩志清的声音。 “父亲,”韩墨 儿略感惊讶,“您也来登山赏秋了。” 这个时候,韩志清才看到坐在山路一旁凉亭中休息的一队人马竟是自家女儿、女婿极其从属。 看到韩墨儿有尉迟轩相陪,韩志清自然高兴:“欸,墨儿你与王爷也来登山,这是真巧了。哦,对了,施礼施礼,看我这糊涂的。” 韩志清又忘了施礼,忙不迭的要跪下扣头。 “韩大人免礼,荒野之地,规矩不必如此严谨,你我翁婿,今后私下不必多礼。”尉迟轩在韩志清俯下身子之前开口,给足了岳父面子。 韩墨儿嫁到王府半年有余,与韩府相交之时,尉迟轩也看出韩志清虽迂腐无脑,但却也是韩府唯一一个真心相待韩墨儿之人,韩墨儿对她这个父亲也颇多回护,从上次借常嬷嬷回韩府掌家一事便能看出,因而尉迟轩也愿意给韩志清几分尊敬。 听得尉迟轩如此说,韩志清十分惊讶,都城谁人不知礼王为人冷漠、言语金贵,上次两人相见时并无翁婿之感,只觉得礼王气势迫人令人惴惴,需谨慎对待才行。好死不死,那天韩嫣儿发癔症,出言辱没礼王,整个韩府差点让尉迟轩发落了。所以再见礼王,韩志清心中又惧又怕,又得指望他好好相待韩墨儿,语气中都带出了讨好之色,没想到今日尉迟轩待他却亲和许多,言语间也将身份放低,给了自己这个泰山十足的面子。 韩志清知道自己能得此殊遇全赖韩墨儿,因此他越发高兴,搓着两手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礼数不能废,礼数不能废,欸,对了,”他忽然想到身边人,转头去找,发现沈单退后了两步,大半个身子藏在他的身后,头低得很深。 韩志清只当他是见到皇亲国戚畏缩,一手将他从身后拉出:“我还没有介绍,这是我的挚友沈公子,沈单。今日我们相约一同登山,游览山情诗画。” 沈丹珍心中暗叫倒霉,早知道她此番会遇到韩墨儿,怎么也不会答应韩志清的邀约。 一个月来,韩志清与她频繁见面,起先是等在她随口胡编的客栈,久等不至便在那日他们巧遇的地方流连。因沈丹珍的店面就开在附近,两人因而又遇上了,还是在沈丹珍的店铺中。 这回她躲无 可躲,只能隐去真实身份,硬着头皮告知韩志清一些自己行商的真实情况,谁料韩志清真的存了结交的心思,三番两次的往她店里跑,穿着私服坐在店里,时间长了竟然有几回被误认为东家。 沈丹珍虽不想他来扰,又不好将话说得直白,再来每当她看到韩志清见到她时瞬间明亮的眼神,也不忍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这样几番竟让韩志清有了与她已为挚友的错觉,此次登山也是他再三邀请,沈丹珍实在不忍他一次次失落,才勉强答应,没想到竟然遇到韩墨儿,让她心中悔意甚重。 但不管如何也要将眼下的情况应付过去,她略微上前一步,跪下身子,给礼王夫妇行了大礼:“草民沈单叩见礼王、礼王妃。” “起来。”尉迟轩淡淡的说到,他待人向来冷淡,能瞟沈丹珍一眼全因韩志清说他为挚友。 沈丹珍行完礼后一直没抬头,韩志清以为她拘谨,便开口道:“墨儿,为父不打扰你与礼王游山玩水了,我与沈公子这便先行了,对了,有空去看看你舅舅,他过几日便要回柳州了。” “知道了父亲,”韩墨儿目光一直在垂着头的沈丹珍身上,她第一眼便认出沈单为沈丹珍,并不是因为沈丹珍行事做派、样貌声音不像男人,反而沈丹珍自小就以男装示人,起初是有意模仿,多年过去她的做派已经融入骨子,活脱脱就是一个身形稍纤,面目俊秀的年轻男子。 韩墨儿能一眼认出,是因为舅母曾经与她说过沈丹珍平日以男装示人,她曾认真的臆想过沈单珍穿男装的样子,脑海中的形象与现在面前的人如出一辙,加之,沈丹清左耳有一颗并不明显的小痣,他人可能未曾留意,韩墨儿却记得清楚,两个人上次谈天说地,韩墨儿一直坐在沈丹清的左侧,这颗左耳上的小痣自然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如今见男装的沈丹珍与韩志清在一起,韩墨儿颇为吃惊又大感兴趣,两个人地位、身份、经历天壤之别,怎么相交一处又成为挚友的? 韩墨儿挑眉而笑,以她之性情,哪里会错失如此有趣之事。所以急忙开口挽留,倒显得过于热切:“怎是打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刚才还听父亲说要 把酒临风,不如我们一同,总把疏狂图一醉,可好?” 话说至此,韩志清也不好拒绝,他有些歉然的看向沈丹珍,看到了沈丹珍皱起的眉头。 “要不,我们还是先行…”韩志清还想争取一下。 “来来来,翠枝去我们带着的吃食拿上来,再把幕帘架上,莫得让上山路人扰了我们。”韩墨儿哪里等得到韩志清说完,热情的吩咐丫鬟和下人,将韩志清与沈丹珍两只鸭子赶上了架子。 尉迟轩皱眉,他向来不喜与人周旋,更何况共同用餐,而令他更不悦的是韩墨儿此番作为已经逾矩。 沈单是外男,即便是韩志清的挚友,韩墨儿也不应与之同座联席,再者韩志清三番两次的打算先行,都让韩墨儿留下,是珍惜与父相见时光,还是对身旁这个面瓷冠玉的男子起了兴趣? 尉迟轩想到了韩墨儿动不动就对自己犯花痴的表现,脸色顿时黑了,原来韩墨儿只是泛爱“美色”,任谁的“美色”都可。 佳肴美酒已至,幕帘环绕四周,但尉迟轩并不落座,他不坐何人敢做,礼王面上的冰寒让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韩墨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兴奋过度,行事有欠考虑。自己未将沈丹珍当作男子,但在尉迟轩眼中她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尉迟轩又是规矩那么大的人,看来这是不高兴了。 韩墨儿略作思忖,便打算如实相告,正如她刚才所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她找了个藉口将尉迟轩带离人前,叽叽咕咕了一会又笑眯眯地返回,尉迟轩跟在她的身后,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但已不见冰霜。 四人落座,各怀心事。 尉迟轩再一次淡淡瞟了一眼沈丹珍便错开目光,不再看她。 韩志清嘴拙,想要找些两边都感兴趣的话题,可效果不佳,经常冷场。 沈丹珍起先有些局促,但不多时心绪便平稳下来,她是个豁达的性子,既来之则安之,韩墨儿认得出、认不出都没什么关系,只是若是认出了她的身份,怕是以后…不能与韩志清以友相交了,韩志清还会气她、怪她蒙骗,毕竟他是那样刻板守礼。 “父亲与沈公子何时相识,竟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韩墨儿看热闹 不嫌事大,将话题引至沈丹珍身上。 “哦,你与礼王成亲不久,一个机缘巧合下我与沈公子相识,一见便如同故友,十分投契。”韩志清提到此事,神情大有“久旱逢甘露”的愉快。 “哦?机缘巧合?是何机缘?”韩墨儿又问。 “就是…是…”韩志清老脸一红,支支吾吾。 脸红了?韩墨儿见状高抬一眉,一脸性味十足。 “就是在下与韩大人在酒肆遇到,一同喝了几杯而已。”沈丹珍大方一笑,将韩志清的话补齐。 韩志清心中舒了一口气,转而微微皱眉:“贤弟,你怎么总是叫我韩大人,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吗,你我兄弟相称,你称我韩兄即可。” “兄弟?咳咳咳…咳咳”韩墨儿听闻此话实在震惊,一不小心呛了茶水,她侧身而咳,顺便遮掩着面上快要兜不住的笑容。 尉迟轩无奈的看了韩墨儿一眼,伸手打算轻拍其背给她顺气,马上快碰到的时候又犹豫地缩回了手。 “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小心。”韩志清关心的说。 韩墨儿一咳一笑,坐实了已经洞穿沈丹珍女扮男装的事情。沈丹珍无奈,不知今日韩墨儿会否将事情挑明于众人面前,如果今日她没有挑明,用不用寻姨丈去做说客,说服韩墨儿帮自己遮掩此事呢? 沈丹珍毕竟于韩墨儿仅有两面之缘,虽然十分欣赏此人,可只能算得上泛泛之交。韩墨儿在高官府邸长大,肯定接受不了自己女扮男装,还接近她的父亲这件事?如果是个多心多疑的,不知会如何揣测自己的用心,自己这般也算是有口难辨了。沈丹珍虽然觉得韩墨儿不是多事之人,但也不得不出言自保,将与韩志清说过很多次的话再次说了一遍。 “韩大人,您是朝廷命宫,在下一介草民,能与韩大人相交已是高攀,再与您兄弟相称实是逾矩,韩大人莫要为难在下了。” 刚刚说完,沈丹珍就听到了顺过气来的韩墨儿向她诚挚的说到:“沈公子,我父亲一直醉心治学、公务繁多,且父亲心性高洁、目下无尘,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以挚友相称,因而这么多年他的挚交好友不多。如今您与父亲投契,闲暇可以一起饮酒品茗、登山寄 情,有你相伴,父亲定然心情愉悦。你们兄弟相称,只涉及情谊,不涉及官职身份,我想父亲也是如此之想。还是沈公子怕人非议您攀权附贵?如此,更是不必多虑,他人之嘴万千,我们若在乎这个的说法,又在乎那个的说法,岂不累死?” 韩墨儿笑容明媚真挚,她端起茶杯:“亲上愉悦子女顺意,今个儿,我在此要多谢沈公子,以茶代酒敬沈公子。” 听得韩墨儿此言,在座几人面色各异。 尉迟轩一直注视着韩墨儿,将她说话间的表情全都纳入眼底,他心中痛斥韩墨儿无视礼教、无法无天,却又忍不住勾起嘴角,不知第几次露出无奈的笑容,随她去,只要她高兴即可。 韩志清欣慰的点点头,再一次觉得韩墨儿贴心。韩墨儿对沈单礼遇有加,这让他心中平添舒适。 沈丹珍听闻此话,低头笑了一下摇摇头,韩墨儿明知自己与韩志清差着辈分,还百般劝说他们二人兄弟相称,实在是胡闹。 她现在已经确认,韩墨儿不但不会戳穿她,而且对此情形兴趣盎然,大有插上一脚架势,她略微感到头疼,对韩志清的一时心软,竟然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算了,走一步算一步,事情也不算全然糟糕,起码还有韩志清的信任与依赖。 她经商近十年,习惯了拿主意、发施令,也习惯了别人的服从与依赖,甚至还有些享受这个过程。正因如此,她母亲给她张罗婚事之时,她并不抱有希冀,让她嫁人后低眉顺眼的万事听从夫君的安排?如此这般,她宁愿今生独守。 沈丹珍心中所想甚多,口中却只是简单的应承下来:“王妃说得是,是沈某想偏了。” 韩志清所求被韩墨儿寥寥几句便解决了自是十分高兴,他觉得几人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能谈谈风景、诗词,因而起了个话头,众人这回倒是配合,除了尉迟轩寡寡淡淡,其余人都称得上尽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八章 行万险而不辞的情意 因巧遇韩志清与其友人,礼王夫妇并未登上山顶,尉迟轩有些遗憾,他连笔墨纸砚都着人准备了,就是要在山巅画一幅“秋水共长天一色”的丹青,可现在时间确实不充裕,只能打道回府。 韩墨儿一直处于亢奋之中,一路上虽不言语却嘴角噙笑、眉眼灵动,似是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 刚刚韩墨儿告诉他,那个叫沈单的青年原是女子的时候,自己确实一惊,倒不是因为没见过此事,在江湖行走之时,多得是扮男装的女子,只是或多或少都会看出一些端倪,而今日的沈单身量高挑、肩背挺直、面容清俊、不魅不娇,声音也是青年常有的清亮,行事做派也颇具豪爽之风,十分具有迷惑性。 当时韩墨儿只告诉自己那青年是女子所扮,并未讲清其中原委,此时她又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这让不知内情的尉迟轩有些心痒难耐。半程已过,见韩墨儿还无心与自己言明,万年不八卦的尉迟轩只好自己问出了口。 “今日之事有何内情?” “嗯?哦,此事需慢慢道来,王爷可有心思听听?”韩墨儿终于缓回神儿来,她像尉迟轩身边蹭了蹭又说道,“不过王爷得为此事保密,我不想因为咱们乱了人家的生活。” 尉迟轩看着身侧火红如同山谷中最为娇艳惹眼枫叶的韩墨儿,微微点头:“好,保密。” 韩墨儿挑挑眉,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不知为何,尉迟轩总能给她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自己鲜少在他面前遮掩性情,所思、所想即便有违世间之道、行事之法,他也能接受并且纵容。三日回门那次如此,借常嬷嬷那次也是如此。尉迟轩虽然面上冷冷淡淡,遇事也没有什么勠力同心的肺腑之言,但行动上都站在了自己身侧,给予自己最大的支持。 韩墨儿又向他身边凑了凑,将沈丹清的身世细细地说与尉迟轩。 尉迟轩看着一脸坏水的韩墨儿有些不解,不就是一个扮男装行商的女子吗?至于韩墨儿这样神秘兮兮又得瑟异常?直到他听到韩墨儿最后在他耳边用再次压低的声音说出那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 “王爷,你觉得我父亲与沈丹清合适吗?就…成亲的那种。” 上次尉迟轩听到韩墨儿要给自己父亲张罗妾室已然觉得大逆不道,如今再听此言,甚至觉得上次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这个想把侄女嫁给姑丈的想法才真是骇人听闻。 尉迟轩盯着韩墨儿不说话,韩墨儿神情顿时一萎:“王爷想说胡闹对不对?其实你想想,沈丹清与我父亲毫无血缘关系,那点远亲关系若不是有我联结着,两个人八竿子也打不着。若是无人提及,隐下这层关系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再说,父亲不通人情世故,为官做人均有弱点,府中又一团乌烟瘴气,他所需的伴侣就是要为人正直公道、杀伐果决,有韬略有手段,对父亲有一个正确的引导,还能让父亲接受、欣赏。王爷您说,沈丹清合不合适?” 尉迟轩翻起眼睛直视韩墨儿:“别说你父亲能否愿意娶一个女扮男装、又蒙骗自己的女子为妾,即便他愿意,沈丹清愿意嫁吗?退一步讲,即便两人情同意合,一旦二人身份曝光,你父亲乃至整个韩府都要沦为他人笑柄。他人之言也可不顾,但这有违纲常礼法之举会让你父亲不但丢了名声,也会丢了官职,韩府便会就此凋零,一众韩氏子弟也再无前程可言。” 尉迟轩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将此事定性为无稽之谈。 韩墨儿思忖了一番收了玩笑之意,郑重而言:“王爷所虑,皆为臣妾所虑,如果只为韩府娶一巧妇,这其中每一项皆为阻力,不值得如此行事,但如果我父亲与沈丹清二人相悦,就算阻力千重,我想也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促此良缘的,是不是王爷?” 韩墨儿顿了顿,重拾笑容,“王爷没看到我父亲今日举止?在意沈丹珍多过在意我这个女儿,眼神就不曾离开过沈丹珍几时,端茶倒水那个殷勤,恨不得将小厮的事儿都做了,我那木讷守礼的父亲何时做过这些?种种举动逃不开“在意”二字。你再看沈丹珍,父亲说错了话,每每都是她帮着填补,父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都会巧妙指引。所以二人若捅破了沈丹珍女扮男装的那层遮掩后,生了男女情意,我定会帮着父亲将沈丹珍娶进韩府,遇山 开路、遇水架桥,行万险而不辞!” 公卿之家利益为上,儿女嫁娶更是不离其旨,哪会考虑“情意”二字,尉迟轩看着面前斗志昂扬的韩墨儿,忽然脱口而出:“那你有没有行万险而不辞的情意?” 问过,二人皆愣,尉迟轩悔意顿生,最近所做蠢事接二连三,现在更是离谱,竟然问出这样暧昧不清的话。 “我…” “不必回答,答案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寒至极点的语气。 纳尼?问的是你,说没意义的还是你,长得俊就可以如此任性?韩墨儿望着耳尖通红却又故作淡漠的尉迟轩,忽然起了调戏之心。 她微微靠近尉迟轩,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王爷您当我是怎么嫁入王府的?那么多的窈窕淑女皇后怎么就单单看上了韩嫣儿?韩嫣儿为何拒婚?为何生病?为何后来换成我嫁入王府?那些您都没想过吗?啧,这其中会不会有我行万险而不辞的情意呢?” 眼见着尉迟轩的耳尖越来越红,眼见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越发幽暗,韩墨儿下意识的地感知到危险,她收了脸上的戏虐,身子迅速往后挪了几许,但还是慢了一拍。尉迟轩骤然凑到韩墨儿身边,身子一半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韩墨儿被压得向后倒去,头撞在马车壁上。 她的下颌被尉迟轩抓住,不得已只能看向眼前的男子。如果说刚刚的冷漠是掩饰,那么现在尉迟轩整个人都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他直视着韩墨儿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到:“韩墨儿,你听好,在我王府一天,你就要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不是所有事都能供你消遣说笑的,若我再听你拿…拿此事开玩笑,我便自己出手收一收你这顽劣的性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此时脑子一片空白的韩墨儿根本不知应该知道什么,总之顺着尉迟轩说总不会错。 听到韩墨儿的应承,尉迟轩收回动作,面无表情的闭目养神。 韩墨儿乖觉的守着角落坐着,实在不解尉迟轩为何动怒,她是个顽劣的,又常常口无遮拦,与尉迟轩时有玩笑,最多得他一个冷眼,却从不动怒。 今天不知为何却似踩了尾巴,韩墨儿细细思量刚才的话,不能随便开玩笑?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消遣?欸?难道是因为自己拿男女之情开玩笑觉得自己轻浮?还是…觉得自己随意玩笑不在与他的情意?不会!这个想法令韩墨儿羞耻,她双手托颊,盖上了氤氲的红霞。 此后,韩墨儿给尉迟轩打了一路扇子,端茶倒水十分殷勤,也没得尉迟轩一个好脸子,马车回到王府,尉迟轩头也不回的列列而走,只留韩墨儿一声叹息,自作孽不可活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九章 我家王爷心眼小 转过几日,韩墨儿出府看望齐子睿。韩墨儿成亲之前,齐子睿因牵扯进柳州知府私造照身帖一事,差点摊上官司。全赖韩墨儿承担罪责,又舍弃遁出韩府的机会嫁入王府,以礼王妃的头衔压下了此事。 因而,齐子睿对韩墨儿这桩心不甘情不愿的婚事极为不满,三天两头撺掇韩墨儿遁逃。 “墨儿,从韩府我们没逃出来只是差了点天时,只要此次细细计划,从王府逃出来肯定万无一失。照身帖我再去走走路子,然后弄个上香途中连人带马坠入悬崖尸骨无存的假象,咱们不就逃出来了吗?”齐子睿最近读了个话本子,这个情节是从话本上学来的。 韩墨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叹了声真是关心则乱,先不说在柳州知府因照身帖一事被罢官一事余威尚存,户部亡羊补牢严勘了制度,照身帖能否弄到尚且不说,就说王府那些能上天入地的护卫怎能允许她在眼皮子底下坠入悬崖。 刚刚嫁入王府之时,能见到的洒扫的小厮仆妇都没有几人,总感觉偌大的王府空空荡荡。而最近韩墨儿才一点一点的发现,王府哪里是人少,只是她看不见而已。尉迟轩房顶破风而走的暗卫,翠枝马上落湖时忽然出手相救的护卫,小厨房意外走水从天而降救火的黑衣人,哪一个都是一闪即逝、再无踪影。 韩墨儿刚穿越过来的第二年,在集市上见过江湖人士过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当时惊得她连下巴都找不到了,原来这个架空的世界是存在武林高手的。 后来民间开设比武场,韩墨儿也偷偷去凑过热闹,其间的武者武功虽没有第一次她见的江湖人士精湛,但也够韩墨儿大开眼界、大饱眼福的。 看得多了,便不稀奇了,只是王府这些护卫明显要比比武场的武者武艺高超甚多,起码轻功要好得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身若幻影、踏雪无痕。 “舅舅,我在王府吃得好、住得好,王爷也不是讨人嫌的,所以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看你是贪享当下安逸,却不图长久安定,现在不筹谋离府事宜,到时候遇到事情真要走的时候 ,你就无路可循了。”齐子睿看着懒散的韩墨儿头疼不已,上次他特意让自己夫人去问过韩墨儿与礼王的房中之事,得知二人并没有圆房后,他一边暗骂尉迟轩不识东珠,一边庆幸韩墨儿此生不必锁入高墙,还可按照自己的心意肆意而活。 谁知道韩墨儿在王府过了半年多逍遥日子,竟然大志全无,龟缩在一时的假象中,妄想着一世安宁。 “你想想,现在王府只有你一个女主人,往后呢,难道礼王再不纳侧妃娶姬妾?到时候你烦了、厌了,想走可就难了。”齐子睿不住的敲打韩墨儿,意欲令其回心转意。 韩墨儿眉头微皱,是啊,尉迟轩身为皇亲国戚,礼制上便可纳一名正妃、两名侧妃,至于姬妾更可随心所欲,只要不到荒唐的地步,均无大碍。 如今,韩墨儿已得知尉迟轩并非自己揣测的断袖,虽非断袖,但亦不是好色之徒,自己这样可以碾压任何“冰冰”的大美女朝夕伴于左右,从无非分之举不说,动不动就眼风如刀,嗖嗖地扎在韩墨儿身上。 如果今后尉迟轩有了侧妃、妾室,刀子便可以分散来扎,不必只扎在韩墨儿一人身上,倒也是件可以期待之事。再者,从王府遁逃,真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韩墨儿不以为然,边嗑瓜子边与齐子睿分辨:“舅舅您大可不必操心,我家王爷不近女色,即便今后王府里多了几个女人,只要她们不生事,我也懒得理会,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若是有不消停的,整饬一番即可,又不似在韩府,我为稚童幼女只能避大小孟氏锋芒,礼王府是我的地盘,没人能翻出天去。” “哟呦呦,还你的地盘,才过门几天就当王府是你的势力范围了?礼王给你撑了两回腰便真当他是好人了?你也不打听打听他是什么人。这几年因为备受冷落他做了闲散王爷,前几年夺嫡的时候,礼王那是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杀伐果决、心狠手辣,多少人栽倒了他手里。” 韩墨儿杏眼圆睁,瓜子都忘了吃,一脸迷恋相往地催促道:“真的啊?我家王爷那么厉害吗,舅舅你快说说,他是怎样翻云覆雨、搅弄风云的?” 齐子睿:“……”。 “他 现在能给你撑腰,日后也能给别的女人撑腰,等到他的板子打到你身上,你可别哭。”齐子睿气冲冲的说。 见齐子睿真的气了,韩墨儿赶紧起身拉他落座,斟满茶水亲自奉上,在听了一个“哼”字之后展颜一笑:“舅舅,墨儿心中自有分寸,王府戒备森严,照身帖一事也仍有余威,现下实在不是计划遁逃的好时机。再来,礼王因身份特殊并不是好乘凉的大树,但目前尚可避一避风,正如舅舅所说,我们需要一个万全之策才行,韩府丢一个嫡女和王府丢一个王妃性质可是完全不同,一个不好我们便会全盘皆输。所以我们现在只需静待事情发展,不管尉迟轩纳多少女人,只要不扰我安宁,王府便还是一块逍遥地,但若逍遥地变作牢笼,我一定会在此前为自己找巡一条退路的,倒时肯定还需麻烦舅舅呢。” 齐子睿不耐烦的摆摆手:“你我之间还说什么麻不麻烦,我就是怕你将来日子过得不顺心,不过,礼王不近女色也是好事,以后不会轻易被女人左右,不过,他这样也太不正常,不会…是个断袖?” “噗!”韩墨儿刚喝道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她对尉迟轩那夜大发雷霆之事还心怀余悸,她拍了拍心口稳了稳心神,假嗔道:“舅舅莫要胡说,我家王爷心眼特小,若让他得知必让您有好果子吃。” 齐子睿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他心眼小让他把都城半数百姓都抓起来问罪,他未成婚之前,市井上传他断袖传得天花乱坠,你家礼王倒是都请人家吃一遍好果子啊。” 韩墨儿听得齐子睿此言顿开茅塞,心中气恼,是啊,半个都城的人都在说尉迟轩断袖,他为何单单拿自己出气,又骂又罚又甩脸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韩墨儿气鼓鼓的不愿意多谈此事,便转了话头:“舅舅,你此次回柳州可有急事?马上便要到年底,正是打点拜礼、疏通关系之时,舅舅此时回去,月余就要返回,着实有些折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七章 巧遇故人 到了青霞山山脚,车马纵横、人声鼎沸。普通百姓在此就要下车,徒步而行,沿台阶缓缓上山。达官贵人的马车则可以沿另一狭窄车道再行十余里至半山处。于此安营扎寨观景赏秋也可,再向高处攀登临高揽胜也行。 但一般女眷不会选择再向上登山,一则怕辛苦,二则还是怕辛苦。 礼王府的马车行至半山的时候,已近午时,山腰上众多府邸的女眷拉了幕帘正在用餐,食物香气四溢,间或欢声笑语。 半山妇孺众多,韩墨儿又是话题之王,她恐自己又成为焦点,沦为他人佐食的谈资,好坏不论,总之麻烦。因而她下了马车不做过多流连,提着裙摆顺着山路向上攀爬。 韩墨儿体力上佳,一路上与翠枝、翠柳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很是开怀。尉迟轩跟在后面不多言语,韩墨儿偶尔递过来一句话,他便应承一句,不与他说话他便默默跟着。 他看着韩墨儿与两个丫鬟相处,心中颇多震撼。他原就知道韩墨儿待下人宽厚,和善亲切,没有主子的架子,但也不知道竟能宠到如此地步。 给那个叫翠柳的丫鬟擦汗、打扇子;给那个翠枝留着她最爱的点心;在河边嬉戏的时候给翠柳挽袖子;讨嫌撩水还被翠枝教训…… 凡此种种不但看愣了尉迟轩,也看呆了一众王府仆妇。众人心中均有庆幸,王妃乃王府后宅之主,她的性情癖好直接影响到整个府邸的风气,如今见王妃待自己院中的下人如此亲切宽厚,想必对待他人也不会差到哪里。 尉迟轩笑着摇摇头,想到了在御花园第一次听到韩墨儿的声音,不就是这样善良真挚、俏皮又娇憨的声音才吸引住自己吗? 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是我的。尉迟轩心中升起一丝赧意,看向韩墨儿的目光柔软至极。 “贤弟,此处树木层林尽染,视野开阔疏朗,你我便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今日带了佳酿,咱们二人把酒临风,做一回疏狂之徒。”正此时一个愉悦的男声传来。 韩墨儿及翠枝翠柳同时回头向身后看去,只因他们听出了这是韩志清的声音。 “父亲,”韩墨 儿略感惊讶,“您也来登山赏秋了。” 这个时候,韩志清才看到坐在山路一旁凉亭中休息的一队人马竟是自家女儿、女婿极其从属。 看到韩墨儿有尉迟轩相陪,韩志清自然高兴:“欸,墨儿你与王爷也来登山,这是真巧了。哦,对了,施礼施礼,看我这糊涂的。” 韩志清又忘了施礼,忙不迭的要跪下扣头。 “韩大人免礼,荒野之地,规矩不必如此严谨,你我翁婿,今后私下不必多礼。”尉迟轩在韩志清俯下身子之前开口,给足了岳父面子。 韩墨儿嫁到王府半年有余,与韩府相交之时,尉迟轩也看出韩志清虽迂腐无脑,但却也是韩府唯一一个真心相待韩墨儿之人,韩墨儿对她这个父亲也颇多回护,从上次借常嬷嬷回韩府掌家一事便能看出,因而尉迟轩也愿意给韩志清几分尊敬。 听得尉迟轩如此说,韩志清十分惊讶,都城谁人不知礼王为人冷漠、言语金贵,上次两人相见时并无翁婿之感,只觉得礼王气势迫人令人惴惴,需谨慎对待才行。好死不死,那天韩嫣儿发癔症,出言辱没礼王,整个韩府差点让尉迟轩发落了。所以再见礼王,韩志清心中又惧又怕,又得指望他好好相待韩墨儿,语气中都带出了讨好之色,没想到今日尉迟轩待他却亲和许多,言语间也将身份放低,给了自己这个泰山十足的面子。 韩志清知道自己能得此殊遇全赖韩墨儿,因此他越发高兴,搓着两手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礼数不能废,礼数不能废,欸,对了,”他忽然想到身边人,转头去找,发现沈单退后了两步,大半个身子藏在他的身后,头低得很深。 韩志清只当他是见到皇亲国戚畏缩,一手将他从身后拉出:“我还没有介绍,这是我的挚友沈公子,沈单。今日我们相约一同登山,游览山情诗画。” 沈丹珍心中暗叫倒霉,早知道她此番会遇到韩墨儿,怎么也不会答应韩志清的邀约。 一个月来,韩志清与她频繁见面,起先是等在她随口胡编的客栈,久等不至便在那日他们巧遇的地方流连。因沈丹珍的店面就开在附近,两人因而又遇上了,还是在沈丹珍的店铺中。 这回她躲无 可躲,只能隐去真实身份,硬着头皮告知韩志清一些自己行商的真实情况,谁料韩志清真的存了结交的心思,三番两次的往她店里跑,穿着私服坐在店里,时间长了竟然有几回被误认为东家。 沈丹珍虽不想他来扰,又不好将话说得直白,再来每当她看到韩志清见到她时瞬间明亮的眼神,也不忍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这样几番竟让韩志清有了与她已为挚友的错觉,此次登山也是他再三邀请,沈丹珍实在不忍他一次次失落,才勉强答应,没想到竟然遇到韩墨儿,让她心中悔意甚重。 但不管如何也要将眼下的情况应付过去,她略微上前一步,跪下身子,给礼王夫妇行了大礼:“草民沈单叩见礼王、礼王妃。” “起来。”尉迟轩淡淡的说到,他待人向来冷淡,能瞟沈丹珍一眼全因韩志清说他为挚友。 沈丹珍行完礼后一直没抬头,韩志清以为她拘谨,便开口道:“墨儿,为父不打扰你与礼王游山玩水了,我与沈公子这便先行了,对了,有空去看看你舅舅,他过几日便要回柳州了。” “知道了父亲,”韩墨儿目光一直在垂着头的沈丹珍身上,她第一眼便认出沈单为沈丹珍,并不是因为沈丹珍行事做派、样貌声音不像男人,反而沈丹珍自小就以男装示人,起初是有意模仿,多年过去她的做派已经融入骨子,活脱脱就是一个身形稍纤,面目俊秀的年轻男子。 韩墨儿能一眼认出,是因为舅母曾经与她说过沈丹珍平日以男装示人,她曾认真的臆想过沈单珍穿男装的样子,脑海中的形象与现在面前的人如出一辙,加之,沈丹清左耳有一颗并不明显的小痣,他人可能未曾留意,韩墨儿却记得清楚,两个人上次谈天说地,韩墨儿一直坐在沈丹清的左侧,这颗左耳上的小痣自然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如今见男装的沈丹珍与韩志清在一起,韩墨儿颇为吃惊又大感兴趣,两个人地位、身份、经历天壤之别,怎么相交一处又成为挚友的? 韩墨儿挑眉而笑,以她之性情,哪里会错失如此有趣之事。所以急忙开口挽留,倒显得过于热切:“怎是打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刚才还听父亲说要 把酒临风,不如我们一同,总把疏狂图一醉,可好?” 话说至此,韩志清也不好拒绝,他有些歉然的看向沈丹珍,看到了沈丹珍皱起的眉头。 “要不,我们还是先行…”韩志清还想争取一下。 “来来来,翠枝去我们带着的吃食拿上来,再把幕帘架上,莫得让上山路人扰了我们。”韩墨儿哪里等得到韩志清说完,热情的吩咐丫鬟和下人,将韩志清与沈丹珍两只鸭子赶上了架子。 尉迟轩皱眉,他向来不喜与人周旋,更何况共同用餐,而令他更不悦的是韩墨儿此番作为已经逾矩。 沈单是外男,即便是韩志清的挚友,韩墨儿也不应与之同座联席,再者韩志清三番两次的打算先行,都让韩墨儿留下,是珍惜与父相见时光,还是对身旁这个面瓷冠玉的男子起了兴趣? 尉迟轩想到了韩墨儿动不动就对自己犯花痴的表现,脸色顿时黑了,原来韩墨儿只是泛爱“美色”,任谁的“美色”都可。 佳肴美酒已至,幕帘环绕四周,但尉迟轩并不落座,他不坐何人敢做,礼王面上的冰寒让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韩墨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兴奋过度,行事有欠考虑。自己未将沈丹珍当作男子,但在尉迟轩眼中她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尉迟轩又是规矩那么大的人,看来这是不高兴了。 韩墨儿略作思忖,便打算如实相告,正如她刚才所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她找了个藉口将尉迟轩带离人前,叽叽咕咕了一会又笑眯眯地返回,尉迟轩跟在她的身后,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但已不见冰霜。 四人落座,各怀心事。 尉迟轩再一次淡淡瞟了一眼沈丹珍便错开目光,不再看她。 韩志清嘴拙,想要找些两边都感兴趣的话题,可效果不佳,经常冷场。 沈丹珍起先有些局促,但不多时心绪便平稳下来,她是个豁达的性子,既来之则安之,韩墨儿认得出、认不出都没什么关系,只是若是认出了她的身份,怕是以后…不能与韩志清以友相交了,韩志清还会气她、怪她蒙骗,毕竟他是那样刻板守礼。 “父亲与沈公子何时相识,竟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韩墨儿看热闹 不嫌事大,将话题引至沈丹珍身上。 “哦,你与礼王成亲不久,一个机缘巧合下我与沈公子相识,一见便如同故友,十分投契。”韩志清提到此事,神情大有“久旱逢甘露”的愉快。 “哦?机缘巧合?是何机缘?”韩墨儿又问。 “就是…是…”韩志清老脸一红,支支吾吾。 脸红了?韩墨儿见状高抬一眉,一脸性味十足。 “就是在下与韩大人在酒肆遇到,一同喝了几杯而已。”沈丹珍大方一笑,将韩志清的话补齐。 韩志清心中舒了一口气,转而微微皱眉:“贤弟,你怎么总是叫我韩大人,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吗,你我兄弟相称,你称我韩兄即可。” “兄弟?咳咳咳…咳咳”韩墨儿听闻此话实在震惊,一不小心呛了茶水,她侧身而咳,顺便遮掩着面上快要兜不住的笑容。 尉迟轩无奈的看了韩墨儿一眼,伸手打算轻拍其背给她顺气,马上快碰到的时候又犹豫地缩回了手。 “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小心。”韩志清关心的说。 韩墨儿一咳一笑,坐实了已经洞穿沈丹珍女扮男装的事情。沈丹珍无奈,不知今日韩墨儿会否将事情挑明于众人面前,如果今日她没有挑明,用不用寻姨丈去做说客,说服韩墨儿帮自己遮掩此事呢? 沈丹珍毕竟于韩墨儿仅有两面之缘,虽然十分欣赏此人,可只能算得上泛泛之交。韩墨儿在高官府邸长大,肯定接受不了自己女扮男装,还接近她的父亲这件事?如果是个多心多疑的,不知会如何揣测自己的用心,自己这般也算是有口难辨了。沈丹珍虽然觉得韩墨儿不是多事之人,但也不得不出言自保,将与韩志清说过很多次的话再次说了一遍。 “韩大人,您是朝廷命宫,在下一介草民,能与韩大人相交已是高攀,再与您兄弟相称实是逾矩,韩大人莫要为难在下了。” 刚刚说完,沈丹珍就听到了顺过气来的韩墨儿向她诚挚的说到:“沈公子,我父亲一直醉心治学、公务繁多,且父亲心性高洁、目下无尘,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以挚友相称,因而这么多年他的挚交好友不多。如今您与父亲投契,闲暇可以一起饮酒品茗、登山寄 情,有你相伴,父亲定然心情愉悦。你们兄弟相称,只涉及情谊,不涉及官职身份,我想父亲也是如此之想。还是沈公子怕人非议您攀权附贵?如此,更是不必多虑,他人之嘴万千,我们若在乎这个的说法,又在乎那个的说法,岂不累死?” 韩墨儿笑容明媚真挚,她端起茶杯:“亲上愉悦子女顺意,今个儿,我在此要多谢沈公子,以茶代酒敬沈公子。” 听得韩墨儿此言,在座几人面色各异。 尉迟轩一直注视着韩墨儿,将她说话间的表情全都纳入眼底,他心中痛斥韩墨儿无视礼教、无法无天,却又忍不住勾起嘴角,不知第几次露出无奈的笑容,随她去,只要她高兴即可。 韩志清欣慰的点点头,再一次觉得韩墨儿贴心。韩墨儿对沈单礼遇有加,这让他心中平添舒适。 沈丹珍听闻此话,低头笑了一下摇摇头,韩墨儿明知自己与韩志清差着辈分,还百般劝说他们二人兄弟相称,实在是胡闹。 她现在已经确认,韩墨儿不但不会戳穿她,而且对此情形兴趣盎然,大有插上一脚架势,她略微感到头疼,对韩志清的一时心软,竟然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算了,走一步算一步,事情也不算全然糟糕,起码还有韩志清的信任与依赖。 她经商近十年,习惯了拿主意、发施令,也习惯了别人的服从与依赖,甚至还有些享受这个过程。正因如此,她母亲给她张罗婚事之时,她并不抱有希冀,让她嫁人后低眉顺眼的万事听从夫君的安排?如此这般,她宁愿今生独守。 沈丹珍心中所想甚多,口中却只是简单的应承下来:“王妃说得是,是沈某想偏了。” 韩志清所求被韩墨儿寥寥几句便解决了自是十分高兴,他觉得几人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能谈谈风景、诗词,因而起了个话头,众人这回倒是配合,除了尉迟轩寡寡淡淡,其余人都称得上尽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章 韩志清的小棉袄 每到年关,都城中各王公贵族均府门大开,门前车马成行、络绎不绝。各地散官小吏、富商巨贾驱车前来拜码头送节礼。权势滔天的府邸门前从早到晚均有马车排队,每每入夜挂着灯笼的马车就如一条火龙沿巷蜿蜒,成为都城一大盛景。 齐子睿要拜的官邸甚多,所以每年早早地便要来到都城,又因他左采铁和柳州首富的特殊身份,过府后都由家主亲自接待,因而所费精力甚巨,一个年过下来齐子睿每每都要瘦上一圈。 “柳州那边来信,说府中有一下人似与外人勾结,护卫拦下了他向外传递的信笺,但因是密文所写不知其意,护卫仅用平常手段拷问那个下人,不料转日那人就死了。唉,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又报了官,我怕出什么问题,便回去看一看。” 韩墨儿皱起眉头:“密文?密文一事那下人没有给出什么说法吗?” “没有,还没审出个结果那人便死了,我怕是铁矿上我结的那些宿敌为陷害我而设的局,定我个滥用刑罚之罪,所以得赶回去看看。” 纤细白润的手指一下下敲在桌上,这是韩墨儿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这件事事出突然,当时舅舅身在都城,并不知晓是不是?”韩墨儿问。 “是。” “即是这样,那下人死时你不在柳州,定个滥用私刑之罪也与你无关,顶多齐府管家或护卫入狱,再舍些银钱便可了事,你那些对手弄死了一条人命,就是要这些不痛不痒的罪名?” “这…”齐子睿忽然间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些说不通。 “密文可还在?” “在。嗯…应该在。柳州给我来的信上并未多提及密文一事。”齐子睿有些犹豫的回答。 “舅舅,你即刻写一份信加急送回柳州,命人将密文收好。您明天就启程回去,查查这个已死的下人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与什么人交往过密。”韩墨儿抬起明眸直视齐子睿,“舅舅,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您手中掌握着大历朝二分之一采铁、炼铁事项,说是大历朝一部分命脉握在你手中也不为过,因此我们要慎之又慎不可掉以轻心。” “成,我现在就去写信,明天一早我就启程,这回就不带你舅母回去了,你时常来看看她照应一下。”齐子睿在大事上向来听从韩墨儿的,当即拍板定了行程。 齐子睿去了书房写信,韩墨儿转身进了后院。 齐子睿在都城置的宅子是一个四进的老宅,占地虽不大,但位于皇宫之侧,寸土寸金的地段。 老宅住过名士大家,也住过前朝重臣,如今落到齐子睿这个巨贾手中都算得上辱没了。 宅中有一颗参天古银杏,院子没建造时它便在了,立于天地、栉风沐雨,树龄已不可考。树干需三人合围,虬枝龙爪、耸入云天,每一片扇形叶片都精致得堪称神之杰作,万万千千相叠,繁茂昳丽、遮天蔽日。正午的阳光打在上面,似薄薄的金箔晃人眼球、惑人心神。有风过时,流金千里,连风都变得华丽起来,再无形容“打秋风”时的落魄。 此时,树下正站着一人,于满地铺金半树黄中转头向韩墨儿看来。韩墨儿露出一个微笑,叫了声:“沈公子”。 沈公子无奈地摇头,豁达地说到:“私下之所,我就不给王妃行跪拜大礼了。” 韩墨儿点头,再又摇头,装作一脸不解的问道:“沈公子与我父亲兄弟相称,便是我的长辈,于私,墨儿是不是应该给沈公子拜礼请安啊?” “……”沈丹珍长吸了一口起才道,“我就知道你必然饶不过我,要打趣一番才罢。” 韩墨儿挑眉而笑:“你平白长了我一辈,我还没不高兴,你倒说我不饶你。”她走近几步在身着男装的沈丹珍肩上撞了一下,“说说,和我父亲怎么…嗯…认识上的?”勾搭二字到了嘴边又急急咽回,换了个词汇,韩墨儿深感词不达意。 沈丹珍退后两步,无奈而道:“我穿男装呢,让旁人看到有损你的清誉。” 韩墨儿忙不迭的点头,等着她的回答。 沈丹珍略作思索才开口:“我与你父亲见面时确实在酒肆,他孤身一人且已深醉,我守着他,让小厮去请姨丈。他那天酒后倒了些心中苦楚。” “苦楚?” “对,担心你在王府处境艰难,自责对子女教育缺失,怨自己无能,气自己无方。”沈丹珍用手接住一 片金黄的落叶,语迟了片刻,“还…悼念了一下你的生母。” 韩墨儿了解韩志清的为人和性情,能够背着人借酒消愁一定因他苦楚已无可渲泄。 “沈公子你可觉得他无能无方、一无是处?”韩墨儿微笑着问。 “背后还不论人长短呢,何况当着人家女儿,我哪有那般痴傻。”沈丹珍玩笑过后收了笑容,她看向手中的银杏叶片,低低的说到:“大历朝男子多自私重利,全然不觉得后宅方寸是自己的责任,韩大人能将家人放在心上已是不易,又因觉得失责而黯然神伤,这样的人不多见、不多得,礼王妃,你很幸运也很幸福。” 沈丹珍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待妻子刻薄,待子女冷漠,不学无术、通身恶好,见权势折腰谄媚,见弱小趾高气扬,得势便猖狂嚣张,失事便怨天尤人,有气便打骂后宅妇人,无事也要生非三尺。面对家庭无以度日的困局,只会催促妻子回娘家拆借,宁可女儿扮男装行商,也无半分羞愧,伸手要钱向来问心无愧。 听到沈丹珍如是说,韩墨儿心中窃喜,她想马上给父亲保媒拉纤,又怕吓走了沈丹珍,思来想去,只好徐徐图之:“这是自然,父亲不但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夫君,温和有礼、待人尊重,只是他命不好,我生母早逝,孟氏与张氏只顾自己私欲,行事无度,不在乎什么夫妻情分,可叹父亲才三十多岁,身边竟连一个能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 韩墨儿用眼睛觑着沈丹珍,故作叹息的接着说到:“若非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父亲他也不至于一个人借酒消愁,不过此一事却让他结交到了沈公子,还算老天开眼,没有完全薄待他。沈公子,你说是不是?” 沈丹珍听韩墨儿似话里有话,她思量一下才道:“王妃说是便是,年后我便要回柳州了,无事也不会经常入都城,此后与韩大人便没什么见面机会了,所以…王妃能不能帮沈某遮掩一二,别将我是女儿身的实情告知韩大人,我怕…韩大人对我…心寒。” “回柳州?你都城的两间铺子开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再趁热多开几家?再说…”韩墨儿放低声音,“舅母要给你在 都城寻夫家,你回去做什么?” 饶是沈丹珍豁达听得此言也面有窘意,她瞥了眼四下说:“我之性情王妃了解,并不适合成亲,家中长辈的心意我怕是要辜负了。” “欸,天下之大,怎知就寻不到适合你的人,你这样性情可能有人无法接受,也可能有人心中甚爱呢。” “王妃莫要拿我取笑,今日我应约而来,也是想和王妃说一声,欺瞒韩大人我心中有愧,但也不想承认真实身份让韩大人再次失望,就厚着脸皮向王妃提个请求,帮我遮掩一二,今后我回了柳州,天高路远,韩大人贵人事多,也就记不得沈单这个人了。” 韩墨儿来齐府之前递了帖子要见沈丹珍,沈丹珍也正想寻个机会表明心迹,让韩墨儿放心自己并无攀附之心,所以应约而来,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墨儿巴不得她攀附,攀得越紧越好。 “你的请求我自然答应,但父亲他会不会忘了你就不好说了,父亲长情,凡事真正装进心里的人,天高路远也不妨碍他情意绵绵。” 韩墨儿一番话说得太过暧昧,又不能指摘她用词不当,沈丹珍被这话勾得脸上有火在烧,她总觉得韩墨儿总在暗指些什么,又不好往那方面胡乱猜测,只得匆匆谢过告辞离了齐府。 退步青年说 最近在走签约流程,按照编辑意见修订了前三章,情节上没有改动,就是更换了文字顺序,将背景交代放在了后面。重新规整了章节序号、设置了章节名,签约后日更4000,我的存稿只剩十万,心里发慌,我去码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一章 礼王的美貌姬妾 都城秋光短暂,未至十二月便已花颓草枯、黄叶离枝,一副萧瑟清冷之景。 韩墨儿紧了紧身上的墨绿色的大氅,跟着宫人走在皇宫之中。此番进宫为皇后召见,来传懿旨的公公并未言明何事,只是笑呵呵的说是好事。 因帝后与礼王不合,成亲近一年皇后也未宣过韩墨儿进宫陪伴,因而让常常进宫陪皇后赏花说话打叶子牌的几个夫人不止一次的暗地里嘲讽。 上次见皇后还是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的家宴上,不论私下关系如何,皇室成员表面均喜乐洋洋,明君圣主、四海升平、天下归心、万代昌隆等阿谀之声不断。只有礼王夫妇隔绝于外,与众人不似同一空间,礼王寒着脸默不作声,韩墨儿只能夫唱妇随沉默在他身侧,布菜添茶侍候自家王爷。 室外草木枯零,昭仁宫内却群芳争艳、一室馨香。韩墨儿行过大礼便恭敬得坐在皇后下首,同坐的还有两个尚书府的诰命夫人。 皇后待韩墨儿还是有些疏离,不咸不淡的拉着家常,一会问礼王可喜甜食?一会又问礼王如何评价韩墨儿做的沙发?话里话外无非就是问两个人关系如何?是不是府门一关面都不见。 韩墨儿不知皇后是何心思,只能如实回答,两人本来关系就不密切,编也编不出花来。 “你与礼王成亲也已八九个月了,身子没有一点动静?”皇后呷了口茶,问得慢慢悠悠。 “……”韩墨儿心中生疑,以帝后与礼王的关系应该不希望礼王有后才对,为何今日问起此事?她装作羞赧的样子低头回答:“回禀皇后娘娘,还没有。” “礼王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考虑传宗接代的事情了。”转而她又笑着看向两位诰命夫人,“明年锦阳与锦安大婚,到时必将万国来贺,路途遥远的藩国此刻就已经进京了,及班国来得最早,昨日觐见了皇上,奉上宝物无数,此外还带了几位佳人,个个风姿卓绝、仪态万千,得皇上体恤,赏给你们府上,也可替你们做主母的分担分担,她们的名分也不用过多计较,是姬是妾全由你们做主。” 两位诰命夫人初听时也有些 抵触,在听到名分全凭自己做主之后便露出释然的表情,她们年纪皆愈四十,府中早已姬妾成群,只要皇上皇后不是赏了个需要供着的贵人入府,便不需介怀,美人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只有韩墨儿心中似堵了一块大石,十分不适。前些日子在齐子睿府中她还潇洒地思忖过,尉迟轩身边若是多了几个女人便可以分担一些他的冰寒与别扭,可事到眼前,韩墨儿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潇洒只是基于假设之上,现在她心中烦闷得只想拂袖而走,管你什么皇帝皇后,竟插手到人家后宅之中,可还要点脸面。 韩墨儿垂着眼眸,脸上笑容依旧,手却在广袖之下握得紧紧的,她听到皇后向宫人吩咐:“将那几个佳人带上来,让两位夫人和王妃看看。” 宫人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上几位华服女子,韩墨儿只瞄了一眼,便收回眼神,饮下了一杯油绿的碧螺春。 “真是好颜色。”礼部尚书夫人赞道。 “是啊,领回去帮你们笼络夫君的心。”皇后淡笑,开了句玩笑。 老鸨子。韩墨儿心中暗骂。 一共四位佳人,两个诰命夫人各领走了一位,韩墨儿独得了两位,还是颜色最好的两位,用礼部尚书夫人的话便是:“礼王妃风华绝代,礼王的眼光都养刁了,这两位虽不能与礼王妃相比,倒也算是各有风情了。” 韩墨儿心中不痛快,两个佳人心里也是也不是滋味。她们能被以拜礼之名送来大历朝,自然经过了千挑万选,仪态才情俱佳、容貌气质绝尘,向来自视甚高。但万万没想到,她们未来的主母,也就是礼王府正妃会如此耀眼夺目,美得似真似幻、不似凡人。举手投足皆风情,眼波流转皆妩媚,与这样的主母争宠,哪里又有胜算? 二人虽万般不愿,也只得与韩墨儿回府。韩墨儿一路无言,心中却百转千回。为何烦闷?韩墨儿归结为被人侵占了地盘。韩墨儿也有些惊讶,为何短短几个月她便把礼王府列为自己的地盘,只因上无长辈管束、左右无姬妾烦扰?只因府中井然,少有是非?只因尉迟轩面上冷淡锋利实则百无禁止,一切由她随心所欲?好像都是。 韩墨儿长叹了一声 ,告诫自己:有所求必有烦扰,烦生怖,怖生伤,是条不归路。 是应该收敛心情了,她想。 回到王府,韩墨儿已经收拾好心情。她给二人各自分派了院落,安排了侍女和下人,衣食住行无一没有照顾到。 “你们来自及班国,但既然被送到大历朝必然对我们的规矩有所了解,国法律法咱们就不说了,王府中的规矩日后也会有人教授你们,今日我要说的是我这里的规矩。”韩墨儿语言温和并没有摆王妃的架子。 “我这里规矩不多,就是无事莫来相扰。早晚请安就免了,用膳也不用你们侍候,每月初一、十五来两次即可。若有什么杂事就与府中的嬷嬷说,她们处理不了自会报到我这里来。王爷…王爷那里有什么规矩,一会见了王爷他自有吩咐,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可听清了?” 两个美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惶恐。她们对大历朝规矩礼法了解甚多,知道作为姬妾都应该做些什么,而这个礼王妃不立规矩、无需侍候,像让她们自生自灭一样,不知打了什么样的心思。两人纠结的应下,便随着韩墨儿来到了礼王的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八章 行万险而不辞的情意 因巧遇韩志清与其友人,礼王夫妇并未登上山顶,尉迟轩有些遗憾,他连笔墨纸砚都着人准备了,就是要在山巅画一幅“秋水共长天一色”的丹青,可现在时间确实不充裕,只能打道回府。 韩墨儿一直处于亢奋之中,一路上虽不言语却嘴角噙笑、眉眼灵动,似是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 刚刚韩墨儿告诉他,那个叫沈单的青年原是女子的时候,自己确实一惊,倒不是因为没见过此事,在江湖行走之时,多得是扮男装的女子,只是或多或少都会看出一些端倪,而今日的沈单身量高挑、肩背挺直、面容清俊、不魅不娇,声音也是青年常有的清亮,行事做派也颇具豪爽之风,十分具有迷惑性。 当时韩墨儿只告诉自己那青年是女子所扮,并未讲清其中原委,此时她又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这让不知内情的尉迟轩有些心痒难耐。半程已过,见韩墨儿还无心与自己言明,万年不八卦的尉迟轩只好自己问出了口。 “今日之事有何内情?” “嗯?哦,此事需慢慢道来,王爷可有心思听听?”韩墨儿终于缓回神儿来,她像尉迟轩身边蹭了蹭又说道,“不过王爷得为此事保密,我不想因为咱们乱了人家的生活。” 尉迟轩看着身侧火红如同山谷中最为娇艳惹眼枫叶的韩墨儿,微微点头:“好,保密。” 韩墨儿挑挑眉,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不知为何,尉迟轩总能给她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自己鲜少在他面前遮掩性情,所思、所想即便有违世间之道、行事之法,他也能接受并且纵容。三日回门那次如此,借常嬷嬷那次也是如此。尉迟轩虽然面上冷冷淡淡,遇事也没有什么勠力同心的肺腑之言,但行动上都站在了自己身侧,给予自己最大的支持。 韩墨儿又向他身边凑了凑,将沈丹清的身世细细地说与尉迟轩。 尉迟轩看着一脸坏水的韩墨儿有些不解,不就是一个扮男装行商的女子吗?至于韩墨儿这样神秘兮兮又得瑟异常?直到他听到韩墨儿最后在他耳边用再次压低的声音说出那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 “王爷,你觉得我父亲与沈丹清合适吗?就…成亲的那种。” 上次尉迟轩听到韩墨儿要给自己父亲张罗妾室已然觉得大逆不道,如今再听此言,甚至觉得上次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这个想把侄女嫁给姑丈的想法才真是骇人听闻。 尉迟轩盯着韩墨儿不说话,韩墨儿神情顿时一萎:“王爷想说胡闹对不对?其实你想想,沈丹清与我父亲毫无血缘关系,那点远亲关系若不是有我联结着,两个人八竿子也打不着。若是无人提及,隐下这层关系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再说,父亲不通人情世故,为官做人均有弱点,府中又一团乌烟瘴气,他所需的伴侣就是要为人正直公道、杀伐果决,有韬略有手段,对父亲有一个正确的引导,还能让父亲接受、欣赏。王爷您说,沈丹清合不合适?” 尉迟轩翻起眼睛直视韩墨儿:“别说你父亲能否愿意娶一个女扮男装、又蒙骗自己的女子为妾,即便他愿意,沈丹清愿意嫁吗?退一步讲,即便两人情同意合,一旦二人身份曝光,你父亲乃至整个韩府都要沦为他人笑柄。他人之言也可不顾,但这有违纲常礼法之举会让你父亲不但丢了名声,也会丢了官职,韩府便会就此凋零,一众韩氏子弟也再无前程可言。” 尉迟轩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将此事定性为无稽之谈。 韩墨儿思忖了一番收了玩笑之意,郑重而言:“王爷所虑,皆为臣妾所虑,如果只为韩府娶一巧妇,这其中每一项皆为阻力,不值得如此行事,但如果我父亲与沈丹清二人相悦,就算阻力千重,我想也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促此良缘的,是不是王爷?” 韩墨儿顿了顿,重拾笑容,“王爷没看到我父亲今日举止?在意沈丹珍多过在意我这个女儿,眼神就不曾离开过沈丹珍几时,端茶倒水那个殷勤,恨不得将小厮的事儿都做了,我那木讷守礼的父亲何时做过这些?种种举动逃不开“在意”二字。你再看沈丹珍,父亲说错了话,每每都是她帮着填补,父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都会巧妙指引。所以二人若捅破了沈丹珍女扮男装的那层遮掩后,生了男女情意,我定会帮着父亲将沈丹珍娶进韩府,遇山 开路、遇水架桥,行万险而不辞!” 公卿之家利益为上,儿女嫁娶更是不离其旨,哪会考虑“情意”二字,尉迟轩看着面前斗志昂扬的韩墨儿,忽然脱口而出:“那你有没有行万险而不辞的情意?” 问过,二人皆愣,尉迟轩悔意顿生,最近所做蠢事接二连三,现在更是离谱,竟然问出这样暧昧不清的话。 “我…” “不必回答,答案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寒至极点的语气。 纳尼?问的是你,说没意义的还是你,长得俊就可以如此任性?韩墨儿望着耳尖通红却又故作淡漠的尉迟轩,忽然起了调戏之心。 她微微靠近尉迟轩,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王爷您当我是怎么嫁入王府的?那么多的窈窕淑女皇后怎么就单单看上了韩嫣儿?韩嫣儿为何拒婚?为何生病?为何后来换成我嫁入王府?那些您都没想过吗?啧,这其中会不会有我行万险而不辞的情意呢?” 眼见着尉迟轩的耳尖越来越红,眼见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越发幽暗,韩墨儿下意识的地感知到危险,她收了脸上的戏虐,身子迅速往后挪了几许,但还是慢了一拍。尉迟轩骤然凑到韩墨儿身边,身子一半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韩墨儿被压得向后倒去,头撞在马车壁上。 她的下颌被尉迟轩抓住,不得已只能看向眼前的男子。如果说刚刚的冷漠是掩饰,那么现在尉迟轩整个人都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他直视着韩墨儿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到:“韩墨儿,你听好,在我王府一天,你就要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不是所有事都能供你消遣说笑的,若我再听你拿…拿此事开玩笑,我便自己出手收一收你这顽劣的性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此时脑子一片空白的韩墨儿根本不知应该知道什么,总之顺着尉迟轩说总不会错。 听到韩墨儿的应承,尉迟轩收回动作,面无表情的闭目养神。 韩墨儿乖觉的守着角落坐着,实在不解尉迟轩为何动怒,她是个顽劣的,又常常口无遮拦,与尉迟轩时有玩笑,最多得他一个冷眼,却从不动怒。 今天不知为何却似踩了尾巴,韩墨儿细细思量刚才的话,不能随便开玩笑?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消遣?欸?难道是因为自己拿男女之情开玩笑觉得自己轻浮?还是…觉得自己随意玩笑不在与他的情意?不会!这个想法令韩墨儿羞耻,她双手托颊,盖上了氤氲的红霞。 此后,韩墨儿给尉迟轩打了一路扇子,端茶倒水十分殷勤,也没得尉迟轩一个好脸子,马车回到王府,尉迟轩头也不回的列列而走,只留韩墨儿一声叹息,自作孽不可活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二章 出去就是个废物 院中修竹茂林、奇石怪松,十分风雅。竹影中一白衫男子倚窗而坐,他微微侧着头,但仍能看清修眉凤目,眸如寒星、鼻梁陡直、嘴唇削薄,俊美无铸却又十分锐利凛冽。 韩墨儿心下微沉,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心中再次升起的烦闷。她往正厅中走去,却发现身后二人并未跟上,回头一看才知两人被尉迟轩的俊美摄魂夺魄,还没有回神。她忽的有些气恼尉迟轩,见天这般公孔雀做派是给谁看! 低咳了一声才使得二人回神,匆匆跟上进了屋子。二人给尉迟轩行了大礼,尉迟轩未让起身便一直跪着。 其中一个红衣女子眼角含春、嘴角含笑,悄悄抬头看了尉迟轩两次,妩媚多情的双眼秋波暗送,很是撩人。另一着白缎锦衣的人就守礼多了,一直未敢抬头规规矩矩地跪着。 尉迟轩并未言语,自韩墨儿带两人出宫之时,他便收到了消息,得知后也并无表示,只是屋中温度降了又降。 韩墨儿将二人身份、入宫情形和对她们的安置一一讲来,末了问了一句:“王爷您看这样安排可妥当?” 尉迟轩并未接她的话,只是淡淡向跪着的二人说了一句:“抬起头来。” 二人依言行事,缓缓抬头,露出极美容颜。二人容貌虽非天人之姿,但也称得上花颜月貌、姿色卓然。红衣女子艳若桃李、娇若春花,皆是风情万种;白衣女子出水芙蓉、端丽雅致,如莲花映水之姿。二人魏紫姚黄、各有千秋。 尉迟轩眼神细细地在二人身上流连,看过红衣又端详白衣,只看的韩墨儿心火旺盛,很想泼妇骂街。 尉迟轩平日姿态端得高冷疏离,目中无人已是常态,真正看过来的时候不是目中含怒,就是眼风如刀,哪有如此急色之时?韩墨儿私以为自己也算倾城佳人,尉迟轩都如此冷着淡着,消除了断袖的误会之后,韩墨儿信誓旦旦的认定尉迟轩要么还未开蒙男女之情,要么就是性冷淡,可如今一看都是狗屁,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这一款。 韩墨儿将茶杯盖子啪的一声盖在杯子上,引来了尉迟轩的目光,他扫了一眼韩墨儿, 再一次认同了刚刚的想法,确实谁都比不过韩墨儿好看。 他刚刚细细打量跪着的二人,只因为这两个颜色的衣服韩墨儿都穿过。花树下白衣翻飞,犹如落凡的仙子,一回眸便醉了岁月;松涛间红衣胜火,妩媚芳菲,通身风流意态夺人心魄。韩墨儿之美可至纯、可至艳,可至仙、可至少女鲜妍,可至端庄雍容,可至万千却不可言说。 尉迟轩垂下眸子,对地上二人失去了兴致,冷淡地吩咐:“起来,你们既入了王府,一切事情由王妃定夺,下去,王妃留下。” 二人有些诧异,礼王夫妇平日里都是这样寡言少语的吗?王妃好歹还说了三两句,王爷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虽心中不愿,还是得依言退下,不过二人心中都是欢喜异常,做梦也没有想到能跟了这样俊美的王爷,这般俊若谪仙的男子,能经一晚云雨、做一夜夫妻死而无憾了,就是不知今晚会先选了谁侍寝,二人心中十分期待,回到房中极尽梳妆,只为博得王爷欢心。 韩墨儿被留了下来,她心中有气未消,还有些许明珠蒙尘般的委屈。心中不快面上就冷落下来,而此时又听见尉迟轩同样不虞的声音:“跪下。” “臣妾何错之有?为何下跪?”韩墨儿不从。 韩墨儿鲜少如此,她向来愿意哄一哄尉迟轩,不管自己是否真的有错。 尉迟轩抬眼瞧她,见她一脸不服,心中的气也升腾起来。 “何错之有?你倒说说为何将那二人领回府来?” “欸?”韩墨儿没想到尉迟轩问这个,一时没转过弯来,听他的语气难道不喜二人进府? “皇后娘娘让我领回来的。”韩墨儿声音软了几分。 “她让你领你就领回来?”尉迟轩眯起眼睛,将不悦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是皇后啊,我哪里敢不听她的。”韩墨儿自觉好像会错了意,声音又虚了几分。 “你那百般的灵巧、千般的油滑都跑哪里去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都找不到?是不是只在我面前的能耐?出去就是个…”尉迟轩一时找不到形容词,语迟了一下。 “废物。”韩墨儿好心地给补全了,“是啊,就跟王爷身边有点能耐,出去都要靠王爷罩着。” 韩墨儿语气软得像棉花一样,娇娇弱弱的让尉迟轩收了所有的脾气。 “一天天胡言乱语,今后若再遇到类似你不好推脱的事情,便都推到本王身上,就说没有本王的同意,你不敢行事,让他们来寻我说。”尉迟轩边说边点了点桌子,韩墨儿赶紧狗腿地给他续了一杯茶。 她心中郁气全消,还荡起丝丝甜蜜,恬不知耻地说:“知道了,那臣妾今天还跪吗?要不,我边罚跪边把上次那本《风物记》给王爷读完?” 尉迟轩斜了她一眼,起身抬腿往书房走,韩墨儿紧跟其后,两人唇边都漾起一抹笑,像天光乍现的流霞,像雪水消融后初萌的绿意,最早的最新的,也是最美的样子。 当夜,两个新入王府的美人敖红了双眼也没有等到俊逸的礼王,吃了对方一桶醋后才知道二人谁都没有侍寝,谪仙一般的王爷根本就没出过自己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三章 缱绻在室 秋深露重,天光渐短,转眼半月已逝。两个美人每日望眼欲穿也没等到心心念念的礼王,王妃那里倒去过一次,没几句话便被打发出来,和颜悦色也足够冷淡疏离。 两个美人此时念起同乡之谊,凑到一起嘀咕了几日,便双双来给韩墨儿请安。 并非初一、也非十五,二人前来请安定是有事,韩墨儿揉揉太阳穴无奈召见。 二人恭敬规矩,一人给韩墨儿做了荷包,一人绣了帕子,韩墨儿笑呵呵的收了,等着她们的下文。 果然,着红衣的胡依宝羞涩的启唇:“王妃,我二人已经入府半月,是何名分也未定下,我们倒是没什么,只是难为了下人们,到现在院子里的下人还称我们为姑娘。”胡依宝掩口而笑,似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韩墨儿微微点点头,问另外一人:“你也是觉得这样不妥是吗?” 另外一人叫肖浅浅,今天穿着浅绿色锦衣,似柔软清雅的柳枝,只是在这萧瑟的深秋总有些不协调之感。 肖浅浅有些迟疑,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胡依宝,得了对方一个埋怨的眼神才淡淡的说了声:“是。” “既然你们都是这样想的,那我今天就将此事与你们说明白。”韩墨儿撇了撇茶盏上浮着的茶叶慢慢说到,“皇后娘娘虽说你们几位美人的名分任凭主母定夺,可那只适用于其他两位夫人。尚书府的诰命夫人给自家老爷安排妾室合情合理,而王府却不是我一人能说得算的。礼王府现在并无侧妃与妾室,以大历朝规制,王爷封侧妃纳妾室是要上玉蝶入皇族家谱的,因而此事并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能为之之事。皇后娘娘并未给你们准备婚书,也未安排嫁娶事宜,足以见得并未想让你们为妾,那便是为姬了,既为姬,你们尚未与王爷同房,不叫姑娘叫什么呢?” 韩墨儿见两人脸色皆白,在心中叹了口气,你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性冷淡啊。 她吩咐给二人换了热茶,刚想安慰一番,就听到胡依宝带着不满的声音传来:“王妃,即是如此我们也不挣那名分,但是不是咱们应该排个伺候王爷的时间表啊, 让我们也为王妃分分忧。“ 韩墨儿险些喷了口中之茶。分忧?我哪有忧虑?现在唯一的忧虑就是怕你们不安生,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要是真的排了伺候尉迟轩的时间表,怕是得让他弄死? 韩墨儿清了清喉咙,拿出了王妃的威仪:“放肆,轮值侍寝这种事只出现在家主放浪成性、妻妾成群的家中,正派府邸哪会行此章程,你们不怕人耻笑,我还要顾及王府的脸面,你们今后莫要再提此事,若让王爷知晓定会动怒。” 肖浅浅始终低垂着眼眸,听到韩墨儿的警告也并未言语,她似是等待旁边的人有所动作,果然胡依宝说话了:“那王妃也不能独霸着王爷啊,我们是皇后娘娘送来伺候王爷的,王妃这样挡着不让我们见王爷,皇后娘娘那边也没办法交代。” 独霸?就算我想,也得尉迟轩同意啊。那样的男子只能远观岂敢亵玩,霸下来做什么?天天让他罚跪吗? 韩墨儿忽然就有些厌了,她不想陷在这样的繁情琐事之中,而且实在不愿与这样愚蠢的人相交。她呷了口茶,淡淡的说:“那就烦请胡姑娘向皇后娘娘诉说身在王府中苦楚,治我个善妒的罪名。” “我…”胡依宝没想到韩墨儿会这样不客气的说话,她听人说大历朝王公贵族的后宅女子,都惯会做表面文章,即便心中不悦也不会表露出来,没想到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礼王妃,脸子竟能说撂就撂,说话也毫不客气。 “王妃不要动怒,宝儿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有些心急,请王妃谅解。”肖浅浅适时的站出来打了圆场。 韩墨儿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还有什么事吗?若没有就回。” 胡依宝离开的时候还面有不满,肖浅浅一脸淡然,情绪看似并无起伏。韩墨儿摇头轻笑,两个人都不是安生的主儿,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幺蛾子来得很快,第二日尉迟轩外出回府就被胡依宝堵在了垂花门处。 胡依宝装束依旧明**人,提着食盒盈盈为尉迟轩一礼。 “王爷,宝儿离乡数日,有些思念家乡,今日做了些家乡的吃食以解思乡之苦,吃食虽粗陋但好在新鲜,王爷若不弃也尝尝宝儿的手艺?” 胡 依宝面露娇羞,仰着脸满目思恋。 “想家了?”尉迟轩淡淡的问道。 “是,宝儿第一次离乡,有些想念家中亲人。”胡依宝眼中漾起一层水雾,“也是宝儿这几天独处有些寂寞,思乡之情才愈发浓烈,宝儿若能相伴王爷左右,思乡的念头怕是就不会这样浓重了。” 尉迟轩勾了一下嘴角:“不用这么麻烦,想家就回去,本王派人送你。” 说着便绕过她往前走去,边走边吩咐身边侍卫:“着人送她回及班国,王妃在哪?让她来见本王。” 胡依宝听后直接傻了。难道她今天不美吗?难道她刚刚不楚楚动人?难道礼王是瞎的?怎么现在的情形与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致?她要是这般被送回国,不但她的性命不保,父母兄弟也会受到连累。 胡依宝慌了,她赶紧跑到尉迟轩前面跪求:“王爷,是宝儿错了,宝儿没有想家,真的,一点也不想家。求王爷不要把我送回去,求求您了王爷,宝儿不想回家。” 尉迟轩被阻了路,脸色越发冷峻。身边侍卫见状忙上前将胡依宝拖到旁边,尉迟轩进了自己院子又问了一句:“王妃呢?” 听见小厮回禀王妃在花房,转身便往花房走。 花房建在小园子附近,是韩墨儿最新鼓弄的地方,内设一个小书房和茶室,明媚舒适、暖意融融。 尉迟轩挑帘而入,见韩墨儿正由人服侍穿大氅,他径直走到软榻坐下,让小厮帮着去了外衣。 韩墨儿只得又将大氅脱下,见尉迟轩脸上冷峻,倒了杯茶给他:“王爷不是让我过去?有什么事吗?” 尉迟轩刚要说话,胡依宝的哭着便闯了进来,她一下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喊道:“王爷,宝儿知道错了,求您不要送我回及班。” 韩墨儿挑眉,这又唱哪出? 尉迟轩见韩墨儿面上露出玩味笑容,似有看热闹之嫌,心中有气。 他不理会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女子,看着韩墨儿不悦地说:“王妃掌管王府后宅之事,约束教导后宅之人是你的责任,现在如此情形难道不是王妃失职?” 韩墨儿正一头雾水,翠枝附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声,得知事情经过的韩墨儿心中暗叹,人家美人要见你,难 道我要将其关在房中才对?再说你高冷锋利的人设呢?这种事你自己分分钟就能处理,为何还要责难于我。 韩墨儿再一次觉得尉迟轩幼稚,但又不能不哄,她拿起茶盏递到尉迟轩手中:“是臣妾失职,该罚该骂先等等,王爷先喝点水。” 尉迟轩翻眼看了她一眼才接过茶盏润了润唇,他见旁边跪着抽噎的胡依宝心烦,便向韩墨儿说到:“她如何处理,王妃拿个章程。” 韩墨儿见胡依宝一双企盼的眼睛看向自己,全然不见昨日的伶俐与不满。她思索了一下说到:“胡姑娘远离家乡,思乡之情可以理解,但扰到王爷就是你的不对了,念及你是初犯,就闭门思过一月以作惩戒,希望你莫要在胡乱行事,有违王府规矩。” 胡依宝正要谢恩,便被尉迟轩的小厮带了下去。耳边没有哭闹声,尉迟轩松了眉毛,喝了口手中的茶,淡淡的说:“你的错怎么惩戒?” 韩墨儿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不过罚跪对于她来说已像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并不觉得难堪,也不觉得难耐。 她接过尉迟轩的茶盏,又拿了一块新作的糕点给他,口中随意敷衍着:“知道了,我一会去剪几支海棠给王爷瞧瞧,然后再给你跪。” 尉迟轩吃了一口手中的糕点,并未言语,便是同意了。 海棠在萧瑟的深秋中咄咄逼眼,嫩叶柔枝、明艳热烈,缱绻在室,一派生机。 韩墨儿插好了花,拿着一卷书凑了过来:“往里点。”她推了推尉迟轩。 尉迟轩拿帕子擦了擦手,乖顺地往软榻里面动了动,韩墨儿上榻跪了下来,可这哪里是跪,分明是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倚着。 “上回看到哪里了?” “随便哪里都可以。” “哦。” 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与海棠的芬芳相糅,铺陈在室内的角落,网住了两个人的安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十九章 我家王爷心眼小 转过几日,韩墨儿出府看望齐子睿。韩墨儿成亲之前,齐子睿因牵扯进柳州知府私造照身帖一事,差点摊上官司。全赖韩墨儿承担罪责,又舍弃遁出韩府的机会嫁入王府,以礼王妃的头衔压下了此事。 因而,齐子睿对韩墨儿这桩心不甘情不愿的婚事极为不满,三天两头撺掇韩墨儿遁逃。 “墨儿,从韩府我们没逃出来只是差了点天时,只要此次细细计划,从王府逃出来肯定万无一失。照身帖我再去走走路子,然后弄个上香途中连人带马坠入悬崖尸骨无存的假象,咱们不就逃出来了吗?”齐子睿最近读了个话本子,这个情节是从话本上学来的。 韩墨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叹了声真是关心则乱,先不说在柳州知府因照身帖一事被罢官一事余威尚存,户部亡羊补牢严勘了制度,照身帖能否弄到尚且不说,就说王府那些能上天入地的护卫怎能允许她在眼皮子底下坠入悬崖。 刚刚嫁入王府之时,能见到的洒扫的小厮仆妇都没有几人,总感觉偌大的王府空空荡荡。而最近韩墨儿才一点一点的发现,王府哪里是人少,只是她看不见而已。尉迟轩房顶破风而走的暗卫,翠枝马上落湖时忽然出手相救的护卫,小厨房意外走水从天而降救火的黑衣人,哪一个都是一闪即逝、再无踪影。 韩墨儿刚穿越过来的第二年,在集市上见过江湖人士过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当时惊得她连下巴都找不到了,原来这个架空的世界是存在武林高手的。 后来民间开设比武场,韩墨儿也偷偷去凑过热闹,其间的武者武功虽没有第一次她见的江湖人士精湛,但也够韩墨儿大开眼界、大饱眼福的。 看得多了,便不稀奇了,只是王府这些护卫明显要比比武场的武者武艺高超甚多,起码轻功要好得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身若幻影、踏雪无痕。 “舅舅,我在王府吃得好、住得好,王爷也不是讨人嫌的,所以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看你是贪享当下安逸,却不图长久安定,现在不筹谋离府事宜,到时候遇到事情真要走的时候 ,你就无路可循了。”齐子睿看着懒散的韩墨儿头疼不已,上次他特意让自己夫人去问过韩墨儿与礼王的房中之事,得知二人并没有圆房后,他一边暗骂尉迟轩不识东珠,一边庆幸韩墨儿此生不必锁入高墙,还可按照自己的心意肆意而活。 谁知道韩墨儿在王府过了半年多逍遥日子,竟然大志全无,龟缩在一时的假象中,妄想着一世安宁。 “你想想,现在王府只有你一个女主人,往后呢,难道礼王再不纳侧妃娶姬妾?到时候你烦了、厌了,想走可就难了。”齐子睿不住的敲打韩墨儿,意欲令其回心转意。 韩墨儿眉头微皱,是啊,尉迟轩身为皇亲国戚,礼制上便可纳一名正妃、两名侧妃,至于姬妾更可随心所欲,只要不到荒唐的地步,均无大碍。 如今,韩墨儿已得知尉迟轩并非自己揣测的断袖,虽非断袖,但亦不是好色之徒,自己这样可以碾压任何“冰冰”的大美女朝夕伴于左右,从无非分之举不说,动不动就眼风如刀,嗖嗖地扎在韩墨儿身上。 如果今后尉迟轩有了侧妃、妾室,刀子便可以分散来扎,不必只扎在韩墨儿一人身上,倒也是件可以期待之事。再者,从王府遁逃,真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韩墨儿不以为然,边嗑瓜子边与齐子睿分辨:“舅舅您大可不必操心,我家王爷不近女色,即便今后王府里多了几个女人,只要她们不生事,我也懒得理会,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若是有不消停的,整饬一番即可,又不似在韩府,我为稚童幼女只能避大小孟氏锋芒,礼王府是我的地盘,没人能翻出天去。” “哟呦呦,还你的地盘,才过门几天就当王府是你的势力范围了?礼王给你撑了两回腰便真当他是好人了?你也不打听打听他是什么人。这几年因为备受冷落他做了闲散王爷,前几年夺嫡的时候,礼王那是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杀伐果决、心狠手辣,多少人栽倒了他手里。” 韩墨儿杏眼圆睁,瓜子都忘了吃,一脸迷恋相往地催促道:“真的啊?我家王爷那么厉害吗,舅舅你快说说,他是怎样翻云覆雨、搅弄风云的?” 齐子睿:“……”。 “他 现在能给你撑腰,日后也能给别的女人撑腰,等到他的板子打到你身上,你可别哭。”齐子睿气冲冲的说。 见齐子睿真的气了,韩墨儿赶紧起身拉他落座,斟满茶水亲自奉上,在听了一个“哼”字之后展颜一笑:“舅舅,墨儿心中自有分寸,王府戒备森严,照身帖一事也仍有余威,现下实在不是计划遁逃的好时机。再来,礼王因身份特殊并不是好乘凉的大树,但目前尚可避一避风,正如舅舅所说,我们需要一个万全之策才行,韩府丢一个嫡女和王府丢一个王妃性质可是完全不同,一个不好我们便会全盘皆输。所以我们现在只需静待事情发展,不管尉迟轩纳多少女人,只要不扰我安宁,王府便还是一块逍遥地,但若逍遥地变作牢笼,我一定会在此前为自己找巡一条退路的,倒时肯定还需麻烦舅舅呢。” 齐子睿不耐烦的摆摆手:“你我之间还说什么麻不麻烦,我就是怕你将来日子过得不顺心,不过,礼王不近女色也是好事,以后不会轻易被女人左右,不过,他这样也太不正常,不会…是个断袖?” “噗!”韩墨儿刚喝道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她对尉迟轩那夜大发雷霆之事还心怀余悸,她拍了拍心口稳了稳心神,假嗔道:“舅舅莫要胡说,我家王爷心眼特小,若让他得知必让您有好果子吃。” 齐子睿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他心眼小让他把都城半数百姓都抓起来问罪,他未成婚之前,市井上传他断袖传得天花乱坠,你家礼王倒是都请人家吃一遍好果子啊。” 韩墨儿听得齐子睿此言顿开茅塞,心中气恼,是啊,半个都城的人都在说尉迟轩断袖,他为何单单拿自己出气,又骂又罚又甩脸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韩墨儿气鼓鼓的不愿意多谈此事,便转了话头:“舅舅,你此次回柳州可有急事?马上便要到年底,正是打点拜礼、疏通关系之时,舅舅此时回去,月余就要返回,着实有些折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四章 偷偷吻你 茶香袅袅、花香阵阵,被柔衾软,合适好梦。尉迟轩单手扶额闭目养神,深秋午后的阳光并不炙烈,透过窗子柔和的打在他的脸上,锋芒收敛、冰寒尽失,只剩下疏眉朗目、英隽清贵。 韩墨儿不经意的看过去,就忘记收回了目光,她一寸寸的描摹,心中感叹老天对尉迟轩的眷顾。 老天对自己也是眷顾的,即便不明不白的来到这异世时空,即便身边虎狼环伺,迫使她一着不慎被迫嫁入高墙,却给了她一个尉迟轩。 冰冷、锋利,心思莫测又拒人千里。 幼稚、听话,处处苛责却纵容无度。 想到成亲后过往种种,韩墨儿心中一片柔软,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忽然一个荒唐想法顿生,这样一个人的唇是冷的还是热的? 脑子尚未清明,动作已经先行。韩墨儿俯下身子偏过头在尉迟轩的唇上碰了一下,暖的、软的、润的、舒服的。她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刚想撤离,便看到尉迟轩缓缓睁开的眸子,眸中幽暗深不见底。 韩墨儿慌了,急忙后退,不待她直起身子就感到天旋地转,被尉迟轩一个施力翻转按在了身下。她的两只手臂被尉迟轩按着,两个人身子叠着身子、面对着面离得极近,呼吸交错、眼神交缠。 心擂如鼓。直到现在韩墨儿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荒唐可怕的事,她竟然鬼使神差的亲了尉迟轩! 惊悸与羞赧姗姗来迟,韩墨儿全身红得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她在尉迟轩深暗莫测眼神的注视下脑中一片凌乱。 尉迟轩会弄死自己?能不能留下全尸?我死了翠枝翠柳怎么办?新发的话本子还没写下册呢,读者会闹着退钱? 等等,尉迟轩的脸怎么越来越近了?他,难道要亲我? 尉迟轩沉默又可怕,在眼神交缠中他一点一点靠近,此时,两人的鼻尖若有似无的挨碰着,温热的鼻息扑在韩墨儿的面上,韩墨儿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今夕何夕、今世何世?韩墨儿不知;灵魂交错、匪夷怪诞?韩墨儿不理。现在的她四下皆无,只有眼前让人沉溺的眼神和心中无边的悸动。 尉迟轩又近了几分,他的唇离韩墨儿的只差分毫,似乎已经能感觉到他唇上的温度,韩墨儿的血液凝固了,她闭上眼睛,紧张得眼睫翕动,等着一个吻的到来。 然而,尉迟轩的唇只是擦着她的唇角而过,然后附在她耳边淡淡地说了声:“放肆。” 韩墨儿蓦地从暧昧的氛围中拔离,她睁开眼睛,看着尉迟轩从她身上翻起,穿上鞋子披了外衣,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她。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正当韩墨儿以为尉迟轩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开口了。 “女山匪。”语调平淡,不辨喜怒。 “嗯?”韩墨儿脑子还在宕机。 尉迟轩勾唇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韩墨儿就这样呆呆的躺着,久未还魂,待她眼神不再空泛,才将身体蜷缩起来,生无可恋的喊了一声:“造孽啊!” 韩墨儿三天未出房门,练字作画写话本子,也不招猫逗狗,也不惬意安闲,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弄得翠枝和翠柳心中七上八下,面对这样的韩墨儿,她们竟有些不知如何行事。 好在一封来自齐子睿的信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信从柳州寄来,齐子睿派了最得力的护卫一路奔袭送信,韩墨儿展信一读,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齐子睿在信中说,府中下人死亡一事官府已经判下定夺,仵作查验尸体后给出的结论是死者因惊惧诱发了心疾而死,家主虽无过错,但有失察之责,因而管家下狱半年,另赔付死者家人五百两纹银。信中还写到,虽然此案已结,但疑点重重,其一死者生前身体康健,从未提及患有心疾之症;其二那封被截获的密文虽被妥当收好,但仍旧不翼而飞;其三是找不到死者的家人,原入府时所记录的家人信息均联系不上;其四死者在府中时常与一府外卖豆腐同乡相熟,但现在此人亦不知去向。 齐子睿在信中表达对此情况的不解,另附上了一张由管家誊录的密文复件。 原来齐子睿的管家十分严谨心细,重要的账册、书信都会誊录复件收存,以备不时之需。因而管家看到密文时也觉得此物重要,便誊抄一份另行存放,没想到原本真就失窃了。 韩墨儿拿着密文,看 着上面鬼画符一般的文字,陷入了沉思。 齐子睿身份特殊,若说齐府中有几个为朝廷监察齐子睿的密探也不足为奇,但若是朝廷密探,暴露身份之后便要被处死吗?收押到大牢中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释放岂不更好?若不是朝廷密探,又会是哪方势力?韩墨儿对如今朝堂事知之甚少,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失责。 既然帮助齐子睿谋夺了西南十三州的冶铁之权,也应该清醒地意识到这也是各方权力角逐的必争之地。手中握有这方权势,盛世安稳时都做不到安枕无忧,何况如今嘉惠帝根基不稳,朝野内外很可能有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野心勃勃。 权力角逐,无碍乎财力、人力、武器装备。如今这个时代的武器多为铁器所制,齐子睿手中掌握西南十三州的冶铁事宜,自然怀璧其罪、危机四伏。 思及此,韩墨儿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得彻底了解一下朝中动向,以及现今各方势力的情况了,不然若一无所知的搅入深潭之中,到头来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韩墨儿将手中的密文收好,心中想着若能将此破解,倒是个打开乱局的好途径,可这密文要如何破解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五章 日常甜饼 隔日,韩墨儿约了善掌柜见面,二人依旧订的有风居,翠柳依旧将席面上的桂花鸡翅吃得干干净净。 韩墨儿一边给翠柳续茶,一边同善掌柜说:“我想掌握朝野及周边列国各方势力的实力、动向,以及快速得知新近发生的要事、密事,善掌柜可有途径?” 善掌柜怔了一下,随后认真思索了片刻:“五小姐,广源书局现有四十八家分号,遍布大历朝各地,也均开设在繁华地段,出入人员鱼龙混杂,因而消息也十分灵通,但我们能听到的、了解到的基本上都是一般消息,五小姐所提的那种要事、密闻怕是不多得。” “既然我们已经有了网络,便要好好利用起来,此番我找善掌柜来也是想与您研究一下,是否可以依托我们四十八家分社开一个收集情报、消息的秘密通道,只要情报或消息有价值,我们便依照价值购买。” 韩墨儿见善掌柜露出惊讶的表情,送上了一个安抚人心的笑容接着说到:“依托广源书局四十八家分号,但不能暴露广源书局,我们做这样的买卖,隐藏身份最关键。买卖,买卖,有买有卖,但最近一个时期我们只买不卖,有价值的消息先收进来,看看同行间的反应再说。” 韩墨儿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知道做这样生意的绝不止她一家,曾经她就听洛景甜说过,她哥哥洛梓文曾经到这种消息买卖的地方买过武林上的消息。 只是这种生意做得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的只做八卦轶事,不涉政事;有的仅贩卖知名人士的丑闻密事,以便从中牟利;有的则深挖朝野各个势力的内幕密情,消息获取渠道众多,迅捷而隐秘,形成一个巨大的地下秘密交易网络。 韩墨儿也不是没想过从这样的机构购买消息,但长此以往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她怕被人探究,反而连累了齐子睿,其实还有一个顾虑,她怕连累了尉迟轩。 尉迟轩现今在朝中自处尚且艰难,若让人再诬陷指使家眷买卖情报消息意欲图谋不轨,那便真是害了他了。 为了方便行事,更好地隐匿踪迹,韩墨儿只得自己架设网络,先 期选择广源书局分号所在的十个繁华城市建立地下网络,广源书局与情报买卖两个机构各自行事,非万不得已不得互有联系,只有万分紧急之时,才可相互帮衬,度过难关。 如是做了安排,善掌柜领命,退出了包房。韩墨儿见菜已凉、茶已淡,心中忽觉疲累,只想闲散度日的她,无奈卷入这俗世之中,只能在波云诡谲谋求自己和身边人的一份安宁。 忽然她有些想念尉迟轩,在他面前她只是一个时而犯错,时而放肆的女人,不是运筹帷幄的五小姐,也不是智计过人的韩墨儿。 她令小二打包了一份桂花鸡翅,出了有风居直接回了礼王府。 刚刚入府,便有尉迟轩那边小厮来寻,说王爷召她。 韩墨儿微笑,问小厮王爷为何召她,若无急事自己便做几个菜肴一同端过去,给王爷晚膳加菜。 小厮有些为难的说到:“王妃,这怕是不行,王爷已经召了您两次了,得知您出府了便让我守在府门口,看到您回来就让您直接过去。” 韩墨儿挑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小人不知。” 不是小厮有意瞒着韩墨儿,是真不知道。这几天王爷便有些奇怪,早晚书房每每有人进出都会看上一眼,看完便寒着脸不言不语,昨晚熄灯的时候更是掷了书,吓得小厮呼吸都轻了几分。今日王爷依旧面色不佳,半个时辰之前得知韩墨儿出府去了有风居更是动了怒,令小厮候着韩墨儿,待她回府便直接宣至正房。 韩墨儿不知尉迟轩动怒,只当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见尉迟轩,这几日她有些羞赧故意躲着尉迟轩,刚刚回程还在想自己今日去见尉迟轩要寻个什么理由才不显尴尬,这回好了,现在不用自己费心琢磨了。 韩墨儿心情甚佳,挑帘进入博雅斋的时候面上还挂着微笑。 尉迟轩抬头看到韩墨儿唇边的微笑,心中郁气顿时去了一半,再看到来人脸上遮不住的红霞时,那点为数不多的气闷便烟消云散了。 此时,韩墨儿还有几分羞涩,但也不妨碍她端详尉迟轩,亲了就亲了,有什么大不了,明媒正娶扯了证的,不违法不违规,摸手亲嘴、吹灯拔蜡天经地义。 给自己打过 气后的韩墨儿更加肆无忌惮,她认真的端详尉迟轩,发现他的耳廓有些红。是羞赧?韩墨儿心中兴奋,这样冰寒的人也会因一个吻不好意思? 她的笑容更深,清了清嗓子让翠柳拿上了桂花鸡翅。 “这是有风居的名菜,本想着拿回来热热,再给王爷做几个小菜一起送过来,进门就被宣了过来,王爷找臣妾何事?” “无事。”尉迟轩看着韩墨儿淡淡的说。 “无事?”韩墨儿有些奇怪,召了自己两次又让小厮候在门口竟是无事?“臣妾还以为王爷有什么急事找我。” 尉迟轩也略有些尴尬,便换了话题:“《风物记》还有两章便看完了,可选好了下一读本?” 现在两人相处无非就是读读书、饮饮茶,偶尔聊几句书中提及的事物,平平淡淡倒也能品出几分隽永。 每次所读之书都是韩墨儿选择,她在尉迟轩的书架中任意翻找,有感兴趣的就拿来读与尉迟轩听,也不管他看没看过,所幸尉迟轩也从未有过异议。 听了尉迟轩的问话,韩墨儿略想了一下:“王爷你可有记载古老文字、图腾,或暗语、密文之书?” “何故想看这些?” “哦,没什么,就是最近看的话本中有提及,忽然很感兴趣。”韩墨儿随口扯了个慌。 “你平时看话本?”尉迟轩问。 “我…”韩墨儿一哽,总觉得尉迟轩表情有点不同,她回答的小心翼翼,“是,平时无事的时候会看一点,看得不多,真的不多。” “南柯先生的书可看过?” “啊?谁?什么先生,没看过,不认得。”韩墨儿没想到尉迟轩会提到自己的笔名,尉迟轩和俗情话本就像阳春杯雪与下里巴人,根本不在一个范畴。 对了,韩墨儿记起自己亲尉迟轩那日,最后他说了一句“女山匪”,原以为他是听风展行如此称呼自己,才用此彪悍的称呼评价自己那日不当行径。但若是尉迟轩看过自己写的那本《锁玲珑》,知道其中女山匪调戏俏王爷的种种不堪情形,那这句“女山匪”便意义非凡了,他难道是在斥责自己欲念熏心、下流浪荡? 韩墨儿心中五味杂陈,脸上红云再起,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让尉迟轩知道 自己就是南柯先生,南柯先生已死,猝于今日,阿门。 尉迟轩似也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致,他垂下眼眸淡淡地说:“府中没有那样的书,你若真感兴趣,让曹公公去皇宫的藏书楼给你寻。” “真的?那便谢谢王爷,也有劳曹公公了。”韩墨儿见蒙混过关,又得了尉迟轩应承替她去寻书,心情大好,狗腿的说到,“王爷真的不爱吃我做的菜肴?臣妾手艺不错的,要不王爷尝尝?若不好吃,以后我便不做了。” 尉迟轩终于盼来了韩墨儿主动提及此事,怎能不准,只是今日已晚,便应了明日。 礼王夫妇一吻风波已过,两人又似旧日一般相处,只是一个梦里夜夜有她,一个心中日日有他。 退步青年说 已经签约,2.5日上架,立春快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章 韩志清的小棉袄 每到年关,都城中各王公贵族均府门大开,门前车马成行、络绎不绝。各地散官小吏、富商巨贾驱车前来拜码头送节礼。权势滔天的府邸门前从早到晚均有马车排队,每每入夜挂着灯笼的马车就如一条火龙沿巷蜿蜒,成为都城一大盛景。 齐子睿要拜的官邸甚多,所以每年早早地便要来到都城,又因他左采铁和柳州首富的特殊身份,过府后都由家主亲自接待,因而所费精力甚巨,一个年过下来齐子睿每每都要瘦上一圈。 “柳州那边来信,说府中有一下人似与外人勾结,护卫拦下了他向外传递的信笺,但因是密文所写不知其意,护卫仅用平常手段拷问那个下人,不料转日那人就死了。唉,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又报了官,我怕出什么问题,便回去看一看。” 韩墨儿皱起眉头:“密文?密文一事那下人没有给出什么说法吗?” “没有,还没审出个结果那人便死了,我怕是铁矿上我结的那些宿敌为陷害我而设的局,定我个滥用刑罚之罪,所以得赶回去看看。” 纤细白润的手指一下下敲在桌上,这是韩墨儿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这件事事出突然,当时舅舅身在都城,并不知晓是不是?”韩墨儿问。 “是。” “即是这样,那下人死时你不在柳州,定个滥用私刑之罪也与你无关,顶多齐府管家或护卫入狱,再舍些银钱便可了事,你那些对手弄死了一条人命,就是要这些不痛不痒的罪名?” “这…”齐子睿忽然间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些说不通。 “密文可还在?” “在。嗯…应该在。柳州给我来的信上并未多提及密文一事。”齐子睿有些犹豫的回答。 “舅舅,你即刻写一份信加急送回柳州,命人将密文收好。您明天就启程回去,查查这个已死的下人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与什么人交往过密。”韩墨儿抬起明眸直视齐子睿,“舅舅,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您手中掌握着大历朝二分之一采铁、炼铁事项,说是大历朝一部分命脉握在你手中也不为过,因此我们要慎之又慎不可掉以轻心。” “成,我现在就去写信,明天一早我就启程,这回就不带你舅母回去了,你时常来看看她照应一下。”齐子睿在大事上向来听从韩墨儿的,当即拍板定了行程。 齐子睿去了书房写信,韩墨儿转身进了后院。 齐子睿在都城置的宅子是一个四进的老宅,占地虽不大,但位于皇宫之侧,寸土寸金的地段。 老宅住过名士大家,也住过前朝重臣,如今落到齐子睿这个巨贾手中都算得上辱没了。 宅中有一颗参天古银杏,院子没建造时它便在了,立于天地、栉风沐雨,树龄已不可考。树干需三人合围,虬枝龙爪、耸入云天,每一片扇形叶片都精致得堪称神之杰作,万万千千相叠,繁茂昳丽、遮天蔽日。正午的阳光打在上面,似薄薄的金箔晃人眼球、惑人心神。有风过时,流金千里,连风都变得华丽起来,再无形容“打秋风”时的落魄。 此时,树下正站着一人,于满地铺金半树黄中转头向韩墨儿看来。韩墨儿露出一个微笑,叫了声:“沈公子”。 沈公子无奈地摇头,豁达地说到:“私下之所,我就不给王妃行跪拜大礼了。” 韩墨儿点头,再又摇头,装作一脸不解的问道:“沈公子与我父亲兄弟相称,便是我的长辈,于私,墨儿是不是应该给沈公子拜礼请安啊?” “……”沈丹珍长吸了一口起才道,“我就知道你必然饶不过我,要打趣一番才罢。” 韩墨儿挑眉而笑:“你平白长了我一辈,我还没不高兴,你倒说我不饶你。”她走近几步在身着男装的沈丹珍肩上撞了一下,“说说,和我父亲怎么…嗯…认识上的?”勾搭二字到了嘴边又急急咽回,换了个词汇,韩墨儿深感词不达意。 沈丹珍退后两步,无奈而道:“我穿男装呢,让旁人看到有损你的清誉。” 韩墨儿忙不迭的点头,等着她的回答。 沈丹珍略作思索才开口:“我与你父亲见面时确实在酒肆,他孤身一人且已深醉,我守着他,让小厮去请姨丈。他那天酒后倒了些心中苦楚。” “苦楚?” “对,担心你在王府处境艰难,自责对子女教育缺失,怨自己无能,气自己无方。”沈丹珍用手接住一 片金黄的落叶,语迟了片刻,“还…悼念了一下你的生母。” 韩墨儿了解韩志清的为人和性情,能够背着人借酒消愁一定因他苦楚已无可渲泄。 “沈公子你可觉得他无能无方、一无是处?”韩墨儿微笑着问。 “背后还不论人长短呢,何况当着人家女儿,我哪有那般痴傻。”沈丹珍玩笑过后收了笑容,她看向手中的银杏叶片,低低的说到:“大历朝男子多自私重利,全然不觉得后宅方寸是自己的责任,韩大人能将家人放在心上已是不易,又因觉得失责而黯然神伤,这样的人不多见、不多得,礼王妃,你很幸运也很幸福。” 沈丹珍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待妻子刻薄,待子女冷漠,不学无术、通身恶好,见权势折腰谄媚,见弱小趾高气扬,得势便猖狂嚣张,失事便怨天尤人,有气便打骂后宅妇人,无事也要生非三尺。面对家庭无以度日的困局,只会催促妻子回娘家拆借,宁可女儿扮男装行商,也无半分羞愧,伸手要钱向来问心无愧。 听到沈丹珍如是说,韩墨儿心中窃喜,她想马上给父亲保媒拉纤,又怕吓走了沈丹珍,思来想去,只好徐徐图之:“这是自然,父亲不但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夫君,温和有礼、待人尊重,只是他命不好,我生母早逝,孟氏与张氏只顾自己私欲,行事无度,不在乎什么夫妻情分,可叹父亲才三十多岁,身边竟连一个能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 韩墨儿用眼睛觑着沈丹珍,故作叹息的接着说到:“若非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父亲他也不至于一个人借酒消愁,不过此一事却让他结交到了沈公子,还算老天开眼,没有完全薄待他。沈公子,你说是不是?” 沈丹珍听韩墨儿似话里有话,她思量一下才道:“王妃说是便是,年后我便要回柳州了,无事也不会经常入都城,此后与韩大人便没什么见面机会了,所以…王妃能不能帮沈某遮掩一二,别将我是女儿身的实情告知韩大人,我怕…韩大人对我…心寒。” “回柳州?你都城的两间铺子开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再趁热多开几家?再说…”韩墨儿放低声音,“舅母要给你在 都城寻夫家,你回去做什么?” 饶是沈丹珍豁达听得此言也面有窘意,她瞥了眼四下说:“我之性情王妃了解,并不适合成亲,家中长辈的心意我怕是要辜负了。” “欸,天下之大,怎知就寻不到适合你的人,你这样性情可能有人无法接受,也可能有人心中甚爱呢。” “王妃莫要拿我取笑,今日我应约而来,也是想和王妃说一声,欺瞒韩大人我心中有愧,但也不想承认真实身份让韩大人再次失望,就厚着脸皮向王妃提个请求,帮我遮掩一二,今后我回了柳州,天高路远,韩大人贵人事多,也就记不得沈单这个人了。” 韩墨儿来齐府之前递了帖子要见沈丹珍,沈丹珍也正想寻个机会表明心迹,让韩墨儿放心自己并无攀附之心,所以应约而来,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墨儿巴不得她攀附,攀得越紧越好。 “你的请求我自然答应,但父亲他会不会忘了你就不好说了,父亲长情,凡事真正装进心里的人,天高路远也不妨碍他情意绵绵。” 韩墨儿一番话说得太过暧昧,又不能指摘她用词不当,沈丹珍被这话勾得脸上有火在烧,她总觉得韩墨儿总在暗指些什么,又不好往那方面胡乱猜测,只得匆匆谢过告辞离了齐府。 退步青年说 最近在走签约流程,按照编辑意见修订了前三章,情节上没有改动,就是更换了文字顺序,将背景交代放在了后面。重新规整了章节序号、设置了章节名,签约后日更4000,我的存稿只剩十万,心里发慌,我去码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六章 齐子睿路遇黑白匪 齐子睿日夜奔袭回到柳州,处理了府中下人死亡一事,将事情前因后果、可疑之处写在信中着人送给韩墨儿后,又处理一些矿上及冶炼之事,便匆忙赶回都城。 今年过年要送的节礼已经运至都城,但每年无需他过问此事,只需拿个大的章程,便有管家一一处理。如今管家下了大狱,府中又无人再熟悉这项事务,万事都得他拿主意,所以他备了快马,打算日夜兼程赶回都城。 刚刚出了柳州县城百余里,途径一处荒凉地带,往前百里才有驿站,往后百里才是柳州。 齐子睿就被截在了这里。他面前站着一位翩翩公子,一身白衣胜雪,眉目英俊、气质儒雅。 那人摇着手中的扇子站在路的中间,姿态闲散,截住了齐子睿一行。 齐子睿的护卫并非庸者,见此人手无寸铁也未掉以轻心,勒马上前护在齐子睿的身前。 白衣人微微一笑,看向齐子睿说到:“大人可是左采铁齐大人?” 齐子睿这些年经风历雨气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万事不如意的庶子能比,他看向路中人平淡的说到:“正是在下。”一字不多,等着那人下文。 白衣人笑容更盛了:“齐大人好气度,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的主子十分欣赏齐大人,愿与齐大人成为至交好友,此刻正在这苍凉山上设下宴席,只等与大人您把酒言欢,共叙桑麻。” “今日齐某有要事在身,恕不能相陪你家主人,待他日有缘,我们把酒当歌,再叙不迟。”齐子睿这些日子便神思不宁,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今日遇到这个拦路人,他反到一点都不惊讶。 白衣人笑容未变,只是声音冷了几度:“齐大人,耽误不了你的正事,再说前方的路也堵了,要疏通开也得个把时辰,不若跟我上山,与我家主子一叙。” “路堵了?哪里堵了?”齐子睿的一个护卫问道。 “这便堵了。”只见白衣人话音未落,晃了一下身子运了一股真气于右手手掌之中,瞬间抬手向身后的几颗古木巨树发力打去,须臾之间便见那几棵巨树的树干上裂出了多道两指宽的裂纹,在咔嚓咔 嚓几声之后巨树轰然倾倒,横亘在路的中央。 看到白衣人出手,齐子睿的六名护卫将他围护在中央,抽出刀剑齐指白衣人。 白衣人又笑:“主子与齐大人神交已久,在此候了半日只是想见齐大人一面,齐大人不肯上山,在下只好出此下策留下齐大人,万望大人莫怪。”说着便拱手给齐子睿致歉。 齐子睿面上冰冷,小声的问向自己的护卫:“如若动手,可有胜算?” 护卫头目曾经也江湖上的好手,但也只能低声回禀:“遇上高手了,咱们拼了性命最多打个平手,但大人放心,我们必会将您安全送出去。” 齐子睿不是不顾及他人性命之人,他心中自知今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只能跟面前的拦路人上山了,是福是祸终究躲不过,大不了丢了性命而已。 齐子睿刚要回复,却听到耳边有破风之声,五六个黑衣覆面之人从密林中跃出,立在他们与白衣人之间。 齐子睿的护卫大惊,一个绝顶高手他们已经应付不过来,再来一群人,怕是只能引颈待宰。看来只能跑了,跑得了跑不了就另行再论了。 他们刚要护着齐子睿后退,却发现新来的黑衣人的刀剑都是对着拦路的白衣人的。 白衣人收了几分面上的笑容,他合起扇子问向面前的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黑衣人答道:“你就不用问我们是谁了,就说这架打是不打,不打你就快滚。” 白衣人怒目而向,终于收了身上的散漫,另一种阴郁狠戾的气质随之而来。他嗤的一笑,摆出鹤啸之姿,阴沉沉地说到:“那就看看今日我们是谁要滚。” 他一个振翅而跃冲入黑衣人之中,随后黑白双方腾转挪移、刀光剑影、潮鸣电掣,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齐子睿和其护卫有些搞不清状况,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无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白衣人是谁?黑衣人又是谁?两伙人为什么打架?现在我们是不是该逃了? 还未等齐子睿捋清思路,黑白双方便已分出了高下。 白衣人一臂中剑,黑衣人倒地三人不知死活,但还是因黑衣者众略胜一筹。 白衣人淬了口血,恶狠狠的说:“你们以多胜少欺 人太甚,他日严某一定加倍奉还。”说完他又看向齐子睿,眼中盛满恶意,嘴角却是笑的,“齐大人今日您和主子无缘相见,我们只得后会有期了。” 说罢,白衣人腾转一跃,卷起一阵沙尘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虽说走了白衣人,但面前的这几个黑衣人依旧让人忌惮,齐子睿的护卫分毫不敢松懈,与黑衣人眈眈相向。 齐子睿不明黑衣人路数,也不敢放松警惕,不过他还是压下心中紧张,按下了护卫手中的刀,向为首的黑衣人客气的说到:“今日得诸位相救实在感激,在下柳州齐子睿,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为首的黑衣人语中竟然带着恭敬,他说到:“在下无名小辈,齐大人不必挂怀,我家家主十分仰慕齐大人,今日我们见齐大人受制于人,不能不出手相救,若袖手旁观,家主得知定会治罪于我们,因而齐大人若要道谢,今后见到我们家主便同他道谢。” “敢问你们家主尊姓大名?”齐子睿问道。 “家主名讳小的不好提及,不过我家家主与齐大人定有相见的一日,到那时您自然就知道了。小的们现在将这阻路的树木挪开,齐大人您稍候。” 说罢,他就领着另外两个没受伤的黑衣人挪动横在路中间的大树,齐子睿见状,让自己的三个护卫相帮,没多一会便清出了一条便道。 齐子睿打马上路,跑了一段路回头看时,那些黑衣人还在拱手相送,十分恭敬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一章 礼王的美貌姬妾 都城秋光短暂,未至十二月便已花颓草枯、黄叶离枝,一副萧瑟清冷之景。 韩墨儿紧了紧身上的墨绿色的大氅,跟着宫人走在皇宫之中。此番进宫为皇后召见,来传懿旨的公公并未言明何事,只是笑呵呵的说是好事。 因帝后与礼王不合,成亲近一年皇后也未宣过韩墨儿进宫陪伴,因而让常常进宫陪皇后赏花说话打叶子牌的几个夫人不止一次的暗地里嘲讽。 上次见皇后还是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的家宴上,不论私下关系如何,皇室成员表面均喜乐洋洋,明君圣主、四海升平、天下归心、万代昌隆等阿谀之声不断。只有礼王夫妇隔绝于外,与众人不似同一空间,礼王寒着脸默不作声,韩墨儿只能夫唱妇随沉默在他身侧,布菜添茶侍候自家王爷。 室外草木枯零,昭仁宫内却群芳争艳、一室馨香。韩墨儿行过大礼便恭敬得坐在皇后下首,同坐的还有两个尚书府的诰命夫人。 皇后待韩墨儿还是有些疏离,不咸不淡的拉着家常,一会问礼王可喜甜食?一会又问礼王如何评价韩墨儿做的沙发?话里话外无非就是问两个人关系如何?是不是府门一关面都不见。 韩墨儿不知皇后是何心思,只能如实回答,两人本来关系就不密切,编也编不出花来。 “你与礼王成亲也已八九个月了,身子没有一点动静?”皇后呷了口茶,问得慢慢悠悠。 “……”韩墨儿心中生疑,以帝后与礼王的关系应该不希望礼王有后才对,为何今日问起此事?她装作羞赧的样子低头回答:“回禀皇后娘娘,还没有。” “礼王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考虑传宗接代的事情了。”转而她又笑着看向两位诰命夫人,“明年锦阳与锦安大婚,到时必将万国来贺,路途遥远的藩国此刻就已经进京了,及班国来得最早,昨日觐见了皇上,奉上宝物无数,此外还带了几位佳人,个个风姿卓绝、仪态万千,得皇上体恤,赏给你们府上,也可替你们做主母的分担分担,她们的名分也不用过多计较,是姬是妾全由你们做主。” 两位诰命夫人初听时也有些 抵触,在听到名分全凭自己做主之后便露出释然的表情,她们年纪皆愈四十,府中早已姬妾成群,只要皇上皇后不是赏了个需要供着的贵人入府,便不需介怀,美人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只有韩墨儿心中似堵了一块大石,十分不适。前些日子在齐子睿府中她还潇洒地思忖过,尉迟轩身边若是多了几个女人便可以分担一些他的冰寒与别扭,可事到眼前,韩墨儿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潇洒只是基于假设之上,现在她心中烦闷得只想拂袖而走,管你什么皇帝皇后,竟插手到人家后宅之中,可还要点脸面。 韩墨儿垂着眼眸,脸上笑容依旧,手却在广袖之下握得紧紧的,她听到皇后向宫人吩咐:“将那几个佳人带上来,让两位夫人和王妃看看。” 宫人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上几位华服女子,韩墨儿只瞄了一眼,便收回眼神,饮下了一杯油绿的碧螺春。 “真是好颜色。”礼部尚书夫人赞道。 “是啊,领回去帮你们笼络夫君的心。”皇后淡笑,开了句玩笑。 老鸨子。韩墨儿心中暗骂。 一共四位佳人,两个诰命夫人各领走了一位,韩墨儿独得了两位,还是颜色最好的两位,用礼部尚书夫人的话便是:“礼王妃风华绝代,礼王的眼光都养刁了,这两位虽不能与礼王妃相比,倒也算是各有风情了。” 韩墨儿心中不痛快,两个佳人心里也是也不是滋味。她们能被以拜礼之名送来大历朝,自然经过了千挑万选,仪态才情俱佳、容貌气质绝尘,向来自视甚高。但万万没想到,她们未来的主母,也就是礼王府正妃会如此耀眼夺目,美得似真似幻、不似凡人。举手投足皆风情,眼波流转皆妩媚,与这样的主母争宠,哪里又有胜算? 二人虽万般不愿,也只得与韩墨儿回府。韩墨儿一路无言,心中却百转千回。为何烦闷?韩墨儿归结为被人侵占了地盘。韩墨儿也有些惊讶,为何短短几个月她便把礼王府列为自己的地盘,只因上无长辈管束、左右无姬妾烦扰?只因府中井然,少有是非?只因尉迟轩面上冷淡锋利实则百无禁止,一切由她随心所欲?好像都是。 韩墨儿长叹了一声 ,告诫自己:有所求必有烦扰,烦生怖,怖生伤,是条不归路。 是应该收敛心情了,她想。 回到王府,韩墨儿已经收拾好心情。她给二人各自分派了院落,安排了侍女和下人,衣食住行无一没有照顾到。 “你们来自及班国,但既然被送到大历朝必然对我们的规矩有所了解,国法律法咱们就不说了,王府中的规矩日后也会有人教授你们,今日我要说的是我这里的规矩。”韩墨儿语言温和并没有摆王妃的架子。 “我这里规矩不多,就是无事莫来相扰。早晚请安就免了,用膳也不用你们侍候,每月初一、十五来两次即可。若有什么杂事就与府中的嬷嬷说,她们处理不了自会报到我这里来。王爷…王爷那里有什么规矩,一会见了王爷他自有吩咐,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可听清了?” 两个美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惶恐。她们对大历朝规矩礼法了解甚多,知道作为姬妾都应该做些什么,而这个礼王妃不立规矩、无需侍候,像让她们自生自灭一样,不知打了什么样的心思。两人纠结的应下,便随着韩墨儿来到了礼王的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二章 出去就是个废物 院中修竹茂林、奇石怪松,十分风雅。竹影中一白衫男子倚窗而坐,他微微侧着头,但仍能看清修眉凤目,眸如寒星、鼻梁陡直、嘴唇削薄,俊美无铸却又十分锐利凛冽。 韩墨儿心下微沉,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心中再次升起的烦闷。她往正厅中走去,却发现身后二人并未跟上,回头一看才知两人被尉迟轩的俊美摄魂夺魄,还没有回神。她忽的有些气恼尉迟轩,见天这般公孔雀做派是给谁看! 低咳了一声才使得二人回神,匆匆跟上进了屋子。二人给尉迟轩行了大礼,尉迟轩未让起身便一直跪着。 其中一个红衣女子眼角含春、嘴角含笑,悄悄抬头看了尉迟轩两次,妩媚多情的双眼秋波暗送,很是撩人。另一着白缎锦衣的人就守礼多了,一直未敢抬头规规矩矩地跪着。 尉迟轩并未言语,自韩墨儿带两人出宫之时,他便收到了消息,得知后也并无表示,只是屋中温度降了又降。 韩墨儿将二人身份、入宫情形和对她们的安置一一讲来,末了问了一句:“王爷您看这样安排可妥当?” 尉迟轩并未接她的话,只是淡淡向跪着的二人说了一句:“抬起头来。” 二人依言行事,缓缓抬头,露出极美容颜。二人容貌虽非天人之姿,但也称得上花颜月貌、姿色卓然。红衣女子艳若桃李、娇若春花,皆是风情万种;白衣女子出水芙蓉、端丽雅致,如莲花映水之姿。二人魏紫姚黄、各有千秋。 尉迟轩眼神细细地在二人身上流连,看过红衣又端详白衣,只看的韩墨儿心火旺盛,很想泼妇骂街。 尉迟轩平日姿态端得高冷疏离,目中无人已是常态,真正看过来的时候不是目中含怒,就是眼风如刀,哪有如此急色之时?韩墨儿私以为自己也算倾城佳人,尉迟轩都如此冷着淡着,消除了断袖的误会之后,韩墨儿信誓旦旦的认定尉迟轩要么还未开蒙男女之情,要么就是性冷淡,可如今一看都是狗屁,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这一款。 韩墨儿将茶杯盖子啪的一声盖在杯子上,引来了尉迟轩的目光,他扫了一眼韩墨儿, 再一次认同了刚刚的想法,确实谁都比不过韩墨儿好看。 他刚刚细细打量跪着的二人,只因为这两个颜色的衣服韩墨儿都穿过。花树下白衣翻飞,犹如落凡的仙子,一回眸便醉了岁月;松涛间红衣胜火,妩媚芳菲,通身风流意态夺人心魄。韩墨儿之美可至纯、可至艳,可至仙、可至少女鲜妍,可至端庄雍容,可至万千却不可言说。 尉迟轩垂下眸子,对地上二人失去了兴致,冷淡地吩咐:“起来,你们既入了王府,一切事情由王妃定夺,下去,王妃留下。” 二人有些诧异,礼王夫妇平日里都是这样寡言少语的吗?王妃好歹还说了三两句,王爷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虽心中不愿,还是得依言退下,不过二人心中都是欢喜异常,做梦也没有想到能跟了这样俊美的王爷,这般俊若谪仙的男子,能经一晚云雨、做一夜夫妻死而无憾了,就是不知今晚会先选了谁侍寝,二人心中十分期待,回到房中极尽梳妆,只为博得王爷欢心。 韩墨儿被留了下来,她心中有气未消,还有些许明珠蒙尘般的委屈。心中不快面上就冷落下来,而此时又听见尉迟轩同样不虞的声音:“跪下。” “臣妾何错之有?为何下跪?”韩墨儿不从。 韩墨儿鲜少如此,她向来愿意哄一哄尉迟轩,不管自己是否真的有错。 尉迟轩抬眼瞧她,见她一脸不服,心中的气也升腾起来。 “何错之有?你倒说说为何将那二人领回府来?” “欸?”韩墨儿没想到尉迟轩问这个,一时没转过弯来,听他的语气难道不喜二人进府? “皇后娘娘让我领回来的。”韩墨儿声音软了几分。 “她让你领你就领回来?”尉迟轩眯起眼睛,将不悦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是皇后啊,我哪里敢不听她的。”韩墨儿自觉好像会错了意,声音又虚了几分。 “你那百般的灵巧、千般的油滑都跑哪里去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都找不到?是不是只在我面前的能耐?出去就是个…”尉迟轩一时找不到形容词,语迟了一下。 “废物。”韩墨儿好心地给补全了,“是啊,就跟王爷身边有点能耐,出去都要靠王爷罩着。” 韩墨儿语气软得像棉花一样,娇娇弱弱的让尉迟轩收了所有的脾气。 “一天天胡言乱语,今后若再遇到类似你不好推脱的事情,便都推到本王身上,就说没有本王的同意,你不敢行事,让他们来寻我说。”尉迟轩边说边点了点桌子,韩墨儿赶紧狗腿地给他续了一杯茶。 她心中郁气全消,还荡起丝丝甜蜜,恬不知耻地说:“知道了,那臣妾今天还跪吗?要不,我边罚跪边把上次那本《风物记》给王爷读完?” 尉迟轩斜了她一眼,起身抬腿往书房走,韩墨儿紧跟其后,两人唇边都漾起一抹笑,像天光乍现的流霞,像雪水消融后初萌的绿意,最早的最新的,也是最美的样子。 当夜,两个新入王府的美人敖红了双眼也没有等到俊逸的礼王,吃了对方一桶醋后才知道二人谁都没有侍寝,谪仙一般的王爷根本就没出过自己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三章 缱绻在室 秋深露重,天光渐短,转眼半月已逝。两个美人每日望眼欲穿也没等到心心念念的礼王,王妃那里倒去过一次,没几句话便被打发出来,和颜悦色也足够冷淡疏离。 两个美人此时念起同乡之谊,凑到一起嘀咕了几日,便双双来给韩墨儿请安。 并非初一、也非十五,二人前来请安定是有事,韩墨儿揉揉太阳穴无奈召见。 二人恭敬规矩,一人给韩墨儿做了荷包,一人绣了帕子,韩墨儿笑呵呵的收了,等着她们的下文。 果然,着红衣的胡依宝羞涩的启唇:“王妃,我二人已经入府半月,是何名分也未定下,我们倒是没什么,只是难为了下人们,到现在院子里的下人还称我们为姑娘。”胡依宝掩口而笑,似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韩墨儿微微点点头,问另外一人:“你也是觉得这样不妥是吗?” 另外一人叫肖浅浅,今天穿着浅绿色锦衣,似柔软清雅的柳枝,只是在这萧瑟的深秋总有些不协调之感。 肖浅浅有些迟疑,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胡依宝,得了对方一个埋怨的眼神才淡淡的说了声:“是。” “既然你们都是这样想的,那我今天就将此事与你们说明白。”韩墨儿撇了撇茶盏上浮着的茶叶慢慢说到,“皇后娘娘虽说你们几位美人的名分任凭主母定夺,可那只适用于其他两位夫人。尚书府的诰命夫人给自家老爷安排妾室合情合理,而王府却不是我一人能说得算的。礼王府现在并无侧妃与妾室,以大历朝规制,王爷封侧妃纳妾室是要上玉蝶入皇族家谱的,因而此事并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能为之之事。皇后娘娘并未给你们准备婚书,也未安排嫁娶事宜,足以见得并未想让你们为妾,那便是为姬了,既为姬,你们尚未与王爷同房,不叫姑娘叫什么呢?” 韩墨儿见两人脸色皆白,在心中叹了口气,你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性冷淡啊。 她吩咐给二人换了热茶,刚想安慰一番,就听到胡依宝带着不满的声音传来:“王妃,即是如此我们也不挣那名分,但是不是咱们应该排个伺候王爷的时间表啊, 让我们也为王妃分分忧。“ 韩墨儿险些喷了口中之茶。分忧?我哪有忧虑?现在唯一的忧虑就是怕你们不安生,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要是真的排了伺候尉迟轩的时间表,怕是得让他弄死? 韩墨儿清了清喉咙,拿出了王妃的威仪:“放肆,轮值侍寝这种事只出现在家主放浪成性、妻妾成群的家中,正派府邸哪会行此章程,你们不怕人耻笑,我还要顾及王府的脸面,你们今后莫要再提此事,若让王爷知晓定会动怒。” 肖浅浅始终低垂着眼眸,听到韩墨儿的警告也并未言语,她似是等待旁边的人有所动作,果然胡依宝说话了:“那王妃也不能独霸着王爷啊,我们是皇后娘娘送来伺候王爷的,王妃这样挡着不让我们见王爷,皇后娘娘那边也没办法交代。” 独霸?就算我想,也得尉迟轩同意啊。那样的男子只能远观岂敢亵玩,霸下来做什么?天天让他罚跪吗? 韩墨儿忽然就有些厌了,她不想陷在这样的繁情琐事之中,而且实在不愿与这样愚蠢的人相交。她呷了口茶,淡淡的说:“那就烦请胡姑娘向皇后娘娘诉说身在王府中苦楚,治我个善妒的罪名。” “我…”胡依宝没想到韩墨儿会这样不客气的说话,她听人说大历朝王公贵族的后宅女子,都惯会做表面文章,即便心中不悦也不会表露出来,没想到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礼王妃,脸子竟能说撂就撂,说话也毫不客气。 “王妃不要动怒,宝儿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有些心急,请王妃谅解。”肖浅浅适时的站出来打了圆场。 韩墨儿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还有什么事吗?若没有就回。” 胡依宝离开的时候还面有不满,肖浅浅一脸淡然,情绪看似并无起伏。韩墨儿摇头轻笑,两个人都不是安生的主儿,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幺蛾子来得很快,第二日尉迟轩外出回府就被胡依宝堵在了垂花门处。 胡依宝装束依旧明**人,提着食盒盈盈为尉迟轩一礼。 “王爷,宝儿离乡数日,有些思念家乡,今日做了些家乡的吃食以解思乡之苦,吃食虽粗陋但好在新鲜,王爷若不弃也尝尝宝儿的手艺?” 胡 依宝面露娇羞,仰着脸满目思恋。 “想家了?”尉迟轩淡淡的问道。 “是,宝儿第一次离乡,有些想念家中亲人。”胡依宝眼中漾起一层水雾,“也是宝儿这几天独处有些寂寞,思乡之情才愈发浓烈,宝儿若能相伴王爷左右,思乡的念头怕是就不会这样浓重了。” 尉迟轩勾了一下嘴角:“不用这么麻烦,想家就回去,本王派人送你。” 说着便绕过她往前走去,边走边吩咐身边侍卫:“着人送她回及班国,王妃在哪?让她来见本王。” 胡依宝听后直接傻了。难道她今天不美吗?难道她刚刚不楚楚动人?难道礼王是瞎的?怎么现在的情形与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致?她要是这般被送回国,不但她的性命不保,父母兄弟也会受到连累。 胡依宝慌了,她赶紧跑到尉迟轩前面跪求:“王爷,是宝儿错了,宝儿没有想家,真的,一点也不想家。求王爷不要把我送回去,求求您了王爷,宝儿不想回家。” 尉迟轩被阻了路,脸色越发冷峻。身边侍卫见状忙上前将胡依宝拖到旁边,尉迟轩进了自己院子又问了一句:“王妃呢?” 听见小厮回禀王妃在花房,转身便往花房走。 花房建在小园子附近,是韩墨儿最新鼓弄的地方,内设一个小书房和茶室,明媚舒适、暖意融融。 尉迟轩挑帘而入,见韩墨儿正由人服侍穿大氅,他径直走到软榻坐下,让小厮帮着去了外衣。 韩墨儿只得又将大氅脱下,见尉迟轩脸上冷峻,倒了杯茶给他:“王爷不是让我过去?有什么事吗?” 尉迟轩刚要说话,胡依宝的哭着便闯了进来,她一下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喊道:“王爷,宝儿知道错了,求您不要送我回及班。” 韩墨儿挑眉,这又唱哪出? 尉迟轩见韩墨儿面上露出玩味笑容,似有看热闹之嫌,心中有气。 他不理会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女子,看着韩墨儿不悦地说:“王妃掌管王府后宅之事,约束教导后宅之人是你的责任,现在如此情形难道不是王妃失职?” 韩墨儿正一头雾水,翠枝附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声,得知事情经过的韩墨儿心中暗叹,人家美人要见你,难 道我要将其关在房中才对?再说你高冷锋利的人设呢?这种事你自己分分钟就能处理,为何还要责难于我。 韩墨儿再一次觉得尉迟轩幼稚,但又不能不哄,她拿起茶盏递到尉迟轩手中:“是臣妾失职,该罚该骂先等等,王爷先喝点水。” 尉迟轩翻眼看了她一眼才接过茶盏润了润唇,他见旁边跪着抽噎的胡依宝心烦,便向韩墨儿说到:“她如何处理,王妃拿个章程。” 韩墨儿见胡依宝一双企盼的眼睛看向自己,全然不见昨日的伶俐与不满。她思索了一下说到:“胡姑娘远离家乡,思乡之情可以理解,但扰到王爷就是你的不对了,念及你是初犯,就闭门思过一月以作惩戒,希望你莫要在胡乱行事,有违王府规矩。” 胡依宝正要谢恩,便被尉迟轩的小厮带了下去。耳边没有哭闹声,尉迟轩松了眉毛,喝了口手中的茶,淡淡的说:“你的错怎么惩戒?” 韩墨儿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不过罚跪对于她来说已像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并不觉得难堪,也不觉得难耐。 她接过尉迟轩的茶盏,又拿了一块新作的糕点给他,口中随意敷衍着:“知道了,我一会去剪几支海棠给王爷瞧瞧,然后再给你跪。” 尉迟轩吃了一口手中的糕点,并未言语,便是同意了。 海棠在萧瑟的深秋中咄咄逼眼,嫩叶柔枝、明艳热烈,缱绻在室,一派生机。 韩墨儿插好了花,拿着一卷书凑了过来:“往里点。”她推了推尉迟轩。 尉迟轩拿帕子擦了擦手,乖顺地往软榻里面动了动,韩墨儿上榻跪了下来,可这哪里是跪,分明是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倚着。 “上回看到哪里了?” “随便哪里都可以。” “哦。” 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与海棠的芬芳相糅,铺陈在室内的角落,网住了两个人的安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四章 偷偷吻你 茶香袅袅、花香阵阵,被柔衾软,合适好梦。尉迟轩单手扶额闭目养神,深秋午后的阳光并不炙烈,透过窗子柔和的打在他的脸上,锋芒收敛、冰寒尽失,只剩下疏眉朗目、英隽清贵。 韩墨儿不经意的看过去,就忘记收回了目光,她一寸寸的描摹,心中感叹老天对尉迟轩的眷顾。 老天对自己也是眷顾的,即便不明不白的来到这异世时空,即便身边虎狼环伺,迫使她一着不慎被迫嫁入高墙,却给了她一个尉迟轩。 冰冷、锋利,心思莫测又拒人千里。 幼稚、听话,处处苛责却纵容无度。 想到成亲后过往种种,韩墨儿心中一片柔软,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忽然一个荒唐想法顿生,这样一个人的唇是冷的还是热的? 脑子尚未清明,动作已经先行。韩墨儿俯下身子偏过头在尉迟轩的唇上碰了一下,暖的、软的、润的、舒服的。她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刚想撤离,便看到尉迟轩缓缓睁开的眸子,眸中幽暗深不见底。 韩墨儿慌了,急忙后退,不待她直起身子就感到天旋地转,被尉迟轩一个施力翻转按在了身下。她的两只手臂被尉迟轩按着,两个人身子叠着身子、面对着面离得极近,呼吸交错、眼神交缠。 心擂如鼓。直到现在韩墨儿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荒唐可怕的事,她竟然鬼使神差的亲了尉迟轩! 惊悸与羞赧姗姗来迟,韩墨儿全身红得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她在尉迟轩深暗莫测眼神的注视下脑中一片凌乱。 尉迟轩会弄死自己?能不能留下全尸?我死了翠枝翠柳怎么办?新发的话本子还没写下册呢,读者会闹着退钱? 等等,尉迟轩的脸怎么越来越近了?他,难道要亲我? 尉迟轩沉默又可怕,在眼神交缠中他一点一点靠近,此时,两人的鼻尖若有似无的挨碰着,温热的鼻息扑在韩墨儿的面上,韩墨儿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今夕何夕、今世何世?韩墨儿不知;灵魂交错、匪夷怪诞?韩墨儿不理。现在的她四下皆无,只有眼前让人沉溺的眼神和心中无边的悸动。 尉迟轩又近了几分,他的唇离韩墨儿的只差分毫,似乎已经能感觉到他唇上的温度,韩墨儿的血液凝固了,她闭上眼睛,紧张得眼睫翕动,等着一个吻的到来。 然而,尉迟轩的唇只是擦着她的唇角而过,然后附在她耳边淡淡地说了声:“放肆。” 韩墨儿蓦地从暧昧的氛围中拔离,她睁开眼睛,看着尉迟轩从她身上翻起,穿上鞋子披了外衣,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她。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正当韩墨儿以为尉迟轩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开口了。 “女山匪。”语调平淡,不辨喜怒。 “嗯?”韩墨儿脑子还在宕机。 尉迟轩勾唇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韩墨儿就这样呆呆的躺着,久未还魂,待她眼神不再空泛,才将身体蜷缩起来,生无可恋的喊了一声:“造孽啊!” 韩墨儿三天未出房门,练字作画写话本子,也不招猫逗狗,也不惬意安闲,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弄得翠枝和翠柳心中七上八下,面对这样的韩墨儿,她们竟有些不知如何行事。 好在一封来自齐子睿的信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信从柳州寄来,齐子睿派了最得力的护卫一路奔袭送信,韩墨儿展信一读,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齐子睿在信中说,府中下人死亡一事官府已经判下定夺,仵作查验尸体后给出的结论是死者因惊惧诱发了心疾而死,家主虽无过错,但有失察之责,因而管家下狱半年,另赔付死者家人五百两纹银。信中还写到,虽然此案已结,但疑点重重,其一死者生前身体康健,从未提及患有心疾之症;其二那封被截获的密文虽被妥当收好,但仍旧不翼而飞;其三是找不到死者的家人,原入府时所记录的家人信息均联系不上;其四死者在府中时常与一府外卖豆腐同乡相熟,但现在此人亦不知去向。 齐子睿在信中表达对此情况的不解,另附上了一张由管家誊录的密文复件。 原来齐子睿的管家十分严谨心细,重要的账册、书信都会誊录复件收存,以备不时之需。因而管家看到密文时也觉得此物重要,便誊抄一份另行存放,没想到原本真就失窃了。 韩墨儿拿着密文,看 着上面鬼画符一般的文字,陷入了沉思。 齐子睿身份特殊,若说齐府中有几个为朝廷监察齐子睿的密探也不足为奇,但若是朝廷密探,暴露身份之后便要被处死吗?收押到大牢中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释放岂不更好?若不是朝廷密探,又会是哪方势力?韩墨儿对如今朝堂事知之甚少,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失责。 既然帮助齐子睿谋夺了西南十三州的冶铁之权,也应该清醒地意识到这也是各方权力角逐的必争之地。手中握有这方权势,盛世安稳时都做不到安枕无忧,何况如今嘉惠帝根基不稳,朝野内外很可能有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野心勃勃。 权力角逐,无碍乎财力、人力、武器装备。如今这个时代的武器多为铁器所制,齐子睿手中掌握西南十三州的冶铁事宜,自然怀璧其罪、危机四伏。 思及此,韩墨儿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得彻底了解一下朝中动向,以及现今各方势力的情况了,不然若一无所知的搅入深潭之中,到头来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韩墨儿将手中的密文收好,心中想着若能将此破解,倒是个打开乱局的好途径,可这密文要如何破解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五章 日常甜饼 隔日,韩墨儿约了善掌柜见面,二人依旧订的有风居,翠柳依旧将席面上的桂花鸡翅吃得干干净净。 韩墨儿一边给翠柳续茶,一边同善掌柜说:“我想掌握朝野及周边列国各方势力的实力、动向,以及快速得知新近发生的要事、密事,善掌柜可有途径?” 善掌柜怔了一下,随后认真思索了片刻:“五小姐,广源书局现有四十八家分号,遍布大历朝各地,也均开设在繁华地段,出入人员鱼龙混杂,因而消息也十分灵通,但我们能听到的、了解到的基本上都是一般消息,五小姐所提的那种要事、密闻怕是不多得。” “既然我们已经有了网络,便要好好利用起来,此番我找善掌柜来也是想与您研究一下,是否可以依托我们四十八家分社开一个收集情报、消息的秘密通道,只要情报或消息有价值,我们便依照价值购买。” 韩墨儿见善掌柜露出惊讶的表情,送上了一个安抚人心的笑容接着说到:“依托广源书局四十八家分号,但不能暴露广源书局,我们做这样的买卖,隐藏身份最关键。买卖,买卖,有买有卖,但最近一个时期我们只买不卖,有价值的消息先收进来,看看同行间的反应再说。” 韩墨儿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知道做这样生意的绝不止她一家,曾经她就听洛景甜说过,她哥哥洛梓文曾经到这种消息买卖的地方买过武林上的消息。 只是这种生意做得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的只做八卦轶事,不涉政事;有的仅贩卖知名人士的丑闻密事,以便从中牟利;有的则深挖朝野各个势力的内幕密情,消息获取渠道众多,迅捷而隐秘,形成一个巨大的地下秘密交易网络。 韩墨儿也不是没想过从这样的机构购买消息,但长此以往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她怕被人探究,反而连累了齐子睿,其实还有一个顾虑,她怕连累了尉迟轩。 尉迟轩现今在朝中自处尚且艰难,若让人再诬陷指使家眷买卖情报消息意欲图谋不轨,那便真是害了他了。 为了方便行事,更好地隐匿踪迹,韩墨儿只得自己架设网络,先 期选择广源书局分号所在的十个繁华城市建立地下网络,广源书局与情报买卖两个机构各自行事,非万不得已不得互有联系,只有万分紧急之时,才可相互帮衬,度过难关。 如是做了安排,善掌柜领命,退出了包房。韩墨儿见菜已凉、茶已淡,心中忽觉疲累,只想闲散度日的她,无奈卷入这俗世之中,只能在波云诡谲谋求自己和身边人的一份安宁。 忽然她有些想念尉迟轩,在他面前她只是一个时而犯错,时而放肆的女人,不是运筹帷幄的五小姐,也不是智计过人的韩墨儿。 她令小二打包了一份桂花鸡翅,出了有风居直接回了礼王府。 刚刚入府,便有尉迟轩那边小厮来寻,说王爷召她。 韩墨儿微笑,问小厮王爷为何召她,若无急事自己便做几个菜肴一同端过去,给王爷晚膳加菜。 小厮有些为难的说到:“王妃,这怕是不行,王爷已经召了您两次了,得知您出府了便让我守在府门口,看到您回来就让您直接过去。” 韩墨儿挑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小人不知。” 不是小厮有意瞒着韩墨儿,是真不知道。这几天王爷便有些奇怪,早晚书房每每有人进出都会看上一眼,看完便寒着脸不言不语,昨晚熄灯的时候更是掷了书,吓得小厮呼吸都轻了几分。今日王爷依旧面色不佳,半个时辰之前得知韩墨儿出府去了有风居更是动了怒,令小厮候着韩墨儿,待她回府便直接宣至正房。 韩墨儿不知尉迟轩动怒,只当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见尉迟轩,这几日她有些羞赧故意躲着尉迟轩,刚刚回程还在想自己今日去见尉迟轩要寻个什么理由才不显尴尬,这回好了,现在不用自己费心琢磨了。 韩墨儿心情甚佳,挑帘进入博雅斋的时候面上还挂着微笑。 尉迟轩抬头看到韩墨儿唇边的微笑,心中郁气顿时去了一半,再看到来人脸上遮不住的红霞时,那点为数不多的气闷便烟消云散了。 此时,韩墨儿还有几分羞涩,但也不妨碍她端详尉迟轩,亲了就亲了,有什么大不了,明媒正娶扯了证的,不违法不违规,摸手亲嘴、吹灯拔蜡天经地义。 给自己打过 气后的韩墨儿更加肆无忌惮,她认真的端详尉迟轩,发现他的耳廓有些红。是羞赧?韩墨儿心中兴奋,这样冰寒的人也会因一个吻不好意思? 她的笑容更深,清了清嗓子让翠柳拿上了桂花鸡翅。 “这是有风居的名菜,本想着拿回来热热,再给王爷做几个小菜一起送过来,进门就被宣了过来,王爷找臣妾何事?” “无事。”尉迟轩看着韩墨儿淡淡的说。 “无事?”韩墨儿有些奇怪,召了自己两次又让小厮候在门口竟是无事?“臣妾还以为王爷有什么急事找我。” 尉迟轩也略有些尴尬,便换了话题:“《风物记》还有两章便看完了,可选好了下一读本?” 现在两人相处无非就是读读书、饮饮茶,偶尔聊几句书中提及的事物,平平淡淡倒也能品出几分隽永。 每次所读之书都是韩墨儿选择,她在尉迟轩的书架中任意翻找,有感兴趣的就拿来读与尉迟轩听,也不管他看没看过,所幸尉迟轩也从未有过异议。 听了尉迟轩的问话,韩墨儿略想了一下:“王爷你可有记载古老文字、图腾,或暗语、密文之书?” “何故想看这些?” “哦,没什么,就是最近看的话本中有提及,忽然很感兴趣。”韩墨儿随口扯了个慌。 “你平时看话本?”尉迟轩问。 “我…”韩墨儿一哽,总觉得尉迟轩表情有点不同,她回答的小心翼翼,“是,平时无事的时候会看一点,看得不多,真的不多。” “南柯先生的书可看过?” “啊?谁?什么先生,没看过,不认得。”韩墨儿没想到尉迟轩会提到自己的笔名,尉迟轩和俗情话本就像阳春杯雪与下里巴人,根本不在一个范畴。 对了,韩墨儿记起自己亲尉迟轩那日,最后他说了一句“女山匪”,原以为他是听风展行如此称呼自己,才用此彪悍的称呼评价自己那日不当行径。但若是尉迟轩看过自己写的那本《锁玲珑》,知道其中女山匪调戏俏王爷的种种不堪情形,那这句“女山匪”便意义非凡了,他难道是在斥责自己欲念熏心、下流浪荡? 韩墨儿心中五味杂陈,脸上红云再起,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让尉迟轩知道 自己就是南柯先生,南柯先生已死,猝于今日,阿门。 尉迟轩似也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致,他垂下眼眸淡淡地说:“府中没有那样的书,你若真感兴趣,让曹公公去皇宫的藏书楼给你寻。” “真的?那便谢谢王爷,也有劳曹公公了。”韩墨儿见蒙混过关,又得了尉迟轩应承替她去寻书,心情大好,狗腿的说到,“王爷真的不爱吃我做的菜肴?臣妾手艺不错的,要不王爷尝尝?若不好吃,以后我便不做了。” 尉迟轩终于盼来了韩墨儿主动提及此事,怎能不准,只是今日已晚,便应了明日。 礼王夫妇一吻风波已过,两人又似旧日一般相处,只是一个梦里夜夜有她,一个心中日日有他。 退步青年说 已经签约,2.5日上架,立春快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六章 齐子睿路遇黑白匪 齐子睿日夜奔袭回到柳州,处理了府中下人死亡一事,将事情前因后果、可疑之处写在信中着人送给韩墨儿后,又处理一些矿上及冶炼之事,便匆忙赶回都城。 今年过年要送的节礼已经运至都城,但每年无需他过问此事,只需拿个大的章程,便有管家一一处理。如今管家下了大狱,府中又无人再熟悉这项事务,万事都得他拿主意,所以他备了快马,打算日夜兼程赶回都城。 刚刚出了柳州县城百余里,途径一处荒凉地带,往前百里才有驿站,往后百里才是柳州。 齐子睿就被截在了这里。他面前站着一位翩翩公子,一身白衣胜雪,眉目英俊、气质儒雅。 那人摇着手中的扇子站在路的中间,姿态闲散,截住了齐子睿一行。 齐子睿的护卫并非庸者,见此人手无寸铁也未掉以轻心,勒马上前护在齐子睿的身前。 白衣人微微一笑,看向齐子睿说到:“大人可是左采铁齐大人?” 齐子睿这些年经风历雨气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万事不如意的庶子能比,他看向路中人平淡的说到:“正是在下。”一字不多,等着那人下文。 白衣人笑容更盛了:“齐大人好气度,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的主子十分欣赏齐大人,愿与齐大人成为至交好友,此刻正在这苍凉山上设下宴席,只等与大人您把酒言欢,共叙桑麻。” “今日齐某有要事在身,恕不能相陪你家主人,待他日有缘,我们把酒当歌,再叙不迟。”齐子睿这些日子便神思不宁,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今日遇到这个拦路人,他反到一点都不惊讶。 白衣人笑容未变,只是声音冷了几度:“齐大人,耽误不了你的正事,再说前方的路也堵了,要疏通开也得个把时辰,不若跟我上山,与我家主子一叙。” “路堵了?哪里堵了?”齐子睿的一个护卫问道。 “这便堵了。”只见白衣人话音未落,晃了一下身子运了一股真气于右手手掌之中,瞬间抬手向身后的几颗古木巨树发力打去,须臾之间便见那几棵巨树的树干上裂出了多道两指宽的裂纹,在咔嚓咔 嚓几声之后巨树轰然倾倒,横亘在路的中央。 看到白衣人出手,齐子睿的六名护卫将他围护在中央,抽出刀剑齐指白衣人。 白衣人又笑:“主子与齐大人神交已久,在此候了半日只是想见齐大人一面,齐大人不肯上山,在下只好出此下策留下齐大人,万望大人莫怪。”说着便拱手给齐子睿致歉。 齐子睿面上冰冷,小声的问向自己的护卫:“如若动手,可有胜算?” 护卫头目曾经也江湖上的好手,但也只能低声回禀:“遇上高手了,咱们拼了性命最多打个平手,但大人放心,我们必会将您安全送出去。” 齐子睿不是不顾及他人性命之人,他心中自知今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只能跟面前的拦路人上山了,是福是祸终究躲不过,大不了丢了性命而已。 齐子睿刚要回复,却听到耳边有破风之声,五六个黑衣覆面之人从密林中跃出,立在他们与白衣人之间。 齐子睿的护卫大惊,一个绝顶高手他们已经应付不过来,再来一群人,怕是只能引颈待宰。看来只能跑了,跑得了跑不了就另行再论了。 他们刚要护着齐子睿后退,却发现新来的黑衣人的刀剑都是对着拦路的白衣人的。 白衣人收了几分面上的笑容,他合起扇子问向面前的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黑衣人答道:“你就不用问我们是谁了,就说这架打是不打,不打你就快滚。” 白衣人怒目而向,终于收了身上的散漫,另一种阴郁狠戾的气质随之而来。他嗤的一笑,摆出鹤啸之姿,阴沉沉地说到:“那就看看今日我们是谁要滚。” 他一个振翅而跃冲入黑衣人之中,随后黑白双方腾转挪移、刀光剑影、潮鸣电掣,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齐子睿和其护卫有些搞不清状况,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无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白衣人是谁?黑衣人又是谁?两伙人为什么打架?现在我们是不是该逃了? 还未等齐子睿捋清思路,黑白双方便已分出了高下。 白衣人一臂中剑,黑衣人倒地三人不知死活,但还是因黑衣者众略胜一筹。 白衣人淬了口血,恶狠狠的说:“你们以多胜少欺 人太甚,他日严某一定加倍奉还。”说完他又看向齐子睿,眼中盛满恶意,嘴角却是笑的,“齐大人今日您和主子无缘相见,我们只得后会有期了。” 说罢,白衣人腾转一跃,卷起一阵沙尘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虽说走了白衣人,但面前的这几个黑衣人依旧让人忌惮,齐子睿的护卫分毫不敢松懈,与黑衣人眈眈相向。 齐子睿不明黑衣人路数,也不敢放松警惕,不过他还是压下心中紧张,按下了护卫手中的刀,向为首的黑衣人客气的说到:“今日得诸位相救实在感激,在下柳州齐子睿,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为首的黑衣人语中竟然带着恭敬,他说到:“在下无名小辈,齐大人不必挂怀,我家家主十分仰慕齐大人,今日我们见齐大人受制于人,不能不出手相救,若袖手旁观,家主得知定会治罪于我们,因而齐大人若要道谢,今后见到我们家主便同他道谢。” “敢问你们家主尊姓大名?”齐子睿问道。 “家主名讳小的不好提及,不过我家家主与齐大人定有相见的一日,到那时您自然就知道了。小的们现在将这阻路的树木挪开,齐大人您稍候。” 说罢,他就领着另外两个没受伤的黑衣人挪动横在路中间的大树,齐子睿见状,让自己的三个护卫相帮,没多一会便清出了一条便道。 齐子睿打马上路,跑了一段路回头看时,那些黑衣人还在拱手相送,十分恭敬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七章 我跪床上? 此后一路顺畅,齐子睿顺利回到都城,他连衣服都没换一件,便差人给礼王府递了帖子,邀韩墨儿明日过府一叙。 次日韩墨儿应邀而来,听齐子睿将事情叙述一遍后陷入沉思,自她得知密文一事,便觉得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必然会牵扯于各方势力之争中,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舅舅,您刚才说那白衣人最后逼急了说出了他的姓氏?”韩墨儿问。 “是,他当时落于下风,便对那些黑衣人说‘我严某日后一定加倍奉还’的话。” “严某,姓严,用得武功招式可能分辨?” “他的动作潇洒俊逸,我问了护卫,其招式中有鹤风拳的影子。” 韩墨儿不懂这些,她只是希望通过细枝末节能够查到这个严某的真实身份,继而再查到他背后的势力,掌握一点主动,也好提早谋划,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 韩墨儿将查探白衣人身份之事交给了齐子睿身边的护卫头目,令他暗中行事,不可声张。 几日后的博雅斋,尉迟轩的案头放着一份密报,这是礼王府散布在各地的探子传回的消息汇总,一般事项每旬一报,遇紧急及特殊消息则会第一时间飞鸽传书。 尉迟轩翻阅密报,值得关注的消息并无多少,他的目光在其中两条上停了停。 其一为:衢州新设一家地下情报机构,在詹州、柳州、漳州等地均设有分号,隶属何方势力不祥,东主不祥。 其二为:有匿名者出价两千两破译几个不解符号。 尉迟轩看着那几个鬼画符一般的符号,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韩墨儿几天前向自己寻暗语、密文之书的事,他随手拿起那本两个人已经读过一半的《风篆天书》翻了一翻,发现并无相似之处,便丢开不管,只在情报机构那条下方写下了“关注”二字。 匿名人正是韩墨儿,她将密文中反复出现、比较常见的几个符号誊录出来,差妥当的人送至大历朝最大的地下情报机构神涯阁,以两千两作酬,寻人破译。 韩墨儿觉得这几个常见符号应该类似汉字中“的地得”或者“大人天”这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亦没有具体指向的字。将这几个符号放到地下暗网去破解,即便让使用密文传递信息的组织发现,也不会马上对号入座,想到是齐子睿所为。另外,如果有人能够破解出来,也可以顺藤摸瓜猜出安插暗探入齐府的是何方势力。 两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并不能在地下暗网中激起多少水花。韩墨儿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如果标价过高自然引人注目,酬金不多不少关注的人不多,也会给可能上钩的贪心者一些安全感。 此时一个面目疏朗、英气逼人的男子坐在一方暗室,绘着那几个密文符号的纸张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他眼神晦暗不明,沉吟良久才问屋中另一个人:“可能查到是何人赏金破译?” “这个暂时比较难查,神崖阁对消息的买卖双方身份保护得还是很严密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需要花费一番周折和时间。”答话的人一身布衣,看起来像一个小厮或伙计,面目也十分普通,混入大众便消失无踪的那种。 “那就查,我倒要看看我们的密文是如何泄漏出去的,同时时刻关注是否有人去破解密文,我们的人中也有贪利的,莫让这种败类毁了主上的大业。” “是,我现下就去查。”布衣男子施了一礼退了出去,房门开了又关,乍然射进的光线晃了门里坐着的人的眼,他垂下眼睑微微皱起眉,在慢慢消失的光线中阴郁得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 韩墨儿近几日有些操劳,神思疲惫便容易困顿,这日她早早的就睡下了,以期一夜好梦。哪想到事与愿违,才会了周公便被翠枝叫了起来。 “嗯?天亮了吗?”韩墨儿睡得有点糊涂。 “没有,还不到亥时。” “那你叫我为何?让我接着睡。”韩墨儿扯着被不肯起来。 翠枝叹气,她何尝不心疼这几日韩墨儿劳心费神,只是礼王来宣,不得不叫了韩墨儿起来:“小姐,王爷宣你过去,说又冷了脸子。” 尉迟轩动不动冷脸寒面,便连翠枝都快习以为常了,现下并不见慌乱与担心,从容淡定的服侍韩墨儿穿衣,将睡眼惺忪的韩墨儿送出房门,心里无非想着:反正小姐去了,礼王便会乖乖听话,没什么可担心的。 韩墨儿眼含倦怠与迷蒙进了尉迟轩的寝间,这里她并不常来,与尉迟轩相处多是待在他的书房博雅斋,不知为何今日却被带至这里。 刚刚跨进门槛,韩墨儿便看到坐在床榻上略显不耐的尉迟轩,刹时她的所有瞌睡都无影无踪,韩墨儿呆愣在原地,就这样一脚门外一脚门里驻足不前。 尉迟轩的眼神更加不耐,冰冷的声音传来:“进来,愣在那做什么?” 愣在那做什么?自然是被美貌夺了心智。尉迟轩只着里衣,松了头发,像是已经准备就寝的模样。 向来矜贵疏淡、衣着得体的尉迟轩,此时穿着十分合体的白色里衣,衣料滑顺勾勒出他劲瘦却不单薄的身形,宽肩窄腰、肌理均匀、隐含力量。松散的墨发如瀑披下,更显得脸庞瘦消锋利,眼中撤下平日的冷淡森寒,换上几分由着性子的不耐,薄唇紧抿稍显红艳,有几分桀骜几分任性几分不羁的狂妄,魅惑横生,像行走在黑暗中的俊美邪佞的吸血鬼,令人胆寒也令人沉沦。 韩墨儿垂下眼帘,抑制住摇曳的心襟,走了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八章 我跪床上? “这么晚了,王爷寻臣妾何事?”韩墨儿规规矩矩的问。 “何事?还不是你管束不力、御下无方。”尉迟轩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悦,“你过来一点,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韩墨儿心中叹气,还不是怕色令智昏,女山匪附体。她勉强走近几步,细声细语的问:“又是谁惹了王爷?” 尉迟轩不说话,只是将眉头又皱了一皱。 半响无语,韩墨儿只能又试探的唤了声:“王爷?” “没听到吗?这扰人的琴声。”尉迟轩声音冷了下来。 “琴声?” 经尉迟轩提醒,韩墨儿才注意到耳边似有还无的琴声。琴声远远地传来,浅诉低吟、婉转缠绵、悠长隽永,一弦一柱都似倾诉对恋人的思慕,对情爱的向往。 “哪来的琴声,还挺好听的。”韩墨儿如实说到。 “好听?”尉迟轩抬眼淡淡地问道。 韩墨儿心中一突,不知是为尉迟轩语中的威胁,还是他迫人的美色。 “不好听,大晚上的,着实扰人清梦。”韩墨儿向来识时务,话转得很快,“我去查查是谁在弹琴,勒令她这个时辰不许再谈。” 韩墨儿说着就急急往屋外走去,似这屋中有洪水猛兽,可只有她心中自知,无非是怕自己意志不坚,被此时的尉迟迷得七荤八素,露了痴缠下流的样子,惹尉迟轩不快。 “回来,让下人去查,本王还要罚你。”尉迟轩见落荒而逃的韩墨儿,心中不悦更甚,“接连几个晚上了,每至此时便有琴声传来,扰得人心烦,今日更甚,从戌时开始直至现在未停,你说你是不是怠懒成性,无心管束府上。” 韩墨儿如今已然宠辱不惊,虱子多了不咬,不在乎多几条罪名加身。 “是臣妾的错,今后臣妾定当严加约束府人。”韩墨儿轻飘飘的认下错,稀松平常、毫不介怀,一副错了就认,认了还犯的样子。 “跪下。”尉迟轩见她毫不介怀其他女子所献殷勤,沉了脸子寒了声音。 韩墨儿怔了怔,四下瞅瞅,并没有马上跪下。这些日子尉迟轩真罚得少,假嗔得多,罚跪也都是口头说说,韩墨儿最多做做样子,在榻上假模假式一番便轻松揭过。 可今天情况有些特殊,房中仅尉迟轩的一张睡床,借韩墨儿几个胆子也不敢跪上去,那就是要跪在地上了?韩墨儿暗暗叫苦,数月没有跪地的膝盖现在就开始隐隐犯疼。 韩墨儿睃了一眼尉迟轩,见他似真的动了怒,只得不情不愿跪在了床边,她低着头,心中自悟自地开解自己:性子差点就差点,谁叫人家长得俊呢,颜值就是王道。 正此时,院子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夹杂女子柔柔弱弱的低语。 “何人在院中喧哗?”尉迟轩心中本就不悦,此时的问话已经淬着冰寒。 小厮隔着帘子回禀:“王爷,是肖姑娘。她得知自己弹琴扰了王爷安寝特地来请罪的,咱们让她回去好生呆着,可她执意不肯,定要见您当面请罪。” “不许让她进来!”韩墨儿下意识的朗声吩咐。 肖浅浅是什么心思韩墨儿怎能不知,她还记得当初肖浅浅第一次见尉迟轩看呆了的模样,此番又以琴声传情,吸引尉迟轩关注,如今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觉得只要进了尉迟轩的寝室,便可生米熟饭、万事大吉。 韩墨儿一直自认对胡依宝、肖浅浅二人并无妒恨,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她们若有情,尉迟轩也有意,她自不会挡着拦着。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不愿让她们见到尉迟轩这样魅惑人心的样子,尉迟轩私下种种怎能让外人看到,除了自己可以左右端详、细细打量,他人不可窥视半分。 韩墨儿下意识中将尉迟轩划为私有财产,想要严严实实护卫起来。尉迟轩只当她不想在肖浅浅面前丢了王妃威仪,并未细究其中因由。 “和她说,她的责罚王妃以代其受之,让她回去谨言慎行,莫再无事生非。”尉迟轩交代小厮传话。 听得尉迟轩所言,韩墨儿面上一松,心中怨怼也烟消云散。她挪了挪膝盖靠在床沿上,抬头扯了个谄媚的笑问尉迟轩:“王爷,已无琴音所扰,要不您早点睡,我明天接着给你跪可好?” 尉迟轩低头瞧她,屋中烛火闪烁,显得他眼中也深暗不明。因为低着头,尉迟轩墨发半垂,韩墨儿似乎闻到清浅的发香,恍惚间,她听到自己说到:“要不王爷往里点,我跪在床上?” 此言一出韩墨儿即刻后悔,她想急忙解释,还未等言,便见尉迟轩挑起唇角笑了,声音低沉似醇酒:“女山匪,你是越发的放肆了,胆子大得连本王的床都想上了?” 韩墨儿看着尉迟轩唇边的笑,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直视着尉迟轩魔魔怔怔地说到:“亲都亲了,何惧上床…罚跪。” “你…”尉迟轩耳廓泛红,不知如何接话,“上来。” 他往里靠了靠,给韩墨儿留了一处地方。韩墨儿此时已心智全无,她起身便上了床,待跪到床上两人才发现,夜已深重,读话本已是不妥,那现在要干点什么呢? 两人沉默不语,僵持良久。最后,韩墨儿只得硬着头皮说到:“要不,王爷你睡,臣妾守着你,等你睡了我再离开。” 尉迟轩一时也不知如何行事,便听了韩墨儿的话躺在枕上,合上眼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轩呼吸绵长,似是已经进入梦乡,韩墨儿才敢将眼神放在他的身上,见他睡得无害的样子,唇角眼底都含了温柔,她轻轻地抚了抚散在枕上的墨发,又为尉迟轩掖了掖被角,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榻,悄悄地走出寝房轻掩了房门。 房门刚刚合上,尉迟轩便睁开了眼睛,他握住刚刚韩墨儿轻抚的头发,似是寻觅上面的温度,良久之后,他翻了个身才沉沉的睡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十九章 多情的寒夜 这几日,韩志清往沈单铺子里跑得有点勤,即便他有些木讷,也发现自登山赏秋之后,沈单明显对他不似从前热络,虽然此前沈单与他交往也是轻轻浅浅,但并没有避他躲他的时候,如今他下衙之后去沈单铺子十回有八回见不到人,掌柜、小厮也是不知其踪,让韩志清十分失望。 失望的时候多了,韩志清生出了几丝委屈,自己这么重视与沈单之间的友情,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怕是还会厌恶自己纠缠?韩志清心灰意冷,便又独自买醉,这回没有白衣公子照拂,只能由小厮扶回府中。 自那之后沈丹珍觉得韩志清不会再来寻自己了。那日韩志清醉酒,她在对面酒家看得清清楚楚,韩志清一杯,她便一杯,韩志清苦笑,她也苦笑,最后韩志清被小厮扶至马车中离开了,她枯坐了好久才落寞的离开。 为何落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她与韩志清相交不久,除了第一次与醉酒的他说了些交浅言深的话,平日里他们无非品酒饮茶、谈天说地。韩志清学问好,沈丹珍见识多;沈丹珍欣赏韩志清引经据典、诗词歌赋,韩志清羡慕沈丹珍大漠孤烟、潇洒恣意;韩志清国事家事有梳理不清时便向沈丹珍请教,也不端着二品大员的身份,沈丹珍深入浅出,并不过度参与,却也指了行事的方法、尺度,让韩志清参考。 记得有一次二人临川饮酒,可能是玉簪松了,沈丹珍半束的发有些凌乱,野外风疾,吹的墨发翻飞。沈丹珍她浑不在意,依旧与韩志清谈笑,忽而,耳边感到一阵温热,转头一看才知是韩志清将她凌乱的头发别于耳后。 一瞬间,沈丹珍觉得热意翻滚到脸上,她慌忙错开眼神,自己理了理头发,咳了几声压下异样的感觉才道:“这里风是越来越大了,韩大人,不如我们打道回府。” 韩志清略显尴尬的收回手,他也清了清嗓子说到:“这里是风口,不若我们去旁边那片桃林,虽然现在花已落,但好在枝叶繁茂,也可一观。” 两人转移阵地,又闲散半日,期间所聊已经没有印象,沈丹珍只记得韩志清问了她可有姐妹,并笑言她若有姐妹一定会如泽泽明珠,光彩非凡,令百家人求娶。韩志清不常提及这样的话题,这是唯一的一次。 两人相交数月越发投契,没想到青霞山一游之后,让沈丹珍正视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了不让韩志清觉得自己欺瞒他而失望,沈丹珍一直避着韩志清,可…即便没有拆穿身份,如今还是令他失望了。 沈丹珍以为韩志清不会再来找自己了,这日她在铺子中与掌柜盘账,伙计来报,韩大人来了。 沈丹珍心中一松又一沉,她犹豫了片刻,才从里屋走出。 两人相见不似往常随意,有些尴尬。聊着聊着便没了话题,韩志清动了一下,沈丹珍以为他要走,谁料韩志清却出口相邀:“我今日沐休,沈公子可有时间和我一起用个晚膳?” 沈丹珍刚要拒绝,韩志清便摆摆手:“你去忙,不用管我,我带了书,就在这里一边读书一边等你。” 沈丹珍将口中之话咽了回去,看了一眼已经端起书认真阅读的韩志清才回到里间,继续与掌柜的盘账。 整个下午,掌柜的偷看了沈丹珍好几眼,全因分号送上来的帐册中几处明显的错误,沈丹珍无一例外全都没看出来。沈丹珍善算筹,更是理账高手,没有人能在账本中蒙蔽她,不知今日怎么疏忽至此。 经掌柜提醒了几次,沈丹珍觉得自己现在实在不适合盘账,便吩咐掌柜的将账册撤下,自己踱步来到韩志清所处的雅间,顿了一下才推门而进。 韩志清还在读书,见沈丹珍进来有些诧异:“这么快就盘完账了?” “年底分号将账册都送了过来,需要清查的太多,不是一天就能盘完的。”沈丹珍看着韩志清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晃动的水纹就似她现在的心境,“韩大人晚上想吃些什么?我现在就令小厮去订一间雅房。” “我已经在崇顺居订了位置,要不咱们现在就过去?” 韩志清与沈丹珍吃酒喝茶都不找都城中的名楼大店,多寻的是一些特色小店,佳肴美味、酒水甘醇,别有一番风味,能寻到这样小店这自然都是沈丹珍的功劳。 沈丹珍偏爱崇顺居的餐前茶点,韩志清便订了那里。 两人同往,直至端上水酒都客气疏离。待韩志清举杯便撕碎了客气、打破了这份疏离:“沈公子为何躲我?是愚兄哪里做得不妥当,惹了你不高兴?” 以韩志清的性情,他很少打这样的直球,这般不遮掩的问出来,也足以见得这些日子憋屈坏了。 “啊?韩大人为何这么想,没有的事,我也没有躲着韩大人,只是最近临近年关,铺子里事情太多,有些忙而已。”沈丹珍扯了个理由解释,不去看韩志清。 韩志清饮了杯中之酒,略为赌气的说到:“年前事多我们不便相约外出,那为兄得空就到你铺子中坐坐,如有能帮衬上的也可伸一把手。” 沈丹珍噎了一下,心中无奈,以韩志清四平八稳的官老爷做派,一肚子八股文章的“锦绣之才”在果品铺子中能帮上什么忙啊。 “韩大人贵人事多,年底也有考评,就不用为我担忧了…”。 沈丹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志清截了去:“我都说了是下衙再去,耽误不了什么事。” 韩志清今天的表现近乎强势,与平时的温雅截然不同,沈丹珍瞧着他紧抿的嘴角和严阵以待的神情,忽然就笑了出来,像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大狗,怪可爱的,她想。 见沈丹珍笑了,韩志清的心也终于松范了下来,他又给沈丹珍添了杯酒,放低了声音:“我去不会给你添乱,你也不用招待我,别躲着我就行。” 沈丹珍端酒,看了一眼韩志清,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酒一饮而尽。想那么多干什么,日后戳破了身份,韩志清怨她便怨,恨她便恨,被人误会攀附便误会,又有何妨!为何一定要今日过得期期艾艾,为明日未发生之事忧虑。 沈丹珍一个字、一个笑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韩志清心中多日阴霾一扫而散,他喜形于色,添酒布菜殷勤备至。华灯初上,烛火昏黄,窗上勾勒出二人剪影,倾泻了一室温柔,将寒夜也变得多情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章 礼王的魅力 自尉迟轩向嵩山派出暗探查找废皇长子尉迟重的踪迹之时已过了三月,今早尉迟轩收到飞鸽传书,信笺上写道:近日,嵩山派所辖多家妓坊的头牌姑娘都有被密送坊外过夜的情况,暗探跟踪查探,至一处密林被挡在外头,密林雾霭浓重,设有八卦迷障,置身其中便失了方向,并且林中机关重重,一个不察便可能暴漏形迹。密函请尉迟轩示下,是否强行入林查探。 尉迟轩打开火折子将密函烧掉,他可以肯定接妓女寻欢的人就是尉迟重,而且尉迟重未圈禁前笼络了大批武林人士,其中不乏擅长奇门遁甲、八卦五行技艺之人。 尉迟轩提笔写了一封密函给嵩山的密探,令其不要犯险入林,隐匿踪迹守着便是。另外,如遇其他暗探也在查探此事,速报回京。 不过十天,密报再至,暗探发现还有一批探子也在探查尉迟重的行踪,现今已经跟至密林,并未贸然闯过。 现在希望得知尉迟重踪迹不仅有尉迟轩,很可能还有尉迟景,如果让尉迟重与尉迟景两人联系上,他们联手的可能大过为敌,尉迟轩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自他接到第一封密报时,已经调遣了一批精锐和死士至嵩山。现在他密令死士入林,触发机关,引尉迟重的人现身厮杀,并佯装溃败服毒自尽。对方定会查验尸体,一些蛛丝马迹会直指这些暗探为废太子尉迟景的暗探。 尉迟重必然会继续深挖,此时再将其引入真正尉迟景探子的栖身地,双方厮杀时,尉迟轩的暗探趁乱而入,喊几句替太子绞杀尉迟重的口号之后再趁乱撤出,待战况分明之后,不管何方胜出,潜伏再侧的精锐部队都将彻底绞杀,只留几人向尉迟重报信,以尉迟重的多疑性情和尉迟景的睚眦必报,这便是彻底断了尉迟重与尉迟景联手的可能了。 密函送了出去,尉迟轩问了小厮王妃在哪,得知她在花房,尉迟轩亲自去寻,这几日颇耗心神便想去韩墨儿身边寻一片安然。 进了花房,便听见有些高亮的女声从温室传来。 “王妃,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绿油油的真是好看。” “普通的蔬菜而已。”尉迟轩听到韩墨儿淡淡地答道。 “普通的蔬菜能得到王妃您的亲手侍候,这价值可就非同一般了,我要是能吃上一颗棵怕是都可延寿十年。”高亮的女声阿词连篇。 这回韩墨儿未回复,倒是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素手纤指侍桑麻,王妃体恤民情,令人钦佩。” 这马屁拍得就有技术含量多了,不过韩墨儿依旧没有回复。 尉迟轩坐在椅子上,冷声说了句:“王妃,过来。” 只听得温室内一阵杂乱低语,韩墨儿走了出来,见到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眉眼带笑的侍候他脱了外衣。 胡依宝、肖浅浅从温室鱼贯而出。胡依宝脸上难掩兴奋,但可能仍忌惮上次尉迟轩的狠戾冷淡,迅速地调整表情,变得规规矩矩。肖浅浅仍是淡淡的,低眉顺眼规矩得很。 二人为尉迟轩施礼,尉迟轩眼神都没送过去一个,盯着韩墨儿问:“她们为何在此?” 还不待韩墨儿回答,胡依宝就抢着说话:“我们来陪王妃解闷,帮王妃照顾花木,王妃待我们极好,还教了我们怎样侍弄蔬菜。” 她笑意融融上前几步亲昵地想挽韩墨儿的胳膊,韩墨儿身子一僵,下意识的躲避。 胡依宝并不在意,没挽到韩墨儿也不退后,弯着眼睛去问尉迟轩:“许久不见王爷了,王爷身体可好?” 尉迟轩本就是来寻一份安然的,没想到安然没寻到,倒生了一肚子不耐。他垂下眼睑,口中吐出两字:“出去。” 胡依宝愣了一下,连站在后面的肖浅浅也抬头看了一眼。 “本王叫你们出去。”尉迟轩抬眼看向屋中多出的二人,如刀般锋利的目光让她们脊背出了一层细汗。 胡依宝见过这样的目光,上次在同样的目光中她就差点被遣送回国,此时她心中警铃大作,忙退后几步,口中说着:“是,我现在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连个礼都没施就慌忙地退出了花房。 肖浅浅站在原地没动。她自第一眼见到礼王便情根深种,想与他诗酒为伴、朝朝暮暮。她也深知这个男人不好得到,必会费得一番周折。但她自视甚高,相信最终礼王会为她的美貌、才华、智慧折服,倾心于她。而她,差的只是一个机会,让礼王了解自己的机会。 她让胡依宝为自己试水,了解了韩墨儿和礼王的性情。礼王不是个重色之人,她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以她观察礼王与韩墨儿的关系并不亲密,两人分院而居,不常见面,礼王还常常责罚韩墨儿,一定是对韩墨儿这个王妃十分不满。 她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出府打听,得知韩墨儿自小就是个无才无德的蠢妇,因而心中更生出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心思,觉得得到礼王的倾慕已经易如反掌。 她每晚抚琴,意味展示才华,寄托情丝,令听者动容。谁知竟惹怒了礼王,虽然礼王仅责罚了韩墨儿,但却让她觉得有些茫然,不知如何讨好礼王。 可不管如何,能见到礼王才能行讨好之事,见不到说什么也白费。所以前几日她寻了胡依宝,与她说要多与韩墨儿接触,才可能见到礼王。胡依宝虽被礼王教训了一番,但架不住贪恋礼王俊逸,便欢欢喜喜地与她一起凑到韩墨儿身前。 韩墨儿性子独,不喜她们相扰,奈何她们打定主意三番五次地缠着,倒也见了韩墨儿几次。 没想到这次便见到了礼王,礼王还是那般冰寒,不过却更显魅力,胡依宝被礼王吓走,她肖浅浅却不能错失这样的良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一章 你没有资格跪 肖浅浅矮身又福一礼,平和清雅的说到:“王爷,前几日浅浅抚琴扰了您安寝,心中十分愧疚,入府多日未替王爷、王妃分半点忧,却无心惹了麻烦,浅浅想找个机会向王爷请罪,又怕再次打扰了您,恰好今日得见王爷,浅浅罪不可脱,求王爷责罚。” 尉迟轩扫了一眼肖浅浅,冰冷地说到:“王妃已经替你受了责罚。” 肖浅浅闻听似乎再添悔意,她上前几步,言辞恳切:“浅浅的错怎么能让王妃代受,王妃尊贵,身子又贵重,若因代浅浅受罚损伤了身子,那浅浅就罪孽深重了。”她眼含感激地看了一样韩墨儿,转而又对尉迟轩说,“王爷,今后若浅浅再犯错,您就直接责罚浅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浅浅得了您的责罚,往后做事也会更加清明,少办些傻事。” 韩墨儿在心中鼓掌,肖浅浅一番话说得得体有理识大体,任谁都觉得这是一个心思剔透的好姑娘,不过这其中不包括尉迟轩。 “你没有资格。”尉迟轩喝了口茶,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什么?”肖浅浅不懂,下意识脱口而问。 尉迟轩这句话有些莫名,引得韩墨儿也侧目而视。 “你没资格受到责罚。”尉迟轩大方地解释了一下。 听到解释,肖浅浅顿时涨红了脸,她哪里能想到自己一番入情入理的作态竟然得到的是如此不屑的冷遇,而且为了能与礼王有所接触,她的祈求甚至低至尘埃,连讨个责罚自己都没有资格,那她在这府中还有什么意义。 肖浅浅脸上神色可谓精彩,尉迟轩却没有心思观赏,他翻起眼皮,毫不掩藏其中厌烦,对肖浅浅说:“还不出去吗?” 肖浅浅落荒而逃,姿态甚至比胡依宝还要狼狈。 眼前、耳边终于清静,尉迟轩不满地看了一眼韩墨儿,然后靠在大枕上闭目养神。 韩墨儿心中五味杂陈,她刚刚得知,原来她每天被罚跪竟然是一种礼遇,是不是还得她千恩万谢,才对得起尉迟轩的另眼相待啊。 韩墨儿被气笑了,她爬上罗汉床,轻轻给尉迟轩按着肩膀,在他耳边戏虐:“王爷午膳想吃点什么?臣妾去做,谢王爷赏臣妾可受惩戒之资格,谢王爷罚跪之恩。” 尉迟轩挑开眼睛看她,嘴角勾了勾:“不谢,做什么都可以,要辣。” 潮湿阴暗的地牢,腐败与血腥的味道混杂,地牢中央吊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 吱呀,地牢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看守地牢的人搬过一把椅子,恭敬地请来人坐下。 “弄醒他。”这个人吩咐。 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吊着的人发出一声惨叫,醒了过来。他睁开血污重重的眼睛,看清面前坐着的人便开始不住得求饶。 “大师兄,大师兄,我一时迷了心窍,起了贪念,心想那几个字不是什么紧要的字,对方知道了也不能得知什么重要信息,大师兄,我真的没有背叛咱们嵩山派啊,求您饶我一命,饶了我这一次,大师兄求你了。” 吊着的人涕泪横流,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被称作大师兄的人抬起脸,地牢中阴暗的光线将他显得更加阴郁,此人正是掌管着嵩山派整个地下情报暗网的大弟子蒋云燕。 蒋云燕此时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血葫芦一样的人嗤笑了一下:“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泄漏我嵩山派暗语的人竟然是你,当年我带你下山,因你性情最为纯良老实才把你安排到赌场之中,没想到经年累月的浸染,你也成为赌棍,怪我太过相信你,没有时刻防范你,竟然让你闯出这样的大祸。” 被吊着的人吐了一口嘴中的血沫子,依旧哭嚎着求到:“大师兄,那几个字真的无关紧要,不会生出什么祸事的,那二千俩银子我不要了,我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了,求你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饶了我。” “没有酿成祸事?追风你还不知道?你的形迹已经暴漏了,自你领了那二千两银票,就被人跟踪了,这几日你不仅联系了其他两个暗探,还来过一次奇居楼,奇居楼是我嵩山产业,怕是对方已经知道你是嵩山派的人了。查到了嵩山,就不难查到主子,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啊?怎么会,我…我特意隐了形迹的,一般人根本跟踪不上我的。” “一般人跟踪不上,那追踪高手呢?我一直派人盯着神崖阁,自你被人跟踪我们就发现了,本想用你吊着跟踪者,等他回到他的主子那里复命的时候,我们做那螳螂之后的黄雀,查出此事之后的主使。谁想到人家得知了你的身份之后,竟然就消失了,我们派了多名好手跟踪都没跟住,偷鸡不成蚀把米,追风,你说你这命还能留下吗?”蒋云燕越说越气,到最后已经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 吊着的人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放弃了求饶,狂乱的眼神一点点散去,浑浊的眼中留下一行浊泪,他仰起头扯了一个难看的微笑,似是在与蒋云燕说,也似是在与自己说:“大师兄,你知道我这几年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当初执意与你下山,想看一看这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不是这样看的,不是如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窝在赌坊里看的,不是每天只能与赌鬼相伴、相交探听秘闻,不是我不赌博就没有人信我!我不赌博就无事可干!大师兄,外面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蒋云燕一言不发,他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大师兄,我好怀念我们在山上一起练功、一起摸鱼、一起调皮的日子。得知你背负着复兴家族的责任,当时我好想能帮上你,帮你完成心愿。大师兄,对不起,我非但没能帮上你,还给你带来了祸患,你杀了我,我不怨你,希望…希望下辈子我还能做你兄弟。” 蒋云燕闭上猩红的眼睛,驱走脑中憨厚明朗的少年,转身淡淡地吩咐:“杀了,厚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二章 采雪烹茶 韩墨儿将手中从神崖阁买来的几份消息反复看了几次,转头对齐子睿说:“使用密文的组织与嵩山派相关,我们买回来的消息上说,前皇长子未圈禁之前十分礼遇各大武林门派,而且交往甚密,这其中也包括嵩山派,因而安置在齐府的探子,很有可能是前皇长子的人?” 齐子睿点点头:“不无这个可能。看来前皇长子身在囹圄也野心勃勃,妄想着有朝一日还能重回朝堂,重掌权柄。” “说不定还做着帝王梦呢,九五至尊的位置向来很多人惦念。”韩墨儿笑了笑,又问,“那个姓严的人可查得有眉目了吗?” “也传回来了一些消息,武功身法很像归一门的严四海,但这严四海六年前便被逐出师门,据说逐出师门后浪迹武林,三年前参加了武林大会,挑战自己同门师兄冯春来,因使诈不成不慎跌落悬崖而亡。” “逐出师门?为何?”韩墨儿追问。 “归一门建宗立派五百余年,门规十分森严,以克己守礼、匡扶正道着称。没想到广受赞誉的归一门偏偏出了一个严四海,屡屡挑战门规,破坏律条,且屡教不改,因而由归一门大弟子冯春来做主,将其逐出了师门。”齐子睿对这些江湖纷争也不甚了解,在护卫那里听来多少便向韩墨儿转述多少。 韩墨儿前世写小说,今生写话本子,对离奇的桥段最为熟知。她转了转眼睛,问道:“会不会是严四海摔落悬崖之后未死,在路上阻你的就是他?” “不会,我也这样问过护卫,护卫说年龄对不上,严四海三十多岁了,而那天阻我路的人也就二十出头。” “这样啊,”韩墨儿想了想,“既然都姓严,武功身法又相似,定然与严四海脱不了关系,我们就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查他的家人,查严四海被逐出师门后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另外,通过我们自己的消息渠道,伪装一个买家,买前皇长子和前太子的所有消息,能得知近期动向最好。” “前皇长子往我府上安插暗探,我们查查他即可,为何还要查前太子?”齐子睿有些不解。 “当年前皇长子与前太子夺嫡之争惨烈空前,二人皆壮志未酬,如今被圈禁的前皇长子身在囹圄还在谋划造反之事,何况仅仅是禁足封地的前太子呢。既然我们已经必不可避免的牵扯其中,多掌握些情况总不是坏事。” 齐子睿点点头,转头便吩咐下人按韩墨儿所言一一行事。 韩墨儿见事已捋清,又向齐子睿说到:“舅舅你近日出行要多带些人手,另外善追踪的人也要常带一个在身边,我总觉得最近你还会遇到不速之客,得有个万全的准备。” “墨儿你放心,我出不了什么大事,大不了与他们会上一会,将话挑在明面上,总比整天提心吊胆的要好。”齐子睿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也不喜欢这种敌暗我明的境况。 二人又叙了些话,韩墨儿起身回府,后话不提。 进入十二月,都城下了新雪,绒绒团团赖在枝上,一时梨花千里,江山白璧。 隆冬的萧瑟之感顿去,世家子弟相约踏雪游玩,蒋云燕今日约了洛梓文及曲仲博几人,在善缘寺占了一处极盛雪景饮酒作乐。 曲仲博刚将笔掷在笔枕之上,洛梓文就在他怀中塞了一个汤婆子:“快暖暖手,这死冷寒天的还作画题诗,手都冻红了。” 关晴鹤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大大咧咧地说到:“这是风雅,明白吗?唉,梓文你就是不懂这些。” 洛梓文一个白眼过去懒得与他斗嘴,他拿起曲仲博刚刚所绘丹青,念着上面的题诗:“岁末年初瑞雪飘,枝头堪比梨花娇,雀鸟误当春来到,欢叫随风上云霄。” “好诗!好诗!”关晴鹤嘴里咬着果子也不忘捧臭脚。 洛梓文又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画卷了起来,交给身后的小厮:“好好收着,回去给我裱起来挂我屋里。” “你那屋里都挂满了,哪还有地方挂了,再挂只能挂房顶了。”关晴鹤嘴欠,明知道会得洛梓文收拾也管不住自己的嘴,“若不了解你的人进了你的屋子,还以为你得有多大的才华呢,这一屋子书画。” “就你话多,我爱挂哪挂哪,关你屁事。”洛梓文踹了关晴鹤一脚,在他雪白的大氅上留了个脚印。 曲仲博笑笑说:“也不是什么佳作,莫要挂了。“ “谁说的,这诗我喜欢,有生趣,字字句句都好,回去寻个明显的地方挂上才算不折辱了它。”洛梓文边说边给曲仲博倒了杯温酒,然后扯着脖子向远处喊道,“云燕,回来,采雪的事情你让小厮做就好,干嘛亲自去。” 此时就见蒋云燕一个利落的旋转,从一棵粗壮的松树上翩跹落地,他手中提着一个大桶,桶中盛着满满的新雪。 “三小姐要新雪烹茶,自然是得采最好的。这松枝上的雪既干净又清软,化成水后还会有淡淡的松香,烹茶最好了。”蒋云燕将桶递给小厮,随手拿起一杯热酒一饮而尽。 “我那妹子不是个雅致人,不过她那个挚友韩…礼王妃好茶,所以我妹子才想寻点好茶好水给她送去。”洛梓文未将洛景甜拜托之事放在心上,经曲仲博提醒才让小厮去采雪,谁知道蒋云燕听到,主动承担了此事。 蒋云燕此时才知道所采之雪是要送给礼王妃,他眼神暗了一暗,随即说到:“此次雪丰,不若就多采些,一会我再去采些竹叶上的,烹茶也是不错的。我家中还有一些上个月嵩山送过来的过云,一并给三小姐包点,她想送人还是自己喝都随她。” 关晴鹤听后啧啧了几声:“云燕,过云可是不多得,你给我们分完,也不剩什么了,这回是要一并全给洛景甜包去啊,你对洛景甜真是…啧啧。” 还未等关晴鹤说完,洛梓文的脚就又踹了过来:“闭上你的嘴,什么浑话都敢说。” “得得,我错了,您就别踹了,我这刚做的新衣裳,就被你踹出两个大脚印子。”关晴鹤假装心疼的拍了拍大氅,笑嘻嘻地去看蒋云燕。 蒋云燕哪里听不明白关晴鹤的揶揄,弄了大红脸只会支支吾吾。洛梓文看了在心中叹了一声,他自认为明白蒋云燕的心意,为了让蒋云燕死了对洛景甜的心思,只能棒打鸳鸯。 “关晴鹤,你别总把我妹子当小孩,嘴上乱打趣也没个把门的,我妹子马上就要议亲了,说不定明年就要嫁人了,大姑娘了,别没个正经。” 洛梓文话一说完果真在蒋云燕脸上看到了诧异,他又狠了狠心说:“我娘正在给她相看,都是高门大户的子弟,也算得上般配。” 蒋云燕若有所思,曲仲博目光微闪,只有关晴鹤听不出话中意,坐在位子上一顿感概:“欸,原来还跟在我屁股后面玩耍的小妞妞呢,现在都要嫁人了,过两年可能孩子都抱上了,我就升级做舅舅了,最好能生个男孩,我带着他做生意、赚大钱,四处周游…” “关晴鹤!我看你你这张嘴真是不能要了!”洛梓文抬手指了关晴鹤的小厮,“去,你去拿点雪给你家主子洗洗嘴,里里外外好好洗洗,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小厮见惯了这样的情景,只能尴尬的陪着笑脸。 每到这时候只有曲仲博说话才会管用,他拍了拍洛梓文,声音带着笑:“莫闹了,出来一个时辰了,阳光都要下去了,我们回屋暖暖,就返程,天冷路滑不太好走。” “对对,走,回屋,吃点东西,这大冷的天在外面待一会就冻透了。”有人给解围,关晴鹤第一个响应,披着大氅呼呼啦啦的往禅房里走,身后跟着曲仲博和洛梓文,他们谁也没有看到走在最后的蒋云燕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中的阴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三章 近一点,再近一点 雪刚停,韩墨儿便吩咐下人将后园冰封的湖面砸出一个冰洞,令翠枝温了醉烟波,想着一边饮酒一边钓几尾活鱼,晚上给尉迟轩熬汤驱寒。 还未走出屋子,就有丫鬟来报,胡依宝和肖浅浅两人一同前来拜见,执意要见韩墨儿。 自上次尉迟轩在花房发落了二人,她们已经消停了一月有余,除了先前定下的初一、十五来拜见韩墨儿,再无其他纠缠。 今天非拜见之日,两人执意前来,确实扫了韩墨儿的好兴致。本不想见,转而又觉得二人不易,顶风冒雪而来,还是见一见,便吩咐丫鬟领了两人进来。 胡依宝和肖浅浅进屋便双双扑通跪在了韩墨儿身前,韩墨儿挑眉,不知二人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起来,地上寒凉有什么话坐着说。” 两人闻言不但未起,还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两个头,然后便听到胡依宝悲切地说到:“王妃,我二人想离了王府,请王妃成全。” “什么?”韩墨儿有些惊讶,心中在猜测二人又闹哪出。 “我说,我二人想离开王府,王妃把我们送回皇后娘娘那里去,我们在王府就是个摆设,永远也得不到王爷的垂青,等再过几年我们青春不再,这辈子就…就完了。” 胡依宝的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如果听在其他主母的耳中定然会激起熊熊怒火,女人只要进了谁家的门,不管日子过得如何艰难都得忍耐下去,有谁管你是否青春易逝,无人珍重。 而这话入了韩墨儿的耳,却激起了怜惜和不忍,韩墨儿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佳人,心中实实在在地升腾起几分怜悯与愧疚。 胡依宝眼中带泪,肖浅浅依旧不言不语。韩墨儿问她:“肖姑娘也是这样想的吗?愿意求去?” 肖浅浅又一个头磕在地上,她对韩墨儿说:“王妃,实不相瞒,浅浅此前一度十分想留在王府,但几月下来,浅浅也有了自知之明,王爷厌烦我,王府没有我的位置。浅浅是及班国人,讲不得那些贞烈做派,再说我与王爷并未圆房,重新嫁人也行得通,浅浅一心求去,不给王爷和王妃添堵了。” 韩墨儿看着面前的两人不似作伪,她想了一想说:“目前来看,王爷确实没有与你们圆房的打算,如果你们想留在王府,衣食用度王府均不会亏待你们,若是今后王爷对你们起了心思,圆了房,是姬是妾总有你们的尊贵身份;但你们若是不想等,执意求去,我要与王爷商量一番,一是看看王爷的态度,二是给你们寻个好出路。选择哪条路只看你们,我全都支持。” 肖浅浅和胡依宝再磕一头,异口同声:“王妃,我们求去,请王爷和王妃成全。” 送走了胡依宝和肖浅浅,韩墨儿完全失了踏雪寻鱼的心思,她令下人去网了几尾鱼,熬了浓稠白亮的鱼汤,端着就去了博雅斋。 尉迟轩喝着温度适口的鱼汤,听到韩墨儿提到胡依宝和肖浅浅求去的事眉头都没抬一下。 “王爷,此事应该如何定夺?”韩墨儿问。 尉迟轩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放下帕子又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书,浑不在意的反问:“王妃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韩墨儿顿时戒备心起,她以女人灵敏的直觉感觉到她应谨慎回复尉迟轩的问话,否则后果堪忧。 “我…都行,都可以。”韩墨儿看到尉迟轩白玉一般的手指在书页上用力地捻了一捻,马上咽下了后面的话,转了话锋,“不过,她们一心求去,且态度如此坚决,这强扭的瓜不甜,要不就…依了她们?” 韩墨儿一直瞄着尉迟轩,见他动作表情皆无异样,才把心放了下来,随即又忧心忡忡:“只是她们二人毕竟是皇后娘娘赏的,我们不便随意处置?她们二人说想回到皇后娘娘那里去,把人退回去怕是不妥。” “为何不妥?”尉迟轩眼睛依旧没离开书,随口问道。 韩墨儿有些犹豫,默忖了一会便将顾虑抛开,她与尉迟轩是夫妻,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但在处事进退上亦如同盟,不应因为顾及对方颜面将话说得半遮半掩。 “皇后娘娘送二人入王府,是皇家恩赐,即便有些强人所难,但从古至今也没有将恩赏退还回去的,若退还回去等同于驳了帝后的颜面,实属不妥,这是其一;再者王爷与帝后情谊一般,这般举动定会让帝后更加记恨,皇权在上,我们总需忌惮一二,为了王爷今后能够平安顺意,此举也为不妥,这是其二。”韩墨儿将话说得明白透彻,直言尉迟轩现如今境遇,话音已落,未见尉迟轩半点不虞,韩墨儿松了一口气,心中还生出几分对尉迟轩的钦佩,自身窘境被人直白讲出却能泰然处之非常人所及,实属不易。 尉迟轩终于放下书,微微笑着:“不能直接退回,那该怎么办呢?” 韩墨儿向来对尉迟轩的笑容没有抵抗力,挣扎了一会神思才清明,她想了想才说到:“不若王爷直接将她二人赏了人,皇后娘娘若问起,就说…就说王爷不喜二人,赏了他人。” “为何说是我不喜她二人,怎么不说你善妒容不下她们?”尉迟轩挑眉。 韩墨儿气得笑了:“是,我是妒忌她们,妒忌她们没有被罚跪的资格。” 尉迟轩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勾缠,几息之后才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了句:“此事你不要过问了,我来处理便好。” 韩墨儿点点头,这种事情确实尉迟轩出面处理比她出面合适,尉迟轩处理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而交由韩墨儿处理或多或少都要背上善妒苛责的罪名。 “不过王爷,”韩墨儿似想到什么急急地说到,“给她们寻的人一定要出众一点,莫要随便赏了什么人,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尉迟轩哼了一声,冷冰冰的递过来一句:“王妃倒是心善。” 韩墨儿认同的点点头,遭了尉迟轩白眼才缓缓地说到:“女儿家一辈子所求不过嫁一个好人家,寻一个好夫君,她们二人虽有些小心思,但品性都不坏。王爷看她们不顺眼,是因为不喜她们二人,若遇到喜欢她们的人,她们所为也可以称为情趣。她们主动求去,也算有些魄力,不若我们就成全她们,给她们各寻一个好人家,和和美美、安康幸福,她们这辈子也会念王爷的恩情的。” 韩墨儿谆谆善诱,唯恐尉迟轩不耐烦处理此事,将胡依宝、肖浅浅随便赏了什么人,若是那样她良心难安,怕是吃饭睡觉都不会香甜。 软磨硬泡终于得了尉迟轩不会将二人随便赏人的应承,韩墨儿才起身出了博雅斋。 尉迟轩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韩墨儿,直至她的身影在窗子玻璃上的冰晶中消失才收回目光。他嘴角勾出一个温柔的笑,心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幸运。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狡黠又单纯,生动又淡然,恣意妄为又掌控尺度,心志坚定又善良悲悯的女人,在这冰冷黑暗、人人逐利的世界中怎能不让人心生向往,想拢她在身旁,近一点,再近一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四章 礼王的心魔 尉迟轩并不认真对待此事,一次与嘉惠帝会面几欲告辞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件事情待办。他淡淡地向嘉惠帝告知,皇后娘娘赏的两个女人,已经让他转手送人了,今后烦请皇嫂莫要送人入府,弄得府中鸡犬不宁,令人不得安生。 嘉惠帝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扬扬手将尉迟轩赶出了大殿。谁料在御花园中,尉迟轩却被皇后娘娘的近侍劫了去,一番训戒听下来,尉迟轩依旧面无表情,惹得皇后娘娘放了狠话,若明年不见尉迟轩子嗣,便再送四人入王府,如果再将其赏了他人,就不要再叫她皇嫂。 至此尉迟轩才总算有些了表情,他看了看满脸写着“不堪大用”的皇后娘娘,蹙着眉头应了声:“是。” 回程,尉迟轩有些晃神。他从小身边就没有至亲的人,父皇九五之尊得见一面不易,再者父皇在意江山稳固、在意朝堂权柄、在意暗潮汹涌中各方势力的倾轧,对于父子亲情,他鲜有精力和心情顾及,而在高墙红瓦之中,连生存都无力自保的皇子,他更是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任其自生自灭。 而母亲,与自己的感情更是寡淡,以至于小时候他一度信了那个肮脏的传言,直至六岁的时候自己与她被人陷害一同落入枯井之中,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她托举着自己,不让冰冷污浊的井水没了自己口鼻,整整两天两夜,直到当时刚刚及冠的尉迟易找到他们时,她才像崩断了草绳,拼尽全力后泄了力气,任凭自己倒了下去。 母亲自是去了,父皇将此事处置得轻描淡写,甚至没有一个人问问那两天母子二人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自从那天开始,尉迟轩便再也没有哭过,在枯井下他的泪已经流干了,这让他清楚的意识到泪水是没用的,真正有用的是强权,要想捣碎隐藏在黑暗中的狰狞的意欲吞噬你的力量,必须比他还要黑暗,还要狰狞,还要强大。 六岁无依。尉迟轩弃了天真烂漫,在宫墙之内小心谨慎的独活。母亲的婢女很温柔,待他极好,日夜照拂。尉迟轩虽立事极早却也还是稚童,不免生出依恋。哪成想婢女温柔皆为假象,哄着尉迟轩吃了一年的慢性毒药,一次投毒时被尉迟轩发现,才令他没有死在婢女手上。婢女被赐死,身后势力无人查探,尉迟轩疗伤拔毒受尽痛苦,痊愈之后,便成了那个寒凉的人,眼中皆是雪色。 日月交替,流淌无声。后宫嫔妃相互争斗、手段毒辣,彼时十三四岁的尉迟轩心智已经了得,但仍旧没有逃过女人们的算计。虽然已经十分小心,但是还是中了迷香,少年尉迟轩第一次感到身体的悸动,竟是在这般不堪的情境下。他看着床上曼妙的躯体,告诉自己不能走过去,但催情烈药在他体内乱窜,逼得他一步一步靠近了床榻。 当他看清了床上的女人,心中嗤笑了一声,原来是父皇最近盛宠的姚常在,这是引了她人记恨,要夺了她的性命。彼时尉迟轩心智坚决,且已有武功加身,他拿黑布遮了面,封了自己的六感,在院中嘈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之时,拼尽全力冲出了房门,奋力一跃奔袭在楼宇之中。 当时,他回眸一看,自己父皇身边环绕着众多莺莺燕燕,鲜妍美丽,各有风姿,不过此时看在尉迟眼中皆为白骨,嗜人啖血,狰狞丑陋。最后尉迟轩被人救了,救他的人亦是青年尉迟易。他在彻骨的寒水中坐了整夜,才消除身上蚀骨的火热。此后,尉迟轩慢慢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每每遇到自身不可控的情潮,他都厌恶烦躁至极,好似那就是原罪,是黑暗生发的温床。 尉迟轩从不认为自己会成亲,无视嘉惠帝和皇后娘娘催促多年。如今即便成婚,也无非是照顾皇兄、皇嫂心情及脸面,在府中设一个名为“王妃”的摆设。 这样的想法在他大婚之前、之初坚定不移,直到无法无天的韩墨儿说,你我夫妻同心共御外敌;直到她悲悯天下苍生不愿战火再起;直到阳光射在她嫣红生动的脸上,她在菜地间向自己盈盈一拜;直到自己的目光开始追随她、留恋她;直到夜里梦中有她,一时动情,而自己并不觉得罪恶与厌恶。 他与韩墨儿成亲已近一年,也多次情难所控,但尉迟轩从没想过真正与韩墨儿发生点什么,那些经年累月形成的认知、想法太过根深蒂固,他怕,怕将韩墨儿拽至自己身边,揉入骨血脉络之中,成为眼中的光、心间上的宝,而她,又会像那温柔的婢女,那嗜血的白骨,狠狠地倾覆了自己对生活来之不易的期盼,浇灭了刚刚在冰原上聚拢的火光,砸碎了自己坚不可摧的强大外壳,露出内里藏得极深的懦弱与自怜。 今日皇后娘娘的威胁并不足惧,尉迟轩与她过招已久,知道如何应付。只是皇后娘娘的话让他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想要靠近又恐惧靠近韩墨儿的内心。 尉迟轩回到王府,颇显疲累,他并未将自己的想法缕清楚,好在嵩山传来了消息,让他合情合理地抛开了繁乱的心绪,拿起密报看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五章 这就是醉烟波? 嵩山之事一切按尉迟轩布置发展,尉迟重与尉迟景本就有深仇大恨,此番又结了梁子、生了疑心,怕是再难谈联手之事了。尉迟轩放下这份密报又展开一份,依旧是每旬汇总的寻常信息,其中有一条是:有人出高价寻有关前皇长子、前皇太子一切信息,而承接此事的是那家新设立的消息情报机构——零柒阁。 “零柒阁”是韩墨儿不情不愿才接受的名字,她本想给自己的地下情报机构起个响亮的名字——零零七,奈何齐子睿和善掌柜谁都不同意,一个说不雅、一个说不懂,硬是皱着眉头改成了零柒阁,没有完全拂了韩墨儿的意,也起码是个正常名号。 韩墨儿这几天陆陆续续收到了一些买来的消息,边看边啧啧称奇,还让翠枝准备了花生瓜子茶水饮料,像读话本子一样读着几年前发生的夺嫡大战。 消息中不可避免地掺杂了一些尉迟轩的信息,韩墨儿一会惊奇尉迟轩手段了得,一会啧啧出声骂其腹黑狡诈,她翻来覆去地看有关尉迟轩的信息,将每一个字咂摸来咂摸去,得出一个结论,自家夫君是个非同凡响的厉害人物,现在受到这般冷遇,连个正经差事都不给实在是屈才。如此不得赏识、不受重视不知道尉迟轩心中会怎样落寞,韩墨儿有些心疼,着翠枝备了酒菜,打算去慰问一番尉迟轩。 韩墨儿在亭子中设了围帐、架了暖炉,将石凳上铺了厚厚的绒垫,请尉迟轩赏雪饮酒。 尉迟轩走入亭中的时候,韩墨儿饮了几杯酒脸上已有红霞,墨发用发带随意笼着,眼波流转似有深潭,在一片纯白的天地中艳色无双。 韩墨儿在尉迟轩面前放肆惯了,私下里已不施大礼,便连站也没站,嘴上说了声王爷您来了,便拽了他入席。 菜是经韩墨儿改良的火锅,酒是温好的醉烟波,热气腾腾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享用,别有风情。 韩墨儿还沉浸在密报中对尉迟轩寥寥几句的记载中,在她带着崇拜目光中,尉迟轩又英伟了几分。 尉迟轩见她目光切切,有些魔怔,无奈地问了句:“怎么了?又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韩墨儿轻笑,慵慵懒懒的说到:“并未,只是现在觉得我家王爷厉害,与有荣哉罢了。” 尉迟轩看过来,淡淡地问道:“本王如何厉害了?你现在觉得本王厉害,那何时觉得本王不厉害?” 一句话打破了礼王身上的滤镜,让韩墨儿回归现实:“是,王爷您何时都英武潇洒,厉害厉害。” 尉迟轩斜了一眼她:“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不要从哪里听了什么都信,妄言者皆有目的。” 韩墨儿点头,随即又反驳道:“哪里是妄言,墨儿听人说起王爷旧事,翻云覆雨、手段非常,令人佩服。” 尉迟轩看着韩墨儿久未言语,他不知韩墨儿话中何意,两人成亲近一载从未议论过朝中政事,今日韩墨儿提起旧时之事,不知是偶然兴起,还是别有用心的试探。 曾经的经历让他不可避免的想到韩墨儿是否也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在自己与她已算熟识亲近之后,用最锋利的刀插入他久不示人的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要躲避这个话题,又想要继续,他怕认证自己的想法,又急于想要否定自己的想法。抉择很难,顷刻一瞬好比万年难耐,最终尉迟轩选择了后者,他不想在心里留下猜疑韩墨儿的种子。 几息之后尉迟轩才转了目光,自嘲地轻扯嘴角:“是又如何,最后还是败了,皇长兄被圈禁,本王何曾不是也如同被圈禁起来,插翅难飞、无所作为。” 韩墨儿顿了一顿,觉得自己揭开尉迟轩不甚光彩的旧事有些过分,她语意中带着安抚轻轻地说到:“朝堂纷争牵扯众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是一人能决定成败的。不以一时论英雄,王爷韬略过人,总有施展的一天。”韩墨儿将目光转至园中的玉树琼枝上,继续说道,“再说,世间万事万物,皆庸人自扰,王爷现在恬淡度日不是更好,一花一树皆有寿命,人也如此,短短几十年若要都浪费在争权夺利、互相倾轧上不是辜负了岁月静好、人间至味,王爷,我们就这样煮酒烹茶,看云卷云舒、听清风过荷岂不更好。” 韩墨儿的话安抚了尉迟轩躁郁的情绪,他直视韩墨儿的眼睛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愿本王不争名利,淡然度日?” 蓦地,韩墨儿展颜而笑,顿时山河失色、陌上花开,她说:“王爷所求墨儿不知,不过墨儿一直是想清风明月在怀、美酒佳酿在侧,安然平淡了此一生。但墨儿所愿不能强加在所有人的身上,只是墨儿希望王爷能此生由心、顺遂平安,待到你我白发胜雪,也能同览胜景、一茶一酒话平生。” 此时,尉迟轩心中激荡,他庆幸自己继续了话题,未在心中留有猜疑。他顺着皑皑白雪看出去,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好的风光,天色琼白与雪色相连,澄净净一片淡了世间所有庸俗烦扰,唯剩清明与满足。 他满饮了一杯,答了个“好”。这个“好”答得有些迟,韩墨儿反应了一下,才知是尉迟轩对她的回答。她满心暖意,给尉迟轩再添了一杯,自己端起酒杯轻轻与之相碰:“浮生若梦,不如今日对酒当歌。” 二人又饮了一杯,韩墨儿边为尉迟轩布菜,边招呼着翠枝上酒:“翠枝,你今天莫要小气,我请王爷喝酒,哪有不尽兴的道理,你去再搬来一坛醉烟波来,不要让王爷觉得你家小姐小气。” 韩墨儿仗着尉迟轩在场,翠枝不好数落自己,便得瑟起来,向翠枝要了一坛醉烟波,这是她平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韩墨儿确实摸准了翠枝脾性,翠枝不好当着尉迟轩的面不应韩墨儿的吩咐,怕尉迟轩一个不高兴再治个韩墨儿御下不严的罪名,她犹豫了一下,只能应了个“是”,转身去搬酒了。 韩墨儿松了口气,她还真怕翠枝数落她惯了,一个不小心顺嘴跑出来几句,她脸皮铜墙铁瓦,倒应付得过来,就怕没有酒喝,败了兴致。心中稍定,她转头便看见尉迟轩直勾勾地瞧着酒杯:“这酒…就是醉烟波?” 韩墨儿颇显诧异,醉烟波虽好,却是翠枝家中自酿,没几人知道,不知为何尉迟轩一副久仰大名的样子。 “是,此酒是叫醉烟波,没什么名气,不过绵柔甘洌,余香丰沛,是不可多得的佳酿。王爷,您喝着怎么样?” 尉迟轩今日一心都在韩墨儿身上,沉郁、忐忑、激荡种种心境尝了个遍,哪里有心思品酒,不过现在得知今日所饮是醉烟波,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年初在御花园中隔着葱郁草木,听到韩墨儿与翠枝打趣,韩墨儿为讨一口醉烟波伏低做小,倾尽泼皮之能事,正是这样才引得尉迟轩的留意,记住了那个软糯灵动的声音。也正是因此,韩志清在提出更换韩府嫡长女与他成亲之时,他才默许了此事,以致嘉惠帝没有追究韩志清的忤逆之举。 这醉烟波便像是连在韩墨儿与尉迟轩之间的纽带,似酒香一般时而浓烈时而清淡,盈盈绕绕,沁人心脾。尉迟轩又满饮了一杯,道了声:“好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六章 又是谁的朱砂痣 蒋云燕这几日心绪不宁,密文外泄、探子叛主,他手中的秘密组织也可能已经泄了底,如今又得知洛景甜已经在相看人家,种种不如意之事压身,让蒋云燕越发的阴鸷沉郁。 洛景甜身边有蒋云燕的探子,洛景甜是他的一步棋,棋子是否有用暂且不谈,起码要牢牢地握在手中,这对走一步看三步来说的蒋云燕再寻常不过。 这一日,探子来报洛景甜同礼王妃相约在十里亭赏雪,蒋云燕心中一荡,默忖了一会,便急急地吩咐手下准备马匹,鲜衣怒马直奔十里亭而去。 十里亭名字好听,其实不过是一座寻常的八角亭,周围景物也十分一般,因坐落于山脚下背风向阳,所以每到秋冬季节,这里便能得到官家小姐们青睐。 今日十里亭迎来贵客。礼王府的下人们将亭子用绵帘遮挡,只留向阳一面,亭子中放置了多个火盆,热水烧得咕噜咕噜作响,置身其中,若不知此时为隆冬季节,还以为是向阳三月。 韩墨儿与洛景甜坐在亭中,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从皇子选妃说到南柯先生的话本,从春花夏月说到秋风冬雪,点心吃了大半盘,洛景甜怏怏地趴上桌上收了音。 韩墨儿自是明白洛景甜心中所想,怕是还惦念那个武林俊杰。但是上次两人已经将话说得分明,她与那俊杰半点缘分也无,因而韩墨儿不提此人绕着圈的和洛景甜闲话,这不,把人说得不耐烦了。 正想着如何让人高兴,就听下人来报嵩山蒋云燕途径十里亭,得知三小姐在此,送了一箱鲜果过来。 冬季之中的鲜果金贵,即便王侯之家也不能每日享用。整整一箱的甜瓜摆在面前,能看出送礼之人的郑重与诚心。 洛景甜在听到蒋云燕三个字时已经坐立不安,她目光慌乱,一会看向鲜果,一会看向亭外,最后看向韩墨儿,语带祈求地诺诺说了声:“墨儿…” 韩墨儿叹了口气,她实在不希望二人再有交集,可又心疼洛景甜的情难自已,思索了片刻,韩墨儿才向下人吩咐:“去看看蒋公子还在吗,如果还在,就请他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他说。” 下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一个身量颇高的年轻男子随之而来。 未挂棉帘的那侧亭子现在挂上了一层薄纱,蒋云燕行至纱帘之前,抱拳单膝跪地:“草民蒋云燕拜见礼王妃,见过洛三小姐。” 洛景甜听闻马上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未等韩墨儿说话,便急急说到:“蒋公子快起来,地上多寒凉啊。要不…”她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却被韩墨儿一声低咳止住。 洛景甜见韩墨儿眼神严厉,才发现自己行为有些欠妥,在外男面前不应如此热情直白。她委委屈屈地重新坐回石椅上,左右扭转着屁股,传递着内心的雀跃与慌乱。 蒋云燕依旧跪着,韩墨儿在心中微微赞许,虽说是武林中人,在男女大防上却也守着规矩。 “蒋公子请起。”韩墨儿温声说到,在看到蒋云燕谢礼起身后也未向帘中窥视时,心中越发认可此人,“蒋公子不必多礼,你于景甜有救命之恩,我是景甜的挚友,年纪也不差几许,就不用守着什么身份地位的规矩了,随意一些便好。” 听到此言,蒋云燕才微微抬头,他克制地看了一眼纱帘之后隐约朦胧的窈窕身姿,倾尽全部意志才将眼神转至洛景甜身上。 “王妃之意,蒋某明白,但该守的规矩还是不能不守,我身在江湖又为男子,不畏人言,但王妃与三小姐却不能不顾及这些,今日蒋某前来拜见已是有些欠妥,愿王妃与三小姐莫要怪罪。” 蒋云燕的眼神深长而热烈,让洛景甜红了脸颊,她扭着手中的手帕,轻声说了声:“不怪罪的。” 韩墨儿已没眼看,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洛景甜在恋人面前也学会了忸怩作态,韩墨儿心中再叹一声,将话接了下去:“蒋公子言重了,原也是我请蒋公子过来的,一是要谢谢蒋公子所赠鲜果,二是今日得缘与蒋公子相见,我以朋友身份定要谢谢你仗义出手,救了洛夫人与景甜。” 韩墨儿暗恨自己口是心非,其实就是她一时心软怜惜洛景甜,让二人见上一面以解她相思之苦。 蒋云燕无奈一笑,声音朗朗:“王妃和三小姐莫要再提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并非什么救命之恩,再说这一年来蒋某已经被多次道谢,实在愧不敢当,王妃和三小姐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不挟恩求报,韩墨儿对蒋云燕又欣赏一分,也再次感叹造化弄人,洛景甜与他有缘无分。 “对了,三小姐,前几日采的雪用来烹茶可好?”蒋云燕转了话题,他想知道洛景甜是否将自己采的雪和送去茶叶转赠给礼王妃。 “啊?那烹茶的雪是你采得?为何哥哥不告诉我?”洛景甜闻言十分生气,若她知道那雪是蒋云燕采的,定是不会全部送去韩墨儿那里,“我….我用了一部分,其余…其余送给了墨…礼王妃,哦,甚好,用来烹茶甚好,我日日都用着呢。” 韩墨儿心中明镜似得,并不拆穿洛景甜,她顺着话接到:“原来景甜送给我用来烹茶的雪水是蒋公子所采,蒋公子是采的松枝上的雪?” 蒋云燕眼中一亮,随即又收敛神色,淡淡地答道:“正是。” “怪不得细品会有松香,松枝上落雪不易,有劳蒋公子了。” “小事一桩,王妃言重了,如若王妃喜…和三小姐喜欢,蒋某现下就再采些雪来。” 蒋云燕自在礼王府见了礼王妃一眼,便一眼情定、一眼入魔,多少个在阴暗中踽踽独行的日子,礼王妃都是他前方的那束光,似乎只要想到她,就能甘甜入心,日子便没有那么苦涩艰难了。蒋云燕一直小心翼翼地将礼王妃藏于心中,自己都不敢轻易翻看,怕这仅有的美好,会被自己满身的阴暗慢慢吞噬。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离礼王妃这样的近,即便只能见到隐约之貌,但能与她说说话,能听到她的笑声,已然是老天的恩赐。 蒋云燕有些高兴得过头,他就像个急需讨好心上人毛头小子,急忙令人寻了干净的水桶,不顾韩墨儿和洛景甜相拦,纵身一跃便上了亭边最高的一颗松树。 他有心在礼王妃面前显派,轻功姿势潇洒漂亮,在一棵棵树之间腾跃,竟没有多少积雪落下。不过片刻的功夫便采了两桶白雪,他双臂平伸,提桶从树尖上落下,稳稳地站于纱帘之前。 洛景甜兴奋异常,她痴恋蒋云燕也有一部分因他武功高深,待蒋云燕刚刚将桶放下,便急忙赞到:“蒋公子身手真好,我哥哥一直说待他潜心钻研,总有一日功夫就会超过你,我看他就是痴人说梦,他的武功和蒋公子比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韩墨儿挑眉看着面前二人,一个为了讨心上人欢心可以提桶采雪,极尽能事地炫耀武功身法;一个为了夸赞心上人,亲哥哥也可以编排踩踏,还真是有情有意的一对,只是有缘无分,令人唏嘘。 蒋云燕客气了一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他恋恋不舍地告辞,目光在洛景甜身上留恋很久,才堪堪带过看了礼王妃一眼,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刻入骨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七章 礼王的第一桶醋 回了王府,晚膳时候,尉迟轩面色不佳,韩墨儿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 千躲万躲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尉迟轩沉着脸问:“你今日出府都见了谁?”。 其实尉迟轩心情如何在面上真的很难看出,只是言语中所带出来的气压略有不同,而这些气压的变化韩墨儿每每都能准确地捕捉到。 韩墨儿以为尉迟轩气自己见了外男,心中虽不满尉迟轩太过计较,但还是将与蒋云燕见面一事细细告知,但是隐去了洛景甜与蒋云燕互相倾慕之事。 韩墨儿今日出行用得是王府中的下人,她去向何方,与何人相见,尉迟轩自然知晓。当他得知韩墨儿见了蒋云燕的时候,顿时怒从心起,怒气中还夹杂着一些扰人的不明情绪,令他心烦意乱。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尉迟轩才知道这种情绪叫嫉妒,也叫吃醋。 尉迟轩知道蒋云燕觊觎韩墨儿,也知道他佯装巧遇韩墨儿意欲为何。因而在他刚刚得知此事的时候,竟然动过用千山雪的身份亲手去惩戒蒋云燕一番的心思,幸而理智尚存,平复了好一阵心情,才将将压住这种不成熟的想法。 他宣韩墨儿过来用膳,一顿饭的时间,韩墨儿都未与自己提起今日之事,尉迟轩心中不悦更甚,才问了刚刚那句。 韩墨儿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插起盘中的一块甜瓜,陪着小心地说:“今日这甜瓜还算新鲜,王爷用一块?” 尉迟轩看着翠绿散着清香的甜瓜,淡淡地问:“这可是今日蒋云燕所赠?” “不是,是庄子上送来的,蒋公子所赠甜瓜臣妾都让景甜带回府了。” 尉迟轩哼了一声,就着韩墨儿的手吃了甜瓜,面色稍霁。韩墨儿心中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自己灵敏的第六感再次救了她一命。 “听说你最近烹茶用得是络府送来的雪水?”尉迟轩一项一项地吃醋,不给韩墨儿半点喘息。 韩墨儿其实也不知尉迟轩今日是在闹哪样,蒋云燕虽是外男,但相见是隔着帘子的,四下皆是仆妇,还有洛景甜在侧,不知尉迟轩为何这样在意。韩墨儿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嫁入王府后也常常出府与齐子睿、善掌柜、洛景甜等人相见,期间也不免接触外男,她从未将这些事瞒于尉迟轩,也未见尉迟轩如今日这样纠缠不放。 “最近烹茶确实用过络府送来的雪水,那是景甜的一片心意,我总不好辜负。” 韩墨儿一句说完,肉眼可见地发现尉迟轩身上低气压再现,她紧忙跟了一句:“这回蒋公子采的雪景甜都带回了府里,臣妾未要。” “可是喜欢?”尉迟轩撩起眼皮问。 “什么?”韩墨儿不解。 “用雪水烹茶。” “啊,还好…也不是很…” “来人,备马。”尉迟轩向门外守着的小厮吩咐。 “啊?王爷这是要出门?”冬季天黑的早,现在暮色已至,再有一个多时辰便要宵禁了,尉迟轩这是要去哪里? “去给你家小姐的狐狸大氅拿来,我们即刻出门。”尉迟轩未答韩墨儿问话,挑起棉帘向候在外面的翠柳说到。 韩墨儿不知尉迟轩要干什么,她觉得今日尉迟轩有些冲动,以往最是冷静自持的性格,今日却融入了少年人的躁动,多了些人间烟火之气。韩墨儿稳下心神,也不问尉迟轩要带她去何方做何事,就让尉迟轩由着性子行事一回,尉迟轩万般样子她都愿意惯着,今日同样也是。 尉迟轩与韩墨儿上了马车,一路向出城方向行驶,王府位置离都城北门较近,不多时便出了城门。出城后,尉迟轩弃了马车换了马,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伸手给韩墨儿,韩墨儿仰头而视,只觉得马上的尉迟轩英姿勃发,俊朗之姿有如神邸。 她郑重地将手放在尉迟轩的手上,感到尉迟轩一个施力便将自己带上马背,尉迟轩的一只手颇有力道的拢在她的腰上,令她一头便扎到尉迟轩怀中。 成亲几近一年,但两人好似从来都没有这么接近过,韩墨儿周身环绕着尉迟轩的气息,让她有些迷乱也有些无措,她听到有如鼓声一般的心跳声,但她分不清是尉迟轩的,还是自己的。恍惚间,她听到尉迟轩在她耳边低语:“坐稳了,咱们出发。” “驾!”尉迟轩双腿一夹马腹,精良彪悍的马匹即刻狂奔,一个惯力使得韩墨儿往尉迟轩怀里又扎深了一些,她的双臂环绕上尉迟轩的腰,将这个看似像拥抱一样的姿势, 夜晚天寒,韩墨儿却丝毫没感到寒凉,她通身火热似要将自己点燃,就在她即将自燃之前,尉迟轩终于勒了马,停在了一片林海之前。 韩墨儿从尉迟轩怀中探出头,状似毫不在意刚才的亲密之举,只是四处躲闪不敢直视尉迟轩的目光泄了她的底,打破了她想要打造的从容不迫的形象。 “王爷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尉迟轩不答,翻身下马后将韩墨儿抱了下来。韩墨儿看了出去,此地松林茂盛、树木粗壮,是一片无人问津的野林。 “冷不冷?”尉迟轩问,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韩墨儿又被迷了心智,不经思考地便答:“不冷。” “不冷便好,你不是喜用雪水烹茶吗?今天本王给你采。” “什么?”不怪韩墨儿诧异,尉迟轩大晚上折腾这一番就是为了给她采雪烹茶?不待韩墨儿有更多表示,尉迟轩扶了韩墨儿的腰,微微欠身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我们这就去采。” 片刻之后韩墨儿才明白尉迟轩的话为何意,她被尉迟轩拥在怀中,只见尉迟轩脚下略一施力便腾空而起,韩墨儿的狐狸大氅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后,她与尉迟轩已经稳稳地立在了一个松树最高的枝上。 韩墨儿脚下腾空,她心中一紧,将尉迟轩抱得越发瓷实。 “怕了?”尉迟轩问。 “嗯?”韩墨儿脑子还有点懵,她抬头看看尉迟轩神色如常的脸,又低头看看悬空的脚下,意识才一点一点回笼,“不怕,有王爷在墨儿没什么好怕的。” 这是韩墨儿在尉迟轩面前第一次自称“墨儿”,尉迟轩低头看她,虽仍面色如常,揽在她腰间的手却用力紧了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八章 祸事临头 韩墨儿从未感受过轻功,好奇与探知心驱使她稍去赧然,兴味十足说到:“王爷,能不能再飞飞,飞到那边那棵更高的树上可以吗?” 尉迟轩依言行事,带着韩墨儿乱飞,东西南北游逛个遍,将身侧带的水桶也盛满了白雪。 韩墨儿过足了瘾,一开心便失了分寸放肆起来,她用双手环着尉迟轩的脖子,脚踩在尉迟轩的靴上,笑声与惊呼声划破沉重的夜幕,给这个夜晚烙印上特殊的痕迹。 “我的武功好还是蒋云燕的武功好?”尉迟轩问道,只因他忽然想到下人今日回禀的时候说到王妃赞了声蒋云燕武功好。 “嗯?当然是王爷武功好,王爷带着我一个半点功夫都没有的人,穿梭于各个树木枝头,同时还要采雪,都未见树下有覆雪落下,当然是王爷武功好。”韩墨儿虽不明白尉迟轩今日为何如此较劲,但狗腿当多了,奉承话随口便来,再说她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全赖尉迟轩护着,她傻了才会说蒋云燕武功好。 尉迟轩勾勾嘴角,周身气压明显愉悦,他说到:“夜深天寒,我们回。” 韩墨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尉迟轩你三岁吗,不可一世如斯,竟然也躲不过男孩子之间武力值的攀比。 礼王夫妇从树尖落下,像来时一样同骑一乘返回都城,至此方圆十里内的暗卫才舒了一口气,他们自发的聚在一起,面面相觑,谁也没说一句话,但谁的心中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今夜的礼王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是那个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强大内敛、捉摸不透的礼王吗? 今夜集结,他们还以为有重要任务,将松林里外十里守得滴水不漏,竟是看了一整晚礼王带着王妃飞来飞去!向来仪表风范无可挑剔的礼王竟然背着一个水桶,王妃指哪里便飞哪里,没有任何异议,看得所有暗卫都大惊失色,这是平日里让他们又敬又畏的礼王殿下? 半响终于有一个年纪略小的暗卫开了口:“我以后不想娶媳妇了。”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准备年货、张灯结彩、走亲访友、互送节礼,都城东西二市人们接踵摩肩,马车络绎不绝,非“热闹”二字所能形容。 这几天,按照惯例各府的小姐也都能出府逛街散心,选些喜欢的东西过年走亲访友时当作礼品。好不容易没有长辈拘着,小姐们定然是要用过午膳才肯回府的,因而,每年到这个时候都城各处的酒楼的雅间都被各府的小姐所订,可谓一间难寻。 韩墨儿不愿凑这个热闹,原来便不喜人多之处,现在因为身份贵重,到哪里都多有不便,就更不愿在这种日子出门,只是列了单子着下人采买过年时的必备之物,并给府中的年轻丫鬟都放了假,让她们出府玩耍,一年到头也松泛松泛。 尉迟轩从不过问府中事宜,任凭韩墨儿处置,刚刚听曹公公欠兮兮的说,韩墨儿列得采买单子上,几乎都是自己喜好之时,不耐地扫了碎嘴的曹公公一眼,于无人处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心思在韩墨儿身上还未收回,小厮从门外匆匆而入,禀报暗探有重要消息来报。 当尉迟轩听完暗探带了的消息,眉头微蹙,他没想到蒋云燕为达目的竟然真的会行此龌龊手段,看来前些日子罚他在院中跪了两个时辰,一为惩戒、二为敲打他觊觎韩墨儿的责罚怕是轻了,这样的人今天能将如此不堪的手段用到别人身上,明天就能用到韩墨儿身上,尉迟轩眯了眯眼睛,周身撒发着骇人的戾气。 “洛府那边现在如何反应?”尉迟轩问。 “洛府暂时将事情压了下来,可是洛长林和洛梓清均有公务在身,此时都不在都城,最快怕是也要十天八天的才能回来,现在洛夫人又气又病已经不顶用了。”暗探回答。 “那洛府仅有一个不成器的洛梓文了,再探,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暗探领命而去。 日头刚刚西斜,天空像未干的彩墨画让人胡乱揉了一把,有情致的人能看出意蕴,无情致的人则觉得肮脏。 韩墨儿正和沈嬷嬷在厅堂中研究过年的一些事宜,许是礼王府清冷惯了,过年也无非贴贴对联、给下人多发些月例走走形式。大历朝娱乐项目本就少,下人们一年到头也就盼着在中秋、春节、十五这样的节日寻些开心,可礼王府每至节日,除了披红挂绿多些装饰,并无其他任何不同之处,府中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怨言。 今年礼王妃主理新年事宜,大家总算有了盼头。众人情绪高涨、身手麻利,分派到身上的活计每每即刻便能做好,以至于很多人守在礼王妃的院子外头等待示下。 厅内暖意融融、喜乐洋洋,韩墨儿正听着沈嬷嬷的回禀。此时,翠枝匆匆从室外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帖子。 韩墨儿打开帖子,见是络府的邀请帖,帖子并不是洛景甜所写,而是以洛夫人的身份请她过府。 翠枝附在韩墨儿耳边悄声说到:“络府的掌事嬷嬷亲自前来请小姐速去络府,说…三小姐出事了。” 啪!韩墨儿将一直拿在手中的茶盏盖子重重落在盏上,她看着翠枝,几息后才平静地说:“准备马车,速去络府。”顿了顿又加上,“你和翠柳同我去,其他人不用带。” 礼王府的马车一路疾行,两刻钟就到了络府门前,络府门前有人守着,远远地见到礼王府的马车便开了正门,让马车通行。到二门换上等候已久的软轿,接她的婆子、丫鬟并无以往的笑面相迎、嘘寒问暖,均敛着神色一路无话。 韩墨儿的心一直提着,直到软轿抬到洛夫人的院子。院中鸦雀无声,仅有寝室亮着烛光。韩墨儿被迎了进去,抬眼便看见洛夫人躺在床上,头上覆着一条白色帕子,身边仅一个老嬷嬷守着,韩墨儿见过这位嬷嬷,是洛夫人的自小就带在身边的乳母。 老嬷嬷刚要给韩墨儿行礼,让韩墨儿抬手免了。洛夫人见她来了,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想要挣扎着起来,韩墨儿快步上前,扶住了洛夫人,开口直接问道:“景甜怎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十九章 洛景甜受辱 “景甜,景甜她,呜呜呜~”洛夫人泪流成河,话不成句。 韩墨儿心中着急,见洛夫人问不出什么,只得去问身侧也在垂泪的老嬷嬷:“嬷嬷,景甜可有性命之忧?” “啊?没…没有,没有性命之忧。”老嬷嬷一下子被问愣了,反应了一会才答道,转而一想,现在虽无性命之忧,怕是今后也躲不掉。 听到回答,韩墨儿长舒了一口气,没有性命之忧就好,只要能保住命,其他的皆可回转。 洛夫人边哭边拉着韩墨儿的手:“礼王妃,怎么办啊礼王妃,景甜怎么遭上这样的事儿啊,老天爷啊,你还长不长眼,到底是我们洛府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景甜?就算错了,你都责罚在我的身上啊,我一人承担,你为何…为何要…呜呜呜~” “洛夫人!”韩墨儿沉了声,“现在解决问题是关键,景甜到底怎么了,我们下一步要如何行事?” “啊,对对对,请王妃帮我们拿个主意,景甜她…她…”洛夫人又哭,“景甜她被人奸污了!呜呜呜~” “什么!”韩墨儿大惊,下意识的竟拒绝相信洛夫人所言。世家小姐何时不是丫鬟婆子前后围着,怎么可能有机会让人奸污? “何时发生的?到底怎么回事?景甜现在在哪里?”韩墨儿眼中赤红,双手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扎进了手掌。 洛夫人自己实在说不出口,她向身旁的嬷嬷摆摆手,示意由她来说。 老嬷嬷擦擦眼泪,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三小姐今天和丫鬟一起出府购置过年所用礼品,午膳定在了长风楼。刚过申时,蒋公子匆匆登门拜访夫人,就是救过夫人和小姐的蒋公子,”老嬷嬷怕韩墨儿不知蒋公子是何人,故而解释了一下。 “我知道,您接着说。” “蒋公子说,三小姐和两个贴身丫鬟在长风楼被人下药奸污,他正好遇上救下了小姐和丫鬟,现今他已经将三小姐安置在马车上,一会马车入府便说三小姐吃酒醉了睡下了,莫让他人起了疑心。” 老嬷嬷接着又说:“夫人一听说就气血攻心晕了过去,刚刚去见了三小姐又晕了一回,是老奴施针才醒了过来。现在老爷和大少爷都在外地,大少奶奶怀着身子,怕动了胎气,不便让她知晓此事,又不好让大小姐和二小姐回来处理,怕她们不好向夫家交代,只能…只能请了王妃您过来帮忙处置,三小姐和您最是亲厚,也最听您的话,夫人也信得过您,希望王妃您帮着络府拿一个主意,度过眼前的难关。”说着,老嬷嬷跪在了韩墨儿面前,重重地磕着头。 洛夫人的哭声再起,她紧紧地拉着韩墨儿:“礼王妃,我现在一想到景甜受此大辱脑子中就乱成一团,我知道王妃您是有大本事的,您就帮帮我,帮帮景甜,看看现在应该怎么做?别让景甜毁了闺誉,若是毁了闺誉今后只有死路一条啊。” 韩墨儿蹙着头,她深知此事不可掉以轻心,一个疏忽错漏就能要了洛景甜的命。她又细细将老嬷嬷的话琢磨了一遍,总觉得其中颇有蹊跷。 “洛夫人放心,景甜是我挚友,我一定不会让她闺誉受损走上绝路,您把事情交给我,我来处理。” 正说着,有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进门便嚷:“三小姐醒了,三小姐醒了,不言不语、不哭不闹,也不肯喝安神汤。”寂静的院子里,小丫鬟的声音尤为清晰。 洛夫人和老嬷嬷均表情一震,异口同声的询问:“醒了?”只有韩墨儿坐在椅子上没动,面沉如水。 “你是哪里的丫鬟?”韩墨儿问。 “啊?我是三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今日与小姐一起出门采买。”丫鬟低着头怯怯地回答。 “礼王妃,午膳时这个丫头发现她将一个暖手炉落在了一间铺子中,所以回去寻找才躲过一劫。”老嬷嬷知道韩墨儿在疑惑什么,替小丫头解了她的疑惑。 “找个信得过的人将她看起来,不许她与任何人接触。”韩墨儿吩咐。 “礼王妃,为何要抓我,凭什么抓我啊?”小丫鬟吓得满脸苍白,又嚷了起来。 “翠柳!进来。”韩墨儿沉声叫人,翠柳利落的推门而进。 “别让她说话。” “是。”翠柳刚刚应下,便一个手刀劈在丫鬟的后颈,丫鬟委身倒地,没了动静。 翠柳身轻体健,好动爱玩,韩墨儿便让她跟着齐子睿的护卫学了点拳脚功夫,虽不精湛,但也可在遇到麻烦之时,抵挡一二,若打个措手不及,还可能会解一时困顿。 韩墨儿看着已经怔愣住的洛夫人和老嬷嬷,耐着性子解释:“处理此事应秘密行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这丫鬟慌慌张张、毛毛躁躁不是妥当之人。另外,今日只有她一人躲过此劫,不得不令人生疑,为谨慎行事,我们先找人把她看管起来。” 洛夫人和老嬷嬷忙点头应是,寻了洛梓文的小厮将人看管了起来。 韩墨儿起身向洛景甜院子中走去,这条路她走过不下十几次,没有哪一次如今日这样难行,没有哪一次心情像今日这般沉重。 路总有尽头,韩墨儿走进洛景甜院子。进了院子便看见从西厢房快步走出几人。韩墨儿眼神扫过去,洛梓文、曲仲博,还有蒋云燕。 她的目光在蒋云燕身上停留了片刻,一言未发推门进了洛景甜的寝房。 洛景甜面色灰白,仰面躺在床上眼神空洞。一个嬷嬷在身边流着泪劝慰着她喝几口安神汤。 韩墨儿坐在洛景甜床边,接过嬷嬷手中的汤碗和羹匙,与常日无别的叫了句“景甜。” 洛景甜听到声音一下子转过头,待她无神的眼中看清了来人,便一头扎入韩墨儿怀中号啕痛哭起来。 洛景甜虽一直晕着,但她不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过程中身体的痛楚让她偶有清明的时候,她记得那些遮住嘴脸的人是怎样撕碎她的衣服,怎样破开她的身子,怎样捂住她的口鼻在她身上起伏,她恨她当时不能手刃了他们,也恨现在不能了断了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一章 抽丝剥茧 “嬷嬷刚才所讲事情经过,我还有些细节想问问,您仔细回想,别漏了任何一个细节。”韩墨儿对老嬷嬷说,“另外,今天我询问的所有人的言辞均会记录下来,您给做个见证,咱们理清事情,便于查找凶手,可好?” 老嬷嬷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今日是几个人陪同景甜出府采买?” “三个丫鬟,三小姐怕被拘着管着,没有带嬷嬷。”老嬷嬷答道。 “春红、雨晴两个一等丫鬟?和刚才那个二等丫鬟?”韩墨儿问。 “正是。” 韩墨儿心中又是一痛,春红、雨晴两个丫鬟伶俐娇俏,经常为洛景甜与韩墨儿相见打掩护,没想到今日也遭了毒手。 “春红、雨晴可还好?” 此话一问,老嬷嬷瞬间又红了眼睛:“春红醒了,用剪子自尽了一次,被救了下来,雨晴还没醒。” 韩墨儿点点头,又问:“蒋公子拜见洛夫人时,是如何说的,嬷嬷您细细想想,别落下一句话,一个细节。” “好好,我想想。下午申时刚过,我侍奉夫人喝了参茶,就听门房匆匆来报,说蒋公子来了,有要事求见夫人。夫人很喜欢蒋公子,若不差着门第,都想将三小姐许配给他了。夫人听到蒋公子有要事,赶紧命人将他带了进来,谁料蒋公子施礼后却让夫人摒退左右,夫人虽然奇怪还是让屋中的下人都出去了,只留下我,蒋公子还是有些犹豫,听夫人说了老奴的身份,蒋公子才告知了三小姐的事情。” 老嬷嬷又擦了擦眼泪,接着说:“蒋公子说他今天也是上街采买过节所用之物,半个时辰之前,在长风楼前看到了洛府的马车,询问车夫才知道是三小姐在楼上用膳,蒋公子得了一对上佳的护腕,想让三小姐带给二少爷,便上楼拜见。没想到雅间门栓紧锁,他敲门后觉得屋中响动异常,直觉便知出了事了,他踹开房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黑衣人跳窗而逃,而三小姐和春红、雨晴已遭…” “蒋公子可说了为何没有追出去?”韩墨儿接着问。 “说了,他说当时他想追出去,但是看到三小姐她们躺在地上衣不蔽体,怕让他人看到毁了闺誉,只能放弃追捕,救人为先。” 韩墨儿略作思索,问:“蒋公子可说了景甜她们包的是哪个雅间?” “啊?这个未说。” “嗯,他还说其他的了吗?” “再就是让夫人选了亲近的人去迎三小姐,不要让他人看出异样。” 韩墨儿点点头,转头看向翠枝。翠枝已经将老嬷嬷言辞记录在纸上,一言未差。 “有劳嬷嬷了,嬷嬷就留在屋中,下一个我要审那个二等丫鬟。”韩墨儿目光沉沉堪比夜色。 二等丫鬟叫夏荷,今年年初洛景甜有两个二等丫鬟到了年纪,放出去嫁了人,才升了夏荷做了二等丫鬟。夏荷有些毛躁,又爱显派,洛景甜并不喜欢带她出门,这回带着她,也是因为夏荷经常外出采买,与一些店家较为相熟。 夏荷很快地就被带来,她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刚要哭嚎就被翠柳踹了一脚:“王妃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再多一声哭叫小心我废了你。” 韩墨儿无奈的看着一脸凶相的翠柳,不知她这一套话术又是跟哪个护卫学的,倒也管用,夏荷将到了嘴边的哭喊生生咽了回去,她着实是怕了这个一下子就将自己劈晕过去的丫鬟。 “你不要怕,你家小姐遭了这样的祸事,例行问你几句话也是情理之中。刚刚因你慌张呼喊,恐令他人知晓了此事,才将击晕你。来,坐,说说你和三小姐今天出门都做了什么?”韩墨儿温言哄着,让夏荷稍稍安了心。 “我们今天出门去了书画、珠宝、首饰、胭脂铺子,一路从东市由南向北游逛,到了未时才想起来还没用午膳,便匆匆赶到了长风楼。” “你们定的是长风楼哪个雅间?”韩墨儿问。 “是烟雨阁。” 韩墨儿在脑中寻了一圈,记起来烟雨阁的位置。长风楼一面临渠,一面临路,所临水渠是都城内的一道人工渠,与城外的河道相连,是四十年前翻建皇宫时所开凿,做水路运送圆木巨石入城之途。 近十年水渠运送物料的作用已经荒废,倒是水清柳密,成了一处好风景。 长风楼是都城中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酒菜精致、服务周到倒也有些名气。 烟雨阁是三楼的一个雅间,临着水渠这侧,窗外景致颇为秀美,但因水渠位置较偏,平日几乎无人问津。 难道说那伙贼人就是从这窗子而来,又从这窗子逃走?韩墨儿心中生出疑问。 “你们到了烟雨阁可发现异样?”韩墨儿问。 “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三小姐与春红、雨晴两位姐姐点了几道常用的菜,等着上菜的空档,我检查物品,发现小姐的手炉落在了流光访,我便去寻,回来就看见蒋公子在叫门,他叫了几次也叫不开,就抬脚将门踹了。”夏荷边想边说,言辞并不流畅。 “也就是说,你是同蒋公子一起进的烟雨阁?” “是。” “进去之后看见什么了?”韩墨儿一问连着一问。 “进去之后就看见三小姐和两位姐姐躺在地上,衣服…衣服都撕碎了。”夏荷惊恐极了,哆哆嗖嗖的讲不下去。 “别怕,慢慢想,除了这些还看见什么了?” “还…还看见几个黑衣人跳窗逃了。” “几个黑衣人?” “我…我不知道,我没看清,我当时吓傻了。”夏荷摇着头一副不愿意回想的样子。 韩墨儿顿了顿,让夏荷稳了稳心神,接着她又问到:“蒋公子进屋之后都做了什么,好好想想,所有的动作、言辞,甚至表情都别落下,都告诉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章 礼王妃的雷霆手段 “墨儿,墨儿,我恨啊!”洛景甜撕心裂肺的喊出。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韩墨儿轻轻地拍着怀中之人,声音温柔、安抚人心,只有幽暗的眼神泄漏了她心中同样悲,同样的恨!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完了,我的人生完了,墨儿,我的人生全完了。”洛景恬在无边的恨意中声嘶力竭。 “相信我,我会帮你报仇的,我会帮你抓住他们,他们一个人也跑不掉,相信我景甜。”韩墨儿一下下轻抚怀中人,一遍遍重复着口中的话,不知过了多久,洛景恬才稍稍平静下来,却又露出那样空洞无神的表情。 “乖,来把汤喝了。”韩墨儿将安神药送至洛景甜嘴边,这回洛景甜没有拒绝,将药汤全部喝了下去。 韩墨儿在床边守了两刻钟,洛景甜便睡了。她轻轻地为其掖好被角,又看了洛景甜片刻才出了她的寝房。 此时,夜空中已经有星,微微发着光并不真切。韩墨儿还记得去年中秋两人在此赏月,洛景甜还曾出言讥讽织女没有魄力,若换成她,闹翻了天宫也要与心上人相守。而自己则一贯娇宠,说到:闹,大闹,我帮你一起闹。然后两人便笑作一团,月光柔软,葡萄酒香,软谈丽语,娓娓不倦。 此时想来,恍如隔世。 那么热烈的一个女孩,娇艳的如同向阳的花儿;那么干净的一片心田,肮脏龌龊永远望而却步;那么期冀未来的一个人,总觉未来可期,岁月浓烈美好。自己那么想护着、宠着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折了翅膀,断了希望! 韩墨儿感觉脸上湿滑,抬手去擦,才知道自己哭了。当着洛夫人没哭,当着洛景甜没哭,现在她终于情难自控。泪水无用,尤在此时,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有太多的疑点需要她去解开。韩墨儿狠狠地抹了两下脸,收住泪水,眼中锋寒再至。 正待与身边嬷嬷说话,韩墨儿忽然觉得一道厚重的目光盯在她的脸上,她寻着目光看过去,发现是蒋云燕。 蒋云燕与洛梓文、曲仲博,另其他几个亲信家丁仆妇站在院中,他们都已经得了洛夫人吩咐,此夜听候礼王妃调遣。 韩墨儿与蒋云燕两人目光相接,蒋云燕急急错开看向别处,韩墨儿思量了一会,也收回了目光。 “景甜可是睡下了?”洛梓文阴沉着脸,眉间川字纹明显。他得蒋云燕来报信之时,正陪曲仲博一起听着雅曲,他嫌关晴鹤闹腾,又觉蒋云燕是外行,便只约了曲仲博,两人包了个雅间喝茶听曲。台上情正浓意正酣,听得洛梓文牙直酸的时候,蒋云燕的贴身小厮寻来将事情告知,令其速速回府。 洛梓文当即摔了杯子,剧院的黄花梨桌子也被他一掌劈碎,曲仲博见他眼睛猩红,手臂青筋突起,怕他出事,执意与他回了府。 回到府中,洛梓文一言未发,翻身上马就要去寻贼人,好在有曲仲博相劝,没有盲目行事,不但大海捞针,还恐会泄了消息,让旁人窥探。 洛梓文莽撞,曲仲博又是外男,洛夫人心乱如麻处置不了事情,想来想去想到了韩墨儿,急匆匆地将韩墨儿请过来掌控大局。 “醒了,喝了安神药又睡下了,她现在需要休息。”韩墨儿回答洛梓文的问话。 她转身问向身边的老嬷嬷:“嬷嬷,现在府里府外一共多少人知道此事?” 老嬷嬷怔了怔,随即思量了片刻答道:“知道事情的主子除了夫人都在这里了。至于下人,夫人屋里有我及两个一等丫鬟知道,她们分别在照顾三小姐的两个受辱的丫头。另外还有府中的掌事嬷嬷,三小姐的乳母,刚刚被看管起来的二等丫鬟,还有一个车夫,啊,还有派去给老爷和大公子送信的一个亲信,就这些了。至于二少爷、曲公子和蒋公子那里…” “我这里就一个贴身小厮知道。”洛梓文说。 “在戏院我就将小厮打发回府了,我这里并无他人知晓。”曲仲博随即说。 “我的两个小厮知道此事,不过他们是我亲信,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但如有需要,我也可以将二人处置了。”蒋云燕说。 “如何处置?”韩墨儿淡淡地问。 “任凭王妃和洛府处置。”蒋云燕掷地有声。 “如何处置就等洛大人回来由他定夺,现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封锁消息,绝不能外泄,毁了三小姐的清誉。现在便将夫人房中的两个一等丫鬟,掌事嬷嬷,随景甜出门的二等丫鬟、车夫,以及洛公子、蒋公子身边的小厮都请到这个院子中来,分房间看管起来,门窗落锁,如有高声叫嚷者,用绳子将嘴勒住,如若有逃跑或妄为者,上极刑,生死不计。” 此言一出,院中之人均心中一震。 “将受辱的两个丫鬟抬入景甜房中,交由景甜的乳母一同照顾。”韩墨儿转身向身边的老嬷嬷吩咐:“我需要一间独立的屋子,需要笔墨纸砚。” 随后,她又看向洛梓文,“洛公子,现在需要你以洛府嫡女丢了御赐之物为由将长风楼的掌柜的和伙计拘过来,最好要暗中行事,不要让他人知晓。” “好。”洛梓文最初并不怎么信任韩墨儿能处理好此事,但他是个男子,亲妹妹又是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他不方便参与,只能看着干着急。刚刚见识到了韩墨儿的非常手段,令他心中稍安,此时,他也愿意听从韩墨儿派遣,领了令转身便去,隐于夜幕之中。 “礼王妃,我能帮上些什么忙?”蒋云燕屈身上前,话语真挚。 韩墨儿看向他,面上和缓了一些,轻声说:“蒋公子今天辛苦了,你先稍事休息,一会你给我讲讲当时情形可好?” 蒋云燕应承下来,同曲仲博一起进了西厢房。 蒋云燕刚刚离去,韩墨儿便收起脸上和暖之色,她带了老嬷嬷和翠枝进了东厢房,让翠柳守在门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二章 去伪存真 “啊?啊。蒋公子踹开门,看见黑衣人从窗子逃走,他跑到窗边看下去,我看他好像要去追,但回头看看地上躺着的三小姐,又退了回来,脱下外衣盖在了小姐身上,他那两个小厮也脱下外衣盖在两位姐姐身上,然后,我看蒋公子探了三小姐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脖子,之后我就听他说,三小姐她们是中了迷药。他们令我给三小姐她们衣服整理妥当,让小厮扶着上了马车,对车夫说,小姐醉了,睡着了。之后蒋公子骑马先走了,我和两个小厮随马车回了府。事情就是这样,王妃,我…我没有一点隐瞒,您能不能放了我,别让我回那个屋子去了。” “说清楚了就没事了,你别怕,我只想把事情了解清楚。”韩墨儿淡淡的说,语中有毋庸置疑的权威。 韩墨儿的手指在桌上轻点,思索了片刻,她又问:“蒋公子踹门,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引来店家?” “啊?”夏荷用力的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店家没有来过。” “也没有引来其他客人窥视?” “没有,长风楼的三楼就一间烟雨阁,没有其他雅间。” 对了,韩墨儿想起来了,烟雨阁是长风楼最好的一间雅间,因位置高,又独占三楼,很是清静,所以很难预定,尤其在现下临近年关的时候。 “夏荷,你刚刚被我的丫鬟吓唬一下都要大呼小叫,今日在烟雨阁见到那种情景,没有吓得惊叫吗?”韩墨儿喝了一口茶,抬眼便有凌厉的目光射来,吓得夏荷抖了一抖。 “我…我叫了,但马上被蒋公子的小厮捂了嘴,叫也叫不出来。” 韩墨儿放下茶,揉了揉太阳穴:“你和你家小姐进到烟雨阁时,可开了窗?” “开…开了。” “天气这般寒冷,即便窗外景致再好,也不应该开窗,是谁开的窗?” “啊?我想想,让我想想,啊,是伙计开的,他送我们上楼,说屋中空气有些滞闷,便帮我开了窗说通通风。” 韩墨儿默忖了一会淡淡地说了声:“嗯,我知道了。” “那…礼王妃,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能走了吗?”夏荷怯生生的问。 韩墨儿扯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她向前探身,离得夏荷极近,烛光跳动,将夏荷拢在一片阴影之中,然后韩墨儿极轻的,又极阴森的在夏荷耳边问道:“你去取手炉的途中还做了什么?” 夏荷一下子坐到地上,她看着犹如鬼魅一样的韩墨儿,一层一层的汗水沁了出来,她的唇哆嗦着磕磕绊绊的说到:“没有,我没有做任何…….” 韩墨儿打断了她的话,在她肩上拍了拍:“我劝你想好了再说,如果查出你话中有假,那勾连外人奸污官宦嫡女的罪名就坐实在你身上了,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能担得下这么大的罪名?” 夏荷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路流到下颌,她看着韩墨儿,片刻之后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礼王妃,我真的没有害三小姐啊,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啊,我…我故意将手炉落在店中,是借故去见了秦三。” “秦三?他是谁?”韩墨儿拧着眉头问。 “秦三是工部员外郎陆府五公子的书童,他家公子喜欢三小姐,经常向我打听三小姐的喜好,这次也是一样,他遣秦三问我三小姐今天外出采买都看上了什么?好买回去通过他家妹妹送给三小姐,讨三小姐欢心。每次我给他消息,秦三都会给我一两银子的好处,所以…所以我今天就是要给他报个信,赚那一两银子,王妃,我真的没有害三小姐之心啊,若我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夏荷涕泪横流,起誓发愿,没用人追问自己就交代个底掉。 韩墨儿看着眼前的人,仔细分辨她的表情,最后终于收回迫人的压力,靠在椅子上,用手揉了揉额角,漫不经心地道:“明日我会派人与你去证实你所言是否真实,如若有一句谎言…” “如若有一句谎言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夏荷急急地将话接了过去,以表所言非虚。 “最后一个问题,”韩墨儿看到夏荷又打了一个哆嗦,“是何人订的雅间?” “好像是雨晴姐姐,预定那天我听见雨晴姐姐高兴地与三小姐说,没想到能订到烟雨阁,店家说原是有一位小姐订了,后来因故退掉了才让我们捡了漏。” 韩墨儿嗯了一声,随后挥挥手,让人将夏荷带了出去重新关押。 韩墨儿有些疲惫,她微微合着眼,在心中串联着事情的经过。火盆子中噼啪作响,炸出一串串火花,坐在房中下首的老嬷嬷实在忍不住,才问道:“王妃,您是怎么看出夏荷出去取手炉时偷偷见了人的?” 韩墨儿唇边勾了一个浅淡的笑,转瞬即逝:“我诈她的。” 见老嬷嬷错愕,韩墨儿接着说,“没想到一诈便招了。夏荷说她们在街上逛到了快至未时才去的酒楼,而嬷嬷你服侍完洛夫人用参茶是在申时,蒋公子拜见夫人时又说了半个时辰前他到的酒楼发现异状才踹的门,而在他踹门的时候,夏荷才取回东西,与他一起进的雅间。也就是说,从申时她们到酒楼,至夏荷取完手炉回到雅间,用了半个时辰。从长风楼到流光访来回最多两刻钟的路程,而她却用了半个时辰,不过这其中也存在时辰记错,或者说得不准的情况,所以我并不十分确认,只是诈她一诈,没想到她还真是见了外人。”韩墨儿说到此停了一停,“不过她可能确实与那伙贼人无关,只是一个贪财卖主的丫鬟。” 韩墨儿讲完,室中之人无不惊叹。通过几个淹没在巨大信息量之中的微小细节,就查清了事中蹊跷,足以见韩墨儿心思缜密、目光敏锐。 老嬷嬷颤巍巍地从椅子上起身,再一次跪在韩墨儿面前:“礼王妃,您是有大本事、大能耐的,求您为三小姐做主,找出害三小姐的贼人,老奴…老奴愿为王妃立长生牌,守长明灯,日夜歌颂功绩,来世也要当牛做马伺候王妃。”说着,就在地上一下下磕起了响头。 韩墨儿赶紧扶起老嬷嬷,搀着她安置在椅子上:“嬷嬷的心思我都懂,您的心思何尝不是我的心思,我与景甜不是亲生姐妹胜似亲生姐妹,此番景甜受此大辱,我定要查出是何人害她,让这些人亦尝其苦、受其罪,付出应有的代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三章 一试便知 韩墨儿略作休整,请了蒋云燕进来。两人之间依旧隔了纱帘,蒋云燕依旧规规矩矩的施礼。 韩墨儿也依旧温言,话语中透着感激与敬重,她又细细地问了一遍事情经过,蒋云燕所言与老嬷嬷及夏荷的说法不差半分。 “蒋公子,我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但为了景甜我不得不问,万望蒋公子见谅。你带了两个小厮进入雅间,见贼人跳窗逃脱为何不择其一人去追,留下两人安置景甜她们?” “回禀王妃,我的两个小厮拳脚功夫平平,怕是从三楼跃下都会崴脚断骨,蒋某本想去追,又恐两个小厮和一个吓傻的丫鬟处理不当,坏了三小姐名声。”蒋云燕回复得合情合理。 韩墨儿点点头:“蒋公子思量得极是,是我小人之心了。” 蒋云燕赶紧站起身来:“王妃为拿贼人,非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才行,蒋某哪能如此不明事理。再来,蒋某也希望快些抓到那些人,待抓到他们,我要亲手要了他们命,给三小姐报仇!” 韩墨儿看着眼前愤恨难当的男子,又想起了刚刚在院中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韩墨儿眸中一冷,语言却是温和的:“蒋公子理解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对了,可看清了是几人作祟?” “三人。穿黑衣面附黑布。” 韩墨儿点头,接着又问,“蒋公子,你是武林人士,可知道景甜中得是哪一种迷药?” “是黑市中最普通的雾气迷药。” 韩墨儿琢磨了一下,便撇开了这个话题不谈。 “嬷嬷,劳烦您去给我和我的丫鬟寻些点心来,来时未用晚膳,此时腹中空空,有些乏力了。”韩墨儿笑着和一直坐在身边的老嬷嬷说。 老嬷嬷赶紧告罪,埋怨自己思虑不周,匆匆出了屋子,向洛景甜院子中的小厨房走去。 支走了老嬷嬷,韩墨儿站起身来,她挑开纱帘在翠枝、翠柳错愕的目光中,向蒋云燕盈盈一拜。 蒋云燕惊诧万分,他哪里肯受此拜,赶紧跳开去扶韩墨儿,手已近身,却又犹豫,扶也不是,不扶心又不甘。 韩墨儿将低垂的目光抬起,眼中含泪看向蒋云燕:“景甜遭难多谢蒋公子及时相救,不然她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流言蜚语堪比利剑,她才十五岁,怎么能受得住。“ 韩墨儿含泪悲怆凄然的看过来的时候,蒋云燕脑子顿时就炸了,一切理智与自持皆抛,双手颤抖地扶着韩墨儿起身,眼睛虔诚而热烈地盯在韩墨儿脸上,痴了也傻了。 他哪里见过如此真切的韩墨儿,初遇时遥遥一瞥,轻声慢语、窈窕仙姿便惊艳了时光,锁住了他的情丝;再遇时隔着纱帘,隐约朦胧也掩不住卓艳风姿倾泄,令他如痴如醉、反复回味;而如今,自己日思夜想的佳人清清楚楚,没有任何遮挡地站在自己面前,双目含泪、神神凄然,眼中有悲痛、有惊慌、有感激,也有敬佩,令蒋云燕迷醉痴狂,恨不得用天下所有换她展颜一笑,温柔拥她入怀。 “我…应该…的,你…”蒋云燕不知自己所云,他贪恋地看着韩墨儿,从眉目到唇齿,从发丝到脸庞,细细描摹,寸寸流连。 就当韩墨儿已经忍耐至极,微微蹙起眉头之时,听到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老嬷嬷一路小跑端着点心回来了。 韩墨儿借势挣开了蒋云燕握在她腕上的手,退回到纱帘之后,眨了眨眼睛,泪水烟消云散、无迹可寻。 这时蒋云燕也顿觉自己太过失态莽撞,他迅速收敛神情,恭敬地说到:“王妃不必谢蒋某,蒋某在此事上非但无功,而且有过,如果我能再早到一时,三小姐可能就不会遭此厄运,蒋某一直在自责甚至痛恨自己!” 蒋云燕话中悔意深重,正巧被刚刚进屋的老嬷嬷听到耳中,她长叹了一声,心中无奈感叹,造化弄人,三小姐与这蒋公子此生无缘,实是可惜。 韩墨儿的询问暂且告一段落,老嬷嬷退出屋子,不打扰主仆几人用茶点。 门刚刚合上,翠柳就迫不及待的问到:“小姐,你刚刚为何那样对待那个姓蒋的,帘子也挑开了,手…手也握了,礼王要是知道了会剥了你的皮的!” 韩墨儿心中所想都是刚刚几人的言辞,她白了一眼翠柳,敷衍地回了一句:“放肆,你家小姐的皮瓷实着呢,不是谁想剥就剥的。” 随即,韩墨儿嗤的笑了一声:“你们不是一直觉得蒋云燕痴恋洛景甜吗?还悲其有缘无分,你们看到他刚才的神情了吗?哪里有半分看起来像痴恋景甜?” “对啊,他那眼神明明就是痴恋小姐你啊!”翠柳恍然大悟。 “闭嘴!”韩墨儿嫌恶地皱起眉头。 此前在院中时她便发现蒋云燕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痴迷热烈、沉重幽深,但却转瞬即逝,让韩墨儿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眼花。所以才有了刚刚的试探,这也坐实她的一些想法,难道蒋云燕表现出来的对洛景甜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韩墨儿一直在溯本求源,她想知道洛景甜遭此大辱到底因何而起?见色起意?肯定不是。不管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应该都不会有人因为一晌欢愉去加害皇上身边的红人、参知政事、京城守备洛长林的嫡女。那是政治相争中的腌臜手段?毁了洛长林的女儿,落了洛府的声誉,在朝堂上又能如何呢?也说不通。难道是洛景甜自己惹的麻烦?洛景甜虽不是个温柔娴静的,但也随和大度,即便有些纷争也都是女儿家间的小打小闹,惹不了什么大矛盾。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这伙贼人要光天白日覆面行这样的险事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四章 伺机求娶 韩墨儿脑中信息纷乱,理不出头绪。不过有一点她却清楚,反常即为妖,现在韩墨儿接触的人中只有两个人反常,一为丫鬟夏荷,已经暂时排除嫌疑;二为蒋云燕,蒋云燕… 嵩山!韩墨儿眼中一亮!自己手中的密文与嵩山派有关,蒋云燕是嵩山派大弟子,掌理着嵩山在都城的所有生意。 均与嵩山有关!自己怎么忽视了这层!如果真与嵩山派有关,那么嵩山派在做什么,蒋云燕要做什么?这其中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韩墨儿一时没有头绪,觉得眼前依旧迷雾重重,令人窒息。 正思量间,老嬷嬷一个跟头翻进屋来,满脸焦急悲痛:“王…王妃,三小姐自尽了!” “什么!”韩墨儿从椅子上极速站起,一夜劳顿让她眼前一黑,翠枝伸手相扶,却被韩墨儿推开,提着裙子就往洛景甜的寝室中跑。 一把推开门,空气中混杂着淡淡地血腥味,洛夫人一边哭嚎一边慌乱的和洛景甜的乳母给洛景甜的腕子上缠棉布带,床头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不多但刺目。 “景甜啊景甜,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怎么能寻死呢,你死了娘怎么办啊,娘也不活了,随你去好了,我的心肝啊,怎么摊上了这样的恶事啊,呜呜呜~” 洛景甜睁着空洞的眼,任由摆布,她一言不发,已经失了灵魂。 “女儿啊,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样不言不语,娘好害怕啊,是娘不好,没有看顾好你,你别死,让娘死了,都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洛夫人说着便向床边的柱子撞去,头重重地撞在柱子上砰的一声,乳娘放下洛景甜的手,慌忙去拉洛夫人,一时屋中乱作一团。 洛景甜依旧毫无反应,似是一个人形布偶,毫无生机。 终于,立在门前的韩墨儿动了,她快步上前,行至床榻,扬起手,狠狠地甩了洛景甜一个巴掌。 “啪!”响亮的巴掌声止住了洛夫人的哭嚎,止住了乳娘的叫嚷,房中顿时安静下来,洛景甜微微抬起头,看向韩墨儿。 “洛景甜,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遇到挫折便寻死觅活,你还是那个赞桃花夫人为奇女子的洛景甜吗?你还是那个觉得七仙女应大闹天庭也要与心上人相守的洛景甜吗?” 韩墨儿的脸凑得与洛景甜极近:“死,是解脱吗?就这样死了你甘心吗?任由那些人继续逍遥?而你却要用生命为他们的暴行买单?” 顿了几息,韩墨儿慢慢坐在床榻上,她收敛了愤怒的情绪,平静的与洛景甜说:“洛景甜,你的刀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是用在那些恶人身上的,我说的对吗,景甜?” “对,”洛景甜终于说话了,“我要破开他们的血肉,看看他们的血是红还是黑的,要抽了他们的筋,剥了他们的皮,看看他们是人是鬼,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墨儿帮我杀他们,杀了他们!” “好。”韩墨儿将洛景甜拉入怀中,感受着怀中无声哭泣的洛景甜,她心如刀割。 “夫人!”一直守在门外的老嬷嬷推门而入,她脸上掩不住激动之情,眼中竟有喜色。 韩墨儿微微皱眉,不知现今这洛府哪里还有喜事,一种隐隐的不安浮上她的心头。 “夫人,蒋公子求见,他现在已经跪在外面了,欸,蒋公子你怎么进来了。”老嬷嬷话还没说完,蒋云燕竟然从门外径直而进,随即面向洛夫人跪在了房中。 “洛夫人,蒋某知道现在的举止失仪,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我想求娶三小姐,请夫人成全!” “什么!”洛夫人几乎被惊得坐不稳,扶了一下床沿才不至于跌倒。 “你说什么?”一个微弱的声音犹豫的传出。韩墨儿低头看向怀中的洛景甜,那是她的声音。 不好。韩墨儿心中一紧,她在洛景甜脸上看到不可置信的喜色,虽然只是一闪即逝。 “我说我要求娶你成为我的妻子,我想和你在一起。”跪在地上的蒋云燕眼中含泪,情意深深,深沉而坚决,看起来很是痴情。 两行泪水从洛景甜眼中流出,重重地砸在韩墨儿手上,温热又寒凉。 “你不用可怜我,我不会嫁给你的,不会害了你的,你走,快走。”泪水决堤而泄,洛景甜呜咽出声。 蒋云燕向前膝行几步,离着洛景甜近了些许:“三小姐,你知道的,我很早开始就喜欢你了,我不在乎今日之事,真的,我不在乎,我只是在乎你这个人,喜欢你这个人,能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幸事。” 韩墨儿一直冷眼旁观,她看着面前的忠厚真挚的蒋云燕,多么希望自己刚刚的猜想是错的。 感觉到韩墨儿的注视,蒋云燕哽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睃了一眼韩墨儿一眼,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很多。 韩墨儿一下子犹坠冰窟。 “夫人,我是真心的,我会待三小姐好的,希望您能成全我们。”蒋云燕避开韩墨儿的目光,郑重地向洛夫人磕了一个头。 “这这…你真能待景甜…” “娘!你不要说了,我不能嫁给他,我不能害了他!”洛景甜拦下了洛夫人的话。 “洛夫人、三小姐,今日我再这里起誓,如若今生我妻不是洛景甜,我将此生不娶;如若我今后待三小姐不好,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蒋公子!休言!”洛景甜声音中终于有了些力气,蒋云燕的誓言对她来说是难以拒绝的蜜糖,她用足了全身力气才喊出了这一句。 知女莫若母,洛夫人将洛景甜细微变化看在眼里,她站起身来,看着地上跪着的蒋云燕,“今天我便做了这个主,将我的女儿洛景甜许配给你,待景甜身子好转你就来提亲! “母亲!” “洛夫人!” 洛夫人未理女儿,向韩墨儿问道:“礼王妃?” 韩墨儿目光微闪,她在心中快速思忖,蒋云燕身份成疑,又不知是否与今日之事相关,不过从目前情况看,如果蒋云燕的目的是要迎娶洛景甜,或是…进入洛府,那今日之事唯一赢家便是他。韩墨儿可以肯定,蒋云燕对洛景甜的并无坚贞之情,那么为的是后者吗? 洛府?洛长林?难道是洛府有什么吸引他或者吸引崇山派的地方?等等,崇山派是前皇长子的势力,难道与前皇长子有关? 韩墨儿越想越乱,眼神越来越凌乱飘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五章 终见线索 “礼王妃?”洛夫人见韩墨儿久未言语,又问了一遍。 “啊,婚姻乃是大事,洛夫人是不是应该等洛大人回来与之商量一下再行定夺呢?” “不用,”洛夫人很少有这样坚决的时刻,“景甜的婚事便由我来做主,今日我就将我的三女儿洛景甜许配给嵩山少侠蒋云燕。” “谢夫人成全,我…我明日就来提亲可好。”蒋云燕的笑容似由心而发,洛夫人的面上一松,她说好好,就这样定了。 韩墨儿的手臂生疼,那是洛景甜用力抓的。她看着眼前又有悲色又有喜色,又想拒绝又怀期待的人,看着那眼中逐渐升腾起的希冀,看着那手腕上依旧渗血的白色药布,韩墨儿沉默了。 这么多年,韩墨儿第一次害怕,她如同站在一个岔路口上,面前的两条路皆泥泞难行,选择哪一条路都怕路的尽头连着深渊,而落入深渊的人不是自己,却是洛景恬,因为她的选择。韩墨儿不敢前行,又不得不做出选择。 “礼王妃,您怎么了?”老嬷嬷发现韩墨儿神色异常,关切地问道。 韩墨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牙根紧咬,口中皆是铁锈味道,指甲又一次插入手心,却丝毫为感觉出疼痛。 “哦,无事,可能是精神太紧张了。”韩墨儿淡淡回答,“嬷嬷你先扶洛夫人去休息,景恬这里有我,今夜我会守着她,你们放心。” 洛夫人以额触柱,现在已是青紫一片,身上也虚脱如泥,气息急促,不过精神倒是好了很多,全因蒋云燕求娶。神思一松身子就越发支持不住了,有韩墨儿在洛景恬身边她是放心的,韩墨儿思虑周密又对景恬真心相待,难得的是景恬也肯听她的话。如今又定下了亲事,景恬应该不会再一心寻死。思及此,洛夫人稍稍安了心,就由着老嬷嬷将自己扶回了房中休息。 春红和雨晴两个丫鬟已经抬至洛景恬房中,在靠着地龙的地方搭了床,由洛景恬的乳娘照顾。两人都醒过来一次,又都喝了安神汤再次睡了过去。 韩墨儿坐在洛景恬榻上,拆了她手腕上的棉布,轻轻地给她上了药,又细心的缠上。 “他为什么还会要我?”是洛景恬的声音。 韩墨儿没抬头,依旧小心翼翼地缠着棉布:“因为你好。” “你说他是真心的吗?是不是就是怕我寻死?” “.......” “你说啊,墨儿,他是不是真心要娶我,真心喜欢我?”洛景甜语气颤抖,已有癫狂之态。 韩墨儿终于抬起头,眼睛赤红如血,她终于妥协,做出了选择:“他待你向来真心,大家有目共睹。” 似是就在等韩墨儿这句话,洛景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转而又无奈一笑,“是不是只有这样,我才能嫁给他,我们才算门当户对了。” “别想太多了,喝点粥,再睡一觉。”韩墨儿端起瓷碗,用羹匙舀了肉粥送到洛景恬口边。 “我看到他了。”洛景恬没喝粥。 “什么?看到谁了。”韩墨儿不解。 “害我的人。” “啪嗒!”粥碗扣在榻上。 “可认得?”韩墨儿一字一句的问。 洛景恬摇了摇头:“不认得。” “没关系,不认得也没关系,我们会抓到他的。”韩墨儿温声相劝。 洛景恬看着褥上肉粥留下的污渍缓缓地说道:“有一个瞬间,他动作太大,脸上附面的黑布掉了,我看到他嘴角有道疤,一寸多长,就在这里。”她伸手在自己嘴角划一下。 “是陈年的疤,还是新疤?” “陈年的。” “好,知道了,此事交给我,我去查,你不要多想,你现在最主要的就说要养好身体知道吗?”韩墨儿平整了枕头,让洛景恬躺在了床上。 “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我的洛三小姐还那个英雄好汉。”韩墨儿笑着逗趣。 洛景恬也勉强地扯出微笑,淡淡地嗯了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六章 片刻温情 直到洛景恬睡了,韩墨儿让翠枝继续守着,自己走出房门。她招了翠柳过来,在翠柳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翠柳爽利的应下,转身就往大门外跑,跑了一半又折了回来,说道:“对了小姐,礼王在洛府角门外等了你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他说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再出去见他不迟,我就没急着告诉你,这不差点给忘了。” “什么?王爷在这深寒夜中已等了一个时辰?”韩墨儿很是心疼,却也无力发作翠柳,“翠柳,你速去办差,若办不好,明日就卷铺盖进学堂学习去。” 翠柳吓得转身就跑,边跑边不忘顶嘴:“哪有我翠柳办不好的差事,学堂我是肯定去不成的。” 韩墨儿由角门出了洛府,守门的婆子见是礼王妃也无太多惊讶,礼王妃与三小姐向来亲厚,这一年来礼王妃没少登门,但留宿倒是第一次,不过三小姐不是醉酒后惹了风寒了吗,行事向来不顾礼法的礼王妃留下照顾三小姐也不是不可理解之事。 街转角处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通车漆黑没入夜色。马车旁立着一人,身着狐狸毛黑色披风,眉目在暮色中模糊不清,却依旧不掩其风姿卓立。 忽然间,韩墨儿的心就安稳了。一夜的弓满弦张,一触即发;整晚悲痛愤懑,几度浮沉;满心思量计较,心力交瘁;都在见到这个人时放下了,她只想告诉他,心很疼,神思很乏,身子很累,需要安慰。 “过来。”那人伸出手。 此时此刻,韩墨儿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话语。 韩墨儿奔向他,仅一个街角的距离,她觉得自己用尽了全力。 韩墨儿放任自己,由着性子扎进尉迟轩怀中,她紧紧的抱着尉迟轩的后背,生怕他推自己出去。 夜色中的尉迟轩竟十分温柔,仅在耳边骂了声“放肆”,便用披风将韩墨儿紧紧包裹。 韩墨儿耳边麻麻的,一声“放肆”犹像情话,让她心中生出几分旖旎。 “冷吗?”尉迟轩问。 “墨儿不冷,王爷冷吗?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韩墨儿从尉迟轩怀中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说呢?身为王妃私自离府、夜不归家、将本王置于门外而不顾,你说你该当何罪?”尉迟轩嘴不饶人,眼中却盛满星光。 “王爷想怎么罚我都行,但是你要在旁边陪着我,好吗?”韩墨儿笑着回答。 “好。” 两人相视而笑,夜色正浓,灯火阑珊。 “王爷为何来寻我,又不经由洛府通报,还一直等在这里?韩墨儿口鼻掩在尉迟轩怀中,声音闷闷地问道。 尉迟轩不答,手上一下下轻抚韩墨儿的丝滑秀发。 自小厮来报韩墨儿匆匆离府之时,尉迟轩才想起韩墨儿与洛景甜是闺中密友,韩墨儿朋友不多,似是特别看重这个洛府三小姐。只是尉迟轩没有想到两人竟然这般亲厚,出了这样的事洛府还会请韩墨儿过府。如今洛景甜出事,怕是韩墨儿心中也会跟着大悲大痛,尉迟轩喝了口茶,觉得有些浓酽,苦了几分。 整个夜晚,消息陆续报来。更让尉迟轩没有想到的是,洛府竟然让韩墨儿主理此事,将此事的处理全权交予了她。而韩墨儿不但以非常手段控制住了消息散播,令人拘了长风楼掌柜与伙计,还分别与不同人了解事情经过,避免证词互扰、事实不清。 尉迟轩以拇指拨弄韩墨儿发丝,就似拨弄上好的琴弦。心中微微得意,我的王妃很是能耐。 “王爷?问你话呢。”韩墨儿有些执着,尉迟轩此番举止确实有些出她所料,莫名地让她觉得像是久候在单位门口等待妻子下班的丈夫。温情脉脉、隽永无声。 “怕你受人欺负,又恐扰了你做事。”低沉的话语传来,红了韩墨儿的耳朵。 这回变成韩墨儿讷讷不言。 “可用本王帮忙?”良久,尉迟轩问道。 “闺中之事,王爷不便插手,我来处理就好,想来洛大人也会很快回来,到时就可以交给洛大人处置了。” “量力而为。”言少意深,尉迟轩的风格。 “知道,王爷放心。”韩墨儿松了松手臂,“王爷回,宵禁时私自外出要被治罪的,王爷回去尽量走小路,别被寻街的官兵遇上。” “好。”两人嘴上告别,身子却没动,如此反复两三次,韩墨儿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洛府。 见韩墨儿进了院子,尉迟轩周身温柔惧敛,又恢复成那个清冷寒凉的礼王。 “王爷,”一个暗卫上前,“刚刚角落里的人是蒋云燕。” 尉迟轩嗤地一声:“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七章 权宜之计 韩墨儿在洛景甜床边搭了张简易的软榻守着,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翠枝来报,洛梓文押了长风楼的掌柜和伙计回来了,问韩墨儿是否亲审。 韩墨儿揉揉额角,让翠枝传话,几人交于洛公子问话即可,问清三个问题:其一可有听到三楼有异常响动?其二伙计是否开了烟雨阁的窗子?其三将烟雨阁预订之事前因后果说清楚。 翠枝领命而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掌柜的和四个伙计已然吓傻,问什么答什么十分配合。 至于为何没有听到三楼异响,酒楼掌柜与伙计们所言一致,那个时候一楼大厅客座有人闹事,掀桌叫骂,吵嚷异常,掌柜与伙计皆去劝架,因而并未听到三楼有任何异常响动。至于开窗一事,负责支应三楼的伙计回忆,自己确实为几位小姐开窗通风,但小姐们点完餐食,他退出之前又将窗子关牢了。而烟雨阁预订之事掌柜的记得也十分清楚,原是李侍郎家的二小姐早早的就订了这烟雨阁,可十天前李小姐的丫鬟来退了订,说李二小姐外出时伤了腿,正在休养。当日没出一个时辰,洛府三小姐的丫鬟就来询问可有雅间,得知烟雨阁空着便留了订金。 一席话细细地听下来,韩墨儿思忖良久,最终,她缓缓转头看了看躺在不远处呼吸平稳的两个丫鬟,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太阳东升西落,转眼四日已过。洛景甜和两个丫鬟喝了避子汤,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全都了无生机,不愿言语。 蒋云燕果然请了媒人赴洛府提亲,双方交换了庚帖,只待合了八字后,便按着诹吉成聘的规矩一步一步迎娶事宜。 婚丧嫁娶本就令人关注,更别说朝廷要员嫡女下嫁武林侠客这种前所未闻之事。消息一出,犹如燎原之火,朝夕间传遍大街小巷,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百姓均津津乐道,不仅为茶余饭后添了谈资,甚至成为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纽带,只要以“你听说了吗?洛府的三小姐要嫁给一个武林小子…”为端始的见面,均能在愉悦和谐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对于此事的猜测也是五花八门,堪比去年韩墨儿嫁人之时。有猜测两情相悦的,有断言偷尝禁果的,甚至还有人传言二人已经珠胎暗结,洛景甜已经显怀的。 有人背后议论,有人当面探究。一时间洛府拜贴无数,有求见洛景甜的,更多的是拜见洛夫人的,不仅如此,洛氏的族中亲眷更是直接上门,询问三小姐的亲事。 洛夫人和洛景甜皆托病相推,这让韩墨儿心生不安,本就坐实的亲事,这样推三躲四的躲着,会令外界胡乱猜测,即便猜不到真实情况,也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韩墨儿求见了洛夫人,说出了自己的忧虑,洛夫人这几日已经觉得自己莽撞,即便同意蒋云燕与洛景甜的亲事,也应该等洛景甜身子、心情都恢复如常,可以待客之时再让他来提亲。如今洛景甜憔悴寡言,如何能应付过来。 洛夫人一时没了主意,又将希冀的目光投向韩墨儿。韩墨儿本就不满这桩亲事,此事心情也极为不佳,但为了洛景甜,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 “洛夫人,您这就将蒋公子曾救了你们母女二人的性命之事令人传扬出去,再把蒋公子的品貌、功夫都夸上一夸,武功呢,最好神乎其神一些,百姓都爱听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这个故事讲多了,别的声音自然就弱了。” “再者,登门拜访的人就不要拦着了,您那里就说他二人两情相悦,您不忍心拆散,便成全了他们。景甜这里就说她患了风寒,由我出面招待,反正现今大家都知道我二人亲厚,不会多想。” “要是有人想要探病如何应付?”洛夫人还有些担心。 “无妨,话语中透漏景甜其实无病,就是害羞躲起来不见人即可。我们说他二人两情相悦本就不合礼法,大家都心知肚明景甜为何羞怯躲避。” 洛夫人听后连连点头,着人马上去办此事,回过头刚想对韩墨儿以表谢意,却见其站起身来说了句“洛夫人您忙”便走出屋子。洛夫人总觉得这几日韩墨儿待自己冷淡,不似惯常,又不知哪里怠慢了她,左思右想,也未想出个所以然。 不出两日,风向大变。市井百姓对蒋云燕与洛景甜美女配英雄的故事极其推崇,原来只在话本子中才存在的爱情,现在真实的发生在身边,怎能让人不羡慕、不憧憬。身负绝技的大侠于危难时救了朝廷要员的嫡女,虽然两人身份所差如天壤之别,但难敌初次相遇两人目光相接时迸发的如天雷勾地火一般的爱情火花。爱情面前几番曲折、几番心碎、几番隐忍、几番执着,终于感动了慈爱的诰命夫人,成全了他们的心意,将明珠一般的贵女嫁给了风流潇洒的侠客。二人故事感天动地,收了多少痴男怨女的眼泪,已不可查。 相对于百姓的推崇,王侯将相之家还是坚信洛景甜与蒋云燕已有勾连,不然哪个糊涂的母亲会将明珠暗投,遭人耻笑。 韩墨儿帮着应酬了两天,成功的让各家小姐欣羡起洛景甜的亲事。韩墨儿偶尔会将大家的欣羡之词转述与洛景甜,眼见着洛景甜的情绪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韩墨儿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看着眼前似乎对未来又有了憧憬的洛景甜,只能告诉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只要洛景甜还未成亲,自己就有机会查清蒋云燕的真实面目。 韩墨儿在洛府留宿五日,已经极其不合常理,她正在考虑要不今日就返回王府,待明日白天再来络府看顾洛景甜、帮忙应酬、掌控事态。 刚要吩咐翠枝回府,翠柳就从院外匆忙跑来,低低的在韩墨儿耳边说了几句话。 站在身旁的翠枝看到自家小姐随着翠柳的低语,眼神急遽变化,如下了寒霜,那种寒冷与四周阳光匝地的感觉格格不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八章 初现端倪 “翠枝,请洛梓文过来。”韩墨儿声音冰寒,“对了,今夜我们依旧住在洛府,让人散出消息,礼王夫妇失和,礼王妃不愿回府,躲到了挚友洛景甜这里。” 翠枝愣了一下,本想说这样不合适,会有损王妃形象,但看着韩墨儿面上迫人的寒意只能咽下口中之言,应了声“是”。 洛梓文得知韩墨儿找他来得很快,一方面是因为担心妹妹,一方面这几天对韩墨儿越发信服。这个他曾经轻慢过,曾经耻笑过的女人,几番作为下来,令他刮目相看、自叹不如,真的一如当时洛景甜对她的评价,有才有智、赤诚果敢,乃真朋友也。 洛梓文规矩地给韩墨儿施了礼,倒弄得韩墨儿一愣,这个洛梓文向来嚣张恣意,何时如此认真对待过礼仪规矩。想法一瞬而逝,韩墨儿有大事让洛梓文去做,并未在此细节上纠缠。 “王妃寻我来何事?” “我已抓住了一个贼人,需要你去审问。”韩墨儿开门见山。 “什么!”此事出乎洛梓文意料,黑衣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寻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没想到竟然让韩墨儿抓到了一个。 “在哪里,你是如何抓到的?”洛梓文急急地问到。 “景甜与我说她看到了欺辱他的那个贼人不慎露出了一瞬真容,嘴角有条疤痕,我便派人暗中查找,酒肆、赌坊、妓院、作坊,用了五天的时间,终于将人找到了,现在正押在都城北门外五里处的破庙中。” “景甜既然告诉了你贼人面貌,你为何不与我们说,我们若一同寻找怕是也能快些。”洛梓文明知言语不妥,还是因自己多日帮不上忙而颇为气愤。 “抱歉,我知你急迫心情,但此事真的不能由洛府的人出面查找,洛府现在在风口浪尖上,此时再行找人拿人之事,怕让有心人胡乱联系。”韩墨儿细细解释了因由,她知洛梓文与洛景甜兄妹感情很好,并不希望洛梓文错想了自己。 洛梓文一抱拳:“王妃安排妥当,是我想错了。我…我只是恨我帮不上忙,心中之恨无处宣泄。” “现在便有了,你速去城外破庙审问贼人,问清他们为何敢加害朝廷大员嫡女,是否背后有人指使,其他同伙又在哪里。”韩墨儿淡淡的说,“你怎样审问我不管,但千万要留着活口,我劝你带着曲家大公子同往,你激愤难当时也有人拦着,莫要失手将人弄死。蒋公子就不要带了,毕竟要成亲的人了。” 洛梓文双拳紧握,关节咔咔作响,眼中阴鸷更盛,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对了,”韩墨儿将人叫住又添一句,“寻一个他不经意之时,问问他可认得丫鬟雨晴,看看他什么神情。” 洛梓文双目圆睁:“难道…” “尚为猜测,还待证实。我今夜在府中也会突审雨晴,希望明日你我都有收获。” 洛梓文转身出门,疾步走出了韩墨儿的视线。 此时,尉迟轩也接到了消息。 “人绑在城外的破庙里,王妃已令洛梓文去审了。”暗探屈身禀报。 “王妃差遣的是齐子睿的人?”尉迟轩问。 “是,用得齐子睿的护卫,不过这齐家的护卫身手都好,不像护卫倒像暗探。人数也着实多了点,此次参与搜捕的就不下二十人。另外…”暗探翻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尉迟轩,嘴上的话有些犹豫。不过待尉迟轩一个眼神过来之后,暗探心中一紧,赶紧竹筒倒豆一般将话讲了个完全,“王妃令人放出风来,说与王爷感情不睦,发生了口角,一气之下躲去了挚友洛景甜家中。” 尉迟轩听得额角直跳,这韩墨儿越发胆大,为遮掩留宿洛府的不妥行为,竟然找了这样恶劣的藉口,感情不睦?发生口角?躲到挚友家中?倒也符合她一直以来的营造的愚蠢、跋扈的形象。看来近来自己是太过放任韩墨儿,是应该真正的惩戒一下了。 尉迟轩变着法想要惩戒韩墨儿之时,韩墨儿正在审问雨晴。说是审问也不妥当,雨晴面前摆着茶点瓜果,只是被招待的人无心享用,她紧咬唇瓣,面色苍白,全身都微微打着颤。 “你刚刚说窗子是伙计开的,死活不认第二次是你开的窗子,在伙计通风关上窗子后。你在怕什么,怕贼人是从窗子进来的,你洗不脱嫌疑?”韩墨儿给雨晴倒了杯茶,“别紧张,喝点水。我又没说贼人是从窗子进来的,当时你们都晕了,哪里知道那些人是走门还是走窗,还是其实你本就知道他们会从窗户进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墨儿小姐,礼王妃,我跟在三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害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什么?”韩墨儿问道。 “啊?不是我开得窗,是伙计。” “哦,可是你家三小姐清清楚楚看到你开了窗,而且仅开了条缝隙,难道三小姐会冤枉你吗?”韩墨儿厉声而问。 “我…应是小姐她看错了。”雨晴嘴角微微抖着,神情却由惊慌转为执拗。 “好,我们便当三小姐看错了。半个月前,你去长风楼预定雅间,在门口磨蹭了近半个时辰才进酒楼,为何?是在等李家小姐的丫鬟退了雅间你好马上预订吗?怎么雨晴姑娘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那日会有人退了烟雨阁?” 此时雨晴脊背挺直坐在椅上,她紧紧地握住扶手说到:“我去到长风楼才知道烟雨阁有人退订,并未事先得知。” “嗯,那在长风楼门前的各个摊位挑拣了半个时辰东西,最终一样未买的也不是你?也是他们看错了?” “东西不合心意,便未买,难道有错?”雨晴第一次直视韩墨儿,眼中带有烈火一般的敌意。 韩墨儿挑眉,有门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大白 “你说得对,买东西吗就要合心意。那你可还记得你家小姐送你的平安扣,为你求的如意签,病了给你用的老山参,饿了特意给你买的桃花酥,这些可还合你心意?!” “你…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便说些你能听懂的,长风楼一楼有人无故闹事,李家小姐被莫名飞来的木板伤了腿,这些你可能听懂?”韩墨儿越说声音越厉,她站起身来双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弯下腰压下身子,将雨晴拢在自己身前幽幽地问道。 雨晴蓦地睁大眼睛,神情惊恐:“你怎么…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问我,别问我!” 眼前人已近崩溃,只差最后一击,:“为了害洛景甜,你竟然将自己也搭了进去,怎么?奸污强暴你的可是那个嘴角有一道疤的男子?” “什么?” “这里有道疤的男人把你奸污了!”韩墨儿用手在自己嘴角重重地比划了一下。 “不是他,不是他!” “是他,就是他奸污的你!”韩墨儿脱口而出,不给她任何回缓的空隙。 “不是他!他是我舅舅!”雨晴疯一般大喊,“他奸污的是洛景甜!” 韩墨儿坐回椅子,稳稳地拿起茶喝了一口。 “你诈我?韩墨儿你诈我?”雨晴已至疯癫。 “没诈你,不然我怎么知道他这里有道疤。”韩墨儿挑起眼睛,淡淡地说。 “他怎么了?” “抓到了。” “不可能!”雨晴尖叫,她欺身向前去抓韩墨儿,被守在一旁的翠柳挡下,人疯起来力气极大,韩墨儿颈侧让她抓了一把,留下两道血痕。 翠柳急了,正欲使出绝招,撕扯间,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雨晴,真的是你要害我吗?为什么?为什么?”洛景甜艰难地推门而进,身边跟着她的奶娘,不知她们在外已经听到了多少。 听到声音,雨晴一下子停住动作,她缓缓转身,看了同样面色苍白的洛景甜。 “为什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雨晴眼中有泪,唇畔有笑,神情诡异森寒,“洛景甜,你是不是觉得待我很好?给我吃好的,穿好的,病了嘘寒问暖,累了关怀备至?是不是觉得我背叛你就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哈哈哈,洛景甜你对我这样又如何,你还是小姐,我依然是丫鬟,地位分明,永远不会变!你当小姐的施舍我们一点好处,我们就要感恩戴德,谁稀罕,我若是小姐,会比你做得更好,会比你心慈,比你心善,大家也会赞扬我,歌颂我。” “洛景甜,你知道吗,你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是我的!身份地位,房子院子,头面首饰,仆妇佣人,都应该是我的,还有…还有那么温柔的娘,那么娇宠你的姐姐哥哥,还有她,这个韩墨儿,这样护着你、宠着你的朋友,都应该是我的,我的!” “若不是当年你爹害了我爹,令我们姜氏抄家灭族,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就都是我的!哈哈哈,你知道吗,洛景恬,你爹是踩着我爹上位的,是踩着我们姜氏一族的尸骨才能如此风光的,你现在吃的用的,所享受的一切都是我们姜氏的血肉堆出来,所以我恨你,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爹死,恨不得你们全家都死!” “不,不是的,你说的都是假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洛景恬双手抱头,不断的重复这几句话,雨晴的话让她本就脆弱的神思,又遭重击。 韩墨儿将洛景恬用力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沉声安抚:“景恬,别信,别信她的一面之词,你要相信你的父亲,景恬,听到了吗,要相信洛大人。” 韩墨儿一边安抚洛景恬,一边给翠柳使了眼色,让她将雨晴带了下去。 良久,洛景恬安静下来,但又似没了灵魂,眼中空洞可怕。奶娘熬了安神汤,用过汤,洛景恬睡了,梦中有泪,湿了大片锦衾。 韩墨儿令人将这边的消息送给了洛梓文,不多时洛梓文回府,告知韩墨儿疤脸男人也认了罪行。 疤脸男人口中的故事俗套又狗血,七年前,前皇长子与前太子夺嫡正为白热之时,各率无数拥趸上演各种纷争,洛长林与雨晴的父亲姜忠俭同在前太子阵营,都是四品小官,每天在阵营中跟着呼呼哈哈,并不起什么实质作用。 直到有一次姜忠俭阴错阳差得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替骠骑将军给前太子送一封密信,送信途中遇到洛长林,洛长林用计偷看了密信,并将信中内容报给了先皇。也正是信中的内容,让先皇下了整饬朝堂的决心,以铁腕手段将前皇长子与前太子一同废黜,并拉开血雨腥风的大幕,一时间多少朝廷要员人头落地,多少望族世家被抄家流放,多少名流贵戚身败名裂。姜忠俭因牵扯到骠骑将军谋逆案中,被灭了三族,唯有一个因身体欠佳常年养在庄子上的女儿活了下来,而疤脸男人和另外几人则是姜忠俭的远房亲属,均有为姜氏报仇雪恨之志。 虽有壮志,但几人势微,甚至连洛长林的面都见不到。几年前几人商量要首先打入洛府内部,便运作着将只有十一岁的姜心暖,也就是雨晴送入洛府,做了洛府三小姐的丫鬟。可几年过去,因洛长林在家中也颇为警觉,姜心暖始终找不到谋害洛长林的机会,眼看着姜心暖马上要到了嫁人的年纪,洛景恬已经在托人给她相看合适的人家,若再不行事怕是就要没有机会,因而这次几人策划此事,为的就是报复洛长林,辱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让洛府失尽颜面。 按着疤脸男人的供词,洛梓文抓到另外两个贼人。洛长林也快马加鞭终于赶了回来。 年近五十的男人蹲在洛景恬院子的耳房中失声痛哭,一夜之间便好像老了十岁。 韩墨儿不知疤脸男人口中的故事是真是假,洛长林不提,也没有人敢问。三名贼人和雨晴都被洛长林接管,再也没见过踪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章 归心似箭 事情有了定论,可韩墨儿心中一直惴惴。此事与蒋云燕无关,她本应松一口气才对,但为何觉得迷雾仍在眼前,令人看不到真相。 韩墨儿又陪了洛景恬一日,便与洛长林及洛夫人告辞准备回府,临走时,洛长林夫妇及洛梓文恭敬地跪在地上,给韩墨儿行了大礼,洛长林郑重而言:“礼王妃对小女景恬恩若再生,对我洛府亦义重恩深,大恩难以言谢,我洛长林及我洛氏子孙从今往后,愿为礼王妃驱使,以求犬马之报!” 韩墨儿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声音甚至有些冷淡:“洛大人言重了,我与景恬之间没有恩人之情,只有朋友之谊,如今她遭此大劫,此时心情我亦能够感同身受,我只希望她能快一点恢复过来,能够一生顺意,像原来一样活得快乐。至于洛府,如果没有洛景恬,根本不会与我有任何关系,恩情之话不必再提,我也不想再听。” 韩墨儿心中是有怨气的,对洛长林、对洛夫人。不管当年事情真相如何,孰对孰错,恩怨情仇的恶果都由洛景恬一人承担了下来;而洛夫人匆忙为女儿定下亲事,又不知给洛景恬会带来什么样的祸事?韩墨儿不愿意多想,亦不愿多留,绕过洛长林几人向外走去。 没行几步,回廊上站着一人,剑眉星目,身姿如松,正是蒋云燕。蒋云燕上前一步跪在韩墨儿面前:“礼王妃,此番能抓住贼人,令三小姐大仇得报,多亏礼王妃智计过人、筹谋得当,在下与三小姐叩谢礼王妃,谢礼王妃大恩!” 如果刚才韩墨儿心中还为不耐,那么现在已起怒意。你算哪根葱蒜,代替洛景恬谢我?大仇得报?我看未必。输赢未定、真相未明,前路还长,韩墨儿在心中计较,此时只能暂退一步,虚与委蛇,以免打草惊蛇。 她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蒋公子客气了,我与景恬姐妹情谊,不必言及至此。这几日我有些劳累,就先行回府了。” 依旧绕过面前人,韩墨儿快步走出洛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韩墨儿回府受罚也甘之如饴,尉迟轩脸子冷了多日,尤其在看到韩墨儿颈上的血痕时,险些将韩墨儿冻死。好在韩墨儿经验十足,练就了一身御寒保暖的本事,奋力挣扎着抗过了此劫。 临近年关,风展行不知从何方而来,晃晃悠悠地走近博雅斋无骨一般的靠在门上,手中的扇子转来转去。 “欸,尉迟,你这儿还是礼王府吗?啧,院里院外的这个闹眼睛,漆了院墙、刷了连廊,房上拴着灯笼,廊下挂着红绸,连树枝上都贴上了假花。我飞身而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路、进错了门,一分神,从屋脊折了下来,腰到现在还疼呢。你再瞧瞧你这屋子,门角挂的这红红绿绿的平安扣,榻上那花里胡哨的大迎枕,桌上那套粉粉嫩嫩琉璃盏,是不是都是女山匪弄的?啧啧,尉迟我和你说,你对她就是太纵容,以她那脾性,你若再纵下去,哪天就得上房揭瓦,一个不好再传出你惧内的名声,你礼王的一世英名可是要毁于一旦啊。” 风展行摇着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奈何礼王眼中全然无他,只向小厮吩咐:“去,把王妃请来,就说风少侠到了。” 风展行听了脸色大变,急忙拦下小厮:“莫去莫去,我不想见你家王妃,去给本少侠倒杯西井贡茶,本少侠一路奔袭而来口渴得很。” 小厮伶俐,早知道如何处置,应声便去了。 风展行与韩墨儿相看两相厌,两人过招频繁,但败的往往是风展行。 韩墨儿本就气愤风展行“勾引”赵思雅,又得知尉迟轩知晓自己认为他是断袖是风展行进的谗言,自然新仇加上旧恨,越发不待见赫赫有名的风少侠。 韩墨儿表现不待见风展行的方式很普通,但往往切中要害。百花酿蟹没有风展行的份,脆盏黄酒焗虾球没有风少侠的份,碧绿炒斑球、乾坤多宝鱼、冰花海鲜锅贴、鹅肝酱香煎莲藕饼通通没有风公子的份。 且韩墨儿每每还要将菜品的制作过程在风展行面前淋漓至尽的向尉迟轩讲述一遍,然后盯着尉迟轩的眼睛问道:“好吃吗?” 此时尉迟轩便会十分配合:“不错。” 回想到这里,风展行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尉迟啊尉迟,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哪种?”尉迟轩正临摹一幅字,头也没抬的问道。 “见色忘友!本以为这世间谁成老婆奴你也成不了,呸,你是奴上加奴,女山匪都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 “昨晚刚刚喝了玻璃明虾玉蓉汤。”尉迟轩好心答道。 “你!”风展行顿时没了气焰,他向屋中四处瞅瞅,“其实,这屋子这么布置也…挺好看的,有生机也挺有活力。欸,女山匪晚上做什么?要不你让她给我也带一份,你看我这不都夸她了。” 尉迟轩白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唉,尉迟啊,年年我在你府上过年,你独居我单身,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可今年你却成了亲,与女山匪双宿双栖,独留我一人形单影只,只能天天残羹冷炙、冷酒凉茶,对月兴叹啊!到时侯你们在屋中吃年夜饭,我在房顶啃馒头,你们在院中放鞭炮,我在屋顶啃馒头,你们在床上做运动,我依然在房顶啃馒头…” “闭嘴,”尉迟轩听不得风展行满嘴浑话,他被扰得不胜其烦,只得妥协,“这回你莫要去招惹韩墨儿,我保证有你饭吃。” “真的?”风展行眼睛一亮,“你能保证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尉迟轩深吸了口气:“嗯”。 “得咧,那我就知足了。你们呢爱放炮就放炮,爱运动就运动,本少侠决不打扰。”风展行仰躺在八步床上喜滋滋的说。随后他似想到了什么,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鸡贼地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那女山匪行过夫妻之事吗?” 见尉迟轩投来冰寒目光,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你们不会还没…,哎呦喂,你们转过年成亲可就满一年了,还没…啊?拉过手没?”风展行撅起嘴‘沫沫’了两声,“亲也没亲过?啧啧,女山匪长得也算将就,怎么你们就…纯聊天啊?还是尉迟…你欠缺经验,不会啊?” “风展行!” “欸欸欸,莫动怒莫动怒,我跟你说别掏银针啊,错了错了,不说了不说了,银针收回去。”风展行见尉迟轩手中银光一现,吓得赶紧将迎枕抱在胸前。 见尉迟轩收了动作,风展行才长嘘了一口气,嘴上依旧很欠:“你说以前八百年见不到你动怒一回,自打女山匪进门,动不动你就摔杯子,动不动就掏银针,女山匪啊,可真是来克你的。”风展行看着依旧黑着脸的尉迟轩嘿嘿一笑,“我这回入都城寻了本好书,真真的好书,不多得的,先借你看看,解你燃眉之急,别给我弄破了啊,看完记得还给我。” 风展行神秘兮兮从里衣中掏出本书,假模假式地用手轻轻拂了拂上面的灰尘,珍而重而塞到了迎枕下面。 尉迟轩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风展行一怔,呦,这尉迟轩既没呵斥他拿走,又没向上次那样让这话本子灰飞烟灭,难道是真的想看?啧啧,男人啊男人,终究花花肠子都是一样的。 “你慢慢看啊,我出去逛逛,晚饭的时候再回来,一定要让女山匪做饭带我的份啊。”风展行摆了摆手,晃晃荡荡出了屋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惑情之吻 韩墨儿午膳后小睡了一会,爬起来就往博雅斋走。这几天她上午处置府中事物,下午便与尉迟轩待在一处,两人或一起读书写字,或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倒也颇得乐趣。 韩墨儿进门的时候,尉迟轩正合上一本书,见她进来伸手将书远远放在置物架上。 “王爷在看书?看得什么书?”韩墨儿脱了棉披风,熟门熟路走到置物架旁想要拿刚才那本书。 还未拿到,就被尉迟轩一把把书按住。 韩墨儿挑眉,唇角生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王爷私藏了好书?连我也不能看吗?” “不能。”尉迟轩面无表情。 啧,韩墨儿有点不爽。自她进了这屋子,不论是在最初尉迟轩拒她千里之时,还是现在两人相处融洽之时,尉迟轩都没表现出对她的防备,屋子中的书画、物什也任由韩墨儿翻弄处置,为何独独这本书不能? 韩墨儿不是执拗的性子,不能便不能,她收回手神情落寞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两下无话。尉迟轩看着眼前人忽然问道:“真想看?” 韩墨儿眼神明亮:“想看。” “如何看?” 韩墨儿起身而至,仰着头看尉迟轩,笑容潋滟:“还是我给王爷读好不好?” 尉迟轩看了韩墨儿好一会,才说:“读就好好读。” “哪一次没有好好读,我普通话一级甲等好不好。” 见尉迟轩送过来不解的眼神,韩墨儿暗自打了自己嘴巴两下。 拿到书,韩墨儿观其书名:“《鉴宝录》,是介绍珍宝古董的吗?” 尉迟轩不言,他行至八步床前脱鞋上了床,一手支着头靠在迎枕上眯起来了眼睛。 韩墨儿也上了八步床,在离尉迟轩两拳远的地方窝了下来。翻开第一页,并无引言与作者介绍,看来应是残本整理而成,作者已不可考。 “祁县有一丁姓男子,年二十有五,因家贫并未娶妻。男子面黑貌丑,体格健壮,以帮人锻铁铸剑为生。”韩墨儿读至此处便停了,她疑惑的看向眯着眼睛的尉迟轩,“王爷,这…是话本子?” “接着读。” 韩墨儿心中惊奇,尉迟轩怎么也不像看话本子的人啊,还背着她偷偷摸摸的看。怕是从来没看过,觉得让人发现丢人,不符合他高高在上的人设?韩墨儿笑了笑,宠溺地看了一眼尉迟轩,接着读了下去。 “丁姓男子白日锻造宝刀利剑,晚间亦喜鉴宝。这一日他趁着夜色翻入县太爷府宅,沿着九曲连廊来到一处院落,进入院落并未停留直奔西厢寝房。男子左右窥视,见四下无人,才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而入。” “王爷,难道他是梁上君子?去县太爷家偷宝贝?”韩墨儿喝了口茶,颇有兴致地与尉迟轩讨论,“此书虽文笔略差,情节还算吸引人,说不定这丁姓男子是世外高人,今后会颇有一番作为。” 尉迟轩扯起一边嘴角哼了一声,吐出几个字:“确如你料。” 韩墨儿得瑟了片刻,接着往下读:“屋中陈设皆名贵,男子却视若无睹,双目紧盯床榻,似若珍宝。屋中靠东摆着一张紫木雕花床,床幔重重,堆纱罗锦,香气袅袅。”韩墨儿皱了皱眉,不太明白作者之意,男主要寻何方宝贝,弄得如此故弄玄虚,“男子一步一步走至床前,伸手挑起幔帐,待看清床上风光眼中炸出一片光芒。床上侧卧着一个年轻女子,身材曼妙…” 韩墨儿终于觉出不妥:“王爷,这是…这…” “不是你偏要看的吗?”尉迟轩缓缓睁开眼,眼眸幽深盯着韩墨儿的面庞。 “我…不知…这书读不得。”韩墨儿放下书起身要走,脸上烧得霞红一片,堪比流光的晚霞。 “啊…”韩墨儿被尉迟轩一个翻身半压在身下,还没晃过神,就觉得耳畔一阵温热,尉迟轩以唇贴着她的耳朵,用气音低低地说:“不是说要好好读吗?接着读。” “我…”韩墨儿转过头想与尉迟轩争辩,可目光相接,瞬间脑子就乱了,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要说的话。 尉迟轩此时的目光她从未见过,有热切也有寒凉,有宣泄也有隐忍,幽暗得深不见底,又直白的让人心悸。 “墨儿,接着读。”湿热的气息又至,让韩墨儿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夺魂摄魄,欲念横生。 韩墨儿像中了古老的法术,她又重新拿起书,看了一眼尉迟轩,接着读了下去:“床上侧卧着一个年轻女子,身材曼妙、脂凝暗香,两条胳臂似白玉又似莲藕,在月色中泛着珠光。男子目光向下,锦衾推皱,隐约…兰胸,白腻…高…高耸,蔚为壮观。王爷,我读不得…唔…” 尉迟轩压下身子,唇瓣重重地落在韩墨儿的唇上,未尽的语声淹没在吻里。 韩墨儿蓦地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不待她多做他想,尉迟轩便拉她进入了光焰四炸晕眩斑斓的世界。 尉迟轩收紧双臂,拥韩墨儿入怀,两人的嘴唇牢牢地贴合在一起辗转研磨,尉迟轩重重吮吸咬磨着饱满娇嫩的唇瓣,他拖着韩墨儿的后颈按向自己,伸出舌尖在韩墨儿唇上一舔,继而轻轻地描绘她的唇线,感受着唇瓣的柔软。似乎还是不够,尉迟轩用牙齿在那饱满的唇上咬了一下,感觉到怀中人轻颤了一下,他迅速攻城略地挑开了韩墨儿牙关,舌头滑入香甜的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每一个角落。 两个人的气息都乱了,韩墨儿脑中一片空白,被亲得窒息,每当她觉得无力应付,稍稍后退时,尉迟轩便会拖着她再一次将她带回怀中。尉迟轩的吻仅有一瞬的生疏,而后便是热烈狂暴,直至韩墨儿完全软在他怀中,才离开那处又软又香的芳泽,依旧压在她的身上用目光寸寸描摹她艳姿无双的容颜。 “读书读得好,给你的奖励。”尉迟轩用拇指揉着韩墨儿的微微红肿的唇,声音暗哑磁性十足。 韩墨儿耳朵麻了一下。 “嗯?嗯。一级甲等自然好的。”韩墨儿还没缓过神,完全处于自动回复状态。 尉迟轩笑了一下,低下头,又亲了上去,唇挨着唇,他说:“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深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每日双更第一百一十二章 夫妻同虐风少侠 (从今日起,每日双更,求收藏,求评论!) 风展行被曹公公挡在了门外。风展行愣了一下,随即桃花眼一眯,眉毛一挑,猥琐地露出一个笑容:“怎么,曹公公里面…那个呢?” 曹公公脸上笑出了花,褶子都能夹死苍蝇:“风公子,要不咱们移步厢房,老奴给您泡壶好茶?” “风展行你给我进来。”未待两人说完,尉迟轩的声音就从屋中传了出来。 风展行推门而进,见尉迟轩正在书案上画一幅丹青,而韩墨儿则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看账册。 风展行心中暗骂曹公公,这种友谊天长地久的氛围你拦我做什么。 韩墨儿放下账册起身一礼:“风公子来了。” “啊,是,尉迟让我来王府过年,他说若我不来,这年过得都没意思,对着那个谁肯定吃不香睡不着,心烦意乱、不得安生。”风展行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漫不经心地答道。 尉迟轩翻眼看了风展行一眼,并未言语,接着作画。 “那个谁是谁啊?”韩墨儿娇俏地问道,犹如天真少女一般。 风展行嫌恶的打了个哆嗦:“就那个谁呗,是谁谁知道。” 韩墨儿点点头,似是十分认同,继而低下头又去看她的账册。 风展行犯了老毛病,见韩墨儿就想刺几句、扎两下,这回他又忘了自己还没吃饭。 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的风展行,开始亡羊补牢,在屋子中转了一圈,夸了平安扣又夸大迎枕,夸了琉璃碗又夸了羽绒被,甚至连尉迟轩身上做工粗糙的荷包都夸了一遍,才问道:“我们何时用晚膳啊?” “晚膳?”韩墨儿抬起头来,眼中露出疑惑,“我们已经用完了啊。” 尉迟轩笔下一顿,毁了一朵枝上花。 “啊?这才什么时辰啊,你们就吃完饭了?我说的是晚饭,晚上吃的饭,不是中午吃的,也不是下午的茶点。” “对啊,晚饭,吃完了,刚刚撤下去。吃的香芋紫苏蒸排骨、剁椒茉莉炒鸡肉、风味油煎毛毛虫、蜜汁叉烧、火焰虾,外加甜点炸鲜奶。”韩墨儿端庄温婉,将菜名一一报了一遍,最后惊讶的问道,“风公子,难道你还没吃?这晚膳不易用得过晚,不易消食,长此以往恐坏了身子。” 风展行气得牙直痒痒,转头问尉迟轩:“可真吃过了?” 尉迟轩对韩墨儿未动情之时,都不会在人前驳了她的面子,更何况如今。再者他还记着风展行给他留下的那本《鉴宝录》的仇,怎可能将自己腹中空空的实情相告。 尉迟轩本以为风展行拿出的是那个南柯先生的书,这一年来风展行反复拿书中的女山匪与韩墨儿相比,每每都觉得是活脱脱的真人现世,让尉迟轩多少也生出些好奇,今日看风展行对怀中之书珍之重之,便犹豫了一下留下了此书。没想到自己翻了几页,竟是一本语言粗俗下流的禁书,他皱着眉头刚想毁之,却被韩墨儿看到,不予她看还使了小性,看着微嘟着嘴的韩墨儿,尉迟轩千年不遇地起了促狭之心,要读便让她读,自己也可以寻个乐趣。此后种种,如他所愿,乐趣十足,让他沉浸其中不愿自拔。 “嗯。”尉迟轩答了话。 风展行顿时垮了脸,可输人不输阵,风展行斜睨韩墨儿说到:“你们吃了也就吃了,听着也没吃什么好东西,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还什么风味油煎毛毛虫、炸鲜奶,听着就觉得入不了口。” “是上不得什么台面的东西,风味油煎毛毛虫呢就是将红薯用快刀从头切到尾,但不要切断,一侧相连,一侧切口,力求规整细薄,然后在每一个切口处夹上火腿片,放入油锅,炸至金黄,出锅后撒上孜然辣椒粉即可。此小食口感酥脆,香气四溢,薯香肉香交融,不寡淡不油腻,下饭还是不错的。至于炸鲜奶是将鲜奶、椰子粉、粟粉加热搅拌成糊,放至室外凝固后上裹蛋液、面粉,放到油锅里炸至表面金黄。这道甜品的确不怎么特别,但凝固、油炸的火候若掌握得得当的话,外酥里***味浓郁,饭后食用最佳。” “女山匪,你…”风展行嗜糖贪甜,犹爱各种甜点,“炸鲜奶”三个字一出已经令他向往,韩墨儿又将制作过程细细告知,更是引得他馋虫大动,因而他有十足的理由指控韩墨儿恶意满满,“尉迟,你不是答应我会有我饭吃吗?而且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尉迟轩心中暗叹:倒也如了你意,我现在滴米未进,与你一模一样。可嘴上的话却不是这么说的:“我也说了你莫要惹她。” 风展行怒其不争:“尉迟轩,女人不是这么宠的,尤其女山匪这种坏得很的女人,欸,你当你的老婆奴,我是没眼看。”说完便怒气冲冲地推门扬长而去。 尉迟轩看着眼前已经毁了的画摇摇头,走向正在偷笑的韩墨儿,低头压向她:“偏要与他这样闹?” 尉迟轩一近身韩墨儿的脸就烧了起来,刚刚的吻尚有余威,热烈霸道的尉迟轩也让韩墨儿还不适应。她与尉迟轩的关系从来都不好界定,远近难分、暧昧不清。两人心中都有禁锢,韩墨儿存着远走高飞的奢望,尉迟轩有着女人皆恶的心魔,所以一直以来,即便两人互相吸引,也都犹豫着不肯主动靠近一步,直到刚刚的那个意外的吻,打破了这种僵持,淡了奢望,除了心魔。 “是,他勾引思雅,自然不待见他。”韩墨儿拢在尉迟轩的气息中,迷迷蒙蒙的回答。 “风展行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可还是想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韩墨儿嘟着脸说。 尉迟轩无奈地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为了气风展行,晚上我们都要饿肚子?” “自是不能让王爷饿肚子,”韩墨儿狡黠的笑,“我偷偷给你做好吃的,谢王爷替我遮掩。” “要有毛毛虫和炸鲜奶。”尉迟轩提了要求。 “好,没问题,唔…” 尉迟轩压得更低,将韩墨儿吻住,烛火摇曳,满室旖旎。 当晚,一碟子炸鲜奶送入风展行的屋中。 风少侠一边吃甜点一边罗列韩墨儿桩桩罪行,倒也自得其乐,十分快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每日双更第一百一十三章 两处情深 冬夜朔寒,星稀月冷,礼王府两处不得安眠。 韩墨儿围裘抱炉,一杯醉烟波在手,已经出神多时。 自她从这异世醒来,得一处偏隅,享一世安然便是心中所愿。 孑然一身,只求一愿,热烈执着,纵然辛苦也未曾彷徨。 后来身边有了齐子睿,有了翠枝、翠柳,有了洛景甜、赵思雅,在意的人多了,要护的人多了。 但自己始终也未改散发扁舟、寄情山水的初衷。 可,现在自己却动摇了、彷徨了,还走吗? 离了喧嚣,离了纷争,离了这几重深宅,离了那个叫尉迟轩的男子? 韩墨儿心中一紧。 觉得那双含冰纳雪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由冷峻至温柔,由温柔至深情。 这样一个男子刨开心中热情呈至自己面前,若要被伤了,是否会永远紧锁心房,再也见不得一丝光亮? 韩墨儿的心密密实实的疼了起来。 尉迟轩身为皇族,自小便流言缠身,爹娘不疼亲眷不爱,一人活至成年已是不易。 前几年又陷于夺嫡之争,险些折戟沉沙。 现在遭帝后不喜,任其文蹈武略,也只是个无用王爷。 若自己再将他伤了,尉迟轩的人生岂不太过荒凉? 韩墨儿一杯热酒入喉,咂出了辛辣苦涩。 和尉迟轩成亲已近一年,韩墨儿日子过得甚为逍遥。 王府虽大,但陈苛的规矩不多,尉迟轩又纵着她,几乎百无禁忌。 因着他的态度,阖府均视韩墨儿为主,态度恭顺、政令畅达。 尉迟轩待她虽面上别别扭扭,虎着脸惩戒颇多。 但雷声大雨点小,自己哄哄骗骗总能轻易过关。 除却这些,他待自己可谓放任骄纵。 从不质疑自己想法,从不干涉自己行事,多少大逆不道、异想天开的言辞、想法都被接受,又多少次站在自己身后默默支持。 在尉迟轩这里,没有条律,不设边界,自己往往忘却身为王妃、身在王府,以为天大地大可任自己随意施为。 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呢? 三日回门之前他别别扭扭地答应自己的提议,认真又乖顺的履行诺言? 即将远行收了自己赠花时眼中一瞬的温柔? 处理韩府家事中对自己霸气的回护? 还是雪夜带自己采雪时的醋意熏天? 亦或络府门外那个久候的身影和温暖的拥抱? 韩墨儿轻笑着摇摇头,暗骂自己虚伪。 分明是从酒楼窗子望出去的惊鸿一撇。 颜狗的倾心无需理由。 一眼便可心向往之。 尉迟轩的吻与他的清冷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韩墨儿有些害羞,将身上的被子又拢了拢,掩了她半张脸。 吻是炙热而霸道的,就如刚刚烫好醉烟波,令人沉醉。 一吻之后,尉迟轩并未言语。 可幽深交缠的目光似有万语,清清楚楚地告诉了自己,他跨过了那一步,跨过了横亘在两人之间模糊不清的界限,破除了似有还无的屏障。 他将她拉入自己的世界,此后余生他的身边有她,心间有她,生命中亦有她。 这无声之言铮铮,令自己慌了心神。 此前,自己心中从无羁绊,对爱情也无渴求,自认为潇洒浪荡,无人牵绊。 可如今却心襟摇摆,因这无声之言,心中山摇地动。 有东西正在逐渐崩塌。 但,沉醉迷蒙之后,随之而至的是清醒理智。 尉迟轩生长于这异世之中,这世间男子三妻四妾已是定律; 他又贵为王爷,礼制上便会有侧妃、贵妾。 若无情,这些皆不足为虑,任由院中有多少女人,她也会寻得一份自在安然。 可如今动了情,便再无可能冷漠处之。 韩墨儿并不觉得自己有令尉迟轩抗衡礼制若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魅力。 为情所困、拈酸吃醋又最为自己不耻,难道真的要退避三舍,才能守住心中清明? 因爱生怖,因怖生忧,情路难测,举步维艰。 韩墨儿举杯问月,只得寒月冷淡相对。 自嘲一笑,只能倒睡不想。 韩墨儿那边百般思量,尉迟轩这边也未能安眠。 尉迟轩摸了摸自己的唇,眼中泄出暖意。 那个吻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情难自禁,他早就做了决定,信了韩墨儿,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此生孤独,在遇到韩墨儿之前,他从不在意。 余生独行,在遇到韩墨儿之后,他从不敢想。 他舍不得这份意外的温情,舍不得这个特别的人,舍不得她的好、她的坏,她的狡黠和温柔。 他想拥她入怀,和自己共度每一个晨昏,让自己阴暗冰冷的人生也能有一束光。 令自己有理由在赤地千里中设一条归途,而归途的尽头是她。 韩墨儿。 齐子睿这几日一直奔走于各高门大户府邸之间拜送年礼,累于俗事不得脱身。 这日他好不容易得了一日闲暇,令蒋氏做了一桌好菜邀了韩墨儿过府吃饭。 其中心思想就是打探她与尉迟轩之间关系是否已经恶化。 “墨儿,舅舅怎么听说你和礼王夫妻感情不睦,发生口角,你还动手打了礼王。” 齐子睿一脸八卦:“欸,你动手打礼王我自是不信的,你哪有那个胆子,但你们俩的关系是不是真的掰了?他给没给你气受?咱们是不是该计划一下脱离王府的事宜了?” 韩墨儿听了齐子睿的话之所以没有大惊小怪,实则是翠柳天天给她通报坊间关于她的新鲜传闻。 她只是放出话去说她与尉迟轩不睦,因而躲到了洛府上,以此掩盖自己多日宿在洛府的不妥之举。 没想到,此言在坊间已经演变了无数个版本。 有说韩墨儿动手打礼王的,礼王因其是皇上赐婚,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有说韩墨儿善妒,皇后娘娘赏的美人也打出了府去,因而与礼王产生矛盾,离府出走的; 还有说韩墨儿无法无天,在王府中作威作福,竟然将王府的掌事嬷嬷派到韩府掌家,祸害了王府不说,连韩府也不放过。 种种流言,伴随着新年的气息,热热闹闹地流传起来,谈者无不眉飞色舞、喜气洋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每日双更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秘来客 韩墨儿听后只能以演技精湛劝慰自己,此前经营的痴蠢跋扈的形象在世人心中竟然如此根深蒂固不可撼动,奥斯卡欠自己一个小金人。 “你倒是说话啊,怎么就知道吃。”齐子睿再次问道。 “唉,我要是说刚刚礼王送我出门时难舍难分,恨不得一同跟来你信不信?”韩墨儿扔下一块鸡骨,边用湿手绢擦嘴边说到。 “你是不是被刺激傻了?”齐子睿一脸不信。 韩墨儿确实有点言过其实。她出门前去知会尉迟轩时,察觉到他神情中略有不满,还没想出其中因由,就听尉迟轩说到:“曹公公,去开了我的库房,寻些好东西让王妃给齐大人带去,既是亲戚就要多走动,免得以后生疏。” 韩墨儿忽然福灵心至,难道尉迟轩是在不满齐子睿没有请他一同过府?看着面前冷淡疏离的尉迟轩,想着他以往待人接物的拒人千里,韩墨儿觉得自己是想错了。她试探地问道:“年节将至,舅舅、舅母在都城并无其他亲眷,要不改日将他们请至府中做客,也图个热闹。” “也好,你看着办即可。”语气中并无抵触,相反还有几分满意。 韩墨儿心中一暖,尉迟轩此举间接证明了他已然接纳了韩墨儿,连同她的家人一起。 “你说你带来的那些礼品是尉迟轩送的?”齐子睿打断韩墨儿的回忆,惊诧的问道。 “嗯,是。” “去把刚才我放在前厅的礼单拿来我再看看。”齐子睿吩咐下人,他刚刚以为那是韩墨儿带来的,并未细看就放在了前厅。 接过礼单齐子睿一项一项看过,才终于相信尉迟轩与韩墨儿真的不似传言中感情不睦,这单子上列得均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每一样都颇为难得,看得出尉迟轩对齐府的重视。 齐子睿自然明白爱屋及乌的道理,他心中稍安。待用过饭,蒋氏退了出去,齐子睿又与韩墨儿聊起了洛府之事。 “你还是怀疑蒋云燕有问题?” “这些日子的情报或多或少都与嵩山有关,蒋云燕又是嵩山弟子,洛长林最近又领了京城守备一职,我总觉这几者之间必有联系,却又苦于没有实证。”韩墨儿指尖轻轻敲着桌子,思量着其中关联。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找人跟着蒋云燕?” “蒋云燕武功高深,怕是不好跟,派人在嵩山派的几家商铺门前的路边经营些小买卖,查探是否有经常来往于商铺的人,在这些经常来往的人中选一两个防范意识差的跟踪,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好。” 正此时,管家来报有人带了节礼求见齐子睿。 时至春节,馈送节礼频繁,齐子睿官职虽低但手握实权,又是柳州首富,自然有人巴结,来送节礼的人不少。 可每每都是都城宅子中的管家处理,齐子睿很少出面接待,除非送礼之人特殊,才会亲自应酬一番。 “来的是什么人?”齐子睿正与韩墨儿商谈重要之事,不愿有人打扰。 “来人并未言明身份,只送上了礼单,这节礼实在是贵重,不是老奴可以处理的。”管家回到。 “嗯?拿上来我看看。” 齐子睿接过礼单,刚看到上面的字就皱起眉头,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待合上礼单的时候已经面沉如水。 “墨儿,你看看,这礼单不寻常,来人也不寻常。”齐子睿将礼单递给韩墨儿。 这礼单确实不寻常,不同于尉迟轩送的都是难寻的风雅物件,这单子上陈列的都是极其昂贵的物件,林林总总的估算下来,价值或超五万两白银。 没有如此送东西的,来人又隐了身份,其中必然有异。 齐子睿看向韩墨儿:“这人见是不见?” “躲不过的,既然都寻到了府上,舅舅就见一见,看看来人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韩墨儿淡淡的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每日双更第一百一十五章 必争之人 一刻钟后,齐子睿在正厅接待了来人。 那人一进厅堂,齐子睿便垂下眼睑,手中端着的茶水几不可察的晃荡了一下。 “齐大人,好久不见啊。”来人抱了拳,语中带着懒散的笑。 “好久不见,上次你我一别,已一月有余。”齐子睿淡笑,沉声而答,“侠士请坐,敢问侠士高姓大名。” “齐大人还能记得在下,在下心中实在是高兴,高姓大名不敢当,在下姓严,单名一个松。” 此人正是在齐子睿回都城的路上阻截他的白衣人。 “给严公子奉茶。”齐子睿说到,“不知严公子来舍下所为何事?” 严松呷了口茶,睃了一眼厅中立的屏风:“并无何事,快过年了,代我家主子给齐大人送些节礼。” “无功不受禄,我不知你家主是何人,不敢收此厚礼。”齐子睿话中与严松打着机锋。 “上次在下邀您上山与我家主子相见,被那群恶匪扰了,错过了好机会。近期我家主子又不方便进都城,只好打发在下来给齐大人送节礼。区区节礼,不值几个钱,齐大人收了便是。齐大人身负奇才,却只是个六品铁官,实在屈才,我家主子惜才,常为齐大人抱不平,说若遇上明君圣主,得大人之才,送上半个大历朝江山也可。” 严松懒懒散散,话音上挑,似是实话实说,又似玩笑取闹。 “严公子慎言!都城重地,天子脚下,严公子说话需有分寸,不然今日可能是您最后一次登我齐府之门了。”齐子睿面露厉色阻了严松之话。 “是了,是了,不说了便是,严某口无遮拦惯了,齐大人恕我这一回。” 严松并无诚意的赔礼,言罢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说到,“齐大人可否遣了外人,严某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齐子睿皱起眉头,不过他略一思索就遣了身边下人,厅堂中只剩自己与严松二人。 “大人,隔壁屋子和屋顶的暗卫也撤了,严某是来求大人办事的,定然不会做对大人不利的事情。”严松靠着椅背慢条斯理的说到。 齐子睿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出声遣走了周边暗卫。 “这回总可以说了。”齐子睿不悦。 严松撇嘴一笑,看了看厅中的屏风,说到:“齐大人,我与你说得事情至关重要,你真的放心让这些话入了他人之耳?” 齐子睿见严松一直盯着屏风,忽然慌乱了一下,随即又镇定了下来:“能留下来的自是可信之人,严公子但说无妨。” “也好。”严松盯着屏风邪佞一笑,才转头向齐子睿说到,“齐大人,如今天下以尉迟易为主,可他仅为先皇第五子,非嫡非长不说,生母仅是个没侍奉过先皇几天的嫔,他的身份如何能当得九五之尊?现在他窃了皇位可谓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令天下人口服心服?” “严公子…” “齐大人稍安勿躁听我讲完。当初前皇长子与前太子夺嫡相争,一个有权势一个有才智,也算旗鼓相当,若不是前皇长子以不耻手段拉前太子落马,最后自己也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江山怎能轮到尉迟易手中?先皇明明知道前太子是受人陷害,但苦于前皇长子伪造的物证不好推翻,人证又皆让其杀害,根本翻不了供,先皇才忍痛褫夺前太子的太子之位圈禁漳州,未将前太子斩杀也是先皇怜其无辜。” “前太子与前皇长子双双落马,先皇又重病不起,才使得不堪大用的尉迟易捡了便宜。但齐大人您想没想过一直康健的先皇为何会突然重病?为何会驾崩得那样快?传位的诏书会不会有假?!…” “不要说了!”齐子睿重重地将茶杯置于桌上,打断了严松的话。 严松收了话中威势,又换上懒散的样子: “齐大人,皇家传承的规矩不能乱,规矩乱了,天下也就乱了,我家主上身负大志,想为先皇明志,为天下谋福。行大义之事,不能缺少像大人这样有才能的人,所以我家主上想请大人相助,事成之后,大人便是股肱栋梁,我家主上许大人一品要职,封侯拜相,世袭罔替。” 齐子睿的手已经有些抖,他万没想到此人会拉他谋逆,别说他是否参与其中,就算刮上点边,也会被抄家治罪。 帝王对待这样的事情,往往宁可错杀千人,也不会错放一个。 “你家主上是…前太子?”齐子睿强忍慌乱问到。 “正是。我家主上想约…” 严松探身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齐子睿脸色发白,额上沁了一层汗水,身体筛糠一般的抖动起来,几息的功夫竟然翻了白眼。 严松一愣,伸手搭了齐子睿的脉,皱起眉头,他又看了齐子睿几眼,才扬声喊道: “进来个人,你家大人这是怎么了,快请大夫!” 随后,管家匆忙而入,看了在椅子上不断痉挛的齐子睿吓得声都颤了: “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犯旧疾了,柱子快去请大夫,快去,请王大夫过来!” 一时间齐府人仰马翻。严松淡漠地看了一眼,晃晃悠悠地往屏风方向走了几步。 他抬起手摸了摸屏风上的秀的花鸟,口中嗤的一笑:“齐大人若是身子不好,主上也不好劳烦大人,那这左采铁之位便换一个人好了,您说是不是?” 言罢,严松抬腿向屋外走去,边走边大声说到:“齐大人,你的家眷我们都看顾的好好的,您莫要担心。我家主子在柳州等您,盼与您共话情谊,您莫要让他等急才是。” 人影已远,齐子睿情况好转,他坐在椅子上依旧大口喘着气,渐渐稳住心神。 韩墨儿从屏风后走出,两人看向严松走出去的方向,眼神皆沉重幽暗。 齐子睿突发旧疾为自导自演,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在他漫长的庶子生涯中救了他无数次。 顽劣的嫡子让他去行不义之事,他可以突发旧疾;旁支见不得他优秀引他吃寒食散,他可以突发旧疾;嫡母给他定下不妥的亲事,他也可以在那女子途径的路上突发旧疾,让女方主动退婚。 而这次用了这招,为的则是拦下严松即将说出的前太子邀他相见的话。 此话一出,见与不见都是态度,是敌是友便见了真章,齐子睿只能以发病相拖,行缓兵之计。 “没想到舅舅还有这绝招。”韩墨儿给齐子睿倒了杯茶,“喝口茶,刚刚您演技太好了,也吓了我一跳。”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齐子睿翻了韩墨儿一眼。 “这不是夸您机智吗,”随即韩墨儿正色道,“既然这个严松是前太子的人,那么在路上救舅舅,对你又十分礼遇的那些人会不会前皇长子的人?” “是有这个可能。”齐子睿点头。 “果真他们对皇位都不死心,他们若要谋逆起事,兵器是最不可缺少的重要一项,大历朝对铁器管理的严格,他们没有办法弄到过多的兵器,就想将舅舅拉下水,暗地为他们提供铁器。舅舅你手握西南十三郡的冶铁之权,成了他们的必争之人。” “为了让我就范他拿我的家眷威胁我,刚刚你不也说了,那严松还说到我若不同意,便杀了我,让朝廷换人。” “呵,”韩墨儿轻蔑一笑,“以好处相许,用威胁相挟,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大历朝开国以来,有谁统管了西南十三郡的冶铁之事,若不是我们改良了冶铁技艺,功绩甚巨,朝廷也不会将重权交于一人。你若死了,这西南十三郡必然被分割,到时候他们要拉拢的人可就不止一人了,风险也会倍增,所以,舅舅你放心,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动你。” “现在就算我弃了官身,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了,看来我们要想个妥当的方法脱身了。” 韩墨儿眼神暗了下来,思忖着下一步应如何行事。 忽然她心中一惊。 如果路上救齐子睿的那些黑衣人真的是前皇长子的人,那么就证明前皇长子也在暗中筹谋一图皇位江山。 而尉迟轩又曾经在前皇长子阵营,前皇长子现在所行之事,尉迟轩有没有参与? 他会不会再一次走险途行险事,企图助前皇长子夺回这江山? 韩墨儿越想心越惊,不觉间已出了一身泠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甘愿沉沦 “墨儿?你怎么了?”齐子睿见韩墨儿状态不对,急忙问道。 “哦?我无事…无事。”韩墨儿慌了,事情一牵扯上尉迟轩她便心乱如麻,一时间想不出个应对之法,“下一步…” “墨儿,你想到了什么?以致你如此慌乱?” 齐子睿太过了解韩墨儿,她遇事冷静,是个事情越乱越沉着的人,而且极善于抽丝剥茧,抓住事情本质以寻解决之道。 几息过后,韩墨儿心情逐渐平复,她在心中告诫自己,目前还没有事情指向尉迟轩参与了谋逆,自己不能妄下论断。 韩墨儿垂下眼睑,将眼中的巨浪波涛掩藏:“我还要查证一些事情,待查实,再行下一步打算,以保万无一失。反正舅舅还要在都城过年,离回柳州还有一段日子呢。” 韩墨儿交代了一些事情让齐子睿去查,待听清要查什么,齐子睿大惊,消化了好一会才吩咐下去。 说完这些韩墨儿在齐府又待了些时辰,用过晚饭才回了王府。 尉迟轩明显发现韩墨儿这几日神思不属。 动不动发呆,时不时皱眉,还望着他久不做声。 他一直冷眼瞧着,看她能犯几天癔症,可一天一天过去,竟无好转之态。 尉迟轩无奈拉韩墨儿入怀,问她怎么了。 “嗯?什么怎么了?”韩墨儿有些迷蒙。 “做什么总看着我发呆?” “啊,”韩墨儿顿了顿,“看我家王爷俊呗。” 尉迟轩明显被取悦到,他将双臂又紧了紧,吻了吻韩墨儿的鼻尖: “以前不俊吗?怎么没看你这么瞧过我?” “以前…以前你不是不待见我吗,我要是这样瞧你,还不得被罚跪一宿啊。”韩墨儿翻了个白眼,翻起小账。 尉迟轩勾唇笑了笑,手中轻柔韩墨儿的耳垂:“心中有事?” 韩墨儿有些迟疑,要问出心里的疑问吗? 你是否参与到前皇长子的谋逆之中?如果前皇长子许你重利,你可还会与之共同进退?现在的朝廷纷争你可会放在心上?你是否能放弃这万千荣华与尊宠,与我天高路远、浪迹天涯? 韩墨儿抬起头看他,迎向尉迟轩温柔的目光。 曾几何时这双眼中皆是冰霜,没有温度;曾几何时,这双眼中幽暗沉郁,深不可测; 而如今这眸中像星空下的湖面,盛满了光华,斑斓璀璨,熠熠生辉,拥有至极的美丽。 但,也同时让人觉得如幻境般脆弱,轻轻一碰便会波澜骤起,不见了潋滟的星辉,不但会毁了所有美好,还会激起深渊中的暗流,让一切毁灭殆尽,重现冰封。 自韩墨儿阴错阳差地嫁入王府,两人从最初的冷淡到现在的情浓,均是在日常琐事中积累出的情意。 两人关系虽比从前进了一步,但给韩墨儿的感觉仍像一个正在行进的独轮车,不稳且摇摆,经不起任何的曲折和压力。 她从来不知道尉迟轩心中对世事的看法。 不知道他是否还留恋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日子,不知道他对那个万丈光辉的宝座是否也存觊觎之心,不知他们之间的情意是否能抵君权至高无上、登峰造极的诱惑。 所以她犹豫迟疑,怕话一出口,两人之间便如同横亘了天堑,从此分道扬镳,陌路殊途。 再等等查探的消息,可能尉迟轩真的没有涉及其中,只是自己多心多虑了呢。 思及此,韩墨儿暂时抛开了烦忧:“自然有事。在想何时将翠柳送入学堂。” “为何?” “昨日我在院子中堆了个雪人,用胡萝卜做了鼻子,转头就让她吃进了肚子,王爷你说该不该送她入学堂学学规矩?” “应该,都城中有几家女学堂,专收一些小户人家的小姐读书,教授礼仪规矩,掌事管家,我一会便让人去交了学费,明日就让她上学去。” “啊?还真有这样的学堂啊?”韩墨儿本就是玩笑,拿此事吓唬顽劣的翠柳,哪里肯让她真去吃苦。她更没想到尉迟轩会做了真,眼看着就要差人去办。 “不用不用,不用劳烦王爷了,我自己就能管,一会我便惩戒她一番,下回她定不会再犯了。”韩墨儿嬉皮笑脸,打算搪塞过去。 尉迟轩脸上噙了笑:“你的下人,哪个不是和你一样无法无天,你哪个又能管得了,自己纵的自己担着,你看本王,不是已经习惯了吗?” 韩墨儿脑子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尉迟轩话中的意思,她撇了撇嘴并不认同: “我哪有那样顽劣,向来进退有度,从不给王爷惹麻烦。”说着自己也觉得心虚,话音逐渐变小,最后几不可闻。 尉迟轩拥着韩墨儿并未言语,墨色的瞳仁里闪着细碎的光,遣去疏离,温柔触手可及。 他用仅有的柔情织成网,将自己牢牢地裹挟其中,甘愿沉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礼王的愤怒 入夜,下起了雪。风急雪骤,令混沌的夜更加苍茫寒冷。 礼王府只有一处光亮。 博雅斋的烛光清浅,看起来比漫天的风雪还要寒凉几分,幽光凛冽,似要使得万物生寒。 跪在尉迟轩脚下的暗卫又抖了一抖,自王爷看到了自己递过去的情报单子,已经两刻钟没有说话了。 他眼中淬着冰霜,周身冒着寒气,那张单子已经被攥得皲皱,椅子扶手也已振裂,而王爷就如入定了一般,一直不言不语。 暗卫放轻了呼气,将存在感将至最低,额上敷了一层密密冷汗。 不知多了过久,尉迟轩终于开了口:“可查清了吗?会不会有失?” 身经百战的暗卫现在也不禁怯懦:“查…查实了,反复确认过,零柒阁与广源书局暗中有着密切的联系,广源书局的掌柜曾在齐子睿手下当过差,现在也偶有联系,而那些通过零柒阁探查到的前皇长子和前太子的情报都经由翠柳姑娘送至了王妃手中。” 咔嚓,椅子扶手彻底断裂,暗卫不由的瑟缩一下。 “最近那个零柒阁真的在查本王?” “是,不但查了王爷的过往,还在查…查王爷今年的动向,包括外出游历的事情。而且…” “而且什么!” 尉迟轩情绪很少外露,如今已是极怒,暗卫赶紧将话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我们的人得知零柒阁在查探王爷,就向他们卖了一份假情报,好顺藤摸瓜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他们的情报机构虽然是新建的,但管理严密,也有不少隐藏形迹的高手,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手,一路跟踪情报进了都城,情报最后还是进了咱们礼王府。” 韩墨儿! 尉迟轩单手将桌子拍碎。 他心中有怒气、有寒凉、有失望、亦有悔意! 你是谁派来的细作,甘愿委身于敌,日日与我周旋,引我入瓮。笑是假,嗔是假,温柔缱绻是假,情浓蜜意是假,什么“你我夫妻,连体共生,一致对外”统统都是假的! 而自己面对这海市蜃楼般的假象竟然信了。 竟然深陷其中,织了密密的情网将自己捆住,找了无数理由释了自己的心魔。 以为得到了可以驱寒化雪的光,寻到了荆棘路上的归途。 可万万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设计好的,谋划好的,只等自己被迷得心智全无,甘愿入瓮。 韩墨儿,你好手段,好谋略,好演技! 自己对男女之情满心的厌恶与忌惮,也在你的攻势下化做绕指柔,你的每一句话是否都经过精心设计,每一个笑都曾反复演练? 作为细作的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的拥抱,厌恶那些热烈的吻? 只有自己傻傻的沉沦,贪恋这些所谓的温柔,呵护这来之不易的偏爱。 推母亲入枯井的窈窕身影,日日给他投毒的温柔丫鬟,八步床上躺着的未着寸缕的女子,尉迟重送来的美艳绝伦的侍妾。 这些身影在尉迟轩眼前转来转去。 有微笑的,有垂泪的,有妖艳的,有魅惑的,令人恐惧、令人愤怒,令人窒息,而这些人最后都变成了一个形象,一袭嫁衣坐在锦缎之中,懵懂惊讶的抬头,目光直直看向自己的韩墨儿,自己初遇的韩墨儿。 尉迟轩摇摇头想把韩墨儿的身影驱逐出去,未果。 他蓦地抬起手掀翻身侧的茶台,粉蓝色的瓷杯碎了一地,那是韩墨儿最爱的茶具。 暗卫将头埋得更低,他跟了王爷这么多年,说句大不敬的话,直到刚刚才感觉到王爷像个真正人,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出去。”尉迟轩声音疲惫。 “王爷…我们不彻查王妃吗?”暗卫说得战战兢兢。 “不查。” 尉迟轩眼中聚满阴鸷,须臾之间他已经做了决定。 不管韩墨儿是谁的人,身后站得哪方势力,入了礼王府,身上便刻了他尉迟轩的血印,他要折了她的翅,断了她的腿,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囚禁在不见天日的牢笼。 他让她生便生,让她死便死,管她是恨是爱,是喜欢还是厌恶,都要臣服在自己身边。 生是他尉迟轩的人,死也要是他尉迟轩的鬼! 韩墨儿睡得极不踏实。 梦中都感觉到有一道凌冽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 她辗转着醒来,发现床边立着一个黑影,高大冷漠,窗外射进来的凛白色的雪光照在他的背上,将他衬得犹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 正等待着嗜血夺命。 “你…”韩墨儿下意识的张口,还没等话说完就被人影捂了口鼻。 “唔…唔…”人影一手握了她的双腕压了下来,坚硬的身体将韩墨儿箍得牢牢的。 “王爷?”韩墨儿忽然不挣了,双眸不解地睁大,呜咽模糊的询问。 她太过熟悉尉迟轩,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他的味道。 以至于尉迟轩甫一靠近,她便将人认了出来。 人影一顿,随即再次施力。 将韩墨儿的双腕压在头顶,另一手松了韩墨儿口鼻,却掀了锦被,探到她的胸前攥住里衣用力一扯,呲啦一声,柔软的里衣瞬间被撕成碎片,置于地上。 “尉迟轩,你要干什么!”韩墨儿惊讶出声。 人活两世,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惧。 面前的人是尉迟轩,又不是尉迟轩,这个疯狂的、阴鸷的,双眼除了愤怒就是空洞的人到底是谁? “尉迟轩,你放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韩墨儿边挣扎边急促的说到。 尉迟轩似是听不到韩墨儿的话,他盯着身下人破碎的衣襟,伸手再次用力一扯,水红色的肚兜瞬间也碎成了破布,两团白腻的绵软跳脱了出来,明晃晃地直入尉迟轩的眸中。 “尉迟轩,你住手!你疯了吗!” 韩墨儿不是没想过与尉迟轩圆房,她与尉迟轩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如今感情炙烈,圆房本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再者尉迟轩在韩墨儿眼中又帅的一塌糊涂,时时相对难免不动心思。 可尉迟轩与她日日交缠,亲密接触却仅限于亲亲抱抱,尉迟轩向来分寸得当,偶有过火的时候,也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待情热散去便又如清风明月的君子一般,徒留韩墨儿一人羞赧尴尬。 韩墨儿有些不明白尉迟轩心思,但也不好意思主动相问,直到前几日曹公公神秘兮兮地告诉她,礼王差人将他院子里的寝房重新布置,各式物品一律换新,定得期限是王妃生辰之前一切就绪 。不仅如此,礼王还令他去内务府打了一对鸳鸯交颈的朱钗,用了王府最好的宝石,作为王妃的生辰礼物。 曹公公挤眉弄眼,生怕韩墨儿不懂其中的含义,韩墨儿记得当时自己满面霞光,却愣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一切都向美好的方向发展,为何今日却成了这般模样? “尉迟轩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们好好说不行吗?你不要…翠柳,翠柳…” “你院子中的人都被带走了。” 尉迟轩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语调阴森让韩墨儿生出了惧怕。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唔…” 尉迟轩目光不带任何情yu的从韩墨儿的胸前移开。 他用手扼住韩墨儿的脖子,嗤笑了一声:“现在你不应该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吗?不是吗?我的王妃。” 手指在纤细的脖子上游弋,哪怕用一点力就可以折断这脆弱的玉颈。 尉迟轩手指微动,用上了力道。 “啊~”韩墨儿呼吸越来越不畅,她左右摇摆着头也挣不开尉迟轩的桎梏。 就当她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尉迟轩松了手,大量的空气涌入胸腔,令韩墨儿咳嗽不止。 尉迟轩面上挂了笑,阴森至极。 “韩墨儿,你宁愿搭上身子,也要亲身犯险,实在勇气可嘉,我今天就成全了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章 一别两宽? 他俯下身子,粗暴地吻上韩墨儿,撬开她的唇齿,毫不怜惜地刮弄着她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 韩墨儿收紧牙齿,胡乱咬了下去,她尝到血腥的味道,混杂着唾液充斥在两人的口中。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尉迟轩更加疯狂,暴力的继续着这个充满恨意和愤怒的吻。 一面吻着韩墨儿,尉迟轩一面将手探入韩墨儿下身,他故技重施一把撕碎了亵裤。 韩墨儿挣扎得更加剧烈,可尉迟轩丝毫不为所动。 他将一条腿强行插入韩墨儿紧闭的双tui间,掀开自己冰冷袍服的下摆,将火热贴了上去。 正当他躬身上前意欲施为之时,忽然发现韩墨儿安静了下来。 不挣扎也不求饶,放平了身子犹如失去了灵魂。 尉迟轩感到脸上沾了水迹,他终于抬起头正视了韩墨儿一眼。 她在流泪,紧闭的双眸中泪水不断地流下,湿了两鬓,湿了锦衾。 “尉迟轩。” 他听到韩墨儿语气平缓,好似回到了她刚入府之时,疏离有礼,假面厚重。 “这身子本就是你的,随你予取予求,不过今夜过后,你我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你敢!”尉迟轩竟然有些慌了。 韩墨儿的泪还平静的流着,亦如她平静的语言:“你知道我敢的。” 尉迟轩看着韩墨儿,良久,他翻身而起,语中锋寒:“今日起礼王妃不得踏出这个院子半步,不得与外人有半句交谈。” “如若我不从呢?”韩墨儿从床上坐起,墨发半披,酮体半露,雪光中美得惊人。 “如若不从,翠枝翠柳代罚,一次不从断一指,两次不从断一骨,反正她们有那么多手指脚趾、骨头血肉,够王妃反复唯命不从的。” 尉迟轩语言森森,令人颤栗。 韩墨儿将拳头握得紧紧,她看向黑暗中的尉迟轩说到:“尉迟轩,我最后问一次,为何?” 尉迟轩愤怒地转头,为何? 你心中不知为何?还在装模作样? 因为实在不想相信暗探查探到的消息,他自己又亲证一回。 看着面貌普通却武功卓绝的黑脸汉子将密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翠柳的挎着的篮子中时,他那最后一点点的侥幸也被打碎了。 心中冰凉一片,周身泄了力气,仿佛置身一片荒芜的草原,地面皲裂的纹路绵延至远方,看不到头,没有希望。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轩恢复冷漠疏离,韩墨儿重回平静无波。 尉迟轩转身走出了屋子,韩墨儿拉了寝被盖在身上。 嗤,躺在床上的韩墨儿自嘲一笑,韩墨儿让你动情,活该受罪。 冰天雪地,寒意侵人。 礼王府众人这些日子皆为此感 。王妃不知何故被囚于室内,曹公公给众人下了封口令,不能将此事外传,违者杖杀。 众人心中惴惴,都小心翼翼、低眉顺眼,谁也不敢再提一句平和可亲的礼王妃。 尉迟轩倒还是原来样子,冷淡疏离、锋寒锐利,只是更不爱说话,甚至有时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曹公公成天唉声叹气,心中一遍一遍的纠结,王妃怎么就成了细作了呢。 好好的王妃不当做什么细作啊,王爷待她那样好,便是铁石心肠也该捂热了,怎么还要行对王爷不利之事呢。 以前也不是没有遇上过细作,查清之后王爷眉头都没皱一下便杀了。 如今这个,不杀、不打、不审,依旧锦衣玉食的侍奉着。 如此区别对待,不是动了情又是什么?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王爷喜欢的,本以为两人可以修成正果,却生出这样的事端。 曹公公看着沉默的礼王心疼不已,逢此一遭,怕是这辈子王爷也不会再信女人了。 他长叹了一声,无奈而去。 韩墨儿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全无胃口。 那夜尉迟轩走后,院子里原来的人都换了,翠枝、翠柳也不见了踪影。 现在她身边只有两个生面孔的丫鬟,和一个洒扫的婆子。 韩墨儿未踏出过院子半步,她不能拿翠枝、翠柳的生命来试探尉迟轩所言的真假。 再者走出这院子又有何用? 没有尉迟轩同意,自己永远出不了这王府。 这几天,她百般思量,想要缕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尉迟轩对她的态度骤变。 思来想去觉得应是与前皇长子和前太子谋逆一事有关。 难道尉迟轩真的已经参与了前皇长子谋逆,发现自己的舅舅有意与前太子合作,因而以自己为质威胁舅舅转与他们合作? 韩墨儿越想越失落,自己与尉迟轩的那点情意真的比不过皇权贵重。 她苦涩一笑,推了碗碟:“都撤下去。” “王妃,你这几日吃得太少了,要不您再用一点。”小丫鬟劝道。 “没有胃口,”韩墨儿笑笑,“撤下去。” 韩墨儿歪在迎枕上,迫使自己抽离情感,理智冷静的思考摆在面前的纷繁复杂之事。 齐子睿被动地搅入权力斗争之中,如今形势已不可能毫发无损的脱身。 与他们合作参与谋逆,引得战争再起苍生涂炭?自是不能。 拒绝合作则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齐子睿的至亲也会遭遇毒手。 因而现在她与齐子睿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原本是有个计划的。 韩墨儿在前狼后虎之境中选择了一条路,虽万分凶险,却尚能一试。 往小了说能保证本心,不沦为他人棋子;往大了说可避免硝烟又起,安民保国。 韩墨儿还记得前几日与齐子睿提及时的情景。 “舅舅此事极为凶险,且需要你长期与他们周旋,这期间变数甚多,我怕…” “墨儿不用担心,事已至此已无他法,要想脱身只能将其彻底歼灭,不就是深入敌营做探子吗,生死由命,说不定我还真能做一回保我大历朝国泰民安的英雄呢,哈哈哈” 齐子睿一脸豪气,有万夫之勇。 “不是深入一方敌营,是两方敌营。” 韩墨儿幽幽说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章 礼王会死得很惨? “什么意思,两方?哪两方?” “前太子尉迟景已经有了动作,如果那些黑衣人是前皇长子尉迟重的人,我判断他们也会很快找到你、拉拢你,两方我们谁都不能得罪,那咱们就都应下来,并且让每一方都觉得咱们是真心投靠,而对另一方是假意投诚。” “什么意思,是不是让尉迟景和尉迟重都知道对方也在拉拢咱们,咱们和他们任何一方都说咱们是真心,对另一方则是假意,咱们从中周旋,得到他们的真实信息,然后报给朝廷,让朝廷一举歼灭他们两方势力?” “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在这其中还可以让尉迟景与尉迟重互相猜忌,引发矛盾,使其相争,削弱实力。” “对啊,本来他二人就是宿敌,我们再添点柴加点火,让他们矛盾升级,自相残杀。”齐子睿点头称是,“那朝廷那边…” “朝廷那边我去说,用礼王妃的身份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不是难事,但此事不能说与皇后娘娘,令娘娘转述于嘉惠帝。我得找一个机会亲自告知嘉惠帝。” “为何?” “前朝后宫,牵扯颇多,咱们谁能叫得准皇后的心就一定向着皇上呢?” 齐子睿点头:“墨儿思虑得极是。哦,对了,前几天你让我查礼王,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如果礼王真的牵扯其中…”齐子睿欲言又止,他看得出韩墨儿对尉迟轩或多或少生了情愫,若尉迟轩牵扯其中,不知韩墨儿会作何打算? “若他…牵扯其中,我们依然依计行事。”韩墨儿话语沉稳。 “那…尉迟轩到最后恐怕会以谋逆罪论处,恐会…丢了性命的。”齐子睿有些语迟,低声说到。 “他不会有事,我事先便会和嘉惠帝讨个恩旨。” “即便如此,尉迟轩也会恨你,恨你你扰了他的大事。” “恨便恨,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韩墨儿苦笑,前几日还觉得事态发展尽在掌握,现在就被困于这方寸之内。 她不能久困于此,齐子睿不知目前的情形,如果尉迟轩以自己性命相胁,齐子睿必然方寸大乱,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全盘皆输。 怎么才能恢复自由身,将消息传递出去呢?正当韩墨儿冥思苦想之时,小丫鬟来报,曹公公来了。 韩墨儿在正厅相迎,曹公公面上还是带着笑,却多了三分尴尬。 “王妃,皇家刚刚派人传话,明日让王爷与王妃进宫,迎接多国使者。” 韩墨儿沉默了片刻才道:“王爷不让我出这个院子。” “啊,王爷已经默许您与他明日一同进宫。只是…”曹公公面有难色,话说了一半。 “公公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顾忌。”韩墨儿微笑。 曹公公看着面前沉默平静的人,哪里有半分暴露身份的探子的慌乱忐忑,不怪连王爷也能骗过,实为个中高手。 他在心中叹了句“孽缘”,才将话说完整:“王爷有言,王妃此行要进退有度,不可多一言,生一事,不然就要了翠枝、翠柳的命。” 韩墨儿眼中寒光一现,随即便收了回来,呷了口茶后淡漠地说到:“知道了,也劳烦公公替我给王爷带句话,欺负人总要有个限度,趁我还愿意惯着他的时候,把话给我说清楚。” 曹公公心中一凛,忽然生出一丝担忧。 王妃的罪名叫的准、落得实?如若不实…,王爷好像…会死得很惨。 曹公公捏了把汗回来复命,依旧支支吾吾。尉迟轩撇他一眼:“不说就出去。” “啊,我把王爷的话带到了,王妃说知道了,还说…想和王爷谈谈。” 尉迟轩广袖下的手握成了拳,面上却丝毫未变:“下去。” 曹公公退了几步又回来,犹犹豫豫地说到:“王爷我觉得您还是去审审王妃,让她…让她也死了心,不再虚情假意、装腔作势。” 其实曹公公是希望尉迟轩再去核查核查,别真弄错了,到时不好收场。 待曹公公退出,尉迟轩才放下手中的书,闭目靠在椅背上。 曹公公劝他去与韩墨儿摊牌,将他所有知晓之事明明白白的告知韩墨儿,让她不必再存有奢望,绞尽脑汁希冀扭转乾坤。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口中有多坚硬,面上有多寒凉,心中就有多怯懦。 他不想看到韩墨儿连装都不愿意装的面孔,不想听到从她口中直接说出一切都是阴谋、皆为虚妄的话语,不愿意由她亲自承认这一年来的情愫都是假的,她待自己从无真心。 尉迟轩眼角赤红,嗤笑一声,于静室中自语: “韩墨儿,既然骗了为何不骗一辈子,骗到亲手弄死我,也别告诉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翌日,尉迟轩与韩墨儿分乘两辆马车入宫。 韩墨儿下了马车才看到已经先行下了车的尉迟轩。 两人距离十余步,隔着空气中悬浮的灰尘,金黄的日光,遥遥一望,咫尺却似天涯。 两人同时垂下眼睑,掩藏住深重的情绪。 尉迟轩在前面行,韩墨儿错半步跟在后面,一路无话。 此番设宴款待的是各国使臣,每年各藩属国都要派使臣在春节前夕为大历朝进献贡品,各周边相邻的国家也会派人送来礼品,或求睦邻友好,或求大国庇护。 而今年又逢年后两位皇子大婚,各国派来的都是皇子皇孙及重臣名士,以表对大历朝的重视与尊崇。 距春节还有一个月时,各国使臣便陆续进京。 至昨日南洋毕丹国使臣进宫,所有国家使臣皆已到京。 今日嘉惠帝设宴款待,皇亲国戚作陪,以昭大国之风。 美酒甘霖、至味佳肴、袅袅丝竹,韩墨儿置身其中混混沌沌。 她不明白尉迟轩为何要带她来赴宴,还特意叮嘱她勿要言行有失、徒生事端。 怕她失礼生事可以继续圈禁着自己啊,随便拖个病就可推脱,为何非要带她一起? 韩墨儿心中不爽,尉迟轩此时也不痛快。 韩墨儿这几日瘦了很多,身姿如若拂柳,面色略有苍白,显得更加昳丽动人。 她现下神情又懒懒倦倦、心不在焉,看上去冷艳又疏离,着实让人挪不开眼睛。 尉迟轩抬起眸子,一一看向那些盯着韩墨儿的男人,目光冰寒,令人畏惧,成功地震慑了所有人。 宴已过半,嘉惠帝与各国使臣均已致辞,所言千篇一律,明君盛世,河清海晏,愿天下长安,山河亘古。 令人昏昏欲睡。 终于有人站出来打破这沉闷无趣的氛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0章 君和公主 “皇上,我能敬礼王一杯酒吗?”一个娇俏清亮的声音传过来。 韩墨儿抬了眼,看到嘉惠帝下首首位上的一个漂亮姑娘端着酒杯笑语晏晏地看着尉迟轩。 仅看了一眼,韩墨儿便垂下眼睑,自己现在是弃妇,没理由吃闲醋,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和老娘没关系。 刚刚思量至此,韩墨儿觉得有些不对。 蓦地,她再次抬眼看去,将目光落在端着酒杯的女子身后。 那里坐着一位辅臣,刚刚那一眼看得并不真切,现在人影由模糊至清晰。 韩墨儿露出惊讶之色,她心中掀起狂风巨浪,怎么会是… 陆晚舟! 韩墨儿已经久未想起此人,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韩墨儿生命中的那一段时光中上蹿下跳一番,便消失了踪影。 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今天却坐在了面前,带着那段旧时光的阴暗与丑陋,让人心生惊惧。 一年之前,陆晚舟和张清华受大小孟氏指使,联手在张家陷害自己。 自己将计就计,私下促使利欲熏心的陆晚舟将他们原本要用在自己身上的计策用在了韩嫣儿身上。 但此事被陆晚舟办砸了,为保他不泄露自己参与其中,齐子睿将陆晚舟送上开往南洋的船只。 为何他今日会出现在宫宴上? 南洋? 这个君和公主正是南洋毕丹国的五公主啊。 难道陆晚舟到了南洋之后,结识了毕丹国的皇室? 此次出使,他竟然跟着回到了大历朝帝都,他究竟要做什么? 韩墨儿惊诧地看着陆晚舟的时候,陆晚舟也在看她。 只见陆晚舟挑挑眉毛,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向韩墨儿举起了酒杯,遥遥一祝,自勿饮下,嘴边笑容未收,看得韩墨儿心中又惊。 尉迟轩将二人举动皆纳入眼中。 在他的认知中,韩墨儿很少露出这样异样的神色。 他看向陆晚舟,这个面貌清俊的男人整晚都在看韩墨儿,原以为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样贪恋美色,现在看来两人怕是旧识,而且还是能令韩墨儿一反常态的旧识。 尉迟轩面色冷硬,周身寒意更浓。 “君和公主,你这已经连续三年来都城了,这回打算小住多久啊?”嘉惠帝笑着问道。 “这回啊,赶上两位皇子大婚,我自然是要多住一阵子的。” 君和公主端起酒杯摇曳生姿地走向尉迟轩,“礼王,我们一年多没见了,先饮一杯?” 君和公主持杯等待,半响过后,尉迟轩才端起酒杯与之轻碰,饮了杯中酒。 君和公主也饮了满杯,随即笑颜如花的说:“礼王,去年皇家围猎时,你将射下的大雁身上其中最好的两支翎羽送给了我,你看,其中一支我做成了朱钗,好不好看?” 大殿灯火辉煌,她微微晃动着头,令发间插着的翎羽朱钗更加夺目。 尉迟轩未看也未回答她的问话,垂下眸子又续了杯酒。 君和公主似是已经习惯,笑着又说:“对了,听说你们都城有一位纤石先生设计珠宝饰品手艺极佳,另一只翎羽我便要找他设计,定要美轮美奂,才能不辜负礼王相赠之情。” “哦,对了,听说礼王娶亲了?”君和公主话锋一转引向别处,“今日礼王妃可来了吗?” 韩墨儿心中一笑,自己就坐在尉迟轩身旁,任谁都知自己便是那礼王妃,只有君和公主装作不知,做出轻慢无视的样子,实在是小儿争风吃醋的手段。 被勒令不许多言的韩墨儿恍若未闻,老神在在地饮酒。 旁边的官员看不下去,这礼王夫妇全都不言不语,将君和公主晾在一旁实在失礼。 他赶紧起身介绍:“君和公主,这位便是礼王妃。” “哦,就是你啊,没看出来,抱歉啊。”君和公主似笑非笑,对着韩墨儿仅点了点头。 韩墨儿并未起身,也仅仅是点头回礼。 “君和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身心俱疲,眼神不济自是可以理解。” “你…”君和公主被韩墨儿激怒,正要发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异国他乡,眼下她只能咽下口中斥责的话,将凶狠的表情又换上了似笑非笑。 “我仅来一天,就对礼王妃的名讳如雷贯耳,民间都说礼王妃无礼狂妄,我也还为是妄言,今日一见,果然…呵呵何” 笑声如银铃一般在大殿中回荡。 站在一旁的官员尴尬万分,君和公主是毕丹国国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向来骄奢跋扈、口无遮拦。 而礼王妃韩墨儿也是悍名在外,是个蠢笨妄为的主儿,两个女人哪个也不好惹。 而矛盾的根源,礼王殿下又似事不关己,眼睛都不往两人身上瞟一眼。 这可怎么办啊? “啊,呵呵,君和公主不知你寻到了纤石先生了没有,他可不好寻,没人见过本人,而且他一年也出不了几件作品,您要是想让他给你设计头面首饰,在下派人去问问。” 官员拉着君和公主强转了话题,以免剑拔弩张,形势更不好控。 “无非是要钱呗,一个手艺人还真当有多清高啊。”君和公主面露不屑。 “是是。”官员撞了一鼻子灰,讪笑了几声。 “欸,礼王,你不是亲口与我说你这辈子都不娶亲的吗?” 君和公主不愿意搭理官员,转头又和尉迟轩说话,语中委委屈屈,似是遭人抛弃了一般。 “怎么成亲成得这么匆忙啊,从皇上赐婚到迎娶成亲短短三个月,为何如此仓促,你是不是被逼迫的啊。” 君和公主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韩墨儿,委身坐在尉迟轩身侧,柔软无骨地趴在矮几上,撒娇一般的说到:“那女人配不上你的。” 毕丹国民风开放,对女子束缚不多。 君和公主又得国主偏爱,更是恃宠而骄、刁蛮任性、行止无度。 况且自三年前第一次见到礼王,君和公主就一直缠在其身侧,因而现在这种不合礼仪规制的行为,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君和公主的话说得声音不小,即便大堂之中各国使者互相敬酒寒暄,声音杂乱,也有不少人听得真切。 尉迟轩一个表情都欠奉,用筷子挑了口青菜放入口中。 韩墨儿也重复慵懒,自斟自酌,并不将君和公主放在眼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章 又见陆晚舟 被人完全忽视的君和公主心中怒意又起,眼神明明灭灭几遭也压制不住旺盛的心火。 她向尉迟的耳畔凑了凑,笑意中带着阴狠。 “以前你说你永不娶亲,也不会随我去毕丹国,好,因为爱你我便成全你、放过你。” 君和公主的唇离得尉迟轩耳畔极近,幽幽地向耳廓吐着热气,“可现在你却娶了别人,那就莫怪我生气了,你若乖乖地听话休了她、跟了我,我还可以考虑给你个驸马当当,若你还不听话,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到那时,尉迟轩你就只能做个男宠了,男宠可不是好当的,就你这性子可是要吃些苦头的。” 尉迟轩恍若未闻,神情丝毫未动。 君和公主更怒,又向前凑了几分,身子看起来已经大半依在尉迟轩身上,而嘴唇也似马上便要亲到尉迟轩脸颊上。 “礼王,你越是这样冷淡,我便越想得到你,想着你向我臣服…” “啪!”韩墨儿将酒杯重重地落在桌上,打断了君和公主的话。 君和公主诧异地看向韩墨儿,便连冷漠的礼王也转头看她。 闹哄哄的殿内也静了几分,不少人看向他们这一隅。 韩墨儿看向尉迟轩,又看看依在他身侧的君和公主,她淡淡地说到:“王爷,臣妾的簪子是不是歪了?您替臣妾正正?” 大殿中的声音又静了静,各国使臣有的明目张胆的看热闹,有的偷偷摸摸的躲着看,一场好戏谁也不想落下。 而殿中大历朝的皇亲国戚与重臣要员则是被韩墨儿的言辞惊掉了下巴。 女子人前要端方守礼,莫说这是在宫宴之上,就是在自己府上,若有旁人在侧,女子也不能对夫君有如此逾矩之请求啊。 更何况这个请求还是提给礼王的,那个终日冰寒,不言不笑,无情无爱之人。 这个礼王妃真如传言所传,蠢笨狂妄,跋扈嚣张,今日定然会自取其辱! 成为众人目之焦点的韩墨儿心中也清楚,自己身为下堂妇,没道理、没立场、没身份拈酸吃醋。 君和公主依在尉迟轩身上的时候,她便心中泛酸,强忍着才没将怒气挂在面上。 可就在君和公主即将亲上尉迟轩的时候,她却管控不了自己,狠狠地落了杯子。 尉迟轩还没休了她,她在王府一天,就由不得尉迟轩给她戴绿帽子! 韩墨儿与尉迟轩对望,目光交缠。 她心中忐忑,并无把握。 这几日两人关系降至冰点,尉迟轩待她似有深仇大恨,但她仍在赌,赌尉迟轩情意未了,赌他对自己尚存余情,堵他不忍让自己失望。 此时尉迟轩的选择,对于韩墨儿来说,代表着现在,也预示着未来。 虽然尉迟轩因权力争斗待她冷情冷意,但她心中总揣着一份希冀。 拨云见日、云消霭散的希冀。 而这希冀的根源是尉迟轩对她还有眷恋和不舍。 此时,韩墨儿心中希冀更甚,她等着尉迟轩的选择。 韩墨儿等了好久,等得帝后的手攥了又放,放了又攥; 等得君和公主姿势扭曲的腰都开始犯疼; 等得伸了脖子、支了耳的众人险些没有耐心; 等得韩墨儿心中的炙热慢慢凉了下来。 尉迟轩才说了话。 “本王有些滞闷,出去透透气。” 起身而行,仙姿玉色,淡然冷漠,无波无澜。 君和公主少了支撑,险些倒在地上,不过她也不气恼,笑容极盛,满面得瑟。 “呦,礼王妃,很是失望。” “是。”韩墨儿看着那个背影淡淡的回答。 她确实失望,但不及悲凉深重。 这几日,她有不解、有愤怒、有失望、有痛苦,直至刚刚才觉得这些情绪在悲凉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她从没觉得自己陷得有多深,爱得有多切。 也是直到刚刚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来这异世六载,度过了最初阶段的惶惑便一直豁达乐观,来之安之,潇洒恣意。 众人眼中的韩墨儿坚强无畏,是拔离黑暗的一团火一束光。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无边的深夜,她总是曲紧身体。 像堕入时间维度中孤独的行者,像随波飘荡的浮萍,像没有长脚的飞鸟。 永远没有根,没有家,没有归属。 没有割舍不断的眷恋和至亲的人。 直到尉迟轩起身而走,她才知道,不知何时她已经将尉迟轩当作她的根,她的归属,她的眷恋,当作她与这个异世牵连的结。 而如今结散了,根断了。 她与这异世终究是没有关系的。 荒凉之感如波涛般涌来,压得韩墨儿喘不过气来。 “来,礼王妃,让我看看,你哪支簪子歪了,我帮你正正。” 君和公主娇笑着,左右掂量着韩墨儿。 “好像是白玉兰这支,那就劳烦公主了。”韩墨儿心中万千之感,却半丝也没带到面上。 “你!还真敢支使本公主!” 君和公主眯起眼睛,凑到韩墨儿身前低声说,“我看哪支也没歪,倒是你嘴歪眼斜入不得礼王的眼。” “可能。”韩墨儿笑容依旧,让君和公主的狠话似打在棉花上。 “墨儿表妹还是这般有趣。” 一个轻佻的男音响起,韩墨儿猛然抬头,看见陆晚舟已经站在了君和公主身后。 “哦,真是失礼,现在不能称墨儿表妹了,应该称礼王妃了。” 陆晚舟端着酒杯轻笑着,眼神在韩墨儿身上来回流连。 韩墨儿皱起了眉,陆晚舟的语气与眼神都让她恶心。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毕丹国的使臣,此番回到大历朝又不知存了什么样的目的,韩墨儿只得应付几句,以待事态发展。 “哦,原来是陆表哥,好久不见。”韩墨儿慵懒地站起身来。 “是好久不见了,自上次张府一别,你我已有小一年未见,今日再见真是物是人非,墨儿表妹都成了礼王妃,样貌更是天差地别,若不是别人指引,我还真不敢相认啊。” 陆晚舟的黏腻的眼神在韩墨儿身上又走了一圈,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道:“若早知墨儿表妹如此美艳,当初我也不会弃了你选了韩嫣儿,我让你当傻子一样玩弄了一番,好玩吗?你还让齐子睿将我送到了南洋,怎么样,是不是没想过我还会回来?我告诉你韩墨儿你欠了我的,你们韩府欠了我的都得给我还回来,连本带利的给我还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2章 重新认识一下礼王 听着耳边陆晚舟阴鸷的言语,韩墨儿沉默了片刻。 随即轻轻笑了一下,娇俏地说到:“陆表哥说得这些,本王妃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怕是我刚刚水酒喝得有点多了,已经有些醉了,抱歉。” “是啊,如今墨儿表妹身份贵重,都当上礼王妃了,听不懂也是正常的,可是…”他又靠近了一步,“这礼王妃是你费尽心思当上的,不过能当几天就不好说了,我劝你事先给自己找找退路,也免得从高处跌下来下场凄凉,好在你现在有一副好皮囊,我呢也就发发善心,哪天你这礼王妃的位子坐不住了,便来找我,我怎么也能在后院给你留一个侍妾的位置,哈哈哈。” 韩墨儿也笑:“本王妃心中自有计较,就不劳陆表哥费心了。” 两人正在打着机锋,就感到有一片阴影压了下来。 韩墨儿转头看去,见是尉迟轩从殿外回来。 他的眼神落在自己与陆晚舟身上,像幽深的潭水一样悒郁不明。 陆晚舟并未与韩墨儿拉开距离,笑着看向尉迟轩,神情略带不屑的见了礼:“见过礼王殿下。” 尉迟轩头都没点一下,便坐在了位子上,捏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 完全的忽视。 陆晚舟升起了几分恼怒,这让他又想起来自己原来在都城时不得众人尊重礼遇的境遇。 他面上的笑又深了些:“我与墨儿…哦,不,应是与礼王妃多日未见便多聊了几句,想起我们曾经的那份过往,真是令人怀念啊,是不是墨儿表妹?” 韩墨儿微笑不语,自尉迟轩进来,她心中的悲凉又起,已经没了应付陆晚舟的力气。 “对啊,我也听陆大人常常提起与韩府的小姐们的关系很好,尤其是与礼王妃关系更为亲密,听说你们差一点就结为夫妻了呢,是不是这样啊,礼王妃?”君和公主娇笑连连,似是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君和公主应是听错了。”韩墨儿平淡的回复。 “是吗?是我听错了?” 君和公主又委身坐在了尉迟轩身侧,“那就当我听错了,呵呵呵。” “礼王,你帮我寻寻那纤石先生可好,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寻啊?” 君和公主委委屈屈的说,见尉迟轩低垂着眼目,她将手搭在他的臂上,前后拉扯着撒娇,“好不好吗,好不好吗,帮我找找。” 好似刚刚还在尉迟轩耳边说着阴狠之语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我让家丁去寻,寻到了派人告诉你。”尉迟轩冷声说。 虽然冷言冷语,不过能应下自己的请求,这已经让君和公主十分意外了。 她面上极其张扬,对着韩墨儿的方向大声地说到:“那就谢谢礼王了,我等你的消息了,呵呵呵。” 韩墨儿心中淤滞。 她敛了神色,心中嗤笑了一声。 什么身世凄苦、孑然孤独,什么冰封寒凉,不近女色,自己原来给尉迟轩加了太多层的滤镜,设了一个过于夸张的人设。 如今看来都是自己目有偏差、心有偏爱,才错得离谱! 今当纠偏固正,重新认识一下尉迟轩了。 韩墨儿不再多言,直至宴罢。 此番也未让韩墨儿找到给齐子睿送信的机会。 她回到王府,将自己关在屋中,蜷于一处、神情呆滞、一语不发,茶饭不思。 三日过去,雪后初晴,韩墨儿终于晃过神来。 她看着白炙的日光,长舒了一口气。 重获新生! 是的,韩墨儿用三日哀悼了自己短暂的感情。 那么令人心动、令人陶醉,靡艳又炽热的感情。 她将日子用利刃切开,以前的是不可否认的美好,以后的是清清明明的彻悟。 谁也别侵扰谁,谁也别否认谁。 以前与今后,对于韩墨儿来说,都是自己的经历。 她不想给哪段时光盖上错误的图章。 三日后的清晨,韩墨儿梳洗妥当之后,看着战战兢兢摆饭的小丫鬟,笑着说:“都撤下去。” “啊?王妃,你又不吃啊,你多少吃点,不然曹公公又该训我们了。”小丫鬟委屈地说到。 “我吃,今天定不让你们挨训,不过我想吃些自己做的饭菜,你去帮我备些料。”韩墨儿温和地说到。 “啊,行,王妃你需要什么我现在就去大厨房拿来。”小丫鬟雀跃地说到。 两个小丫鬟原本是园子里洒扫的三等丫鬟,平常很少能见到礼王妃。 虽然见得少,但也不是没受过礼王妃恩惠。 礼王妃掌事之后,王府中每人每月有三天休假。 可以回家探亲或是外出游玩。 谁的本家如果遇上婚丧嫁娶,都可以申请休假。 不但有假可休,还有礼金可拿。 王妃每季都会给本家中有年迈父母的下人赏赐棉布和糖盐,让他们尽一份孝心。 最令她们暖心的是,府中每个女子小日子的时候还可以得到半斤红糖和两样糕点。 这让其他府中的丫鬟、仆妇羡慕不已。 小丫鬟虽然不知王妃因何被囚禁于此,但仍感念其恩惠。 见王妃不思饮食,一日日消瘦下去,心中十分不忍。 今日见王妃终于对吃饭起了兴致,小丫鬟连跑带颠的来到了大厨房。 大厨房的掌事一听是王妃要起火做饭,连忙令人准备食材,这几天送去王妃院子的吃食,基本没怎么动就被送回来,可愁坏了大伙。 没多大一会儿,小丫鬟就挎着筐回了韩墨儿院子。 韩墨儿在小厨房生活做饭、爆油炝锅,香味传出好远。 就这样一连多日,韩墨儿日日早中晚三顿不落的埋火做饭,最近几日还加了夜宵,吃得两个小丫鬟和一个洒扫的婆子红光面面、神采奕奕,着实胖了一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3章 我的爱情死于雪夜 今夜,韩墨儿又做了夜宵。 她将冰糖熬化,用勺子顺时针慢慢轻搅糖汁将其变稠,直至糖色变深,然后倒入事前炸好地瓜块翻匀。 一道拔丝地瓜便轻松做好了。 韩墨儿端着夜宵出了小厨房,就听见房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女山匪,你这日日烟熏火燎的做饭,香味传遍阖府,是想让尉迟想念你的佳肴,然后回心转意?” 韩墨儿于暗处露出了一个诡谲的微笑,心中暗道:非也,日日做这浓香重味之菜肴,为的就是等你上钩。 这不,鱼儿咬钩了。 她走出暗处,仰头而笑:“要不,风少侠先尝尝这拔丝地瓜,一会冷了就拔不出丝了。” “拔丝?拔什么丝?”风展行往前探头,看了看韩墨儿手中端着的盘子。 “拔糖丝。” “哦,那我先尝尝。” 风展行一个旋身利落而下,顷刻夺了韩墨儿的盘子,脚一点地又回到了房顶。 “好烫,欸,真有丝啊,欸欸,断了。”风展行直接上手,抓起一块放入口中。 “好吃吗?”韩墨儿仰着头问。 “唔~还行,凑合。” 风展行一会的功夫已经塞到嘴里四五块,支吾的说到,“女山匪,你和尉迟真掰了?” “嗯,掰了。”韩墨儿无所谓的耸耸肩。 风展行唆了一口手上的糖,默了一会才问道:“为何啊?” “你也不知道吗?”韩墨儿有点吃惊。 “不知,”风展行在屋脊上翘起来二郎腿,“我前日外出回来,才知道你们掰了,问尉迟也不说,问急了还酸脸子。啧,好像谁愿意问似的,你们俩掰了我最高兴,不用天天看着你们秀恩爱,两个人一起虐我。” 韩墨儿无语,做了这么多日吃食,就是为了引来风展行。 还以为风展行颇具定力,为朋友不受诱惑,哪里知道他是没在府里。 才回来第二日便被引了过来,哪有半分定力。 “咱们不提这些不虞之事可好,你多吃点,冷了就真的不好吃了。”韩墨儿依旧仰着头说到。 风展行看了一眼全无愁容的韩墨儿,心中又想想尉迟轩的落落寡欢,着实气了起来。 他向口中又塞了几块:“你是不是偷人了?尉迟才把你关起来。” “风少侠慢些吃,别噎着。”韩墨儿关心的说道。 “你,你这个女山匪真是没长心,原来我劝尉迟别对你动心,别对你动心,他还不听,现在自食其果了。”风展行用力地嚼着口中酥脆的地瓜愤恨地说到。 韩墨儿一怔,半响无语,随后翻起眼睛看向风展行:“礼王高高在上,如神邸一般,怎么会动心呢,哦对,也会动心,对那些撒娇卖乖的女人都会动心,就看动心的时间长短了,如我这般不到一年,不知是长是短?” “你…”风展行皱起眉头,怎么感觉两个人都有怨气呢,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啊,弄得这么复杂。 忽然,他的口中嚼到了一个异物,吐出一看,是一个裹在蜡油中的纸团。 风展行挑挑眉,将纸团在手中揉了揉。 他知道这院子的左右都是尉迟轩的暗卫,若他当面问韩墨儿这纸团为何物,半刻过后尉迟轩就会得知此事。 这韩墨儿在耍什么花招? “女山匪,我与尉迟是什么关系你知道?过命的交情你懂吗?你今夜如此嚣张妄为就不怕告诉他?” 风展行明面是说刚刚韩墨儿那几句大不敬的言辞,暗地则是指她竟利用自己传递消息。 “自然知道你们的关系,知道你定不会害他,也请你相信,我亦如此。” 韩墨儿神情稍有落寞,“往事虽过,曾经赤城却是事实,我韩墨儿怨他、恨他,但绝不害他,这也算我的最后坚守。今夜风少侠若给我留几分情面,我日后可能会少恨他几分。不过一切皆由风少侠定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接受。” 风展行捏着手中的纸团,思忖了一会,复又问道:“你真不知尉迟为何如此待你?” 韩墨儿笑了,话却说得咬牙切齿:“我也很想知道,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一个能够撑起如此待我的理由!” 风展行打了个寒颤,觉得如果寻不到这样一个理由,女山匪大概能把尉迟轩生吞活剥或是徒手撕了。 他不想在此地多留,便打起来哈哈:“啊哈哈,啊,这菜也冷了,也拔不出丝了,我走了,走了,不用送了。” 说着身影便隐于黑幕之中。 韩墨儿搓搓手,捂了捂已经冻红的耳朵,她将希望寄托与风展行身上,也是不得已之事。 她的身边没有自己人,礼王府里里外外暗卫无数,想送出消息比登天都难。 所以她只能赌,赌疏狂不羁的风展行能有识人之明,能信自己一次,或者能以为尉迟轩对自己还有旧情,愿意从中调和。 不管他如何行事,只要能打破现在的僵局即可。 僵局破了,自己或许还可能从中寻到机会脱困。 如若不然,怕是要一直被困到尉迟重与尉迟轩拿自己为质,要挟齐子睿的时候。 待到那时,自己并没有向嘉惠帝言明齐子睿的立场,齐子睿也一定会方寸大乱,被人带入万丈深渊。 永远没有翻身的余地,成为千古罪人。 下雪了,一直守在耳房中的小丫鬟拿着大氅怯懦地给韩墨儿披上。 韩墨儿拍了拍她的手,道了句多谢。 她看着漫天雪花问小丫鬟:“喜欢下雪吗?” 小丫鬟沉默了一会才磕磕绊绊地回答:“不喜欢,我娘就是大雪天冻死的。” 韩墨儿转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我也不喜欢。” 小丫鬟忘了害怕抬头问她:“为什么?王妃的娘也是雪夜死的?” 韩墨儿笑出声,依旧温和的说:“不是,我的爱情死于雪夜。” 见小丫鬟面露疑惑。 韩墨儿牵了她的手,扬声说道:“不想这些烦心事了,走,回屋,咱们吃坚果喝米酒好不好?” “好!” 小丫头一蹦一跳的欢呼,令寒冷的雪夜也升起了几分欢愉。 (有读者反馈礼王和韩墨儿甜了两章,就开虐了,实在是不开心。放心放心,我这里是虐中带甜,虐后齁甜。两个人误会解开后,日常撒狗粮,就看你招架得住招架不住了。在此谢谢亲们的关注和喜爱,以及提给我的宝贵意见,在这里一并谢谢。这本书完全按照本心而写,没有融合任何网络小说的写作技巧,以至于前三章铺陈了大量的背景介绍,很多人都是在第二章和第三章弃文的,这是我的不懂网络小说写作技巧的失误,但也感谢坚持下来的你们,有你们的支持与鼓励,我会加倍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4章 风少侠的两难之境 次日,风展行歪歪扭扭地坐在博雅斋嗑瓜子。 “欸,我都来半个时辰了,你一句话都没说过。” 风展行将一粒瓜子扔向尉迟轩,“那破画有什么好画的,再说了,大冬天的,你不应该画雪景吗?画什么枫叶?整张画就这诗不错,‘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啧啧,我一个不懂诗文的人都觉得不错。欸欸,你别撕啊,又抽什么疯,画了这么久怎么说撕就撕了?” 风展行瞪大了眼睛极其不解地看着尉迟轩。 见尉迟轩周身寒气,他心中叹息,成什么亲,找什么女人,原本这人就不正常现在更不正常了。 “行啊,撕了就撕了,本来画得就不怎么样。今天晚上吃什么啊?有油炸鲜奶吗?” 话一出口风展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嘴永远在脑子前面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 尉迟轩的面色更难看了,风展行又叹了一口气,成了亲的男人都这么脆弱了吗? 晚饭时候,风展行遣了屋里伺候的小厮,对曹公公也眨了眨眼睛。 曹公公心领神会,点点头退出了博雅斋。 “欸,尉迟,咱们也好久没喝酒了,今天你就陪陪我,咱们不醉不归怎么样?” 风展行拿起酒壶给尉迟轩倒了一杯。 本以为尉迟轩会拒绝,没想到他却说:“换大杯,用小杯何时会醉?” “得咧,换大杯!” 两人满上,轻撞酒杯,几杯热酒下肚,风展行话多了起来。 “尉迟,你与那女山匪是怎么回事?你这个闷葫芦不说,曹公公也不敢说,怎么的还瞒着我啊?” 风展行斜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的问道。 “不想说,你别问。” 尉迟轩满饮了一杯,不愿提及这个话题。 他不愿提一是觉得自己被人设计实在痴蠢。 而最重要的是他心中不愿让人觉得韩墨儿此前待他种种甜蜜皆是欺骗,尤其是让风展行这个最直接的见证者知道。 啧,风展行有些不满:“行,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不过你能不能别一天天活不起的样子,你是睥睨众生的尉迟轩啊,是赫赫有名的千山雪啊,瞧瞧现在这一天天的样子,不就是和女山匪闹矛盾了吗?屁大点事儿啊,把她吊起来打一顿,或者扔床上办了,看她还牛不牛?跟你怎么叫板!” 风展行斜睨着尉迟轩,见他对自己的话分毫未理,只是一杯杯的喝酒。 “欸,若还是不行,就休了呗,这么困着她也闹眼睛。这女山匪也忒能作,天天做饭,弄得乌烟瘴气的,哪哪都能闻到饭香味。” 嗤,尉迟轩嘴角挤出了一笑。 自己情殇至此,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韩墨儿却天天大鱼大肉开心快活。 看来陷进去真的只有自己,细作哪有感情? “你昨晚去吃她做的夜宵了?”尉迟轩又饮了一杯。 “啊,我去替你敲打敲打她,顺便吃点夜宵。”风展行声音渐小。 “她就是这样会收买人心,只要用了心,谁都逃脱不开。” 尉迟轩自嘲的笑了一下,用手指蘸了酒,在桌面上写了一个“逃”字。 风展行看着那个“逃”字,心中正在思量韩墨儿传递给他的那张纸条。 当夜他回到房中,借着烛光展开纸团看清了上面写得字。 舅舅,我定无碍,按原计划行事。 风展行知道韩墨儿的舅舅是谁,大历朝六品左采铁、柳州首富齐子睿。 这纸条分明是让自己传给齐子睿的,那么“我定无碍”什么意思? 是说她现在虽被尉迟轩囚禁在府内,但一定性命无忧吗? 那“按计划行事”这句又做何解呢?原计划是什么? 只有韩墨儿和齐子睿知道。这个计划是否会对尉迟轩不利呢? 风展行想到了昨夜站在雪中的女子。 眉目疏淡、神情平和。 她说,往事虽过,曾经赤城却是事实,我韩墨儿怨他、恨他,但绝不害他。她又说,今夜风少侠若给我留几分情面,我日后可能会少恨他几分。 应该信她吗? 替她传话,她的怨恨便会少一些吗? 风展行看着眼前失神的人,忽然觉得女山匪若是当真恨透了尉迟轩,那么尉迟轩怕是也就没救了。 过了亥时,两人饮罢,尉迟轩破天荒醉了。 醉了的尉迟轩不言不语,只是目光迷离。 他从广袖中拿出一只绣工粗糙的荷包,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认真端详了好久,正了好几次位置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风展行没眼看,费劲地将尉迟轩扶至榻上,叫来小厮伺候,便出了博雅斋。 夜色深重,一个影子鬼魅一般翻入赵国公府。 影子如电似幻,灵巧的躲过几个巡夜的护卫和主院中的暗卫,幽身闪入一个向南的院子,将一个铜风铃挂在了一扇窗子上。 影子伸手拨弄风铃,风铃清脆作响,声音在寂静的寒夜中显得格外空灵悠远。 “什么声音?”一个女声在窗内响起。 吱呀,窗子被推开。 “小姐,窗子上挂了一个风铃,什么时候挂的风铃啊?这…这可见了鬼了。” “莫要胡说。”一个清雅的声音阻止了丫鬟的话。 赵思雅披衣而起,行至窗前抬手摘下风铃。 带着寒意的风铃在她温热的手上化出了一层薄薄的水,弄得赵思雅手心湿漉漉的。 她令丫鬟点了蜡烛,在烛光下细看风铃。 风铃有些旧了,有着岁月的斑驳,灵芯上刻了一个字,是古体的“风”字。 赵思雅静默了一会,才道:“芷瞳,你回自己的房间睡,今夜不用值守了。” “这…”丫鬟有些犹豫,但知道自家小姐虽然性子平和,却也极有主见,说一不二,因而应了下来,“是。” 丫鬟退了出去。赵思雅穿了外衣,拢了拢头发,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 一刻钟后,有人轻叩窗子。 赵思雅慢慢的走至窗前,双手把上窗棂的时候微微颤抖。 她在紧张。 赵思雅少有紧张的时候。 性子自小就沉稳持重,对世事又无欲无求,没有什么事情让她十分上心,自然便没有什么值得让她紧张。 而如今,最端方守礼的赵思雅却做了最出格的举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窗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5章 跟我走吗? 窗外倒吊着个人,伸长舌头做着鬼脸。 赵思雅平静地看着面前人,转身坐回了椅子。 那吊死鬼翻身而下,从窗子利落地跳进屋来,一边关窗一边不满地道:“早知道吓不到你,就不吊着憋的头晕脑胀了,你还真是大家闺秀啊,害怕都不叫出来吗?” 来人正是浪荡不羁的风展行,也只有他能在半夜行这偷入闺阁之事。 “莫要贫嘴,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赵思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是凉的,入口苦涩,微微皱起眉。 “赵小姐,你不要总摆脸色给我看好吗,只有我娘和我未来的夫人才可以对我摆脸色。” 风展行歪歪斜斜地做到另一张椅子上,口无遮拦的说道。 赵思雅忽然觉得后悔,为何自己鬼迷心窍要放他进来。 就是让他来羞辱自己的吗? “何事?”她正襟危坐,敛起来眉目。 啧,风展行用扇子搔搔头,赵思雅的态度让他心中也涌起有一点不悦,口中的话就更没有把门的了。 “赵小姐,你穿戴不整,披头散发,是何因由让你端得如此气势,开口便如先生训弟子一般严肃?” 赵思雅确实仅着居家常服,头发也松松地束着。 被风展行明晃晃的指出,这让向来高洁雅正的赵思雅一时穷词。 赧意、怒意顿生,风展行再一次破了赵思雅的功。 “还给你,出去!” 赵思雅将铃铛往风展行怀中一掷,指着窗子下逐客令。 风铃被风展行接住,半个声音也没露。 他见赵思雅真急了,借着月光端详了好一阵,才走至她的身前,懒懒洋洋的说到:“我错了。” 见赵思雅不理,又伏到桌子上直视她的眼睛,“真的,我错了,我这张嘴说出来的话,你就别信一句,信了你就输了。别生气,是我胡说,您穿什么都有气势,想怎么训就怎么训,行不行?” 赵思雅皱眉看着眼前的无赖,再一次后悔自己今晚的所为。 风展行不知赵思雅所想,依旧犯着浑。 “欸,你见过自己羞又怒的样子吗?比你四平八稳的时候好看多了。” 虽然一室幽暗,赵思雅也觉得自己颊上有掩不住的火苗在烧。 她刚要开口逐客,风展行却先行拦住了她的话音:“别骂人,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随手挑起床边挂着的大氅,兜头给赵思雅围住,用力将她带至怀里,开了后窗一跃而出。 三两个腾转,风展行带着赵思雅在一颗高树的枝干上坐下。 赵思雅终于从大氅中挣出了头,刚要发火,往前一看便怔住了。 一片雪色,一轮弯月,星河坠落,肃穆冷寂。 雪色和月光沿着几重楼宇延伸出去,整个帝都好似冰原一片,没有边际。 这重重楼宇之中上演着多少悲欢离别、是是非非。 多少眼泪坠下,多少欲望升腾。 每个人都陷在自己的生活中,都在意着自己的悲喜,计较着自己的得失。 殊不知只要换个角度看看这世间,就会发现一切得失悲欢皆为庸人自扰。 亘古不变的只有永不坠落的日月和周而复始的四季时光。 赵思雅静默了好久之后轻声说了声谢谢。 “不谢。” 风展行依旧松松地拢着赵思雅,看着她平静的眸子,牵起嘴角笑了。 “知道你爱看这样的景色,刚刚踩了点,你家的护卫和暗卫都寻不到这里来。” 赵思雅也笑了,伸手讨要:“拿来。” “什么啊?”风展行拉着长音故作不知。 “风铃。” “哦,不是不要了吗,欸,给给,你立起眼睛我就害怕,给你就是了。” 风展行将怀中的风铃拿来出来递给赵思雅,半响又说了句,“好好留着,可是随我经过三山五湖之风的物件,风起铃动时便算是你也去过了,沐风栉雨,潇洒恣意。” 赵思雅摩挲着风铃,良久才回了一句:“多谢。” 风展行低咳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我来找你确实有事,不过最主要的是给你送风铃。” 赵思雅压下心中异常的情愫问道:“何事?” “就是,女山匪被尉迟轩圈了起来,两人好像闹了矛盾。” “什么?”赵思雅惊讶。 “你也别急,女山匪现在吃得香睡得沉,一点都没受影响。我看两个人还有感情,可能是存在什么误会。昨日,女山匪骗我去吃东西,在东西中夹了一个纸条让我传信给他的舅舅,我有些犯难,不知应不应该信任韩墨儿。” “为何不信?” 赵思雅从最初的惊讶已经转至平静,她问风展行,等待他的回答。 “因为我了解尉迟轩,他做的决定从无差错。”风展行答道。 “既然如此,你便不会犹豫犯难,也不会来问我。如今犯了难,可见即便你觉得尉迟轩不会错,但也仍觉得韩墨儿可信。” “是啊,昨夜女山匪看起来太像好人了,虽然她原来很不像好人。”风展行倚了树干,长叹了一声。 “你若帮墨儿送信,他们的矛盾会因此升级吗?”赵思雅问。 “可能会,但也可能会降级,女山匪说了如果我帮她送了信,她对尉迟轩的恨会减轻不少。” “那就送,你不送,两人也难以和好,你若送了信,说不定还会化解矛盾,何乐而不为呢?”赵思雅理性的分析着利弊。 “也是。不过,我就怕我贸然行事,会害了尉迟轩。”风展行还是有些犹豫。 “尉迟轩如今是希望与墨儿和好,还是对墨儿莫然不顾亦或恨之入骨?” “这…”风展行想了想这几日尉迟轩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的回答,“自是想和那女山匪和好如初。” “那就听墨儿的,她不会加害尉迟轩的,相信我。”赵思雅语气平稳,令人信服。 “行,就听你的,我一会就往齐府跑一趟。”风展行做了决定。 赵思雅心中一松,暗道,墨儿,我只能帮你到如此了,此后之事便要你自己努力了。 “有些冷了,回。” 赵思雅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到。 “嗯,行,回。” 风展行看着赵思雅的侧脸,嘴唇张合几次,也没说出一言。 他将赵思雅拢在怀中,几个翻转又原路带了回来,将她轻轻地放在窗子里面。 两人一个窗里、一个窗外,一处温暖,一处寒凉。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回,还要去齐府送信呢。”赵思雅说到。 “好,这就走了。” 赵思雅露出一个微笑,双手将窗子慢慢地关上。 就在窗子马上就要关严的时候,一只手把住了窗框,奋力推开了一条缝隙。 “跟我走吗?”风展行问。 赵思雅蓦地抬头,直视风展行。 片刻之后,又微微低下头,逼走了眼中的泪水,平和淡然的说到:“不能走,我有我的责任。” 她掰开窗子上的手,用力的将窗子关上。 眼前不见了那个潇洒俊逸的男子,才任由泪水决堤而下。 这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放任。 也是最后一次。 窗前的身影站了好久,直至天色微亮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6章 手握金牌? 坐落南城的红铸别院为一个方正典雅的三进院落。 此时别院门口站着两个身穿异族服饰的高壮汉子,腰配错金刀守门而立。 再往里走,第一进院子为主人待客之用,此时屋中坐着几个异族男子摇扇品茶谈天说地; 第二进院子是主人的寝室,几个小丫鬟忙里忙外正收拾着用度; 过了垂花门就是第三进院子了,这里有几间客房。 此时院中空无一人,只有几声黏腻的呻吟从一间紧闭的房门中传出来。 “下去。” 不过片刻女声就转为冰冷,甚至有点厌恶的命令道。 幔帐中晃动了一番,君和公主披衣而出。 她身上仅松松垮垮地套了件外衣,赤着双足缓步行至茶桌前扭着腰坐在椅子上,伸手将一个烟袋锅拿起。 床上的男子急忙爬起来,拿了火石给君和公主点了烟袋。 此人皮肤白皙、眉目俊秀,只是脸上有明显的疲态。 正是陆晚舟。 “瞧你那德行,真是没用。” 君和公主吸了口烟袋,斜眼不满地瞟了一眼陆晚舟。 “嘿嘿,这不…这不是这几天侍候公主有点频繁了吗?将养…将养几天就好了。” 陆晚舟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转到椅子后面给君和公主揉肩。 嗤,君和公主翻了个白眼,才懒洋洋的道:“你不是回来复仇的吗?不是要找韩氏的麻烦吗?怎么也不见你动作啊?” 一年前,陆晚舟在一艘商船的甲板上醒来。 刺目的阳光,耳边汹涌的波涛声让他觉出异样。 一个骨碌翻起看向远处,陆晚舟傻了。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哪里还有大历朝的半分影子。 陆晚舟疯了,他疯狂大叫要回大历朝,而船上无人理他。 最后陆晚舟因吵闹不休让船夫绑上手脚揍了一顿才消停下来。 一路到了南洋。 起先陆晚舟想乘船返回大历朝,谁知竟有人暗中监视着他的动向。 只要他靠近乘船码头,就会有人现身阻止。 阻止之人挂刀佩剑,凶神恶煞,陆晚舟自是不敢与之抗衡。 正当陆晚舟生无可恋之时,被南洋最大的国家毕丹国的五公主君和公主一眼看中,带回府中成了入幕之宾。 陆晚舟样貌俊秀、心思灵透,侍候人也有些本事,很快就成为君和公主眼前的红人。 他发现只要将君和公主侍候好,在毕丹国就可以横行无忌。 加之,陆晚舟还算有些才华。 近些年毕丹国也兴起了尚文之风,但大成者少之又少。 所以他在一众学者中便显得才华出众,颂扬追随者众多。 让陆晚舟志得意满,十分飘飘然,都淡了返回大历朝的心思,自然也再没见过暗中监视他的那个人。 直到君和公主出使大历朝,给他寻了个闲散的官职,打算带他同往。 他才想起自己的旧恨,派人去码头查探了一番才知道是韩墨儿的舅舅齐子睿下的命令,绝不允许他乘船返回大历朝。 陆晚舟自以为已成了气候,回到大历朝便能整治韩墨儿和韩府众人。 还能在那些原来看不起自己的旧识面前耀武扬威。 因而欣然同往,回了大历朝。 “原本回来是想找几个人把那个死胖子劫了,轮了之后再光着身子推到大街上,让她羞愤自尽,肯定大快人心。谁知道一回来那个韩墨儿竟然成了礼王妃,要对她动手就不那么容易了。” 陆晚舟心中愤恨,手上的劲儿就用得有些大了。 “哎呦!”君和公主转身给了陆晚舟一个嘴巴,“干什么呢!” 陆晚舟捂着脸赔礼,谄媚的就如同一条哈巴狗。 君和公主发够了脾气,继续吸起了烟袋。 “哼,是礼王妃又如何?这个礼王妃我看着着实不顺眼,你不动她,我也是要动的。” 君和公主吐出了一口白烟娇笑着说:“呵呵,我与礼王一年多未见,对他的心思早就淡了,没想到再一见面,这个礼王啊,还是那么可人心,让人惦念的抓心挠肝的,我若不将这个大历朝第一美男子收入帐中,肯定会死不瞑目的呵呵呵。” 陆晚舟眼中闪过一道光,他将手又搭在君和公主的肩上揉捏。 “可是现在礼王已经娶亲了啊,看礼王那性子肯定是不会与人…暗通款曲,公主,这不是一件好办的事啊。” “确实不易。”君和公主眼中寒光一闪,“原来我用过财、用过色,许过权力,承诺过地位,但都没有打动他,你知道吗?我还给他下过药,chun药。” “chun药?怎么样?还没得手吗?”陆晚舟问。 “没有,他太过警觉了,好像早就知道那酒有问题似的,任凭我怎样劝说,就是一口不动啊。” 君和公主叹了口气,随即眼中又闪现异样的神采:“不过他越是如此,我就越是对他有兴趣,尉迟轩,他迟早是我的掌中之物!哼,既然尉迟轩是块又臭又硬不开窍的石头,那我就找能开窍的人光明正大的把尉迟轩抢过来!” “尉迟轩虽然无权无势,又不得嘉惠帝喜爱,但怎么说也是正经王爷,公主要如何行事?” “你说为何我在这大历朝所受礼遇,比其他国家的皇子皇孙要高上甚多?还不是我们毕丹国强大,近些年,我们和大历朝在边境时有摩擦,大历朝的军队吃了多少亏?死了多少人?大历朝一直不敢与我们正面宣战,还不是忌惮我们的强军铁骑和战无不胜的水师?所以,一个无用的王爷罢了,只要我向嘉惠帝许以好处,他还不是会乖乖地将他送到我的手上。” “好处?什么好处能让嘉惠帝乖乖送上礼王?”陆晚舟不解。 “我手上有一张金牌。” 君和公主自得的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7章 相互探听 “金牌?” “是啊,金牌,”君和公主向后靠在陆晚舟胸前,陆晚舟马上俯下身子,递上耳朵,“我父王亲手写的与大历朝休战三年的书信。” “什么?”陆晚舟大惊,“国主为何要写这样的书信?” 君和公主不悦,翻了一眼陆晚舟:“是何原因就不是你能过问的了。这封休战书呢,本是两个皇子大婚,我毕丹国的最重要的贺礼,既然这贺礼早晚都要送,还不如让它发挥最大的价值。” 陆晚舟思量一番君和公主的话,觉得以她手中这张金牌,此事倒是有了几分胜算。 不过转而他又心生担忧:“即便如此,礼王身负皇族血脉,没有一个得当的名头,嘉惠帝也不会同意此事的。” “只要礼王够听话,以他那张脸,我也是可以赏他个驸马当当的,嘉惠帝若是同意将礼王送给我做驸马,这便是和亲,都结为姻亲了自然要和平相处哈哈哈。” 陆晚舟将君和公主的话琢磨了一番才道:“只是这礼王现在已经成亲了,大历朝重规制,就算嘉惠帝愿意把礼王拱手相送,也要顾及礼制、面子,以及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你怎么就会泼冷水!你不是足智多谋吗?你的那些花花肠子呢?信誓旦旦说回来要收拾韩墨儿,见人家是礼王妃就怂了,没用的东西!” 君和公主将烟袋锅掷到桌上,气愤地说到。 陆晚舟眼睛一转,绕过椅子给君和公主又续上了一袋烟。 “公主莫恼,现在韩墨儿是礼王妃,你要得到礼王,我要整治韩墨儿其实就是一件事,我有个办法,能让韩墨儿输的颜面尽失,让公主您赢得万人颂扬,公主可愿一试?” 君和公主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伸手在陆晚舟胸口摸了一把。 “我的大才子,就知道你有办法。” 两人又搂到了一起,激烈地热吻起来。 尉迟轩手中拿着刚刚从信鸽身上取下的纸条,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这是自前皇长子尉迟重从皇家别院逃脱之后第一次与他联系。 纸条上指示让他拉拢统管西南十三郡的六品左采铁齐子睿,使其暗中为尉迟重提供铁器,以备起事之用。 齐子睿,韩墨儿的舅舅。 不仅为朝廷命官,还为柳州首富。 产业遍布大历朝各地,手中有一间分号众多的书局,而新建的消息买卖机构零柒阁与这间书局有秘密来往。 通过零柒阁所收集到的有关朝局的消息又都送到了韩墨儿手中。 看来齐子睿与韩墨儿站的是同一阵营。 齐子睿实权在握,尉迟重想要拉拢,尉迟景难道不想?其他势力难道不想? 如今,尉迟重为一方势力,齐子睿和韩墨儿身后有一方势力,还有很多尚不明朗的势力可能也已参与到铁器的争夺之中。 只要守着齐子睿和韩墨儿,便能看清各方势力的走势,掌握全局的动向。 有利于朝廷一举歼灭各方势力,这是一条捷径。 尉迟轩将手中的纸条攥皱,心中苦涩又起。 韩墨儿,难道你我真的要兵戎相向了吗? 在这阴冷肮脏的污水中一决高下,直到胜负已分、生死已决,才能停手吗? 到那时,不管你我谁成了刀下亡魂,还会不会留下几分情谊,以期来世携手同行,不再为敌? “来人。”半响之后尉迟轩才收起心绪,招来一个暗探,“去查齐子睿,查他的产业,与谁来往过密,最近都见了什么人,速查。” “是。”暗探应下,退身而走。 “回来,”尉迟轩唤回暗探,顿了顿才说,“查王妃,所有一切都给本王查清楚。” 正在接受调查的齐子睿也蹙着眉头拿着一个小纸条翻来覆去的看。 前天夜里有人给他送来了这张纸条、 那人坐在他的床前,翻手就点了谭氏的穴道,让其昏睡了过去。 然后黑衣人看向自己说到:“你和女山匪有什么计划啊?” 齐子睿心中怕的要命,脸上却是好汉一条:“什么女山匪?” “哦,就是韩墨儿。”遮了面的黑衣人说。 “墨儿?墨儿怎么了,你把墨儿怎么了?” 齐子睿急了,声音大了起来,惊了四处的暗卫。 啧,黑衣人不悦地咂舌:“我他妈也没有恶意,你乱喊什么?”随即就和闯入屋中的暗卫纠缠打斗在一起。 黑衣人武功高超,明显占了优势。 但架不住齐子睿暗卫、护院一大堆,双拳难敌好多手。 黑衣人只能败走,走之前还不忘骂骂咧咧。 “我他妈给女山匪带个信还不得好,回去不给我罢十六道的全席宴我决不饶她。”跳窗而走的时候,甩过来一个纸团,直直打在齐子睿脸上,“韩墨儿给你的。” 黑衣人说完这话就顺窗跃上屋脊,几个暗卫追在后面,终究也没追上,只得无奈而返。 纸条上是韩墨儿的字迹,左下角的空白处还画了一支梅花,那是他们联系的特殊暗号。 纸条上的话齐子睿反复琢磨、仔细推敲,觉得韩墨儿应是身陷险境,是谁囚禁了她? 礼王吗?因何被囚禁? 难道是墨儿劝说礼王不成,反受其禁? 种种猜测让齐子睿坐立难安,恨不得马上冲去礼王府一探究竟。 但韩墨儿在纸条上却说她定无事,不让自己参与其中。 齐子睿知道自己应该听从韩墨儿的。 他们一同度过了多少险境,她从来都会凭借才智化险为夷。 可是如今此事关系到性命安危,齐子睿有些犹豫。 思前想后,他让夫人谭氏做了些年春节敬拜神佛的喜饼给韩墨儿送去,以此探探风声。 不过一个时辰,谭氏回返:“王府的公公说墨儿进宫了,恐怕要在宫中用过晚宴才会回府,所以我便回来。” 齐子睿听后默不作声,他在心中思忖,还能进出皇宫,看来墨儿目前境遇尚可,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要过多生事,以免因不了解内情坏了墨儿谋划。 他召来府中最好的高手,让他们日夜守在礼王府附近,严密掌握礼王夫妇的动向,随时向他来报。 尉迟轩与齐子睿放出了大量暗探探听对方消息,又同时得到了有人在打探自己的消息。 尉迟轩挑起一眉问道:“王府周围有几人?” “王府周围有四人,都算得上高手,其中有一人曾给翠柳传递过消息。”暗探答道,“咱们放出去的人中也有被齐府护卫看出端倪的,现在齐府的下人们都三缄其口,打探不出什么。齐府的暗探和暗卫,在这都城之中,除了皇家养的那些,是咱们见过的最专业的了。” 令暗探没想到的是,说完这句话尉迟轩竟然笑了一下,笑中带着浓浓的自嘲。 他惶恐地低下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他哪里知道,尉迟轩心中只是在想,这韩墨儿确实能耐,做什么事情都有章法。 偷情窃心也是一样,徐徐图之,最后攻城略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8章 再起风波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君和公主到访。 尉迟轩冷下脸子,说了句:“曹公公去应付,就说我不在。” 曹公公应对此事早有经验,堆着笑将君和公主迎进正厅。 茶点果盘摆了一桌子,东拉西扯谈天说地,弄得君和直不耐烦。 “曹公公,你说礼王不在,可我得知他刚刚外出回府,怎么不到两刻钟就又离府了?” “正是,年关将近,王爷事多,应酬也多。”曹公公回复到。 “呦,礼王一个闲散王爷,也会事多?他去哪里应酬了,本公主去找他。” 君和公主最烦面热心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曹公公。 以往她在曹公公这里没少吃暗亏。 要不是这个老东西深居简出,她早就想给他点苦头尝尝。 “这个老奴不知。”曹公公毕恭毕敬的答道。 “行,我就当你不知。以往礼王不在府中,你来待客也算合规制,但是今年你们礼王成亲了,怎么也轮不到你了,你们王妃呢?难道她不应该出来待客吗?” 君和公主撂下了茶杯,沉下了脸:“难道这就是你们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 呵呵呵,曹公公又笑出一脸褶子:“君和公主是贵客,王爷和王妃若在府中一定会亲自招待,哪能轮的上老奴,实在是他们不在府中,都出府了。” “是不是你也会说不知你们王妃去了哪里啊?”君和公主悠悠地问道。 “正是,王妃是同王爷一同出的门,乘得一辆马车,有说有笑的一同去赴宴了。” “那我今天就坐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倒是要问问他们去了哪里赴宴?”君和公主咬牙切齿的说到。 “那老奴再给公主换壶热茶,添几份点心,公主用一点吃食,等得也不那么枯燥了不是。” 曹公公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添东西,足足念了七八样点心名字,大有让君和公主等死在这里的架势。 君和公主气得七窍生烟,蓦地站起身来:“不必了,我还有要事,谁有功夫在这里消磨,等礼王回来,曹公公别忘了提醒礼王,上次宫宴上他应下帮我找纤石先生可别忘了,不然我可要日日登门来问了。” 说完此话,君和公主便头也不回的出了王府。 曹公公看着一桌子点心摇了摇头,吩咐小厮撤了下去。 尉迟轩这阵子皱眉的次数比他过往岁月的总和都多。 现下他蹙着眉同曹公公说:“不用理睬君和公主之言。” “如若她拿着让王爷寻找纤石先生为借口,日日来府上骚扰如何是好,以君和公主的为人也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曹公公不无担心的说到。 尉迟轩心中暗叹了句:自作孽。 当日宫宴他见韩墨儿与她那个表哥举止亲密便生了醋意,一时荒唐竟然想报复回去。 便任由君和公主靠近,还应下帮她寻找纤石先生。 现在看来没气到韩墨儿不说,还给自己找了一身麻烦。 思及自己的愚蠢行径,尉迟轩动了怒:“令人去找,找到了便将那个什么先生捆到君和公主的府上。” 曹公公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王爷竟然说‘那个什么先生’。 他在礼王身边十几年,从没听过王爷有过这种言辞表述。 那个高高在上、游刃有余、气度风采俱佳的礼王在与王妃闹掰之后,越发不似从前了。 怎么说呢,脾气就像是随身带着。 一遇到与王妃相关的一切事务,就从暗袖中掏出来,炸得噼啪作响,那叫一个灿烂。 曹公公缩了缩脖子,赶紧点头诺诺的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大历朝也有小年,设在春节的前二十天,自小年开始便正式拉开了节庆大幕。 每年此时朝廷都会在宫门前搭起两人高的巨大演绎台。 在小年夜由宫廷乐班为百姓献上开年大赏。 那些平日里只为皇上皇后、王公贵族献艺的舞姬和伶人都会登上高台。 舞霓裳、歌羽衣,唱上些歌功颂德的赞歌,奏一曲太平盛世的乐曲。 皇子皇孙再露个面,借此以表与民同乐,祈求国泰民安。 小年夜后,这个高台便为民所用。 民间的技艺杂耍、歌舞乐班都可上台一展技艺。 如果技精艺佳便会收获叫好声不断,赏钱自然也丰足。 韩墨儿乘坐马车经过高台之时,皇家乐班已经开始演奏。 台下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只有这条同往宫中的官道由士兵把守,才得以畅通无阻。 今夜是小年夜,嘉惠帝设宴广邀皇亲国戚、重臣要员、番邦邻国使臣共度佳节,共享喜乐。 韩墨儿随同尉迟轩进宫,一路上都在感叹这将是个无趣的夜晚。 入宴,分席而坐。 因今日所宴之人颇多,韩墨儿与尉迟轩共用一席,离得极近。 尉迟轩正襟危坐,韩墨儿却略显慵懒。 她表情疏淡,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今晚宴上用得是什么酒。 君和公主和陆晚舟自然也在席中。 君和公主今日化了毕丹国古老的女巫妆。 眼角轻挑,眼下一颗红泪,配上性感的红唇,神秘、魅惑、妖娆。 她穿着大红的衣裙,层层曼曼的纱裙如袅雾一般朦胧轻柔。 绦顺丝滑垂坠于脚下,勾勒出美好的身姿。 犹如美艳的妖姬,正等着痴迷的男人臣服于裙下。 然后被她吸魂夺魄、生吞活剥。 陆晚舟一袭白衫加身,一柄名仕扇在手,衣饰皆不是俗物。 端得风流俊逸,翩翩佳公子之姿。 韩墨儿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个君和公主今夜不知还要如何缠着尉迟轩,等她过来,自己便去更衣,没半个时辰绝不回返。 给你们留足时间郎情蜜意、你侬我侬。 打定了主意,韩墨儿便只顾饮酒。 宴上恭维客套的惺惺作态也好,争权夺利的句句机锋也罢,皆与她无关。 今日宴饮之酒为花月白。 名字清清雅雅,却颇有后劲。 韩墨儿这些日子心神不宁一直睡眠不佳。 现在饮了酒便生了困意,她由着性子趴在桌子上小憩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9章 我要礼王! 再一睁眼,是被掌声所扰。 君和公主一舞已罢,脸颊上还有舞动过后的红晕。 她站在大殿中央收获着掌声,自得看向尉迟轩那席。 竟发现韩墨儿刚从桌上起身,满脸皆是睡梦过后的残痕与迷蒙。 君和公主怒从衷起,她扭着胯走向韩墨儿,边走边说道: “礼王殿下是冰清玉粹的人物,能与之相配想来礼王妃也定是多才多艺,不若礼王妃也来助助兴?歌舞一曲?” 韩墨儿用指尖挑了挑眼尾,将睡意压了下去,撅起嘴来回到:“不行,我家王爷不许。” 君和公主被她的话弄的一怔,随即心中又添了几分怒意。 这韩墨儿还真会甩锅。 大历朝妻以夫为天,此言一出便是礼王不许,并不是她无才蠢笨,可当真是会耍小聪明。 自己若是去问礼王允许与否就是傻子,大历朝哪个男子会主动让自己的夫人在人前献艺? 君和公主眼神阴鸷,凝视韩墨儿一会蓦地粲然一笑。 韩墨儿见此笑容暗叫了不好,厄运临头的感觉。 君和公主转身看向嘉惠帝,笑意盈盈的说到:“皇上,尤闇今日有个不情之请。” 韩墨儿真想上去替嘉惠帝回答,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免开尊口。 “有何为难的,君和公主但说无妨。” 嘉惠帝不是韩墨儿肚中蛔虫,所言南辕北辙。 “我们毕丹国的姑娘,喜欢的东西就要去争取,争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今日我就想为喜欢的东西争上一争。”君和公主仰着头傲视而言。 “哦?君和公主喜欢什么啊,说出来,朕赏赐给你,不用你争得头破血流。”嘉惠帝依旧笑意盈盈。 “我怕我说出来,皇上就要改口了。” “不会,君和公主但说无妨,皇上做不得主的,本宫也可以做主。” 皇后娘娘笑着开了口,一句玩笑话引得嘉惠帝和众人哈哈大笑,一室欢愉。 “我要礼王。”君和公主答道。 众人还在笑着,很多人并没听清她的话。 “什么?” 嘉惠帝微微蹙眉,拿不准自己刚刚听到是不是真的。 “我说我要礼王做我的驸马。”君和公主大声的说到。 众人皆惊! 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像被定格了一般维持着原有的动作。 只有韩墨儿神情如常。 她到了一杯酒慢慢地酌饮。 自她听清了君和公主想要什么,就把提着的心放回了肚里。 要尉迟轩,而且是已经成了亲的尉迟轩。 骇人听闻,古今难遇。 别说嘉惠帝肯定不能同意,即便同意,也要尉迟轩首肯才行。 如果嘉惠帝和尉迟轩都没意见,自己退位让贤,成全了他们便是。 韩墨儿正看着好戏,就感到身旁目光沉沉。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尉迟轩的。 不管这目光所谓何意,韩墨儿都不想理。 自己的债自己偿,自己的孽自己赎。 现在你我势如水火,能有你的热闹看,我肯定不嫌事大。 韩墨儿一边在心中默默想着,一边将坚果咬得嘎嘣脆响。 众人将目光从君和公主身上转至韩墨儿与尉迟轩的身上。 一个满面寒霜,一个眼中带笑。 怎么看怎么诡异... 嘉惠帝终于反应过来:“放肆!礼王已经成亲,哪里还能当你的驸马!” “所以才需要争一争啊。”君和公主笑着往前走了几步。 “无稽之谈,真是无稽之谈!”嘉惠帝已经拍了桌子。 “皇上,往大了说两军交战,为争一城之地,将士头可断血可流。”陆晚舟从席上站了起来走至大殿中央,看着嘉惠帝朗朗之声侃侃而谈。“往小了说,素衣百姓也会为一垄之田争出得失。那为何女子就不能为所爱之人大胆相争呢?礼王为君和公主心系之人,君和公主为了能与礼王相守,愿意拿出魄力、拿出诚意,豁出脸面,怎么就不能给这样的有情人一个机会呢?” “你不要混淆视听,礼王已经成亲,礼王妃就在那坐着呢。” 嘉惠帝看向韩墨儿,见她正像是听书一样津津有味,一时气血翻涌,声音骤然提高,“不管怎样,都是无稽之言,退下,莫要说了。” 陆晚舟看着嘉惠帝的态度,心中万分埋怨君和公主。 原本二人的计划是:寻找机会慢慢向嘉惠帝渗透此事,再以休战书诱之,让他有时间考虑清楚利弊及应对之法。 如今,君和公主被韩墨儿一句话就激起怒意,在嘉惠帝没有半分准备和考虑的情况下就说出了此事,将事情弄得事倍功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上,我们毕丹国争抢东西,必然会做到万全的准备,这次我想让礼王做我的驸马,也是带着诚意而来,皇上就不想听听我的诚意是什么吗?” 君和公主表现的势在必得,这使得嘉惠帝更加厌恶。 “不想。君和公主,朕与你的父王虽未见过面,但是神交已久,朕敬他是个清正明和的君主,因而朕与皇后待你向来礼遇有加,可今日你这般无礼,就怪不得朕下逐客令了。来人…” 嘉惠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君和公主打断:“我的诚意如果是毕丹国与大历朝休战三年呢?” “什么?休战?” “休战?毕丹国那样好战,如今又国富民强,正是拓疆扩版之时,怎么可能休战?” “是我听错了吗,休战三年?毕丹国一直是野心勃勃的啊,怎么主动休战呢?” “若是能用一个人换三年边疆无战事,得三载休养生息,倒也不为是一件益事。” 一时间大殿中人声鼎沸,众人交头接耳分析着其中利弊。 君和公主看向嘉惠帝,倨傲的说到:“怎么样,皇上,我的这份诚意可十足?” 嘉惠帝也在震惊之中。 一个帝王最能衡量出这份休战书的价值与意义。 毕丹国是南洋第一大国,民众多体格健壮、性格彪悍,既精于水战又善于骑射,因而拥有着一支令人忌惮的强大水师和铁骑。 十年间吞并了众多小国,疆土一再扩大,实力逐步增强。 已经成为一个不能小觑,时刻令人惴惴不安的邻居。 这几年毕丹国一次次挑战大历朝底线。 先是侵扰,后升级为掠占一些沿海城池。 虽说见到大历朝的大部队便弃城而逃。 也说明了毕丹国的野心正逐渐变大,不知何时就会成为真正的祸患。 嘉惠帝不是没想过与毕丹国宣战。 但宣战的代价太大,不仅边疆子民会饱受战火,朝中局势也会不稳。 这让嘉惠帝对于毕丹国一直行大国震慑之策,并没有强硬讨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0章 我和你比试 如今,君和公主提出休战三年,若是成真,一则可以强军练兵,以待他日之战; 二来可以有足够的时间铲除朝中异党,先安内再攘外。 嘉惠帝想到此处,抬眼看向尉迟轩,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两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小儿玩笑,君和公主,朕念你年少便不追究你失言之责,速速退下。” 嘉惠帝挥了挥手,似是极其不愿与之纠缠。 “小儿玩笑?皇上以为我在拿此事玩笑?陆大人,信呢?”君和公主说到。 陆晚舟从暗袋中取出一封毕丹国御制的信笺,将其展开向嘉惠帝和在座的众人展示了一番。 “父皇说了,我若能带回心仪的驸马,此信便是大历朝与毕丹国睦邻友好的见证。” 嘉惠帝见过休战书之后闭口不言,面沉如水。 “皇上还是不信吗?秦禾大人,不若你来做个证。” 君和公主向坐在自己席位身后的另一位辅臣说到。 秦禾诛目,毕丹国股肱重臣。 掌管财政,自毕丹国当今国主即位以来便辅佐左右,极受重用。 此次也是因此休战书极为重要,才派他前来与嘉惠帝交涉。 秦禾诛目在众目睽睽之中走到殿前。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君和公主,才向嘉惠帝施礼。 嘉惠帝仅扬了下手,让其平身。 “秦禾大人,你说说,这休战书是不是真的?”君和公主笑着问道。 秦禾诛目此时心中早已骂娘。 休战书确是真的,但不是这样的用法。 君和公主以此胁迫嘉惠帝、胁迫礼王,若是稍有差池,嘉惠帝不愿买账,这趟差事就办砸了,也会坏了国主的大事。 但现在君和公主将事情闹成这样,他定然不能当着众多国家使臣之面拆穿自家公主,只能将此事隐下,只明言这休战书是真非伪。 “皇上,这书信确实是我毕丹国国主亲手所写。” 一时间大殿上又鸦雀无声,众人皆看着嘉惠帝,等着他的表态。 嘉惠帝的眼神再一次从尉迟轩方向收回,缓缓地说到: “不妥。毕丹国与我朝民风不同,君和公主有此想法朕也能理解,但在我朝,男子已经娶亲便不能休妻另娶。” 从“不行”到“不妥”,从“无稽之谈”到“也能理解”, 嘉惠帝的态度因这份休战书转变了太多。 君和公主与陆晚舟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 陆晚舟站了出来,朗声道:“皇上,有史为鉴,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前朝刘太后年轻时期思慕还是皇子的景轩帝,可当时景轩帝已经订亲,刘太后为与心上人相守,在宫宴上赋诗一首以表对景轩帝的爱慕,而与景轩帝定亲的朝阳郡主自认才华及情谊皆比不上刘太后,不能与景轩帝相配,便主动退亲,成全了刘太后与景轩帝。景轩帝在位二十余年,一直与刘太后伉俪情深,传为佳话,千古颂扬。古有刘太后敢爱敢恨,今怎么就不能有君和公主为情争夫呢?” “你…你这是牵强附会,那景轩帝只是订亲,还没有迎娶朝阳郡主,可礼王与礼王妃已经成亲快一年了。”嘉惠帝指着陆晚舟说到。 “皇上,不管是前朝的刘太后,还是今日的君和公主,缘起都是因为一个‘情’字,既然原因都是相同的,还为何还要在意那些其他并不重要的因素。”陆晚舟将事情又曲解了一番,果然看到了一个面露犹豫的嘉惠帝,他接着说到,“再说如果礼王妃不似朝阳郡主,是个品德、才智皆能配得上礼王殿下的人,君和公主就是争也争不过啊。” “什么意思?怎么这君和郡主还要与礼王妃打擂台不是?”嘉惠帝问道。 陆晚舟未答,侧身请君和公主站在了主位。 君和公主站直了身姿,做出一番大义之态。 “正是,不过这个擂台不论谁输谁赢,三年休战不变。” 此话一出,嘉惠帝眼中光彩一闪而过。 君和公主走到尉迟轩面前,笑意盈盈地给面不变色的他施了个礼。 又上前了一步站在韩墨儿面前:“礼王妃,你可愿同我比试一番,看看倒是谁更适合站在礼王身侧?” 韩墨儿在众人焦灼的目光中拿起酒杯饮了一口,然后抬眼问道:“赢了输了怎么定?” “呵呵,我若赢了礼王便同我回毕丹国,成为我的驸马。你若赢了你还当的你的礼王妃。”君和公主耐心的解释。 韩墨儿嗤的一笑,转头看向尉迟轩,这也是她今夜第一次正视尉迟轩。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视线交缠,瞳孔中互有彼此。 外物远去,天地间只剩下她与尉迟轩。 一瞬间时光游走了四季,有即将远行时小心翼翼捏着自己赠花的尉迟轩; 有夏花烂漫时从院墙翻身而入带着面具的尉迟轩; 有丹霞山上孤鹜与落红中的尉迟轩; 还有红炉暖酒对饮时清浅笑意的尉迟轩。 每一个尉迟轩身边都有一个韩墨儿,都有一个满眼深情的自己。 韩墨儿忽然觉得自己矫情。 既然割舍不断,那就放下屠刀立地成魔。 将尉迟轩长久的捆在自己身边又何妨! 想去谋逆?断了你羽翼; 想当皇帝?断了你的念想; 想娶新妻?做你的春秋大梦! 像你囚困我一样将你囚困起来, 日日相对的都是我韩墨儿,爱也好憎也罢, 就这样禁锢一辈子、牵扯一辈子! 韩墨儿弃了这些日子的萎靡之态, 转头向君和公主挑了挑眉毛,十分向往的说到: “我,和你比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1章 将礼王贬为庶民 “韩墨儿!”尉迟轩终于怒了。 隐忍了整晚的他终于破了自己理智的最后防线。 一把将韩墨儿拉至面前,从牙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 “你输了,本王便要休了你,和她走,你清楚你在说什么?” 韩墨儿看着折磨了她这么多天的尉迟轩,忽然便想报复一下。 她凑到尉迟轩耳边轻轻地说到:“反正你也不要我了,你和谁走与我何干?” “你!…”不待尉迟轩将话说完,韩墨儿轻巧的离开他的桎梏,向君和公主说到:“你若赢了便带走我家王爷,我若赢了就维持原状,半分好处也没有,这也太不公平了。” “那你想要什么?”君和公主不屑地问道。 韩墨儿施施然的起身,走到殿前给嘉惠帝行了大礼。 清脆明朗的声音传遍大殿:“皇上,为公平起见,我若赢了也想讨一个彩头,向皇上讨个恩典您看成吗?” 嘉惠帝满脸郁色,目光又扫过尉迟轩之后,才沉沉地问道:“要什么恩典?” “我若是侥幸赢了比试,请皇上削了礼王的亲王之爵,除了他的皇室身份,贬为庶民;今生只能有我一妻,不可纳侧妃妾室;以我为天,妻唱夫随,我走到哪里他便要跟到哪里,直至我二人寿终正寝,方可相离。” 韩墨儿一个头磕在地上,站起身来望向尉迟轩。 众人哗然。 比刚刚听到君和公主强要礼王为驸马时还要震惊。 这是什么情况,为何礼王身边的女人都这样彪悍, 本以为君和公主言行已够骇人听闻的了,没想到礼王妃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愧是都城第一悍妇,大名鼎鼎的韩墨儿! 大家瞪着眼睛、张大着嘴巴,在韩墨儿与尉迟轩两人之间来回梭视, 竟然发现礼王好像不似先前那样生气了, 看着韩墨儿的表情好像还带着些无奈的笑意, 这是什么情况?礼王被韩墨儿逼疯了不成? 此时,尉迟轩垂下目光,蓦地在唇边绽出了一个笑, 韩墨儿,你在特立独行、狂妄恣意方面从不输于他人。 他端酒而饮,饮罢无声地吐出几字:“看你敢输。” 嘉惠帝已经心力交瘁,好好的小年夜怎么过成这个样子, 一个女人来闹,另一个也来闹, 而且后来者居上,闹得天翻地覆。 他心中深知,只要将这休战书留在大历朝,不管君和公主怎样闹腾,尉迟轩都有脱困之法。 可现在礼王妃又来裹乱,讨了这样一个恩典,令他实在心烦意乱, 暗自埋怨起尉迟轩竟连自己的女人都管教不住。 “礼王怎么看?” 嘉惠帝不能表态,同意便是不顾祖宗规制,罔顾人伦; 不同意也会让人非议错失良机,为帝王清正之名,不顾百姓生死。 左右都是错,因而表态的必须是礼王, 这也是兄弟两人刚刚用眼神达成的一致,只是那时还没有韩墨儿生事捣乱。 “全凭王妃做主。”尉迟轩看着韩墨儿淡淡地答道。 一场大戏,终于有了定论。 嘉惠帝不做表态却默认下此事,佯装生气,丢了句“个个不让人省心”,拉了皇后便出了大殿。 今晚的热闹足够好看,殿中除了帝后,无一人离席, 均兴味十足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君和公主要比试什么?”韩墨儿问道。 “什…什么?” 君和公主反应有些迟缓, 她也被韩墨儿刚刚那一番言辞震惊, 韩墨儿为何向嘉惠帝讨这样一个恩典? 这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此言一出不但失了君心、失了夫心,还令她成为天下笑柄。 她,到底要干什么? “君和公主想要打擂台,总要有个章法是不是?” 韩墨儿气定神闲,似是在拉家常。 “啊,对,那是自然。” 君和公主反应过来,又端起鄙夷之态,“不知礼王妃擅长什么,就按礼王妃擅长的比试。” “那不行,如若这样比试,君和公主要是输了,好像我欺负人一样,您要是再以此不认账,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韩墨儿笑呵呵的说道。 “你!你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和公主长吸了口气压下脾气,奚落道,“本公主只是闻听了礼王妃的一些传言,传言说礼王妃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长笛胡琴无一精通,啧啧,我怕自己定了章程,礼王妃招架不住,说我有失公允。” “既然这样,那就我们一人定一项好了,我这边呢就有劳秦大人帮我定。” 韩墨儿向席中一个鹤发白须、年至耄耋的官员微笑地说到。 秦怀礼,位列先帝三师。 与同为先帝太傅的韩墨儿的祖父韩守正关系甚笃, 韩墨儿今日让他帮助择定比试内容也因这层渊源。 “那我这边就由陆大人定。“君和公主说到。 陆晚舟欣然接受委托,他看着韩墨儿故作为难的道:“礼王妃,虽说我是你的表哥,但也不能有失偏颇,我既代表君和公主择选比试技艺,那就不能只顾亲情,我们这边就选择歌舞、骑射、饮酒三项。” 大殿中一时抽气声四起。 陆晚舟竟然一下子选了三项,而且都是君和公主最擅长的三项。 大历朝的贵女以知书达理、温和娴雅为尊崇。 除了歌舞一项有涉猎,至于饮酒,多是果酒花酿,宴上助兴罢了,哪里敢上场比试; 而骑射,对于大历朝的贵女更是想没想过的事情, 十几二十年前,将军府中的贵女还会一些强身健体的操术, 现在怕是也是只会诗词歌赋、针织女红一类的事情了。 大家都等着看韩墨儿花容失色,等着看她因怯懦而改变主意,可却等来的是平淡的点点头,她说:“秦大人,那咱们这方也定三项。” 秦怀礼颤颤巍巍的起身,磨磨蹭蹭地走至大殿中央。 他看看礼王妃韩墨儿又看看事不关己的礼王尉迟轩, 心中一叹,韩守正啊韩守正,我不就欠了你一顿酒吗,你至于这样小心眼,如此为难于我吗? 等我哪天也作了古,定要与你掰扯掰扯。 “这个,干嘛要比试那么多个环节,择定两项或三项不就可以了吗?”秦怀礼说到。 “多些项目也是为了公平起见,双方也好施展您说是不是?”陆晚舟向秦怀礼施了一礼,心中得意极了。 原来他哪里能有与秦怀礼这样的文坛巨匠、先帝帝师说上半句话的机会, 而现在什么巨匠不巨匠,帝师不帝师的,不还得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秦怀礼略微沉吟了一下说到:“也好,那我也代礼王妃择定三项,琴艺、书法、对弈。” 陆晚舟听完眼睛兴奋得放光:“礼王妃,秦大人选得这三项甚好,看来一定是礼王妃十分擅长的技艺了,那我就以待佳绩了。” “客气。”韩墨儿微笑作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2章 自然是恨你 韩墨儿如此气定神闲让殿中外来的使者们生了错觉, 匆忙去问身边作陪的大历朝官员,这礼王妃是不是真的技艺十分了得,才能如此无畏。 这问题难住了大历朝的官员们, 向来伶牙俐齿的政客,此时支支吾吾, 既不能灭自己威风实言相告,那韩墨儿除了脸大别无长处; 也不能胡乱吹嘘日后打脸, 只能敷衍了事:“还…还行,我们也不太了解。” “这比试项目为双数,若是打了个平手怎么办?” 一个他国使者秉着严谨的态度提出疑问。 满场的大历朝官员羞臊得红了脸, 这位使者身旁作陪的人差点没去捂他的嘴。 六项还分不出高低? 以痴蠢着称的韩墨儿要是能赢了其中一项都是为国争光了。 陆晚舟笑眯了眼睛,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个羞辱韩墨儿的机会: “是啊,六项比试如果打了平手怎么办?要不就再加一项,是不是礼王妃?这一项加什么就由秦大人定,君和公主这边都可以。” 韩墨儿去看秦怀礼。 秦怀礼心中又叹一声,只得说到:“那好,既然君和公主也请在下做主,那我就再择选一项。听闻毕丹国近年来兴文尚学,也出了多位诗文大家,君和公主聪慧奢睿,定然也当文采裴然,那就再定一项‘诗文’。” “好,就这样定了。”陆晚舟十分满意,“礼王妃,我们何时比试?现在正值佳节,要不就借着过年的喜庆,三日一赛可好,我看城门前的技艺台已经搭了起来,您与君和公主的比试必然精彩绝伦,不若就将场地定在那里,让百姓也领其风姿,普天同庆可好?” “不妥,不妥。” “这样不行。” “我看还是算了。” 一众大历朝官员出言反对, 热闹他们也想看,但现在关系朝廷脸面, 他们也知应及时止损,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 “我觉得陆大人说得对,现在正是与民同乐的时候,各位大人何必这样拘泥,要不我们各选一个项目在城门前的技艺场比试?”君和公主看向韩墨儿说到,“我可听说礼王妃天不怕地不怕,难道现在就怕了吗?” 秦怀礼还想说什么,却被韩墨儿拦了话头:“我选饮酒。” “什么?你选什么?”君和公主不可置信。 “饮酒。我有些乏了,君和公主快些酌定,这宴席也该散了。”韩墨儿淡淡地说。 “呵,礼王妃如此痛快,倒真是令人钦佩,那我就选歌舞。” “好,”秦怀礼只得接言,“三日后进行第一次比试,比琴艺。” “不行,开场吗,自然要热闹一点才是,第一场还是比歌舞,你说呢礼王妃?” 君和公主发现此时的韩墨儿就是个棒槌,只要递到她面前的话,就没有不接的,不管善意或恶意。 “可以,就这样定,其他的项目你们研究个顺序,我就先告辞了。” 韩墨儿转身而行,路过尉迟轩的时候淡淡说了句“回家”,并未停下脚步等他。 尉迟轩放下杯子、摆正筷子,磨蹭了一会才起身走出大殿, 依旧仙风道骨,只是脚步略有匆忙,似是怕有人不等他一样。 一场大戏落幕,宴席也随之而散。 今晚之事如同寒夜间的吹雪,消无声息却又迅猛快捷地传遍了大历朝各处,真真应了“普天同庆”这个词, 为了三日后的那场技艺台上的比试,百姓将自家的破桌子、烂椅子、水缸、独轮车等等家什物品都拿来占位置, 将城门口和轩辕大道堵个水泄不通。 最后朝廷调动一百个官兵才将这些破烂物品清理干净, 又派人在此看守才不至于扰乱日常秩序,此为后话。 当晚,尉迟轩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思绪万千, 他好像脑子中从来就没有这么乱过, 理不出个清晰的脉络,计划不出自己今后应如何行事。 今夜君和公主以停战三年相胁,他本意是在殿上敷衍过去,回头暗中在寻个妥当的办法,让君和公主退步。 既将停战书留在大历朝,又让她自行放弃原有想法。 此前也不是没做过此类事情。 君和公主原来缠得紧的时候,自己的人给她暗中寻过麻烦, 让她不能滞留在大历朝都城,不得不返回毕丹国。 这些都是小事,动动手指就能处理, 只是没想到今天韩墨儿竟然搅到了其中,应下了与君和公主的比试, 这让尉迟轩一时没了主意,他的心很乱, 自他听到韩墨儿说“我走到哪里他便要跟到哪里,直至我二人寿终正寝,方可相离。”时就乱了。 这个该死的细作,还在做戏! 这个该死的韩墨儿,她最知怎么扰乱他的心! 没有哭哭啼啼,没有解释申辩, 在他身边时也如平日一样悠闲懒散, 又吊着自己、晾着自己,眼神都不扫自己一下, 还有没有一个被囚细作的自知之明? 当君和公主说出那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时,她竟然还笑了一下! 自己拼命压抑着怒气,她全程却像在看戏一般津津有味,关键的时刻就差没鼓掌了! 就在已经信了她对自己确实无情无意的时候, 她又向皇兄讨了恩典,她说:“我走到哪里他便要跟到哪里,直至我二人寿终正寝,方可相离。” 为何要与我牵绊一生? 为何要与我携手同老? 是又一次的精湛演技? 是又一次虚情假意? 尉迟轩摇头自嘲,他不得不承认听到韩墨儿那些话之后,自己心中怒气皆消, 还生出摇曳难持的情绪,很想上前将韩墨儿拥入怀中, 用尽自己浑身的气力,破出凌霄,没入深夜,远走高飞, 圆了她口中的“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我走到哪里他便要跟到哪里。” 马车入了府门,停在了二门。 尉迟轩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 他按按眉心,冷嗤一声:“尉迟轩,你从何时已至于此了,竟对一个细作之言生出向往。” 挑帘出了马车,见韩墨儿等在垂花门前。 尉迟轩表情淡漠,站在韩墨儿身前:“本王记得曾嘱咐过你不要生事,你似乎忘得彻底。” “是,我忘了,抱歉。”韩墨儿面上挂着淡淡微笑,十分有礼却并无歉意的回答。 “你是不是也忘了要如何惩戒?” “没忘,所以我在这里等着王爷。”韩墨儿表情不变,继续说到,“翠枝、翠柳,甚至连同我的性命都在王爷手中,什么时候要那是王爷的事情。但是王爷现在若还想留着我这条命一时半刻,就把翠枝、翠柳放回来,她们我用得熟了,有她们在我身边也多了几分赢得比试的胜率。” “哦?你还真想与君和公主比试?我还以为你就是喜欢这种大放厥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感觉呢。”尉迟轩冷哼。 “当然是要比试,皇上想把停战书留下,又不好直接让我们和离,所以我只能应下来不是吗?不过…”韩墨儿顿了顿又说,“这比试是赢是输,我全听王爷的,若王爷想与君和公主双宿双栖,我便输了比试,成全君和公主一片痴情;如果…王爷不想我输,那就将翠枝、翠柳放回来,没有她们我赢不了。” 毫不避讳的威胁,韩墨儿的风格。 “君和公主从小受皇室教育,才情技艺不说顶尖,也是可圈可点,王妃,放回翠枝、翠柳,你便能赢?”尉迟轩勾了勾唇露出了一点笑,未至眸底。 韩墨儿心中抖了一抖,暗自骂了自己一声花痴,才接话:“反正没她们赢不了,请王爷斟酌。” 说完转身就往自己院子走去。 “你…你向皇上讨那个恩典是何意?” 尉迟轩看着韩墨儿的背影,一个没忍住问了出来。 韩墨儿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看他, 好久才粲然一笑:“恨你啊,报复你啊,还有什么意思。” 直到身影越过假山消失不见, 尉迟轩才收回沉沉目光回了博雅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3章 翠枝的小账房 第二日清晨,翠枝、翠柳便回了韩墨儿院子。 翠枝抱着韩墨儿呜呜地抹眼泪,翠柳嘟嘟囔囔的骂礼王, 弄得韩墨儿耳边似有百只蜜蜂一样闹腾。 两刻钟后,声音终于渐小, 韩墨儿边为翠枝擦眼泪边问:“你们这些日子可受苦了?衣食用度可好?” “小姐,我们没什么事,给我们关到后园西北角的角院中了,天天派人看守,我没少教训那些看守的人。“翠柳说到。 韩墨儿疑惑地看向翠枝, 王府中的护院家丁哪个不是行家里手,能让翠柳教训? 提到此事翠枝也有些颇为无奈: “我们被关着出不去,每日能见到的人就是进来送饭的护院,翠柳每次都要与他们发生争执,用三脚猫功夫与人家比试。” “欸,我那哪里是三脚猫功夫?”翠柳炸庙。 “你那不是三脚猫功夫,那哪次你赢过?不是被人点了穴,就是被人用床单捆了手脚。” 被翠枝兜了老底,翠柳也不炸了, 闷闷地说了句:“那不是担心小姐,想要早点出去吗。” 韩墨儿不悦地说道:“他们对你们动手了?” “那到没有,”翠枝接着说到,“翠柳日日挑衅,那些人也没对我们动粗,不过是给翠柳点点穴,或是用被单松松地绑了手,放下食物后,就由着我去松绑了。后来翠柳日日三餐这样闹腾,那些护院谁也不愿意来送饭,最后就推出一个最为高壮的护卫来送,那人皮糙肉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翠柳打几下、咬两口也不当回事。” “哼,那个人分明是瞧不起我,等我家小姐收拾了礼王,我就去收拾他,让他…让他…”翠柳咬牙切齿,气氛都烘托起来了,愣是找不到泄愤的方式。 “让他给你当牛做马行了。”韩墨儿替她说到。 “嗯行。”翠柳应下,随即跳起来说,“翠枝,你别一直说我,你的那些好事怎么不和小姐说说?” 翠枝脸一红,怒道:“我被关着,日日忧心小姐,能有什么好事?翠柳你别胡言乱语,不然我便罚你了。” “我哪有胡言乱语,你罚我也要和小姐说,我们不能有事瞒着小姐对不对?”翠柳跑到韩墨儿身后嬉皮笑脸。 “对对对,不能瞒着我,翠柳快说。” 韩墨儿见两人平安,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也愿意陪着她们说笑。 “小姐,我们被关着的时候,前院有一个小账房,日日来给翠枝送吃食,护卫赶都赶不走,那叫一个痴情!” “翠柳!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再也不同你讲话了!” 翠枝的脸红成了猪肝色,拦着翠柳的话不让说。 “小账房?我见过吗?”韩墨儿来了兴致。 “小姐你应该没见过,翠枝与他经常有些账目上的来往,见得多呵呵。”翠柳向翠枝做了一个鬼脸接着说,“小姐,你是不知道啊,别看那小账房瘦瘦弱弱的,倒是不怵那些五大三粗的护卫,日日来给翠枝送吃食,护卫不准,他就和人家讲道理,后来你猜怎么的?” “怎么了?快说行不行,一会翠枝要撕了你的嘴了。”韩墨儿笑着说到。 “最后让人抬着扔了出去。欸,翠枝,我这不夸他呢吗,你别掐我啊!”翠柳夸张的喊道。 “然后呢?”韩墨儿催促。 “然后,那小账房还来,把护卫弄烦了,最后也被关了起来哈哈哈,被关在院子的耳房中哈哈哈,真是痴情啊!”翠柳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折了下来。 “翠柳,你若再说,我便…再也不和你好了。” 翠枝眼见得气得泪都要流下来,吓得翠柳赶紧认了错,“啊?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便是,我也没和外人说,不就和小姐说两句吗。”翠柳嘟嘟囔囔,小心翼翼地瞧着翠枝。 “对对,我们都不向外人说,你莫急莫气。”韩墨儿做了一个闭嘴姿势,急忙安抚起翠枝。 “咱们几个人之间也不许提!”翠枝嗔道。 “好好,翠柳听到没,咱们几个之间也不许提。”韩墨儿赶紧应下,惹了翠柳好哄。 翠枝可是万万不能惹的,翠枝是万年不生气,一气气万年。 翠枝觉得有些羞涩尴尬,转身出去端了茶点, 进屋的时候她听见韩墨儿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翠柳:“小账房长得俊吗?” 还没等翠柳回答,翠枝就推门而进,二个凑在一起的人立时分开, 一个说“翠柳你这耳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一个答“啊,院子里那棵树上竟然有了鸟窝。” 答非所问,做贼心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4章 风起霓裳 翠枝重重地放下茶点,赌气地说到:“要事当前,能不能有点样子,小姐,今后该如何行事,你可有打算?” 一句话问得韩墨儿哑口无言,她讪讪地摸摸鼻子回答:“正在想,正在想呢。” “对啊,小姐,你真要和那个什么公主比试啊?你干嘛要应下来啊,王爷对你这么不好,你就让那个公主把他带走呗,去祸害别人,干嘛还要把他留下来啊?”翠柳不解地问道。 “啊,是啊,干嘛要把他留下啊,” 韩墨儿有点尴尬,她不好意思向两个小姑娘道出实情,说她自己舍不得尉迟轩。 而且尉迟轩又如此薄情,自己再说不想与他分开,实在是有些挂不住面子。 “我也不是要留下他。”韩墨儿只好敷衍着说到。 “什么意思?小姐,你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让那个公主领走王爷了,应下比试,就是要再羞辱一下王爷?”翠柳兴冲冲的说到。 “啊?我是这样想的吗?”韩墨儿不明白翠柳在想什么。 翠柳眯起眼睛,一副阴谋家的模样:“小姐,你是不是想每一次比试咱们什么都不做,那个公主一顿卖力比划之后,然后你上去就认输,就好像和所有的人说,争抢什么,我都烦死礼王了,快点把他带走!小姐你是不是这样想的,用这种方法羞辱王爷,啧啧,真是个好办法,礼王气性那么大,不得被你气吐血啊。” 韩墨儿听完之后,更加不知所措, 只能讷讷地说:“啊,是,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翠柳兴奋极了,眼睛闪着光问道:“小姐,我猜对了?哈哈,你看我这脑子是不是灵光多了?跟小姐在一起后,我越发觉得我长进了,我也会琢磨人心了,是不是挺厉害的?” “嗯,厉害厉害。”韩墨儿敷衍,“不过想要羞辱尉迟轩,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比如…比如我们把他留下来,然后慢慢羞辱不是也挺好吗,啊,再说了,他走了也得带走那个护卫,那个护卫就不能给你当牛做马了,我们还不如留下他们,慢慢收拾,岂不更好是不是?” 翠柳沉吟了很久,才点点头,说了句“也行。” 韩墨儿长舒了一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接着说:“那我们就要研究一下要如何赢得比试了。” “咱们…咱们会不会输啊,要是输了多没面子啊。”翠柳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知道韩墨儿诗词歌赋、歌舞骑射都不擅长,除了饮酒能搏上一搏,好像真的没什么胜算。 “唉,”韩墨儿也有些犯愁,虽说不是贸然应下此事,但也不是稳操胜券,还需要万全的准备和一点运气。 “所以我们就一关一关过,小姐需要我们做什么?” 翠枝终于说话了,将此次谈话引向正途。 三日后,轩辕大道再次水泄不通, 不光都城百姓,便连达官贵人也派人在比试台前占了位置。 比试定在了申时,众人从早晨便等在此处, 数九寒天,搓手跺脚,依然兴致盎然。 韩墨儿这三天谢了客, 齐子睿、韩志清急的嘴上直起燎泡也没能与她见上一面。 韩志清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安,面色苍白、眼窝青紫, 每日都要到沈丹珍处喝些心灵鸡汤,才不至于乱了阵脚。 自家的姑娘几斤几两他心中有数,因而后半夜他便让小厮去比试台前占了位置, 想着等韩墨儿输了也好近身说几句安慰的话。 待要出发之时,大小孟氏和韩嫣儿执意同行, 明着说要去给自家人助阵,实则是要去看韩墨儿笑话。 这几日孟淑娟和韩嫣儿如同过年一般喜庆, 早上睁眼第一句话,晚上睡前最后一句话皆是韩墨儿, 关起门来极尽嘲讽,不齿鄙夷之态尽显。 孟老夫人默默不言,听着二人言辞太过也会有所提示, 常常故作愁苦的“唉”上一声, 只是声音中存在拐着弯儿的喜色, 扬着眉含着笑,表情实在怪异。 齐子睿的马车一直停在王府之外, 见韩墨儿的马车出府便一路跟在后面,直到行至宫门才慢慢减了速。 齐子睿跳下车子,看着前面驶进宫城的马车面露忧色。 翠枝、翠柳被限制只许跟在韩墨儿身边, 因而并未向齐子睿传递一言半语, 只能远远递上个微笑,以安齐子睿这颗沉重的舅心。 已近申时,巨大的演绎台被人海团团围住。 周围的树上也爬满了半大的孩童, 大家嘻嘻哈哈、推推搡搡,场面十分嘈杂热闹。 当! 巨锣之响震天,众人噤声、四野归静。 多位乐师一贯而出,在早已架置好的乐器前落座。 此时便听到一位公公唱诵:“有请毕丹国君和公主献艺。” 霎时,仙乐而起。琴、笛、筝、萧、钟,调弦弄管、错落悠扬。 轻拢慢拈中一个红衣女子碎步而上, 身上袅袅轻纱随身姿舞动,舞至台中央,女子略略站定, 人们才看清此女眉眼艳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众人中便有了叫好声。 女子挑唇一笑,在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做了个难度极大的回旋, 广袖长沙飘渺若仙,手上的银钏也随之振动,清铃悦耳带有异族风情。 女子时而轻步曼舞,时而疾飞高翔,妙态绝伦令人惊叹。 忽而,曲声渐急,女子也一改轻柔之态, 连续做了十几个单足回旋,水袖飘飞如同红云漫天, 最后,舞姿与乐声齐停, 一舞而毕,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城门前较远的一处屋脊上也响起了几声零碎且无诚意的掌声。 “尉迟,你不是不来吗?怎么自己又偷偷跑来了,我看你是没救了。” 没错,说话的人正是风展行,他身边不但有瓜子花生大碗茶, 还有一个带着面具、一身冰寒的尉迟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5章 一舞惊天 “欸,刚刚这个公主跳得可不错,女山匪是什么程度你知道吗?我看啊,够呛,她这是要把你拱手送人啊。不是,尉迟,你想没想过,女山匪这招对你报复得简直是淋漓尽致,她输了,你被领走,眼不见心不烦;她赢了,你被贬为庶民,一辈子受其折辱。哈哈,这可真是好算计,左右她都不亏,最毒妇人心啊,歹毒啊歹毒。”风展行瞠目而叹。 “闭嘴!”声音平淡无波。 “行,我闭嘴,让你好好看,你说这个女山匪比什么跳舞啊,比做菜、种田啊,准赢!欸,尉迟,退一万步讲,如果女山匪真的踩狗屎运赢了比试,你还真应了她去做庶民啊?一辈子守着她,她说东就东,她说西就西?” “闭嘴!”声音冷峻寒凉。 “行行,我闭嘴,闭嘴还不行吗。你说你把她关了起来,现在她又想把你囚禁在身边,你们两个这是玩什么呢,还不如你们找个无人的居所一待,互相囚禁多好,多省事,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闭嘴!”声音咬牙切齿。 “闭嘴,闭嘴,音乐,音乐声起来了,不说了,快看女山匪。” 瑶琴一铮,韵远意深。 不知何时,高台上的乐器均已撤了下去, 此时一袭轻纱在高台一角隔出一方静地, 一位身着烟霞紫色锦衣的女子落落坐于其中, 身形隐约、面目朦胧,引人遐思。 身前一架古琴,她抬手一拨,清音四散,沉而旷远。 皓腕轻移,音如天籁,飘渺多变,清冷入仙之感。 众人看着那个隐约可见的影子皆沉浸其中, 已然忘记这是一场歌舞比试。 “我草,那是赵思雅!” 风展行自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这个秀丽清冷的身影让他觉得熟悉异常, 几息之后他便认出了那是赵思雅。 “女山匪为了赢竟把她请来了,”刚刚还聒噪异常的风少侠一下子敛了声,良久过后才幽幽一叹:“啧,弹得可真好。” 掩在银色面具后的尉迟轩看不出表情, 只有广袖中的手握了拳。 忽而,琴音急转。 由高山流水转至轻快明朗, 随之相和的是宫城城墙上由弱至强的一列鼓声。 春曲夏音四散间,一个白色身影站在宫墙上翩跹下落, 摇佩迎风、仙衣水袖,仿若仙女临凡。 正此时,无数花瓣由空中飘落, 随着裙袂飘飞,至幻至美,令人惊叹。 由城墙上翩跹而落的正是韩墨儿。 她身着齐胸襦裙,手缠披锦,云髻高耸,斜插芙蓉,明眸闪烁,红妆粉黛, 风华绝代! 此时,沉郁的瑶琴却弹奏出明快的曲调,鼓声密集时快时慢,尚未立春却让人感受到春日盎然。 韩墨儿似行走游乐于春光中的少女, 盈盈步履轻,袅袅舞娉婷, 舞姿中尽显贵族少女的傲气和慵懒之态。 众人皆痴,在她的舞姿中看到了繁盛之境。 时值暮春,曲江池畔,丽人如织,满头华盖。 长袖舞,开合遮掩;襦裙荡,霓裳羽衣。 举手投足,叹无止境,一动一静,倾世风华。 歌舞升平、国泰民安,淡淡美人妆,翩翩丽人行。 韩墨儿于最后的余音中转头一笑, 腊月飞雪间杂花生树, 一笑春归、一笑倾城。 曲终舞已罢,四下皆静。 良久,齐子睿才第一个喊出了一嗓子, 跳得太好了! 至此,欢呼声四起,掌声雷动! 韩墨儿于叫好声中盈盈一礼退了下去。 众人激动,不知如何纾解,便将韩府和齐府的马车围个水泄不通。 赞美的话如潮水一样倒进马车中,让大小孟氏和韩嫣儿面如锅底, 韩嫣儿捂着耳朵大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韩墨儿又痴又傻怎么可能跳得这么好,定是习了什么巫术!” 孟老夫人一个巴掌扇过去,喝道:“在外面胡说什么,把嘴给我闭上,回府!” 嗖嗖的冷风中,风展行吐出含了很久的瓜子皮。 “尉迟,刚才台上的那个是女山匪?啧,也不怪你被迷了心智,换谁能顶住啊。尉迟,你这是娶了个什么人啊,天天生事不说,做事还总出人意表,让人心惊胆战,要不,你就关着她,可别放出来了霍霍别人了。欸,尉迟,尉迟?走了啊,什么时候走的啊。” 风展行身侧哪还有尉迟轩的影子。 他耸耸肩继续看热闹,等着韩墨儿与君和公主一定高下。 既是比试,便要分出高下。 宫宴之后,由秦怀礼住持匆匆择选了七位评定人员。 大历朝与毕丹国各两人,其余三人为他国使臣。 本以为此场比试会高下立见,可如今谁输谁赢却不好断言。 君和公主技艺超群、流水行云,身段动作无不精湛; 礼王妃曲、舞皆为新创,不但风格新颖, 舞姿中还铺陈故事,颇为有趣。 且礼王妃虽不苛求技艺,但舞尽其妙、形舒意广,意蕴隽永,令人回味无穷。 人人心中有杆秤,多数人已经偏向礼王妃。 但虽说君和公主与礼王妃的比试只是一件风月取乐之事, 可在这群终日沉浸政事的臣子心中早已与利益纷争挂钩, 最后斟酌万分,竟然给出了平局。 评定结果一出,百姓炸了庙。 虽说平日里谁也没少八卦过韩墨儿一句,没少编排她一声, 但事关两国之间的较量,荣辱之争,定然不能相让。 而且原本大家都是抱着大历朝必败的心思来看热闹, 现在竟然可以逆转乾坤,哪有不争的道理? 因而百姓们对定了平局一事极为愤怒。 君和公主面色极差。 陆晚舟战战兢兢地站在身侧,面对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的“不公平”之声面如土灰。 赵思雅曲音刚起时,他不以为然。 不过是韩墨儿怕输得太没脸面,请来的琴艺颇佳的伶人充场面罢了。 但当韩墨儿罗衣从风飞身而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眼前的这个韩墨儿再也不是原来他认识的那个韩墨儿了, 亦或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认识过韩墨儿。 君和公主愤怒地起身而走, 陆晚舟赶紧跟上,他心中一叹, 今夜自己定是不能善了了。 韩墨儿回到王府累得够呛,卸了珠翠洗了个热水澡就摊在床上。 “小姐,快来喝碗姜汤,你今天穿得太单薄免得冻出病来。” 翠枝捧着碗姜汤递到韩墨儿嘴边。 韩墨儿乖乖饮下,才道:“我们才刚回来不久,你就将这姜汤煮好了?” “不是,是大灶上煮的,就等着小姐您回来给您驱寒呢,听说是曹公公吩咐的。”翠枝答道。 “嗯,你们也喝一碗,今天也冻了小半天,别惹了风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8章 骑射认输 到了场中央,人未停马未驻,竟环着马场又跑了起来。 骏马健走,骑者轩昂,犹如凌空奔腾,可一日千里。 场外有人吹起了口哨,叫好声四起,一时热闹了起来。 不知是谁竟向马上的姑娘投了一朵鲜花,可惜准头不好,落在了地上。 谁料那马上的姑娘一个翻转将身子悬于马侧,一手抓牢缰绳,一手向地面一伸,石火电光间就将花朵扫入手中。 然后一个挺身又翻至马上,高举鲜花驱马奔驰,眸如星辰般闪亮,笑若夏花般烂漫。 叫好声更甚,众人议论:“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怎的这么面生,不过马术倒是好,大历朝的姑娘还有这般会骑马的。” 那姑娘终于驻了马,利落地翻身而下。 在秦怀礼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而言:“秦大人,我是礼王妃身边婢女,礼王妃让我来同您说一声,今日身体有恙,这骑射便算我们输了。” “啊?认输了。” “也能理解,都城的贵女哪有会骑射的,不认输让人家虐啊?” “那可是礼王妃,韩墨儿!别说她会骑马,你现在就算说她会上天入地我都信。” “你别说,这个姑娘好像真是韩墨儿身边的贴身丫鬟,上次跳舞的时候我就见过,身边的丫鬟都这么厉害,看来这礼王妃真是不能小视。” “就是就是,身边一个丫鬟就这般能耐,说不定礼王妃真是骑术了得,只是怕再赢了君和公主,于面子上实在过不去,才托病认输的。” 众人热议之时,秦怀礼已经定了此局胜负:“既然礼王妃因病不能参加比赛,那么骑射这局君和公主胜。” 君和公主差点气得从马上跌下。 为了这局比试,她苦练了三天,虽说她善骑射,但有了前两场的比试,她哪里还敢怠慢? 如今她大腿内侧的肉磨得生疼,肩膀、手腕、腰背无一不痛,一切付出均为了让韩墨儿在自己完美的骑射之中大跌颜面,可如今她竟然轻飘飘地认输了? 自己连上场秀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不但没有,还让韩墨儿的丫鬟出尽了风头? 君和公主哪能不气?哪能不恨! “既然礼王妃身体有恙,那就择日再比,本公主为人最是公正,从不做这种胜之不武之事。”君和公主咬牙而言。 “多谢君和公主体恤,可是…我们王爷不许王妃上场比试骑射,说我们王妃身娇肉贵,怕一不小心伤了她,所以王妃这局只能认输,毕竟我们王爷还没被您领走呢。”翠柳仰首对君和公主说到。 “礼王还会关心夫人受不受伤?” “可能是觉得骑射有些粗鲁,不愿让礼王妃上场而已。” “对对对,说得有理,我要是娶了亲,也不愿自家夫人这般风风火火,还是温婉柔和一些为好。” “那刚才你看那个小姑娘骑马,还叫得那样大声?” “看别人那是丽人英姿飒爽,轮到自己夫人还是算了。” “这小丫鬟倒是敢言,竟说出礼王还没被君和公主领走之话,这般轻慢礼王,也不怕礼王治她的罪?” “小丫鬟吗,懂得什么?可能并未思量就脱口而出,不过她的话倒是将君和公主堵得哑口无言哈哈。” 君和公主听到旁人议论更是气急,可又无话而说。 确如他人之言,小丫鬟把话堵得死死,让她没有理由再邀韩墨儿比试。 “君和公主,此局定为你胜不是很好吗?就这样,天太冷了,快快回府,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老朽告退。” 秦怀礼被人搀着离开了骑射场,众人也陆续散去。 只剩恼怒的君和公主骑马立于场中央,将马鞭攥得紧紧。 “你那句话对王爷可是有些大不敬。”韩墨儿手持毛笔正在练字。 翠柳扬扬眉满不在乎:“王爷对小姐您这样不好,我为何还要敬重他。” “我们现在毕竟还是夫妻,关起门斗得天翻地覆,对外也不能让他人看出半分。”韩墨儿轻言解释。 “知道了。”翠柳知道分寸应了下来,但语气颇为委屈。 韩墨儿笑笑换了话题:“不过你那机灵抖得确实好,知道拿王爷推脱,当时君和公主是不是被你气得面如土灰?” “何止面如土灰,面如大酱,眼见着脸色就黑了,旁边还有人跟着起哄,君和公主那神情真叫一个精彩啊。”翠柳又亢奋起来,手舞足蹈的白话。 “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好,小姐我要奖励你,说,要什么奖励?” “啊?还有奖励啊,那我…能不能…”翠柳支吾。 “我们翠柳还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是犹豫不决还是不好意思啊?”韩墨儿取笑到。 “没…没有,我就是想让那个鞋匠给我做双鞋。”翠柳忸怩地说到。 “鞋?什么鞋?” “就是你给我做的那个长筒革靴。” “怎么?今天那双穿得不合适?”韩墨儿问。 “没,合适,我是想…给别人做一双。”翠柳声音如蚊。 “给何人做?这种皮革靴子不常穿,你要给何人做?” “给…傻大个儿。” “谁?” “傻大个儿,就那个…我和翠枝被关起来时给我们送饭的那个护卫。”翠柳实在做不得忸怩之态,终于破罐子破摔,大声说了出来。 韩墨儿拨云见日,一副窥得秘密的奸诈嘴脸:“小翠柳,那傻大个儿又是关你,又是抓你,无非就是这几天帮你练练骑术,怎的就忘了深仇大恨了?不是要让他做牛做马吗?” “哪里忘了深仇大恨?等咱们翻了身,自是要让他当牛做马,可是这几天那傻大个儿教得还算用心,还…还在我落马之时救了我好几次。” “哦,这么说他人还算不错。”韩墨儿笑嘻嘻的逗弄翠柳。 “人还行,就是眼皮子浅,您找人给我做的这鞋,他一天能偷着看八百次,眼珠子差点掉鞋上。” 大历朝武将穿靴,皮革靴子倒也常见。 但韩墨儿寻人做得这双靴子对靴靿进行了改良。 用了现代军勾皮靴的样子,靴靿更加贴合小腿,使得动作更加灵活方便。 翠柳一句话逗得韩墨儿前仰后合:“这么说,这靴子竟把我们家如花似玉的翠柳比了下去,那傻大个儿不看姑娘看鞋?还真是个实心眼的。” 听韩墨儿一席话,翠柳也琢磨过味儿:“什么实心眼,他就是缺心眼,不做了,谁要给他做鞋。” “欸,别气啊,人家就算想看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不好意思不是,既然人家教你用了心,我们自然要加以酬谢,你去寻了那师傅,再做一双送与他便是,你若不好意思,就说是我送的,以表谢意。” 翠柳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说到:“那我便去了。” “去。”韩墨儿含笑而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9章 大小孟氏来访 送走了翠柳,韩墨儿依旧提笔练字。 这是她集训习字的第四天,自她比琴之后,便做了放弃骑射的打算。 之于骑射她半点不会,自然不能速成,既然左右是输,还不如放弃,将精力都放在下一场书法的比试上。 原是想翠柳本就会骑马,如若这几日能更加精进,便由着她去给自己挣几分脸面。 没想到翠柳天赋异禀,不但帮自己挣回了面子,还气得君和公主暴怒,真是里外不亏。 韩墨儿摇头而笑,继续按照秦怀礼的指点习练字帖。 比试定下之后,洛府便有消息传来,七项比试中君和公主唯有书法平平,可以一争。 还寻了君和公主往日笔墨一起送到王府,以便让韩墨儿知己知彼。 因而韩墨儿放弃了必败的骑射,专心习练书法。 前两日秦怀礼登门,韩墨儿得一代大儒亲自指教。 秦怀礼的字笔纳日月,墨含乾坤,断连辗转,气象万千。 短短几日,韩墨儿自是不能承其风骨精粹,但若百十中承其四五,对付君和公主也是绰绰有余。 习至忘我之时,翠枝匆匆来报。 韩志清携大小孟氏而来,已被曹公公请至中厅,正由礼王陪着进茶。 韩志清来访不足为奇,他近日送来的琴谱棋谱和进补的食材甚多,对韩墨儿的关心溢于言表。 但大小孟氏此番而来就不那么寻常了。 她们是最见不得韩墨儿风光的人。 韩墨儿出嫁这段日子,孟淑娟几乎与她撕破了脸皮。 韩墨儿如今与君和公主的比试结果不算难看,算是打了个平手,她们肯定不是上门奉迎或关怀的。 那此行因何而来? 韩墨儿缓缓收了笔,由着翠枝给自己装扮妥当,一面思量一面来到了中厅。 韩志清见到韩墨儿长舒了口气,与礼王相处实在难捱。 若不是他身后的那个曹公公还能与自己聊上几句,怕是开场三句话之后便要冷场。 几人想给韩墨儿见礼,被韩墨儿拦了下来:“都说了自家人面前不要拘泥礼制,为何祖母和爹爹母亲总是这般不听话。” 孟老夫人笑得慈和,宠溺地说到:“都嫁人了,还像长不大一样,见到家人就只会撒娇。” “那是自然,谁叫祖母您宠我呢。”韩墨儿微笑而言,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你祖母和母亲听说你与君和公主打擂台,非要来给你鼓劲儿,这不,为父就带她们来了,不过我们说几句话就走,不耽误你备战。”韩志清说道。 “琴棋书画这种技艺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精进的,耽误不得什么。”韩墨儿回到。 “欸,还是要好好准备才是,前两场你表现得精彩,为父现在走到哪里都脸上有光,那些大人们都问我怎么将你培养得如此优秀,墨儿你可知道,这两天我比考中进士时还要高兴,吾家有女大放异彩,为父与有荣哉。”韩志清满面霞光,神采奕奕。 “现在也没算赢,她们现在各有胜负,算是打了个平手。”孟淑娟实在厌烦韩志清的得瑟劲儿,一个没忍住说了句酸话。 一句话引来屋中所有人侧目,连一直静默不言的礼王都瞟了一眼过来。 孟老夫人赶紧笑呵呵的开口:“现在虽是平手,但以墨儿聪慧,一定能节节胜利,马到成功。祖母和你母亲,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也都以你为荣。” “谢谢祖母,和君和公主的擂台打得并不容易,墨儿只能尽力而为。”韩墨儿淡笑而说。 “尽力便好,尽力便好,欸对了,墨儿,祖母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舞艺琴技如此精湛,莫非墨儿原来是有意隐瞒祖母?”孟老夫人笑呵呵的问道。 此话看似平常,却能分析出几层意思。 其一韩墨儿不尊长辈,不该在至亲面前有意藏拙; 其二韩墨儿这种揣心眼、耍滑头的行径有违贵女端方高洁之姿; 其三礼王身边有这么个“心思灵透”的人应当小心防范才是。 孟老夫人的话七拐八弯,韩墨儿却不给她机会生事:“是墨儿不好,平日里总觉得应该让让妹妹,嫣儿又是个爱拔尖儿的,我总不好与她相争,让她心里不痛快是不是?所以才在课业上隐藏了些真实实力,能看见嫣儿开心,我便开心了,所以祖母和母亲莫要责怪墨儿可好?” 一句话将孟淑娟说得面色又红又白,想要扯开嗓子骂回去,又不敢在礼王面前撒泼。 忍得快出内伤,只好大口喝水以灭心之火。 孟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不过却是转瞬即逝,她点点头淡淡的说了句:“好孩子,委屈你了。” 尉迟轩自韩墨儿进了屋就一言未发。 此时见韩墨儿在言语上又让大小孟氏吃了暗亏,他既想讥讽韩墨儿手段了得,难怪连他都能受其哄骗,又想掐一下她水嫩的脸颊,赞一声不愧是我的王妃。 面对自己精分的想法,尉迟轩不能接受,只能将脸沉了下来,不悦地看着面前几人。 满屋子中只有韩志清信了,真心替韩墨儿委屈,他一脸怜爱地看着韩墨儿:“墨儿,委屈你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现在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了你,此后几场比试有为父能够帮得上忙的吗?哦对了,你祖母给你带来了一方古墨,你一下场比试书法,有这方古墨加持,定能妙笔生花。” 孟老夫人笑着从丫鬟手中取过一个锦盒,递到韩墨儿手中:“一方油烟墨,是你祖父的珍藏,我也不懂这些,知道你下一场比试书法,就寻了出来给你带过来,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墨儿,这可是一方不可多得的油烟墨,乃制墨名家秦贵亲手所制,当世所存不足三块,你祖父、祖母连我下场科考时都没有舍得拿出来。”韩志清将古墨细细介绍,其中有一个学者对文房四宝的珍之重之。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墨儿多谢祖母了。”韩墨儿将锦盒交给翠枝,微笑着说到。 “这墨是你祖父珍藏,比试的时候就用它,也让你祖父的在天之灵佑护你。”孟老夫人慈眉善目的说到,“志清,那我们就回府,不耽误墨儿时间了。” 几个人起身向礼王辞行之时,韩志清才匆匆说了一句:“墨儿我带了些江南运过来的水果,水头挺足的,你想着吃啊。” 韩墨儿应了下来,见几人被送了出去,便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院子。 多看一眼尉迟轩也不曾。 曹公公站在礼王身后,越发看不明白二人,只能摇摇头长叹一声。 尉迟轩负手而立,似在思量什么? 良久,他眼神忽然凌厉地看向曹公公说到: “速去将那古墨截下来,还有今日韩志清带过来的所有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0章 挥毫泼墨 盛着古墨的锦盒放在韩墨儿面前,古墨细腻亮泽、墨香浮动,翠柳看着新鲜伸手想要去摸。 “别动。”韩墨儿制止,“老夫人送来的东西你也敢乱动?” “怎么了?难不成她还能在其中下毒?” 韩墨儿抬眼瞧了一眼翠柳,翠柳顿时咋呼起来:“不会,难道这里真的有毒?这墨也不能吃,下毒做什么啊?” 翠枝将一盘蜜桔和一盘切好的水梨放在几上,说到: “毒药也不一定是非得吃下才能中毒,也可以以气味为毒,或者一接触皮肤就中毒了。” “我的妈啊,老夫人这么毒啊?非得要治小姐于死地啊?小姐都嫁了,替韩嫣儿挡了灾,她现在这样行事为了什么啊?”翠柳不可置信的说到。 韩墨儿拍拍翠柳的手,安抚道:“也不一定这古墨就有问题,但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把它拿下去锁入库中,一定牢记此物来历,不可随便处置。” “是。”翠枝应下,“小姐你吃点水果,老爷送来整整两筐蜜桔、一筐水梨,怕是没少花银子。“ 江南运过来的水果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王公贵族哪家也不差银子,可每船上的货就那些,能够一下子买到这么多水果,韩志清一定没少花心思。 韩墨儿插起一块水梨刚想放入口中,就听曹公公在外一路边跑边喊而来: “王妃、王妃,杂家有事求见。” 韩墨儿放下手中叉子蹙起眉,曹公公向来守礼,从来未见这种大呼小叫的时候,难道是尉迟轩又起了什么幺蛾子? 曹公公推门而入,看见桌上摆着那个锦盒和两盘水果,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 “王妃,王爷令我来将韩府送来的东西收起来。” 韩墨儿看看锦盒,想了一想便将锦盒一推:“那便有劳公公收起来。” “啊,还有那些水果。”曹公公尴尬的说。 “水果王爷也要收走?”翠柳问道,“就那么馋吗?” “咳咳咳…”曹公公咳嗽,并未有答语。 “公公,我们老爷送过来的水果挺多的,刚刚王妃还让我给王爷院子送一些过去,现在您来了正好,派个人跟我去抬一筐过去。”翠枝忙给翠柳打了圆场。 “这…王爷的意思是都收走。”曹公公再次说到。 “一点都不给我们留?”翠柳瞪着眼睛问。 “翠柳,不要说了,把曹公公领到小厨房,将所有水果让他派人抬走。”韩墨儿阻了翠柳的话。 “多谢王妃。” 曹公公在翠柳的怒视下退了出去,心中也颇不理解尉迟轩所为。 如果是怕人给韩墨儿传递消息,收了古墨,水果令人检查一番就可以了。 全都收走,确实有些过分了。 “小姐,礼王这也太欺负人了,那是老爷给您送来的,他为了苛待你,竟然全都收走了!”翠柳怒道。 “自我被圈禁,你见我在吃穿用度上什么时候受过苛待?”韩墨儿平静地反问。 “那…王爷为什么这么做啊?” 确如韩墨儿所言,除了限制人身自由,韩墨儿的衣食用度皆没有变化。 便连她和翠枝被关着的时候,也是顿顿两菜一汤,有鱼有肉,不曾亏待。 韩墨儿未言,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轻笑了一下,内心暗忖: 尉迟轩你戒备如此,是怕韩府的人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 既然如此便是怕我输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赢了你除了我便一无所有。 即便你不愿与我走,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就范。 这辈子我不放手你便逃脱不开! 韩墨儿依旧练字,日夜不辍,转眼三日已过,到了上场之时。 还是在殿中,还是观者众。 君和公主怕重现上次韩墨儿弹完琴就与礼王夫妻双双把家还的事情,这次自己占了先。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无一不是精品,只是落下的字却平平无奇,遭贱了好东西。 到韩墨儿上场,众人引颈以待。 君和公主和陆晚舟看得尤为仔细。 只见韩墨儿下笔稳健,泼墨挥毫,写了一首她祖父韩守正的五言律诗。 浊酒煮残阳, 孤舟钓大江。 千里皆血色, 唯独少酒香。 诗文大气磅礴、隽永厚重; 笔下之字方圆有度、浓淡适宜, 虽说不上铁书银钩、酣畅风流,倒也有几分古雅的意蕴,可以一观。 韩墨儿落笔之后,看了一眼君和公主和陆晚舟。 只见二人目瞪口呆,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二人神情印证了韩墨儿的一些想法,她从唇间冷哼一声,坐回原位,等待评定。 两人皆无非凡的书法造诣。 君和公主的字中规中矩,礼王妃的字初成风采,却根基不劳。 因而,此局又定了个平。 至此,两人已经比试四场,两局为平,又各有一胜一负,最终还是平手。 韩墨儿听到评定结果也无甚波澜,起身向秦怀礼福了一福便离开了。 相较于韩墨儿的平和,君和公主脸上阴云密布。 她狠狠地看了一眼陆晚舟甩袖而去。 未输比试却输了风度,让在场之人的心中有了高下之分。 曹公公为尉迟轩续了杯茶。 “王爷,宫中传来消息,此番比试判了个平局。” “嗯,知道了。那两样东西呢?可有什么结果?”尉迟轩问道。 “那古墨确实有问题,杂家找了一个死囚令他研磨,那墨一沾水,浓香四溢,不出片刻那人就恍恍惚惚,我令他写几个字试试,笔下之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不过这毒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刻钟那人便恢复如常,并不记得刚才自己做过什么。我将此症状写与侠医朱生寿,他说这是一种不常见的致幻剂,遇水散发浓香,吸入者会短暂失去意识,在一些边塞小国多用于拐带人口。” “那些水果查出问题了吗?”尉迟轩声音冷肃的问道。 “那蜜桔中也被人做了手脚,不似墨中之毒来得那般迅速,但几天食用下来,会出现手抖脚抖的症状,如果食用超过二十日,朱生寿说怕是会摊在床上。”曹公公低声说到。 “可查清楚是谁动的手脚?” 尉迟轩显然动了怒,眼中闪过寒芒之色。 “水果到韩大人手上之前过手的人太多,不好查。那古墨虽能定了孟老夫人的罪,但此事怕是不好声张?”曹公公面有犹豫地说到。 “这几日让人盯着君和公主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尉迟轩又问。 “君和公主两日前着人劫了洛府的二公子洛梓文,应该是因为洛公子在赛马场上维护王妃痛骂了她。两方人马在西市后巷动了手,君和公主手下都是高手,但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洛公子是个出手无悔不怕死的,招招拼命,君和公主的人只想教训教训他,没想真把他怎么样,所以束手束脚,反被洛公子钻了空子,最终两方谁也没得好,都伤得不轻。” “还有吗?” “还有…还有就是陆晚舟回了一趟京郊的张府,咱们的人跟到门外,大白天的就没有入府探听,怕露了踪迹。” 尉迟轩沉默了许久,说到: “派最好的探子,去君和公主住处听听她们今晚说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1章 暗潮汹涌 入夜,君和公主房中传出鞭子抽打和男人的哀嚎声。 陆晚舟赤着上身仅着一条亵裤,被捆子雕花木床上。 君和公主双眼赤红,挥动皮鞭一下下抽打在陆晚舟的皮肉上。 “你一次次的说要让韩墨儿丢脸,可一次次丢脸的都是我!什么送古墨、送蜜桔,双重保险让韩墨儿提不起笔、写不了字,那些字是谁写得?鬼写的吗!韩墨儿连腕子都不晃一下,那是你所说得抖如筛糠?一次次骗我,一次次让我出丑,让我输,说,你是不是细作?韩墨儿派到我身边的细作?” 君和公主越说越气,鞭子甩的噼啪作响,打得陆晚舟身上血痕交加,触目惊心。 “别打了,别打了,”陆晚舟虚弱地求到,“公主,求您别打了,我…我赤城一片,绝不是细作,我比你更想让韩墨儿倒台,让她死!” 许是打累了,许是陆晚舟对韩墨儿的恨意足够明显。 君和公主扔了鞭子,坐下了喝了一口凉茶: “你说咱们给孟老夫人送去的那方墨是上上品,韩墨儿求胜心切不会不用,即便她对孟老夫人存有戒心,不用那古墨,也不会不吃她爹送去的蜜桔。那为何现在韩墨儿一点中毒的迹象也没有?难道她也防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不会,韩墨儿与韩志清感情不错,据我姨母说,韩志清在她的嫁妆上为她出过头,差点将韩府的主母休了,前些日子韩墨儿还请王府的嬷嬷去韩府主事,为的就是给韩志清解决家宅不宁的难题。” 陆晚舟忍着痛说到,“所以,韩墨儿不可能对韩志清存有戒心,除非有人不让她吃那蜜桔,或是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吃蜜桔。” 君和公主想了想,起身将捆着陆晚舟的绳子解了。 陆晚舟一下跌伏在地面,浑身疼痛的爬不起来。 “行了,一会让人给你请个医者,你瞧你这身子骨,打两下就受不住,羸弱的很。”君和公主嗤道。 “无…无事,我缓缓就好了,” 陆晚舟有气无力地爬坐到椅子上,扯了件衣服费力的穿上。 原来就知道君和公主不高兴的时候会动鞭子抽人,但怎么也没想到这鞭子能落在自己身上。 他一时怒从衷来更加愤恨起韩墨儿:“公主,要不找个机会把韩墨儿作了,别和她费这个劲儿了。“ 君和公主轻蔑地一笑:“这韩墨儿竟把你这个书生都逼得起了杀心,也真是够能耐的了。现在杀她?先不说杀得了杀不了,就算得手了,我的嫌疑也最大,我可不想因为一个她,惹得毕丹国与大历朝生出不必要的嫌隙。我说你的脑子是不是白长了,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 陆晚舟诺诺的应是,心中不屑地想到,我若不说几句狠话,怎么能摆脱细作的嫌疑?草包一个,赢不了韩墨儿就拿我出气,你若不是有个公主的头衔,老子能让你这样嚣张? “此后还剩对弈、饮酒、诗文三项比试,你说我能胜吗?”君和公主问道。 陆晚舟不敢轻言,如今的韩墨儿令人生畏。 他不敢妄下断言,免得又遭无妄之灾:“饮酒肯定是公主能够胜出,其他两项不知韩墨儿是否也是藏拙,不好妄言。” “两项之中我若赢了一项便是胜了,手谈我只有中上水平,胜负难料,那便压到诗文上,诗文是由谁出题?咱们将题目弄到手,你帮我做几首诗,不,除了你,再请几个大才子,多出些银子,让他们多作几首应景的诗,我就不信赢不了韩墨儿!” 陆晚舟应了下来,拱手间抻动了伤口“哎呦”了一声。 君和公主咯咯地笑了起来:“行了,这就给你请大夫,将养几天就好了,打是亲骂是爱,舟郎可不要记恨我啊。” “公主说得哪里话,我怎能不知公主心意,几鞭子下来虽然有些痛,倒也舒爽,哪里能怪公主。”陆晚舟讨好地说到。 “哦?你还有这癖好?看来要时常满足一下你才好。” 君和公主笑得越发狂狼。 陆晚舟额头冒汗,唯唯诺诺地应付过去,心中既恐惧又悲凉。 三日未到,未及战时,就传来礼王妃下一局主动认输的消息。 礼王妃倒也坦诚,直言不善方圆之道,虽不能取胜,败亦不悲。 又言及春节将至,建议将此后饮酒、诗文两项合二为一。 同台竞赛,不误时间、不占精力,比试后便可安生过年。 秦怀礼征求了君和公主的意见,君和公主当然双手赞成。 原本觉得三项中只有饮酒一项可轻松胜出。 对弈胜负难料,又不便暗箱操作,只能押注诗文,透得题目出来,先做准备。 现在韩墨儿主动认输,便意味着君和公主已经锁定胜局。 她又手握多位才子所做诗文,自认为必胜无疑。 饮酒、诗文同赛,两相加持,完虐韩墨儿,何乐而不为呢? 礼王府明文的规矩不多,但下人们向来循规蹈矩,极少有生事逾矩的时候。 今日却不一般,早晨曹公公例行在府中走了一圈,所到之处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细听其口中都是“比试”“王妃”等字眼。 下人们见到曹公公皆做鸟兽状散去,唯恐招来训斥。 曹公公并未申斥,他知道大家伙都领着礼王妃的情,虽不知她犯了什么事,但也希望她能赢得比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2章 大赛将至 曹公公何尝不是如此。 这两日忧心惴惴,每日都借故从王妃院子前路过多次。 抻长脖子往院子中看,院中宁静安和,一片岁月静好。 他也曾招来两个小丫头相问。 小丫头说昨天几个人剪窗花,前天几个人装打赏人用的福袋子。 至于王妃都是在旁边看热闹,偶尔与几个人玩笑并无其他。 曹公公怏怏地放两个小丫头回去,心下琢磨再有两日就到了终决时刻,也不见王妃有任何准备。 比试前几项时她还习琴练字,请人来做做衣服、鞋子。 怎么越至关键时刻,王妃越放任起来。 难不成真是被王爷伤得过深,打算将王爷拱手相让? 思及这些日子王妃对王爷的态度,曹公公觉得自己所虑非虚。 他在博雅斋门前转了几个圈,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便听见风展行歪在椅子上拉长调子在抱怨: “尉迟,你这府中冷冰冰的实在是无趣,还有两天才到女山匪比试的日子,时间怎么这么难熬啊。” 尉迟轩看了过来:“难熬便回去睡觉。” “睡了一天了,这两天晚上接连替你去听君和公主的墙角,又冷又困实在是辛苦,你也不给我一个好脸。”风展行换了个姿势,用手敲了敲脖子。 曹公公赶紧上前给他续了杯茶: “劳烦风公子了,您的夜行功夫厉害,谁人能及,这两天可探听到些什么吗?” 风展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到: “没有,除了那天晚上君和公主打了那个姓陆的,两人商议去买通诗文的出题官暗箱操作之后,就没什么大动作,君和公主这两天心情不错,每天晚上都招两个男侍服侍,啧那叫一个浪啊,没耳听,看样子她好像就等着赢了。哦,对了,昨天她拿到了多份诗文,应该是他人代写,女山匪这回悬了,怕是要输。” “欸,尉迟,她要真输了怎么办,你那皇帝哥哥那么不待见你,不会真用你换了休战?” 风展行扫了一眼正在写信的尉迟轩,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虽说尉迟轩与其兄嫂之间的亲情可能早已淡薄,但并不代表遭到亲人利用是会有好心情。 他轻咳了一声,又说道,“反正这个王爷也没什么好做的,千山雪多牛x,化干戈为玉帛,避免生灵涂炭的俊杰,武林上谁不尊崇,以后兄弟我就跟你混了,看谁还敢出追杀令追杀我。” 尉迟轩瞟了一眼过来:“我是武林正派,与你陌路殊途。” “是,你这个武林正派的俊杰,与我这个反派败类天天一个盆里吃饭,正应了那句‘陌路相逢、殊途同归’的话啊。”提到吃饭风展行忽然想起韩墨儿,“这女山匪用完就抛,也不天天做吃食引我前去了,着实是个坏人。” “用完就抛?”尉迟轩问道。 “啊?不是,那几天女山匪天天找我试菜,现在不试了就不找我了,不是用完就抛是什么?” 风展行瞎话随口就来,奔儿都不打一个。 曹公公怕风展行带偏了话题,赶紧插话道: “还剩这两项比试,如果王妃再败一局,便是真的输了,君和公主又私下透题做了手脚,这可怎么办啊?要不…我们也…” “也什么也,”风展行接话,“就算我们也找人代笔,赢了诗文一项,那饮酒呢?大历朝的贵女能喝过毕丹国的姑娘?这几天暗探时我可看到了,那君和公主餐餐饮酒,一顿三壶,是个能喝的。” “王妃也是有些酒量的。”曹公公不想长他人威风,弱弱地递上一句。 “是,我看那女山匪也好酒,但那可不是看看花赏赏月喝上几杯的风雅之事啊,那是拼酒,大海碗,一干一碗,女山匪行吗?” “这…” 曹公公和风展行同时去看尉迟轩。 尉迟轩下笔稳健,表情丝毫未变,淡淡地说到: “曹公公你去宫中知会一声,两日后比试用酒及酒具器皿令人专门检验监管,不得有失。其他的,算了。” 曹公公应了下来,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不找人也代写些诗文?” 尉迟轩终于驻了笔,他抬头看了看悬于室中的一幅秋色图。 图中题有两句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凝视半响,说了一句“不用。” 比试之初,君和公主与礼王妃各定了一场在演舞台上比拼的项目。 君和公主选了舞,礼王妃定了酒。 因而两人最终对决要在这演舞台上进行。 因天寒,演舞台周围三面竖起了巨大的挡风木墙,又加设了简易地龙和炉子,两旁放置了温酒的器具。 虽是如此,也是在室外,大历朝的女子没几人能受得住。 围观的百姓暗暗为礼王妃叫苦。 早前加在韩墨儿身上的风凉话一句也无,都恨不得一会儿上台给礼王妃加件衣服。 因是最终对决,演舞台前设了观礼台。 竞艺还未开始,各路官员、使者都猫在自己车中,能躲一时风雪便躲一时。 只有礼王尉迟轩端坐于座位之上,擎了壶温酒慢慢在饮。 时辰已至,大幕拉开。 君和公主一身血色裘装,精心勾画了眉眼,唇间大红色的口脂与指尖同色丹蔻明**人,似塞外丽人一般。 再观韩墨儿就清雅了许多,身着琉璃色普通华服,外披一件白色狐狸毛大氅,轻脂淡扫,眉目如烟笼远山一般,一眼看过去并不真切,只觉得美,很美,心中存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总引着你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两人落座于矮几之后,韩墨儿习惯性的用手托了腮,软下身子显得疏疏懒懒。 台下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观者众多,却突然一致静默了片刻。 美人如斯,无人不怦然心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3章 一坛酒一首诗 尉迟轩望着台上之人,忽然十分后悔让韩墨儿出来参加这个荒唐的比试。 要什么休战书,求什么国泰民安。 不若与台上这个可恨的女子远走他乡、避世而居。 这样她的千般风情万般妩媚皆属于自己。 哪由得这些人窥视觊觎! 尉迟轩思绪未还,宦官已经唱诵:“竞艺开始。” 君和公主与韩墨儿一人一几一壶一盏。 酒为酒酝、鹤年、枣集、五加四种古酒佳酿。 每种酒一坛,有专人温热,端至几上。 酒酝春酒为皇家贡酒,经炭火加热,酒香四溢,令人神往。 韩墨儿闻着酒香嘴角噙了笑,心情颇佳。 佳酿入盏,淡黄清澈。 韩墨儿微微晃动,端至面前细细闻了酒香。 然后送到唇边抿了一小口,咂摸了半响,眼睛一弯,抬手将一盏酒都倒入了口中。 秀眉微蹙,待入口时的辛辣淡去,才松了眉眯起了眼睛。 回味着绵密的甘醇,一副陶然之态。 君和公主就没有韩墨儿这么多的小动作了。 大马金刀端酒而饮,面上无波无澜,似在饮水。 君和公主瞟了韩墨儿一眼,嗤笑了一声,自己满了酒又饮了一杯。 “礼王妃,这一坛酒你打算用多长时间饮完?我看像你这样喝,怕是天黑也喝不完啊。” “公主莫急,饮酒之趣在于品鉴,在于千回百转之后的忘忧之境,正所谓‘一杯浊酒尽余欢’说得就是这个道理,而不在于牛饮。” 韩墨儿有酒便疏狂,一席话说得君和公主落了下乘。 “想要品酒有的是时候,可现在是在比试酒量,数九寒天有谁愿意陪着你慢慢品酒?” 韩墨儿受教的点点头:“君和公主所言有理,那我们便加快些进度。” 说着便添了一杯,仰首一饮,朗声而言:“好酒!” 观战的百姓也来了兴致,大声的喝道:“礼王妃好酒量!” “礼王妃真乃女中豪杰!” “礼王妃咱就慢慢喝,没事,我们陪着你!” 韩墨儿闻言,单手持杯,向人群的方向遥遥一祝。 轻抬下颌再饮一杯,做派潇洒、神情惬意,引得众人再次叫好连连。 两人都饮了四五杯之后,有人送上诗文考校的题目。 展纸一观,要求是以“雪”与“酒”为内容作诗一首。 君和公主拿到题目后又饮两杯,便站起身来边踱步边思量,几步之后就信口而出: 《暮歌》 荒庐倚枯杨,风急雪打窗。 烛残浮生去,傍身有杜康。 台两侧有专职记录之人,依言所录后,还会将诗文展示于众人面前。 此时,两个宦官各执纸张一侧,沿着演舞台边缘走了一圈。 左右前后全方位的展示了所录之诗 “不错,不错,是首好诗。” “确为佳作,诗中前三句所描绘的苍凉孤哀之感令人动容,而最后一句‘傍身有杜康’中展现的豪迈洒脱之情又令人钦佩,穷其一生,最后有酒相伴也不惟是一件幸事,好诗啊好诗。”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诗已是不易,遑论于还是首好诗,看来礼王妃不好应付啊。” “诗确实是一首好诗,但诗中的感怀体悟却不像君和公主这个年纪能有的。” “是啊,这个君和公主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怎能写出这样苍凉悲恸又彻悟人生之言?” “欸,说不定人家少年老成,先一步大彻大悟也说不定。” 众人赞过就将目光放在韩墨儿身上,只见韩墨儿的心思还放在酒上,正催人将热酒再端上来一壶。 “礼王妃,先作过诗再饮不迟。”君和公主出言相讽。 “不急,诗酒不分家,暖酒入怀,自然诗文易得。” 韩墨儿斜靠在几上执起酒盏,饮了一口后轻启朱唇: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言毕,韩墨儿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执盏再问青天“能饮一杯无?”。 唇间半笑未笑,眼眸半睁未睁,恣意风流之态不足言表。 尉迟轩身边坐着一位丹青国手,见此景目瞪口呆。 回神儿后跌跌撞撞地跑到高台之边,在誊录的宦官手中抢过一纸一笔。 回来扶在案上寥寥数笔就韩墨儿饮酒之态落于纸上。 此人不愧被誉为国手,风神韵态无一不佳。 纸上之人既有倾城佳人的娇憨,又有饮者疏淡潇洒的韵致,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佳作。 国手颇为得意,举着画端详,赢得了不少赞叹。 四周之人赞声还未消,国手身前便站了一人。 寒日中的礼王更显清傲冷肃,他伸手将国手手中的画抽走。 在大家木楞的神情中淡淡地说了句“多谢”,转身坐回自己席位。 画被礼王收入囊中,国手心中不是滋味亦不敢言。 只能怨恨地搓搓手,向宦官又要了几张宣纸,以待灵感再至时多画几幅。 这个可怜的人现在还不知道,他今日画了几幅,就让礼王夺了几幅。 不过礼王府事后送来的孤本残卷倒也算是抚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韩墨儿的诗一出,现场观众分化两派。 后面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议论:“这诗好不好啊?有那个公主的诗好吗?” “谁知道啊?不过我看挺好,诗文不就讲究个对仗吗,你看‘红’对‘绿’还挺工整的,应该挺好。” “别管好不好,咱们就夸好就得了,来一起喊起来,好诗!好诗!” “好诗!这诗真好啊!” 而另一群人口中复述着诗文,咂摸着诗意。 待咂摸过味儿,双手一拍,才高声而赞:“好诗!好诗!” “此诗清新朴实,温热明丽,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悦目怡神之感。” “是啊,初读一般,再读生香,三读便妙不可言,语浅情深,言短味长,这正是此诗令人动情之处。” “最绝的就是最后以问句做结尾,轻言细语,嘘寒问暖,语言简练含蓄,又余味无穷。真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小诗。” 有人犹爱此诗,高声问道:“敢问礼王妃,此诗何题?” 韩墨儿一怔,这诗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但此时并无刘十九,自己的故人中也无此人,这题目就会显得怪异。 韩墨儿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尉迟轩,见他正襟危坐低头饮酒。 韩墨儿一挑眉,吐出一言:“题为《问君》”。 问君可还念我?可还怜我? 可还能共剪西窗烛,共饮一杯酒? “问君”一出,尉迟轩的持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了一停。 他抬头,目光与韩墨儿相接。 两人眼中均挟着山海难平的情愫。 一瞬便又都移开了眼,像两个相斥的磁场,永远走不近彼此。 众人还在议论,一个小厮将誊录的诗词匆匆送到一架马车之中。 马车中围裘抱炉的秦怀礼接过一看。 捻着胡子默念了两遍“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将诗文小心地收入怀中,挑开棉布帘子,看向台上的韩墨儿。 小声的嘟囔着:“寒冬腊月,暮色苍茫,风雪大作,家酒新熟、炉火已生,只待朋友早点到来,韩守正啊韩守正,我何曾不想寻这样一个时候,你我二人一诗一酒论英雄,可是你却走得那样急,我回乡守孝三年,再回来时你却已是一抔黄土之下的白骨,一块石板之上的名字,你我相约的这杯酒终是没有喝上。不过现在我倒是想与这孙女共饮一次,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你当年的风采,老韩啊,你养了一个好孩子!” 两首诗分别送入评定者案头之时,韩墨儿与君和公主已经饮尽第一坛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4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四坛酒四首诗。 第二首题目已经送至两人面前。 以月为题成诗一首。 韩墨儿的心思依然在酒上,她执起新酒端详。 “鹤年”不似刚刚的“酒酝”卖相清寡。 它颜色瑰丽,酒汤浑稠,似泼辣的丽人,让人有些惧怕又十分牵挂。 韩墨儿乃真酒鬼,见此佳酿唇角浮动笑意,如明月一样姣姣,像山风一般徐徐,抬手而饮,尝到憨醇的酒香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为自己续了满杯。 韩墨儿与酒纠缠之时,君和公主新作已出。 《娇娥》 银河落霄汉,明月入幽潭。 为君把金盏,无惧居广寒。 君和公主的这首诗构思精巧,语言华丽却不落俗套,读之令人兴致盎然。 因而颇受赞誉,在场的几位诗文大家也频频点头,以示认同。 君和公主十分自得,满饮了一杯之后去看韩墨儿。 韩墨儿还未等她开口相讥,便将合着酒香的诗句娓娓道来: 《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韩墨儿已入微醺,正是情怀澎湃之时。 她轻声慢语而起,逐渐顿挫激昂,一首诗三杯酒,酒乘诗兴,诗借酒香,将诗中以月为友,对酒当歌的寂寞和孤傲倾吐的淋漓尽致。 穿越到这异世五载,不见旧人,不闻乡音。 刻意不去多想就好像真的不孤独一样,只有自己知道心中那个空洞时不时就会出现。 拽着自己沦陷其中,越来越深,越来越久。 直到遇到他。 黑洞出现的频次逐渐少。 就当自己以为找到密钥之时,他又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打回原处。 让自己终于明白,韩墨儿只不过走过了一条看似美好的道路。 然后从孤身一人又到一人孤身。 诗尽杯空,韩墨儿依旧以手托腮,神情未变,只是多了几分落寞。 又一杯酒下肚,她用唯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到:流年倏忽,不可多求,不可强求。 此诗一出,文人大夫皆惊。 一时无人评点,都在琢磨诗中意境。 百姓的表现就直接多了,有人大声说到:“卧槽,这诗我听懂了,我都觉得不错,这是一个人和月亮喝酒呢,太孤独太寂寞了是不是?”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表面上看着好像热热闹闹,又月亮又影子的,其实就他一个人,写得太好了,我都想哭了。” “哪个人上前面去把礼王妃这首诗抄下来,我回家裱在墙上,让我那不成器儿子看看,诗要这样写才行。”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喧闹不休,坐在人前的一位隆非国使者,也是誉满天下的文坛泰斗级的人物开口说到: “百姓言,有理。此诗用热闹渲染孤寂,笔墨传神,近乎天籁。诗以独白而作,自立自破,自破自立,诗情波澜起伏,真是妙哉!” 此人一语胜过千军万马,文人学者纷纷附和,一时倒像开了一个学术研讨会。 君和公主面色不佳,饮了几杯急酒,眼风伶俐的去看韩墨儿。 只见她手持一柄扇子正在与宦官一起温酒,面色因饮酒而红润起来,艳丽摄人,像是最好的红玉,又像天边最美云霞。 君和公主越发气闷,直接用酒壶饮了半壶酒,催促宦官送来第三道考题。 第三道考题是道选择题。 可从“战争”或“壮志”中任选一题作诗。 此时已开了第三坛酒。 此酒唤为枣集,酒汤如碧色,观之便令人心旷神怡。 韩墨儿酒量甚佳,前一世便是个爱酒的。 自小跟着爷爷身后偷酒喝,十岁时就已经能喝53度的烈酒。 后来醉过一次被妈妈发现,下了禁酒令。 五六年没有碰酒,到了大学时才偶尔尝试,多为小饮怡情,并不多喝。 来了这个异世,贪酒的毛病也带了过来。 大历朝的酒为水酒,度数不高。 韩墨儿即便偶尔畅饮,也没醉过。 说她天赋异禀也可当得。 三种酒参杂在一起,即便是韩墨儿这样的酒闷子也开始上了醉意。 君和公主确实海量,但今日之酒喝得不痛快,加之喝了几壶急酒,多少也有了些酒意。 即便如此,君和公主觉得饮酒一项也会胜得轻松,她急于在诗文上压制韩墨儿,便匆匆又将诗作颂了出来: 《归一》 旌旗蔽日大纛猎,千乘裂土万骑跃。 王师挥戈九万里,四海八荒朝天阙。 诗中充斥旌旗猎猎、气吞山河的王者气象,成就千古宏业、万世伟业的志向铮铮,字里行间皆是气魄万千、吞天纳地的豪迈之情,引得王侯贵士心怀壮志、热血沸腾。 这回没用君和公主催促,韩墨儿看着激越的人群,轻轻叹了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然后她起身而立,看着台下的百姓。 有人之父,有人之子;有携手的夫妻,有并肩的兄弟,都是血肉之躯,都是别人的牵挂。 深沉的诗句破口而出,述尽荒凉凄苦。 《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韩墨儿吐尽最后一个字,眼中已含了泪。 她看着台下肃穆而立望着她的人群说到:“战场上不仅有旌旗猎猎,还有白骨苍苍。战鼓一擂,将士便要冲锋陷阵,倾力厮杀,但脱下战袍,不管他们是哪个国家的人,他们都是父亲、是儿子、是丈夫,是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会疼、会伤,也会死。正因为古来征战几人回?所以我们更期盼没有硝烟,国泰民安。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我大历朝愿与毕丹国,与各位邻邦友国和睦相处,为百姓创造一个太平盛世!来,我们满饮此杯,祝仓廪足、天下安!” 韩墨儿长衣当风,猎猎飘荡。 她举起酒盏敬向众人,观礼台上的大历朝官员和各国使臣均肃穆起身端起酒杯。 郑重而言:“祝仓廪足、天下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5章 此诗只应天上有 众人感慨万千皆在酒中,一饮而尽之后,看向韩墨儿的目光除了佩服还增加了敬重。 秦怀礼已由小厮扶着下了马车,他一路小跑着来到台前。 拿过宦官手中的诗文又读了一遍: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他激动的从身旁胡乱抓了个人说到,“想我所想,言我所不能言,句句声情悲壮,家国兴衰在其中,人情悲喜在其中,真应该让天下的君主都读读此诗!” 秦怀礼正激动难言之时,君和公主将酒杯打翻在地,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君和公主重金买来的佳作首首都被韩墨儿压制、吊打。 不仅如此,韩墨儿还假惺惺地以家国情怀笼络众人,不就是想赢吗? 想出风头吗?好,我今天就让你出尽风头,让你名扬四海! 君和公主已饮三坛,闷酒下肚,极容易醉。 现在醉意又将她的愤怒放大了几倍,她有些癫狂的道: “礼王妃,你的诗写得真好啊,佩服佩服,不过,我却听说原来次次文会、诗会垫底的都是你,这又如何解释?” 她又看向台下众人,“你们在这里赞颂她、赞扬她的时候就没有想想,她为何能写下这么多佳作?为何能够句句精湛?难道你们都不想吗?” 台下一个屠夫模样的百姓有些愤愤不平地嚷道:“比不过就撒酒疯,那你到说说是因为什么?” “哈哈哈,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君和公主恶狠狠看着韩墨儿,一字一句的说到,“是因为她是找人代笔!” “代笔?” “不会?礼王妃真的是找人代笔?” “好像…听说过礼王妃原来不会写诗,参加文会都是能躲就躲。” “啊?啧,我这刚刚对她…,唉,怎么就出这事呢。” “就算找人代笔也别被人发现啊,只要不被人揭穿,我可以照样支持礼王妃!” “别吵了,别吵了,听听礼王妃怎么说。” 喧嚣声四起,百姓们议论纷纷。 坐在前排的几个大儒却没说话,翻弄着誊录下来的诗文状有所思。 “你怎么能证明礼王妃所做诗文是找人代笔?” 洛梓文从人后走了出来,带着大大小小的一脸伤口痞气十足的开口问道。 君和公主看到是他,怒气更盛,醉意更浓:“这一轮是双题目,礼王妃刚刚选了‘战争’,不若现在以‘壮志’为题再作一首,让我们再次领略礼王妃风采。” 君和公主以己度人,见韩墨儿佳作频出,自然认为也是代笔所为。 她在准备的时候在两者中舍一取一,让几个才子以“征战”为内容做了多首诗,优中选优,择定其一。 她认为韩墨儿也会如此,选择其一,便会弃了另一项,不会在弃选的内容上耗费过多精力。 因而她才以此难为韩墨儿,想看到韩墨儿从振振有词到讷讷不言,出尽洋相,丢尽脸面。 面对君和公主的叫嚣,韩墨儿惘若未闻,坐在几前慢悠悠地饮酒。 热酒入怀,她的眉眼渐渐艳丽起来。 眼中含着星穹宇宙,嘴角漾着琼枝夏花,低垂的长睫如同长风吻过的蝶翼,透着极致的灿烂与绝伦的惊艳。 “怎么不敢吗?还是礼王妃需要时间思考…” 还未等君和公主说完,韩墨儿声音缓缓而出: 《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声音由缓至急,由弱至强,由低沉至激越,犹如金石之音,激荡人心。 波澜起伏、跌宕多姿的诗句从面容昳丽的韩墨儿口中道来。 豪迈气概没有折损一丝一毫,更添了豪杰不论男女,不问出处的阔达之感。 “你!你…”众人还在诗中,只有君和公主未感其意,难以置信的看着韩墨儿。 “君和公主还想怎么比?把第四轮的题目拿上来吗?” 韩墨儿也醉了,眼波流转,轻扫君和公主,媚态十足,讽意十足。 “不,不不,这些你都准备好了,我们…我们重新开题,就…以‘饮者’为题,来…作一首!” 君和公主借着酒劲撒泼,想以临时拟题的方法,势要将韩墨儿踩在脚下。 “饮者?”韩墨儿眼神有些迷蒙,“好,如你所愿,来,将第四坛酒开了,我今日就做一回忘忧的饮者。” 顷刻,五加酒入盏,棕红色的酒汤中带有淡淡的药香,气味很是特别。 韩墨儿一饮而下,闭着眼回味了良久。 再睁眼时诗文已经脱口而出: 《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你!你再吟一遍!” 这话并非君和公主所言,而是出自那位文坛泰斗。 他快步跑到高台之下,仰着头激动的对韩墨儿说到:“礼王妃,请你再给老朽吟诵一遍。” “哦。”韩墨儿向来喜欢和敬重年纪大的老人。 她带了醉意,就忘了礼仪规矩,蹲在高台的一角,像小孩子见老师一样,给下面的泰斗认认真真地背了一遍《将进酒》。 “好诗、好诗,老朽多少年了不曾读过这样的好诗了,不,一辈子也没读过,此为天言,并非凡语,秦老,你说呢,是不是一辈子也没读过这样的好诗?” 秦怀礼和众多大儒挤在这高台的一角之下。 一堆花白头发的老头,为得一首惊世之作而激动万分。 甚至有人眼含泪花,反复吟诵。 “我现在已经不知说何为好了,只能说是…” 一代大儒秦怀礼竟找不到词汇形容心中感慨。 “只能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不是?” 此时韩墨儿已经坐在高台上的这个角落,手持一壶酒边饮边同台下仰着头翘着脚的这些人说话。 “对对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秦怀礼十分认同此言,激动得没有意识到韩墨儿正在不要脸的自夸。 韩墨儿醉了,满口跑起火车。 她哪里是在自夸,分明是以迷妹的心态盛赞诗仙李白: “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对不对?” “对对对!”众人欣然附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6章 传奇王妃横空出世 韩墨儿斜倚在地上,翘起二郎腿,拎着壶又倒了一口酒在口中: “我跟你们说,还有更好的呢,你们听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大儒们听得目瞪口呆,口中叹着不成句的“啊”“哦”“好”之音。 思绪跟着韩墨儿乱驰,一会东一会西,也甘之如饴。 正这个时候,一人轻轻俯下身,将韩墨儿抱了起来。 谈性正浓的韩墨儿一怔,偏过头去看抱着自己的人。 是…尉迟轩。 顿时她忘了刚才自己所言,直直的看着离她极近的这个男子:“尉迟轩。”她小声的叫。 “嗯。”尉迟轩淡淡地应。 “喝酒吗?”醉了的韩墨儿问。 尉迟轩深深的看着她,未答。 “我们回家。”他说。 “回家?”韩墨儿反应了一下,绽出一个笑容,眼角似揉了胭脂一般的红,“好。” “抱紧。”尉迟轩说到。 韩墨儿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又说了一个好。 天地之中,千百人之前,似乎只剩他二人一般。 无人能够惊扰那一方脉脉情愫,没人能将两人交缠的目光分开。 人们讶异的发现礼王身上冷峻冰寒的积雪全都融化了。 奔过山川,漫向春深。 今日之后,谁人能说礼王无情? 尉迟轩抱着韩墨儿走下高台,众人自觉分开一条道路。 即将要离开场地的时候,却听到君和公主在高台上疯狂的大喊: “韩墨儿!你输了!那些诗都是你找人代写的,你这个无耻小人!你这个骗子!骗子!” 君和公主癫狂至此,与尉迟轩这个人的归属已无关系。 她输了,她从一开局就输了。 输得溃不成军、颜面扫地、风度全无。 输了自己的尊宠,也输了毕丹国的颜面。 因而,时至如今,这场比试已经背离了她的初衷。 从赢得一个人变成了必须拾起脸面,必须挣回国威! 她不能认输,她要反败为胜,她要将自己从耻辱柱上解下来,将韩墨儿钉死在上面。 尉迟轩听到叫喊声,脚步未停,只冰冷的留下一句: “王妃口中诗文,天下谁人能代?” 片刻静默之后,数声错落而起: “无人!” “无人!” “无人能代!” “无人出其右!” 隆非国使者,文坛泰斗幽幽一叹:“老朽终其所学,怕是也不能望其项背啊。” “你!你回来,回来,我没有输,我们接着比,呜呜~快回来!” 君和公主已然崩溃,哭嚎着不依不饶,殊不知自己已是众人眼中的小丑,上演着独角闹剧。 毕丹国的秦禾大人实在看不过去,着人将哭闹不休的君和公主拉了下来塞回车中,带了回去。 一场闹剧落幕,人去楼空,尘土归位。 至此,一代传奇王妃横空出世。 在今后的数十年岁月中,在大历朝的历史中。 留下了一段不朽的华篇。 次日晌午十分,韩墨儿才悠悠转醒。 她将手挡在刺目的阳光前迷蒙地问了句:“几时了?” 守在外屋的翠枝、翠柳忙进了里间。 “午时了,小姐你头疼不疼?现在饿不饿?”翠枝将韩墨儿扶坐起来答道。 翠柳递过来一杯温茶:“小姐喝点水润润嗓子。” 韩墨儿睡意惺忪地接过茶杯,喝了几口之后才想起来昨天的事情: “我与君和公主的比试赢了吗?” “最后也没说谁输谁赢,但大家都认为是您赢了,小姐你可真厉害,那么好的诗文张口就来,把那些白胡子老头都镇住了!” 韩墨儿听着觉得臊得慌,用中华五千年文化瑰宝吊打人家,赢了也不甚光彩。 她赶紧止住了翠柳的话:“快别说了,去给我打水洗澡,这一身的酒气。” 翠枝和翠柳刚要去忙,却又被韩墨儿叫住:“等等,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韩墨儿记忆中似乎有些隐约朦胧、滑不留手的印象,影影抄抄有尉迟轩的身影。 翠枝、翠柳互相看了一眼,站着不说话。 韩墨儿奇怪的问道:“说啊,我昨天怎么回来的,我就记得那宦官启了第四坛酒,酒很棉柔甘洌,口感极佳,之后的就没什么印象了。” “唉,小姐还是不知道为好,我们去打水了。”翠柳面露不虞地叹了口气。 “回来,快…说,我是怎么回府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韩墨儿有些惴惴,活了两世,算上这次她只醉过两次。 上次还是在原来的世界,十岁的韩子伊偷喝了一瓶老白干。 然后还能规规矩矩的去上学。 只是一节课举了三十多次手,向大家介绍了三十多次自己叫做“韩子伊”。 直到老师将她的妈妈请来学校,她才放过教室中的同学。 转而向她妈伸出手:“妈,我叫韩子伊,很高兴认识你。” 回忆实在难堪,所以韩墨儿十分担心自己昨日有出格的举动,贻笑大方而不自知。 “小姐,你喝醉了,是被礼王抱回来的。”翠枝答道。 “被尉迟轩抱回来的?” 韩墨儿睁大双眼,怯懦的继续追问,“然…然后呢?” “小姐你就别问了,我都替你害臊。”翠柳挥挥手,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听到此言,韩墨儿真正怕了起来。 难道自己酒后乱性,做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举动? 壁咚?强吻?上下其手? 韩墨儿不敢往下想,弱弱地问道:“那王爷有什么反应?” “王爷,”翠柳嗤之以鼻。 “王爷的反应更是没眼看,你叫一声他就答一声,啧啧。” “叫…一声?”韩墨儿话音都颤了。 “对啊,自打礼王抱着小姐你,你就一声一声的叫‘尉迟轩’‘尉迟轩’,你叫一声王爷便应一声‘嗯’,你再叫一声,他就再应一声‘嗯,在呢’,哎呀,整整一路,我在马车外面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翠柳揉揉耳朵,似乎还在为其鸣不平。 “就是叫名字?”韩墨儿忽然活了过来。 “对啊,一遍一遍地叫王爷的名字。” 韩墨儿长舒了口气,将被子往头上一蒙。 幽幽地说了声:“可吓死我了。” 翠柳实在不理解自家小姐,撇撇嘴角转身去准备洗澡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7章 面圣讨赏 韩墨儿梳洗一番,神清气爽。 正用午饭时,翠柳喜笑颜开的走进来:“小姐,君和公主启程回国了。” “嗯?你听谁说的?”韩墨儿问道。 “大家都在说啊,王府里面都传开了,我现在不能出府,不过据说百姓们都高兴坏了,还有放鞭炮庆祝的呢。” 韩墨儿将口中的馍馍赶紧咽下了肚,放下筷子问道:“那可知道休战书可留了下来?” “留下了啊,据说毕丹国看着挺正常的那个大人一大早就进宫见了皇上,留下了休战书便同君和公主一同启程回毕丹国了。” 听得此言,韩墨儿拿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大口。 急忙站起身来说到:“更衣,我要去面见圣上。” 韩墨儿这边着人套马驾车,那边消息就传进了博雅斋。 “王妃说要进宫面圣,是否是为了讨那个恩赏?王爷,您这身份如何能失,圣上绝不会同意王妃的提议,可当初圣上虽模棱两可的含混过去,但如若现在王妃去讨,也绝不是一件好断的官司,您就让王妃这样去闹腾圣上啊?”曹公公说到。 “想让她赢的是你,赢了犯愁的还是你,曹公公怕是要早生华发了。” 尉迟轩正在修补古籍,头也没抬的说到。 意外的,曹公公从中听出了几分愉悦之感。 王妃闹腾着要将王爷削爵除籍、贬为庶民,王爷竟还美滋滋的。 实在弄不懂这对冤家,曹公公只得说到:“杂家还不是替王爷着急,不过现在王爷都不急,杂家也就不生事了。” 尉迟轩从一堆修补古籍的工具中抽空抬起头来,竟然笑着说到: “曹公公近日辛苦了,今年过年你去别院好好休息一阵,把你的家人也都接过来陪陪你,住一段时间再走。哦,另外,你的那个叫春生的侄子本王看着是个可用之才,就让他到本王身边来当差,离你近点也好孝敬孝敬你。” 曹公公一听赶紧跪了下去,声音哽咽: “王爷的这句辛苦老奴不敢当,都是老奴份内的事情。春生的事多谢王爷体恤,老奴感念不尽,在这里就先代春生叩谢王爷。” “快起来,王府这么年里里外外都是你打理,担得住一句辛苦。对了,王府所有下人每人赏五两银子,管事们赏银二十两,去办。”尉迟轩声音还是淡淡,却比往日多了许多温度。 “这…主子恩赏下人,总要有个名目,王爷,因何名目赏银?”曹公公问道。 “几日后便是春节,赏银以慰大家一年之辛苦。” “可是春节的赏银王妃已经发过了。” “那就再发一次。” “啊,是。” 曹公公边笑便退出博雅斋,王爷原来何时关心过年节赏银这种小事。 无非是心中高兴,想让大家也沾沾喜气。 这一年来,王爷变化巨大,不管是甘是苦,是喜是怒,总算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原来那个心中只有帮圣上一统河山、荡平险阻的人; 那个焦干枯瘪、了无生趣,让人心疼的人; 终于长出了血肉,一点点学会融入生活。 学会了眷恋这凡尘。 韩墨儿一路畅行至宫中,未到后宫拜见皇后,直接来到了御书房候着觐见皇上。 通秉的公公进去了好久也不见出来,韩墨儿等得四平八稳,翠柳却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小姐,这皇上是不是要赖账啊?不想兑现他原来同意的事情啊?” “嘘,皇家重地,你有点分寸。” 翠枝赶紧站出来阻止翠柳,生怕她被人治了大不敬的罪。 韩墨儿喝了口茶并未言语,只是手指一下下点在桌上,略有所思。 姐妹两人都知道这个是韩墨儿思索事情时的下意识动作,因而都默了声,不去打扰韩墨儿神思。 内侍终于来召,韩墨儿随同他进了御书房。 见皇上坐在书案之后,脸上有隐隐的不耐之色。 韩墨儿行过大礼,开门见山的说到:“皇上,我是来讨那个恩赏的。” “什么恩赏?”嘉惠帝沉着脸明知故问。 “当初与君和公主定下比试之前,我曾向皇上讨过一个恩赏,说如果我侥幸赢了的话,请皇上削了礼王的亲王之爵,除了他的皇室身份,贬为庶民。如今,我赢了君和公主,请皇上兑现承诺。”韩墨儿不卑不亢的说到。 嘉惠帝沉默了一会,才道:“朕何时答应你了?你那本就是无稽之谈,礼王一未谋权篡政,二未结党营私,身无罪过,因何贬为庶民?” 嘉惠帝出尔反尔耍无赖,实在有违圣君之道。 但韩墨儿也不恼,她平静的点了点头:“皇上所言极是,礼王确实循规蹈矩,没有半点差错。既然这个恩赏不妥,那皇上我换一个可行?您看我这些日子为赢君和公主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 嘉惠帝按了按眉心,看着坐在下首的韩墨儿挺烦心。 说看她不顺眼,她赢了君和公主,不但将休战书留了下来,还为大历朝挣了脸面; 说看她顺眼,她又如此胡搅蛮缠、作天作地,令人不得安生。 “你说,想要什么恩赏,想好了再说,要是再不合礼法,就不要说了。” 韩墨儿闻言起身跪在地上,收了面上的戏虐,郑重而言:“皇上,我有要事启奏,需摒弃外人。” 嘉惠帝略作沉吟之后向身后的老公公递了一个眼神。 公公得令遣了房中的另外两个侍者,此时房中仅余嘉惠帝、韩墨儿及老公公三人。 嘉惠帝威仪的说到:“说。” 韩墨儿点点头说到:“皇上,家舅乃六品左采铁,掌管着西南十三郡的冶铁之事,最近有逆臣前皇长子和前太子的人分别私下联络家舅,意图拉拢他行对大历朝不利之举,家舅当然不从,又恐拒绝后他们贼心不死,或又寻其他途径谋逆,所以家舅只能先安抚住这两方人马,然后令我来面见皇上,陈情此事,请皇上定夺。” 此时,嘉惠帝已面沉如水。 他缓缓的说到:“尉迟重和尉迟景的人找你舅舅做什么?提供铁器制作兵器?” “并未说明,但想来应该是。”韩墨儿答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8章 你不在 我也不弃 嘉惠帝略做思索问道:“你为一介女流,你舅舅为何要将如此要事告知与你?” “舅舅官职低微没有觐见天颜之权,如果按照常规拟写奏章逐级上报,又会泄露了消息。事关重大,事有不密,通盘皆输。因而只能托付于我,我今日觐见圣上,情理相合,无人怀疑。” 嘉惠帝一口老血吐在心里,合着你觉得来兑现那个荒谬的恩赏是件合情合理之事? “你的舅舅做得很好,你回去同他说,朕会解决此事,让他再周旋几日,听朝廷部署行事。” “皇上,家舅不是急着想脱身,他说了,既然乱臣贼子找上门来,不若将计就计,打入其内部,监控他们的举动,掌握他们的信息,待时机成熟之时,让朝廷一举将他们歼灭。” “假意投诚?” “正是。假意投诚两方,并让两方都知道对方也在拉拢家舅,家舅在两方之中以假作真,以真作假,真真假假,不但可以为皇上探听两方消息,还可以让他们两方势力敌对,消弭力量,岂不是更好。” 嘉惠帝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到:“齐卿忠勇,朕心甚慰。那这与你所求恩赏有什么关系?” 韩墨儿沉声而道:“这件事与我所求恩赏却有关联。如果我舅舅能助朝廷剿除叛党,消除异己,算不算大功一件?” “关系江山国本、社稷安康,当然算。” “那就请皇上答应我以这功劳恕一人性命。”韩墨儿直视嘉惠帝郑重说到。 “恕一人性命?何人?”嘉惠帝微微皱起了眉头。 “现在还不能说。” 前些日子她与齐子睿一直未能取得联系,并不掌握事情进展。 这些时日她看似一心扑在与君和公主的比试上,实则也在谋划如何与齐子睿交换消息。 好在每次比试之日,齐子睿的马车都在王府之外候着。 等韩墨儿的马车出府后便跟在后面,给韩墨儿助威打气,没有落下过一场。 这时,韩墨儿会令翠柳挎上一个篮子,里面装些平常的用度,跟在马车之侧行走。 看似只是丫鬟的平常之举,实则是一个需要外界消息的暗号。 因那个篮子是翠柳原来与暗探交换消息时的用具。 齐子睿自然是懂了。 在比试骑射之时,翠柳策马满场驰骋,一朵夹带暗语纸条的鲜花扔了过来。 翠柳机灵,看到了扔花之人乃相熟之人,便一个翻身悬于马侧将花拾了起来。 花茎中有一密文,上陈近日发生之事。 韩墨儿看过心凉如水,正如所料,前皇长子尉迟重也派人接触了齐子睿,其意与尉迟景相同,拉帮入伙行谋反之事。 经暗探查探,游说齐子睿之人很有可能是礼王尉迟轩的人。 尉迟轩终究还是参与了其中,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因而,此次韩墨儿明明知道嘉惠帝不会同意自己当初所请,但还是死皮赖脸的纠缠,就是为了向嘉惠帝言明她与齐子睿的谋划。 最重要的是让嘉惠帝同意,事成之后能放过尉迟轩,留他一命。 “不能说?”嘉惠帝饮了口茶,“这怕是要难办,如若你让我放过的是一个当死之人呢?” “皇上,成此事或可阻止硝烟四起、生灵涂炭,用救得万千性命来换一个人性命,难道还不够吗?”韩墨儿语中已有凄婉之色。 嘉惠帝看了一眼过去,沉吟了片刻说到:“你之所求,可是左采铁所求?他可知晓?“ “舅舅知晓,舅舅与我同求。”韩墨儿回答到。 “好,我答应你。”嘉惠帝应道。 韩墨儿面上挂了喜色,心下一松,口中就失了分寸: “皇上今日所言这回可得做真了,不能像上次一样不认账。” 嘉惠帝眼睛一立,心中很不畅快。 哪里有人敢不顾帝王颜面,赤裸裸地嘲讽? 他刚要训斥几句,身后的张公公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咳嗽了起来,令嘉惠帝这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嘉惠帝满脸不悦的说到:“病了就回去休息,不要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听着就心烦。” 张公公躬身应了个是,然后偷着瞧了一眼韩墨儿,眼神中有藏不住的笑意。 韩墨儿领情,暗戳戳地向张公公挑了挑眉。 这哪里逃得过坐在上首的嘉惠帝的眼睛,他不耐的说: “朕一言九鼎,答应了便作数,近日,朕会安排人与齐卿暗中接洽,谋定此事。礼王妃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退下。” 韩墨儿规规矩矩的应是,转身欲走的时候,又想起一事。 她举起一个手指道:“对了,皇上,我还有一事。” “还有何事!” 嘉惠帝忽然有些后悔做主给尉迟轩娶了眼前这女子。 韩墨儿看着一脸不高兴的嘉惠帝,讨好地笑了笑: “就是…皇上,昨日的酒能不能赏我几坛,几坛就行。” 韩墨儿带着酒回来,妥当的入了库,才浑身瘫软的倒在床上,得了嘉惠帝的口谕,她心中似放下了一块石头。 现在的局面是她尽最大的努力才争取到的,她知道功败垂成之时,尉迟轩一定会恨她。 可能会恨不得杀了她,并不会因自己求了这样一个免死金牌而原谅她。 但那又如何? 她不能看着他一步步错下去,不能看着他踩着累累白骨上位,不能让那样一个风月无边的人变成啖肉噬血的恶魔。 韩墨儿闭上眼睛,用力去回想昨天的那段回程。 “尉迟轩。” “嗯。” “尉迟轩。” “嗯,我在。” 韩墨儿睁开眼,用力的说到: “你在,我在;你不在,我也不弃。我,会保护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9章 似乎有哪里不对? 礼王两口子接连两天分别进宫。 尉迟轩被宣来的之后直接入了内殿,看起来嘉惠帝已经等了很久。 “你知道礼王妃昨日前来与朕说了什么吗?”嘉惠帝劈头盖脸的问道。 “不知。”尉迟轩依旧淡漠,找了个椅子坐下后,在御前翻了本杂书来看。 嘉惠帝站起身来,抽走尉迟轩手中的书,严肃地问道:“她真没同你说?” 尉迟轩看到嘉惠帝的神情,也郑重起来:“没有。” “礼王妃说她的舅舅,就是那个统领西南十三州冶铁之事的左采铁,相继被尉迟重和尉迟景拉拢。” “什么!”尉迟轩很少有这样震惊的表情,他愣愣地看着嘉惠帝,半响才说到,“她是以什么态度将这件事告诉皇兄的?” “她说她的舅舅要假意投诚,为朝廷探听消息,以待有利之机,一举歼灭这两方势力。“ “他们要打入其内部与之周旋?” “正是。” 尉迟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用从未有过的慌乱声音问道:“也就是说韩墨儿不是细作?” “什么细作?”嘉惠帝不解的问道。 “不是,我是说她和她的舅舅想要帮助我们?” 尉迟轩声有颤音,企盼肯定答案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小轩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嘉惠帝担心地问道。 尉迟轩自七岁之后便与自己亲近,除了幼时因身世的流言找他哭过一次鼻子,再也没有见到他的情感如此强烈地外露过。 他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少年老成,城府极深,向来不露喜怒,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之能,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无事。” 几息过后,尉迟轩便平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稳了稳心神。 “皇兄,我无事。那你与墨儿是如何商定的?”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朕说近日找人暗中与齐子睿接头,将事情了解清楚,再行定夺如何行事。另外,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去查一查这个齐子睿…咳…和礼王妃可不可信,别又是什么阴谋。” 嘉惠帝知道尉迟轩绝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国事,但说这种话出口多少还是有些别扭。 “皇兄请放心,您不说我也会查得清清楚楚,明日我就派人去与齐子睿接触,探探他的虚实。”尉迟轩说到。 “嗯,对了,还有一事,礼王妃故技重施,用此事之功换了一张免死金牌。”嘉惠帝说道。 “免死金牌?为何人求的?”尉迟轩冷峻的问道。 “没说。哼,就是说以救万千人一命换这一人之命,话里话外说朕得了便宜,逼迫着我应了她的请求。” 嘉惠帝面露不满,记恨着昨天的事情。 “换一人之命,一人之命…” 尉迟轩在口中喃喃,不知为何想到了韩墨儿几天前在殿上说的话。 “我若是侥幸赢了比试,请皇上削了礼王的亲王之爵,除了他的皇室身份,贬为庶民;今生只能有我一妻,不可纳侧妃妾室;以我为天,妻唱夫随,我走到哪里他便要跟到哪里,直至我二人寿终正寝,方可相离。” 换一人之命… 贬为庶民… 蓦地,尉迟轩站了起来,大步朝屋外走去。 “欸欸欸,你做什么去,这就走了?”嘉惠帝在身后扬声问道。 尉迟轩似未入耳,大步流星走至门前,抬腿跨了出去。 将出未出之时耳边又传来嘉惠帝的声音: “回家管管你家王妃,实在无法无天。” 尉迟轩回府便勒令韩墨儿极其丫鬟不许再出院子一步。 并加派了四名护卫日夜轮守,以至于这方天地便连一只飞蛾也不能进出。 又连夜召了手下最得力的人去与齐子睿接触。 告知务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挖得清楚明白,不漏任何一个细节。 此番动作下来,曹公公心中大恸,看来王妃确为细作不假了。 他一直企盼事有回旋,没想到事与愿违落了空。 曹公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出神地站在博雅斋中。 房中的另一人不似他这般安静,尉迟轩有些坐立难安。 他在屋中踱步,看到原来放着粉蓝茶具的几上空着,蓦地心中颤了几颤。 “曹公公。” “……”曹公公还在出神。 “曹公公!” “啊,在呢,在呢,王爷何事?” “这…上面原来放着的茶具,库中可还有?”尉迟轩有些吞吐的问道。 “茶具?啊,那套钧窑的彩瓷,没有了,皇上赏下来的,就那一套。王爷是用不惯现在这套?库里还有一套老玉的,要不,我给王爷寻来?” “不用,你明儿去问问张公公,宫中还有没有和原来一样的茶盏,宫中若没有就去市面上寻。”尉迟轩吩咐。 “是。这钧窑彩瓷虽名贵,但也算常见,明天我就去寻。” “务必与原来的一模一样。”尉迟轩再次强调。 曹公公应了下来,心中不免奇怪。 王爷向来不爱彩瓷,今日为何这般反常非要寻得一套,还要与原来那套碎了的一模一样。 欸,一模一样? 原来这套彩瓷是王妃的偏爱,后来王爷恨乌及屋,砸得粉碎。 今日不是已经坐实了王妃细作的身份了吗,那为何又要将王妃所爱之物寻回来呢? 曹公公实在捋不出头绪,只好暂时放弃。 入夜,博雅斋的烛火亮到了下半夜。 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坐在礼王下首,将刚刚在齐子睿府上的一言一行分毫不差地复述给礼王。 “王爷,照您的吩咐,我以皇家密使身份深夜潜入齐府,见了齐大人。齐大人为人谨慎,并不十分信我,我告知他王妃已经将逆贼拉拢他一事上奏了皇上,是皇上派我来的,并亮出了腰牌,他才放下心来。” 这人饮了口茶继续说到:“齐大人讲了此事前因后果,原来他三月前从柳州回都城的路上就遇到了前皇长子和前太子的人,两方人马相争,齐大人才得以全身而退。 一个多月后前太子的人找上门来,威逼利诱撂了狠话在柳州等他,半个月后我们以前皇长子门下之人的身份又找齐府。 两方步步紧逼,齐大人非但没有畏惧妥协,倒想要委身敌营,探听消息,还打算将两方的水搅混,让他们互相制约消磨。” 说到这里,儒雅之士笑了起来:“王爷,‘此消彼不长’这招熟不熟悉?您可是用了很多年啊。齐大人这深入敌营、不畏生死之气概,与王爷如出一辙啊。” 尉迟轩半点表情欠奉,问道:“你可问他零柒阁的事了吗?” “问了,齐大人说,自回都城的路上被人劫了,他便分析出这可能与他左采铁的身份相关,由此又想到可能是各方势力的角逐,所以以广源书局为基,设立了零柒阁,意为搜集各方势力动态,不打无准备之战。” 儒士对齐子睿的褒奖不吝其辞,“这个齐大人颇具谋略,行事很有章法,知己知彼、谋后而定,而且手下不乏高手,这买卖消息的地下机构说办就能办起来,着实是个人才。最重要还有胆识,有勇有谋不多得矣。” 尉迟轩眸中幽光微闪,沉吟了片刻问道: “本王让你问的话可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0章 去他娘的尉迟轩! 尉迟轩眸中幽光微闪,沉吟了片刻问道:“本王让你问的话可问了?” “回王爷,问了。我依照您的吩咐问他‘可有迹象表明礼王参与了此事?’,那齐大人竟然半天没回答,后来我下了猛药,与他说‘礼王妃同圣上求了一张免死金牌,是给礼王的。’王爷,你猜那齐大人如何反应?” 儒士正谈得津津有味,哪料得礼王嫌他话多:“莫要多言,快说。” “是,一直沉着稳重的齐大人忽然面如白纸,他说‘墨儿与皇上说了礼王参与谋逆了?那皇上可同意事后免礼王不死?’我说‘皇上同意了。’那齐大人长舒了一口气,说到‘好好,也算对得起墨儿的百般筹谋了。’” 儒士言及此就听到“咔嚓”一声响。 竟是礼王将紧握的椅子扶手掰裂。 此时的礼王目光空洞,整个人出神一般一动不动。 儒士一惊,赶紧跪在地上。 刚要请罪,就看见礼王一个箭步冲出房门,奔着后宅的方向而去。 礼王穿得单薄,儒士赶紧拿起大氅追了出去。 出门便让曹公公拦住,他接过大氅朝礼王一步一颠的跑去,边跑边说: “李先生回,今天王爷怕是顾不上你了。” 今日便是春节,一大早上炮竹喧天,人人辞旧迎新,喜气洋洋。 只有韩墨儿的院子冷冷清清。 这几日礼王又撒了疯,将院子看守得严严实实。 不许进出不说,连多一句闲话也不让人同院子里面的人说。 翠柳每日三件事。 骂鸟、泼水、扔石子。 王爷加派的看守院子护卫之中竟有傻大个儿。 傻大个儿日日往院子门口一杵,一座山似得让翠柳膈应。 每日早上起来,翠柳都要骂树上的鸟: “你个破鸟,长个傻大个儿,竟是个缺心眼、没人情的,我让你在我院中的树上筑巢,你反过来还要往我院子中拉鸟屎,你亏心不亏心!这大冷的天,你那爪子不冷吗?用不用我给你做一双鞋暖暖脚啊?呸,傻大个儿,缺心眼、没人情!” 骂过鸟,韩墨儿往往刚好洗漱完毕。 翠柳便勤快地端起脸盆,走到院子门口。 水往外一泼,正好泼在某人的鞋子上,然后扯一个假笑:“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第三件事能进行全天。 有空去往傻大个儿身上扔几颗石子,没空抽空也要去往傻大个儿身上扔几颗石子。 韩墨儿常常拄着腮看翠柳欺负人,摇着头啧啧的叹息: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翠柳日日欺负,他就日日受着,连句话都没有,欸,月老这红线牵的着实带劲儿!” 春节这日,韩墨儿没在翠柳的骂鸟声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就见翠柳站在她床前,见她醒了,翠柳扑了上来。 大声的说到:“小姐,咱这院子解封了,没人守着了,原来的丫鬟婆子都回来了,正等着您示下呢。” 韩墨儿被翠柳这一顿劈头盖脸有点懵:“什么啊,好好说。” “就是傻大个儿他们都撤了,王爷让咱们自由进出了。” “是吗?” 韩墨儿坐起身来用她刚醒的不太灵光的脑子思索。 自尉迟轩从皇宫回来,再一次将她囚困于此。 她以为皇上漏了口风,泄了自己奏禀之事,因而尉迟轩觉得自己坏了他的筹谋而再次动怒,将自己严密地囚禁起来。 自己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不领情。 不但不领情,还恼她、恨她、囚禁她。 说不伤心是假,可韩墨儿现下最重要的不是伤心,而是如何转变局面,将自己见了圣上的消息送给齐子睿,并帮助齐子睿完成事先的谋划。 还未等自己想出解决之道,尉迟轩竟撤了守卫,还自己自由。 这让韩墨儿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对了,小姐,刚刚听刘嬷嬷说,她昨天晚上起夜,在院子里看到一个人。”翠柳神秘兮兮的说到。 “看到谁了?” “她说应该是王爷。” “什么?是尉迟轩?他昨夜来了咱们院子?刘嬷嬷可看清他做了什么?” 此事令人不可置信,韩墨儿急急问道。 “刘嬷嬷说,王爷什么都没干,就站在你的屋子门前,站了好久,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翠柳答道。 韩墨儿听后沉默了很久,思来想去也没有捋出头绪。 怏怏地吃过早饭,看着站了一屋子的喜气洋洋的人有点头疼。 “我原来院子里有这么多人吗?怎么很多人都看着眼生?” 韩墨儿坐在主厅,看着面前的一堆人问道。 “回王妃,我们这些人中除了原来在您院子的人,还有王爷今天早晨新指过来的,都是王府中一顶一的忠心之人,手脚也都麻利,王妃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们都愿意为王妃效力。”原来王妃院子中主事嬷嬷一脸喜色的介绍。 “王爷新指的?” 韩墨儿心中失落,还以为尉迟轩想通了还了自己自由,没想到还不是派人在身边监视自己的言行举止。 她心中有些不痛快,落落寡欢的道,“今日是春节,没有什么事做,放大家三天假,都城中有亲友的可以外出访亲,没有亲友的就出去吃吃酒松泛松泛,都下去,我这里只留翠枝、翠柳就可以。” “王妃…你原来提的…”一个小丫鬟低声讷讷,欲言又止。 其他人听她提起,也都跟着讷讷而言。 “你们在说什么?这样说话我真听不懂。”韩墨儿笑着问道。 “王妃,他们是说您原来不是说过要搞一个‘春晚’吗,不知还搞不搞了。” 还是那个嘴皮子利索的主事嬷嬷,将大家的心里话抖了出来。 “啊,这事啊,这么长时间没有筹备,恐怕来不及了。” 韩墨儿经提醒想起来原来自己没被囚禁之前是提过要让王府中人热闹热闹,旁人问如何热闹,她随口胡邹办个“春晚”。 但没几日她便被拘禁了起来,“春晚”也就没了下文。 没想到这些人还记得,并且十分心心念念的样子。 看着众人失望的表情,韩墨儿一时心软。 这些人娱乐活动匮乏,终年守在肃穆的王府之中确实乏味。 因而韩墨儿压下心中戚色,笑着和众人说到: “不过来不及也有来不及的办法,咱们现在就行动起来。” “好,好,太好了!” “太好了,王妃最好了!” “王府中还得有王妃,这不,咱们王府又热闹了起来。” 众人欢呼雀跃。 韩墨儿看着面前人,心情也似乎好了几分。 去他娘的尉迟轩,有多远就滚多远本姑娘我要好好过个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1章 追妻火葬场 相较韩墨儿院子中的热闹,尉迟轩这边就冷清多了。 尉迟轩昨夜一夜未睡,现在也无半点困意。 他今日第四次问向曹公公:“王妃那边在做什么?” “听说是在与众人研究什么‘春晚’之事。” “没问为何护卫都撤走了?为何她院子中的人都回去了?” “没问。” 曹公公答完便看见尉迟轩一脸焦躁,心想这下坏了,原来他担心的事儿怕是要应验了。 “王爷,既然你已经从皇上那里知道了王妃她不是细作,为何回来还要囚禁她,而且还加派了护卫,这不更让王妃误会了吗。” 曹公公自昨晚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时就开始琢磨这件事情,奈何至今仍未得解。 “我…,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家王妃有多厉害,若让她送出去消息,齐子睿还能被我诈出那免死金牌是她给我求的吗?” 尉迟轩语带恼意,全然不见平日运筹帷幄之风采。 “啊,是这样啊,怪不得怪不得,不过现在该怎么办呢?您囚着王妃这么久,冤枉了…这么久,总不好…” 曹公公看着尉迟轩越来越黑的面色把将欲出口之话咽了回去。 尉迟轩心中五味杂陈,他何曾不知自己做了多少蠢事。 恼她、怨她,猜忌她;欺她、辱她,囚禁她。 多少次冷言相向,多少次当众折辱。 甚至…还差点在盛怒之中夺了她的清白。 尉迟轩每想起一件,便悔恨一分, 最后只能用手遮住双眸,懊恼地仰躺于椅背之上。 他不是没在韩墨儿的眼中看到过留恋,看到过怨念,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可是他选择了罔顾,选择了怨恨。 将这些深情全权当作细作的手段,奸细的表演。 现在想来韩墨儿当时会如何的心伤、失望。 全心全意念着的人,倾尽所有护着的人,却将匕首一次次插在她的心窝,任谁都会心生寒意、萌生退意。 可,她却没有。 即便得此相待,她依旧念着我、护着我。 愿意站在我的身前,带我出鬼域之境,入繁花圣地。 与君和公主相争,只为给我这个“逆贼”寻一条出路; 与齐子睿同行险事,也仅是为我求得一张“免死”的护身符。 这样的女子如何不让人爱,让人敬,让人想拉至怀中疼宠。 可是,此前之行径连自己都无法原谅,又如何能求得她的原谅? “王爷,要不您去王妃那里转转,给王妃陪个不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再说王妃是个好说话的,不会真心记恨王爷的。” 曹公公看不得尉迟轩如此颓丧,好言给尉迟轩出主意。 尉迟轩想了想站了起来,吩咐道:“去把地窖中的好酒拿上来几坛,本王…送去王妃那里。” “得咧,老奴这就去。”曹公公应下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礼王府有一间面积较大的房舍,几年前从城郊的的温泉眼中引来了温泉之水,便修建了几处汤池,盖了此间泉室。 可礼王不是个会享受的,总共也没来此处几次。 曹公公便做主断了泉水,慢慢地这间泉室就慌了下来。 此室够大,春晚之地就选在此处。 韩墨儿令人打扫一番,将汤池用木板盖住,四周架起火炉,虽不是十分暖和,但也不会很冷。 挂灯笼、贴窗花,将颜色鲜妍的布制成彩带,挂在房顶,倒也烘托出几分年节的热闹。 韩墨儿让人在四周摆了条桌,桌上附上红色丝绒布。 各色菜品、酒水甜点、瓜子花生摆的满满登登,看着就觉得喜庆。 下人们喜笑颜开,正张罗着布置场地,谁料从外面进来一个卓绝身影。 定睛一看竟是王爷。 众人愣了一会后才跪倒一片,刚刚还一室欢愉顷刻变作鸦雀无声。 韩墨儿也收起面上的笑,她立于跪着的众人之中。 瞧了一会尉迟轩,才缓缓地跪了下去,口中不咸不淡地说了声: “给王爷请安。” 尉迟轩冷肃惯了,即便现在想讨好韩墨儿,也在府中下人面前拉不下脸面。 他站着不动,只淡淡地说了句:“都起来。” 众人起身,很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尉迟轩在心中打着腹稿,想着等大家退出后,如何与韩墨儿好生言语。 谁料,韩墨儿也随众人一起走出屋子,只留尉迟轩自己留在原地傻愣愣地站着。 曹公公着人在室外刚放下酒,转眼就见王妃出了屋子。 两个人谈得这么快吗? “王妃,这是王爷给今晚‘春晚’之宴准备的酒,都是好酒,您看看。” 可怜曹公公笑得脸上褶子好几层,礼王妃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说了句: “我带阖府众人谢过王爷。” 言罢,便回了自己院子。 之后尉迟轩也从屋子中走出来,久久看着韩墨儿的身影。 直待那抹柔软完全出了视线才收回目光。 “王爷,您这是没说上话?”曹公公问。 “……” 曹公公心中一叹,也不怪王妃如此。 此前王妃几次三番想与王爷相谈,将事情讲明言清,但都被王爷拒绝了。 现在王爷吃了闭门羹不过是因果相生,一报还一报罢了。 尉迟轩这辈子也没哄过人。 此番出师未捷,实在是懊恼,回到博雅斋,他似入定一般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 两刻钟后才又活了回来,说到: “风展行去了哪里?让他速来。” 风展行姗姗来迟,一个时辰之后才进了博雅斋。 他一进门就在尉迟轩脸上看出了不寻常。 走到面前,扒着尉迟轩的脸看了个仔细才兴奋地说到: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尉迟轩竟然有如此心浮气躁的时候?” 尉迟轩冷着脸拍开他的手,压着脾气说到:“你坐,我有事问你。” “呦,我们的正派之光千山雪有什么向我这个人人得以诛杀的邪门歪道请教的啊,说来听听。” 风展行斜靠在迎枕上挑着眉邪佞而道。 尉迟轩自动屏蔽了他啰嗦无聊的话,直白的问出: “如何…如何哄女子开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2章 如何哄女子开心? 尉迟轩自动屏蔽了他啰嗦无聊的话,别别扭扭地问出: “如何…如何哄女子开心。” 风展行一下子从榻上跳了下来:“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尉迟轩面有恼意,耳尖一片赤红。 他哑着声一字一句地说出:“我问你可知道如何哄女子开心。” 风展行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张着嘴半响过后才发出声音: “你问我怎么哄女人开心?你尉迟轩问我怎么哄女人开心?你是不是被人下了毒了?心智不清了?” 看着咋咋呼呼的风展行,尉迟轩着实怒了:“你懂呢就说,不懂呢现在就滚出去,我也不介意亲自送你出去。” “我不滚,不滚,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怎么能滚,好好好,不是问我怎么哄姑娘吗,那你先告诉我你要哄谁?” 这种热闹万年看不到,风展行怎么能错过。 他拽了一把椅子反骑着坐在尉迟轩身侧,满眼闪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之光。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其他的不要多问。”尉迟轩语中没有好气。 “欸,此言差矣,不知道你要哄谁,如何告诉你要怎么哄?每个女人的喜好不一样,想法也不尽相同,当然要差别对待,对症下药了。” 风展行道理一套一套,恋爱小白尉迟轩不信都不行。 他沉吟了一会才道:“还能有谁?” “女山匪啊?” 风展行所料未错,但他仍摆出诧异的神情。 “你不是把她打入冷宫了吗,为什么又要哄她开心?” 尉迟轩攥了攥拳头,在“现在就把风展行揍出去”和“忍耐着听完他的建议再揍他出去”之间权衡了半天,终于选择了后者。 “我冤枉了她,伤了她的心,现在她不原谅我。”尉迟轩咬着牙说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吗,事情的结局肯定是这样的,哈哈哈哈哈,欸,尉迟,往前倒半年,我绝逼没想到你能有这天,哈哈哈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哈哈哈哈哈” 风展行笑得狂狼,差点将房顶掀了起来。 看到尉迟轩已然翻转手腕运气,才生生将笑声压了下来。 抹了把笑出的眼泪说道,“有办法,有办法,对付女山匪我有办法。” 尉迟轩收回内力,觉得今晚自己将风展行找来讨教实在是办了蠢事一桩。 但他又无奈地发现,除了这个二百五一样的风展行,他竟无人可言此事。 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好办法,只能落得如此境地,让风展行看了笑话。 而且这个笑话他会记一辈子,笑一辈子,揶揄取笑一辈子。 尉迟轩开始破罐子破摔,笑就笑,只要能把韩墨儿哄回来,别说取笑他一辈子,将下辈子赔上也十分值当。 “快说,何法?” “你等等我回屋中取点法宝,马上就回来。” 风展行说着便移形换影一般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就返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话本子。 “怎么又是话本子,问你正事呢,你拿这个来做什么?”尉迟轩心中浮躁,句句带着火气。 “欸,莫急,莫气,你别小看这话本子,这话本子是大历朝的女子们最喜欢的话本子,没有之一。话本子写得都是什么?都是花前月下、风月无边的情事,那么这本话子为何独受女子之爱,便是这书中写了一个完美的男人,从样貌长相到性情才学,无一不是完美绝伦,不但如此,这个男子对感情坚贞不渝、始终如一,十年不娶只为等待心爱的女子,啧啧,缠绵悱恻、令人动容…” “关我何事?” 尉迟轩不为所动,十分不耐。 “欸,你听我说完,这个故事中有一个段落,是这男人和心爱的女人之间产生了误会,真相大白之后,男人为求心爱的女子谅解,做了很多令人感动的事情,最后女人感其情深,念其心诚,终于原谅了他,两人双宿双栖,做了一对神仙眷侣。” “你是想让我学习书中的这个男人?”尉迟轩问道。 “正是,有现成的不学,自己瞎琢磨干什么。再说,这话本子经过了无数女人的检验,肯定错不了,你就跟着书中的那个男的学,准保女山匪回心转意,重新投入你的怀抱。” 风展行唾沫星子直飞,白话得自己都信了。 恋爱小白尉迟轩接过话本,看了一眼。 只见封面上画一秀树,旁边落着四个飘渺之字《浮生一梦》。 下列一行小字:南柯先生着。 尉迟轩皱起眉:“怎么又是这个南柯先生?” “是他怎么了,人家本本书都畅销,肯定是个朗月一般的才子。” 尉迟轩翻了翻书,犹豫不定。 风展行一把把书拽走:“既然你看不上,那就自己想办法,不过那女山匪气性可大,我就得罪她一回,就让她记了小半年,你啊,好自为之。”说着抬腿就要走。 尉迟轩又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书又抽了回来。 无奈地说到:“那就试试,我们首先要做什么?” 风展行欠兮兮地赶紧回来,翻着书说到: “就这招,多风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3章 屡屡琴音 大年三十,月朗星稀,炮竹声连天,一浪压过一浪。 礼王府中两个扎着总角的小丫头一蹦一跳地往后花园跑去。 下台阶时其中一个小丫头因心急还摔了个跟头,不过小丫头眉头都没皱一下,赶紧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又向前跑去。 边跑边问旁边的伙伴:“春妮儿,你一会表演什么节目啊,据说王妃可喜欢小孩子了,小孩子表演节目,都给大红包。” 另一个也边蹦跶边说:“我唱家乡的小调,我娘说我唱得好听哩,你呢?” “我,我翻花活,我能翻三十多种花活。” “嘿嘿,你可真厉害,咱们快走。” “快走快走。” 两个小丫头一路蹦蹦跳跳来到泉室。 还未走近便有温暖的烛光和嬉闹的笑声从屋中传出,推门而入,笑闹声更大。 伙房的张嬷嬷正唱完一曲家乡的戏曲,引得掌声雷动。 王妃赞了一声“好。” “唱得好!张嬷嬷有把好嗓子,很有韵味,快赏!”韩墨儿坐在主位上笑着称赞。 翠枝拖着一个红绒布托盘至张嬷嬷身边,张嬷嬷取了托盘中的一个福袋子,笑呵呵地说到:“谢王妃赏,祝王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哈哈,众人又笑:“张婆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是祝寿时候说的,你也不分分场合。” 张嬷嬷笑骂:“那吉祥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还能说什么。” “不管说什么,都是为年节添得一份喜庆,我都爱听。” 韩墨儿举起杯,敬了众人一杯。 众人恭敬的喝了,又怂恿下一个人上去表演节目,拉拉扯扯间笑语欢声,满室欣然。 韩墨儿淡淡笑着,慢慢饮着,与众人同乐。 但如若有人细细留心,仔细观察,便能看到她笑容之下的浅浅凄色,眼眸深处的幽幽哀情。 曾几何时,韩墨儿为了这个在王府中的第一个新年精心筹备。 为了让那个清冷的人沾染一些烟火之趣,下足了功夫,做足了准备。 期盼着在烟花绽放那一刻能看到他由心而发的笑容。 那笑容如跑过冰原的雪水,如初绽的春花,如蝴蝶初振的羽翅。 是一切美好的源头,是韩墨儿的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可如今,一切夙愿成空。 短短数月前的旖旎,恍惚已如隔世。 自己好似做了一场美梦,醒来后脸上还带着笑容。 现实逐渐清晰,美梦逐渐抽离,笑容逐渐消失,唯留无限的遗憾与失落。 想要重新坠回梦里,又恐已追不上残影,连那份留恋也会殆尽。 终剩自己孑孑,不论梦里还是梦外。 韩墨儿低声喃喃:“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随即饮了杯中之酒,看向场中正在翻花的小丫头,笑着说到,“这个好,赏个大包。” 泉室的欢声随着夜风传入礼王的院子,几个值守的小厮向着那个方向眼巴眼望的伸着脖子。 这院子里规矩森严,即便心有怨言,谁也不敢私下抱怨。 只能满目向往地互相对个眼神,大家便都心知肚明,皆是天涯沦落人。 天涯沦落人中也包括礼王尉迟轩。 博雅斋中满室清冷,尉迟轩身前放着张古琴。 他随手拨弄,音律凄凉落寞,与他此时心境十分相似。 曹公公站在尉迟轩身侧劝道:“王爷你晚膳用得太少,要不然现在加点夜宵?” “大厨房不用留人了,让她们去王妃那里参宴。”尉迟轩落寞而言。 曹公公也不清楚现在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一方面心疼尉迟轩落落寡欢,一方面又觉得如今情形实在有趣。 什么时候见过凛然锋利的礼王用过这种腔调说话,简直就如不得宠的小媳妇,哀哀怨怨只能自伤。 曹公公时悲时喜,哭笑不得,十分精分。 “我让她们给您煮盘饺子再去。”曹公公说话间便出了屋子。 尉迟轩拿起压在迎枕下的话本子,随手翻动起来,小声地说到: “真的会有用吗?” 韩墨儿在泉室又待了一会便以身乏为由离开了。 走前她将福袋子都散了,又令人开了多坛好酒,言明今夜守岁大家需玩得尽兴,众人谢了恩起身将韩墨儿送出泉室才罢。 韩墨儿回到自己院子,搓了搓手才道:“都说了让你们留在那里,和大伙同乐,干嘛非要跟着我回来。” 翠柳帮着韩墨儿脱下大氅:“跟着小姐才最开心嘛。” “呦,我们翠柳长大一岁是有长进了,都会哄人了。” “我过了年就十五了,大人了,当然要有长进啊。”翠柳叽歪到。 “十五了,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小姐我得帮你相看婆家了。”韩墨儿与翠柳打趣。 翠柳扑了过来,胡乱地捂住韩墨儿的嘴:“小姐休要乱说,我可不嫁人。” “不嫁人怎么能行,我可不想养你一辈子。”韩墨儿在翠柳的手下唔唔地说到。 “我不嫁人,嫁人有什么好,你看王爷,小姐你这么好,他都这样待你,天下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翠柳愤恨地说到。 韩墨儿忽然不闹了,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 翠枝踹了翠柳一脚,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一个二愣子。 “小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翠柳也急了,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 “无事,你家小姐哪有那么脆弱,就是有点累了,你们也是忙了一天了,洗洗睡,明天就是崭新的一年了,我们都会很好的,在那些未来的日子里。” 韩墨儿摸摸翠柳的头,安抚着她的情绪。 “嗯,明年小姐会很好的,很好很好的。”翠柳紧紧地握着韩墨儿的手郑重地说到。 主仆几人洗洗漱漱,间或笑闹玩乐,时间便到了子时。 新的一年奔涌而来,带着无限的期盼与缕缕琴音铺面而来。 琴音? 主仆三人侧耳细听,确有琴音从外面传进来。 翠枝胆小一下子拥住韩墨儿,弱弱地说到:“小姐,大家都去泉室了,现在怎么会有琴音?” 韩墨儿拍拍她的手:“不怕,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去。” 翠枝自高奋勇,拽了件衣服披在肩上就出了房门。 没多大一会她便一脸惊慌之色连跑带颠的回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小姐,王…王爷在院外弹琴呢!太吓人了!” 韩墨儿听后怔了好一会后才有反应:“你说谁在弹琴?” “王爷啊,礼王!穿一身白衣服,可吓死我了,不,不是,白衣服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什么这大半夜的王爷在咱们院外弹琴啊?” “今天我就觉得不对劲儿,”翠枝小声地说到,“早上撤走了守卫,下午的时候又亲自将酒水送到泉室,现在又来弹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韩墨儿皱起眉头,又侧耳听了一会,才道:“把大氅拿来,我出去见见他。” 雪夜清寒,不及这枯树下的人影。 披着雪色大氅的尉迟轩盘腿坐在老树之下,将古琴置于膝上,微微低着头正在弹琴。 月光如水流淌天地,唯有这处没有辜负。 月下斯人飘飘若仙,坐于孤绝的弧光中。 仿佛执掌星辰的临凡谪仙,清冷矜贵、疏离淡漠。 好似置于琴上的玉手一拨弄,天上便多了一颗星辰。 再一拨弄,便万象星河乍现,流光溢彩。 天上人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4章 原谅我吗? 韩墨儿看着眼前之人,萦怀间莫名一恸,仿佛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内里奔涌而出的竟是难言的酸涩悲伤。 手离弦清音止。尉迟轩看向韩墨儿,有些紧张的开口:“墨儿,你来了。” 韩墨儿压下心中伤感,嗤笑了一声:“礼王,怎么新的一年换了新的折磨方法,改精神摧残了?” “不是,我想与你谈谈。”尉迟轩眼中有着不加遮掩的企盼。 韩墨儿看了他很久,蓦地粲然一笑,轻巧地说道: “你说谈便要谈?那之前我让你讲清楚的话又是什么?尉迟轩,你太自我了,太自以为是了。” “我…” 尉迟轩语塞,他好像从来没为自己所行做过解释,更何况他也觉得自己错的离谱,无言可诉。 “尉迟轩,我想不通你今日行为到底为何,但不管你是何心思,都与我无关。我现在就是你手中的羔羊,心情不好任你宰杀,心情好了就摸摸抱抱,再给它弹弹琴是不是…” “不是,不是这样…” “不管怎样,我都受着,谁叫你现在的能力在我之上呢。” 韩墨儿说着转身就走,边走边摆了摆手:“不过还是求王爷不要在我院外弹琴了,听着闹得慌,有碍安眠。” “墨儿!”尉迟轩看着即将走进屋子的韩墨儿急急叫了一声,“墨儿,我错了!” 韩墨儿一下子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尉迟轩:“你说什么?” 尉迟轩忙上前几步,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我错了,墨儿,我真的错了,你能原谅我吗?我想和你谈谈。” 韩墨儿沉默了好久,她将尉迟轩的话咂摸了数遍。 最后自嘲地“啧”了一声:“王爷是对是错,从来都是自己说得算,别人插不上一句嘴。你说错了便错了,回去好好反省,莫要扰我。” 说完,推门进了屋子。 片刻之后,烛火便熄了,一室安静。 尉迟轩在篱下站了良久,然后转身默默坐回了老树之下。 再次置琴于膝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逐凰》之音倾泄,在这一隅缭绕整晚。 清音似绦线,联结了两个人。 屋里一个,屋外一个,各守一处,均未成眠。 大年初三与亲友走动拜年,这是大历朝的风俗。 初三这天早晨,礼王妃院子中的人都顶着偌大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强撑着精神忙进忙出。 翠柳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到:“小姐啊,王爷这都连着弹三天晚上了,三天了!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生觉了。” 翠枝正在整理着一会去齐府时要带的礼物和福袋子,听到这话停下手中的活计第一次认同翠柳,苦着脸说到:“是啊,小姐,大家伙儿都睡不好,王爷这还要弹几天下去啊。” “唉,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也有恍惚入睡的时候,但每每这个时候我的脑子中跳出一个声音告诉我:那是礼王在弹琴!然后我就会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小姐啊,你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这一院子的人都会被礼王弄得英年早逝。”翠柳小脸煞白,继续哀声叹气。 韩墨儿的气色也没好到哪去,白皙的脸上挂着两个乌青的眼圈。 她倒不是因琴声所扰,只是每有琴音至耳便心烦意乱。 或感伤、或愤慨、或忧心,千万思绪搅在一起,基本是夜夜无眠。 韩墨儿穿上外衣,戴上风帽,牵着翠柳的手走出屋子:“走,咱们去舅舅家,到那你和翠枝好好睡一觉,定然不会有讨厌的琴音相扰了。” 韩墨儿带着翠枝、翠柳和几个嬷嬷行至二门,打算在这里乘坐马车去齐府。 没想到远远地就看着尉迟轩也等在那里。 长身玉立,一身风雪苍色的大氅衬得整个人冷肃又坚硬。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了过来。 唇角微勾,眸中似有剪碎了的星光。 让人不由地觉得刚才是自己眼花,那个尖利如刃的人从未存在过。 韩墨儿垂下眼睑,压下心悸,无波无澜地问了声安。 尉迟轩看着韩墨儿身后乌压压跟着的人有些难以启齿,只淡淡地叫了声“墨儿。” 马车来了,是礼王的专车。 韩墨儿看向尉迟轩,蹙起了眉头。 “嗯,墨儿,上车,外面冷。”尉迟轩有些局促。 “王爷,您公务繁忙,就不用和我回舅舅家了,我自己一个人便可。”韩墨儿言语温和,却拒人千里。 “本王今日无事。” 尉迟轩往马车之前凑了几步,一副急于上车的模样。 “王爷这是要亲自去监视我?” 韩墨儿看着尉迟轩说到,语中似乎还带着些笑意。 良久,尉迟轩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王妃就坐这个车去,早去早回。本王给齐大人带了些年礼,你一并带过去。” 韩墨儿点点头,越过他上了车。 一行人将头埋入胸口逐一经过尉迟轩,谁也不敢喘一声大气。 王爷近日之举一反常态,让大家好奇心顿起。 王府中人何时看过王爷的热闹,即便有规矩束着,也挡不住吃瓜的热情。 但热闹虽好看,需得谨慎围观,王爷正是焦躁之期,谁也不想当了炮灰。 韩墨儿一行来到齐府。 齐子睿、蒋氏和几个表弟妹已经早早地等在门口。 韩墨儿一入府就被几个弟弟妹妹围住,东一句西一句的赞韩墨儿在与君和公主比试中的表现,恨不得将学过的所有溢美之词皆数用上。 蒋氏好不容易将几个孩子从韩墨儿身上扒下来,训斥了几句不懂规矩,责令他们好好坐下。 韩墨儿笑得开怀:“舅母,别束着他们,他们这不是和我亲近吗,我今天进了这个门才算真正的松泛下来,看见他们几个我也高兴,都过来,姐姐有好东西给你们。” “墨儿你就纵着他们。”蒋氏无奈的说到。 几个小的得了东西就让齐子睿赶了出去,关上门的第一句便是:“墨儿,你可无事?” 齐子睿关心之情切切,韩墨儿心中感动,柔声而言:“我无事,舅舅放心。” 齐子睿拉韩墨儿坐下,细细端详她的神情:“你这是无事?怎么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韩墨儿想到这几日尉迟轩的琴声,只能无奈一笑: “真的没什么事,舅舅勿言其他,我有要事与你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5章 什么时候是头啊~ “你是说你已经将我们的谋划告诉皇上的事吗?” “舅舅已经知道了?” “是,三天前皇上就派了密使过来。” 两人将信息细细交换了一遍,韩墨儿惊讶地问道:“舅舅,你是说皇上已经知道我要保的人是尉迟轩?”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韩墨儿有此一问,齐子睿神情也凝重起来。 “尘埃未落,我怎么会说!” 韩墨儿思忖了片刻说到:“看来嘉惠帝已经猜到了尉迟轩再一次投入前皇长子麾下,要助其谋逆。是啊,连我们都能猜到的事情,皇上怎么能猜不到,说不定皇上这几年都在暗中监视着尉迟轩,说不定比我们还要早知道他已经参与了谋逆。” “那现在怎么办?”齐子睿问道。 “不管如何,舅舅你的困境都要解决,现在双方逼迫着你,也只能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行事了,将前皇长子和前太子两方都应承下来,先观事态,再议其他。” 齐子睿点点头,又问道:“礼王为何不拘着你了?” 韩墨儿摇头:“其中因由不得而知,我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这样也好,我能进出方便一些,但以后我们行事要更加严密谨慎才好,莫做了旁人口中的螳螂。” 两人又叙了其他一些事情,蒋氏便来招呼着用午膳了。 宴席将开,蒋氏往南院看了看说到:“墨儿你们王府这几日是忙什么呢,翠枝、翠柳自打进了门就寻了里间倒头就睡,何事弄得这般疲累啊?” 韩墨儿打了个哈欠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晚上都睡不好,吃饭不用叫她们了,就让她们睡,下午我也在舅母的里间睡一觉,就不陪您打叶子牌了。” 正说着,丫鬟来报丹珍表小姐来了。 沈丹珍今日着了女装。 上身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深紫色交领上襦,下着青色石榴裙,裙上用深棕色的丝线绣了奇巧遒劲的枝干和怒放的梅花,花枝从裙角延伸到腰际,一根葡萄紫色的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窈窕的身段。 沈丹珍见到韩墨儿有些讶异,外嫁之女初三这日走亲戚一般都是要回娘家的。 而韩墨儿却来了舅舅家,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虽讶异,但并未显露。 沈丹珍从容不迫依着礼制想给韩墨儿行大礼,被韩墨儿拦了下来。 韩墨儿笑嘻嘻地上前,挽住沈丹珍的手,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僵硬起来,心中止不住窃笑,与其攀谈起来: “不论是从舅舅、舅母这边,还是我父亲那边,我与丹珍你的关系都不一般,以后千万莫行那些虚礼。” 沈丹珍微微点头应下,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韩墨儿。 韩墨儿在她心中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作精,总觉得她脑子中不知存着些什么胡乱想法,让人战战兢兢,不得不小心应对。 果不其然,话不过三,作精上线。 “丹珍,我父亲近日可好?”韩墨儿眨着眼睛问道。 沈丹珍不慌不乱绽出一个微笑,随口回了声:“前日与韩大人见过一面,韩大人看起来甚好。” 嘴上话虽如此,其实沈丹珍内心已在不住的吐槽,作为女儿你不知道自己父亲好不好,你来问我?我回答这问题算怎么回事! “父亲见了知己,当然心情甚好,欸,你怎么还称呼她为韩大人啊,上次在青霞山上我们不是教论过此事,你应称他一声志清兄才对。” “称谁志清兄啊?” 蒋氏这档口进了屋子,正好解了沈丹珍的尴尬:“饭摆好了,我们入席。” 沈丹珍忙站起来,拱手道:“姨母,我是用过午膳而来的,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卖野兔子,姨母喜欢这口,我就买了几只送过来了,我这就回了,档口这几日比较忙,我得回去盯着。” 穿着女装做儒士之举的沈丹珍也是洒脱好看的。 韩墨儿左右瞧着都好,心心念念地给自己老爹又做起媒:“丹珍,我父亲也爱野味,犹爱野兔子肉,要不你也给他送几只?” 沈丹珍饶是再过从容镇定,也挡不住面上一红。 她未接韩墨儿的话,匆匆拜别众人,出了韩府。 用过午膳,韩墨儿下午一觉睡到了戌时,直睡得浑身娇软无力,脑子昏昏沉沉。 她胃口全无,简单用了盏鱼翅,便出了齐府准备乘车返回王府。 刚出了正门就看到王府的另一辆马车也候在巷子里,帘子掀开竟是尉迟轩。 他守在这里做什么? 是明晃晃的监视还是接自己回家? 韩墨儿笑自己天真不死,自嘲了一番。 在尉迟轩下车之前,钻入了自己的马车,沉声吩咐到:“走。” 马车缓缓而行,韩墨儿掀开一条窗缝去看。 将下车未下车的尉迟轩有些尴尬的停住了动作,盯着自己的马车很久,才又坐回了车中。 韩墨儿看着那落寞的神情忽然有些心疼,但转眼就唾弃自己妇人之仁,默默地给自己重新普及了一遍“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尉迟轩将琴换成了萧。箫声虽悠扬,但依旧不催眠。韩墨儿将被子拉到头上,闷闷地说了一句:“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五日夜里,琴声未至,箫声未起。 翠柳趴在窗户上看了十几回也没看到礼王的身影,她与旁边已经躺在床上的翠枝说到: “王爷来我也睡不着,不来我竟也睡不着,就怕他什么时候再来,把我从梦中吓醒。” “能睡一会是一会,再不睡王爷真要来了。”翠枝闭着眼睛说到。 “好好好。” 这一睡便安然到天明,翠柳不可置信地想去找韩墨儿报喜。 刚出了自己居住的偏房,就看到曹公公正站在院子中。 “翠柳姑娘醒了?”曹公公笑着招呼翠柳。 “啊,公公早。”翠柳看看早起洒扫的婆子,用唇语问她“曹公公来干什么?” 婆子瞄着曹公公微微摇摇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公公来此有何贵干?”翠枝跨出偏房有礼的问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6章 礼王的第二招 “翠枝姑娘,”曹公公笑着说到,“有几句话和王妃说,现在王妃还没醒,我就在这里等等。” “院中寒凉,公公厅里等。”翠枝边说边引着曹公公往厅中走。 “那就有劳了。”曹公公跟着翠枝进了正厅。 翠柳跑进韩墨儿寝房,看到她已经起了。 “小姐,曹公公来了,说有几句和您说。” “嗯,刚刚听到了。” “他来要说什么?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要胡思乱想,一会听听不就知道了。”韩墨儿刮了翠柳的鼻子。 洗漱过后,韩墨儿在正厅见了曹公公。 “给王妃请安,这么早来打扰王妃实是有要事告知。” 曹公公眉头紧皱,一脸凄清,如若不是报丧,都配不上这一脸苦楚的神情。 “何事?”韩墨儿问。 “王爷病了。” 曹公公顿了顿,他留心观察了韩墨儿的表情,实在没看出什么才又开口道,“是着了风寒。” “哦,那便快些请大夫入府。”韩墨儿淡然说道。 “这是自然,不过杂家说的要事不是这个,是王爷托我来传话,昨夜没来弹琴弄箫不是因为不想来,实在是因为病了来不了,所以请王妃万望见谅,王爷说了歇息一日,今晚定会如期而至。” 未待韩墨儿反应,翠柳从身后跳了出来:“曹公公,今晚王爷还要来?” “正是。王爷诚意满腹,稍微将养一下便一定会来。” 翠枝顿时像憋了气的气球,没动静了。 “那什么,曹公公,我们昨晚睡得挺好的。” 韩墨儿委婉而言,她目光不离曹公公,盼着他能听懂其中之意。 曹公公实乃人精,早就觉出异样。 原来王爷的诚意在这院子中反成了惊扰。 他咂摸咂摸嘴,将过错算到了风展行身上。 曹公公回到博雅斋,见尉迟轩倚在榻上面色确有青白。 他从小厮手中接过汤药送到尉迟轩手中:“王爷先把药喝了。” 尉迟轩见他回来,开口便问:“王妃那边怎么说?” 正在曹公公犯难如何劝尉迟轩别在去弹琴之时,风展行如风一般刮进了屋子。 “怎么样?那女山匪是不是感动坏了?尉迟轩夜夜以乐音传情,他是不是感动的都要哭了?” 急于看热闹的风展行语速极快地问道。 曹公公在心中翻了白眼,说到:“未曾看出。” “未曾看出?”风展行疑惑道,“女山匪心肠这么狠吗?一点都不感动。” 曹公公的话同样泄了尉迟轩的气,他把药汤往几上一放,一言未发。 曹公公看着心疼:“王爷,你将药喝了。风公子,你也是,那话本子上的男子入夜而琴,但人家那是在繁盛之夏,而你却让王爷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季弹琴,不冻坏了才怪。” “欸,尉迟轩,我还想问你呢,你能染上风寒?你的内力呢?离家出走了啊?” 忽然风展行停下咋呼,思索了片刻才道,“尉迟,你将这话本子全本通读了?我可记得其中有一段男子因病得到了他的爱人无微不至照料的桥段,你没用内力护体不会是奔着让人家心疼去的?哈哈哈,挺有心眼啊你。” “闭嘴。”尉迟轩冷然道,话中有被说中的赧意。 “得,弹琴也没用,装病也没用,是这女山匪心肠太狠还是你伤人家太深啊?” 风展行摇头晃脑,弄得尉迟轩心乱如麻:“现在怎么办?” 风展行往话本子的方向抬抬下巴: “你才试了一招,哪能显出你诚心,现在我们开始试第二招,天下女人的最爱,擎好你。” 这日中午,礼王府马车行至东市,在一排胭脂水粉的铺面前停了下来。 正直春节,铺面中选购胭脂的女人成堆。 看到礼王府的马车停在了路旁,这些女人好奇的向内窥视。 猜测着马车中的人是礼王还是礼王妃,亦或两个人一起。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莺歌笑语,一会的功夫又招来了不少男男女女看热闹。 现在在整个都城,有哪个府邸像礼王府这样风光,有哪对夫妻像礼王夫妇这样惹眼? 尉迟轩在车子中坐了好久,好几次掀开窗缝瞧外面围着的众人,几欲起身又几欲坐下。 来回往复了数次才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挑帘而出。 大姑娘小媳妇见礼王下了马车,连连惊呼不已。 这个谪仙一般的人何曾这么近距离的看过! 尽管礼王满身冰寒、满面冰霜也未能阻止女人们的兴奋围观。 “太俊了,太俊了!竟有人生的如此俊美。” “这是人吗,就是天上的男神仙啊。” “怪不得君和公主想方设法也要将礼王弄到手,搁我我也夺过来当自己夫君呵呵呵。” “你?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哪点能比得上礼王妃?” “我?我是比不上礼王妃有才有貌,但是我有一颗爱慕礼王的心啊哈哈。”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礼王妃听了不撕烂你的嘴。” “提到撕烂,我现在真想回家撕烂我家那口子的那张脸啊。” 哈哈哈哈,众人又笑,瞬间这里就变成了集市中最热闹的一隅。 尉迟轩蹙着眉走进一家颇具规模的胭脂水粉铺子。 众女想入内接着看热闹,不料被王府的护卫挡在了外面。 虽挡在外面,众人却兴致不减,都扒着门口向里张望。 后面的女人挤不上前,只得抻着脖子问: “礼王在里面干什么呢?” 这时就有前面的女人大声传话: “到屋中坐下了,给铺子中两个支应的娘子吓坏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起不来呢。” 后面又有泼辣的女人大声笑闹:“她们若胆子小,就换我进去,我胆大不害怕,最多犯犯花痴。” 此言一出又引得大家笑声连连。 “欸,礼王问她们何种胭脂最好,说是要给礼王妃选。”又有前面的人将话传了出来。 “啧啧,礼王妃真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了,连礼王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都亲自出来给她选胭脂,我醋了!” “我也醋了!” “我今天怕是要和我家那口子干仗了,礼王都能做到如此,他不过就读过几天书,就整日什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看我今天回家不扒了他的皮。”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夫子听不过去,出口反驳道:“此女子非彼女子,你若像礼王妃那样用才华智慧护着礼王,你家夫君也会把你供起来的。” “欸,你这个人怎么随便接话,我让你接了吗?” “你这个泼辣的媳妇,我不过随便说了句话,你怎么就把我的帽子打掉了。” 两人正吵的热闹,有人说到:“别闹了,快别闹了,礼王出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7章 又回韩府会魍魉 尉迟轩红着耳尖从胭脂铺子出来,又进了旁边的一家钗环店。 众人从这个店跟到那个店,依旧被挡在外面也兴致盎然。 “呦呦呦,选了那套最贵的珍珠头面。” “又选了红宝石双环镯子,还配了同款的耳坠。” “那支满钻的步摇也要了,其他的礼王好像就都看不上了。” 整整一个下午,尉迟轩都消磨在各处胭脂水粉、珍玩饰品店中。 看热闹的百姓从这个店跟到那家店,始终有人现场直播礼王都买了什么。 礼王一个下午砸出去十几万两银子。 其中一套珍珠玉翠网衫以六万两的价格拔了头筹。 礼王的大手笔令人咂舌,惊叹声中也不免有人奇怪。 礼王若想讨礼王妃欢心大可将王妃一同带出来选购,为何一个大男人要自己受这番“搓磨”? 不知是谁笑道:“难道是礼王得罪了自家王妃,特意亲自出来选礼品赔罪的?” 解读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口口相传,越传越邪乎,最终坐实了礼王惧内的名声。 礼王尉迟轩以一己之力又贡献了春节中的一大话题,使得这个节日的年味儿更加十足。 礼王专心逛街的时候,韩墨儿依着礼制回了趟韩府。 将准备的礼品给阖府众人送上,用了午膳做了做样子便想返回王府。 没想到孟老夫人寻了打叶子牌的理由开口相留,韩墨儿不好推脱只得留了下来。 牌桌上有孟老夫人、孟淑娟、韩墨儿和韩琼儿。 韩嫣儿自视清高,从不玩这种俗耐之物,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看到韩墨儿。 如今的韩墨儿已经令她无法企及。 样貌出挑、才情出众,说话也轻言慢语,沉稳从容,周身似环绕光环一样明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韩嫣儿心中有愤然,有怀疑,有委屈。 她怎么也不想认同祖母对现在这个韩墨儿的评价:城府极深、善谋能断、不可小视。 韩墨儿过府之前,她被孟老夫人告诫多次不可针对韩墨儿无端生事,因此韩嫣儿只好忍着心中的恶气,吃过午膳就找了借口回了自己院子。 孟老夫人打了一张“九百子”后就聊起了家常: “墨儿,你这两个妹妹实在是能耐,在常嬷嬷的教导下将咱们府中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常嬷嬷辛苦了。” “那也是我的两个妹妹天资聪颖,是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 韩墨儿随口敷衍,心中琢磨孟老夫人下一句又要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让韩墨儿料中,孟老夫人慈和一笑,说到: “你这个当姐姐的也真够大言不惭的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常嬷嬷也来了好几个月了,王府的掌事嬷嬷总待在咱们府上也不是回事,有心人该说你跋扈了,嫁了人也把持着娘家的财务。” 韩墨儿笑着接口:“我能把常嬷嬷送过来,自是不畏人言。再说,祖母你听得偏颇了,这高门贵府之中还有一种说法,说本王妃嫁人了也不忘帮衬娘家,向王爷求了常嬷嬷这样的能人送到娘家,既力挽娘家庶务之将倾,又给两个妹妹寻了难得的好教习,都赞我顾家,让女儿们向我学习呢。” “你!咱们家什么时候庶务将倾了?怎么你弄一个常嬷嬷来就力挽狂澜了?还不是让外人看了我们韩府的笑话…” 孟淑娟这些日子一直心中压着火,听了这话着实忍不了了,将压抑已久的话不过脑子的噼里啪啦的倒了出来。 “孟淑娟!” 孟老夫人厉声喝止,她这一年来越发觉得自己当初错得离谱,觉得找一个好摆弄的儿媳妇有万般之好。 现在她才明白一个女人如果愚蠢得过分,一定会失了夫君的尊重,失了手中的权柄,甚至会让一个家族为之倾覆。 听到老夫人的呵斥,孟淑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与孟老夫人今日是要联手将常嬷嬷挤出韩府。 只要常嬷嬷不在,掌家的人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庶出的没用货色。 到头来还不是权柄都在自己手中,到那个时候韩志清还能说什么? 再将常嬷嬷请回来一次吗? 孟淑娟从愤怒中抽离出来,尴尬的笑了两声,语气缓和几分说到: “我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咱们韩府不好,这一情急声音就高了一些,母亲莫与我置气,我不就是这样的脾气吗,是不是墨儿?” 韩墨儿怎肯让孟淑娟将此事轻松揭过,她眉目中含着羞恼之色: “是,母亲向来有口无心,不过母亲你刚刚这样生气,是不是也觉得我把常嬷嬷请回来是件不妥之事?让别人看了我们韩府的笑话?如若真的如此,我这就去和父亲说,将常嬷嬷接回王府,不让他人在议论笑话我们。” 韩墨儿一脸做了错事之后的忐忑不安,说着就想起身往韩志清的书房走去。 大小孟氏一惊,原本她们想以府中庶务已经井井有条,两个女孩已不需要常常辅助为由,让韩墨儿主动向韩志清提出带走常嬷嬷。 可现在却演变成孟淑娟觉得常嬷嬷在韩府会让人看了笑话,因而韩墨儿觉得自己办错了事才向韩志清提出带走常嬷嬷。 如果后者成真,可想而知韩志清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再起了休掉孟淑娟的心思? 孟老夫人赶紧拦住韩墨儿:“墨儿,你母亲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个不着四六的,脑子想的和嘴上说的不是一回事。常嬷嬷在咱们府中协理庶务我们都感激不尽,就是觉得你两个妹妹现在打理庶务也有了心得,便不敢在劳烦常嬷嬷,毕竟是曾在太后身边待过的人,咱们府中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对太后也是一份不敬不是吗?” “哦?母亲真的没有觉得常嬷嬷在咱们府中是不妥之事?”韩墨儿依旧面有愁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8章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哦,既是这样,祖母的话说得有理。” 韩墨儿看向同桌坐着的韩琼儿。 常嬷嬷若是离开韩府,最先受到冲击的便是韩琼儿母女。 这两个人在府中毫无战斗力。 现在韩琼儿还能凭借与韩嫣儿一同掌家在韩府有一席之地,可以为自己的将来筹谋一二。 如果常嬷嬷离开了韩府,即便她还有个联席掌家的身份,却要处处受制于人,有这个身份等同于没有,还有可能招来祸事。 所以,在今天众人之中,最不希望常嬷嬷离开的不是韩墨儿,而是韩琼儿。 韩琼儿想要得利,又不愿自己出手与大小孟氏撕破脸,希冀躲在人后坐收渔利,哪有那么多的好事? 韩墨儿从前帮韩琼儿趟过很多雷,但在一点点认清她的面目之后,她才没有那么玛丽苏。 她将话引至韩琼儿身上,一脸欣慰地说到: “嫣儿和琼儿真是聪颖,短短数月就将常嬷嬷的本事学到了手中。” 今日一直鲜少言语的韩琼儿听了此言,迅速垂下眼睑避开了韩墨儿的目光。 片刻之后她再次抬起眼睛,眼中有不容忽视的慌乱与无措。 她地眨动了几下眼睫,怯懦地说到: “我…我没有嫣儿姐姐聪明,在打理庶务上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常嬷嬷的本事我也有很多都没有学好,我是不是太笨了?” 韩琼儿悬而欲泣,呜呜地扎到韩墨儿怀中,并不去看大小孟氏黑如锅底的脸色。 韩墨儿拍着韩琼儿的后背轻声哄着: “莫急莫急,这有什么好哭的,还没学会就让常嬷嬷再留几日,何时将你教会了再走可好?” “真的?”韩琼儿泪眼汪汪的问道。 韩墨儿见她演技精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忙稳了稳心神再次应下:“自然是真的。” 大小孟氏此时面上已经十分难看,孟老夫人强扯出一个笑道: “琼儿对自己要求就是太高了,她现在的掌家理事之能不比嫣儿差,常嬷嬷还总夸她呢不是吗?” 韩琼儿既然已经与大小孟氏撕破了脸皮,自是要达成目的。 她期期艾艾地说到:“那都是常嬷嬷怕我伤心,善意地鼓励我呢。” “欸,你这个孩子太要强了,你做得好不好难道祖母心中没数?” 孟老夫人言至此收了面上和善,严肃地说到,“常嬷嬷总不能一直在我们府上,这样的话让王爷怎么想?再说常嬷嬷是要理大事的人,我们总不好总拿着府中的这些小事劳烦人家。” “祖母您多虑了,常嬷嬷豁达通透不会因为我们府上的无心怠慢而心生不满的,至于王爷那里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此番我回来他还嘱咐我同常嬷嬷说要把韩府当作王府一样,要事事上心,尽心尽力才好。所以,祖母您就不用担心了,再让常嬷嬷教教两个妹妹,这么好的教习可不好请,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怎么的也得把琼儿妹妹教到不哭鼻子为止啊。”韩墨儿娇俏的说到。 韩琼儿面上一红,羞赧地小声说了句:“姐姐就莫笑我了。” 韩墨儿脸上含笑,问向孟老夫人:“祖母,就这样定下可好?如若您还有顾虑,那我就将常嬷嬷领回去,让父亲在给琼儿请一个身份普通一些的教习掌家理事的嬷嬷。” 韩墨儿将孟老夫人的话一一都驳了回去,却又惺惺作态的让韩志清再请教养嬷嬷。 这番话若到韩志清那里一说,说不定又会惹得一场风波,大小孟氏自然得不到好。 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孟老夫人才笑着出声: “既然墨儿都这样说了,请别人做什么,谁还能比得过常嬷嬷,那就辛苦常嬷嬷再留几日,教教我这不成器的孙女。” 韩墨儿见事已落地,便转了话题,用撒娇一般的口吻说到: “祖母,咱们这竟顾着说话了,倒是打不打牌了,我们都打了一轮了,又到您出牌了,快出牌啊,我这还等着赢您的钱呢。” “好好好,今天祖母让你多赢点。” 孟老夫人强撑笑容出了一张牌之后便将松弛地眼睑垂了下去,掩藏住了眸中浓得化不开的阴狠。 韩墨儿带着一身疲累回到王府。 进了府门就觉得气氛诡异,人人低着头、抿着嘴,强压住笑意的样子。 韩墨儿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又问了翠枝可是自己脸上脏了,得到翠枝否定的答案,心中更加疑惑。 进了自己院子,院子中正在踢沙包的小丫鬟看见韩墨儿转身兴奋地大喊了一句: “王妃回来了。” 顿时从主屋、偏房中呼啦啦涌出一大堆下人。 各个眸中带笑、眼含促狭,声音错落地给韩墨儿问了安。 言毕也不各司其职,依旧守在院子之中。 韩墨儿有些懵,她小心翼翼地从众人身前走过,耳边听着她们轻笑地细语: “马上要进屋了,再有几步就进屋了。” 屋里有什么? 韩墨儿暗自思忖,她放缓脚步。 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之时,“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尉迟轩站在门中,脸上挂着朗月一般的笑容:“墨儿,你回来了?” 这是尉迟轩第一次进她的屋子。 原来两人相处都是在博雅斋或是花房暖室,这方天地始终是属于她自己的。 今日尉迟轩不请自来,让韩墨儿微微有些不悦。 “王爷怎么过来了?”韩墨儿语中带着淡漠。 尉迟轩听了也没有不悦,笑着侧身将韩墨儿让到厅中。 韩墨儿刚一进屋,就被桌子上放着的明晃晃的各式珠翠玉石和包装精美的胭脂晃瞎了眼睛。 “哇!” 翠柳惊叹出声,伸着脖子去看桌子上的熠熠华彩。 翠枝适时地踢了她一脚,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到“别丢人”。 韩墨儿走到桌案前,扫了一眼上面东西,看向尉迟轩平静地问道: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9章 至死而不休 尉迟轩站在厅中神态如常,看起来依旧四平八稳,只有通红的耳尖出卖了他此时的赧意。 “过年总要添置点新的首饰…嗯…和胭脂,墨儿你喜欢吗?” 尉迟轩的耳尖更红了,他忽然觉得屋子中好热,似乎透不过气来。 韩墨儿随手拿起几件端详,不过片刻又随意地扔了回去,摇头道: “不喜欢。” 屋子中气氛一窒,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一时间落针可闻,无人敢出一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尉迟轩,在听到韩墨儿那声“不喜欢”之时,他便收了笑意。 此时他神情中略带失望,说出的话倒是平和:“不喜欢便罢,本王再给你寻更好的。” “不用了,王爷您实在不必这样,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您就直说,需要我做什么,怎么做,我配合。” 韩墨儿苦笑道,“您见天儿的这样折腾不累吗?还不如直接点,想要什么就说,能做到的我韩墨儿一定配合。” 尉迟轩面有阴云,他沉声道:“都出去。” 曹公公依言退了出去,出门之前将翠枝、翠柳都拉出了屋子。 待屋子中只剩下尉迟轩和韩墨儿两人。 尉迟轩蓦地上前,拉住了韩墨儿的手,韩墨儿来不及退步,被他夹在了桌子与尉迟轩胸前。 韩墨儿笼起眉头,抬头问他:“尉迟轩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要什么吗?不是让我有话直说吗?我现在就和你说,我要你回到我身边,像原来那样喜欢我、依恋我、宠着我! 而不是现在这样据我于千里之外,整天冷冰冰的,墨儿,我快受不了了,给我个机会,我们坐下来谈谈,把误会解开,然后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好不好?好不好,墨儿?” 尉迟轩的话语由强至弱,最后已经带上了几分祈求。 若放在以前韩墨儿早已心软,可她现在却是满腹的愤懑与委屈。 “尉迟轩这些日子你这样折腾,倒是半分长进也没有,还是一样的自我、自私。我凭什么要再次喜欢你、依恋你、宠着你? 凭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囚禁于这方寸之中?凭我再三请求也不告知我原因为何?凭你那晚差点在床上把我掐死?还是凭你在君和公主面前不给我半分颜面? 尉迟轩,你竟然跑到我的面前来诉苦,说你快受不了了,我这样待你你就受不了了?那你若换我之境地,又会如何?是否已然哀莫大于心死,半点生趣也寻不到了呢?” 一双美眸含泪,韩墨儿生生忍着不落,不让自己看起脆弱悲凉。 “哀莫大于心死,”尉迟轩喃喃复述,他心中一惊,将韩墨儿再次带至怀中,慌乱无措的说到: “墨儿,墨儿我错了,我以为你是细作,是奸细,是我没有查证清楚就冤枉了你,我错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不用你喜欢我、宠着我,就让我跟着你,同意我可以跟着你就行,别推开我,也不要心死,墨儿,不要心死。” 韩墨儿心中悲凉,她何曾不想回到过去,回到杨柳依依的人生初见之时。 这些日子她也试图劝慰自己,既然自己对尉迟轩从未放开过手,不如就给他一个机会,听听他又能说出些什么,是否也有隐衷。 可每每至此,尉迟轩那些日子的冷漠嘴脸就又浮现在脑海。 冷情冷意之中偶现厌恶与恨意,将韩墨儿重燃的热火一次次浇灭。 让她心生倦意,只想躲避。 “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会留在你身边,你想跟便跟着,其他的我给不了,起码现在还给不了。” 韩墨儿话语中透着疲倦,实在不想与尉迟轩再争论些什么。 “墨儿…我…”尉迟轩知道自己说多错多,便不在言语,只是紧紧攥着韩墨儿的手用行动表示自己在乎。 “回,我在韩府与大小孟氏纠缠得累了,想歇着了。”韩墨儿淡淡的道。 “我派人去取了她们的性命。” 尉迟轩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见韩墨儿惊讶地看过来,他安抚地说到,“放心,会死得自然妥当,没人能看出异端。” “你这是草菅人命。”韩墨儿瞪圆了双眼大惊道。 尉迟轩好久没见韩墨儿如此生动的表情了,他抬手碰了碰韩墨儿的浓长的睫毛,缓缓的说:“谁也不能欺负我的墨儿。” 韩墨儿身子向后仰了仰,手上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禁锢。 侧身站到一旁,略带愤然的说到:“你自己欺负的最狠,你先把命抵了。” 尉迟轩向韩墨儿的方向跟了一步,想要把她拽回怀里又有些不敢。 最终只能紧贴着站在韩墨儿身侧,正色道:“我的命就是你的,你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可以取走。” 韩墨儿见不得尉迟轩这样无赖,她又退了一步不耐地说:“何时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如此金贵的命,我可要不起。” 尉迟轩又跟了一步,俯下身子直视韩墨儿的眼睛: “你说了你若是赢了君和公主,我便要以你为天,妻唱夫随,你走到哪里我便要跟到哪里,直至你我二人寿终正寝,方可相离。所以我的命就是你的。” 又听此话,韩墨儿心中一恸,她转头不看尉迟轩: “你怎么不说我让皇上削了你的亲王之爵,除了你的皇室身份,贬为庶民;怎么不说你今生只能有我一妻,不可纳侧妃妾室呢?” 听得此言,尉迟轩直起身子,双眸紧盯韩墨儿,缓缓地举起右手,三指向天,正色而道: “我,尉迟轩,今日起誓,此生只爱墨儿一人,只娶她一人为妻,不立侧妃,不纳姬妾。夫妻同心,荣辱与共,生死相依。一辈子信我所爱,爱我所爱,护我所爱,不离不弃,至死而不休。” “你…”韩墨儿愣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尉迟轩。 自遁入这异世,韩墨儿便打定主意只然一身,不涉红尘是非中。 不是她冷情,是这个世界可悲,无人信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后来,阴错阳差之中她与尉迟轩成亲,日夜相伴,她生了情愫。 但即便在两人感情最为炙热之时,她也不敢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做了得过且过,大不了遁逃的想法。 而如今,她的恋人,指天为誓,旦旦而言,一生只娶她一人,白首相携,生死契阔。怎能不让她吃惊,不让她意乱情迷。 “你…说什么?” “我说我这一辈子只爱墨儿一人,只娶她一人为妻…”尉迟轩再次而言。 “好了,别说了。” 韩墨儿心绪大乱,她脑中一时思绪万千,一会一片空白。 她好像有好多事情要考虑,又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 她觉得自己已无能力再与尉迟轩对峙下去,便走到椅子前坐下,下意识地说到,“我要休息了。” 尉迟轩脸色瞬间苍白。 自己一番剖心剖肺的告白,竟然得到韩墨儿如此冷淡麻木的对待。 尉迟轩的心像刀绞斧凿一般,窒息感与钝痛感汹涌而来。 令他似受了重击,双腿发软,原地晃荡了一下。 两下无言。 许久之后,尉迟轩怅然地说到:“你休息,我先走了,这些不喜欢就扔了。” 韩墨儿失神地点点头,随口应了声:“好。” 尉迟轩将袖子里的手握成拳,转身走出了屋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0章 中了春药? 韩墨儿这一出神儿就是好几天。 饭照吃、觉照睡,偶尔别人说了笑话也跟着笑几声,不过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灵魂出窍的空皮囊,三魂少了七魄,空留了具身子应付了事。 翠枝和翠柳整日忧心忡忡却也无计可施。 转眼就至初十,拜佛烧香的日子。 韩墨儿不信鬼神,寺庙去得不勤,但今日不同,是一年中祈福驱祟的大日子,她乃一府之主母,求神拜佛祈求阖府安康是分内之事。 依照旧俗,在通往寺院的路上连着三日都会开设庙会,各地小吃、杂耍技艺、歌舞表演热闹非凡。 这让院子中的小丫鬟心心念念、翘首以盼,都希望能同王妃一起去进香拜佛,好游逛一圈,看看热闹。 韩墨儿便遂了她们的意,将这些小丫鬟全都带了进香,又一人发了一两碎银子让她们买吃食。 这个日子还有个不成文的讲究,各府都会将自家的马车重新装点一番。 一则寓意对佛祖敬重,二则穿街过市时也似花车游街一般,谁家的马车最好看、最惹眼、赞声最多,也就意味着谁家与佛祖缘分最多。 若说今日谁家的马车最惹眼,那莫属礼王府的马车了。 马车上的装饰虽无甚花样,但架不住马车前后围了一群着红穿绿水葱一般的小丫头。 礼王府宽待下人,府中下人穿着用度不错。 这几个小丫鬟出来逛庙会自然都穿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虽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架不住青春盎然,个个笑得跟花骨朵儿似的,围在马车的四周,笑笑闹闹,最是惹眼。 进香的人熙熙攘攘,路两旁摆了很多摊位,马车行进的很慢,走走停停半个上午才到寺庙。 韩墨儿下车进香,循规蹈矩地一路参拜、磕头,小一个时辰才晕晕乎乎地完成了所有环节。 寺院为韩墨儿这样身份贵重的皇室宗亲家眷准备了茶室休息,韩墨儿清茶入口才稍稍回神,不言不语地去看窗外的雪景,神思又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翠枝和翠柳无声的叹气,也不知道那日礼王与小姐说了什么,自那之后小姐便成了这般样子,让人担心又不知从何宽慰。 饮了两盏茶,韩墨儿起身:“回,回程拥挤,要走好久呢。” 三个人出了寺院,上了马车。 马车行了一会便停了下来,前面拥堵,王府的马车又宽大,走走停停十分缓慢。 此时,韩墨儿听到车外有人向翠枝低语。 没过一会儿,翠枝上了马车,挑了棉布帘子与韩墨儿说: “小姐,前面的路比咱们上午来的时候还要拥堵,车夫与我说,刚才在寺庙时,有两个人说,南边有一条荒路也可到达都城,路况还算平整,就是绕远一些,车夫请您示下,是否咱们换那条路走?” 韩墨儿看了看前面水泄不通的官路,想了想说到: “那咱们就绕路,那些小丫鬟让她们在庙会上再逛逛,找个嬷嬷约束着,莫叫人拐了骗了。” “好的。”翠枝应了下来。 韩墨儿坐回座位,忽然间觉得胸口有些滞闷,她将木窗稍稍欠开一点缝隙,靠在马车身上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韩墨儿从极度不适的感觉中醒了过来,她周身燥热,心烦意乱,似是病了。 韩墨儿蹙着眉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并未发热。 那这压抑不住的燥热又是从何而来? 热得心烦,她解开了自已的领口,以手扇风降温但毫无作用。 韩墨儿又推开马车上的窗子,想要借由冷风来吹散身上的燥热之感,却依然无用。 正浑身燥热难耐,忽然有一丝丝情欲翻涌了上来,全身的热力皆冲向腹部,下身隐隐有麻痒的感觉。 眨眼之间,那麻痒加剧,失神间,韩墨儿嘤咛出声,竟似春夜之猫叫得千回百转,引人遐思。 chun药?!!! 韩墨儿想到这个词后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这种话本子中的情节怎么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这么老套的情节,这么狗血的设置,如果自己穿越后的人生真的有人在执笔的话,也tm也是个不入流的扑街作者! 韩墨儿心中怼天怼地了一番,难耐的燥热和情热将她拉回现实,为什么会中招? 是谁下得chun药? 韩墨儿脑子越来越迷糊,她狠狠地咬了下舌尖,才让自己又清明了几分。 她叫了声翠枝,发现自己现在嗓音实在黏腻绵软,又咬了舌尖,才堪堪正常的叫了声翠枝。 车外的翠枝应了一声,马车站了,她爬上了车。 挑开帘子看见衣衫不整的韩墨儿便要惊呼,韩墨儿强撑着去捂了她的嘴,软绵绵地将她拽进车内。 翠枝双眼含泪,带着哭腔小声地问了句:“小姐,你怎么了?” “我中了chun药,chun药你懂吗?”韩墨儿浑身皆酥麻之感,虚弱地说到。 “就是…就是…,”哇的一声翠枝哭了出来,为压抑自己的哭声,她用双手狠狠地捂着嘴。 “别哭。” 韩墨儿抹了一下她的眼泪,用力挤出一个微笑,“我现在需要你镇静,能做到吗?” 翠枝点点头,随便用袖子抹了两把泪水:“能做到,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韩墨儿的舌尖已经咬出了血,她又换了一个地方,用力咬了下指尖。 十指连心效果不错,情热减少了许多。 “小姐!”翠枝心疼,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可知道我们还有多久能进都城?” 翠枝刚要回答就被韩墨儿拦下,“先别说,等我一次问完。” “我们现在随车的人一共多少?我们的马车前后可有其他人?有没有其他马车?附近可有可疑的人?”韩墨儿趁着清明一口气问了多个问题。 “我们…” “等等,我再咬一口。” 韩墨儿又在指尖咬了一口,示意翠枝说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1章 卑鄙** “等等,我再咬一口。” 韩墨儿又在指尖咬了一口,示意翠枝说话。 “刚刚听车夫说,我们可能还得有一个多时辰能进都城,现在这里是一片荒地,也不知怎么的,我们上了这条路就没有什么同行的人,路过的多是一些步履匆匆的农家汉,现在我们前后无人,更没有什么高门大户的马车。我们一共六个人随车,除了我和翠柳,还有一个车夫、一个嬷嬷,和两个护卫。” 翠枝说完才哭着扑到韩墨儿身上,“小姐,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下得药啊,到底要干什么啊?” 翠枝的触碰,让韩墨儿身上的麻痒更甚,皮肤之下似有电流流过,一个没忍住韩墨儿又一声娇吟出口。 “嗯~求你你别过来,别碰我,我的祖宗可离我远点。” 翠枝赶紧远离了韩墨儿,哭哭唧唧的又说:“小姐,你现在这样,可怎么办啊,能坚持到回到王府吗?” 韩墨儿将指尖咬得见血,清明了神思之后虚弱地说到: “翠枝,你听好,一、你让车夫全速前进,能越快到达都城越好;二、让一个护卫迅速去通知礼王,让他速来救我;三、给我一把短刃,如有人来犯杀不了他,我就自刎。” “小姐!”翠枝大喊。 “速办!”韩墨儿用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此话。 “是!”翠枝决绝地应下,抹了一把泪转身下了车。 “等等,”韩墨儿泄了力气,声音中带着娇喘,“让护卫告诉尉迟轩,不想我给他带绿帽子就速速前来!” 没多大一会,翠枝和翠柳都上了车,马车在荒野的路上飞驰起来。 翠柳手中紧握利刃,赤红着眼睛恨恨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到: “要让我知道是谁这样加害小姐,我就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 韩墨儿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睛不住地喘息,压抑着越来越炽烈的情热,每过一会便抬手狠狠地咬自己一口,间隔的频次越来越短。 忽然,马声一嘶,正极速行驶的马车蓦地停了下来。 整个马车向右侧倾翻过去,车上几人都随着马车翻滚。 韩墨儿的肩背砸在了马车壁上,彻骨的痛楚让她清明了许多。 王府的马车坚固,即便翻了车身也没什么大的损伤。 只是挂在车厢前面的棉布帘子掉了,韩墨儿一眼望出去便看到两个瘦消干瘪、面目丑陋的老头站在马车前面,双双淫笑着看着马车中的韩墨儿。 韩墨儿不认得他们,但看两个人面上的神情也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王府的一个护卫挡在他们面前,抽刀相对,不让他们向前一步。 两个人似乎也不急,擎着淫笑上下打量韩墨儿,眼中似有钩子,要将韩墨儿的衣服一层层钩扯撕掉一般。 “哈哈哈,都说礼王妃天下绝色,我还以为是皇家自吹自擂,没想到所言非虚,还真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美人啊!” 其中一个头发枯黄的老头眼睛在韩墨儿胸前溜来溜去,说完话还下流的舔了舔嘴角。 另一个一脸麻子的老头附和地说到:“礼王妃,刚刚在寺庙前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魂都要被你勾走了,真想上去就撕了你的衣服,立时就让你在我身下承欢哈哈哈。” “上一次遇到这么好的货色的时候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天下巨贾的女儿,啧啧,皮肤也像礼王妃这么白,嫩的掐得出水来。” “对对对,真是令人回味啊,不知道礼王妃是不是也会如此,今日之后让我们念念不忘啊哈哈哈。” 护卫听不得他们这样羞辱礼王妃,抽刀便劈了过去。 两个老头呵呵一笑,轻松地侧身躲过:“就你们这些都城富贵之家的护卫,再来十个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护卫无视他们的耻笑,翻转手中大刀又逼了过去。 两个老头正要反击,韩墨儿却在此时出声了: “慢着,都住手!” 三个正纠缠在一起的人都愣了一下,护卫听令向后一跳,闪身而出,又立在了马车之前。 两个老头也收了手中家伙,色迷迷地说到:“呦,这礼王妃挺带劲儿啊,既没有被吓哭,也没有被chun药催的神智全无,还能有这般威仪的做派,呵呵,够劲儿,够辣,我喜欢。” “礼王妃,让我住手干什么啊,怎么的,身上耐不住了,打算主动投怀送抱了?哈哈哈” “你!你给我…”翠柳抱着匕首就要冲出去,让韩墨儿一嗓子喊了回来,“翠柳!莫动!” “小美人,你这种货色我们看不上眼,就算冲过来也没用,只能是死路一条。” “哈哈哈。” 翠柳的牙都要咬碎了,但是还是忍着一言不发。 韩墨儿不让她动她就要听话,不然会坏了小姐的筹谋。 韩墨儿的簪子在大腿内侧的肉上又扎深了一寸,她开口说到: “两位前辈,既然你们知道本王妃为皇室中人,自然也知道我若出事,你们便是公然挑战皇权,以后必然被皇家追杀,天涯海角不死不休。何必呢,不就是想要美人吗?本王妃回去便给两位前辈寻来,定然倾国倾城,不在我容貌之下。” “呵呵,美人儿,我们从来不喜欢自愿委身的女人,就喜欢强抢,喜欢看那些女人躺在我身下,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得不臣服的样子哈哈哈。”黄毛一脸猥琐地说到。 韩墨儿在心中骂了一句变态,又强装镇定的说到:“那我便帮两位前辈抢几个,今日就放过我。” “那可不行,就你这样的长相、身段、气质,我们寻遍花丛也未得过几人,今日你将我兄弟二人的火都烧了起来,我们定然不能放你。少说废话,来战,舒展舒展筋骨,正好干你。” 麻子脸黏腻的目光在韩墨儿身上流连,下流的话让人阵阵作呕。 两人上前,护卫提刀应战,这个当口韩墨儿又说:“两位前辈,这药让我觉得头晕,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啊?” 黄毛的斧子都举了起来,听闻不悦的“啧”的一声,不耐的说到: “不会,这药可是金贵,一般我们都不舍得用。虽然你刚刚才喝了两杯茶,但一点也不影响它的效果发挥,它不但能cui情,还会让你在xing房的过程一直保持清醒,完完全全的记住每一个美妙的瞬间,而且会让你记一辈子,想忘都忘不了哈哈哈。” 麻子脸又补充到:“所以用过我们这药的女人都自尽了,无一幸存,可惜可惜。” 他摇着头故作一脸哀伤,之后又狂狼的笑起来,像地狱里来的恶魔一般。 韩墨儿又在自己腿上扎了一下,心中发狠。 如若今日能全身而退,定然让尉迟轩将此二人千刀万剐,打下阿鼻地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2章 孤绝之美 “那我此时头疼欲裂,可是正常现象?我现在疼得想要去触柱。”韩墨儿一脸虚弱难受的样子。 两个老头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反应过味儿来:“礼王妃,你莫不是在拖延时间等着别人来救你?” 韩墨儿心中一惊,竟被这两个人猜中了心思。 黄毛咧开嘴大笑了两声:“美人儿,你放走的那个护卫我们看到了,不过以那人的脚程,回去就要一个时辰,搬了救兵再回来又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咱们的好事早完事了,你觉得我们为何不急?是因为你的药效全部上来之后,你会比我们还急哈哈。”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明明害怕得死的心都有,可还是要往我们的怀里钻,边哭边求我疼你,又痛苦又渴望,那才叫带劲儿呢!” “哈哈哈…”麻子脸十分赞同黄毛之语,前俯后仰的淫笑连连。 正如两个淫贼所言,韩墨儿身体中的麻痒之意越来越重,欲念越来越强。 一浪又一浪的情热让腿上的几个血窟窿已无疼痛之感,韩墨儿只得将簪子扎入指尖,能得一时清明便得一时。 “小姐!”翠枝和翠柳看着韩墨儿指尖的鲜血大呼,“小姐,你…别扎了。” “听着,”韩墨儿沉声道,“我若不能自控之时,便将我打晕过去,如果护卫拦不住他们,就用刀将我的脸划花,切记一定要血肉模糊,如果还不能阻止他二人,就把我杀了,我若死了,帮我传句话给尉迟轩,就说…我原谅他了,让他好好生活。” “小姐!”两个丫头大哭不已。 此时,黄毛与麻子脸已不耐烦,各自抽出武器,跃身而上:“别耽误时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护卫撕了一角衣袍将刀绑在手上,大声吼到:“请王妃放心,小的今日拼了性命也会护王妃周全!” 说着三人便厮杀在一起,腾转挪移,倏忽百招而过,两个淫贼才发现,他们似乎轻敌了,礼王府的这个护卫的身手不是一般人能抵。 两人收了戏耍之心,面上皆有狠意,手中武器翻飞,又与护卫缠斗在了一起。 两个淫贼身法极快,招式刁钻,两厢夹击,配合得当。 护卫时攻时守,刀锋刚猛,虽未占上风,也让两个淫贼一时寻不到取胜的机会。 双方又过了百余招,两个淫贼有些急了,他们互对了一下眼神,两人双臂紧扣,联结在了一起。 忽而他二人腾空而起,联结的身体迅速旋转,像绞轮一般螺旋向前带起一阵劲风,生生的把护卫给击飞了出去。 护卫的双脚不离地,不断的向后狂退。 因为强大的摩擦力,地面上出现了两道醒目的沟痕。 未等护卫从刚才的招式中脱身出来,黄毛又洒出一团雾粉,护卫吸入有毒的雾粉,顿时面色红紫,青筋暴起,看起来十分痛苦。 即便如此,护卫依然撑着又招架了数十招,最后终于不支倒地,不知是死是活。 此时韩墨儿的身上、手上已经血色一片,她用力握着簪子又向掌心扎去。 翠柳见状,抹了一把眼泪,利落地跳下马车,挡在向马车越走越近的两个淫贼之前。 “回来!”韩墨儿撑着几分清明喊到。 翠柳非但没有回来,翠枝也跳下马车握着跟棍子与翠柳并肩而立。 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娃在猎猎寒风中以微末之力御敌,虽弱骨却铮铮,立于天地之间。 车夫寻了一个棒子也站在马车之前,即便双腿打着颤,也要护住马车上的韩墨儿; 吓得一直委坐于地的随车嬷嬷,此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拔下头上的簪子冲向了两个淫贼,大喊着“我与你们拼了~”。 话还没有喊完,就被麻子脸一掌打飞了出去,吐了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 两个淫贼“啧啧”两声,看着面前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轻蔑地说到: “若想活命,就从爷爷面前滚开,别扫了爷爷的兴致,到时候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翠柳双眼赤红举起匕首就要冲过去,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马车处传来一声巨响。 回头一看是韩墨儿从马车上跌了下来,翠枝赶紧跑过去扶起虚弱的韩墨儿。 韩墨儿半身血色,寒眸乱发,风雪加身,更有一种孤绝之美。 即便此时受制于人,周身亦有高贵冷艳的威仪,让人望而却步,不敢冒犯。 两个淫贼望着韩墨儿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黄毛此时倒是由心赞了一句:“不愧皇室亲眷,却有不俗风采。” 麻子脸看到美人如斯心中更痒,撞了一下黄毛:“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快上,我可等不及了。” 两人刚要上前,韩墨儿便将匕首抵在自己脸上,淡笑着说到: “两位喜欢佳人,说到底为的不就是这张脸吗,我现在便毁了它。”她停顿了片刻,好似无奈地“啧”了一声,“血肉模糊的一团,也不知道今日之后能不能给二位留下永生的记忆,你们可要多念着我点啊,最好夜夜入梦才好。” 韩墨儿咬着牙恨意十足的说完最后一句,便挥着匕首往脸上划去。 众人皆惊,有人大呼“小姐!”,有人大喊“王妃!”。 还有人惊声喝着:“墨儿!住手!” 韩墨儿蓦地抬头,见尉迟轩身着居家常服,面覆银色面具,似腾云驾雾一般,顷刻间由远及近。 她心中骤然一松,眼泪夺眶而出。 爱她的人来了,护着她的人来了。 她的尉迟轩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3章 柴门深情 匕首落在地上,韩墨儿眼前一黑委身倒了下去。 尉迟轩踏着荒草又一施力,飞身而至接住了即将倒地的韩墨儿。 半身血色,虚弱苍白,双手没有一处完好皮肤的韩墨儿让尉迟轩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怒喊一声,俊美无铸的面上狰狞异常,卷起排山倒海的浩荡杀气。 似惊涛堆雪九霄震怒,翻转手腕引出内力向两个淫贼全力发出。 一时罡风四起、飞沙走石,似掩了半个世界的光亮。 两个淫贼被震出去三丈有余,双双吐了鲜血,五脏六腑犹如重锤锤过,无一不痛。 麻子脸咳了好一会,艰难地耸起半身说到: “‘银面阎罗过,万鬼敛其行。’没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千山雪,今日会大驾光临。千山雪,我们‘煞手探花’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们今日采花,你少管闲事!” 此时,黄毛也强撑着起了身,他啐了一口口中的沙土说到: “老二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是那婊子的姘头,那臭婊子拖延时间就是令人去请他了。” 黄毛语言污秽,尉迟轩再起暴怒,刚要发力,怀中的人发出了一声嘤咛。 “墨儿,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尉迟轩焦急地问道。 韩墨儿此前一直绷着神经,刚刚身心一松,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可架不住chun药cui情,现下身子中白蚁噬心,迫使着她又醒了过来。 睁眼便见尉迟轩凌厉地下颌,那张抿着的嘴张了张,似乎说了什么。 但此时的韩墨儿已经顾不上其他,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终于得救了! “你怎么才来!” 韩墨儿状似微怒,不待尉迟轩回答,她便一把拽住尉迟轩的交领向下一拉,自己挺直了脊背将唇送了上去。 两唇刚一触碰,韩墨儿体内情热翻涌而起,她心智皆无,只想用尉迟轩口中甘甜,浇灭自己的一身燥热。 她热烈至极,愈吻愈深,看呆了现场的一众他人。 此时,王府其他暗卫、护卫也紧随礼王其后赶了上来。 出发时王爷面上急怒交加,点了府中最好的高手,带了面具就跃上房脊冲了出去,连外衣都顾不上穿。 他们原以为此番会是一场硬仗,用尽全力使了轻功跟在王爷身后。 没想到刚到战场就看到自家王妃抱着王爷亲得热烈,让他们看也不是,不看还觉得亏得慌。 尉迟轩飞身一旋,扯下韩墨儿大氅将她掩在其中,挡住了众多窥视的目光。 那两个淫贼反应过来,迅速向荒草中遁逃。 千山雪一到,他们已经大势已去。 只千山雪一人他们都无招架之力,遑论那山坡上竖叉叉站着的二十几位高手。 尉迟轩哪里肯让他们逃了,他温柔地拍了拍韩墨儿,仰头与她的唇分离,冷声道:“捉回来,千刀万剐,别让他们死的太容易!” “是!”一众护卫应诺。 就在这个时候翠柳大声咋呼起来:“傻大个儿!傻大个儿!你去把那两个狗东西给我抓回来,我要让他们碎尸万段!” 傻大个儿看了看翠柳,由众人身后上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去。” “呵呵,抓他俩就是个玩,我和你去,你们都歇着。”另一个暗卫笑嘻嘻地说到。 两人飞身而出,向着淫贼逃匿的方向追了过去。 尉迟轩离了韩墨儿的唇发号施令,韩墨儿也不执着。 她掩在大氅之中啃着尉迟轩的下巴一路向下,此时已经吻上了尉迟轩喉结。 尉迟轩刚刚的冷寒,悉数消散在这情yu浓重的吻中,他蓦地收紧手臂,沙哑着说了一声“莫舔。” 韩墨儿哪里还有神智,心中只想要得更多,她的双手已经解开了尉迟轩常服的带子,探进手去在那劲瘦的腰上狠狠摸了两把。 尉迟轩身子一紧,小腹处的火焰烧了上来。 但这荒郊野岭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念着清心诀把持着自己。 他缚住韩墨儿的手,不再让她四处游走点火,将她紧紧地压在怀里飞身而走。 几名暗卫跟随其后,却让礼王回眸中极其不满的眼神惊到,差点跌落苇草摔个狗啃屎。 几个人只能立在原处,看着礼王带着王妃消失在这苍茫的荒凉之地。 一处简陋的茅屋,应是夏季耕种的农夫临时休息的地方。 茅屋中有一木床,仅罗着些苇草,连床铺盖都无。 尉迟轩将大氅铺在木床上,又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的韩墨儿。 “我先看看你伤到…” 话还没说完,韩墨儿就搂着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唇,两个人热吻了好久。 韩墨儿犹觉不够,她用身子蹭着尉迟轩,口中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让尉迟轩的眼眸越来越深,越来越暗。 他直视着韩墨儿的眼,哑声问她:“爱我吗,墨儿?” 韩墨儿此时已经满脸酡红,艳丽摄人,神智不清的她似乎听懂了这句,她伸手轻抚尉迟轩的面颊,柔声说到:“爱的,一直都爱。” 蓦地,尉迟轩沉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唇。 陋屋之中,满室欢qing。 木床好像风雨航线中的鱼船,颠簸着,摇晃着,倾覆着。 韩墨儿舒服地下沉,下沉,再下沉。 几近死亡般的窒息后,又被尉迟轩拖着腰,陡然拖拽出水面,续命一般地喘息着,像一尾洁白细瘦的鱼,或者是水中招摇的藻荇,分不清哪里才是自己应该存在的世界,全由着尉迟轩做主,在水中起伏逐浪。 西垂的日暮,烧得半天霞光。 枯干的荒草都显得浪漫起来,一浪又一浪的将风送了过来。 温柔的霞光中颤动的人影被泼洒在墙上,浅灰如云雾,一时散,一时收,一时挣开,一时依偎。 霞光中尉迟轩俊美的面孔像是镀着一层淡淡薄釉,浓烈锋利的英俊被稀释成无边的温柔。 尉迟轩看着韩墨儿的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是眷恋红尘的自己,是感谢上苍的自己。 是原来永远也不敢想的自己。 (47万字,圆房。没弃文的都是真爱啊。现在还有存稿15万字,还在不断的码字中。原来最初的脑中,只有几个片段,一个是韩墨儿与尉迟轩在御花园隔着草木以声音相见,一个是婚房中韩墨儿美艳不可方物的片段。我是因为女主动笔的,一直喜欢女主这种性格,淡然豁达,不奢望不苛求,又识得人间烟火,有自己的恶趣味,常常怂的一批,又敢站在风口浪尖上以自己一身独担风雨。男主呢,按流川枫写的,哈哈,这是作者的恶趣味。后面还有很多情节会推进,每天抽时间码文很快乐也很痛苦,痛并快乐着就是如此。故事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文笔也不是那么很好,但字里行间,全凭本心,偶有外物所扰,终也不失初衷。山河长新,唯有文字之美可以记录。谢谢大家支持,鞠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4章 尚有未算清的糊涂账! 韩墨儿醒来的时候,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坐起身来忽觉身上酸楚异常,皱着眉想掀开被子下床,又看到自己的双手十指都缠着厚厚的药布。 韩墨儿觉得十分奇怪,举着双手暗忖因由,蓦地记忆开启,所有的事情回笼。 寺院的清茶、变态的淫.贼、燥热的身体、热情的尉迟轩,以及急色的自己。 韩墨儿嗷呜一声,将脸埋在了被子中,觉得自己没脸做人了。 尉迟轩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面红耳赤,眼尾揉着媚态的韩墨儿。 韩墨儿将自己蜷缩到被子中,任尉迟轩怎样商量也不肯露头,决心作那壳里的乌龟。 “你两天未进食,总要出来吃点东西。”尉迟轩无奈地道。 “两天?”被子中传来闷闷的声音。 “是,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墨儿,饿不饿,出来吃点东西再害羞不迟。” 韩墨儿觉得这句话刺耳,琢磨了一阵有些气愤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谁害羞?我那是中毒了的不自主反应,为什么要害羞?” 尉迟轩心情很好,看着炸毛的韩墨儿笑得温柔:“既然不害羞那就更要出来吃点东西了,乖,出来。” 尉迟轩的“乖”字一出口,便让韩墨儿想起了陋室中的某些瞬间。 那日尉迟轩也是如此在她耳边说着这个字,只是声音更低沉沙哑,更饱含情yu。 她又羞红了脸,再次缩回被子里。 “起码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尉迟轩妥协地说道。 韩墨儿从被子中伸出十根手指,尉迟轩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脸色寒了下来,他仔细检查之后又说:“我再看看腿上的。” “啊?不要,已经好多了,不用看。” 韩墨儿在被子中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内侧,那里也缠了药布,隐隐泛着疼。 尉迟轩看着面前的一团被子,无奈一叹,长臂一伸将被子和韩墨儿一同抱在身上。 他分开被子将韩墨儿拨了出来,看着通身像虾子一样红的韩墨儿又笑得温柔,眼中像盛着浓郁青翠的山水,宛若漾到人心里去了。 韩墨儿看愣了,她没想到从尉迟轩身上竟还能看到这样岁月静好的温柔,这样心满意足的眷恋,忽然她觉得自己受这点伤、吃着点苦也算值得,毕竟也不是谁都能把谪仙拉入凡尘的。 “我得看看,这些伤口处理得不算及时。” 韩墨儿当然知道为何伤口没有及时得到处理,每当尉迟轩想要查看伤口的时候,她都会贴上去再一次的把他拉进情yu之中,没脸没皮的程度堪称完美。 韩墨儿臊得慌,将脸又一次埋入被子,却没有再阻止尉迟轩检查。 那日她为了保持清醒,簪子都是挑最软嫩的大腿内侧去扎,现在要检查就要褪去亵裤,韩墨儿秉着呼吸,心中给自己打气:“我是二十一世纪女青年,穿过超短裙、露脐装、比基尼,不就是看看大腿吗,这都不是事。” 可当尉迟轩微凉的手指摸上来的时候,韩墨儿还是架不住狠狠地哆嗦起来,陋室中的旖旎冲进了脑子,她不想去想都做不到。 这般没出息的韩墨儿尚有一点安慰,那就是尉迟轩也没好到哪去,拥着她的手臂明显收紧,呼吸也沉重凌乱。 韩墨儿从被子缝中偷看出去,他的耳朵迅速泛红,眼神有些凶狠,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一样。 检查过后,韩墨儿乖乖穿好衣服,由尉迟轩侍候着喝了半碗肉粥。 韩墨儿漱过口,脑中少儿不宜的画面才将将被驱走。 “对了,那护卫和嬷嬷可还好?”韩墨儿问。 “嬷嬷无事,没有什么大伤,将养几天就好了。护卫受了重伤,身上多处骨折,但都不致命,只是吸入那毒药有些麻烦,虽然已经拿到了解药,但解毒以后至少有三年不能施力,也就是说这三年他不能再用武功。” “三年之后便会痊愈?”韩墨儿问。 “是。” 韩墨儿点点头:“总算是性命无忧,当时全赖他全力御敌,才能等到你来救我。” 尉迟轩牵着韩墨儿的手放在唇上轻轻碰了碰:“站在你前面护着你的人,皆是我尉迟轩的恩人,他们居功至伟我定不会亏待,我会将他们都安顿好的,放心。” 韩墨儿别扭的抽回手,点点头又问:“那两个人可是抓到了?” “抓到了。” 尉迟轩眼中的狠戾吓了韩墨儿一跳,她往尉迟轩身边靠了一靠,轻轻拍他的手臂安抚。 “别害怕,”尉迟轩以为韩墨儿怕了,他将韩墨儿又拥回怀里,“他们再也伤害不到你了。” “他们身后是有什么人指使吗?”韩墨儿幽幽地问道。 尉迟轩看了一眼韩墨儿,他的王妃太过聪明了。 “是,他们已经招认了,是君和公主指使。”尉迟轩抚上韩墨儿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睛赤红地说到,“对不起墨儿,都是因为我才让你涉了险境。” “君和公主?” 韩墨儿一下子就明白了,在比试中自己狠狠地落了君和公主的面子,原以为她已经知难而退了,没想到却出了如此下三滥的招数不予余力的行报复之举,真是令人不耻。 “你…打算怎么办?”韩墨儿从来都知道尉迟轩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莫说以德报怨,怕是连息事宁人也做不到。君和公主此番触了他的逆鳞,怕是得不到什么善了,“也…别太过分了。” “我说过了谁也不能欺你,”尉迟轩顿了顿,收了浑身的凌厉,温柔的蹭了蹭韩墨儿,“当然,我也不行。” 此言一出终于让韩墨儿弄清了这亲昵旖旎的氛围下为何一直存在着莫名的违和感。 她和尉迟轩的恩怨未明,还有尚未算清的糊涂账! 韩墨儿推了尉迟轩一把,瞬间坐直了身子,沉着脸说: “我谢谢你于险境中救我于水火,咱俩…那什么…也是情非得已,所以该忘的就忘,该过的就过,该翻篇的就翻篇,咱俩接着昨天…前天,就接着大前天的日子过,我这就回了,你莫跟着。”说着就穿上了鞋,打算回自己院子。 尉迟轩哪能让她如意,长臂一伸就拢了她回来,灼灼的热气打在她的颈侧,语音又慢又长,魅惑至极: “咱俩接着哪天过都行,但求你给个机会,咱们好好谈谈,谈过之后是打是骂,是杀是剐都随你,我无一句怨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5章 尉迟轩的秘密 韩墨儿被耳畔的热气灼得迷离,尉迟轩看似认错,实则挑.逗的话让她没有办法正常思考,晕晕乎乎地就想应下。 她忽然发现经了情事的尉迟轩好像开了窍一般,行为放浪,语言暧昧,骚操作一大堆。 之前那个只会说“放肆”的尉迟轩到底去了哪里? “可好?”尉迟轩拥着她还在问,距离近得唇角似乎都挨上了她的脸颊。 面对这个有些无赖的尉迟轩,韩墨儿只得认栽,她向外挣扎了一下,嫌弃地说到:“明天上午找我来谈,现在我要回我屋子。” 尉迟轩达到目的,也不与她计较,亲自帮她穿着整齐之后,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韩墨儿大惊,直呼“放我下来。” “不行,你腿上有伤,尚不能行走,要么住在我这,要么我把你抱回去。”尉迟轩言语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作孽啊!”韩墨儿心中长叹,那日就被人看到她捧着尉迟轩的脸直亲,今日若在以这种姿态被他送回院子,自己这脸是再也拾不起来了。 “我选c,给我找个软轿。”韩墨儿无奈的道。 尉迟轩没有多问“c”是什么,韩墨儿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让人听不懂、弄不清的话,只要无伤大雅,尉迟轩就由着她胡说,只觉得十分可爱。 韩墨儿坐着软轿回到自己院子,就被此起彼伏的泪水淹没了。 翠枝、翠柳看着一身伤的韩墨儿大哭,满院子的小丫鬟也跟着大哭,便连年纪长一些的嬷嬷婆子们也跟着抹眼泪,中间再掺杂几个嗓门大的,弄得满院子悲声,哭嚎一片。 “呜呜呜~王妃,我们要是不去逛庙会就好了,你也就不会被那劫路的贼人伤了。” “是啊,我们就上去挠他,给他挠成血葫芦!呜呜呜~” “我上去咬他,我的牙齿可锋利了,一咬一个血窟窿!” “我上去拧他耳朵,会疼得他这辈子也不再敢劫路!” 阖府众人只知王妃是进香的路上被贼人打劫,逃跑时翻了马车伤了身子。 小丫鬟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韩墨儿坐在当中,一个头两个大,又不好轻慢了她们的情意,只能“对对对、是是是、厉害厉害厉害”的敷衍着。 最后还得翠枝出手,她最先收住了眼泪,以“王妃需要休息”之由将众人赶出了屋子,好歹算给韩墨儿留了一条命。 翠柳依旧抽抽搭搭,她靠在韩墨儿肩上不言不语。 韩墨儿轻拍她的背安慰:“没事了,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别想了,忘了这件事。” 翠柳蓦地坐直身子,用迄今为止最郑重的语气说到:“我没用,不能保护小姐,小姐护了我这么多年,我却这么没用,一次也护不住小姐。” “哪有,你最有用了,你帮我、帮舅舅做了很多事不是吗?别胡思乱想…” “我要学功夫,”翠柳将韩墨儿的话打断,“我要学可以保护小姐的功夫,像王爷那样的功夫!” 不等韩墨儿说话,翠柳继续说到:“小姐,你帮我求求王爷,在府中找个功夫好的教教我,我若能学成再向王爷讨教。” 韩墨儿听得此言,眼睛转了一圈,憋着坏笑痛快地答应下来。 第二日清晨,韩墨儿刚刚用过早膳,尉迟轩就进了院子。 韩墨儿磨蹭了一会才端坐在厅中,让翠枝请了尉迟轩进来。 尉迟轩今日穿了一件白色银丝暗纹的直襟长袍,衣服料子极好,平整垂坠如流云一般,腰间束月白色祥云纹腰带,其上挂了一块莹润的碧玉和一只团纹荷包,荷包做工粗糙,绣工不整,生生乱了尉迟轩的清贵。 韩墨儿急忙挪开眼,实在不好意思去看那只出自自己之手的粗鄙之物。 她若没记错,这只荷包似乎自她送给尉迟轩便常伴他左右,即便在尉迟轩囚禁她之时,也未曾成为下堂客,着实让韩墨儿有些嫉妒。 尉迟轩乌发束起,随意用玉簪插着,脸上神情明朗,俊美异常,瞧得韩墨儿心脏蹦蹦乱跳,她怕守不住面上的冷漠,赶紧低头端了茶去饮。 “你想谈什么?”韩墨儿边饮茶边沉声而问。 “手上和腿上的伤口还疼吗?”尉迟轩答非所问,“你伤了手,昨天的晚膳和今日的早膳都是怎么用的?翠枝代劳的吗?” 尉迟轩唧唧歪歪的问东问西,在韩墨儿眼中无非就是害怕面对他自己的错误,她冷漠打断说到:“我忙着呢,不说便罢了。” 尉迟轩宠溺地笑笑,而后正色道:“墨儿觉得我是谁的人?前皇长子尉迟重?” 韩墨儿惊诧的抬头,她没有想到尉迟轩会如此直接地谈及问题的关键。 尉迟轩饮了口茶接着说到:“我十四岁入了尉迟重麾下,六年来帮助其出谋划策、争权夺利,尉迟重手上的每一笔罪孽都有我的一份。” 韩墨儿屏息坐在椅子上,目色沉了下去。 “那些年,我极尽所能的帮助尉迟重铲除异己,尤其是前太子尉迟景,他们两个能有两虎相争、剑拔弩张的局面,有很大程度也是因我的努力促成。” 韩墨儿听得此言,慢慢抬起头来,蹙着眉头似在思量什么。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我,却要让可尉迟重和尉迟景这两只虎都身负重伤,抽筋剥骨永无翻身之机。” “你!”韩墨儿杏眼圆睁,满脸惊色。 “对,正如你现在所想,我是皇上的人,一直都是。”尉迟轩淡淡地说到。 韩墨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直视尉迟轩,脑中却在飞速思考。 尉迟轩是皇上的人,一直都是。 少年时就深入虎穴,假意投诚至尉迟重麾下,借助为其打压尉迟景之机搅弄风云,尉迟重和尉迟景相争多年,矛盾逐渐升级,什么阴私手段都用上了。 同室操戈,罔顾纲常,谋害忠臣,勾连外贼…无所不用其极,因此二人双双走上了不归路,犯了不可饶恕之重罪。 最后,一个被先皇削了爵位,囚禁至皇家别院,生死不见;一个被罢了太子之位,贬为庶民圈禁漳州,永世不得进入都城,而顺利即位的却是一个看似毫无野心、毫无作为的嘉惠帝。 如今想来,这兄弟俩配合得当,一个深入敌营、百般筹谋,一个“无所大用却心存善念”,只有这样的精准配合才使得嘉惠帝如世人口中所说踩了狗屎运。 “捡到了”这千古良机,成为一代帝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6章 误会终释 韩墨儿慢慢坐下,消化着这件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现在也是假意在为前皇长子办事,以期揪出余党或找到理由将其一举歼灭,永绝后患?”韩墨儿边思量边问。 “尉迟重跑了,从皇家别院之中。” “什么!”韩墨儿再次受惊,她默了默说到,“怪不得最近这两个人动作这么频繁。” “那这与你囚禁我有何关联?”尉迟轩之言使韩墨儿太过惊讶,以致于多时之后才有了此问。 “我…” 刚才还将那陈年密事讲得云淡风轻的尉迟轩现在却语迟了。 “我的人发觉零柒阁在查当年尉迟重、尉迟景相争之事,同时也在查我,而这个零柒阁是齐子睿的产业。他们为了试探谁是幕后指使,弄了份假情报给零柒阁,然后一直跟着情报动向,最后却发现情报进了王府,到了你的手中,因而…” “因而你觉得我是哪方势力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 尉迟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坦诚地认下了:“是。我当时深受打击,迷了心智,信以为真。” 韩墨儿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道:“此事不怪你,任谁得到这样的消息也会怀疑,而你错就错在为何不与我言明,我说的话是真也好,是假也好,顺着我的话一查便明,你为何偏偏要拘着我又不与我对质。” “我…不敢。” 尉迟轩很少有语言不清之时,但这句话韩墨儿真的没听清。 “什么?” “我说,我不敢。”尉迟轩提高了声音,心一横将那些日子心中的苦楚说了出来。 “我不敢与你对质,怕你亲口承认一切都是假的,怕你连装都不愿意再装,直接说出一切都是阴谋、都是骗局的话语,怕你亲口承认这一年来的情愫都是假的,你待我从无真心。墨儿,我真的很懦弱。” 尉迟轩的这番话一出,屋子中静了下来。 韩墨儿看着目光躲闪的尉迟轩,心一下子就柔软下来,这个外表看似锋利异常的男人,对待感情却这般患得患失。 这是得有多珍重,才会这样害怕失去,连真相都可以不要,只要自己没有亲口承认,便做不得数,便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她起身走到尉迟轩身前,伸手将他带至怀中。 尉迟轩的脸埋在她的腹部,温热的呼吸隔着衣服打在皮肤上酥酥麻麻的,正如她现在的心情。 “傻瓜。”韩墨儿说。 “嗯。”尉迟轩闷闷地回答。 冬日寡淡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两个人身上,竟也暖洋洋的。 “是怎么知道你误会了我?”韩墨儿柔着声问。 “皇兄和我说你要求一人不死,我思前想后,应该是为我求的。”尉迟轩在韩墨儿怀中依旧瓮声瓮气的说到。 “你倒会想,所以就把我再次囚禁起来,着人去找我舅舅将话套了出来?”韩墨儿语中似有埋怨,但脸上却挂着笑。 “嗯。”尉迟轩紧紧地拥着韩墨儿,似是怕一放开手韩墨儿就会将他推开一样。 韩墨儿捋着尉迟轩的墨发轻笑:“心眼倒多。” 尉迟轩抬起头,仰着脖子直视韩墨儿:“我错了,不应该不信你,不应该错怪你、冤枉你,墨儿,你能原谅我吗?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韩墨儿佯装生气,坐回自己的椅子:“给你什么机会,给你动不动就在别的女人面前落我面子的机会?动不动就让别的女人依靠着你的机会?” 韩墨儿不是个记仇的人,但这事儿还真得掰扯掰扯,不然这辈子她心里都不会痛快。 “不是…”尉迟轩急了,走过来屈身向韩墨儿解释,“我…该死,我吃了你与陆晚舟的醋,才会鬼迷心窍的做出那些事的,就是想让你在乎我。” “吃谁的醋?我与陆晚舟的?” 韩墨儿十分惊讶,她与陆晚舟就差当面动手开撕了,怎么可能有让尉迟轩吃醋的行为。 “我看你待他不寻常,他又是你的表哥,我就…” “我待他不寻常是因为他曾害过我,我和舅舅联手将他送到南洋去了,没想到他却和君和公主一起回来了,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所以我才表现得不寻常,你倒是哪根神经不正常,竟吃我与他的醋!” 韩墨儿对尉迟轩的这波操作实在无语,她狠狠地在尉迟轩腰上掐了一把。 “我错了。” 尉迟轩眉头都没皱一下,乖乖地认错,他似是认错认出了瘾,现在可以毫无压力的说出这三个字。 韩墨儿看着眼前卖乖的人无奈地笑了:“错了便要罚的,这是我们王府的规矩。” 尉迟轩见韩墨儿笑了,终于心中的大石落了地,他双手撑着座椅扶手压向韩墨儿。 在她的耳边用低沉又魅惑的气音说到:“我懂得规矩,晚上我在床上给你跪。” 然后便擒住韩墨儿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韩墨儿在意识还没有迷蒙之前,认真地想了一个问题。 礼王尉迟轩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气冲天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7章 韩老爷入大观园 韩志清这些日子的应酬颇多,自韩墨儿一举击败君和公主,韩志清便觉得同僚们对他的态度从平日的假客气变为真奉迎。 人人见面含笑,必提礼王妃,提到礼王妃必提家传师承,提到家传师承必提韩志清教女有方,令人钦佩。 韩志清有些飘飘然,虽然知道揽了这功劳有些厚颜无耻,但也说不准真如韩墨儿所说,是自己的那什么“基因”好,才至子女如此聪慧。 春节沐休,韩志清沾了韩墨儿的光也成为时下红人,自然邀约吃酒者众。 韩志清心情一好也弃了常日之态,竟也赴了几场宴请。 今日宴请之人为户部侍郎李显之,与韩志清为同科进士,两人私交尚称得上好。 韩志清由小厮扶着下了马车,发现今日宴请之地设在了一处深巷之中。 门口有伶俐的侍者上前,屈身给韩志清行了礼,脸上堆着笑:“给韩大人请安了,我家主子已经到了,正在里面等着韩大人呢。” 韩志清认出这人是李显之的贴身小厮,他点了点头随着小厮进了院子。 这院子的府门虽不打眼,内里却别有洞天。 一进门豁然开朗,奇石怪松林立,小桥流水蜿蜒,朱漆红廊,青松绿柏,虽有匠气,却也不失精致。 这院子的格局并不寻常,不是三进也非两进,是将相邻的两个院子打通了,中间掏了三个垂花门将偌大的院子纵着分成三个小院子,每个院子的景致各有差别,又都建了茶室与暖阁。 韩志清第一次见到这样格局古怪的院子,却也没有多看几眼,持着身份稳重地跟在小厮后面,进了最左边的一个院子。 李显之果然已经在等了,除了他还有几位户部和礼部的大人,几个人年纪相仿,都是刚过三十。 青年才俊,高官厚禄,自是各个潇洒疏狂,更显得韩志清木讷刻板,极不合群。 “韩兄,快来快来,你怎么这么慢,就等你了。”李显之离老远便招呼着韩志清。 韩志清走近,与在场之人一一见礼。 其中一个身着品竹色锦衣、墨发半披的礼部郎中丘宏荣笑道: “韩大人,在这里就不要拘礼了,在这呢我们就是要放松,忘记冗繁公务,朝堂之争,劲旅宿敌,只闻花香,品酒香,”这男子转眼看见老鸨子带着一众女子走进屋来,说话的声音又提了几分,“对了,还要识那女人香。” 韩志清转身一看,一众娇颜仙姿的女子迎面而来。 浓重的脂粉香气袭人,令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呦,这位大人可是染了风寒?我们这里的酒啊最治风寒,两杯热酒下肚,保准您就康健了。”老鸨子拿着手绢笑嘻嘻的说,“快,朱朱给大人热酒。” 一个白衣女子脚下生莲,袅袅娜娜而至,想扶着这个唯一尚未入席的大人坐到酒桌旁边。 韩志清向后撤了半步,皱起眉头打量眼前的女子。 “怎么,志清兄这女子不合眼?这琼枝阁的女子才貌双全,可不是外面青楼的那些女子所能比的,再说她们卖艺不卖身,今天就是陪我们喝喝酒、说说话,谈谈风月,别这样一脸戒备可好?” 李显之知道韩志清迂腐,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解释。 韩志清知道自己不合群,性格亦不讨喜,也清楚这些人平日里就是这般吃花酒,但还是压不住脾气的说了句:“圣上不让官员逛妓院、吃花酒,监察院一直盯着呢。” “是是是,不过现在不是春节沐休吗,监察院也不会那么不讲情面。再说这里也不是妓院青楼,没人管的。来来来,你先入座,大家都等着你呢。” 李显之将韩志清拉到椅子上坐下,转头对老鸨子说:“朱朱就陪着我,再给韩大人寻一个清雅一点的姑娘来。” 韩志清本就不情愿,听得此言又站了起来,指着朱朱和其他两个女子说到:“她们身上装扮和…,哎呀。” 这几个女子互相看看对方的装扮,皆是身着齐胸襦裙,手缠流云披锦,云髻高高地束起,在鬓边斜插一朵大大的芙蓉,并无不妥之处。 坐在酒桌上的另一人在这几个女子身上看了一圈,恍然大悟地笑道:“原来志清贤弟是觉得这几个女子的装扮,同那日礼王妃与君和公主斗舞时的装扮一样,所以生了不满是不是?” 韩志清皱着眉头没言语,算是默认下了此言。 “哈哈哈,这些女子的衣着装扮何尝不是跟着时下的流行变换,礼王妃一舞倾城,美轮美奂,也不怪她们模仿,既然志清兄不喜欢,让她们换下去不就得了。”李显之笑着说到。 李显之为不让韩志清将气氛弄僵也算进了十二分的心力,韩志清不能不领情,他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在饮。 几个女子换了装束又回到屋子,分别坐在几个人身旁,添酒布菜侍奉在一旁。 只有韩志清身边的女子尴尬,韩志清离她足有两拳之远,既不让她添酒,也不让她布菜,话都不与之多说一句,只能干巴巴的坐在一旁生闷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有醉意。 那个穿品竹色锦衣的礼部郎中,满饮了一杯热酒,将酒杯重重地落在桌子上,瞧着旁边立着的老鸨子挑眉不满道:“听说你这琼枝阁最近新入几个良人,怎么不带过来让列位大人见见?” “我这不觉着…咳,大人们若有兴趣,我现在就将他们带过来。”老鸨子极懂脸色,应下便疾步出了屋子。 “良人?是何良人?刚才怎么不叫过来?” “良人忒贵,显之兄小气呗,舍不得银子哈哈哈。” “去去去,这琼枝阁色艺俱佳的良人可都在这呢,谁知道宏荣兄说得是什么良人。” 韩志清对几人之话不感兴趣,他正在后悔,后悔不该应了李显之的今日之约。 有这时间,还不如帮沈单去看看铺子,待铺子关门打烊之后与他去小酒馆温壶暖酒,聊聊见闻,总好过在这里辛辛苦苦的熬着。 才一会的功夫,老鸨子带着两位良人已至。 “呦,原来此良人非彼良人,怪不得显之兄请不到。” “宏荣兄,你这良人确实风雅,但在下实在无福消受哈哈哈。” “不用你消受。” 丘宏荣笑罢向着刚进屋子的两个人说到:“听说你二人音律极佳,就请这位公子先为众位大人们抚琴一曲,另一个,来,坐到本大人身边来。” 韩志清听到“公子”一词这才抬头,疑惑地看过去,发现厅中多了两个眉目极其妍丽的年轻男孩。 两个男孩看起来十六七岁,唇红齿白,肌肤白嫩,身材修长,体态端仪。 他们面上似乎傅了粉,唇上也染了清淡的口脂,眉毛修理的整齐,眼尾揉了霞粉,勾勒出的眼线轻轻挑着,整个人显得风情万种。 只是多了女人的柔媚,却失了男子的阳刚。 韩志清不是不知道有人喜欢这样的娈哥儿,因为不耻,他便连思量都不曾有过。 因而,在韩志清三十五年的生命中,这是他第一次亲见娈哥儿。 也是他第一次将此当作一件事情放在心中思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8章 韩大人的心魔 两个男孩给众人福了一礼,其中一个在角落坐下,将琴置于身前,抿唇一笑,手腕翻转,曲音四散,确实清雅,倒也有些功力。 另一人碎步行至丘宏荣身侧,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给丘宏荣斟了一杯酒。 “确实好颜色,比女人还要娇柔。”同桌的另一人笑道,“宏荣兄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啊。” 丘宏荣此时已经有些醉了,他在男孩脸上掐了一把笑道:“此中乐趣不是你等能懂的。” 见众人又笑,丘宏荣作闹起来,让男孩分别给桌上的大人斟酒布菜,酒呢要交杯而饮,菜呢要亲手奉至嘴边。 男孩红着脸依言而为,有人欣然接受,也有人推拒一番,最后在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应承了下来,一圈转了下来,男孩来到了韩志清身边。 男孩是有几分眼色的,刚刚一进屋就发觉席中的这位大人不好相与,因而他面上的笑容更加柔美,声音更加婉转,斟了杯酒柔着腰恭敬地递到韩志清面前:“大人,请用酒。” 韩志清未动,只看着面前举着酒的男孩不言不语,将屋子中刚刚的热闹氛围一下降至冰点。 “欸,算了,志清就算了,莫闹他了,过来过来,下一位。”李显之怕韩志清的迂腐之气又上来,最后闹得不好收场,赶紧出来打圆场。 可没想到韩志清却在此时接过了男孩手里的酒,讷讷地说了声:“多谢贤弟。”然后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情况!屋子中众人都沉默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面前如此诡异的情景应该作何理解。 男孩欣喜,马上又夹了一箸子菜送到韩志清嘴边:“大人,尝尝这菜。” 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着韩志清的反应,而再一次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韩志清忽然像回过神儿来一样,一巴掌打掉男孩的筷子,起身快步走出屋子,徒留一桌子人大眼瞪小眼。 韩志清出了屋子,小厮便跟了上来,见他怒气冲冲的往外走也不敢多问,扶着他上了马车便回了韩府。 待到了韩府二门,小厮战战兢兢地叫了声:“老爷,回到府中了,下车。” 半响,马车中没有动静,他只得大着胆子掀开棉帘子看进去,只见自家老爷眉头紧锁,正愣愣地出神。 “老爷,到家了。”小厮又说了一遍。 “嗯?嗯。”韩志清挑开帘子,下意思地向外看了看,“这是哪里?” “这是咱们韩府啊老爷。”小厮苦着脸再次重申,老爷怎么吃一顿酒就连自己家也不认识了呢,看着也没喝醉啊。 “去…广云良品。”韩志清退回马车中报了沈单果品铺子的名字。 “啊?啊!好咧,这就去沈公子那。”小厮令车夫调转马头又出了韩府。 韩志清今天状态明显不对,自他下午进到铺子中沈丹珍就发现了。 原来这个二品大员时常会帮着照看铺子,铺子中的果品蜜饯是甜是酸,是软是硬他都一一熟记,若来人选购总能说得头头是道,并且还会引经据典,或为蜜饯赋诗一首,将那些小孩、老妇说得头晕目眩,十分不耐。每每此时,沈丹珍就忍不住笑,觉得韩志清木讷得着实可爱。 今日他却坐在铺子中没动,目光闪烁,游移不定,还总是暗地偷看自己,待自己追着目光看过去的时候,他又飞快地移开,故作环视四周的样子。 “韩兄,杯里的酒再不饮就快凉了。” 沈丹珍与韩志清此时坐在一家小酒馆中,点了两个素菜一壶温酒正在对饮,这是他们的常态。 而今天韩志清却一反常态,无了往日殷勤,收了亲切的言谈,淡了脸上的笑容,一声不吭地坐在她的身边,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就定定地出神。 “哦,这就喝,这就喝。”韩志清饮了酒,瞟了一眼沈丹清又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 沈丹珍挑挑眉,也不询问因由,摇着头无奈一笑,给韩志清夹了一筷子竹笋:“韩兄,这竹笋还算爽口,你尝尝?” “大人,尝尝这菜。”一个柔媚的声音亦在韩志清脑中响起,此时沈单的形象与那布菜的男孩揉作了一团,“轰隆“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韩志清的胸中炸裂,震得韩志清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沈丹珍的竹笋还没放到韩志清的盘子里,就见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惊恐地向后倒退了两步,睁大了眼睛看沈丹珍。 沈丹珍放下筷子:“韩兄,你在怕什么?我吗?” “没…没有,我…我府中还有事,先走一步,先走一步!”说着韩志清就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酒肆,狼狈地上了马车,消失在沈丹珍的视线之中。 沈丹珍站起身来,将手负于身后,清雅面上双眉紧皱。她看着韩志清离开的方向,良久,才垂下眼帘,默默地说了一句:“终究还是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9章 小棉袄的试探 “墨儿。” “嗯?” “别动。” 韩墨儿长叹了气说到:“要不我还是暂时搬回我的院子。” 礼王妃是于正月十五这天正式搬入礼王院子的。 搬进来这天曹公公令人放了一个时辰的炮竹,比礼王夫妇成亲那天还要热闹,多亏是混在正月十五的家家户户燃放的鞭炮声中,不然礼王府这般阵仗不知又会引得别人如何猜想。 尉迟轩的寝房布置得如同新房,红烛红幔红双喜,花生大枣生饺子,完全是照着大婚当日重新走了一遍流程。 韩墨儿颇为无奈,却也放任曹公公他们去闹,因为尉迟轩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 今天的尉迟轩温润有礼,脉脉含情,与一年前怒摔称杆的时候截然相反,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布置、同样的人,神情举止却天壤之别,相差甚多,弄得韩墨儿觉得极不真实,似在云端。 待众人终于笑闹着离开,屋中只剩礼王夫妇。 尉迟轩将韩墨儿拥在怀中,目光胶在怀中人的身上,寸寸流连,处处端详,好似是在欣赏传世珍宝。 韩墨儿红着脸用手盖住尉迟轩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睫毛微微翕动刮着自己的手心,如同刮在自己心上一般。 她一时情难自禁,慢慢地贴了过去,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唇,刚要离开就被尉迟轩按着后颈又压了回来。 尉迟轩的亲吻像盛夏的骤雨疾风一般热烈,韩墨儿被亲得软了身子,无力地靠在尉迟轩怀中,脑中一片空白,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吻得热烈狂放的尉迟轩到了床上到是规规矩矩,他从后背环抱着韩墨儿,闭上双眼便说了声“睡觉”,声音低沉,透着情yu。 “……”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不能碰你。”尉迟轩压抑地说到。 “哦,”韩墨儿的脸又红了,也乖乖闭上眼睛,“那晚安。” 竹影趴在窗上,往室内偷窥,看见两个睁着眼睛装睡的人。 “墨儿,别动。”尉迟轩言语间的热气喷在韩墨儿的颈间,令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就是换个姿势,总…一个姿势有些累。” “嗯。”尉迟轩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像是要把韩墨儿揉进他的身体里。 “别动,墨儿。”尉迟轩声音又暗哑了几分。 韩墨儿僵直着脊背,身后的东西太过明显,温热得贴着自己,让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全身虚虚地出了层热汗,实在煎熬。 “我…,要不我还是暂时搬回我的院子。” “不准,闭眼睡觉。” “好…好。” 不知过了多久,韩墨儿才迷迷糊糊的睡了。 尉迟轩看着身前呼吸平稳的人,贴上去在韩墨儿耳后轻吻了一下,低低地说了一句: “有你真好。” 韩墨儿这几天睡得都累,尉迟轩也没好到哪去。 这日,两个人吃完饭,韩墨儿有些无所事事,忽然想到她与尉迟轩闹别扭的时候,尉迟轩送给她的那些胭脂水粉和钗环饰品。 她令翠枝将那些东西送到了博雅斋,一样一样欣赏把玩。 尉迟轩看到这些东西,耳尖又泛起了红,他寻了个理由打算出府,让韩墨儿看穿用心死皮赖脸的将他留了下来。 “我听说,王爷你买这些东西的时候,身后差不多跟着全城的姑娘媳妇,是不是真的?”韩墨儿拿着一支步摇端详,故意嬉笑地问道。 “不是。” “不是?我还听说当晚都城中有很多夫妻吵架,都是因为礼王白日时的所举。” “谣言止于智者。” 礼王又重新恢复高冷人设,眼神都不舍给韩墨儿一个就硬邦邦的甩出几个字。 “我还听说…” “墨儿,该喝药了。” 一句话成功地让韩墨儿闭了嘴,虽然上一辈子韩墨儿的爷爷是中医圣手,她的家中也一直缭绕淡淡地药香,可韩墨儿就是不爱喝中药,药汤苦涩,令她无法下咽。 尉迟轩接过翠枝递过来的药碗,起身走到韩墨儿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腰将药送至她的唇边,韩墨儿挤着鼻子认命的三口两口喝下,十分干脆。 她不敢不喝,实为这几日的经验之举。 尉迟轩不知怎么就无师自通,成为一代骚王,连嘴对嘴喂药都学会了。 如此撩拨,让韩墨儿毫无招架之力,日日不想做人,只想作那色中恶鬼。 可奈何身上有伤,心有余力不足,俊美的王爷只能看不能吃,个中滋味着实不好受。 现下,韩墨儿手上的药布已经去了,指尖上的血痂未落,倒也没什么大碍了。腿上的伤口较深,走路还是不甚灵便,只能慢慢行走,免得拉扯到伤口。 韩墨儿喝完药,吃了几颗蜜饯,看到蜜饯便才想起自己还有尚待需要处理之事,这些日子与尉迟轩你侬我侬,差点忘了正事。 “尉迟轩。”她叫得甜腻。 尉迟轩擦了她嘴角的药汁,冷冷的说:“何事求我?” 啧,这人又不是犯错认错时予取予求的样子了,怎的又回归了这般冷峻模样? 不过示弱卖乖的尉迟轩,韩墨儿喜欢;不拘言笑故作冰冷的尉迟轩,韩墨儿更爱。 颜狗就是没底线,只要对方长得俊,捅我一刀又何访? “我想出趟门,买点蜜饯。”韩墨儿面上带着二分讨好三分谄媚四分巴结的说到。 “买蜜饯?这王府的百十来号人都死了不成,非得你一个…”尉迟轩向她的腿上看了一眼。 “瘸子。今天我这个瘸子就想出趟门,都要闷死了。”韩墨儿开始耍无赖。 尉迟轩想了想,自己囚了韩墨儿这么多日,误会解除之后又出了路遇淫贼这样的事,韩墨儿终日被困在府中,怕是真的要憋闷出病来。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就…”韩墨儿在看到尉迟轩的眼神后急急咽下了后面的话,“太好了,我最喜欢和我家王爷一起出门了。” 尉迟轩倒也有用,上下马车均由他代劳。 他把韩墨儿放在沈丹珍的铺子中,就去处理自己事情,言明一会再来接她。 韩墨儿嫌他碍事,挥挥手作答,一双美目流连在穿着男装的沈丹珍身上。 尉迟轩见此情景,又反身而回,在韩墨儿耳边轻言:“你若再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一会坊间便会传出,礼王夫妇失和,礼王妃另寻他爱的流言了,万望礼王妃行止有度,将你那眼神收敛一点。” 尉迟轩语气听起来清浅,但醋意明显,不容得韩墨儿不重视,她郑重的点点头:“本王妃最是端方,晓得轻重,王爷放心,慢走不送。” 蓦地,沈丹珍羡慕了。 “礼王妃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沈丹珍压下心中异样情感,将韩墨儿让到里间温和的说道。 “也无大事。”韩墨儿答道,忽而又问,“你可给我父亲送了野味?” 沈丹珍想到已经几日未见的韩志清,心中莫名一恸,她垂下眼睑低低地说了句:“尚未。” “哦,为何不送?”韩墨儿追着又问。 这话实在有些无礼,让人匪夷所思,实是不应从聪慧伶俐的礼王妃口中所出。 “礼王妃到底要说些什么?” 沈丹珍不想和韩墨儿兜圈子,几次见面韩墨儿话里话外皆有所指,原来以为她不满自己女扮男装欺骗韩志清,后来发现不是,可又想不出这个聪慧异常又刁钻顽劣的韩墨儿倒底意欲何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0章 得罪了小妈 “无事,你也看到了我不小心伤了腿,这些日子一直困在府中不得外出,实在闷得慌,今日求着王爷带我出来散散心,就来了沈姑娘这里了。” 韩墨儿拿起八珍盒子里的蜜饯吃了一口,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 既然韩墨儿不实言相告,沈丹珍只得无奈作陪。 两人聊了些各地节庆习俗,忽然韩墨儿插话而问:“沈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见沈丹珍面色有异地看过来,又说到,“实不相瞒,舅母托我给沈姑娘做媒,既然应下我就要尽心,总不能胡乱点了鸳鸯,沈姑娘走南闯北,见识、气度不凡,定不会责怪我唐突是不是?” 听了这话,沈丹珍自认找到了答案,韩墨儿此前奇奇怪怪的举止言谈应该皆是为此,十几岁的女孩第一次做媒,自然觉得好玩,才对她百般试探,无甚结果之后又来直言相问。 “劳礼王妃挂念,我自是不会不识好歹。不过,姨母之求就作罢,礼王妃知我苦楚,我这辈子就不做成婚之想了。” 沈丹珍落落大方,并没有寻常女孩的羞赧之态。 “欸,我上次在舅舅家也同沈姑娘说过,你之毒药,或可能是他人之蜜糖,沈姑娘怎知没有合适你的良人?” 不待沈丹珍回话,韩墨儿又说:“沈姑娘喜欢文人还是武将?沈姑娘你听我说完,你可能觉得武者豪放,更容易接受你的现状,但想没想过,武者多粗鲁,喜欢的都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女孩,而沈姑娘这种清雅之姿怕是不能入其之眼;文人就不同了,真正的学者向来向往高洁雅致之姿,什么是高洁雅致之姿?不就是沈姑娘你的这种风姿吗?我这样说,你可认同?” 沈丹珍被韩墨儿绕的头疼,只得随口应付:“是。” “果然沈姑娘与我见解一致。”韩墨儿喜道。 沈丹珍在心中吐槽,果然父女两个同样让人头疼,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文人之好在于志向高远,在于体贴温柔,在于从诗书中能悟其真谛,不会介意沈姑娘的过往,也不会在乎沈姑娘你与其他闺秀的不同,更会怜你辛劳,爱你风骨。” 韩墨儿觉得自己正步步为营,谁料竟勾起了沈丹珍的伤心之事。 不会介意我的过往?不会在乎我与其他姑娘的不同?会怜我辛劳?爱我风骨? 如若真的如此,韩志清为何会被我吓跑?如此仓皇失措的逃离我的世界,连句“保重”都未曾留下。 什么沈贤弟风流溢彩,得交三生有幸;什么因我风采,想来沈府姣娥定如泽世明珠;什么你如清风我如月,情谊亘古永不得忘。 呵,文人之言,你以为重若磐石,其实不过是顺嘴而出,轻飘飘地似水面的鹅毛,说过便忘了。 韩墨儿见沈丹珍面有凄苦之色,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她思索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将话说完:“就比如家父,为人正直坦荡,看待事情…嗯…通透,不会一味守着…迂腐的旧理,性情也柔和,也不贪恋女色,家中只一妻一妾,还都…感情不睦。” 这几句话韩墨儿说得实在有违良心,这些阿词与木讷迂腐的韩志清一个边边都搭不上,可能也真的只有自家女儿才能硬着头皮厚颜无耻的将此话说出口了。 未等韩墨儿说完,沈丹珍就忽的站起身来,她向来长袖善舞,处事颇为周全,但此时也压不住心头之火。 韩墨儿口中的韩志清与现实中的韩志清有着天壤之别,是什么原因让这父女俩认为她沈丹珍可欺,可以挨个轮流来往她心窝上捅刀,沈丹珍截了韩墨儿的话冷声说到: “韩大人是好是坏,是通透是迂腐,与我何干?礼王妃还有其他的事吗?如果没有铺子里人多,小民要去照顾生意了。对了,我姨母所托之事,王妃不必再费心了,是我自己不愿寻婆家,我自会与姨母去说。礼王还没来接您,您就现在这里休息,小民先告退了。” 韩墨儿被这一通话呛得半天没回过神来,自己坐在屋子中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沈丹珍夹枪带棒的一通隐约能感觉得到“痛楚”。 因何痛楚?就因为我说韩志清通透? 尉迟轩进屋看到的就是韩墨儿皱着鼻子冥思苦想的样子。 他心中一暖,走过去揉了揉韩墨儿的脸颊:“怎么连个陪你的人都没有?” 韩墨儿见到尉迟轩苦了脸子:“哎呀,别问了。” “有人欺负你?”尉迟轩语中含笑的问。 “是啊,沈丹珍好厉害,呛得我都没脾气。” 尉迟轩弯腰抱起韩墨儿,边往外走边在她的耳边说:“也是你自己找的,一心想给自己父亲做媒,大逆不道。” “你还说,你不是说谁欺负我就帮我欺负回去吗?现在怎么幸灾乐祸?”韩墨儿不满地嘟囔。 “给你长个教训,不然你真以为可以倒反天纲不成。”尉迟轩促狭地说到。 此时,尉迟轩已经抱着韩墨儿走到前厅,沈丹珍心中再气,也要过来恭送。 尉迟轩看着身前以男装示人的沈丹珍,眼神冷了下来: “一会,新品蜜饯各送一匣子到礼王府,都要捡新鲜臻品,莫觉得礼王妃爱吃你们铺子的东西,就可以随意应付糊弄。” 沈丹珍自然听出尉迟轩语中所指,不就是别以为你与齐子睿沾亲带故,就可以随意不敬韩墨儿。 沈丹珍将身子弯了下去,拱手应“是”。 韩墨儿心中一凉,我刚才无故得罪了沈丹珍,现在她家男人又不问是非黑白出言斥责。 里里外外将人得罪个通透,若以后沈丹珍当了自己小妈,又当如何与之相处! 韩墨儿心中流泪不止,大骂尉迟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1章 韩大人的梦 出师不捷,韩墨儿并未气馁,第二日又差人以尉迟轩的名义约了韩志清在酒楼相聚。 韩志清早早来到有风居,见尉迟轩扶着韩墨儿进来,大惊地问道:“墨儿,你这是怎么了?伤了腿了吗?” “无事,前几天外出时不小心伤到腿和手,现在已经无碍了。” 韩墨儿将受伤的事轻飘飘地揭过,“父亲快别皱着眉了,快坐。” 韩志清依言坐下,才想起来又没给尉迟轩见礼,懊恼极了刚要起身却被尉迟轩制止: “今后韩大人怎么对墨儿,就怎么对本王,不必见外,也不必多礼。” 韩志清只能点头应下,木讷的他忽然发现今日的礼王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上次在青霞山上,礼王也对他说过所差无几的话,但这回却更加熨帖,更加随和。 “父亲怎么清减了许多?”不但瘦了,韩志清神情也似有颓态。 “哦,近日确实饮食不佳,不过没什么大事,墨儿不用担心。” 韩志清不愿谈及此事,转了话题,“怎么不与王爷回家去,我令厨娘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倒约在了这酒楼中?” “我不爱见到她们,”韩墨儿丝毫未遮掩自己对大小孟氏的不喜,“只想见见父亲。” 韩志清叹了一口去,心中苦涩尤甚,全因自己治家无方,使得出嫁的女儿都不愿回自己娘家。 “父亲最近沐休,都是怎么过的?可与沈公子一同去近郊赏雪?”韩墨儿将话绕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上。 “啊,没有,沈…公子铺子中太忙,没有…时间。”韩志清听了那个名字就心旌不宁,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韩墨儿挑挑眉,心忖一个两个的都如此反常,必有内情。 她饮了口茶又问:“正直春节,沈公子肯定忙碌,那父亲可去沈公子铺子中看过,我昨日刚去过,生意很是兴隆呢。” “最近…最近没去。”韩志清神思不属,说话磕磕绊绊。 “没去啊,啧啧,昨日我看这沈公子可是有些憔悴,怏怏不快的样子,可能是太累了。”韩墨儿摇头叹息,一副怜其辛苦的模样。 “是吗?”韩志清终于抬起头,看着韩墨儿问道,“他很憔悴?” “是啊,人瘦了,脸色苍白,眼下一片乌青,唉,就这样还要强撑着精神在铺子里忙碌,也不怕病倒了。” 韩志清边听边往茶杯中续茶,殊不知已经蓄满,溢了一桌子。 “父亲,洒了。” “什么?” “茶洒了。” “啊?哦哦哦,这这…没注意。” 尉迟轩看着韩墨儿做戏,将韩志清唬得心神不宁,脸色愈发青白。 他心中想着真是胡闹,却放任韩墨儿胡作非为,津津有味地边饮酒边看戏,忽觉日更月替,日子也能这般有滋味。 而韩志清却觉得日子没滋没味、无光无采。 他同女儿女婿吃了饭后,回程的路上几经犹豫让车夫换了途径沈丹珍铺子的路走。 经过铺子的时候,韩志清推了木窗去看,只见铺子中人客儿颇多,伙计忙着支应,匆匆一过并未看见沈单的身影。 韩志清有些失望,落了窗子想到了他昨晚那个荒唐的梦。 梦中沈丹珍微笑着将菜奉至自己嘴边,柔声说到:“韩兄,尝尝这菜好不好吃?” 而他却如登徒子一样,在沈单的脸上掐了一把,向别人说到:“此中乐趣不是你们等能懂的。” 韩志清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而后掩面痛苦而言: “韩志清!你竟然这样轻慢沈单,这样…折辱他,你…哎呀!” 马车一路向西,为情所伤的韩志清留下一路哀愁… ....... 齐子睿收拾了行囊,这几日便要返回柳州,韩墨儿前来相送,两人于私下又将事情推演了一遍才罢。 韩墨儿并没有将尉迟轩是皇上亲信的事情告诉齐子睿。 一则齐子睿深入两方阵营,怕他一时不察漏了口风;二则齐子睿本就是假意投诚,与之周旋需要做戏,如若再知道尉迟轩的身份,怕是做戏之中又要有所顾及,会耽误了演技发挥。 因而韩墨儿将此事隐下,以待合适时机再为告之。 尉迟轩一方面派人赴柳州以尉迟重手下的身份拉拢齐子睿归顺,一方面又派了高手暗中保护齐子睿,以防他在尉迟景阵营受到伤害。 不仅如此,尉迟轩还设了飞鸽传书的途径,让齐子睿与韩墨儿暗中联络,以保他的消息能够第一时间传到都城。 自己与韩墨儿可以第一时间掌握尉迟景阵营的事态进展,以便及时做出谋划部署。 齐子睿打马出了都城,尉迟轩和韩墨儿在京郊的东望亭相送,看着骏马驰骋留下一路烟尘,韩墨儿眼中尽是担忧。 尉迟轩将韩墨儿情绪看在眼里,他紧了紧手臂,用力地拥着韩墨儿: “墨儿不用担心,于公,齐大人忠勇,皇上吩咐一定要护他平安;于私,他既是你的舅舅又是你的恩人,我会尽全力护着他的,你放心好了。” 韩墨儿将脸埋入尉迟轩怀中默默地点点头,瓮声瓮气的说到:“还有舅舅的家人。” “齐大人的家人过年期间陆续进京,皇城重地那些人总不好太过嚣张,而且我也派了人日夜守着齐府,出不了问题。”尉迟轩淡淡地说。 见尉迟轩将一切事情处理妥当,韩墨儿心中温暖。 自己自遁入这异世,便得百般筹谋,千般思量,不得一刻放松。 想在人先,谋在事前,事事亲力亲为,不敢有一时懈怠、疏忽。 这是第一次自己可以躲在人后,有人帮衬,有人庇护,有人心疼。 将自己的心上人当作他的心上人去保护,将自己的责任当作他的责任去承担。 这种感觉实在新鲜又美好,美好得使人红了眼角,有泪湿了眼眶。 ...... 齐子睿快马加鞭,不足半月就回到柳州。 他依照韩墨儿之言,将府中下人一一清点,来历不明、身份不清的人一律赶出府去,并增加家规二十三条,以束府人之言行。 一切料理清楚之后,齐子睿坐等客人上门。 这日夜里,齐府有人来访,还是那浪荡不羁的白衣严松。 严松进了正厅,向两边看看,歪嘴而笑:“今日齐大人厅中不立屏风了?” 齐子睿依然显得紧张郑重:“严公子莫要玩笑,有话便说,无话我…便送客了。” 严松大马金刀的翘着二郎腿,用力吸了口茶,弄出极不文雅的声音: “齐大人没有到皇上那里告发我们,又按约定回到了柳州,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既有了定夺还这样惺惺作态又为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2章 请君入瓮 齐子睿顿然起身,负着手在厅中焦躁地走着: “我去向皇上告发,一无凭证二无证据,如何空口说白话?再说,我告发了你们,必是死路一条,连带一家老小也得不了善终,齐某如何会做这样的傻事?再说…再说…唉!严公子、严大人,您能不能帮我求求上面那位,放我一条生路,我弃官不干了行不行?” 严松嗤地一声,心道这个齐子睿原来真是如此废材,竟将心中这些苦楚合盘向自己托出,让对手将他的底细与考量摸得清清楚楚。 上次在都城齐子睿被吓得抽筋犯病,还以为是他装的,没想到竟真是一个废物,主子说得没错,庶出的都是垃圾。 这齐子睿懂得一些冶铁技艺就走了狗屎运掌握了这么大的权柄,真是让人妒恨。 “齐大人,你就说行是不行?”严松吐了一口茶沫子,面带玩笑地说到。 齐子睿闷头重新坐回椅子上,愁云惨淡地喝了口茶。 严松转了下眼睛,放缓了语气安抚到: “齐大人,你为何只将事情往坏的一方面去想,为何不想想好的一面?你若归顺了我主,待我主拨乱反正,重掌江山,您就是拥立之臣,到那时您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自是不用多说,主子还允您加官进爵,世袭罔替,就算齐大人不考虑自己,也不为子孙后代考虑考虑吗?” 齐子睿脸上有所松动,但即刻又愁云紧锁:“我这辈子的平安都保证不了,还想什么子孙后代!” 听得此言,严松差点没气死过去,大丈夫顶天立地,行就行,不行就受死,如此唧唧歪歪,拉来扯去,实在让人心烦。 “齐大人可是考虑好了,如果这就是齐大人的答复,那我就回去如实禀报主上了。”严松起身作势要走。 “别别别,严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哎呀,我实在是有难处,我也想博一把,为自己和子孙后代博个一个前程。可是…并非只有你一人找到我,反正现在的情形十分复杂,我不应也是死,应了也是死路一条!我…若知道做这个左采铁会面临如此窘境,当初哪会挖空心思非得谋此一职啊!” 齐子睿时而捶胸顿足,时而悲悲戚戚,将悔不当初的样子做得十足十。 “什么是不同意是死,同意也是死?你刚刚说并非只有我上找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拉你归顺的还有他人?”严松思量了一下问道。 “啊?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严公子你不要乱猜。”齐子睿十分惶恐地否认。 严松敛了神色,脑中将如今大历朝暗藏的各个势力过了一遍,然后忽然问道: “可是前皇长子尉迟重也派人见过你?” 齐子睿明显一愣,随即脸色泛白,青筋突起,似要犯病。 看到齐子睿如此大的反应,严松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走过去在齐子睿身上点了几个穴道,将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齐大人,看来是我猜中了。”严松笑着说到。 齐子睿慢慢停下喘息,耷拉着脑袋认命地说到:“是,严公子言中了,前皇长子也派人来劝我归顺,我这左狼右虎,是得不到全身而退了。” “你说什么呢!”严松怒道。 “不不不,严公子息怒息怒,是齐某口误口误,我这不是急糊涂了吗?我心中其实一直是想投在太子门下的,太子为先皇嫡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如果不是被奸人所害,现在高坐明堂的哪里会是嘉惠帝,一定是仁厚爱民、励精图治的太子殿下啊。可,现在我怕是不能为太子殿下效忠了,我若不同意归顺前皇长子,就会被他们铲除掉的。” 齐子睿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严松听懂了,他点点头应了声: “知道了,他们是何时、何地,又是如何联系你的,你将当时情形细细与我讲来。” 齐子睿茫然了一会,才一五一十的将前皇长子派人联系自己的事情向严松讲了个清楚,讲罢又凄凄苦苦地叹了几声气,听得严松直皱眉头。 “罢了,齐大人你也别叹气了,我这就回去将此事禀报主上,让主上定夺。” 严松说罢要走,齐子睿跟了上来:“严公子,你可一定帮我美言几句啊,我十分仰慕太子殿下,特别想投奔在太子殿下门下,只是这情况特殊,看看主上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渡此难关,若此次齐某能有一线生机,他日定当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行了,行了,知道了,齐大人的话我定带到。”严松不耐地敷衍,趁着夜色快步走出了齐府。 齐子睿见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呼出一口浊气,拍拍胸脯自言自语到: “做戏真是太累了。” 同样的戏码,齐子睿五日后当着前皇长子的人又做了一遍。 这些尉迟轩派来的人回去私下聊天,都觉得礼王妃这个舅舅当真是细作的天选之才,不入此行算是屈才。 又几日后,严松再次登门,竟带来了一张柳州万亩良田的地契,其态度也恭谦了很多,一口一个齐大人叫得亲热极了。 “齐大人,地契你收着就是,别有什么心里负担,这只是主上随手赏的东西,以后别说是这点东西,以大人的功绩就是整个柳州都赏给您,您也担得起。” 齐子睿表现得十分惶恐:“我这半分功业未建,就收了主上这么多赏赐,总是心中惴惴。严公子,您把我现在面临的窘境同主上说了吗?主上可有什么示下?” “我回去就将大人所言向主上详细呈禀了。”严松答道。 “主上怎么说?”齐子睿急急问道。 “主上微微一笑,说到‘这事是好事,也是良机,你回去告诉齐大人莫要着急慌乱,尉迟重那边让他应了便是,也好让齐大人帮我们看看那边的动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矣。’这就是主上的原话,齐大人你可听懂了?” 严松将目光放在齐子睿面上,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齐子睿慢慢地睁大眼睛、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严松,半响才磕磕巴巴地说: “是…是我…理解的那样吗?让我去当细作?” 严松又有些不耐,但很快的又恢复和颜悦色:“齐大人,您不觉得主上的这个主意甚佳吗?前皇长子那边您佯装投诚,一能保住大人的性命,二还能顺便帮咱们掌握他们的动向,岂不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这…不行不行,我不敢,我我我…会露馅的?”齐子睿佯装拒绝。 “欸,以大人之资,定会游刃有余,再说了…” 严总顿了顿,“这也是主上能想到的唯一能保住齐大人性命的办法了,齐大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齐子睿一下子愣在原地,沉默了好久之后,起身拱手向严松施了一礼:“今后我齐子睿以主上为尊,以主上马首是瞻,听其调令,万死不辞。” 严松赶紧扶起齐子睿,笑道:“还是齐大人明理,今后你我就是一个阵营中的兄弟了,要互相帮衬才是。” “正是,正是,严公子,主上可在柳州?齐某能否觐见主上呢?” 严松听闻一滞,慢了半拍才开口:“齐大人,主上的行踪不是我们能够打听的,适当的时候,主上会召见齐大人你的。” 齐子睿只好讷讷应下,两人又定了联络渠道与方式等一些细碎之事,严松才离开齐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3章 叔侄生隙 严松又有些不耐,但很快的又恢复和颜悦色:“齐大人,您不觉得主上的这个主意甚佳吗?前皇长子那边您佯装投诚,一能保住大人的性命,二还能顺便帮咱们掌握他们的动向,岂不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这…不行不行,我不敢,我我我…会露馅的?”齐子睿佯装拒绝。 “欸,以大人之资,定会游刃有余,再说了…” 严总顿了顿,“这也是主上能想到的唯一能保住齐大人性命的办法了,齐大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齐子睿一下子愣在原地,沉默了好久之后,起身拱手向严松施了一礼:“今后我齐子睿以主上为尊,以主上马首是瞻,听其调令,万死不辞。” 严松赶紧扶起齐子睿,笑道:“还是齐大人明理,今后你我就是一个阵营中的兄弟了,要互相帮衬才是。” “正是,正是,严公子,主上可在柳州?齐某能否觐见主上呢?” 严松听闻一滞,慢了半拍才开口:“齐大人,主上的行踪不是我们能够打听的,适当的时候,主上会召见齐大人你的。” 齐子睿只好讷讷应下,两人又定了联络渠道与方式等一些细碎之事,严松才离开齐府。 ...... 事情确如韩墨儿所料的那样顺利推进。 尉迟轩顺着齐子睿送回的消息,掌控了严松设在柳州的地下联络点,并根据联络点的动向,又查出了附近几个州县的地下组织。 这些组织管理严密,消息进出均有多道流程,多人把控,重要信息最后汇至严松一人手中,再由其飞鸽传书至漳州。 齐子睿曾派人在途中截过这些信鸽,发现鸽子身上所带消息均用特殊材料封裹,想要不留痕迹的查探消息着实不易,现在又不好打草惊蛇,无奈只好放弃这一截获消息的途径。 这几日,齐子睿将西南十三州的矿石开采与冶炼情况整理成册,分别交予尉迟重与尉迟景的暗探。 册中详细列明了西南十三州的矿山数量,开采进度,矿石含铁量,冶炼产出比,熟铁的杂质比,以及采矿、冶铁的监管体质等情况,林林总总记录成册,厚厚一本极为详实。 严松自拿到册子,眉头就没舒展过。 他自幼学武,就没读过几天书,这册子中的略为生僻的字他都不认得,能从头到尾翻一遍已是不易。 “弄了这么一厚本子,他到底要说什么?”严松问向旁边的一人。 这人宽眉大眼,悬鼻口阔,长得很是英武,正是四年前挑战归一门大弟子冯春来不成,反而堕入悬崖的的严四海。 这严四海说起来也算个传奇人物。 从小习武颇具根骨,二十几岁便在江湖上成名,备受武林人士尊崇。 后来他自请出山游历,不知怎么就与沾染了一身恶习,屡屡挑战门规,破坏律条,且屡教不改,后来被归一门大弟子冯春来做主,将其逐出了师门。 严四海从此被武林正道所不耻,名誉扫地不说,便连生计都成了问题,只能以做赏金猎人这种名门高手不屑的营生度日。 四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怀恨在心的严四海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自己原来的同门师兄冯春来,却因使诈不成不慎跌落悬崖。 世人都说他死了,可是如今他竟好好的坐在严松身旁,一同看着那厚厚的册子。 “松儿,这齐子睿是不是和咱们耍花招呢,以为交上来这么个没用的册子,就是投诚了?”严四海说到。 “叔父,您这些日子监控他,看到他将另一本册子给那方也送去了?”严松问道。 “是,咱们监视他,对方也派了人监视他。” 说到此严四海轻蔑地一笑,“只是那些人没有你叔父武功高,他们监视齐子睿的时候还不知道,我已经将齐子睿连同他们一并纳入了眼里。” 严松垂下眼睑,将一丝不满的眼神掩盖起来:“叔父的武功定不是那些宵小能敌的,我不在柳州的这几天,你跟着尉迟重的人可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并无特殊的发现,册子太沉,不好飞鸽传书,他们就令人快马加鞭送出了柳州。” “送出了柳州?送去了何方?顺着这条线就会找到尉迟重的大本营,即便不是大本营,也能找出几个尉迟重的近臣。” 严松忽然有些兴奋,觉得这些日子自己的努力终于算是有了一点成果,“怎么样,册子送到了哪里?” “送到了…送到了…”严四海这会儿开始磕磕巴巴起来。 “说啊。”严松有些不耐烦。 “我让春井与子辰跟着了,他们技不如人跟丢了。”严四海声音逐渐减小,最后只剩嘟嘟囔囔。 “叔父!叔父你为何不亲自跟着?我说没说过此事重大,我不在的这几日你要盯紧齐子睿和尉迟重那边的人?这样重要的线索你为何自己不去跟,却派了功夫皆不及你的春井与子辰?你知不知道此举不但失了良机,还暴漏了身份,以后我们再想得知他们的藏身之处就难了!”严松气得不轻,口气十分暴躁。 “松儿,松儿你先别急,齐子睿那小子不是还得给那边送消息吗?下回…下回我一定跟着,不管是飞鸽还是快马,我定将他们的藏身之地翻出来不可。”严四海慌忙安抚。 “若是我们发觉已经被人跟踪,还会如常行事?你当尉迟重的人都是傻子啊?叔父,你想得太简单了。” 严松愤然而言,“这回又是何原因?是眷恋你哪个新姘头,还是哪个赌坊又放赌了?” “不不不是,松儿,真不是这些原因,就是雪姬有喜了,你二娘又不让她进门,两个女人闹了起来,一个要触柱,一个要跳井,我不留下来处理也不行啊。原想着那边的人不是什么高手,就让春井与子辰去跟了,没想到却让这两个小子给跟丢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严松气得太阳穴直蹦。 他这个原是家族荣耀的二叔,自被逐出归一门之后,便越发的放浪形骸。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说,做事也越来越没有章法,如今竟连这样大的事也敢怠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4章 L形的沙发 严松此时十分后悔救了严四海的命,当初觉得以严四海这样的身手若加入了尉迟景阵营定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让自己地位稳固,更受重视. 可谁知道自己这个二叔空有一身武功,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他此番都城、柳州的没少折腾,怕是功劳没有一件,罪责却要担得一肩。 “叔父,自主上用万金不换的撒金丸救了你之后,你可建过半分功业?天天无非就是做一些暗卫、暗探的事情。 而现在你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了,你的青云志呢?你与冯春来不死不休的誓言呢?人家马上就要继任归一门门主了,而你呢? 整天陷在女人的鸡毛蒜皮之中,如今与冯春来已经鸡鹤立显,云泥之别了。再这样下去不但主上不会重用你,你也会把我连累垮的,不如叔父带着你的几个夫人告老还乡。” 严松作为晚辈此番话说得极其不留情面,若不是严四海一身功夫还没废,他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 “松儿,你莫气,这次是叔父错了,疏忽了,松儿你当年求主上救我这件事,叔父一辈子感激,如今我一未建功立业,二未报仇雪恨,再说我刚愈四十,身强体健,正是为主上效力之时,我…怎么能告老还乡呢,是不是松儿?” 严四海觑着侄子的脸子又讨好的说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松儿看我今后的表现可好?” 严四海还有有用的地方,严松敲打够了便翻了篇:“这可是叔父自己说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如若再犯你就再做你的赏金猎人去,总也能混口饭吃。” “欸,你这孩子,得得得,我知道了。” 韩四海虽不满,但仍笑着应了下来,心中发狠地一啐。 你个小兔崽子,功夫还是我教的呢,现在到来反过来教训起我来了,看我以后得了功绩发达了怎么收拾你。 二人磨了这么久的嘴皮,严松心中实在不耐。 他拿着齐子睿送过来的册子又翻了翻,啪嗒一下扔在桌上,不悦道: “让他报一年之内能给我提供多少锻造兵器的原料,他却报了这么一堆没用的东西上来,这个不堪大用的齐子睿,这分明就是在敷衍我们。” 严四海为了表现急忙说道:“哼,不若明日我再去吓唬吓唬他,让知道自己现在是在那条船上?”。 “不妥,他本就战战兢兢,总不好上来就把他逼急了,若他真想不开向嘉惠帝坦白了此事,打算来给鱼死网破就遭了,过两日我再去见他一面,到时候,叔父你来帮我把风。”严松说到。 严四海赶紧应下,讨好地给侄子续了杯茶才作罢。 ....... 开了年,都城的气温一天便比一天暖和起来。 冬意已退,冰雪消融;春意未至,万物尚眠。 不当不正的一个时刻,一切都灰蒙蒙的。 翠柳这些日子,上午在韩墨儿身边侍候,下午便去王府西北角的演武场与傻大个儿学习武艺。 也不知道韩墨儿如何求的礼王,竟让傻大个儿卸了护卫之职,专心教授翠柳功夫。 而翠柳一天只来学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傻大个儿便无事可做,像个小媳妇似得日日在演武场等待翠柳的召见。 因为这事儿,傻大个儿被王府的侍卫按个儿嘲笑一遍,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傻大个儿一头求到曹公公这里,让曹公公帮着和王爷说说,再让他领回侍卫之职,抽空再去教授翠柳姑娘。 曹公公抿着嘴乐,他还记得当初王妃求王爷的光景。 王妃用着他从瓷器店掏回来的钧窑粉彩的茶杯,边喝茶边笑眯眯地看着王爷往沙发上坐去。 “王爷,可还舒服?”韩墨儿问。 “尚可。”王爷的一二字箴言用得如火纯青。 “你屁股颠一颠,是不是很有弹性?” “墨儿,慎言。”尉迟轩眼风扫了过来。 韩墨儿撇撇嘴,随后又堆了满脸笑,放下茶杯走到尉迟轩身旁也坐了下来。 “这沙发若还能入了王爷的眼,我令人做一张放在这里可好?现在的这张沙发的花色与博雅斋的风格不搭配,梅兰竹菊四君子,王爷喜欢哪个?我让绣娘现在就着手绣制。” 尉迟轩正了正韩墨儿鬓间歪掉的朱钗,随后手指下滑,捏着她的耳垂揉了揉:“何事求我?” “啊,是有一事。” 被人道中心思的韩墨儿也无半分窘意,“想借王爷的那个最高最壮的侍卫用用,对了,我还想知道他的一切信息,包括姓名年龄,性情脾气,有无不良嗜好,何许人也,家庭成员等等,越多越好,越详尽越好。” “问他作甚?”尉迟轩往后撤了撤,手肘搭在沙发背上明显的不高兴了。 作为最高配的“读夫机”,韩墨儿一边腹诽尉迟轩现在什么醋都乱吃,一边忙不迭地凑上前去,在尉迟轩耳边将翠柳与傻大个儿的事情叽叽咕咕一通,最后眉飞色舞地问了句: “所以,这沙发王爷您到底喜欢什么花色?” 尉迟轩眉毛一挑,慢悠悠地起身来到书案前提笔作画,淡漠地说了一句: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样的沙发一年前就摆进了皇嫂的寝宫,皇兄好像还夸过你蕙质兰心,而我则是今日第一次看到。” 醋意熏天。 韩墨儿忍气吞声,陪着笑脸哄到:“那些都是试验品,技艺尚不纯熟之作。现在我将沙发升级换代,给王爷做一个l形带躺椅的可好?” 尉迟轩看了看屋子中的沙发,想象不出l型带躺椅会是什么样,虽然有些向往,但他口中仍然淡淡:“墨儿不必费心了,这传说中的沙发我能看上一眼就是幸事一桩了。” 韩墨儿牙疼,这酸言酸语真是矜贵清冷的礼王爷说出来的? 这些日子她越发发现自家王爷不但爱吃闲醋,而且小肚鸡肠,八百年前的事情也能翻出来重新计较一遍。 尤其是在自己丧权辱国地在床上哄了他一次之后,这个人便更加变本加厉,不尝到甜头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歪风邪气不可涨,韩墨儿决定今日要杀杀尉迟轩的气焰。 她也起身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托起茶杯端详: “这茶盏怎么感觉比原来重了一些,手感也不如之前那样细腻,花纹…看起来也有些…” 没等韩墨儿说完,尉迟轩便放下笔,叫了曹公公进来:“去把那个护卫的典籍拿来给王妃过目。” 曹公公一脸不解:“护卫?哪个护卫?” “就是那个最高最壮的那个,我被王爷囚禁的时候曾经守过院门的那个。”韩墨儿拉着长音儿补充道。 尉迟轩心中一凛,匆忙说到:“这个护卫从今日起就不必当值了,专心做翠柳的教习,让他切要上心,不可草率。” 说着,尉迟轩“不经意地”接过韩墨儿手中的茶杯放下:“天气转暖,墨儿,不如我陪你去花房看看,昨日你不是说木兰已含苞吗,说不定今日就开了。” 韩墨儿垂眸掩下笑意,点点头说到: “也好,那我们就过去看看。” ...... 韩墨儿坐在马车上生无可恋地揉着自己的腰。 尉迟轩傲娇惯了,嘴上说不要沙发,但架不住眼神热切,韩墨儿哪里舍得看他求而不得,当日就画好图纸,吩咐工匠去做。 l型的沙发做得很快,几个能工巧匠和顶级绣娘四五日便完工。 昨日,沙发摆进了博雅斋,尉迟轩坐在颇具弹性的沙发上,看着韩墨儿的眼神逐渐深暗了下去。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韩墨儿看看自己得体的穿着,又看看室外明亮的日光,怎么也想不出尉迟轩因何精chong上脑? 待她想躲时为时已晚,一把让尉迟轩拉入怀中,翻身压在了带躺椅的l型沙发上。 “墨儿,你说这沙发弹性极佳?一波三颤?”尉迟轩嗓音低沉,附在韩墨儿耳边带着湿热与痒意。 “嗯,因为有弹簧。”韩墨儿说这话时尚能保住几分清明。 “那如果我们在这里…,会不会也…一波三颤,效果极佳…墨儿,你想不想试试。” 尉迟轩已经吻上韩墨儿的耳朵,唇齿包裹着她的耳垂轻轻地拉扯。 韩墨儿听得此言脸上蓦地红霞一片,她终于知道尉迟轩在打什么主意,好好的沙发怎么就成为他盛满黄色废料的摇篮了呢? 韩墨儿撑着仅有的一丝丝清明拒绝:“不…不想,白日宣淫…丢人。” 尉迟轩的唇已经寻了过来,一下下轻吻着韩墨儿的嘴角: “让曹公公在门口守着,不让人进来,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不行…曹公公也不行。” “嗯,让曹公公也离开。” 披着羊皮的尉迟轩温柔极了,一边随口敷衍着,一边将身下人的衣服褪尽。 沙发选了翠竹为面,此时又白又软的韩墨儿被翠竹环绕,嫩得就像新发的笋芽,令人爱不释手又垂涎欲滴。 通过一下午的检验,沙发的性能颇佳,弹性也不错,就是声音大了点,嘎吱嘎吱的声响能传出去好远。 韩墨儿觉得臊得慌,今日一早便出门去看洛景甜,此时她坐在马车中一面揉着酸软的腰肢,一面想着近日零柒阁送到自己手中关于蒋云燕的消息。 前些日子,她派暗探在嵩山派的几家商铺门前的路边经营些小买卖,查探是否有经常来往于商铺的人,在这些经常来往的人中选一两个防范意识差的跟踪,看看能否有些发现。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确实让他们跟到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经常来往于嵩山派茶庄的一个买卖人,总拿着自己的空茶叶桶到茶庄买茶,而买茶后所带出来的茶叶桶却不是带进去的那个。 虽然两只茶叶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恰巧在街头做书画生意的这个暗探,对绘画和雕刻颇有心得,一眼便看出两只茶叶桶上所雕刻的花纹有细微差别,并不是同一只茶叶桶。 因而,几名暗探又设计试探了几次,终于可以确认这茶叶桶中确实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后,零柒阁派专人跟踪监视这名生意人,又发现每日清晨他都是亲自出门倒恭桶,从不假他人之手。 而他的恭桶时常也会被收夜香的老汉掉包,递出去的和拿回来的恭桶不是同一只,恰似茶叶桶一样。 而这个老汉负责着都城内位置最好,价格最贵,居住达官显赫最多的地段的每日收夜香之责。 暗探们跟了老汉月余,发现同样的掉包恭桶的事情时不时的也会在各大高官、巨贾府邸出现。 而且每次事后,老汉都会在次日将他准备好的恭桶,换给那个生意人。 而生意人当日必然会拿着空茶叶桶到嵩山派的茶庄买茶,然后带着另一个茶叶桶回到家中。 信息就是这样交换的。 韩墨儿想着密信中的所言,指尖轻轻地敲打在马车窗子上。 他们在交换什么信息?为什么京中那么多府邸与嵩山派有联系?难道都被前皇长子拉拢收买了?这些情况尉迟轩又知不知道呢? 自那日尉迟轩向韩墨儿坦白身份之后,两人尽释前嫌,尚未做深入交流,便匆匆跌入风花雪月之中。 大龄青年尉迟轩一朝开窍,便如同得了腥的猫。 看似依旧如常日一般高傲,但总是吊着眼角在你身边走来走去,若有似无的与你挨挨蹭蹭,引得你自己晕了头主动抱他来撸,他还一副勉强配合的样子,让人又烦又爱。 如此这般,以至于两个恋爱脑到现在也没有交换情报。 韩墨儿不清楚尉迟轩知不知道前皇长子在都城还安插了蒋云燕这样一个人,知不知道都城里竟有这么多官员、商贾与前皇长子有关 ?她恨不得让马车调转方向,现在就回王府与尉迟轩商议此事。 “小姐,洛府到了。”翠枝挑了帘子向韩墨儿说到。 韩墨儿敛了心神,心道不差这一时半刻,先看了洛景甜再说。 她由翠枝扶着走下马车,换了软轿一路来到洛夫人屋子。 洛景甜已经等在洛夫人屋中,见了韩墨儿十分高兴,眉眼中全是笑意,。 嘴上却嗔道:“你也不早点送帖子过来,我好到二门去迎你,你倒好,帖子刚到一刻钟,你的马车便进门了,这时间只够我换件衣服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5章 绕不开的蒋云燕 韩墨儿被训了也不恼,扶起刚要见礼的洛夫人,笑道:“洛夫人快快请起,我这刚被景甜训斥了一顿,哪好意思受您的礼。” 洛夫人与韩墨儿熟稔,知道她的性情,便也没再多礼,笑呵呵地说:“礼王妃您来,景甜她高兴,她一高兴嘴上就胡说一通,您莫要与她计较。” 韩墨儿看着依旧身材纤细,面色苍白的洛景甜心中一痛,勉强撑着笑说到:“我若与她计较,怕是要向夫人您诉苦个三天三夜。” “我能诉上四天四夜。”洛景甜咬牙切齿。 “嗯,那洛夫人就要听上个七天七夜了,岂不烦死。”韩墨儿笑言。 “哈哈哈…”一室欢愉。 洛夫人看着重回生动盎然的洛景甜心中感慨,现在能让宝贝女儿暂时忘却烦恼的怕是只有礼王妃了。 韩墨儿与洛景甜以小儿姿态又来回揶揄了几句之后,站起身来郑重地向洛夫人道谢: “前些日子我与君和公主比试得洛大人相助才险中取胜,我与王爷甚为感激。本想当面致谢,又恐扰了洛大人当差,新春佳节之中,京城守备责任重大,这才没有上门叨扰,今日王爷让我带了些薄礼过来,一为表达谢意,二来正月里串门子也不好空手不是。” 韩墨儿将身段放低,话也讲得诙谐幽默。 虽然她对洛长林夫妇在处理洛景甜婚事上有所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洛长林此番确实有助于她。 与君和公主比试时她被尉迟轩囚禁,不能动用自己的人员,只能求助洛府,洛长林承她上次保全洛景甜名声之情,尽心尽力地帮了忙。 不过韩墨儿从未以施恩者自居,更没想过与洛府一报还一报。 因而得洛长林帮衬,她便要真诚致谢,礼物也准备得精心,投其所好可见诚意。 洛夫人却是诚惶诚恐,她惊慌地起身,磕磕绊绊地说到: “礼王妃这是折煞我们啊,您对我们小女的恩情形同再造,就让我们帮这样一个小小的忙,就在城楼上搭个架子,我们怎好领谢。礼王妃,您这样说,这是生生地在打我们的脸啊,骂我们忘恩负义,不识好歹啊!” 韩墨儿急忙扶起已经跪下的洛夫人,叹了口气说到: “洛夫人,您想差了,我和王爷感谢洛大人是由心而发,再者,您别总说恩情不恩情这样的话,我帮景甜是因我们情谊深厚,若是换了我遭逢祸事,我相信景甜也会如此帮我、护我,所以您和洛大人千万不要将此喻为恩情,更不要将此担于整个洛府身上。” 洛夫人刚要说话,就让韩墨儿拦下,她附于洛夫人的耳边小声地说到: “洛夫人,您听我的,今后莫要再提此事,您提一次景甜伤心一次,您看看她现在是不是又显悲戚?所以,千万别再提恩情一事,我们让这件事就过去,就当它从没发生过可好?” 洛夫人抬头果然看到神色悲恸的洛景甜,只能幽幽地点了点头,小声地回到: “礼王妃为小女着想真是费尽了心思,我这个当娘的都自愧不如,好,今后就都听礼王妃的,咱不提了,就当那些事都没发生过。” 韩墨儿点点头,转身牵了洛景甜的手:“带我去你院子里看看甜甜圈可好,多日不见,她是不是又胖了许多?” 甜甜圈是一只波斯猫,洛景甜出事后终日寡欢,韩墨儿思来想去送了只猫给她,以求一解洛景甜愁思,添得一些欢愉。 小猫肥圆,像极了没瘦下来的韩墨儿,洛景甜喜欢,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韩墨儿帮着起名,八宝团子、四喜丸子、糯米糍…乱起一通,只为博洛景甜一笑。 洛景甜在乱七八糟的名字中选中了“甜甜圈”,抱着白胖的波斯猫,一声一声唤着,仿佛又是那个单纯善良、恣意灿烂的洛景甜。 甜甜圈又胖了两圈,肚皮粉嫩嫩、圆嘟嘟的四仰八叉睡得正香。 韩墨儿撸了两把,脑中拿尉迟轩与之比较,觉得不像,小团子现在还没有高贵傲娇蔑视人类的风情,还是一只小小轩。 洛景甜将一个小册子递到韩墨儿手中,用眼神示意她看。 韩墨儿看向册子封页,只见几个清丽雅致的花体字铺陈其上: 礼王妃诗集。 她心中一颤,急忙翻开册子。 册中收录了她与君和公主斗诗时所吟的几首诗文。 诗文不多,仅占了几页纸张。 紧随其后的却是众多风雅儒士对这些诗文的点评与褒颂之词,间或还穿插着几篇赞扬礼王妃姱容修态、蕙质兰心之作。 辞藻华丽、雕章琢句,篇篇极尽阿词之能事,看得韩墨儿脸上火辣辣的。 “这…这是…”韩墨儿有些语拙。 “这诗集你没看过?如今大历朝的文士差不多人手一本,我这个是比较早的版本,现在市面上还有一些装帧更精美华丽,收录文士点评更多更全的诗集,大概有这么厚。” 洛景甜用手比划了一下,看到韩墨儿惊讶的表情后笑出声,“现在哪个文士不想在这诗集中一展才华?毕竟除了《锁玲珑》,这大概是大历朝最畅销的书籍了。” 韩墨儿脸上烧得热辣,额上却是一头冷汗,冰火两重天,着实难受极了。 “我当时喝醉了,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韩墨儿躲闪而言。 “喝醉了都能作得这么好的诗文?墨儿,你怕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洛景甜自见到韩墨儿那一刻起,心情就是放松愉悦的。 山一样压在心头的愁思一扫而空,像是江河倒流,岁月回溯,时光依旧停在那只有春朝的日子中。 韩墨儿被洛景甜脸上久违的笑容晃花了眼,不过脑子的脱口而出: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什么李白?什么酒中仙?墨儿这又是诗兴大发了?”洛景甜揶揄地问道。 啧,又犯傻了。 韩墨儿赶紧转移话题:“没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册子你赶紧扔掉,免得我见一次窘一次。” “偏不,我还让人将市面上的所有版本都帮我寻一套回来,以后等你的娃娃加冠或及笄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他们,我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的娘亲当年有多厉害,不但能吟诗作对,还能像仙女一样从城墙上飞身而下,别提多风光了。”洛景甜将册子藏在身后,笑嘻嘻地说到。 韩墨儿倾身抢夺,与洛景甜笑闹一团:“你就不怕我给你的儿女也准备什么出人意料的成人礼?你的那些丰功伟绩也…” 韩墨儿话没说完,洛景甜便收了笑容,愁绪与落寞顷刻回到脸上,她自嘲一笑:“我这辈子…还有资格生儿育女吗?” 韩墨儿坐直身子,拢了拢洛景甜的略皱的衣摆,轻声说到: “想什么呢,你怎么就没有资格?你会是最美丽的新娘,然后成为最温柔可亲的母亲,我们一起看着孩子长大,若是有缘还可以让他们结为夫妻。 让你的孩子也叫我娘亲,我的孩子也称你为母亲,我们看着他们和和美美,偶尔也吵吵闹闹的生活,岂不快哉? 就这样我们一起慢慢老去,等到老得牙齿都掉光了,我们还去十里亭赏雪,温一壶醉烟波回忆你我的平生。 到时候你就会发现,现在咱们觉得很难很苦的事情,其实在这一辈子中所占的分量就那么小,那么不值一提,今后还有很多酸甜苦辣需要我们去经历,还有那么多的美好会将心里的伤痕抚平。” 韩墨儿握着洛景甜的手举了举,“相信我,时光会冲淡一切的,苦难或者忧愁,却冲不开我们紧握的双手,景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其他爱你的人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别怕,别怕未来,别怕余生。” 洛景甜听着韩墨儿的话,好像看见了未来几十年后的自己,甘苦沧桑历尽,却可云淡风轻笑过。 她泪流满面,重重地点点头,扎进韩墨儿怀中呜咽:“不怕,我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韩墨儿轻抚着洛景甜的背,闻言道:“还有你爹你娘他们也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的。” “嗯,还有…还有蒋公子是不是?” 洛景甜从韩墨儿怀中抬起头,语带希冀地问道,“墨儿,我听我娘说,你离开的那日蒋公子曾和你说过他会一辈子爱我护我是不是?他…是不是这样说的?” 韩墨儿轻拍洛景甜后背的手蓦地停了下来,她看着面前的形容憔悴的少女沉默不语。 蒋云燕,绕不开的蒋云燕。 通过她的查探虽未直接证实蒋云燕求娶洛景甜为阴谋之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非善类,身份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洛长林身兼要职,领京城守备之责,亦有可能如齐子睿一样是多方势力争夺、利用的砝码。 因而,韩墨儿心中惴惴,总觉得洛景甜受辱可能另有其因。 而且整件事情平息之后,唯一有所改变就是蒋云燕有了可以跨越身份地位的鸿沟求娶洛景甜的资格,这也使得蒋云燕这个独有的“受益人”更加脱不了干系,身上的疑点重重。 奈何韩墨儿还没有查出真凭实据,亦不敢贸然将自己的推测告知内心已经十分脆弱无助的洛景甜。 “墨儿?”见韩墨儿良久未言,洛景甜忐忑地追问。 “你和蒋公子的婚期可订了?”韩墨儿淡淡地问道。 “订…订了。我娘说了,想在皇子大婚之前举办婚礼,就订在了三月十六,前日刚刚与媒人订好的,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韩墨儿眼神幽暗复杂,她反复斟酌着言辞,强撑着笑意说到:“怎么,你这辈子就想打算拴在这一个人身上了,不想再寻寻有没有更心仪合适的良人?” 洛景甜的脸红了又白,不用说话韩墨儿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这个异世中,如同洛景甜这般失了贞洁的女子,有人愿意娶已是万幸,哪里还有她挑选的余地。 “如果,我是说如果蒋公子并非良人,你又何当?”韩墨儿谨慎地问道。 洛景甜听得此言微微一愣,此时,甜甜圈醒了,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就往洛景甜身上蹭去。 洛景甜曲指搔着小猫的下颌,在甜甜圈舒服的呼呼声中低言出声: “蒋公子并非良人,我又好到哪里去了,我此时倒是真的希望他不是一个谦谦君子,娶我是因图我洛氏一族的家世地位,也许这样我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一些。” 曾经明媚灿烂的女孩,如今卑微若此,令韩墨儿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我不想让你嫁给他呢?” 韩墨儿扳着洛景甜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到,“你会因为不嫁给他而郁郁寡欢,甚至…甚至…再次寻死?” 洛景甜慢慢睁大眼睛,惊讶且不解地看着韩墨儿,两人无声对视,心中皆是思量万千。 “我…”良久之后,洛景甜刚要开口就被屋外丫鬟欢喜的声音打断。 “小姐,蒋公子来了,现在正在夫人屋中,他带来了你最爱吃的锦德记的栗子酥,小姐和王妃快尝尝。” 说着丫鬟推门而入,打破韩墨儿与洛景甜之间微妙的气氛。 “小姐这栗子酥还热着哩,蒋公子排了好久的队,买了新开炉的栗子酥,用棉匣子捂着,一路快马加鞭的送过来的。” 这个新指派到洛景甜身边的丫鬟很会讨好主子,一脸欣羡地又说,“蒋公子对小姐可真上心啊,三天两日就给小姐送东西,从点心到胭脂,从钗环到布偶,变着法儿的讨小姐欢心,这送来的礼物床头的匣子都快装不下了。” 洛景甜接过丫鬟手中的点心,用手碰了碰确实还带着温度。 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深长的目光望向窗外淡淡地说到:“墨儿,这个人是不是良人我都嫁,这辈子我认了。” 韩墨儿心中一恸,她垂下眼睑并没有说话,只恨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 韩墨儿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离开洛府,没想到在二门遇到了蒋云燕。 看着身前跪着的蒋云燕,韩墨儿目光森寒,似要透过他的皮肉见其五脏六腑一般。 半晌,韩墨儿才收回目光换了笑容让蒋云燕起身。 “蒋少侠总是这样多礼。”韩墨儿声音寡淡,听不出喜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6章 两条腿都打折 韩墨儿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离开洛府,没想到在二门遇到了蒋云燕。 看着身前跪着的蒋云燕,韩墨儿目光森寒,似要透过他的皮肉见其五脏六腑一般。 半晌,韩墨儿才收回目光换了笑容让蒋云燕起身。 “蒋少侠总是这样多礼。”韩墨儿声音寡淡,听不出喜怒。 “应该的,”蒋云燕翻起眼皮迅速地看了一眼韩墨儿,而后便又规矩地垂首而立,“冒昧的问一句礼王妃,三小姐可好?” “景甜很好,吃得香睡得着,蒋公子不用挂怀。”韩墨儿边说边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蒋公子可还有事?无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啊,无事,恭送礼王妃。”蒋云燕垂首抱拳,待马车走出很远,才直起身子看向那个方向。 眼神渐深,带着狂热的痴迷和求而不得的不甘,他看着逐渐远离的马车喃喃自语:“我赶了半个时辰的路,总算来得及见你一面,礼王妃,你可知在世上还有我这样一个对你而言微不足道的人,却爱你爱得痴狂,爱你爱得发疯吗?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永远…都不知道!” ...... 韩墨儿不开心。 尉迟轩一眼便知。 他让人将晚膳摆在寝房内,屏退了左右亲自侍候韩墨儿用饭。 韩墨儿看着尉迟轩用温热的毛巾给自己擦手,一根一根手指擦得认真,心中越发酸楚。 她尝了爱情的滋味,知道甘美如斯,才更想洛景甜亦如自己,能寻到一份可相知相守的感情。 奈何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个中变化,全不由人。韩墨儿如今瞻前怕后、顾虑重重,此中情形令人绝望。 她无力地靠向尉迟轩,倚在他的肩上默默无言。尉迟重也不问缘由,布菜奉汤,殷勤备至。 “今日怎么这么乖,都学会侍候人了。”韩墨儿闷闷的说。 “此生第一次,可还适用?”尉迟轩语气淡淡,可还是被韩墨儿听出宠溺之意。 “非常适用,再接再厉。”韩墨儿又喝了口尉迟轩奉上的汤黏糊糊地说了句,“饱了,不吃了。” 尉迟轩放下羹匙,抽了韩墨儿发间朱钗,将她长直的秀发散开,绕在指间把玩了一会,才问:“从洛府回来就心事重重,可愿与我说说?” 韩墨儿在他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放软身子,幽幽地道:“你可识得蒋云燕?嵩山派的蒋云燕。” 尉迟轩绕在发间的手顿了顿,随后说到:“认得。嵩山派首席弟子蒋云燕,明面打理着嵩山派在都城中的生意铺面,暗中则是掌管着嵩山派整个地下情报暗网,而这个暗网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助尉迟重私下探查天下巨贾,掌握其弱点、要害,拉其入伙,成为尉迟重的谋逆造反的钱袋子。” “果然不出所料,蒋云燕确实是前皇长子的人。” 韩墨儿将尉迟轩的话逐字逐句消化干净后又说到,“零柒阁查到一条他们交换信息的暗线,从中可以看出他们不仅向商人巨贾府中安插了暗探,在重臣要员府邸也有他们的暗探向外传递消息。” “什么?” 尉迟轩眉眼中裹上寒意,这个将暗探安插于巨贾富商身边的计划在尉迟重还未倒台时便已实施。 这样看来从那时起,甚至更早的时候,尉迟重便已经对自己存有戒心,并没有将实情全盘告诉他。 尉迟重向来戒心极重,对自己这个第一心腹都防备至此,不知还有多少隐藏的实力是他所不掌握的。 “这个蒋云燕名义上听我调遣,他已经将那本记录巨贾富商阴私秘事的册子交予我手中,但如果他也在官员府中安插了密探,那他手中应该还有一份记录高官重臣事项的册子,现在尉迟重潜逃在外,不知这本册子是否已经送至他的手中,如果落到了尉迟重的手中,必然又会成为他谋逆的一大助力。” 尉迟轩将其中利害分析给韩墨儿听。 “你说蒋云燕名义上听你调遣?”韩墨儿从一堆话中抓住重点,急急地问道。 “是。”尉迟轩答道。 “那你可知他接触洛府,求娶洛景甜可是带有目的?”韩墨儿问得急迫,眼中有着不容忽视的锋利。 “我…”尉迟轩语迟。 蒋云燕所行种种,尉迟轩皆知,也不耻其以欺辱女流来达到目的的卑劣手段,但他并没有阻止。 这是他的行事之风,并不会因为一时悲悯坏了要事,更何况他连一时的悲悯也不曾有过。 “你…知道?”韩墨儿忐忑地问道。 “知道。” 尉迟轩坦言作答,自上次两人误会大白,他便暗立誓言,今后与韩墨儿皆要直言相待,不再作伪。 “他设法接近洛府和洛府子弟,是想拿到皇宫内院的秘道图,这图只在皇上和京城守备两人手中,得此图攻下皇宫易如反掌。” “那你就不怕他真的得手,将此图秘密送至尉迟重手中?”韩墨儿问道。 “他的动向都有我们的人严密监控,不仅他,洛长林也在我们的监控中,此番任由蒋云燕去试探,也是想进一步检验洛长林的忠心,毕竟皇宫内院的秘道图太过重要。”尉迟轩如实相告。 “既然你们严密监控着蒋云燕,那,也一定知道洛景甜受辱一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是不是?” 忽然韩墨儿微愣了一下,思量了片刻后她眼尾泛着红,用力拉着尉迟轩的衣角。 一字一顿的问道,“还是,接触洛府,结交络府子弟,求娶洛府贵女,这一切都是你的指使?” “不是。”尉迟轩回得坦荡。 “蒋云燕设计倾翻络府马车,借机施救洛夫人和洛小姐,以及结交洛梓文,都是他投在我门下之前所为,此番他入都城,除了掌控地下暗网,可能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拿到京城布防图。而,求娶洛府小姐,找到皇家内院秘道图是尉迟重逃出皇家别院之后私下交给他的任务。” “墨儿,你要信我。” 尉迟轩将浑身僵硬的韩墨儿揽至怀中轻抚,“我知你难过,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韩墨儿点点头,挣出尉迟轩怀抱,缓缓而问:“洛景甜受辱是不是蒋云燕所为?” “是。”尉迟轩答道。 哗啦!韩墨儿蓦地掀了桌子,晚膳狼藉一地。 肮脏又丑陋。 泪水从韩墨儿眼中流出,汹涌无声,她将嘴唇咬出血痕,眼中怒意极盛,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韩墨儿抹了一把泪,起身向门口走去,尉迟轩赶紧去拦。 “墨儿。” “尉迟轩,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亦有我要护的人,这个蒋云燕的命我要定了。” “墨儿,他的命,我自然会取,只是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他与嵩山有秘密联系,尉迟重就藏在嵩山,我们需通过他找到尉迟重,永诀后患。” “找到尉迟重?何时能找到?一月?一年?还是三年五载?三月十六洛景甜就要与蒋云燕成亲了!让一个女子嫁给亲手找人玷污自己的恶魔?如果她知道真相会怎样?会疯的!枕边人是心头魔,没有人能承受得了的,我要帮她。尉迟轩你有你的家国大义,我有我的行事准则,我会做得周全,尽量不坏了你的计划。”韩墨儿淡淡的说到。 眼前的女子坚毅果敢,情意深重,可为爱人忍辱负重,可为朋友赴汤蹈火,哪一点都值得深爱。 尉迟轩将身前人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低沉沉地说到:“交给我办,我定不会让蒋云燕与洛府三小姐成亲。” 韩墨儿费力地从尉迟轩怀中挣出头,眼睛通红地问道:“你要怎么做?” “找人打瘸了便是,还没听说谁家新姑爷会瘸着腿迎亲。” 尉迟轩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说今个儿天气不错一样随便。 韩墨儿看着自家王爷非常认同:“两条腿都打折了。” “好,都听墨儿的。”尉迟轩哄起老婆毫无底线,想都没想便随口应下。 ...... 几日之后,几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子走进了嵩山派设在都城的钱庄。 这几人抱剑而立,不言不语,眼神凌厉,周身肃杀之气。 顿时令嘈杂的大堂变得落针可闻,一些闲散人等战战兢兢寻路而逃,留下来凭白搅入是非岂不无辜? 伙计不敢上前询问,只得掌柜的出马。 钱庄的掌柜的多少见过些市面,觉得今日这麻烦不小,私下里已经让人去请了官差和蒋云燕。 “几位爷,可是有什么银钱上的事情需要帮忙?”掌柜的下意识将几人当作了打家劫舍之徒。 三人中有两人眼神都没有撇过来,只有一人“哼”了一声算是答复。 掌柜的虽只得了一个“哼”字却也不敢轻慢:“几位爷要不坐下来喝点茶,有何吩咐坐下来慢慢说。” “刚刚你不是让人去叫蒋云燕了吗?他何时能来?”还是那个哼者开口相问。 “啊?这个…一会就能来,不远不远。”掌柜的吓出一身冷汗,他刚刚在隔壁私下交代的事情怎么会被这几位知道,难不成有顺风耳不成? 得了他的回答,几个人重回缄默,微微合着目,一派气定神闲。 蒋云燕进到大堂中便感到杀意浓重。 他看到这几人时微微蹙起眉头,此三人呼吸轻薄,吐纳深长,一辩即知均是高手。 几乎同时,这三人也撩起眼皮看向蒋云燕,目中带着直白的轻蔑。 蒋云燕心头怒起,但还是压下情绪一抱拳:“在下嵩山蒋云燕,敢问各位英雄尊姓大名,来我钱庄有何贵干?” 居中的侠客终于开了口,嗓音低沉且沙哑:“你就是蒋云燕?嵩山派的大弟子?今天我们是来讨说法的。” “讨说法?什么说法?”蒋云燕蹙眉问道。 旁边的红衣侠客接口说到:“八年前,我们金乌派在祁芝山阻截江洋大盗,恰好你们嵩山派得到消息也来阻截,虽然我们比你们早到,但思及都是匡扶正义之举,便与你们联手围之,可谁料想你们竟然暗中又调派了一队人手安插在我们埋伏之地的前方,先于一步将江洋大盗制服宰杀,并将他们押解的五十余万两不义之财据为己有,却让我们等了个空。” 侠客说到此处,语中带了恨意:“你们嵩山派为了那些不义之财,弃公道、欺伙伴,拿什么以武林正派自居,今天我们就是要一报前仇,揭了你们的伪善嘴脸。” 一通话说下来,绕的蒋云燕云里雾里。 名门正派打着为民除害、除魔卫道的旗号,剿灭土匪山贼或江洋大盗,将其所敛之财据为己有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已经成为一些小门小派创收的专项途径。 江湖上也常常听说,会有两个或多个门派盯上同一个目标的情况,如遇此情这些门派多会分而食之,将不义之财平分,但也有因“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沦为笑谈的。 嵩山派作为武林四大门派之一,应该不会行此不义之举,但八年之前,蒋云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心扑在练功习武之上,并未听说过此事。 不过不知其事不代表事情不曾发生,蒋云燕不敢乱下断言。 但是,即便此事为真,为何八年前不讲清辨明,八年后却来滋事寻仇实在有些奇怪。 再者,寻仇便寻仇,也要找到正主才是,他既不是门主,又不是身在嵩山,为何这几人要在都城这种严管的重地寻衅挑事? 难道是身上无钱度日,所以找个名目来索要钱财? 蒋云燕思及此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八年之前,我刚刚入嵩山不久,确实不知还有此事,不过几位英雄莫恼,待我他日回到嵩山一定问清事情原由,然后定给几位一个交代可好?今日,几位英雄进门便是客,可有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各位但说无妨,我能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哼,刚刚与掌柜的说话的红衣侠客嗤了一声:“怎么,以为我们这是来编故事打秋风的?我们不过是今日路过此地,想起旧事气愤不已,来讨个说法罢了!” 绕来绕去,不还是要银子。 蒋云燕心中不齿,面上却不漏半分:“那几位英雄想怎么讨个说法呢,能办的在下一定照办。” “能办,你一定能办!” 居中的黑衣侠客说到,“你今日给我跪下代表嵩山派认个错、磕个头,这事就算过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7章 何为千山雪? 欺人太甚! “如若不然呢?” 蒋云燕一直压着脾气,听到此话也终于收了假面。 他挺直脊背,身体各处关节咔咔作响,像是刚刚睡醒的凶狠野兽,舒展着身体等待猎杀。 黑衣侠客嗖的一声拔出剑,指向蒋云燕:“如若不然,就打到你跪下认错磕头!” “你!” 蒋云燕双手一抖,袖子中的两柄软剑出手。 顿时银光乍现,双刃在空气中嗡嗡作响,更显得冰寒嗜血、令人胆寒。 双方刚要动手,却被一声震耳之言喝住:“要打出城去打,皇城里可不是你们这些武林人士私斗的地方。” 几人向门外看去,只见一个方脸大汉身着武将官服,带着四五个城防军立在门外。 “这是我们守御千总袁大人。” 一个城防军上前颐指气使的说到,“袁大人的话可都听清了?皇城之内不准私斗,要打出城去打,在这里斗殴便要去蹲大牢。” 蒋云燕此时已经收了面上狠戾,他将软剑收回袖中,点头笑着: “多谢大人提点,我们不过是有些小摩擦,说开了就没事了,不会斗殴滋事,给大人添麻烦的。” “知道就好,现在还没出正月,最好别给我找事,走。” 方脸大汉看蒋云燕还算上道,撂了几句狠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黑衣侠客的剑却未收,仍指着蒋云燕的鼻子道:“今日戌时,我们在城外东望亭等你,蒋少侠要是不来,怕是明日就要在大牢中吃牢饭了。哦,对了,可以带些帮手过来,到时可别说我们以多欺少。” 说完几人便阔步离开了钱庄,空留一脸阴鸷的蒋云燕站在原地。 这几日,都城中有一传闻甚嚣尘上。 据说,洛府新订的侠客姑爷被几个武林人士寻仇,在城郊东望亭附近大战了一夜。 最终新姑爷技不如人败下阵来,被仇家打断了手脚,倒挂在树上几个时辰才被人救下,如今伤情极重,怕是会耽搁亲事。 传言不论真假,只要劲爆就能引起关注。 侠客与贵女的姻缘本就备受关注,此番翩翩少侠被寻仇惨遭蹂躏,婚期恐会推迟的消息谁人又会错过? 为何被人寻仇?如何技不如人?贵女会否错嫁?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 韩墨儿今日睡到日上三杆,起来时周身酸软,神情疲惫。 翠柳侍候着韩墨儿穿衣,沉着脸数落礼王:“瞧瞧这一身红痕,王爷可真舍得,小姐这肤娇肉嫩的也不顾及一二,这腰上怎么也掐青了?小姐,你也忒没出息了,就不能说说王爷?” 韩墨儿红着脸快速穿好衣服,微嗔道:“都说了不用你进来服侍,你偏不听,我自己来就行。” “哼,小姐也就敢训斥我们,怎么不敢与王爷去说道说道,天天身上带着青紫,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痛。”翠柳翻了白眼,手上却麻利地给韩墨儿穿上鞋。 韩墨儿确实怂,但这一身青紫也不全然是尉迟轩的责任. 床第之间的尉迟轩又欲又a,撩拨得自己色令智昏,哪里还守着分寸尺度. 自然是怎么不做人怎么来,因而也没脸去责难别人。 不过被翠柳呛了一顿着实难堪,韩墨儿硬着头皮打算找补几句: “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只敢背后抱怨,有能耐你当着王爷的面去说,看看可敢像训我一样训他?” “我…我当然敢,就是当着王爷的面我也敢说。”翠柳梗着脖子说到。 “什么要当着本王的面说?”尉迟轩挑帘走进屋来,扫了一眼翠柳淡淡地说到。 翠柳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了半晌:“我…奴婢…是想说…灶上有温着的银耳羹,王爷可要用一碗?” 韩墨儿从尉迟轩身后伸头出来瞧着翠柳奸笑,被尉迟轩瞥了一眼又赶紧收了笑。 “王妃早上没吃东西,盛来一碗给王妃垫垫肚子。”尉迟轩与外人说话的时候向来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 “是。”翠柳规矩作答。 “这些日子,王强教授你拳脚可还用心?”尉迟轩在韩墨儿身侧坐下,一面揉着韩墨儿酸软的腰一面问道。 “啊?”翠柳没想到礼王会关心自己所学的拳脚功夫,懵了一下才回道,“王护卫尽心着呢,就是我骨头筋脉已经长成,学着有些吃力。” 尉迟轩看了一眼翠柳的身形说到:“无妨,不用你学至出神入化,能近身抵挡三五个人普通人即可,这样王妃出门带着你,本王也会放心一些。” “真的?王爷觉得我跟在小姐身边有用?”翠柳满面欢愉地问道。 “自然。” “啊,王爷,我定会好好学功夫。” 翠柳激动地以武人的姿态抱拳跪地,“绝不辜负王爷的重托,一定会好好保护小姐的。” “起来,去把银耳羹取来。”尉迟轩点点头说到。 “好咧,我这就去,这就去,王爷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吩咐我,我动作快着呢,定不会耽误事。”说着,翠柳就跑步出了屋子,声音未歇,已不见其踪。 韩墨儿愣了一会才转头向尉迟轩说到:“你用三句话就把我的丫鬟收服了?这死丫头天天和我顶嘴,怎么到你这里这么听话?” 尉迟轩拿起梳子将韩墨儿乱糟糟的头发梳顺,故作高深地说到:“投其所好而已,小小技俩王妃不用崇拜。” “我崇拜你个头啊,就是翠柳那丫头眼皮子浅,得了你一句夸奖便美上天了。啧啧,女人真是善变,刚刚还在控诉你,现在就视为伯乐了。”韩墨儿一副不满之状,面色不虞地说到。 “女人确实善变,” 尉迟轩从后方贴上韩墨儿的背,附在铜镜中的女子的耳旁低声说到,“昨夜还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闭嘴!”韩墨儿红着脸急急去捂尉迟轩的嘴。 可如今的尉迟轩又浪又骚,韩墨儿的手心被舔了一下,湿滑的舌头让她心头一颤. 只能磕磕绊绊地说到:“昨天…是奖励你替我揍了蒋云燕出气,以后你不能再有那样的要求了,若…再像昨晚那样逼着我叫这叫那,我就搬回我的院子。” “依你便是。” 尉迟轩拉下韩墨儿捂在嘴上的手不走心地随口哄着,抬手又在她的发间揉了两下。 “蒋云燕真如传言中所说伤得那么重?”韩墨儿问道。 “嗯,断骨之伤需将养三月有余,筋脉损伤至少半年才能恢复。” “也就是说这三个月内他肯定不能成亲了?那三个月后我们又要面临如今窘状?”韩墨儿心中一紧。 “四月初八为皇子大婚,大婚之后百日之内民间不可动嫁娶婚事,以免分了天地福气。”尉迟轩淡淡解释。 “还有这种规矩?”韩墨儿眼底闪过喜色,“那也就是我们有半年的时间来揪出尉迟重?” “是。”尉迟轩答道。 “对了,你是怎么请得金乌派的高手出手相帮的?”韩墨儿边挽发髻边问。 “旧时与之有些渊源,他们欠我一个人情。”尉迟轩答道。 韩墨儿想了想,转过身子拉起尉迟轩的手:“我一直想问你身为皇子,为何会有这一身武艺?又在江湖上以另一身份行走,叫什么来着,千山雪?” 此时,翠柳端着银耳羹和几样小菜进来:“小姐,你先垫垫肚子,等一会摆了午膳你再多吃点。” 韩墨儿想着刚才那一问,胡乱应下就将翠柳支了出去。 尉迟轩端起汤碗、拿起羹匙,舀了一口送到韩墨儿嘴边. 他现在侍候韩墨儿已成常态,颇为得心应手。 “我六岁失母,七岁遭身边婢女投毒谋害,慢性毒药深入骨髓,痛不欲生,命悬一线。 太医无能,无药可医,当时父皇死马当作活马医,给我请了一名懂得歧黄之数的道士入宫为我诊治。 疗伤拔毒,整整三年,我才彻底痊愈。那道士不是凡人,身负武功绝学,给我疗伤期间,觉得我根骨不错,便开始传授我武功。 宫中之人也都知道,但他们以为只是强筋健骨的拳脚功夫,便也无人出言制止。我在宫中本就是个可有可无之人,所居宫殿也十分偏僻,无人问津之地倒也成了我习武之所. 三年后我虽痊愈,但那道士也没有离宫,我们便打着强健体魄学些拳脚功夫的幌子,一练便是七年。” 尉迟轩边说边给韩墨儿投食,韩墨儿听得太过专心,有汤汁沾到嘴角也未察觉,尉迟轩偏头凑了过去,用舌头将汤汁勾入口中。 “好甜。”尉迟轩笑了。 韩墨儿觉得心中好疼. 仿佛看了那个小小的漂亮的男孩,正终日忍受着毒侵之苦,拔毒之痛,佝偻着身躯,紧咬着牙关. 即便痛的厉害,也忍着不哭,他能哭给谁看?谁又能痛他所痛,解他所苦? 韩墨儿红着眼将尉迟轩重重地揽入怀中,环着他哽咽地说到: “甜的,今后都给你甜的,一点苦我都不会让你再吃。这该死的穿越,为何不让我穿到十几年前,早一点遇到你,也好早一点照顾你、保护你,让不受你一点苦楚,无忧无虑的长大。” “什么?” 尉迟轩的头被韩墨儿紧紧地箍在怀中,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听清刚刚的话语。 韩墨儿惊觉自己失言,只能含混其辞地掩饰过去:“没什么,你接着说,后来怎么了?” “后来,在我十四岁的时候,那个道士脱了道袍,散了道冠,原来他本不是道士,真实身份是武林门派天音谷的谷主。那日他赠我一本天音秘籍和一个银质面具,说是他大弟子‘千山雪’之物,以后我若在江湖上行走,可以‘千山雪’的名号掩饰皇子身份。之后,那个谷主便离开了皇宫,至今了无踪迹,无处可寻。” “那真正的‘千山雪’呢?你也没有见过吗?”韩墨儿问道。 “没见过,” 尉迟轩眼中染上一份哀情,“那谷主说他死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笑了,他从不笑的,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也是第一次知道笑着的时候也是可以流泪的。” 话音已落,长久无言。 两人相拥,眉间无嗔无喜。 这世间的无奈万千,人世的苍凉万种,唯有“再难遇我”为此中之最,比不问归期未有期更凄苦的是永无归期,只有受其苦者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后来,我按照那谷主留下来的天音秘籍苦练功夫,在皇兄的掩饰下又出了几次都城,以‘千山雪’的身份行走江湖结交了一些武林人士,也刻意做了一些人情,以待他日有用之时借力。” 说完此话,尉迟轩与韩墨儿十指相扣拉她起身往床上带:“墨儿可还有什么想知道?” 韩墨儿摇摇头:“现在没有了,等想到了再问。欸,你干什么,青天白日的又要做什么?” 尉迟轩箍着韩墨儿不让走,笑道:“墨儿陪我躺会,昨夜睡得少有些乏了。你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惦念着床第之欢呢?” 韩墨儿又恼又羞,手被人拉着不好施力,便要张嘴去咬。 眼看着牙都碰到肩上的肉了,却听见尉迟轩幽幽地说到: “也不知哪个刚刚还说今后一点苦都不会让我再吃,一点痛都不会让我再受,这不到两刻钟就变卦了,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韩墨儿这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咬了就坐实了女人善变,不咬还恨得牙根痒痒。 思来想去只得气鼓鼓地起身躺倒床榻上,怒道:“把嘴闭上,过来睡觉。” 尉迟轩从善如流,抱着自家王妃美美地补了一觉。 ...... 柳州城北有一清静地——千年古刹胜国寺。 晨钟暮鼓千载,空谷紫烟万年,山外兵戈浮沉王旗变幻,山中岁月无更替,苍狗变白云。 香火缭绕处,最多迷茫人。 齐子睿与严松端坐于胜国寺的一间静室,分执黑白,正在对弈。 严松双指夹着白子久未落下,左右思量之后撇了下嘴将棋子丢回棋篓。 “齐大人棋艺精湛,严某不才,认输了。” “严公子棋风彪悍,杀招凌厉,常常有出其不意的妙招。但严公子你注重了攻击,却忽视了防守,让对手有了可乘之机,慢慢将你的地盘蚕食,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严公子,只要你将这几部堵死,我就…” 齐子睿说得兴致正浓,却被严松摆摆手阻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8章 魑魅与神佛 柳州城北有一清静地——千年古刹胜国寺。 晨钟暮鼓千载,空谷紫烟万年,山外兵戈浮沉王旗变幻,山中岁月无更替,苍狗变白云。 香火缭绕处,最多迷茫人。 齐子睿与严松端坐于胜国寺的一间静室,分执黑白,正在对弈。 严松双指夹着白子久未落下,左右思量之后撇了下嘴将棋子丢回棋篓。 “齐大人棋艺精湛,严某不才,认输了。” “严公子棋风彪悍,杀招凌厉,常常有出其不意的妙招。但严公子你注重了攻击,却忽视了防守,让对手有了可乘之机,慢慢将你的地盘蚕食,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严公子,只要你将这几部堵死,我就…” 齐子睿说得兴致正浓,却被严松摆摆手阻止。 “欸,齐大人就不用谦虚了,你让了我三目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赢了我,确实棋艺精湛,非我辈能敌。” 严松喝了口茶,拿起旁边放着的书册。 “齐大人,你我今日虽是休闲游玩,但有一事严某还需请教大人,上次您送来的这本册子严某看了几遍,并不觉得此册对主上会有什么用途,也就没有贸然交予主上,今日想向大人讨教一二,待主上问起时我也好与主上交代。” 齐子睿疑惑地看向严松:“严公子没看懂吗?上次你不是说主上问我能提供多少铁料给你们吗?这册子就是对主上的回禀啊。” “这册子无非就是记载了矿山数量,以及如何开采、冶炼等事项,这能说明什么啊?”严松口气不善。 尉迟景为显礼贤下士,又知齐子睿胆小怕事,为了使其为己所用,令严松以礼相待,莫要恐吓威逼,因而才有了今日严松邀约齐子睿一同游玩一事。 只是严松不情不愿,一直压着心中烦躁,忍了这几时已是极限。 不过刚吼了一声,就看见齐子睿畏畏缩缩的表情,他只得生硬得回转语气,咬牙切齿地温声而言。 “严某实在不明大人之意,所以特此请教,请大人不吝赐教。” “啊,是这样的。”齐子睿掩下面上惶恐,拿起册子向严松解释到,“你看这里我写了冶炼产出比,就是多少矿石通过冶炼能出多少熟铁;这里呢我又写了熟铁的杂质比,就是熟铁中有多少杂质,这些杂质呢需要通过锻造才能真正的成为铁器,或制为兵器,或制为农具与其他。” 看着依旧面色不虞的严松,齐子睿赶紧接着又说:“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在这里,采矿、冶铁的监管体质。”他翻到册子的中间展示给岩松看。 “熟铁是铁矿石在一定热量的条件下,用木炭直接还原得到的。因为不能连续生产,所以生产率比较低,产量比较小,成形又费工费时,所含非金属夹杂比较多,要通过反复锻打才能排除,最重要的是这里,我用朱砂色写的这些,熟铁含碳量低,因而很软,需原地锻造,不能远途运输。” “这是什么意思?”严松压下嘴角问道。 “就是说冶炼出来的熟铁,会直接送到军器监和农具监进行锻造,我们西南十三州有南、北作坊掌造兵器,由京朝官、诸司使、诸司副使、内侍卫监管,下设木作、杖鼓作等51作。说清楚一点,等同于熟铁出了高炉就入了军器监,中途并无可做手脚之余地。” “那农具监呢?有没有可乘之机?”严松急急地问道。 “农具监与军器监并无二致。”齐子睿答道。 听到答案,严松腾地站了起来:“你这么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是不是?那主上要你还有何用?” 齐子睿也慌乱地起身:“严公子,主上做了十年太子,不应不知我朝冶炼的方法和制度啊?我以为…我以为主上是有什么好的办法让在下去实施,不曾想是如今这种…” 严松拱手向天:“主上身为太子之时从未领办过兵部与工部,如何知道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如今主上正等着您的回禀,齐大人,您就要这样去同主上说吗?” 严松话中威胁之意昭昭,齐子睿听得分明,吓出了一头冷汗,恍恍惚惚地重新坐在椅子上羸弱地说到:“严公子,你让我想想,再想想。” 严松哼了一声,坐在了齐子睿的对面,端起茶杯饮茶等着他的下文。 一盏茶的时间须臾而过,严松明显地不耐烦起来,正当他要开口相问的时候,齐子睿双手一扣,面带喜色地蹦起身来。 “严公子,齐某有一计不知是否使得。” “大人说来听听。”严松耐着性子说道。 “兵器制造作院内工匠的任务和分工很细,生产也有定额,在通常情况下,每7人9日造弓8张,8人6日造刀5副,3人2日造箭150支。同时还要根据作院的总人数规定总的生产定额,也就是说南北作坊每年要造各种铠甲、马具装、剑、枪、刀、床子弩等愈万件;弓弩院每年要造各种弓、弩、箭、弦、镞等百万件,此外,南北作坊还要制造其他各种军用器具,以备军用。” 齐子睿喝了口茶接着说到:“这熟铁我们得不到,即便得到了远途运输之后,熟铁成型,若再要锻造还要开炉重新冶炼,实在费时费力费钱,不若我们想办法直接取走军器监已经锻造好的兵器,岂不更加方便?” 严松细细琢磨了一阵,神色未松,反倒更加不虞:“军器监、兵器库均有重兵把守,怎是那么好劫的,如若这样可以得手,主上还找你做什么?” “严公子莫急,”齐子睿匆匆安抚严松道,“以前你们劫兵器库是件难事,可如今有了我便容易许多。军器监每旬都会将所锻造的兵器送到附近的五个兵器库收存,以备调用。我们如果能在运送兵器的过程中做些谋划,劫走兵器易如反掌。” “如何谋划?”严松给齐子睿续了杯茶,态度恭谦了许多。 齐子睿端着架子饮了口茶,才说到:“因为我曾经跟着押运过兵器入库,所以知道所有流程,五库中属青森武库库存最大,守备的兵力也最多;光白武库库存最小,守备的兵力也最少,我们要劫的就是这个光白武库。” 严松不解道:“为何库存最多不劫,要劫最少的?” “青森武库库存最大,守库的兵力也最多,不易得手。而光白武库反之,他们因守备兵力少,每次兵器运送过去的时候,几乎所有官兵都会帮助卸车入库。如果我们在这些需要入库的兵器上撒些会使人昏迷的药粉,令这些守军昏睡过去,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武库中的所有兵器都据为己有。”齐子睿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得瑟,眉飞色舞地诉说着自己的计划。 严松思忖了好一会,才眉眼带笑地向齐子睿说到:“齐大人智计过人,严某佩服佩服,此计甚好,兵不血刃便能手到擒来,实在是高!只是…那光白武库会有多少库存?咱们兴师动众地劫一回兵器库,别白忙活了才是。” “欸,严公子放心,光白武库的库存我去探听,要赶在他们向军营调配之前,库存最丰之时动手,所以严公子放心,定不会无功而返。”齐子睿信誓旦旦。 “哈哈哈,齐大人筹谋得当,在下哪有不放心的,那就拜托齐大人了,如若得手,这就是大功一件,主上到时论功行赏,大人您功绩丰伟,一定会青云直上的。”严松用阿词笼络这齐子睿,恐其胆小又生了变故。 齐子睿听了果然欣喜,不多时却转而忧虑:“只是…还有一点需要严公子向主上禀明。” “什么?大人但说无妨。”严松问道。 “虽说我们可兵不血刃,但也要有万全的准备以备不时之需,咱们这方面的人马一定要充足,一方面得手之后要马上带着兵器撤离,一方面如果行事有差,进退攻守都是需要人手的。” “啊,这样,齐大人思虑周详,我会向主上禀明的。” “好好,那我就等着主上的示下了。”齐子睿点头应道。 严松起身恭敬地又给齐子睿续茶:“齐大人,这胜国寺的素斋颇为有名,不若今日你我兄弟尝尝?” “啊,好啊,据说他们又添了几道不错的新菜式,今日就我们就一饱口福。” “极好!齐大人,请。”严松一脸谄媚,躬身礼让。 “严公子,请。” 齐子睿与严松走出静室,身影混入绵绵香烟之中,尘世净土,魑魅神佛,亦真亦幻,谁又分得清楚。 ......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乍暖还寒时刻,柳条泛青,随风摇摆着细软的腰肢;向阳花木吐露新芽,浅浅淡淡的颜色,是最好的窑艺师傅也调不出的青釉色;天空疏阔,却无罡风,七分暖意和着三分寒意的春风一刮,便换了天地。 日渐和暖之时,尉迟轩却要离府。 “我们查到了蒋云燕昨日暗中向嵩山飞鸽传书,我猜想蒋云燕可能是觉得此番他受伤事有蹊跷,应该是递消息向嵩山门主询问。蒋云燕身份特殊,任谁都会将此事往复杂的方面思忖,嵩山方面一定会将此事报于尉迟重,如果运气好,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找到尉迟重的藏身之地,将他缉拿回来。”尉迟轩摸着韩墨儿的墨发,将离行的原因道明。 “哦。”虽知尉迟轩此行为正事,可韩墨儿心底还是浮现一层失落,不争气的湮没了整个心间。 尉迟轩用手按了按韩墨儿的眉心,温柔地说到:“我会速去速回,如果顺利的话月余便会回来,最晚也会在皇子大婚之前,你乖乖在家等我,每日都要想我。” 韩墨儿偎进尉迟轩怀中,闷声说到:“知道了,你也要主意安全,凡事莫要强求,你的安全最为重要,要知道你如今已经不是茕茕一身,礼王你娶了王妃,要照顾她一辈子的。” “知道。要照顾她一辈子,护着她一辈子。”尉迟轩的头顶在韩墨儿的额上,双目相对郑重而言。 “一辈子好长又好短,”韩墨儿兀自笑了一下看着窗外的春景说到,“你知道吗?没有嫁给你之前,我只想逃离韩府,寻一处避世净土,饮酒品茶、惬意安然,瓜果蔬菜为邻,美酒清风为伴,忘却今夕何夕,只求一世安宁。谁料想…” 韩墨儿蓦地顿住,偏头看着尉迟轩。 “料想什么?”尉迟轩追问。 “谁料想阴错阳差嫁给了你,唉,我的人生全乱套了。”韩墨儿长吁短叹,故作惋惜。 尉迟轩看着她做戏,满目含情,视若珍宝。 “等我回来,我要备一份大礼送到韩府。”尉迟轩含笑说道。 “送到韩府?为何?”韩墨儿不解。 尉迟轩拥紧韩墨儿说到:“谢孟老夫人设局换羽移宫,谢你二妹妹誓死不嫁,谢你父亲勇气可嘉敢去和皇兄建议换亲。如此大恩,我必谢之。” 韩墨儿听闻伏在尉迟轩肩头笑得前仰后合,半晌过后才堪堪止住,吃吃而言:“那你还有一人需要感谢。” “何人?” “我啊!”韩墨儿拍着自己的胸脯笑言,“要不是我同意嫁入王府,父亲哪里会去同皇上提议换亲,所以你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我,需得准备厚礼才是。” 尉迟轩略作思忖,信了此言。韩墨儿聪慧,智计、手段了得,她若不想嫁入王府应该无人可以强迫。 因而,尉迟轩也来了兴致,问道:“哦?你不是要远遁而去,月下花前,风流快活去吗?怎能同意嫁入我这王府。” 韩墨儿眨眨眼睛,一脸坏相:“自然是因为礼王俊俏,看着心痒不如据为己有。将不苟言笑、拒人千里的礼王殿下抱在怀中予取予求岂不比月下花前还要风流快活?” 说着,韩墨儿便偷了一个香,登徒子一般的嘴脸实在让人牙痒。 尉迟轩看着她闹,揉了一把她的发顶才说到:“本王今日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这副皮囊是一件好事。” 韩墨儿听出这话中辛酸,她把下巴搭在尉迟轩的肩上幽幽地说到:“当然是好事,每日早上晨起看到你第一眼,我都会在心中感叹我韩墨儿何德何能可以霸占这等帅哥,就算让我减寿十年也值了。” “不得妄言!”尉迟轩喝止。 “是是是,不得妄言,不得妄言。”韩墨儿连声检讨。 “是我何德何能遇上了你,墨儿,我以为我这辈子…”尉迟轩将后话咽于心中,我以为我这辈子终将与阴暗为伍,机关算尽,剑影刀光,不见来路,不见彼岸。最终,也会埋尸于鲜血白骨之中,无碑无墓,无人记得。 好在遇到了你…… “从现在开始,你的这辈子就是我的一辈子,我们既为夫妻,就分不了彼此,等到我们将这些纷争平复,你可否和我一同去实现我的愿望?” “你的愿望?” “嗯,你我散发简袍,轻舟独橹,山川之间,泗水之中,逍遥肆意,所到之处,皆是吾家。”韩墨儿憧憬而言。 “所到之处,皆是吾家?”尉迟轩似也有了期盼。 “对,花酒诗茶和你,此生足矣。”韩墨儿畅然笑道。 “好。便依你。” 两人相拥,成就了最好的春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9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送走尉迟轩,韩墨儿怅然若失。 她将王府里里外外游逛一圈,还是觉得心中郁郁。 略一思忖,韩墨儿招来翠枝、翠柳说到:“小姐我带你们下馆子去,咱们去有风居吃桂花蜜翅。” 翠枝翠柳自然欣喜,将韩墨儿收拾妥当便驱车赶往有风居。 韩墨儿与君和公主一战成名,如今有风居的掌柜的殷勤得很,躬身将韩墨儿引至二楼临窗的雅间。 “礼王妃,您来之前派个人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清场候着您不是?” “不必如此麻烦,只是想念贵号的美食,有一间雅间即可。”韩墨儿淡笑着说到。 “那我们有风居可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掌柜的受宠若惊,搓着手问韩墨儿点些什么酒菜。 “菜肴您看着上,有桂花蜜翅即可,酒呢,开一坛女儿红。”韩墨儿说到。 “得咧,我这就去准备。”掌柜的转身出了雅间。 酒很快的便送来了,酒盏中黄橙的酒汤微漾,像是催眠术中规律晃动的节奏,将韩墨儿恍惚地带回了那个阳春三月。 还是这屋,这酒,这扇窗。 窗外有鎏金的马车驶过,春风一动掀了马车窗户的绉纱,露出了那张玉颜冰肌、冷肃清贵的面容。 那人容颜倨傲,双眸冷清,似冰山雪莲,高不可攀。 一时间流光潋滟,动魂夺魄。 说一见钟情有些不妥,韩墨儿从不是徒生妄念之人。 但这一眼却也扎入心底,久而不忘,每每饮至欢畅时,都会从心底翻出来回味一番,酒醒后在小心的装入心底。 就像年少时收藏钟爱的明星卡片,这些卡片对生活没有任何意义,但偶尔看到亦会觉得美好。 而谁又料到,仅一年光阴,那个高坐云端的男子竟成了自己的枕边情人。 所有温柔只许她一人,所有微笑只向她而生。 万丈红尘,我与他缱绻相伴;千里烟波,我同他山长水阔。 韩墨儿蓦地一笑,扶在窗边饮了一杯热酒,心中感叹,真可谓走了最好的运气,踩了最好的狗屎,造化弄人,由此可见。 桂花蜜翅依旧味美,翠柳吃得心满意足。 翠枝不似翠柳没心没肺,见韩墨儿已饮半坛女儿红,便要出声制止,还未开口,就听到雅间外有人吵闹。 “护卫大哥,您就让我进去,我就给王妃送一样东西就出来。我没拜见的帖子,没有家主写的帖子就不能见王妃吗?大哥您就通融通融,我真的就是送样东西,放下东西我就走。” 韩墨儿放下酒盏,向翠枝看了一眼,翠枝会意,起身打开了雅间的房门。 门外的声音低了一些,一会的功夫,翠枝回返向韩墨儿回禀: “门外是工部员外郎陆家的丫鬟,她说要见一见小姐,有东西要交给小姐。那东西我看了,是一个木质摆件。” “木质摆件?”韩墨儿想了一下道,“让她进来。” 小丫鬟十三、四岁,进门便一个头磕在地上。 “奴婢给礼王妃请安,愿礼王妃…福寿安康、喜乐长绵。”小丫鬟战战兢兢,话说得也磕磕绊绊。 “起来,”韩墨儿温声道,“你是哪家的丫鬟,找我有何事?” 小丫鬟并未起身,抬头快速的睃了一眼韩墨儿,又低下头慌乱地说到:“我是工部员外郎陆大人家的丫鬟,我今天是来给王妃送这个东西的。” 小丫鬟从怀中紧紧抱着的包袱中拿出一个木质雕刻品,小心翼翼地举到身前。 “你先起来坐这里喝杯茶润润嗓子。”韩墨儿说到。 “对啊,你先起来,怎么二月的天还能出这一头汗。”翠柳将小丫鬟拉了起来,“你别怕,我们小姐可好了,你有什么话慢慢说,来,先喝杯茶。” 小丫鬟被翠柳按到椅子上,在她意识到已与礼王妃平起平坐之时,脸都吓得青白一片。 “奴婢…奴婢…”小丫鬟奋力起身。 “你就坐着。”翠柳将她再次按下。 洼!小丫鬟大哭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惊呆了屋中的另几个人。 “翠柳,松手。各府有各府的规矩,她怎么舒服就怎么做。”韩墨儿无奈而言。 翠柳吓得赶紧松开小丫鬟肩上的手,只见小丫鬟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瞬间弹跳起来,立在一旁抽抽搭搭。 “快擦擦眼泪,我这还等着你和我说话呢,你再哭下去,我便要好奇死了。”韩墨儿开了个玩笑,成功的让小丫鬟止住了哭声。 “礼王妃,我是陆府五公子的丫鬟,这是我们家公子亲手雕刻的。”小丫鬟将木质摆件放到了韩墨儿眼前。 韩墨儿看着眼前的摆件,心中正在思量,陆府五公子?为何听着这样耳熟?是在哪里听说过吗? 蓦地,她眼中光彩一现。 洛景甜受难之时,自己审问她身边的三等丫鬟夏荷为何外出取手炉用了那许久时间,夏荷当时的回答是中途去见了工部员外郎陆府五公子的书童秦三。 据她说,这个五公子暗自思恋洛景甜,那天是让书童打听洛景甜的喜好,以便投其所好,讨其欢心。 而自己事后派人查探,夏荷之言并非作假,既然排除了嫌疑,韩墨儿当时便将此事抛于脑后,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经这个小丫鬟提示,竟让韩墨儿如饮蜜糖,喜上眉梢。 她拿起木质摆件细细打量,是一个小小的木质屏风,时下后宅流行的摆件,多刻花鸟鱼虫等图案,也有刻戏曲中的人物形象。 而这个屏风正面刻女子起舞图,背面刻女子扑蝶图,女子风情及憨态淋漓展现,可谓雕工精湛。 在女子起舞图旁,还有一句诗文跃然其上: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韩墨儿一下子心中了然,但仍问了小丫鬟:“这屏风上所雕刻的女子是谁?” 小丫鬟低着头回答:“是洛府三小姐。” “这屏风又是何人所雕刻?”韩墨儿温声问道。 “是…是…”小丫鬟抬头看了一眼韩墨儿,见其温柔和善才深吸了一口气说到,“是我们五公子所雕。” 韩墨儿并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反复看了那屏风,最后由衷赞叹:“雕刻得真好,将洛三小姐的神情雕刻得传神,怕是你家公子花了不少心思。” 小丫鬟听得这话才有了几分生机,献宝一般地说到:“可不是吗,我家公子雕了两月有余,这样的檀香板子就雕坏了三十几块,最后才终于满意。” “既是如此珍重之物,你为何要拿给我呢?”韩墨儿问道。 “因为…因为…”小丫鬟心中颇有犹豫,因而讷讷不成言。 翠柳看得抓心挠肝,终于抑制不住跳出来代言:“是不是因为你家公子喜欢三小姐,而三小姐已经定亲了,他现在心灰意冷,看到这东西就能想到三小姐,也就更加难过,所以才令你将这屏风送来给我家小姐,让我家小姐代为送给三小姐?” 翠柳快人快语,小丫鬟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她弄明白翠柳说了什么,急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全是你说得那样。” “那是怎么回事?不着急,你慢慢说”韩墨儿说到。 “我家公子…是喜欢洛府三小姐,很早之前就喜欢了,他说三小姐不忸怩作态,像…阳光一样美好。三小姐的丫鬟说她喜欢木雕摆件,我家公子就开始跟着工匠学习木雕,又通过她的丫鬟将我们公子雕的东西送到三小姐面前,就说…就说是丫鬟在外面买的。几个月前,三小姐的丫鬟说三小姐想要一架桌面屏风,我们公子就日夜雕刻,打算过年的时候摆进三小姐的屋子。可是没想到…” 小丫鬟吸吸鼻子,红着眼角又说到:“没想到没过多久传出了三小姐定亲的消息。我们公子…虽然十分伤心,但也真心祝福三小姐,因为…公子他早就知道他没有资格求娶三小姐,我们老爷才是个五品官员。” 小丫鬟低下头,声音渐低。 “后来是因为三小姐身边的丫鬟换了,这木雕送不进洛府了吗?”韩墨儿心有酸楚,恨这世道的门第之分。 小丫鬟摇摇头,再抬头时已经是满眼泪水:“我们公子说,送不出去便送不出去,他也好留着做一个念想,可没想到我们公子病了,大夫都来了好几拨了也不见好,竟然有的大夫还说让老爷夫人给公子准备后事,呜呜呜~我们公子的命怎么这么惨呢。” 韩墨儿蹙起眉头,翠枝、翠柳已经眼含热泪。 片刻之后,小丫鬟强忍着呜咽继续说到:“我们公子这几天一直抱着这个屏风,还和我说等他…去了,要将这个放入他的棺椁之中。我…我心里听着难过,我就想如果公子真的去了,又有谁知道他的这片心意?他用布满老茧的手雕出的这个屏风如果三小姐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公子这一辈子岂不太过委屈。所以…” 小丫鬟在韩墨儿面前缓缓跪下:“所以礼王妃,奴婢求求您,您与三小姐交好,您能不能带着这屏风让三小姐看一眼,就一眼就行,也算给我们公子临终前一点安慰了,礼王妃求您成全!” 小丫鬟跪地欲去磕头,让韩墨儿倾身拦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韩墨儿问这丫头。 “奴婢叫文萱。”小丫鬟含泪回道。 “文萱,是个好姑娘。我答应你,将这屏风带给三小姐。”韩墨儿拉着小丫鬟的手郑重说到。 “多谢礼王妃,多谢礼王妃,只是…三小姐看完还求王妃帮奴婢带回来,我们公子想带着它…走。”小丫鬟用哭腔说到。 “好,你放心,我会将此事办好。”韩墨儿拍拍小丫鬟的手,“另外,你先别哭,能告诉我你们公子得了什么病吗?为何如此之快就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呢?” “我家公子三个月前还好好的,有一天夜里可能受了凉,染了风寒,起初只是有些咳嗽,看了大夫也服了药,可就是不见好,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现在咳嗽不止,持续发热不说,还时常有咳血、胸闷、胸痛的症状。另外,公子还畏寒怕冷,头痛背痛,现在整个人精神极差、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整日昏昏欲睡,我总怕公子就这样睡着睡着就走了,呜呜呜~” 韩墨儿在心中将这些病症过了一遍,觉得应该是“重症肺炎”。 重症肺炎莫若是在这个大历朝,就是在原来韩墨儿的那个科技发达,医学技术先进的世界,也是不可以掉以轻心的病症。 风寒即是感冒,如果是气温导致的感冒,这里能治。但如果是病毒引起的重度肺炎,怕是就会束手无策。 韩墨儿的爷爷是中医圣手,在她原来所处的世界是保健医师。 中医讲究数代传承,可韩墨儿的爸爸却没有接了老人家的衣钵,依照自己的喜好学了西医,虽然也有一番成就,有京津冀地区第一刀之称,但也没让老人家开怀,父子俩别扭了小半辈子。 儿子未堪大用,老人家只得转而将希望寄托在韩墨儿身上,自小就让她了解中医医理,亲尝百药,解析百方,心心念念想再培养出来一个中医圣手。 可事与愿违,老人家再次未偿所愿,韩墨儿因实在不喜中药苦涩,大学时偷偷报了经济学院,气得老人家离家出走整整七日,最终在一个偏僻乡村的中医诊所将其寻到。 老人家布泽乡邻,全然忘记了自己因何出走,当日情景尴尬又好笑,令人难忘。韩墨儿当时觉得,医者仁心,大概就是如此了。 韩墨儿在脑中迅速寻找着治疗肺炎的方子。 她记得爷爷曾经在家收治过一个老乡的孩子,孩子患有重度肺炎,其症状就与小丫鬟刚刚所诉相似。 爷爷用了近两月的时间才将那个孩子治愈,前后一共用了四五个方子,有由古流传下来的,也有爷爷自拟的。 韩墨儿七七八八记起了大概,心中略定,她向小丫鬟说到:“文萱,你们府上都请过哪些大夫为你家公子诊治?” “请过福寿堂和同济堂的圣手,请过西域游医,老爷还托人情请过太医,换过许多方子,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小丫鬟哭道。 “能将方子抄与我看看吗?”韩墨儿问道。 “啊?这…”小丫鬟略有犹豫,“我出府来找您,府中老爷和夫人不知,连公子我也是瞒着的。” “无妨,你回府同你们家夫人说,你在集市上偶然听到我的丫鬟说我颇懂医理,便将五公子的病情向我的丫鬟倾述了一遍,我的丫鬟将事情告诉了我,我托你传信儿想看看医者开的方子。”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回去同夫人去说。”小丫鬟边说边往外跑,刚到门口又反身而回,忐忑地开口相问:“礼王妃,您…是不是能将我家公子诊治好?我家公子是不是有救了?” 韩墨儿看着眼含企盼的小丫鬟,不忍打破她的希冀:“你家公子会好起来的。” 小丫鬟听后迅速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起身抹了把眼泪跑出门去。 韩墨儿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木质屏风,淡淡地说了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0章 韩大人的解药 怡春楼的老鸨子今天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男子身着普通青衫,带着帷帽,用暗青色绉纱掩盖面孔,显得神秘莫测。 只是男子略显仓惶,进了门便哆哆嗦嗦,六神无主跟在老鸨子身后,一路磕磕绊绊,撞翻人、物无数。 老鸨子见怪不怪,土包子进城头一遭,还不好意思,非得弄个帽子挡脸,进了这门的男人,哪个是真要脸的? 老鸨子内心唾弃,面上却谄媚不已,尖声问着:“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我这就去给您喊来。” 男子摇头,后觉得自己带着帽子可能表意不明,又赶紧双手摇摆。 “哦,那公子便跟我来。” 老鸨子噙着笑招招手,将男子引到了一间楼上的雅间。 红幔轻纱,流苏翻飞,男子在布置得如同喜房一般的雅间中坐立不安。 不多时,几个妙龄女子娇笑着走入房中,一字排开站在男子面前。 “呦,怎么还带着面纱?” “莫不是公子害羞?” 几个女子探究地目光看过来,嘻嘻哈哈打趣道。 有女子弯腰上前,边咯咯地笑着边去挑那绉纱:“公子,一会床上你可也要带着这面纱?早晚要赤诚相见,不如现在就让我们看看您的庐山真面目。” 哈哈哈哈~众女笑作一团。 男子大惊,慌乱地向后退去,险些掀翻桌子,弄得杯盘碎了一地。 老鸨子见这一地狼藉,撂了脸子。 “公子,你来我们怡春院是寻乐子的还是砸场子的啊,自你进门就砸了我好些东西了。” 男子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喘了几口大气之后,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老鸨子瞬间眉开眼笑,嘴脸又谄媚起来:“这些碎了的东西都是小事,快找个丫头来收拾收拾,别扫了公子的雅兴,姑娘们你们今天可要使出浑身的本事,将公子陪好了。” “好咧,妈妈放心。”众女脆声应了下来。 “我要男人。”这是男子进入怡春院后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老鸨子觉得自己耳朵不灵,追问了一句。 男子深吸了口气,大声说到:“我要男人,不要…这些。”他抬手慌乱地指了指面前的一众女子。 “你要男人?啊,你是要娈哥啊?呦,那你可来错了地方,我们这里都是姑娘,不做娈哥的买卖。”老鸨子略带不满地尖声说到,言罢她又看看手中厚厚地一沓子银票换上了笑脸,“我说公子,男人有什么好玩的,你看看我这姑娘,又白又软,不比那没胸没屁股的男人好玩多了?要不您换换口味,试试这姑娘?” 男子闻言身子一僵,口中之言已断断续续不成句:“我…我…我不要这些,要…要男人…就是…娈哥。” 老鸨子听完绷着脸说到:“那我们怡春院可就接不了公子的生意了,不过您刚才打翻那么多东西,用占了这些姑娘这么多时间,这银票可是不能退给你的。” 男子听完原地搓了两下脚,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刚要下楼,就听到身后有几个娇俏的声音咯咯笑着传来。 “公子,要找娈哥出门左转,巷子尾有一家小倌馆,您去那里看看。” “那里的春芽是我的相好,公子去捧个场可好?” “哈哈哈哈~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怎么,我赚不到的钱让我相好去赚,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哈哈哈哈~你个死丫头,心眼都让你长了。” 男子在一众调笑声中匆忙下楼,出了院子又跑了一阵,寻一避静地才敢停下来喘息。 男子摘下帷帽,用袖子擦了满头冷汗。月光之下,男子肤色苍白,眉间又恼有羞又有惭愧,竟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从二品的大员韩志清! 春节之后,韩志清的同僚们都发现前些日子一直心情愉悦的韩大人似变了一个人,终日落落寡欢不说,便连公事都不甚上心,往往这边禀奏了半晌,那边只得了个恍惚的“你们看着办。” 韩志清也无走心的至交好友,并无人询问他的异状。韩府中更无可诉之人,他终日郁郁,前几天竟然病倒了。 大夫诊了脉,直言并无大事,只是情志不舒、肝气郁结,夜不安寝、梦中惊悸,大夫开了个安神疏滞的方子,叮嘱了一番用药事项便离开了。 韩志清一日三番药,却并未见得多大起色。 夜间仍旧有梦,而且梦中情境更加荒唐。昨夜他已将沈单拥入怀中,更不堪的是他还撅着嘴强去一亲芳泽,双唇之间的距离仅剩寸余之时,韩志清在梦中遭另一个自己当头棒喝,顿然从梦中转醒过来,待神智清醒了过后,竟发觉自己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羞愧,而是惋惜,梦中那个刚正的自己再晚来一些就好了。 黑白倾轧,龌龊磊落交缠,扰得韩志终日惶惶,痛苦异常。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堵不如疏。 既然自己现在对男子这样渴望,不若就随了心中压抑不住的情潮,找人纾解一番,解了心中渴求,可能就不会日夜执迷此事,羞辱了自己,也羞辱了挚友沈单。 自己也好快些回归正常,快些以磊落之姿与沈单见面,不用再躲他避他,不敢用正眼看他。 韩志清做了这个决定便觉得心中一松,恨不得赶快实施,觉得实施后便可药到病除,可以立时就去看望沈单,这些日子不见,他…真的有些想念沈单了。 此时,韩志清靠在暗巷的墙上,用了两刻钟才压下心中惊悸,本想打退堂鼓的他,一想到沈单就又斗志满满,整了整衣帽,握紧双拳向刚刚怡春院那位姑娘所说的地方走去。 巷子尾确实有一家挂着匾额的居所,匾上提有“离忧轩”三个字,匾额左右各挂六只串灯,映得门上红彤彤一片。 朱漆的大门没有关,韩志清透过绉纱向院里窥视。 本就是夜间,又隔着绉纱,自然看不清楚,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扒着门向里面张望。 “官人可是要进去?” 忽而一个黏腻的声音在韩志清耳边响起。 韩志清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跌倒在地,好在把住了门上铜环才堪堪立住身子。 “呵呵呵~官人好有趣呢。”一个女人拿着扇子掩在面上,轻轻笑了起来。 韩志清此时已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他向着女子磕磕巴巴地说:“这里可是…小倌馆,我来…找男人。” “那官人可是来对地方了,来,随我进来。”女子掐着兰花指搭在韩志清腕子上,“官人看我可好,是否合了眼缘?” 那女子一边将韩志清拉入院子一边掩面娇声说着。 “我…我要男人!”韩志清挣开女子的手,喘着粗气大声说到。 “欸?我不就是男子?”那“女子”放下手上的团扇,笑着对韩志清说到,“官人,奴婢叫娇儿,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直到面前人放下扇子,韩志清才在这人身上看出了不寻常。虽说这人浓妆艳抹,也做了女子装束打扮,但脸宽肩宽,手掌厚实粗大,声音也略哑,确实不是个女子。 “你你你…”韩志清无语而对。 “我怎样?官人,娇儿吹拉弹唱样样都会,你我移步屋中,让娇儿给您弹奏几曲可好?”自称娇儿的男子向前一步,打算委身偎进韩志清怀中。 韩志清吓坏了,连连退后:“我我…我要…真正的男人,不要…不要你这样的!” 娇儿一听立目而对:“什么真正的男人,假正的男人,我还不稀罕你呢,带个破帘子挡脸,怕是长得面目可憎不敢露脸,我还不伺候呢。” 说着,娇儿气愤地跺了一下脚,转身上了二楼。 “哈哈,娇儿脾气骄纵,官人莫与他计较。” 韩志清还没缓过神,就听得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由院子深处传来,话音还未落便看见一个圆肥的老鸨子捏着手绢一步三晃地走过来。 “我刚刚在那边都看着呢,娇儿不懂事,我替他给官人陪个不是。”老鸨子眼睛笑成一条缝,“官人喜欢不着女装的男子?有有有,我这就给官人去请,您先到屋中稍等片刻,我让人给您倒茶。” 韩志清随着老鸨子的殷勤招呼坐在了一间房中,房中云床暖玉,香烟缭绕,靡靡之风扑面而来。 不多时,一个眉目精致的少年进了屋来,少年身着冰蓝色交领儒士衫,上锈雅致修竹,腰间系着一块白色暖玉,与发间的羊脂玉簪交相辉映。 少年唇红齿白,有一双杏核眼,笑得时候很是好看,像盛着星辉。 “这是我们离忧轩的头牌,官人可还满意?”老鸨子献宝一样向韩志清介绍。 不满意。韩志清只瞥了一眼少年就偏开目光,他想要那种清雅豁达,聪明睿智,笑得云淡风轻,嗔得明丽动人,识得人间烟火,又时刻超凡脱俗的男子。 老鸨子皱起眉头,看了看韩志清手上带着的成色不俗的扳指,才又对屋外说了声:“你们都进来,让官人看看,哪个合眼缘。 话音一落,几个年轻的少年依次走近屋中,着白穿蓝,各有风情。 “官人这回您再看看,我们离忧轩的红牌可都在这里了。” 韩志清忍耐着将所有人看了一遍,半晌才指了一个修眉星目的少年:“就…就他。” 老鸨子舒了口气,笑吟吟地带走了其他少年,只留了韩志清指的那个少年:“红竹可要好好侍候官人,侍候好了妈妈有赏。” “知道了妈妈。”少年微笑着应承。 屋门被关上,只剩韩志清和少年。 少年端了桌上的酒,近身来给韩志清倒酒。 “不…不必麻烦,小兄弟,不用麻烦了。”韩志清紧张得舌头打了结,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咯咯咯,”少年掩袖轻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客官叫我小兄弟。” “那…叫什么?”韩志清傻傻去问。 “叫宝贝啊,还有叫…”少年越走越近,一头扎进韩志清怀中,“还有叫心肝的。” 韩志清像被摸了屁股的老虎,将怀中的少年推在地上,一下子蹦了起来。 犹是如此,他还未心安,仓惶地左右张望后,将花瓶中插着的鸡毛掸子一把抽出,紧紧握住置于胸前,以此护卫自己。 少年扶着腰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恼怒地说到:“你到底是要干什么!”随即大声嚷嚷起来,“妈妈,妈妈,你快进来看看!” 一刻钟之后,已经被掀了帷帽的韩志清被扔到了后院,老鸨子领着两个护院凶神恶煞地站在他面前。 “自打进了院我就看你奇怪,挑三拣四把自己当成天王老子,好,你是爷你最大,我们有职业素养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倒伤了我的人,砸了我的场子!今天咱们这笔账就要好好算算了!” “我…赔钱。”韩志清艰难地起身,去掏自己的钱袋子,却无奈地发现他的银票都给了第一家妓院的嬷嬷,现在兜中竟是空空如也。 “掏钱啊,磨蹭什么呢?”老鸨子厉声叱到。 “我…现在没有,等明日我再送来可好?”韩志清与面前几人打着商量。 “哈哈哈哈,逛窑子还能赊账,今个儿我可是第一次听说,不行!”老鸨子瞬间收住笑,看着战战兢兢地韩志清吓唬道,“乡巴佬,你知不知道在在我们都城这地界,逛了窑子睡了人不给钱是要游大街的!去,给我搜,搜不出银子,就把他拉到大街上游街,逛窑子还带面纱,怕丢人,我今天就让你好好丢丢人!” 还未等几个护院上前,韩志清便梗着脖子道:“我没睡人!就推了他一下。” “你没睡人?进了屋子你说没睡就没睡啊,红竹,他睡了你没有?”老鸨子拉长调子问道。 站在几人身后的少年正在嗑瓜子,他吐了一个瓜子皮笑着说到:“睡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睡了几遍,我现在腰还疼咧。” 彼时剑眉星目的少年此时正噙着最顽劣轻浮的笑,浪荡的语言顺口就能说出,气得韩志清浑身直抖,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鸨子上前撸下韩志清的扳指,对着烛光看了一会才道:“要想不游街也行,写个欠款的字据,然后画上押,我现在就派人跟着你去家中,拿了钱我们就算两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1章 你是女子! 妈妈上前扯下韩志清的扳指,对着烛光看了一会才道: “要想不游街也行,写个欠款的字据,然后画上押,我现在就派人跟着你去家中,拿了钱我们就算两清了。” 韩志清看着眼前的一众人等,终于发现了自己有多么荒唐。 自己不知因何徒生欲``念,不能清心正志不说,还妄图以邪门歪道一解心魔,真是枉读了三十年的圣贤书。 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正视自己的内心,将这种种归为自己对男子的欲~念,可卸下了一道道枷锁,除去一遍遍自欺,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只是对沈单动了情,心里梦里都是他,其他男子哪里能代替得了。 而自己对沈单的情意,甚至无关男女,无关性别,纯粹得犹如天地万物的源头,在一切方圆规矩没有建立之前便生了那炽烈的情愫。 他对沈单早已情根深种,不知是在哪杯酒,哪句话,哪个眼神之中,情意已起,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羞愧,也因为觉得亵渎了沈单,他一直自欺欺人,将“沈单”替换成“男人”,好似这般,自己的罪孽就会减少一些似的。 可,能替换吗?不能。 自始自终自己都想要的都是那个清风朗月一般的人,那个精明却温和,逐利却通达的人,那个总会四两拨千斤指引自己的人,那个总将自己的失败赞为温柔的人。 韩志清醒了,不再自欺欺人。 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服,直起刚刚一直畏缩的脊背,眉目一沉,情绪顿敛,又成为了那个风度佳然,不苟言笑的二品大员。 在场的人一愣,不知为何刚才还气得浑身发抖的男人,转眼间竟气度非凡,像极了衙门里端坐的官老爷,令人双膝直软十分想跪。 “你怎么回事?想…赖账不成?”妈妈的嘴有些不中用。 “非也,欠债还钱君子所为,只是有一事需要辩清讲明。”韩志清将手负于身后,一步一步向提着棒子的护院走去。 护院没见过这样的人,举着棒子磕磕巴巴说到:“干什么,退后…退后,不然揍你了啊。” 韩志清抬手握住棒子的这一端,用力一拽将棒子握在了自己手中。 “欸,你怎么回事?想打人不成?”妈妈叫了起来。 护院倾身去夺,被韩志清一个眼风扫过,生生止住了动作,这些人骨子里天生带着对权威的敬畏,而此时的韩志清…像极了威势滔天的官老爷了。 韩志清拿着棒子一步步走向那个叫红竹的少年,少年吓得哇的一声扔了手中的瓜子躲到妈妈身后。 “你叫红竹?”韩志清看着缩在老鸨身后的少年说到,“衣裳婵娟色,四面清于波。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品行高洁是谓红竹,你也应人如其名,不能欺瞒说谎。” 韩志清将棒子往红竹手中送了送:“我刚刚推了你,伤了你,现在你用这棒子还回来,怎么打都依你。其他我没做的,我不认,你冤我也不行。” “我…我被你推倒还不许我要点银子?”红竹从妈妈身后伸出脖子逞强说到。 “可以,但你不能说谎。”韩志清说到。 少年吭吭哧哧没了下文,哼的一声又躲了回去。 韩志清将棍子丢在地上,转身便往院门走去,边走边朗声说到: “那扳指是千年老玉而制,可值三千余两银子,足够偿你所有。” 护院看着韩志清的背影急忙靠到老鸨子身边问道:“就这样让他走了?” 老鸨子神色晦暗,她又看了看手中的扳指,没有言语。 韩志清出了院子,直奔广云良品。 他步履匆匆,似有焦急万分的事情。 街上行人寥落,除了一些晚归的马车并无他人。广云良品早已打烊,门被从里面锁着,不见一点灯光透出。 韩志清在门前驻足片刻,抬手拍响木门。 ...... 小厮来报时,沈丹珍已经换了里衣,披着外袍正坐在灯下算账。 “公子,韩大人来了,在前头的铺子中呢。” “什么?韩大人来了?现在?”沈丹珍轻拢眉目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前头值夜的伙计已经睡下了,韩大人敲了好久的门才将他敲醒。”小厮答道。 沈丹珍觉得韩志清深夜登门应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她急急地说到:“请韩大人到厅中小坐,我换件衣服就去。” 沈丹珍见到韩志清的时候怔了一下,多日未见,他清瘦了很多,神情也略显疲惫,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坚定多了,不再游弋躲闪。 “韩…大人深夜造访是有什么要事吗?”沈丹珍斟酌了一下用词,将已经用惯了的“韩兄”改成了“韩大人”。 “我…”韩志清的目光牢牢锁在沈丹珍身上,像是干涸已久的土地,贪婪地汲取着春雨,能多允一分便多允一分。 沈丹珍因来得急,只束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子都未插一根,很多零碎的头发落在肩头,看起来有种凌乱的美。 韩志清心中一紧,再次印证了自己的感情。 他站起身来,看了一会沈丹珍,之后郑重地给她深缉一礼。 “韩大人,你这是何意?”沈丹珍吓了一跳,偏身不受此礼。 韩志清仍旧躬身缉礼,沉重的声音响在夜里分外清晰:“沈单,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待我的情谊,我不配为你之友,不配与你兄弟相称,今后…今后我不会再打扰你,我会为自己恶念赎罪,也会为你祈福,愿你乐意雍容,儿郎逍遥,知己四海,以慰风尘。” 言罢,韩志清起身,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沈丹珍,转身出了屋子。 沈丹珍愣在了原地,他本以为韩志清今夜来访是有要事相商,她给韩志清出主意提建议惯了,自然以为韩志清匆匆而来也是为此,没想到他扔下了几句奇怪的话转身便走了,沈丹珍一时没有理出头绪,但也听出了其间的诀别之意。 “韩志清!”这是沈丹珍第一次直呼韩志清其名,“等等,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韩志清停在院子中并未回头,只是握紧了拳头。 “韩志清,刚刚你说你对不住我,辜负了我待你的情谊,你不配为我之友,不配与我兄弟相称,是什么意思?”沈丹珍看着韩志清的背影缓缓说到,“哦,是因为作为一代大儒明知道自己被欺瞒也要保持风度翩翩?还是怕我继续纠缠,来与我做个了断?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也已经开始疏远我,为何还要郑重其事地再来羞辱我一次?” 韩志清蓦地回头,满脸疑惑地看着沈丹珍。 “是我不对,欺瞒你在先。”沈丹珍自嘲地笑了一下,“刚刚的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是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待我的情谊,我不配为你之友,不配与你兄弟相称,是我浪费了韩大人的时间,污了韩大人的眼,你今后目光不必再躲躲闪闪,我沈丹珍绝不会再去打扰韩大人,你我从此陌路相待,再无瓜葛!” 沈丹珍负手而立,一番话说得带着恼怒,猩红的眸子直视韩志清:“韩志清,你我相识近一年,花间月下共饮无数,畅谈间宇宙苍穹也遨游了数遍,你说过无数回我们志同道合,说了无数回今生幸得知己,难道这些都是假的?是一时你的乘兴之言?” 韩志清对沈丹珍的一些话不甚明白,但这句他听懂了,因而急急地辩驳:“不是。” “既然不是,你难道就真的那么在意男女之别!”沈丹珍极怒而言,带着心中积压了多日的不满与委屈。 韩志清傻了,痴了,懵了。 男女之别,难道…沈单也有如他一样的想法? 韩志清从惊讶到诧异,从诧异到惊讶,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拉沈单的手又犹豫,想要拥抱又不敢,抓耳挠腮了一番之后,终于下了决心箍住沈单的双臂,将人带到身前,磕磕绊绊地说到: “男女之别,我不在意,难道你也不在意?真的不在意?沈单,真的吗?你是真的不在意吗?”韩志清反反复复问道,箍着沈单双臂的手越攥越紧。 “我…不在意。”沈丹珍直觉上感到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沈单,我以为…我以为只是我自己…没想到…你也和我…一样。”韩志清此时情绪难控,他做了今生最出格的举动,一把把沈丹珍拉入怀中紧紧拥抱,“我太高兴了,沈单,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沈丹珍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情况?她脑子一团浆糊,本能地将韩志清用力推开,惊恐地看着面前人大声说到:“韩志清,你在做什么!” 被用力推开的韩志清一时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站在原地无措了好久才开口说:“你不是说不在意男女吗?怎么又…” 沈丹珍用力地搓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气,才理智地开口:“你是因为在意我的性别,不想与我相交是不是?”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沈丹珍吸了口气又问。 “……” “那我再问你,你刚刚所言之意是不是要与我绝交?”沈丹珍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只能一步一步分析。 “是。”韩志清老实回答。 “为什么?” “……” 沈丹珍又深吸了一口气:“是因为我是女子吗?” “不是。”韩志清下意识回答,回答后才发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他顿了一下才扳住对面人的肩膀惊叹,“什么!你说什么!你是什么?” 沈丹珍皱眉,韩志清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女子,这些日子才有意与自己生分的吗,而且刚刚还因此要与自己绝交,为何现在表现得却像刚刚知情一般。 “我是女子,因为要行商,所以一直女扮男装,不是有意要…欺瞒你,只是…” 还没等沈丹珍说完,韩志清将脸怼到了她的面前,两人的面孔离得极近,呼吸交缠,目光相对,有些…尴尬的暧昧。 韩志清细细打量着沈丹珍,痴痴地问着:“你真是女子?是女人吗?就是那种…女人?” 沈丹珍红着脸不耐地白了韩志清一眼:“女人,就是大街上那种平常的女人。” 话还没说完,沈丹珍忽觉身前一暖,一只手罩了上来。 “韩志清!你在做什么!”沈丹珍不可置信地向韩志清喊道。 “啊?啊!对不住,哎呀,对不住,我是想…哎呀,我怎么这么轻~浮!沈单,我…我不是有意的,你要原谅我!”韩志清窘得满地找缝,恨不得一头钻进去才好。 沈丹珍看着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悠蓦地笑了,她红着脸负手而立,做派依旧潇洒,问到:“可是女人?” “啊?”韩志清抬头偷瞄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回到,“是。” 沈丹珍拉了他的袖子,将韩志清重新带到厅中,关了门问道:“我们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以韩志清今日表现,他一定是刚刚才知道自己是女子,那这些日子他又在闹什么别扭?对了,刚刚他还满面愧疚的说了一句“会为自己恶念赎罪”,沈丹珍见韩志清还不言语,又问道: “你对我有什么恶念?” 闻听此言,韩志清打了个激灵,目光又开始躲躲闪闪。 沈丹珍没有逼他,在脑中将今夜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蓦地,她惊讶地抬起眼去看韩志清,是…她想的那样吗? 两个人这样遮掩下去不是办法,沈丹珍下了决心问道:“韩兄是…喜欢男子?” “啊?不,不是。”韩志清急急否认。 见沈单一脸不信的样子,他将心一横,还要脸作甚,反正也没剩下什么了。 “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韩志清说完觉得心中一松,像搬走了块久压心间的大石头,最难说得话都说出了口,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我前些日子发觉喜欢上了你,觉得对不住你,辱没了你,就只能疏远你,不来见你。但…我发觉这样不行,我日里夜里想的都是你,都快至茶饭不思、神思不属的境地了,我今夜…今夜就是来做了断的,绝交也罢,今后形同陌路也罢,反正就是不能再想那些腌臜事辱没你。” 听过韩志清的话,沈丹珍的心从来就没有这么乱过。 逢过劫匪,遇过恶霸,进货的途中遭过山洪,可哪一次也没有现在的心跳得这样快。 她静默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该怎样处理这样纷杂的情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2章 上门诊病 听过韩志清的话,沈丹珍的心从来就没有这么乱过,逢过劫匪,遇过恶霸,进货的途中遭过山洪,可哪一次也没有现在的心跳得这样快,她静默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该怎样处理这样纷杂的情绪。 韩志清叹了一口气,落寞地起身:“沈单,你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用为此烦忧,我说到做到,今后不会再纠缠你,也不会再有妄念。我…走了,你…保重。” 说罢,韩志清便拖着两条腿往门口走去。 “站住,坐回去。”沈丹珍平静地说到。 韩志清眼中重燃热火,应了一声乖乖地回去坐下。 沈丹珍又默了一会才问道:“你刚刚所言属实?” “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死于非命。”韩志清认真地保证。 “不是喜欢男人,而是喜欢我?” “是因为喜欢你,才以为喜欢男人,但除了你,想到与哪个男人亲近都让我觉得恶心。”韩志清说得有些委屈。 “知道我是女子的时候高兴吗?”沈丹珍又问。 “高兴,高兴得恨不得告诉所有人我是正常的,心悦的人是女子。” 沈丹珍看着韩志清的呆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一笑,看傻了韩志清。 “看什么?”沈丹珍偏头而躲。 “你好看。”韩志清的目光跟着沈丹珍,“以前只觉得你好俊,可是真没敢往女子身上想,现在知道了才觉得当时好傻,哪有这么俊美的男子,一笑堪比日月。” “你!人人都说你木讷无趣,我看怎么这么油嘴滑舌。”沈丹珍红着脸嗔道。 韩志清起身慢慢地走到沈丹珍面前,蹲下身子仰头看她,满眼真挚地说到:“你不知道我祈求了多少次如果你是女子就好了,每次祈求过后都失望难过至极,可现在想想那些令人窒息的苦楚吃得都是值得的,真的让我求来了,我爱慕的,痴念的的人是女子,我韩志清今日起誓,从此箪食瓢饮,以报神明偏爱。” 夜幕深沉,却不及此间情意;烛火跳跃,也不及眸中流光。他是她眼中的日月星,她是他心中的爱美神。 ...... 第二日,工部员外郎陆业良的夫人亲自登门求见礼王妃。 陆夫人四十出头,生得慈眉善目。 只是进屋便跪,张嘴即哭,让韩墨儿着实头大。 “陆夫人,可否给我看看大夫所开的方子?”韩墨儿不得已只得打断陆夫人对自己儿子命运不济的哭诉。 “哦,对了,怎么忘了正事,文萱,快把方子拿上来。”陆夫人用手绢擦擦眼泪,将一沓药方送到韩墨儿手上。 韩墨儿将药方翻了一次,认真琢磨了好一会才说到:“这些方子大同小异,都是治疗风寒的,不过以我目前来看,五公子应该是病毒侵体所致,这些方子不但不能药到病除,恐怕还会加重病情。不过这也是我当前的推测,我没有亲见病患不敢妄下定论。” “病毒…侵体?”陆夫人从未听过此病。 “哦,我也是在偶得的一本古书中看到过,古书中记录的病毒侵体的病症与五公子现在的病症十分相似,书上也记载了几个治疗的方子。”韩墨儿解释道。 陆夫人将手中手绢攥得紧紧的,满心期待地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天儿还有救?” “陆夫人,我未亲诊,不好下此断言。”韩墨儿温和地说到。 “那,那现在我就派人将天儿抬来,王妃您稍等片刻,这就去抬。”陆夫人风风火火地起身就向屋外疾步而去。 “欸,等等,”陆夫人这听风便是雨的性子实在让韩墨儿有些招架不住,“陆夫人,五公子重病,是不能挪动的。” “啊?”陆夫人站在门口茫然回首,一瞬间眼泪便又簌簌下落,“那…那要如何是好?” 她一个小小五品官员的夫人怎敢劳动礼王妃大驾,若失了分寸遭人厌烦,礼王妃撒手不管,那天儿又该如何是好? 韩墨儿起身将她拉回:“五公子现在不能挪动,我去你府上一趟可方便?” 陆夫人听闻,泪落得更多了,她栖身而跪哽咽地说到:“我们陆府何德何能能让礼王妃屈尊降贵来给天儿诊脉,我们就是做牛做马也还不了这样的恩情啊。” 韩墨儿赶紧扶起陆夫人,又拿了块干净的手绢给她:“陆夫人莫要如此,我既已知晓此事,怎能见死不救置之不理,即便不知最终能否帮上忙,总得尽力才是。您现在就回府准备一下,我随后就到。” 陆夫人又千恩万谢,才出了门去。 翠枝上前,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你亲去陆府给一个未成亲的男子诊病怕是会遭人非议。如今,王爷又不在家,不知又会传出什么闲言闲语来。” “莫畏人言,只要我们问心无愧便好。”韩墨儿笑道,“你家小姐早已是金刚不坏之身,即便流言蜚语似箭,又奈我何?” 翠枝思忖一下说到:“那我们约莫天将黑的时候再去,这样不那么引人注目。” “非也,要去便大大方方,偷偷摸摸更加惹人猜疑。”韩墨儿不知想到什么兀自笑了一下,“再说了,大家会非议什么?王爷刚刚离京我便行为不检?拜托,我家王爷是大历朝第一美男欸,我的眼睛得瞎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另寻他人?” 韩墨儿颜狗病发,琢磨着要不要研究制造一个照相机,给尉迟轩多拍些照片,待他出门时好一解相思。 转瞬之后,这个想法便被抛出韩墨儿脑外,照相机她除了知道外观长什么样,其他原理结构一概不知,而且制作照相机在这个机械全无的时代更是天方夜谭,自己能有此一想都不应该。 一个时辰后,礼王府的马车停在工部员外郎陆大人的府邸。 陆家老少二十几人呼啦啦跪倒一片,韩墨儿想低调也低调不成。 礼王妃本就极受瞩目,陆府又是这般阵仗,巷子里外围满了看客,大家窃窃私语,低声打听礼王妃和陆府有什么关联。 “礼王妃今日纡尊降贵来给老身的重孙子诊病,真乃活菩萨再世,我们阖府感激涕零,无以言表,请礼王妃受老身一礼。” 说话这人鹤发童颜,是一精神矍铄的老妪,此人乃陆府老祖宗蔡氏,今年七十有六,身体仍然康健,耳聪目明,心思透亮。 “老人家快起,本王妃怎敢受您一拜,我听得贵府五公子病重,病症与我早前看过的一本古书中所录一致,便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话说回来,如果此次真的施为得当,那也是五公子有神灵庇佑,该谢的是神明,不必谢我。”韩墨儿连忙扶起蔡氏缓缓说到。 韩墨儿环顾陆府众人,发觉多为后宅妇人和小辈,陆府的在朝为官之人均不在列。 韩墨儿心中了然,这是怕与礼王府牵扯过多,被划为礼王一列遭圣上不喜,才躲了起来。 韩墨儿心中嗤笑,捧高踩低、见风使舵者,真是处处可遇。 随着众人,韩墨儿走入一方院落,正房便是五公子的寝室。 翠枝先行一步步入房中,检查了一番出来向韩墨儿点了点头。 韩墨儿与蔡氏、陆夫人一同走进房内,看床榻前已经拉起来一个不透明的纱帘,纱帘那边有人呼吸沉重,不时低咳两声,显得有气无力。 “天儿,礼王妃来给你诊病了。”陆夫人说到。 “咳咳,有劳礼王妃尊驾了,恕晚生不能起身施礼,万望王妃…咳咳…莫怪。” 声音虽然虚弱,却也听得出清雅温润,韩墨儿轻声道:“五公子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不必挂怀。请伸出一手,我现在来给你诊脉。” 纱帘晃动了一下,伸出一只修长瘦消的手,手掌不似一般儒生那般细润,布满坚硬的老茧,还有一些已经愈合的淡淡疤痕,看起来不算美观。 韩墨儿三指搭在脉上,闭目沉思,良久才收回手。 她不是圣手,只是被逼着学了些医理,所以需要细细研究脉象。 “确是古书上所记载的病毒侵体的脉象,不过五公子病情冗长,怕是…” “礼王妃但说无妨,我早已将自己看作将死之身,咳咳,所以即便没有办法医治,也不会有所失望的。”五公子的声音从纱帘中传了出来。 此言一出,陆夫人的眼中又起泪花,蔡氏也面有悲戚之色。 “既然五公子豁达至此,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此症能治,但因病情冗长沉重,能不能药到病除便不好说了,我仅有五成的把握可以治愈此症。”韩墨儿正色道。 “五成?也好,总比没有希望要好,我们会全力配合礼王妃施治,礼王妃需要什么珍稀药材吗?如若我们府中没有,这便令人去买。”蔡氏果然通达爽利,几句话便提了士气。 “不必,都是寻常药材,我拟一张方子,贵府着人去药铺抓药即可。”韩墨儿说到。 随即,韩墨儿用早已准备妥当的纸笔写了一张千古名方:麻杏石甘汤。 方子拟好,被陆夫人一把抢过,跌跌撞撞地就向屋外候着的小厮疾步走去:“快去,按照礼王妃的这个方子去抓药,一定要核对好,别出错,速去速回,快去快去。” 小厮应了一声,拿着方子撒丫子就撩,转眼已经不见了身影。 蔡氏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对韩墨儿说到:“王妃莫要怪罪,我这孙媳妇这些日子都要急疯了,我总怕若我这个重孙若有个好歹,她也会跟着去的。” “怎会怪罪,可怜天下父母心,陆夫人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韩墨儿柔声道。 直到韩墨儿离了陆府,陆家大房二房的家主才露了面。 五公子的父亲陆业良凑到蔡氏身边焦急地询问:“祖母,礼王妃怎么说,天儿可是有救了?” “舍得露面了?不怕了?”蔡氏斜了一眼孙子才道,“礼王妃说有五成把握,其他就要看天儿的造化了。” 陆业良略显尴尬的点点头。 蔡氏哼了一声:“礼王妃仁心善念,仅听丫鬟一言就来施救,且不畏人言纡尊降贵亲自登门,可谓女中真丈夫是也。可你们几个怕受牵连躲得远远的,不知恩不感念,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陆业良几个被训得脸上青红一片,低着头不敢言语。 蔡氏失望的看着眼前一众孙男嫡女,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深明大义、敢作敢为之人,看来他们陆家逐渐衰败已成定局。 老人家长叹一声,只能无奈转身而走。 ...... 韩志清这几日如踩云端,飘飘忽忽。 上衙时,下属来禀奏事情,问三句无视两句,最后一句还是那句“你们自己看着办。” 虽然这句话与前几天之言无异,但给人的感觉上却是天壤之分。前者有无心无力颓丧之感,后者却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没有时间理你”的厌烦之态。 有细心者发现,韩大人这几日常常兀自偷笑,还时常脸红,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时不时地掐自己大腿里子,掐完之后笑得更傻,就像个…情窦初开地小伙子。 情窦初开的老小伙,自那晚之后便没再见过沈丹珍。 沈丹珍第二日要外出洽谈生意,一走便是五日,订好了今日回城,因而韩志清下了衙便直赴广云良品,并让小厮在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酒肆定了雅间,打算重温旧地,重忆前尘。 进了铺子,韩志清便觉得不对劲。 沈丹珍看到他进门一没有亲迎,二没有令人招呼,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便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掌柜的是有眼力见的,见两人气氛微妙,赶紧上前招呼韩志清。 “韩大人,我们东家还有几笔账没有合完,要不您先到里间喝口茶?” “邱掌柜,我和韩大人有事相商,您去打理铺面,我们出去说。”沈丹珍此时走了过来,对掌柜的说到,此间亦是没看韩志清一眼。 韩志清静默地跟在沈丹珍身后,思量着其中因由。 她…难道是后悔了? 是啊,自己大她十几岁,府中又有两位夫人,女儿都成亲了,怎可与她相配? 她如珠如玉,惠质兰心,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不靠男人亦可生活安泰,而且更加潇洒自如、不受羁绊,如何能看得上自己这样中规中矩、呆板无趣之人。 韩志清心中乱如一团,耷拉着脑袋气馁机械地迈着步子,谁知竟撞在了沈丹珍的背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3章 一剂猛药 韩志清心中乱如一团,耷拉着脑袋气馁机械地迈着步子,谁知竟撞在了沈丹珍的背上。 沈丹珍回头瞧他,见他如同一条打蔫的大狗,心中一恸红了眼尾:“听你的小厮说,你订了这里?” “是。”韩志清闷声而答。 “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雅间?” “嗯。” 听到答案,沈丹珍心中更疼,转身疾步走入雅间,坐了下来。 两人点了些酒菜,默默无言。 待温酒已冷,韩志清才开口说到:“后悔了?可以理解,我不怪你。我有妻有女,年纪又大了,哪有资格得你的青眼,你我今日饮了此酒就此别过,我在这里遇见你,又在这里…失去你,也算有始有终了。” 韩志清举起酒杯,看向沈丹珍:“谢谢你让我做了这几日美梦,现在…梦醒了。” 他仰首待饮,却被沈丹珍一把拦住。 “我…没后悔,”沈丹珍的眼神有些躲闪,“只是我们确实不能在一起。那夜…那夜我太激动,竟忘了…我的身份。” 韩志清在听到那句“我没后悔”时眼睛亮了亮,但又被沈丹珍后面的话浇灭了光彩。 “什么身份?沈单你忘了什么身份?”韩志清问道。 “我…我是”沈丹珍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到,“我真实的身份是左采铁齐大人夫人的外甥女,我们…我们是…” “什么!”韩志清瞪大双眼,“你是谁的外甥女?齐子睿?不可能!第一次在这里见你之后,我问过他可认识你,他信誓旦旦说不认得。” 沈丹珍沉默了一会:“可能是怕你来寻我,毕竟我女扮男装不便与你结交。” “那就是说…你我差了辈分?”韩志清声音打着颤儿问道。 “是。”沈丹珍将目光别开,沉声而言,“我应称你一声姨丈。” 咣当!韩志清一拳砸在桌上。 他两眼赤红,浑身颤抖,绝望地长嘶一声:“老天何故如此待我!我韩志清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戏耍于我!” 有泪落下,这间雅室注定是个伤心之地。 韩志清拿过酒壶,打落壶盖,将酒倒入口中。 沈丹珍伸手去拦,又犹豫地收回了手,她苦涩一笑,淡淡道:“能一醉方休也是一件好事。” 说着便端起面前酒盏将辛辣的黄汤倒入口中。 “是我对不住你,”沈丹珍轻声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知道我们不宜结交,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的错!”韩志清吼了回去,“是我缠着你,日日跟在你的身后,任你怎么拒绝都舔着脸不走,最后还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若不是我,现在我们还能以挚友相交,起码…起码…还能相见。” 韩志清的泪汹涌而下,他胡乱抹了一把,正色道:“这辈子我对不住你,若…你愿意,这情,我下辈子还!” 说罢,韩志清又霍然饮了一杯酒,迅速地擎了沈丹珍的一只手,从那手上拔下了一个红宝石扳指。 “这扳指我要了,后会…无期。” 韩志清起身,快速地走出屋子,像是走慢一点便要改变主意一样。 沈丹珍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抬手擦了一滴眼角的泪,在她的印象中,她从未哭过,原本以为自己天生不会哭的,原来只是未到伤心时。 ....... 转眼一月已过,尉迟轩并未归来,只是递了信回来,说事情进展颇不顺利,未查探到尉迟重的藏身之处,还要暂留一时。 韩墨儿拿着信反复看了几遍,在最后的“轩”字上流连很久,才将信压入枕下,此时也真正地理解了“一日不见如三秋矣”之含义。 陆府五公子的方子根据病情已换了三个,由古方到韩墨儿爷爷自拟的方子,一路调整下来,五公子的病情也好转了许多,前日竟能下床走了一刻钟,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总体见好,令人欣喜。 陆府的谢礼流水一般地送入礼王府,韩墨儿不好不收,只得又令翠枝打点了一些贵重药材和补品送至陆府,两项相抵,才落得心安。 韩墨儿为陆府五公子开的方子并没有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交予陆府让他们照单抓药。 因而几个药方也在坊间流传开来,据说太医院还专门寻了方子去研究,先前有几个不忿的太医在看到方子之后都沉默不语,甚至私下里去打听礼王妃口中的古籍又是哪本。 一时间礼王妃的形象又光辉了许多,不但人美心善,还扶伤济困,不以门第视人,纡尊降贵为五品官员幼子登门亲诊,危患面前,不囿于礼法规矩,言行磊落,令人敬服。 坊间颂扬之声无数,更有甚者,将礼王妃的高义之举编成了折子戏,日日在茶馆戏园吟唱,连街头巷尾的娃娃都会哼唱几句。 皇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韩墨儿打算去看看赵思雅。 不料途中竟遇上了自己的父亲韩志清。 韩志清也坐在马车中,两车相错时,韩墨儿挑起帘子与韩志清打招呼。 “父亲…”话还没有说,韩墨儿就止了声,眼前的韩志清消瘦苍白,看起来竟像生了大病。 “墨儿这是要去哪里?”韩志清问道。 “哦,我去沈公子的铺子买点果脯,父亲可有时间陪我一同前去?”韩墨儿起了试探之意,笑着邀请韩志清,目光却一时也未离开他的脸,将其神情全都纳入眼中。 果然,她看到了韩志清的伤痛。 怎么回事?一个月前两人虽说好似有些隔阂,但也不是现下这种看起来无可挽回的怆然啊? 韩墨儿觉得自己实在是失责,竟放任两人不管,不知这一月之中韩志清又干了什么糊涂事。 “为父…还有事,就不去了,改日再去看你,我先走了。”说罢就令车夫驾车。 “欸,等等。”韩墨儿叫住车夫,她一掀帘子跳下了马车,“给我拿个凳子,我上马车和父亲说几句话。” 车夫赶紧拿来上马凳,韩墨儿轻巧地钻入车内,坐在韩志清身侧。 “父亲一会要去干什么?”韩墨儿问道。 “为父去礼部有些公务要处理。”韩志清答道。 “可约了时间?若是没有陪女儿吃顿饭再去呗,现在马上就快午时,我都有点饿了。” 韩志清看看天色,离午时尚早,自家女儿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如火纯青了。 也罢,这几日过得犹如人间炼狱,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韩志清喘不上气来,与女儿吃顿饭也好纾解一二,将心中苦楚排解排解。 父女两人找了个清静的酒家坐下,韩墨儿点了几个素菜,要了一壶好酒。 韩志清吊着两个乌青的眼袋只喝酒不吃菜,与韩墨儿闲聊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甚至还有很多时候定定的出神,不与韩墨儿言语。 “父亲,你与沈公子最近可有来往?”韩墨儿问。 “……” 正当韩墨儿以为此问无解之时,韩志清竟开口了。 “没有来往。” “为何?”韩墨儿此言问得十分直接。 “……” “因为她是女儿身?”韩墨儿一语道破。 “你!你…怎么知道她是…”韩志清惊讶万分,哆哆嗦嗦地问道。 “我早就知道,沈丹珍十二岁起便女扮男装在外行商,他们家中若没有她,恐怕弟妹都会被她那个好赌成性的父亲卖掉。”韩墨儿哼了一声,愤愤地说到。 “什么?她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女扮男装行商?”韩志清声音极轻,到后面已经几不可闻。 “不然哪家的闺秀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啊?沈丹珍小的时候家中尚有几个铺子,但架不住她父亲好堵,将家产全都输了出去。母亲患病无药可医,弟妹尚小等着张嘴吃饭,他们家借完东家借西家,最后借得亲戚乡邻都避而远之。” 韩墨儿饮了一杯酒又说到:“无钱度日,她父亲就在家中打骂妻女,扬言要卖儿卖女,沈丹珍这才无奈到街面上寻找赚钱的机会,因为长得高挑被当成男孩的她,让一个贩稀货的老把式相中,带着她行商贩稀货,九死一生才攒到了一点家底,将祖传的铺子赎了回来。她用自己拿命换来的钱侍奉双亲,供养弟妹,给哥哥成亲,谁人都照顾到了,独独她自己无人可依,无人照顾。” 韩墨儿看了看双拳攥紧,眼边泛红的韩志清,故作惋惜地长叹了一声:“娇娇女娥成了家中的顶梁之柱,错失了年华错失了青春,连亲事都耽误了,任谁也会心有不甘?可丹珍却豁达,总说随缘聚散,若有缘分定能找到心悦她,欣赏她,不视她为异类之人。可,这缘分要是自己不努力抓住,错过了,便是一辈子,您说是不是父亲?父亲?” “啊?是,是啊。”韩志清面色又白了几分,显得眼中猩红更加明显。 韩墨儿心忖,看来要下一剂猛药了。 “丹珍的舅母已经找到女儿,让女儿帮着她寻一个良人,定一门亲事,毕竟她年纪也大了,今年都二十一岁了,亲事上是不能再拖啦。” “什么,你要给她做媒!”韩志清蓦然问道。 “对啊,我托了王爷的关系都找好了,武将,对方对丹珍的过往虽有些在意,但因他常年轮值在外不好娶亲,也勉强算是同意了,言明只要丹珍以后安守本分,专心相夫教子,不再抛头露面,他们就认下这门亲事,不日就会到柳州沈府提亲,差不多下半年我们就能喝上喜酒了。”韩墨儿笑嘻嘻地说到。 “不行!” 韩志清一下子站起身来低吼道:“沈单…她风范佳怡,如泽世明珠;颖悟绝伦,有商贾之才;怎由得他们挑剔?幼小则身担重任,雨里风里,浪里沙里,遭遇过多少磨难?这种种过程怎就被他们当作不耻?心中有家人,肩上有担当,几年内便挣下殷实家资,试问有几个男子能够做到?怎么就成为他们口中不安守本分?” 韩志清气得脸色青白,韩墨儿赶紧递上一杯热茶,被韩志清一把打开: “怎么?成亲之后他们还要将沈单困于后宅之中?那就堪比龙困浅渊,他们还真敢痴心妄想!” 韩志清指着女儿气愤不已:“看你平日里挺伶俐的,怎么寻得这样一个亲事,做得这样一份煤!” 韩墨儿差点没乐出来,她强忍住笑意,期期艾艾地说到: “我也知这亲事不如意,可现下对女子要求不就是安守后宅,相夫教子吗?那户武人的要求也没错,再说能找到一个不介意丹珍过往的男子已是不易,还能要求什么呢?” “你…”韩志清语凝,这世上自古以来对女子的要求便是三从四德,哪里容得下女子抛头露面行商于市。 韩志清又想了想说到:“沈单是不会同意的。” 韩墨儿幽幽说到:“人家是去柳州沈府提亲,她的父母同意就可以了,这亲事还轮不上丹珍插嘴。” “沈单不是一般女子,她定不会同意的。”韩志清信誓旦旦。 “丹珍的母亲因为她的亲事整日忧心,本就不好的身体越发羸弱,你说那么孝顺的丹珍会不会因为母命而成亲呢?”韩墨儿又下一剂猛药。 韩志清顿然无语,失了魂一般立于原地,眼中蒙上了一层泪水,看得韩墨儿揪心不已。 不过此时她不能心软,她这个木头老爹不敲打够了绝不会跨越世俗之念,顺着自己的心意而为的。 韩墨儿摇头一叹:“一个女子,幼时苦难加身,成年后还要嫁给心意不属之人,身负才华万千,却要折翅于方寸之地,真是可悲可叹啊。怎么,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怜其辛劳,爱其风骨,欣赏她爱护她,救她于困境,给她一个温暖的港湾呢?” 韩墨儿眼见着韩志清的神情已经松动,她趁热打铁,幽幽地飘出一句:“既然父亲这样懂她、怜她、赞她,不若父亲娶了丹珍可好?” 一直握拳站立的韩志清闻言差点跌坐在地上,他踉踉跄跄地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韩墨儿正色道:“父亲难道对丹珍无意?” “我我…”韩志清青白的脸上又泛出红晕,整体一观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颜色。 “父亲既已知道丹珍是女子,刚刚还将其里里外外夸赞了一通,听到她的亲事不尽人意的时候,又担心至此,为其鸣不平道委屈,不是对她有意又是什么?”韩墨儿不给他回转的余地,语速极快地说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4章 您就等着娶媳妇吧! “我…”韩志清的心思本就羞于启齿,又是当着自己闺女的面,他只会红着脸“我我我”。 “难道父亲不愿娶她?”韩墨儿循序善诱。 “……” “不说就是愿意了,那你在担心什么,父亲?”韩墨儿问道。 “怕丹珍不同意?”韩墨儿顿了顿,“据我判断她应该对你也有好感,起码不讨厌你,你若应了此事,她那里我去探听。” 韩志清将头垂在桌面上,重重叹了一声,又未言语。 韩墨儿有些急了,看着眼前的男人蹙着眉说到:“既然父亲不愿,那我就去回了舅母,让那武将明日就去提亲。” 韩志清攥了攥拳头还未言语。 怪了,按照韩墨儿的想法,狠话说到这种程度,韩志清怎么也应该有所反馈才是,为何还是这般有苦难言的样子? 舅母?韩墨儿忽然想通症结,原来韩志清已经知道沈丹珍是舅母的外甥女,与他差着辈分。 “可是因为父亲与丹珍差着辈分?”韩墨儿试探地问道。 韩志清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韩墨儿,又趴回桌上重重地“唉”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这点确实是韩志清和沈丹珍都难以接受和逾越的一个问题。 时代的局限性,在这里可观一二。 可,在韩墨儿这里却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沈丹珍是齐子睿夫人的外甥女,与韩志清八竿子打不着,这种硬攀扯上的亲戚实在不是阻碍亲事的因由。 韩墨儿蹲在韩志清身前,柔声问道:“父亲就说想不想娶丹珍,如果想娶,就把一切交给我,我去处理,定然让父亲合情合理地迎她进门。” 韩志清怔了片刻,忽然抿了抿唇,困兽一般低沉而言:“想。” “好!”韩墨儿眼睛一弯,“那就一切交给我,您就等着娶媳妇。” ...... 不日,韩墨儿又去了沈丹珍那里。 与其扯了会闲篇聊了会家常,忽然说到:“我父亲说要娶你。” 一阵杯盘相撞的声音,沈丹珍正往杯中续茶。 见她目带震惊地看过来,韩墨儿扯起一边嘴角顽劣地笑道:“我举双手赞同。” “你们…父女俩儿…休要戏耍我。”沈丹珍将目光错开去看撒了一桌子的茶水。 韩墨儿进来里屋时就给翠枝使了眼色,翠枝会意哄骗着将屋里侍候的小丫鬟带了出去,此时室内就韩墨儿与沈丹珍两人,撒了的茶水无人擦拭,顺着桌子滴答滴答地流到地上。 沈丹珍觉得自己的心情和这撒了的茶水一样,汹涌溢出后迅速溃散开来,现在又一点一滴地低落深渊。 “戏耍?”韩墨儿收了脸上的戏虐,“丹珍,你可觉得我父亲是会拿这种事情玩笑之人?我是平日里有些…咳…不着调,但以你的聪慧应该早已知道我的立场。” 韩墨儿拿出手绢擦了桌上水渍,接着说到:“我知道你介意什么,无非是你与我父亲差着辈分,可你们又无血缘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狗屁亲戚哪算得数。” 狗屁二字一出,终于换来了沈丹珍的一个眼神,她苦笑了一下,并没言语。 “我知这不是一件易事,但丹珍你自小到大的生活中没有一桩易事,你不也扛过来了吗?为何现在不再试一试搏一搏?” “原来之事都可试可博,大不了丢了性命,可这件事却不行,韩…你父亲是朝廷命官,弄不好要被弹劾,罢官夺职惨淡收场。”沈丹珍淡淡地说到。 韩墨儿眼睛转了一圈,说到:“也就是说,如果你们身上没有这道枷锁你就会嫁给我父亲?” “呃……”沈丹珍未答,只是脸上晕出两朵红晕。 韩墨儿心中了然,从匣子中取了颗果脯丢入口中,鼓着腮帮子说到:“昨日我同我父亲说你要嫁人,我那木讷的父亲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韩墨儿将韩志清激动气急的神情学得十足十:“他梗着脖子说到:沈单她风范佳怡,如泽世明珠;颖悟绝伦,有商贾之才;怎由得他们挑剔?幼小则身担重任,雨里风里,浪里沙里,遭遇过多少磨难?心中有家人,肩上有担当,几年内便挣下殷实家资,试问有几个男子能够做到?怎么就成为他们口中不安守本分?” “他真是这么说的?”沈丹珍面露感动,转而皱眉问向韩墨儿,“我何时要成亲,这事我怎么不知。” “我唬他的,我爹那个人你也不是不知,规矩怕是都刻到骨子里了,不吓唬吓唬怎么能说真心话。他还说了很多呢,赞扬你、怜惜你的话,还骂了我一通,说我给你找了什么狗屁亲事。”韩墨儿大咧咧地回到。 韩墨儿吐出果核,咂摸着嘴说道:“不过,我爹这次真的很刚,不但说出了心里话,还直言要娶你,我爹那样的人能做到这点真是对你情深意重。” 沈丹珍笑了,带着几分释然:“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我也不求其他了,就当作我们有缘无份。” “别啊,有没有缘分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这个即将做‘晚辈’的提前尽尽孝。”韩墨儿嬉皮笑脸地说到。 饶是沈丹珍见过大场面,也被面前人弄了个大红脸,但羞赧转瞬即逝,她轻咳了一声,呷了口茶后正色而问:“女儿为自己父亲做媒真乃千古未闻,我一直不清楚礼王妃为何一直对此事颇为上心,即便想给你父亲纳妾制衡韩府后宅中人,也不应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此事一个不好不仅会让韩大人丢了官,就是王爷和王妃也会受到牵连,往小了说没脸做人是一定的了。” “问得好,”韩墨儿微笑而答,“我在韩府后宅装傻充愣了十几年,其中苦楚何止万千,知情之人都觉得我会报复,因而你这样想我并不诧异也无不虞。但若将你换做我,逃离了那樊笼,已得自在,还会将心思再用在那些人的身上吗?” 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沈丹珍自不会信,不过是几句堂皇的话为自己遮掩正名罢了。但从韩墨儿嘴里说出来,她不得不信,眼前的这个女子活得通透豁达,守着规矩又不畏世俗,满口妄言又让你觉得可信,好似你从没看清过她,可她在你面前又是那么清清朗朗。 沈丹珍挑了挑眼眉,装作微怒的说到:“礼王妃逃出了那樊笼,得了自在,却想把我送进去,不知是何居心?” “那里于我是牢笼,于你就不一样了。”韩墨儿笑着说,“有情人相守之处怎么能称之为牢笼呢。” “那要称之什么?” “瑶池蓬莱?”韩墨儿打趣而言。 言罢,她给沈丹珍续茶,收了笑说到:“我促成此事自有自己的私心。我父亲迂腐木讷,但也是我在韩府时唯一庇护。他善良却不勇敢,有责任心却不知如何去担起责任,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也因此愧疚万分。他是一个可恨之人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宅无宁日,深受其扰,他需要一个指路人。这个指路人要聪慧要善良,要有眼界有手段,最重要的是要爱他。” 韩墨儿幽幽而言:“他这一生,无人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便连我的生身娘亲可能也未曾有过,是甘是苦无人得知,也没有人愿意知道。后宅中确有两位夫人,那二位争权夺利半分不在意情意,自我记事起父亲与她们就相处得寡淡。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常年穿着件灰色长衫,我总觉得那衫子就像他的人生一样,灰扑扑的,如果不是你意外地闯入在他的生活中,我想他这一辈子都会如那长衫,半新不旧光彩全无。” “我希望他的余生能有人真心相待,这就是我的私心。”韩墨儿诚然而言。 沈丹珍的目光从韩墨儿身上收回来,半晌低低地说了一句:“王妃打算将我如何嫁入韩府?” ...... 天气渐暖,都城中的交际活动又多了起来。 后宅的交际无非就是借着品茶赏花相看亲事,孟淑娟今年尤其热衷此事,带着韩嫣儿穿梭于各种大小宴会之中,推销着自家姑娘。 当然,为表不偏不倚,她也得带着韩琼儿,只是心思都用在了高门大户的府邸,无一家是适合庶出身份的韩琼儿的。 最近两次的宴会,孟老夫人也一同前往,一方面是散散心,最重要的是帮韩嫣儿长长眼,连带约束孟淑娟。 最近孟淑娟行事越发荒唐,家中无需她掌事,她便憋着一口怨气将精力都用在了韩嫣儿的亲事上。 上次宴罢回府竟然相中了皇后长兄护国大将军的幼子,那幼子的亲事必然是政治博弈的产物,两年前便传出他将会尚公主,这样的政治联姻又哪里有别人插手的余地。 “皇上不是还没有正式指婚吗,如何不能争上一争?我们嫣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比那些公主绰绰有余。”孟淑娟不以为意的说到。 孟老夫人恨得牙痒痒,这孟淑娟没有眼界,没有头脑,不知其中利害,还这样振振有词,实在难堪大用。 “蠢妇!那小将军是你能攀扯的?他的婚事在皇家手中掐着,就连他的父母也做不得主,你要是舔着脸攀上去,最后成不了不说,还会滑天下之大稽,丢了韩府的脸,丢了嫣儿的脸!” 孟淑娟这些日子就不痛快,府中下人势力,见她迟迟没有夺回掌家之权,便都不似从前恭敬,虽然也个个谄媚,却在完成她指派的事情时大打折扣。这让孟淑娟怒火中生,想要发作几人,又没有像样的理由,只得将火气压在心中,起誓发愿夺回权柄后,将这些人通通发作,以解心头之恨。 夺回掌家之权,还有一条途径,那就是给韩嫣儿找一个权势滔天的夫家。 孟淑娟深谙其理,所以她牟足了劲儿要让韩嫣儿嫁入高门,如果她为嫣儿寻到了这样的婆家,到那时看谁还敢轻慢于她,府里的下人也好,韩志清也好,就连这个老丧婆子也都要恭敬着她,哪里会像现在动不动就训斥辱骂。 孟淑娟听了孟老夫人的话也没什么表情,翻了一下眼睛慢悠悠的说到:“母亲多虑了,那小将军要尚公主无非是后宅无事的妇人传几句闲言碎语,您怎么还当真了呢。即便是真的,如果那小将军与我嫣儿看对了眼,两人情同意合,怎会有人舍得棒打鸳鸯,母亲您就放心,出不了什么事的。” 孟老夫人听得汗毛直竖,面上裹上了薄怒:“你想干什么?千万不能弄什么腌臜伎俩啊,若是那样嫣儿的名声就被你毁了。” “我晓得的,我怎会那样行事,您别听风就是雨,我们嫣儿也不是非那小将军不可,赵府的小公爷赵芝映,参知政事洛大人的二公子洛梓文,都是可以考虑的。” 孟淑娟从鼻子中“哼”了一声,轻蔑地说到:“母亲你不知道,那些后宅妇人目光短浅,都中意曲侯爷家的那个三公子曲仲博,那曲府有什么好,只有个风雅的名头罢了,无财无权的,还不如礼部侍郎关大人他们家,虽说祖上是贩布起家,姻亲也多为商贾,起码有银子,大把大把的银子。” 孟老夫人此时已不生气,心中是挥之不去的浓浓失望。自己怎么找了这样一个愚蠢的妇人做儿媳,贪财重利、目光短浅,最重要的是不听掌控,现在她已经觉得自己越发掌控不住这个愚蠢狂妄的女人了,如果再让她这样下去,不知会给韩府又会带来什么灾祸。 孟老夫人的眸子暗了暗,说到:“明日的汪府的品茶会,我同你一同前往,开春了,走动走动,身子骨也松快松快。” 枢密直学士汪志海府邸今日车马盈门,好不热闹。 院落中风过留香,各色霓裳翻飞,各种环佩叮咚,莺声笑语,赏心悦目。 孟老夫人坐在厅中上首,听着各种恭维,看着各家贵女,心中一番比较下来,觉得自家韩嫣儿更胜一筹。 今日的韩嫣儿一身浅色翠烟衫,坠花水雾百褶裙,腰间坠着一块百色琉璃,虽不贵重,却很新颖独特。头上带着珍珠头面,珍珠米粒大小,圆润光泽,初看并不起眼,再看则让人流连。 韩嫣儿风仪颇佳,又生得美丽动人,吸引了很多后宅主母的目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5章 请君入瓮 她身侧的韩琼儿就没有这样的境遇了。韩琼儿穿得中规中矩,不出挑不出错却也寡淡,虽然面貌在一众小姐中也可列上乘,但因神情瑟缩而不受各府主母青睐。 众人正说笑间,汪夫人引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家进了屋。 看清来人,大家纷纷起身,嘴中恭敬招呼着,将老人家送上上首之位。 来者是工部员外郎陆业良的祖母蔡氏。 仅为五品官员祖母的蔡氏能做得上位,一方面原其年纪最长,七十六岁的高龄便是皇上也要遵一声老人家,另一方面则是因这蔡氏确实是一位令人敬重的妇人。 蔡氏年轻时二十几岁便守寡,带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从西南之地来到都城,只因要为儿子寻得良师,读书受教,光耀门楣。 三个儿子也争气,书读的都不错。大儿子次年就通过了都城颇具名气的华宝书院的择考,但因没有名仕推荐生生被拒之书院门外。 这蔡氏是个有胆识的,带着儿子的锦绣文章一下子求到相国府上,拦在相国的马车前慷慨陈词,又以寡母之态含泪诉其养儿治家之志,一番话说下来在场人无不动容,相国看过文章,随即写了推荐信送到华宝书院,蔡氏的儿子也因此顺利进入学院。 此事在当时久久流传,便是几十年过去偶尔也会有人提及,不过提到此事时多会添上几句,孤儿寡母虽有志,奈何根基太弱,几个儿子入仕后官职都不高,政绩倒是有一些,也无助于升迁。到了孙子这辈就更无指望了,几个庸庸碌碌之辈连陆家那点口碑都败光了。 蔡氏年纪大了,久不在这些宴会中露面,此次她忽然参宴,自是与身边带着的姑娘相关。 是的,蔡氏不是一个人赴宴,随她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个高挑的姑娘。 这姑娘身量高挑,不算瘦弱,面白眼漆,眉未画唇未点,穿着饰品也较为普通,不像都城贵女的打扮。 “老夫人,您身边这位闺秀怎么这么眼生?是哪家的小姐啊?”一位主母笑着问道。 “老夫人带着自然是陆府的小姐,难道还是你们府上的?”另一位主母笑着打趣。 “嗯,是我陆府的姑娘,”蔡氏笑眯眯地牵起在身旁站着的女孩的手拍了拍,“是我詹州故交的重孙女,今年前我那故交仙逝,就把她托付给我。女孩子也不好总闷在府中,我这不带她出来走动走动,也好交几个闺中之友,有个可以说悄悄话的姐妹。” 蔡氏将女孩向前拉了拉:“来,丹珍,给各位老夫人、夫人和妹妹们见礼。” 女孩向前一步福了一礼,微笑着说到:“丹珍见过各位老夫人、夫人,见过各位妹妹们,我姓沈,名叫丹珍,大家以后叫我丹珍即可。” 女孩看起来有些紧张,但话说的还算顺畅,礼仪也算周全。 在座的主母们都明白,蔡氏将这姑娘带出来走动无非就是想给她寻一门亲事。不过这乡野村姑想在这锦绣府邸寻亲应是一点机会都没有,除非做妾。 “沈小姐年芳几何?为何上来就说我们是你的妹妹?难道你知道我们的年纪?”一个颇爱说笑的小姐促狭地问道。 “我今年已二十有一,你们自然都是妹妹。”沈丹珍微笑回到。 “啊?” “真的啊,二十一了?” “这么大了,还未成亲?” 小姐们惊叹连连,就连夫人们也向沈丹珍投去打量的目光。 蔡氏又拉起沈丹珍的手,边拍边心疼地说到:“这丫头孝顺,我那故交身患疾病,她便守在病榻之前侍候,说什么也不同意嫁人,便一直拖到了现在,唉!”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是啊,女子以孝悌为贵,这孩子还真是不易。” 众人感叹一番,便揭过此茬,聊起了别的,一个年纪已大的乡下丫头,在这里是不会得到过多的关注的。 可架不住沈丹珍高挑,总能撞入他人视线之中,用膳的时候便有人窃窃私语,说那蔡氏私下已经言明,要给这乡下姑娘找个和善简单的夫家,只要夫家人好做妾也行。 这话三三两两传入孟老夫人耳中,她只当了闲话听听,并未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这日,孟老夫人在府中花园闲逛消食,遇上了常嬷嬷。 常嬷嬷笑着上前见礼,孟老夫人没受,笑着说到:“嬷嬷快别折煞了老身,您是太后跟前的人,我怎敢受您一礼。” “欸,太后是主,您也是主,哪有不敢受礼一说。”常嬷嬷也笑着说到。 “最近嫣儿和琼儿在掌家之事上学得可好?”孟老夫人问道。 “好,两位小姐都是心思玲珑之人,一点即透,一学就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常嬷嬷赞到。 孟老夫人点点头,又问:“琼儿最近还那般依赖嬷嬷吗?她的性子就是太过不自信,总觉得身边有人坐镇才踏实。” “三小姐那是自谦,其实三小姐学得已经不错,不需要我再指点什么了。” 听得此言,孟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说到:“为了一个小小丫头,劳得嬷嬷这样每日辛苦,我们心中实是不忍,现在您也说了琼儿已然出师,那您也该歇歇了。” “我…这个…也有此想,只是…”常嬷嬷有些吞吞吐吐。 “嬷嬷有何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您为我韩府操劳多日,老身正不知如何感谢嬷嬷呢,如果能为嬷嬷解困一二,也算是件幸事。” “唉,那我就不瞒老夫人了,两位小姐学成,我已早有去意,我虽说是王府的掌事嬷嬷,但这小一年不在府中,权柄早已旁落,那沈嬷嬷将我原先那些心腹或调换到庄子,或赶出了王府,如今已经不剩几人,因而,我心中甚是着急,打算…” “打算回王府去?”孟老夫人接口到,“那又有何难,我那两个丫头已然学成,您功成身退,我们韩府会带着谢礼,将您风风光光送回王府,让那些势力之人看看,常嬷嬷在哪里都是受人尊重的。” “可是…我向王妃提了,王妃询问过韩大人,韩大人好像有些不同意我现在返回王府。”常嬷嬷为难的说到。 “为何?” “因为…韩大人觉得我若离了韩府,掌家的权柄一定又会重新落到夫人手中,他不想让夫人掌家,甚至…甚至动了将我从王府接出,在韩府荣养的心思。” “什么!”孟老夫人震惊。 孟老夫人在心中暗忖,如果韩墨儿真的因自己儿子的话求到礼王那里,礼王应该不会为了一个下人驳了岳丈的面子,如果这个常嬷嬷真的被接进韩府,到那时这韩府是谁的天下就不得而知了,哪里还容得自己做主。 孟老夫人暗下决心,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儿不会那般糊涂的,您是太后赏给礼王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 “荒唐不荒唐都是主子们定的事,再说王爷从不管府中事物,只要他的身边有人侍候,他可不管是谁在掌家。”常嬷嬷落寞的说到。 忽而常嬷嬷面带疑惑地问道:“夫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老爷这样…不喜。”说完,又觉得自己失了分寸,马上弥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府中若有一个能掌家的人就好了。” “能掌家的人…”孟老夫人喃喃重复。 “是啊,两位小姐虽然现在能领掌家之权,但始终是要出嫁的,可韩大人宁愿让外人掌家,也不让夫人和张姨娘掌家,欸,这韩大人的后宅也是空虚,人若是多些,总能寻出一个掌家之人,再有老夫人您坐镇看着,韩府事项定然有条不紊,人事畅达。”常嬷嬷摇头叹息。 听了常嬷嬷的话,孟老夫人若有所思,枝上几个刚长出来的芽胞就在孟老夫人的思量中被生生剥离,失了刚刚萌发的生命。 孟淑娟最近越发的不像话,与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夫人走得极近,她一个二品大员的夫人在几个四品、五品官员的夫人中找到了受人尊崇的感觉,听着那些阿谀谄媚的话十分受用,对那些妇人口中的生财之道也十分向往,竟生了蠢蠢欲动之心。 孟老夫人规劝了几次都不管用,气得急了还当着下人的面训诫过一次,但孟淑娟也仅仅是表面应承下来,背地里还与那几人勾连,让孟老夫人对其越发失望,心中的那个想法便逐渐强烈起来。 这段时间宴会颇多,蔡氏带着那个乡下丫头场场不落。 孟老夫人与其又遇上过几次,她暗中留意着这个乡下丫头,发现这丫头人前说话虽然有些拘谨,但人后举止从容,颇有几分气度。 蔡氏带着个姑娘这般走场子,自然有人背后说闲话。 “欸,听说那乡下丫头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从小因为与她娘八字相克被送到庄子上,与庄子上一个终身未嫁的老姑子一同生活,那个老姑子就是陆老夫人的旧交,年前那旧交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便将这丫头托付给了陆老夫人,谁料转头便撒手而去,那丫头的父母都没将她接回家去,这丫头就只能投靠陆府了。” “啧啧,也是个身世凄凉的。” “是啊,不过若是我,宁愿在小地方找个庄户给人做妻,也不愿到这富贵之地给人做妾。” “你啊从小在富贵堆中长大,哪里知道人间疾苦,那庄户的妻子不但要照顾一家老小,还要下田劳作,亲手纺纱,你可做得?” “那…我做不得。” 众人皆笑。 “不过,听说那丫头在庄子上帮老姑子管过粮银,会看账,也颇懂算筹。” “是啊,陆老夫人逢人便说那丫头孝顺,又懂理财算筹,生怕推销不出去,砸到自己手中似得。” “哼,可是这都城之中富贵人家的妾室哪里需要会看账本啊,会狐媚之术就行了。” 笑话正讲得热闹,便是从不闲言碎语的孟老夫人也参与进来。 “哦?那沈小姐会看账?” “陆老夫人是这样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会看。”一个夫人回道。 “哦,若是真的,也算有些本事。”孟老夫人幽幽的说到。 此后几日,常嬷嬷又面带凄色的在孟老夫人面前晃了几回。孟老夫人也又试探了韩志清的口风,得到的答复是决不让孟淑娟重新掌家。而孟淑娟则又与那几个不入流的夫人吃酒醉了一回,作天作地与韩志清理论,气得韩志清拂袖而去。 孟老夫人将一切看在眼中,拨弄着佛珠淡淡地说了句:“烂泥终是不扶上墙,那就不扶了。” ...... 这日韩志清下衙后到孟老夫人处请安,母子这些年便没有什么亲近之感,常规的嘘寒问暖一番,韩志清就要请辞。 “清儿,今日留在母亲这里用饭,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五斋鸡。” 韩志清自然应下,净过手与孟老夫人坐在桌前一同用膳。 韩志清用得不多,孟老夫人因为心中有事用了一点也撂了筷子。 “清儿你最近瘦得厉害,怎么不多吃一点?” “母亲不必担心,儿子身体康健,没什么事,可能是季节更替因而胃口不佳。”韩志清答道。 “那就好,这种时候最应该保重身体,虽说日渐回暖,也不要早减衣物,省的寒风入体,染了风寒。”孟老夫人殷殷嘱咐。 “儿子记下了,母亲。” “嗯,清儿你且坐到母亲身边来,母亲有事与你商量。”孟老夫人招招手,慈和地叫韩志清近身而坐。 “母亲何事?” “唉,母亲年纪大了,不知哪天就可能就西去了…” 韩志清打断孟老夫人的话:“母亲何故言及于此,您向来康健,乃百岁之身,福泽绵长。” “是是是,我知道清儿孝顺,不愿意听这些话,但不爱听不代表不是事实,清儿你听我说完。” 孟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年多来,你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母亲心中最知。淑娟愚笨,做下了那等监守自盗之事,她又不知悔改,日日作闹,令我韩府家无宁日,你怨她恨她也是应该;张姨娘那个人原来觉得性子还算温和,可现下看来也是捧高踩低、唯利是图,且毫无掌家能力之人,你不愿与她亲近,为娘也能理解。但你才三十几岁,今后身边总不能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为娘在时还好,若是为娘百年之后,你岂不孤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6章 孟老夫人的好算计 孟老夫人抬手擦了擦浑浊的眼泪,继续说到:“你说你这一年多来,进过她们两个人的屋子几次?你是个正常的男子,哪能这么委屈自己,你看你最近瘦得皮包骨一般,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清儿,母亲想了想,觉得应该再给你添一房妾室。 韩志清蓦然抬头看着孟老夫人。 “我知道你肯定没有这个心思,你父亲一辈子仅纳了一个妾室,那妾室无福,还走得早。你受你父亲言传身教,后宅之中也很清静。但现在这一妻一妾没有承担起照顾你饮食起居的责任,你愿意这样忍着,为娘却不能让你一辈子这样委屈,因而为娘要给你找个好姑娘,纳一房妾室,也好有个人能够近身照顾你,为娘也就放心了。” “这…”韩志清似有些犹豫。 “行了,就这样定了,你就回去安心等着,该干嘛干嘛,为娘替你把好关,这回一定帮你选个好姑娘。” “那…儿子就全凭母亲做主了。”韩志清屈身拱了一礼,表情淡淡地说到。 “嗯,好,那清儿就回去。”孟老夫人志得意满的说到。 ...... 翌日,孟老夫人又把此事告诉了孟淑娟。 孟淑娟一听就炸了庙,不可置信地惊道:“什么?母亲要给老爷纳妾?您还嫌这府中不够乱?” 孟老夫人拨弄着佛珠,沉着脸不悦道:“我不给清儿纳妾,这府中就不乱套了?你说说这两年,清儿进过你和张姨娘屋子几回?” “我又没拦着他,是他自己不来的,何止是这两年,自我嫁入府中,他什么时候不是下衙便一头扎进书房,常常吃住都在那里,韩府大老爷常年睡书房,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孟淑娟提及此事亦是气愤不已,口气中带着火药味。 “你不知反省,还怨恨你的官人,看来这些年我对你的管教是太过疏懒。”孟老夫人一掌拍在桌上,吓了孟淑娟一跳。 孟淑娟缩了缩脖子,依旧小声嘟囔:“老爷他自己不愿与女人亲近,母亲再纳一房入府怕是也会一样。” “这就无需你操心了,过些日子新人就会入门,你作为主母需好好打点一番,选个院落置办些家具,哦,这些我就找常嬷嬷商议,你现在也没有掌家之权。” “我…”孟淑娟忽觉孟老夫人今日态度强硬,已然不是同自己商量,分明就是将做好的决定告知,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孟淑娟在心中暗自思量,这老丧妇从来不做对她自己无益之事,现下要给韩志清纳妾又是为何?而且这些日子,她待自己不似从前,从前为了让自己听命于她,好歹还会语言温和,偶尔也能赏个三瓜俩枣,可现如今便是那层面子也不做了,这又是为何? 孟淑娟还在寻找原因,孟老夫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听说你在外面投钱入伙了买卖?” “啊?母亲怎么知道,不,不是,我是说我还没来得及向母亲禀告这事呢。”觉得自己被厌弃了的孟淑娟赶紧转变态度,笑嘻嘻地凑到孟老夫人面前仰着脸说到,“我投了五万两银子入了关家的棉花生意。” “关大人?” “礼部侍郎关大人,前些日子我还同您提过呢,他们家做得都是大生意,稳赚不赔。” “哦?既然是稳赚不赔,那这块肥肉会有多少人盯着,怎么就偏偏便宜了你?”孟老夫人蹙着眉说到。 “我自然是搭对了路子,”孟淑娟不喜孟老夫人这种瞧不起人的口吻,“儿媳在外还是有些交游的。” “哼,是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夫人给你牵的路子?以她们的身份地位怎么能与关家攀上关系?” “人家就不能有些奇缘际遇?母亲放心,这生意亏不了的,您就擎好。”孟淑娟咬着牙说到。 “你去年给齐楚楚的嫁妆补了十万两的亏空,手里怕是也不剩多少体己钱了,你就这样折腾,别到嫣儿成亲的时候连添妆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孟老夫人乜了一眼孟淑娟说到。 孟淑娟心火腾腾直窜,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水泼到面前的老丧婆身上,但她只敢想想,哪家的媳妇也不敢公然忤逆婆婆,再说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母亲不必为此事挂怀,媳妇有分寸的,对了,您真要给老爷纳妾?是哪家的小姐啊?能将女儿嫁给别人为妾的人家,肯定不是什么体面的府邸,那些体面的府邸宁愿给家中的庶女寻个穷书生做妻,也不会将庶女嫁入高门为妾的。所以母亲到底是相中了哪家的小姐,别是让那些想攀附我们韩府,日日想着打秋风的穷酸人家将您唬弄了。” 孟老夫人喝了口茶,连眼神都没扫孟淑娟一眼:“我还没老糊涂,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无事就回去,我要歇着了。” 孟老夫人如此冷漠的态度,让孟淑娟心中咯噔一下,她赶快站到孟老夫人身后,给她揉起了肩膀。 “母亲,我不是说您糊涂,你知我心直口快,向来没个分寸,真是该打。”孟淑娟装模作样地轻扇了自己几个嘴巴,“我是说如果您想给老爷纳妾,最好还是选个知根知底的,要不从我的丫鬟中选一个模样性子都好的给老爷做妾?” “你见过清儿有正眼看过府中的丫鬟吗?”孟老夫人不悦而言。 “老爷相不中府中的丫鬟,您在外面找的他也未必能相中。要不咱们问问老爷的意见,别我们这边为了老爷劳累一顿,最后反倒惹得老爷不悦。”孟淑娟觉得以韩志清不近女色的性子,他一定不会同意为其纳妾之事。 孟老夫人闭目享受着按摩,幽幽地说了一句:“我与清儿说过了,他说听我的安排。” “什么?老爷同意了?”孟淑娟惊道。 孟老夫人“嘶”了一声,怒斥:“你干什么呢,手劲这样大?” 孟淑娟从后面绕出,看着孟老夫人问道:“老爷同意纳妾了?这…” “哼,原来清儿可能还不会同意,但被你前几日醉酒作闹一顿之后,任凭哪个爷们也会同意。”孟老夫人揉着肩旁说到,“行了,我乏了,你回。” 孟淑娟只得告退,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中后,坐在床榻上良久才吐出一言:“再纳一房也是摆设,韩志清就是个不中用的。” ...... 没过几日,孟老夫人便派身边的夏嬷嬷去了陆府。 夏嬷嬷在陆府得到了隆重的接待,好话蜜话灌了一耳朵,临走时还得了一个厚厚地封红。 “那乡下丫头确实会看账?”夏嬷嬷回府后,孟老夫人问道。 “会看,我将您给我的账册给她看了,两刻钟的功夫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妥。”夏嬷嬷回到。 “两刻钟,也算不错了。”孟老夫人神色淡淡地说到。 “哪有几人有老夫人您的聪慧和资质啊,一个乡下姑娘这样已然算是不错了。今后进了门,您还指望她做什么主啊?府中日常进项、出项她弄不错就可以了,其余的还不得劳您支应?” 孟老夫人淡淡点头:“也是。那姑娘你看着可还凑合?” “相貌气度虽不是小家碧玉那种柔柔弱弱,但也颇为清新脱俗,略略打扮一下应该十分明艳。”夏嬷嬷回道,“而且,这姑娘的家世十分简单,父母远在柳州,从小对她就不上心,陆老夫人接她来都城时,她那父母已经将这丫头亲事托付给了陆老夫人,全凭陆老夫人做主。” “嘴上说不会干预女儿亲事,别到时我们将人接进了门,他们又来打秋风。”孟老夫人手中拨着佛珠,半眯着眼说。 “那陆老夫人说了,这姑娘的父母、兄弟在柳州过得都不错,有良田有铺面,言下之意不是那穷酸人家。”夏嬷嬷收了封红倒也办事,没少为其美言。 “欸,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眼下来看就只有这个丫头适合了,会看账会理家,年纪大些也稳重,乡下人好归拢,父母不在身边全无倚仗。”孟老夫人淡淡地说道。 “是啊是啊。”夏嬷嬷应和着。 “那你就请个媒人去陆府提亲,最好能在皇子大婚前就将人抬过来。”孟老夫人依旧微合着眼目说到。 “呦,这可没多少时日了,那可得快些动作。”夏嬷嬷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月历。 “抬一个妾室,哪有那么多讲究,寻个差不多的日子用顶轿子抬过来即是。”孟老夫人不耐地说到。 “是是,老奴省的了。”夏嬷嬷赶紧答话。 ...... 韩志清这边却不同意简简单单抬沈丹珍过门。 “沈单她…沈姑娘她委身为妾本就委屈,成亲之日再如此草率岂不更加委屈。我虽不能八抬大轿将沈姑娘抬过门,怎么也得我亲迎她过府,而且不能是晚上,要是白日,朗朗乾坤之下。” 韩墨儿满脸无奈,只能柔声劝着:“父亲,事急从权,我们要让丹珍快些嫁入韩府才是,省得夜长梦多生了变故。我知道你不肯委屈丹珍的心思,但现下真的顾不上这些了,您若觉得亏欠于她,等她过门后加倍对她好就是了,我想丹珍会理解的,不会生怨。” “但…但女子一辈子就嫁一次人,总不好让她有遗憾。”韩志清还是固执己见。 “父亲,你若一意孤行,到祖母那里去争取这些,祖母定会生疑,然后会将丹珍的身世查的清清楚楚,要是查到这个‘沈丹珍’是我舅母的外甥女,这婚事一定会作罢,到时候得不偿失啊。”韩墨儿深暗如何劝说韩志清,几句话一出,果然她那父亲不再言语了。 “可我就怕…纸终究包不住火,以后要是你祖母知道了,会不会再生事端?”韩志清闷闷地说到。 “生什么事端?人都接入府中了,她还能退回去不成?即便要退回去也得给个说法?难道她能站出来向世人去说,我给我儿子娶了个差辈儿的媳妇,所以我要拨乱反正,将人退回去?然后让言官弹劾父亲你,让世人嘲笑我们韩府?不会的,祖母她啊,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将此事掩盖得密不透风的。”韩墨儿笑着说到。 “墨儿你…”韩志清心中别别扭扭,一方面觉得韩墨儿这个办法妙哉,一方面又觉得身为子女这样愚弄母亲不妥,两种情绪拉扯,最终还是前者占了上风,娶沈丹珍过门对自己、对韩府都是件好事,母亲也一定能理解的。 “那事情就这样定了啊,我还有好些情事需要准备,就不陪父亲了,十日之后丹珍就会过门,新郎官儿,您赶紧多吃些东西,您这皮包骨头的样子实在是…。”韩墨儿瞧着韩志清摇头“啧啧”两声。 “你这泼皮孩儿,竟然打趣起为父。”韩志清面上一红,假装恼怒地说到。 “错了错了,我走了啊父亲。”韩墨儿转身出了酒肆雅间直奔陆府。 韩志清低头瞅瞅自己,又抬手摸了摸脸颊,低声喃喃道:“确实不太好看,沈单她会不会嫌弃?”言毕,他阔步走出酒肆,大声向小厮说到,“走,去福寿堂开张进补的方子。” “啊?谁要进补啊?”小厮问道。 “你家老爷太瘦了,需要进补。”韩志清直言道。 “好…好咧,老爷您上车,咱们这就走着。”小厮吆喝道。 主仆二人急火火地直奔福寿堂,寻那进补良方去了。 ...... “这位小哥儿你倒是买不买,不买别站在我摊子前,鬼鬼祟祟的。”一个街边卖梳子的大婶虎着脸高声斥道。 “我不得看看你这梳子好不好啊,”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将手中的木梳往摊子上一丢,嫌弃地说到,“我看过了,你这梳子啊忒不光滑,有倒刺,若是梳头不得直接将头发拔光啊,不买了不买了。” “欸,你这天杀的,昧着良心说话,谁的木梳有倒刺,你倒找出一把来让我看看。”大婶闻言气了个半死,不依不饶地与男子理论。 正此时,木梳摊位对着的府门大开,几个华服贵夫人送一个嬷嬷出府。 那男子见状也不吵了,赶紧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塞到大婶手中:“大姐,我错了错了,您别与我计较,咱别吵了,您拿着几个钱买碗大碗茶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7章 外生枝 正此时,木梳摊位对着的府门大开,几个华服贵夫人送一个嬷嬷出府。 那男子见状也不吵了,赶紧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塞到大婶手中:“大姐,我错了错了,您别与我计较,咱别吵了,您拿着几个钱买碗大碗茶喝。” 年轻男子口中说着赔罪的话,目光却是放在那些华服贵妇身上,细细听着那些人的每一句对话。 “那就这样定了,五日之后贵府的轿子来接我家丹珍。” “好好,那我这就回府了,回去将今日所订的事情向我家老夫人细细呈秉,也好让她放心。” 又一番客气之后,那老嬷嬷上了驴车向巷子口驶去。 男子赶紧跟上,一路缀行其后,跑得满脑袋热汗,才跟到了驴车停下的地方。 “韩府?”男子看着驴车由偏门进了这府邸。 他蹲在一个角落,一脸不解的看着韩府威势的大门。 不多时,一辆朱漆马车由远及近,韩府的守门人赶紧打开府门,恭敬地立在旁边。 马车进府门时站了站,马车帘子被挑起,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孔。 蹲在角落的年轻男子瞬间站起身来,惊讶地看着车上人,因为太过惊讶,以至于都没听清那车上人向门房交代了什么。 一句话的功夫帘子放下,马车驶入了府中,韩府的大门也随之关上。 年轻男子愣怔了一会,转了一下眼珠在路旁买了一些菱角,跑到了韩府偏门吆喝。 “卖菱角,卖菱角了,最后两份,两文钱就卖了。” 来回喊了两圈,韩府偏门吱呀开了一条缝。 “欸,那个卖菱角的,对,叫你呢,真的两文钱一份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婆子问道。 “是,今日卖得好,到现在就剩下两份,我想着赶紧卖完好回家,所以便宜些,一份就卖两文钱。”年轻男子弓着腰笑道。 “行,那就都给我,我正好喜欢吃这口。”婆子从怀中掏出四文钱递给年轻男子。 男轻男子赶紧上前恭敬地接过:“嬷嬷要是喜欢吃,以后我便都按这个价儿给嬷嬷。” “呦,那你可赚不了钱了,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啊?”婆子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拨开一个菱角,上下打量着男子说到。 年轻男子蹲在台阶上,双手叉袖,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一看您就是体面人,能在这高门大户当差,这府邸给的月例不少?” “你想来韩府当差?”婆子呸了一口菱角壳,尖声问道。 “不是不是,我哪有那本事,就是看您体面,能和体面人多说几句话,我心情都好。”年轻人恭维的说到。 “年纪轻轻,嘴到挺甜。”几句好话听得婆子极为受用,坐着的腰板都拔直了很多。 “嬷嬷,您府上最近有喜事啊?”年轻人问道。 “喜事?何喜之有,我怎么不知道?”婆子拧着眉头问道。 “是府上什么要娶亲吗?”年轻人又问。 “娶亲?啊,不过老爷要纳一房妾室,这算什么喜事,一顶小轿入夜就抬进府了。”婆子不屑地说到。 “老爷?韩府有几个老爷啊?” “别看我们韩府的府邸这么大,正经主子没有几个,老爷也就一个。”婆子说到。 “啊?这么大的院子就住几个主子?”年轻男子惊讶地问道。 这守门的嬷嬷是一个长舌妇,平日最愿意讲些八卦,此时她向宅子里四处看看,才小声地说:“我们家老夫人是子嗣单薄的命数,生下我们老爷后一直无孕,我们老太爷又是个刚正的,仅收了一个妾侍,那妾侍得两女,如今均已远嫁,所以这府中人丁单薄啊。” “那…是不是你们府中的少爷也要娶妻啊?”年轻男子急急问道。 “少爷?哈哈哈,你可乐死我了,我们府中就一个少爷,才六岁,怎能娶亲啊。婆子笑得前仰后合。 男子紧蹙眉头说到:“那就是说韩府五日后要给你们老爷韩…大人纳妾?” “你倒知道得清楚,连五日后这时间都知道了,欸,我说你怎么对这事这么上心呢?”婆子发问道。 “没…没,这不是听集市上的那些人说的吗?我这也是闲着没事与嬷嬷聊聊天。”年轻人赶紧解释。 “那我就不耽误嬷嬷当值了,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给嬷嬷送菱角。”年轻人缉了一礼匆匆离了韩府。 ...... 要问这年轻人是谁?此人名叫吕吉祥,柳州人士,曾是沈丹珍的贴身小厮。 沈丹珍女扮男装行商前后一共用过三个小厮,最早的那个小厮年纪渐长,越发的通达历练,就被沈丹珍派去管理了手下的产业,而这个吕吉祥则接替原来那人成为沈丹珍第二个小厮。 因沈丹珍情况特殊,身边一定要用知根知底且口风牢靠之人,这个吕吉祥就是沈丹珍乳母弟弟的儿子。 虽说确实知根知底,但这吕吉祥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人虽机灵,却浮躁。一入都城就被这花花世界弄得眼花缭乱、心痒难耐,私下结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吃喝嫖赌占了个全,银钱不够用竟虚报了沈丹珍的名号从铺子中支走了两百两银子。 此事事发之后,沈丹珍不再姑息此人,给了五十两银子便将其打发回了柳州。 可见识了都城这繁华之境,吕吉祥哪肯再回柳州,出了城不远就又折返回来,寻了一个杂货铺做伙计。 做伙计又累又苦,月例还少,吕吉祥哪里能够吃得这辛苦,转头便辞了差事又换了另一铺子做杂役,结果都是一样,没一个差事他能坚持超过半月。 连换了几份差事,吕吉祥这才知道待在沈丹珍身边有多么潇洒自在,月例给得多不说,沈丹珍因是女子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侍候,他整日像个二大爷一般,差遣着店里的伙计,到哪里都听得到一句“吉祥哥”,那日子真是令人怀念。 因而,吕吉祥舔着脸又去求沈丹珍。 沈丹珍见他未离开都城,也未惊讶,直言她已经寻到合适的小厮,不可能再留他在身边,又真诚地规劝了几句,希望吕吉祥能改过自新,脚踏实地的生活。 可这句句良言听到吕吉祥耳中却是句句带刺,觉得沈丹珍不顾旧时情分,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吕吉祥想要报复,可又无计可施。 倒是可以将沈丹珍的女扮男装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但那又有何用,沈丹珍一没抢二没偷,做得也是正经生意,似乎杀伤力不大。 吕吉祥思前想后了几日,苦于生计问题,就将此事抛于脑后,直到前些日子他在一户府邸之外看到沈丹珍身着女装跟在一个老妇身后上了马车。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那是不是沈丹珍。 因为他做沈丹珍小厮的时候,也见过沈丹珍身着女装,但即便沈丹珍穿着襦裙带着朱钗,身上也自有一番闺阁小姐没有的气度。 而刚刚的沈丹珍微微佝偻着身子,神情拘谨紧张,哪里是那个谈笑间便可做得几千两生意的沈丹珍。 吕吉祥一路跟着那马车,反正他才被掌柜的炒了,正闲的无所事事。 等又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女子之后,吕吉祥确定她就是沈丹珍,有假包换。 眼前的这个女子,收起了刚刚伪饰的拘谨神情,淡淡地笑着,一如原来他眼中的那个云淡风轻的沈丹珍。 沈丹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在都城她除了有齐子睿一门亲戚之外,再无亲友。 吕吉祥纳闷,便日日守在陆府附近。 在接连几日的有意打听之后,他惊讶的发现,沈丹珍竟然要嫁人了,以陆府小姐的身份。 吕吉祥琢磨了一下,开怀大笑。沈丹珍,你不是不念旧情吗?那就别怪我将事情做绝了! 转眼已到沈丹珍过门之日,双方订好酉时三刻轿子由小门入府,距现下还有两个时辰。 ...... 此时,韩志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挑剔万分。 “这喜服是不是宽大了一些?腰间配得这玉佩可好?是不是应该换那个飘花老玉的更显得稳重一些?” “老爷,这玉佩与你的发簪正配,显得年轻,那老玉的太沉闷了。”小厮带着笑伶俐地答道。 “是吗?这样显得年轻?那便听你的。”韩志清又转了一个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前后端详。 “我这些日子可是胖了一些了?”韩志清又问。 “胖了,老爷您现在丰神俊朗,就如那戏文里的贾生一般。” 小厮原来在韩志清面前从来不敢开这样的玩笑,但这些日子眼见着老爷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即便他哪句话没守着规矩,老爷也不会怪罪,笑骂两句便揭过去了。 果如小厮所料,韩志清笑着点了点小厮的脑袋说到:“越来越没有规矩,我是怎么教你的全忘了?” 小厮赶紧笑着应承:“哪敢忘了啊,不过我现在说得都是实话。” “得,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快去再核对一下各种事项,这喜房中的东西要照着大婚一样不缺,房中的流程也要与大婚一致,不过…” “不过这一切都要暗中行事,不能让府中他人知晓,我知道的老爷,您放心,我都办得妥妥的了。”小厮接口道。 “好,办好了老爷我重重有赏。”韩志清说道。 小厮满面喜色的出了房间,韩志清又走到铜镜前照后照,摸着自己的脸仔细端详,喃喃自语:“像戏中的那个美男子贾生吗?好像还真有点像。” ...... 韩志清还在对镜自赏的时候,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匍匐在孟老夫人脚下。 孟老夫人微合着眼目坐在椅子上支着手肘轻按太阳穴,半晌才拉着长音问道:“李婆子,你说这人非要见我,说有重要的事情向我禀报?” “是是,老夫人,这年轻人说有极重要的事情向您禀告,关系我们韩府的脸面和韩大人的前程,我怕拦下坏了事,就只好带他进来了。” 这张婆子就是那日与卖菱角的年轻男子聊得火热的看门人。今日下午,她轮值又到了偏门看门,谁料这男子又寻了上来,说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当面呈秉老夫人。 张婆子哪里能让他入府,这年轻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身上的所有家当都不及老夫人一个手绢值钱,还信誓旦旦地有要事相禀,她哪里会信? 可男子软磨硬泡,直言事关重大,张婆子不放他进去日后必会遭老夫人治罪,但如果她放人进去,肯定能得到赏赐,受到重用。 见张婆子有点犹豫,男子又将事情厉害夸大说了一遍,还给张婆子塞了二两银子,这张婆子才一咬牙将年轻男子带入府中,求见了老夫人。 匍匐在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吕吉祥。 他进了韩府才知道这高门大户的府邸有多么雍容华贵,相形之下,一身伙计打扮的吕吉祥生出了几分怯懦和畏惧。 他进屋时差点没被门槛绊倒,匍匐在地连眼睛都没敢抬一下。 “哼,他一个…”孟老夫人斟酌了一下用词,将“下人”二字替换成了“百姓”。 “他一个普通百姓,怎的就知道关系我们韩府的脸面和我儿的前程的要事?不过既然带都带来了,就说说,是什么事这么重要啊?”孟老夫人依旧合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吕吉祥咳嗽了两声,压下心中的胆怯,说到:“此事…事关重大,老夫人是不是让她们都…回避一下啊?” 孟老夫人嗤笑了一下,依旧慢悠悠地说到:“行了,带他下去,今后谁要是再放这样的人进府,就等着打板子。” “我还没说呢!”吕吉祥抬起头来诧异的喊道。 张婆子悔不当初,怎么就糊里糊涂的让这人进了府,还带到了老夫人面前自讨没趣。 她一边认着错,一边将吕吉祥向外拉:“走走,快走,别这里装神弄鬼,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信了你的鬼话。” 张婆子力气颇大,身板瘦弱的吕吉祥眼看着被拉出了门外,他将心一横,放声大喊:“老夫人,沈丹珍是齐大人的外甥女,她与韩大人差着辈分,两人不能成亲啊!” “什么!”孟老夫人忽的睁开眼,屋中的夏嬷嬷和两个丫鬟都惊得愣住,张婆子也震惊不已,呆呆地看着吕吉祥不知如何反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8章 韩府迎亲 张婆子力气颇大,身板瘦弱的吕吉祥眼看着被拉出了门外,他将心一横,放声大喊:“老夫人,沈丹珍是齐大人的外甥女,她与韩大人差着辈分,两人不能成亲啊!” “什么!”孟老夫人忽的睁开眼,屋中的夏嬷嬷和两个丫鬟都惊得愣住,张婆子也震惊不已,呆呆地看着吕吉祥不知如何反应。 吕吉祥趁机挣脱张婆子,又跪倒孟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给沈丹珍做过小厮,她一直女扮男装在都城行商,是齐子睿夫人的亲外甥女,论理应该叫韩大人一声姨丈啊。” 孟老夫人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男子,好久过后才找回语言:“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吕吉祥起誓发愿。 “而且,韩大人也认识沈丹珍,他们还以挚友相待。”吕吉祥又说。 “什么!”孟老夫人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吕吉祥,颤声问道,“你是说我儿也知道那姑娘是女扮男装?” “啊?”吕吉祥明显一愣,然后磕磕绊绊地说到,“我在沈丹珍身边当小厮的时候,韩大人不知她是女子,以为沈丹珍就是一个行商的男子,两个人平常吃吃酒聊聊天,谈得多是风雅之事。” “我儿不知她是女子?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孟老夫人问道。 “是一次韩大人醉酒,沈丹珍认出韩大人是齐大人的姐夫,就让我寻了齐大人过来,将韩大人送回府中。”吕吉祥回到。 “那也就是说她们齐家处心积虑的要将一个行为不检的女儿送入我韩府,怎么要为他姐姐复仇吗?还是要让我韩府名誉扫地,让我儿丢了前程?呵呵,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孟老夫人眼睛赤红,怒声而言:“竟然还请了陆府的蔡氏帮衬,看来那即将凋败的陆府没少占齐子睿的好处啊,好好好,你们联手糊弄我,愚弄我,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可还不是让我破了,老天给我送来了一个贵人!” 孟老夫人亲手扶起吕吉祥,语气转得生硬,刻意温和地说到:“小义士快快请起,刚才多有怠慢,万望小义士莫怪。快给小义士看座看茶!” 丫鬟应声而动,款款地将吕吉祥请到主位坐了下来。 吕吉祥得到如此礼遇也有些激动,晕乎乎说到:“什么义士不义士的,我就是看不惯沈丹珍蒙骗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人。” “小义士怎么称呼?”孟老夫人柔声问道。 “哦,”吕吉祥赶紧起身鞠了一礼,“我叫吕吉祥,老夫人叫我吉祥就好。” “吕公子,老身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孟老夫人说到。 “老夫人尽管问来,但凡知道的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您。”吕吉祥赶紧承诺到。 “你可有证据证明齐子睿参与到这件事之中?”孟老夫人问道。 “啊?齐大人参与没参与我不知道啊。” 孟老夫人皱皱眉头,又问:“那你可知道韩墨儿,哦,就是礼王妃参与没参与到此事之中?” “礼王妃?我在沈丹珍身边的时候,她与礼王妃并无来往啊。”吕吉祥茫然答道。 “你现在不是沈丹珍的小厮了?” “啊,对。几个月前我便不在她身边了,但我知道她一早就知道韩大人是齐大人的姐夫,现在要嫁入韩府肯定居心不良。”吕吉祥急急地说到。 “你既然知道她要嫁入我府中是居心不良,为何不早些来通知我们,偏要等到正日子才来?” 孟老夫人的脸色很是难看,吕吉祥赶紧说到:“我倒是想早些来通知您啊,可也进不来啊,我被好几个嬷嬷挡于门外,只有这个张嬷嬷能听上我一言,将我带到老夫人的面前。” 闻听此言,张婆子一扫刚才窘态,直了直身子,满脸忠义的说到:“我听这个小兄弟言辞恳切,不像作假,所说的又关乎府中大事,就冒险将他带进来了。” 孟老夫人点点头,温言说到:“做得好,你一会到夏嬷嬷那里领赏,另外让夏嬷嬷安排你进我院子当差,你这样伶俐,去守门委屈了。” 李婆子大喜过望,欢喜地跪下谢恩,心中暗道,真是遇了贵人,走了大运。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刚刚还悔不当初。 孟老夫人向夏嬷嬷示意,让其取了一个大封红递给吕吉祥:“吕公子这些你拿着,我韩府因你高义才免遭世人笑话,这些只是一点小小心意,如果…”孟老夫人眼含期待地看着吕吉祥,“如果吕公子能站出来指证沈丹珍骗婚,指证是齐子睿策划了这整件事情,我韩府还会答谢吕公子一千两银子,你看可好?” 吕吉祥捏着手中的封红眼珠转啊转,最后伸出三根手指:“我要三千两。” 孟老夫人落下了眼睑,眼中厌恶一闪即过:“成交。” ...... 距酉时三刻还有一个半时辰。 孟老夫人命人将吕吉祥带到客房休息,自己来到佛堂中向佛祖叩了三个头。 夏嬷嬷战战兢兢地说到:“老夫人,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孟老夫人面色阴沉,眼中烧着熊熊炽火。 “怎么办?当然是要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今日佛祖显灵,终于让我抓住了一个整治齐子睿和韩墨儿的机会,想当初齐子睿与韩墨儿串通,在我韩府对账,整整羞辱了我们十日,还逼得我花钱免灾,搭进去我几万两银子和太后赏的头面,这笔账今日也该算一算了。” “那我们今日是不是就不去接亲了?让他们面子上无光。”夏嬷嬷问道。 孟老夫人挑高眉毛,阴阳怪气地说到:“接,怎么不接,我还要风风光光的接亲呢。” “啊?还接?这接进府中,有些话怕是不好说了。”夏嬷嬷言道。 “呵呵,谁说我要接进府中,我接了亲直接将轿子抬到他齐子睿的府上!让他们给我解释解释绕了这样一大圈,做了这么多手段,非要差着辈分也要将他的外甥女嫁入我韩府到底是何居心?如若他们给不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孟老夫人阴鸷的脸掩埋在香烟缭绕的佛堂中,令人心惊。 ...... 常嬷嬷跳下驴车,往赶车的怀里丢了一块银子,就往礼王府中跑去。 看门人见是常嬷嬷赶紧开了小门,脸上的笑还没挂上,常嬷嬷的话就砸了过来。 “王妃在哪里?” “王妃没出府,不过在哪里小的就不知了,您这是有急事?这一头汗。” 看门的话还没说完,常嬷嬷的身影转过门廊已经不见了。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看门人摸摸脑袋,不解地自语。 常嬷嬷在博雅斋寻到了韩墨儿。 习惯成自然。 即便尉迟轩外出,韩墨儿也会日日来这博雅斋小坐一会。 看书喝茶,偶尔提笔作画。 画作多拙劣,只有画中男子尚能入眼,一看便知是高不可攀的礼王殿下。 常嬷嬷没用翠枝通报,直接入了博雅斋。 韩墨儿看一头热汗,满脸焦急的常嬷嬷进来,心中咯噔了一下。 “王妃,不好了,有人向孟老夫人告发沈姑娘是齐大人的外甥女了!” “什么!”韩墨儿忽的站了起来,“是什么人?” “老奴也不清楚,我去给老夫人秉告新嫁娘的用度已经准备妥当。老夫人屋子中有客,我就候在门外等候,后来屋中不知起了什么争执,那男子被人拖到门口。” 常嬷嬷喘了口气又说到:“就在这时那男子大声嚷嚷‘沈丹珍是齐大人的外甥女,不能与韩大人成亲。’听到这句话,我惊出一身冷汗,趁人不备就出了老夫人院子,跑来给王妃送信了。” 说完,常嬷嬷才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韩墨儿眼睛微眯,眉间笼上一层凝重。 “有劳嬷嬷了。”她说。 说完便面沉如水地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下地轻点着桌面。 常嬷嬷看着眼前越发明艳的女子,心里有些慌乱。 以孟老夫人的性子,若是被她抓住把柄,定是不能善终。 她如果真的不在乎与齐府的姻亲关系,将事情闹大,齐府就会沦为大历朝的笑柄。 齐大人很有可能因此丢官,家族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不仅如此,礼王府因为与齐府沾亲带故,也会受到牵连,被人嘲笑。 因而,在韩墨儿找她相助的时候,她先是震惊,后是抗拒。 先不说事情本身有多么惊世骇俗,就说万一事情败露,后果也会不堪设想。 但在韩墨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与她听之后,虽然她还觉得此事有些荒唐,心中倒是多了一层对韩墨儿的敬重。 筹谋至此,竟不是为己。 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一对良人的因缘。 年轻时沉浸于各种阴谋伎俩中的常嬷嬷,一时热血便应承下来此事。 可,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韩墨儿没思量多久,便起身从腰间系着的荷包中掏出一物。 一块赤金令牌,上印“千山”二字。 韩墨儿拿着令牌向房顶看了看,开口说道:“附近应该有暗卫,出来一个听令。” 须臾,一个灰衣男子鬼魅般的从隔间闪入。 “呦。”韩墨儿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们是在房顶呢。” 暗卫显然也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解释道:“白天不在屋顶。” 韩墨儿无心玩笑,表情严肃,沉声而问:“你可识得此物?” “识得,王爷的‘千山令’,见此令牌如见王爷,王爷势力均可调配。”暗卫抬头一瞧,马上答道。 “嗯,那本王妃凭此令牌,调令府中暗卫去速速去做几件事。”韩墨儿说到。 “请王妃吩咐。”暗卫郑重而答。 ...... 孟老夫人和夏嬷嬷带着喜轿出了门。 孟老夫人坐在马车上,后面跟着喜轿。 在刚刚入了夜的都城大街上很是显眼。 “这是谁家要去接妾室啊?”有人议论。 “没看到前面韩府的马车吗?这是给韩府的大人纳妾去啊。” “韩府?韩府不就一位老爷吗?清正的很,就一妻一妾。” “那么大的官老爷就一妻一妾?我怎么不信呢。” “一妻一妾倒是实话,不过这不马上又要纳一房了吗?”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好福气,能嫁入这么个人家。” “呦,那马车上坐得竟是韩府的老夫人!她亲去迎亲吗?”有人眼尖竟从晃动的帘子缝隙看到了车中之人。 “这是哪家的姑娘啊,能劳动府上的老夫人迎亲,看来韩府对这桩亲事很是在意啊。”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夏嬷嬷走至帘子前小声说到:“老夫人,沿途有很多人议论。” “无事,”一个抻着长调的声音响起,“有百姓的关注最好,事情就会更热闹了。” 夏嬷嬷心领神会的点点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马车途径长岭巷子时,速度慢了下来。 “怎么了?”孟老夫人问道。 “前面几辆马车不知怎么搞得将巷子塞住了。”夏嬷嬷伸着脖子向前面看看。 又等了一会,道路依然不畅通。 孟老夫人略微不悦的声音传出:“去前面看看,实在不行换条路走。” 车夫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没一会便气喘吁吁地回来:“老夫人,前面三架马车争路,谁也不肯退让,就在那耗着呢。” “真是世风日下,换条路走。”孟老夫人吩咐。 “好咧。”车夫调转了马车,拐出长岭巷子进了另一条更为狭窄的胡同。 韩府的马车刚刚离开,争路的三辆马车便退让有序,陆续驶离,路途畅通。 巷路畅通无阻,韩志清身着绛红袍子,骑马而来。 他身后跟着一顶软轿,轿子是普通府邸内院所用,四角挂了红绸大花,一看便知是接亲的。 韩志清一路顺畅到达陆府,陆府的几名妇人已经守在门外。 见他来了,脸上皆是惊讶之色。 她们从没见过纳妾有老爷亲自来接的,惊讶间一个个看着韩志清并不言语。 韩志清窘红了脸,磕磕巴巴的说到:“各位夫人,韩某前来迎亲。” “啊,韩大人快请入院,我们姑娘正等着呢。” 这时妇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引着韩志清入了内院偏阁。 进了屋,韩志清见沈丹珍身着绛红色喜服,盖着盖头坐于床榻之上。 他心中一阵激动,瞧着面前红彤彤的身影觉得如在云端,极不真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9章 一试便知 进了屋,韩志清见沈丹珍身着绛红色喜服,盖着盖头坐于床榻之上。 他心中一阵激动,瞧着面前红彤彤的身影觉得如在云端,极不真实。 “韩大人,您快去接了新妇上轿啊。”陆夫人说到。 “对对,”韩志清快步上前,低低地说了一声,“沈单,我来接你了。” 盖头晃动,沈丹珍一怔。 韩志清怎么来了? 他不是被韩墨儿已经劝慰住了吗? 韩志清不知沈丹珍所想,话一出口就发觉不妥,自己竟然还称面前人为沈单,正懊恼着,一只玉手伸了过来。 指节修长分明,不算纤细,泛着莹白。 韩志清有些紧张,哆哆嗖嗖地碰了碰那手。 正当屋中的那些夫人暗笑这韩大人怎如第一次成亲般青涩之时,却看见韩志清一把将那手紧紧攥住,像是晚一会就要失去似得。 他带着沈丹珍起身,听到沈丹珍在耳畔轻声问他:“你怎么来了?王妃可是知晓?” 不怪沈丹珍担心,韩志清在成亲之事上的执拗她是知晓的,因而她怕韩志清自作主张行事,坏了韩墨儿的计划。 “是墨儿让我来的,她让带你速速回到韩府。”韩志清小声回到。 速速? 沈丹珍觉得有些不妙,但也没再言语,跟着韩志清便向蔡氏的院子走。 两人给蔡氏行过礼,韩志清说到:“老人家不为世俗应下小女请求,成全我二人情谊,韩某感激不尽。今后陆韩两府便是至亲,世代交好,源远流长。” 蔡氏笑呵呵地说到:“韩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若没有礼王妃救治我重孙的高义之举,老身也没有机会与丹珍拳这份祖孙情谊。老身是真的很喜欢丹珍,韩大人不瞒您说,你若不是站了先机,老身一定要将丹珍娶入我陆府啊哈哈” 沈丹珍给蔡氏磕了一个头:“丹珍虽才叫了数日祖母,但觉得您就如同我的亲祖母一样。祖母若不嫌弃,丹珍以后还可以这样称呼您吗?” “能能,怎么不能,你若今后就不进我陆府的门,我还要伤心失望呢。” 蔡氏笑着说到:“今日韩大人亲自来迎你过门,不若我们就将仪式做得周全一点可好?大媳妇你去…” “祖母,”沈丹珍打断蔡氏的话,“王妃交代我们要速速回到韩府,王妃此话可能是有什么因由。” “那你们来老婆子我这里做什么?你们听礼王妃的准没错,快快,将韩大人和丹珍送出府去。”蔡氏推着二人向府外走去。 韩志清接了沈丹珍打道回府之时,孟老夫人的轿子还在路上。 “又是怎么回事?”孟老夫人寒着脸怒道。 “前面有辆马车坏在路上了,挪也挪不走。”夏嬷嬷回到。 “怎么一番两番都被堵在路上!调头,再寻他路。” 孟老夫人语气中已然透着火气。 “老…夫人,后面的路也被堵上了。” “什么!”孟老夫人掀起帘子向后看去。 只见后面的马车横七竖八地堆满了胡同,将本就狭窄的巷道堵得水泄不通。 孟老夫人蹙起眉头,问道:“这么个小胡同,怎的就一下子涌进了这么多的马车?” “刚刚奴婢就打听了,说长岭巷子那边还堵着呢,所以就都绕到这边来了。”夏嬷嬷答道。 “哦。”孟老夫人虽心头焦躁,也只得又坐回马车之中等待。 半晌,马车中又传出阴阳怪气的声音:“让陆府等等也好,受受煎熬的滋味。 ...... 长岭巷子上此时有些热闹。 韩志清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顶软轿走在其中。 虽是入夜,各个府邸也都燃起了灯笼,算不得黑。 天气已经转暖,路上的行人颇多。 都城人爱看热闹,更爱议论。 “呦,这马上的男子真是文气,看起来怎么像状元游街似得。” “你别乱说,人家后面跟着喜轿呢,这是迎亲的。” “迎亲?不对不对,这一没有八抬大轿,二没有吹鼓鞭炮,这俊俏的儿郎还穿着深红色儿的衣服,怎么就是迎亲呢。” “是迎亲,这大老爷迎得是一个妾。”一个穿着讲究的妇人说到。 “大老爷亲自迎妾?谁信啊?千古也没有这样的事儿。”有人撇着嘴反驳。 “那大老爷是翰林院掌院学士韩大人,人家书香世家,礼仪周全不说,还待人尊重,即便是个妾,韩大人也给了这份体面。”那体面的夫人又说到。 “哎呀,要么说嫁人要嫁有学问的呢,这想法啊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体面着呢。”一个黄面婆子大声的说到。 “是啊是啊,这样清贵的人家,就是嫁进去做妾也是落在福堆里了。” “欸,我怎么听说,刚刚韩府的老夫人也来接韩大人的妾室入府呢?”一个人问道。 “怕是一起来的,坐在一个车里。”有人解释。 “又是老夫人,又是韩大人,韩府能这么大的阵仗接一个妾入府,这个妾室想来也不简单啊。”一人分析道。 “对对,说得有理。” 见众人已经跟风而言,那个穿着讲究的妇人和那个黄脸婆子隐于人后,静观着他人的态度。 韩志清走了一路,这样的议论便跟了一路。 每个路段都有几个妇人大声地讲出韩志清为何亲迎妾室,一定又会有几个人附和赞扬,将一个不同寻常令人生疑的举动,变得入情入理,让人心生敬服。 韩志清引着沈丹珍入了韩府,孟老夫人也终于到了陆府。 本以为陆府前会有人引颈以待,可却空空如也。 陆老夫人下了马车,看了一会儿紧闭的陆府大门,才示意让夏嬷嬷去拍门。 “来了。”看门人披着外衣打开了小门,见了夏嬷嬷便有些惊讶。 “夏嬷嬷?可是有什么事忘了,劳您还返回来一趟?我们夫人应该是睡下了,您稍候,我这就去通禀我们夫人。”看门人说到。 “睡下了?”夏嬷嬷高声问道。 “哦,我们夫人每日睡得都早,不过也不一定,我这就去通禀。” “我们还没来接人,你们夫人就睡下了,可还真是拿我们韩府不作数啊。”夏嬷嬷呛道。 “欸?没接人?接谁啊?沈小姐不是已经接走了吗?” “什么?”一直站在暗处的孟老夫人忽然上前,瞪着浑浊的老目问道,“沈丹珍被接走了?被谁接走了?” “被…韩大人啊,你们…不知道?” 看门人觉得此种情况不是自己能够处理的,向孟老夫人一拱手:“老夫人,要不您先随我入府,我这就去请夫人。” 孟老夫人迅速掩下面上震惊,问道:“我儿何时将沈姑娘接走的?” “就走了一刻钟?或是两刻钟?” 看门人觉得现下情况有些蹊跷,不敢将话说死。 孟老夫人转身急忙小声吩咐车夫。 “驾车去追,千万不能让轿子进了我韩府之门。若是老爷不听,就和他说那轿子若进了韩府,我便再也不入韩府之门。” 车夫也不不清楚状况,只能匆匆应令,扬鞭驾车去追。 孟老夫人看着驶离的马车,眼中明明灭灭,下压的嘴角吐出阴冷的一言:“好大的胆子。” 蔡氏披着大氅由陆夫人陪着来到大门口。 蔡氏看着门前阴影中站着的孟老夫人,又看看门前停着的喜轿,心中一番思量。 “孟老夫人,这喜轿...”陆夫人诧异而言,却被蔡氏打断。 蔡氏客气地说到:“贵客盈门,陆府蓬荜生辉。” 陆夫人也压下心中不解,热络地开口:“孟老夫人恕我们怠慢,竟这样让您等在门外,快快请老夫人入府,深夜寒凉,喝杯热茶。” “不必了。”孟老夫人收起脸上阴鸷,慈善地笑道,“我们韩府安排有失,竟出来两队人马迎亲,给府上添麻烦了。” 陆夫人舒了一口气,笑叹道:“原来是这样啊。” 蔡氏也笑着点头:“总归也没有误事,说什么麻烦。” “清儿亲自来迎亲,吓着老夫人了?”孟老夫人试探着问道。 “韩大人确实有韩太傅风采,行事稳重谦和,令人如沐春风。”蔡氏四两拨千斤,不去接孟老夫人之言。 “咱们别站在这里聊天啊,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多生分。孟老夫人我们去厅中饮茶。”陆夫人再次说到。 “不了,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老人家休息了,不过…我的马车…坏在了路上,要烦请府中马车送我一趟了。”孟老夫人说到。 “那我们改日再叙,庆生,去安排马车。”蔡氏向门房说到。 孟老夫人在蔡氏和陆夫人的目光中上了马车直奔韩府。 路上,陆府的马车与孟老夫人的马车相遇。 “夏嬷嬷,夏嬷嬷,我正要回去接老夫人呢。”车夫敞开嗓子大嚷。 孟老夫人换了马车,急急问道:“可拦下了?” “没…没有,小的一路疾驰回到咱们府上时,轿子已经入了府门,姨娘都接到屋子中了。”小厮回到。 “废物!”孟老夫人骂道,“都是废物!” 车夫与夏嬷嬷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孟老夫人坐在马车上思忖了良久,招了夏嬷嬷近身:“你现在就去给我办几件事。” 两人在车中嘀咕一阵,夏嬷嬷下了马车,疾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回府!”孟老夫人沉声道,语气之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 马车回了韩府,孟老夫人由丫鬟扶着进了事先给沈丹珍办置的院子。 一进院子,孟老夫人便更不痛快。 院中翠竹绿柳、凉亭石椅,比张姨娘的院子雅致了太多。 一想到这曾经是自己为拉拢沈丹珍而亲自选的院子,孟老夫人心口就一阵阵地堵得慌。 院子里的丫鬟机灵,见孟老夫人远远地过来,便通报了韩志清。 此时,韩志清与沈丹珍已经迎了出来,将孟老夫人让到屋中主位,恭敬地叫了声:“母亲。” “母亲,您…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韩志清的话问得直接。 孟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淬着冰寒。 韩志清被看得心虚,不过倒也强顶着压力没有表现出来。 孟老夫人没急着开口,喝了口小丫鬟端上来的茶,才挑着眼皮问道:“清儿,你怎么自己去迎亲了?” “啊,我的小厮看见母亲的马车被堵在路上,好似一时半刻的也脱不了困。我就想着别误了时辰,反正我也无事,就亲去接了一趟。” 韩志清照着韩墨儿之言机械地复述了一遍。 “你的小厮倒是机灵,怎么就看到我的马车被堵在路上了呢?再说,路上见了我都不来拜见的吗?” 孟老夫人撂了茶杯,语中含怒。 “啊,他当时正为我办件急事,恐是怕耽误的事情,便没有与母亲照面。”韩志清解释道。 哼,孟老夫人轻笑了一下,显然是不信此言。 “清儿可知,千百年来老爷纳妾,没有亲自迎亲的?” “是吗?还有这个规矩吗?母亲怎么没与我说过?”韩志清诧异地问道。 韩志清的装傻充愣成功惹怒了孟老夫人,她高声呵斥:“这是任谁都知道的事情!再者,你当初纳淑娟、纳张氏,何时亲自迎过亲?” 见孟老夫人发火,韩志清和沈丹珍双双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母亲息怒。” “哼,你倒是给我讲讲清楚。”孟老夫人不依不饶。 韩志清想了想,犹豫的解释道:“母亲,我的确不知还有这样的规矩。前两次我未迎亲是因为迎亲途中顺畅,不需我亲至,而这次小厮告诉我您的马车被堵得水泄不通,为了不使陆府不虞,不让新妇失了体面,我才起了亲自去迎亲的念头。” 此话在别人那里行不通,在榆木脑袋的韩志清这里却可以一信。 不知俗礼,待人接物有自己的原则,这就是韩志清。 韩志清的一番话把孟老夫人堵得死死的,难道她这榆木脑袋的儿子是被人利用了? “你既去迎亲,为何不使人通知我一声,害得我刚刚又跑了一趟陆府,折腾了人家一番。” “哎呀,瞧我这脑子,竟然忘了此事。让母亲辛苦了,还劳动了陆府之人,改日志清一定当面致罪。”韩志清一拍脑门说道。 孟老夫人看着跪在身前一脸懊恼的儿子,竟一时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原来一直容易操控的儿子,不知何时竟让自己看不透了。 是被人利用了?还是与人合伙存心哄骗自己? 孟老夫人想知道答案。 那还不容易,一试便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0章 一波三折 她转头去看一直一言未发的沈丹珍。 沈丹珍穿着绛红色喜服,略深的颜色非但没有将其显得黯淡,反之竟有种沉稳的感觉。 面色白皙,轻扫了胭脂,上了淡淡地口脂,端得雅致若莲。 孟老夫人缓缓而言:“沈姑娘真是好手段,竟将自己的身份瞒得死死的。” 韩志清不解地皱起眉头,问道:“母亲此言是何意?” “何意?”孟老夫人笑着对韩志清说,“你身旁这姑娘就是你的挚友沈单!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什么?!” “我是谁?” 韩志清与沈丹珍同时惊讶地说道。 “是谁,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孟老夫人幽幽而道。 “母亲的话将我说糊涂了,她怎么能是沈单?”韩志清不解地问道。 “清儿,你难道看着她不像你的挚友沈单?”孟老夫人试探自己儿子。 不管男装女装,只要是同一个人,即便搽了胭脂水粉,面貌也改变不了。 熟人相见,没有道理会认不出来。 如果韩志清坚持两人不是同一人,那就昭示着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韩志清起身,慌忙将沈丹珍拉起,上下端详着她:“看着是有几分相似,但...绝不是同一个人。母亲,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荒谬之言。” 孟老夫人忽的笑了,带着明显的讥讽之意。 “既然清儿分不出来,那我们就稍等片刻,一会事情就会真相大白了。” 韩志清与沈丹珍对视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忧虑之色。 孟老夫人果真闭了嘴,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一刻钟后,小丫鬟进屋通报:“老夫人,老爷,沈姨娘,礼王妃和齐夫人来了。” “来得倒是快,请进来。”孟老夫人道。 帘子一掀,韩墨儿扶着蒋氏走了进来。 一进门,韩墨儿便娇憨地说道:“祖母怎么这么晚请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蒋氏进了门给孟老夫人和韩志清见了礼,笑呵呵地看着身穿嫁衣的沈丹珍说道:“呦,这沈姨娘长得可真标致,不愧是老夫人相中的。” 孟老夫人听闻立时蹙起眉头:“我这老眼昏花的,被人鱼目混了珠还不知呢。” 屋中蓦地安静下来。 “这...”蒋氏似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四下看看亦不敢言语。 “祖母这是和谁置气呢?”韩墨儿笑着问道,“和孙女说说,看看孙女能不能帮您出气。” 孟老夫人“哼”了一声,看向蒋氏:“老身今日倒是发现齐夫人是个上台做戏的材料,看着自己的外甥女竟然装作不认得。” “欸?我的外甥女?墨儿不是在这坐着呢吗,我如何不认得啊?”蒋氏不解。 “另一个外甥女。” “另一个?老夫人何意?我实在是听不明白。”蒋氏说道。 “哈哈哈,要么我说你是做戏的材料呢,来,齐夫人你看看,这个人可是你的外甥女!”孟老夫人抬手推了一下沈丹珍,恨恨地说道。 “她是...我的外甥女?这不是沈姨娘吗?怎么成了我的外甥女?”蒋氏看着被推到身前的沈丹珍,惊讶地问道。 “好好好,还不承认是不是?你现在不认,自有你认的时候。齐大人再手眼通天,我也不信难道还能将她的身份抹去?难道我们韩府到柳州就查不出这个沈丹珍是你的姐姐的女儿,是你的外甥女!” 孟老夫人压了一肚子心火,这时便全倒了出来,声音吼得震天响。 “我姐姐的女儿?沈丹珍?”蒋氏似在思索,忽的她抬头望向面前的女孩,“丹珍?你是沈丹珍?” 女孩也一脸不解的回到:“夫人,我叫沈丹珍。” “那你的父亲可是柳州沈辰,母亲可是蒋如燕?”蒋氏急急问道。 “正是家父家母名讳。”沈丹珍回答。 “啊!这这这...这可怎么是好!你怎么嫁入了韩府?你来都城为何不来找我!”蒋氏眼睛一红,似是要哭。 “夫人您是?”沈丹珍问道。 “我是你的三姨母啊,你小的时候还来过我家中玩耍呢。”蒋氏说道。 “三姨母?”沈丹珍摇了摇头。 “你自是不记得了,那时你还很小,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你你...你怎么来的都城?又为何要给人家做妾?” “我...” “够了!”孟老夫人喝道,“怎么,认亲来了?是不是还要做上一出抱头痛哭的戏码啊?” “老夫人何必如此刻薄,您有话就直说,不必绕着弯子。” 蒋氏就是泥做的身子,听了此话也被激出了三分脾气。 “好,那我就直说了,你们明知沈姑娘与我们清儿差着辈分为何还要将其送入韩府?此举你们到底存着什么居心?” 孟老夫人将茶杯重重地置在桌上,茶水拨了满桌。 “什么意思?”蒋氏站起身来走到孟老夫人身前,指着沈丹珍说道,“老夫人是觉得我们齐府在明知丹珍身份的情况下,还想方设法的把她嫁入韩府?” “正是。” “我呸!”蒋氏叉着腰唾了一口,“您当你们韩府是金窝银窝啊,是个女的就巴不得嫁进来啊,我们齐氏在你们手里毁了一个女儿,还会再送一个进来让你们祸害!做你们春秋大梦!” 蒋氏这一发飙,不但让孟老夫人目瞪口呆,便连韩墨儿也吓了一跳。 平日里终日挂着笑,面人一般蒋氏竟然这么厉害,几句话就将孟老夫人的气势压了下去,掌控了全场。 这泼撒得着实有用,韩墨儿在袖子中竖起了大拇指。 给力! “我与丹珍已经十几年未见,她什么时候入的都城我也不知,如何又嫁入了韩府我更不知,我若是知道,这丫头就是剁碎了喂鸭子,我都不会同意将她送入你们韩府。” 蒋氏之言一面是做戏,一面是泄愤。 她心中对沈丹珍嫁入韩府之事十分不满。 韩府内人不多,鬼到不少。 魑魅魍魉各怀鬼胎,着实不是个清净之所。 可架不住沈丹珍自己愿意,这丫头主意大,一旦定下的事便没有回转的余地。 她只能听之任之,由着韩墨儿和沈丹珍他们去行事。 今日逮到了这个机会,蒋氏如何能不将近日的郁郁宣之于口。 “你们韩府有什么好?为人处世哪里有大家风范?墨儿她娘我那可怜的姐姐死得不明不白不说,连她的嫁妆都被人盗空了,就是我们穷乡僻壤出来的人都做不出这等不入流的事来!哼,这还是被发现的,那些没被发现的不一定有多腌臜呢!我们齐氏上过一次当,吃过一回亏了,还能上第二次当,吃第二次亏,你当我们傻啊!” “你!你你...” 孟老夫人何时让人这样当面骂得没脸。 她面色赤红,满额虚汗,指着蒋氏“你你你”个不停。 “我什么我,老夫人这亲事是您自己相看的?您这么大的岁数了总也应该知道做亲家最重要的就是知根知底?接丹珍入府之前,您为何不查探清楚?您若是将丹珍的身世问清楚查明白,自然会得知她就是我的外甥女,怎么还能出得了如此荒唐之事?” 韩墨儿见蒋氏说道了点子上,赶紧站起来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舅母莫急莫气,我祖母不是那个意思,您理解错了,快喝杯茶顺顺气。” 韩墨儿给蒋氏倒了杯茶,转而去问孟老夫人。 “祖母,这事情怎么能出错呢?您没派人到柳州蒋姨娘的父母府上提亲吗?” 孟老夫人气得不轻,正捯着气儿。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开口,不过并未回答韩墨儿的问话。 韩墨儿所问之言是她的犯下的大错,她怎肯轻易认下。 孟老夫人避开此问,向着蒋氏而言:“齐夫人,老身倒是要问你一句,你可有一个远方亲戚在都城中经营干果铺子?” 蒋氏一愣,随即点点头:“是啊,家姐的远方侄子。” “名字可叫沈单?”孟老夫人继续问道。 “正是。有什么问题吗?老夫人怎么忽然问起他来?” “呵呵,无事。齐夫人可否现在将沈单请来韩府一趟?老身想见他一见。”孟老夫人忽然使出杀手锏。 “请来韩府?现在吗?可他前些日子回了柳州了啊。”蒋氏说道。 “哦?偏偏在此时回了柳州。”孟老夫人抻着长音老神在在的说道。 “什么偏偏在此时啊,他在柳州的生意比在都城的大多了,常常要回去打理生意的。”蒋氏蹙眉解释道。 “哦,既然是这样,齐夫人,我想让你见一个人,见过这个人之后,不知你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底气十足。” “何人?”蒋氏不悦地问道。 “夏嬷嬷,将吕吉祥带上来。”孟老夫人扬声向屋外喊道。 说话间,吕吉祥就被夏嬷嬷推搡进了屋。 吕吉祥甫一进屋,韩志清和沈丹珍面色一凛。 吕吉祥进屋便跪,不住地磕头。 “老夫人好,大人好,各位...主子都好。” 孟老夫人蹙眉,忍着不悦道:“吕公子起来,老身今日有一事相求,请你看看这位姑娘你可认得?” 吕吉祥跪在地上抬起头,看了一眼沈丹珍。 只是这目光过于短暂,瞟了一眼便匆匆收回。 “不认得!” “什么!不认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看仔细了!” 孟老夫人气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夏嬷嬷说道:“去把他拉起来,让他好好看看。” 吕吉祥被拉了起来,由夏嬷嬷板着脸看向沈丹珍。 “欸,夏嬷嬷,我虽不知这小哥儿是什么人,但你这样按着,怎能让人不怕。” 韩墨儿走到吕吉祥身边,柔声而道:“别怕,你好好看看,你面前的这位姑娘你可认得?看清楚,可不能错了。” 韩墨儿最后一句话说得缓慢悠长,令吕吉祥打了冷战。 他强迫着自己抬头正视沈丹珍,看了一会后,又说:“我是真的不认得这位姑娘。” “什么!你不是说她就是女扮男装的沈单吗?你作为她的小厮怎能认不出来。”孟老夫人手指打着颤,质问着吕吉祥。 “老夫人,我确实是沈单原来的小厮,可我真不认得这位姑娘,这位姑娘不是沈单啊。”吕吉祥大声地说道。 “你你你!”孟老夫人脚下不稳,猛然做回椅子上。 “母亲!” “祖母!” “老夫人!” 一时屋中乱了套。 孟老夫人拨开众人的手:“无事,我无事!” “夏嬷嬷,我让你请的其他人呢!带上来!”孟老夫人怒道。 其他人! 韩墨儿心中一惊,她抬头去看蒋氏、韩志清和沈丹珍,发现这些人也正以吃惊地目光看着自己。 糟了! 夏嬷嬷疾步而出,不多时带进了两个男子。 观之面相,一个青年,一个少年。 两人进屋一见这么多人,便要施礼。 “不用多礼。”孟老夫人现在急怒攻心,哪里能等得了这一时片刻,“你们去看看可认识她?” 夏嬷嬷将两人带到沈丹珍面前。 沈丹珍直着脊背站得依然气度非凡。 韩墨儿的手已经在袖中握成拳头,身上寒意浸骨。 “东...”那个青年刚出个话音,就被身旁的少年打断了。 “吉祥哥?你怎么在这?”少年惊讶地问道。 吕吉祥瑟缩着并未答话。 “吉祥哥,你不是回柳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吗?”少年看看畏首畏尾的吕吉祥,又看了看穿着女装的沈丹珍。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你们就看看认不认得此人?”夏嬷嬷斥道。 “不认得。”少年快速地回道。 满室的人都向这个脸上还未脱稚气的少年投去目光。 包括他身边的青年。 青年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当真不认得?是不是她穿了女装你们就不认得了?”孟老夫人问道。 “什么男装女装,老夫人您说的话我们听不懂。”少年为难的说道。 “你们再好好看看,你,对,就你,也不认识她吗?”孟老夫人指着青年说道。 青年犹豫了一下,看看沈丹珍,又看了看身旁的少年,才摇着头开口:“不认得,没见过。” “她不像你们的东家沈单吗?!”孟老夫人怒喊着问道。 “东家?”少年又端详了一下沈丹珍,“这位夫人与我们东家倒有几分相似,有点像。” “那这个人会不会是你们东家穿上了女装呢?”孟老夫人又问。 “欸,老夫人您这是串供呢?”蒋氏跳了起来,“非得要给我们齐氏扣上个不顾伦常的大帽子是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0章 打落牙齿活血吞 “齐夫人,您也在这里啊,怪我们进来也没多看,现在才知您也在此。” 少年向蒋氏揖了一礼,青年见状也赶紧作揖。 “无妨。”蒋氏摆摆手,将精力依旧放在孟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这个是沈单原来用过的小厮,这两个是沈单店中的伙计,他们就是你要让我的见的人吗?怎么,您要用他们来证明沈丹珍就是女扮男装的沈单?证明沈丹珍与我们早有瓜葛,我们是在千方百计地害您是不是?” 蒋氏提高声音怒斥:“您要唱这出戏,就好好唱,唱到底,怎么找来的人都不配合您呢?是不是给的银子不够啊!” “你...你们!”孟老夫人捂着心窝说不出话来。 “对了,这位嬷嬷,您不是说让我们到你们韩府跑一遭,会给我们十两银子吗?现在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银子呢?” 那少年伸手向夏嬷嬷要钱,青年见状赶紧也伸出手来。 “下去,下去。”夏嬷嬷已然不知说什么好,将二人推搡出去,“一会...一会给你们。” 韩墨儿看着被推出门去的少年,心中赞了一声:“好个机智的少年郎,若是好好培养定成一番大事。” 就在这时,那吕吉祥也反应了过来,这是他一个很好地逃跑机会。 他几步跨到孟老夫人面前噗通跪下。 “老夫人,我...我对不住您,您这银票我不能收,我不能赚这昧心钱,不能去将一个不认识的人生生指认为沈公子,我给您磕头了,这银票还给您。” 说完,他丢下银票便往门外跑去,跌跌撞撞地没入夜色之中。 这吕吉祥早晚是个祸患。 沈丹珍扫了一眼韩墨儿,见其挑起嘴角笑了笑,便把心放了下来。 “老夫人,我还以为是您银子给得不够,原来为陷害我们齐府您这手笔够大的了,这是三千两银票?三千两都没将这台戏唱下去,看来老天爷开眼了啊。” 蒋氏这会儿的心七上八下的不着地,现在才舒了一口长气。 心一落地,她的气焰又起。 “老夫人,您为了构陷我们齐府竟然给自己儿子找了一个差辈的媳妇,佩服佩服。这是看着我家老爷不在都城,存心要欺负我们妇孺呢!今日若是没有老天护佑,齐府背上这罪名,我都对不起齐氏的列祖列宗!” 蒋氏回手牵起沈丹珍,“走,跟姨母回家。今日这事没完,姨母一定给你讨个说法!实在不行,咱们就上官府断断这官司,看看倒是谁的罪过。” 孟老夫人一时傻了,事情怎么到了这般田地?怎就成是自己要构陷齐府了呢? 蒋氏拉着沈丹珍就往外走,被韩墨儿拦了下来。 “舅母!您真是气糊涂了,沈姨娘都进了韩府,这要是没过夜就离府,不得惹人非议啊。”韩墨儿将二人拉回房中,好言相劝。 “舅母,您真的错怪我祖母了,我祖母最是心善,怎能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韩墨儿拍着蒋氏的背,给她顺气。 “一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我们大家平心静气坐下来聊聊,都是亲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了。” 韩墨儿将蒋氏安抚在椅子上,见孟老夫人泄气妥协一般地瘫坐在椅子上,又给孟老夫人倒了杯茶,才道:“祖母,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为何您没有去柳州提亲?致使事情...闹到这番境地。” 孟老夫人长叹一声,气焰全无:“因是陆府说沈姑娘的父母已经将其婚事全权交予陆家老夫人,我才没有令人去柳州提亲。” “这便是了,不知者不怪。您呢是将沈姨娘当做陆府姑娘娶进府的,又不是当成我舅母的外甥女娶的,这何错之有呢?”韩墨儿循序善诱。 “是不是舅母?我祖母也是无心之过。”韩墨儿向蒋氏说道。 “无心之过?无心之过能找来这么多人?差点就将我们齐氏葬送了。”蒋氏嗤道。 “这肯定我祖母知道实情后,一时想差了吗?我替我祖母向舅母赔罪了,您就别生气了。”韩墨儿摇着蒋氏的胳膊嬉皮笑脸。 “你!哎!”孟老夫人无缘无故成了要赔礼道歉之人,心中实是不甘。 “我这外甥女因为与她娘八字相克,一直在庄子上养着,从小就是个命苦的,现在说亲又遭了这样的事,哎~墨儿你说,现在该当如何?”蒋氏问道。 “怎么办?那还不好办。既然已经将沈姨娘娶回了府中,那就维持原状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本来父亲与沈姨娘也没有血缘关系,如果没有此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见上一面。”韩墨儿答道。 “那不成!”孟老夫人忽然斥道,“我们这样的府邸,决不能出现这种有违人伦之事。” 她眼睛转了一圈,继续说道:“不然,就说沈姑娘思恋故土,住不惯都城,便自请去了。我们韩府会给沈姑娘一大笔银钱,可足够其一生衣食无忧。沈姑娘虽是离开我们韩府,但仍是完璧之身,今后到其他地方嫁人,做个主母也是能的。” “行啊,立字据给钱,五十万两。”蒋氏说道。 “什么?五十万两?你们齐氏的姑娘可真金贵啊,讹钱呢不是。”孟老夫人怒目而对。 “呵呵,讹钱?我们齐府还不至于。我们家的姑娘都是这么金贵啊,当初墨儿成亲我们添妆五十万两,丹珍也是我们的外甥女自然一视同仁。” 蒋氏哼了一声,又说:“丹珍嫁人这是我们不知,若是知道,自然也会陪送五十万两。” 不怪蒋氏口气大,人家是真的出得起。 孟老夫人气得直捯气,用颤音说道:“两万两,最多!” “哈哈哈,老夫人我这翡翠镯子是前个儿买的,两万五千两。来,丹珍,带上,这是舅母给你的见面礼。”蒋氏从手上撸下了一个水头颜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带到了沈丹珍的腕子上。 “你~~~”孟老夫人仰躺在椅子上,脸色发白,气得不轻。 “够了!”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韩志清大喝一声,站起身来。 屋中没了动静,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们不要吵了!母亲、齐府皆无不查之责,此事责任由我来承担,是我枉顾了纲常。不用言官弹劾,我亲自去像皇上请罪,求他责罚。沈姑娘既然嫁了过来,如不嫌弃就留下,我韩某不管今后丢不丢官,有我一口饭吃,便少不了你的。” 说罢,韩志清毅然决然地就往门外走去。 沈丹珍的目光追随着他,又深又亮。 “父亲,你不能去啊,你去了我们韩府就要成为整个都城,甚至大历朝的笑柄了。” 韩墨儿疾步追了出去,缠住韩志清不让走。 “祖母,祖母,你快劝劝父亲啊。” 孟老夫人彻底慌了,她的儿子不是干不出来此事之人,若是拦不住他,韩府便真的完了。 因她的不周全之举毁了整个韩府之事,会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到那时,她还哪里还有半分脸面?还有半寸立足之地? 孟老夫人急急追了出来,拉着韩志清,哭劝道:“清儿,清儿,莫要如此莽撞啊,真若如此,你的前程就完了,咱们韩府也完了,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就都付之东流了。让沈姑娘留下,咱们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咱们都不知道她是齐夫人的外甥女可好?你们本就是强扯上的亲戚,哪里算得上乱了纲常。再说,咱们不说,谁又知道!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孟老夫人哭哭啼啼硬将韩志清拉回屋中。 她此时已经想明白了,不管此事是不是眼前这些人故意为之,她都没有半分胜算了。 孟老夫人是个极懂进退的,见自己大势已去便转了风向。 “她舅母,你可千万别生我这个老婆子的气,我老糊涂了,得知了此事急火攻心,又被身边人鼓动,才如此行事的,我...我真是惭愧不已啊。” 孟老夫人臊眉耷眼,软着声与蒋氏说话。 蒋氏的面色依旧不好,语气却平和了一些:“老夫人,也不怪我生气,您要是遇上这事,您气不气?差一点啊,就把齐府的名声搭进去了。” “是是是,我一定会惩戒身边撺掇鼓动之人,老婆子我啊也长了教训,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孟老夫人眼中擒着老泪,神情极为凄苦。 韩墨儿见韩志清已经有些动容,怕他绷不住,说了不合时宜之言坏了事,因而急急说道:“误会一场,祖母您不要过于自责,舅母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之人,大家是亲戚,话说开了就好了。” 她看看窗外:“天色已晚,我们再不回去就要宵禁了。祖母,舅母,您们呢都回去好好睡一觉,一觉醒了,便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又是美好的一天。” “你啊~就是个开心果。” 孟老夫人掐了一下韩墨儿的鼻尖,宠溺地说道。 几人纷纷起身,向屋子外面走去。 韩墨儿走在最后,她回头去看沈丹珍与韩志清。 两人立在房中,手交握在一起。 沈丹珍向韩墨儿微微鞠了一礼,无声地说了句:“多谢。” 韩墨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同样无声地回了句:“春宵一刻。” 成功地见到韩志清红了老脸。 ...... 孟老夫人回到自己房中,气得一宿没合眼。 本来将是一场精彩之战,倒被人反将了一军。 输人输阵,如此丢脸,怎能不气血攻心。 她坐在佛堂之中,口中反复念着清心诀。 在惨淡的香火荧光中,目光却无清明,反而越来越阴毒狠厉。 她招来夏嬷嬷,吩咐道:“派一队人去柳州沈丹珍住的庄子打探,看看他们口中说的是否如实;另外再派一队人去打听沈单这个人,一定要见到其人,我就不信沈丹珍在我府上,柳州还能再有一个沈单!”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夏嬷嬷应下转身欲走。 “等等。”孟老夫人又问,“那个吕吉祥今日在客房的时候可见过什么人?” “没有,照您的吩咐,客房外一直有人守着,他未出客房一步,没见过一人。”夏嬷嬷答道。 “这就奇怪了,”孟老夫人思量了片刻,又吩咐道,“派人去找吕吉祥,这个王八羔子,将我害惨了!找到他,控制起来,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问出他今日临场改口的原因!” 翌日,韩墨儿心惊胆战地坐在博雅轩中听着暗卫的汇报。 “王妃,吕吉祥出了韩府就被我们控制住了,请您示下如何处置?” 这问题难倒了韩墨儿,左思右想也没个主意,她便征求了面前人意见。 “嗯~怎么处置?你觉得呢?” “这人留着就是祸患,不如杀之灭口。”暗卫面无表情地说道。 “别别别。”韩墨儿吓了一跳,“他之罪责不至于如此。” “还有没有更温柔一点的方法?” “有。” 韩墨儿重燃希望。 “王爷的红栌山庄有一牢狱,可囚犯人,也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能。”暗卫答道。 韩墨儿怂得一哆嗦,暗忖当初尉迟轩与自己不睦之时,也没有将自己送入地牢之中,让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实在是太够义气了。 “有没有再温柔一点方法?”韩墨儿弱弱地问道。 这话成功的让面无表情的暗卫皱了皱眉。 “那就...带他去大牢走一遭,吓唬吓唬,然后给他扔到偏远之地,令其永不得入都城。” “甚好,甚好。仍到偏远之地之前给他点银子。”韩墨儿舒了一口气,觉得此法妥当。 “另外,将孟老夫人派出的几队人马看住了,他们想看什么,便做些戏给他们看什么,总之要让他们无功而返。”韩墨儿吩咐道。 “是,王妃,定不辱命。” 暗卫领命而去。 韩墨儿心力交瘁地倒在拔步床上,幽幽叹到:“好累啊,尉迟轩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休整了两日,韩墨儿终于有了些精神。 给国公府送了帖子,见了赵思雅。 “你总算想起我来了。” 赵思雅端着茶,轻撩眼皮装作不悦地说道。 韩墨儿嬉皮笑脸:“错了错了,谁让我家礼王太过俊俏,致我色令智昏,见色便忘友了。” 赵思雅瞪着眼满面红晕的看过来,轻斥道:“满嘴浑话。” 韩墨儿哈哈大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1章 初识尉迟景 “人人都说赵家二小姐气度非凡,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真想让他们看看现在你‘青青鬓,相映脸潮红’之姿。” 韩墨儿的做派像个十足的二流子,又得了一个赵思雅的白眼才道:“你那丫鬟说你这些日子过得太素淡了,终日笑都不笑一下,怎么,是有心事吗?” 赵思雅知道韩墨儿是在有意逗自己开心。 她心中一暖说道:“能有什么心事,只是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罢了。” “听你这话,若不认得你,还以为是七老八十之人所言呢。”韩墨儿饮了一口茶,“那便给你讲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韩墨儿将自己给韩志清张罗媳妇之事细细向赵思雅讲了一次。 添油加醋,眉飞色舞,极尽嘚瑟之所能。 言罢,口干舌燥,韩墨儿急急饮了一杯茶水。 “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做出这样的事了。”赵思雅抿着嘴笑道,“礼王也真是纵着你。” “他没在都城,外出游历了。”韩墨儿回到。 “他...是自己外出的?”赵思雅呷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道。 韩墨儿没有马上回答,默默地看了赵思雅一会。 “风少侠早就离开都城了,他向来行踪不定。” “咳咳咳...”赵思雅被茶水呛到,咳了几声。 “终究是躲不过你的眼睛。”赵思雅压下咳嗽,无奈地笑道。 “你们后来又见过面?”韩墨儿神色凝重的问道。 赵思雅将目光放在窗上挂着的风铃上。 半晌,幽幽而道:“见过一回,他不知该不该帮你送信,来问过我。” “原来他帮我送信给舅舅,还有你的功劳。”韩墨儿说道。 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韩墨儿笑了一下,问道:“姐姐可有好酒?” “未到午膳,便要饮酒?” “是,赵家姐姐若应了我,我便也应你一事,要求随你提,帮你逃婚都成,这买卖可还划算?”韩墨儿笑言。 赵思雅愣住,呆呆地看韩墨儿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的事儿我做的多了,不差这一件。”韩墨儿正色道,“原以为风展行于你只是过客,你的心思不在他的身上,何必逆天改命。可如今,你若觉得与他错过会是终身遗憾,那又何惧逆天。” 赵思雅招手叫来丫鬟:“去将准备好的梨花白取来我与墨儿共饮。” 丫鬟领命,很快的就端了就上来。 赵思雅亲自为韩墨儿斟酒,她边倒酒边说:“准你此时饮酒不是让你帮我改命,我命数已定,不想大动干戈。” 赵思雅目色微沉,又说:“我与他本也无甚瓜葛,最多算有些好感,日子一长,便忘了。” 韩墨儿不置可否,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人间无奈之事万千,今日又多了一件。 韩墨儿将风展行在心中上上下下骂了一通,那个招摇的花蝴蝶,不定在雅正的赵思雅面前又如何浪荡。 两人相坐对饮,再也没提风展行一语。 韩墨儿知道,如果说风展行是赵思雅的思恋之人,不如说他是她一束遥不可及的天光。 远远的看着很美,走近了多半怕是会刺目。 赵思雅不是没有沈丹珍之决绝,而是风展行于她而言就如划过风铃的夜风,无影无形,太过虚幻缥缈。 以赵思雅的淡泊性子,自然不会因为一把无形的风,便铆足了劲追随。 “再有两个多月,你就要入主东宫了。”韩墨儿说道。 “换个地方生活罢了,晨钟暮鼓,不会有什么改变。”赵思雅饮了一杯,笑道,“自从认识了你,这酒喝得确实多了。” “改天我送几坛醉烟波来,便当做给你添妆了。”韩墨儿晃了晃手中酒杯笑言。 “此举不符合你如今深入人心的形象了。” “我如今什么形象?” “才华横溢,心思纯善,扶危济困,为都城贵女楷模。”赵思雅笑着说道。 “溢美之词用得有点少,以你之才,应该多用几个。”韩墨儿没脸没皮地回道。 “墨儿。” “嗯?” “遇见你是我今生幸事。”赵思雅举杯,面含微笑的正色而言。 “你于我,亦是如此。”韩墨儿举杯相撞。 恰青春年少,喜相逢。 ...... 这日,韩墨儿接到齐子睿飞鸽传书。 密函中寥寥数语,竟惊得她一身冷汗。 齐子睿有两条飞鸽传书密途。 一条是传给朝廷的,一条是传给韩墨儿的。 而他不知,这两条传书密途终点皆是在礼王府。 此次,齐子睿在给朝廷的密函中提及,前皇太子尉迟景打算在一月内劫走武库兵器,问朝廷能否按其要求行事?是否围剿?是否将前皇长子也引入局中一网打尽? 而在给韩墨儿的密函中又多了几言。 即,如果朝廷同意一网打尽,可能会波及尉迟轩,让她早做打算。 韩墨儿将两封密函看了又看,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月之内? 为何要在一月之内劫走兵器? 如此重大之事,不得筹谋得当,万无一失,才可行事吗? 忽然,韩墨儿坐直身子,会...是她想的那个原因吗? 她起身给尉迟轩也写了一封密函,其上只有一句话。 “尉迟景极有可能在皇子大婚期间谋反。” 她叫来尉迟轩留给她的小厮,将自己所写密函连同齐子睿的两封一同交给他。 “速递王爷。”韩墨儿吩咐。 小厮应声而去。 韩墨儿转视窗外阴沉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 ...... 齐子睿这几日十分焦躁。 整日搓着手来回踱步。 以致茶饭不思,消瘦了不少。 自他送出去消息,已过了五日。 算算时间最早还要五日才能接到回函。 而严松日日紧逼,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将他困在身边谋划部署,以保万无一失。 这日夜里,严松再次来访。 他笑得恭谦:“齐大人,严某给你报喜来了。” 齐子睿装得惊讶:“哦?齐谋何喜之有?严公子快讲。” “主上要召见大人。”严松向齐子睿近身,小声地说道。 “啊?主上要召见我?哎呀,这...这可是齐谋之幸。”齐子睿受宠若惊。 “齐大人,您也知道主上现在处境,需韬光养晦,以待良机。因而主上是不轻易召见人的,此番召见大人,可见主上是十分信任和器重大人了。”严松笑着说道。 “啊,齐谋何德何能得主上如此赏识,定是严公子没少为我美言。”齐子睿连忙说道。 “都是一个阵营的兄弟,自是要互相帮衬。” “那,主上何时要见我?”齐子睿问道。 “三日之后,胜国寺。”严松道。 ...... 三日后,胜国寺。 依旧香烟缭绕,云蒸霞蔚。 只是不见清净地。 齐子睿被严松带着走进一间静室。 静室外的连廊下坐着几个怪人。 有的面似孩童,扎着冲天辫,眼神却凶狠异常。 有的面敷白粉,装扮得如戏子一般,口中咿咿呀呀似在念白。 还有一人拿刀剔着生肉,一片一片放入口中,茹毛饮血。 几人目光阴鸷邪佞,上下打量齐子睿,似要钩扯下一块皮肉。 齐子睿吓得腿软,过台阶时差点摔倒。 又招来几人嗤笑和低低地骂声。 废物。 齐子睿终于进了静室,见一人背对着门,拿一本佛经正在研读。 严松毕恭毕敬地缉礼:“主上,齐大人到了。” “齐子睿见过主上,恭请主上德安。”齐子睿慌忙跪下,朗声叩拜。 那人将佛经放在架上,转过身子笑道:“齐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起来。” 齐子睿弓着腰起身,立在严松一旁。 “齐大人不要过于拘谨,快入座,尝尝这江南的三春茶。” 此时,齐子睿才敢抬眼窥了一眼面前之人。 只见这人四十多岁模样,面貌很是清雅。 穿着素白且普通的袍子,只是腰间的玉佩和手上的扳指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此人看着不像心怀诡谲的前皇太子,倒像个书院中的大儒。 “多谢主上。”齐子睿在尉迟景下首坐了下来。 “听说齐大人以一己之力将大历朝的冶铁技术,向前推进了一大步,真是令人钦佩。” 尉迟景语气温和,令人听之可亲。 “不敢当,不敢当,下属就是向朝廷提了点自己的小建议,当不起主上的赞誉。”齐子睿赶紧说道。 “你上次送来的书册孤已细细看过,才知道原来冶铁锻铁也有这么规制讲究,有些很是有趣,受教了。”尉迟景笑着说道。 一句“受教了”弄得齐子睿诚惶诚恐。 “我那册子罗列的太多,怕是耽误主上时间了。”齐子睿赶紧起身缉了一礼。 “欸,孤说的是实话,齐大人快坐。这春茶可还喝的惯?茶虽一般,烹茶的水用的却是去岁梅蕊之上的雪水,平日严松来,孤都不舍得给他喝,他只会牛饮。” 严松借此插科打诨一番,三人皆笑。 尉迟景一直不切入正题,所言皆是不着边际之话。 品过茶、赏过景,谈过风物。 终于,尉迟景言及武库。 “齐大人,光白武库库存可探听清楚了?”尉迟景问道。 “最近制造院又送去两批兵器,以刀剑为多,光白武库库存大概已近满库。”齐子睿答道。 “大概?”尉迟景似有不满。 “回禀主上,是这样的,光白武库最近换了守备官,我与此人不熟,但正因不熟,我前去拜访才不显突兀,正好借机打探一下。礼品我都备好了,打算明日动身。”齐子睿解释道。 尉迟景点点头:“嗯,甚好。听严松说,此次行动你建议多派人马?” “是,我们人马充足也好以备不时之需。另外,如果光白武库库存近满,人马不多恐也不能带着兵器迅速转移。因而,人马不但要多,还要精良,训练有素。” 听得此言,尉迟景沉默下来。 胜国寺悠远空寂的钟声传来,老鸦飞鸟惊声而飞,扑棱棱打破一室寂静。 “以齐大人之见,需要多少人马?”尉迟景问道。 “光白武库最大库存十五万件,最少需调兵两千,车三百。”齐子睿沉吟了一下说道。 “好,半月内孤将兵马调至柳州,听凭齐大人差遣。”尉迟景说道。 齐子睿急忙起身跪在地上:“请主上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谈过此事,厅中气氛一松。 尉迟景慢慢饮茶,忽似想起一事,笑着问道:“听说你有个外甥女嫁给了孤的弟弟尉迟轩?” “啊,是。我落魄的时候我那姐夫与我那外甥女都不待见我,以至于多年未见。我发达了,他们倒寻上门来攀扯亲戚,哼。” 齐子睿急于撇清与尉迟轩关系的举动,让严松放下心来,以他对齐子睿的了解,齐子睿自然是怕前皇太子误会他与礼王走得亲近的。 显然,尉迟景不这样想。 “孤怎么听说齐大人给礼王妃添妆五十万两呢,想必齐大人很疼爱这个外甥女,才能如此大手笔的添妆。” 尉迟景的语气依旧轻柔,却暗藏玄机。 “谈不上多疼爱,礼王妃是我长姐唯一女儿,我小时候若没有长姐庇护,现在坟上的草都不知长得多高了。虽然韩府势利,但我不能忘记长姐的恩情,多给些银子,全当帮长姐照顾孤女了。” “齐大人果然重情重义。那么,齐大人,你觉得可否借助礼王妃之力,帮我们监视、探查我那皇弟呢?”尉迟景翻起眼皮看向齐子睿,幽幽问道。 “啊?让她在礼王府中做细作?” 齐子睿惊讶极了,反应了好一会才又说:“她一介女流之辈,怕是行不了如此险事。后宅的妇人目光短浅,不会理解我们所行之事的,如若将实情告诉她,我怕她或把我们告发,或因紧张慌乱漏了口风,对我们都是大不利之事啊。” 尉迟景又喝了一口茶,才老神在在的说道:“后宅妇人确实多目光短浅,但,不包括你那个外甥女。” “啊?”齐子睿不解。 “你那外甥女心思与才华皆不同于寻常妇人,与君和公主相争出尽风头不说,还在民间赢得了好口碑,如今赞她的歌谣都唱到这乡野之地了,你说她是寻常妇人吗?” “她能赢君和公主也因运气好而已。”齐子睿急急辩驳。 “运气好,孤就是因为运气不好才至此境地的。” 尉迟景指骨分明的手捏着茶杯用力摸索,似有滔天恨意。 不过转瞬便扬起笑脸说道,“所以孤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运气好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2章 再识尉迟景 尉迟景的话让齐子睿后脊梁爬起一股颤栗之感。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孤那似没有心的弟弟竟然动心了哈哈哈。” 尉迟景似找到了莫大的乐趣,“尉迟轩动心了!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个骨头里都浸着毒的人竟然还能有那么含情脉脉的眼神,哈哈哈,孤真是对这个礼王妃又好奇又钦佩。” “礼王妃她...毕竟是女人,最大的愿望就是相夫教子,主上您让她做对自己夫君不利的事情恐她不会答应。”齐子睿勉强说道。 “欸,齐大人还是不了解你那个外甥女,她可不是一个只想相夫教子的女人。”尉迟景摆摆手说道。 “她绝不想甘于男人之下,她想掌控尉迟轩,站在其位之上的心思太过明显,她啊,野心大着呢!” “这...这...万一...” 齐子睿心里慌得很,他怎么也没想到尉迟景会打起韩墨儿的主意。 现在的情形已经够复杂的了,如果再将韩墨儿牵扯进来,不知又会起了什么风浪。 “万一?齐大人是怕礼王妃不同意?不会,只要投其所好,她必然会欣然同意的。” “怎...怎样投其所好?” “待你他日回到都城之时,便告诉她。孤说了,如果她能将隐于尉迟轩之后的前皇长子尉迟重帮孤揪出来,孤成事之后,便许她万民敬仰的皇后之位!” “什么!” 齐子睿的茶杯“当”的一声落在桌子上,他不顾失仪之举,只做痴傻之状,张大着嘴愣愣地看着尉迟景。 “到那时齐大人便是皇亲,大历朝不是我们的天下还是谁的?”尉迟景微笑着说道。 齐子睿尴尬附和着笑了两声,才怯懦地说道:“属下尽力为之。” 尉迟景看着眼前唯唯诺诺之人,心生厌恶。 不过七情却未上脸,只笑道:“那孤就等着齐大人的好消息了。” ...... 初春时节,天已转暖,却未到百花竞艳之时。 漳州前皇太子府中,有一处好地方。 常年花不败,四季皆为春。 此时尉迟景走进这处面积极大的暖房,在花木深处寻到了一个人影。 尉迟景跪了下去,恭敬的说道:“主上我回来了。” 那人转过身,竟露出一张与跪着的尉迟景极其相似的脸。 “起来,可还顺利?” “回主上,还算顺利。我假扮成您与齐子睿见了面,您交代说的我都说了,您交代问的我也都问了。” 原来与齐子睿会面的并不是尉迟景真身,而是一个西贝货。 “嗯。回来的时候可有人跟着?” 真的尉迟景看着比那假的要更有气度,并不爱笑。 “从胜国寺出来我们便去清庄待了两日,一路上无人跟踪,清庄这几日也一切如常,周边并未发现可疑之人。”西贝货答道。 “此一次以孤的名义约他见面,实为试探。就是要看看他有没有二心,现在看来,这个齐子睿目前还算可信。”尉迟景说道。 “是,如果齐子睿身后有什么阴谋或者势力,一定不会放过此次这么好的机会,定会跟踪我的行踪,进而掌握我们的动向。”西贝货附和道。 “孤让你问的,他怎么答的?”尉迟景问道。 “需要两千精锐人马,三百辆马车。我们身边根本调不出这么多人。主上,难道要用玄武军?” 西贝货见尉迟景不答,又说道:“这玄武军是您母族为您私置的万人铁骑军,在您的经营下,如今已经有五万之众,是主上翻身的秘密筹码,只能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如果一个失误,泄露了行踪,便是将我们的底牌兜出去了,主上,是否调用玄武军您要三思啊。” 尉迟景皱着眉头说道:“玄武军是秘密武器,但总这样捂着何时能派上用场?再来个五年?十年?孤今年已经四十有六,那些玄武军也是从青年等到了壮年,难道还要让他们从壮年等到老年?” 尉迟景踢碎了脚旁边的一盆月季。 “孤天天被困在闭塞的小城之中,终日与这花草为伴,出去走动的次数都没有你多,你说让孤还要怎样三思?” 尉迟景的脸色发白,气息紊乱,鼓动着胸部怒声喊着。 他一把拉住西贝货,用修剪花枝的剪子向其刺去:“你天天让孤留在这花房之中,是何居心,是不是想取而代之,抢了孤的江山。” “不是,主上息怒,主上息怒啊!”西贝货胡乱地挣脱开钳制,向尉迟景身后的侍卫求助,“药,主上的药呢。” 尉迟景身后跟着的侍卫见状急忙上前,从一个碧玉瓶中倒出一粒药丸,一手拢住尉迟景,一手将药送至他的口中。 因用了巧劲,药丸直接入喉,尉迟景吞下药丸,又挣扎了一会才浑身瘫软的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面色慢慢转暖。 “少棠,孤这病最近好像犯得越来越频繁了?”尉迟景有气无力的说道。 “主上,最近请医者看过了吗?”西贝货哆哆嗦嗦地问道。 “无非就是那些话,郁滞所致的焦躁,让孤写字养花,修身养性,都是万年不变的屁话。若是再找不到那怪医,孤这压制暴怒的药丸要是用完了,等孤真的赢得了天下,也要当一代暴君了。” 尉迟景勾了勾嘴角,不甚在意的说道,“倒也未尝不可。” 西贝货从脊背升起一股冷意,他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惧怕惊恐。 “你刚才的话说得有理,玄武军是孤的底牌,不能轻易泄露,但不管我们趟不趟两个月后都城之中的那潭浑水,玄武军都不能不装备兵器。”尉迟景说。 “如果主上不想趟皇子大婚的浑水,大可不必这么急就要打劫武库,可从长计议,确保万无一失。”西贝货小心翼翼的说道。 “尉迟锦安那个蠢货,被尉迟易发现他在东宫私藏龙袍。尉迟易盛怒之下,差点起了废了他太子之位的念头,但因皇后母族势力庞大,生生忍了下来。” 尉迟景勾唇似笑:“老三啊,那个皇位那么好坐吗?被自己儿子觊觎皇位的滋味你也尝尝。” “少棠,孤若夺回帝位,孤就把孤的儿子都杀了,让他们没命觊觎哈哈哈。”尉迟景面色又有些发白。 西贝货心中一惊,赶紧躬下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尉迟易虽表面没有申斥,私下肯定对他这个儿子极其不满。尉迟锦安怕了,怕他爹以后制约了他母族的势力之后便要废了他,所以...竟然要将皇位的竞争者,也就是他的长兄尉迟锦阳暗杀了,哈哈废物一个!” 尉迟景撑着虚弱的身子站起身来,用手去碰一朵娇艳的牡丹。 “要杀一个竞争者?殊不知杀了这个,还有那个,竞争者、觊觎者会层出不穷,怎么杀都杀不干净,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的老子,自己登基继位!” 尉迟景每说一句便用手撕碎一朵鲜花,顷刻间一簇鲜花被毁殆尽。 “哈哈哈,那个废物还要打着孤的幌子,去行刺尉迟锦阳。孤是恨庶出不假,但现在最恨的除了尉迟易、尉迟重和尉迟轩,就属他尉迟锦安了!” 尉迟景赤红着眼睛怒斥:“天下哪容得两个太子!孤才是太子!孤才是!” 西贝货见尉迟景又呈癫狂之态,赶紧退了两步,龟缩在一旁。 不怪他怕,实是因他曾亲眼见过疯魔的尉迟景将他的一个夫人用剑刺死,其状惨不忍睹,令人心惊胆寒。 这疯病跟着尉迟景十几年了,早前并不常发作,一年发个三两回,杀个三两人。 但自从尉迟景被贬黜圈禁漳州,这病就一年年越发严重起来。 直至如今,一月半月便要发病一次。 不过,以尉迟景今日情况观之,此病怕是又重了。 尉迟景因服了药,并未动刀动枪,祸害了几束花草之后,便坐着喘气。 “他要假借孤之名,孤便真的攻进去。到时候,攻击皇室的人有真有假岂不好玩。” “他的人杀了尉迟锦阳,孤的人杀了尉迟易。到时候只剩我们两个太子,你说到底是谁能赢?哈哈哈”尉迟景面容扭曲,恣意狂笑。 西贝货马上跪在地上,磕着响头道:“定是我主拨乱反正,荣登大宝,受万民敬仰,世人称颂。” “哈哈哈,所以,你说这两千精锐孤调是不调?” “调,我这就派人去东山,让他们先做准备。” “等等。”此时的尉迟景似乎清明了一点。 “玄武军有以一敌十的本事,不用调动那么多,一千即可。”尉迟景吩咐道。 “是。”西贝货应诺。 “哦,拉拢那个礼王妃可是与齐子睿说了?”尉迟景又问。 “说了,他似乎很犹豫,说怕女人坏事。”西贝货答道。 “坏事?都城中的线人传信说那礼王妃心比天高,竟然想让夫以妻为天,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女人绝非善类。可是和齐子睿说了,事成之后孤许她皇后之位?” “说了,只是那礼王妃能信吗?” “他们都觉得孤为了重掌权柄一定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也对,孤确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过是一个皇后之位,又有什么稀罕。” 尉迟景想了想又说:“雕个凤印给她,让她心里踏实点。” “尉迟轩那样的人怎会让一个女人发现他暗中筹谋之事,属下觉得这个礼王妃的作用不大。”见尉迟景神志清醒了一些,西贝货轻声反驳道。 “欸,你错了。孤那弟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一个女人回府,能亲自给一个女人去买胭脂水粉,你知道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若不是四五个探子都是如此报送,孤是不会相信的。” 尉迟景喝了一口热茶又说:“能让尉迟轩如此神魂颠倒的女人,会有大用处的,即便弄不到情报,让尉迟轩受一受被在乎的人背叛之感也是有趣的。” “去安排。”尉迟景揉了揉额角说道。 “是”西贝货应声退了出去。 花房中的尉迟景坐在万花之中,揉着额角闭目养神。 半晌,幽幽地道出一言:“这个曹少棠,真的那么像孤吗?” ...... 齐子睿回到府中,心情极其焦躁。 他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而如此频繁且复杂的消息竟不能马上传至都城。 飞鸽传书一来一回最少需要十日。 他现在还没有收到朝廷和墨儿的回信。 三日前,前皇太子尉迟景约自己见面。 这样重大的消息竟没送出去。 即便送出也不会及时得到反馈。 因而错失了一个跟踪尉迟景的极好机会。 懊恼不已的齐子睿竟不知,若不是因为无人跟踪假太子,他哪能得以保命。 如若不然,他现在可能早已人头落地,命已休矣。 未得到任何指令的齐子睿只能硬着头皮而上。 按照事先的计划,与尉迟景定了打劫武库之事。 不知自己所行与朝廷的想法是否一致? 令齐子睿烦躁不已之事,还有尉迟景要拉韩墨儿下水。 韩墨儿在礼王府本就如走在钢丝上一般,若再有此一事,即便墨儿心思灵透,怕是也难善终。 齐子睿左思右想没有头绪,只能又给朝廷和韩墨儿各写了一封密信。 将现下情况细陈其上,送了出去。 光白武库的守备官邵玉林看着阴沉的天空啐了一口。 “妈的,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进城逛个窑子骑马还得两个时辰。” 他向副官问道:“今天这批武器什么时候送到?入了库咱们去镇上逛逛,听说小梨园新收了两个戏子,那扮相绝了。” “大人,戏子也不能睡,看她们去作甚。” “能不能睡,得看你花没花到银子,银子花到了,王母娘娘也能睡。” 那副官听的心痒痒,撺掇道:“大人,那咱们现在就走呗,现在打马,午时便能到城中,下官请您到汇丰楼吃烤鸭怎么样?” 邵玉林挺动心,想了想却摇头道:“今天兵器入库,押解的官员是左采铁齐子睿,若是别人不等也罢,但是他押解而来咱们还是等等。” “为何?”副官问道。 “为何?”邵玉林贼兮兮地笑道,“因为人家有钱啊。” “上回带来的拜礼,出手真是阔绰,不愧是柳州第一首富。” 邵玉林“啧”了一声:“你说他一个首富怎生对我这大老粗这样客气呢?又是拜访又是送礼的,那态度谦恭的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3章 打劫光白武库 “还不是敬畏大人上过战场,敬您是大英雄。”副官马屁拍得贼溜。 “对对,那等读书人见到甲胄便会吓得瑟瑟发抖,更别说见到大人我这样的了。” 邵玉林洋洋得意,将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口中又说道:“他敬我一尺,我便敬他一丈,今天等他一等,兵器入了库,咱们再出发,晚上你再请我吃烤鸭也不迟。” 正说着,远处路上似起尘嚣。 邵玉林吐了狗尾巴草,挑眉说道:“来了。” 不多时尘嚣中的人影慢慢清晰。 三百名士兵押解着四十辆马车的兵器由远及近而来。 齐子睿身着一身青灰色的衣袍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邵玉林向前迎了几步,拱手笑道:“齐大人一路辛苦了,快快进屋中休息一会。” 齐子睿跳下马,拱手还礼:“辛苦倒是不辛苦,不过倒是想念邵大人这杯西域之地的苦茶了。” “哈哈哈,齐大人若是喜欢,包一包拿走,不值钱的东西,亏得齐大人喜欢。”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边寒暄边往里屋里走。 邵玉林回头吆喝着手下:“留下一半的人警戒,剩下的都去帮忙卸车,别耽误了齐大人时间。” “是。”众人听令。 一半人警戒,一半人卸车! 齐子睿心中大惊! 原来这里的守备官每每会令武库的所有守备军参与卸车,这样一来所有人员均会中那无色无味吸入即倒的蒙汗药。 尉迟景的人马届时再将兵器劫走,不会伤武库一兵一卒。 但现在这个新上任的守备官却令一半人警戒,一半人卸车。 一半的兵力无恙,待尉迟景的人来劫,定会发生交战。 双方交战,必有死伤。 以尉迟景派来的强悍人马,这武库中的兵将恐会伤亡惨重! 齐子睿的心中一颤,彻底慌了。 “齐大人?想什么呢?走啊。” 邵玉林向面前神情微滞的人笑着说道。 “邵大人,齐谋一会要去办件要事,这公务打算快点交接。”齐子睿面上有为难之色,歉然地说道。 “啊,好说好说。” 邵玉林转头又回了院中,高声嚷嚷道:“你们手脚都麻利点啊,别磨磨唧唧的,一会我和齐大人都有事呢,快点!” 齐子睿听他之言,顿时泄气。 这可怎么办! “兵器入库,登记造册,用不了多长时间,齐大人稍作片刻。” 邵玉林觉得自己已经极给齐子睿面子,但对面这人还是紧锁眉头,便也撂了脸子。 “怎么,齐大人今日是嫌弃我这茶苦涩了?” “啊?没...没有,茶甚好,甚好。” 齐子睿犹不死心,偏头看看窗外天色,又说道:“我看这天色好像要下雨,可得快些卸车,不然铁器淋了雨,极易锈腐。” “无事,齐大人无需担心,下不了雨。”邵玉林说道。 “邵大人为何如此肯定?” “诺,”邵玉林拍拍自己的左腿,“这腿上战场时的时候伤过,一到阴天下雨便钻心的酸痛,今个儿没疼,保准下不了雨。” “啊,邵大人为国为民置生死于不顾,真是令人佩服。” 齐子睿绝望了,难道今日他必定要背上这人命债,扰得此生都良心不安? “齐大人?齐大人?你今天怎么总走神呢?我这腿伤于陆离一战,那一战虽然规模不大,但空前惨烈...” 邵玉林一提他这腿伤,便能讲上两个时辰。 齐子睿上次拜访时已然领教过了。 他在邵玉林的聒噪声中侧耳细听前院的动静。 似是搬卸武器的声音小了许多。 “大人!不好了!” 副官扯着嗓子从前院疾奔而来。 “大...大人,不好了,卸车的士兵不知怎的都晕倒了,叫也叫不醒,您快去看看。” “什么!” 邵玉林“腾”地一下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 走得急了,他的左腿看着确实有些跛。 齐子睿心中出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原来竟不是吹牛。” 几人匆匆走到前院,见卸车的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 有人上去拍脸掐鼻,也没叫醒一个。 邵玉林见此情景神情聚敛,一言未发。 他走向墙角,俯身拔了一根狗尾巴草仍到嘴里嚼。 “大人,这...怎么办?”副将磕磕巴巴地说道。 “怎么办?等死。” “什...什么!” “等着让别人死!” 邵玉林从院中立着的兵器架上拎出了一杆长枪,翻手一转带起一阵罡风。 长枪一收,立于邵玉林身侧,将一块石砖生生震裂。 “关紧院门,若有人来犯,誓死守护武库!” 咬着狗尾巴草的邵长林高声下令。 竟有一种凌然之风。 “是!” 剩下的那一半守军肃然应诺。 齐子睿紧握拳头,紧咬着牙根。 他真想大喊一声,你们都不要抵抗,朝廷自有安排。 可,他不能说。 非但不能说,还要看着这些人生生受死! “房上有人!”忽然一个士兵高声喊道。 众人看了过去。 黑衣人陆续飞身而上,已经黑压压站满了屋顶。 “来者...何人?可知这是武库重地?来犯即视为谋逆,杀...杀无赦!” 一句话让副将说得全无气势。 “跟他们废话什么,如此宵小,怎能实言相告?来一个杀一个就罢了。”邵玉林呲牙笑着,面上神情确是狠厉。 “墙上也有人。”又一个士兵大叫。 大家转视四周,竟发现四面的墙上都站满了黑衣人。 “齐大人,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喝茶。我的战绩还没向大人讲完呢,一会咱们接着讲。”邵玉林笑着向齐子睿说道。 说完便一跃立于院子中央,挑着眉吐了口中狗尾巴草。 “下来孙子,爷爷好久没活动了,陪爷爷过两招。” 一个黑衣人眼睛一立,似是怒了。 他做了个手势,房上墙头的黑衣人便一拥而下,与守军缠斗在一起。 邵玉林挥舞长枪,以娴熟的招式,在分毫之间将敌人重创。 几名黑衣人见状联手攻之,邵玉林手中长枪上下翻飞若有鹰虎势,连挑数人。 那黑衣人的首领,仍站在房顶,负手而立,正在观战。 见此情景,黑衣首领翻身而下,站在邵玉林面前。 “舍得下来了?不装大半蒜了?”邵玉林用舌头怼了怼腮,翻着眼皮不屑的说道。 黑衣首领一言不发,抽出背后两把长剑,拉开架势旋身而上。 邵玉林轻巧一躲,躲过凌厉攻势。 他手提长枪刺了过来,那枪上下翻飞若舞梨花,虚实难辨如飘瑞雪,逼退了黑衣人数步。 邵玉林也不恋战,他撤回长枪,一跃入了旁边的厮杀之中。 帮着守军连挑三人之后,那黑衣首领又追了过来,趁邵玉林与他人打斗之际,挥剑刺向其颈背。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邵玉林躬身旋踢,将长枪向后一刺,刺入黑衣头领左侧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奶奶的,你竟然偷袭,不知道老子背后长眼睛啊!” 邵玉林不给黑衣首领喘息机会,提枪再战。 那黑衣首领也是狠厉人物,眸若冷电,长剑如虹,以伤体迎战。 不过,却无法抗衡,最后被长枪再次逼得后退连连。 邵玉林深知,若黑衣首领以命相搏,他们一时分不了高下。 因而他又转身去杀其他贼人,以他之功力一时半刻便能取一人性命。 守军誓死护卫,架不住贼人人多势众。 勠战守军,不过五百。 黑衣人却看似源源不断。 有剑刺了过来,有刀横劈而至... 噗噗的入肉之声不绝于耳。 院内尸横无数,已无落脚之处。 鲜血染红石板,似火一般刺目。 斗杀厮搏之声,还在继续,不死不休。 齐子睿晃荡着身体,看着眼前的一切。 能哭骂?不能。 能呼喊吗?不能。 这不知在哪里起的罪孽,都被他背在了身上。 压得他直不起脊背,痛入心扉!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渐小。 五百守军只有一人还立于院中。 邵玉林。 他浑身血洞,汩汩的冒着鲜血。 人却是笑着的。 “他妈的,好久没打得这么过瘾了。你们这群瘪三来了多少人啊?死一半了?哈哈哈,拉上你们这么多人一同上路,也不算亏。” “杀了!” 同样一身是伤的黑衣首领怒道。 “等等!”邵玉林忽道。 “就等一会。”他痞笑着说道,“齐大人,劳烦您给我拔根草,我走不过去了,对,就那样的草。” 齐子睿也笑了一下,塌着肩一步一步走到墙角,拔了一根狗尾巴草,送到邵玉林手中弄。 “多谢。”邵玉林将狗尾巴草咬在口中,“齐大人,老子腿开始疼了,要下雨了。” 噗,一个黑衣人挑起一剑,在邵玉林颈上划了一个深深的血印。 邵玉林和他的长枪一同倒地。 砸出了重重一声。 齐子睿看看天边确实黑云重了。 要下雨了。 ...... 黑衣首领闷哼了一声, 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大人!”有人去扶。 “无事,速速将库中武器装车。” “大人,初步估计我们折损大约三百人。” “什么!” 黑衣首领看了一眼遍地的横尸,眼中有了一丝慌乱。 号称能以一敌十的玄武军,竟被五百朝廷守兵灭了三百! “勿说这些没用的,时间不多了,赶紧装车!”首领看了一眼齐子睿,沉声下令。 “是。” 众人应诺,手脚利落的将还未卸完的四十辆马车推出院外,又将一些空马车推入大院,将库中兵器迅速装车。 此时,由房上飞身下来一人。 一身白衣,正是严松。 他赫然看着眼前血腥景象,瞪大眼睛质问道:“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不会损一兵一卒吗!” “啊?”齐子睿表情怔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慌失措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弄得如此地步啊,那守备官非要留一半人警戒。” “这...这可怎么办啊,死了这么多人!”齐子睿痛苦地蹲下身子,用手抱住头呜咽。 严松此时心中又气愤又厌恶:“齐大人,哭也没有用,还是想想怎么和主上解释。” 齐子睿听得此言,忽的从地上窜起,炸庙了一般说道: “我为何要与主上解释,我怎么会知道到这个新来的守备官会留一半兵力守卫啊!” 严松被他唬了一跳,随即怒斥道:“是不是你信誓旦旦会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探囊取物?新来了守卫官你都没有摸清他的路数,便让我们来劫库,不是你的责任又是谁的?如若不然,我们的计划肯定会更周祥一些,不至于被弄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齐子睿双目赤红,受此一番惊吓,如今也忘了惧怕,他怒吼回去: “我是不是也说过事有万一,让多派人马?而你们呢,十五万件兵器,只安排了一千人,说什么全是以一敌十的身手,怎么被五百守军干掉了三百人!” “三百人,我们死了三百人吗?”严松惊讶地问道。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脸部扭曲地说道: “你问我,还倒还想问你!这些是普通守卫吗?这些他妈的应该是军队中王牌劲旅,五百人抗衡我玄武军一个时辰,还他妈杀了三百人,你觉得这正常吗齐大人!” “严公子之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齐谋出卖了你,出卖了主上?我若出卖你们还能让你们这七百人有命活着?还能让你在这里无凭无据的指摘我!”齐子睿怒道。 “你!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严松领办这次行动,本想借此讨个功勋,却出了这样的差池。 他本就窝着火,此时被齐子睿一击,暴怒而起,按着齐子睿的脖子抵到了墙上。 “你...放手!”齐子睿奋力挣扎。 正在此时,黑衣首领说道:“严大人,时间来不及了,现在不走,未时就赶不到渡口了。” 严松看了一眼脸色已经酱紫的齐子睿,“哼”了一声松了手。 “装了多少车了?”他问。 “不足百辆。” 严松黑着面看着正里里外外穿梭装车的人沉默着。 兴师动众至此,若只带回去不足百车兵器,主上一定会震怒的,这个责任不能由他来背。 “严大人,现在再不走,半个时辰后就会有官兵过来巡岗,发现这一地尸体一定会燃放信号搬兵追捕,我们只有现在立即出发,才能在他们追到静水之前上船,严大人请下命令。”黑衣首领焦急地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4章 竟是如此! 严松握了握拳,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忽然他转视齐子睿,邪佞的说道:“齐大人,如果你是这死人堆里的一个,是不是就能证明你是被奸人所害,而且你对朝廷衷心无二,拳你个钟勇的嘉名!” 严松明显起了杀心,齐子睿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步才道: “我...我对主上才是忠心不二,日月可鉴。我们...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我也做中毒昏迷之态,以此将朝廷糊弄过去。” 齐子睿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严松大喊:“我对主上还有用,今天...今天你们才带走不足百车的兵器,我若安好,还能...还能助主上获得更多的兵器,还有...还有尉迟重的消息。” 严松眯了眯眼睛思量这齐子睿的话,确如他所言,这人还有用。 即便没用,杀不杀,怎么杀也得主上做主,轮不到他来定。 严松虽心中有了计较,却还是气愤难当。 他抬起手阴狠的点了点齐子睿,转头走出了院外。 齐子睿脚下一软,噗通坐在了地上。 地上血水横流,摸了他一手。 他看向前方直挺挺躺着的邵玉林,心中的悲痛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 齐子睿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柳州的衙门里。 他房中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并两个守卫。 “齐大人醒过来,他醒了。”小丫头喜道。 “我去请大人过来。”一个侍卫说完便急匆匆出了屋子。 少卿,屋外传来错落无序的脚步声,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小跑着进了屋子。 “齐大人,齐大人,你总算醒过来了。”说话的人是柳州的州牧范大人。 齐子睿皱着眉头让小丫头扶自己起来。 他看了一圈,不但柳州的州牧大人来了,刺史和太守也都围在床边。 “各位大人,在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头痛欲裂。”齐子睿晃了晃头说道。 “齐大人,你押解兵器去光白武库的时候晕过去了。”范大人说道。 “晕过去了?我吗?” “对啊,齐大人你可还记得当日情景?”柳州刺史吴大人急急问道。 “当日?现在是...?”齐子睿不解。 “你都昏迷两天一夜了。”太守纪大人答道。 “我昏迷两天一夜?” “对啊,当日情景你可记得什么?”几位大人同时急迫而问。 “水。”齐子睿觉得口干舌燥,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 “水水水,快给齐大人倒水啊。”范大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使唤小丫头。 齐子睿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水后,才开口。 “我就记得我押解兵器去了光白武库,守备官安排人卸车,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就这样?” 几个胖乎乎的大人弓着身子,抻着脖子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这么个让人失望的答案。 “几位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可否与在下直言?”齐子睿看着几人异样的表情,佯装不解的问道。 “齐大人,你可不知啊,光白武库让人劫了!” 范大人一拍大腿,愁容满面的说道,“大历朝自开国以来,就没出过武库被劫之事,咱们这官啊,都做到头了。” “什么!武库被劫了?这...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守军守着怎么可能被劫?”齐子睿表现出大惊之色。 “一半守军像你一样,晕了过去;一半的人,死了。”范大人垂头丧气的说道。 “死了?劫走了多少兵器?”齐子睿又问。 “铠甲、马具、剑、枪、刀、床子弩等愈三万件。”纪大人答道。 “这么多!抓到人了吗?是谁干的?”齐子睿焦急地问道。 “这不等着问你呢吗,哎,看来齐大人也不知道。”三个大人哀声叹气。 “此事已经报了朝廷,不日朝廷就会派人下来调查。齐大人...您这几日便待在我这后衙。齐大人我可不是怀疑你,就是...”范大人匆匆解释。 “我懂,我懂,范大人不必为难,齐谋就在这里等着上峰。” 几个自觉倒霉的大人又长吁短叹一番,才低头耷脑的离开了。 ....... 入夜,齐子睿无心睡眠,辗转反侧。 忽而,他见一个黑影从窗子跃了进来。 齐子睿猛然坐起,小声问了声:“严公子?” “严公子?严松吗?他时常这个时辰来找你?” 那人长身玉立,面上覆着银质面具,在惨淡的月光中,也显得犹如匣中名器。 “你是谁?” 显然不是严松的声音,身量也比严松高了不少。 齐子睿一紧张便要高声叫人。 “你的暗卫已经都被制住了,这院子中的护卫还不是我的对手。” 那黑衣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齐子睿面前。 “齐大人,我是尉迟轩。” 黑衣人摘了面具,露出一张清冷绝世之颜。 “礼王?”齐子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 “你...你怎么来了?” “我几日前就到了柳州。”尉迟轩淡淡地说道。 “礼王亲至...所为何事?”齐子睿磕磕巴巴地问道。 “尉迟景劫武库之事。” 齐子睿彻底傻了。 “齐大人,接下来我的话可能你不信,但请听我说完,我说完,有什么疑问你再问。”尉迟轩慢条斯理的说道。 不等齐子睿回答,尉迟轩便开口说道: “表面上我是前皇长子尉迟重的人,其实我是皇上的人,一直与你用密函联系的朝廷密探也是我。墨儿也知道此事,之所以没有如实相告,是怕你深入敌营时有所顾虑。” “什么!”齐子睿惊叹道。 尉迟轩一个冷然的眼神扫过,成功让齐子睿闭了嘴。 忽然,尉迟轩神情微滞,他竟一时忘了齐子睿是韩墨儿的舅舅。 尉迟轩强行转暖了神色,只是这要笑不笑的表情,看起又添了几分邪佞。 齐子睿缩了缩脖子,心中更颤了。 尉迟轩只好作罢,又恢复淡漠的表情。 “本王通过你给我送的情报,掌握了尉迟景在附近几个州县的地下据点。另外,前几日让你依照原计划行事的密函也是我飞鸽传与你的。” 言罢,尉迟轩等着齐子睿开口。 ...... “没有什么要问的吗?”尉迟轩问。 “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齐子睿有些委屈,悲叹韩墨儿天天过得都是什么狗屁日子,要与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人相伴。 “本王说完了。”尉迟轩心中叹了一声,“你问。” “我如何信你?你说你是皇上的人就是皇上的人?你说你是朝廷密探就是朝廷密探?” “这是你上次寄给我的密函,还有寄给墨儿的,以及墨儿给我写的密函。”尉迟轩从怀中掏出信笺递给齐子睿。 齐子睿展开三封密函,借着月光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才道:“这密函是真的又如何?以王爷的本事弄到这也不是难事。” “齐大人确实谨慎。”尉迟轩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我就说点你会信的。” “自我收到你说尉迟景在打武库主意的密函之时,就调换了光白武库的守备官及守卫。几个武库不能同时调动人员,那样太引人注目,所以我从最容易下手的光白武库入手,首先换了那里的守卫。” 尉迟轩接着说到:“派到光白武库的守备官是邵玉林,护国大将军座下一员猛将。因贪恋吃酒逛窑子没少受到责罚,我以此为由将他调离军中,让带着他的一千死忠到光白武库执行此次任务。” “邵大人是王爷派去的?那为何不在密函中与我直说此事?是不信任我吗?”齐子睿弱弱地问道。 “非也,此事紧急,给你回复密函之时,还未做好周密部署。计划恐有变动,便未与你说。”尉迟轩解释。 “那为何不将他们全部歼灭,或者活捉几个,问出尉迟景计划,定了他的谋逆治罪,我们好公然讨之。”齐子睿问道。 “那些都是死士,不会开口的。”尉迟轩说道,“而且我放走他们有更大的作用。” “什么作用?” “查探玄武军藏匿之处。”尉迟轩淡淡而言。 “玄武军?玄武军...等等,我怎么好像再哪里听过。” “啊!”齐子睿一拍大腿想了起来,“严松,严松说过。他那日便质问我以一敌十的玄武军为何会伤亡这样惨重。对,当时他提了‘玄武军’。” “玄武军我寻了五年未果,这回倒是见到真容了。不过,据暗探们回复,这些玄武军还没有回到他们的驻地,他们在怕,怕这是个阴谋陷阱。” “不过,带着那么多兵器他们在哪里藏身都不安生,在外躲藏不了几日的。”尉迟轩的眸光比冷月还要寒凉。 齐子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既然要寻玄武军,以原来计划,侍卫们都被迷药迷晕,让他们带着兵器回去,不就找到他们的驻地了吗,为何还要留人与之厮杀,死了那么多护卫,邵玉林邵大人...最后以一敌百,死得极其惨烈。” 齐子睿悲不成声,几番哽咽。 尉迟轩站起身来,负手看着窗外冷月,半晌才说道: “不能让他们带走那多兵器。玄武军有多少人马,实力如何我们皆不知晓。如果让他们带走十五万件兵器,全员武力装备,真待两军交战之时,我们又要折损多少人?伤亡多少人?” 齐子睿沉默了一会:“所以是让邵大人他们以命相搏,拖延时间,一并消减他们的人手,让他们带不走太多兵器?” “对,既能带走一些,又带不走太多,既不让他们生疑,又能找到玄武军的下落。”尉迟轩解答到。 “可是...那严松已经生疑了,觉得咱们的守军过于厉害了。”齐子睿急急说道。 “无妨,我会放出一些邵玉林因何会被贬黜到这里守武库的消息,来打消他们的疑虑,让尉迟景相信就是他们运气不好而已。而齐大人你,就不用深入敌营了,我会以查办此事为由,将你带回都城。” “回都城?不成,我若回去,他们不会真正相信此事为巧合的,这些劫武库的玄武军也不会轻易回到他们驻地的,所以我得留下,消除他们的疑虑和戒心。” 尉迟轩回首看着齐子睿,慢慢的牵起嘴角:“你与墨儿果真是舅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 齐子睿被关了几日,做了笔录按了手印,便被放回了齐府。 但朝廷的官员未到,此事未决之前必须留在柳州听候召见。 齐子睿偷偷给邵玉林烧了些纸钱,临了还薅了一大把狗尾巴草扔进炭火之中。 “邵兄,咱俩的茶还没喝完,你的英雄壮举我也还想多听几遍,若此番我时运不济,也被贼人害了,咱俩就在阴曹地府饮茶也好,喝酒也罢,定要叙上三天三夜。如果我侥幸能活下来,下辈子咱俩一定做兄弟,富贵与共,生死过命。” 拜祭过邵玉林,齐子睿坐等严松上门。 倒也没让齐子睿失望,严松第二天便上门了。 跟他来的还有一人,宽眉大眼,悬鼻口阔的严四海。 严松和严四海由窗子翻进来,在屋子中晃荡。 “呦,齐大人这么几天就被放出来了?武库遭劫这么大的事都没过过堂审问审问?” “朝廷的人还没到,那些官老爷平日里都被我喂饱了,怎么可能在我没有定罪的情况下难为我?不过你来的时候难道没发觉,我这宅子已经被那范大人守得严严实实,我插翅也难飞出去。”齐子睿撇着嘴说道。 “齐大人现在是光白武库被劫一事的唯一幸存长官,会不会被带回都城入大理寺审问啊?”严松边说边拽着一盆文竹的叶片,几下之后,那颗郁郁葱葱的文竹便成了光杆司令。 “不...不会的,我本就是受害者,为何要重刑严审?再说始发地在此,为何要压我回都城?”齐子睿磕磕绊绊地说道。 “要不,要不严公子把我带走,带我到主上身边,反正大历朝的官儿我也不想做了,只想追随主上。”齐子睿疾步走到严松面前,语带希冀的说道。 严松看了一会齐子睿,像是在分辨他话中的真假。 默了默才笑着说道:“齐大人这是连家人的安危也不顾了?” “我...”齐子睿犹豫了。 “欸,齐大人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刚刚严某是与齐大人说笑呢,此事你定然安然无恙。”严松说道。 “为何?”齐子睿问道。 “告诉你个秘密,”严松向齐子睿身旁靠了靠,“这回朝廷派来的主理此事的大理寺卿是主上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5章 真假尉迟景的较量 “告诉你个秘密,”严松向齐子睿身旁靠了靠,“这回朝廷派来的主理此事的大理寺卿是主上的人。” “啊?啊!甚好,甚好!”齐子睿眉开眼笑。 “啧啧,齐大人真是受重用,竟被主上这样护着,今后您可得记着主上这份爱才之心啊。”严松皮笑肉不笑的叹到。 “定是定是,一定唯主上马首是瞻,死而后已。”齐子睿赶紧势表忠心。 “这回折损了三百人,又仅劫了百车兵器,主上...”齐子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主上震怒!差点啊就把咱俩皮都揭了。好在主上英明,查清了前因后果才信了你没有二心,信了我不是虑事不周。”严松心有余悸的说道。 “是何前因后果?”齐子睿问道。 “哎,就是你我运气不济,赶上了那个叫什么邵什么林的守备官。那人极不靠谱,常常想一出是一出,听说在军队的时候今日让一百人轮值,明日就能减至十人,剩下的人都被他叫去喝酒吃肉。治军全凭心血来潮,没有一点章法。这不,因此他和他的手下被踢出了军队,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守武库。” “这样一个顽劣不堪的人怎么能负隅顽抗?又有这么厉害的本事?”齐子睿演技尚佳,知道此问更显自己无辜。 “哎,要说我们运气不好呢!那个姓邵的和他的死忠能在军队中嚣张至此,全因这是一支劲旅,责罚受得多,功绩得的更多。不过此前他的上峰对他忍无可忍一下子将他告到护国将军那里,人家护国将军向来治军从严,管他挣下什么功绩,一句话就把他调到了光白武库,当个看门狗。哎,好死不死,让我们碰上了。” 齐子睿听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显得十分颓丧。 严松看着他这个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齐大人,您可别生我的气,记我的仇啊,那日我就气急了,脑子一蒙,做了蠢事,严某给您赔罪了。” “啊?严公子莫说这个,那日我也急了,才口不择言惹怒了你,是我给你赔罪才是。”齐子睿作势鞠躬作揖。 “算了算了,我们这对难兄难弟就不要互相赔罪了。”严松苦笑了一下,“行了,没事了,我就是来给齐大人送个信的,您就将心放在肚子中,踏踏实实的等候主上的吩咐就是了。” “是是是。”齐子睿不住应诺。 “你这里眼线太多,不是久留之地,我就先走了。” 说完,严松与严四海翻出窗外,一瞬便没了踪影。 ....... 严四海此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立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侧。 “严兄可是怕了?”中年人转过脸笑着看他。 单看这脸,是尉迟景。 然,纵观周身气度,又少了一些霸气,多了几分儒雅。 只是这儒雅一笑,倒让严四海打了个激灵,一下子跪倒在地。 “主上,我...我不是怕了,只是...”他欲言又止。 “主上?”中年男子舌尖绕着这两个字,“孤真的是你的主上吗?” “您当然是我的主上,自严某投身主上麾下,就把您当做我的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然如此,主上有命为何如此犹豫?”中年男子依旧问得温文,只是其意太过锋利,生生逼得严四海一头冷汗。 “自你阵营分立之时,就会想到终会有此一天,怎么,现在怕了?”男子用茶碗盖压了压茶叶喝了一口,“无妨,既然怕了,便请去,孤不会难为你的。” 严四海低着头,冷汗又出了一层。 他在心中暗忖,这个“主上”虽看着温文,手段却比那位还要毒辣,自己若不是为出头无望,也不会拜入其门下。 罢,富贵险中求! 严四海心下一横,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 “主上,属下不是怕了,只是刚刚有些吃惊。您...您就将此事交予我,我定不辱命。” “快快起来,孤就知严兄忠勇。”中年人笑着扶起严四海,温言道,“哪里能让严兄一人行此险事,孤已经有了锦囊妙计。”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番,严四海极尽恭维拍马之能事之后,才出了屋子。 屋子的门甫一关上,中年男子就往地上泼了一杯茶水。 “都是些杂碎!”他嗤道。 看着污黄的茶水借着力道肆意而流,中年人似乎心中舒畅了一些。 这是他四十几年来唯一纾解性子的方式。 四十年来,气了、闷了、燥了、烦了,他不能喊不能闹,连摔个茶杯泄愤都不敢。 只能泼一杯茶水,纾解心中郁郁。 再看着那污水逐渐干涸,不留一丝痕迹。 就似他隐匿无形的心迹一般。 与尉迟景撞脸之人,名叫曹少棠。 尉迟景的表弟。 三岁时因长得与六岁的尉迟景愈发相像,便被家族暗中养了起来。 高门贵族这样的事不少。 珍珠与鱼目,真货与西贝。 他们认为,鱼目和西贝之于珍珠与真货,总有有用的一日。 自小,曹少棠便活得没有自我。 日日被要求言行举止皆要与尉迟景相同无二。 尉迟景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尉迟景学什么,他便学什么; 连尉迟景的喜好,都要变成是他的喜好。 如若不然,就会受罚。 他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自己的前途。 只是一个人影子,随时会被祭献出去的影子人! 讽刺的是,无人知晓他的苦楚。 连他的母亲都觉得这是件极荣耀的事情。 日日敦促他听话,要模仿的惟妙惟肖,才算给爹娘争了脸面。 诚然,有段时间,曹少棠自己麻木了。 觉得这便是命。 他的命数中本就不应该有“自己”。 年纪渐长之后,也代替尉迟景行了几次险境。 艰难万险之后,得了一屋子的赏赐。 曹少棠看着面前的黄白之物,笑得凄苦。 他要这银钱用有何用? 直到尉迟景发了疯病,他代其走动的时候愈发多了。 因其模仿尉迟景已入臻境,竟无一人识破。 此后,尉迟景被圈禁漳州。 他想着自己终于派上了大用处,假扮尉迟景被囚漳州。 谁料,尉迟景逢此一劫,疯病愈发严重, 已至时常情绪失控,好几次险些酿成大错。 因而,清醒时的尉迟景作了决断。 令曹少棠代替自己在外暗中筹谋,以待起事。 而他自己常困漳州,让朝廷放松戒心。 曹少棠终于有了自己的天地。 虽然,行事依旧要按照尉迟景的吩咐, 但比之以前要自由很多。 这便如同向阳的窗子,只要微微开了条缝。 便挡不住春风。 曹少棠那个按捺不住的“自己”蠢蠢欲动。 双手已经放在了窗上,打算拼力一搏,推开那扇厚重丑陋的窗。 尉迟景虚弱的躺在床上,两个丫鬟分立两侧打着扇子。 天气并不热,早晚还有些寒凉。 但架不住尉迟景心中火烧火燎,热得心浮气躁。 “滚,都给我滚,怎么这么热,没用的东西。” 两个小丫鬟吓得面白如纸,连滚带爬的慌忙退下。 丫鬟慌不择路,忘了关门。 门大敞着,曹少棠躬身而进。 前几日,因劫持武库不利一事,尉迟景雷霆震怒,扬言要杀了严松与齐子睿。 好在两人均不在眼前,疯病犯了的尉迟景只好杀了两名侍女泄愤。 待服过药,心思如常之后,尉迟景才细细分析了其中因由。 因而收回成命,另做了打算。 “你来有何事?”尉迟景没有起身,依旧歪在榻上眯着眼,拉着长声问道。 “主上,严松送回了消息,齐子睿没跑,也没有人接应,还被朝廷的人严防死守,应该不是叛徒。” “嗯,知道了,晾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尉迟景似是极其不屑,冷哼着说道。 “玄武军可有人跟踪?”尉迟景接着问道。 “暂时未发现有人跟踪。几百人一百辆马车躲在悬崖之下也不是长久之计,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回营地了?” 尉迟景沉吟了一会才道:“再等两天,两天过后如果还无异状便回去。” “可是这些武器只够装备玄武军的三分之一。”曹少棠忧心忡忡的说道,“皇子大婚,京城守备在都城之外屯兵八万,如今光白武库被劫,朝廷一定更加严防死守,我们如果只派两万人进入都城,一点胜算也无。”。 “即便我们玄武军可以一敌十,两万人战胜了朝廷八万大军,可三关守将如知有人...谋逆,从关外带军最快不过月余就能攻入都城,我们...还是没有胜算啊。” 尉迟景最听不得就是“谋逆”二字。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真龙天子,现在不过龙困浅渊,终有一日能够重整旗鼓,一飞冲天。 尉迟景脸上已现狰狞,声音陡然阴森起来: “少棠你这是怕我是疯子,因而所作决断,所行之事皆是疯狂之举?定没有胜算?” 曹少棠赶紧跪了下来,急急否认:“属下万万不敢如此揣测主上,孤就是...我就是有些...” “孤?”尉迟景怒从中起,他从榻上微微起身,狞笑着问道,“少棠你这是当孤当惯了,自己不发号施令就不痛快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行事更周密一点,更万无一失才好。主上,我一心为您,并无半点私心啊。” “并无半点私心?并无半点私心你笼络孤的部下?常常刻意施恩,拿着明君圣主的做派到底为何?” “我这样做自是为了主上。”曹少棠解释道。 “为了我?他们在你那里受了恩惠,到孤这里却常常受责难,长此以往,难保不生二心,你还敢说你这样做是为了孤吗?”尉迟景怒斥。 “主上,知道你我身份的就那几个人,他们个个都是您的死忠,定不会有背主的想法的,而且我这样做是为了平衡他们与主上之间的关系,主上您要信我。” 许是因为三日前才用过药,尉迟景今日尚算得可以掌控情绪。 他支着身子看了曹少棠好久,才脱力一般躺了回去。 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之后,才说:“少棠莫怪,孤前日犯病还没有大好,今日又动了怒,才与你这样计较的。下去,让孤缓缓。” 竟没发怒? 是因为用过药了? 曹少棠掩下目中诡谲,并没有退下,而是又说了句极不中听之言。 “主上,您是不是还有其他部署?如若没有,我们此行必会将您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请主上三思啊!” 蓦地,尉迟景的目光再次凶狠地看过来。 “你还在试探孤?还不放心孤的决断?揣测孤是不是真的疯了?好取而代之?” 尉迟景拖着沉重乏力的身体跳了起来。 他双眼赤红,指着曹少棠开骂。 “你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替身,怎好在孤这里问东问西,孤的决策也是你能指摘的?孤的部署也是你能知道的?” 见尉迟景大怒,他身后的侍卫沉着脸上前了两步。 那是尉迟景的贴身侍卫,最信任之人。 武功奇高,却是个傻子。 一生只认一主,非死不易其志。 即便尉迟景疯了,这人也谨遵其命。 让他杀谁便杀谁,砍瓜切菜。 但,疯了的尉迟景有个癖好。 杀人喜欢自己动手。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淋漓尽致的一泄心中之愤。 尉迟景为保自己不乱杀误事,清醒的时候定了规矩。 将其佩剑挂于墙上高处,能动者只有近身侍卫。 尉迟景杀心骤起之时,如若对象是要员重臣。 服药之前,任他如何索要,侍卫也不能将佩剑予他。 如若对象是府中杂役侍女,便不要浪费那金贵的药丸。 杀他几人以平燥怒,也是良药一剂。 人命贵贱,可见一般。 今日,尉迟景被曹少棠三番两次激得暴怒。 他拿着身旁捶腿的木槌向曹少棠砸去: “你以为你对孤真得那么重要吗?孤离了你就不能成事?孤疯了又如何,孤爱杀人又如何?以孤之权势,杀几个人又如何?便是杀他几百、几千、几万,又如何?!” 曹少棠跪在地上打着哆嗦。 “主上,主上,等您荣登大宝,我便...便去遍访名医,定要把主上的病治好,让您成为万民敬仰的一代仁君圣主。” 曹少棠又击一锤。 他深知尉迟景听不得“病”及“仁君”二词。 那是他心中最深的恐惧。 嘉惠帝执政五载,仁君之态尽显。 于外,施以大国风范,化干戈为玉帛; 于内,休养生息,重农兴商,百姓富足。 因而,朝中不少原来保嫡派的臣子态度愈发不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6章 孤累了,孤要歇一歇了 因疯病做不了“仁君”一直是尉迟景心中的一根刺。 曹少棠偏偏就要将这根刺刺得更深更痛。 “孤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仁君,孤要杀了你,杀了你!” 很成功的,尉迟景的疯病犯了。 “给我剑!我的剑呢!我要杀了这贼人!” 曹少棠装作惧怕,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只有尉迟景能看到的角度,露出了一个讽刺和同情的眼神。 “我要杀了你!” 尉迟景暴跳如雷,骑在曹少棠身上挥动拳头。 曹少棠一边哎呦一边小声说到: “你看你长得像孤吗?孤把你囚在这里你舒服吗?” 尉迟景听得此言恍惚了一下。 随即晃过神来,脸部扭曲,神情由暴怒转为狰狞。 “孤是太子,孤才是太子,你是假的,假的。剑!我的剑呢!” 侍卫疾步上前,从怀中掏出药瓶。 不能让他吃药! 曹少棠马上抬起被揍得猪头一样的脸。 唇附在尉迟景耳侧轻言: “尉迟景,你知现在有多少人效忠孤吗?他们还劝孤杀了你以绝后患,你说孤会同意吗?” “什么?什么!我要杀了你,我才是太子,我才是,我才是!杀了你!” 尉迟景一把打掉侍卫手中的药,站起身神色恍惚又疯狂地四处寻找。 “剑呢?我的剑呢,孤要杀了,杀了他。杀了他,孤就是尉迟景了,是太子了,不是曹少棠,再也不是曹少棠,剑呢!” 侍卫看着四散一地的药丸,从地上捡起一颗。 上前箍住尉迟景,将药丸往他嘴里塞。 正此时,曹少棠一声大叫: “千万别把剑给他啊,孤怕他杀了我!” 这话就像是一个信号,成功重启了尉迟景的杀心。 他不知哪里来的蛮劲一把推掉已到嘴边的药。 怒斥侍卫:“孤的剑呢,孤让你将剑拿来!难道你也不听孤的吗!” 侍卫愣住,这是他从未处理过的情况。 以往尉迟景犯病,他都能成功送药入喉。 而今日却被打翻两次,自己还得了斥责。 侍卫是个傻的,见主子对自己动怒,心下一慌。 管他曾经吩咐过什么,统统忘在了脑后。 他起身一跃,至高墙上取下利刃,送到尉迟景时候手中。 尉迟景手握剑柄,一步一步行至曹少棠身前。 “孤问你,你我谁是主子?” 然,剑至身前,曹少棠似乎倒不怕了。 他起身弹了弹袍子上灰尘后,站直了身子才道: “谁是主子还重要吗?谁生谁死才重要!” “那你就给我去死!” 尉迟景挥剑劈来,利刃破风,直直砸向曹少棠。 却,被曹少棠一手挡住! 他捏着尉迟景的手腕,轻蔑地笑道:“杀人!也要有剑才行。剑,已经不在你手上了!” 说着手上一用力,尉迟景手上之剑哐当落地。 “你...你!孤身上为何如此乏力!”尉迟景似乎清醒了一点。 他前些日子用过药,这次发病本就是曹少棠连续激怒而至。 现在情况突变,他心中骤起惊惧,怒意便少了许多,脑子也随之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来人啊,有人要谋害孤!”神思稍稍清明的尉迟景立即大呼。 本应早冲上来相护的侍卫却没动。 他捂住腹部,顿觉五脏六腑都似针扎刀搅一般疼痛。 傻子性子拧,调动内息又一发力。 “唔!”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孤劝你别白费力气。”曹少棠看着侍卫说道,“那剑柄上抹了七情毒之首的‘独活’,你越用内力中毒越深,你再发一次力,怕是会筋脉俱损,一命呜呼了。” 尉迟景闻言退了两步,惊恐的张开他刚刚那只握剑之手去看。 “你不用担心,你又没有内力,中了这毒无非是脱力而已。” 曹少棠笑着说道:“尉迟景,你实在是太过谨慎,吃喝用度一概事先有人帮你试毒,身边又有这么个高手,逼得孤只能出此计策,趁你不备将毒汁涂抹到这剑柄之上,然后等你发怒杀人!” “你!”尉迟景愈发觉得自己身体虚弱乏力,他用力大声喊着,“来人啊,三煞,三煞你们在哪里?” “三煞?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孤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曹少棠沉声向门外说道,“让他们进来。” 言罢,几个如烂泥一般的人被扔进了屋子。 而扔他们进来的正是严四海。 严四海手提重剑由外而入。 看到狼狈的尉迟景,心中一突突,险些跪下。 尉迟景哪有精力留意严四海。 他看着倒地不起的“三煞”,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面似孩童的“红煞”,面敷白粉的“白煞”,茹毛饮血的“青煞”,此时均浑身是伤,一副痛苦模样。 “三煞”,武林上响当当的名号。 虽不是美名,也与恶名无关。 几人长得面目可憎,行止也颇为怪异,却没生过什么事端。 因武功高超,被尉迟景请来做护卫。 时至今日已有七八年之久。 如今,几人护卫不成,反倒被人生擒。 严四海看着面前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压下心中惶恐,跪倒在曹少棠身前: “主上,府中之人都已经控制住了。” “你叫他什么?”尉迟景此时才正视严四海,嘶吼地问道。 严四海哆嗦了一下,抬头小心地梭了一眼曹少棠才道:“主上,现在还有什么吩咐。” 曹少棠似是很满意,笑着将严四海扶起。 用非常“主上”的口吻答道:“现在孤有话同前皇太子说,你将这些人都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严四海领命,让人将三煞和侍卫一同抬了出去。 门一关,只剩真假前太子。 曹少棠从袖子中抽出墨色的软纱,俯身将软纱覆盖在剑柄上。 隔纱拾起落在地上的剑,他轻缓地问道:“表兄,让我成为你的影子人的时候,你可料到会有今日?” 曹少棠向前走一步,尉迟景便往后退一步。 “你日日让我装成你,你可知道装着装着我便信了,信了我就是你,是那个欲壑难填、居心叵测、满腹机谋的尉迟景。” “是你让我有了这副玲珑心肠,有了一颗阴暗的心脏,有了野心,有了欲望!哈哈哈也有了取你代之的想法!” 曹少棠托着剑又往前走了一步,剑尖在地上摩擦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亲爱的表兄,这感觉是不是很好玩?” 剑骤然被举起抵上尉迟景的胸膛。 锋利的剑刃破开衣服,没入血肉。 不深,血却涌出的不少。 瞬间在华贵的衣料上氤氲一片。 “唔。” 尉迟景仅闷哼了一声,并未后退。 他看着眼前神色疯狂的人,眼中竟露出一点悲悯之色。 “你说话啊!为何不说话?难道我做错了吗?难道我扮你扮演得还不够像?那么这样像了吗?” 曹少棠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他又将剑往尉迟景身体中送了几分。 尉迟景痛苦得一皱眉,但仍然未退半步。 “不像。”尉迟景终于开口。 “什么?” “孤说你扮得还不够像,应该这样!” 尉迟景伸手覆在曹少棠提剑的手上,又一用力! “唔!” 剑尖又被推进血肉中一段。 “你...干什么?!” 曹少棠突然慌了,吃惊无措中,打算将剑刃向外拔出。 “别动!”尉迟景又一用力,制止了曹少棠的动作。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妇人之仁,半途而废最要不得!扮了我这么多年,这一点还不知道吗?!” 尉迟景的眼睛直视曹少棠,厉声道:“握紧剑!” 惊雷一言,似乎将曹少棠震醒了。 他直起脊背,龇着牙狠厉地说道:“放心,我扮了你三十几年,最知道你的心有多狠。” “那便好。”尉迟景平静说道。 “有几句话你听好了,”他说,“其一,目前已有三千玄武军混入了都城,由高崇带领将于皇子大婚当日伺机刺杀尉迟易。” 剑一直抵在胸口,血一直在流。 尉迟景顿了顿,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后再次开口: “其二,五万玄武军于大婚日冲入都城。先由二万武装者打先锋,其后紧跟一股部队打扫战场,将死伤士兵的兵器据为己有,装备另三万玄武军。” “如能攻入都城,迅速将朝廷重臣缉至一处,司空杜阁老会拿出先帝遗诏,力证孤实为皇位继承人,尉迟易当年弑父篡位,以先皇遗诏登基。” “遗诏?咱们真的有遗诏?”曹少棠突然一问,话刚出口便后悔了,阴狠地问道,“孤的遗诏在哪里?” “哼,什么遗诏,自然是假的。” 尉迟景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虚弱: “孤乃嫡子,又有遗诏,而且尉迟易已死,不蠢的人都会站在孤的这边,如有不服者俱诛!” “孤以新君的身份控制了朝堂,到那时皇位是孤的,天下是孤的,还怕什么三军班师回朝。” 尉迟景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他咬着牙又说道:“再来,孤已派人联络了九勾国,他们会屯兵于两国交界,如若孤有需要,他们便会长驱直入,助孤登基。” “你...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一番话听得曹少棠目瞪口呆。 尉迟景向来谨慎,从不将计划合盘诉之一人。 更何况是他日防夜防的自己。 “听孤说完。”失血过多的尉迟景踉跄了一下,强撑着精神继续说道,“你要防一个人。” “尉迟轩。” 尉迟景扯一下嘴角,算是笑了。 “孤那弟弟心思深不见底,永远让人看不透。尉迟易死了,孤又是新君,根基未稳。他一定会在此时生事,姓尉迟的没有一个老实人,野心都大着呢。” “咳咳咳。” 尉迟景心力已经枯竭,他覆在剑上的手紧了紧: “动手。” “什么?”曹少棠不敢置信。 这个纵横一世的人,这个身负恢弘大志的人,这个扬言与嘉惠帝不死不休的人,这个惜命如金的人,竟然又向利刃靠了几分。 “怎么这样婆妈,什么个没完!你不是要杀孤取而代之吗?杀啊!拿着你的剑刺下去!刺下去,你就是孤了,真真正正的尉迟景!” “一个没有疯的尉迟景。哈哈哈...没疯的哈哈哈,多好!” 他扯开嘴大笑,笑得眼泪都留了出来:“孤还没疯,还可以当仁君!比尉迟易还要仁德!” 他张开双臂似已君临天下:“孤没有疯病,不会乱发脾气,不会枉顾因由胡乱杀人。孤爱民如子、视民如伤,盖之如天,容之若地。最终名垂千古,为后人赞也。” 忽然,他双手紧紧扳住曹少棠肩膀:“你,尉迟景,一定要成为一代仁君,受万民敬仰的千古一帝。” “表...”兄字尚未出口,曹少棠便觉得剑上一沉。 噗,尉迟景向前一步,利刃穿胸而过。 “表兄!”曹少棠撒了剑柄,抱住了身子下滑的尉迟景。 尉迟景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杀了侍卫,他只效忠于孤,你用不了。”尉迟景艰难而言:“听到了吗?” “好。”曹少棠红着眼睛答道。 “少棠,等你以后老了,便立锦生为太子。”尉迟景已经闭上了眼睛。 “为何?” “他...是你的...儿子。” “什么!”曹少棠大惊。 好半天他才在乱糟糟的脑子中找到久违的记忆。 那是尉迟景的侧妃,身份贵重,人却极丑。 年少时的尉迟景看不上,便私下找他去圆房。 他哪里肯,但架不住畏惧尉迟景。 便应了此事,与那丑女有了一晚雨水。 次年,那丑女得一子,名唤尉迟锦生。 没想到,竟是他曹少棠的儿子! 正在曹少棠心乱如麻的时候, 尉迟景似有似无地嘟囔了一句:“孤累了,孤要歇一歇了。” 手臂下滑,一代奸雄殒命。 良久之后,曹少棠不知是用什么心情打开了房门。 门前站着自己这些年暗中收买的属下。 曹少棠低着头,半晌,挑起眼,看向众人。 院中人心中一凛,均有一瞬惊慌与畏惧。 这人是谁? 尉迟景还是曹少棠? 面前人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儒雅, 眼角眉梢挂着三分偏执癫狂之态。 “众人听令!” 众人甩开杂念,扑通跪下。 “即日随孤入都城,斩杀尉迟易,匡扶正道,以慰苍生。” “是。” 应诺之声山呼,震耳欲聋。 ........ 韩墨儿觉得有热浪喷在耳侧,带起一阵久违的酥麻。 腰间似被一双手紧紧地箍住,带向一个火热的怀抱。 这个梦好真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7章 你终于回来了 这个梦好真实。 韩墨儿想睁开沉重的眼皮,在梦中看一看那个想念已久的人。 可不待她清明,梦中人又带着混沌的她进入了迷蒙之境。 韩墨儿早上起来觉得困顿乏力、浑身酸软。 她抬头看看窗外的光亮,估摸着时间应该不早了。 翠柳怎么没似往日一般进来聒噪? 翠枝也没来数落自己懒床? 真好,乐得清静。 韩墨儿掀开锦衾打算起身。 忽然间想到昨晚的那个梦。 梦! 昨晚那个无限热烈梦! 韩墨儿腾的脸红,似枝上那朵最摇曳风流的春花。 她用双手捂住脸,在心中暗骂自己:韩墨儿你竟堕落至此,做这种梦,还要脸不要? 转念间,韩墨儿忽觉自己矫情,不由得喃喃自语:“要脸作甚?自家老公,莫说是梦中,即便当面我也是敢的。” “当面敢做什么?” 尉迟轩拿着韩墨儿的衣饰进了屋。 韩墨儿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她瞪大眼睛怔愣着,一时反应不过来面前是何情况。 尉迟轩放下衣物,微眯着狭长的眼睛上了榻。 “傻了?”吻轻轻地落在耳侧。 “昨夜,是你?不是梦?”韩墨儿看着面前人傻傻地问道。 “是梦,也是我。” 尉迟轩挥手落了锦帘。 “墨儿,我回来了。”有温柔的声音传出了,诱惑魅人。 窗外春光正好,燕子双飞碟双舞。 ...... 韩墨儿很气。 进来摆饭的丫鬟眉眼中都压着笑。 有胆大的还偷偷瞧一眼自己,揶揄之情分明,藏也藏不住的。 怕是现在礼王府阖府上下都会觉得自己急不可耐? 礼王刚一回府,就被她拉至榻上。 日至中天,才勉强放其出了魔窟。 韩墨儿长叹一口气,觉得委屈。 风华无双的尉迟轩此时却好整以暇,舀了一羹匙老鸭汤送至韩墨儿嘴边。 饶是尉迟轩再俊,韩墨儿再是颜控、舔狗,此时也压不下她心中之愤。 “不喝。”韩墨儿扭了头。 尉迟轩向韩墨儿靠了靠:“我错了。” 略微低沉的声音砸得韩墨儿心头一颤。 “错哪了?”韩墨儿压着心悸不悦地问道。 “不该白日宣淫,失了王妃体面。”尉迟轩从善如流,认错的态度良好。 “下次不敢了。”看着还在炸毛的韩墨儿,他又补一句。 “如若再犯?”韩墨儿递了一个威胁的眼神过来。 “再犯,便让你这样那样。”尉迟轩语气淡淡,像说了句寻常之言。 “你...你...” 见韩墨儿恼了,尉迟轩将她往怀中一拥。 “不闹了,再不吃饭便凉了,过来。”尉迟轩拍拍腿。 韩墨儿脸上的热度还没褪去,便又烧起了一层。 她看看门口,身子往外挣了挣,不进反退。 “我吩咐过了,无召不能进来。” 尉迟轩一把将韩墨儿抱至膝上,将汤匙又送到她的嘴边。 韩墨儿终于从了心意,在尉迟轩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着他的手喝了汤。 “此行可还顺利?”韩墨儿边吃边问。 “尉迟重太过谨慎狡猾,半点影子也没摸到。不过齐大人那边功绩甚着,找到了玄武军。” “玄武军?尉迟景的军队?” “正是。” 尉迟轩将此行之事细细说与韩墨儿,末了语中忧心忡忡:“看来此次皇子大婚定不会安然度过了。” “不是已经寻到玄武军了吗?在他们调军途中阻击,一举歼灭,都城中还会出什么乱子?” 韩墨儿从未见过尉迟轩眸中有过如此深重的忧色,不由心也提了起来。 “你不了解尉迟景,那人心有百孔千窍,谋逆这么大的事不会只压在玄武军一支力量上的。这些日子我要加紧排查都城中的外来人员,下午我便进宫向皇兄禀明此事,让他加紧城防,调兵遣将,以作备战。” 韩墨儿点点头,将脸埋入尉迟轩颈中。 熟悉的气味萦绕周身,好似有了这一弯温暖,再彷徨的心也会安稳下来。 不惧欲来的风雨。 孟淑娟这些日子心口像压了快磐石,不上不下,郁气横生。 韩志清娶了新妾,却不像她思量的那般对新妾依旧寡淡。 非但常常宿在新妾的屋子,还颇有几分敬重的意思。 这让孟淑娟心中恨得发痒,常常臆想着将那小蹄子的脸挠花,看着她瑟瑟发抖地匍匐在自己脚下讨饶的样子。 每至此时她心中的郁气便会减少一些,待意念成空郁气又会成倍增长,因无处宣泄扰得她抓心挠肝。 孟老夫人病了几日。 孟淑娟搞不懂她为何不让新过门的妾侍来侍疾,却寻了自己来磋磨。 孟淑娟七情上脸,一看便知不虞。 孟老夫人长叹一声,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 “淑娟啊,你可是恼了母亲?”孟老夫人面色惨白,神色略带凄苦。 孟老夫人原想着弃了孟淑娟这个蠢妇,找一个好拿捏的乡野丫头为傀儡,自己隐于幕后继续掌控整个韩府。 没想到事与愿为,乡野丫头没进门,进门却是一尊不好相与的大佛。 孟老夫人懊恼的发现,现在情况之糟糕,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番种种不得不让孟老夫人又重新启用孟淑娟,毕竟孟淑娟只是蠢,那点花花肠子,一看便清。 “母亲说什么呢,媳妇哪有那种胆量生您的气。”孟淑娟有点阴阳怪气。 “不怪你不虞,母亲在给清儿纳妾这件事上确实有点心急了。而且没有考虑到你作为主母的感受。” 孟老夫人拍拍孟淑娟的手,话中有悔意也有爱怜。 孟淑娟一怔,孟老夫人有多久没用如此语气和她说过话了? 以她对孟老夫人的了解,这老虔婆必定又打着什么主意。 “儿媳没有不虞,只是老爷有了新妇,怕是都不记得这府中还有我和张姨娘这两号人物了。” “清儿这些日子是有些过分了,这样,你是主母便定一个轮换侍寝的章程,让清儿按此行事,不要厚此薄彼。” “啊?不妥不妥,我这等年纪还要和新入府的妾侍争宠,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不成不成。” 孟淑娟心中虽对韩志清的作为愤恨,但也知道不能行此下策。 高门贵府的小妾就是个玩意儿,当家主母才是后宅之主。 便像那菩萨与妖精,菩萨可以出手整治妖精,但万万不能与妖精争宠,失了身份,掉了身价。 “那便让她在你身边立立规矩,也好以后伺候清儿的时候有个分寸。”孟老夫人眯起眼睛,语中有淡淡狠意。 孟淑娟眼睛一转,心中奇怪这孟老夫人千好万好娶进门的妾侍,怎么这么几日便失了宠? 但她并没有多想,觉得可能是乡野丫头实在粗鄙不堪,登不了大雅之堂,因而让孟老夫人厌弃。 孟淑娟眼睛一转,面带喜色的开口:“原来想着有母亲亲自调教,沈姨娘在规矩上自是差不了,所以媳妇才没多此一举。如今母亲病了,媳妇就不能怠懒了,自然要接过教授沈姨娘规矩之责。母亲您就放心,今个儿我就让她去沧浪居立规矩。” “辛苦你了。”孟老夫人又拍了拍孟淑娟的手背,“对了,母亲前几日从我的小库中翻出两支金钗,样子虽然古朴了一点,好在工艺精良,所镶嵌的宝石也非凡品,你看看喜不喜欢,若喜欢就拿去戴。” 说话间,夏嬷嬷便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匣子,放在孟淑娟手中。 孟淑娟脸上藏不住笑,嘴上假模假式的推拒了几句,便兴冲冲地打开了匣子。 “呦,母亲还有这等宝贝呢?瞧瞧这宝石,阳光底下都晃眼睛。这么好的东西,母亲自己留着戴。” “我的东西哪样不是给你和嫣儿存的,我这老皮老褶的哪里还能戴这么新鲜的东西?给你就拿着,也好好装扮装扮,咱们孟氏女儿论相貌就未曾输过。” “哎呀,母亲您可是咱们孟氏第一大美人啊,现在也是这都城之最有气派的老祖宗。” 孟淑娟一把抱住孟老夫人的胳膊,娇笑着拍着马屁。眼睛被珠光熠熠的宝石晃得只剩一条缝儿,心中那点对孟老夫人的怨气烟消云散,了无痕迹了。 ....... 孟淑娟上身穿着玫瑰色压金线对襟锦缎小袄,下身配以大朵牡丹绿叶碧霞罗裙。头戴芙蓉状红宝石赤金簪子,及双碟振翅步摇。白面红腮,大红的口脂,不像居家装扮,倒向马上要出府赴宴。 说赴宴,倒也不妥。 这身装扮,即未显示出当家主母的端庄贵气,也没有少女的明丽娇艳。 用一句话形容最为恰当,老黄瓜刷绿漆,实则不伦不类。 孟淑娟却对此颇为满意,拾掇了一个时辰,才端坐于上,差人去叫沈丹珍。 直到看见沈丹珍,孟淑娟才顿觉自己这装扮不妥。 身体中密密实实升起一种名叫多此一举、相形见绌的难堪。 沈丹珍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长衣,袖子宽大,迎风飒飒。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同色长裙,只在其上以鹅黄色绣了几株玉兰,即雅且淡。 她梳了一个简单的桃心髻,仅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 她从院中拾级而上,脊背如秀竹般挺直,面上表情淡淡,举止从容,如兰若莲,让人不敢心生怠慢。 孟淑娟心中一震。 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惧意。 她恍惚了一下,才觉得自己想法可笑,一个小小妾侍,她难道还拿捏不了? 沈丹珍给孟淑娟行了礼。 盛装的孟淑娟喝了口茶,半晌未言。 本是想从气势上压一压这乡野丫头,没想到这丫头也不多一言,静立在椅子旁,似是等孟淑娟吩咐,也似元神离体,心思都没放在这里。 孟淑娟有些生气。 放下茶,刻意压着嗓子说道:“沈姨娘可知我今日找你来所谓何事?” “不知。” 沈丹珍神色如常,无谄媚阿谀之态,也无探究揣测之意。 “那沈姨娘可知自己身份?” “知道。” “知道便说,还要等我一句一句问吗?” 孟淑娟不想再装什么深沉,只想痛痛快快骂一骂眼前这个不上道的村姑。 “我是老爷的姨娘。” 沈丹珍依旧语中淡淡,没有半点忸怩。 “哦,姨娘。你可知在这高门贵府姨娘都是做什么的吗?” 孟淑娟的语气九转十八弯极尽不屑。 “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老爷喜欢呢就逗弄逗弄,不喜欢了就再纳一房。因而你要记得,你在这府中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甚至都不如熙焕养的那条松狮狗儿。别总觉得老爷现在宠着你,你就是个人物了,纳乔做派的给谁看啊!” “是,谨遵夫人教诲。” 沈丹珍面色未变,寻不出半丝难堪。 孟淑娟一顿嘲讽咆哮,却换来对方一句极其顺从的应诺。 一时间令嘲讽者不知自己应该是喜是怒?是成功了还是失败得彻底? “沈姨娘知道就好,摆正了身份,我也不是不能容人之人。不过这府中若是有人存着什么歪心思,为保府中清净,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夫人说的是,我记下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哪有什么力道。 孟淑娟犹不甘心,继续说道:“沈姨娘入府时日尚短,对我们韩府的规矩还不大知晓,我们韩府可不是一般小门小户,规矩大着呢。与我们韩府来往的也都是达官贵人,你呢以后也会和其他丫鬟一样,侍候那些贵客,若你不知礼数、不懂规矩,我们韩府是会被旁人取笑的。” 孟淑娟拉着长声说到:“咱们老爷可是最重名声的,如若因你让韩服丢了脸面,老爷啊可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责罚肯定是少不了的了,气急了可能将你许配他人,找个庄子上养马种田的嫁了,他啊,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呢,你作为一个姨娘在我们韩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如果不懂什么叫谨言慎行,就去看看张姨娘。张姨娘近来可是本分得紧,连她那个院子都不怎么出,日日礼佛诵经,给我写的平安经如今已经不下百遍了,更别提给母亲,给老爷写的了,你呢要向张姨娘学学,清心寡欲一些,能不生事就别生事,能少说一句话就少错一句话。我这是再教你学韩府的规矩,你要字字句句都听到耳朵中,记在心中,时刻依次为律条,知不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8章 霸气韩大人 孟淑娟抻着长声说道:“咱们老爷可是最重名声的,如若因你让韩府丢了脸面,老爷啊可不是什么重情的人,责罚是肯定少不了的了,气急了还可能将你许配他人,找个庄子上养马种田的嫁了,他啊,眼不见心不烦。” 孟淑娟盯着沈丹珍的脸,生怕错过一个惊愕、难堪、伤心、自怜的表情。 可是没有,还是那张清雅淡然的脸,还是那句没有情感的:“知道了,夫人。” 孟淑娟大怒,重重地将茶杯置在桌上,厉声而言:“那就从此时起,沈姨娘便同我一道识识韩府的规矩。” 沈丹珍垂下眼睑,将情绪收敛,淡淡地应了声:“是。” ...... 韩志清下衙之后,到孟老夫人处问安。 被孟老夫人拉住东拉西扯了好一阵,才出了永寿堂。 韩志清边走边向小厮吩咐:“将晚膳摆在沈姑娘房中,让厨房做一道脆笋瓜片,沈姑娘爱吃。” 韩志清私下与他人并不称呼沈丹珍为“沈姨娘”,他觉得这个称呼是对沈丹珍的折辱。 凭沈丹珍的人品性情,嫁他做妾实属委屈。 沈丹珍之所以委身为妾,全然是对他情意深厚。 他不能辜负,亦不能折辱。 这个称呼就成了一根刺,他每唤一声便觉得心中痛一下。 因而非至情非得已,这“沈姨娘”他能不唤便是不唤的。 韩志清直奔沈丹珍的院子。 进了院子就有丫鬟迎了出来。 这丫鬟是沈丹珍带入韩府的,为其心腹。 丫鬟颇为沉稳,没有咋咋呼呼,只是平静地向韩志清言明沈姨娘在夫人房中。 然,丫鬟眼中的担忧,韩志清看得一清二楚。 他顿觉心中一怒,抬腿便向沧浪居走去。 甫一进院,就看到沈丹珍脚上穿着一双高履鞋,头上顶着一个托盘,盘子上放着四只茶杯,正小心翼翼地从台阶上往下走。 韩志清心中滋味已不能形容。 那个清风朗月,茂竹修林一般的人;那个风雨中弄潮,天地间徜徉的人;那个虽争小可,也不失大道的人,现在却在这方寸之间受此磋磨! 韩志清眼睛猩红,疾步向前走去。 沈丹珍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抬眼便看见怒气冲冲的韩志清。 心思一分,脚下一歪,茶杯落在地上,四碎开来。 “又摔了杯子?我看你是挨罚没够啊!” 一个三等洒扫婆子从厢房举着戒尺冲了出来。 她冲的速度过快,以至于看见韩志清也刹不住车,生生坐到地上。 韩志清扶着沈丹珍,看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婆子手中的戒尺,将沈丹珍的手从袖子中拽了出来。 “嘶~”沈丹珍下意识一躲。 “给我看看。”韩志清撩开衣袖。 沈丹珍双手手掌又红又肿,肿的厉害的地方还透着血丝。 这哪里还是那双修长白皙拨弄算盘的手? 怀中之人神情困乏萎靡,哪里还是那个钟灵毓秀的沈单? 韩志清第一次后悔。 后悔自己将沈单拉入韩府。 为了自己的贪念与欲念,拉她进了这阴冷泥泞的深谭。 韩志清眼中已经含泪,他低着头想碰又不敢碰沈丹珍的手。 “我来给你换鞋。”韩志清默默地说道。 他一俯身将沈丹珍抱起进了主屋,将其放在椅子上。 又在廊下寻到了沈丹珍的鞋,想要为其换上。 “志清,不可。”沈丹珍收回脚,小声说道。 此时孟淑娟虽不在,但院子中已经有不少仆妇伸着脖子偷偷看热闹。 老爷给妾侍换鞋,说出去便是压在圣贤人脊梁上的有辱斯文之举。 “你不能发火,不能担上宠妾灭妻的名声。”沈丹珍依旧小声叮嘱。 韩志清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院中,抬腿便踢向拿着戒尺的那个婆子。 婆子心窝挨了一脚,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韩志清犹不解恨,又连着踢了多脚,每一脚都用了十足十的力道,踢得那婆子满地打滚。 “刁奴害主!一个婆子竟然生了谋害主子的心思,来人,把她带下去打三十个板子,送到庄子上关起来,我们韩府不容这样的刁奴!” 那婆子一听害怕了,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韩志清脚边不住地磕头: “老爷饶命啊,不是我要打沈姨娘啊,是夫人让我打的,夫人说走不好要打,杯子碎了也要打,老爷,我只是听从夫人的吩咐,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此时,沈丹珍心中有些担忧,怕韩志清说错了话,让人抓了把柄。 正想着要不要出声阻止一下,便听到韩志清说道: “胡说,夫人向来宅心仁厚,哪里能出得这样的损招调理人?你说你是奉夫人之命,可有谁愿意出来与你作证!” 韩志清眼风扫过院中众人,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温吞木讷的韩大老爷何时如此狂怒过? 即便得知夫人偷窃了前夫人的嫁妆去卖,也只是自己气得心口疼,哪有今日之狠厉。 老树发春犹恣狂。 看来这沈姨娘现在真是老爷心尖上的人,谁人又能去触这个霉头。 “有给这婆子作证的吗?”韩志清问道。 众人缄默。 “张婆子,你说句话,是夫人让我动手的。” “春燕,春燕你说句话,你平日叫我干娘,现在为何不帮我说句话?” 那婆子四处拉扯人,却无人为她申辩一句。 “既然无人帮你作证,那就等夫人回来好了,看看是你攀扯夫人,还是我冤屈了你!” 沈丹珍一挑眉毛,在心里赞了一句:“这掉书袋,今日脑子到灵光了不少。” 不一会,孟淑娟满面红光而回。 她去了韩嫣儿院子,帮其参谋明日赴宴的穿着打扮。 本想着回来可以看看沈丹珍狼狈的样子,却被竖叉叉站着的一院子人惊了一下。 “老爷您下衙了?” 孟淑娟顿时心中明了,这是韩志清替他的新妾打抱不平出气呢。 这样声势浩大,也不怕传出去让人非议。 孟淑娟可管不着韩志清的名声,她乐得让人知晓她在韩府之所以不掌家,不是因她没有人品才能,而是韩志清不尊正妻。 孟淑娟擒着笑走进院子。 “呦,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气到老爷了?” “夫人,夫人,”那婆子爬行至孟淑娟脚下,“您让我看着沈姨娘,但凡走不好,或摔了茶杯都要打几个手板儿以示惩戒。老爷不信这是您的吩咐,说我刁奴欺主。” 孟淑娟秀眉一挑,出口之言阴阳怪气: “欺主?欺负哪个主子了?这院子中的主子都在这站着呢,哪个受到了欺负?” 那婆子是个极有眼力见的,孟淑娟话音刚落,便急忙伸着脖子附和。 “是啊是啊,奴婢没有欺主,在哪个府中,姨娘也算不得主子。奴婢对主子最是敬重,主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姨娘...” 婆子的话还没说完,又被韩志清踹了一脚。 “主子自然是夫人!你口口声声说踩高履、顶茶盘,于众仆妇前惩戒姨娘的手段是夫人所为,这不是刁奴欺主又是什么?” 韩志清指着那婆子说道:“如今,宫中择选秀女都不做这踩高履、顶茶盘的考核了,更遑论一个姨娘?我看你就想败坏夫人的名声,让他人说我韩府夫人变着法儿的苛待姨娘,没有主母的风范与气量。” 孟淑娟心中一惊,忽觉得自己所行之事确实有些不妥,一个不好就会失了自己的名声。 “我...我没有。是夫人让我...” “让你如何?我只不过让你告诉告诉沈姨娘府中规矩,你竟然弄出这么磋磨人的法子,亏得老爷知我懂我,不然还让你挑拨了去呢。” 孟淑娟大声斥责那婆子,不待其再开口就让人拉了下去。 “带下去,带下去。别污了老爷的眼睛。” 韩志清一抿嘴,沉声而道:“拉下去打三十个大板,送到庄子上关起来。” “什么?” 这么重的惩罚!孟淑娟蓦地一回头,看到韩志清阴沉的脸色,便把轻恕的话吞回了口中。 沧浪居一众仆妇见此情景,心中一寒,均兔死狐悲起来。 韩志清与孟淑娟回到厅中,沈丹珍又拜了二人。 孟淑娟假意热情,赶紧扶她起来。 沈丹珍“嘶”了一声,面有痛苦之色。 “可是伤到哪里了?”韩志清淡然的问。 “没。”沈丹珍将双手背于身后。 “把手伸出来看看。”韩志清依旧老爷做派。 沈丹珍犹豫地伸出手,让二人看个清楚。 “夫人,那婆子怕是罚得轻了,这是将我韩府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啊。” “啊,啊,这婆子下手没个轻重,着实可恨。”孟淑娟只好如此说道。 “不过,沈姨娘也确实需要熟悉熟悉我们府上的规矩,这不是怕日后闹出不雅便不好了。”孟淑娟接着说道。 “那便劳烦夫人亲自给沈姨娘讲讲,也免得刁奴借着你的名声欺人。” “啊,行。老爷既然说了,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孟淑娟眼中带着不忿,韩志清这话便是断了她整治沈丹珍的念头。 她思量了片刻,面色由黑转喜。 整治人的法子千千万,身上看不到伤不就行了。 你韩志清还能见天儿的留在府中护着你这心尖上的人? “既然沈姨娘被那婆子伤了,这几日便休息,等手上的伤养好了再来夫人这里听训。”韩志清做了决定起身便往外走,“沈姨娘你也回,一会我让小厮给你送点伤药过去。” 沈丹珍作势辞别了孟淑娟,跟着韩志清出了院子。 孟淑娟站在厅中,看着二人身影,哼了一声。 “你说休息便休息?你走了,这韩府便是我的天下,难道我还奈何不了一个小蹄子?” ...... 韩志清还在哭。 沈丹珍劝了又劝,还是止不住韩志清的眼泪。 “一个大男人怎这般爱哭?”沈丹珍没办法,只得由他去了。 看着韩志清下颌挂着的清泪,沈丹珍忽然想到他们第一次相遇。 也是这男人哭得梨花带雨,生生哭得沈丹珍心软动情。 哎,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我。 “真的没事,你这样拉着我的手,我还怎样吃饭?” 沈丹珍红着脸倾身,轻柔地吻去了韩志清下颌的泪水。 韩志清一怔,暂时分神,脸色一红,神情别扭。 沈丹珍愣是从其中看出点可爱,微笑着左右端详。 “我让她这样欺负也是有我的用意,一来她这心头之火若不消一消,日后不一定还要生什么更大的事端;二来今日她这样欺辱我,日后若有求于我之时,才觉得更加心虚惭愧,我也更好在这府中立足。” “是我让你受苦了。” 韩志清依旧不松开沈丹青的手腕,看着红肿的手掌,有着浓浓的歉意和心疼。 “这点苦算不得什么,我原来贩稀货穿越沙漠的时候,手脚险些被滚烫的沙子烫熟了。” “你之前的苦我恨我自己未能替你承担半分,娶你过门的时候,我曾暗暗发誓,今后定不让你再受一点苦,遭一点罪,可...我还是没做到。” 见韩志清眼睛又红,沈丹珍赶紧转了话题。 “我现在手倒是不疼,就是快要饿死。韩大人,赏草民一口饭吃。” 韩志清用泪眼去看沈丹珍,见她笑中带着几分促狭,既成熟练达又天真娇俏,顿觉老天对自己不薄,竟给他配了如此良缘。 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将沈丹珍往怀中带。 “从今日起为夫照顾你起居,定然不让你饿着冷着。” 沈丹珍轻笑出声,这是什么情话,全无温柔悱恻,却沉甸甸的也让人欢喜。 ...... 孟淑娟即便把牙根咬碎,也没等到第二次给沈丹珍立规矩的高光时刻。 原因无他,这两日韩府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沈丹珍抬入了韩府三十万两嫁妆。 三十万两是什么概念? 除去去年韩墨儿带着一百万两嫁妆嫁入礼王府这桩旷世奇闻。 近十年来贵府嫁女,嫁妆超过三十万两的寥寥无几,十个手指肯定能够数完。 此事将韩府又推上了风口浪尖,热议不断,盛极一时。 人人都夸赞韩府的孟老夫人独具慧眼,给儿子纳个妾竟能挖到一个聚宝盆。 不过也有人生疑。 莫说三十万两的嫁妆,便是减少几成,在都城之地寻个正经夫人当当也是极其容易的,为何要与人做妾? 疑问一出,便有知情人老神在在的抛出答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9章 十万两雪花银 疑问一出,便有知情人老神在在的抛出答案。 “那韩府的妾侍因与其母命相冲,自小就养在庄子上。有爹娘便等同于没有,时至二十也没有人给张罗亲事,便只能委身做妾。 没想到那老死不相往来的爹娘在女儿成亲后,许是良心发现,陪送了三十万两嫁妆,其中铺面和地契这种钱滚钱、利滚利的“无价之宝”就占了大半。” 听闻者有人啧舌:“这事听起来怎么像话本一样,那缺心少肝的爹娘前后态度大相径庭,委实不真。” 那知情人笑了笑,接着释疑解惑。 “听说那侍妾的父母自女儿嫁入韩府之日便双双病倒,病因不明,药石无医。他们极信八字命理之说,遂找一术士卜卦,分了阴阳,定了四项,正应了那句‘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 “那术士丢下了一句‘善于补过迁善,以趋利避害、化凶为吉。’便徜徉而去。那夫妻二人左思右想,才悟得自己的‘过’应是不善待嫡亲女儿。” “因而,那侍妾的爹妈才砸了血本,试图挽回断了这么多年的血脉亲情,诚然,也是为保自己命数不尽。” 知情者一番言论,激起议论纷纷。 “这没良心的父母,到了此时才想起亲情二字,真是不配为人父母。” “要换做是我,嫁妆我照收,收了便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他们死便死、生便生,于我何干?” “欸,说得这么玄乎,怎么不上茶馆去说书呢,你们也真信?” “别管人家嫁妆几何,也分不了我们一两,操得哪门子心啊。” 一番杂言闲语,有人信以为真,有人嗤之以鼻。 世间之道,正邪黑白,是非对错,千人千面,莫非如此。 此为韩府第一件大事。 而第二件大事便是孟淑娟的十万两银子怕是打了水漂。 说起此事,就得往前倒倒时间。 孟淑娟开春以来热衷参加大小宴会,想给自个儿寻个有钱有势、威风八面的姑爷。 宴会参加的频繁,觥筹交错间也让孟淑娟品出了点人情冷暖。 以往在那高官勋贵的夫人堆中,她也算得有一席之地。 虽不见得与那些眼高于顶的女人们有多交心,表面尚算热络客气。 可自打传出她在韩府已不掌家,全由两个小娃娃打理庶务之后,这些夫人们便暗戳戳的变了脸。 眼神探究,嘴角含讽,鼻孔里呼出的浊气都是不屑的。 孟淑娟涎着脸往那圈子里又扎了几次,每次都是臊眉耷眼的撒羽而归。 此后,她便长了记性不再行那自讨没趣之事了。 这种种遭遇都化作一股戾气,让她誓死也要找一个权势滔天的姑爷儿,狠狠地抽打这些长着势力狗眼的女人们的脸面。 二品大员的夫人,即便名声不那么太好,也是有人捧臭脚的。 几个平日里只能溜边凑趣的夫人,趁机巴结上了孟淑娟。 孟淑娟在贵妇人那里受了白眼,在这几人身上找回了脸面。 白眼受得越多,她便越发依赖这几人,因而短短月余便同几人打得火热。 倾盖如故,就是这么简单。 女人之间的话题,无非男子、孩子、银子。 兜兜转转,不离其踪。 几人相交时话题转来转去,得出个共识: 男子的尊重,孩子的前程,都是以银子的多少为基础的。 几人对此深以为然,便打算合伙赚些银子。 其中有一人门路甚广。 其娘家亲戚与关府搭上了关系,准备投钱入伙与其一起做棉花生意。 话说这关府不是一般府邸。 可以算得上是都城中铜臭气味最浓的府邸。 家主关长雍为礼部右侍郎,没什么建树,却备受推崇。 原因无他,有钱。 关氏族中做官的不少,从商的更多。 官商相济,越发兴旺发达。 富得流油,说的就是关府了。 都城众人谁人不知,若是能搭上关家的路子,登上那艘劈波斩浪的商业巨轮。 莫说是分一杯羹,就算是人家手指缝中漏点碎银子,也够一般府邸挣上三年五载的了。 因而孟淑娟觉得自己找到了绝地反击之机。 拿出了五万两体己银子入了伙。 可她又是个得意便忘形的,回了自己娘家便将此事张扬了出去。 形容爱财,俗语一般会用钻钱眼。 而孟淑娟的父兄是长在钱眼里的。 一听孟淑娟搭上了关府的路子,眼睛里都闪着银子的光芒。 匆忙掏出五万两银子也要凑份子。 孟淑娟没敢打包票能不能将这份子钱递上去,毕竟这生意不是谁都能参与的,便宜也不是谁都能占的。 没想到对方虽犹豫为难,最后倒也将银子收下了。 立了字据,明年返本分利。 可这银子掏出去还没到两个月,噩耗传来,那关家人竟然携款逃了。 消息传来一时无人敢信,关家的人能为此事? 找了关府,又找了官府,一番彻查,才知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关家族人。 只不过同样姓关,在一些场合,那人涎着脸与关府的最受宠的小公子关晴鹤搭了几回话,便四处招摇自己是关氏族人。 骗子将自己里外包装一番,便开始行其骗术。 说自己做着可进斗金的棉花生意,因销路好,便想广纳货源。 因而从不入伙的生意今年开了先河,融资三百万两,机会先到先得。 孟淑娟这几个后宅妇人,兜兜转转搭上了路子,纷纷投钱入股。 本想赚得钵满盆满,谁料赔得精光底掉。 孟淑娟五万体己银子搭进去不说,连他父兄的银子也毛都没剩一根。 以他父兄为人,自然不会顾念亲情。 怒气冲冲寻上韩府,摆上泰山大人与兄长的架子,与女儿、女婿理论。 话里话外,这钱不管谁出,都不能亏了他们。 “妹子,你们韩府家大业大,五万两银子不过小钱。可这银子于我们便不一样了,都是我们口腹中攒出来的,若是没了,便是要了我们孟氏的命啊。” 说话的人是孟淑娟的大哥,今年四十有五。 年轻的时候也称得上是一俊俏郎君,可不知怎的现在却无当年一点风采,獐头鼠目的让人生厌。 孟淑娟拿着帕子拭泪,一言不发。 她的父兄便去看韩志清,眼巴眼望的希望这个在银钱上从无计较的木讷的男人能将这口大锅背在身上。 韩志清呷了口茶,在一堆希冀的眼神中开了口: “此事好办,等官府缉人,人抓住了失了的银钱便能找回来了。”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妹夫你也不是不知道,官府有个屁用,一年那么多诉状,他们能破几个?等他们抓人,还不如我们自己动手。” 孟家长兄一看韩志清那屁都放不利索的熊样就来气。 他说完话给自己满了一杯茶水,一口饮了,以消心火。 “也好,反正兄长赋闲在家,可以且试一试寻访抓人。”韩志清点头赞同。 “我?抓人?”长兄气得指着自己鼻子的手都轻颤,“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信啊?” “啊?兄长的话不能信吗?”韩志清一脸迷茫。 长兄又牛饮了一杯,将杯子撂的咣当山响。 “志清啊。” 孟家老父这一声呼唤,似透着感天动地的无奈与沮丧。 “志清,即便我们等到官府抓人回来,那人骗走的银子能不能剩,能剩多少均是未知。我们举家现今是在等米下锅,所以你看能不能先借我们些银钱度日。” “对对对,先借给我们五万两,等那贼儿抓回来了,我们拿回钱再还给你。”长兄跳出来帮腔。 父子俩一个赛一个没脸没皮,借钱度日的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理所当然一般。 “老爷,我父兄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能开口借钱,要不咱们府上就帮他们一帮。” 从进了厅中便一直哭哭啼啼的孟淑娟终于说了一句话。 这话成功的让她父兄的面色好了一点,眼中对她的怨恨大概少了江河之一细涓。 韩志清十分不悦。 孟氏三人所言激起了他一腔怒火。 “我府中的银子被盗出去的时候,又有谁来帮衬一把了?” 他把茶碗一掷,起身便要往外走。 “欸欸,妹夫你生什么气啊。”孟家长兄急忙拦住韩志清。 “当初之事是我妹子一时糊涂,我们可是不知情的。您大人大量都原谅她了,可不带这样翻小账的。一码是一码,对不对妹夫?那圣贤书中有云,悔过自新,当以新视之,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韩志清被这无赖嘴脸气得面色发白。 “我倒是想以新视之,可这蠢妇既没那个脑子和眼力,就不要一心想着投机取巧。这样愚蠢不堪,我如何另眼相待?她背地里投钱进去,如果赚了可会入了我韩府的大账?自是不会,既然这样,我为何要管!没钱!有也不给!” 韩志清扫开挡在身前的手,几步就走到门外。 屋子中的几人被韩志清一顿呛声,面面相觑一瞬,才晃过神来各自发力。 孟淑娟撒泼一般大哭:“韩志清,你就是瞧不起我,我若盈利为何不会入府中大账?我投钱的时候便做了打算,如若有盈利便入大账,也让你刮目相看一番。” “哼。” 韩志清哪里会信,孟淑娟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漂亮话永远是马后炮,违心之言。 他负手继续向垂花门走去,脚还未踏出门便听见他的泰山大人放了大招。 “韩大人既然不愿借钱给我孟氏度日,那我便只能求到我那还生着病的老姐姐那里去了。” “你们敢!” 韩志清忽然回首。 “舍得老脸一张求了女婿,却被女婿痛骂一顿,走投无路我只能去求我那年迈体弱的姐姐了。” 孟家老父眼中闪着精光,拿捏着这个孝悌为先的书呆子。 “我那老姐姐的体己钱应该还够我们一族喝几日粥的,走禄儿,咱们去你姑母的院子。” 几个人呼啦啦的就往孟老夫人院子走去,边走还边大声聊天,生怕韩志清耳背一样。 “爹,咱们街坊邻里还说妹夫是大官,身家巨丰,肯定会助我们度过难关的,哎呀,这...这我回去都不知道如何与他们说,妹夫竟然...” “哎,说什么一个女婿半个儿,指不上啊指不上。” 赤裸裸的要挟,你若不如我意,我便败你名声。 韩志清气得浑身发抖,正待上去理论,便被一人拉住。 回头一看是沈丹珍。 “莫急,随他们去,以母亲心智,他们还不是对手。” 韩志清收敛了怒气,与沈丹珍回到房中。 他给沈丹珍脱去大氅,换了常服。 沈丹珍的手已无大碍,可韩志清依然如故,只要他在便不假他人之手。 “他们语中的威胁,你莫要担心。是非曲直总有个论断,他们这样无理取闹,嫁祸于人,明眼人一眼便可识破。” “恩,我不怕。身正不怕影斜,任他们胡编乱造去。” “今日你态度已经表明,我猜想在母亲那里他们也讨不到便宜,这个亏啊只得他们自己认了。” 韩志清点点头,净了手便拿起书册读了起来。 沈丹珍靠着他拨弄算盘。 一画入两人。 静谧安然。 ...... 谁料,沈丹珍猜对结果,却料错了孟氏父子的脸皮厚度。 那孟氏父子守着韩志清下衙的时辰日日来闹。 闹得韩府鸡飞狗跳,天怒人怨。 孟淑娟日日抹泪,孟老夫人天天装病。 韩府家不像家,府不似府。 一团乌烟瘴气。 韩志清这回态度异常强硬。 不见,无视,没钱! 直到闹到了第十日,孟氏父子才算消停下来。 原来竟是官府大力出奇迹,抓到了那个关姓贼人。 一审问才知道,这姓关的还真是一个棉花商人。 集纳资金之后也确实将银钱投到了棉花生意上。 只是一着不慎被人坑骗,连本带利亏得裤衩都不不剩一条。 因而只得跑路躲债。 得,抓到了等于没抓到。 一分钱都没要回来。 这日,韩墨儿空闲回了趟娘家。 入了韩府自是要去拜见孟老夫人。 韩墨儿入了永寿堂便听到有人哭诉。 “长姐啊,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府上也没有个进项,您那弟弟和侄子您最清楚,挣不来钱不说,还大把大把的挥霍,如今咱们府上真的是入不敷出了,我日日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瓣花,可也无济于事。” 韩墨儿牵起嘴角嗤笑了一声,心中暗讽:将这苦情的手段用在孟老夫人身上,流多少眼泪都是枉费的。 走到门口,韩墨儿整肃了表情,挑帘子进了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0章 沈丹珍韩府立足 “祖母,我回来看您了,呦,外祖母和母亲也在啊,看来我回来的真是时候。” 慌忙收起脸上苦楚的老妇是孟淑娟的母亲,孟老夫人的弟媳。 孟家父子两个来闹还不够,今日又搬出了家里的妇人。 希望以女人之泪博得一点关注与同情。 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孟老夫人的钱袋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开的。 韩墨儿免了孟府老夫人的见礼,与其东拉西扯了一会。 便看见这妇人又换上凄苦的表情,抹起了眼泪。 “母亲与墨儿说这作甚,她也帮不上什么。” 孟淑娟厉声制止自己亲娘的哭诉。 在她的心中,于韩墨儿面前失了面子与无故被骗失了五万两银子的羞愤之情差不多是可以等同划之的。 现在两厢加持,她恨不得跳上去捂了自己老子娘喋喋不休的嘴巴。 可在她娘心中,面子不及银子重要。 面子不值一文钱,一文钱却千斤重。 礼王妃家大业大,说不定被自己哭诉触动,随手赏了五万两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孩子她是眼见着长大的,痴蠢非一般人能及。 此时,她一定是忘了,面前的礼王妃今非昔比,已不是这韩府方圆内的那个小胖妞了。 人之想法只愿意往自己想要的那一面偏斜,不想要的便会刻意忽略,是谓一叶障目。 韩墨儿好整以暇的将她口中的苦楚又听了一遍。 听完装作不解的问道:“棉花生意吗?那为何不去问问沈姨娘?” “沈姨娘?”那妇人显然还没对上号。 “沈姨娘是父亲新纳的妾侍啊,祖母和母亲没让外祖母见见沈姨娘?” 孟淑娟“哼”了一声,将对自己亲娘和沈丹珍的愤恨融在了一起。 而孟老夫人却在幔帐的暗影中翻了个白眼,并不真切。 “你外祖母心情不好,便没召沈姨娘过来。” “现在叫来也不迟,沈姨娘的表哥是做棉花生意的,现在将这棉花生意都交到了她的手上。外祖母不妨问问,您的银子是否还能寻得回寻不回?” “这...使得吗?” “寻得回寻不回另当别论,问问又能如何?”韩墨儿娇俏地说道。 妇人去看孟老夫人的脸色,并不敢自作主张。 “一个姨娘即便接过了生意,她又懂得什么?娘,您就别再添乱了。” 孟淑娟觉得最近肯定是被人下了降头。 得孟老夫人首肯,打算折辱一番沈丹珍,没想到这乐趣刚起了头,就像哑了的炮仗,火芯子都烧完了,心提起来了,耳朵也捂上了,却没听到响。 那种失望透顶的感觉不是常言可以形容。 让炮仗哑了没响的是三十万两嫁妆。 一箱箱真金白银抬入韩府,柳州、都城最热闹街上的铺面,千亩良田的地契。 哪一样拿出来都让这个炮仗没有了再响的底气。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 换做女人,道理相通。 因而,被骗五万两银子就哭天抹泪的孟淑娟,自然恨极了三十万两银子傍身的沈姨娘。 孟老夫人沉默了一会才道:“一个乡野长大的丫头,能知道什么生意上的事情,便叫过来让她见见人,也认认亲。” 有丫鬟应声去请,不多时便带着人回来。 这老妇哪里知道沈丹珍与孟老夫人之间的龃龉。 虽然不喜姑爷的妾侍,但因是孟老夫人亲自选的,也忍着不耐将沈丹珍上下里外夸了一通。 转头却发现不但自家女儿脸色铁青,便连孟老夫人沉着脸,眼皮都没翻一下。 马屁好像拍错了地方。 两厢见过,沈丹珍就站在孟老夫人身侧。 规规矩矩,不问不言,挑不出错处。 老妇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沈姨娘,听说你熟知棉花生意?” “熟知谈不上,表哥的生意中确实涉及贩运棉花。” 孟老夫人听到这里脸上的肉抽搐了两下,拿着茶碗的手也控制不住的抖了几抖。 这是她动气的表现,新近添的毛病。 话说沈丹珍入门之日,孟老夫人一败涂地。 以其不服输的性子,当晚便撒出多人一方面赴柳州查探沈单其人,一方面寻找临阵倒戈,反咬一口的沈单小厮吕吉祥。 可日盼夜盼,吕吉祥无影无踪不说,家丁快马送信回来,竟然在柳州见到了沈单其人。 活生生的沈单! 孟老夫人一下子懵了,难道是自己真的错了? 而更令人不可思议之事还在其后。 没几日,整整三十万两嫁妆抬入韩府,其中包括沈单名下所有产业! 孟老夫人得知消息,大喝三声。 好!好!好! 你们竟拿我当小儿戏耍,编了个像戏文一样的离奇故事,明目张胆搪塞于我! 这是确准我为了韩府及自己声誉不敢声张此事,不敢与她们在明面上撕破脸皮! 孟老夫人宝刀未老,猜对了韩墨儿的心思。 韩墨儿不但确定孟老夫人势必忍气吞声, 还知道沈丹珍不会让其轻易拿捏。 因而,韩墨儿底气十足,赤裸裸的将阴谋变成阳谋。 沈丹珍是谁?沈单是谁? 大家心知肚明。 但,这颗打落的牙齿,孟老夫人不吞也得吞。 这口难咽之气她不忍也得忍! 此时,沈丹珍侃侃而言,孟老夫人稳住心神,听她说道: “棉花在两河流域也叫白叠子,那里是棉花的主产区,官府命令农民可以拿棉花抵税。这样一来,所产棉花便去了一小半。 近年来我朝棉花用量逐年递增,而棉花的产量却不高,除去缴税,再除去年景的影响,可交易的棉花并不足以供应用量。以至于这几年棉花的价格连年上涨。” 沈丹珍语速不急不缓,语气沉稳练达,听得孟家老妇一愣又一愣。 便是孟淑娟也支起耳朵,生怕漏了一字。 “求大于供,便有盈利的空间,这也是这几年为何大批商人涉足棉花贩运。可是有些人只看到有利可图,却不知这其中很多陷阱圈套。骗你们银钱这个人便是让人坑了。” “他是如何让人坑的?可还能把我们的银子找回来?” 老妇忽觉在这姨娘面前端不起架子,还有些诚惶诚恐的谨慎。 “老爷前几日向我提及的时候,我也让人打听了其中情况。这个关姓商人今年所付的银钱定下的是明年所产棉花。因棉花紧俏,这种先付款隔年取货的做法也不是没有。 但坏就坏在这商人没有摸清门道,也没有找到妥帖的担保人,又不是以预付定金的方式交易,一下子将所有银钱都付给了对方,所以人家拿钱走人,一点都不会犹豫。” “这个姓关的王八蛋,不懂行就别充那个大半蒜,他被人骗了还连累我们。” 老妇气得跳脚,骂完才觉得不是在自家炕头。 还未出口的叫骂顿时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憋得慌。 半晌,她顺过气,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姨娘,您觉得我这银子可还要得回了吗?” 她语中不自觉的便用了“您”,话音刚落,便惹了他人不虞。 孟老夫人将手中佛珠不悦地掷于桌上,用能刮三两肉的凉薄的眼神看了一眼老妇。 “她一个姨娘,懂得什么?那人都携款跑了,官府都追不回来,她还能有办法?” 孟淑娟倒没动怒,她老子娘对一个侍妾低微至此,她心中虽不痛快,却也被一点希冀压了下来。 孟老夫人动怒,吓得老妇畏缩了一下。 她攀附韩府惯了,自然也惧怕了这个大姑姐二十几年。 “欸,祖母,这您就不知道了,官府有官府的路子,行内人有行内人的路子,说不定就管用呢。” 韩墨儿一句话让老妇又心生希望,她坐立难安,干瘪的屁股在椅子上左右挪动,就像一尾脱水的泥鳅。 反观沈丹珍,被孟老夫人有意贬损了一顿,也无半点不悦。 乖乖的闭了嘴,又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个,长姐,沈姨娘既然了解其中门道,就让她和我说道说道,有用没用的就当拉个家常了。” 老妇战战兢兢征求孟老夫人的意见。 孟老夫人深知自己胞弟这一家最为无赖。 个个皆是二皮脸、滚刀肉。 为了几两银子莫说脸面,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几日胞弟一家日日作闹,她也深受其扰。 为何不花钱免灾? 一来这银子不能从她口袋里掏,胞弟一家如同嗜血的蚊子,一朝尝到甜头,食髓知味,便一发不可收拾。 二来也是要给孟淑娟一点教训,总这样愚笨妄为下去,哪能为自己所用? 可她现在也希望早些结束此事,被胞弟一家围困的滋味着实并不太好。 “沈姨娘,能办多大事,便说多大话,逞强妄言最后遭殃的只有自己。” “谢母亲教诲,丹珍省的了。” 沈丹珍微微福了一福,转身向老妇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但要颇费一番周章。” 甫一听到有办法,老妇眼中流光溢彩,浑浊暗黄的眼白都明亮了不少。 “什么办法,又要费何周章?” “每个行当中都有些令人不齿的猫腻,而这些猫腻能骗得了外人,却骗不了内行人。之所以官府现在抓不到那个携款潜逃者,是因为这行当中,行此骗术已为产业,所涉之人并非一个或几个,那是一个庞大的团体,这样的团体也并非一个,他们相互遮掩,相互庇佑,势力可谓强大。” 因而,即便行内人知道是何人所为,也会三缄其口,自己的利益又未受损,何必自找麻烦?因而官府一时半刻是找不到那贼人的。” “啊!” 老妇受了打击,由身体里叹出一口郁气,皮囊都似又抽囊些许,老皮干瘪,毫无生机。 “这钱是寻不回来了呗?”韩墨儿今日言语不多,总是能恰合时宜的向前推一把。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丹珍语气依旧稳健,不疾不徐。 “三百万两寻不回来,不过以我表哥与他们打了七八年交道的交情,要回十万两怕是可以一试。” “真的?” 枯皮老妇又被沈丹珍兜头淋了一盆甘霖,顿时生机勃发。 “尚可一试。” 沈丹珍看向孟淑娟,面上有浅淡的笑容。 “夫人前几日授我府中规矩,丹珍受益良多,想着何日再能洗耳恭听,府中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孟淑娟听了此言,知沈丹珍正话反说,神色十分别扭。 “我便想着,如果我能为夫人尽绵薄之力,借着表哥的关系解决了此事,那夫人就不必日日念着这饶人的俗事,有空继续授我府中的规矩了。” “这...” 枯皮老妇听出了沈丹珍语中玄机,她的视线在沈丹珍与自己女儿身上来回游弋,最后跺了下脚,伸手在孟淑娟手臂上推了一把。 此时的孟淑娟何尝不难受? 沈丹珍有恃无恐,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而她,却在回击与否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如果沈丹珍所言非虚,十万两扇一巴掌的买卖也不算吃亏。 想通了这个症结,孟淑娟似打通了任督二脉,当下心思急转。 沈丹珍嫁妆丰厚,手中还有不错的营生。 不说日进斗金,也不可小觑。 自己为何要与之为敌? 难道嫌银子烫手? 一个小妾而已,给她点体面也不能翻出天去。 不还要在自己手下讨生活? 通则不痛,想通了孟淑娟心中恨意、郁气全无。 她扬起一个自己都未发觉的讨好笑脸,说道: “说什么教导不教导,沈姨娘天资聪慧,又知书达理,何须教导。我寻你到我院子,就是想咱们姐妹做个伴,聊聊家常,寻个乐趣。” 沈丹珍矮了矮身子,笑言:“夫人说的是,是我想偏了。” 孟淑娟不愿与之周旋,急不可耐的切入正题。 “丹珍真能帮姐姐要回十万两银子?” “十之八九。” “哎呀,若是事成,姐姐可得摆桌酒席谢谢妹妹。” “摆得,摆得,老婆子也要摆酒席谢谢沈姨娘。” 未等沈丹珍推辞,孟老夫人怒言已至。 “此事非同一般,怎是几言便可定之,沈姨娘可不要托大,轻易予人希望,若事不成行,别说吃酒了,见面怕是都会难堪。” “母亲说的是,不过此事应无大碍,那两江棉花商会的会主欠了我哥哥一个人情,走他的关系寻回十万两银子,于他来说这个人情还得不亏。” 孟淑娟母女二人对视了一下,忽觉脊梁上压上了不止十万两的人情债。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孟老夫人,最近常常破功。 她“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托了句乏了便将人都赶了出去。 看着涎着脸贴到沈丹珍身边的母女俩,孟老夫人脱力之感袭来。 韩府这片方寸之地,好像真的不可控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1章 礼王早生华发? 尉迟轩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每日不是不见踪影,便是与人议事。 以期皇子大婚万无一失。 尉迟轩议事,从不不令韩墨儿退避。 韩墨儿烹茶也好,作画也罢,并不离左右。 有人不免惊讶,礼王其人性冷且独。 虽然用人不疑,但也不乏层层约束。 如今,却将秘事公之于一个女人。 而此间所言,一语便能定乾坤。 便说是翻天覆地,生死之间也尤未夸张。 因而有一些人有所顾忌。 话到嘴边便留了半句,眼角去扫那个绮丽的身影。 啧,尉迟轩高深莫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点一看便知的神情。 不悦。 “不用顾忌,有话直说。” 那人赶紧敛了心神,忙将绝密信息一一报呈。 “皇子大婚,大量外地人涌进都城。有单单为凑热闹的,也有寻机会做生意的。 因为人员过多,我们暗中筛查,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但有两点有些蹊跷,须得我们格外注意。 一个是都城内拾荒者多了大约五成左右,这些拾荒者体格健壮,并不瘦弱,引人生疑; 另一个是各种铺面中的廉价伙计学徒多了不少,老实能干的伙计,给口吃的就行,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尉迟轩略作思忖,薄唇轻启。 “人进得来没用,要兵器能混进都城才可行谋逆之事。我朝对兵器管控严格,他们一定会用什么障眼法将兵器运进都城,并暂时掩藏起来。留人看着这些可疑人员,其他人都去搜寻兵器,只要劫下了他们的兵器,本王倒要看看他们如何用赤手空拳行刺谋逆。” “是。” 那人刚想退下,却被一个娇俏的声音叫住。 “等等。” 尉迟轩的目光也跟随了过来。 韩墨儿展颜一笑:“我有一计,不知当行不当行?” 尉迟轩面上的冷峻眼见得消退,换上了十里徜徉的桃花春水。 “讲来听听。” 如此温言,旁人哪里听过? 便如同一直冷凝着你的森然巨兽,忽然咧嘴一笑。 不吓死才怪。 因而便能理解欲退之人是如何的胆战心惊,备受折磨了。 蜜里调油的两个人,哪知道他人心中的翻江倒海。 韩墨儿走了过来,还客气地向他点点头,然后说道: “以都城之大,要寻那几车刀剑如同大海捞针,王爷的人手毕竟有限,总不能都耗在这一件事上。不如,让蒋少侠贡献些力量,他那地下网络之大,作用不容小觑。” “只是,蒋云燕是前皇长子的人,他会不会将此事传于前皇长子知晓啊?如若这样不就泄了礼王的底了吗?” 那人忍着浑身被包裹上蜜糖的黏糊劲儿,进了句言。 “我们先传信给尉迟重知晓不就得了。” 韩墨儿笑得贼兮兮,被尉迟轩弹下发顶才生硬转为端庄。 “此计甚妙,本王会写信给尉迟重以作安排,你去蒋云燕那里传信,就说本王令他半月内将尉迟景运至都城的兵器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是。” 见人出去,韩墨儿靠了过来。 “尉迟重可会上当?” “会,借刀杀人,让朝廷与尉迟景两虎相争,他从中渔利,这样的好事,尉迟重怎会错过?” “可能一举歼灭两方宵小?” “时也运也,不好说。” 屋中气氛一滞,轻笼沉郁。 韩墨儿随意拨弄着尉迟轩的墨发,忽在期间发现一根白发。 她心中一惊,忙将其放置暗处细观。 “你长白发了?” 韩墨儿面有惊讶忧虑,可转瞬便换了脸,龇牙咧嘴,怒其不争。 “教你纵..yu,日夜不辍,你看亏了身子,早生华发了。” 尉迟轩蓦地一愣,顷刻懂了韩墨儿隐喻,这顶亏空了身子的帽子可不好戴。 他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恶狠狠地说道: “韩墨儿,本王是不是太过纵容你了,竟敢嫌弃本王!本王便是银发满头也可日夜不辍。” 说着,便将韩墨儿往床上抓。 韩墨儿是什么人?遇强则弱,最怂的一批。 见尉迟轩怒了,便连连好言认错讨饶。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王爷最厉害,谁也比不得。” “你还想跟谁比?” 修长的手指利落的卸了韩墨儿头上发簪,华发倾泻,云锦堆纱,美人如斯,尉迟轩怒意微散。 “跟谁比?自是别人,所有人。” 韩墨儿缺心少肺,一脚踏到雷上。 “韩墨儿!” 现在之情况,便是美人美景在前,也消不了礼王心头之烈火重重了。 “你这混不吝的性子,胡说八道的毛病,本王今天就帮你收收。不然早晚会被你气得华发早生!” 尉迟轩落了帘子,一把将韩墨儿抓至身前。 韩墨儿于危及时刻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王爷,我们忆忆往昔,我错了您怒了,是怎么解决的?罚跪啊。今儿咱就罚跪,我势把牢底跪穿,直到您老消气。” “华发?您老?不是眼睛黏在我身上夸我俊儿的时候了?韩墨儿你心变得快,咱这消气规矩也当变变。” “怎么...变?” 帐子中传来压着怒意的几声轻笑,听着让人脊背发麻。 “试过便知。” 。。。。。。 礼王府这几日黑芝麻糊、乌金水日日不缺席。 韩墨儿看着尉迟轩淬着光芒的乌发,一声不敢吱。 她伏低做小了几日,席面都亲手做了三回。 尉迟轩吃得毫不客气,吃完便一抹嘴,吊着眼角继续爱答不理。 此情此景让韩墨儿忍不住吟诗一首。 唯单眼皮和吊眼梢难养也。 尉迟轩让人恨得牙痒痒,韩墨儿却敢怒不敢言。 谨小慎微的过着日子,唯恐哪里惹了那尊傲娇的男菩萨,再被收拾一顿。 韩墨儿汤水不断侍候着男菩萨,韩府二小姐这些日子也日日喝汤,天天进补,以期容貌焕发。 “儿啊,再喝两口,这是母亲亲手熬了一个时辰的凤华汤,据说连喝一月,皮肤吹弹可破,滑腻似蛋清。” “这汤的名字虽好,可也太难喝了,母亲我实在喝不下了。” 韩嫣儿柳眉轻蹙,大有娇花弱柳之姿。 “尝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来,再喝一口。” 韩嫣儿气得笑了,用手中的书向外推了推汤碗:“哪是一个道理,母亲不知就不要乱用。” “我怎么不知?难道你不想拢住那小将军的心?你没有花容月貌怎么能够拢住男人的心?而且还是那样一等一的男人?” 韩嫣儿想到那日宴上匆匆一撇的男子。 护国大将军幼子,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子——刘芸。 刘芸相貌只算得上周正,但通身气度不凡,年纪轻轻就有上位者的睥睨之态。 相貌不佳,身世显赫。 韩嫣儿拿他与礼王做了一番比较,气馁的发现自己的心竟然还是偏向礼王。 风华无双的礼王生就是凉薄的面相,若是能从那孤高绝尘之中生出情愫,必然是温柔万千,令人无悔而往。 可这淬寒而生的情愫偏偏给了韩墨儿,那个可恨韩墨儿! 偶有夜深人静,韩嫣儿妒忌得发狂,便一遍遍臆想自己要嫁个举世无双的玉人,也让韩墨儿瞧着眼红,得了失心疯才好。 因而寻个好人家不是孟淑娟自己一人独求,母女俩心意相通,志向相投。 不过巴拉来巴拉去,韩嫣儿在都城适龄的官宦勋贵子弟中寻了一圈,还真没有一个能够入眼。 人人追捧的曲仲博、洛梓文、赵芝映之流,各有长处也各有短板。 但他们不是韩嫣儿心中佳婿的理由却不仅仅如此。 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这些人放在礼王身边有些别扭,形成不了男人间旗鼓相当的博弈关系。 便如同谪仙与座下仙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唯一稍可入眼的就是这个小将军刘芸。 刘芸家世显赫,为人贵重,前程似锦,指日可待。 只是这样的身份,自不是一般贵女可配。 韩嫣儿想到这里,放下书卷,端过孟淑娟手中汤碗,一饮而尽。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 年复年,岁添岁,柳叶又一新。 因有皇子大婚,今年的春宴开得极早。 柳新绿,花未红,便已匆匆开宴。 承办今年春宴的是左散骑常侍齐大人府邸。 齐府有四个小姐。 齐三小姐齐宝君今年指给了二皇子尉迟锦安做侧妃,正于待嫁之中。 要说有皇妃待嫁,齐府本不应该承办春宴。 但这领办的齐府四小姐是齐府二爷的独生女儿,虽是同府,但为两房,就也无人指摘了。 去年洛府的春宴办得耳目一新,亮点纷呈。 以至于今日宴上大有人津津乐道。 “这春宴还得属去年洛府办的。一个夜宴,竟玉树琼花,一步一景。” “伴手礼也新颖,蜜蜡封花,看看现在我还带着呢。” “要说洛府三小姐也真是蕙质兰心,我还打算给家里的子弟相看相看呢,没想到被武林少侠抢了先,啧啧啧,没我们府里什么事了。” “这叫先下手为强。” “欸,不叫先下手为强,那叫先勾连为强。” “哈哈哈” 女宴这边最末尾的一桌子品级低微的夫人正在笑闹,仗着洛府夫人没有参宴,话里话外含讽带刺,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韩墨儿坐在上首,听着隐约传来的尖声厉气,寒着脸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翠柳。 翠柳会意,眼中锋芒一闪而过。 不多时,末尾的席间传来一阵惊呼之声,一个小丫鬟不小心将一盏汤水洒在几个华服夫人身上。 “你怎么看路的,那么大的地方竟也能扑到我们身上?” “是啊,你是谁家的丫鬟,怎么这么没有礼教,你家夫人没有教过你礼仪规矩?” “这...这是什么汤?怎么这么股子怪味?” 这些府邸不高的夫人,平日里自己落单时,最会察言观色,夹着尾巴做人。 倘若聚到了一起,便一改先前面貌。 如同找到了组织,报团取暖,可以直起腰来说话了。 再者,这个丫头犯事,竟无主人来保,自然是那末流府邸的杂役。 丫头不敢禀明身份,主子不敢出来相认。 有了如此共识,几个夫人轮番指责,吵嚷之声惊动了齐府主人。 齐府二夫人连忙起身调停。 虽然受屈儿的几位夫人平日都是可以轻慢的点头之交,但今日毕竟宾主,她不能如往日般待之。 “这丫头莽撞了,大好的日子几位夫人莫动怒,快随我去房中更衣。” 见齐府二夫人前来支应,这几人不能不给面子。 不过看着地上跪着的小丫头,神情淡漠的有如不屑,几人刚压下去的怒气又被激了起来。 “你这丫鬟,莫不是个哑巴,连句认错的话也不会说吗?” 小丫头抬头瞟了一眼,眼中的嘲弄真真切切。 “欸,我活了四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丫鬟。” 其中一个心不知宽否,体确实极胖的夫人恼怒地忘了形,抬脚便向丫鬟踹去。 小丫鬟却丝毫未慌,待那一脚将将到了面前,才以迅捷之势向旁边一躲。 “哎呦!” 那抬腿踢人的夫人失了重心,沉重肥胖的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一头扎进旁边园子里的花丛中。 头朝下,屁股朝上,一观属实肥硕。 新发的花苞还未开,却屁股花开,也为难得一景。 众人皆惊。 惊后又忍不住笑,好久没有如此好看的热闹了。 那夫人由乱花丛中被两个随身丫鬟扶起。 簪子歪了,发髻乱了,衣服七扭八歪,形容十分狼狈。 不过满头花草碎末,看起来倒比珠花还要璀璨几分。 忍笑其实是件难事,要看功夫如何。 这不,有人强忍住了,有人破功。 噗嗤之声此起彼伏,一浪一浪,前仆后继的涌来。 胖夫人感觉像被置在火上烹烤,尴尬极了。 她面容扭曲,脸色青灰,奇耻大辱不可不报。 几大步上前,胖夫人扬起巴掌便劈头盖脸的向小丫头招呼。 正在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却不容忽视的声音传来。 “呦,我们家丫鬟是怎么得罪夫人了,要夫人宁愿失了体面也要与一个小丫鬟计较。” 纤身丽影,摇曳生姿。 礼王妃于葳蕤的草木中款款而来,衣袂飘飘,移步生香。 人近了,形容越发晃眼。 唇角擒笑,眼波流转,一颦一笑中有慵懒也有威势,二者浑然天成,有种相悖的融洽。 胖夫人的手扬至空中,生生地止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2章 新郎将军 按说礼王势微,礼王妃更是空有头衔,无甚大用,需得夹着尾巴做人才是。 可这一年来,眼前这个礼王妃莫说夹着尾巴做人了。 简直是出尽风头,占尽风光。 所作所为无一不让人叹服,赞声连绵,不绝于耳。 人敬有的,狗咬丑的。 有钱,有才,有德,有其一,便让人敬畏。 胖夫人尴尬的收了手,目光有些躲闪。 不过顷刻便反应过来,此事她是受害者,又有什么好心虚惧怕的。 “这丫鬟是礼王妃家的丫鬟啊,刚刚她端了碗汤走路也不看路,洒在了我们几人身上。” 胖夫人说完,其余几个被汤汁所溅的夫人亦是附和,只是声势小了许多。 “哦,原来是这样,我这丫头有些毛躁,给各位夫人添麻烦了,本王妃便替她给各位赔个不是。” 韩墨儿笑未及眼底,施施然走过去扶起翠柳。 众人面面相觑,礼王妃如此轻飘飘的揭过不说,还亲自扶起丫鬟。 这哪里是认错,反倒像是又给了那几个夫人一个巴掌。 有些性子雅正的夫人蹙起眉头。 都城之中有关礼王妃的传言纷纷乱乱。 有传其嚣张跋扈,愚不可及的;有传其惊才绝艳,心存道义的;现在观之,倒是个仗势欺人的。 此时,韩墨儿给翠枝打着扇子,满眼宠溺:“我又没想喝汤,你怎的就端汤而来了呢,还闯了这么大的祸,惹了几位夫人不悦。” 口中说着“这么大的祸”,语气和表情却表现得这祸事“大”的如同芝麻,不值一提。 若提,也是凑趣,打发时间。 “哪是什么汤水,是我从厨房舀来的泔水,那边的园子中有两只小乳猪,我们几个觉得好玩,打算舀来喂猪的。” “什么!” “泔水!” “我说怎么有股馊味儿!” 翠柳话音一落,几个被淋湿的夫人齐齐跳脚,怒气冲冲的叫嚷起来。 看热闹的小姐们爱洁,听罢都拿起帕子捂住口鼻,嫌弃的躲闪。 “淘气。” 任那边跳脚暴怒,韩墨儿这边还是那副慢悠悠、懒洋洋的样子。 “礼王妃,再是皇亲国戚,也不能这般欺辱人,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个说法。” “对,这丫鬟不处置不行。” “对,若在我们府中,这样不敬主子的丫鬟不但要跪下磕头认错,还要打二十个板子发卖出去。” “主子?谁是她的主子?你吗?” 韩墨儿仍然擒着笑,眼光却轻蔑至极。 “啧”,她啧了一声,目带惋惜的看着面前几人:“几位夫人污浊不堪,快快去换身衣服。” “对了手上的饰品别弄脏了,本王妃就先帮夫人收着。” 韩墨儿看向其中一位夫人手腕:“翠柳,帮夫人收着手镯。” “是。” 翠柳应声快步上前,将还在愣怔中的那位夫人的手腕一抬,轻巧地退下了那只蜜蜡封花的手镯。 “你...礼王妃这是何意?怎么还明抢上了。” 那夫人只在裙角沾了少许泔水,即便更衣时翻转腾挪也不至于污了手镯。 “明抢不敢当,只怕是糟尽了好东西。” 韩墨儿微微一笑,自始至终风范嘉怡。 “明日龙宝斋会带着他们店中所有款式的镯子至贵府,让夫人随意挑选,以赔今日之罪,这只镯子夫人便割爱于我。今日之事,是我的丫鬟无状,为表歉意,礼王府也会为其余几位夫人奉上赔罪礼,以期各位恕罪。” 这又是唱的哪出?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枣未必多甜,巴掌倒是真响。 席间夫人均为人精,心思透亮的不在少数。 “看没看到那只手镯,是蜜蜡封花,去年夜宴洛府三小姐所赠的伴手礼。” “啊!原来如此,这礼王妃是给洛府三小姐出气呢?” “肯定是了,礼王妃只有那洛府三小姐一个挚友,听说年前三小姐病了,礼王妃衣不解带照顾了十余天。” “刚刚那几个夫人,口中无状,讥讽洛家小姐,礼王妃这是怒了,变着法给洛三小姐出气呢。” “啧啧,我若有此挚友,今生也算无憾了。” “吾亦同感。” 众人分析出原委,还想接着看戏。 韩墨儿却好像厌了,说完此话,便带着翠柳返回席位。 多一言也无。 几个被泔水淋湿了的夫人,到如今哪还能不明所以。 几人未敢再有一言,灰溜溜地跟在齐府二夫人身后去了净房。 。。。。。。 齐府春宴,韩府祖孙三代亦然在座。 这段小风波刚起之时,几人便认出那莽撞的丫鬟是韩墨儿近身侍女翠柳。 看着几个夫人叫嚣,祖孙三人谁也没有言语。 心中喜气洋洋,好整以暇地端坐看戏,巴望着韩墨儿失了脸面,贻笑大方。 谁料到,最后韩墨儿载誉而归,在一众欣赏的目光下款款入座。 还对同席的孟老夫人和孟淑娟淡淡一笑。 那笑容潋滟,却扎人得狠。 韩嫣儿虽不与韩墨儿同席,心口也没敞亮多少。 周围不少小姐向她投来橄榄枝,竟均是因为她有韩墨儿这个威风凛凛护卫友人的家姐。 帕子在韩嫣儿手里都快被拧破了。 她蓦地执起面前果酒一饮而尽,在一串被酒气呛出的咳嗽声中,韩嫣儿眸中坚定异常,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韩嫣儿此次春宴展示的依旧是琴。 琴声温柔呢喃,百转千回,低低诉说情意,勾得男宾那边的青年魂牵梦绕、如痴如醉。 韩嫣儿抱琴下了高台,没再入席,却去了齐府内院。 孟淑娟在席上遥望,眸中忐忑与希冀清清楚楚。 齐府人丁兴旺,后宅极大。 宅中亭台楼阁,草木荣华。 韩嫣儿带着丫鬟七拐八拐,循着水声一路到了一个水榭。 春光正浓,湖光潋滟,风过水面堆起,像荡漾的少女心思。 都城府邸中有这么大水面的不多。 据说齐府的老老太爷偏爱垂钓之乐,便在府中开凿了此处,命名万风湖,以供自己消遣。 如今这万风湖也常是雅士聚集之地。 齐府为显其风雅,常将志同道合的之人聚于万风湖,闲钓春水,烹茶弄梅,好不做作。 韩嫣儿沿着水榭走了大半个湖,才看见了不远处有三五个男子,斜倚楼台,临渊而鱼。 其中一人身量高挑,红衣墨发,正是小将军刘芸。 刘芸长相不出挑,却喜穿风骚红衫。 这是整个都城都知道的事情。 传言是因护国将军夫人在生产前夜,梦见一只红鹤,鹏程而来,扶摇直上,鹤唳九霄。 此梦被视为吉兆,因而身份贵重的刘芸一落地,皇上便亲封其为“破虏将军”。 此事流传甚广,便有了小将军刘芸是仙座下红鹤转世之说。 因此刘芸从小就穿红,锦缎红衫已经成其专属符号,民间诨号“新郎将军”。 此时,“新郎将军”闲散的握着鱼竿,微眯着眼看着款款而来的一个姑娘。 姑娘的心思都用在了观湖赏景之上,直到近了才惊讶地看到他们这几个外男。 “啊!” 姿容姣好的姑娘一下子红了脸,她急急退了两步,将堪比桃花的脸虚掩在几支新翠之中。 美人如花,娇羞动人。 有男子油嘴滑舌地搭了话:“这位姑娘,我们又不吃人,怎的这般害怕。” 姑娘的脸更红了,却极力保持着自己的优雅气度。 “嫣儿打算拜访挚友齐三小姐,途中被这无两风光吸引,才...行至此处,是嫣儿唐突了,扰了小将军及几位公子的兴致,请各位见谅。” “嫣儿。”有男子在唇舌间细品这姑娘的名字,品来品去咂摸出几分旖旎。 有人用肩膀撞了撞“新郎将军”,意有所指的笑道:“小将军,人家姑娘认识你。” 姑娘的脸更红了,娇娇羞羞地低下了头,露出一截白净的颈项。 “别胡闹。”刘芸嗔道,然后转向娇羞的姑娘,“姑娘可认得路?不若我派一个人送送姑娘?” 言语清和,并无半分调笑轻渎。 “不必不必,我认得路的,刚刚...就是有些忘我了。” 忘我的姑娘简单福了个礼,转身便同丫鬟沿着来路款款走了。 纤细的背影融在春日的暖光中,像一抹浮动的暗香。 刘芸的目光在那背影之上流连了一会儿才罢,转而将视线又放在轻荡的鱼线上。 其他几人不似他这般看似淡然,热烈的投入到庸常的话题之中。 “啧啧,皇城根下确实紫气充裕、人杰地灵,连姑娘家都这般气质清雅、秀色可餐,这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你刚来都城没几日自然不知,这是韩府二小姐韩嫣儿。” “妙人!” “欸,这韩嫣儿确实不错,可称佳人。不过你还没见过她的长姐韩墨儿,那才叫一貌倾城、占尽风流呢!皇后娘娘亲赐‘都城第一美女’!” “第一美女?真的?那咱们还不回到开宴之处,等着一堵芳容!” “死心你,韩墨儿已经嫁人了,不用像闺秀那般要展示才艺了。” “嫁人了?”男子面有惋惜,“嫁得什么人?” “哎,美人薄命,嫁得礼王。” “啊?”这刚入都城的男子是个惜花的,连连叹了几声“可惜,可惜。” 正在席面上困乏无聊的韩墨儿打了一个喷嚏,她在昏昏间暗忖又是哪个讨人厌的在背后议论老娘。 几个男子正为美人际遇而唏嘘不已,身后的假山后转出一人。 他走到刚刚女子站过的地方,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方手帕。 帕上绣着双碟戏花,笼着兰花幽香。 那人将帕子凑到鼻尖用力地嗅了嗅,幽香直沁心脾,让人沉醉其中不知归处。 “欸,那个谁,叫什么来着,让你去向齐公子借套笔墨,怎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男子回过头,瞬间变脸。 陶醉全无,谄媚万分。 “啊,公子,齐公子那边正在应酬,我不敢贸然打扰,便等了一等。这就将四宝给您架上,马上就好。” “欸,你那手中是什么?可是刚才那姑娘掉的帕子?” “啊?啊。可能...是。” “拿过来,拿过来,让我们看看。” 众人嘻嘻哈哈,似捡到了笑料。 男子万般不愿,又不得不献上帕子。 刚刚举着帕子送过去,中途却被人截了。 刘芸夺过帕子,看了两眼,微微沉脸:“姑娘家的私物,莫要玩笑,免得坏了人家名声,待我寻一个丫鬟给她送过去便是。” 说罢,就将帕子递给了旁边烹茶的丫鬟:“收好,一会去给韩府二小姐送过去。” 丫鬟应诺,仔细地将帕子叠好收了起来。 众人笑闹:“呦,小将军,你这等不解风月之人也有如此回护佳人之时?真是令人惊叹。” “来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今日我等大饱眼福,真是不虚此行啊。” “对对,快,满上,为了某人的春心萌动干一杯!” “干!” 刘芸深知几人脾性,是那人来疯,喜撒欢的,越解释他们便闹得越欢,因而任其打趣并不还嘴。 众人笑闹一番,便揭过此茬,另议他事。 匆匆流年,万风湖不知是否纳了八荒之风,却实是见证了不少青春韶华。 且问风流的恣意,歌舞相载的欢喜,九转回肠的黯然,失魂落魄的神伤。 多少光阴随波,多少往事随风,一去不返,独留东南西北风,常在不休。 。。。。。。 此番春宴无趣,韩墨儿好不容易挨到结束。 草草与众人招呼,便起身回返。 上了马车,翠枝在窗边低语,龙宝斋高掌柜求见。 韩墨儿有些奇怪,如今广源书局与龙宝斋的经营越发上了正轨,自己除了每季度看看账册,便没什么要操心的事了。 甩手掌柜的当得惯了,一时有事找来,韩墨儿也真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天色尚早,韩墨儿便定了与高掌柜在有风居见面。 高掌柜来得很快,几乎是同韩墨儿脚前脚后进的雅间。 他施过礼,起身看着眼前的女娇娃,一时又有些恍惚。 虽然他做这龙宝斋的掌柜的已经三年有余,但知道礼王妃就是龙宝斋东家也就不过一年。 从震惊讶异到不可置信再到勉强接受,这个过程也整整持续了一年。 自己心中崇拜敬仰的天下奇商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娃,高掌柜每每想来都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个荒唐大梦,说不一定什么时候梦便醒了,这番奇遇也便了无痕迹了。 “高掌柜?您找我何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3章 恼人的纤石先生? 见高掌柜木木愣愣,韩墨儿出言提醒。 “啊,是这样的。” 高掌柜觑了一眼韩墨儿,表情怪异的开口:“今日,礼王府的曹公公寻上门来,和我说要寻纤石先生,打算请纤石先生给...您设计一个首饰。” 高掌柜抬头,大胆的看了一眼韩墨儿的反应。 显然韩墨儿的反应没让他失望,面色确实精彩极了。 “...啊?高掌柜您是说...” “对,王妃您听的没错。礼王寻您给您自己做首饰。” 高掌柜自觉对礼王妃十分敬重,可也架不住这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让人忍不住哧笑出声。 “扑哧~” “哈哈哈~” 翠枝多少有点顾及,掩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翠柳便直截了当多了,一串哈哈出口,笑得眼泪直流,见牙不见眼。 韩墨儿心中又窘又恨。 大敌当前,尉迟轩怎还有如此闲心,找什么纤石先生做什么首饰。 忽然福至心灵,韩墨儿想到了再过两月便是大历朝的固缘节。 固缘节类似于情人节,说是大历朝年轻男女最向往期待的节日一点也不为过。 这一日,成了亲的夫妻可互送礼物,以表昭昭之心。待字闺中的女子,则会收到爱慕者暗中相送的礼物。 所谓暗中相送实为夜中相送。 礼物都是前日半夜送到府邸大门外,礼教规制森然的大历朝,在固缘节这日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夜宵禁形同虚设。 有情郎漫街奔波,只为早早将礼物送至心上人府邸,在门口占个绝好的位置。 礼物均不留名,这是规矩。 但有心人会巧妙留下自己的印记,让心上人知晓自己心意,让其府上在择选佳婿的时候能将自己纳入其中。 而固缘节这日,谁家门口摆得礼物越多,府上也便越有面子,那最多的府邸和府中的小姐都会风光几日,让人津津乐道。 韩墨儿待字闺中之时,从没收过固缘节礼物。韩嫣儿自不用说,每每礼物堆满府邸门口,便是韩琼儿每年也会收到一两件。 从没收过固缘节礼物的韩墨儿此时心中一暖,顾不得窘意寻了纸笔,以左手执笔写到: 心意贵诚,挚诚由心。 。。。。。。 矜贵的礼王拿着手中纸条看了半晌,唇角才半勾不勾吐出一个嗤笑:“这个纤石先生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曹公公也深以为然。 虽说礼王在外的名声是无权无势的失宠王爷,可就凭其皇亲国戚的身份,碾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纤石先生也是易如反掌。 “王爷,要不要我去把他请来,再和他好好商谈商谈?” “不必,他的意思我懂,挚诚之物唯亲手为之方可得。只是这人的架子端得着实大了一些,面都没露就把本王打发了。” 尉迟轩从不认为自己有君子风范,但也不至于小肚鸡肠的记恨一个不给自己颜面的手艺人。 可是坏就坏在尉迟轩偏偏就从这纤石先生的几个字中看出了点嘲讽之意,嘲他心不诚,意不坚,枉顾了情意。 这让尉迟轩心中生出些许气恼,他别别扭扭的开口: “字好丑。” 风雅的礼王随手扔了那字条,十分小肚鸡肠的鄙夷了一把。 。。。。。。 这日韩嫣儿的丫鬟生宣神神秘秘地走进韩嫣儿的屋子。 她紧闭了门窗,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笺。 “小姐,这信是我上街采买的时候,将军府的一个丫鬟给我的。”生宣鬼鬼祟祟的又四下看看,身子往前靠了靠,覆在韩嫣儿的耳上,“那丫鬟不让我声张,面上表情也奇奇怪怪的。” 将军府的丫鬟?韩嫣儿心头一跳。 这些日子她左等右等生怕愿望成空,但三日已过,仍无音信。 本已失望,今日却迎转机。 拆开信笺,信封中滑出一物。 是一块帕子,却不是自己有意丢下的那块。 一方绢丝帕子,一角绣了一只仙鹤。 凉凉滑滑的帕子握在韩嫣儿心中,却激得她浑身热浪翻涌,心口通通作响。 人人知刘芸以鹤自喻。 岂不代表这就是刘芸的手帕? 未将她的“丢失”的帕子送回,却送来了自己的帕子,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韩嫣儿抖着手将信展开,只见一首情诗铺陈其上: 湖畔逢春 伊人折柳万风畔, 三月阳春忽变暗。 桃花红妆三千里, 不及回眸一笑颜 诗读两遍,韩嫣儿脸上慢慢绽出个笑容,得意之色尽显。 她韩嫣儿才貌俱佳,试问哪个男人可以无动于衷? 她有意忽略了礼王尉迟轩,这个一度让她否定自己的男人。 “那个将军府的丫鬟还说了什么?” “说了说了,”生宣急忙回道,“说如蒙小姐不弃,能回个只言片语,便找她传信即可,她每两日出门采买一趟。” 韩嫣儿闻言沉吟了一下,才道:“去把夫人请来。” 生宣依令而去,不多时孟淑娟匆匆而来。 她面上已无前些日子的忧愁,喜色飞扬,任谁一看都知道心情颇佳。 喜从何来?自是因为十万两打了水漂的银子被寻了回来。 沈丹珍确实没有说大话,往出送了封书信,半月的功夫便将十万两银子从匪窟索要了回来。 四海钱庄可通存通兑,昨日她和父兄将银票取回,一直提着的心才放回肚中。 “儿啊,何事找母亲?”孟淑娟推门而入。 韩墨儿冷着脸将信扔到孟淑娟面前。 “诺,母亲看看。” 孟淑娟拾起信笺,读了几遍那诗,琢磨了一会才喜形于色。 “这是回信儿了?我便说嘛,以我家嫣儿品貌,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这不是有回信了吗。” 她喜滋滋的又将那信看了一遍,忽然骤起眉头: “欸,这信没有落款,怎知就是那小将军写的?” 韩嫣儿翻了下眼皮,将一块帕子掷了过去。 “这是随信一起送过来的。” 孟淑娟将那帕子擎在手上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才一拍大腿,笑了出来:“没错,没错了。儿啊,这回你要青云直上了。” 韩嫣儿见不得自家娘亲没见过世面的嘴脸,她轻哼了一下,面带不屑。 “哼,那将军府的幼子,也不过是一个勋贵,搭上他怎么就青云直上了?” “儿啊,你岁数小,只看其表不知其里。勋贵与勋贵怎能同日而语? 咱们先不说这小将军家世有多显赫,就说他自幼是二皇子伴读,这便了不得了。 二皇子是什么人,以后的皇上啊。嫣儿啊,你读史读得多,这史上哪个皇帝的伴读不是有滔天的权势和逼人的富贵? 所以,这小将军现在就是还未见光的金元宝,你不下手就要被别人拾走了。” 孟淑娟所言,韩嫣儿哪有不懂之理。故作嫌弃的姿态也是她自尊心和羞耻心作祟,毕竟以这等手段接近外男实在是不堪之举。 韩嫣儿翻了下眼皮,幽幽作态:“也并非非他不可。不过既然他已经送来了书信,那我们...” “回信啊,也作一首诗送去,让那小将军知知我儿的才华。” 韩嫣儿又牵起三分不屑的笑容,翻了个白眼,以此作答。 。。。。。。 韩嫣儿与小将军暗通款曲,感情升温迅速。 来往书信由两天一封变为一天一封,还觉意犹未尽。 这小将军虽未下场科考,但看书信诗文倒也不是个不学无术的。 字里行间,悱恻动人,拨弄少女心怀。 韩嫣儿对刘芸这个人,原本并没有太多好感。 刘芸面相生得普通,韩嫣儿总是心有介怀。 但,多日书信来往,她对刘芸的好感逐渐叠加。 一个男子日思夜想的都是自己,几欲成痴,自然令女子不可抗拒。 韩嫣儿开始盼望收到刘芸的信,也为如何回信绞尽脑汁。 女子吗,既要诉说情意,又不能太过露骨直白,其中分寸须得好好拿捏。 这日生宣从外回来,也是第一时间便进了韩嫣儿屋子。 她拿出书信,递给韩嫣儿。 “小姐,今日的信好沉啊,里面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韩嫣儿拿着鼓鼓囊囊的信封,不动声色地拆了信。 一支簪子随信滑出。 簪子非金非银,而是象牙玉制成。 象牙玉可谓之精粹英华,色彩纯正无瑕,玉质微微透明,朴实中透出高洁,是不可多得的贵重之物。 最巧妙的是这支簪子做了镂空雕,遒劲繁枝错落其上,雅致得不似凡品。 韩嫣儿颇为惊喜,拿着象牙玉簪反复端详了半晌,才去看信。 “人如美玉常仰慕,情似象牙永坚贞。二小姐于我心中便如同这无暇美玉,令人仰慕沉沦,不自觉间便想靠近,以至日思夜念,几近疯魔。遂有一不情之请,可否约小姐见面一叙?如若不妥,万望小姐勿怪。” 此信惊出韩嫣儿通身冷汗,她一直在等这样一封信,如今等到了又生出惧意。 犹豫忐忑间,一张脸划过脑海,懒散淡然,偏偏又带着几分轻狂。让韩嫣儿又恨又妒的一张脸,属于韩墨儿。 转而又是一张风流蕴藉的绝世之容,冷情冷眼的看过来,连鄙夷之色好似都不愿施舍,仿佛她韩嫣儿不如蝼蚁,并不值得浪费神思。 她将手中书信紧紧握于手中,偏执疯狂的神色让韩嫣儿的脸逐渐扭曲起来。 。。。。。。 纵有千千晚星,不敌灼灼月光。 月上中天之时,韩墨儿推开身上之人,用手拂开汗湿的头发,无力的娇嗔:“你这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发到我的身上。” 尉迟轩还喘着粗气,不愿理她,仅眼皮轻挑,扫了一个眼风过来。 这一眼扫得韩墨儿心口直蹦,情事之后的尉迟轩性感的要命,这样一个半宠半怨的眼神过来,差点没把韩墨儿溺死。 她爬了过来,乖巧的问道:“可是有谁惹了我家王爷?我去给你出气,他如何惹你的,我便十倍百倍的讨回来。真是有人不要命了,我韩墨儿的人也敢惹?” 尉迟轩被她的胡言乱语气笑:“那本王就等着王妃给我出气了,等着你十倍百倍的帮我讨回来。” “行。”韩墨儿有些八卦,“谁惹你了?” 韩墨儿作为最高配的“读夫机”,今日早早的便发现尉迟轩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些烦躁,又无处宣泄。一整天将茶杯、扇子、毛笔摔得叮叮当当,幼稚又可爱。 韩墨儿还没见过这样孩子气的尉迟轩,她瞧着新鲜,便不去询问劝慰,烫了壶醉烟波拿尉迟轩下酒,十分快意。 尉迟轩确实心有闷气。 前几日,那个纤石先生写了张纸条将自己嘲讽一通,他便颇有不快。 这些日子,得空的时候他背地里鼓弄珠宝玉石,打算亲手做个饰品赠于韩墨儿。 谁知无所不能、无往不利的礼王,在此事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霍霍了宝物无数,却没成一件可心之作。 因而生气,生自己的气,更生那个纤石先生的气。 尉迟轩觉得自己这般窘态,好似都被那个狗屁先生全番目睹,又被其里里外外的重新嘲讽了一遍。 尉迟轩如今被韩墨儿惯得没边,冷凝深沉的性子在她面前也收了起来,偶尔还会添得几分胡闹的肆意为之,他一瞥嘴问道: “你识得纤石先生吗?” “啊?纤石...先生?”韩墨儿觉得应该给自己两个嘴巴,多嘴问什么问。 “对,就是那个做珠宝首饰的纤石先生。” “...她...惹你了?”韩墨儿问得磕磕巴巴。 “算。等本王平了叛乱,定要会他一会,看看这目中无人之人是何模样,竟敢...” “竟敢...如何?” 尉迟轩惊觉自己失言,再说下去就把自己的底漏了。 “算了,不说也罢。” 韩墨儿心虚的很。 转而又觉得尉迟轩小心眼,不就是没做他的买卖吗,怎的就至于如此? “这个纤石先生,据我所知,还是一个不错的人的,王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哼哼...” 一个“哼哼”让韩墨儿打了一个激灵,若是这小肚鸡肠的礼王知道纤石先生就是自己,那自己的下场... 思及此,韩墨儿又搬出讨好的模样。 “王爷,长夜漫漫,谈这个先生那个先生多扫兴。” 尉迟轩狭长的眼睛看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的玉人。 一翻身压到玉人身上:“那王妃倒是说说如何不扫兴?” “那个...就这个。” 韩墨儿心一横,将尉迟轩拉下,唇覆了上去。 舍得一身膘,誓把王爷忽悠瘸。 韩墨儿最后一个清明的意识便是: 自救得当,鼓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4章 神秘白衣客 京郊的善缘寺香火旺盛,却稍欠景致。 而位置偏远的清凉寺,却因挨着一处杜鹃花林,也颇具盛名。 然,此时并不是杜鹃怒放之时,朵朵含苞欲绽,过雨更显娇嫩,别有一番风情。 但世人爱花,多爱盛极之姿,少有人爱含苞娇羞之态,因而清凉寺此时上香赏景的人并不多,寂寥的很。 韩嫣儿拜过佛,赏过景,来到静室休息。 随身的丫鬟被她支去采叶子上的露水,静室中只她一人,呆坐于椅子之上。 她呆呆地坐了半晌,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纸包。 哆哆嗦嗦的拆开纸包,将纸包中白色细粉倒入了茶水之中。 细粉见水即融,顷刻化于壶中。 这是她母亲给她的秘药,会令男子情动非常,浑浑噩噩的与人行那巫山云雨之事。 韩嫣儿怕事情败露,有些胆怯瑟缩。 孟淑娟劝她安心,老神在在地表示,有人用过此药,定然万无一失。 韩嫣儿看着壶中茶水又发了好一会呆。 复又正襟危坐,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 忽然她觉得周身一软,用力绷直的脊背怎么也挺不直了,神思也混沌起来,甚至眼皮都沉重异常,睁也睁不开了。 静室的门此时开了,一角红衣翻飞而入。 刘芸来了? 自己应该给他倒茶的,可怎么就抬不起头来,睁不开眼睛。 血红色的衣服在迷蒙的眼前一晃,韩嫣儿觉得耳边一阵酥麻。 “嫣儿,我好想你啊。” 韩嫣儿终于脱力不支,倒在这个人怀中,红海无边,红鹤振翅,长翼一拍,直上九霄。 。。。。。。 尉迟轩令蒋云燕半月之内找到尉迟景运至城中的兵器,不过十日蒋云燕便交了差。 蒋云燕被一顶滑竿抬着进了礼王府的议事厅。 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活脱脱一个半死之人。而脊背却挺得很直,似是在维系着最后一点尊严和体面。 他由人扶着坐到椅子上,声音虚弱的说道:“给王爷请安了,今日不能叩拜王爷,万望王爷勿怪。” 尉迟轩随意的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前虚弱不堪的人才淡淡启口: “听说蒋少侠伤了,本王近日繁忙,未能抽身看望,今日一见不想蒋少侠伤得如此严重,是何人出手伤人,告诉本王,本王命人帮你讨回来。” 纵人行凶的尉迟轩没有半分愧疚,大言不惭地向蒋云燕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咸盐。 蒋云燕如他所愿,顿时羞愧难当。 此话比他的断骨之痛,筋脉之伤来的还要凛冽。 技不如人,身负重伤,已经让他毫无颜面。 现在尉迟轩再次将他的伤口揭开,这让蒋云燕苍白的面色上青黑一片。 “多谢王爷惦念,就不劳烦王爷了,等我伤养好了,这仇,我自己报。” 尉迟轩听着蒋云燕咬牙切齿的恨意,微微笑了一下。 “也行,那本王就等着蒋少侠大仇得报的好消息了。” “那些兵器在哪里?”尉迟轩切入正题。 “尉迟景狡兔三窟,将三千兵刃分别隐藏与两家妓妨,一家赌坊,和一个四品的官员府中。” 尉迟轩状若有思,并未开口。 “王爷,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蒋云燕有些心急,匆匆追问道。 “本王已给皇长兄送了信,将都城中情况向其言明,但皇长兄还未回信,本王此时也不好做什么决断。” “不知皇长兄下步会有如何计划,我们只得等了。”尉迟轩幽幽叹了一声,呷了口茶。 蒋云燕闻言低下头,眼中忽明忽暗,神色也越发意味不明。 “不过,本王觉得皇兄定然不会错过此等天赐良机。嘉惠帝与尉迟景两虎相争,我们坐山观虎斗,待他们气数将尽,我们择良机全盘绞杀,最后谁是那渔翁还不一目了然吗?” 尉迟轩用那几近透明的修长手指弹了弹雪白的袖口,口中之言状似随意。 蒋云燕咳了几声,掩下了面上惊异。 这话同昨晚那人所言几乎无二,即便有差也在一字半字之间。 “王爷可有详细计划?”蒋云燕沉声而问。 “还用得上什么详细计划?我们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待他们厮杀胶着之时,入宫除了嘉惠帝,以矫诏胁众臣让皇兄登基。然后用皇长兄的人马和归顺的禁军平叛,在三军班师回朝之前,稳固都城中的各方势力。尉迟易、尉迟景都死了,连带他们的儿子、孙子都去见了阎王,这帝位想不稳固都难。” 尉迟轩将两军厮杀、山河涂炭之事说得就似平日聊天:“只是不知皇长兄是否也是如此想法?” 尉迟轩犹是话语淡淡,也让蒋云燕心中一凛。 他语意淡然间带着些许轻狂,仿若一出手此时便如砍瓜切菜,易如反掌一样。 礼王之言句句切中靶心,与昨夜那人如出一辙。 这令蒋云燕再次惊叹,难道上位者的思路皆大同小异,血雨腥风也能举重若轻? “那我们只能静待主上的指令了。” 蒋云燕压下心中良多的想法,附和地说道。 。。。。。。 蒋云燕赴王府走了一遭,骨头和筋脉隐隐作痛,身上似被捆了几道锁链,疼痛不知是由外及里,还是由外及里的蔓延开来,沁出了几层冷汗。 他被人送到屋中,刚刚躺下,便有两个人由屏风后转出。 一人穿黑一人着白,两人年纪均已近半百。 看得出黑衣人对白衣男子十分恭敬,微微欠着身错半步跟在身后。 蒋云燕从床上挣扎着起身,便见那白衣男子抬手安抚。 “燕儿,莫要起身,好好在床上修养。” 跟在后面的黑衣人开口止住了蒋云燕的动作,还上前一步将他扶坐起来。 蒋云燕喘了几口气才堪堪说道:“大人,师父,恕燕儿无礼了。” 白衣男子由黑衣人侍候着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和善的向蒋云燕点点头。 这男子慈眉善目,两鬓有些斑白,只是瘦的干瘪,像一阵风动便能扶摇直上似的。 “燕儿,此次去礼王府可有收获?”黑衣人问道。 问话的黑衣人来头不小,乃为嵩山派掌门霍栖风,蒋云燕的授业恩师。 师父相问,蒋云燕答得恭敬,将在礼王府与尉迟轩所言一一复述了一遍。 听得此言,霍栖风的声音随即响起,向着白衣人说道:“礼王能有此言,必是站在我们的立场上通盘考虑,这是否也能说明他还是我派中人,并没存有异心,我们可以启用他了呢?” 白衣男子依旧沉默,良久才取过身边纸笔,不疾不徐地写下几言。 “您是说这也证明不了礼王忠心?”霍栖风看了纸上文字,似有些不解。 白衣男子见他还不甚明了,好脾气地又写了几言。 “即便尉迟易和尉迟景及其子子孙孙都死了个彻底,可尉迟一姓剩下也不只一人。” 霍栖风将纸条上的字念了出来,蓦地他惊讶的抬起头,“难道他礼王也想坐山观虎斗?而且是三虎相争?” 霍栖风石破天惊的一嗓子,震得蒋云燕一愣。 白衣男子微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略显平凡的脸上升起一股暖意。 “可他哪里有吞掉三方的实力?就算是三只受伤的老虎,也未必就是任人宰割的。” 霍栖风面露不屑,这个天下第一帮派的宗主实是不将尉迟轩放在眼中。 “此人不可小觑,防之,也要用之。”一张纸条递了过来,上面寥寥数语便定了尉迟轩的命数。 蒋云燕一直搞不清楚这白衣男子的身份,看师傅对其恭敬的态度,他最初猜测其是先皇长子尉迟重。 可又有几点疑惑尚解不开。 其一传闻先皇长子是个白白胖胖的身形,可面前人却如风中落叶,没有半分斤两。 其二为何他一直不言不语只用纸笔表意,难道口不能言?先皇长子四体健全,又如何能是这个哑巴? 蒋云燕压下心中疑惑,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心中想着不论这人是谁,自己都只是那个领命为之的人。 “防之,用之。”霍栖风喃喃,转瞬依然不解的问道,“如何防,如何用?” 白衣男子笑了起来,这一笑就像一个全无心机的和善之人,只是霍栖风打了个哆嗦,不由为那个素未谋面的礼王致哀片刻。 “大人,师父,主上大业即成之时,我却瘫在床上,如同废物一样不能助主上成事,我...心中实在是懊恼!” 此言为蒋云燕此真心实感,他身负复兴家族重任,前皇长子允诺一旦执掌乾坤,必恢复蒋氏一族声誉,女子不必三代为卑为奴,男子不用再受苦徭之役。 因而,他为前皇长子奔波八年,什么脏活累活,昧良心的活都做了,关键时刻却不能伴其左右,将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拱手让人,他如何能够甘心! “燕儿不必担心,师父这里有一粒箜忪丸,服下此丸不论身患何种重疾,都可以复原无恙之身,不过药效只有六个时辰。药效过后,你的病症将加重一倍,痊愈的时间也会因此延长。” “够了!六个时辰,主上大业已成,我便瘫死在这床上也值了!” 。。。。。。 隔日,尉迟轩收到嵩山来信。 令他按兵不动,继续打探双方势力,并迅速利用蒋云燕交给他的记录天下巨贾阴私秘事的册子,筹集钱财,以待备战。 尉迟轩看完将信交给韩墨儿。 韩墨儿看了两遍,幽幽吐出一句:“自古无财不聚兵,话虽如此,但如此紧关节要之时,让你这样一个深入敌营的心腹去做此等小事,也真是大材小用了。” 韩墨儿随手翻阅那本记录着各地巨贾秘辛的册子,忽然“龙宝斋”的字样撞入眼中。 粗略几眼,韩墨儿扫过龙宝斋的信息,林林总总的陈述其后,用红笔注了一行字:龙宝斋东主不详,待查。 韩墨儿打了个哆嗦,她快速地梭了尉迟轩一眼,看似镇定其实战战兢兢地将册子合上。 “他还是不信我。” 尉迟轩错过了韩墨儿的仓皇之态,淡淡吐出一言。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话中也没有失望之意,像是早就有此认知一般。 “若如你所说,尉迟重的疑心病那么重,信了你反倒反常。现如今他的计划,他的兵力,我们都无从知晓,还真是有些让人忧心忡忡啊。” 韩墨儿压下心中惊慌,忽而想到了什么:“对了,上次凌七阁查到蒋云燕的暗网也将朝廷重臣要员纳入其中,他们手上肯定还另有记录这些官员阴私秘事的册子。” 韩墨儿看向尉迟轩,见尉迟轩眼中暗光一闪,便知他也想到了其中症结。 “他们会拿着那些阴私秘事逼朝廷官员变节?”韩墨儿拧眉问道。 尉迟轩唇角挤出一个冷笑:“他们这是要逼宫啊!” 。。。。。。 不管尉迟轩心中如何想,面上仍要与尉迟重虚与委蛇。 他动作很快,令安插在各地的暗探去向巨贾恐吓勒索,短短几日便有大量银钱入账。 韩墨儿嗤之以鼻,并不为其叫苦喊冤,做了阴私之事,总要一报还一报,是谓因果相生,天道轮回。 可向来自觉问心无愧的韩墨儿也搅入了因果天道之中,生生的让人坑了一把。 韩墨儿受善掌柜相邀来到了广源书局后院。 善掌柜不是个雅致的人,这后院中没有几株花草,平平整整铺了一层石砖,硬邦邦地毫无情致。 韩墨儿啧了一声,刚想揶揄几句,便见善掌柜面色凝重,略有异色,这让韩墨儿将到了嘴边的玩笑咽了回去,随他一同入了厅中。 进了厅中才看见来者还有一脸焦急的高掌柜,韩墨儿略带不解望向善掌柜,便见他紧张兮兮地将房门关了起来。 “何事劳得善掌柜如临大敌?”韩墨儿慢悠悠地问道。 善掌柜从商二十余年,心有韬略,向来稳重,不知今日为何这般仓皇。 “五小姐,大事不好。” 善掌柜一着急,连对韩墨儿的称呼都变成了未出嫁之前的“五小姐”,可见其心乱如麻。 韩墨儿笑了一下,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下,温和出言:“慢慢说,不着急。” 情况越乱她越稳,事情越纷繁她越清明,韩墨儿就是有这乱象中安定人心的本领。 善掌柜略略稳了稳心神,开口道:“王妃,龙宝斋昨日有人上门,以曝出龙宝斋幕后东主之名欲敲诈十万两银子。” “什么!”韩墨儿心中一惊,转眼去看高掌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5章 皇子大婚(一)送嫁 高掌柜慌忙点点头,印证了此言:“来人并未表明身份,只说以你们东家见不得人的身份,曝出来自然不妥,不如以十万两银子做酬,他便守口如瓶,不来找这番麻烦。” 韩墨儿手指轻点,思量着这一番话。 “善掌柜,龙宝斋东家从未露过面,坊间也有过一些议论,难保不是这个人道听途说,便来敲诈勒索,其中道理您不应该想不通?” 听了此问,善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韩墨儿: “昨天听了高掌柜的话,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今天一早咱们钱庄派人来向我告知,一个名叫王齐的人拿着契据来到钱庄,要兑走三百万两银票。 三百万两啊,数目太过巨大,钱庄掌柜一查,竟是四爷给他写的契据。 您说这四爷是什么意思啊,为何一下子动用这么多银钱,还是给了一个陌生人? 我觉得两件事情可能会有关联,便觉得应该告知王妃一声。” 韩墨儿点点头,轻言到:“善掌柜所虑甚周。” 言罢,她心思急转,将两件事情与近期之事联系到一起,慢慢缕出了一点思路。 忽然,她面上一沉,随即唤了一声翠柳。 “让护卫探查这附近有没有行迹可疑之人,若有,一律拿下!” “是!”翠柳应声而去。 善掌柜与高掌柜面面相觑,不知韩墨儿为何有此吩咐。 “王妃...可是有什么不妥?” 高掌柜是个胆小的,平日里一副大掌柜做派,而现在他周身那点气度都是强撑起来的。 “如若我没猜错,咱们应该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韩墨儿不忧反笑,慢慢解释:“那索要十万两银子的人应该不知道龙宝斋的东家是谁,之所以那么说应该只是试探。有此试探,你们必会将消息报给真正的东家,就如现在这般,他们跟着你们按图索骥,自然也就会知道了龙宝斋神秘莫测的东家是谁了。” “啊?”善掌柜的惊出一身汗,“难道说我们把他带来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高掌柜倒不如善掌柜反应那么强烈,他自知道韩墨儿为龙宝斋东家之时,心中就有一个疑问。 为何正正当当的买卖,东家却要躲躲藏藏? 难道真的是贵女从商惹人耻笑这种站不脚的理由吗? “知道便知道呗,没偷没抢,日进斗金的买卖,还怕人知道不成?若真的暴了出去,大家不得再编几个戏文赞扬咱们王妃啊,那礼王不得把王妃供起来当...内什么啊。” “祖宗”两个字将将出口,高掌柜才想起来礼王的皇室身份,赶紧吞了后语,支吾了起来。 韩墨儿听闻此言心中苦笑,礼王若是得知此事,即便会将自己供起来,也是供起来日日鞭挞,哪会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一想到此,韩墨儿神情委顿了几分,但仍要端着架子高深莫测的回道:“隐瞒着身份自然有隐瞒的道理。此事不用多虑,我自会处理。” “那...四爷支给陌生人三百万两银子这事,我们应该如何处之?”善掌柜问道。 韩墨儿心中暗忖,这三百万两银子,应是蒋云燕手下勒索而来。 齐子睿作为柳州首富自然躲不开蒋云燕的大网,韩墨儿记得那本册子中记载的有关齐子睿的秘辛只有寥寥几字:私造照身帖。 看来那些人是以这件事威胁敲诈齐子睿,而齐子睿花钱免灾,写了三百万两的契据。 那些人飞鸽传书,将契据传入都城。 今天一早银票便被人支兑出去,可能现在已经入了尉迟轩的大账也说不准。 韩墨儿苦笑了一下,腹中暗叹,这些都是些什么事啊! 。。。。。。 尉迟轩看着面前透着些许讨好的殷勤面容,心忖这韩墨儿又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过,他向来享受这种被韩墨儿小心哄着的感觉,便绷着脸将这殷勤讨好一并舒服的受了。 韩墨儿手艺颇佳,四菜一汤做得很合尉迟轩胃口。 餐罢,狗腿一样的韩墨儿又端了盏丝袜奶茶亲手喂到尉迟轩口中。 名字起得臭气熏天的奶茶,却意外的好喝。 尉迟轩斜倚在迎枕上,眯着眼估摸着韩墨儿何时开口。 “好喝吗王爷?”韩墨儿声音中含糖十个加号。 “嗯。” “好喝你就多喝点。”韩墨儿下意识脱口一句广告词。 尉迟轩倒没什么反应,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那个...王爷,你觉得龙宝斋怎么样?”话有迟疑,磕磕巴巴。 “龙宝斋?”尉迟轩在脑子中过了一遍,“一家商号,有什么怎么样的?” 韩墨儿咬咬嘴唇,下了决心:“龙宝斋可谓日进斗金。名号又响亮,若是以后在都城之外开设几家分号,必然钱途不可限量。啧啧,谁家要是有这样的买卖,便是如同一辈子躺在那金山银山上,富贵荣华享受不尽。” “呵。” 韩墨儿一番大论,只换来尉迟轩一个“呵”字。 她不明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坊间的人都说了,这龙宝斋的拍卖生意开先人所未开,想先人所未想,龙宝斋的东家...着实了得,就应该供起来,好好爱戴,不可打骂。” 尉迟轩终于睁开眼,看到了一个眼神躲躲闪闪的韩墨儿。 “这东家这么大的本事,是应该好好善待。”尉迟轩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音,弄得韩墨儿心中忽上忽下。 “王爷...也这么觉得是不是?” “所以呢?这么能干的龙宝斋的东家是谁?” 韩墨儿讪笑了两声,犹犹豫豫地说道:“我。” 自韩墨儿开口,尉迟轩便猜到了这需得好好供着的东家,就是他这个怂蛋一般的王妃。 他还记得当初有人拿着据传是他母亲的手镯在“龙宝斋”拍卖,而遇上了这种倒霉生意的龙宝斋,不但将烫手的山芋轻松的抛了出去,还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处理得算得上妥当。 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应该是赞了这幕后操作之人还算有几分手段。 没想到这有几分手段的幕后之人,竟是韩墨儿。 原来自那时起她便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谓缘分不浅。 思量至此,尉迟轩心中涌起暖意,不过这暖意丝毫没有外漏,他将眼皮一耷,淡淡地“哦”了一声。 “哦”? “哦”是什么意思?韩墨儿心中惴惴,不敢随意分析。 不过看见尉迟轩面上的冷然,这个“哦”字代表着什么便也其义自见了。 这傲娇,又不高兴了。 韩墨儿心中也有郁郁,她为“龙宝斋”东家一事,又不是她有意隐瞒,嫁到王府之前她便是了,只是...没有及时告诉尉迟轩罢了。 韩墨儿之所以感到些许心虚,是因尉迟轩对她的坦诚。 两人误会解开之时,尉迟轩曾经坦言,他对韩墨儿再无半分隐瞒,此前光阴也好,往后余生也罢,都会朗朗召于韩墨儿面前,并立誓发愿,天地为证。 因而,韩墨儿才在两厢对比中,感到了一丢丢地心虚。 韩墨儿看着尉迟轩那一脸不哄我就过不了关的狗屁德行,双肩一塌,自暴自弃的说道:“要怎么哄你才行?” 尉迟轩挑了挑眼皮,啧了一声,十分装腔作势地说道:“为何突然向我坦白,前因后果说来听听。” 还是尉迟轩了解韩墨儿,不到万不得已,她哪能自找苦吃? 韩墨儿将事情说了一遍,尉迟轩嗤笑一声:“这个蒋云燕对尉迟重倒是忠心耿耿,竟还惦念着找出‘龙宝斋’的幕后东家,挖出什么惊天秘闻,以此来要挟‘龙宝斋’,为尉迟重纳税。” “人可抓到了?”尉迟轩问。 “抓到了,护卫直接压到红栌山庄去了。” “也亏得你反应得快,不然你便在蒋云燕那里漏了底了,他肯定不会相信‘龙宝斋’是你的产业,必然认为是我的,这样的产业我也肯定不止一家一处,那么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呢?” 尉迟轩笑笑,没有将话完整剖出。 “现在你可以问了。”尉迟轩淡淡扫了一眼韩墨儿。 “问什么?” “墨儿,你刚刚问过便忘了?” “要怎么哄你...才行?” 尉迟轩点头。 韩墨儿心中一口老血吐不出咽不下,心道自己是瞎了什么狗眼,竟然看上这样一个祸害。 。。。。。。 韩墨儿哄人的功力还是不弱的。 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受过大千世界侵染的年轻人,还能让禁锢人性的封建王朝打败了? 因而,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的韩墨儿,把花花世界中的靡靡之风搬过来一点点,就将没见过世面的尉迟轩哄得神清气爽,满意不已。 只是有尚有一事还是隐忧。 昨晚尉迟轩叼着韩墨儿的脖子,狠狠地问道“墨儿,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时候,韩墨儿在他的淫威之下,愣是没敢将自己“纤石先生”的身份如实相告。 她紧紧一闭眼,做了缩头乌龟。 他日的事他日再说,以后的麻烦让以后的韩墨儿去担。 礼王妃的思路清奇,就这样给未来的自己又挖了个布满钉子的深坑。 。。。。。。 大历朝五十三年,四月初八,宜祭祀、嫁娶。 春末夏初,没有春时的料峭寒冷,也没有盛夏之际的炎炎炙热,皇子大婚正是安排在这温和而又不疏淡,热烈又不拘束的日子里。 草木欣然,整个京城都被一层热烈的光芒所笼罩,都城中不少街道,经过多日整饬,净水泼路,宽敞整洁,以待盛事。 礼部主理二位皇子的大婚事务。 自册立正妃侧妃的圣旨下达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六礼”流程有条不紊推进。 当朝皇子大婚在都城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已经被视作近年来的一大盛事。 天子脚下的百姓都爱好些政治八卦,朝廷在给皇子宗谊议婚的整个过程中也没有特别保密。 因而,“六礼”仪程事项百姓知之甚多,茶馆酒楼的闲话也是精彩详细,好不热闹。 国公府内。 韩墨儿看着赵思雅由全福夫人为她戴上了凤冠,继而拿了一块红色的头巾盖到了脸上。 即便热烈的红衣加身,赵思雅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盖头盖上那一刻,赵思雅看了过来,脸上浮现了一个不多见的笑容。 清澈明朗,如碧洗天空,又如灼灼月华,带着些许少年气的恣意,激荡人心。 韩墨儿忽然想到她与赵思雅的初识之时,那印在她眉间的桃花妆。 “我与春花,谁是谁的风景,谁又是谁的过客?你可能分辨?” 清雅的声音从记忆里传来,恍如隔世。 那将桃花印在额间的少女,葳蕤草木中浅笑淡然的少女,在教养礼仪繁文缛节的框架下,依然掩藏了一个生动盎然的灵魂。 只是,人事际遇难以琢磨,多少人的一生不是一场苦寒? 盖头缓缓的下落,那笑容逐渐淡了。 赵思雅收回看向韩墨儿的目光,变得茫然起来。 忽然她广袖中的手似乎动了一下,随着动作传来了一声不甚清脆的铃声。 盖头终于落下,掩住了那张清丽的面容,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乌突突的铜铃之声。 少女时代的赵思雅,终结在这红霞浓雾之中。 韩墨儿一时思绪万千,心也跟着荒芜起来,直到不知谁说了一声:“二皇子来接亲了。”才将她从滞闷的心境中拽了出来。 礼仪官一声高呼,着了一身大红喜服的尉迟锦安气宇轩昂的走入喜房之中。 尉迟锦安高大俊朗,面相与嘉惠帝有几分相似,但又比嘉惠帝多了几分书生的温文之气,看起来倒是风光霁月的君子之貌。 他牵了赵思雅的手,两人在礼仪官一步一唱诵的吉祥话中,去正厅拜别了国公爷夫妻。 韩墨儿没有凑那个热闹,都城之中的各方势力即将角逐,今日必是血光冲天,多少人为一己之欲举起屠刀,多少人又将成为刀下亡魂? 若真有奈何口、黄泉边,这些亡魂回首时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留恋人间繁华而不是孤绝的高位? 会不会在忘川之前落一滴清泪,为自己也为造下的业障? 远远的从正厅中传来一声“天作之合!”,看来娘家这边已经礼成。 按照礼制,尉迟锦安和赵思雅要乘花轿巡街,接受百姓礼拜,然后进入皇宫,告慰天地,跪拜帝后。 介时,皇亲国戚、要员重臣在列,观礼纳吉。 “新娘上花轿”!众人齐齐的让开了一条路。 韩墨儿看着赵思雅上了花轿,轻声叹了一口气,对翠柳说道:“保护思雅的护卫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自花轿一出府,咱们的人就会跟上。” “好,那咱们去皇宫。”韩墨儿吩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6章 皇子大婚(二)遇劫 韩墨儿的马车一出国公府邸,就陷入了民众围观的海洋。 道路阻塞,韩墨儿绕了小路。 喧嚣声隔着几条街路传过来,像是炸雷前导火索冒着的吱吱火花,热烈晃眼,又令人胆寒。 大家都去围观盛事,小路上极其顺畅。 马车速度不慢,车轮几近飞驰,在石板路上留下了不大不小的轱辘轱辘的声音。 倏地,不知从哪里落下几个人影,长刀架于身前,袍角翻飞,面容冷峻,浑身肃杀之气横在马车之前,生生将两匹骏马逼停。 驾车人见状跳下马车,战战兢兢地刚要询问,便被一道劲力十足的飞镖对穿喉咙,大量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顷刻便染了全身。 车夫立了半晌,才轰然倒地,一命呜呼。 此时,马车静静地停在巷子中,天地凝滞,草木无声,只有风刮过马车帘子的细微振动,气氛陡然十分诡异。 劫路人中走出一个首领,心存戒备地慢慢上前,抬起手中刀打算掀起马车上的布帘。 倏地,铮地一声,一颗钢珠打在刀刃上,执刀者虎口一振,差点将刀脱手。 长刀被钢珠打出了一个缺口,像没牙的老太太一样显得羸弱无力。 “谁?出来!” 话音未落,几个束着暗黄色腰封的护卫从巷子深处走出。 “礼王府的护卫?” 那持刀人看看几人穿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来人并不做声,几人快速将马车护卫住,持剑而立,随时御敌。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杀!” 阻截者一声号令,如破风的利剑一般冲了上来。 厮杀声音四起,阻截者与护卫此刻都已经卷入了激战当中,在无人问津的小路上混战一片。 双方实力都不弱,但亦有高下。 不多时,阻截者已现颓势,节节败退不说,其中几人已经殒命当场。 王府护卫步步紧逼,不给对方一点喘息之机,以合围之势斩杀来人,任其左突右攻,都未能如愿。 眼看着便要将其全部斩于剑下,就在剑起刀落之时,蓦然间一阵破空的爆响,漫天的箭矢飞射而来,瞬间席卷了十数道正在激战之人的性命。 箭矢无差别的落下,不伦何方阵营都成为其攻击的目标。 一时间有些落败的小巷血流成河,新鲜的血迹溅到斑驳的墙上,竟奇异的相得益彰,毫无违和之感。 来者何人?! 又怀着什么目的? 此时,剑雨下的几个强弩之末还在挣扎,叮叮当当的用手中利刃横档空中源源不断的箭矢。 也许很久,也许只一瞬,箭矢终于停了。 几个护卫和两个阻截者劫后余生,满身血污,伤口翻飞,倚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已然没有了再战的能力。 一些黑衣人从巷子口悠然的走进窄巷,明亮的日光将他们的光影拉的细瘦,走得近了才逐渐清晰,为首的一人阔鼻方脸,正是前皇太子手下严四海。 严四海看着孤零零站立的马车,挑了下眉。 慢慢踱步过去,在马车外轻飘飘地拱了拱手。 “参见礼王妃,礼王担心王妃安危,命我们来接王妃,请王妃纡尊降贵同我们走一趟。” 过了良久,车内才传出一个女生,声音清丽稳重:“去哪里?” “自然是安全的地方。” 严四海笑了笑,打了一个手势,有人前来驾车,有人将横陈在路中的尸体搬走。 并顺手解决了那几个垂死之人,随意的就像碾死了几只蚂蚁,实在不值得一提。 。。。。。。 都城西市的一个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 一个车夫打扮的人在马车帘子外轻声说道:“主上,礼王妃被其他人劫走了,我们失手了。” “什么?”马车中传来一声惊叹,“何人劫走的?” 不多时他又自然自语:“这手笔自是出自尉迟景,看来他也不放心尉迟轩这个野心勃勃的皇弟啊。” 马车中静默了一会,那声音又问:“尉迟锦阳接亲的队伍走到哪里了?为何到此时两个皇子的迎亲路上还都没有动静?” 他们守着的这条路是二皇子尉迟锦安迎亲队伍必经之地,因而民众翘首以盼,街市喧嚣嘈杂。 嘈杂声中,车夫回到:“大皇子那边已经行至轩辕大道,暂时风平浪静。” 。。。。。。 与此同时,在离这马车不远的一个小小院落中,尉迟景正皱着眉头听着来人报呈。 这自然那个西贝货,而此时这人眼底通红,眼中狠鸷四散,哪里还分得清东珠与鱼目,分明就是那个狼子野心、利欲熏心的尉迟景。 “主上,我们偷运进城中的兵器,都...都被人掉包了!现在只剩卿桂芳私藏的五百刀剑,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被人掉包了!废物!废物!你们是怎么做事的?那三千刀剑运进城中有花了多少心思?孤不是令你们严防死守吗?怎能就让人这么轻易的便掉包了?” 尉迟景双目通红,神情暴怒:“你们,你们中一定有奸细!不然孤那刀剑如何能没得悄无声息,无影无踪!” “是谁?是谁!” 满院子的人黑压压跪倒一片,都将头垂得极低,噤若寒蝉。 “主上,城外的玄武军还等着我们的消息,等待时机与我们里应外合,现在不是查找奸细的时机,当务之急需主上定夺下一步我们应如何行事?”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锦缎长袍,身量不高,面相精明,是尉迟景身边的一名谋士。 尉迟景缓了好一会才镇定下来,坐到椅子上思量了片刻,沉声而言:“攻!用五百兵刃亦能将这都城搅得天昏地暗。等尉迟锦安那个傻子对尉迟锦阳发起攻势,我们这边也马上动手,势要将这都城改天换地!” 。。。。。。 坐在马车中身穿大红喜服的大皇子尉迟锦阳有些闷闷不乐。 他今日迎娶的是侧妃,本没有必要亲自迎亲。 提前赶赴祭坛,等着新妇到来,一同祭拜天地,叩拜帝后,便可万事大吉。 可钦天监偏说四月初八乃双泰之日,恰值马年,二位皇子策马迎亲,有腾飞之意,亦合龙马精神也。 因而,他便要将这迎亲的步骤按部就班的都走一次,劳心劳力,实在蹉跎。 正生着闷气,忽然一股大力从马车后面袭来,四平八稳的马车向前倾张。尉迟锦阳和新妇向前扑去,差点没一头扎出车外。 “谁?” “怎么回事?” 随车禁军抽刀向后看去,这一眼看出去,面色全都白了。 只见,数以千计的黑衣人持刀从迎亲队伍后方砍杀过来,不论护卫官兵,还是百姓民众,所到之处红雾弥漫,血雨四溅... 另有几个个中好手已经杀到皇长子车架之后,正举刀劈向马车。 刀刃闪着寒光,锋利凛冽。 执刀人暴力而起,面部狰狞扭曲。 刀起未落之时,禁军们身如流星般冲过去,兵刃相接之声炸然响起,震得人耳嗡嗡作响。 两厢对阵之时,黑衣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大有四杀大方之势。 迎亲队伍已经被冲撒,看热闹的百姓哭嚎四散。 跑得慢的转瞬便成了刀下亡魂,轩辕大道上血气冲天,惨叫声、悲痛声,利刃划过血肉的声音,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禁军装束为统一暗红色窄袖劲装,一眼望去酣战中的红衣禁军人数并不多,大概仅有二三百人。 黑衣人人数众多,攻势凌厉,几经厮杀过后,禁军势微不敌,尚能勉力支撑的不足百人,围护这皇长子的马车,与黑衣人持刀相向。 禁军们绷紧身子,握着兵刃的手指咔咔作响,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不好!快看!” 正在这紧关节要之时,一个黑衣人大喊一声,用手指向轩辕大街两旁林立商铺的房顶。 众人向上一看,只见商铺的房顶黑压压的站了很多御林军。 软甲在身,银盔闪闪,整齐肃杀,与黑衣人怒目相视。 与此同时,整齐沉重的脚步声从轩辕大道两方传来,不计其数的御林军奔袭而来。 到了近前又整齐地停下脚步,排兵列阵,蓄势待发。 此时的宽阔的轩辕大道被堵得死死的,任凭谁也插翅难飞! 黑衣人中有一人见势不妙,脖子暴着青筋嘶声喊道:“杀了尉迟锦阳,为前皇太子尽忠,杀了他,今日死而无憾!杀啊!” “杀啊!为前皇太子尽忠!” 七八百名黑衣人狂暴而起,向马车冲去.... 。。。。。。 “王爷,怎么会有人袭击皇长子?!” 轩辕大道一处临街的酒楼中有一扇窗子虚掩着。 一个身形挺拔、眼神淡漠,气场沉默而强大的男子靠在窗边,透过缝隙看着街上的修罗场。 他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儒士,此问便是从他口中而出。 男子转过头,面上的银色面具闪过华光,正是礼王尉迟轩。 而那中年儒士则是礼王心腹,曾经以皇家密使身份去套齐子睿话的那个李先生。 见尉迟轩没有言语,李先生皱着眉头接着说道:“我们时刻监控着尉迟景的人,咱们给他们留了五百把兵刃,其余的刀剑全都掉包了,既为了减少战力,免得伤及太多无辜,又能让尉迟重看到两虎相争,可以引他出手。” “但...尉迟景的人取了那五百把兵刃,直接去了二皇子途径的路上埋伏着啊,怎么大皇子这里闹得这样厉害?若不是王爷您心思缜密,防范于未然,重要路段都安排了御林军,怕是今天皇长子就要殒命当场了!” “这些黑衣人...难道是尉迟重派来的?以尉迟重之慎重,会率先出头行此险招?” “不是他。”尉迟轩淡淡否定,“尉迟重善于隐于幕后扯动千机,不会如此冒进。再者以他的实力,坐收渔利暂且还有些吃力,怎么能率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刚刚那些黑衣人口中说的话你可听清了?”尉迟轩问。 “啊!他们喊着为前皇太子尽忠,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嫁祸给尉迟景,未免也太过儿戏,这幕后的主使想来也不是个聪明的。”李先生撇撇嘴。 尉迟轩薄薄的嘴唇牵起了一下,似是笑了:“看来这都城之中还有我们不掌握的第四方势力。” 。。。。。。 粉红色的信号弹在空中炸裂,带起一片尘雾。 百姓们兴致勃勃的仰头看去,还有孩子拍手叫着“烟火烟火”! 笑容还未从他们的面容上消失,人群中便杀声四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持刀者,挥着尖锐的利刃,将这些笑容定格在血雾之中... “啊!杀人了!” “别杀我,别杀我!” “娘,娘,你在哪里?” 二皇子的迎亲队伍被四处奔逃的的人群冲散,车夫也弃车逃跑,马车蓦地停在路中央,成为一个最好的靶子。 赵思雅一把掀开头上的盖头,神色肃然的将马车上的窗子推开一个缝隙,向外面看去。 “啊!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行刺皇子!护驾护驾!来人护驾啊,你们这帮废物!” 坐在赵思雅身旁的尉迟锦安被突来的变故吓傻了,片刻后回过神来便开始大声呼喊,慌张求救。 赵思雅回头看了尉迟锦安一眼,淡漠的说了一句:“禁军正在与贼人厮杀,请二皇子莫要惊慌。” “厮杀?可留了人护驾?” 尉迟锦安慌忙的推开那侧窗子,探头去看有没有人留下保护他。 刚一露头,一阵罡风便迎面而来,刀刃上光芒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待他目力恢复,第一眼就见到锋寒的刀尖已经劈了过来,近在咫尺。 “啊!” 他本能的向后躲去,但笨拙的身体哪里有刀影迅捷?刀上自带的寒意已经袭上尉迟锦安的额头。 避无可避。尉迟锦安于瞬间冒出无数的想法,最后脑中画面竟落到了那金光闪闪的龙椅上,他叹了一声,带着无限的遗憾任命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就在那刀锋即将没入尉迟锦安额间的时候,另一股更强烈的劲风不知从何处旋来。 呼啦啦直撞在利刃上,生生将利刃逼歪了三寸。 刀顺着尉迟锦安的肩膀划下,将他的喜服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尉迟锦安这时才敢睁眼,慌忙退到马车中央,窗子合上的时候,看到了一柄旋飞的白色扇子,正是那柄扇子将刚才的利刃击偏,救了自己一命。 捡了一条命的尉迟锦安哪里还敢向外张望,他蜷缩在马车中,瑟瑟发抖,随着马车偶尔的震颤“啊啊”大叫,已经吓破了胆子。 赵思雅脸上也青白一片,但好在还算镇定,她微微合目,安静的等着自己的命运,在一片金属相撞的厮杀声中竟然生出一种不惧生死的豁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7章 皇子大婚(三)各方角力 禁军人数依旧不多,二三百人而已。 行凶者人数翻了一倍,且战力非常。 玄武军确实神勇,以一敌十之言亦不是吹牛。 手起刀落行云流水,有技巧、有力量,又讲究作战配合,在与禁军的缠斗中,捉对厮杀也好,多人围攻也罢,形如破竹,不可抵挡。 不多时,御林军的后援到了,将二皇子的马车层层围住,以保尉迟锦安安全。 玄武军行合围之势,将援军与二皇子的马车困于中间。 他们配合得当,有人直攻照门,有人专攻下盘,御林军护了上面护不住下面,人一批批的倒了下去。 。。。。。。 “主上,大皇子尉迟锦阳那边一直没有人送消息回来,不过远远听着杀声震天,应该是战况惨烈。二皇子尉迟锦安这边我们也已经马上要拿下了,就是不知城外的玄武军战况如何?” “严松还没有回来?”尉迟景面沉如水的问道。 “尚未。”呈禀的人顿了顿才说,“严四海得势之后,极力打压他这个侄子,严松要是觉得讨不到功劳,会不会...变节?” 尉迟景沉吟了片刻:“不会。严松精明,他为了向上爬花了多少心思?不会说变就变的。再等等,现在城防军严守城门,铜浇铁铸一般,我们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等他的消息了。” “如果...如果他迟迟不回来呢?我们又应如何?”谋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尉迟景没有回答,他合上眼睛将头靠在椅背上,于墙外传来的震天杀声中低低地喃喃了一句:“表哥,此等情况你会怎么办呢?” 。。。。。 苍灰色的马车中,嵩山派掌门霍栖风与那羸弱的白衣男子并肩而坐。 霍栖风将马车窗子掀开了一条缝隙向外看去,一瞬间漫天血色涌入眼中。 刀光剑影,劲拳罡风,尸横街头,血流成河,饶是一派师宗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霍栖风转头去看白衣男子,见他也从窗子窥视战局,只是那慈善的眉目一点未变,嘴角的笑容却盛了一些。 霍栖风不由心中一凛,屁股朝外蹭了几分。 “主上,尉迟景的人手果然精悍,这御林军怕是坚持不了一刻钟了。” 白衣男子点点头,在随身带着的纸笔上写到:“城外可有消息?” “并无消息送回来。” 霍栖风思量了片刻接着说道:“若说城内乱了也有半个时辰了,连御林军都派出来了,禁军驻扎在城外的大部队理应赶回来了,就算大部队辎重重脚程慢,先锋部队也应该到了啊,现在还不见其踪难道...是被谁绊住了?” “以尉迟景为人,不可能只派这些人在城中闹上一闹,据传他有一支玄武军。” 字条递了过来,霍栖风恍然大悟。 “我们的人准备的如何了?”白衣男子写下纸条又问。 “请主上放心,我们在都城之中已经经营了七八年,人手大概有四千上下,兵器也是这七八年中陆续带进城中的。另外我派与三山派、空虚门等二万多名兄弟已经到达城外,怕是现在正在看着禁军与那什么玄武军厮杀呢。”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惬然的从锦匣中捏出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 霍栖风随即恭敬奉上帕子,供白衣男子擦手。 “主上,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白衣男子优雅地擦了擦手,在纸笺上写到:“以宫中动向为准。” 。。。。。。 宫中,大殿。 气氛凝滞,令人惴惴。 嘉惠帝坐在龙椅上面如锅底,眉头紧蹙。 禁军副指挥官刚刚呈报完城中战况,便听到上首一声爆喝。 “废物!都城重地竟混进了这么多奸细,这么多的兵士!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洛长林是干什么吃的?今日两位皇子若是有失,朕让你们提头来见!” 禁军副指挥打了寒战,将身子又往下伏了一伏。 “你刚刚说什么?城郊八万大军竟拿不下五万玄武军?吃力?我看你们禁军就是在富贵地、温柔乡中待得时间太久了!一个个花拳绣腿怎能上阵杀敌!” “你回去给洛长林传信,禁军若是令城门失守,让叛军攻入城内,朕就戮了他三族!” 禁军副指挥此时满头冷汗,厚厚的甲胄在身也觉的寒入骨肉。 “萧驰!” “臣在!” 御林军统领萧驰手握剑柄从朝臣中走了出来。 “速派御林军出城支援禁军,一定要将叛军拦在城外!” “可是...”萧驰犹豫了一下,“宫中只有一万御林军,若是还要派出一些支援,我怕...” “无妨!城中闹事之徒不是已经有人去镇压了吗?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你带人速去支援,一定不能让他们入城荼害百姓!” “是!”萧驰领命而去。 “兵部,通知三军班一半兵力回朝,速回!” “是!” 皇上急怒攻心,不知这邪火会烧到谁的身上,兵部侍郎急忙应诺,不敢有失。 因今日皇子大婚,此时大殿中站着的人远比往日议政时多。 一些不常露面的皇亲国戚和已经致仕的前朝重臣,竖叉叉站满了大殿。 大殿中人数众多,却落针可闻。 此时,人人忧虑,人人自危。 距上次夺嫡大战堪堪过去五年,那番情景如何惨烈,众人尚历历在目,今日来思,仍心有余悸。 今日动乱,虽还未查实,若说与五年前夺嫡之乱无关,任谁也不相信。 众人惶惶,只有一人神情有异。 他向候在皇上身后的小内侍扫了一眼,暗自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内侍轻轻颔首,再一会便不见了身影。 “滚回去!有消息再报!”嘉惠帝爆喝。 “是...是!” 禁军副指挥滚得狼狈不堪,出门时还差点磕到脑袋,他的这颗项上人头能在原位留到何时无从可知,能保得一会是一会。 皇后娘娘的昭仁宫内,一室女眷惶惶。 这些来参加大婚仪式的宗妇、贵女衣衫奢华贵重,形容精雕细琢,此时却全都面露忧色。 有哀声叹气的,有低低哭泣的,也有半个屁股悬坐在椅子上,有个风吹草动随时打算逃跑的。 尚有几个年长的诰命夫人还算沉稳,帮着皇后娘娘安抚人心。 “大家不用担心,不过是几个小贼,禁军和御林军动动手指便收拾了,他们翻不出多大动静的。” “我听说咱们有八万大军屯兵于城郊,何惧这几个小毛贼,快,四小姐别哭了,说不定,下一刻就有喜报传来,大婚照常进行,你这花脸猫一样如何能参加仪式?” 本是一句笑话,但并没有人捧场。那四小姐甚至泪落得更多了,躲进母亲怀中呜咽起来。 女眷之中,洛景恬也受邀在列,她向四周环视了一圈,没发现韩墨儿的身影。 韩墨儿身为礼王妃,理应早早进宫,帮皇后娘娘支应,为何到此时还未见其身影? 皇城之中匪寇横行,难道遇了险事了? 洛景恬沉下眼眸,双手握紧衣衫,将本就不红润的唇咬得更加惨白。 。。。。。。 被玄武军包围的御林军正在殊死一搏。 守在马车正前方的几名御林军忽然感知一阵强大的气息迫压而来,其中一人脸色陡然一变,脚步啪啪啪地连续后退了几步,瞳孔睁大振声爆喝:“拦住他们!” 只见,面前的玄武军变换了阵法,十人一组,以“前五、中三、后二”的排阵挥刀飞身而来。 几名御林军匆忙御敌,以刀挡刀,“铮”的一声,兵刃相接,火花四溅,御林军后退一步接下了前五人的攻势。 谁料,刚刚消弭的戾气瞬间再至,中间三个玄武军横刀袭来,巨大的力量下,御林军再受一击。 可这还不算完,玄武军最后两人分明比前几人武功更高,他们的刀到了跟前的时候,几名御林军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动作,甚至还来不及出招便已身首异处,鲜血噗地飞溅而起。 马车正前方被玄武军破出一个口子。 玄武军刚想屈身上前挑开马车帘子,却被不知从哪里冲出的几个布衣打扮的男子截住了。 玄武军军令在身,哪有空管他是谁。 其中一人呼啸一声“找死!”,两方便兵戎相见,缠斗在了一起。 双方过了多招,几个玄武军心中大惊,这些布衣人武功超群,比刚刚的御林军不知高出凡几。 玄武军不敢轻敌,尽了十二分力却也不敌,一个个倒了下去,马车前方无人围攻,暂时空出一个缺口。 见此情形,一个布衣人跳上马车,利落的牵过缰绳,双臂一震。 “驾!” 骏马驰骋,发出长长的嘶鸣! 其他布衣人跟在马车后边奔袭边警戒。 还在围剿的玄武军见势不妙,收起攻势要去追赶马车。 御林军哪里会让他们轻易得逞,拼了命的阻截,一时刀剑翻飞,撞击之声叮叮当当,如冰雹急落,如银瓶乍破。 如此一幕全都落在了路旁马车内白衣男子的眸中。 “主上,有人将二皇子劫走了,咱们...” 白衣男子略略沉吟,拿出白纸写上几字:“追!将尉迟锦安拿下为质!” 。。。。。。 马车东拐西拐,成功抛下了后面的追兵。 “你...你是谁?要把我带到哪去?” 尉迟锦安在马车中瑟瑟发抖,强撑着问出这么一句。 布衣人又向骏马挥了一鞭,才分神回到:“二小姐,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这句无视尉迟锦安的回话颇有些不客气,但此时大难临头,尉迟锦安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了。 “保护...你的?”他转头看向赵思雅。 赵思雅也搞不清楚状况,出声问道:“是谁让你们来保护我的?” “小人只管奉命行事,其他的我就不便多言了,请二小姐见谅。” 布衣人在疾风中大声回到。 赵思雅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扬声道:“那便多谢义士了。” “你快问他,问他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是不是送到皇宫中?让他给我送到皇宫中,那里有御林军把手,最是安全,快说,让他送我过去!” 尉迟锦安自知调动不了驾车人,便去命令赵思雅。 赵思雅看了看面前犹若筛糠的男人,淡淡的说道:“二皇子怎么就能肯定皇宫之中一定就是安全的?” 尉迟锦安面上升起戾色,刚要开口训斥,便感觉车身蓦然一滞,一股巨大的惯性将他与赵思雅重重地甩到车厢后面。 “吁!” 飞驰的马车被布衣人牵着缰绳拉住,马车骤然停住,两匹骏马前蹄腾空,仰头长嘶。 马车正前方,有几个武林剑客打扮的男子阻截了去路。 “来着何人?”布衣人凛声问道。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想活命的,就将车里人交到我们手上!” “做梦!” 几个布衣人拖剑飞奔上前,剑刃在地上拖起一道道长长的火星。 不知何时起风了,刚刚还暖阳当空,如今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猎猎长风中,布衣人呼啸而至,与那几名剑客战在一处。 几名剑客手中兵器皆为奇兵,剑身上雕着华丽的镂空花纹,剑脊两侧,有两条狭长的凹槽,内嵌两支一尺来长的飞刃短剑,剑身一颤,飞刃便飞出取命,随他剑势而动。 短剑蓦地破空而来,令布衣人乱了方寸,几个腾转,方才堪堪避过了一劫。 “竟然还有如此一招。” 这些布衣人将再次握紧手中之剑,眼眸不由地迸出了一阵寒意。 剑客们似是不愿恋战,互相对了个眼神,便一同飞身而来。 布衣人眼角忽觉人影一闪,便有双剑陡至身前。 避过那凌厉的双剑,他们与剑客捉对厮杀,同时杀招已出。 这巷子本算宽敞,不过几人腾挪相斗,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布衣人手中剑翻飞如电,招招带着杀意。 布衣人的剑快,剑客的剑更快。 长刃、短剑时而合攻,时而分杀,晃的人胆寒,逼得布衣人使尽浑身解数来挡,一直从马车周围退到了巷子深处。 “受死!” 一声大喝,其中一个剑客,逼人的剑气狂扫下来,双剑斜劈横削,眼见就要将一个布衣人斩于剑下。 正待此时,一柄白扇夹风带雨而来,气势如虹,可破万钧。 白扇直奔剑客面门而去,扇叶上的锋利寒光照进了剑客眼中。 剑客无奈,只能收了剑,足下一点,人已轻飘飘的向后滑出四五步。 可那扇子却丝毫力道不减,回旋着又至剑客面前,即便他使出周身功力去躲,喉咙也被划出了一道血印。 就在剑客破功之时,布衣人终于有了反击的时机。 他剑光暴起,奋起一劈,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剑客压去。 剑客本就受扇子所惊,心绪乱了几息,现在又被压于剑下,怕是不死也要重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8章 皇子大婚(四) 护你平安 千钧一发之时,几道剑影袭来,亦幻亦真,绕着举剑的布衣人盘旋。 这些虚虚实实的剑意皆来自其他几个剑客。 原来,见同伴受制于人,其他几人竟变了剑招,急于取胜的凌厉剑意化成了绵柔深长的剑锋,出剑速度慢了,幻化般的剑影却数不胜数,不知哪条是真,哪条是假! 布衣被虚虚实实的剑影晃花了眼睛,不知如何躲避,手中的力道就轻了,落剑时只伤了剑客一肩,未能夺了他的性命。 远处,一道身影如同强劲的旋风般呼啸而至,身子拍击长空速度快如闪电,一闪而来。此人衣袂翻飞,长发乱舞,看不清面貌,只能看清一柄白扇夹山携海刚猛而来,如黄沙倒卷,长河飞泻。 咻咻! 白扇与白衣同舞,令所有剑客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紧盯着眼前这个拥有深厚内力的男子,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浮上了心头。 白扇冲散了虚虚实实的剑影,布衣人也从令人恍惚的剑阵中醒过神来。 他们迅速重整旗鼓与那些剑客继续对峙。 持扇者收回扇子,转身足下轻点飞身至马车旁边。 他轻轻一跃上了马车,挑开帘子入内。 “你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我是皇子,我以后会当皇帝,你不要动我,知道吗,不要动我!” 尉迟锦安将身子缩在马车角落,闭着眼睛嗷嗷大呼。 持扇者本带着三分斜佞的神情,蓦然多了一点厌恶和...心痛? “跟我离开这里。”他对赵思雅说。 赵思雅看清来人,已经傻了。 少有的木愣之态出现在她的脸上,看起来竟有些生动。 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微微颔首遮掩住猩红的眸子,镇定地问道:“是墨儿让你过来的?” 持扇者将赵思雅神情看在眼中,包括明亮的眸中升起的雾气。 他握着扇子的手一紧,嘴上的调调却很鄙夷懒散:“后面那些驾车保你平安的人是女山匪派来的。我?我才不听她指挥,我...这马车目标太明显,快跟我走。” 整个大历朝只有风展行称韩墨儿为女山匪。没错,这个出场自带骚气的持扇者正是大名鼎鼎的风展行风少侠。 “我们去哪?” 问话的是尉迟锦安,他虽不清楚面前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与赵思雅有何渊源,但也感觉到了此人没有恶意,是来帮助他们的。 风展行的目光在尉迟锦安脸上转了一圈,压下心中丢下他不管的恶念,嗤了一声说道:“先下车。” 他率先下车,等着两人。 皇家马车威仪,车身很高,此时没有马镫,赵思雅下得很不方便。 风展行见尉迟锦安从另一侧连滚带爬的下车,丝毫没有顾忌赵思雅之意,正在毫无风度地催促赵思雅快点下车。 风展行伸出手去,打算做个支点扶赵思雅下车。 赵思雅抬眼看了他一眼,并未伸手扶住,只是用单手拢起宽大的衣摆,一手撑着马车跳了下来。 风展行收回手,牙根恨得直痒,恶劣地上前一步,压低嗓子在赵思雅耳边说道:“什么时候了,二小姐还想着男女大防,真真的有大家风范啊。” 赵思雅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咬牙切齿之音,非但没怒反倒勾了勾唇角。 原本,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听不到这样无理取闹的话了。 赵思雅一瞬的笑容,让风展行心中一荡,又自知这荡漾来得不是时候,只能痞气十足再次开口:“看你让不让我碰。” 说着,便将赵思雅往怀中一带,脚一点地飞身而起,在最后离地的时候才堪堪拉起尉迟锦安,施展轻功带着两人向远方而去。 连续几个跳跃之后,风展行有些力不从心。 毕竟带两个成年人,尉迟锦安的身形又与他相仿,想要走远也不可能。 三人落在一个破败的院子中,进了一处房子隐了身形。 “他们...不会再追来了?”尉迟锦安心中仍有余悸。 “那些人是三山派的人,最善追踪,你说他们会不会追来?”风展行斜倚在门上挑眉说道。 “不但会追来,他们应该还会以你为质要挟皇帝,皇帝自然不会同意用江山换你的性命,那么他们便会今日割你一耳送去宫中,明日剁一指再送过去,若还不同意,就卸胳膊卸腿呗,反正直到你死,没有了利用价值才会罢手。” 风展行满口浑话的吓唬着尉迟锦安,十分满意看着他随着自己的话一惊一颤。 赵思雅叹了一声,出言打断了风展行的恶趣味:“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风展行抱着手看着赵思雅,忽然眼睛一弯,猥琐地说道,“脱衣服。” 。。。。。。 “脱衣服?”尉迟锦安战战兢兢地问道。 “让你脱你就脱,你要不脱也行,那些人追来你便跟着他们走。”风展行手中的扇子翻飞,懒洋洋地说道。 “脱,我脱。” 尉迟锦安将大红喜服脱下,看着风展行套在了自己身上。 喜服破了一个大口子,风展行嫌弃的不行,连着啧了几声。 他把墨发束起,拔了尉迟锦安的簪子戴在头上。 乍一看如温润美玉,芝兰玉树的一个贵公子。 “你要做什么?不可妄行!”赵思雅语中带着急怒。 风展行舌尖顶了顶腮,唇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大咧咧地站在同样身穿喜服的赵思雅身旁,抬手握了她的袖子。 “顺眼吗?”他问尉迟锦安。 尉迟锦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顺眼,顺眼,相得益彰。” “得。”风展行偏嘴笑了一下,“看你这么会说话,我便代你挡这一灾。” “多谢义士高义,待我平安后一定厚赏义士,敢问义士大名。”亏得尉迟锦安还有皇室最后一点风骨,没有跪地谢恩。 “呵呵,厚赏?我想要的你给不起。”尉迟轩用眼睛斜着赵思雅,拉着长声说道。 赵思雅此时全无大家风范,不管不顾的便要将风展行的喜服扒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准你...去...”冒险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风展行打断。 “你,穿上我的衣服带她走。”他指着尉迟锦安。 “好好好。”二皇子现在唯命是从,生怕这个浑身带着邪气的男子丢下自己不管。 “风展行!”赵思雅怒喝,眼中已起雾气。 一声呵斥,让风展行敛了通身痞态。 他沉默的看了一会赵思雅,倾身附在她的耳边:“莫要担心,我不会有事。既然你已经成亲,我总要护得你与那人的平安。” 赵思雅蓦地抬头,对上那双含情眼。 眼中平日疏狂顽劣尽散,盛满真真切切的情意。 她忽然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风展行不是抓不住的夜风,不是心中可望不可即的遥远天光。 他有血有肉,触手可及,浓烈的像一杯热酒,温柔的似一片烛火,时刻在侧慰藉着她的冷然的心怀。 “你不能...”赵思雅哽咽的话还未出口,远远地便传来打斗声。 “嘘。” 风展行在唇间竖起一指,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一会我们到街角处,你带着二小姐往巷子外面跑,任凭后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知不知道?” “风...” “听我说,不要回皇宫,那里更不安全。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躲个三五天再说,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全听义士的。”尉迟锦安连连点头。 风展行又看了一眼赵思雅,随即将两人推出院子。 街角处有两人正在激战,正是布衣人和剑客。 除此二人,其他人不见踪影,不知生死。 只有这个剑客边打边追,生生将战局搬到了这里。 风展行用内力推着尉迟锦安快速向前奔跑,自己则错半步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似是体力不支。 口中还大声喊着:“义士慢点,义士慢点,我跟不上了。” 剑客看到尉迟锦安现身,想脱身去追,又被布衣人缠住脚步。 巷子尽头有一个转角,那三人转过去便又会消失。 剑客不能再一次错失良机,他被逼急了,几个风驰电掣般的剑光连续劈下,硬是将布衣人逼退了半步。 他旋身一转向那三人方向追了过去。 “执扇者”向后看了一眼,脚上功夫更甚。须臾间便转过墙角,只剩一角翻飞的喜服。 扑通! 身着喜服的“尉迟锦安”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实实诚诚来了个狗啃食。 剑客已经马上要到近前,“尉迟锦安”慌乱不已,打算起身逃命,无奈腿脚又缠在厚重的喜服中。 挣扎着起身,又几次被绊倒,只能连哭带嚎的嚷嚷:“义士,义士,别扔下我,别扔下我!” 剑客追了上来,“持扇者”已然无法,只能抛下“尉迟锦安”,拉着二皇子妃匆忙逃走。 正在此时,一个铜铃铛飞了过来,砸在了“尉迟锦安”大红的喜服上。 那被“持扇者”正拉着跑的二皇子妃在一片浓翠中回过头来,大声喊道:“记得一定要还给我!” “尉迟锦安”将铜铃铛攥在手中,一挑眉笑了出来。 他将铜铃铛珍重的收好,顺手在墙边抓了把灰土抹在了脸上。 剑客恐失良机,他调动周身内力注于剑内,在千钧一发中寻了一个空档,翻飞的剑气如虹泄出,长短两剑以沧浪之势压下布衣人。 这种孤注一掷的打法,确实将布衣人压在了剑气之下。 布衣人举剑奋力格挡近在眼前的短剑,谁料长剑顷刻卸了力,剑客抽回剑锋,向后退了几步。 那剑客竟然舍了短剑和几成内力,用其暂时牵绊住布衣人后,迅速飞身到尉迟锦安身边,拽起他便凌空而起,几个腾挪逃命一般的便没了身影。 。。。。。。 “什么?竟然没有截下尉迟锦安?让他跑了?” “五百玄武军冲锋,二千五百人替补,竟也让他跑了,那要你们还有何用!” “滚,都给我滚!” 尉迟景雷霆震怒。 他束发散了半边,眼眸赤红,唇色发白,略略显出疯狂之态。 严四海心中一惊,一个不该有的想法忽入脑海。 那日,在那间紧闭门窗的房中,到底是曹少棠杀了尉迟景,还是尉迟景杀了那个温文的曹少棠? 假冒的尉迟景已经多日未眠,事到如今他才知道成大事者不光要有野心,还要具备眼界、魄力、韬略、才华,缺一不可。 他模仿尉迟景三十几年,自觉已入骨髓,足以以假乱真。 谁知这些日子他才明白一件事情,他承其的不过是尉迟景的表象,那些深埋于骨血中的精魄是怎么也模仿不来的。 他心力交瘁,最近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主上!严松回来了!” “严松回来了?快快让他进来!” 尉迟景打了一针强心剂,仿佛活过来一般,双眼锃亮紧盯着由外走进来的严松。 严松形容十分狼狈,一身白衣污垢不堪,还刮出多道口子。 “主上,我先喝口水。” 言罢,他竟不顾面前茶盏是尉迟景的,仰头便灌了一盏。 三盏茶过后,他的嗓音才清亮起来。 “主上,我们的玄武军在城郊三十里处与禁军正在交战,目前已锁胜局,两个时辰内应该就能破城而入!” “好!好好好!”这是尉迟景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他击掌相庆。 “半个时辰前,朝廷又派来了约五千御林军支援,只是这些御林军怕是天天吃皇粮养尊处优惯了,没有什么战力不说,排兵布阵便要半个时辰,我离开的时候,咱们玄武军已经破了他们的列阵,令其溃不成军!” “好!待玄武军攻入都城,我们就直冲皇宫,斩杀嘉惠帝!” “来来来,严贤弟你辛苦了,快坐快坐!怎弄得这一身尘土,一会好好洗洗。” 尉迟景不顾严松身上脏污,搬着他的肩膀将其让至椅子上。 严松抬眼梭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严四海,只见他眼神刀锋一般的看过来,眼中凶光大盛,面上却在隐忍,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 “主上,严松还有要事禀报!” “哦?还有何事?快说!” “我在城外看到嵩山派和三山派的人!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小门小派之人也混迹其中,怕是能有三万人!” “什么!三万人!他们是...”尉迟景略作沉吟,“他们是尉迟重的人?” “应该是。前皇长子不是一直与武林中一些人士交往过密吗,他们难道也是来...” “也是来要这皇位的!”尉迟景将严松的话补全,“难道这个和我斗了半辈子的皇长兄也在都城之中?” 他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面沉如水,心中如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9章 皇子大婚(五) 逼宫 现在应该怎么办?对付嘉惠帝一人就已经耗费如此,如今又加上一个老奸巨滑、城府极深的尉迟重,事态更加棘手。 三万人!自己五万玄武军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武器,战八万大军本就险中求胜,如何再能与三万武林中人勠战? 难道,这些年的筹谋就要这么付之一炬了吗? 难道自己穷其一生也坐不上那个宝座了吗? 不! 尉迟景将双手握拳,面容已有些扭曲。 自己一辈子隐忍,一辈子活在人下,刚刚有了自由,有了身份,有了目标,不应该这样轻易被击毁。 他要争,要抢,要先一步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位置! “我们先一步入皇宫,赶在尉迟重前面先杀了嘉惠帝,孤称帝登基,再以帝令命禁军、御林军及玄武军共同御敌,孤就不信这天下还能旁落?” “主上,刚刚厮杀惨烈,城中现在仅剩玄武军不足两千,怎能与皇宫中的御林军抗衡?”谋士忧心忡忡。 “刚刚严贤弟不是说了,城外禁军有御林军支援,这皇宫中的御林军最多不过一万,你说现在的皇宫中还能剩下几人?” 尉迟景眼睛一眯,一想到那个众人仰慕的宝座片刻后便可属于自己,身子就止不住微微颤抖,他极力控制着声音说道:“我们即刻攻进宫中。” 随即他向严四海吩咐:“把礼王妃带着,说不定我那情种皇弟还能帮上我们一帮。” 大殿之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尉迟景大开杀戒一路闯到金銮殿外。 此时,大殿殿门紧闭,百余名御林军挡在殿外,与近千名玄武军持刀相向。 “呵呵,三弟,你我一别五年未见,就不请孤进去喝杯热茶?” 尉迟景手中一把白玉扇子慢慢扇着,嘴角擒笑,温文的开口。 一个年迈的声音从殿内赫然传出:“尉迟景,你这不敬天、不尊君,不顾手足伦常之祸害,竟做出谋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不怕先皇的在天之灵看着心寒,不怕糟了天谴!” “呦,王尚书,今个儿您也在啊?”尉迟景理了理袖子笑道,“哦,对了,今天是皇子大婚的日子,您这前朝重臣怎能缺席?” “不过啊...”他啧了一声,“可惜了了,孤那锦安贤侄血染街头,死相好生凄惨,真是可惜那一表人才了。” “什么!”殿内老声一颤,“二皇子被你害死了!” “您老可别把屎盆子扣在孤的头上,是谁害死的可说不一定呢。” 尉迟景笑嘻嘻的又说道:“三弟,看来你是不想请孤进去了,那孤只得自己攻进去了!” 随即,他由笑转怒:“攻!” 噌噌! 染着血的刀剑再次出鞘,泛着寒意剑光大盛。 御林军们正待迎战,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大殿之中传了出来。 “让他们进来!”坐在龙椅上的嘉惠帝沉声道。 “不可啊!皇上不能让他们进来啊,这样太危险了。” “是啊,这些逆贼进来恐伤了皇上啊。” 此起彼伏的话中有真忠勇,也有借忠勇之名的怯懦自危。 “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嘉惠帝终持己见,并未采纳群议。 吱呀,大殿朱红色的大门开启,阵阵阴凉之风灌了进来。 尉迟景在重重护卫中走了进来,看着那个金光灿灿的宝座,眼中涌上几许贪婪。 他一挥手,玄武军就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大殿中人如同待宰的羔羊。 “三弟别来无恙啊?因矫诏而得皇位坐得可还舒服?” “矫诏”二字一出,众人面露惊色。 看来这尉迟景不仅是为了皇位来的,竟还想以堂皇之名名正言顺的坐上龙椅。 “妄言!何来矫诏?尉迟景,先帝顾念骨血亲情,在你犯下大错之时也没有以死罪论处,将你逐出都城,圈禁漳州,令你清心明志,改过自新。谁料你非但不曾悔改,还行叛乱谋逆之事,现在还口出狂言,歪曲事实,构陷皇上,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死,还在垂涎皇位!” 王尚书铿锵之言,成功的让尉迟景的脸色清白一片。 “王尚书,孤是不是大逆不道,是不是构陷三弟,您老心里最清楚了,当初不是王尚书您帮着拟的矫诏,三弟才能顺利登基的吗?” 尉迟景的一番话说的王尚书直跳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尉迟景,别以为你说几句混淆视听的话,众臣就会信你,天下百姓就会信你!” 尉迟景看了一眼王尚书,轻笑了一下,转而环视众人。 “列位臣工,孤今日带兵闯入皇宫实属无奈之举,孤不能看着父皇枉死,不能看着父皇与先祖苦心经营的江山落到一个弑父杀君的卑鄙小人手中!” “孤今日之举并非谋逆,也不会伤害众臣。孤只是想还天下一个清明,让父皇死而瞑目!” 尉迟景慷慨陈词,可这大殿之中站得哪个不是人精? 都是千锤百炼修炼而成的老狐狸,哪里是尉迟景一番惺惺作态就能轻易说服的? 只是,目前情况不明,多数人不愿率先站出来表明立场,默不作声,看着两兄弟博弈。 却也有人不同。 “王尚书在大历朝四十六年就已经致仕,先皇临终时他并不在身边,尉迟景你说是王尚书草拟的矫诏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秦怀礼由人后走了出来,他位列先帝三师,身份超然、人品贵重,其话自然颇有分量。 尉迟景愣了一下,心中暗忖王齐铭致仕得那么早吗? 他不是正主,只是一个代替品。 虽然这些年也会有人将朝中动向及人事变迁报给他掌握,但难免有错漏偏差之时,这便是其中之一。 “人心龌龊,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干不出来?”反正是欲加之罪,尉迟景哪里在乎圆得上圆不上。 “你这是强词夺理,无稽之谈。今天你手握利刃,携上千人闯宫,枉顾苍生,乱杀无辜,已经自绝于天下。今日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若要我们俯首称臣,呵呵,实为春秋大梦!” “对,老朽今日即便血洒当场,也不能让你打着先皇的幌子,做这莫须有的文章!” 秦怀礼与王尚书往殿中并肩一立,以风烛之身挡着锐锐寒光。 两位曾经的股肱风骨傲然,激起了一些人的忠勇之气。 “对,让我等俯首称臣,除非我死!” 越来越多的朝臣走到殿前,站在秦怀礼与王尚书身后,形成一道肉盾。 尉迟景见状微微皱眉,随即哈哈大笑:“愚忠啊愚忠,你们一个个人自诩忠心,却不知这片赤胆忠心给的确是一个弑父杀君的畜生!” “你们不信是不是?好,孤就来给你们证明!白院判,你来说说。” 白源梓,太医院院判,正六品。 此时他不知从哪个角落出来,走到殿前,直直地跪了下来。 此人四十余岁,两鬓已有斑白。 他虽品级不高,但因医术超群,又有古道热心,哪位大臣的家眷病了请他过府诊病,他基本有求必应,不加推辞,因而是个有人缘的。 见他竟站在尉迟景阵营,众人不由心中多了一番思量。 “白爱聊,您来说说,龙体一直康健的父皇,怎么说病就病了,说殁就殁了?” 不待白源梓回答,王尚书跳脚骂道:“自然是被你与尉迟重气得,急怒攻心,才伤了龙体!” “呵呵,王尚书何必如此急迫,可是怕了?” “呸,我怕了,我是见不得你们这样做戏!好好好,我倒要听听你们能编出什么戏文?白源梓你说!” 白源梓听得此言,抬头看了看上首一直沉默不言的嘉惠帝,才缓缓说道: “先皇重病时,卑职与院使大人一同为先皇诊病。连请了三次脉,院使大人得出先皇是因急怒攻心引发咳血症。 但...卑职却不认同院使大人的说法,当时先皇脉象为‘无神之脉’,脉率无序,脉形散漫,忽如雀啄之状,忽如屋漏残滴,乍疏乍密,如乱绳状。 加之先皇当时面色青白,舌苔黑红,实为...” “实为什么?”有人相问。 “实为中毒之症!”白源梓将未尽之言补全。 “什么?中毒?怎么可能?” “这...难道是...” “我不信,一面之词而已。” 众人议论声骤起,有大胆的还去窥视嘉惠帝的脸色,只见嘉惠帝依旧稳若泰山,并无仓皇之态。 “那你为何当时不说?”王尚书问道。 “我...卑职人微言轻,再者...”他快速地梭了一眼嘉惠帝,“再者卑职若是当时将实情合盘托出,我及家人怕是活不到现在了。” 他那一眼意有所指,在场众人无一人不知其意。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秦怀礼蹙眉相问。 “有!”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便连嘉惠帝都微微蹙起眉头。 “卑职当时偶然在先皇寝室的花盆中发现一点药渣,观其色状应含有断肠草。” 闻得此言,又激起一片哗然。 “断肠草!” “此乃禁药!” “据说连续服用十五日断肠草便可致神奇涣散,脉象衰败。若服用三十日,必死无疑啊!” “卑职今日就带着这些药渣呢,请列为大人验证。” 说着,白源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小心翼翼的展开,露出其中红褐色的陈年药渣。 “哼,这也能算证据?随便找点药渣便说是当年毒害先皇之物?这未免也太过儿戏!”秦怀礼大声回斥。 “大人们不信,卑职也没有办法,这些年守着这个秘密,我内心一直备受折磨。今日将实情公之于众,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今日之后是死是活,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白源梓一番浩然之词掷地有声,视死如归之态不得不让人将他的话信了几分。 “如若本王没有记错,白院判是正六品官职?” 胶着之时,一个清贵却疏离的声音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正是坐在不起眼之处的礼王尉迟轩。 “呦,四弟!”尉迟景将扇子一展,唇边勾起了一个不屑的弧度,“坐那么远干什么啊?二哥都没看到你。” 尉迟轩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前踱了几步,华贵的衣袂微微荡漾,透着凛然的矜贵。 “二哥,多年未见,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只是这手段...比当年竟落了下乘。” “你说什么?”尉迟景微怒。 尉迟轩没回尉迟景的话,往白源梓方向又行了两步,看着他居高临下的问道:“白院判,本王问你呢,你一个六品官员,如何会出现在这大殿之中?” 皇子大婚,正三品以上官员入宫观礼,白源梓一个区区六品太医,是无论无何也没有这个待遇的。 “我...” “哦,难道是白院判早早的就知道今日本王的二哥会攻入宫中?” “不是,我不知道。”白源梓慌忙否认。 “不知?呵。” 一声轻蔑的“呵”音,让某些摇摆的心回归原位,众臣品过滋味,看白源梓的眼神都变得不似先前。 “反正卑职之言句句属实,如若不实,天打雷劈!白氏一族断子绝孙,再无传承!” 白源梓面色决绝,看起来十分正气凛然。 即便如此,刚刚众人皆看到他被尉迟轩一语便问得慌乱,他心中有没有鬼自是不打自招。 此时,嘉惠帝威严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尉迟景,你想用一包莫须有的草药便治朕的罪可真是异想天开了。你想名正言顺的取得这个帝位?想要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的爱戴?这样的魍魉伎俩怕是不行,还有什么花招吗?尽管使出来。” 尉迟景被呛得变了脸色,他向人群中看了一眼,随即嗤笑了一声:“三弟现在黄袍加身,自然说什么是什么。不过我大历朝众臣皆忠勇,自是不会让你指鹿为马。” 说完这句他转向众人,面色郑重沉声道:“列位大人,你们可能觉得孤居心叵测,为的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没错!孤为的就是皇位,因为那皇位本就是孤的!” “尉迟易毒害先皇,与人串通以矫诏登基,而真正的诏书就在司空杜阁老手中!” 这又是什么情况? 众人不由将目光锁在了杜阁老身上。 司空杜韶华,位列三公。 年轻时颇有建树,亦是个火爆脾气;上了年纪不知何故,收敛了脾气,做起了面团人,终日脸上挂着笑,油滑得很。 怪就怪在不论是炮仗一样的杜阁老,还是面人一样杜阁老,都简在帝心,恩宠不衰。 能陪先帝喝喝茶、下下棋的除了帝师,也就是这位杜阁老了。 因而杜阁老之言可谓分量不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0章 皇子大婚(六) 二叔是在找我吗? 只见这个圆肥的杜阁老,满脸堆笑地走到人前,向嘉惠帝、礼王和前皇太子一一施过礼,才慢悠悠地开口: “老臣手中确实有一份先皇遗诏,哎,我本以为此诏书会被我带入棺材,没想到终还是要展于人前啊。” 杜阁老摇了摇头,脸上的肉跟着直甩。 “杜阁老,天理总要有人追寻才能昭昭,是非总要有人站出来说破才能明断,您今天就是那个明是非、昭天理之人,大历朝的社稷江山也全赖杜阁老护卫了。” 尉迟景做戏做全套,一番朗朗之言可谓说得风光霁月,周身清风朗月一般的君子之态。 “哎,那老臣就将此先皇遗诏公之于众!” 他直直腰,挺了挺肚子,将手中卷轴缓缓打开,清了清嗓子才慢悠悠的读到: “奉天诰命,皇帝告曰:朕殡天之后,皇长子尉迟重、皇二子尉迟景,如有叛乱作祟、倾覆社稷、枉顾苍生、误国祸民之举,实属不思悔改,罪孽滔天,惩为斩立决,钦矣。” “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大殿中人面面相觑,连嘉惠帝和尉迟轩脸上都浮上了些许诧异。 “你胡说!” 尉迟景一把抢过杜阁老手中的诏书,囫囵看了一遍,便大力掷在地上,泄愤一般的踩踏。 “假的,假的,这是假的!是尉迟易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你们串通好了的是不是?是不是!” 尉迟景嘶声咆哮,脖子上的青筋暴跳。 相较于他的歇斯底里,杜阁老脾气好的就似菩萨。 “非也,来找我让我在这殿上假传诏书的只有你一人。二侄子啊,悬崖勒马,你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了。” “孤没错!是你错了,你们都错了!这诏书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今日,那个位置都是孤的!” 尉迟景用手中扇子一指皇位上的嘉惠帝。 “谁上去给孤杀了他,孤便让他出将入相,位列三公!” 此言一落,无数刀剑出鞘! 所有玄武军跃跃欲试,严四海等人更是眼冒金光,恨不得马上飞身而去,取了嘉惠帝项上人头。 “二哥,你现在不仅是疯了,莫不是也傻了。” 尉迟轩抄手笑道,“读了那么多史书都忘了?名不正言不顺夺来的帝位,最后哪个能保住的?哪个又不是下场凄凉?” “孤...孤自然名正言顺!孤不杀他,让你们杀他!你们每人一刀,杀了尉迟易!” “你们每个人手上都沾了帝王的血,背了弑君的罪,孤看你们谁还能反对孤?与孤对立!” 癫狂之言在大殿中缭绕,所有大臣都惊在当场! 尉迟景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尉迟景从侍卫腰间抽出佩刀:“谁先去刺第一刀,孤封他为大司马!” 他持刀从众人身旁走过,所到之处人人避散! “张侍郎,你去!” “曹中丞,你去!” “白院判,你去!” “卑职...卑职不敢。”白源梓将头插进了怀中,哆哆嗦嗦地说道。 “哈哈哈,你们不敢,那孤就给你们壮壮胆!来人啊,将大人们的家眷带过来!” “尉迟景,你卑鄙小人!” “尉迟景,你以妇孺相挟,枉为男人。” “你有能耐冲着我们来,莫要伤及妇孺!”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面对众人唾弃,尉迟景哈哈大笑:“孤倒是要看看你们的骨气能守到何时?一会你们不向尉迟易身上插一刀,孤就向你们的老婆孩子身上插一刀,看看你们谁还能秉持大义,做那愚忠之人!”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名玄武军匆匆由殿外而来,覆在尉迟景耳边轻声说了几言。 “什么?都...跑了?”尉迟景怒目圆睁,在嗓子眼中骂出了一句“废物,连几个女人都抓不住!”。 传信人赶紧小声回到:“主上,我们刚刚派人去将昭仁宫内的妇人们带过来,谁料去的人都...被人杀了,那些妇人也不知跑道哪里去了,现在我们正在后宫搜寻,一定能找到她们的。” “哈哈哈,尉迟景连几个妇孺都能耍的你团团转,这五年你还真是半分出息都没长啊!” 王尚书抻长了脖子竟也听到了一言半语,他哈哈大笑,一点也不吝惜嘲讽之言。 带着家眷入宫的大人们心中一松,也跟着纷纷附和起来。 尉迟景的脸色时白时红,恍惚不定。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 “你们还是祈求她们藏得好点,别被孤找到了!” “呵,她们晚来一会也不打紧,那么这第一刀就由四弟你来操刀!” “把礼王妃带上来!” 谁也没想到尉迟景还有这一后手,他们齐齐去看礼王,只见礼王没急,嘉惠帝倒急了。 “尉迟景!你莫要伤及无辜!” “哈哈哈,假仁假义!那你命这些人一人往你身上刺一刀,孤就放了这些无辜!” 转眼礼王妃被带了上来。 尉迟景持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向尉迟轩狞笑: “四弟,听说你与礼王妃伉俪情深?你这千年寒冰一般的心也被礼王妃捂热了。哈哈,情意到底深不深不是嘴上说的,要看四弟你现在的表现了。” 尉迟轩寒着脸走近了几步,尉迟景脸上的笑容更胜了,手中刀挨在皮肉上的力度也更大了。 礼王妃微微仰头,露出了一张清晰的面孔。 看着那面孔,秦怀礼神色一僵,与此同时,大殿之中顿然冒出一些嘈杂之声。 怎么回事?尉迟景有些不解。 “二叔是在找我吗?” 一个清丽的女声从远处传来,一袭酱红色华服的美艳女子从内殿款款走了出来。 大殿内的嘈杂的声音更大了,尉迟景依稀听到这些人叫那个女人礼王妃! 韩墨儿走到尉迟轩身边笑靥如花的启口:“二叔从未见过我,不怪的您不认识,一回生二回熟,下回您就不会截错人了。不过...啧啧...可能没有下次了呢。” 韩墨儿面上略有惋惜,就差摇头发出几声哀叹了。 尉迟轩挑着眼角看韩墨儿加戏,唇边似有似无地浮现一个纵容的笑容。 “你...你是...” 尉迟景脑子一乱,手中刀便松了一松。 就在这个档口,怀中的女子以手为刃向他肋下一劈,尉迟景肋骨酸痛,脚下踉跄了一步。 刹那之间,女子身形伶俐的避开刀锋,几个凌波步伐就逃出了尉迟景的桎梏,闪到了韩墨儿身边。 “可伤到了?”韩墨儿紧张地问那女子。 那女子傻呵呵一笑:“小姐,我无事。这些宵小还奈何不了我翠柳。” 是了,这个有些拳脚功夫的女子正是翠柳。 因早就料到尉迟重和尉迟景可能会劫持韩墨儿为质牵制尉迟轩。今日她们从国公府离开时就按照事先的计划,翠柳乘坐韩墨儿的马车绕路而行,而韩墨儿则坐了国公府下人的马车直奔宫中。 入了宫,韩墨儿并未于人前露面。 她今日不是来参加大婚仪式的,而是来护卫皇后和众臣家眷的。 她带了三百御林军和二十个礼王府的护卫隐于后宫,以防有人闯宫。 刚刚玄武军来昭仁宫抓人,韩墨儿不想与之硬拼。 一来怕交战引来更多的玄武军,纷乱之时再伤了哪位女眷;二来她不掌握前朝动向,怕节外生枝、打草惊蛇。 她给每个女眷发了一个盛满迷药的香囊,又挨个让其吃了解药。 因而,就发生了一个个端庄的女眷扑向玄武军的一幕,投怀送抱一般的将香囊往玄武军鼻子前面送。 韩墨儿看得咂舌,这么假的演技,收视率会暴跌的,千万别说我是导演,金扫帚我不想拿! 别管演技怎样,效果是达到了。 怔愣的玄武军在香囊清新柔和的味道中一个个倒了下去,最后被御林军一个一刀都给宰了。 “你们耍孤!”尉迟轩鼻子眼睛拧到了一起,面目极其狰狞。 礼王夫妇微微一笑,轻蔑之态一模一样。 “好!好!好!算你们狠!” “我截了个假王妃又如何?那些女人跑了又如何?刀在孤的手上呢,不要那劳什子的清正之名又如何?孤就要用鲜血趟出一条路!一条通向皇位之路!” “杀了嘉惠帝!杀了礼王夫妇!给我杀!” 尉迟景振臂一呼,殿内殿外近千玄武军得令,已出窍的刀剑,嗜血颤栗。 他们冲向仅剩的三百御林军,一场看似已定胜负的大战拉开帷幕! 电石火光之间,大殿之门无风而动。 “吱呀”一声快速关合。 与此同时殿中百盏长明灯忽地熄灭。 只余漆黑一片。 嗖嗖~ 噗噗~ 嗯!啊! 一时间,漆黑的大殿中响起刀剑破风没入血肉的声音! “怎么回事?” “妈呀!这...这...这是有人杀人吗?” “杀人了,别杀我啊,我就一个三品小官!” “护驾!护驾!”王尚书气沉丹田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是谁?谁在用这鬼魅计俩杀人?”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这暗不见光的一隅此时已为炼狱。 与殿内令人惊恐的悄然杀戮不同,殿外厮杀震天,刀剑相接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殿外都静了下来。只有几个臣子惊吓过度的低泣之声久久不散。 吱呀。 殿门再次开启。 长明灯也似有感一般次第亮了起来。 由暗至明,入眼的是一片恐怖的猩红! 大殿内外,玄武军尸横一片,血水铺满了半个大殿。 他们或被人割喉,或被利刃穿心而过,均是一招毙命,死的痛快直接,毫不拖泥带水。 此时,大家才发现,殿里殿外的持刀人由玄武军变成了一些护卫打扮的男子。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什么人!” 尉迟景在大殿陷入黑暗之时,便吓得跌坐在地上,此时他身边只有严四海、严松叔侄俩以及两个谋士。 此问问到了众人的心坎里,殿中群臣亦不知这些护卫是什么来路。 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是这些人比刚刚的玄武军更加肃穆,脸上表情全无,眼神坚定果决,窥探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皇上!皇上呢!”最先发现嘉惠帝不见了的人是王尚书。 听到他的仓皇大叫,众人们才反应过来,齐齐向上首方向看去。 龙椅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嘉惠帝的影子! “皇上呢?皇上是不是被你抓了?”王尚书指着尉迟景厉声而问。 尉迟景也一脸茫然,并不知道为何会突发这般情况。 此时他的一个谋士覆在他的耳边喃喃了几语。 “啊!”尉迟景跳了起来,手指尉迟轩,“尉迟轩,是你!这些是你的人对不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也要做皇帝是不是!” “啊?” 大殿之内,抽气声无数,无数道目光落在尉迟轩身上。 尉迟轩仿若未闻,略略松手,问向怀中的韩墨儿:“可还怕吗?” 见面色惨白的韩墨儿摇了摇头,才在她的头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对,他们是本王的人。”尉迟轩淡淡开口,“怎么,本王没有当皇帝的资格吗?” “礼王,你竟如此大逆不道,居心叵测。五年前夺嫡之争,你犯下种种罪行,先皇仁慈并未深究,皇上继位后念及手足之情,你应享得的尊崇和荣华一分一毫未曾亏待,你就是这样报答的?养条狗也比养你强上百倍,你...你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尚书老当益壮,骂过那个骂这个,声如洪钟,令人过耳不忘。 尉迟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王尚书好口才,不过...骂过本王的人好像没有一人还活在世上。” “老朽本也没想着活着走出这大殿,今日谁想坐这皇位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尉迟轩歪歪唇角,垂下眼皮,神情不屑至极。 “帝王之道,要么有铁腕,要么有手腕,尉迟易什么都没有,如何能守得住这皇位?本王不过是想帮着尉迟一姓将这江山守住罢了。” 狭长的眼眸透着凉薄,微勾的唇角带着斜佞,薄唇开合话语奸邪,尉迟轩这通身恶人加小人的气质,迷得韩墨儿心智全无。 不怕男人坏,就怕男人帅。 韩墨儿向来三观跟着五官走,自家王爷这坏的冒水又牛气哄哄的样子,让她眼冒心心,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正犯花痴之时,韩墨儿感觉有人拉她。 转头一看,竟是自己爹爹韩志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1章 皇子大婚(七) 谁又是黄雀? 韩志清作为从二品的大员自然也在受邀观礼的行列中。 自尉迟景攻入皇宫,他一直在大殿之中浑浑噩噩,心情跟着事态忽高忽低,起伏不定。 在尉迟景持剑堂皇地走入大殿之时,他已经存了以死明志的念头,只是心中遗憾顿生,舍不得沈丹珍,也没有过够如今这有滋有味的日子。 直到,尉迟轩承认那些护卫是他的人,他亦觊觎皇位之时,韩志清才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中寒凉一片。 此时韩志清脸色青白一片,神情战战兢兢,拉着韩墨儿的袖子,想把她从尉迟轩身边拽离。 “怎么了父亲?”韩墨儿小声问道。 韩志清快速地睃了一眼尉迟轩,哆哆嗖嗖的小声说道:“墨儿跟我过来,莫要...跟这种人为伍。” 尉迟轩听到此言,看了过来,眼神淡漠的很,又吓了韩志清一跳。 不过他挺了挺脊背,稳住心神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为夫妻。今日我便在此言明,韩府嫡长女韩墨儿今日与礼王再无夫妻之名,你们一别两宽,各走各路!” 韩志清说完便拉着韩墨儿要走,还未动一步,韩墨儿的另一只手就被尉迟轩拉住。 “墨儿!”韩志清第一次对韩墨儿瞪了眼睛,“跟我走,离开这个不忠不义之人。” “墨儿。”尉迟轩只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韩墨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一叹,两位大哥先搞事业好不好?儿女情长一会再说。 正当众人陷入八点档的剧情之中,尉迟景实在看不下去,换了频道。 “尉迟轩,你以为你现在便是赢了吗?大错特错!孤...” “孤”字刚刚出口,“砰”的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大殿西北角一侧墙面被炸出了一个窟窿,尘嚣四起,其间模糊的人影绰约可见。 “咳咳咳~这又是什么情况?” “没玩完了了!” “咳~我今日没死在刀光剑影之中,也得被这一出一出的活活吓死。” 尘埃散去,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身量不高,身材偏胖,看起来很是和善。 他身后跟着嵩山派掌门人霍栖风,嵩山派大弟子蒋云燕,以及一众武林人士。 这些人真容一露,尉迟轩与韩墨儿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忧色。 年轻人面带微笑走到殿前,微微俯身。 “锦弘见过二位皇叔,见过皇嫂。” “锦弘?...尉迟锦弘!” 尉迟景眼睛一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那兄长尉迟重还是这样谨小慎微,自己隐于幕后扯动千机,派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来与我们周旋。若是事成,他现身做皇帝;倘若不成,大不了死一个儿子。哈哈哈,锦弘啊,你说孤说得对不对?” 尉迟锦弘好脾气的将话听了个完整,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依旧挂着笑。 “二皇叔,我知道您一直与父王不睦,不过也不至于如此血口喷人?大家都知道我父王一直被羁押在皇家别院,如何能像二皇叔这样威风,再次翻云覆雨,搅弄风云呢?” 尉迟景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尉迟重早就逃出皇家别院了,要是没有他的谋划,就凭你也能入得了皇宫?” 说到这里尉迟景一震,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你...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看向那个被炸得土石四散的墙面,此时墙面有一个幽深的黑洞,还有尚未散尽的硝烟从洞内涌出。 “这是...这是密道?皇宫内院的密道图被你拿到了?”尉迟景面有不甘的问道。 尉迟锦弘欠了欠身子,貌似极恭敬的回到:“不才,皇宫内院的密道图确实在侄儿的手上。” 随即他又挑了挑眉,神情在恭敬和狂妄之间切换自如:“皇宫内院十八条密道,都已经被我掌控,两位皇叔回头看看,现在又是谁的天下!”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均向大殿外面看去。 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些蒙面人将尉迟轩的护卫团团围住,人数约有三千之众,远远超过护卫人数。 兵戈浮沉,王旗变换,黄雀再次易主,究竟谁才是那布下陷阱的猎人? 尉迟轩仅向殿外瞟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投回密道。 巨响之后,尉迟轩的眼睛就未离开过那面墙上的深邃孔洞。 皇宫内院密道图为何会外泄? 又如何到了尉迟重的手上? 尉迟重除了城中的四千人及城外的两万人,是否还有后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在尉迟轩的掌控之中,他只能静观其变。 而此时的尉迟景仍然觉得自己尚有胜算,只要城外的玄武军得胜入城,这皇位舍他其谁? 他倨傲的负手笑道:“黄口稚儿也敢妄论天下?尉迟重畏头畏尾,是个缩头乌龟,儿子的口气到大,转眼间这天下就成你的了?” “二皇叔此言差矣。天下是谁的,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能说得算的,大历朝的百姓认谁为主,这天下才是谁的。您今日与四皇叔同室操戈,争夺皇位,逼迫圣上,列位大人将尔等罪行看得清清楚楚,你们觉得大历朝的百姓还能以你们为尊,认你们为主吗?” “哼哼,话说得再漂亮,不还是为了皇位来的?”尉迟景冷哼。 “非也非也。”尉迟锦弘摇了摇头,“二皇叔,小侄此番只为平叛,你与四皇叔如果能伏法,这皇位还是皇上的,小侄自始至终拳拳之心不变,只为苍生,不为皇权!” “什么?”尉迟景皱了皱眉。 尉迟轩也侧目看了过来。 大殿之中更是议论声四起,一时之间不知尉迟锦弘是敌是友。 “诸位大人!”尉迟锦弘朗声而言,“我父王身负罪孽,被先皇囚禁皇家别院,这五年来他日日诵经,天天祈福,只为我大历朝能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期能赎其罪孽。 皇上仁慈亦有识人之明,并没有因父王之罪累及于我。并且委我以重任,令我探查都城内外的谋反势力,并将皇宫内院密道图交给我,命我如有异状,通过密道入宫护驾。 因而今日锦弘带兵入宫,是来平叛的,亦是来保护皇上与诸位大臣的安全的,不是来篡位造反的。” 尉迟锦弘话音一落,殿上不少大臣眸中泛上欣喜之色,这一天见够了魑魅魍魉,终于盼来了一位忠勇之臣。 尉迟景被说得一怔,尉迟锦弘的话他信了三成。 皇宫内院密道图不是易得之物,只有皇上和京城守备手中各执一份。 京城守备洛长林与嘉惠帝自小便有情分,不是个好攻克的。 那么,尉迟锦弘手中的皇宫内院密道图真的是嘉惠帝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 此时,一个颇带玩味的声音传来:“看来贤侄此番是代替嘉惠帝平叛的了?” 尉迟锦弘看了看多年未见的尉迟轩,谨慎地说道:“正是。” “可是如今嘉惠帝...怕是凶多吉少啊。”尉迟轩往帝位上瞄了一眼,轻笑了一声。 尉迟锦弘皱了皱眉,扬声向身后手下说道:“派些人速速去找皇上,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转而,尉迟锦弘又说道:“皇上乃真龙太子,定会安然无恙。即便...真的被贼人所害,那这皇位定然是皇上的龙子龙孙继承,与二位皇叔并无关系!” “说得好!” “小王爷还不将此二人拿下,与他们这等不忠不义之人费什么口舌!” 尉迟锦弘之言招来多位支持者,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倾泄心中之愤,齐声讨伐觊觎帝位的尉迟景与尉迟轩。 “呵,好一番忠勇之言。”一声嗤笑突兀而起,声音不大却压下了几个人的激愤之言。 韩墨儿撇撇嘴,由尉迟轩身边向前站了一步。 “好侄儿,和婶婶说说,这皇家密道都是要用火药炸开的吗?瞧瞧你这一身尘土,没少吃灰?” 尉迟锦弘脸色一僵,随即用讪笑将异样表情掩饰了过去。 他没有恼羞成怒,不代表养的狗不会叫。 “你一个女流之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放肆!” 霍栖风立起眉毛,指着韩墨儿破口大骂。 忽的,这位一派宗师感觉到巨大的杀意与压迫感袭来,他循着方向看过去,发现竟是那位废物王爷尉迟轩。 韩墨儿倒是无所谓,她耸了耸肩笑道:“兴建皇家密道是未雨绸缪,以备急需之举。若有人来犯,可由此密道快速撤离险境。那么此密道必然是十分机巧,以机关或是外物辅助开启,定然不会由火药炸开暗门,试问留下么大一个窟窿摆在那,是怕敌人看不到,追不上吗?” 语言轻轻柔柔,没有什么力道,却在众人心中炸开了一圈圈的波澜。 “皇嫂,这密道有没有机关,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尉迟锦弘转瞬便面色如常,满面和善的问道。 “啊,自然是从话本子的情节中联想到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还能是皇上告诉我的?说句大不敬的,那皇上可是个缺心眼的了!” 此言实在放肆,若放在常日,韩墨儿如此出言无状、藐视皇权,够砍一百次头的。 可现下此等佞言竟无一人指摘,众人心怀百转,都在思量着韩墨儿话中之意,便连骂人不重样的王尚书也只是耷拉下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啊,尉迟锦弘所言乍听有理,其乃嘉惠帝心腹,一等一的忠勇之士。 但细细想来,他即便与尉迟重决裂,两人也实为父子。 尉迟重对皇位的执着已近偏激,皇上能将如此重要,决定自己安危的皇宫密道图交给尉迟重的儿子保管吗? 如果真是如此,骂一句嘉惠帝缺心眼也真是不为过。 “哈哈,皇嫂果真厉害,一句话竟让锦弘无法分辩。罢,多说无益,且看锦弘如何行事。” 尉迟锦弘依然谦和,他上前一礼:“两位皇叔,你二人今日之举实属作乱犯上,侄儿劝你们即刻伏法,放下屠刀,切勿再做杀孽。皇上仁慈,会宽囿你们的。” “如若我们不从呢?”尉迟轩挑起狭长的眼皮淡漠的说道。 “哎!”尉迟锦弘长叹一声,“那两位皇叔,就莫怪锦弘无礼了!” “等等!” 尉迟景蓦然出声,他在等他的玄武军冲进宫城,等杀声震天,由远及近。 但几个时辰过去了,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禁让他有些惶然。 他看向严松,用眼神质问于他,为何他几个时辰之前说玄武军已经锁定胜局,但现在却迟迟看不到铁军得胜而来的身影? 严松脸色苍白,微微摇头,丢给尉迟景一个我亦不知的表情。 尉迟景阴沉沉地收回目光,说道:“贤侄怎的就那么着急?三弟还没找到呢,找到三弟,再分敌我也不迟。” 尉迟锦弘弯唇笑了笑:“寻找皇上与让二位皇叔伏法,二者不耽误。” 说罢,和善的面目顿然收敛,双目一赤,沉声道:“将此二人拿下!” 话音刚落,韩墨儿便感觉被人用力拉入怀中,身子一腾退到了一个角落。 护她的自然是尉迟轩,她从他怀中急急看过去,整个大殿已经被搏杀的惨烈气息湮灭..... 护卫长剑翻飞,蒙面人战刀凌厉。 长剑与弯刀铿锵相撞,利刃破风之声呼啸而过,刀光剑影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使人闻之色变! 这是两支战力强劲的队伍,凛冽的刀剑之下皆是慷慨赴死的胆识。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呼和,弥漫的血腥,入目之情景让韩墨儿仿若窒息。 “我父亲...” “放心,有人护着他。”尉迟轩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怕就闭上眼睛。” 韩墨儿摇头。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从不知道血肉之躯是这样脆弱不堪。 一刀一剑便失了生气,委顿下去,成了一摊没有灵魂的血肉。 震耳的厮杀声,浓烈的血腥气味,让韩墨儿摇摇欲坠,但她知道此时她不能退缩,不能软弱,不能成为尉迟轩的负担。 大殿之中,蒋云燕与另外几个高手正在围攻尉迟景。 严四海、严松及几个护卫护在尉迟景身边,抵抗着合围。 严四海一把宽脊重剑上下翻飞,带起的罡风三步之内普通人不能近身。 重剑借力也借势,大开大合,纵横捭阖,寒光所到之处,若有交锋,必溃之。 对手只能以多人之力攻之,或合围、或轮番,以期严四海脱力不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2章 皇子大婚(八) 皇后涉险! 严松虽然师承严四海,用的却是一柄细剑。 剑身轻巧更显凌厉,剑光所到之处如幻影移龙,深深浅浅、虚虚实实,目不暇接间剑锋已到眼前,让人措手不及。 蒋云燕亦是高手。一柄乌金剑凌空飞舞,势如游龙。 他与严松过招,剑快,身法更快。 脚上的游龙步法颇为怪异,步子扎实,犹如钉在地上,身子可前后左右倾倒,幅度之大,角度之刁钻令人惊叹。 剑随身走,因而乌金剑常常出其不备,剑锋明明于右侧而来,转瞬便可换为左侧,令人毫无招架之力。 高手过招,若旗鼓相当,非一时半刻可分胜负。 大殿中央战得白热之时,尉迟轩也陷于围攻之境。 几个嵩山派的高手与尉迟轩的护卫战成一团,刀剑来往,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尉迟轩带着韩墨儿躲在人后,冷眼瞧着众人,眸中淬着冰寒。 “蒋云燕为何恢复得如此之快?”韩墨儿看着殿中央的战局不解地问道。 “怕是吃了什么丹药,这样逆天而为,也不怕折了寿。”尉迟轩冷哼。 忽然一阵冰冷的剑风从二人身后而至,从带起的风声中就能听出此剑锋利无比。 尉迟轩轻身一旋,已经将韩墨儿护在了身侧。 他将她的头轻轻压在怀中,挡住她的视线,然后直视举剑人的眸子勾唇一笑。 也许是这笑容太过诡异,举剑者手腕一颤,利刃轻轻晃动了一下。 “废物。”尉迟轩薄唇动了动,厌弃的吐出一句。 忽然他脚下一划,向前进了一步,直直向着剑锋而去,没有丝毫躲避退缩。 剑身离尉迟轩的颈项只差两寸,一寸,半寸。 电光火石间,尉迟轩迅速出手,那手快得似乎只是错觉。 两指夹向举剑者的手腕,轻轻一扭,就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举剑者闷哼一声,当!剑落在地上。 随即尉迟轩的一个护卫提刀而至,长刀一挥,血雾四散! 一道血水喷溅而来,尉迟轩迅速调转方向将血水挡下,但还是有几滴落在了韩墨儿的襦裙上,污了衣料。 “啧!”尉迟轩斜着眼睛看过去,十分不满。 礼王的目光吓得护卫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好在他是个聪明的,见有敌人近身便借机杀了上去,刀舞如虹似电,砍瓜切菜,大杀四方,以此表功。 “住手!都给我住手!” 忽然,杀声震天的大殿中传来一个嘶吼的声音。 刀光剑影中大家分神去看,手中刀剑竟齐齐顿了一顿。 韩墨儿看到走入大殿的众人,心头巨震! 怎么会是皇后娘娘和那些官家女子?她们不是躲藏在安全之所吗?如今怎么会被玄武军压到大殿中来? 韩墨儿去看尉迟轩,见他亦眉头紧锁。浑身泛着冷冽之气,指骨咔咔作响,似压着极盛的怒意。 韩墨儿深知皇后娘娘对于尉迟轩来说,情感非同一般,如母似姐。 尉迟轩成婚之前为数不多来自女性的关怀几乎都是皇后娘娘给予。 韩墨儿温柔地牵起尉迟轩的手,小声说道:“莫急,我们准备的也算万全,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 尉迟轩点了点头,敛了敛面上的神情,又成了那副淡漠的模样。 压着皇后娘娘一行妇孺进入大殿正是尉迟景放出去寻找她们的那二十几个玄武军。 此前,偌大的后宫被他们翻了个遍也没寻到其踪迹,正欲无功而返之时,在一处柴房听到了几声低低的抽泣声。 寻声而去,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一众妇孺。 原来,这些夫人小姐在迷翻押解她们玄武军后,皇后娘娘带着她们按原定计划藏入一条皇室密道。 本以为此处十分安全,没想到竟听到密道的另一方传来了声响,竟是男人们低沉的声音!而且人数甚多! 妇人们大惊,来者身份未明,怎可坐以待毙? 因而皇后娘娘带着她们匆匆离开密道,一路躲躲藏藏入了一间柴房。 谁料前脚刚刚关门,后脚就被寻她们的玄武军抓住,只能被压着来到这修罗场一般的议事大殿。 “啊!啊!啊!” “天啊!放开我,我不想死!” “呜呜呜~娘亲,我怕!我怕啊!” 一众妇孺刚入大殿就被眼前景象惊呆。 殿中尸体横陈,死状恐怖。其间不乏断手断脚,四散在各个角落,一不小心便会踏于脚下。血水已将整个地面覆盖,粘稠得已近乌黑之色,粘在夫人小姐们华丽的裙角,扭曲的相和。 有人惊叫,有人干呕,有人晕倒,有人瑟瑟发抖,只有皇后脊背笔直,步伐稳健的走到大殿中央。 她向上首看了看,不见嘉惠帝,眼中一暗。 “把兵器都放下!”尉迟景一步窜到皇后娘娘身边,举刀架在她的颈上,“如果不想让她死,就把兵器都给孤放下!” “让我去换皇后。” “老臣要去换皇后!” “老朽愿换!” “臣愿换!” 厮杀开始后,一直瑟缩地躲在大殿一角的众臣们,纷纷站了起来,愿用自己为质交换皇后娘娘。 “你们算什么东西?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说。” 几番血战劫后余生的尉迟景此时已经完全弃了先前的惺惺作态。 他想通了,要什么清正之名?要什么顺理成章?要什么天下归心、百姓爱戴? 都是扯淡!是负赘! 不管用何手段,以何之名,先一步掌握皇权才是正道! “贤侄,你不是你三皇叔的忠臣良将吗?怎么,现在孤令你放下手中之剑,你也不肯吗?” 尉迟景把皇后又向前推了推,以此威逼尉迟锦弘。 尉迟锦弘沉默了。 如今情形他已经胜券在握,斩杀了尉迟景与尉迟轩,此战已捷,皇位唾手可得。 即便嘉惠帝没死,即便嘉惠帝有儿有孙,也可以秘密杀之,嫁祸给尉迟景与尉迟轩即可。 但,父王登基,想要个清正的名声,此时就不能不顾及皇后的死活,总要做做样子,给那些迂腐的大臣们看看。 思及此,尉迟锦弘即便心中不忿,也开口说了句场面话。 “我倒是想让属下停手,就怕四皇叔不允。” “不要同意,不要同意...”尉迟锦弘在心中暗暗企盼,“只要尉迟轩不同意休战,这战事便还得继续,谁还管那皇后的死活。” 显然尉迟轩让他失望了。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抬眼看了一眼尉迟锦弘,从齿间哼出一声嗤笑,然后抬了抬手,所有护卫收了剑。 “都停手。”见到尉迟轩的动作,尉迟锦弘也只能无奈地吩咐下去。 刀剑的碰撞声由弱到无,双方战事中断,但依旧眈眈相视,剑拔弩张。 “对嘛,都是一家人,为何非要用刀剑说话?”尉迟景面上带了几分喜色,“休战一会,等找到三弟再说。” “二皇叔,听说您有一支玄武军,正在城外与禁军厮杀,您现在如此拖延时间,莫不是在等着大军得胜进城?”尉迟锦弘笑眯眯地问道。 被人揭穿了心思的尉迟景有些恼怒,他回击道:“你父亲与武林人士勾结,在城外聚集三万乌合之众,不也是打着和孤一样的主意,想着入主皇宫,坐上那龙椅!” “哼,二皇叔推己及人的本事了得,莫不是疯病又犯了?看谁都是野心勃勃?” 尉迟景心中早已浮躁,他最近好似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常常控制不了情绪,想打想杀想倾覆了这世界! 甚至恍惚间,他有问过自己到底是谁?是一直向往自由,向往成为一代大儒的曹少棠?还是那个满心机谋,欲壑难填的尉迟景? “哈哈哈~假仁假义!孤不与你争辩,就看看一会儿是谁的大军攻入都城?到底鹿死谁手?” 大殿的一角,尉迟轩与韩墨儿并肩而立。 “看来尉迟重是不会现身了。”尉迟轩幽幽一叹,他箍着韩墨儿肩膀的手紧了紧,“可以收网了。” 他向尉迟景阵营中遥遥一望,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时,尉迟景的狂笑还未落音,便觉得身边掀起一阵劲风。 劲风呼啸,将他的衣袂头发吹乱,只一瞬的光景,他眯合的眼睛还未睁开,就觉得身后腰间被一把利刃顶住了! 他惊恐地向后侧头看去,竟是...严松! “把皇后放了,不然别怪属下不客气了!”严松面无表情的说道。 “严松,你干什么,赶紧把剑放下,听到了没有!”严四海满脸震惊,不可以信地看着严松嚷嚷。 “你!你竟是叛徒!”尉迟景语中有切齿的恨意也有慌乱的颤栗。 “主上,莫怪我,我辛辛苦苦跟了你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竟被严四海比了下去,他为你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功劳?听说主上已经许诺了事成之后封他做护国将军?而我则要在其麾下效力?!” 严松从牙间将话一点点吐了出来,带着无边的妒恨与不甘。 “孤没有,孤亦然重用你。你说你要什么官职,孤答应就是了。” “严松,把主上放了,护国将军二叔让给你便是,你快快放下剑!” “二叔,省省!”严松斜眼看了看严四海,语中有嘲弄之意,“哈哈哈~二叔,您觉得您的主上还有胜算的可能了吗?” 尉迟景心中一惊,不顾刀剑入肉的疼痛,慌忙的问道:“你什么意思?严松,你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 严松正想再耍耍威风,忽然看到尉迟轩又遥遥看了过来。 他面色一敛,手中剑又往前送了送:“我说了把皇后放了,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啊!” 疼痛骤然加大,尉迟景感觉腰间一片湿滑,已有热血涌了出来! “放不放?!”严松手上的力度再一次加大。 “放放放...”尉迟景手中的刀“当”的一声落地,皇后娘娘迅速被尉迟轩的护卫围在中间。 “欸!”尉迟锦弘高声喝到,“四皇叔,现在为休战之时,你的护卫怎可搅乱战局?” 见尉迟轩劫持了皇后,尉迟锦弘口上声讨,心中却暗喜。 现在尉迟景已无战力,就是废物一个,而尉迟轩的那一千多护卫也不足为虑。 自己打着救护皇后的幌子,便可将尉迟轩斩杀,至于皇后是死是活,便要听天由命了! 护卫们将皇后娘娘及其一众夫人小姐带到大殿一处偏隅,并将她们严密地护卫了起来。 韩墨儿赶紧跑了过去,她拉起皇后娘娘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长舒了一口气,神情一萎,疲乏地靠在了嬷嬷的身上。 见皇后娘娘并无大碍,韩墨儿扬声叫到:“景恬?洛景恬。” 随后她在众人身后的角落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洛景恬。 洛景恬脸色惨白,双手冰凉,额间布满一层细细的冷汗。 韩墨儿拥着洛景恬,明显的感觉到她身子一僵。 韩墨儿将她脸庞的碎发别于耳后,轻轻地说道:“别怕,事情都在我们的掌控中,一会咱们便能回家了。” 洛景恬蓦地看过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韩墨儿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若是怕,就闭上眼睛。” “蒋云燕...”洛景恬嗓音沙哑,看着远处一群人吐出了未婚夫的名字。 韩墨儿心下一紧,如今蒋云燕已由幕后越至台前,坐实了尉迟重心腹亲信的身份,也就意味着他与朝廷必然势如水火,不共戴天。 本想着洛景恬神思脆弱,能瞒得一时是一时。 可今日她被动裹挟其中,凡此种种皆入了眼,心下自是再透亮不过。 蒋云燕是洛景恬活下去的希冀和信念,可这救命稻草转眼便化为灰烬,给洛景恬留下的只会是无尽的悔恨和世人的嘲讽。 这种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洛景恬是否能承受得住?会不会又起了万念俱灰之意? 韩墨儿忧心忡忡,并不知如何宽慰怀中瑟瑟如风中落叶一般的女孩。 “什么都不要想,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语言苍白无力。 正当韩墨儿安慰洛景恬之时,整齐沉重的步伐由远处传来,震天动地一般席卷了整个大殿。 “来了,来了,孤的玄武军攻进来了!”尉迟景不顾腰间的利刃,满面喜色地嚷嚷起来,神情已至癫狂! 与尉迟景的喜色不同,尉迟锦弘脸上一直挂着的慈和终于收了起来,他蹙起眉头,眸中闪过惊惧。 尉迟重的“援军”多是江湖客,如若得胜攻进皇宫,也不可能有如此整齐的步伐。 难道是败给了玄武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3章 皇子大婚(九) 杀! 那么现在情况该如何应对?嘉惠帝生死不知,心腹大患仍然是两位野心勃勃的皇叔,尉迟锦弘心中有了计较,便高声喝到: “速战!将尉迟景、尉迟轩即刻斩杀!” 蒙面人得令便起杀招,刀锋含冰纳雪翻飞而至,招招凌厉,式式狠辣,在尉迟景与尉迟轩身边形成一个密闭的漩涡。 “杀!”尉迟轩站在光影的分界处,身形颀长,神情淡漠,嘴角吐出冷然一句,单一个剪影就让人倍感压迫。 “杀”字一出,就像搬开了堵塞洪流的石头。 一个烟雾弹冲天而起,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变得急速起来,仿若一瞬便到了近前。 亮白色的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暗红色窄袖劲装将士兵称得更加雄健肃穆。 是禁军! 怎么会是禁军? 尉迟景彻底傻了,不是自己的玄武军,亦不是尉迟重的乌合之众,怎么会是禁军! “主上,”严松将剑架在了尉迟景的脖子上,“其实玄武军出了东山就被朝廷的军队围剿了,五万人啊,啧啧...都死在东山脚下了。” “什么!不可能!你骗孤,你是在骗孤!” “玄武军早就被朝廷盯上了,知道为什么吗?齐子睿...”严松又贴近了尉迟景几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是细作。” 尉迟景双腿一软险些摊在地上,严松拎着他的衣服将其拉了起来:“我是骗了你,告诉你玄武军即将大捷,不过是帮着礼王将你骗入宫中,让你与朝廷相争,礼王从中渔利罢了哈哈哈。” “你...你...你是尉迟轩的奸细!”尉迟景嘴唇青紫,哆哆嗦嗦的说道。 “我不是!我是被你逼的!良禽择木而栖!你既然不念恩情,我只得另寻明主。” “明主?哈哈哈~”尉迟景忽然狂笑,他指着殿外黑压压的禁军,“那些是禁军,朝廷的禁军!你觉得尉迟轩能讨得到什么好处?” “只要礼王能坚持到最后,让你们一个个死在他的前面,尉迟家只剩他一人,这皇位还能是谁的?主上,原来你不是也打着这样的算盘吗?” 严松牵起一边嘴角笑道,架在尉迟景颈上的剑已经见了血。 此时,御林军统领萧驰带兵冲入了大殿,加入战局。 只见他们的利刃皆向蒙面人而去,招式虽不凌厉,但阵法森严,配合得当,时攻时守,颇有章法。一会的功夫就打散了蒙面人攻势,逼得他们只能勉力防守,节节退败,一溃千里。 当当当当,战刀相继落地,尉迟锦弘大势已去。 尉迟锦弘现下面容扭曲,他在朝臣堆中拖出一人,厉声问道:“唐中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父王!” 众臣已经看愣,这大殿之中你方唱罢我登场,乱糟糟一片好热闹,已经分不清谁是忠良,谁又是奸佞了。 如今,朝廷股肱之臣被尉迟锦弘胁迫,大家竟一时不知是该援救还是该旁观。 无人施救的中书大人被尉迟锦弘扼着脖子,急急喘了几口气才沉稳地开口:“老臣不知小王爷此言何意,尉迟重被羁于皇家别院,我又如何能骗得了他?小王爷现在不去平叛,无故攀扯老臣何用?” 几句话成功的让急怒的尉迟锦弘清明了一些,他一把将唐中书推回人群,看了看尚在抵抗的蒋云燕等人,悄声说一句:“撤!” 霍栖风护着尉迟锦弘向密道逃去。尉迟锦弘抬腿刚想迈入隧道,就听到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 “贤侄,这是要去哪啊?” 尉迟轩漫步而来,身带凛凛之风。 “哼,这就不需四皇叔过问了。”尉迟锦弘咬着牙根吐出一语。 “少主,你先走,我断后!” 待尉迟锦弘钻入密道,霍栖风手握金银双剑以身躯堵住洞口,眸中睥睨之态尽显,一派宗师在气势上就压人半头。 “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霍栖风轻蔑地看了众人一眼,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嗤笑。 “我来与你会会。”御林军统领萧驰分开人群而来,带着一身血色,犹如从阿鼻地狱而来的夺命使者。 “没想到我一介朝官今日也有为武林除害的机会。”萧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缓缓抽出佩剑,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哪里来的小崽子好生狂妄,今日便你有来无回,下辈子再好好做人!” 霍栖风话音未落,金银双剑已至。 金剑削,银剑挑,一个由上夹风而至,一个由下破空而来,上下夹击,令人防不胜防,一招便可乱人心绪。 高手过招,技艺确实重要,但心态尤甚,若心态慌乱,神思不宁,往往一个破绽,失之一式便溃之千里。 霍栖风打的便是这个主意,金银双剑上下翻飞,剑气、剑势、剑招无一不绝,无一不妙。 这招是霍栖风的独门绝技,叫做双龙分影。 左右手功法不同,上手忽而“零花飞雨”,下手忽而“长天一啸”,金剑时而飘忽若风,银剑时而重击如锤。 这样怪异的武功在江湖上久负盛名,是霍栖风的看家本事,也生生将萧驰逼退了一步。 霍栖风挑了挑眉,并未收剑,凌空借力又向前追了一步。 不料,一道寒光浩荡而来,自上向下撞在金剑上,又击在银剑上,连压两剑,这是何等的力量! 未等霍栖风回过神,萧驰又顺势推出一掌。 霍栖风压下心中惊讶侧身而躲,堪堪躲过了这凌厉的飞来一掌。 谁知萧驰这一掌只是用来蓄力,下一式才顺势爆发出惊天一击。收掌出剑,剑锋厚重刚猛,带着劈山之势而来,兜头压下。 霍栖风擎着双剑去挡,利刃相接时,感到压顶之势犹如天火劈入骨髓,体内血流震荡,奔腾着涌向喉咙。 霍栖风咬紧牙关将口中腥甜又咽了回去,他双臂一展将萧驰的剑推开,向后一滑退开了半步。 “妈的,这人倒真还有两下子。”霍栖风在心里刚划过这个念头,就看见萧驰的剑正在来的路上。 萧驰哪会给他喘息的机会,提剑而上。一个变招,手腕一挑,直取霍栖风的腋下之处! 霍栖风只得再退一步,萧驰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剑挥出,不料霍栖风也出剑,又是双手两个杀招,萧驰手臂连忙一沉,反过来去削霍栖风的胳膊...... 如此这般萧驰与霍栖风你来我往拼了五十多个回合,亦未分胜负。 就在胶着之时,霍栖风换了招式,以游龙步法晃了几招,以虚打实,以实打虚,剑势绵软,却花哨的很。 萧驰只得随着他的招式去挡,一式劈两剑,也不见霍栖风恼怒慌乱。 绵软的剑势挡的多了,萧驰剑上的力道便收减了不少。 忽然,金银双剑收了花哨剑式,由绵软迅速切换为凌厉,两剑回旋,似飞速旋转的轮盘,带起罡风一片。 趁着萧驰收减力道之时,回旋的利剑刮到了面门,直奔咽喉而去。 萧驰剑上卸了力,再要蓄力,便要起势,起势便需要时间,命悬一线,现在哪里还有时间? 眼见锋利的寒光已在萧驰的颈上划出一道血印,形势危及,时间似乎停止,众人屏息,施救已然来不及了。 砰!正在关键之时,霍栖风忽然左膝一软,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手中双剑也因此失了准头,偏了方向。 成也一瞬,败也一瞬。萧驰抓住这个机会,偏头避过双刃,须臾之间,一手抓住霍栖风的肩头,身子一旋翻到其背后,反手举剑压在了霍栖风的颈上。 “别动!”萧驰气息微乱,但亦不影响他的胜者之姿。 霍栖风挣了一下,恨恨而言:“是谁?是谁暗算我!卑鄙!胜之不武!” 尉迟轩从人后走了出来,脸上罕见地带上了一点笑意:“成王败寇,霍掌门多说无益。而且,你这样就能护得住尉迟锦弘吗?” 霍栖风重重地哼了一声,将头别转了过去。 “那就把我那侄儿带上来给霍掌门看看。” “什么?” 门口一阵骚动,几个护卫押解着尉迟锦弘从殿外而入。 尉迟轩偏了偏嘴角,扯出了一个没滋没味的笑:“你以为只有你们有皇宫密道图吗?本王手中也有!” “洛...” 霍栖风刚吐出一个“洛”字就被一阵骚乱打断。 只见陷在合围之中的蒋云燕大喝一声,刀刃向外凌空一旋,利刃过处,血浪翻飞,围攻他的禁军错落倒下,痛苦之声接连传来。 以蒋云燕的身手,禁军当然不是对手,但双拳难敌四手,合围之势已久,蒋云燕如今已近力竭,刚刚那式是他拼劲最后的力气使出的杀招,如今他单膝跪地,以剑相持,才不至于瘫软在地上。 霍栖风、蒋云燕被羁,那边严四海也已束手就擒。 几位高手被重兵看押,尉迟景与尉迟锦弘失了最后的依仗。 此时的尉迟景魔魔怔怔,口中反复嘟囔着:“玄武军死了,都死了,五万人都死了...” 尉迟锦弘倒还维持住了最后的风范,他负手而立,头颅高扬,看起来虽败犹荣。 乱了几个时辰的大殿终于静了下来。 “四皇叔好本事,竟与禁军联手,看来是谋划已久啊。” “正是。”尉迟轩语气淡淡,听不出半分得意。 “那四皇叔现在意欲何为?将我们都杀了然后登基称帝吗?” “有何不可?” “你!这样得来的江山你就不怕坐不稳?就不怕遗臭万年!” “呵呵,”尉迟轩低笑,“贤侄确实有乃父风采,扮演忠良总是颇有心得。” 尉迟锦弘语迟了半刻:“你这是什么意思?” “尉迟重去年六月便已经逃出皇家别院,这段日子一直隐迹与嵩山,五日前集结两万人乌合之众于都城之外,以待时机直入宫城。 此番让你由密道先行入宫,是怕尉迟景得了先手,先他一步执掌了乾坤,没想到尉迟景与嘉惠帝皆被我辖制。 因而你才装起了忠良,打算借正义之名杀了我,然后趁乱将你的绊脚石一一暗杀,再将罪名安在我的头上。” “贤侄,我说得可对?”尉迟轩一番轻描淡写,就将尉迟重父子二人的心思昭于天下。 尉迟锦弘心有惊雷,面若静湖。 “世道污浊,乌云蔽日,欲加之罪,锦弘不辨。四皇叔,是杀是剐悉听尊便,能够追随皇上而去,也算拳了我与皇上的君臣之情。”尉迟锦弘嘴硬心慌,百般思量着脱身之道。 “君臣之情?”一个威严的声音由殿后响起。 群臣怔愣,不知是谁弱弱地说了句:“皇...皇上?” 殿内众人皆默,便是一隅之处低低的女子哭泣声也停止了。 大家伸着脖子向龙椅的侧后方看去,有人眼含期待,有人目露震惊,亦有人慌乱无措,面如死灰。 沉稳的脚步声踏在众人心上,一步、两步、三步... 明黄色的龙袍露出了一角,随即嘉惠帝威严的面貌进入众人视线。 安然无恙的嘉惠帝由张公公扶着坐到了龙椅上,他目光如炬一一扫视了殿中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尉迟锦弘身上。 “尉迟锦弘,听说你与朕有君臣之情?” “我...”尉迟锦弘脚下一软,向后退了两步,刚才故作的雄姿泄了十成,连话都说不成一句。 “说!尉迟重现在在哪里?”嘉惠帝面色阴沉的喝问。 直到现在一些大臣才恍然大悟,原来尉迟锦弘亦欲窃国,并不是帝王的心腹重臣。 “尉迟锦弘,你刚刚的嘴脸好生恶心。” “真是应了那句俚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与你父亲尉迟重一般无二!” 几个一直被诓骗的大臣恼怒异常,指着尉迟锦弘跳脚开骂。 这在此时,尉迟景像忽然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一般,疯魔地大吼:“尉迟易!一切都是你在搞鬼对不对?向我身边派细作,截杀我五万大军,诱骗我至皇宫,让我引出尉迟重,逼尉迟轩出手,继而伏杀我们于此,凡此种种都是你的阴谋是不是?” 听得此言,许久未骂人的王尚书跳了出来,他曾官至尚书,自然心有韬略,他把尉迟景的话与如今情况稍作联系,便将事情猜出了七七八八。 “颠倒黑白!尉迟景你是戴罪之身,本应永羁漳州。没想到你非但不思悔改,还豢养私兵!你调动私兵趁皇子大婚混入都城所为何事?不就是起兵谋反吗?我皇圣明,将你奸计看透,将计就计拆穿你的面目,撕了你的伪饰,让你的罪行昭于朗日之下。你恶行累累,为天下所不容,事到如今你反倒嗔叫起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4章 皇子大婚(十) 洛景恬的恨 尉迟景被王尚书的唇枪舌剑所伤,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他眼角瞄到了尉迟轩的身影,心念一转哈哈大笑。 “三弟啊三弟,你筹谋良多又有何用?现在还不是受制于人!” 他指向尉迟轩:“你的四弟与禁军勾结,现在殿上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你说他会不会放过你?哈哈哈,坐上那龙椅的人能有几个安然一世?尉迟易你也不能幸免!要死我们便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可结伴而行哈哈哈,哈哈哈~” 尉迟景明明在笑,却似悲声。他眼中有不甘、有执拗、有同归于尽的疯狂。 “礼王。”嘉惠帝神情依旧,并未受其影响。 “臣在!”尉迟轩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躬下身子,给嘉惠帝见礼。 “将尉迟景、尉迟锦弘极其同党收压大理寺,着三司会审,你来监审,查明其全部罪行,按先皇遗诏择日问斩。朕命你全力缉拿尉迟重极其残党余孽,清缴参与叛乱的武林门派,如有反抗,杀无赦!” “遵旨。”尉迟轩淡然应诺。 嘉惠帝转视群臣,威严浑厚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此番平叛,礼王替朕暗中部署全局,一举将反贼擒获,居功至伟,朕心甚慰,待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再行封赏。” 。。。。。。 一时之间,大殿中落针可闻。 这是什么情况? 礼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反,为何如今却成了功臣? 今日礼王大开杀戒,刺鼻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如今他便居功至伟了? 三司会审,礼王监审。这等惊天大案,竟让礼王全权负责主理,足以证明皇上对他十分信任。 皇上不是一直不喜礼王吗?不是压制着礼王吗?不是因而还给他娶了个痴蠢的媳妇吗?虽然事后证明皇上在这事儿上好像看走了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臣面面相觑,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疑惑。 不过这些人在朝堂上浸染多年,哪个不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一时懵懂过后,便从隐晦的信息中踅摸出了几条线索。 其一,礼王一直引导着众人逐步看清尉迟景与尉迟锦弘的真实嘴脸,知晓其谋朝篡政的真实意图。 其二,礼王的护卫确实大开杀戒,但剑指都是尉迟景及尉迟锦弘的私兵,以此削弱了他们的战力。 其三,尉迟景以皇后为质,也是尉迟轩先行收手,以休战保证了皇后的安全,并在此后及时将皇后护卫了起来。 。。。。。。。 种种迹象细细考量下来,大臣们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难道...皇上与礼王剑拔弩张的情形一直都是在做戏? 后知后觉的众位大臣惊出一脑门冷汗,如果他们所想为真,那么嘉惠帝与礼王这假戏真是做得旷日持久,令人叹服! 忽然,重臣们又一激灵,心中升起一个隐忧,自己原来没有得罪、轻慢过礼王?... “你...你们...你们串通好了挖坑让我们往里跳?”尉迟景的手指在嘉惠帝与尉迟轩之间来回移动,气得声音都破碎不堪。 “哼,二皇叔,你这几年是不是被疯病弄坏了脑子?三皇叔没死没伤的坐回龙椅之时,你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吗?我们啊早就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了。”尉迟锦弘依旧笑着,只是这笑冷得让人颤栗。 “四皇叔惯会见风使舵,因势而为,怪不得我父王一直忌惮于你。敢问四皇叔,您是何时背的主,成为三皇叔的走狗的?” 尉迟锦弘却有乃父之风,至此境地也不忘将尉迟轩的黑历史重新抖落于众人面前,并顺手离间嘉惠帝与尉迟轩一把。 “背主?”嘉惠帝今日第一次笑了,“礼王一直是朕的四弟轩儿。” 此言无异于在众人心中投下一颗惊天巨石! 一句“轩儿”,话外之音再清楚不过,难道...嘉惠帝与礼王从来都不曾生隙,一直以来都是同一个阵营?! “你们!你们这对无耻之徒!尉迟轩你这个...”尉迟锦弘口中未吐之言被身边禁军捂了回去,他脸红脖子粗地奋力挣扎,亦难逃魁梧禁军的桎梏。 “上镣铐,将他们都带下去!”萧驰沉声向禁军吩咐。 金属锁链的碰撞声在大殿中响起,几大高手被戴上了镣铐。 霍栖风仍然仰着头,目中沉沉一片,空洞异常,堪堪保持住了自己一派宗师的风骨。 严四海就慌张多了,他不断的求着身边的严松,希望他能向礼王进言求情,免自己一死。 严松唇边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挑眉看着严四海,并不搭言。 他在庆幸,庆幸严四海上位后对自己极尽排挤打压,才能让他接受齐子睿的劝降,转而投身礼王麾下。 他还记得那个月黑风高之夜,他第一次拜见礼王之时。 礼王身着素衫,如同天上神袛,又如地狱暗使。凉凉看过来一眼,就让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在心中暗忖,这是个极不好对付的人。 诚然,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严松一直以为礼王要起兵造反,可今日情形大出所料,礼王与嘉惠帝竟是一个阵营,这让严松似中了头彩一般地欢喜。 活了快半辈子,头一回感到自己是个正派人士,啧,这滋味着实不差,就是不知礼王允诺的将军之位何时能够兑现? 严松心中正美,忽然眼角扫到一抹剑光。 顷刻之间,已夹风带雨一般来到他的身前。 他侧身想躲,已然来不及了,利刃从他的右下肋直插入腹部。 噗!剧痛蓦地袭来,严松脚下晃了一下。 他一点点抬头,将持剑人看在眼中。 是一名禁军,而他身侧是握着禁军左手的严四海! 禁军面露慌张,一掌将趁其不备夺剑杀人的严四海劈倒在地。 “哈哈哈哈,”严四海伏地大笑,“好侄子,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我马上要去阴曹地府了,怎么可能让你在这人世间坐享荣华!哈哈哈,二叔先送你上路。” 血流得有些多,严松的眼前已经模糊,意识也有些恍惚。 在严四海的狂笑声中,他留恋的看了一眼萧驰那身威武的军装,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萧驰皱了皱眉,让人将严松的尸体抬出了大殿。 这则小事故并未带来多大影响,几声哗然之后便翻了过去,好似严松这个人一样不值一提。 大殿的另一侧,蒋云燕也正在戴木枷,他牙关紧咬,周身皆是落败的窘态。 奇怪的是,败局已定,他心中即没有家族复兴无望的失落,也没有自己多年辛苦付诸东流的挫败。 他现在竟只在意这大殿中那一人的目光,应是鄙夷嫌弃的? 他向女眷的方向匆匆看了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最瞩目的那个身影,片刻流连之后就马上别开了眼。 本就配不上,更遑论现在? 今日应该是最后一次相见了,蒋云燕心中苦涩,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他爱她爱得有多热烈,多深刻,多彷徨,多自卑。 她是明艳的光,他就是暗夜的霜,永远没有交集。 韩墨儿,谢谢你给我一世情,即便是我单方向奔赴,仍旧足以让我在饮孟婆汤时拥有对这世间唯一的怀恋。 木枷即将合紧,蒋云燕的心已经沉入谷底... “放开他!听到了没有,放开他!” 一声娇喝传来,声音中含着颤抖。 声音是从女眷方向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并未见到呼喝之人。 女眷们也面有异色,纷纷向后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抽气声四起。 在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女眷们慢慢分出一条道路,让后面的人走向前来。 只见洛景恬手握一把匕首,抵着一人咽喉一步步从人后走出。 “墨儿!”尉迟轩大惊,被匕首抵住命脉的人竟是韩墨儿!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杀了她!”洛景恬歇斯底里的喊道。 因为过于紧张,洛景恬手下失了分寸,已经在韩墨儿颈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口! “我不动,我不动,你别伤了她。”尉迟轩慌忙说道。 随即他眼睛扫了一眼身旁侍卫,侍卫会意,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打算隐于人群。 “别!”韩墨儿将尉迟轩的动作看在眼里,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摇了摇头。 韩墨儿轻轻拍了拍洛景恬辖制她的手,温言道:“景恬,将刀放下,你这样救不了蒋云燕。” “谁说的?谁说我不能救他!”洛景恬眼中一片血丝,嘴唇微微翕动,“韩墨儿,只有你聪明,只有你能耐是不是?只有你能救人、护人,我洛景恬却不能是不是!” “我今天就是要救他,礼王不是爱你吗?那就拿他的命换你的命!” “洛景恬,把刀放下!你放了礼王妃!” 说此话的是蒋云燕,他不顾身边禁军的压制,挣扎着走到洛景恬面前。 一滴泪砸到韩墨儿肩上。 “你替她说话?事到如今你还替她说话?”洛景恬流着泪看向蒋云燕,“她和礼王将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都已经成为阶下囚了竟然还要替她说话!” “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洛景恬高声嘶喊,“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你说过要娶我的,说过不在乎我的过去。你要一辈子把我捧在手心里,春天陪我看风过山林,夏天陪我赏盛艳荷塘,秋天陪我登高望远,冬天与我醉酒堂前...难道这些你都忘了?” “我...”蒋云燕眼神躲避,口中也讷讷不成言。 转而他自嘲一笑,轻轻摇头,这一辈子他做了太多肮脏之事,最后便连自己的感情都被当做筹码出卖了。 “洛小姐,那些都是哄你的,只为了通过你拿到皇宫密道图罢了。你把刀放下,莫要伤了礼王妃,我已输的彻底,没人能救得了。” 皇宫密道图!韩墨儿心中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腾了起来。 “假的?”洛景恬声音由弱渐强,就如她的泪水,“都是假的?你说的话都是假的?蒋云燕,难道你待我从无真心?” “是,从无真心。你那次惊马翻车是我设计的,还有...” “蒋云燕!”韩墨儿高声喝止住蒋云燕的下话。 不能让洛景恬知道她受贼人侮辱也是出于蒋云燕之手,那种打击没有人能接受得了。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那张图?”洛景恬含泪相问。 “是。一切都是为了那张图。”蒋云燕答得痛快。 韩墨儿双手握拳,轻声问洛景恬:“皇宫密道图是你给他的?” 她话中含有希冀,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 “对,是我给他的。”洛景恬此时已经崩溃,“他说他要娶我,要带我浪迹天涯,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只要...我将父亲藏的那张图找出来给他,让他还了恩人的恩情,他就带我走,离开这!离开这个让我窒息,让我喘不上来气的地方!” “什么!你偷了皇宫密道图!” 一声爆喝从殿外传来,正是洛长林。 他刚刚带兵清缴完城外的二万武林人士,还朝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自己女儿说盗了皇宫密道图! 他几步跨到洛景恬面前,颤抖的手指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真的是你盗的?这种话莫要开玩笑知道吗?” 洛景恬嗤笑了一声,缓缓开口:“父亲书房是不是有个秘格,两年前碰巧被我打开过,我早就知道里面放了一张破纸,画的什么我看不懂。后来他向我提起皇宫密道图,说父亲手中应有一张,我想可能就是那个了。我不在乎皇帝是谁,这天下又是谁的?我只知道我爱的人需要,既然他要,便给他就是!” “呵呵,只是没想到都是假的,全是假的!我...洛景恬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你!”洛长林蓦地抽出腰间佩剑,直指洛景恬,“为父一生忠心耿耿,清正严明,没想到...没想到治家不齐,教女无方,今日...今日我便...我便...” 剑尖一直在抖,洛长林老泪纵横,良久,他深吸了口气,蓦地收回剑,剑尖一转架到了自己脖子上,扑通跪地。 “皇上,臣无能,臣有罪,臣愿自裁,望皇上能留妻儿一条性命!” 说罢,剑身一转,便要抹了脖子。 “慢着!”嘉惠帝威严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听闻此声,洛长林身边的护卫眼疾手快挡住了剑刃,于千钧一发之间将他救了下来。 “你该当何罪自有人定,并不是你自裁便能了事的,朕还没让你死,你倒好大的胆子。”嘉惠帝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5章 施恩 “皇上啊~臣对不起你!”洛长林伏地痛哭,“我将密道图和机关图分开安放,没想到这密道图竟让...洛景恬发现,是我,是我没有将图纸妥当安置啊!” 嘉惠帝看了一眼大殿墙壁上被炸开的洞口,沉声道:“等候发落!” “皇宫密道真的有机关!” “竟让看话本子的礼王妃说中了!” “尉迟锦弘也真是愚蠢的可以,以为自己所言天衣无缝呢,殊不知早就被礼王妃洞穿。” 众臣小声议论,句句都传入了尉迟锦弘的耳中。 他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动,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 面对如今情形,韩墨儿深感无力。 她的不祥预感被无情证实,一直冷静自若的她一下子没了主意。 怎么办?洛景恬若只是因情所伤在大殿闹上一闹,自己怎么都能护她周全。 但如今她自曝皇宫密道图是她所盗,便是如何也洗脱不了她是尉迟重同党的罪名了! 谋逆之罪是何等大罪!韩墨儿脑子飞快转动,却怎么也想不到能让洛景恬脱身的办法。 这些年,韩墨儿一直将洛景恬护在手中,实在见不得她下场凄凉。 今日洛景恬以她为质,大闹殿前,韩墨儿不恼亦不怒。不是她玛丽苏泛滥,实在是她太过了解洛景恬。 这般作为的洛景恬,必有心魔作乱。 她的心魔会是什么? 韩墨儿压下心中万千思绪,打算将目前局面应付过去。 她拍了拍洛景恬的手,声音依旧轻柔:“景恬,事已至此,多说多想皆无益,乖,跟我回家,天塌下来我和你一起顶。” “哈哈哈!” 洛景恬手中的刀不松反向韩墨儿的脖子又送了送,在那里又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你?任何难题在你这里都会轻松化解,任何事情于你都是过眼烟云,你活得潇洒恣意,从不苛求什么,可...到头来什么都是你的!你已经有礼王了,为什么还要同我抢他,同我抢蒋云燕!” “我...”韩墨儿一时愣住,原来这就是洛景恬的心魔! “我没有,我一直想要你离开他,只是觉得他身份似有不妥,景恬你要信我。” “我信你,我怎能不信你。你就是这样无欲无求,可任何人的目光都会被你吸引。蒋云燕爱你,爱你爱得发狂!墨儿,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他爱你的吗?” 洛景恬含泪而笑,然后她覆在韩墨儿的耳边轻轻说道:“我与他在床上的时候,他最最忘情的时候叫的是你的名字,韩墨儿!” 言罢,她好像捡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癫狂的大笑,笑声持续了好久亦没有停止。 “你与他...”韩墨儿有些恼怒。 “是,我与他好了,现在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什么!” “哈哈哈,原来都是假的,骗我的。只有你是他的心中所爱,我又算什么东西!” “洛景恬!”韩墨儿真的怒了。 她气洛景恬没有识人之明,气自己百般谋划落了空,更气自己多此一举,为何不直接要了蒋云燕的性命! 韩墨儿愤然出声:“我理解你现在心情,但你不能一错再错,洛景恬,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过不去的,没有什么伤痛是永远不能愈合的,不要一味地陷在现在的情绪中好吗?不闹了,我们回家。” 洛景恬眼中蒙上一层泪水:“回家?洛府已经让我倾覆了,我哪里还有家?” “你听我说...”韩墨儿正待开口,却听到几声厉喝一同传来。 “墨儿!” “礼王妃!” “王妃小心!” 她猛然一回头,就见尉迟景提着一柄软剑向她刺来! 尉迟景距离韩墨儿极近,正是她与洛景恬无意间的拉扯所致。 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她二人身上之时,尉迟景手中一凉,一柄小巧的卷刃软剑递到了他的手上。 递剑之人正是尉迟锦弘。 尉迟锦弘希望他能趁乱杀了嘉惠帝或者礼王,没想到尉迟景却甩出剑锋,向礼王妃刺去! 尉迟景的行为不难理解,嘉惠帝高高在上,礼王离他也愈十步之外,这殿中高手如云,如何能一招命中? 那礼王妃框他骗他,让他出尽了洋相,杀她亦可泄愤! 剑光森然,与尉迟景诡异的笑容一同到了近前。 尉迟轩眼见着利刃一寸寸逼近韩墨儿,心中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拼尽了力气旋身而上,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了自己的武功。 蒋云燕挣开禁军,戴着木枷也飞身上前,试图阻挡剑锋。 韩墨儿身边有时刻待命的护卫,他们一跃而起均向尉迟景冲了过去。 但,谁都没有洛景恬快。 她一下子推开身前的韩墨儿,向利刃的方向一扑,锋利的软剑没有丝毫阻力便没入了洛景恬的腹中,快的连一滴血都未流出来。 “景恬!”韩墨儿惊呼。 她一旋身接住了洛景恬欲坠的身子,看着那深入腹中的剑身,脑子一片空白。 “别哭。”韩墨儿听到洛景恬虚弱的声音,才知道自己哭了。 “我这样死挺好的,起码你应该不会太恨我了。”洛景恬声音虚浮,却从中透出几分解脱之意。 “不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韩墨儿哽咽。 “我知道,你最好了,疼着我,护着我,不让我受一点委屈。可...我还是嫉妒你,嫉妒的发疯,墨儿,我是不是很坏?” “我早就想死了,今日终于如愿了,就是可怜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一个好爹,也没有一个好娘,希望他下辈子能投个好胎,找个好人家,寻个爱他的父母...” “景恬,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会没事的,太医!太医!救命!”韩墨儿全身颤抖,抱着洛景恬痛哭出声。 “墨儿,”洛景恬的声音越来越弱,“我这么坏,下辈子还能和你做姐妹吗?你...还能要我吗?” “要!要的!不管这辈子下辈子,我们都是姐妹,你好我也要,坏我也要,景恬,你别死,别死!” “恩,我不死,我...就先睡一会。”洛景恬合上眼睛之前,还是看了一眼蒋云燕。 他哭了,是为我流的泪吗? “洛景恬!!!” 。。。。。。 天空黑沉沉地压向地面,低得仿佛人们略略直腰头顶就能陷入那片污浊。 大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 宫殿前的血污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但那股浓厚的血腥味仿佛还在,清晰地告诉众人,一天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韩墨儿笔直地跪在大殿外的石阶上。 全身都已经湿透,被污水浸过的衣角湿漉漉地裹在身上,雨水在她苍白的脸上滚落,顺着脸颊一直流到尖尖地下颌,停留不过片刻,便再一次砸落回雨水中。 尉迟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撑了一把伞给韩墨儿挡雨。 他神情极淡,看不出喜怒。只是紧握雨伞的指尖已经压得青白,似乎压抑着什么难平的心绪。 苍茫的天地间,滂沱的大雨中,两个人一站一跪,就这样形成一幅定格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的门终于开了。 张公公顾不及后面撑着伞的小内侍提着袍子急急地跑了出来。 “皇上口谕!” 尉迟轩也跪了下来。 “大胆礼王妃!胆敢干预朝政!长跪殿前是要以此要挟朕吗?若不是念你此次护卫皇后有功,你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朕今日网开一面,不予追究,礼王妃功过相抵,速速回府思过!” “公公!”韩墨儿抬头看向张公公,乌黑的眸子中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神情凄婉如斯,这哪里还是常含促狭之态,明艳不可方物的礼王妃? 张公公心中一软,赶紧说道:“皇上还有口谕呢,礼王妃别急。” “洛家三女洛景恬罪不可恕,如今重伤在身,不准医者为其疗伤,这样若还能活命,朕便饶她一次。钦此!” “真的?皇上愿意饶了景恬?”韩墨儿面露惊喜。 “是,不过,洛府三小姐伤得也够重的,这没有大夫给她医治,怕是也活不了几天?” “不会,我有办法。”韩墨儿急急起身,没想到眼前一黑,身子一软落入了尉迟轩的怀中。 缓了几息,韩墨儿才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她不敢看尉迟轩的眼睛,知他正在生自己的气,只能捏了捏尉迟轩的手,有些讨好的意思。 尉迟轩强忍着没将她的手拂开,憋着一肚子怒气将韩墨儿带出了皇宫。 。。。。。。 “皇上,奴才看那洛府的小姐好像伤得很重,如果不施救怕是性命堪忧...” “哼,那韩墨儿有多少心眼你不知道?她能让洛家那个丫头无药可医?” 嘉惠帝面色十分不虞,今日一早韩墨儿就冒雨跪在了宫殿之外,所求不过一个,让他轻恕了洛府三小姐。 谋逆大罪,怎能轻飘飘揭过? 即便他想轻恕,大臣们也不会同意。律法在那里摆着呢,他若开了这个口子,他便是昏君! 嘉惠帝对雨中的韩墨儿置之不理,后来听说尉迟轩来了,本以为他会将韩墨儿带离,没想到他这个皇弟却为韩墨儿撑了把伞! 这是什么态度?不就是我媳妇干啥我不管,可我得把她照顾好。 嘉惠帝气得午膳都没用,喝了一肚子败火降燥的凉茶。 四个时辰了,韩墨儿由天亮跪倒了天黑。 尉迟轩令人在殿外的廊下架了炉子熬制姜汤,一会便给韩墨儿灌上一碗,不管韩墨儿有没有异议。 嘉惠帝更气了,他再一次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在一念之间同意换亲,让韩墨儿嫁给了尉迟轩! 韩墨儿跪了三个时辰了,再跪下去,怕是会出大事。 嘉惠帝只能长叹一声,让张公公去传了口谕。 “皇上,您消消气,别气坏了龙体。这礼王妃也是个有分寸的,她求的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的命,您开恩留下了那小姑娘的命,礼王、礼王妃以及洛大人,都会感念皇上您的洪恩的。” “洛长林那里可以功过相抵,但如果朕杀了她的女儿,这个人朕也就不能用了。罢了,礼王妃闹就闹,这样一闹,正好,以洛长林之忠勇,朕还是舍不得弃之不用啊。” 张公公暗自笑了笑,礼王妃来闹,嘉惠帝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这礼王妃几次三番让嘉惠帝心中不痛快,此番也是帝王的手段,小惩大诫罢了。 说白了,就是借此出一口恶气,尉迟一姓心眼都小,由此可见。 。。。。。。 皇上的口谕已经先一步传到了洛府。 洛长林被羁押,洛夫人病重,洛府只有长子和二子支应。 “大哥,为何皇上不让大夫给景恬治疗?治,都不一定能救了妹妹;不治,哪还能有活路!” 洛梓文跳了起来,眼中赤红一片,鼻子喘着粗气。 今年年初,洛梓文弃文从武。 他因从军之事求了洛长林三年,每次都被拒绝的干脆。 没想到今年年初洛长林主动提及此事,并让洛长林领了一个禁军的芝麻小官。 昨日,洛长林在城外参与围剿逆贼,他武功高、身法好,有勇有谋,又血性方刚,一直冲锋在前,斩杀逆贼无数。 保家卫国,铁血丹心一片,本应建功立业,受人称颂。 没想到一役之后,父亲锒铛入狱,妹妹血洒大殿,命悬一线,这让洛梓文如何不怒,如何不急! “梓文,你先别恼。” 最先出声的是曲仲博,自洛府出事他便一直伴着洛梓文,恐他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皇上这是在施恩。毕竟三小姐亲自承认皇宫密道图是她盗出去的,皇上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也不可能不问责。此番皇上不让大夫施救,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开恩了,他是在告诉天下人,听天由命。如果这样三小姐还能活下来,那就是上天的旨意,大家都应遵从。” 洛梓文听得此言虽然眉毛还是竖着的,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过激的话。 “二弟,你就不能稳重一些,三句话没到头便急了,你看看人家曲公子,看事情多么通透。哎,若是没有曲公子看着你,父亲和我不知要为你操多少心!” 洛梓文将脸扭了过去,不愿接这个话茬。 “那现在怎么办?大夫得谕旨都走了,草药还剩两副,吃完今天的,明天就没药了,药我倒可以出城去买,但也不知道要不要换方子?” 洛梓文一提起这些就心情烦躁,他不断地将剑在剑鞘中抽出插进,发出刺耳地金属摩擦声。 “大少爷,二少爷,礼王和礼王妃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6章 怀孕 小厮匆匆来报:“礼王妃已经去了三小姐的院子,礼王马上要入正厅了。” “礼王妃来了?”洛梓文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现在说他是韩墨儿的迷弟一点也不为过,礼王妃心智韬略固然折服于他,但昨日她被妹妹挟持为质险些丧了性命,今日一早还能冒死进宫去求嘉惠帝开恩,这等重情重义之人,怎能让他不心生敬服! “礼王妃肯定有办法,我去三妹妹院子。大哥你去招待礼王,走,仲博,你和我一起去。” 洛梓文拉着曲仲博风风火火地就往洛景恬院子中走。 进了院子,看到好多仆妇趴在窗户上往洛景恬屋子里看。 “看什么呢?”洛梓文问道,他天生面相带着煞气,如今又逢此事,面色自然十分不好看。 众仆妇被他吓了一跳,忙低声说道:“礼王妃正在给三小姐把脉,嬷嬷让大家动静都小点。” “哦。”洛梓文用从来没有过的低音吐了一个字。 他伸头向窗内看了看,正见韩墨儿三指搭在洛景恬的脉上,微微闭着眼诊脉。 对了,洛梓文忽然想到,礼王妃好像曾经给陆府的五公子瞧过病,病入膏肓的五公子,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了! 思及此,洛梓文心中一激动,一不小心碰倒了身旁的花盆,花盆落在地上,在安静的院子中炸出了一声巨响。 韩墨儿不悦地看过来,消瘦苍白的脸上有一种锋利的凛然。 洛梓文心下一突突,不禁退了一步。 他小心地坐在门前得台阶上,心中暗忖,怕是只有礼王那样的人才能降服得住韩墨儿这种女人? 曾经,洛景恬不无可惜的和他说过,若韩墨儿能嫁给他,成为自己的嫂嫂该多好。 现在想想此言,洛梓文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韩墨儿这女人只适合远远地敬畏着,有几个胆儿敢娶回家中做婆娘? “想什么呢?”曲仲博忽然坐在他身边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在想三妹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洛梓文黑脸一红,忽然有种被原地捉jian的感觉。 他眼神慌乱,不敢正视曲仲博,口中随意扯了个谎。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如此...紧张? 洛梓文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分析自己此时的情绪,他迅速压下心中异样,又开始担忧起洛景恬来。 韩墨儿诊完脉,琢磨着写下了一个方子,交给了旁边的丫鬟。 “礼王妃,都城里的药铺怕是不会卖给我们药了。”丫鬟皱巴着一张脸说道。 “让翠柳与你一起去,就说本王妃伤了要用药,若是有人仍不允药,就和他们说,我自会亲自登门让他们查看伤口。” 这是一句赤裸裸的威胁,礼王破落的时候,又是哪个商户能惹得起的?更别说如今身负盛宠了。 “好的,奴婢知道了。” 韩墨儿摸了摸脖子上的刀伤,昨日夜里尉迟轩已经请太医看过,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包扎妥当了。 “翠枝,让人去太医院再拿几瓶金疮药,就说本王妃这里需多备一些。” “是。”翠枝应声而去。 吩咐完所有事情,韩墨儿心中松了一松。 虽然洛景恬还在昏迷,仍旧气若游丝,但尉迟景那一剑并没有损其重要器官,现在不过伤了元气。加之,落了孩子失血过多,才更显虚弱。但只要不感染发炎,慢慢调理,即可恢复。 稍稍放了心,韩墨儿才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头脑发昏,四肢泛着冷意。 小丫鬟都被自己支了出去,她起身打算为自己倒一杯热茶。 噗通。 韩墨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韩墨儿睁开沉重的眼皮,好一会才认出这里是她与尉迟轩的寝房。 她看见翠枝正站在桌前,不知摆弄着什么。 浑身依旧无力,嗓子又干又痒。 她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小姐,你醒了。” 翠枝闻声连忙走到床前,翠柳也从外屋快速挑帘子进来,一下子扑到了床前。 两个丫鬟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韩墨儿,嘿嘿地傻笑了一番,才说话。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睡了这么久都不醒,洛小姐都醒了你还不醒。” “景恬醒了?”韩墨儿的声音又低又哑,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未待翠柳回答,尉迟轩从外走了进来,他刚刚送太医离开,进屋便听见韩墨儿的问话。 “你还是先顾顾自己。” 今日的尉迟轩看起来有些别扭,脸上有怒气也有压抑不住的喜色,诡异极了。 韩墨儿往被子里面缩了缩,觉得有些害怕。 尉迟轩若是单单生气还好哄,这样奇奇怪怪的他反倒让韩墨儿心中没了谱。 “你们先下去。” 尉迟轩把两个丫鬟打发走,坐在床边,双手支在韩墨儿身子两侧,俯身凝视她。 韩墨儿心中突突,赶紧认错。 “我错了。” “错在哪里了?” “不应该在雨中跪着,让你担心。” “还有呢?” “在大殿上不应该以身犯险。” 尉迟轩的身子又往下压了一压。 “还有呢?” “还有...” 韩墨儿有点生气,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的,这种自我批评时间实在煎熬。 “没了。”她自暴自弃。 “没了?墨儿,你知不知道你不单以自身犯险,还拿我们的孩子在犯险。” “...什么?孩子?谁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韩墨儿有点懵,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 尉迟轩的身子终于贴上了她的,一把将她拢在怀里,温热的气息扑在韩墨儿耳侧。 “墨儿,我们有孩子了。” 韩墨儿瞪大眼睛,脸上写着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这个月她的月信是没来,还以为是因皇子大婚情绪紧张所致,没想到竟然是...有喜了。 她从没想过在这异世时空会有牵绊,偶尔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的种种皆是自己的大梦一场。 万万没想到,在这异世不但有了尉迟轩,现在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用手覆上肚子,想象着其中孕育着一个属于她和尉迟轩的孩子,这种感觉太奇妙了,非语言可表的奇妙! 颈侧的湿热将韩墨儿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尉迟轩...哭了? 韩墨儿扭头去看,撞上了他猩红的眸子。 尉迟轩有些窘意,压下头在韩墨儿的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不许笑我。”他轻轻地说,“我...就是太高兴了。我从没想到我尉迟轩也能有家,也能有子嗣。原来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帮助皇兄稳定了这天下,然后茕茕一身,直至身死。现在...现在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男人,日日对着你和孩子。” 韩墨儿听着心里酸酸软软,她在尉迟轩发上拍了拍,宠溺地说道:“好,本王妃帮你圆了这个心愿。” 好话没过三句,尉迟轩龇着牙撑起身子。 “韩墨儿,你太不听话了,你心里装着的都是别人,哪里有我和孩子半分?” 韩墨儿心中十分委屈,刚刚诊出的喜脉,孩子就被尉迟轩拿来定她的罪,强词夺理的技艺炉火纯青。 “好好好,我错了,今后一定都听你的。我这样淋雨,孩子...没事?” 韩墨儿有点担心,忽然觉得自己确实罪孽深重。 “太医说亏得你身子强健,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但也需好好将养,不可大喜大悲,神思劳顿。” “听到没有?”尉迟轩小声地叫嚣。 “知道了,我会好好做一个母亲的。” 尉迟轩又趴在了韩墨儿的肩头,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也会学着做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的。” 。。。。。。 自打韩墨儿有了身孕,便可以横行王府,便是尉迟轩也要看她三分脸色。 她得意极了,忽然想起高掌柜的话,被当成“那什么”供着也无非就是这个待遇了。 洛景恬已经醒了,身子恢复的不错。虽然情绪不佳,倒也没有大作大闹。 韩墨儿写了一封信给她,并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只是托翠枝带回了一个帕子,上面绣着一个扑蝶的小童。 应该是她为自己孩子绣的,现在赠给了韩墨儿。 韩墨儿心中一痛,只能将帕子小心收好。 谋逆一案惊天动地,审理犯人,追逃余党,事情繁多。 如今礼王被正名,已由不受待见空有头衔的闲散王爷,变成炙手可热的天子宠臣。 其忍辱负重只为锄奸的事迹,被编了无数个版本在大历朝各地散播,以至于礼王府的马车只要出行,必被夹道观之,一路赞声无数,飞来的鲜花帕子亦无数。 凡此种种,韩墨儿都是听翠柳白话儿的,她听得津津有味,翠柳却越讲越不是滋味。 “小姐,这你也能高兴的起来?王爷现在一露面,就有大姑娘小媳妇给他扔鲜花、扔帕子,你也不管管?” “管谁?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我管得过来吗?” “管礼王啊!这个你能管了?让他带着护卫走小路,哪里偏僻走哪里不就行了。” 看着翠柳气呼呼的样子,韩墨儿福至心灵。 “是不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不光往礼王身上投鲜花帕子啊?是不是她们连礼王府的护卫也不放过?你家傻大个儿的手帕鲜花不少?” 翠柳闻言柳眉倒竖,一副要与韩墨儿拼命的架势。 “傻大个儿什么时候成了我家的了?谁愿意给他投花就投,绣帕子就绣,与我何干?小姐你要在胡说八道,我就...我就将你偷吃冰饮的事告诉礼王。” “别别别,我的小祖宗。我不说了不说了,傻大个儿又不是我妹夫,我管他干什么,即便他被鲜花砸死我们都不要管。” “小姐!” “哈哈哈哈~” 主仆两人正在笑闹,尉迟轩推门而进。 翠柳向来怕他,马上收了脸上嚣张,换回恭敬,寻个理由撒丫子跑了。 “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尉迟轩抚摸着韩墨儿的发顶淡淡地问道。 尉迟轩心中有没有事情,韩墨儿一眼便知。 “尉迟重还没有抓到?” “是。他应该已经混出了都城,不然这两天我在都城中撒下天罗地网,不应该查不出他的行踪。” “尉迟重太过诡诈,咱们抓到的那些人,没人供出他的行踪吗?” “哼。”尉迟轩从鼻子中哼出短促的一声,“除了尉迟锦弘,怕是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老巢。尉迟锦弘现在三缄其口,已存了死志。” “何必呢。”尉迟轩叹了一声,将手放在韩墨儿的小腹上,“那皇位真的比自己儿子的性命还重要?” 韩墨儿察觉出尉迟轩今日情绪十分低落,她不由追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了,又发生有什么事情了吗?” 尉迟轩也不瞒她,将今日一直萦绕于怀的郁结吐了出来。 “已经查明,在轩辕大道阻截大皇子的人是二皇子派去的。” “什么!尉迟锦安派去的?”韩墨儿满面惊讶,“他要谋害大皇子?为什么?皇上正值盛年,也还未立储,他们不应该这么早便开始相争啊,即便相争也不应该用这种极端的行为啊,一个不好这是要丢性命的啊!” “二皇子年前在府中私藏龙袍,被皇兄发现了。皇兄虽震怒,但也念及父子之情,宽恕他了,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便连我也没有告诉。” “可是二皇子怕了,怕他未来的储君之位不保,便对大皇子起了杀心,他假借尉迟景的名义在大婚日动手,亏得咱们事先有所部署,不然,大皇子已经命赴黄泉了。” “那现在...事已查明,皇上会怎么处理?”韩墨儿忧心忡忡地问道。 “皇兄痛心不已,命我秉公处理。” 闻言韩墨儿好半晌没说话,寝房之中两股安胎香长烟袅袅,缠绕在一起,像此时两人凌乱的心绪。 “...皇后娘娘就尉迟锦安一个嫡子?”沉默之后,韩墨儿问道。 “是。” “王爷!这事情...你不能参与!”韩墨儿郑重而言:“这种令帝后生隙的事情,本就谁接手谁倒霉,更何况你与皇后娘娘情意非同一般,你若杀了她的儿子,这辈子她都会恨你的。” “我知道。”尉迟轩点点头,默了一会他又肃然说道,“不过二皇子若是不处置,将来大历朝必乱,血洗皇墙、生灵涂炭之事必然还会发生。” 他躺在韩墨儿身边,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墨儿,我现在真想即刻就与你去过散发扁舟的日子,离开这些纷扰,寻一处净土,我也可以学着耕种,你也可以学着纺纱,孩子在院子中玩耍,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终此一生,该是多么惬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7章 嫉妒 韩墨儿在脑子中描绘那副面面,确实美好。只不过一想到矜贵似云端客的尉迟轩穿着粗布衫子,扛着锄头下田耕种,这画面就变得十分违和了,啧啧。 “不必寻一处净土,过几天你便帮我翻土施肥,经营咱们王府那处菜园子,圆你此梦。” 尉迟轩想了想去年夏季,韩墨儿在园子中带着椎帽向自己盈盈一拜的样子,心中如同羽毛刮了几下,他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 “如今情形,你要怎么办?”韩墨儿将话引回正题。 “二皇子已经被羁于他自己的府中,此事还未对外公布。对了,据二皇子说大婚当日他被几个高手劫持,是一个武林侠客救得他。我着人问了赵二小姐,这个人是风展行。” “风展行!他为何要救二皇子?不应该趁乱...将赵思雅带走吗?” 韩墨儿说完缩了缩脖子,气势弱了下来。 “你这脑子中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尉迟轩将韩墨儿抱在怀中,“赵二小姐说,风展行为了掩护他们,与二皇子换了衣服,伪装成二皇子的样子被那些高手捉走了。” “风展行武功那么菜吗?那还一天天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韩墨儿成功的又收到了一个白眼。 “他应该是帮我打探尉迟重的下落去了。” 韩墨儿的眼神瞬间从鄙夷转为崇敬:“现在可有风展行的消息?” “暂时还没有。” “那他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风展行打不过就会跑,他逃跑的功夫独步天下,无人能敌。”尉迟轩含着笑说道。 “与他这人的气质还真相配呢。”韩墨儿转而问道,“如果你是皇上,你会怎么做?” 尉迟轩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来,眼中有不容忽视的决绝。 “留下二皇子会是一个祸患,他就像那火药筒子,迟早会炸。到那时,皇兄可能哪个儿子都留不下!” “......” 听得此言,韩墨儿面有忧色,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尉迟轩言之有理,夺嫡大战会带走太多人的性命,没有哪次无序的皇权更迭不是用鲜血铺路的。 “如果二皇子真的依律获罪,那赵思雅会不会有事?”韩墨儿问得小心翼翼。 尉迟轩看了看她,没说话。 韩墨儿的心已经沉入谷底。 。。。。。。 韩志清与沈丹珍今日到王府看望韩墨儿。 沈丹珍一进到正厅,韩墨儿的眼睛就黏在了她的身上。 今日沈丹珍着的是男装,潇洒俊逸之态比往日更胜一筹。 “怎么今日是以沈公子的身份来看我?我家王爷会吃醋的。”韩墨儿笑嘻嘻地打趣。 沈丹珍早已适应韩墨儿的不正经,不该听的她罔若未闻。 “现在有时也穿男装在外行走,偶尔也会以沈单的身份去铺子中打理支应。今日若以你的长辈身份前来,怕是不妥,因而换了男装。” 沈丹珍回了她一句,在“长辈”二字上加了重音,微笑着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韩墨儿哪能令她如意,要比脸皮厚还无人能出其右。 她凑到沈丹珍面前热情的叫了一声“小妈~”,声音黏腻,尾调抻得又长又嗲。 一句话让沈丹珍和韩志清都红了脸。 韩志清摆出了严肃的表情,责备了一声:“墨儿,胡闹。” “啧啧啧,古语诚不欺我,某些人啊,有了媳妇就忘了娃啊。” “墨儿。” 一声呼唤从外传来,成功地让韩墨儿脊背一僵,她马上收了嬉笑,讨好地向来人招了招手:“王爷,快来坐,爹爹带了雨后春茶,很好喝呢,唇齿留香。” 尉迟轩施施然从室外走进来,眼里都是韩墨儿。 “又胡闹什么呢?” “没啊,和爹爹、丹珍说几句玩笑。” 沈丹珍压了压嘴角,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跳脱胡闹的韩墨儿也只有礼王能收服。 韩志清听见尉迟轩的声音便显得无措起来。 他在皇子大婚那日于大殿之上痛斥了尉迟轩,骂其不忠不义,还令韩墨儿与之合离。 谁料,他心中那股郁结之气还没消,转过头,尉迟轩就成了大历朝的功臣。 因而,韩志清这两日,心中一会洋洋自得,开心自己目光独具,给女儿选了个好女婿;一会郁郁寡欢,觉得那日的话说得重了,女婿一定会记恨自己。 直至传来韩墨儿有喜,他才下了决心来礼王府探望女儿,顺便给女婿赔个不是。 韩志清表情有些慌乱,起身想给尉迟轩施礼。 没想到尉迟轩却笑了,用极其罕见的亲切语言说道:“韩大人还让本王说几遍,你我是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 尉迟轩不笑倒好,这一笑倒把韩志清到笑得心里发毛。 他磕磕绊绊地说道:“礼..礼王,那日下官的话...偏颇了,我不知真相就胡乱言语...实在是不妥,今日...下官就给...” 韩志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尉迟轩打断了:“韩大人,您那日的话没错,今日的话却错了。” “啊?”韩志清不解。 “皇子大婚那日,我假意窃国是为了引出尉迟景和尉迟重,当时你我分立两营,您恨我骂我理所应当,您于大殿上那一骂,正好表明了我尉迟轩的岳家是忠勇之家,我的岳父是忠义之臣,礼王府也好,韩府也好,咱们里里外外都是朝之忠臣,沥胆披肝,天地昭昭。因而岳父那一骂骂得甚好,现在朝中又有谁能轻视你我翁婿二人呢?” 韩志清从没一次性听尉迟轩说过这么多的话,又是这样的亲切平和,他有些恍惚,一时不知应如何回答。 “王爷洞悉世事,是我们多想了。此番前来,一是给王爷赔个不是,二来也是来探望王妃。”沈丹珍为韩志清解了围,将话题引到了韩墨儿的孕事上,“墨儿,这些日子喜甜还是喜酸?” 韩墨儿正沉浸在自家王爷谦谦君子的风采中,听到沈丹珍的话愣了一下才回答:“不喜甜也不喜酸,就是...”她梭了一眼尉迟轩,“就是喜欢吃凉的。” 尉迟轩没有在人前撂脸子,只是斜斜地瞟了韩墨儿一眼。 沈丹珍也没有生产的经验,一时不知喜吃凉的,是生男还是生女的征兆。 “可请了稳婆?”沈丹珍又问。 “皇后娘娘赏了两个稳婆过来,很是周到。” 沈丹珍看了一眼尉迟轩与韩志清,见两人前所未有的亲近和谐,翁婿俩儿正在聊给孩子起名字的事情。 她趁此时机小声的向韩墨儿说道:“韩府这两日有些不太平,韩嫣儿日日再闹,说你抢了她的姻缘。” 韩墨儿闻言一笑,嘲讽之意尽显。 “看来哪天我与王爷应该归家一趟了,让她们再添几分悔意。” “别让她们想拿你的孩子做什么文章,能不回去便不回去。” 韩墨儿眼中一凛,声音都寒了几分:“她们若是安生度日,之前之事我皆可不计较,若是敢拿我的孩子做文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丹珍挑了挑眉,觉得韩墨儿的性子真是对自己口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让你此生有悔。 。。。。。。 韩府这两日确实气氛诡异,从孟老夫人到主母孟淑娟,从二小姐韩嫣儿到三小姐韩琼儿皆不高兴,仆妇们战战兢兢、缩手缩脚,生怕惹了哪个火药桶,引火自焚。 自打韩嫣儿得知礼王落魄为假,实为天子心腹,目前权倾朝野之后,便将肠子都悔青了。 她拿着剪刀,正在疯狂地剪着几块帕子,那是这些日子她绣给刘芸定情之物。 “凭什么?凭什么她韩墨儿运气那么好?”韩嫣儿脸上神情扭曲,绣着红鹤的帕子被她剪得支离破碎。 “不过是我丢了不要的东西罢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再好也是我不要的!我要嫁更好的人,更有权势的人,让你们一个个都匍匐在脚下,以我为尊!” “礼王,到时你要跪在我的脚下,承认你错了,你娶错了人,爱错了人!你要休了韩墨儿,让她孤独终老,让她痛苦一辈子!” “啊!儿啊,你这是干什么呢,快放下剪刀,快放下。” 孟淑娟疾步走到韩嫣儿身边,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剪子。 “快拿金疮药来!”孟淑娟向身边的丫鬟喊道。 她托着韩嫣儿被剪刀划破的手长叹,“儿啊,你这是何苦呢?” 韩嫣儿似乎清明了一点,她感觉到了手掌传来钻心的疼痛。 “疼~” 向来娇气的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泪水,投入了孟淑娟的怀抱。 “娘,礼王是我的,本应该就是我的。为什么不让我早点见到他,若是我们能早些相见,我定不会介意他当时无权无势,我不会退婚,也不会将他让给韩墨儿,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呜呜呜~” 韩嫣儿的话让孟淑娟身子一僵,好一会才轻拍韩嫣儿的后背安抚道:“儿啊,娘也悔不当初,但后悔有什么用呢?韩墨儿现在是风光,但她风光不了几日了。 以前礼王不立侧妃、不纳妾侍是做戏给外人看的,如今他与皇上之间不用再装成不睦的样子了,你想想他能就守着一个女人在身边? 再说,韩墨儿如今有孕在身,理应向皇后自请给礼王立侧妃,呵呵,以韩墨儿那种性子,她哪里能心甘情愿?我们啊就等着看热闹。” 韩嫣儿将头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泪,终于见了一点笑模样。 “儿啊,我们要往前看,等今后你进了将军府,小将军得了势,你的身份自然十分贵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他礼王看着功成名遂,可伴君如伴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垮了。 反观小将军,他是皇后的嫡亲外甥,又有皇上亲封的破虏将军的称号,加之又与二皇子有伴读的情谊,三者相持,到什么时候都会屹立不倒的,儿啊,你就等着做诰命夫人,安享荣华。” 韩嫣儿听了这话心里畅快了不少,她看了看被自己剪破的手帕,淡漠地吩咐丫鬟:“去,让绣娘再绣几条过来,要快。” 见丫鬟应声去了,韩嫣儿从鼻子中哼出了一声:“三妹妹不是攀上了韩墨儿吗?与韩墨儿同穿一条裤子,将那理事婆子继续留在我们府中。韩墨儿如今发达了,她怎么也不高兴了?” 韩琼儿院子中的人基本上都是孟淑娟派去的,自是一有个风吹草动,她便能第一时间知晓。 “她啊,她觉得是抱上了韩墨儿的大腿,可人家韩墨儿却未必让她抱呢。” 孟淑娟清理了韩嫣儿手上的伤口,轻轻地将金疮药散在了上面。 “前天,张姨娘房里的丫鬟来报,张姨娘与身边嬷嬷的低语被她偷听到了,这二人是在说今年春宴上,韩琼儿诱惑洛府二少爷不成的事。” “谁?韩琼儿在春宴诱惑洛府二少爷?洛梓文吗?” “是啊。”孟淑娟脸上有着明晃晃的不屑与嘲笑。 “那丫头竟然打主意打到了洛府头上,据说是找了个机会与洛梓文见了个面,又装作失足打算投怀送抱,而人家洛二少爷根本没理,非但没接住她的身子,还迅捷地躲开了。哎呀,可想而知,你那身娇肉贵的三妹妹只能摔在地上了。” “哈哈哈~啧,娘,你轻点。”韩嫣儿手上一动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却习惯性地将过错推到孟淑娟身上。 “好好好,娘轻点。” “然后呢?这与韩墨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张姨娘就是抱怨韩墨儿没有帮你三妹妹和洛梓文牵线搭桥,她们只能出此下策,却偷鸡不成蚀把米,生生失了姑娘家的脸面。” 提到失了姑娘家的脸面,韩嫣儿绷起了脸。 她也是在春宴上行了令人不齿的下作手法,才吸引到刘芸的。因而听了此言,她的脸也像狠狠挨了一个巴掌一样。 “哎呦,娘说错话了。我儿这般天仙一样的人,一出手哪有失手的时候,只有韩琼儿那样的求而不得才是真的丢脸。” 韩嫣儿翻了白眼,努了努嘴说道:“韩琼儿好大的心思,竟然敢惦念洛府,洛梓文虽说是一个纨绔,但到底是洛府嫡子,也是她想攀扯就能攀扯的?怎么她还存着做正头夫人的心思?” “想来是如此了,如果不是想做正头夫人,单单给洛家那小子做个妾,也不至于动这样的心眼。不过啊,现在洛府垮了,倒是让那小蹄子躲过了一劫,也算是个有运气的。” 韩嫣儿又哼了一声:“所以,她便将韩墨儿记恨上了?好玩,真是好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8章 云中再无倔强的燕子 韩琼儿的院子景致算不得尚佳,但春风无差别,一到便繁华,几支零零落落的花儿斜倚碧萝,倒也不失雅趣。 只是这些春花无人欣赏,因而失了些明媚,变得寡淡起来。 韩琼儿站在窗前,消瘦的背影看起来单薄极了,却压着沉重的阴郁。 她确实怨恨韩墨儿。 但这不及她对自己庶女的身份来的恨,不及对这世道来的恨,不及对她可笑的感情来的恨! 她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可这府中豺狼环伺,她无人可依。 不早早为自己打算,大小孟氏迟早会把她的亲事作为筹码,换取最大的利益。 她只能拼,只能挣,只能自己为自己争取一条坦途。 因而她给韩墨儿写了一封信,将自己的担心陈于纸上。 她本对韩墨儿没有多少指望,写信不过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罢了。 韩墨儿与自己不过互相利用的关系,她又对自己知之甚深,在韩墨儿面前,自己装可怜扮娇弱的戏码通通行不通,因而,韩琼儿并不对韩墨儿抱有太多希冀。 然,她竟很快接到了韩墨儿的回信。 韩墨儿在信中直言可以帮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她可以帮忙打听哪些府邸的庶子品貌端正,如果自己有心仪之人也可以直言相告,不必羞涩。 韩琼儿将信读了好几遍,才真正信了韩墨儿确实在帮她。 自己的心仪之人?真的可以吗? 韩琼儿抑制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几经犹豫写了回信递到了王府。 韩墨儿的信回得依旧很快,信中毫不掩饰的告诉她,如果想嫁洛梓文为正妻,那么她无能为力,帮不上自己任何。 韩琼儿看着那毫不委婉的词句,心中起了恨意。 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我理应配一个庶子?好,我就要让你看看,让全天下都看看,我韩琼儿能不能做这个洛府主母! 韩琼儿的计划要比韩嫣儿谨慎妥当得多,但好巧不巧,计划还没有实施,春宴那天就让她先一步在通往齐府后院的垂花门遇上了洛梓文。 洛梓文刚刚与齐府的几个子弟告辞,向男宾的开宴之处走去。 他脚步略微快,转眼就过了垂花门。 韩琼儿她正是得知洛梓文此时正在后院的消息才匆匆而来的,没想到还没进后院,竟在这里碰上了。 怎么办? 她出门一次不易,设一次局更不易,错过了,今日怕是再无机会。 韩琼儿心思急转,见四下无人,便将心一横,把自己的前襟拽开,晃晃悠悠地就往洛梓文身上倒去。 谁料,洛梓文非但没接住这娇软的身体,还迅捷地向旁边退了一步。 身子落地,砸得韩琼儿疼痛不已。 他为何没有接住自己,难道是下意识的惊惧反应? 韩琼儿来不及细细思量,她赶紧嘤咛一声,伸手去拉洛梓文长衫下摆。 “公子,救我。” 轻音轻极了,带着虚弱与娇喃。 她痛苦的扬起脸,却看到洛梓文兴味的眼神。 他挑挑眉,在离自己一步远的地方蹲了下来。 “刚过垂花门我就看到你了,身子够弱的了,摇摇晃晃的要晕倒,怎么?那么多方向你不倒,偏偏要往我怀里倒啊?” 洛梓文口中的戏谑,韩琼儿听得清清楚楚,她一时不知应如何反应。 洛梓文在她的想象中从来都不是这种样子的,应该是那种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莽撞性子啊。 “不是,公子,我是真的头晕,身子...身子也疼。” 韩琼儿泫而欲泣,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动人。 可这份动人入不得洛梓文之眼,他嗤笑一声,眼睛在韩琼儿身上转了一圈。 “你是不是等着我问你,你这身上青青紫紫鞭痕是怎么回事啊?然后编出一套凄苦的身世?让我救你于水火?” 韩琼儿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 “啧,穿个水红色的肚兜,露出惨不忍睹的伤痕,觉得我就能像个二百五一样的想要保护你?给你挣口袋?然后呢?嫁给我做妾?你这个丫鬟真是异想天开,也不看看你爷爷是谁?就敢给我设套!” 洛梓文说完站起身来,他掸了掸长衫下摆,那里刚刚被韩琼儿抓过。 “爷爷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若是再让我碰上,你这伤痕累累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 说罢,洛梓文扬长而去,独留还倒在地上用力遮住自己身子的韩琼儿。 回忆到此结束。 韩琼儿揪紧自己前襟衣服,不堪之感再一次袭来。 她恨! 恨韩墨儿!恨洛梓文!更恨她自己! 无端臆想了这么多年,将心上人塑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到头来出尽洋相却是自己。 “哈哈哈哈~” 一阵侵着悲哀与自嘲的大笑传出,让院子中的仆妇在暮春温暖的阳光中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 五月十八,皇子大婚一个月后,震惊朝野的前皇长子、前太子谋逆案盖棺定论。 下发通缉令全国缉拿在逃前皇长子尉迟重; 前太子尉迟景,尉迟重长子尉迟锦弘七日后鸩死; 中书令唐祈、太医院院判白源梓、内侍官刘仁等通敌者斩立决,屠三族; 洛长林护卫朝廷要物不利,但因其平叛有功,因而功过相抵,罚俸三年,降三级,任从四品秘书监一职。 嵩山派、三山派、空虚门等参与谋反的门派,十岁以上门徒斩立决,十岁以下遣散回家。 榜文在皇宫门前及东西两市张贴,滔天大案暂时落下了帷幕。 。。。。。。 韩墨儿看着翠柳誊抄来的榜文沉默不语。 “小姐,这是大快人心的事,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韩墨儿轻叹一声:“明日蒋云燕就要问斩了,不知景恬会不会...因此再次伤心。” “二小姐身子已经好多了,就是面色还是苍白。我去请安的时候,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还问起小姐的孕像,还说要给宝宝做几件衣服。” 韩墨儿面色依旧沉重,她转开目光,去看窗外的盎然的春色。 这一个月来,她与洛景恬只见了一面,还是由尉迟轩陪着。 尉迟轩对洛景恬仍存芥蒂与忌惮,韩墨儿不能再自私地一意孤行,让他提心吊胆。 那次会面两人相对无言,韩墨儿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洛景恬好远,隔山阻水一般只能相顾无言。 直到临别,韩墨儿从怀中拿出一个纸袋子。 “这是我曾经在外地为自己置办的三处宅子,那时打算逃出韩府去过无拘无束的日子,谁料....” “如今,这都城之中已不适合你久居,如果你想离开这里,这三个地方都不错,是我当初精挑细选而得。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如果有,就去那里生活,重新开始,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重新做回那个开开心心的洛景恬。” 洛景恬终于抬了头,眸中蓄满泪水。 她缓缓地伸出手,接了那个纸袋:“墨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傻?” 这是她那日说的第一句话。 “有啊,曾经有一个女孩天天骂我傻,骂我缺心眼,她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为我争取最好的前程和生活,你说能拥有这样一个朋友,是不是傻也是值得的?” “值得?”洛景恬眼泪如注,“我这样对你还值得吗?” “值得。”韩墨儿蹲在洛景恬面前,“你伤了我一刀,但替我挡了一剑,我们一刀还一剑,扯平了。” “以后我们都是身上带疤的人了,看谁还敢惹我们。” 韩墨儿的胡言乱语,终于换来了洛景恬一个笑。 “我会考虑。”她扬了扬手中的纸袋。 “嗯,如果洛夫人那里不同意,我可以去劝。” 洛景恬点点头,又将头低了下去,韩墨儿轻抚了两下,转身出了屋子。 韩墨儿回想这当时的情景,心口压了一层又一层的滞闷。 明日蒋云燕问斩,她要保证洛景恬无恙。 韩墨儿吐出一口浊气,向翠柳说道:“备车,我要去洛府。” “小姐!”翠柳惊讶,“王爷不会让你单独去的。” 韩墨儿骤起眉头:“那就让他跟着!去寻王爷,就说我说的,一刻钟见不到他,我便自己离府。” 翠柳杏目圆瞪,自己家小姐终于威武了一次,敢和王爷叫一回板了。 她竖起大拇指,刚想夸韩墨儿几句,就被翠枝踢了一脚。 翠枝小声道:“还不快去,王爷要是跟不上,又要对着他的冷脸了。” “哦哦哦,我这就去。” 翠柳招来傻大个儿将韩墨儿的威武的话说与他,傻大个儿愣了半晌才风也似的闪出门去。 翠柳瘪瘪嘴,笑着骂了一声“呆子。” 不过还未等韩墨儿出门,洛景恬的丫鬟倒先到了王府。 “王妃,这是我们三小姐给您的信,请您过目。” 韩墨儿拆开信,粗略地扫了一眼:“你们小姐决定了?” “是的。” 丫鬟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说这都城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因而求了夫人想要离府生活。夫人考虑了半个月,昨个儿刚刚同意,我们明天就走,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去哪里?” “去儋州,我们小姐选了王妃置在儋州的那处宅子。其实,夫人是想让小姐住到京郊的庄子里,但小姐执意要去王妃您选的地方。” “你家小姐...可说过还想不想见...他一面了?” 丫鬟默了默才说道:“小姐没说过。” 一时间屋内无人言语,半晌韩墨儿点点头:“回去和你家小姐说,明日我去送她。” 。。。。。。 转日,韩墨儿在京郊东望亭送别洛景恬。 洛景恬由十几个护卫护送,仅带了三车物什。 虽是暮春,但京郊的风也有些大。 韩墨儿与洛景恬踏上一个矮坡,将众人抛在身后。 满目欣然,花开随意,深深浅浅遍布。 天气晴好,有野雁架着长风而来,恣意且高傲,让人心生豁达。 “此一去,便又是一番天地了。”韩墨儿在猎猎风中向远而道。 “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去你选的宅子吗?”洛景恬面带疏淡之色,启口问道。 韩墨儿勾唇一笑:“我眼光向来好,选的东西自然也好。” “记不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你想要过的生活。”洛景恬看着长空一色,眼中有了向往,“一处茅屋,三五朋友,瓜果为邻,清风为伴,乐而歌之,击节相和,偶有忧愁,也不必压抑,放声而泣,那又何妨?” 洛景恬转过头看向韩墨儿:“我想去过这种生活,这是你给我的向往。” 韩墨儿久久未言,她牵起洛景恬:“由今日起便是你的新生。此前之事,皆为前世;此后之事,皆为今生。前世已惘,不必挂怀;今生还长,愿你欢喜。” 话音刚落,都城城墙四角战鼓敲出了三长一短之音。 咚~~咚~~咚~~咚! 单调的鼓声中似乎带着天地咏叹,沉重、深远,悲凉。 行刑了。 午时三刻,除了尉迟景与尉迟锦弘,参与谋逆的逆贼都将毙命于城北的荒地。 自然包括蒋云燕。 蒋云燕,名字起得就不好。 燕子,轻盈蹁跹,本应无欲无求聊此度日,可他偏偏要身负鸿鹄之志,做那云中之燕,顶着罡风越山过海,一意孤行,只为替别人逆天改命。 倒头来,输的彻底,罔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时光疏忽而过,竹林中剑招潇洒的蒋云燕,王府中情不知所起的蒋云燕,牢房里眼神阴鸷内心彷徨的蒋云燕,松树尖上挚诚羞赧采雪的蒋云燕...... 鼓声再起,一切虚幻消散,云中再无那只倔强的燕子。 郊外的风有些急,吹得洛景恬湿了眼睛。 “今生还长...我会欢喜的。” 韩墨儿牵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等我忘了前世,墨儿便来找我。” 洛景恬收回深长的目光,看向韩墨儿:“墨儿,你会来看我吗?” “会,以后和你做邻居,当风而歌,击节而舞,栉风沐雨,眠花宿柳,可好?” “别闹,又瞎说。”洛景恬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她温柔地摸向韩墨儿的肚子,“你要好好的,多听礼王的话,万要保重,我在儋州...等你。” “好。” 两人又站了一会,有洛景恬的丫鬟走了过来:“小姐,马车夫说了,再不走到第一站客舍怕是会晚。” 洛景恬点点头,上前拥了一下韩墨儿,在她耳边淡淡地说:“别再傻了,本就那么聪明却总做傻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9章 假儿子换真儿子 韩墨儿笑笑刚想说话,便看到一队马车由远及近而来,看起来似有急事,马车奔袭带起一路尘埃。 马车近了,不待停稳,就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身穿深蓝色直裰长衫,茂林修竹般的身材,用白玉簪子束着发,面色略有苍白,倒也掩不住他的文雅之姿。 “那是...陆府五公子?”韩墨儿打量了来人,犹豫的说道。 洛景恬回首看过去,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男子提着袍子下摆往坡上跑,在韩墨儿与洛景恬三步开外站住,按规矩施了礼。 “陆岚天见过礼王妃,见过...三小姐。” 韩墨儿一挑眉,面上多了几分兴味。 “陆公子不必多礼,你这是要出城办事?” 陆岚天乃工部员外郎第五子,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幸得韩墨儿相助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韩墨儿知他一直爱慕洛景恬,因而此时她的心中生出了几分期待。 “晚生打算去儋州读书,”陆岚天飞快地梭了一眼洛景恬,“出城见到礼王妃,遂晚生前来拜会。” 韩墨儿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你是来拜会我吗?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去儋州读书,难道都城中的书院没有陆公子瞧得上眼的?” 韩墨儿起了促狭之心,口中又失了分寸。 “啊,那倒不是。”陆岚天耳朵一红,急忙回道,“书在哪里读都一样,只要心诚必得之。” “只要心诚必得之。”韩墨儿笑着将此言重复了一遍,“也是,心诚则灵。你曾祖母和你母亲也舍得?毕竟儋州路途遥远,相见并不容易。” “晚生不孝,不能在亲长身边尽孝,幸得曾祖母与母亲都支持我,让我去追寻...梦想,晚生定当不负众望,全力以赴。” 韩墨儿忽然心情好了起来,觉得阳光都跟着明媚了几分。 “陆公子,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是否方便帮我一帮?” “礼王妃折煞在下了,我的这条命都是王妃救回来的,您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只要晚生能办到的,定然万死不辞。” 韩墨儿牵起洛景恬的手,笑道:“这是我的挚友洛府三小姐,她今日启程,也要赶赴儋州,女子出门在外,遇事可能不便处理,如果不麻烦的话,陆公子帮我在路上照应一二?” 陆岚天喜不自禁,用了好大力气才压下面上的喜色。 “礼王妃客气了,哪里谈得上什么麻烦,晚生如能为洛三小姐尽一份绵薄之力,便是我的福分了。” 洛景恬听闻却冷了脸子,不悦道:“墨儿,陆公子赴儋州进学,此乃要事,莫要耽误了陆公子,再者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不便同行。” 陆岚天弄了一个大红脸,有些尴尬地讷讷不言。 “欸,阳关大道,众人皆行,哪有同行不同行之说,更无男女授受不亲之嫌,心中坦荡,何谓人言?” 韩墨儿说完便收到洛景恬一个白眼,鲜活生动,她受得甘之如饴。 “不听你胡言乱语了,我要启程了,你...要保重。” “知道了。你也路上小心,到了送一封信回来,莫让我担心。” 韩墨儿将洛景恬送上马车,看马车缓缓前行,心中生出怅然。 但这份怅然刚刚起了个头,就被眼角余光中的一个落寞身影搅扰了。 “你怎么还不上车去追?”韩墨儿问陆岚天。 “洛小姐不愿意我跟着,我...等半个时辰再出发。”陆岚天悻悻然地说道。 啧,韩墨儿恨铁不成钢。 “快上车,跟上去,烈女怕缠郎知不知道?” “啊?哦哦,好的,这就去。”陆岚天红着脸招呼着车夫,“快过来,咱们追上去。” 陆岚天上了车,在车上傻呼呼地向韩墨儿拱手:“礼王妃,大恩铭记在心,他日定当相报!” 韩墨儿在车下仰首,收了面上的戏谑,郑重问道: “陆公子,可知洛小姐所受情伤?” “知道。” “可知她已剩半命,不能再承受波澜?” “知道。” “你...可知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韩墨儿语中充满哀情。 “礼王妃,洛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我心悦她已久,如果上天垂爱,能赐我姻缘,我必定好好珍惜,绝不辜负!” 几句铮铮之言,让韩墨儿心中稍定。 “走,愿你如愿。” 陆岚天又拱了拱手,才急急吩咐车夫赶上前面的马车。 尘嚣已远,韩墨儿被尉迟轩拢在怀中。 “你说,这次不会再是孽缘了?” “不会。”尉迟轩淡淡地说,“这陆公子天子脚下不待,去那山高水远的儋州,放着四大书院的门生不做,去学馆都没两家的儋州,说他不是真心,本王都不信。” “陆府中人,本王向来看不上,这五公子倒是有几分魄力,称得上是个人物。” “那就祝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韩墨儿望着悠远的古道,好久都没有收回眼神。 。。。。。。 送走洛景恬,韩墨儿郁郁了好几日,直到尉迟轩带回一个震惊的消息,才将她从寡欢的情绪中拽了出来。 “什么?尉迟重要拿风展行换尉迟锦弘?” 韩墨儿愣了一愣:“拿假儿子换真儿子?难道尉迟重没见过二皇子?” 尉迟轩饮了一口杨枝甘露才道:“皇兄以前怕尉迟重、尉迟景丧心病狂,连小一辈也不放过,便让大皇子和二皇子久居皇嫂族中,仅有的几次露面,不是先皇寿诞就是就是三年一次的祭天大典。 当时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小,那二位也没将心思放在两个小的身上,印象自然不会深刻。 加之,又过去了五六年,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长大成人,他们不认得也不奇怪。” 韩墨儿眼睛转了一圈:“那就换啊,反正现在尉迟锦弘也无甚作用,放了他之后看看能不能跟着他,顺藤摸瓜找到尉迟重的藏身之地。” 尉迟轩摇了摇头:“尉迟重何等谨慎之人,咱们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够想到,跟着尉迟锦弘绝对找不到他。” “那他为何一定要换这个儿子回去,难道真的是因父子情深?” 尉迟轩面露讥讽:“尉迟重心中只有自己,杀起儿子毫不手软,几年前一桩谋害大臣的命案败露,他让他的二儿子给他顶罪,在大理寺拿人之前,他便手刃了自己的儿子,就是怕他的儿子到狱中反悔,再将他供出来。” 自打韩墨儿做了母亲,便听不得这样的事情,她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问道:“尉迟重可以用二皇子交换对自己更有利的条件,为何非要换尉迟锦弘回去?” “尉迟重一共五个儿子,大儿子老辣沉稳,行事最像他;二儿子被他手刃,坟上草都三尺高了;三儿子先天不足,不良于行;四儿子八岁的时候惹了天花,一命呜呼;小儿子是他的侧妃与人私通所生,早就被他用被子闷死了,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尉迟轩见韩墨儿神色不对,将她揽到怀中:“别怕,以后我不说这些了,免得吓到你和宝宝。” 韩墨儿点点头,推了推尉迟轩让他继续。 “因而,尉迟重能用的儿子只剩下了老大,他又因逃出皇家别院的时候割了自己的舌头,你说,如果他哪天若真的当了皇上,天下会认一个不会说话、身有残疾的皇上吗?他要有一个傀儡,也要有一个子嗣,因而他不能弃尉迟锦弘于不顾。” “暗潮汹涌总比风平浪静容易抓到线索。”韩墨儿思忖了一会,“换,我就不信尉迟重一点破绽都没有。” 交换质子定于三日之后。 这段时间,尉迟轩忙得不分昼夜,好不容易空出一点时间,他又跑去鼓弄金石,打算在固缘节送韩墨儿一件亲手所制的首饰。 韩墨儿不知内情,安胎安得无所事事。 正打着哈欠,翠柳急急走进屋子,神秘兮兮地趴在韩墨儿膝上:“小姐,我刚刚出府你说我看到谁了?” 墨儿拿了一颗蜜饯塞入翠柳嘴中,随意地问道:“看到谁了?” “唔~”翠柳赶紧将蜜饯胡乱嚼了两下咽入腹中,“我看见陆晚舟了!” “陆晚舟?”韩墨儿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皱眉,君和公主离开后,她与尉迟轩感情纠纠葛葛,真心没有精力去关注陆晚舟的动向,如今听到他还在都城,确实吃了一惊。 “他没与君和公主回毕丹国?” “没有,今天我在集市上看到他也很吃惊。他在一个笔墨铺子逗留了一会,买了两刀纸,便出了集市。” 韩墨儿也吃了一颗蜜饯等着翠柳的下文,以翠柳的好奇心,她不可能不跟着陆晚舟一探究竟。 果然翠柳说道:“我马上跟了上去,小姐你猜怎么着,他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哪个将军府?” “护国大将军,刘将军府邸。那看门的门房似是跟他很熟,见他便开了小门,两人还闲聊了一会,就好像...好像陆晚舟住在刘府似的。” “这陆表哥倒也本事,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位高权重的主子。让护卫去查,将陆晚舟这段时间的行踪查清楚来报。” “是。”翠柳领命而去。 。。。。。。 没错,陆晚舟没与君和公主同回毕丹国。 他怕,怕君和公主将所有怨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也怕再回到毕丹国也无昔日荣耀风光。 因而他伏在君和公主脚下痛哭整整一个时辰。 哭自己年迈的父母,哭他无人照顾提携的弟妹,就差哭一哭他家的阿猫阿狗无人养老送终了。 见君和公主丝毫不动容,他又心思急转,毛遂自荐要为线人。 替君和公主收集京中动向,尤其是以礼王与韩墨儿为主。 君和公主沉吟了半晌,才堪堪应允。 陆晚舟连磕了几个响头,就差山呼万岁了。 留是留下来了,但前路又在何方? 陆晚舟名声臭了,书院回不去了,科考已然无望,便连原来那几个狐朋狗友都不屑再与之为伍,怕连累了自己的声誉,对其避恐不及。 过街老鼠陆晚舟在家中躲了几日,心中尤为不甘。 挫败痛苦中对韩府及韩墨儿的怨恨又升了不知凡几,恨不得能得了什么通天神力,将其碾压在脚下,一解心中恶气。 陆晚舟用自己在毕丹国积攒的金银为开路石,一头求到了吏部侍郎之子张璟兰处。 张璟兰为京中纨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之前陆晚舟是其拥趸,因会写几首淫诗浪词,深得张璟兰青眼。 陆晚舟由毕丹国刚回都城之时,很是在旧友面前威风了一阵,便是张璟兰也要避其锋芒,捧其臭脚。 但花无百日好,被陆晚舟诠释得淋漓尽致。 不过百日,陆晚舟便伏低做小求到张璟兰这里,让其帮忙寻个出路。 张璟兰本不想理,但架不住黄白之物动人心魄。 便想了想把他推荐给了小将军刘芸,反正不能放在自己身边。 为何把这里外不是人的陆晚舟引荐给刘芸? 这便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刘芸自降生便得了个虚职“破虏将军”,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皇上对皇后娘娘一族的恩宠,以及对护国将军的拉拢。 他人未当回事,可刘芸却将这封号上了心。 一直所愿便是上战场杀敌护国,做个货真价实的“破虏将军”。 可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刘芸年至十八还没入过军营,家族委以的重任不过是尚公主,做个闲散驸马,维系家族与皇室的平衡。 这让刘芸很是郁闷,内心也十分抗拒。 心中总想着可以寻个机缘,红鹤飞天,一鸣惊人。 张璟兰幼时与刘芸同为二皇子尉迟锦安伴读,二人关系算不上多亲厚,但刘芸那点心思还是逃不过张璟兰之眼的。 正因如此,张璟兰将陆晚舟送至刘芸身边,其理由为毕丹国早晚是大历朝祸患,两国交战不可避免。 而陆晚舟与毕丹国颇有渊源,与其皇室也有交往,未来或有大用也未可知。 刘芸听了此言,自是满心欢喜,将陆晚舟收至身边做了一个幕僚。 说是幕僚,其实就像个小厮,干些跑腿杂役的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陆晚舟几经沉浮,已然能屈能伸。 他待在刘芸身边,以期机会降临。 。。。。。。 三日须臾而过,到了“假儿子”换“真儿子”之时。 尉迟重自然不会露面,仅派一个谋士在城门外与尉迟轩交涉。 谋士面容有些憔悴,想来这几日并不好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0章 谁是南柯先生? 他立于尉迟轩十米开外,扬声说道:“礼王殿下,我们将二皇子带来了,希望您也如约放了我们家少主。” “那是自然,朝廷既然答应了与你们交换人质,便会履行。”说话的人不是尉迟轩,而是张先生。 “好,那我们同时放人,而且你要确保在我们离开之前不能动手。”谋士谨慎而言。 “先生尽管放心,尉迟锦弘对于朝廷来说无足轻重,放他回去又何妨?”张先生朗声道。 “你说得可作数?”谋士没有见过张先生,为保万无一失他只能出口确认。 张先生笑了笑,略微无奈地摇头说道:“先生只能信我的话不是吗?您若再拖延一会,惹烦了礼王,你们能不能安全离开可就不好说了。” “你......” 谋士沉默了片刻,在明显的感觉到礼王眼神变得不耐烦之前,他沉声说道:“我要先看看少主。” 张先生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一辆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马车中,尉迟锦弘双手反方向被缚,他见了谋士神情略有激动,但也极力控制着音量,力求表现出不动声色的沉稳。 “关先生,我无事。” 谋士闻言舒了口气,也向身后的武士打了一个手势。 被武士重重包围的马车也拉开了帘子,“尉迟锦安”端坐其中,不但手脚被缚,口中塞了团棉布,身旁还有一个黑衣人持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尉迟轩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口中吐出了一个轻蔑的“哼”字。 “放人!” 双方同时下了命令,两辆马车缓缓相对而行,居中之时均被自己人接手。 有人马上给“尉迟锦安”松了绑,尉迟轩犹豫了一下,口中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二皇子身上可有不妥之处?” 尉迟轩的声音听着虽然如常淡漠,但有心人还是能听得出其中暗藏的不爽。 二皇子“尉迟锦安”就是这个有心人,他看着身前装腔作势的尉迟轩挑了挑眉,极力压抑着大笑的冲动,勾唇说了一句:“皇叔不必担心,我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时候温柔点就更好了,我这十几天的罪遭的啊,某些人一点也不心疼啊。” 某些人眼角跳了一跳,尽力将语气放缓:“二皇子受委屈了。” “皇叔为何这样冷淡?是不欢迎我回来吗?”说话人长臂一伸,伸了个懒腰。 尉迟轩盯了他几息,唇边扯出一个诡异的笑,他语气柔和极了,甚至有些退让:“二皇子想偏了,咱们还是速速回宫,皇上还等着呢。” “是啊,生生瘦了四五斤,他们真是一点好吃的都不给啊。饿了饿了,咱快点回宫吃饭。” 尉迟轩应了声“好”,便将马车帘子“唰”地落下,隔绝了“尉迟锦安”那张嘚瑟的脸。 再回头时,尉迟重的人已经护着马车跑出了一里地之外,逃命似的留下了一路烟尘。 。。。。。。 风展行斜倚在拔步床上,喝了一口丝袜奶茶,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女山匪,你是不知道啊,就尉迟对我温声细语,甚至低声下气的时候,别说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就算再让我饿上十天半个月也值了。” “欸,女山匪,他对你低声下气过吗?那滋味...啧啧!” 韩墨儿瞄着正在与张先生议事的尉迟轩,与风展行眉目传话。 “真的?我不信!”风展行小声惊诧道。 啧,韩墨儿露出一个你不懂的表情,又飞了飞眉毛。 “得罪你的时候?”那边小声又问。 韩墨儿回了一个你懂得就行的眼神。 “欸,上次你们闹矛盾,尉迟轩是怎么将你哄好的?”风展行贼兮兮的又问。 “自然我是善良,不与他一般计较。”韩墨儿音量控制得极低,一脸嘚瑟的说道。 风展行一撇嘴,老神在在的回道:“你得感谢我,若不是我拿出法宝,授他与渔,就你这样得理不饶人的女人,能哄好才怪。” “法宝?是何法宝?” “书,一本宝书。”风展行扬了扬眉毛。 “什么书?”韩墨儿回想着当时尉迟轩的种种作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是宝书,自然不能随便诉之他人。”风展行拿乔做派十足,“不若你给我做一桌席面,我就告诉。” “是《浮生一梦》?” “你怎么知道的?”风展行忘了低语,脱口而出的追问,“难道你也看过南柯先生的书?” 韩墨儿听到此言身子一委,她哎呀了一声,顿时觉得“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实是真理。 想想当初扰人的夜夜琴声,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钗环配饰,韩墨儿生无可恋。 正懊恼着,尉迟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边。 他捏住韩墨儿的后颈,弯腰看了看她一脸懊恼的表情,又看看风展行欠兮兮的奸笑,不由奇道:“被风少侠欺负了?” “欸,我可没有啊,谁能欺负得了她啊。不过女山匪答应给我弄一桌席面吃,我就勉为其难的同意。” 韩墨儿此时已经将心中的懊恼全部归结于风展行一人,势要将受过的罪在他身上一一讨回。 “他取笑你。”韩墨儿指着风展行向尉迟轩告状,“说你对他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风展行蓦地蹦了起来。 “没有,女山匪陷害我。” 尉迟轩微凉的眼光扫了过去,风展行又向后退了一步:“当时是形势所迫,我怎能以此为乐?再说,我可是立了大功的,我给那些人都投了菟丝草,顺着菟丝草怎么的都会寻到尉迟重的藏匿之处,你可不带过河拆桥的。” 风展行这几日一直被羁押在一处破庙之中,有重兵看管。 他装得唯唯诺诺,整日哭哭唧唧,却最是嘴馋,这不吃那不吃,挑三拣四,弄得守卫不胜其烦。 风展行出不了破庙,却日日以绝食作闹,送饭的守卫换了好几拨,最后还招来两个谋士。 两人一个威逼,一个利诱;一个恐吓,一个温言,却没劝得这个娇贵的皇子吃下一口饭。 这皇子的命金贵的狠,主子留着有大用处,万不能饿死。 无奈两人只得命人去附近村子暗中绑了两个会做饭的婆娘来伺候这个祖宗。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些来来回回进出破庙的人,都被这个“二皇子”不知鬼不觉的在身上下了菟丝草。 菟丝草,是一种西域追踪秘药的别称。只因带着他的人即便行万里路,也脱离不了下药人的掌控。 此药不易得,黑市上万斤难得一颗,风展行是几年前抄了一个黑市之主的老窝才得了这几颗。 此番风展行确实立下了奇功一件,因而尉迟轩收回目光,算是饶了他一命。 风展行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拔步床,长叹了一声:“欸,这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啊!” “不要一杆子打倒一船人。”韩墨儿尽心尽力地纠正他。 风展行想起赵思雅,笑了一下点头认同:“也是。”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铜铃铛,珍重地看了几眼之后,才递给韩墨儿:“帮我还给赵小姐。” 韩墨儿接过那古朴的风铃,不知为何想到了赵思雅成亲当日,从大红色喜服袖子中传出的铃音。 “这是思雅赠与你的?”韩墨儿问道。 “不是。赵二小姐怎么能送外男东西。”风展行一脸自嘲。 “那是你送她的?”韩墨儿追问道。 风展行默了默,好一会没说话。 “是她的东西,让我保管着,你带给她,就说我无事,挺好的。”风展行甩开扇子,划拉划拉地摇了起来,以此掩饰自己心中那几分要夺人之妻的戾气。 韩墨儿看着手中古朴的风铃,忧色一点点漫上面容。 风展行最是通透,他心中一惊,忙问道:“怎么了?她是有什么事吗?” 韩墨儿没回,转而看向尉迟轩:“我可以去看看思雅吗?” 风展行此时收了面上玩笑,他站起身来:“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我代替那个废物皇子被俘,他们应该无事才对,女山匪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尉迟轩在风展行的肩上拍了拍:“二皇子在大婚之日派人截杀大皇子,让皇上知道了,现在正羁于他的府上。” “什么!这个废物!他与大皇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行此险招,他不知道他此举会连累到家人的吗?” 风展行将扇子一收,戾气从心中浮到面上。 “那现在形势如何了?会连累到赵思雅吗?”风展行咬着牙问道。 “二皇子是皇后娘娘独子,皇上现在也处于两难之间,尚未作出定夺。” “如果皇上要追究呢?赵思雅会怎样?” 尉迟轩淡淡地说道:“若皇上按律追究,二皇子阖府皆会丧命,若皇上念及骨肉之情,二皇子也会被消爵贬为庶民,或像尉迟重一样关在皇家别院,或像尉迟景一样流放异地。” 风展行此时双目已经赤红,他一把夺过韩墨儿手中的铃铛:“这个我去送!” “你不能去!”韩墨儿慌忙拦下风展行,“现在二皇子府邸不仅有重兵把守,还有很多隐匿的高手护卫,你武功再高,也难免不会被发现,你就别给思雅添乱了。” 韩墨儿接着说道:“我去看她,看看她的现状。即便皇上有了定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会执行的,你别着急,我们有时间想办法,定不会让思雅有事的。” “王爷,您通融通融,明日我去看看思雅可好?”韩墨儿转头便向尉迟轩撒娇。 尉迟轩哪有不同意的,风展行想着什么他最知晓。且他向来行事随心所欲,不计后果,如果触了他的逆鳞,这都城都会被他搅得乌烟瘴气。 “好。”尉迟轩应了此事。 隔日,韩墨儿就登了二皇子的府门。 她进了皇子府一路有丫鬟引着直奔后院。 赵思雅在皇子府的居所并不特别华贵,位置也不是府中最好。好在院中草木葳蕤,清雅绝尘就如主人。 赵思雅在院前等她,嘴角擒着最和暖的微笑。 韩墨儿一把将她的手握住,面上都是关切之情,嘴上却混不吝的乱说。 “思雅这是等谁呢?一副倚门望情郎的样子。” 赵思雅也不恼,在韩墨儿脸上掐了一把:“都当了母亲了也没有半分长进,还是满口胡言乱语。” “我是不成了,这辈子不会什么长进了,就指望这腹中的孩子给我长脸了。思雅若是不嫌,教教我的孩子可好?” 赵思雅拉着韩墨儿入了座,顺口玩笑了一句:“那我这个当姑姑的就当仁不让了。” “姑姑?思雅怕是不会排辈儿,你现在还要叫我一声叔母呢。” 韩墨儿话刚出口就觉得说错了,果然见到赵思雅的笑中含了苦涩。 “思雅,你与二皇子还好吗?” 赵思雅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二皇子这些日子甚是烦忧,我们也没见过几次,我也不知与他算好还是不好。” “他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韩墨儿问道。 “不算很清楚,不过大婚过后我们就被羁押在这里,想来也是二皇子做了什么错事。” “既然你心中都明了,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命数罢了,急也没用。不如看看书、喝喝茶,偷得一时闲适光阴是一时。” 韩墨儿展颜一笑:“赵二小姐深得我心,有花有酒有美人,管他今夕是何夕!” “美人何在?”赵思雅促狭地问道。 “揽镜自顾即可得。”韩墨儿见赵思雅红了脸,哈哈大笑起来。 “我带了醉烟波,今日....” 韩墨儿话没说完就让赵思雅拦下。 “你如今有孕在身,还敢饮酒?我看你真是被礼王惯得无法无天了,今日便在我这里知一知规矩。” 韩墨儿被赵思雅一顿呛声,觉得好笑又窝心。 “我哪里敢饮酒,礼王也没把我惯上天。我不过带了醉烟波来给你,你饮着,我看着,你喝着,我馋着,过过干瘾还不成?” “不成。”赵思雅头一回立了眼睛,她吩咐丫鬟,“去炖一盅燕窝来给礼王妃。” 韩墨儿摇头笑了笑,然后正色道:“二皇子的确犯了事,派人刺杀大皇子。” “当!”赵思雅的茶杯落在桌子上。 “他为何这么做?” “他可能觉得杀了大皇子,就没有人和他抢皇位了。”韩墨儿撇撇嘴道。 “愚蠢!他是皇后嫡子,名正言顺的大统继承人,现在大皇子并无明显错处,为何要这般急不可耐,而且还是用这么拙劣的手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1章 鸿门宴? “人心难测,并不是我们可以思量的。”韩墨儿平静的说道,“他的作为已经连累到了你,如今皇上尚未定夺会如何处置二皇子,但二皇子是皇后独子,皇上也会有所顾及,我想,二皇子和你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赵思雅好一会没有说话,她擦拭干净了被茶水所污的桌面,又为自己续了一杯茶。 “墨儿,此事悉听皇上定夺,我是生是死你和礼王都不要干涉,听到没有?这是我的命,如果真的定了死罪,这可能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韩墨儿听了此言心中一酸,她从怀中取出那个铜铃铛。 “你是生是死,我不管还有别人管,最好的归宿是什么也不是现在能定的。这个给你,风展行让我带给你的,他让我转告你,他没事,你要...保重,他这段时间都会留在都城。” 甫一见到风铃,赵思雅的眼睛就红了。 她颤抖地接过那古朴之物,稳了好一会情绪才道:“他无事就好。” “告诉他,我现在已为人妇,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我的事无需他管,他没有理由管,也...没有资格管。” 韩墨儿心中酸楚更胜,强撑出一个笑脸:“风少侠乃江湖第一恶少,他如何行事,不是我等能管的着的。” “墨儿!”赵思雅沉声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并未开玩笑,你要是定了死罪,我想这都城便要再乱一次了。” 此言落了尾音,室内久久无人言语,茶香萦绕,像赵思雅此时挥不开的思绪。 良久,赵思雅笑了。 “去拿酒,今日我饮酒,墨儿你看着。” 。。。。。。 韩嫣儿这几日与刘芸联系密切,互送诗文、礼物,已经到了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 孟淑娟觉得似乎到了火候,便起了将二人关系挑破的心思。 孟淑娟给韩墨儿递了帖子,请她明日回韩府参宴。 明日,孟淑娟会在韩府举办了一个品茶会,请了些高门府邸的夫人和闺秀参宴。 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曹夫人也在其中。 孟淑娟与曹夫人平日里无甚交集,偶尔在饮宴时见上一面,孟淑娟即便脸上笑出朵花来,曹夫人也不会多赏一个眼神给她的。 诚然,像曹夫人这种一品诰命夫人,孟淑娟连巴结的机会都没有。 因而,孟淑娟给曹夫人下请帖,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够分量。 为此,她在帖子中特意提到了韩墨儿,毕竟礼王夫妇如今风光无两,无人能及,正是花好风头劲的时候。 正因如此,孟淑娟宴请的贵客均欣然赴宴,无非就是为了与礼王妃亲近亲近,替他们的夫君缓和一下此前薄待礼王的尴尬。 将军府的曹夫人,自然颇具政治眼光,当即回了口信:韩府相邀,倍感欣然,明日定准时赴宴,拜会韩府主母。 孟淑娟拉着虎皮做大旗,搞定了所有人,却忘了最应该搞定的是韩墨儿。 因而她匆匆给韩墨儿下了帖子,令自己院子中的嬷嬷速速送到王府。 韩墨儿看着手中的帖子,听着嬷嬷的言语,面上表情欠奉。 孟淑娟明面上说让她出门透透气,好过闷在王府,也利于安胎;暗地里打了什么主意便不得而知了,总之不会对她有半分益处。 韩墨儿将帖子随意一扔,对嬷嬷歉意地笑了笑: “我这几日身子有些乏,精神不济,王爷让我好生将养,不能乱走乱动,这次宴请我就不参加了,想来母亲也能理解,就请嬷嬷帮我带句话给母亲,等我有些精神了,再回府上陪她。” 她有喜之后,大小孟氏碍于身份来王府看望过她一次。 那时礼王刚刚得以正名,礼王府门前日日花团锦簇,车马鎏金。 见此情景,孟老夫人还好,面子上还能保持几分喜色。 孟淑娟功力不济,强挤出来的笑容比哭都难看,半个下午也没说几句话。 如今,孟淑娟请她回去作陪,不一定会出了什么幺蛾子,韩墨儿不能以腹中孩子犯险,能躲一时便躲一时。 韩墨儿轻飘飘的几句话,将老嬷嬷堵个哑口无言。 人家王妃都说了,礼王不让她走动,又说母亲能够理解,现在自己若是再劝,就是越了身份,没有自知之明了。 老嬷嬷心下透亮,这次孟淑娟怕是要丢大人了。她恭敬地给韩墨儿施了一个礼,并未多言便退了出去。 嬷嬷带着韩墨儿的口信回来,回禀了主母孟淑娟。 孟淑娟的脸色难看极了,连啐了几声,心中骂了句“小蹄子!”。 她打着韩墨儿的旗号招摇撞骗,如今韩墨儿不回韩府参宴,明日怎么能应付过去? 将军府是何等府邸,韩府与之相较自然势微。 本想着借一借她礼王妃的荣光,也好壮一壮声势,让自己与将军府摊牌的时候不至于显得太过卑微。 最好能让将军府认为缔结了这门姻亲,便是与礼王府同气连枝,以强联强,将军府势力也可以藉此再加一码。 孟淑娟此番打算不算妄想,如若实施得当确实有几分胜算,但这胜算要基于韩墨儿肯配合的前提下。 可是...韩墨儿不现身怎么办? 这可愁坏了孟淑娟,她左右想不出办法,只得一头又求到了孟老夫人那里。 孟老夫人挑起耷拉的眼皮,并不十分热情。 原来她还想着拉拢孟淑娟,一同对付韩志清新纳的妾侍沈丹珍。 谁料,沈丹珍帮孟淑娟寻回了打了水漂的十万两银子,平日里又小恩小惠不断地送进孟淑娟院子,这让孟淑娟对沈丹珍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孟淑娟最是个眼皮子浅的,她本就对韩志清没有什么情谊,这些年心思更是半分也不放在他身上。 因而吃着糖衣炮弹的孟淑娟,被甜得不分东南西北,整日里妹妹长妹妹短的挂在嘴上,就差叫沈丹珍一声主母了。 想到这些,孟老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何事?”她拉出长长一声问道。 “母亲,您也知道我明天要办一个品茶会,给韩墨儿送了帖子,她却给回了。您说,我身为韩府主母,都请不动她吗?她还是不是咱们韩府女儿?还把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把咱们韩府放在眼里?把您放在眼里?” 一系列的反问脱口而出,带着浓浓气愤与不满。 孟老夫人哼了一声:“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给她下的帖子,折的也不是我的面子。” “母亲!”孟淑娟娇惊讶于孟老夫人的置身事外,“明天咱们请的都是贵客,韩墨儿必须回来。” “为何请的都是贵客韩墨儿就必须回来?”孟老夫人面上擒着淡淡地讥笑。 孟淑娟心中恨极了,明明那老虔婆知道为何,偏偏还要问得清楚! “因为我已经通知了各府,韩墨儿明日会出席,以主人身份待客。” 孟老夫人又嗤笑了一声:“你先没问过韩墨儿就敢以她的名义下帖子?以为韩墨儿是韩琼儿?可以任你拿捏?” “这...这不是来求母亲了吗,求母亲替我想个办法,让韩墨儿明日能痛痛快快回府。”孟淑娟无奈,只得摇着孟老夫人手臂假意撒娇。 孟老夫人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将手臂从孟淑娟手中抽了回来。 “当初要你办这品茶会,我就不同意。为何要办?你倒给我说说?” “这...不是想给嫣儿搭个台子,让这些夫人相看相看吗?” “今年你带着嫣儿参加了那么多宴会,还不够?我不反对你高攀,但也要看清局势再定,如今谋逆大案尚未尘埃落定,形势未明,会不会有府邸受到牵连都是未知,我们不应仓促地给嫣儿定亲,谋定而后动,懂吗?” 孟老夫人也将余生荣华寄托在了韩嫣儿身上,自是不希望韩嫣儿的亲事出现任何纰漏,因而此番语言可谓挚诚。 但孟淑娟却不买账,她觉得孟老夫人太过杞人忧天,自己给韩嫣儿选的婆家是一等一的,定然不会有半分差错。 孟淑娟面上带着几分轻慢,大咧咧地说道:“知道了母亲,可是现在帖子都送出去了,总不能不办了?” 孟老夫人见她油盐不进,也有些生气:“如今韩墨儿不回府给你撑场面,你明日啊怕是会将你的脸,韩府的脸,还有嫣儿的脸丢尽的!” 她语中带着狠厉又道:“明日我就不露面了,就说我病了,你自己弄出来的事情,自己收场。” “母亲!” 孟淑娟脸色赤红,她被孟老夫人骂得有些急了。 她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眼下只想急于证明自己并不愚蠢,反而办了一件极其漂亮的事情,便图一时之快,将一直隐忍不发的秘事脱口而出。 “母亲,你知道我为何办这品茶会吗?为何又一定要让韩墨儿回府?因为过了明日,我便是小将军刘芸的岳母,而韩府就是将军府的岳家,所以明日之宴必须办,且韩墨儿必须回府!” “什么?”孟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得失心疯了?” 。。。。。。 隔日,韩墨儿还是回了韩府。 原因无他,孟老夫人打蛇打七寸,给韩墨儿送了一封信,信上提及沈丹珍最近整日落落寡欢,神情委顿,请了大夫诊病,说可能是因为有喜了,沈丹珍向来与她亲近,希望明日韩墨儿能回府参宴,顺道看看沈丹珍。 什么叫可能是有喜了?这不过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孟老夫人知道韩墨儿与沈丹珍是同一个阵营,便拿沈丹珍威胁韩墨儿就范。 沈丹珍自然不会是任人拿捏的女人,但是若真是有孕在身,因为没有经验让人算计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韩墨儿有些犹豫,便将此事说与尉迟轩,让他定夺。 尉迟轩拿着信看了两眼,蓦地笑了:“你们韩府这两个女人真爱生事,本来不想与她们计较,架不住她们自己往刀上撞。” 尉迟轩虽笑了,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韩墨儿打了个冷战,默默为大小孟氏点了三根蜡烛。 “那明日...” “去,本王陪你去。” “啊?可是孟淑娟请的都是女眷,你去...怕是不合适?” “我又不是去参宴的,我去陪岳父吃茶聊天还不行吗?” 尉迟轩说得理所当然。 “行行,十分行,特别行。” 韩墨儿就差拍几个巴掌表示赞赏了,只是不知韩志清得知自己女婿明日要陪自己吃茶聊天会是什么心情。 韩墨儿摇摇头,只能默默为韩志清送上了祝福。 。。。。。。 正值夏初,山河流光溢彩。 韩府的景致亦然,花木葳蕤,热烈张扬。 韩府的下人们都换上了簇新的衣衫,个个殷勤恭敬地侍候着每一位参宴的贵客。 正值午后,阳光有些炽烈。 韩府在后园搭了了几个凉棚,轻纱漫笼,锦绦逶迤,即遮阳又唯美。 因是品茶会,自然少不了好茶。 产自秀山峻岭之上的云雾茶,素有茶王之称的毛峰茶;极具传统加工特色的瓜片,千金可得一捧的毛尖...... 绿茶翠绿鲜活,红茶乌黑油润,乌龙茶浑厚味浓,黑茶苦韵悠长。 茶汤红、绿、黑、白、黄,透亮鲜艳,令人赏心悦目。 茶香袅袅,温润沁人。 茶虽好,只是参宴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三杯茶已过,还不见礼王妃的身影。 大家有意无意地往孟淑娟身上去瞧,瞧得她心中惴惴不安,又将韩墨儿里里外外骂了一通。 “韩夫人,礼王妃今天会不会来了啊?”有人耐不住性子问了出来。 “自然是会来,这品茶会都是墨儿和嫣儿帮我筹办的,这两个孩子上心着呢,今日...怕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我已经遣人去问了。” “礼王妃有孕在身,别是身子不舒服?”一位上了年纪的夫人不无忧心的说道。 “礼王妃此时月份小,正是需要将养的时候,怎么还能劳动她筹备这宴会呢?”一个心直口快的夫人皱着眉头与身边人小声嘟囔。 即便是小声嘟囔,此话也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宴上每一位夫人的耳中。 那些生养过孩子的夫人都集体沉默了,有人端茶而饮,有人四处张望,有人透过香茶的氤氲去看孟淑娟,生生让场子冷了下来。 孟淑娟面上有些尴尬,她嘴上打着哈哈:“就是帮出出主意,我怎么会劳动我们家墨儿呢。喝茶,喝茶,这些都是清明前的新茶,看看可还入得了口?” “夫人,礼王和礼王妃到了。”一个小丫鬟匆匆来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2章 小姨子寻上门 孟淑娟终于舒了一口气,不过刚刚舒展的面容马上又变了颜色。 为何礼王同来? “礼王...也来了?”在场的人也显得有些讶异。 “他...来了?”一声呢喃脱口而出,面有异色的正是韩嫣儿。 这声呢喃太轻太柔,带着化不开的浓浓情愫与扭曲的挣扎。 韩嫣儿微微颤抖着身子,垂下眸子,不过片刻便掩饰住了眸中泛起的波澜。 “夫人,礼王去了老爷院子,礼王妃说话便要到了。”小丫鬟回禀道。 “好,好好。” 孟淑娟嘴上应付着,心中却有些恍惚,不知礼王与韩墨儿同来,是给自己长了面子,还是借此对自己施压? 还没缕出头绪,韩墨儿已经到了眼前。 她锦衣加身,轻妆淡扫,施施然而来,像那入了画的仕女,清丽得不似凡人。 众夫人、小姐起身相迎,依了礼制给韩墨儿行了礼。 “母亲,各位夫人,妹妹们快起来,今日宴上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家自在一些便是。” 韩墨儿由人扶着入了座:“我今个儿要给各位陪个不是,本来已经出了门,王爷途中被邱大人拦下叙了一会公事,这才来迟了,请各位夫人见谅。” “欸,礼王现在那么多要事加身,自然忙碌。理解,当然理解。” “是啊,礼王回岳家的路上都不得闲,真是为我大历朝操尽了心呢。” 韩墨儿听着众人的恭维心中却暗忖世态果然炎凉。 当初众人皆知礼王为帝后不喜,生怕受了连累,避恐不及,礼王无人理睬,礼王府无人问津。 如今恰恰相反,随便说句什么都有人追捧,人情领暖可见一斑。 韩墨儿笑了笑,将心中不屑压了下去。 “各位夫人不怪就好,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韩墨儿举杯,自然众人响应。 只有孟淑娟和韩嫣儿面上略不自然,匆匆喝了口茶便将目光放在别处。 都城宴会无非那些项目,写诗作画,投壶敲七,单调乏味的紧。 此番也是如此,众小姐写写画画,大家品评一番,笑闹而过。 韩嫣儿善诗文、绘画,自然出了风头。 不过她的风头出了还不如不出,每次都将她气得倒仰。 “好诗,好诗!不愧是礼王妃的妹妹,都是这么文采飞扬。” “是啊,还记得当初礼王妃与君和公主斗诗,那诗文真是旷世绝作,让人叹服!”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夫人小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接口,将韩墨儿的当日所作之诗皆吟了一遍,真心赞美也好,满嘴阿词也罢,反正是气得孟淑娟母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韩墨儿心思并未用在这宴上,她琢磨着孟淑娟这般大费周章的办此宴会到底为何? 加深韩嫣儿在各位主母心中分量?只单单如此吗? 韩墨儿暗中观察着孟淑娟母女二人,发现孟淑娟对将军府的曹夫人格外殷勤,韩嫣儿投掷给曹夫人的微笑也比他人温婉。 难道这母女二人的心思是在将军府? 将军府中有适龄的青年吗? 韩墨儿对这些知之甚少。她向身边的翠枝使了个眼色,翠枝俯身过来,听了韩墨儿的耳语,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后院。 不多时,翠枝便回来复命。 她在韩墨儿耳边低低耳语:“王爷说了,将军府只有一个幺子尚未婚配,叫刘芸,皇后打算让他尚公主。” 韩墨儿闻言挑挑眉,原来如此,竟没有想到孟淑娟和韩嫣儿的心这么大,皇室的姻缘也敢抢。 而且这也解释了为何大小孟氏一定要让自己回来参宴,这是让她给韩嫣儿站台呢,如果将军府觉得她们姐妹情深,以礼王现在在朝中的声势,无异于给韩嫣儿的亲事多加了胜算的砝码。 韩墨儿笑了笑,怕是要让两位失望了。 她饮了一口淡茶启唇说道:“我的才情怎么能与妹妹嫣儿相比?原来我待字闺中之时,琴艺多亏了嫣儿指点,那年春宴也是嫣儿瞒着我向曲公子递了合奏的请帖,不然我哪有那份胆量求得曲公子与我合奏啊。” 韩墨儿说这话时全程带着笑,却让人能清楚地听出其间的责难。 是啊,那年春宴之事历历在目,席间韩夫人好像因为指责礼王妃与男子合奏弄得挺没脸的,还是孟老夫人给她解的围。 众夫人都是人精,还能不懂礼王妃话为何意? “据说礼王妃出嫁,韩夫人称病了。”有人低声与交好的同伴说道。 “还有风声传出,以前礼王妃那么胖都是韩夫人日日硬逼着吃东西才致。” 大家看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的韩夫人,越发觉得无风不起浪,这市井传言可以信几分。 “都是姐妹当年玩笑。”孟淑娟看着一脸玩味的曹夫人赶紧解释道,“她们姐妹关系就是太好了,平日里玩笑总是没有分寸。” 孟淑娟在心中将韩墨儿骂了底掉,面上也不得不挤出几分笑来。 “墨儿,你有孕在身,要不回母亲院子歇息一下?” 韩墨儿已经完成了历史任务,孟淑娟恨不得她现在就离开韩府。 “母亲,我还不累,和各位夫人再说说话,也和您和妹妹多待一会,自我嫁去王府,您就去了我府上两回,嫣儿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嫡亲的姐妹,关系若是好,怎么能连姐姐府邸的门都没登过? 大家再一次品出了话中之意,看着韩嫣儿的目光都变了。 “你妹妹,你妹妹不是怕打扰你吗,是不是嫣儿?” 孟淑娟给出了苍白无力的解释,并希冀韩嫣儿能配合自己,说几句漂亮话为自身解围。 谁料,韩嫣儿却撂了脸子,只淡漠地在唇角挤出了一句“母亲说的是”,便再无其他了。 孟淑娟急得直皱眉,韩嫣儿却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去了净房。 在场的夫人小姐多是趋炎附势之徒,心中均暗忖这韩府的二小姐真是个傻的,礼王妃这样大腿都不抱,还摆着臭脸相迎,真是蠢不可及。 曹夫人大概也是这种想法,因而她对孟淑娟的殷勤越发枉顾,还有意与旁人言语,冷落孟淑娟,弄得孟淑娟热脸贴上冷屁股,十分尴尬。 韩墨儿见效果达到了,便有些不耐,想找拖一个身乏的借口去看看沈丹珍。 她起身和各位夫人告辞,看到孟淑娟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韩墨儿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 只要孟淑娟母女别吃完饭骂厨子,一边记恨自己一边却要借自己的势就好。 其余她们愿怎么折腾便这么折腾,别说去搅了皇室姻亲,便是搅了皇上的姻缘也与自己无关。 韩墨儿将将起身,就看见礼王的小厮面带焦急在院外张望。 这小厮向来稳重,不知何事能让他这样慌张。 韩墨儿迎了过去,便听见那小厮低声说道:“韩二小姐去了韩老爷书房。” 韩嫣儿去了韩志清的书房? 而韩志清目前正与尉迟轩在喝茶聊天。 韩嫣儿存了什么心思?难道...她对尉迟轩仍不死心? 是了,以前尉迟轩万事不得意的时候,韩嫣儿就常怀醋意,现在尉迟轩功成名就,她那份醋意与不甘必然会成百上千倍的累加。 不过,一边惦念着将军府的小将军,一边去招惹滴亲姐姐的夫君,这样的操作真的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韩嫣儿向来没有智计与头脑,随心所欲的胡乱行事就是她的风格。 韩墨儿摇头轻笑问向小厮:“你家王爷什么意思?是让我过去吗?” 她想去看沈丹珍,并不想去韩志清书房。 尉迟轩是什么人,还能让韩嫣儿存了念想?怕是现在发挥着他独特的冰山气质,完虐韩嫣儿呢。 小厮急的直搓脚,低声急言:“王妃快去看看,晚了韩二小姐的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什么?这是什么情况? 韩墨儿心中一凛,顾不得问清缘由,便疾步向韩志清书房走去。 韩墨儿推开书房门的时候,瞳孔一下缩紧,眼前情形确如小厮所言。 尉迟轩正单手扼着韩嫣儿的颈部,指节发白正在慢慢施力,而他的面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甚至还带了些淡淡的笑意。 再观韩嫣儿,半解衣衫,露着修长的脖子和艳红的肚兜。 她此时表情十分惊恐,手脚奋力挣扎,口中呜呼呜呼地不知嘶嚎着什么。 韩嫣儿见她进屋,目光从绝望转至希冀,她向韩墨儿伸出手奋力地挣扎了几下,口中依稀说着“救我,救我!” 韩墨儿没有立刻叫停,她转身关上了门。 “王爷,这是怎么了?”韩墨儿走到椅子旁坐下,端起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 尉迟轩手上又用了些力道,漫不经心地回道:“你这个妹妹说喜欢我,喜欢的命都可以不要,可我现在要取了她的命,她到反悔了。” “哦?”韩墨儿看向面色已经青紫的韩嫣儿,“嫣儿,我一直搞不懂,即便王爷休了我,你也做不成礼王妃,如今这种种,你又是为了什么?” 韩嫣儿依旧在挣扎,只是眼中带上了浓浓恨意。 “懂了,你只是恨我,不希望我过得好对不对?” 人心是最是难测,即便自己从来没有蓄意伤害过韩嫣儿,但依旧让她恨之入骨,仅因自己天生就是要来衬托韩嫣儿的,要被她踩在脚下碾压,生生世世翻不了身,不应该也不配获得幸福。 多年的不公,生了扭曲的定论,这就是原罪。 “王爷,看着我的面子上,留她一命。”韩墨儿觉得今天的茶有些寡淡。 无论无何,韩嫣儿罪不至死。 尉迟轩将目光从韩墨儿身上收回,放在韩嫣儿身上。 “还喜欢不喜欢我了?” 韩嫣儿睁着惊恐的眼睛,用力地摇头。 “啧,你的喜欢还真是廉价。” 扑通! 尉迟轩像丢弃什么脏东西一样松了手。 韩嫣儿一下子委坐在地上,她大口地喘着气,边喘气边不住地咳嗽。 韩墨儿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发出了轻轻地一声碰撞声。 韩嫣儿吓得一机灵,狼狈地往墙角挪了几步。 “嫣儿,既然你觊觎我的生活,我这王妃的位置让给你做好不好?”韩墨儿笑着问道。 韩嫣儿听闻吓得又狠狠一哆嗦,她此时连看都不看尉迟轩一样,急忙摇了摇头。 “不要...不要。”沙哑地声音急急推拒。 “哦?不觉得是我抢了你的姻缘了?不觉得这般俊秀的男子应是你的夫君了?” 韩墨儿向尉迟轩挑挑眉,顺道调戏了他一下。 “不...不觉得了,墨儿你让王爷饶了我。” 韩嫣儿此时才找回哭泣的本能,豆大的泪珠一双一对地掉了下来。尉迟轩太可怕了,刚刚他真的不是在与自己玩笑,有几个瞬间韩嫣儿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与这世间再无瓜葛了。 “王爷,妹妹无状扰了您的兴致,这回您就饶了她,若还有下次,再严惩不贷如何?” 尉迟轩抬眼看了看做戏的韩墨儿,淡漠地说道:“墨儿,莫要拿我做了人情。” “毕竟是我妹妹,总不好说杀就杀了。”韩墨儿笑嘻嘻地说道。 韩嫣儿又抖了一抖。她似是从没认识过眼前的这个韩墨儿,一颦一笑都令人惧怕的韩墨儿。 “嫣儿,王爷仁慈,这回便饶了你。可是...”韩墨儿为难地看了看尉迟轩,“可是你这般失礼,总不能不罚。” 韩嫣儿摸摸自己火辣辣的脖子,这难道还不是惩罚吗? “就罚妹妹赴寺庙思过一个月。” “嫣儿,可认罚?” 韩嫣儿怒火中烧,但她不敢发作,她怕尉迟轩,更怕韩墨儿。 “认罚,我认罚。” 韩嫣儿留下屈辱的泪水,点头应下。 “那还不快出去!” 韩墨儿蓦地收了脸上的笑,沉声而言。 韩嫣儿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抖着两条腿往门口走去。 “嫣儿,把衣服扣上,不然你这辈子真要住到庙里去了。”韩墨儿淡然道。 韩嫣儿糊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拢了拢衣襟推门走出了房门。 “怎么回事?” 韩嫣儿刚刚出去,韩墨儿便怒目而问。 尉迟轩有些莫名,这态度怎么像自己有错一样? “就你看见得那般,她找丫鬟把韩大人支开,自己进了屋子,期期艾艾地对我诉衷肠,说...喜欢我,当初是因你的挑拨才没有嫁给我,如今才知道大错特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3章 好大一个瓜! 尉迟轩边说边窥着韩墨儿的神情,见她脸色越来越黑,觉得十分有趣,这是吃错了吗? “然后呢?怎么还扯了衣服?”韩墨儿黑着脸继续问到。 “自然是她自己扯的。”尉迟轩把韩墨儿拉到怀中顺了顺毛温声道,“她说爱慕我,说悔不当初,我都没有回应,连看她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可能是恼羞成怒了,就说我要是不休了你,她就诬陷我对她图谋不轨。” “你怎么能有这么蠢的妹妹?哦对了你们不是同一个母亲。” 尉迟轩找到了合理的答案,自勿点了点头。 “可能是我的不理不睬再一次惹到她了,她竟把自己的衣服扯了,难道她没想到如果世人知道我与她有苟且之事,她也不可能再有好的前程?” “然后你就想下杀手?”韩墨儿眨着眼睛问道。 “吓唬吓唬她罢了,我知道陈贵去找你了。不吓她一次,下次还得生事。” 尉迟轩将下巴搭在了韩墨儿的肩头,深深地嗅了嗅她发间的香气:“多亏当时她嫌本王落魄,不然我若娶了她,这辈子不用她去庙里,本王定然要先去的。” 韩墨儿促狭道:“娶谁不是娶呢,王爷自然也会护着的。” 虽是一句玩笑话,却让尉迟轩敛了慵懒的神情。 “莫开玩笑,我一想到这辈子娶的不是你,心里就又怕又慌,墨儿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何同意替你妹妹嫁给我,但...我真的感谢你做了这种选择。” 韩墨儿看着尉迟轩,心中又酸又暖,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傻瓜”,然后趴在他的耳边将她代嫁的经过略略讲了一番。 尉迟轩听后怔愣了一会,才又一次用力地将韩墨儿拥入怀中:“天意,都是天意,你韩墨儿就是老天赏给我尉迟轩的王妃,姻缘簿上、三生石上都写着呢,谁也改变不了。” 两人正腻歪着,陈贵在屋外低声咳嗽了几声。 韩墨儿从尉迟轩怀中起身,规规矩矩地做到了椅子上。 “欸,墨儿你过来了?”韩志清从门外进来,看到韩墨儿面上有了几分喜色。 “父亲干什么去了,将我家王爷扔在这里。”差点被小狐狸精钻了空子,韩墨儿咽下后面一句。 “刚刚丫鬟告诉我丹珍有些不舒服,为父...去看了一下。”韩志清瞄了一眼尉迟轩,他刚刚将礼王扔下就去了后宅,不知这矫情的王爷有没有怪罪。 好像看起来面色尚佳。 “丹珍怎么了?”明知道是韩嫣儿捣的鬼,可韩墨儿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回府了有些担心你。”韩志清回道。 “我一会便去看看她,对了父亲,丹珍...可是有孕了?” “啊?”这句问话吓了韩志清一跳,他忽的站起身来,“有孕了,谁说的?” “祖母昨天给我的信中说的,但是言辞含糊,并未言明。父亲,丹珍在咱们家的宅子中,您可是要多护着点,不然若像我的母亲那样一尸两命,可就是...” 韩墨儿的话没说完,但已经像钉子一样钉进了韩志清的心上。 “墨儿,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像你母亲一样一尸两命?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韩志清颤抖地问道。 “无事,我就提醒父亲多护着点丹珍,多一分警觉总不是坏事。” 韩志清在原地站了片刻,心中越发发慌,他提着衫子下摆急急往门外跑:“礼王,墨儿,为父再失陪一下。” 韩墨儿看着他的背影,略略安心。看来他的父亲是将她的话上心了,不知会不会挡下大小孟氏的一些明枪暗箭。 “墨儿,岳父待我太寡淡了,咱们还是回府。”尉迟轩竟露出了几分委屈的表情。 韩墨儿被他逗笑,牵起尉迟轩的手:“好,回府。” 夫妻俩正要双双把家还,翠柳无声无息地溜进了屋子。 她双眼放着光,正欲八卦之前的表情。 “这是又寻到了什么好玩的事?”韩墨儿理了理她的衣服。 “小姐!极极好玩的事啊,你说我刚刚在夫人院子墙角听到了什么?” “夫人院子?”韩墨儿联系了一下刚刚宴上的情形,“韩嫣儿的亲事?” “欸,小姐你怎么知道?”翠柳表情称奇,不过马上就让兴奋取代,“这还不是极极好玩的事,好玩的事小姐你肯定猜不出来。” “莫要卖关子,我们要回府了。”韩墨儿见尉迟轩脸上隐隐有了不耐。 “回府?不能回府!”翠柳急道。 翠柳这种不客气的口吻让韩墨儿与尉迟轩都生出了兴味。 “哦?因何不能回府?”韩墨儿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翠柳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又左右看了两眼才道:“我刚刚听到,夫人说二小姐与那什么小将军情谊深厚,已经私定了终身!” “私定终身!”韩墨儿回头去瞧尉迟轩。 她没忍住噗嗤一笑,韩嫣儿刚刚还和尉迟轩倾诉情谊,转头就与人私定终身,韩嫣儿的感情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变数好快。 “你还听到什么了?”韩墨儿追问。 “我还听到了那小将军的娘亲不认,说夫人胡言乱语坏了将军府的清誉。” 韩墨儿挑眉,这乐子倒是可以一看。 刚刚韩嫣儿想撬我的墙角,若不是尉迟轩是个死心眼的,说不定就着了她的道呢,如今也不用给这母女二人留什么面子,去看看热闹出出气也好。 “翠柳,咱们走,去看看我的母亲。” “好咧!”翠柳不嫌事大,最愿意看这种热闹。 尉迟轩看着笑闹着离开的主仆二人,无奈地摇摇头,向小厮吩咐:“让暗卫跟着,王妃不能有一丝一毫差池。” “是。”小厮领命而去。 。。。。。。 孟淑娟的居所名曰沧浪居,是韩志清没娶亲时题的舍名。 院子坐南向北,收拾的极其富贵。 韩墨儿没让院子里的丫鬟通报,丫鬟难为的表情证明主屋正上演着一场好戏。 韩墨儿拾级而上,还未进屋就听到屋内传来的不悦声音。 “我怎么会污了将军府的清誉,这等事情我怎可能信口胡说?曹夫人若是不信,就将小将军召来,我们当面对质,也好给我的嫣儿一个交代!” 孟淑娟的声音。 曹夫人的声音显得不紧不慢:“你这空口白话的胡乱言语,我为何要将芸儿召来?怎么,只要有姑娘说心悦我儿,我儿都要露面自证清白?那这都城中心悦我儿的姑娘可多了,我儿怎么能招呼的过来?” 孟淑娟正待反驳,韩墨儿挑着帘子进了屋子。 孟淑娟一怔,龇牙咧嘴道:“谁是当值的丫鬟,礼王妃来了怎么不通报?” “欸,母亲,莫怪丫鬟,是我不让她们通报的,本想着悄悄进屋,与母亲玩笑一下,没想到母亲这里有贵客,让曹夫人见笑了。” 曹夫人面色亦然不佳,不过还是收敛了戾气和不屑,挤出了一个笑容:“礼王妃说的哪的话,你们母女情深,我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这个礼王妃到底听没听到刚才我二人之言?曹夫人和孟淑娟均在心中思量这个问题。 “母亲在与曹夫人聊什么呢?我刚刚听你们在说嫣儿和什么小将军?” 韩墨儿坐了主位,她不走,孟淑娟总不好撵她。 “哦,没说什么就是聊了聊孩子。”孟淑娟呷了口茶,没滋没味地说道。 曹夫人今日便是来结识礼王妃的,刚刚在宴上,因为礼王妃被众人围着,她自持身份,不好上前攀扯,如今礼王妃正在面前,她压下刚刚的不快,与礼王妃拉起了家常。 “多谢曹夫人关怀,我现在能吃能睡,并无太多反应。” “看来礼王妃腹中这孩子乖顺极了,知道心疼母亲。” 韩墨儿笑了笑接着说道:“要说孝顺还得我的二妹妹嫣儿,这不,刚刚她还自请去寺庙里为祖母和父亲母亲诵经三十日呢。” “三十日?嫣儿何时说过要去寺庙诵经?”孟淑娟听了韩墨儿之言炸了庙。 “就是刚刚啊,母亲可能还不知道呢。”韩墨儿笑道。 “三十日?除非犯了大错,哪有闺中女儿到庙上住那么多日子的?”孟淑娟斥道,“你一定是听错了!” 韩墨儿嗤笑了一声,并未言语。 曹夫人看着两人暗潮汹涌,又落实了这母女二人不睦的关系。 她心中暗忖,怕是韩嫣儿又做了什么蠢事,让礼王妃罚到庙中悔过。 思及此,曹夫人心中有了定数,莫说芸儿不会办出私定终身的糊涂事,就算做了,也不能让这个与礼王妃不睦的韩嫣儿进门。 因而,她当即将刚才未完的话放到了明面。 “韩夫人,你刚刚说你们府上二小姐与我儿芸儿私定终身,不是有证据吗?现在便拿出来给我看看。” 曹夫人此言一出,孟淑娟愣在了原地,她没想到将军府的夫人能将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在旁人面前说出来。 她微微张着嘴,惊愕看看曹夫人,又看看韩墨儿。 “私定终身?谁与谁?”韩墨儿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 “据你母亲说,是你二妹妹与我的儿子。”曹夫人不疾不徐地给韩墨儿解释。 “啊!”韩墨儿表现出适当的惊讶。 孟淑娟终于回过神来,她心思急转,既然这样不若将话当着韩墨儿的面挑明,有韩墨儿在场也是对曹夫人的一种施压。 想通症结,孟淑娟的神情也由慌乱转至沉稳。 “是啊,墨儿,将军府的小将军对你二妹妹一见钟情,缠着你二妹妹不放,又送情诗有送礼物的,竟是说非你二妹妹不娶呢。” 韩墨儿一直以为孟淑娟母女心思大,想要攀上将军府,没想她们已经将事情做到了这种地步,这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佩服! 曹夫人听着孟淑娟阴阳怪气的话有些恼怒,她将茶水重重地落在桌子上:“韩夫人不是说有定情信物吗?那便拿上来看看。” 孟淑娟不慌不忙,理了理衣袖才让她的乳母将东西盛了上来。 曹夫人从托盘中拿起来一个象牙玉的手镯看了看,又拆了一封信扫了几眼。 “韩夫人,这些东西是我儿芸儿亲自送到二小姐手上的?” 孟淑娟一滞:“我哪能让女儿随便见外男呢,自然小将军差使丫鬟死皮赖脸地塞到我们府中出去采买的丫鬟手中的。” “那丫鬟是我们府中的人?”曹夫人又问。 “自然是了。” “可这信上既无署名,镯子上也没有记号,怎么就一定是我儿送的呢?” 曹夫人的神情竟然越来越笃定,韩墨儿暗忖,既然看了书信的笔记,不应辨不出笔迹啊,难道真的不是那个小将军的字迹? “哼。”孟淑娟见曹夫人的神情,不想被压下气焰,因而也倨傲地哼了一声。 “自然是有能证明是小将军的信物。嬷嬷,拿上来给曹夫人看看。” 嬷嬷又托了托盘而来,上面放着一方锦帕。 “这大历朝谁人不知小将军自喻红鹤,又是谁能在随身的帕子上绣一个红鹤的图饰呢?”孟淑娟语中有坚而不摧的肯定。 曹夫人两个指头夹起那帕子,在眼前晃了晃便扔回了托盘,托起茶盏,四平八稳地饮了一口。 韩墨儿见她如此淡定,心中那个想法越发肯定了,这孟淑娟和韩嫣儿今日怕是得不到善终了。 “怎么?曹夫人还是不认吗?”孟淑娟已经有些急了。 “不是我儿的东西我为何要认?” 曹夫人话中带着耻笑:“韩夫人,你家二小姐是不错,不过嫁到我们府上还是差了点。怎么?觉得嫁入将军府无望,就琢磨歪门邪道了?弄几首情诗,一个破手镯,再加上一个绣着红鹤的手帕就要诬陷我儿与二小姐私通?这手段也太低劣了,是你们母女二人痴傻,还是觉得我们将军府好欺负!” 曹夫人怒目圆瞪,一下子将茶杯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你们这是在耍无赖!”孟淑娟被曹夫人的气势压了半头,连声音都小了不少。 “耍无赖?谁耍无赖能耍得过你们韩府?你若是还这样血口喷人,那这官司就让官府来断断?” 曹夫人的口气太过强硬,一时间让孟淑娟生出是不是她们弄错了的错觉。 但转瞬她就稳住了心态,用挑衅的口吻说道,“曹夫人好生强词夺理,这绣了红鹤帕子是你们府上的丫头送过来的,不是小将军的又是谁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4章 母女失算! 曹夫人不怒反笑,又将那帕子挑了起来,却又不拿近,像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晴儿,你进来。”曹夫人招来自己的丫鬟,“你看看这是五少爷的帕子吗?” 孟淑娟皱了皱眉头,事情不似预期发展,让她有些无措。 那小丫鬟福了个礼,接过帕子并未细看就道:“不是五少爷的。” “你又不是你们家少爷的贴身丫鬟,怎么就知道这帕子不是他的。” 将军府的小丫鬟倒是个有胆识的,被孟淑娟一吼也没有惧怕,脆生生地说道:“自然不是我们五少爷的,有谁能将自喻的吉祥之物绣到帕子上啊,如果帕子污了怎么办?破了又怎么办?” “什么?”孟淑娟一下子愣住了,“你若不是掌管你家少爷衣服帕子的丫鬟就不要乱说!” “我家五少爷的衣服帕子都是夫人给置办的,做了什么衣服,帕子上绣了什么图案,我们这些夫人院子中的丫鬟最知道。” 小丫鬟有些气哄哄的,撅着嘴辩解。 韩墨儿看戏不怕事大,问向丫鬟:“你可认识你们五少爷的字?” “自然认识,夫人书信都是五少爷代写的,我常常给五少爷磨墨呢。” “那你来看看这字可是你家少爷的?” 韩墨儿将那信抽出来,递到小丫鬟的手中。 小丫鬟初一见字便骤起了眉头:“这不是我家少爷的字迹。” “你看清了再说!”孟淑娟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就不是嘛!”小丫鬟是个愣头青,韩墨儿觉得她很可爱,与翠柳有几分相似。 “曹夫人,你的人,你让她说什么她不能不说?不过我劝你还是差人去问问小将军,到底送了这些东西没有?还有...问问他可还记得善缘寺?” “你什么意思?”曹夫人问道。 “什么意思,问一问你的宝贝儿子不就知道了?本事喜事一桩,没想到今日却不得不撕破脸皮,我敬曹将军为朝之重臣,敬你曹夫人人品贵重,原是以为将军府会同我一样成全了儿女情意,没想到人善被人欺,今日这脸皮不撕也得撕了!” 曹夫人看着孟淑娟笃定的神情心中也生出犹疑,难道自己儿子改了字体?私绣了锦帕送给了韩嫣儿?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韩嫣儿进门,这种能够与男子私定终身的的女子会是什么好货色? 曹夫人打定主意,便要脱身。 “那我便亲自回府问问,咱们改日再叙。”说罢起身就要走。 孟淑娟哪能让她如意:“曹夫人,我已经差人去请小将军了,看着时间马上也应该到了,一会我们一起问问他不就得了。” “你!你什么时候去请的芸儿?”曹夫人惊道。 “我们刚刚进这院子我便差人去了。”孟淑娟老神在在的说道,今日她终于尝到了一点胜利的滋味,在气势上第一回占了上风。 韩墨儿一直用心的在看戏,此时她在琢磨着如果韩嫣儿真的搭上那个什么小将军,有可能会嫁入将军府吗? 还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小将军到了。 他来韩府内院自是不妥,但今日孟淑娟为此事做足了功夫,她竟然让人在内院隔出了一条通道,直接让小将军入了她的院子。 小将军刘芸生得高壮,面貌虽不大入眼,但身上有一种让人不能忽视的凛然正气。 他进了正厅,依礼给几人施了礼,便看向曹夫人:“母亲,韩府的嬷嬷说您身体突感不适,不知现在好点了吗?” 如果不是母亲突发疾病,刘芸也不会堂而皇之的进了韩府内院,他赶得匆忙,额上沁出了一层细汗。 “母亲无事。”曹夫人心中又气又怒,看着眼前沉稳的幺子,总觉得他做不出这样无礼浪荡的事情。 “母亲问你,这些东西你可认识?”曹夫人拿着桌上的东西给刘芸过目。 刘芸扫了一眼便答:“不认得。” “什么?”孟淑娟一口血堵在嗓子眼,“你说你不认识?这难道不是你打发丫鬟送给我家嫣儿的?” 刘芸蹙眉,不解道:“韩夫人,晚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好好!”孟淑娟脚下晃了一步,“你们将军府真是好算计,毁了人家姑娘,都不认账!好,你们不是要报官吗?报啊,我们韩府舍出这张脸也要同你们斗到底!” “母亲,先不要激动。”韩墨儿将孟淑娟拉回座位上,“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给孟淑娟续了一杯茶,几不可查的给翠柳打了个眼色。 翠柳会意,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子,没有一人察觉。 “还有什么误会,他们将军府就是玩...玩完了就弃,就是欺我们韩府无人无能。” 想到这里孟淑娟拉起韩墨儿的手,用哭腔说道:“墨儿,你可要为咱们韩府做主啊,他们这么欺侮韩府,不就是不将礼王放在眼中。” 曹夫人哪能让她带偏了走势,忙厉声喝到:“韩夫人,说我们欺侮韩府,我看是你们欺人太甚!礼王妃,咱们平日里虽无交往,但我听说你最为公正,连皇后娘娘都赞一声淑德,今日之事是韩府栽赃,还是我们欺侮,礼王妃你最清楚不过,可别因这是你的娘家就端偏了这碗水。” 将皇后娘娘搬了出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告诉韩墨儿,你韩墨儿也是皇亲国戚,大家都沾亲带故,总不好太过偏颇。 韩墨儿微微一笑,心忖今日这场戏着实热闹,皇后娘娘都被拉了出来。 “曹夫人也不要激动,咱们这样的府邸最重要的是以和为贵,既然小将军说这些不是他送给嫣儿妹妹的信物,那母亲你可还有其他能证明的?” 孟淑娟默了一默,看向刘芸:“小将军,今日我就问你一句,你记不记得善缘寺之事了?” “善缘寺?”刘芸现在似乎也懂了这些人正在争论什么,他顿时心情极差,并不想于这些事上浪费精力。 “今年我没有去过善缘寺,更不知韩夫人说的是什么事!” “好好好!好个破虏小将军,竟然提了裤子就不认账!”孟淑娟气急了,粗鄙之言脱口而出,生生失了身份。 “孟淑娟!你在说什么!” 一声暴喝由门外响起,是韩志清。 韩墨儿给翠柳打了眼色,让她去请韩志清,好巧不巧,韩志清刚至门外,便听见了孟淑娟这样一句粗俗之语。 韩志清猛地挑了帘子进来,眼中似有两团怒火。 “孟淑娟你还有没有点妇德,竟当着将军府夫人和将军府嫡子说这样说话,韩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孟淑娟一怔,韩志清怎么来了? 她本想将此事一直瞒着韩志清,等与将军府通了气,两边认下这个亲事,再同他言明。 可如今是瞒不住了。 瞒不住便不瞒了!反正早晚也要知道! 孟淑娟梗着脖子回怼韩志清:“我给韩府丢脸?你又挣回来什么脸面?一天天之乎者也、仁义道德,倒是给韩府挣回点荣光啊,让我和子女借借光啊?” “你!”韩志清气得浑身发抖,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脸面,“来人!” “将孟淑娟给我带下去,拖到祠堂家法伺候!” 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我现在指使不动你们了吗?”韩志清斥道。 小厮们听闻,硬着头皮上前,刚要动手被韩墨儿阻了下来。 “父亲,这件事一会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韩志清已然被气坏了,大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就是...母亲说,嫣儿与这位刘公子私定了终身。”韩墨儿一顿三停的说道。 “什么!”韩志清此时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 震惊!急怒!痛心!自责!兼而有之。 “孟淑娟,这到底怎么回事?!”韩志清咆哮。 孟淑娟缩了缩脖子,然后也十分气愤地说道:“就是他前些日子在春宴上看到嫣儿便一直缠着嫣儿,又送这个又送那个的,还约嫣儿见面。” 韩志清现在已经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咬着牙说道:“这些事情为何不与我说,为何要瞒着我?” “你是不是就想着能攀着将军府这样的高枝呢?所以你就纵容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怂恿着嫣儿与其来往?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是他!”孟淑娟指着刘芸,“是他一直纠缠这嫣儿,说什么非嫣儿不娶,这与我何干?” 刘芸听到这里总算将前因后果听明白了,他阔步向前走到韩志清面前,无视韩志清敌视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说道: “韩大人,晚生刘芸,见过大人。这事我也听明白了,是非黑白如何,容我解释几句可好?” 韩志清沉着脸摆了一下手。 “韩大人,刚刚韩夫人提到春宴,晚生想起了一件事。春宴时我与友人在万风湖垂钓,贵府二小姐因迷路误闯了我们垂钓之地,但没说几句话,她便离开了,当时我的小厮拾到了她不小心掉落的手帕,我记得当时我遣了丫鬟给二小姐送回去了。事情就是这些,我与二小姐仅一面之缘,并无其他联系,这些信也不是我写的,东西也不是我送的。至于刚刚韩夫人提到的善缘寺,我今年也未曾去过。” “晚生之言句句属实。韩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请人查证,报官也行,事关韩二小姐与我的清白,希望韩大人查实查明。” 朗朗之言,不似作假。 在场的人心中都不禁信了几分。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韩志清问向孟淑娟。 孟淑娟也有些懵,刘芸的话听起来言之凿凿,又让报官,又让查明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查实查明之后身败名裂,这是怎么回事? “要不,请嫣儿来问问。”韩墨儿出了主意。 屋中安静了须臾。 最后韩志清做了主:“把二小姐请过来。” 孟淑娟本想反驳,这种情形让韩嫣儿出面实在是一种羞辱,但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将军府一直不认账,看来只能让嫣儿出面对证了。 不多时,韩嫣儿由丫鬟扶着进了正厅。 她两只眼睛肿的向杏核一样,脖子用深色的纱巾围着,在六月的暖阳中看起来别扭极了。 “我儿,这是怎么了?”孟淑娟看着韩嫣儿的异样,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韩嫣儿将头垂得低低的,声音也十分沙哑。 “嫣儿,你母亲说你与这位将军府的刘公子互生爱慕?”韩志清换了词汇,想让话听起来不那么刺耳,让韩府不那么丢人。 半晌,韩嫣儿都没有言语。 “到底是不是啊?你母亲把我们赖上了,我们可等着你给我们正名呢,现在可不是你害羞的时候。” 曹夫人还是了解自己儿子人品的,刚刚又听他如此一番言语,更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现在正以看戏的身份参与其中。 “我...”韩嫣儿眼中涌上了泪水,她忍着羞辱轻轻地说了声“是。” “是?”曹夫人将声音拉得长长的,“可我儿子说了这些东西都不是他送你的。” 韩嫣儿抬起头快速地瞥了一眼刘芸,眼中有着恼怒。 她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佩:“这个总是他的了?那日在善缘寺,他放在我...他给我的。” “我给你的?”刘芸惊奇道,“二小姐你莫不是看错了?我今年就没有去过善缘寺啊。” 韩嫣儿脸色通红,既恼又羞:“就是你给我的!” 刘芸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 “你把那个玉佩拿来我看看。”曹夫人说道。 玉佩递了过来,曹夫人左看右看,没看出一点熟悉之处,正要发作,刘芸“欸”了一声。 “这玉佩我好生眼熟。” “你的东西你怎能不眼熟!”孟淑娟骂道,“终于想起来是你的东西了?” “不是。这不是我的东西,好像我的小厮身上常挂着的玉佩。”刘芸说道。 孟淑娟此时已经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她也不顾韩志清在不在面前,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刚刚说自己没见过嫣儿,也没送过东西,现在看行迹败露了,就推给了自己小厮,你个王八蛋,负心汉!” “够了!”韩志清怒道,“喊,喊,你还不嫌丢人吗?” 作为韩嫣儿的父亲,韩志清心中还是有所偏颇的,他斟酌着词句向刘芸说道:“小将军,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我们事要一查到底的,到时我们两府面子上都不好看,我看你还是认了,我的二女儿才情相貌都不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5章 偷鸡不成 “韩大人!”刘芸拦下了韩志清的话,“我刘芸是皇上亲封的破虏将军,不为别的,就为称号,我行事自然要守礼依规。这事不是我做的,我认不了。” 言罢,他又向门外喊了一声:“去陆晚舟喊来。” “谁?!” 陆晚舟几个字一出,除了曹夫人,屋子中的人都惊了。 “陆晚舟?你的小厮是陆晚舟?”韩嫣儿一下子扑了过来,拽着刘芸衣服下摆仓皇地问道。 她动作太大,脖子上的围巾松了,露出一片青紫的痕迹。 刘芸皱了皱眉,沉声道:“正是。” 韩嫣儿一下瘫软在地上。 她忽然就明白了一切,送她情诗,送她礼物,送她玉佩根本不是小将军刘芸,而是陆晚舟! 那日在寺中的,与她云雨的也不是刘芸,而是陆晚舟。 她本以为设计了刘芸,却没想到让陆晚舟先一步设计了她! 那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昏迷前看到了一片红云,而她跌入了那个红的似血一样的怀抱。 再醒来时,她躺在客房的榻上,身子酸疼不已,枕旁放着那块玉佩,清舍空屋不见一人。 哈哈哈哈! 竟然是陆晚舟,自己最嫌弃,最瞧不上眼,曾经设计让韩墨儿嫁的陆晚舟! 韩嫣儿疯了,她狂笑不止。 “嫣儿,嫣儿,你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孟淑娟把韩嫣儿拢在怀中,不住地安抚。 韩墨儿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这...有些...有意思啊! 与韩嫣儿私定终身之人竟然是陆晚舟! 这陆晚舟着实能耐,在全无出头之日之时,竟然设计了韩嫣儿,这个二品大员的女婿怕是非他莫属了! 韩墨儿想起曾经陆晚舟对韩嫣儿的心思,她轻蔑一笑,陆晚舟也算求仁得仁了。 陆晚舟跟着刘芸来到了韩府,但他不是贴身小厮,只能留在二门,看着马车。 如今他被请入韩府,也算故地重游,顺腿顺脚的就进了孟淑娟的院子。 他躬身进了屋子,便见一屋子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自己身上,有惊讶的,有疑惑的,也有鄙夷的。 陆晚舟心中笑了笑,是何目光他都不甚在意,他等这天等得太久了。 “晚舟见过韩大人、韩夫人、曹夫人、五公子和嫣儿表妹。” 他行的是晚生礼,并不是下人的见礼。 韩嫣儿在听到陆晚舟的叫她名字的时候,身子狠狠地抖了抖,惊惧地退到了孟淑娟的身后。 “礼王妃也在呢?”陆晚舟像是刚刚看到韩墨儿一般,“恕表哥无礼了,才看到表妹你也在。” 坐在主位的韩墨儿并不在意,随意挥了挥手笑道:“无事。陆表哥,多日不见,怎生憔悴了?” “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陆晚舟虽然恨极了韩墨儿,但今日并不是与韩墨儿较量的时候,他无视韩墨儿语中的讥讽,假意疑惑:“五公子,让我过来何事?” “你!陆晚舟,你怎么没有和那个劳什子公主回毕丹国,你...你现在为何...还在都城?” 孟淑娟从韩嫣儿的表情中或多或少的也猜出了点什么,不过她宁愿相信是自己多心了,这个陆晚舟与韩嫣儿并无半点关系。 “韩夫人,毕丹国虽好,但毕竟这里是我的家乡,故土难离啊,再说...这里还有晚舟割舍不下的人啊。” 陆晚舟将黏腻的目光送到韩嫣儿身上,却见那窈窕身影又往后躲了一躲。 他并不在意,去看刘芸。 刘芸不知陆晚舟与韩府还有亲属关系,一时觉得脑子中乱呼呼的,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清了一下嗓子,开口问道:“陆...兄,这个玉佩你可认得?” 陆晚舟从他手中接过玉佩,看了一下面色大变,神情又有惊讶又有羞赧。 他看了看躲在人后韩嫣儿,才犹豫地回答:“回五公子,这是在下的玉佩,这玉佩怎么在你手中?” “放屁!”孟淑娟气得跳脚,“陆晚舟你缺德玩意,竟然连同外人来陷害我们韩府!陷害嫣儿!” “韩夫人,您这话晚舟就不明白了,我何时陷害了韩府和嫣儿?” “这玉佩明明就是他的,”孟淑娟手指刘芸,“与你有半文钱关系?你就是帮你的主子顶缸的!他不想认便让你来认!” 陆晚舟故作焦急:“韩夫人,什么认不认的?能把话说清楚一点吗?” “母亲是说与嫣儿妹妹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的是小将军刘芸。”韩墨儿实在看不了如此磨磨唧唧的情景,爽文吗,推进得快。 “他们两人...嫣儿,你不是说要与我双宿双栖,此生不离不弃吗?”陆晚舟看着韩嫣儿一脸幽怨。 “呸,谁与你会与你双宿双栖,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在都城中混不下去,都给人当小厮去了。”孟淑娟插着腰叫骂,此时除了她华贵的衣饰还像个大家主母,其他与乡野泼妇并无二致。 “我...现在确实身处窘境,但我待嫣儿的心自始至终都是挚诚的啊,嫣儿,你说句话,难道你忘了你给我写的那些信了吗?” “前日你给我的信我...还带着呢,你说要与我天长地久不分离的。” 陆晚舟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一把被沉着脸蹙着眉的韩志清抢了过去。 他抽出信纸,只看了两眼手便颤抖了起来。 瞬间粉红色的信笺被碾碎,一个响亮地巴掌落到韩嫣儿的脸上。 “孽畜!你竟然...竟然敢与外男...私通!” 韩嫣儿捂着脸不住的摇头,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呜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爷!”孟淑娟护住韩嫣儿,“你搞搞清楚,这陆晚舟联合着将军府欺辱咱们呢!你不戳穿他们的谎言,你打嫣儿干什么?” “不管是刘芸,还是陆晚舟,韩嫣儿都私通了外男!难道不应该打吗,我看不但要打,还要打死,我们韩府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子女!” “打啊,打啊,来啊,你连我一起也打死,反正你看我们娘俩早就不顺眼了!” 孟淑娟撒泼耍赖不分场合,气得韩志清直捧心窝。 韩墨儿坐得腰疼,她叹了一口气,这戏看得着实冗长,看来还是得自己出手。 “母亲、父亲你们先别恼,也别气,解决当下是关键,不如将那来往送信的丫鬟拘来,问问是谁给他的信不就得了。” “不用!不用那么麻烦!”孟淑娟鼻孔喷着火跳了出来。 “嫣儿和刘小将军在善缘寺见过面,嫣儿回来说,刘小将军的手臂上长了一颗痣。” “母亲!”韩嫣儿惊叫着去捂孟淑娟的嘴。 她那日与刘芸见面时头极晕,没看清他的面目,却在云雨之时恍惚看到了一直撑在她脸侧的手臂上好像有一颗黑痣。 事后回到韩府,由于羞怯她本没有将此事宣之于口,但昨日她们母女二人制定战略,将事情的发展走向都假设了一遍,连最不堪的将军府拒不认账都考虑了进去,在想破解之道时,韩嫣儿红着脸将小将军手臂上应有黑痣一事告诉了孟淑娟,当时孟淑娟兴奋极了,大有胜券在握之势。 因而便有了如今一幕,韩嫣儿死得心都有了。 “黑痣?”曹夫人脸上藏不住兴奋,“这可是一个好证据。” “来来,芸儿,让韩大人、韩夫人看看你手臂上可有那颗他们心心念念的黑痣。” 说着便亲自动手将刘芸的衣袖向上拂去。 刘芸臊得慌,但也无法,只能这样自证清白。 两只手臂都看了,哪里有一颗小痣,白白嫩嫩的皮肤还挺好。 曹夫人笑呵呵地坐回椅子,看着孟淑娟一脸诧异的表情,挑着高音说道:“现在就请陆公子亮亮相。” 陆晚舟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不住抽涕的韩嫣儿,极其为难的缓慢拉起袖子。 在上臂内侧的皮肤上一颗明显的黑痣露了出来。 “啊!”孟淑娟翻了一个白眼晕了过去。 “母亲!”韩嫣儿扶住了倒地的孟淑娟。 曹夫人看着狼狈相拥的母女俩,讥讽道:“偷鸡不成蚀把米,今日啊我真是开了眼界了。” “都看到手臂上的痣了,难不成连那不齿之事都做了?”曹夫人啧啧了两声,“怪不得一再提及善缘寺,看来那里是春宵一度之地啊。” 韩志清此时全身打颤,听了此言更是死的心都有了。 他指着陆晚舟:“你们...你们可坏了礼法?行了那...苟且之事?” 陆晚舟一下子跪在韩志清面前,朗声而言:“韩大人,我与嫣儿自同游张府之时便互相生了爱慕之心,此生晚生非她不娶,嫣儿也说过非我不嫁,求您...求您成全我们!” “我没有!我没有!没有!没有!”韩嫣儿已经疯了,她歇斯底里地疯狂否认。 “嫣儿,现在不是羞怯的时候,咱们一同求求你父亲、母亲!” 陆晚舟一句话就掌控了大局,韩墨儿挑挑眉,第一次给他喝了声彩。 “呵呵。”刚刚一直被折辱的曹夫人哪能放过如此良机,她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韩大人,我看两个孩子情比金坚,不如成全他们,不要让他们整日不明不白的苟且,可能哪天啊孩子就生出来了,你韩大人不声不响地就做了外祖父了。” 韩志清一屁股颓坐在椅子上,已然不能主持大局。 此时,韩墨儿站了起来,向曹夫人微微施了一礼。 曹夫人大惊,赶紧将韩墨儿拉了起来:“礼王妃,您这是做什么啊,您这是折煞我啊。” “此一礼是替母亲给曹夫人赔罪,她...哎!” 韩墨儿摇摇头,一副不知如何言表之态。 “礼王妃,她是她,你是你,我还不糊涂,这账还是能算清楚的。” “今日让曹夫人和小将军受委屈了,改日礼王府一定登门致歉,就请曹夫人您消消气,发发慈悲,饶了我母亲这一次。” 曹夫人看了一眼还在翻白眼的孟淑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转头就笑意盈盈地同韩墨儿说道:“礼王妃不容易啊,有这样一个母亲与妹妹,罢了,便看在礼王妃的面子上,这事啊,就算了。” “曹夫人深明大义,令人敬佩!只是今日之事毕竟是我韩府家丑...” 曹夫人拉起礼王妃的手拍了拍:“将军府与礼王府都为皇亲,礼王妃放心,今天这事我和我儿定然不会外扬。” “那就谢过曹夫人和小将军了。” 曹夫人又看看乱糟糟地屋子,她扬声说道:“韩夫人,今日之事能够善了你应多谢礼王妃,不然就凭你这样胡乱给将军府扣帽子,胡乱折辱我儿,我定不饶你!” 曹夫人带着刘芸阔步走了,留下一屋子乱糟糟韩府人。 乳母掐着人中将背过气的孟淑娟唤醒,刚刚转醒的她便要咧嘴大哭,被韩志清一声怒吼吓了回去。 “闭嘴!我看今日谁再敢哭嚎一声,即刻拖出去打死!” “来人,将孟淑娟,韩嫣儿关入祠堂,谁都不得探望!” 韩志清真是气急了,他转而又对陆晚舟说道:“你!不但坑害墨儿,如今又来害嫣儿,你之奸佞我已看清,我的女儿就算打死也不会嫁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 陆晚舟一愣,姨母说这个韩志清向来软弱,如今为何态度如此强硬? 他想开口解释,可并无人理会。 “让张姨娘过来!”韩志清向小厮吩咐。 不多时,张姨娘战战兢兢地进了屋子,一进屋她便觉得这屋子中的气氛太不寻常。 她小心翼翼地刚要施礼便被韩志清拦下:“张姨娘,这个人你可认识?” 张清华看看韩志清手指的人惊诧道:“晚舟,你怎么在这?” “张姨娘,这可是你的外甥陆晚舟?” “啊...是。” “他与韩嫣儿私下来往之事你可知晓?”韩志清咄咄逼人。 “啊?他们私下来往?我不知不知,我一点也不知道!最近我都不出院子的,老爷你要明鉴啊!” 张清华一听韩志清的话,就知道此事十分严重,她赶紧撇干净瓜葛,将头摇头得像拨浪鼓一样。 “如若今日之事查明你也参与其中,三十个板子是少不了的了,然后送到庄子上看起来,永不得回韩府。” “如果此事与你无关,你若还想留在韩府就要断了与张家的关系,所有张家亲朋不许再见,这样的亲眷我韩府绝不来往!” “你可愿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6章 韩琼儿入宫 韩志清的话逼出了张清华一身冷汗,她自是不愿意与娘家断了联系,但看看眼前形势,再看看要吃人一般的韩志清,她只能认了下来。 “是,老爷,我今日就断了和...张家的所有来往。” 韩志清将所有事情处理完了,脚下一晃晕了过去。 。。。。。。 此后之事便更加具有戏剧性了。 韩嫣儿寻过死,孟淑娟上过吊,可是决心不足,都没死成。 孟老夫人骂过孟淑娟,又骂陆晚舟,一病不起,缠绵病榻。 韩志清也犯了心疾,差点一命呜呼,幸得有沈丹珍悉心照顾开解,才保下了一命。 七日后,韩志清托着病体开了祠堂。 所谓开祠堂,也没请族中族长和长辈,就是韩府这几个人在祠堂中将此事盖棺定论。 孟老夫人坐在祠堂中的主位,韩志清和韩墨儿、韩琼儿位于下首。 孟淑娟和韩嫣儿则站在祠堂中默默垂泪。 “孟淑娟,你身为人母却枉顾礼教,明知韩嫣儿与外男有染,不但不规劝约束,还屡屡教唆,推波助澜!如此行事,不配为人母,不配为人妻!今日我允你休书一张,从此你便不是我韩府之人!” 韩志清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便连韩墨儿也没想到韩志清能够这样决绝。 “老爷!你不要休了我啊,我也是为嫣儿好,为咱们韩府好啊!” 孟淑娟一下子扑到韩志清脚下,涕泪横流的求告。 “孟淑娟,我给过你机会,当初你私卖墨儿生母嫁妆时,我便说过,如若再犯滔天罪责,必然休书一张,将你送回家去。” “母亲,母亲,你帮我求求情,帮我求求老爷,我不能被休啊,被休我就完了!” 孟老夫人一脸病容,她用手指虚虚地点在孟淑娟额间:“你啊你啊,嫣儿的婚事我劝过你多少回?我说没说过那小将军的姻缘不能动?可你呢全都当成了耳边风,鼓弄嫣儿去做这等下作的事情,反过来被人算计,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啊,真是把嫣儿,把咱们韩府害惨了!” “母亲,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就饶我这一回,这次我肯定不敢了,我都听母亲的,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母亲你帮我求求老爷。” 孟淑娟此举将孟老夫人生生气病,她一直指望着韩嫣儿嫁一个好的府邸,好续上自己的荣华,让自己继续在人前显贵。 谁料,都让这个贪婪又愚蠢的女人搞砸了。 现在的韩嫣儿就是一块不值钱的破布,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孟老夫人心中一痛,看向孟淑娟的眼神更厉了。 “我一次次的帮你周旋,只为了咱们韩府能够和美,如今你做出了这样的事,韩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等我百年之时,我还哪里有脸去见清儿的父亲!这回啊...”孟老夫人长叹了一声,“我是帮不了你了。” “父亲,此事和母亲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要罚就罚我。”韩嫣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挺起胸腹颇有气势的说道。 韩墨儿看那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觉得讽刺,撞柱子只磕红了额角的人,也好意思弄出这番架势。 “自是要罚你。”韩志清说道,“韩嫣儿从今日起入家庙参禅礼佛,悔过自新,三年内不许出家庙一步,三年后看其悔过诚意,再行定夺。” “什么!三年!?”韩嫣儿傻了。 父亲怎么会罚得这么重? “老爷,你不能这么对嫣儿啊,三年后她都十九了,还能嫁人了吗?”孟淑娟哭嚎。 “现在她就能嫁人了吗?”韩志清怒道。 “她...”孟淑娟一下子没了声音,韩嫣儿现在还能嫁谁?还有谁能够娶她? 扑通,韩嫣儿晕了过去,却无人去扶。 韩墨儿看向韩琼儿,见她眼中明明灭灭,几欲站起身去扶韩嫣儿最后又都坐了回去,内心挣扎演的真像。 韩墨儿笑了笑,错开了眼,从今往后,韩嫣儿也好,韩琼儿也罢,都与她再无瓜葛,任他们作闹去,反正韩志清也有人管了,也有人心疼了,自己回府养胎,老公孩子热炕头,岂不快哉? 其后的事情不做赘叙,不过是孟淑娟死也不离韩府,孟家父兄日日又来作闹,韩志清不想家宅之事累及官声,便将孟淑娟送到了庄子上,无召不得反回韩府。 韩嫣儿也被关进了家庙,据说大病了一场,险些丧命。 韩墨儿将这些事讲与尉迟轩听,他心不在焉听了半天,最后只给了一句话。 “人多就是麻烦。” “何意?”韩墨儿问道。 “就是本王这辈子只娶一个女人,定然不会让自己陷于这种麻烦的事情当中。” 韩墨儿听了此话极为受用,委到尉迟轩身侧讨好的蹭蹭。 “当真只娶一个?” “当真。” “皇上赐你侧妃怎么办?” “拒了便是。” 韩墨儿翻了一个白眼,哪里是这样容易的事情。 皇子大婚,尉迟锦安犯了大罪被羁于自己府上,皇后娘娘表面不干政,但哪会任由自己儿子被定罪。 她前几日召了韩墨儿入宫,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依照礼制应给礼王纳侧妃两名,妾侍四名,但感其二人感情深厚,韩墨儿还有孕在身,这立侧妃纳妾室之事,就让她给压下了。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你要是想独霸礼王,就吹吹枕头风,让礼王进谏皇上,二皇子要从轻发落。 尉迟轩行事有自己的想法,韩墨儿也不想因此对他有过多干涉,因而这枕头风便一直都还没吹。 “皇上还没有定夺二皇子如此处置?” “尚未,皇上也很苦恼。” “要不,再给二皇子一个机会?”这枕头风不光是为自己吹的,也是为赵思雅吹的。 “这次如果再恕了二皇子,他心中一定会更添惴惴,为夺太子之位,必然再次兴风作浪。”尉迟轩淡淡而言。 “也是。”枕头风十分不强劲,没两句话便四散无踪了。 算了,韩墨儿心中暗忖,反正尉迟轩行事自有分寸,所有难题便交予他处理。 。。。。。。 经历了韩府的风波,韩墨儿本以为能安生几日,哪知,竟又生了事端,而此事是由韩琼儿而起。 这日上午,韩志清在家沐休,正在临摹一幅大师的真迹,有家丁来报,宫里来了传旨的公公。 韩志清摸不清头脑,只得整肃了衣冠领着阖府众人到厅前接旨。 来传旨的内侍满面和善,客客气气地与韩志清打过招呼才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韩府三小姐韩琼儿,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着即册封为才人,十日后入宫,钦此!” 颂过诏书,内侍见韩府众人皆未缓过神来,只得出言提示。 “韩大人,韩大人,接旨了。” “哦哦。”韩志清脑子中一团浆糊,他匆匆磕了一个头,接过了圣旨。 孟老夫人更是诧异,她将圣旨看了又看,才将目光落到一直低着头,并未露出半分慌乱神态的韩琼儿身上。 孟老夫人再一次觉得自己老了,竟然连连看走了眼,原来是看错了韩墨儿,现在又看错了韩琼儿。 不声不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韩琼儿,一出手便以庶女身份弄来一个才人。 再看看有才有貌的韩嫣儿,却只能勾搭上陆晚舟那种下流痞子。 孟老夫人琢磨了一下,便满面和善地擒了韩琼儿的手,用韩琼儿从未听过的亲切声音说道: “我的好琼儿,你落生的时候,算命的就说你身附祥瑞而来,是大富大贵的命格,看看倒是没有说错,如今这不栖上高枝变凤凰了吗?来,到祖母屋子里坐坐,和祖母说说,这与皇上的姻缘是怎么结上的。” 韩琼儿与皇上的姻缘确是一段奇缘。 尉迟易这些日子因尉迟锦安之事心中郁结不得舒展。 皇后虽不干政,但哪一次见他时的眼神都期期艾艾,一副有口难言之态,这令尉迟易心火更胜,因而近日鲜少宿在皇后殿中。 皇后受了冷遇,宫中其他嫔妃窥到了机会,整日花样翻新地争宠,让尉迟易烦不胜烦,便能躲便躲,不愿在后宫逗留。 这日,下了早朝,尉迟易看了几个地方呈报上来的奏折,不是水患就是虫灾,他索性摔了奏折,领着张公公和萧驰微服出了宫。 尉迟易找了一个酒楼,包了一个雅间吃酒。 酒吃得有点多,加之心情不好,就有些醉了。 正此时,萧驰推门而进,恭敬地说道:“皇上,有一个女子认出您了,她想进来给您叩个头,她说叩完她就走。” 醉了的尉迟易正感叹出宫也没什么意思,听了这茬,倒是生出一点兴趣。 聊胜于无,他挥了挥手,让萧驰放人进来。 萧驰将搜过了身的女子带了进来,女子进门便跪,接连叩了三个头。 “你是哪家的女子啊?”尉迟易看了看门口跪着的瘦弱身影随意问道。 “回皇上,我是翰林院掌院学士韩志清的幼女,小女名叫琼儿。” “韩大人的女儿?”尉迟易微微眯眼,“韩墨儿是你长姐?” “正是。” “嗯,平身。”尉迟易打了一个酒嗝,“你是怎么认出朕的啊?” 韩墨儿缓缓起身,抬起氤氲的眸子看了尉迟易一眼。 就是这一眼,尉迟易感觉心间颤了颤,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觉。 “你怎么哭了?可是有什么委屈?” 韩琼儿拭了拭泪,通红的鼻子抽了一抽:“并无,就是今日得见天颜,有些...激动。” 尉迟易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怎么了呢,见朕一面,值得落金豆子?” “值得。”韩琼儿有些娇羞,“我是庶女,仅入过一次宫,那次就让我有幸见到了皇上,虽然只是远远地见了皇上一面,我竟...竟...” “竟怎样?”尉迟易终于找到了点乐趣,让他暂时忘了心中烦闷。 “竟几夜都不曾安眠呢。”韩琼儿羞怯地回到。 “哈哈哈,怎么见朕一面,吓得觉都睡不着?” “不是的。”韩墨儿表现出的娇羞恰到好处,“我都十五岁了,能见到皇上一面便是上天的赏赐了,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皇上了,所以我反复回忆着那日...便...不能安眠。” “十五岁怎么了,怎么就见不到朕了?庶女也不是不能入宫。”尉迟易又抿了口酒。 韩琼儿目带哀怨的看过去,让尉迟易的心又被撩拨了一次。 只见韩琼儿犹豫地迈步,一点点向尉迟易走来。 萧驰的手已经放到了剑上,却被尉迟易的用眼神制止住了。 韩琼儿走到尉迟易身前,缓缓地跪了下来,虔诚地抬眼看他。 “我是庶女,最终会被祖母和母亲随便许给一个不入流的男子,到那时我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皇上了,哪怕远远的一眼。” 话说到这个份上,尉迟易若是再不懂就是傻子了。 他勾起韩琼儿的下颌,细细打量这张脸。 不算明艳,相较他后宫那些艳丽妖娆的女人显得有些寡淡。 身子纤细,柔柔弱弱,笑中带泪,眸中都是崇敬与仰慕。 尉迟易好久没因男女之情动过心了。 醉意间,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虔诚的女子,似乎能给他片刻的安然。 他用拇指摩擦着韩琼儿的嘴唇。 “不想嫁给那些不入流的人?那就跟了朕。” 张公公和萧驰退了出来,将门从外紧紧的关上,两人对了一个眼神,心中甚是明了对方的想法。 韩府的女儿,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啊。 。。。。。。 韩墨儿得知此事的时候,狠狠地震惊了一番。 她左思右想想不出韩琼儿会和皇上有什么交集,怎么皇上就一纸诏书将她招进了宫中? 入夜,尉迟轩回府,照例趴在他的肚子上听听了腹中孩子的动静。 韩墨儿笑他傻,才三个多月能听到什么? 尉迟轩白了她一眼,顺手将她的头发捋顺:“我们父子在交流感情,你莫要打扰。” “父子?”韩墨儿笑言,“你怎么就知道是男孩,莫不是你重男轻女?” “不是,男孩女孩都喜欢,本王就顺嘴一说。” 只要“本王”二字一出口,便是不高兴了,尉迟轩讨厌韩墨儿给他戴的这顶大帽子。 他是真的觉得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是韩墨儿生的,都是宝贝。 “我和你说,这生男生女真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事决定于你,和你的染色体有关。”韩墨儿不走心的说道。 “什么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7章 陆表哥的手段 “我和你说,这生男生女真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事决定于你,和你的染色体有关。”韩墨儿不走心的说道。 “什么体?” “啊,就是体...魄,体魄强劲就生儿子,弱鸡就生女儿。” 尉迟轩亦然知道“弱鸡”是什么,不过从韩墨儿的表情上也能知晓“弱鸡”不是好比喻。 他将韩墨儿往身上一抱,用沙哑的气音威胁到:“那墨儿觉得我强健还是弱鸡呢?” “强健,强健,我家王爷最是强健。”韩墨儿赶紧讨好。 最近因为她有孕在身,尉迟轩一直规规矩矩,但有时她玩笑过头惹毛了他,尉迟轩便会借收拾她之机,用不可言说的方法纾解一番,那情景,若放到网络小说中会被锁章一百年。 “王爷,你可知道韩琼儿因何入宫?”韩墨儿赶紧转移话题。 尉迟轩嗤笑一声:“你那妹妹手段了得,趁皇兄微服出宫,将皇兄拿下了。” 威武!韩墨儿竖起大拇指。 韩琼儿原来没有舞台施展不了争斗的才华,现在终于有了,整个后宫都是她的舞台,韩墨儿摇摇头,人各有志,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罢了。 她将此事抛于脑后,不再琢磨。 。。。。。。 韩墨儿对韩琼儿入宫之事无感,但有人受不了这等刺激,差点患了失心疯。 “凭什么!韩琼儿她凭什么?要相貌没相貌,要才华没才华?她凭什么能入宫做妃嫔?六品才人?她也配!” 韩嫣儿对着满室神佛与先祖发着疯。 “我原来竟是小看她了,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狐媚的女人,连皇上也敢勾引!” “父亲为何不罚她?同是私会外男,为何偏偏要把我关入佛堂,拜这无用的菩萨!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这韩府,哪里容得下我?父亲眼中从来就没有我,没有我!哈哈哈,如今韩墨儿风风光光,韩琼儿嫁入皇宫,只有我...只有我要被关在这里三年!三年啊,哈哈哈三年!呜呜呜~三年之后,什么都完了,都不属于我了。” 韩嫣儿又哭又笑,疯狂之态吓得丫鬟躲到了墙角中,小丫鬟也在心中苦叹,为何是她领了这差事,要若守着这样的韩嫣儿三年。 “二小姐,二小姐,你没事?”小丫鬟战战兢兢的问道。 “他们就是不想让我好,韩墨儿、父亲,包括祖母,她们都见不得我好,我要出去,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变强大,我要她们全都后悔!” 。。。。。。 陆晚舟自那日让韩志清打出门外,便一直在等着韩府主动寻上门来,让自己娶了韩嫣儿。 女子失了贞洁,要么自刎谢罪,要么常伴青灯。 以韩府对韩嫣儿的珍重,定然不会让宝贝女儿选了这两条路。 那么只剩最后一条路,让自己娶了韩嫣儿,也算给了她一条活路。 即便当日韩志清表现得十分强硬,但陆晚舟亦觉得胜券在握。 认为冷静之后,韩府必然请他登门,商讨婚事。 可过了七八日了,为何还没有动静? 以陆晚舟对韩府老夫人和主母的了解,不应该让他等这么多日子啊? 如今将军府已经回不去了,那日曹夫人便没让他跟车回府。 她眼神不屑至极,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陆公子是韩府的亲戚,我们怎么好再行劳动您做一个小厮?还是不要折煞我们了。” 言罢便登了车,快马加鞭离了韩府。 陆晚舟满脸带笑地恭送曹夫人和刘芸的车驾离开,只是嘴边的笑容逐渐变成狠厉阴森。 左等不至、右等不来,陆晚舟失了耐心,刚想出去探听一番,便得知了韩府三小姐即将入宫为嫔妃的消息。 他心中咯噔一声,胜券在握的底气泄了一半。 韩府又有一个姑娘出了头,还会不会在乎韩嫣儿的生死? 他紧紧皱着眉,琢磨着对策。 。。。。。。 因病沐休了多日的韩志清刚刚一到衙署门口,便被陆晚舟拦了下来。 韩志清对他厌恶至极,像看到蟑螂老鼠一样躲着走。 “韩大人,晚生有礼了。” 早上上衙之时,翰林院门前人来人往。 陆晚舟一身青竹色长袍,玉面芝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你来作甚?”韩志清低声斥道。 “我来提亲啊。”陆晚舟声音不小。 “你!...你休得胡言乱语!” “韩大人心中清楚事情始末,我不过痴心一片,既然韩府不让我进门,我只能到这里向您提亲了。” 陆晚舟面上一派朗月之色,看不出半分无赖的神色,但却又是在做着地痞无赖之事,说着流氓狂徒之言。 韩志清被他气得心头一痛。 “陆晚舟,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不敢,晚生只想让大人成全。” “成全个屁!”韩志清一声低喝惹得附近人侧目。 他恼怒地看看周围,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你之想法我会不知?你原来跟着毕丹国的公主陷害墨儿,如今失了势,又以如此龌龊手段想要娶了嫣儿,你想干什么?我韩府既无什么滔天的权势,也无丰厚家产,我看你这算盘是打差了!” “欸,韩大人,此言差矣。原来君合公主与礼王妃竞艺,我可半分手段都没使,若是使了手段,结果也不会是这样不是?如今我与嫣儿两情相悦,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韩大人莫要听了他人的挑拨啊。” “挑拨?你也配!”韩志清啐了一口,转身欲往门里走。 陆晚舟直起一直弓着的身子,唇角扯上一个冷笑,他一步上前覆在韩志清耳边说道: “韩大人,我明天还来。”他左右环顾四周窥视的目光,“若是你还想留嫣儿一命,就别让我等太久。” 韩志清蓦地面色一白:“你!你你!” 陆晚舟一拱手,恭敬地退走了。 韩志清站在原地良久,一时没了主意。 。。。。。。 陆晚舟说道做到,日日到府衙门外报道。 接连四五日之后,他公然带着媒人登了韩府的门。 韩府如今主母被送至庄子上,二小姐韩嫣儿在家庙悔过自新,三小姐送进了宫中,本就人丁寥落的韩府,现在只剩一个老爷,小少爷,两个姨娘和孟老夫人。 韩琼儿进宫后,本以为韩志清会将掌家之权交予张清华,毕竟母凭女贵,现在的张清华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但令人意外的是,韩志清竟将掌家之权交给了刚刚过门的沈丹珍。 此举当然惹来了孟老夫人和张清华的不满。 但韩大老爷拿出了老爷做派,行事极其公正严明,办了一场公开考核,以测试两个姨娘的掌家之能。 他让各大铺面的掌柜的将今年上半年的账册送到韩府,请二人过目核账,寻找纰漏,安排下半年事项。 结果不出所料,张姨娘败下阵来。 即便她不情不愿,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韩府的对牌和钥匙交到了沈丹珍手中。 孟老夫人忽觉大势已去,原来好拿捏的儿子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强硬又寻不出错处。 她看着琴瑟和鸣的韩志清与沈丹珍,将后槽牙都咬出了血。 这些日子,她时常在想,自己怎么就落得了这步田地? 这些年她一步错步步错,失了对韩府的控制不说,在都城中的风评也每况愈下。 戳她脊梁骨的人越来越多,皮笑肉不笑的人越来越多,这让视权势地位如性命的孟老夫人几欲发狂,又无奈不能破局,只能生生隐忍下来。 她思前想后,这一切都是因韩墨儿而起,如果不是那个扮猪吃老虎的韩墨儿打乱了她的众多筹谋,自己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佛珠一下一下地撞出沉闷的声音,孟老夫人憔悴的面容上泛着诡异的寒光。 。。。。。。 沈丹珍领了掌家之权,下人们请她示下,是否让陆晚舟和媒人入府。 “是不是有人旁观?”沈丹珍语气肯定。 “是。咱们府外围了不少人,都在议论。”下人回到。 “那就请他进来,让张姨娘去招呼。”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张清华咋咋呼呼地进了沈丹珍的院子。 她现在是韩才人的生母,气势自然拿的足足的。 “沈姨娘可不好让我去招呼陆晚舟,我答应了老爷不与张家人见面的。”张清华拿起乔来。 “老爷上衙去了,陆晚舟是外男,我不好亲见,也不能劳动母亲。您是他的姨母,招呼一下他最为合适。” 未等张清华驳斥,沈丹珍接着说道,“不过经张姨娘提醒,我也记起来您不能见娘家人这事,是我疏忽了,那便将陆晚舟请至外院正厅,等着老爷下衙再招呼。” “这...” 张清华的本意是责难一番之后再勉强应下,一是去探探陆晚舟的底,看看他到底要如何行事,自己也好有个准备,别向上次一样无辜被波及; 二是借此向沈丹珍施压,你今天让我去招呼陆晚舟,明日就别管我见不见娘家人。 可没想到,沈丹珍并不在意陆晚舟有没有人陪,那样一颗定时炸弹说晾着就晾着,老爷下衙还有两个时辰,黄瓜菜都等凉了。 “找几个家丁看着陆公子,如果他不守规矩,就打晕了捆起来。”沈丹珍淡淡地向下人吩咐。 这样也行?...... 张清华从未与沈丹珍共过事,一直以为她不过是懂得点算筹的乡下姑娘,没想到行事如此霸气,她真的不怕陆晚舟以后会成为韩府的姑爷吗? 陆晚舟和媒婆真的等了两个时辰,等的那媒婆中途加了一次价才罢。 陆晚舟等得心火暗生,脑中构想了多个版本以后出人头地,将韩府人踩在脚下摩擦的情景。 终于,韩志清迈着四方步进了正厅。 他下衙后便听说陆晚舟带着媒婆登门,他心中一惊,回府后直奔沈丹珍院子,打算与其商量了一下如何处理此事。 沈丹珍边拨弄算盘边说道:“陆晚舟如今身败名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若狗急跳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韩志清听得此言面色又沉重了几分。 “这事说难处理也难处理,说好处理也好处理,他现在孤家寡人,生生死死又谁在乎?” “丹珍,你是何意?”韩志清话里打着颤音。 沈丹珍见状笑了一下,将胆小的韩大人拖到身前:“不是让你去杀人,把他从都城弄走便是了。” “他一个大活人如何弄走?” “去找墨儿,她自然有办法。”沈丹珍笑着说。 “墨儿?你说让她去求礼王?”韩志清摸不到头脑。 沈丹珍觉得自家的韩大人真是傻得可爱,她嫁入韩府之时,韩墨儿摆了那么大的阵仗,他这个当父亲竟还认为自家闺女是个柔弱可欺的女子。 “不用想这些了,交给我处理,我明日去趟礼王府,今日你就先将陆晚舟打发走即可,满足了他也行。” 直到走进正厅,韩志清脑子还是晕晕乎乎,不知沈丹珍之话到底为何意。 不过韩大人向来听话,进屋便对着陆晚舟说:“行,你回去听信。” 陆晚舟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觉得要打一场恶仗,竟这样轻飘飘地胜利了? 难道他今天的举动让这个官声极佳的韩大人害怕了? 哈哈,和我斗,这个老古董还不是对手。 陆晚舟神情得意,正想说几句漂亮话,缓解一下这几日咄咄逼人之态,毕竟以后娶了韩嫣儿还要仰仗韩志清这个岳父给自己铺路。 正待此时,一个丫鬟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老爷,二小姐要见您。” “胡闹!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正在自悔!告诉她老老实实悔过,不许生事!”韩志清怒道。 丫鬟梭了一眼陆晚舟,怯懦地说道:“二小姐用剪子逼着自己脖子呢,说您要是不见她,她...她就自尽。” 韩志清忽地站了起来:“让她自尽,她自尽也不是一两次了,她有那个胆子吗?” “父亲,你当真是看不上我的,我在你心中竟是这般无用,是一个连自尽都不敢的人!” 韩嫣儿的声音夹杂着怒火和悲戚传进屋子。 “嫣儿!” 韩志清看着将剪子架在脖子上,血流了一身的韩嫣儿一步步走进屋子。 她身后跟着一大群下人。 “老爷,不是我们不拦着二小姐,不让她出家庙,她就要自尽啊。” “都下去,全都下去!” 韩志清十分心疼,韩嫣儿出事他一直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父亲之责,才至韩嫣儿鬼迷心窍要攀附富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第8章 成全你! 他轻声说道:“嫣儿,将手中的剪子放下,别伤害了自己,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好,那我便有话直说了。”韩嫣儿并没有将剪刀放下,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嫁给他,我要嫁给陆晚舟!” “什么!”韩志清惊讶极了。 孟淑娟和韩嫣儿的目标一直不是将军府的刘芸吗?那日见到陆晚舟提亲之时,韩嫣儿不是誓死不允吗? 怎么今日又想嫁给陆晚舟了? “嫣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韩志清问道,“你不是说是陆晚舟做局骗了你吗?今日...为何又要嫁给他呢。” 韩嫣儿哈哈大笑。 “是我骗了你,我与陆表哥两情相悦好久了,我一直知道与我私下联系的是他,只是当时母亲想让我嫁入将军府,我不得不听母亲的话罢了。” “啊?竟是这样吗?”韩志清顿觉腿上无力,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知他一直在陷害你姐姐吗?为何...为何还要与他牵扯不清?” “哈哈哈,你们人人眼中只有韩墨儿,只能看到谁害了她,谁对她不好,那我呢?谁害了我,谁对我不好,你们知道吗?知道吗?”韩嫣儿大喊道。 “谁害你?你说出来,为父为你讨回公道!”韩志清扶着椅子虚弱地问道。 “谁害我,哈哈哈,谁害我,现在说又有什么用!” 韩嫣儿闭了闭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多说无益,我要嫁给陆晚舟,父亲若是还在乎我这条命,就成全了我。” “好,成全你!” 一个女声传来,有着风雨之后的清冽。 “韩墨儿!” 韩嫣儿看见韩墨儿被人扶着进了屋子,眼睛中冒出的恨意几乎可以在韩墨儿身上灼穿两个大洞。 “凭什么要你应允!”韩嫣儿恨恨的吼道。 韩墨儿轻轻一笑,将虚弱的韩志清扶坐到椅子上。 “我若不同意,你们永远不会...呃...用个什么词语呢,对了,双宿双飞。” “你也太过嚣张了!” “是啊,怎么这么嚣张呢?”韩墨儿状似无奈地遥遥头,“可是没办法,嚣张惯了,改不了了。” “你!” “你想嫁吗?你想娶吗?如果想就闭上嘴!再把父亲气病了,我管你们是谁,通通给我滚出都城。” “韩墨儿!”韩嫣儿正想回怼回去,就被陆晚舟拦了下来。 “嫣儿!”陆晚舟向前走了几步,脸上挂上了点笑,“礼王妃,嫣儿最近情绪不好,刚刚所有冲撞,我替她向您致歉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与嫣儿情同意和,我愿意娶,她愿意嫁,就请礼王妃成全了。” 韩墨儿笑了笑:“还是陆表哥识趣,你与嫣儿有情难道我不知道吗?父亲不知你们情深意笃,反应有些过激也情有可原,现在知道了,还能棒打鸳鸯不是。” “墨儿?” 韩志清不知韩墨儿这是唱的哪出,难道真要招这个曾经百般陷害她的陆晚舟做妹夫吗? “父亲,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陆表哥与嫣儿情深意切,您就成全了他们。” 韩志清看看还用剪刀逼着自己韩嫣儿,又看看温言劝慰自己的韩墨儿。 他长叹了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你们去!” 说罢,就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正厅,回了沈丹珍的院子。 厅中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还是韩墨儿先开了口。 “既然陆表哥带了媒人来了,就定个迎娶的日子,我们这边也好按日子准备。” 陆晚舟看了一眼已经看傻了的媒人,不悦地嗔道:“没听礼王妃说什么吗?!” “哦哦,听到了,听到了。” 媒人赶紧拟了个日子,呈了上来。 她磕磕巴巴地说道:“都不用先合合八字吗?” 陆晚舟给了她一个白眼,成功让她闭了嘴。 韩府二小姐成亲的吉日定在了三个月后,比当初韩墨儿成亲还紧巴了几日。 。。。。。。 韩墨儿坐在沈丹珍的屋子中喝着八珍汤。 “为何韩嫣儿同意了与陆晚舟成亲?她不是恨死陆晚舟了吗?” 从不八卦的沈丹珍也架不住好奇问道,毕竟这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陆晚舟着人给她送信,应该是给韩嫣儿说动心了。”韩墨儿老神在在地回到。 “着人送信?”沈丹珍心中一惊,如今她掌管着韩府,如果这府中有人给韩嫣儿送信,那么她理应查出此人,整顿一下韩府上下。 “不是咱们府中的人,如今孟淑娟和韩嫣儿失势,她们身边的人也都处理了,府中的下人哪里还会为她们卖命。” “那是谁?” “陆晚舟请了一个会点功夫的人,晚上翻墙入院给韩嫣儿送过几封信。” 韩嫣儿放下八珍汤摸了摸肚子,这几日她明显有些显怀,腰身丰腴了不少。 “你既然得知,为何不拦下那些信?”沈丹珍问道。 “为何要拦下?看看他们能生出什么事端不是更有意思?王爷哪也不让我去,都要闷死我了,还不准我自己找些乐子。” 韩墨儿眨眨眼睛,表现的十分无辜。 “你,”沈丹珍无法,只能嗔了一句,“你倒是找了乐子,倒是你父亲被气了半死。”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我听说陆晚舟找上门来,怕他又气父亲,赶紧与王爷请了假,赶过来了吗,怎么,你心疼了?小妈?” 韩墨儿腻乎在沈丹珍身侧,没脸没皮的逗她。 “再胡说,我就同礼王说,你躲在我们府上偷偷吃冰。” “欸,你怎么无中生有呢,沈公子,你不磊落了。” “我现在是沈丹珍,你的小妈,要什么磊落?” “沈公子,你变了,还我原来光明磊落、芝兰玉树的沈公子。” 沈丹珍在比谁的脸皮更厚这方面不是韩墨儿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不说笑了,你说陆晚舟给韩嫣儿写了什么?让她这么决绝地变了心思?” “等等就知道了?” “等等?”沈丹珍不解。 “等一会翠柳回来便知道那信中写了什么。”韩墨儿故作高深道。 没一会,翠柳进了屋,从怀中掏了几封信出来。 “小姐,二小姐去正厅的时候,我闪进家庙将这几封藏在书案下的信顺了出来,您看看。” 韩墨儿拆开一封,看了几眼,嗤的一笑,便递给了沈丹珍。 几封信看下来,沈丹珍目瞪口呆。 “陆晚舟在信中说他是毕丹国的密探,留下来就是要监视你和礼王一举一动?待到合适的机会君合公主一定会报复回来,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对,他还说待他完成了这个任务,他就带韩嫣儿回毕丹国,过王侯将相的富贵生活,韩嫣儿当然动心了。” 韩墨儿又说:“陆晚舟又顺道诉了一下衷肠,韩嫣儿对比了一下自己要悔过三年的现状,自然乖乖上钩了。” “便这样成全了他们?”看过信后的沈丹珍有些担心。 “陆晚舟之言不可信,他若春风得意怎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迎娶韩嫣儿,韩嫣儿只是她的垫脚石,他与韩嫣儿,一个重权,一个贪利,正好一对,便成全了他们。” 。。。。。。 韩府将二女儿许给了一无所有且身败名裂,又害过礼王妃的陆晚舟,这等奇事在都城又掀起不小的风浪。 不过这风浪来得快,去得也快。 短短几日就让二皇子谋逆一事压下了风头。 二皇子在府中私藏龙袍被查,皇上震怒!即刻下旨,将其被贬为庶人,羁押于京郊的皇家别院。 此事一出,朝野振动。 有人诚惶诚恐,有人幸灾乐祸,政治格局再一次洗牌。 皇上子嗣不丰,成年的皇子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如今二皇子倒台,大皇子毋庸置疑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最终的赢家非其莫属。 曾经支持或亲近二皇子的势力纷纷倒戈,大皇子一家独大,如今越发骄纵猖狂起来。 这日,嘉惠帝招来尉迟轩,兄弟二人对饮。 酒入愁肠,尉迟易一言不发,闷酒喝了无数杯。 “召你来吃酒,你倒真是闷头吃酒,也不知劝慰朕几句?” 嘉惠帝有些醉了,拍了一下尉迟轩的肩膀,大着舌头轻斥道。 “皇兄身为帝王,已经多少年没有尝过醉酒的滋味了?” 尉迟轩抿了一口酒,淡淡而言。 “也是,朕自打坐上了这皇位,日日殚精竭虑,生怕因自己的不勤勉误了苍生,呵,每日除了政事就是政事,已经忘了上次把酒言欢是什么时候了。” “七年前,在皇兄的书房,你我喝了六坛女儿红,皇兄醉了两天两夜,吐得满屋子都是。” 尉迟轩一点也没有帝王的糗事不能翻的自知之明,翻得全无压力。 嘉惠帝面色一红,讪笑了两声,而后不知想到什么,神情一委。 “朕还记得那次安儿为朕守夜,夜里怕朕渴了,用炉子温着茶水,差不多一夜没睡。” “皇兄,您恕他两次,已经仁至义尽。” “皇后来求朕,让朕寻个名目将安儿外放,去封地一辈子做一个闲散王爷,若不是你来给朕敲了警钟,说不定朕真的就同意了。” 嘉惠帝又饮了一杯,眼中伤感无限。 “如若让二皇子去了封地,他身后的势力必然不会死心,如何暗中筹谋行事,我们并不能够全盘监控,如若放任,必将后患无穷。皇兄此番将他残害手足之事压了下来,免了他的死罪,二皇子和皇后应该心存感念的。”尉迟轩的声音冷了几度。 “轩儿,你还没当父亲,你不懂啊!”嘉惠帝长叹一声,眼睛布上了一层血丝。 尉迟轩用手摩挲着酒盏,忽然就有些想念韩墨儿,不知她现在与孩子正在做什么,奇怪的胎教?还是趁他不在偷偷做一些违禁的事情?尉迟轩弯了弯唇角,面上一派柔情。 “现在安儿倒台了,阳儿...哎!” 嘉惠帝摇了摇头,面色更加苦闷。 “原来觉得他兄弟二人互为制约,朝中势力亦然如此,如今没了安儿,这局势越发不好掌控了。” “三皇子也已经八岁了。”尉迟轩淡淡的说道。 嘉惠帝惊讶地看了看尉迟轩,琢磨了须臾点了点头。 “明日我就将颜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皇兄如此对待三皇子,各方势力必然重新权衡。您现在春秋正盛,三皇子长大也就不过七八年的光景,小皇子更容易结交和掌控,没道理没有人投资。” 嘉惠帝饮了杯中之酒,看着窗外草木,那点脸上的悲戚一扫而空,又成为了目光坚定、面色深沉的帝王。 “皇兄,韩才人在宫中可好?” 嘉惠帝挑眉:“礼王妃着你来问的?” 见尉迟轩不语,嘉惠帝哈哈一笑:“韩才人倒是个可人心的,一点也不像礼王妃那么...嗯...” “跋扈”二字让嘉惠帝咽了回去,“她最近与皇后比较亲近,可能因为礼王妃那层关系,皇后待她青眼有加。” 尉迟轩点点头,一语不发的结束了这个他起头的话题。 。。。。。。 尉迟锦安被押解入了皇家别院,这里曾经是囚禁尉迟重的地方。 临行前,尉迟锦安也没能见到皇后娘娘一面。 他一直指望皇后娘娘为他求情,能让他像上次一样免于责罚,最不济是去封地闲散度日,做个挂名的王爷。 万万没想到最终却被父皇下旨羁于皇家别院,要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过上一辈子! 尉迟锦安彻底傻了。 他在府中砸了两天东西,第三日便被重兵送入了皇家别院。 与他同去的仅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及一个从小跟在身边的乳母。 赵思雅乘坐车驾出了城。 不同于另外两个侧妃一路哭哭啼啼,她敛了神色,丝毫看不出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途,倒像是出城上香一般,平静且淡然,无悲无喜。 车驾在城郊的东望亭停了下来。 几个妃子的家人候在那里,这是她们与家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赵国公府一众亲眷等在那里,女人们已经哭作一团。 赵思雅下了车,看见苍老了很多的父母,心中第一次有了拨动。 她恭敬地给父母磕了头。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今后不能承欢膝下,亦不能在身边尽孝了。女儿此去会日日诵经,为父亲母亲祈福,愿你们福泽绵厚,身体康健。” “雅儿~” 一向爱哭的赵夫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她扶起赵思雅为其理了理鬓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92章 风起铃动情正浓 “雅儿,娘知道你心志坚定,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你要答应娘,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论何种境地都要好好活着,这就是对我和你父亲最大的尽孝了。” 赵思雅点点头,微笑着回道:“其实住在皇家别院除了不能时常见到你和父亲,其他也没什么不同,我带了琴和棋,倒也不会寂寞,母亲不必忧心。” “父亲,”赵思雅看向赵国公赵齐,“我族受二皇子连累,近几年定然势微,我族子弟优秀,必有人拉拢,父亲应勒令族中子弟蛰伏,不可妄动,如今朝中形势未明,盲目站队后果难测。” 听了此话,赵国公心中更添苦涩,这样优秀的嫡女,婚后没过上一个幸福日子,便被连累囚禁,花一样的年纪就与红尘闹市隔绝,做了那静修的姑子,怎能不让人心痛! 他点点头,万般苦涩仅汇聚成了一句“雅儿放心,为父心中有数。” 赵思雅笑了笑,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礼王妃没有来,她让为娘给你带了一封信。” 赵夫人知道女儿在找谁,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笺递给了赵思雅。 押解的士兵已经在催促,赵思雅并未着急看信,她又跪下给父母叩了三个头,起身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另外两个侧妃还在与家人哭嚎,哭天喊地的不愿上车。恐误了时辰,押解赵思雅车驾的几个官兵也去拉扯。 就在这个空档,赵思雅马车上的帘子快速地掀起又落下,一个人闪了进来。 “嘘。” 那人一根手指竖在了赵思雅的唇上。 “啧,躲什么,我洗了手的。” 那人收回手搓了搓,一副回味的样子。 赵思雅破功,强撑起一点架势,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又胡闹!” 来人不是他人,正是最会胡闹的风展行。 风展行一屁股坐在赵思雅身边,斜着眼睛看她:“女山匪不来送你,你就那般失望;我若不来送你,你不得哭鼻子啊?” 不出意外,风展行觉得会听到赵思雅的反驳与轻斥,他被赵思雅骂惯了,挨了骂也浑身舒爽。 可偏偏出乎意料,赵思雅没有反驳,也没有轻斥。 她红了眼睛,细雾蒙上了坚定且澄净的眼眸。 “欸,我开玩笑的,你还真哭啊,我这不是来了吗,别哭了别哭。” 风少侠长了一张欠嘴,欠兮兮的话张嘴就来,脑子都不用过,可哄人的话二十几年没说过半句,一时手足无措,只会喃喃“别哭别哭。” 赵思雅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本来无喜无忧、平淡如常的心态,怎么见到风展行就都变了。 她觉得自己委屈,觉得自己命苦,觉得自己蠢,自己笨,怎么就随波逐流地嫁给了“别人”。 她第一次觉得今后的日子难熬。 一方天地,常伴青灯,生活中永远不会再有意外,不会有人与她斗嘴,不会有人出其不意的来访,不会有人连命都不要也要护她平安。 眼泪一双一对的落下,生生失了赵二小姐的风范。 风展行看着面前的泪人,倒是不劝了,任由赵思雅哭得彻底。 赵思雅每一滴泪都砸在他的心尖上,一滴一滴砸得他的眼神越发深暗。 良久,赵思雅才止了哭泣,她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心中荒芜一片,哀草落花,已无任何生机。 “你快走,被人发现你就不好脱身了。日后...也不要再来,皇家别院不似寻常府邸,日夜均有重兵把守,武功再好,也难免不被人发现。” 风展行用舌头顶着腮,看着赵思雅躲闪的目光。 蓦地,他将手伸入了赵思雅的衣袖。 赵思雅一惊,下意识握紧手中之物。 “干嘛抢我铃铛?”一直四平八稳的额赵思雅,此时声音中有着慌乱,“你要将它收回?” “暂时收回。”风展行向赵思雅靠近了一点,热气扑在她的耳畔,“日后还你。” 赵思雅被热浪灼红了脸:“何时...还我?” “很快,乖乖等着。”风展行的唇似乎在赵思雅的耳上碰了碰。 说罢,他将手放在马车车身上,用了一个巧劲使得马车忽然向旁边倾斜,咔嚓一声马车轮子上的车辕断了两根。 “怎么回事?”跟车的士兵高声叫嚷。 “去看看,是不是那侧的轮子出了问题?” 几个人正在查看轮子的时候,一个鬼魅的身影闪出马车,几个跳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思雅手中空空如也,但心上的那个洞却好似被填上了。 。。。。。。 入夜,皇家别院。 死气沉沉,连风都是一动不动的。 尉迟锦安照例将下人送入的晚膳掀翻,作天作地了一番才沉沉睡去。 只是今夜他还没有做登基称帝的梦,就被人捂着嘴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唔唔唔~谁!” “二皇子,虽说咱们是老相识了,但你若再呜呜一声,老子就送你去见阎王。” 借着月光,尉迟锦安看清了面前人的面貌,他心中咯噔了一声,慢慢放弃了挣扎。 这个人他确实认识,而且记忆深刻。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玩笑,但又好像下一秒就会付诸行动,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嗯嗯~”尉迟锦安点点头。 偷偷潜入皇家别院的人正是风展行。 说偷偷潜入也不准确,他事先同尉迟轩打过招呼,只是大咧咧地通知了一声:“欸,今晚我要进皇家别院。” 也不说为何,也不说做什么。 一个不说,另一个也不问。 只是今夜皇家别院的禁军形同虚设,风展行晃晃悠悠地就摸到了尉迟锦安的住处。 他慢慢放开捂着尉迟锦安的手。 “记得我?”无赖一般的调调。 “记得,记得,您是恩人。”尉迟锦安赶紧小声回到。 风展行嗤的一笑,不屑地味道浓重。 “记得就成。”他大摇大摆地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翘起来二郎腿。 “啧,那天你好像说过什么有恩必报?是不是这么说的了?” 风展行用扇子挠了挠头,一副拼命回忆的模样。 “说过,说过,我说过大恩必报,待他日我登基...” 尉迟锦安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哎,义士,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被囚在此处,一无权势,二无银箔,身无长物怎能报恩啊。” “身无长物?”风展行咂摸了一下嘴角,“也并非如此。” “啊?”尉迟锦安愣了一下,认真的想了很久自己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义士难道是看上了我的身份?怎么,你要助我东山再起?” 尉迟锦安眸中闪着精光,即便在这深夜之中,也明晃晃的摄人。 “义士如果助我,我定然十倍百倍,不,千倍万倍的偿还于义士,只要我能登基称帝,这天下就是你我二人的!” 风展行骤起了眉头,再一次腹诽赵思雅嫁了个什么玩意。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助你登基称帝,不过...”风展行偏着头看向尉迟锦安,将他看得汗毛倒竖。 “不过我能让你像这桌子一样再无用处!” 风展行将手置于身旁的桌子上,微微一发力,那桌子即刻四分五裂,哗啦啦变成一堆残破的木头。 “啊!”尉迟锦安一声低喝,他看着那一堆木削颤颤悠悠的说道,“义士...想要什么?” “要你的正妃赵思雅。” 风展行挑起眼皮看着尉迟锦安正色道。 “赵...赵思雅?” 尉迟锦安惊讶过后,在脑中快速地分析着面前人所说之话。 他要赵思雅,他那日救的也是赵思雅,赵思雅拦着不让他替我冒险,他们两个早就相识,他与赵思雅私通! 一顿头脑风暴之后,尉迟锦安终于捋清了思路。 “你!你竟然与那**私通!” “yin妇”二字一出口,尉迟锦安就感觉到耳边一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耳垂留了下来。 是血! 尉迟锦安捂住耳朵,慌忙退到了床脚。 “你再说一遍?” 风展行站起身,从阴影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常常挂着不羁笑容的眉目,现在冷极了,似三九天的深谭,只望一眼就能抖上三抖。 “义士,义士,我说错话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风展行锋利的目光还在尉迟锦安身上:“再让我听到一句类似的言语,我会让你后悔曾来这世间走过一遭。” 尉迟锦安将身子快退进了墙内,他打着颤音说道:“知...知道了。” 风展行顶了顶腮,哼了一声:“好,我不与你计较,咱们接着上一个话题聊,你要怎么报答我?” “我...我...我把正妃送与你。” “哦?那怎么好意思?使不得?” “使得,使得,我与她本没有感情,义士若不嫌弃便送给你。” “啧。”听了这话,风展行又不满意了。 “是你的东西啊?送来送去的?”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义士您的,本就是您的人。” 风展行琢磨一下,觉得这话有道理,才把无边的戾气收了一收。 “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仁不让了。”他招了招手,“来,过来,写一张字据。” “写...写什么?”尉迟锦安战战兢兢地问道。 “就写你在皇子大婚那日为了让我助你脱险,自愿将正妃抵押给我了。” “什么!这不能写啊,写了我成了什么人,为了偷生将正妃抵人,若是我以后登基,朝臣会怎么看我?百姓会怎么看我?” “噗嗤!”风展行乐出来,“你还想着登基称帝呢?我劝你还是想想现下,是性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啊?”风展行懒洋洋地问道。 “我...” “你也可以不写...”风展行将扇子展开,扇刃上露出一片寒光。 “我写,我写,我这就写。” 尉迟锦安不等风展行将话说完就下了床,一步三晃的走到案前。 “好好写,用不用我给掌盏灯啊?” “不用不用,借着月色就好。” 尉迟锦安提笔写下来几语,羞愧地递给了风展行。 “按上你的私章。”风展行笑眯眯地说道。 一切妥当之后,风展行吹着未干的字迹。欠兮兮地说道:“二皇子果然一言九鼎,说报恩就报恩,乃真丈夫也。” 尉迟锦弘听了此言心中怒火与屈辱一时没有压住,愤恨的跟了一句:“义士也不遑多让,连别人睡过的女人也要!” 此言一出,尉迟锦安缓过神来,他缩起脖子,他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说了这样的话,自己哪里还有命活着! 出乎意料,风展行却没有发怒。 他愣了一下,反而笑了,摇头叹息:“啧啧,二皇子,你还真是让人可怜啊。” 尉迟锦安被他说的摸不清头脑,不知这人话中何意? 不过他不敢追问,怕哪句话又惹了这位活阎王。自己已经写了如此屈辱的字据,再得不到善终岂不得不偿失? 。。。。。。 七月的阳光甫一露面便有些热辣。 赵思雅觉得有些热,她翻了个身在被子中蹭了蹭。 半晌,神志稍清的她才感觉出哪里好像有些不对。 床铺为何是晃动的? 一颠一颠的,倒还很有节奏。 “怎么回事?” 赵思雅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暗色的木板。 她向四周看看,蓦地被惊出一身冷汗。 她为何在一架马车之中? 她不应该是被囚皇家别院吗?怎么会睡在马车之中?难道是在梦中? 叮铃叮铃~ 一阵风过,带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赵思雅猛然看向马车窗子上系着的一个铜风铃。 质感古朴,似沉浸了岁月中的所有温柔,用轻荡的铃音,缓缓地将她包裹其中,密密实实,挣不开,也不想挣开。 眼泪夺眶而出。 她伸出手碰了碰那个风铃,心安定了下来。 赵思雅胡乱抹了一把泪水,掀了被子挑起帘子,出了车厢。 一个背影。 一个男子正在驾车,可他哪里是在驾车,歪歪扭扭地倚在车板上,轻轻打着扇子闭目养神,信马由缰,顾自逍遥。 赵思雅在他身旁轻轻坐下。 “饿了,有吃的吗?” 那人睁开眼,笑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有,等我去抓鱼,咱们烤鱼吃。” “好。” 一个慵懒的男子和一个衣饰不那么端庄的女子,慢慢地将手牵到了一起。 陌上风光浓处,只为等你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02章 韩嫣儿嫁穷光蛋 韩墨儿看着手中的字条目瞪口呆。 牛b啊! 她第一次对风展行由里到外、由上到下,全方位立体式的佩服! “他就将这字条明晃晃地贴在了护卫营的门上?”韩墨儿带着满脸崇敬问道。 “嗯。”尉迟轩落下眼皮,淡淡地应了一声。 “啧啧!”韩墨儿举着字条再次赞叹了两声,“下次若是再见到风少侠,我肯定给他张罗一桌子上好的席面,这不就是小说中狂妄斜佞又一往情深的男主吗?” 尉迟轩斜了一眼过来,韩墨儿赶紧停下了对别的男子吹的彩虹屁。 “昨天我给思雅写信,说我会想办法让她脱身,没想到夜里就让风展行捷足先登,他倒真是耐不住性子,一天也等不得。” “若是你被囚禁,本王一个时辰都等不了。” 韩墨儿笑颜如花靠过来:“果然还是我家王爷更靠谱。” 彩虹屁有效,尉迟轩自傲地挑了挑眉。 “虽然风展行留了这样一个字条,说二皇子将正妃抵给他了,可赵思雅就这样凭空消失了,皇上能不追究?” “皇兄得知此事气得差点吐血,这事如果让世人知晓,皇室的脸面何存?” “皇上是何意?”韩墨儿赶紧追问。 “皇上命我暗中缉拿江湖客,将二皇子妃带回来。” “被人带离的皇子妃,皇室也肯重新接纳?”韩墨儿蹙起秀媚。 “虽然二皇子被囚,但皇室的子嗣和血统决不能乱,皇上只是要将赵二小姐找回来,可二皇子妃的头衔绝无可能再是她的了。” 尉迟轩喝了一口茶又说:“皇上已经下旨,对外就说二皇子妃患了急症,昨天晚上已经殁了。” “那如若思雅被找回来,皇上会怎么处置?”韩墨儿的眸子已经冷了下来。 “找个姑子庙落发出家。皇兄也知赵二小姐无辜,不会夺其性命。” “哼。”韩墨儿还是不悦。 尉迟轩弯了弯唇,将韩墨儿拢到身前:“莫气,免得气坏了身子。皇兄令本王缉拿,本王无用,一直缉拿不到不就成了。” “成。” 韩墨儿自是知道赵思雅出了皇家别院,此事便等同于有了定论。无论是风展行,还是尉迟轩都不会让朝廷再将赵思雅寻回,装作生气无非是与尉迟轩逗趣,希望有人哄她。 “此一别,真是山高水远,道阻且长,得见一面万难啊!” 韩墨儿有些落寞,自己的至交好友,在这个动乱之年,先后远行。 相隔天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 这都城之中,物是人非,几家欢乐几家愁,而名利场上永远锣鼓震天,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止无休。 “厌倦了都城的生活?是不是也想离了这是非之地?” 感觉到韩墨儿的低落,尉迟轩摸着她的墨发轻声问道。 韩墨儿抬起眼看着尉迟轩,唇边的笑容可慰风雪。 “原来常常这样想,离开樊笼寻一处净土。可现在,有你的地方就是净土,就是我最好的归处,都城也好,四野也好,有你便是我的四季。” 有你便是我的四季。 。。。。。。 三个月后。 韩府鼓乐喧天,彩缎翻飞。 正是韩府二小姐韩嫣儿出嫁的吉日。 排场倒是有了,但宾客却寥寥。 来贺的不是韩府亲眷,就是碍于韩志清情面的同僚。 外院清冷,内院冷清。 往日与韩嫣儿交好的贵女们齐齐缺席,除了几个家世不如韩府,平日里仰仗韩嫣儿的小姐来给捧场,院子中便无他人了。 韩墨儿月份大了,借口没有出席;韩琼儿这几日正给皇后娘娘侍疾,也没有参加婚宴。 两个有权有势的姐妹都未亲至,这让婚礼现场的气氛更加尴尬。 孟淑娟几欲回府参加韩嫣儿的婚礼,都被韩志清拦了下来。 因而韩嫣儿出门子的时候只拜别了韩志清一人。 韩嫣儿虽是新娘,朱粉满面但仍掩不住憔悴。 她看看观礼的宾客,个个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再看看身边的新郎,更是卑鄙至极的小人。 一年前自己还憧憬着皇室的荣光,今日怎么落得如此光景? 一心谋求滔天的富贵,最后竟嫁了一个只买得起二进宅子的穷光蛋! 便连成亲这天都无人真心祝福。 都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在场的、不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看我韩嫣儿的笑话,看,笑,看看你们能笑到何时? 等君和公主收拾了韩墨儿,等陆晚舟在毕丹国拜相封侯,到那时我看你们谁还敢轻视我韩嫣儿! 韩志清忍着心口的疼痛,说完了干瘪的祝词。 看着韩嫣儿被陆晚舟拉着转身出门,他一个没忍住叫了一声“嫣儿”。 韩嫣儿回头。 “嫣儿...你...真的想清楚了?” 盖着盖头的韩嫣儿似乎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头走出了沧浪居。 。。。。。。 韩墨儿的孕期过得十分不安稳。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发生,目不暇接地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夏日的气温和韩墨儿的肚子一样越长越高。 前些日子,尉迟轩被派去军营督军,独留韩墨儿一人在府上。 她宽衣大裳、散发赤脚,慵懒了几日便觉得无聊。 有些想念吊着眼角日日挑自己毛病的尉迟轩了。 韩墨儿觉得自己受虐体质越发严重,不挨个白眼,听几句酸话,便浑身不舒服。 正在无聊之时,皇后娘娘下了帖子,邀她入宫同赏荷花。 宫中有一片荷塘,八九月份最是盛景。 红粉佳人亭亭玉立,清风微徐,摇曳生姿。 朵朵粉荷像一个个串联起来的夏日甜梦,美得脆弱,不堪一击。 且风亭中坐着三个鲜衣女子。 皇后娘娘、韩墨儿与韩琼儿。 韩墨儿今日也着粉裳。 淡粉色的纱衣配着同色长裙,移步间隐约可见一支白色桃花,腰间系着一个淡绿色的香囊。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白玉簪。肌肤莹润无暇,如那出水芙蓉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皇后娘娘的目光在韩墨儿身上久久流连,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竟然也能如此清丽夺人,怪不得礼王不愿意立侧妃、纳妾侍,能与韩墨儿争锋的女子,这世间能有几人? 皇后娘娘收回心思,亲手拨了一个葡萄给韩墨儿送了过去。 “礼王妃尝尝这刚刚进宫的西域葡萄。” “多谢皇后娘娘。” “怎样?” “甜中带酸,好吃。”韩墨儿弯了弯眼睛。 “礼王妃若是觉得入得了口,一会便带回去一筐,上次听礼王说你嘴挑,不是什么东西都入口的。” 韩墨儿想到尉迟轩以哪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之态说着自己挑嘴不好伺候的言语,便觉得心上酥酥麻麻的,又犯了花痴。 好想他啊。 “多谢皇后娘娘,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姐姐真是好命,能得礼王这样爱护。” 韩琼儿一向话少,坐在这亭子中小半个时辰了,出口之言也不过三五句。 话少,每一句才更有深意。 韩墨儿将韩琼儿的话嚼了一遍才笑了笑说道:“妹妹的命更好。” 韩琼儿脸上一红,娇羞万分:“我...我的命是挺好的,皇上皇后待我都好,还有宫中的姐姐们,都把我看做亲生妹妹一般。我们共同侍候皇上,为皇后分担,和和美美,这是我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日子。” 得,左躲右躲还是没躲过。 还是要给尉迟轩找女人。 难怪皇后娘娘在尉迟轩离开都城的时候下帖子,原来是有这茬等着呢。 韩墨儿笑笑没接茬,刚想转换个话题,没想到韩琼儿的话更快。 “姐姐,礼王府后宅中就姐姐一个人,您现在又要安胎,又要照顾礼王,还要管束偌大个王府,实在太辛苦了。” 苦你奶奶个腿!老娘能者多劳用你管! 韩墨儿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倒也不辛苦,王爷将一众事情都处理妥当了,王府中下人们也都规矩,不用我操什么心,妹妹你看,姐姐我现在白白胖胖哪有劳心劳力之态。” 韩琼儿看着韩墨儿水光一般的肌肤噎了一下,随即又说道:“没累到姐姐最好,可若是累到了王爷...” 韩墨儿收了笑,看来是对韩琼儿太过纵容了! 锋寒的眼神让韩琼儿心尖一紧,后面的话被咽回了肚子中。 “我看韩才人说的没错。”皇后娘娘淡淡一笑,“皇族血脉至关重要,礼王妃首要任务就是养胎安胎,为皇族绵延子嗣。” “但王府事务繁多,又不能全交予礼王处理,礼王如今身负要职,正是大展拳脚之时,若被后宅之事拖累了,礼王妃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皇后娘娘的话听着似玩笑一般,却句句夹风带雪而来。 “而且,你现在身怀有孕,不能侍候礼王,礼王府的后宅也该充实几个人了。” “你说呢礼王妃?” 皇后娘娘面目依旧慈善,看起来真是忧他人之忧。 韩墨儿垂下眼眸恭敬的回答:“皇后娘娘,您也知道,礼王府我做不得主,上次我领回府中两个妾侍,便惹得礼王发了好大通脾气,前后罚了我好久,我实在是不敢私自做主了,这事还是等王爷回来之后再说。” 皇后娘娘轻嗤了一声:“妇人有孕,给夫君安排侍寝的女子,向来是当家主母的职责。这个哪里还要等夫君言语,就礼王那个性子,脸皮那么薄,问他永远问不出答案。” “再说,礼王年纪也不小了,按照礼制侧妃、妾侍早应进门,原来只是碍于礼王隐秘的身份才拖延至今。如今礼王得以正名,后宅便应充实起来,也好早些开枝散叶,延绵香火。” “为礼王立侧妃、纳妾侍之事本应礼王妃自请,但你年纪小,怕是不懂这方面的规矩,所以本宫才出言提示,若是让人非议你善妒,亦是有碍礼王的清誉。” “如今你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产,不好劳神,本宫就操操心,帮你相看了都城中的门第匹配的闺秀,选了几个人,都是品貌端庄,性情和顺的,你且看看,如果觉得合适本宫便请皇上下旨赐婚。” 皇后娘娘一口气说了良多,显然是有备而来。 韩墨儿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腹诽道,这是惹不起尉迟轩,偏挑我这个软柿子捏呢。 她恭敬地站起身来,给皇后娘娘施了一礼。 “皇后娘娘之言句句是为王爷与我着想,墨儿感激不尽。皇后娘娘选的人定然是好的,墨儿不用看的。” 皇后娘娘翘了翘嘴角,没想到事情推进的如此顺利。 本以为韩墨儿是个霸道的,存着独占礼王和礼王府的心思,应费一番口舌和心思才能成事,没想到却是毫不费力便将此事办成了。 可,这么顺利,皇后娘娘反倒不爽了。 尉迟轩力劝嘉惠帝将尉迟锦安圈禁皇家别院,她心中又气又怒又悔。 这些年她一直拿尉迟轩当亲生弟弟看待,从未薄待于他,没想到尉迟轩不但一点情谊不顾,还落井下石,害了自己儿子一辈子! 这口恶气不出,皇后娘娘心中难安。 她本就是拿这件事恶心恶心尉迟轩和韩墨儿,挑拨一下他们夫妻的关系,可是反观现在情形,倒像自己真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正当她心思左右摇摆之时,听到韩墨儿文文雅雅地又开了腔。 “只是...”她有些犯难,眉头紧紧蹙着,“只是王爷是什么性子您也知道,他不愿意办的事情,便是硬压着头也不会屈从。若我今日应了此事,怕是等王爷回来就会把我休了。” “怎么会?哪个男人会嫌女人多?”韩琼儿娇羞地掩嘴笑道。 韩墨儿在心中骂娘,面上却要温良恭俭。 她微微一笑,温声道:“妹妹没有遇到,自然是觉得这天下没有。” 此言一出,皇后娘娘和韩琼儿均变了脸色。 此话太过冒犯,连皇上都一同绕进去编排了一顿。普天之下,怕是只有韩墨儿这个无法无天的敢如此言语。 “姐姐就那么肯定自己遇到了?” 韩琼儿看了一眼皇后娘娘青白的面色,一句话将韩墨儿彻底推到了皇后娘娘的对立面。 “琼儿,求仁得仁,莫要奢求,我向来只要一人心,幸而得之。至于你要什么,自己心中要清明一些,这样才能知足,不会做蠢事。” 一番话说的极其不客气,令韩琼儿面如锅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