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 哪里来的郎中 虽出了寒月到底还没暖和起来,一夜过去,榻边儿的炭火熄了,虽余烬犹温却已是强弩之末,那丝丝缕缕的寒意从窗缝子里钻进来,扑入帐中,便铺盖的厚实也终有些抵挡不住,更何况皎娘本就身子弱,又兼上月十五出门看灯,因相公兴致好,于那明楼下多逛了会子,着了寒凉有些担不住,勾起旧疾,近一阵子身子都是倦倦懒懒的,没什么精神,昨儿虽早早歇了,却因身上不大舒服并未睡实,如今被这清晓的寒意一浸哪里还能再睡,微侧头见窗外晨曦微露,耳边听见街上的行者头陀敲板子报晓的声音,已是卯时正刻。 遂坐起身子唤了一声,使唤婆子进来拢起床帐低声道“大娘子可觉的如何,昨儿大爷临出去前特意交代下来让仔细看顾着,若吃了那药仍不见好,今儿便让老婆子去街上的春芝堂寻个经验老到的大夫来瞧瞧,横竖不能再耽搁了。” 皎娘不想麻烦,毕竟这婆子也有了年纪,身子骨再好腿脚到底不如年轻人,一大早怪冷的,便道“吃了那药倒是比昨儿觉着松快了些,李妈妈不用跑了。” 皎娘也是无奈,自己这身子弱也不是一朝一夕,娘胎里便是积弱的底子,自记事起药方子都不知吃了多少,好在爹娘精心请医问药的,终调养的好了些,却仍比不得那些康健姑娘,也正因这个缘故,当日里相公遣媒人上门求亲,爹娘好生犹豫斟酌了些时日,方才应下。 皎娘知道爹娘的心思,大约是怕错过这门亲事便再寻不着了,说起来也的确是桩不错的亲事,她这相公姓潘名复字孝仁,虽不是这燕州人氏,却跟燕州望族潘家沾了亲,即便有些远终归是正经亲戚,当年家乡遭了瘟疫,爹娘兄弟都没了,就活了他一个,便来燕州投亲,依着潘家的学塾攻读诗书,以求有个好前程,性子沉稳,脾气温和,读书刻苦,前些年中了乡试,后来考了几次均未中,便熄了蟾宫折桂的心思,在衙门里谋了个文书的差事,虽薪俸不多,倒也足够使费,如此几年下来积了些银子,买了一处院子,置了房产便托媒人上苏家说亲。 皎娘的父亲是位老秀才,虽未中试却满腹经纶颇有才学,一直被聘在潘家的学塾里当先生,算是潘复的老师,以往在学之时,父亲便曾夸过这个学生沉稳踏实,一见上门求亲,掂量了掂量倒是一门好姻缘,只是这无父无母也没个兄弟姊妹的,实在孤清了些,便有些犹疑。 那媒婆子是见惯了场面的,一听话音儿哪还有不明白的,便笑道“虽是家里人少些,可依着我却是难得的好事呢,想我孙婆子做了二十多年媒,远的不说,便这燕州城里,说成的姻缘便是数不过来呢,这么多门亲事,过得好的且不论,便说那些过得不如意的十有八九脱不开个婆媳妯娌,姑嫂这些啰嗦事儿,这没爹没娘也没兄弟姊妹的,也就没这些啰嗦事,过了门没婆婆立规矩,也没姑嫂妯娌鸡吵鹅斗的,只管关了门过自己的亲亲热热的小日子,潘大爷又有衙门里的好差事,虽不是大富大贵,总归不愁吃穿使费,况又跟潘家沾着亲戚,潘大爷还是您老的学生,脾气秉性知根知底儿,您说说这不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吗” 玉秀才听了媒婆子的话,忖度了几日便点头应下了。 爹询她意思的时候,皎娘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事实上,她真没什么想头,能活着过顺当日子就好,至少比上一世强,说起这个也是皎娘压在心底的秘密,不知是老天爷哪儿出了什么差错,还是上一世魂归地府时未喝那碗孟婆汤,总之她如今依然清楚记得前世之事。 前世的她不是燕州人但家里的境况跟这辈子差不多,爹娘和善,对自己亦疼爱有加,可惜她是个短命无福的,只堪堪活了十六年,再一转眼便是今生了。 这些事蹊跷的紧,自是不能说于人知,便父母也一样,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真要说出来只怕不是以为她疯魔了,便是认定她鬼怪附身,倒闹的不得安生,况虽历两世说到底也没甚差别,不管怎样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安稳平顺便是。 至于嫁人,姑娘大了总归是要嫁的,潘复虽算不得相熟,却也见过几次,相貌端正,性子亦温和,跟父亲有师生之份,算是知根知底,嫁他总比旁的不认识的好些,更何况,这个病秧子一样的身子,人家都不嫌弃上门求娶,自己还挑拣什么,横竖是过日子,安稳便好。 倒真如媒婆子所言,自成婚之后,夫妻虽算不得恩爱却也能相敬如宾,潘复知道皎娘身子弱,还特意雇了两个使唤婆子,一个在厨下一个在屋里伺候,家里的大小活计也用不着皎娘操心,倒比在娘家的时候还更清闲些。 屋里这个使唤婆子姓李,原是个老寡妇,不能生养无儿无女,先头东家西家的做些零碎差事,勉强过活,后谋了这个长久差事,便格外上心,皎娘平素唤她李妈妈,这李妈妈手脚利落颇为能干,皎娘很是满意,只一点,嘴有些碎,时不时便会打跌起许多话来劝自己。 正想着,果就听这婆子道“大娘子别嫌老婆子多嘴,这男人家就跟那天上的风筝一样,要家里的绳子拽着些才能妥当,若是家里的绳子头松了,外头不定来一阵邪风,呼啦啦可就不知刮哪去了,便大爷的性子好,人正派,也架不住外头有那勾魂儿的不是,说到底两口子还不就是那点儿事,只大爷心里头惦记着大娘子,您这手上的线绳紧上一紧,再说两句知冷着热的贴心话儿,人不就拢回来了,这人回来,心也就跟着回来了,赶明儿您调养好身子,再生个大胖小子,可不就齐活了,还有什么可愁的。” 皎娘自是知道李妈妈并无恶意,也是一心为自己着想,只不过有些事她并不知晓,皎娘也不想说给她听,一个毕竟是他们夫妻间的私密,与外人不相干,再一个她自己私心里也没觉着这样不好。 不过,相公近日的确有些不同以往,他虽在衙门当差,却不过一个文书,抄抄写写的差事,并不很要紧,平日里便有应酬也是衙门里的同僚兼或曾在学塾里的同窗,寻一处酒肆吃吃酒便了,至多起更就能家来,可近半个月来却一日晚似一日,昨儿晚上更是整夜未归。 且,近些日子每每回来总是吃的半醉,沾了床榻倒头便睡,转日一早便又去衙门当差,两口子便未得机会说底细,皎娘想着或许今儿相公回来,自己询个缘由。 正想着,却忽听外头相公的声音传来“家里寒酸地方小,梁兄可莫要嫌弃才是,快请进,请进。”接着便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潘兄何出此言,你我真心相交,引为知己,怎有嫌弃一说,只是虽你我一见如故,却一直未得机会拜见嫂夫人,已是失礼在前,如今惊鸿又贸然来访,若是惊扰到嫂夫人,可是惊鸿的罪过了。” 潘复忙道“既是真心相交,又何必外道,况梁兄此来是为内子医病,何谈惊扰,实不相瞒,内子自来身子不大康健,偏那日灯节上贪着热闹,多逛了一会儿着了寒凉,便一直病着,吃了好些药也不见好,我这心里急的什么似的,昨儿还想着遣人去春芝堂寻个经验老道脉科灵便的大夫来瞧瞧,总不好一直这么病着,不成想真佛就在眼前,亏得我还巴巴的想着春芝堂呢,若梁兄能医好内子的病,内子必然千恩万谢,欢喜都来不及又岂会怪罪兄台。” 皎娘先时听见这陌生男子的声音,心下一惊,待听的相公后面的话,方才明白是丈夫请来给自己医病的大夫。 只不过,这声音略低沉,听上去甚为年轻,猜着不过二十上下,倒不曾听说燕州城里有如此年轻的大夫,莫非是外省新来的?如此年轻的男大夫贸然进入内宅,为女眷看诊总有些不大妥当,只是人都请来了,又说是来与自己瞧病的,却不好拂了相公的好意,更何况,听声气儿,已在外厢,便想避也是来不及了,便忙整理的衣裳躺下,并让李妈妈重新放了帐子下来,权做个回避之意。 这边刚收拾妥当,那边团花如意的门帘子便打了起来,皎娘透过床帐见她相公潘复引着一位身姿挺拔颀长的青年男子进来,隔着帐子影绰绰看不清脸,可那气势着实让皎娘有些意外。 皎娘虽不大出门,但好歹活了两世,这一世的父亲还是书塾里的先生,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父亲的学生总是见过几个的,且潘家又是燕州望族,学塾里虽有不少似相公这样依附着亲戚关系来读书的清寒学子,更多的却是潘家门里的子弟,出身富贵,年节的时候偶尔也会执弟子礼来家里拜望,一来二去,皎娘也照过面,如今瞧这位的气势,仿似连那些潘家族的嫡系子弟尚不能比,可见是个来历不凡的,听着话里话外的语气热络亲近,竟是颇有交情,也不知相公何时认得了这么一位朋友,自己竟丝毫不知。 而,这样的人难道真会是医病的郎中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药补不如食补 正想着,便听潘复问李妈妈道“这般时辰了,怎的还未起身,莫不是病的又厉害了。” 李妈妈低声道“昨儿晚间吃了药,睡得几个时辰,未见咳嗽,刚询了大娘子,说身上松快了些,适才正要起的。”说着往后面看了一眼。那意思是,有外客进内宅,回避不及才又躺了回去。 潘复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虽说这些日子跟梁兄已是极为相熟,到底皎娘并不知此事,皎娘虽非出自高门大户,却也跟着岳父读书知礼,这一大早的自己忽然带了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进来内宅,是有些不大妥当。 想到此,前行两步,在帐外低声道“昨儿晚间本在梁兄府上论诗吃酒,奈何我心里惦记上娘子的病,存了些心事不免郁郁,闲话间与梁兄说起方知梁兄家学渊博,祖上竟是出过太医的,梁兄也是医道高手,心中欢喜忙着请了家来,却忘了先知会娘子一声,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我也是心里着急,娘子若怪罪也且等着诊过病再说。” 他这几句话说得真意切,且都是为了她的病着想,皎娘如何还能怪罪,便道“相公言重了。”别过头看向帐外的男子道“想必这位便是梁大夫了,因我这病不仅搅了贵府的诗会,还劳动梁大夫走这一遭,着实过意不去,本该当面见礼赔罪,却不好过了病气,失礼之处还望梁大夫莫怪。” 梁大夫目光一闪,开口道“家祖常言医者父母心,诊病乃是本份,何敢怪责,更何况,我与潘兄一见如故,诚心相交,既是挚友也如兄弟一般,嫂夫人若再客气,便是外道了。” 皎娘微怔了怔,心道这姓梁的大夫倒极会说话,几句话过来,若是自己再客气,反倒成了不是,虽觉他说的什么一见如故诚心相交,如兄弟挚友,都是场面话,却也不好再较真儿。只得道“如此,便劳烦梁大夫了。” 李妈妈忙去挪了个绣墩过来摆在榻边,有些狐疑的看着这位梁大夫看,心道,这么年轻的大夫真会瞧病吗,瞧这模样做派,倒像城外陇原上那些游春的公子哥,哪里像个郎中啊。 透过帐子瞧见这梁大夫坐了下来,皎娘方把手伸了出去,担在榻边的矮枕上,低声又道了句“劳烦。” 便觉三根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腕子上,久病成医,虽说皎娘不是大夫,却自小看多了大夫,分辨个真假还是不难的,从这位梁大夫诊脉的手法上看,的确不像外行。 皎娘暗暗松了口气,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小家子气了,虽说这位梁大夫瞧着不像大夫,却也是相公的一片好意,自己倒不该瞎猜疑。 一时间诊过了脉,潘复忙问“如何?”皎娘也微微侧过头来看向帐外,想听听这位梁大夫的高见。 便听他道“从脉上看,嫂夫人的表症虽是风寒,病根却非风寒所起,乃是先天的虚症,虚则正气不足,正气不足则病邪易侵,若在下所料不错,想必嫂夫人时常肯病。” 旁边的李妈妈听了点头如捣蒜,早忘了刚才还疑心这位不像大夫,一叠声道“正是,正是,我家大娘子自来身子弱,一不留心,冷了热了的便要病上一场,前头看了好几个大夫也都说是虚症,可若说补吧,又说我们家大娘子虚不受补,真真儿什么话都让他们说完了,说出的话两头堵,药方子开了一张又一张,可就没一张管用的,梁大夫您好本事,既看出了我家大娘子的病儿根,想必是有法子治了。” 潘复见他神色有些踌躇,以为他当着皎娘不好开口,便请他出了内室,去外间用茶时方道“梁兄,有话只管明言,劳梁兄走这一趟,已是感激不尽,便不能治也无妨。” 梁惊鸿目光一闪“潘兄莫急,刚我也说了嫂夫人不过就是身子虚罢了,并非什么大症候,身子虚的话慢慢补便是。” 潘复“刚梁兄也听见了,前头几个大夫都说我家娘子虚不受补。” 梁大夫“嫂夫人禀赋虚弱,的确不宜大补,需慢慢调养为佳。” 潘复“梁兄的意思是,不用药?” 梁大夫点头“以嫂夫人目前来说,食补更佳。” 食补?潘复更有些迷糊“怎么个食补法儿?” 梁大夫目光一闪“食补就是药膳,以食为药,身子再弱,只方子得宜调养个把年,也能大好了。” 潘复忙道“这可好了,那就劳动梁兄写个药膳方子,我拿给厨娘让她照着做来便是。” 梁大夫却摇了摇头“这药膳的方子不难,难的是火候,寻常厨娘只怕不成。” 潘复倒未想到这一层“不知还有这些讲究,那要去何处寻个这样会做药膳的厨娘家来?” 梁大夫“潘兄莫急,此事倒也不难,正巧我哪儿便有个专会做药膳的妈妈,若潘兄不嫌弃,明儿就叫她来府上。” 潘复大喜,嘴上却道“为内子诊病已是劳烦梁兄,如何好再使唤梁兄府里的人,且内子这病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好的?” 梁大夫“诶!潘兄如此说可就见外了,以你我的交情,何必在意这些小事,莫说一个做药膳的妈妈,便我府上的大管家,潘兄也能使唤,况我哪儿也不缺这一两个妈妈。” 潘复顿觉脸上有光,道“如此,我就不跟梁兄客气了。” 梁大夫笑道“你我还客气什么?”说着四下里看了看又道“那日便听明成兄言道,梁兄家的院子布置的好,今日一见,果真别致不俗。” 梁惊鸿一句话正说到潘复心里,潘复自小没了父母看顾,无奈之下,只得跑来燕州投亲,虽依附着进了书塾,到底是在人屋檐下,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颠沛流离多年,直到置了这个院子,才算踏实下来,虽说院子不大,却投了十二万分的心思,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是他亲自挑的,故此若有人夸他这院子,比夸他还要欢喜。 心里欢喜,便更来了兴致,拉着梁惊鸿,在院子里细细逛了一遭,梁惊鸿也很是捧场,把这院子里从摆设到格局,大大赞了一番,末了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语气中颇遗憾不舍,潘复更是高兴便邀他明日来家里吃酒。 送了梁惊鸿走了,潘复方回转内宅,皎娘已起身梳洗停当,见他回来,便让李妈妈拨旺了地上的炭火盆子,并奉了热茶来,夫妻俩在外间炕上吃茶说话儿。 说起梁惊鸿,皎娘方知,原来这梁大夫叫梁惊鸿,原是半个月前在潘府老太爷的寿宴上认识的,因脾气相投一见如故,之后便常去梁府上论诗吃酒,半月下来,已成相交莫逆,昨儿在宴席上无意间说起皎娘的病,才知梁惊鸿家里出过太医,他自己亦是医道高手,遂请来家里给皎娘诊病。 皎娘细细听来,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丈夫的性子她多少知道些,骨子里有着读书人的清高酸腐气,虽在衙门里谋了个文书的差事,嘴上不说,心里却并不如意,平日里常往潘家走动,想来仍旧存着走门路的心思,只是虽跟潘府沾亲,却非近亲,能依附潘家学塾念书,已是造化,那潘府哪还会为这么个一表三千里的亲戚,走门路谋前程,碰了几次钉子,瞧着似是歇了心思。 而这梁惊鸿听丈夫言道本是京里人氏,跟潘明成有同窗之谊,因出外游历,路过燕州来潘府访友,住了几日,便稀罕上了燕州的风土人情,竟待了下来。 这当口遇上这么个人物,想是又勾起了那上进的心来,所谓的一见如故怕也是刻意而为,丈夫的想头并不难猜,皎娘只是有些猜不透这梁惊鸿图什么。 这梁惊鸿的底细且不消说旁的,只他跟潘明成是同窗这一样,便知非同寻常,皎娘在家时便听爹提过,潘家孙辈里大多耽于享乐,碌碌无为,要说出挑的也就是长房嫡孙潘明成,这还是潘明成在家里上蒙学的时候,前些年潘家大老爷进京任职,潘明成也随父进京,到去年因潘家老太太卧病,从京里回来在祖母跟前替父尽孝,方待在了燕州。 潘明成蒙学是在燕州的家学里念的,后进的燕州府学,而梁惊鸿却是京里人,这同窗之谊只可能是在京城,能跟潘明成同窗,家世来历绝不会比潘府逊色。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的人结交潘明成这样的望族子弟倒不稀奇,与丈夫结交才真稀奇。 想到此,不禁道“这位倒真是个没架子的。” 潘复笑着点头“可是说呢,先头我倒也没见识,总以为世家子弟多自持身份,目下无尘,如今方知大谬,真正的世家子弟当如梁兄这般谦和,与之相交,如沐春风,并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那些可比。” 皎娘见丈夫颇为兴奋,言谈之间竟真是把这梁惊鸿当成知己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且再一想那梁惊鸿的家世出身,对比自家的境况,简直天差地远,似她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又有什么值得那样的贵人费心图谋的呢,如此一想,便觉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想那世家子弟也不都是骄奢淫逸,耽于享乐之徒,那潘明成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做药膳的妈妈 提起潘明成皎娘不免想起自己的兄弟,过了今年冬郎就十五了,虽说一直跟着父亲在潘家书塾中念书,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这书塾说白了只是潘家为自家子弟办的蒙学,教授的也是浅显,大多是潘家族中子弟为了开蒙上几年,开了蒙便会另寻他处,有些家中有门路的,更会不惜重金聘那有学问的名师大儒来家做西席,只可惜,潘家族中子弟虽多,却大都只知享乐,争气者极少,便请了名师也没见几个成才的。 有时皎娘总觉上天不公,似潘家族里那些终日只知吃喝嫖赌的子弟,名师请了一个又一个,反倒是冬郎这样天赋极佳,聪慧又刻苦的,却连寻个进学的机会都难。 想起自家兄弟,皎娘开口道“前次相公言道寻人扫听扫听冬郎上学的事,可有眉目?” 潘复听了笑道“先头是有些作难,不知去何处寻这上学的门路,如今倒是造化,便不算个事儿了。” 皎娘听了心中欢喜,忙问“可是有了妥帖的门路,是什么门路?听闻那些好学堂门槛高的紧,压根不收咱们这样寻常人家的子弟,而那些有些名声的先生,更是极挑剔的。” 潘复摇头“以冬郎的资质,还怕先生挑剔不成。” 皎娘不免叹了口气“这话说的,若那些先生挑的是这些,又何至于耽搁到今日。” 潘复自是明白妻子的意思,笑道“这事娘子且别急,容我先卖个关子,等事儿成了再仔细说与你听,也免得你心里存着事儿日夜里惦记,劳了心神不说,更不好将养身子,只一句话,娘子尽管放宽心等着好消息,我这当姐夫的必给冬郎寻个妥帖的好去处便了。” 皎娘见他不说明白,想必还未抵定,自己再问也无济于事,便只得先撂下,横竖这样的大事也不是三两日就能成的,且听相公的语气,这次许真有机会,若冬郎知道,不定心里多欢喜呢。 想到此处,皎娘忽觉身上都松快了些,正想着呢,便听见外头李妈妈的声音“小舅爷来了。” 皎娘神色一喜,真是不禁念叨,正念叨着呢人就来了,忙着穿鞋下了炕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帘子便打了起来,迈进来一个身姿挺拔眉眼俊秀的少年来。 见了皎娘,叫了声阿姐,声音有些嘶哑,跟那张俊秀的脸颇不匹配,皎娘却不在意,伸手携了他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微微蹙眉“怎么瞧着比上回瘦了好些,莫不是学里的饭食不合口,回头姐做些点心糕饼,给你带去。” 少年忙道“学里的饭食很好,阿姐不用做什么糕饼。” 潘复在旁道“他这年纪,正是窜个头长身子的时候,吃再多也是不胖的。” 皎娘听了,伸手比量了比量弟弟的头顶,点点头“倒是比前些日子又高了些,上回来才比我高半个指头,今儿比着都高一指头了。” 少年抿了抿唇,摇摇头“姐姐上次是量差了,又不是地里的麦苗,怎可能长这么快。”他这一抿唇便露出脸颊边儿一侧的酒窝,顿时显得一张脸更俊秀了些。 皎娘惦着脚给他正了正头上帽子,笑道“还别说,姐姐瞧着你就跟那地里的麦子苗差不多,记得前几年才到姐姐腰这儿呢,这不一晃眼的功夫都比姐姐还高了。”少年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阿姐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说着,给潘复见了礼,叫了声姐夫便站在皎娘身边不开口了。 潘复知道小舅子性子冷,不大爱说话,也不在意,便站起来道“冬郎难得来一回,你们姐弟俩好好说话儿吧,我去衙门里走走。” 皎娘送着丈夫出了门,方回转拉了冬郎的手在炕边坐了,见他身上还是去年自己给他做的棉衣,穿了一年,面上都有些旧,领口襟畔也磨的发白,倒是洗的极干净。 皎娘上下比量了比量笑道“个子蹿的真是快,我记得这件棉衣去年上身的时候还有些大的,这一年的功夫,瞧着竟有些小了似的,好在前几日我给你赶出了几件,本还说让李妈妈抽空送了家去,不想你今儿来了,倒省的劳动她跑这一趟了。”说着便要去拿出来。 却被冬郎拦住“阿姐你坐着,我去拿。”扶了她仍坐回炕上,还把炭盆子往她炕边儿挪了挪。 皎娘也不跟自己弟弟争竟,指了指里屋“就在里屋靠墙的躺柜里,蓝布包袱皮用红布绳系的那个就是。 冬郎点点头,进了里屋,不大会儿便捧出个老大的蓝布包袱来,放到炕上打开,见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摞衣裳,有棉的,有夹的,还有几件单的,亵衣袜子鞋都有,从里到外一应俱全,针脚细密都是簇新的,显见是新做的。 冬郎不禁道“阿姐你身子不好,怎的又劳神做这些针线女工,回头累病了怎么好。” 皎娘“让你说的阿姐成纸糊的人儿了,不过就是做几件衣裳,还能累着我不成,再说,如今我除了这个,也没旁的事儿可做了。”说着神色暗了暗,伸手摸了摸冬郎的额头笑道“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想来你这衣裳我也做不了几年了。” 冬郎脸色一变“阿姐。” 皎娘知道他错意了摇摇头道“我是说啊,如今我还能给你做做衣裳鞋,等过几年,你娶了媳妇,就是阿姐想受累怕也累不着了呢。” 冬郎抿了抿唇“冬郎不成亲。” 皎娘道“这话是你这会儿说的,过几年等有了中意的姑娘,怕就不一样了。” 冬郎却仍道“冬郎不成亲,一辈子守着阿姐。” 皎娘摇头失笑,心道,虽说已经十五了,到底还是个孩子,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不成亲的,真是孩子气,却也不跟自己兄弟较真儿。 便让李妈妈去拿了他爱吃的糕饼点心来,一边儿看着他吃,一边儿问了问家里,学里的境况,皎娘其实知道自己兄弟的性子,便真有什么事也不会跟自己说的,前几年年纪小,还能从言行话语里猜度出些,这两年随着年纪长了,性子也变得愈发沉稳,又不爱说话,便想猜也猜度不出了。 姐弟俩一处里吃了晌午饭,又说了大半天话儿,这才趁着天亮放了他家去。 支应了大半日,便觉有些累,再炕上歪了一会儿,眼见天黑了,也没见丈夫家来,正想着打发人去衙门里看看,李妈妈进来说,梁府上来人了。” 皎娘愣了愣,一时没想起来梁府是哪家,又跟自家什么干系,却又听李妈妈道“就是今儿早上那位来给大娘子诊病的梁大夫府上的妈妈,说今儿梁府里又开了诗会夜宴,邀了咱们大爷过去,这一闹不定多晚了,正赶上这位妈妈要来咱们这儿,梁大夫便让她顺道送个信儿来,免得大娘子您惦记着。” 李妈妈一番话,皎娘才听明白,这个梁府说的便是白天来给自己看病的那个梁惊鸿府上,心道,相公还说这梁惊鸿为人谦和内敛,瞧这做派可一点儿都不内敛,想他不过就是路过访友,便稀罕燕州的风土人情,想多待些日子,也不过是客居在此,若不喜住在潘府,寻个妥帖的客栈也就是了,不想却正儿八经的弄了个府邸,且日日呼朋唤友论诗开宴,这排场竟是比潘府还张扬热闹,不知道的还当这位要在燕州城天长地久的住下去呢。 不过这大晚上的,梁府的妈妈来自家做甚? 正疑惑间,便又听李妈妈道“说起这个,梁大夫真真儿是个天上难寻的热心肠,白日里刚给大娘子瞧了脉,说需得药膳调养,这不晚上就把做药膳的妈妈送过来了。” 皎娘一怔“做药膳的妈妈?此事我怎不知?” 李妈妈“是白日里梁大夫跟大爷在外间说的,原说是写了方子,咱家照着做,可梁大夫说,虽是食补可这药膳到底是药,不是寻常厨娘能做的,熬煮火候先后都有讲究,一个弄不好逆了药性,可了不得,性命攸关呢,恰好他家里有现成会做药膳的妈妈,便送了过来。”说着见皎娘没发话的意思,忙又道“大娘子,梁府的妈妈还在外头候着呢。” 皎娘方回过神来,虽觉这事儿蹊跷不妥,到底不能失礼,微微叹了口气道“请这妈妈进来吧。” 李妈妈出去不大会儿功夫,引了个婆子进来见礼“老奴韩氏给大娘子请安。” 皎娘“韩妈妈辛苦了,大晚上的还劳动妈妈跑这一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说着顿了顿才道“只是此事不大妥当,梁大夫白日间来给皎娘看诊,已十分劳烦,便梁大夫视我家相公为友,到底是友非亲,怎好连熬煮药膳这样的事都要劳烦,还请妈妈代我谢过梁大夫一番好意。”说着让李妈妈去拿了一吊钱来道“这吊钱妈妈拿着,回去吃杯酒暖暖身子,也祛祛来回这一道上的寒气。” 皎娘自认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本来吗,说到底这梁惊鸿跟自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平白的来看病已是不妥,怎的连做药膳的妈妈都送了来,就算秉持医者仁心,这也热心的太过头了。 相公也是糊涂了,无亲无故的怎好平白受了人家这样大的好处。 谁知这韩氏却是个执拗性子,道“六爷只吩咐侍奉大娘子药膳,旁的老奴不知,却已交代下了今日的药膳的方子需睡前服用,不可耽搁,如今时辰已不早,老奴先去厨下了。”撂下话,行了个礼便出去了,那意思很明白,人家只听自家主子的吩咐,至于皎娘说什么根本不理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心里总不踏实 皎娘想要气又觉这气的没道理,到底这韩氏不是自家的下人,她又这般执拗,如今之计也只能等相公家来,与他好生说说此事。 皎娘好计较不想这一等竟又是一宿,到天光大亮了也未见家来,心里存着事儿哪里睡得着,竟生生的熬了一宿,想她本就身子弱,哪禁得住这般熬,第二天便觉头昏昏的,颈子上似是坠了颗秤砣,一站起来便有些晕沉沉的,连做针线的精神儿都没了,歪在炕上,一阵阵的咳嗽。 堪堪过了晌午,才见着人,瞧着换了衣裳,却仍有隐隐一股酒气,皎娘咳嗽了两声不免道“先头虽也有应酬不过十天半月的才应承一回,却也没见吃这么些酒,知道相公新交了朋友,心中欢喜,男人家在一处,也免不得推杯换盏,可到底这酒吃多了伤身,总的有个节制才好。” 潘复深知妻子的是个好性儿的,当初也正因这个才上门求娶,虽说身子弱些,到底娶妻娶贤,又是个读书知礼的,比那市井人家的丫头强的多。 过门之后也的确好,两口子虽不算多恩爱,日子过得也算顺遂,以妻子性子今儿都说出这般一番规劝之言,可见自己近些日子是有些不妥,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低声道“娘子的话我记下了,你放心,往后再有诗会酒宴,便只论诗少吃酒。” 皎娘点点头“少吃酒才好。”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潘复皱了皱眉道“昨儿不说都松快了许多吗,怎么这刚过一宿又咳嗽上了,对了,梁兄昨儿不是送了位专做熬煮药膳的妈妈来吗,莫不是那药膳不对症,待我唤她来问。”说着便扬声唤人。 药膳的妈妈未见,却是李妈妈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皎娘一眼,方低声道“那韩妈妈熬的药膳,大娘子未用。” 未用?潘复一愣,看向皎娘“梁兄说他家这位妈妈先头侍奉过他家老太君,熬煮药膳最是拿手,只要娘子好生调养,一两年间便能大好了,若是娘子的身子康健起来,岳父岳母还不定多欢喜呢,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机缘造化。” 皎娘“可若这机缘造化不该是咱家的,如何能承下,便厚着脸皮生受了,我心里过不去,怕这病也是好不了的。”说着顿了顿又道“这梁公子虽跟相公相交,到底只是朋友,瞧着你的面子来给我瞧瞧病开个方子已是很劳烦了,怎好使唤人家府里的妈妈,更何况还不是一日两日,得一两年,莫说不沾亲带故,便是正经亲戚,也没有这么不见外的。” 潘复心觉皎娘想的有些多,却也知道妻子的秉性,虽温顺但并非没有主意,且若不说出来或许还有的转圜,一旦说出口必是拿定了主意的,她既打定主意不想承这份好处,便自己说破嘴也无济于事。说到底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若心里别扭着,想来便吃了药膳也没用。 想到此,便道“娘子莫心急,先时是我着紧你的身子,一听说梁兄精医术,忙着请来给娘子诊病,便疏忽了这些人情世故,如今亏得娘子提醒,一会儿我便去寻梁兄,先谢过他来诊病的好意,推辞了这位做药膳的妈妈,再劳烦他把方子写下来,明儿我跑一趟牙行,雇个会做药膳的也就是了。” 皎娘见他明白过来,心里方才松了下来道“那相公莫耽搁了,就早去一趟吧,那韩妈妈总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潘府巴不得有由头去梁府走动呢,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正好,便忙应下去了。 李妈妈见大爷这刚进了家,屁股都没坐热乎呢,便又匆匆的走了,忍不住道“大娘子可真是,不过是个做药膳的妈妈,多大的事儿呢,又不是咱家上赶着要的,是人家巴巴送过来的,使唤几日也没什么,何必赶着让大爷又跑去呢,先头大爷偶尔才出去应酬,近些日子可是成宿成宿的在外头,大娘子难道就不担心。” 皎娘摇摇头“男人家出去应酬吃酒也是常事,担心什么?” 李妈妈“大娘子刚嫁过来才一年,咱那泰山老爷又是教学的先生,老夫人又是个持家有道的正经人,想必外头那些花花事儿,大娘子不知道也是有的,您当这男人们吃酒就是单吃酒不成。” 皎娘“不吃酒还能做什么?” 李妈妈摇摇头“干吃酒能有什么趣儿,总得寻几个唱曲儿的粉头助兴才有意思,大娘子不知,那些花楼里出来的可都是狐狸精,一个个打扮的妖妖娆娆的专门勾男人的魂儿,只要是上了套,便一门心思的往妖精身上钻,哪还顾得上家里的婆娘。” 皎娘见她说的咬牙切齿,便知勾起了过往的伤心事,当初雇这婆子来家的时候,听相公提过,她男人不正道,常往花楼里钻,弄的家不是家业不是业的,后来得了病,在炕上熬了十好几年才死了,熬的李妈妈年岁大了,再嫁不得,也没生养个一男半女的,成了无依无靠的孤老寡妇,靠着给人帮佣做散碎活儿糊口。 故此,提起这些便恨的不行,皎娘虽觉李妈妈身世可怜,却也不会因此联想到相公身上,再说男人若真有寻花问柳的心思,终日在内宅里的妇人是能拦住还是能怎么着,皎娘虽不知别人家夫妻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但她有自己的想法,觉着这两口子过日子恩爱不恩爱倒不要紧,只要能安安生生的就成,更何况,各家境况不一样,怎可一概而论。 只是这些道理没必要跟这婆子掰扯罢了,便道“相公知书达理想来不会行那荒唐事。” 李妈妈却道“大娘子真是不知道那些妖精的厉害,莫说知书达理的书生就是个泥塑木雕的,只要是男的,也能被她们勾了魂儿去。” 皎娘被她这句逗的笑了出来,这一笑却勾起了咳嗽,一顿狠咳过去,半天方缓,也没精神再听李妈妈有的没的闲话,寻个由头遣了李妈妈出去,自己靠在暖炕上打算歇养一会儿,想皎娘本就身子弱,昨儿心里存着事又熬了一宿,这会儿心事放下,合上眼这一歇便真睡了过去,一觉再醒来已起了更,坐起身把桌上的纱灯罩子取下,抬手取了头上的银簪子挑了挑灯芯,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屋里一亮,不大会儿功夫,李妈妈便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把托盘小心的放到桌上方道“大娘子这一觉可睡得好,我进来三回都未见醒,我还想着若再不醒老婆子就得讨嫌了,旁的也还罢了,这药膳可不能误了。” 药膳?皎娘微微一怔,这才看见那托盘里是暖壶套子。 李妈妈从暖壶套子里捧出一个汤盅子来道“这位梁府的人真都是底细人,知道天冷,这一路都用暖套子裹着送过来的,到这会儿还热着呢,大娘子快些用吧,那韩妈妈可是一再嘱咐了,要趁热吃才有效用。” 韩妈妈,梁府?皎娘皱了皱眉“我不是已经跟相公说好,把那梁府的妈妈送回去了吗?这药膳又是从何处而来?” 李妈妈“说起这个,人家这梁公子真真儿的是个心善的好大夫,虽说大娘子不想平白领这份人情,把韩妈妈送了回去,人家梁公子也没说啥,只说那药膳的方子正对大娘子的病症,只要照着方子调养,一准能好起来,不能耽搁,若是交于旁的厨娘,又怕逆了药性,便说既咱家这边既不好使唤他府上的妈妈,便每日送一趟,也不费什么事,还特意带了话儿,大娘子不用觉得担了人情,说他们家本就是开医馆药行的,熬药医病是应当的本分,那些不相识的人上门医病,也当如此,更何况还有跟大爷的交情摆在这儿呢,不过熬煮个药膳,算的什么。” 皎娘忽觉有些头疼,这话听起来倒像自己没道理一样了,可是人家那些开医馆药行的,就算医病也没见谁家上赶着往病人家里送人使唤的,本来还想着跟相公说通了此事,把人退回去,也就罢了,谁想又生出了变故,这妈妈是送回去了,药膳却照旧。 李妈妈大约怕她再拒绝忙道“大爷刚回来的时候交代了话,这药膳的方子是大爷亲自去春芝堂抓了送去梁府的,因一时寻不到能熬煮药膳的厨娘,先让梁府的妈妈帮下忙,好歹不能耽误了大娘子的身子,也不白使唤人家的,跟诊费一并算了的,让大娘子放心用。” 皎娘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矫情,总觉着不好平白受人家的人情。” 李妈妈“大娘子可真是的,想着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您这吃药看病大爷都是给了银钱的,哪来的什么人情。” 皎娘“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李妈妈“大娘子这是身子弱,想的多,有什么不踏实的,难不成人梁府那样大宅门里的公子还能对咱家有什么图谋歹心不成,您还是赶紧把这药膳吃了吧,凉了可就没用了。”说着把盅盖揭开,顿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一向胃口不大好的皎娘都觉有些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天降的横财 也不知是这药膳当真有奇效还是怎的,用下之后,这一宿睡得格外安稳,晨起醒来便觉通身松快,不似往日总是懒懒的没精神。 起来收拾停当,李妈妈便端了早膳进来放在炕桌上道“说起来,梁府这位公子爷别瞧年纪不大,这医病的手段当真了得,那药膳大娘子才用了一回,就不咳嗽了,昨儿夜里竟是一整宿的好眠,今儿瞧着气色都好的多了,这气色一好啊,愈发好看,若是换上件鲜亮些的衣裳,打扮打扮,大爷见了哪还舍得往外头去。” 皎娘微微皱了皱眉,虽不喜这婆子总是唠叨,却也知她并无坏心,便也不好数落,只是岔开话题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汤盅子道“这是梁府送过来的?” 李妈妈忙点头“可不是吗,一大早那韩妈妈就送过来了,怕冷了失了药性,一直在灶上温着,就等大娘子起来用呢。” 皎娘只尝了一口,便暗暗点头,与昨儿晚上一样,极是鲜甜美味,只一尝便勾的人食指大动。 皎娘用调羹轻轻搅着仔细端详了端详,微有些粘稠透亮的汁水挂在青瓷的调羹上,裹上一层薄薄的光晕,有那么一刹那,令皎娘想起正月十五那日明楼上的琉璃灯盏,一样的剔透,一样的晶莹。 叫奶姑娘已用了两盅药膳下去,竟未吃出一丝药味来,可见这位韩妈妈当真好本事,也难怪相公说外面寻不到合适的厨娘,果真有这样的好手艺,早被那些富贵人家争着请去了,岂是她们这样寻常人家能见着的。 皎娘用了早膳,便打算趁着精神好做些针线活计,冬郎这么大的小子,正是长身子窜个头的时候,几个月不见就能窜个高,往后真要进了学,衣裳料子好坏的倒不打紧,好歹得合身不是。 刚要去寻针线笸箩,便听外头有说话声儿,像是相公跟什么人说话呢,不像一两个人,有些糟杂,不免皱了皱眉,暗道,相公不会又带了什么人家来吧。 怕又跟那天梁惊鸿一般,忙唤了李妈妈进来询问“外面可是大爷家来了?” 李妈妈道“可不止大爷,潘家的明大爷梁大夫,还有几位颇有学问的先生,这会都在外头院子里说话呢。” 皎娘唬了一跳,心道怎的一大早就来了这么些人,莫不是相公请来吃酒的?不对啊,昨儿不是在梁府上饮宴的吗,更何况明知自己还在病中,又怎会邀人家来搅扰。 便道“可知是做什么?” 李妈妈“老婆子也没瞧明白,不过倒是认得跟梁大夫说话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正是咱们燕州城鼎鼎有名的风水先生,莫不是来咱家看风水吧。” 皎娘摇头,这可说不通,家里又没出什么事,好端端的看什么风水啊,更何况,即便相公真想看看家里的风水,也只自己寻个先生来瞧就是,何必弄这么些外人过来。 再疑惑也不好出去询问,只得等着外头散了,丈夫进来,夫妻在炕上坐了,皎娘方暗暗打量丈夫,显见是熬了一宿,眼下有些青,身上还有些宿醉未散的酒气,却眉梢眼角皆是喜色,不禁道“相公可是有什么喜事?”心里猜着莫不是寻到了什么高升的门路,她心知丈夫心高,早不甘在衙门干这文书差事,即便如此,又跟一大早来家里看风水什么相干? 不想潘复却道“说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大喜事,是得了一桩好买卖,这一桩买卖若是成了,往后咱家可再不用愁银子了。” 皎娘愣了愣,倒是未想到是这个,以丈夫的性子,不大可能与商贾之流交往,今儿却因这样的事欢喜,不免很是纳罕“相公是要做买卖?” 潘复摇头“非也,非也,不是我做,是有一桩好买卖可以参股。” 皎娘“什么样的买卖,值得相公如此欢喜?” 潘复倒也不卖关子道“梁兄要在咱们燕州城开医馆,以梁兄如此精湛的医术,家世,医馆一开必然门庭若市,咱家若是参上一股,岂非稳赚不赔。” 皎娘不禁疑道“听相公言,这位梁公子出身京都世族,家世极好,且又与潘府长房嫡孙交好,若他想在燕州开医馆,岂非举手之劳,何必还要旁人参股?” 潘复“娘子说的是,先头我也是这么说,可这人若是财运到了,真是挡都挡不住,梁兄是要银子有银子,要门路有门路,可偏偏这医馆开在何处,却不是银子门路这样简单的,昨儿席上提起此事,明成兄荐了位风水先生,当即请到席上,卜了一卦言道梁兄此事需命中贵人相助方可成,而这贵人便在席间,娘子猜梁兄这命中的贵人乃是何人?” 皎娘心道,只看相公这一脸的喜色哪还用猜,便道“莫不是相公?” 潘复笑道“娘子当真一猜便准。” 皎娘摇头“此是说笑的吧,那梁公子的家世,干什么不成,哪里还用什么贵人相助。” 潘复“我也是这么说的,可那位先生言之凿凿,还询了我的生辰八字,卜了一挂,言道我福禄双全的命数,只是时机未到罢了,明成兄便提起娘子你的病,那先生便说娘子这病若日子长,许是跟家里的风水相关,这才请了家来瞧瞧。” 皎娘“便是来家瞧风水,又跟相公说的参股做买卖什么相干?” 潘复“娘子莫急,这风水先生一瞧便瞧出了一桩好买卖,先生说咱家这院子虽不大却正坐在财门上,寻常住人,压不住易生灾病,若是做买卖开铺子,尤其开个医馆药铺子的,必能财源广进,恰好梁兄要开医馆,正寻铺面,便跟我商量着,若是我肯用咱家这院子入股,往后月月进账年年分红,娘子说,这可不是天降横财吗。” 皎娘这时方听明白,说了半天原是要用这院子入股,这院子本就是丈夫自己置下的产业,他要入股,自己也不好拦着,便道“相公若拿定了主意也罢了,只是这院子成了医馆,便要另寻个院子安置。” 潘复“过会儿我便去牙行走一趟,挑个比咱们这院子更大更好的收拾了搬过去。” 皎娘“大不大的倒不打紧,只地方清净,邻居们友善和睦便好。” 潘复“娘子放心,自然寻个妥帖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蹊跷事一桩接一桩 看着丈夫满面春风的去了,皎娘不免叹了口气,李妈妈道“搭上梁府这样的大宅门,不等于天上掉了座金山下来吗,擎等着发达吧,做梦也难找这样的好事啊,咱们大爷这样的好本事,往后眼瞅着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呢,怎的大娘子不欢喜反倒叹上气了。” 这婆子只瞧见了梁府的富贵,盼着主家发达,她也好跟着得好处,哪里知道皎娘的顾虑,她自思并非多心之人,可眼下这桩事想来实在蹊跷,那梁惊鸿既是京都人,不过来燕州访友,巴巴的弄个府邸住下来,日日呼朋唤友的饮宴已有些荒唐,谁知竟还要开医馆做买卖,且这医馆开便开吧,偏偏信了那风水先生之言,相中了自家这个院子。 就说自家这院子的地点,虽临着一条小街,却都是住户,即便临街有几户做买卖的,不是卖小食的就是开杂货铺的,守家在地的做个小买卖糊口,那正经的绸缎庄,药行,商铺都开在明楼周围,那是燕州城最繁华的地儿,东西南北四条长街,天天人来人往热闹的紧,春芝堂便开在那边,且梁惊鸿一不缺门路二不缺银钱,又跟潘明成交好,若真有意,便把医馆开在明楼旁边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何必要非要自家这个院子。 至于风水先生说的什么财门,皎娘即便不懂这些也觉有些荒谬,世上便不是人人精明,可那牙行中却没有傻的,她记得相公提过买下这院子的时候,因地方有些偏,加之主家卖的急,并未使多少银钱,若果真如那风水先生所说,只怕要争抢着打破头了,哪可能让相公捡这个便宜。 故此,这桩事怎么想怎么蹊跷,可皎娘又实在不知蹊跷在何处,只是觉得这世上没有平白的好事,如今这一桩一桩的事忽然落到自家头上,她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只是这些事自己都想不通,说与这婆子又有何用,便摇摇头道“妈妈且去寻把箱笼收拾出来,先用不着的家什东西装进去,待相公寻到住处也好搬过去。” 李妈妈欢喜的应着去了,皎娘去屋里收拾衣裳东西。 潘复这一去直到天擦黑了才回来,一进家瞧着便闹渴,皎娘忙递了茶盏过去,潘复接了直灌了一盏下去方罢,显见是渴的很了。 皎娘度量他的神色,瞧着竟比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欢喜,不禁道“看相公神色,莫不是寻到房子了。” 潘复笑道“说起这个,当真是造化,今儿我一去牙行,正恰好有个院子要赁,我便去瞧了瞧,真真的好体面的宅子,前后三进的院子,进进院子都极干净齐整,中间有影壁隔着,侧面的廊子连着个小花园,我进去瞧了,那花园子虽不大,却收拾的极好,花木湖石一应俱全,桌椅家什也都是现成的,不用咱们再另外置办,只打扫打扫便能搬进去。” 皎娘听的这样好不禁道“这么齐整的宅子,想来需不少银钱,咱家如何赁的起?” 潘复“要不说是造化呢,这宅子的主家不是咱们燕州人,是外省的行商,前些年路过燕州病了一场,耽搁了大半年,在这边纳了外室,便置了这个宅子,一年上偶尔来住上几日,前几个月这外室夫人生了小子,母凭子贵的,便一并接回家去了,这宅子便空了下来,拖给牙行,撂下话,只寻个妥帖的人家住别糟蹋了这宅子便好,钱多少倒无妨。” 皎娘“多少也总归有个数吧?” 潘复“那牙行的人跟我相熟,透了底给我,说一年五两银子。” 皎娘愕然“这么便宜,怎么可能?” 潘复“我本也不信,可那牙行的人言之凿凿,立马写了赁房的文契。”说着拿了一纸文契出来“娘子若不信,可瞧这文契还能是假的不成。” 皎娘接过文契自己看了几遍,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的确是一年五两银子,且有官府印鉴,断不会有错。 潘复见妻子神色道“娘子这身子不好便是多思多虑所致,若是心大些,凡事想开,或许这病早好了也未可知,对了,我已让牙行派了两个婆子去那边打扫,只等娘子这边收拾停当,便能搬过去了。” 皎娘愣了愣,听这话头竟是恨不能明儿就搬过去才好呢,不禁道“相公真是说风就是雨,虽说家里没什么东西,怎么也得收拾几日才好,怎的这般急。” 潘复“也不是我急,我是怕耽搁了梁兄的大事,其实,那边的家什都是现成的,比家里这些可强远了,娘子只收拾衣裳细软过去便了。” 丈夫既如此说了,皎娘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简单收拾了收拾,三天后便搬去了新宅。 马车走了大约两刻停下,一下车皎娘不禁愣了楞,这街虽比不上明楼前的长街,却比自家那条小街宽敞太多了,且还铺了青石板,难怪马蹄踢踢踏踏的如此清脆,街两边的宅子也都是门楼照壁的很是体面,隔着围墙能隐约瞧见里面廊庑亭台,花木葱茏 皎娘脚步一滞,心里不免疑惑,这里的宅子一年五两?莫不是走差了,正想着,丈夫已经指了指面前颇气派的朱漆大门“娘子,便是这里了。” 皎娘抬头,大门早已大开,门口站着个一脸机灵的小厮,指挥着几个人往里面搬东西,正是潘明成身边伺候的,叫同贵儿,因相公跟潘府沾亲,年节的时候需去潘府走动应酬一二,皎娘见过两回,因此认得。 同贵儿极有眼色,瞧见这边下了马车,忙着颠颠儿的跑了过来,到了近前二话不说跪下就磕头,嘴里喊着“奴才同贵儿给奶奶请安。” 皎娘一惊,忙往旁边避开道“这,这不是贵二爷吗,皎娘可受不得贵二爷这般大礼。” 这同贵儿为人机灵,做事稳妥,是潘明成身边得用的人,虽是小厮却极有体面,因在家里排行老二,外头人都称呼一声贵二爷,主子跟前且不论,在外面可是眼睛长在脑瓜顶儿上的主儿,似相公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平日见了也只当没瞧见,似今日这般上来就磕头真是吓了皎娘一跳。 谁知这同贵儿却道“奶奶您可饶了奴才吧,奴才哪担得起您这称呼啊。”说着又给潘复磕头“复大爷您行行好给奴才说个情吧,这要是传到我家少爷耳朵里,少爷非活剥了奴才不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像菩萨一样和善的人 潘复道“这里又没耳报神,明成兄如何能知道。” 同贵儿听见这话儿放了心,忙道“奴才这儿谢大奶奶慈悲,谢复大爷大人大量。” 潘复目光一闪,明白同贵儿是借着由头给自己赔礼呢,以往自己去潘府走动,打头碰脸的总会遇上,潘府富贵门槛高,主子们还好,多少念着些亲戚情份,可底下的人却最是势力,加之自己也不是什么近亲,常有怠慢刁难,潘复每每也暗憋暗气。 今儿同贵儿这一做小伏低,潘复心里别提多痛快了,痛快归痛快,却也知道同贵儿是潘明成身边伺候的,有道是打狗看主人,若自己借题发挥不依不饶,岂非给潘明成没脸,这潘明成是潘家长房嫡孙,万万不能得罪,想到此,笑道“说什么谢啊,今儿真是多亏了明成兄遣了你过来帮忙,瞧这上下都操持的周到妥帖,要说谢,该当我谢你们家公子爷才是。” 同贵儿显见是松了口气,忙道“复大爷这话可就外道了不是,有道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潘字来,您跟复大爷跟我们家公子爷可是兄弟,您复大爷不嫌奴才蠢笨,能使唤奴才,那是奴才的造化了。” 这同贵儿一张嘴什么好听说什么,你爱听什么,他说什么,舌翻莲花,把人抬的高高,一口一个奴才,做小伏低,哪还有半分以往贵二爷的样儿。 皎娘心中暗暗纳罕,心道,果然这大宅门出来就没有简单的,哪怕一个小厮都能变脸,而这小厮前后态度如此大的差别,必是因为他主子潘明成,而潘明成之前跟相公可从无来往,说到底还是因为那梁惊鸿看重相公,可那梁惊鸿为何如此看重相公呢? 皎娘自然知道自己丈夫有些才情,书画都拿的出手,也正因这个才谋到了这个文书的差事,可丈夫的书画再好,跟那些名家也是不能比的,若是寻常人也还罢了,可那梁惊鸿出身京都世族,见多识广,丈夫这点儿才情又怎会得他看重赏识,甚至引为知己,连开医馆这样明摆着赚钱的买卖,都要变着法儿的让丈夫参股,这不等于上赶着给银子吗。 还有这宅子,皎娘越往里走心里越惊,这宅子临着燕州最繁华的中心,且能闹中取静,地势上没有再好的了,而里面更好,每一处都布置的精巧,足见当初盖的时候费了多少心思,最难得厅堂屋舍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就如丈夫所言,只收拾了细软被褥便可。 李妈妈去收拾内寝的床帐被褥,潘复兴致勃勃的引着皎娘去逛宅子里的小花园,一边逛一边指给皎娘瞧这花园的好景致。 小花园不大,却收拾的极有味道,还挖了个小池塘,其间湖石小桥,许多花木皎娘都没见过,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皎娘尤爱依着湖石的一小段木廊,侧面种了两棵紫藤,已有碗口粗了,藤蔓蜿蜒而上,搭满了整个木廊,如今刚出寒月,都是枯枝,等到开春枝繁叶茂,逢到花期,那一串串的紫藤花垂缀下来,该是何等绝美曼妙。 潘复见妻子只管盯着木廊看,不禁道“这会儿还有日头,那廊子又背风,娘子若累了,不若咱们进去坐坐,歇一会儿。” 皎娘点点头,夫妻俩在廊子上刚坐下,忽听有女子的嬉笑声传来,隔着廊子前面那堵墙,听得异常清晰,隔着墙能隐约瞧见那边儿花树间的秋千架,搭的很高,缠了彩绳,想是邻居家的女眷在荡秋千玩耍。 皎娘不禁道“这隔邻住的什么人家,听着倒是有不少年轻女眷。” 潘复道“这个倒还没底细扫听,回头问问那牙行的人,不过住在这儿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刁钻人家,往后成了邻居,免不了来往,女眷多些,也能跟娘子说说话儿,免得你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皎娘“我这病歪歪的,不好叨扰人家,总归咱家是新搬过来的,不能失礼,回头送些新鲜的瓜果过去,权当一点心意吧。” 潘复“既如此,就让李妈妈跑一趟吧。” 过了晌午,梁府那边儿便来请了潘复过去,说要商量开医馆的事,潘复跟皎娘说一声便忙忙的去了。 昨儿收拾了一天东西,夜里没睡踏实,今儿又逛了一上午的园子,着实有些倦,用了晌午饭,便歪在外间炕上歇了一个时辰午觉,醒来觉得身上舒坦了不少,便拿了针线笸箩出来,寻出上次绣了半截的鞋面,接着绣了起来,没绣几针,李妈妈便进来说邻居家来了位妈妈,送了一篮子糕饼过来。 皎娘心道,早上还跟相公商量着给邻居送些新鲜瓜果呢表心意呢,不想人家倒先送了一篮子糕饼过来,忙道“快请这位妈妈进来。” 李妈妈出去不一会儿,引了个婆子进来,那婆子极知礼数,先行礼方说话,言道她家的少爷去外省进学,一年里也就过年回来几天,老爷忙着在外头奔忙做营生,家里常日就她们奶奶一个人,闲来无事便看着丫头们荡荡秋千做消遣,先头不知这院里住了人家,丫头们嬉闹起来不免扰了邻里的清净,故此特意送了一篮子糕饼来权做赔礼。 话说的极清楚明白,且如此周到,反倒让皎娘有些过意不去,好生跟那婆子客气了一番,让李妈妈送着去了,那婆子临走还说她家主母是个爱热闹的,往后短不了来串门子说话儿。 虽未见过邻居这位主母,瞧意思倒是个和善好相处的,皎娘心里松了口气,她不大善于人情交际,就怕遇到刁钻的邻居。 想着,人家都先送了糕饼来,再回送瓜果就有些不妥,不若自己亲手做些点心让李妈妈送过去罢。 打定主意,便收了针线换了衣裳往灶房去了。 点心做好了,装在盒子里让李妈妈送了过去,李妈妈回来连声说那府里气派,那位主母奶奶颇为体面,说话时一直带着笑,跟庙里的观音菩萨似的,和善的紧。 皎娘听着有些好笑,便再和善怎么就成观音菩萨了,皎娘倒是没想到转过天她便见到了这位跟观音菩萨一样和善的人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隔邻的叶氏夫人 转天一早,刚用过早膳,李妈妈便来回说隔壁那妈妈来了,昨儿互送了糕饼点心有了邻里往来,便让李妈妈请了进来。 这妈妈行了礼道“昨儿李妈妈送去的点心,我家夫人稀罕的什么似的,说难得点心还能做成这样精巧的花样儿,让人瞧着都舍不得吃了,又听说是您亲手做的,直夸大奶奶您手巧,心想着什么时候见见才好,可巧儿今儿一早丫头便回说园子里迎春花开了,我们夫人心里欢喜,说这迎春花虽不比牡丹芍药妍丽好看,寓意却好,正是寒尽春来万物复苏的好兆头,不可不赏,便忙忙的遣了老奴过来下贴子,邀大奶奶过去赏花迎春,沾沾喜气儿。” 这妈妈的嘴头子极利落,几句话说的既明白又妥帖,倒让人不好推却,更何况自家是刚搬过来的,人家正儿八经的下了帖子来邀,自己若不去,却失了礼数,便道“既如此,免不得去叨扰你家夫人的清净了。” 那婆子忙道“我家夫人惯是个爱热闹的,正愁没人说话儿呢,大奶奶去了我们家夫人心里不定多欢喜呢,大奶奶既应了,老奴就去给我家夫人回话儿了。”说着便告退去了。 既应了,也不好耽搁,皎娘换了身衣裳,便出了门,两家虽说是邻居,院子挨着院子,若串门子却有一段距离,从自家出来,沿着围墙走一会儿才瞧见大门,刚说回话儿的那个婆子早早等在大门外,见了皎娘忙着迎了上来引着皎娘进去。 外头瞧着跟自家差不离,里面却大的多,一眼望去,院落深深竟不知有几进,李妈妈在后面忍不住惊呼“哎呦,外头倒瞧着跟我们那院子差不离,谁知这一进来才知道,你家这宅子当真又大又气派。” 引路的婆子道“这算什么大啊,前后才五进的院子。” 李妈妈不禁咂舌,心道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平常人家一家老少好几代人能住个一进的独院子都是令人羡慕的好日子了,可瞧瞧人家,昨儿这婆子还说她家少爷在外省进学,老爷也总在外面忙,平日里就夫人一个人在家,一个主子住五进的宅子,还不算大,几进的宅子才算大。 皎娘也是暗暗心惊,听这婆子的话就知道这家夫人必然出身富贵,举凡这样出身的夫人大都自持身份,可这位夫人先是送了糕饼过来,今儿又特意下帖子邀自己赏花,怎的如此随和,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吗。 正想着,已过了垂花门,便见一位妇人迎了出来,打头一照面皎娘倒是微微一怔,先头听这引路的婆子说话,想着她家主母出身富贵,必然跟自己见过的那几位潘府的夫人差不多,身骄肉贵富态丰腴,不想倒颇出意料之外,这位夫人细腰修肩,颇为窈窕,若非头上梳了妇人的发髻,倒似那位出阁的姑娘。 生的柳眉凤眼,容貌极美,头上虽是坠马髻,却并未似那些贵妇一般满头珠花翠翘,只是簪了一支红心石青花瓣的簪子,上身石青短袄,臂上挽着朱红披帛,腰上浅赭透白花的织锦裙,裙带旁系着环佩,走起来,环佩玎珰,愈发显得腰肢纤细,摇曳生姿。 行到前来,未语先笑“我就说能做出那样好看的点心,必然生了一副好样貌,可让我说着了不是,瞧瞧这模样儿,若不是就在我眼前站着,我还当是做梦,梦见了仙女儿呢。” 这妇人生的美丽窈窕,却是个爽利性子,说话也直白,说着便拉了皎娘的手“我这一瞧见你就觉着投缘,虽是头一回见,也不想生分,便也不跟你客套了,拖大唤你一声妹妹,你可别恼姐姐自作主张。” 皎娘平日里少见生人,忽然遇上个这样的,自然有些不大适应,却又觉得这位夫人实在温柔可亲,让人无法拒绝,便只得顺口应下。 不想这位夫人却当真一口一个妹妹唤着,且携了她的手进了园子,别提多亲热了。 进了花园,皎娘方知这夫人娘家姓叶,故此也便顺着她的意唤一声叶姐姐,说了会儿话,渐渐熟络起来,皎娘也适应了,便不似刚见的时候那般拘谨。 更何况,这位叶氏夫人周到体贴,与之相处如沐春风,明明是头一回见的生人,却总让人生出一种故友重逢的感觉。 叶府的花园又是自家不能比的,地方阔朗,亭台阁榭,回廊轩馆一应俱全,叶氏夫人帖子上说的迎春花,便开在湖石旁,刚出寒月不久,仍是春寒料峭,旁处仍是一片萧条之景,可这依着湖石开的迎春花,一片金灿灿映着日头,仿佛一刹那便到了和暖春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不是什么大事 旁边廊间有一小阁,设了桌案绣凳,案上置了瓜果细点,旁侧四个眉眼伶俐的小丫头,廊子上几个婆子挨次站着,一个个恭顺垂首,极有规矩。 这般排场瞧着竟比潘府也不差什么,皎娘不免有些拘谨,叶氏瞧出她不自在,携着她的手拍了拍“妹妹莫理会她们,咱们只管赏花吃酒便是,妹妹不知自打来了这燕州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可把我闷的不善,好容易妹妹搬过来,正可一处里说话儿解闷儿,也是你我投缘,这头一回见妹妹,我这心里就觉着亲近,竟似早就认得了一般。”说着进了阁间内,按她坐下。 皎娘刚坐下,便见两个丫头端了酒叉子等物上来,忙道“劳动周到备酒,奈何我这身子不争气,吃不得酒,倒辜负了这一番心意。” 叶氏倒不怪罪挽了臂上披帛道“妹妹总是这般客气,倒生分了,其实这也不是外头男人吃的那些,是家下自己酿的果子酒,没什么酒力,我让她们备了是想着今日咱们赏花若不吃酒岂非缺了典,倒不知妹妹不能吃酒,如此我让她们换了茶来。” 说着便要吩咐,皎娘这初来做客,哪好意思扫人家的兴致,忙道“皎娘因常吃药故不能吃酒,还请夫人见谅,若夫人不怪,不若皎娘以茶代酒。” 叶氏笑道“妹妹这话说的,妹妹也不是故意扫兴,是身子弱吃不得酒,有什么可怪的,吃茶也一样。”挥手便让撤酒换了茶上来,两人坐在阁间里吃茶说话儿。 这阁间四周置了炭火盆,加之又是向阳之地,日头正好,照了满阁的日光进来,暖融融的,即便皎娘都没觉出冷来。 叶氏颇为健谈,也没什么架子,说的都是不打紧的家常儿,碰上这样一位邻居,皎娘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往后邻里之间不会有龌龊嫌隙。 说话的功夫儿,便近晌午了,皎娘方起身告辞,叶氏倒也未很留,亲送到她大门外。 皎娘回了家,至晚间也未见丈夫回来,倒是梁府送药膳过来的时候,捎了句话儿过来,说正商议着开医馆的事,只怕要忙到多晚,让大娘子莫等着早些安置便了。 皎娘暗暗叹了口气,这梁公子的性子还真是说风就是雨,说开医馆就开,竟是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转念又一想这梁公子的出身家世背景,是个既有钱又有闲的,家里还有传承,别说开一个医馆就是开十个八个也不新鲜。 倒是相公,以往不见如此急功近利,如今也不知怎么了,这些日子瞧着连衙门的差事也不怎么上心了。 搬了新居,虽说家什都是现成的,也得忙乱着收拾了几天,才算妥当了,而丈夫潘复,自从家里的院子入股了医馆,更是天天往梁府里跑,跟梁惊鸿走的异常亲近,不时的梁惊鸿也来家里,一个是给皎娘诊脉,增减药膳方子,偶尔也会在家里吃饭,丈夫不拿梁惊鸿当外人,皎娘便有心回避如何能避的开,一来二去也渐渐习惯了。 且这梁惊鸿虽常来走动,却从来都是礼数周到,实在挑不出不是来,要说皎娘唯一不习惯的是这梁惊鸿称呼自己嫂子,先头还叫嫂夫人,后来丈夫说这么叫听着有些生分,梁惊鸿便笑着说是有些生分,莫如以后就叫嫂子。 皎娘待要反对,丈夫却拍手连连称好,说这么着才是兄弟云云,如此,皎娘这嫂夫人便成了嫂子。 皎娘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那梁惊鸿礼数周全,且医术高超,他开的那个药膳方子,自己不过用了一个月,身子便好了许多,出身不凡,人更体面,说话做事都挑不出半分差错来,性子也温和,总是噙着笑,哪怕对下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格外宽宥,以至于李妈妈总是梁公子梁大夫的挂在嘴边儿上,说人家京里的大家公子就是不一样,瞧那意思恨不能去梁府里当差才好。 偏偏皎娘就是有些忐忑,不大喜欢跟梁惊鸿碰面,因此,除非实在避不开才会见上一面,也是勉强应酬两句客套话,便回自己屋里,由着他们在外头吃酒耍子。 倒是邻居的叶氏夫人,皎娘常来往,一开始倒也不好叨扰,虽说那叶氏说两人投缘,想与她说话解闷儿,皎娘只以为是场面话,并未当真,不想这叶氏夫人却是个实在人,只一得闲了便来寻皎娘说话儿,若是得了什么新鲜的瓜果小食,都会让人送一份过来,也会过来皎娘这儿尝她亲手做的点心,看她绣的新鲜花样儿。 皎娘上辈子身子还不如这一世呢,家里人口不多,没来得及有个闺中密友手帕交什么的,就过去了,这一世倒是一个亲兄弟,可兄弟再亲也不是朋友,而叶氏性子好为人风趣,跟皎娘颇说的来,故此短短一个月,便走的格外亲近,也几乎无话不谈。 走的亲近无话不谈,那日见过冬郎之后,说起进学之事,见皎娘愁的什么似的,叶氏不禁道“不就是进学吗,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大事呢,哪就至于愁的这样了。” 皎娘苦笑“姐姐家里造化,想来进学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娘家寒门小户,开蒙识字也还罢了,若想寻个好先生却难了,冬郎若愚钝些我也不愁这个,只身子结实好歹的寻个营生娶了媳妇,过日子也便是了,偏生是个有志气的,他有心上进,我这当阿姐的如何能眼看着。” 叶氏拍了拍她的手“说到底,你还是跟我生分呢,这些事竟是提都没提过一句,若是你早提上一句,这会儿冬郎都拜了先生做学问去了,哪还至于愁的这般,这事儿只管交给我,不出三天一准儿给你回信儿。” 皎娘大喜“姐姐此话当真。” 叶氏有些不满“这话说的,我何时骗过你不成,放心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正好儿今儿我家老爷回来,等见了他我就帮你问这事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十二万分的真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见皎娘有些倦意叶氏方告辞出来,走到二门上正遇上回家的潘复,潘复忙上赶着过来行礼,叶氏微微侧身略打量他两眼道“这些日子惊鸿那边儿弄了南戏班子来,特意在水边儿搭了戏台子,见天的唱戏,热闹的紧,怎的潘大爷不在哪儿耍乐倒先家来了。”说着目光一闪笑道“瞧瞧倒是我的不是了,想必是来瞧皎娘妹妹的,到底是年轻夫妻,亲亲热热的,分开一时半会儿都惦记着。” 听叶夫人打趣的话,潘复呵呵笑道“夫人取笑了,取笑了。” 叶氏挥挥手“不是取笑,是替皎娘妹妹高兴呢,行了,快去吧,别让我耽搁了你们小夫妻恩爱,我呀叨扰了半日,也该家去了。”说着,便迈脚走了。 出了潘家大门进了自家的院子,身后的丫头方撇着嘴道“瞧那潘复赶忙忙的一身酒气,哪是惦记媳妇的样儿,再说,这些日子夫人常过来跟大奶奶说话儿,十回里得有九回见不着这位大爷,更何况,大奶奶的身子不好,禁不得酒气,夫人您都知道,这位潘大爷却不在意,嘴上说的虽好听,心里却不着紧,还演什么恩爱夫妻,当谁瞧不出来呢。” 叶氏惯知道这丫头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这几句话说的虽有些刻薄却真是大实话,知道这丫头瞧不上潘复的虚伪,心里为皎娘委屈不平,不禁摇头道“你这丫头,人家演不演的,皎娘这个正主儿还没见怎么着呢,你倒先抱打不平上了,再说人家两口子关着门过日子,恩不恩爱的外人如何能知道。” 那丫头却道“奴婢可不是胡说的,听潘家的李妈妈说,以前还好,自打出了正月,她们家大爷时常在外应酬吃酒,成日不着家,偶尔家来一趟,也是站站脚便又走了,把自个家当成脚店一样,说外头十有八九有了相好,若不然,男人家哪有成日成夜不着家的,奴婢瞧那大奶奶还蒙在鼓里呢,怪可怜见……”说着却见夫人脸色素了下来,后面的话没敢说下去,直接消了声,退后两步垂手立住,再不敢多嘴。 叶氏瞪了她一眼,进屋去了,小丫头方才松了口气,却忙拉住后面的婆子小声道“妈妈一回儿帮我求个情吧,您老面子大,只要说句话儿必定管用。” 婆子见她说的可怜,恨铁不成钢的道“我说你这岁数都活狗肚子里去了,在夫人跟前也伺候了小一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有些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打死不能说吗,成天这张嘴没个把门的。” 那丫头嘟着嘴“我就是看隔壁那大娘子可怜罢了。” 婆子冷哼了一声“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糨子不成,可怜?谁可怜?隔壁那位的造化,你这个当丫头的八辈子都想不来呢,往后说话前动动脑子,别什么都往外扔,记住了,主子们的事,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咱们当奴婢的插嘴。” 把小丫头狠狠教训了一顿,心里却道,这丫头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真要说可怜,自己倒觉那潘复才是真可怜呢,好端端的过自己的日子,谁知平白无故便惹了个魔星。 以那位爷的性子,这潘复想有好日子,太阳从西边出来都不可能。 正想着,便见梁惊鸿从月洞门行了过来,忙行礼问安“六爷安。” 梁惊鸿摆摆手往屋里瞥了一眼道“表姐可在?” 话音刚落,里面叶氏听见动静,想起这小子让自己做的这些事,便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道“不在。” 梁惊鸿一听,便不再理会婆子,径自迈脚进去了。 叶氏正在坐在榻上吃茶,知道他进来了,眼睛都不抬一下,也不让座更不吩咐端茶,竟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儿。 梁惊鸿倒不在意,嘿嘿笑着一屁股坐到了另一边儿,手肘撑着榻几凑到叶氏跟前儿道“这□□的,表姐这是跟谁生气呢,说给我,我替表姐出气去。” 叶氏白了他一眼“少跟我这儿嬉皮笑脸的装糊涂,我跟你说,以往在京里胡闹也便罢了,好歹没闹出什么大事来,可这次却有些过了,我这越思越想越觉着不妥当,隔壁这位可是个实打实的正经人,不是那些能由着耍乐的。” 梁惊鸿“表姐这话说的,何尝耍乐来着,我可是十二万分的真心。” 叶氏才不信他的鬼话呢,劝道“你跟表姐说,倒是瞧上她哪儿了,要说模样是不差,可比她生的美的,你见的还少吗,也没见你多伤心啊,再说性情,也不是多出挑,身子骨还弱,这么成日歇养着,还不时的病呢,就算美也是纸糊的美人灯,风一吹就灭了,能禁得住你这魔星的折腾,你若有心思,回头姐亲自挑几个美人送你,收房还是纳妾都由着你,这个就算了吧。” 梁惊鸿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怪不得都说人不可貌相呢,我真是小看她了,瞧着娇娇弱弱的却当真好本事,这才多少日子,表姐都成菩萨心肠了,不向着自家兄弟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了。” 叶氏“我可没跟你玩笑,说正经的呢,说到底,你跟她也不过灯节儿那日见过一面罢了,怎的就非她不可了,她若是个未嫁的姑娘家也还罢了,别管怎么着,好歹名正言顺,如今这算什么,你这般拐弯抹角的算计人家,就算谋到手里,可想往后怎么个结果。” 梁惊鸿“这有什么可想的,成了我的人往后跟着我过日子便是,难道我还不如那潘复不成。” 叶氏“话不能这么说,那潘复再不好也是她原配的相公,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们可都成婚一年了,她又不是那等轻浮女子,便事成之后万一想不开可怎么好。” 梁惊鸿目光闪了闪道“这个表姐放心,我自有法子,让她断不会想不开的。” 叶氏知他的性子是个霸道的,如今人未到手,心里不定怎么抓挠呢,自己再说什么也是白费唇舌,也不知那皎娘倒是什么运道,明楼下那么多人观灯,怎就偏她让这小子瞧了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明楼下一眼成孽 知道劝不住,叶氏只得岔开话题“你那医馆开的倒热闹,把春芝堂都顶的没了生意,那春芝堂的东家是个精明人,不知从哪儿扫听了消息,拐弯抹角的托了人寻到你姐夫哪儿。” 梁惊鸿一听,脸色便是一沉“怎么那春芝堂的人告状告到姐夫跟前儿了?” 叶氏知他性子,真恼上来,砸了那春芝堂都是好的,忙道“你且别急着发作,先听我说个底细,若那家寻到的人不要紧也还罢了,偏偏寻了你姐夫的同年,平日里颇有交情的,说那春芝堂是夫人娘家一个要紧亲戚开的,有这层干系不好推脱这才寻你姐夫说项,人家也没告状的心思就是想得你个准话儿。” 梁惊鸿转了转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道“什么准话儿?” 叶氏“就是你这医馆若认真要经营下去,春芝堂也就不跟着裹乱了,直接关门走人,若是你一时兴起,想寻个乐子,春芝堂就先这么着。” 梁惊鸿听了这话,嗤一声乐了“这春芝堂的掌柜倒是个眼毒的,我这医馆开的红红火火,谁见了不说是个好营生,偏他倒看的明白。” 叶氏“听说这春芝堂的掌柜当年不过就是城根下一个卖野药的,十年的功夫便在这条街上开了春芝堂,这人若不精明,哪有这般成色,再说,他既能寻到你姐夫跟前儿,想必你的底细人家也摸的八九不离十了,自然知道你这医馆是闹着玩的,说到底你也不是为了这个留在燕州城的,回头你顺了心倒是痛快,人家可还得做长久买卖呢,你姐夫说人家寻个长久营生不易,让你掂量着看看,你的意思呢?” 梁惊鸿笑道“这春芝堂的掌柜都寻到姐夫跟前儿说人情了,我还能难为他不成,表姐就带个话儿吧,我这医馆至多再开两个月。” 叶氏却愣了愣,两个月?这魔星留在燕州城又是弄府邸又是开医馆的折腾,为的什么,可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他对外说的什么稀罕燕州的美景民俗,以至流连忘返,可是睁眼的大瞎话,这燕州城已近北地边塞,虽说有些景致,可若跟京都却是天壤之别,他一个远近驰名的贵公子,什么美景没见过,燕州这点儿景色又怎会入的眼去。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隔壁那位皎娘吗,入了眼,上了心,不弄到手决不罢休,方折腾出这么多幺蛾子来,连自己这个表姐都搭了进去。 叶氏先头还不觉得多难,毕竟这小子生了个极体面的好样貌,虽说性子霸道,却并非那些只知吃喝嫖赌的纨绔,是个有计较有本事的,如今这般不过是不想被束缚住罢了,到底年轻心不定,若真定了心,只怕梁府门里最出息的便是他了。 正因如此,京里不知多少公候世族家想把闺女嫁进梁府,只是这小子心高眼更高,甭管燕肥环瘦竟是一个都没瞧上,去年年上老太君还念叨这事儿呢,言道难道非得天上的仙女下凡,这小子才相的中不成。 叶氏当时也跟着笑呢,谁也没想到不过一年的功夫,这小子就看上了一个,不是天上的仙女,却是个嫁了人的病西施。 不是说皎娘不好,相反叶氏对皎娘很是怜惜,要说皎娘的容貌的确出挑,可容貌出挑的女子多了去了,却唯独少了皎娘身上那份韵味,叶氏知道大多男人都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子,即便女子容貌差些,却是生的柔弱,也多会勾起男人的怜爱之心,更何况,皎娘容色一点儿不差,更兼自幼身子不好,那种娇弱是天生的,即便她安分的坐在那儿,也自有一种袅娜柔美的姿态,这种姿态却是天生的,偏生她还是个格外安稳正经的良家女子,这样娇柔惹人怜爱的良家女子,比那些故意造作的更惹人怜爱,不说男人,就是自己都忍不住怜惜她。 正因怜惜,才怕她磋磨在惊鸿这魔星手里,如今惊鸿既说两个月,必然是有把握两个月内把人弄到手,想想皎娘的身子,叶氏实在有些担心。 忍不住道“她那个身子想必你也清楚,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便上心调养,没个一两年也是不成的,如今才吃了一个月的药膳,虽说见了些效用,到底还是禁不得折腾,你既稀罕她,倒不如慢慢来。” 慢慢来?梁惊鸿笑了起来“表姐跟她说了一个月话儿,想必知道她的性子,依着表姐说,我若慢慢来,可能到手吗。” 一句话说的叶氏噎住了,皎娘是个最安分不过的,虽说识文断字,却并不是那些轻浮女子,这些日子的接触,叶氏很清楚皎娘的心思,她并不羡慕什么荣华富贵,更没想过攀什么高枝,她就想安稳的过日子,对潘复跟惊鸿相交,以及参股医馆之事,颇不赞同,也曾劝了几次,奈何潘复心存腾达之心,巴不得攀附上惊鸿,哪里听得进去。 为此很是忐忑不安,虽惊鸿常往家中吃酒,却是能避则避,谨守男女之礼,叶氏都怀疑她连惊鸿的长相都未看真切,这样守礼安份的皎娘,若是知道惊鸿的心思,只怕是宁可自裁也不会就范,所以不管怎么慢也是没用的。 而以惊鸿的性子,绝不会慢慢来的,想到此,不禁道“你打算如何?” 梁惊鸿眉峰一挑道“不如何,既然慢慢来不能到手,便也没必要做那些无用功了。” 叶氏一惊“你可别胡来,我看她虽身子柔弱,性子却不然,莫要弄出人命来反而不美。” 梁惊鸿“表姐这话说的,我稀罕她可都来不及呢,怎会害她。”说着凑到叶氏眼前道“不过此事还得表姐帮忙才行,也不知我是哪里不让她待见了,只我去了,便能避则避,当我是瘟神一般。” 叶氏听出他话里仿似含着几分委屈之意,忽觉新鲜的紧,忍不住笑道“你可不是瘟神吗,平白无故就缠上了人家,那丫头也是可怜见的,想来到如今都不知怎么招来你这么个瘟神,想甩都甩不脱。” 梁惊鸿听了这话,不觉想起那日在明楼上跟潘明成观灯,这燕州城的灯节虽也算热闹,可跟京都却无法相比,便那燕州最知名的明楼,在梁惊鸿眼里也不过尔尔,故此这灯赏的颇有些扫兴,正想着回去,却不妨一晃眼瞧见明楼下的美人,披了一件月白滚毛边的斗篷,微微仰着头看那廊檐上挂的那盏莲花灯,柔柔弱弱的立在哪儿,微微噙着笑,风帽上的毛边儿映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眸光似水,眉眼如画,一刹那间仿似天上的皎月都黯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上辈子的缘分 只一眼就让人有些放不下了,便忍不住低声说了句“想不到这燕州也有如此美人。”旁侧的潘明成听见颇是稀奇,要说燕州是一方阜盛之地,也得看跟哪儿比,跟那些穷地儿比起来或许算的富庶,若是跟京都比的话,毫不夸张的说,绝对称得上穷乡僻壤了。 本就是天子脚下,贵人如云,又逢太平盛世,京都城一片繁华盛景,便是京都城里最寻常的百姓也比下面州府里的有见识,更何况出身显赫的梁惊鸿,什么美人没见过啊,也没见他夸过一句,今儿是怎么了,莫不是仙女下凡了? 心觉稀奇便顺着梁惊鸿的目光往明楼下望了望,这一望不禁道“是她? 梁惊鸿道“怎么你认得?” 潘明成自是认识,潘复就是靠着潘家,上了学谋了如今衙门里的差事,虽是亲戚到底有些远,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偶尔逢着年节儿的许能照个面,也不过点点头敷衍过去。 潘家族大人多,近亲都不知有多少,更何况潘复这样的远亲,还是因为曾一处里上过几年学,不然便照了面只怕也认不得。 便点点头道“那披着青缎斗篷的算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叫潘复。” 梁惊鸿“谁问你那男人了?” 潘明成愣了愣心道,惊鸿兄这可是色上心头了,合着就看见美人了,没瞧见美人旁边是跟着男人的,不禁道“若惊鸿兄问的是那莲花灯下的那位,正是潘复之妻,玉氏皎娘。” 梁惊鸿眉头一皱“妻?玉氏?你是说她已是人妇?” 潘明成点头“她父亲是我家蒙学里的先生,与我有师生之份,她也算我的小师妹了,去年她跟潘复成婚的时候我还特意送了双份的礼呢。”顿了顿道“这位小师妹自幼身子弱,玉先生寻医问药的养了好些年,方康健了些,虽如此却跟着先生念过些书,虽出身寒门小户却识文断字最是知礼明仪。” 梁惊鸿哪会听不出潘明成话里的意思,这小子不就是想提醒自己,美人有主,自己就甭惦记着了,只不过,这小子还是不了解自己,他梁惊鸿若是瞧不上也还罢了,真要是看上了,甭管有主没主,到了都是自己的,只是此事还需谋划计较,这会儿且不用说的太明白。 见他没再提皎娘,便以为他歇了心思,毕竟梁惊鸿也不缺美人,只要他想,上赶着的美人绕着京都排一圈都富余,何必跟个嫁了人的较劲儿呢。 潘明成原以为灯节儿的那些话,不过就是他一时兴起,过去也就过去了,谁想到老太太的寿宴上,梁惊鸿竟然跟潘复一见如故,过后没几天便相交莫逆,且还置了府邸,瞧着竟似要在燕州住个长久。 潘明成自是知道梁惊鸿绝无可能留在燕州,如今这般说到底就是为了皎娘,虽觉他这般做法实在荒唐,可又底细想了想梁惊鸿的霸道在京都世族公子里可是鼎鼎有名,看上了不弄到手怎会罢手,而以自己跟惊鸿兄的交情,此事绝无可能置身事外。 权衡一下,潘明成便有了主意,既不能置身之外就只能帮忙了,这才把同贵儿派去潘复的新宅帮忙。 这些都是近一个月的事,虽一个月不长,成日里跟潘复这种人周旋,梁惊鸿已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便来寻叶氏讨主意。 叶氏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你再猴急也不能乱来,皎娘本就对你存有戒心,你若轻举妄动,只怕会弄巧成拙,对了,你上次说让我寻机会把话头往她兄弟身上引,今儿倒是提了,这一提才知道正愁她兄弟进学的事呢,我便揽了个过来,应下三日给她准信儿,这事儿你掂量看看怎么安置吧。” 梁惊鸿目光一闪笑了“这有什么好掂量的,安置到家学里不就得了。” 叶氏却是一惊“家学,你是说梁氏宗学,你可是糊涂了,家里的宗学是谁都能进的吗。” 梁惊鸿“我做保人如何不能进,表姐就别管这些了,我自有道理,不用三日,明儿你就去跟她说,只收拾利落,立刻就送她兄弟进京,我这就回去安排。”说着径自告辞去了。 听着外头脚步声远了,婆子奉了新茶上来忍不住道“梁氏宗学的先生都是名师大儒,能进梁氏宗学,隔邻这位的兄弟倒是造化了,咱们六爷当真是好心呢。” 叶氏叹了口气“他哪里是好心,分明就是想拿捏了人家兄弟在手,好挟持人家就范,这事儿做的真真儿的不厚道呢,我一想这事儿,心里便有些过不去,你说皎娘那个弱巴巴的身子,能搁得住这魔星的折腾吗,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我的罪孽吗。” 婆子“夫人怎的总往坏里头想,老奴倒觉得说不准隔壁那位跟咱们六爷是上辈子的缘分呢,要不然怎么照了一面就这么放不下了,这么些年何时见过六爷如此过,可见是有缘的,再说,六爷心里稀罕,费了这么大力气弄到手的人,疼着爱着还来不及呢,难道还会歪带了不成。” 叶氏道“什么缘分,我看是孽缘吧,你不知道,别瞧这小子成日里弄了一帮子人吟诗作对的,装了个斯文的样儿,那拳脚骑射的功夫可是老侯爷手把手教出来的,身子骨结实的跟个牛犊子似的,力气也大,我是怕那位禁不得。” 婆子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原来夫人担心的是这档子事儿啊,可真是犯不着呢,那位身子骨再弱,这都嫁过人了,怕啥,就算六爷稀罕折腾的厉害些,也不至于在上头丢了命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地不熟人熟 却说皎娘哪里知道这些背后的谋算,只想着冬郎进学的事终是有了眉目,心中欢喜,虽跟叶氏刚熟识不过一个月,却知她并非信口开河之人,性子看似爽朗,实则极为稳妥,若无十分把握断不会大包大揽的应下,既应了必是能成的。 果然如皎娘所想,根本没用三日,转过天一早叶氏便来了,一照面便道“可是巧,昨儿我家老爷家来,我还没提冬郎的事呢,他倒自己先提起我家小子了,说那小子在外头上学,我跟老爷都不在跟前儿,没个人管着,那小子不定怎么荒着玩呢,便与我商量着给小子寻个伴儿一块儿上学,也好彼此有个照应,我便跟老爷说还寻什么,现成隔邻就有个合适的,说了冬郎的事,老爷也点头说好,这不催着我过来问你的意思,你若点头,立时就能进京。” 皎娘本是欢喜,可底细一听不免愣了愣“进京?”她想着能在燕州城寻个妥当的学堂便好,哪里想到竟然要进京。 叶氏见她神色以为她舍不得,便道“你呀也别舍不得,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小子不比姑娘,就得远远的放出去,才能长能耐,总搁在身边能有什么出息,再有,这燕州城再怎么好也不能给京里比,不说天子脚下有多繁盛,便是那学堂也不是下面州府能比,那些学里的先生们,都是有名号的,哪个不是一肚子学问,有道是名师出高徒,你家冬郎这般聪慧上进,若得这样的先生教上几年,还愁什么。” 皎娘犹豫道“可冬郎自打小连燕州城都没出过,这忽然一下去京里上学,人生地不熟的,总有些不妥。” 叶氏笑道“地是不熟可人熟啊,不是有我家小子吗,两人一块儿上学也能做个伴,其实不瞒你说,这也是我的私心,你家冬郎跟我那小子虽说一般大,冬郎可沉稳多了,又聪明上进,我真是打心眼儿里头喜欢,不像我家那小子,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说话做事都不妥帖,若是身边有个冬郎这样沉稳的看着他,我跟老爷也能放心了,你也别担心,不是官办的学堂,是亲戚家的家学,聘了几个有名望的先生,能教些正经学问,所以才把我那小子送过去。” 皎娘听了这话,才算松了口气,不是官办的就好,想来京里那些官办的学堂里大都是官宦子弟,冬郎若是去了,必然要受欺负,且,那些官宦子弟大多行事荒唐,成日就知道吃喝嫖赌,上学不过都是幌子,也怕冬郎跟着学坏了,性子再沉稳也不过才十五,哪有什么定力。 家学多少好一些,学生应该都是族里或者亲戚家的,知根知底儿,又有叶家的少爷在,至少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倒是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想到此便起身行了个礼“劳烦姐姐奔波帮忙,我先替冬郎谢叶姐姐大恩,待他来了再给姐姐磕头。” 叶氏忙拉起她的手在炕上坐了道“你我投了缘,姐姐就没拿你当外人,你总这么客气的谢来谢去的,反倒显的远了,再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难事,不过就是给冬郎寻个上学的地儿罢了。”叶氏这话说的自己心里都觉着不得劲儿,心道这会儿你谢我,等以后明白过来,还不定多恨我呢。 皎娘“那我这就回娘家跟我爹娘送信儿去,也好给冬郎收拾行装,送他进京。” 叶氏“那边儿学里头管吃住的,被褥什么都是全的,只收拾些衣裳便好,至于送也不用劳动你家二老,想来他们也没去过京城,就算去了也摸不着门,还是我送冬郎去吧。” 皎娘“帮着寻了这样的好去处,已是大恩,怎好再劳动姐姐。” 叶氏“不劳动不劳动,如今我家老爷在燕州城,一时半会儿的我也离不得,不是我送,是遣两个妥帖的管事走一趟,送冬郎过去,这事儿你交给我就放心吧,妥妥体贴的把人送到京里去。” 皎娘千恩万谢,不知怎么谢叶氏夫人的大恩,本想亲自下厨做几样叶氏爱吃的点心,谁想叶氏说府里还有些别的事,点心下回再吃也一样,撂下话起身家去了。 皎娘送到大门,瞧着叶氏脚步匆忙的进了旁边的院子,不禁道“瞧着步履匆匆的,也不知这一大早的有什么急事?” 李妈妈道“不说叶家老爷家来了吗,夫妻多日不见,想必是有梯己话儿说。”说着顿了顿又忍不住劝道“可着燕州城也找不见比大娘子您更心宽的了。” 她一张嘴,皎娘便知道要说什么,说起来就叨叨咕咕的没个完结,忙打断她的话头道“冬郎要去京里上学,旁的还罢了,鞋得多做两双,平时也好有个替换的,对了,妈妈一会儿去街上布铺子里买几尺油布。” 李妈妈疑惑道“大娘子买油布做什么?” 皎娘“听叶姐姐说,春夏京里雨水勤,寻常布面的鞋,一踩雨便湿了,穿不住,油布隔水,用来做鞋正好下雨时候穿。” 李妈妈不禁道“大娘子可真疼小舅爷呢。” 皎娘“冬郎是我亲兄弟,我不疼他谁疼。” 李妈妈笑了“这话可是,不过大娘子若是把对小舅爷的心挪些在大爷身上些,这夫妻啊就和美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这算什么大媒 叶氏哪是有事儿,是真承不住皎娘眼里的谢意,实心把自己当成了知心人,对着这样的目光,叶氏心里越发愧的慌,莫说点心了,就是龙肝凤胆吃吃不下,更何况,惊鸿一早就来了,这会儿正在自家后宅里等着信儿呢,哪里还敢耽搁,忙忙的家来了。 刚迈进院门就瞧见惊鸿正在屋前来回踱步呢,时不时便往外看,瞧见叶氏急步迎了过来问“如何?” 叶氏心里正愧的慌,见他这般哪有好脸色,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如何什么,我就是去隔邻坐坐,寻皎娘说了两句家常话儿,哎呦喂,说了一上午话儿,连口茶都未摸着吃,可是渴坏了。”说着也不理他,径自进屋里去了。 进了屋往榻上一坐,丫头端了茶上来,梁惊鸿接过弯腰递了过去,笑着道“表姐吃茶。”叶氏瞟了他一眼见他这副做小伏低的样儿,一时忍不住噗嗤乐了出来,接过茶,白了他一眼“还不过来坐下,装着这副奴才样儿哄谁呢。” 梁惊鸿这才笑着坐在旁边,虽坐下了,眼睛却巴巴的盯着叶氏看,叶氏被他看的有些撑不住,摇摇头道“也不知怎就急的这样,她一个大活人在哪儿,又跑不了,你急的什么?” 叶氏本是笑话他,谁知这小子却正儿八经的道“不瞒表姐,自打灯节那晚在明楼见了人,日里夜里的忘不得,只一闭上眼,眼面儿前晃的都是她的影儿,吃不香睡不着的,表姐瞧我都瘦一大圈了。”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 叶氏仔细端详了端详,那张白净的脸,是比京里那会儿瘦了些,不免有些心疼,道“瞧你这点儿出息,行了,别着急了,事儿成了,皎娘应了她兄弟去京里进学,这会儿想必已经再收拾东西了。” 梁惊鸿站起来弯腰就是一躬“我这儿先谢表姐了,回头等人过来,再补上一份大大的谢媒礼。” 叶氏摆摆手“你快别寒颤我了,这算什么大媒,那皎娘是个难得的正经人,心眼实对人不防备,才能如此容易的骗过去,可她越这么着,我这心里头越愧的慌,当日实在不该应你此事,可这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儿都做下,后悔也晚了,我也不要你的什么大礼,只应我日后好好待她。” 梁惊鸿道“这个哪还用表姐嘱咐,人是我瞧中的,疼她都来不及呢,哪会歪带。” 叶氏“再有,她兄弟冬郎,我见过,确是个聪慧不凡的,若得个好先生教授,日后必成大器,你既应了进学,就莫要阻了他的好前程。” 梁惊鸿笑了起来“表姐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既安置进梁氏宗学,便是许了他一个好前程,又怎会阻他。” 叶氏心道,这哪说得准去,这魔星可不是平白无故许人家好处的,若不是瞧上了姐姐,如何会在人家兄弟身上使心机,事儿成了果真两人好也还罢了,就怕皎娘那个性子,就算生米成了熟饭,只怕也不会心甘情愿,若闹起来,说不的又得牵上冬郎,不过叶氏倒是知道惊鸿的性子,虽常有些荒唐行径,却重信守诺,只他答应的事必不会反悔。 其实,惊鸿肯把人安置在梁氏宗学,可见对皎娘的确真心实意,就是不知他这真心实意能坚持多少日子。 梁惊鸿道“那我这就安排回京的人手,待冬郎进了京,后头的事儿还得多多劳烦表姐。” 叶氏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心里着实不想管这事儿,可已经到这份儿上了,不管也得管了,虽管到底心里不爽利,道“真是难得,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姐。” 梁惊鸿嘻嘻笑道“你可是我亲表姐。哪能不知道呢。” 叶氏心道,你小子哪是把她当亲表姐呢,她思量着自己都快成花楼的老鸨子了。 不说这边儿,却说皎娘让李妈妈给娘家报了信儿,玉秀才真给惊着了,怕是自己听差了,问了李妈妈几遍才信了,这一信了便高兴起来,嘴里念叨着祖宗显灵了,忙着去买了香烛纸马,打算着明儿一早就带着冬郎去上坟,好好祭拜祭拜祖宗,那京里可不是燕州能比的,随便哪家的学堂都有名师大儒坐镇,只要冬郎在京里进学,必能得名师指点,将来必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一想到这些,玉秀才高兴的觉都睡不着,索性起来,又去后屋里给祖宗牌位上了三炷香。 转天一早去坟地里祭拜了之后,转回家不大会儿功夫,李妈妈便来了,雇了辆牛车连人带东西便都走了。 牛车吱吱呀呀的进了城,李妈妈见冬郎一路都没吭声遂打趣道“小舅爷这是高兴傻了不成,怎的话都不说一句了。” 冬郎却问“这些日子姐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李妈妈愣了愣,不禁道“这可真是,大奶奶最心疼小舅爷,小舅爷这也惦记着大奶奶,小舅爷尽管放心吧,那梁大夫是神医,开的药膳方子灵验着呢,这才用了一个月,大奶奶这身子就康健多了,夜里偶尔才咳嗽个一两声,总能得个好眠,夜里睡得好,白日里也有精神了,我瞧着再这么调养个一年半载,大奶奶这身子就好利落了,就连隔邻的叶氏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提起叶氏冬郎不禁道“隔邻那位夫人常来家里走动吗?” 李妈妈“是啊,她家老爷忙,少爷又在学里,家里就她一个人,没什么事儿,便时常来跟大奶奶说话儿,说起来,小舅爷这进学还是这叶氏夫人帮的忙呢。” 冬郎微微一愣,继而一想,又不觉稀奇,姐姐隔邻那位叶氏夫人,他见过几次,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家,第一次来姐姐新宅这边的时候,冬郎便吓了一跳,没想到姐姐的新院子这样好,地段是燕州最好的,里面的布置摆设家具桌椅,样样精致,这样的宅子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姐夫一个虽在衙门里当差,却不过是个抄写案卷的文书小吏,先头那个小院,还是攒了多年才买下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置了这样一所体面的大宅院。 问了阿姐,说是赁的,主家是外省人,着急家去,这边儿的宅子搁着怕荒了,就托在牙行里,正让姐夫赶上,便赁了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冬郎这是舍不得家呢 冬郎想起近日几次来看都未见着姐夫不禁问道“我姐夫今儿可在家?” 李妈妈摇头道不在家,冬郎“想是衙门里的差事忙,脱不开身吧。” 李妈妈笑道“这刚开年没多久,也没什么归总的文书,大爷倒落了个清闲。” 冬郎脸色微沉“既清闲,为何总不在家。” 李妈妈“衙门里是清闲些,可那刚开的医馆却忙的紧,自打一开张,那瞧病的抓药的天天在门口排长龙,把那春芝堂顶的都关门歇业了,如今燕州府的买卖铺子,就数着咱这医馆兴旺了,小舅爷若不信,前头就是,您瞧人都排到这儿边儿来了。” 冬郎侧头看去,这正是燕州城最宽敞齐整的一条长街,也是最热闹的,街两边都是铺面,绸缎庄,首饰铺,古董坊,书肆,酒家,客栈茶馆乃至花楼戏楼,什么买卖都有,最显眼也最有名的当属街当的明楼了,明楼上下两层,飞檐吊角,异常气派,正因声名远播,能进明楼吃饭的人也是非富即贵,寻常百姓想都不用想。 李妈妈说的春芝堂,冬郎自是知道,阿姐身子不好,每常肯病,从冬郎记事儿起,家里就没断过给阿姐瞧病的郎中大夫,大夫开了方子,去抓药的大都是冬郎,去的便是春芝堂,春芝堂是燕州城最大的药铺,生意极好,即便如此,也没见排大队啊。 这刚开的医馆哪来的这么多人,遂道“莫非这医馆的药都不要银钱白送。” 李妈妈嗤一声笑了“这医馆也不是善堂,哪有白送的好事儿,说到底是有能人,小舅爷您一心读书,想来不知外头的事,这医馆是梁公子开的,这梁家可了不得,听大爷说,世代的医药世家,祖上出过好几个太医呢,太医,小舅爷知道吧,就是给万岁爷诊脉瞧病的大夫,家里头都是神医,医馆如今坐堂的几位就是梁公子写了家书叫过来的,个都知道是什么症候,可神了,有这样的神坐堂,来瞧病的只多不少,加之梁公子一早吩咐下了,举凡在医馆瞧病的,若抓药都能打折,您说这么着做买卖,能不排长龙吗,说起来,这梁公子还真是能人,不仅会看病更会做生意,这医馆刚开一个月,就快把春芝堂挤兑黄了,这手段可真厉害。” 冬郎倒是听阿姐提过这位梁公子,却没底细说,只说是京里人氏,姐夫新近交的朋友,家里头出过太医,他自己也是医术高明,比着他开的药膳方子吃了一个月,就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似以往那般,热了冷了都要病上一场。 冬郎也知晓姐夫拿家里的院子做抵参了医馆的股,当时阿姐说的时候,冬郎颇不赞同,这再怎么好的买卖也是有赔有赚,若是手里有积存也还罢了,偏偏姐夫拿了自家的房子做抵,赚了自不必说,若是赔了,岂非连安身之处都没了,这事儿做的糊涂,有心跟姐夫说说此事,谁知却一直没碰上面。 这会儿瞧见排队的长龙,冬郎越发狐疑,刚李妈妈说不是开善堂,可瞧这形势比开善堂也不差什么了,不知道的真以为白送吗,不然怎来的这么多人。 想着便到了医馆大门前,瞧见门口有四个伙计都是十四五大,一色的青衣小帽,在门外接待,年纪不大,做事却稳妥,人也机灵会说话。 有这么四个机灵的小厮,就算排着大长龙也是丝毫不乱,一瞥眼瞧见那边的春芝堂,虽也开着门,却一个客人都没有,大门口冷冷清清。 冬郎忽道“不对啊,不说阿姐前头住的那个院子风水好,才让姐夫抵了医馆的股,既是风水好,不是应该开在那边儿吗,怎么开在了别处。” 李妈妈道“小舅爷不知底细,梁公子大气的紧,一下就开了两个医馆,咱家先头那个院子是总号,这边这个是分号,咱们大爷好运道,交了个财神爷的朋友,往后可再不用为银子发愁了。”说着还叹了口气道“这人啊说到底还的有银子,有了银子也就有了体面,如今就连潘府的那位大公子,都常跟大爷吃酒耍子呢,以前可是连眼角都不夹一下,就算不巧碰上了也只当没瞧见,傲气的眼睛都长在了脑瓜顶上。” 冬郎听了微微皱了皱眉,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蹊跷,姐夫虽说跟潘家沾亲,却远的很,潘府正富贵,怎会把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放在眼里,故此潘复去潘家走动,大都得不着什么好脸色,如今这是怎么了,尤其那潘明成并非旁系子弟,而是潘府的长房嫡子,性子清高非常,怎会跟姐夫这样的文书小吏一处里吃酒。 心中疑惑,可问李妈妈是问不出什么的,如今只要一提梁府,这婆子便会滔滔不绝的夸赞那梁公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虚套子的废话说了一大堆,正经的一句没有,冬郎便只得来问皎娘了。 皎娘正帮他收拾行装,虽说娘已经收拾了一个箱子出来,皎娘还是不放心,让人把箱子抬进来,挨个过了一遍才放心,又把昨儿连夜赶出来的鞋,放了进去,嘱咐冬郎下雨的时候穿“这鞋子是油布的面儿,踩了雨也不怕。” 冬郎一见便知是新赶出来的,不禁道“阿姐昨儿又熬夜做鞋了,怪不得眼睛都熬红了,身子刚好了些,更该歇养精神,不应动针线,劳神伤眼睛。” 皎娘“才熬了一小会儿,不妨事,听叶姐姐说京里春天雨水勤,三两天就是一场雨,先头做的鞋都是布面儿,一下雨就湿了,还是这油布面能防雨隔潮,免得浸了雨水寒气,出门在外可不能生病。” 冬郎拉了皎娘的手坐在炕边儿上道“阿姐放心,冬郎不是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 皎娘摸了摸他的头“是了,这一晃眼的功夫,我们家冬郎就长大了,进了学,以后更有出息。” 冬郎看了皎娘一眼,低声道“阿姐,我不想去京里上学。” 皎娘愣了愣“京里的宗学里都是有学问有名望的好先生,得这样的先生教授指点,才能进益,怎说不想去?” 冬郎咬了咬唇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太远了。” 皎娘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我们家冬郎是不想离开家呢,这可不像个男子汉,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哪有成日守着家的,更何况你是去上学,是正经大事。”说着给他整了整头上帽子“若得了空阿姐就去京里瞧你。” 冬郎点点头想起医馆的事便问道“阿姐可知那位梁公子倒是什么来历,怎的如此关照姐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挖了好大一个坑 皎娘“说是京里人,家里出过太医,跟潘明成有同窗之谊,底细的也不清楚,在潘府的寿宴上跟你姐夫相识,便常来往走动。” 冬郎“这么算下来也没多少日子。” 皎娘岂不会不知他想的什么,只是这些事自己都没想明白呢,更何况冬郎,便道“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去了京里跟着先生好好做学问,家里有我看顾着,不用多惦记。”说着顿了顿道“爹是个认死理儿的,未曾中试,一直是他的心结,因有这个心结系着,便总盼着你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平日也未免有些严厉,倒不是不疼你。” 冬郎“自古严师出高徒,严父出孝子,这些道理阿姐不用嘱咐,冬郎也省的。” 皎娘欣慰的点点头“倒是我们冬郎懂事。” 冬郎“姐夫……” 冬郎刚想再问问姐夫的事,不想帘子打起,潘复回来了,冬郎只得咽了回去,站起行礼唤了声姐夫,却嗅到冲鼻的酒气不免皱了皱眉“姐夫这是吃酒了,是在那梁府里吃的?” 潘复摆摆手“不是梁府,今儿明成兄刚置了一处新宅,特意摆了席面,请我们过去给他暖暖宅子添些人气儿,叫了戏班子,这会让正热闹着呢。” 皎娘“既应了人家的邀,还没散呢,相公怎么先退席了。” 潘复“这不是知道冬郎来了吗,明成兄的新宅又跑不了,往后还愁没筵席凑趣不成,冬郎进学是正经大事,我这当姐夫的岂能不在。” 皎娘倒是愣了愣“相公怎知冬郎来家了?”不怪皎娘疑惑,这些日子潘复忙的紧,衙门下了差不是去梁府饮宴就是跟着潘明成几个去外头吃酒,夜里都常宿在外头,今儿忽然跑了家来,说是为了冬郎进学的事,可不稀罕吗,莫不是那梁惊鸿…… 正想着,却听潘复道“是同喜儿传了信儿,说冬郎来了,我知是进学的事,便想着寻个由头家来,奈何明成兄死活拉着我不让走,无奈只得把进学的事说了,明成兄却是个热心的,问明缘由便说,冬郎是头一回出远门,身边没个妥帖的人跟着可不成,知道咱家的境况,说明儿遣几个妥帖的人手送冬郎进京,安置好了再回来,我听了心里欢喜,忙着家来给你送信儿呢,免得你发愁怎么送冬郎进京。” 皎娘颇有些意外,潘明成那个眼睛长脑瓜顶上的,怎会管这档子闲事,还特意遣人送冬郎进京,这岂是热心肠,根本是热心过头了。 忍不住道“他亲口说得遣人手送冬郎?” 潘复“他亲口答应的,这还有假,娘子若不信,同喜儿现就在外面呢,不如娘子唤进来问个明白。” 皎娘更为惊诧“同喜儿在外面?” 潘复点了点头,冲外面吩咐了一句“同喜儿进来。” 话音落下,同喜儿便已进了屋,见了礼,皎娘方开口询道“同二爷怎么来了?” 皎娘这一声二爷,叫的同喜儿浑身抖了几抖,自己是在外头称二爷,可那些都是什么人啊,能跟眼面前儿这位比吗,这可是祖奶奶,好生供着都怕惹祸呢,在这位面前充大的,绝对是嫌自己命长。” 心里害怕忙道“大奶奶您这可不要折煞了奴才吗,若是给我们大少爷听见,一顿板子是跑不了得,您就行行好,饶了奴才吧。” 皎娘见他脸都白了,可见是真怕,便也不好再这么称呼。 同贵儿这才松了口气,忙接着刚的话回道“大公子说京里道远儿,小舅爷又是头一回出远门,没个熟人跟着可不成,便遣了奴才过来,奴才前些年跟着大公子去京里念书,来来往往的跑了有七八趟,旁的也还罢了,路倒跑的溜熟,大奶奶放心,这一路奴才一定照顾好小舅爷,不让小舅爷受一丁点委屈。” 皎娘“如此自然千好万好,只是得偏劳你辛苦跑这一趟了。” 同贵儿嘿嘿一乐“大公子吩咐下的差事,奴才哪敢说辛苦,再说,我们家大公子说了,本就是一家子亲戚,这点儿事算什么。” 同贵儿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话,跟不要钱的似的,说的噼里啪啦。 潘复笑道“怎样,我没打谎吧。” 皎娘却打量同喜儿一遭道“大公子就遣了你一个人?” 同贵儿忙摇头“这一路又是车又是船的,我一个人纵然生个三头六臂也不稳妥,说着竖起三根手指“除了奴才,还有三个人,除了我那三个人都会拳脚功夫的好手。” 皎娘暗暗点头,潘明成不愧被誉为潘家年青一代最出挑的子弟,不管其他,只这遣人送冬郎进京这一件事,就能瞧出是个有心路的。 自己可不正愁这个吗,冬郎头一回出院门,万一碰上个劫道儿的怎么好,银钱没了倒是小事,别丢命就成,银钱没了可以再挣回来,命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同喜儿“大少爷让我跟过来,先把小舅爷的行李搬到城外的码头上去,省的明儿再折腾,大少爷说了,小舅爷不用操心,只管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儿一早直接上船。” 皎娘不禁道“坐船?” 同喜儿点头“大少爷说水路虽慢些却比走陆路舒适,一路上还能看风景,省的小舅爷闷得慌。” 皎娘“你们家大少爷倒真周到,那你回去替我道个谢吧。” 同喜儿心道,哪是我们家大少爷周到,都是梁府那位爷吩咐的,那位爷心里正稀罕呢,别说是亲兄弟,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能看成自己人。 说起来那位爷真是下大心思了,挖这么大一个坑,就等着这位踩进去,这位瞧意思却还糊涂着呢,再瞧潘复歪在那儿一副主子大爷样儿,对自己指手画脚,一口一个同贵儿的叫着,我呸,真以为攀上梁府的高枝儿要飞黄腾达了不成,也不想想,就他那狗肚子里的三两三,若不是娶了个招人儿的媳妇儿,那位爷只怕连眼角都不夹他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分别在即归期遥遥 心里想着,脸上却堆着笑应着去搬箱子,潘复惦记着那边儿席上的热闹,心里早长了草,哪里坐得住,见同喜儿要走,忙道“你且等我一等。” 站起来跟皎娘道“不瞒娘子,那边还商量着要紧事,这是听见冬郎来了,才家来走走,冬郎进学的事既妥当了,我也就放心了,正好跟同喜儿一趟车回去倒便宜。”说着已站起身来。 皎娘也跟着要站起来,却被潘复拦下道“咱们夫妻间也不是外人,何需这些虚礼,娘子不用起身,冬郎这一去京里,就不能常见了,你们姐弟俩今儿好好说说话儿。”撂下话,跟着同喜儿去了。 等人走了冬郎方道“刚不说是潘家大少爷搬了新宅摆席吃酒吗,能有什么要紧事值得这般急急的过去,竟是一刻都等不得。” 皎娘拉了他重新坐下道“男人家在外头短不了应酬吃酒,听你姐夫说潘明成也在医馆里参了股,想是商量医馆的事,总归你姐夫说有事便忙他的去就好了,做什么非的问个清楚明白不可。”说着忽的笑了两声道“我还记得当初媒人上门说媒的时候,你可是恼的紧,恨不能把那媒婆子打出去,后来见了你姐夫也没个好脸色,跟个孩子似的闹别扭,便是如今见也不见个笑模样,可都十五的男子汉了,怎仍是这般孩子气,让外人知道岂不笑话。” 冬郎知道阿姐是打趣他,就像以前在家的时候一样,自己若是闷着,阿姐便会说笑话逗自己,逗的他欢喜了才罢,想到此,忍不住唇角一弯露出一侧的梨涡来。 皎娘笑道“瞧瞧,这一笑起来我家冬郎更俊了不是,比那些姑娘还秀气好看呢。” 冬郎不乐意了“阿姐,冬郎不是姑娘。” 皎娘“好,好,我家冬郎不是姑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冬郎抓着皎娘的手“阿姐等着,冬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皎娘记得,这话前些年冬郎还小的时候说过一回,也是这么拉着自己的手,一张小脸也跟现在一样严肃,那正经的样子可爱非常,惹的皎娘捏着他的小脸笑了许久,大约是被皎娘笑的恼了,打哪儿以后就再没说过这样的话,想不到今儿又想了起来。 皎娘不免好笑,想笑却又怕冬郎脸皮薄挂不住,便忍了忍,伸手摸了摸冬郎的额头“行,那姐就等着享我家冬郎的福了。” 冬郎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姐弟俩自小感情就好,就算后来皎娘嫁了,也不远,一月里总能见上几面,说说梯己话儿,如今冬郎去京里,虽说皎娘说去瞧他,可心里也知道不易成行,京城跟燕州城相隔千里之遥,便是快马加鞭的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一个月,若是坐船得两个月,还得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哪里是她说去就去的,更何况以皎娘的身子,只怕也禁不得这般长途劳顿。 所以说,明日冬郎一走,姐弟俩再想见面可就不知什么时候了,以冬郎的性子有了好先生必然更刻苦,若想出人头地,或许三头五载也未可知。 分别在即,归期遥遥,心中不舍,多少话都说不完,冷了莫忘加衣,热了莫要贪凉,虽念书应刻苦,也要适度休息,夜里切莫熬夜,莫要总灯下看书,伤眼睛,常写信家来,免得爹娘惦记云云,翻来覆去不过是琐碎的车轱辘话罢了。 这样的车轱辘话说了不知多少遍,一直说到转过天在码头送行的时候,也未说够,直到那船渐渐远去,船头那个挺秀的身影隐在浩渺烟波间,皎娘眼里的泪才落了下来。 旁边陪着她来的叶氏夫人不禁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冬郎,心里头难过,也得先顾念着自己的身子不是,这一大早上又是河边码头,风硬的紧,你这身子刚养的好些,回头被河风一拍,着了寒凉可不又要病了,便你自己不心疼自己,也得想想冬郎不是,回头让他知道了,不定又要挂心,哪还有心思进学。” 皎娘拿了帕子抹去了脸上的泪道“自小没离过这么远,乍一分开心里有些难过,让叶姐姐笑话了。” 叶氏夫人摇头“你们姐弟俩的感情这样好,实在难得,我在旁边瞧着都从心里羡慕呢,哪会笑话,你也别担心,本就是亲戚家的宗学,又有我家小子在,断不会让冬郎被人欺负了去。” 皎娘正儿八经的敛衽一礼。 叶氏夫人忙扶住她道“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皎娘硬是行了一礼才道“冬郎能有这般机会,多亏叶姐姐帮忙,皎娘身无长物,便给姐姐行个礼,以表皎娘的心意。” 叶氏夫人“妹妹不必如此,那不是什么官办的学堂,就是亲戚家的家学,只写封信过去便成了,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妹妹这般正儿八经的行礼,可有些受不得,若妹妹真想谢我,倒不用行什么礼,陪我多说说话儿解闷儿就成。” 皎娘心里愈发感激,点头道“只叶姐姐不嫌皎娘性子闷不会说话就好。” 叶氏夫人“可不巧了,偏我就喜欢你这样不会说话的,真要是那油嘴滑舌的,反倒讨嫌。” 后面的妈妈开口道“夫人这般爱热闹,却怎的应了表少爷的请去别院住,那别院在郊外,风景是好,可夫人若想寻人说话解闷儿却是没有的。” 叶氏夫人仿似刚想起来这茬儿,不免恨声道“不成想你这老婆子竟是表面忠厚,内里却刁钻奸猾,既知你家主子我爱热闹,怎的那小子提的时候,不拦着些,非得这会儿看我的笑话。” 那妈妈显见是知道自家夫人是应下此事之后又心中后悔,才拿自己做幌子,断不会因此事责罚,也不惧怕,而是道“老奴这可是冤枉呢,当时表少爷一提您满口的就应下了,老奴哪拦的住啊,您若嫌哪儿别院孤清清闷得慌,也没什么,寻大奶奶陪您住上几日不就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嘴边儿上的肉 叶氏夫人白了她一眼“这老货越发没个成算,便我再嫌那别院孤清又喜欢跟皎娘妹妹说话儿,却怎好让妹妹陪我住去。”说着拉了皎娘的手道“妹妹莫听这老货胡说,当日答应这事我未思虑周全,过后想想是有些后悔,只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妇人家虽称不上君子,好歹也得说话算话不是,不过这老货虽胡说,倒也知道我的心思,如今跟妹妹说话儿投缘,等去了别院几日见不着,是真有些舍不得妹妹。”说着神情颇为不舍。 皎娘本就是个性子温软的,这些日子跟叶氏夫人常走动,早已相熟亲近,加之冬郎进学的事人家帮了这么大忙,皎娘心存感激,这么一份天大的人情,正发愁怎么还呢,人家不过让自己陪着去住几日,说说话儿,自己都不应下,岂非成了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想到此便道“我娘常说我是个闷葫芦不讨喜,若叶姐姐不嫌我闷,便跟着叶姐姐去长长见识也是皎娘的造化。” 叶氏听了顿时眉开眼笑拍着她的手道“有妹妹这句话姐姐心里就欢喜了,难道还真没眼色的拆散你们小夫妻不成,你们新成婚的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呢,不比我们老夫老妻,成日里你看我我看你的都腻烦了,分开些日子也无妨,反倒各自拎静些。” 李妈妈从刚一听说心里就兴奋不已,叶氏夫人虽说没什么架子,可那府里的体面,平日里的衣食用度,哪一样不是好的,一看就是大家宅里,富贵门庭,夫人表弟的别院必然不差,李妈妈过去就听人说过,郊外那些园子多好多富贵,一直想去见识见识,而那些园子主人也时常摆席宴客,府里的下人再多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不凑手了便会来牙行雇些打零工的过去,可就算去打零工也是捡着年轻的模样齐整干净的,李妈妈这样年纪大,模样也不出挑的,人家瞅都不瞅一眼,几回过来,倒成了李妈妈一件心头事儿。 如今终于有机会去见识见识了,哪能不兴奋,只去了这一趟,见识过了,往后在那些老姐妹里自己可就占了先。 有这个想头,一听叶氏的话,生怕皎娘顺水推舟的拒了,忙劝道“依着我说,横竖大爷哪儿又是衙门差事又是医馆的,正忙乱,也顾不上家里,既夫人诚心相邀,不若跟去住几日,也散散心,免得成日一个人在家里闷着,日子长了对身子也不好。” 皎娘如何不知李妈妈的心思,叶府的富贵一望而知,亲戚自然也不会是穷人家,再说穷人家能吃饱穿暖,有个遮风避雨的屋子住就不错了,怎又闲钱去盖什么别院,这都是富贵人家闲来无事,寻的消遣,李妈妈想去富贵人家的别院见识见识也无可厚非。 想到此便道“叶姐姐莫打趣我了,我家相公近日忙着外头的事呢,几日不见家来也是有的。” 叶氏夫人道“要是这么说,那你索性就陪我去住上几日好了,先头他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兴致,要说园子我见的还少了,不说老家的,就说如今现住的这个,虽说地方小是小了些,景致却也过得去,做什么非跑城外头去,偏我那表弟说,他这别院不一样,景致如何且不论,却有样个别的好处,妹妹可猜一猜是什么好处。” 皎娘摇头“姐姐可是难住我了,我一个寒门小户的妇人也没得什么大见识,哪里能猜得出?” 叶氏摇头道“何必妄自菲薄,虽说你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到底也是书香门庭,我瞧着多少大家的也及不上你呢,妹妹不猜也罢了,姐姐说与你便是,我那表弟说,当日里之所以买下这别院,就是瞧上了园子里有一眼热泉,修这院子的时候,引了地脉中的热泉建了汤池,用此热泉沐浴对咱们女子有个绝佳的妙处,能使皮肤更为白皙光滑,亦能驱寒邪湿气,强身健体,妹妹跟我去泡几日,说不准你的身子就好了,先头是怕扰了你们小夫妻恩爱,既你家相公忙,正好陪我去别院解解闷,也免得你家相公在外头忙着正事儿之余还要惦记着你。” 皎娘遂点头应道“那皎娘就去叨扰叶姐姐几日便了。” 叶氏见她应了,欢喜非常“那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我去接你。” 皎娘一愣“明儿就去吗?怎的这样急?” 叶氏目光一闪,心道,哪是自己急,是有人猴急的抓心挠肝的都快火上房了,好容易把碍事的人送走了,哪里还能再等。 只是这些自然不能让皎娘看出来,遂道“我是应了他明日过去的,若妹妹有事不方便,往后推个一两日也无妨。” 皎娘哪好意思让人家爽约忙道“我成日在家也不过是做做女红针线,没什么大事,既叶姐姐应了明日,便明日。” 叶氏暗暗松了口气,要是这丫头顺坡下驴的往后推,自己可真不知道怎么跟梁惊鸿那魔星交代呢。 想着梁惊鸿下意识侧头望了望,码头后不远那个茶楼的二楼上,隔着帷幔虽影绰绰也能瞧出那小子的身影,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就这般等不得。 梁惊鸿自是心急,这眼瞅着肉就在嘴边儿上,就是吃不到嘴,能不闹心吗,这两日着急上火的,嘴里都烧出了燎泡,夜夜做梦,梦里都是明楼下那娇人儿,一会儿嗔一会儿恼,一会儿笑,亦或不嗔不恼不笑,只那么静静的坐着,都撩拨的自己火烧火燎恨不能立时就把人抱在怀里,肆意的疼上个千百回。心火燎原,不得纾解,今儿早上竟落了两管鼻血。 眼见着那行舟隐隐远去,梁惊鸿那颗火燥的心方才落了一些下来,这些日子过来,玉家的底细早已知晓,玉秀才也还罢了,就是个屡试不第不得志的穷秀才,为人有些酸腐之气,倒是疼爱儿女,也正因疼爱女儿,才应下潘复这门亲事,却也是识人不清知人不明。 而姐弟俩自小亲近,皎娘也最是心疼自己的兄弟,故此只要把玉成俊也就是冬郎,抓在手里,这美人儿儿便跑不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世情薄人情恶 不知是不是码头风寒,忽觉有些冷嗖嗖的,禁不得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叶氏夫人道“虽说开了春,这河上的风也冷的紧,你身子又弱,时候长了恐禁不得,若病了可又得遭罪,咱们也回吧。” 皎娘点点头,跟叶氏夫人上了车,到了家,叶氏夫人仍有些不放心,跟着过来,盯着皎娘喝了一碗热滚滚的姜汤下去才松了口气,见皎娘神思倦怠,想是昨儿姐弟俩熬夜说话儿了,今儿又起了个大早,她这弱巴巴的身子哪能撑得住,便而已不再扰她,寻了个由头告辞出来。 出了潘家大门,叶氏夫人住了脚往后瞧了瞧,不觉叹了口气,身后的妈妈道“这一大早上的,怎夫人就叹上气了,。” 叶氏摇摇头“我是有些担心。” 那妈妈自然知道主子担心什么,不禁道“夫人何必如此,老奴瞧着倒是这位大娘子的好运道呢,且不论家世单论相貌品格,咱表少爷也是顶尖儿了吧,便是仙女也配的起,更何况这大娘子还不是仙女呢,若非好运道,岂会被咱们表少爷瞧上,这可是想也想不到的造化,再说她一寒门小户的出身,还能瞧不上咱们表少爷不成。” 叶氏“这话糊涂,便是寒门小户的出身,好好的过人家的本份日子,也没招谁惹谁的,却平白被人惦记谋算,这哪是造化,分明是天降横祸,若此事我不知也还罢了,偏我不仅知道还助纣为虐的帮着惊鸿设套谋算,引她步步入坑,这事儿做的实在亏心。” 妈妈“夫人既如此后悔,当初不应下表少爷就好了。” 叶氏摇摇头“这话也不过嘴上说说罢了,他虽称我一声表姐,不过是客气,且不说叶家如今早已大不如前,便是当年鼎盛兴旺的时节,也不能跟梁府这样有爵位的世家大族相比,更何况,我家还不是叶家嫡支一脉,我更是姨娘所出,若不是有些运气跟随祖母进了京中,想来他都不知道有我这个表姐呢,以他的身份,既开口说了求字,便知此事荒唐,也推拒不得。”说着叹了口气“好了,到这会儿说什么都是矫情,到底是亏了心,如今只盼着惊鸿能疼惜她些。” 妈妈“这个夫人放心吧,这么多年何尝见表少爷这般过,便是再好看的美人儿,也没见怎么着,这位可是费了大心思才弄到手,哪会不疼惜呢,再说了,表少爷再怎么着也比她那男人强吧,这大娘子只要不呆不傻,自然能分出个高下好坏来,更何况,她那男人老奴瞅着就是嘴把式,什么夫妻和美相敬如宾,都是演的,若真是想着媳妇能成日里不着家吗。” 叶氏心知这婆子虽话说的糙,却并非胡言,就这些日子在旁瞧着,也能看出这夫妻俩不大对,要说刚成婚才一年,还算新婚燕尔呢,寻常夫妻正是蜜里调油,恨不能日日夜夜都黏在一处才好,偏这两口子并不多亲近,说话行事都像隔着一层,不远不近的,不像夫妻倒像搭伙过日子的,少了那么股子热乎劲儿。 叶氏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男人真要稀罕你,那恨不能日日夜夜都在榻上,就如惊鸿一般,只一眼就稀罕上了,如今这千般谋算万种手段,说穿了不就是为了把人弄上榻吗,就不知过后能热乎多少日子。 皎娘却不知这些,念着叶氏夫人的体贴,对冬郎的恩德,心里不知怎么感激才好,那戏文里总唱着世情薄人情恶,可皎娘却觉世上还是良善的好人多,一碗姜汤下去,连心都是暖融融的。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李妈妈端了温在暖瓠子里的药膳过来,服侍她用下,便去收拾东西,嘴里絮叨着“刚也忘了问要住多少日子,也好收拾衣裳。” 皎娘道“听叶姐姐的话想来也就住个三两日的光景,简单收拾些衣裳就好,便真不够了,横竖就在城外,家来拿一趟衣裳也不费什么事。” 李妈妈却道“大娘子想必是没去过城外那些园子玩吧。” 皎娘摇摇头“我自有身子不好,在家养着也是每常病的,哪还敢出去。” 李妈妈“这便是了,大娘子不常出门想必不知道,那城外的园子可热闹着呢,虽说是各家的私宅,到了春天景致好的时候,也许可外人进去逛逛, 那可都是富贵人家的园子,谁不想进去见识见识,老人孩子也还罢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谁不打扮起来,要不是不方便,恨不能一日八开箱呢,大娘子您跟着叶夫人住在那园子里,难免要出去逛,总穿一两身衣裳岂不让人笑话。” 皎娘虽未去过,却听父亲玉秀才说过,如今圣主临朝,喜文章,好风雅,年节儿时候常在御花园中摆宴,邀文武官员品酒论诗,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日子长了便聚成了风气,即便这距京都千里之外的燕州城,依然如此,富贵人家大也都在城外盖了园子,每逢和暖春日或邀风雅之士,亦或亲朋去城外游园赏景,父亲虽屡第未中,却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还是潘家蒙学里的先生,常被邀去参加什么诗会宴席,家来便会把那新鲜有趣的景色故事说给她们听,故此皎娘知道一些。 这会儿听见李妈妈说的热闹,不禁道“妈妈可是常去逛园子吗?” 李妈妈老脸一红“这个,老婆子哪有那样的福气,是听几个在那园子里做工的老姐妹儿们说的,只听说过,却没亲眼见过,这回儿可是拖了大娘子的福,老婆子能去见识见识那富贵人家的园子什么样儿,想来跟天上王母娘娘的瑶池仙宫差不多吧。” 皎娘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便收拾的再好,也不过就是亭台楼阁,轩馆花木罢了,哪能称得上什么瑶池仙宫。” 李妈妈“这可难说,谁也没上天去见过王母娘娘的瑶池仙宫不是。” 两人正在这儿说着,潘府的小厮来回说潘家大爷得了大娘子的信儿,本要家来,却不妨今儿一欢喜多吃了几盏酒,有些醉了,怕家来又要搅的大娘子不安宁,索性就在那边客房里歇下了,特意带话儿来说,既叶氏夫人相邀,便去散散也好,省的成日闷在家里,若舒心越性多住些日子也无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辗转反侧度时如年 皎娘让李妈妈抓了几个钱给那小厮吃酒,好生送了出去,转回来见皎娘神色淡淡,忍不住道 “大娘子怎的一点儿都不着紧,要知道如今可不比从前了。” 这话皎娘倒有些不明遂问“如今怎样?从前如何?” 李妈妈“从前大爷在衙门里当差虽也体面,那月例俸银都是既定的,如今医馆里掺了股,那医馆又是头一份的红火,便分红也不是个小数呢,手里能使唤的活钱一多,怕就要来事儿了。” 皎娘“银钱多手头宽裕不是好事儿吗。” 李妈妈“大娘子到底年轻,不知道这男人家瞧着再正经的,心里头也有那花花儿的心眼儿,家里娘子厉害些许还能老实,若跟大娘子您这般温软好性儿,手里没银钱也就罢了,穷得叮当响,有那花花心也没用,一旦有了银子,便不想花花也有勾魂的往前凑,男人家哪里禁得住,三凑两凑就成了真事,大娘子这再不理会,回头大爷真抬回来一位小的,您可气不气。” 皎娘倒是愣了愣,这事儿之前她真没想过,自嫁过来跟相公相敬如宾的,从未红过脸,也没往旁处了想过,这会儿李妈妈一提,皎娘认真想了想,觉着若是相公有意纳妾,自己总不好拦着,貌似也没必要生气,便道“男人家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李妈妈愣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心道大娘子这心胸实在大的有些离谱,竟然能和颜悦色的谈论丈夫可能纳妾的事,难道这世上真有戏文里那样贤良淑德不嫉妒的妇人吗,李妈妈可不信,莫说他们这样才成婚一年的年轻夫妻,就是那过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男人要是真想纳妾,也没说这么大度。 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大娘子虽说模样好,性子也好,身子却不好,三天两日的便要病上一场,吃药跟吃饭差不多,是娇弱的惹人怜爱,可光惹人怜不能生养,终究是个短处,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总不能断了潘家的香火吧,这纳妾还不是早晚的事儿,想必大娘子早就想到了,自己不能生养,自然要大度些。 李妈妈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深觉自己猜出了大娘子的心思,忽觉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忙道“大娘子既想到这节上,倒不如早做打算,与其等着大爷自己抬进来一个,倒不如大娘子您先下手为强,给大爷挑个人,寻那良家身本份,身子康健好生养的,最要紧是跟大娘子您一条心,若大娘子不想劳神,此事交给我老婆子,一准儿寻个老实妥帖,好拿捏嘚。” 皎娘听到这会儿方听明白李妈妈的意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何尝说要给相公纳妾了,就算自己不觉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稀罕,却也不会平白无故上赶着给丈夫纳妾,这不是大度这是脑子有问题。 就算自己真脑子有问题要给丈夫纳妾,也绝不会让李妈妈去挑人,这婆子的心思就差挂在脸上了,想到此,皎娘又不禁暗暗叹息,当日爹娘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就是觉得潘复既无父母也无兄弟姊妹,虽孤清却落个拎静,有个衙门里的差事,不能大富大贵却能养家活口,不富贵也就不会有吃喝嫖赌那些恶习,也不大会有人上赶着巴结,谁能想认识了京里来的梁惊鸿,参股医馆,赚了银钱,还没富贵起来呢,李妈妈就惦记上了,爹娘若知道,不知道后不后悔。 自己丈夫不过是个衙门的文书小吏,参股也不过赚了点儿小钱,就有人惦记上了,可想而知那些真富贵的了,念头至此却不知怎么竟然想起了梁惊鸿,却摇了摇头,怎想起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了,想来是前次他给自己看诊的时候,李妈妈那不时偷望的样儿,一个老婆子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青春女子了。 不想跟这婆子说这些,便挥挥手遣了她下去。李妈妈虽有些失望到底不敢造次。 皎娘也未往心里去,想着明儿就跟着叶氏往别院去了,虽说自己跟叶氏自来投契,走动的也亲近,到底自己也是个陪客,那别院再好,总归也不如家里自在,加之自己又有择席的毛病,往后几日指定要睡不好,便趁着今儿在家,早早便睡下了,这一觉睡得极踏实。 皎娘是睡踏实,却有心急火燎睡不踏实的,梁惊鸿虽也早早便上了榻,可一想到明儿就能把人揽在怀里,想怎么亲便怎么亲,心里那把火烧的便愈发的旺,哪里还睡得着,翻来覆去如烙饼一般,听到街上头陀报晨的梆子声索性不睡了,一咕噜起来往院子里的空地上打拳,出了一身汗,方消下了一些火气,沐浴更衣过后,瞧了眼架子上的漏刻,时辰尚早,估计表姐这会儿刚起身,只得寻了本书坐在窗下看,举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翻页,倒是不时抬头看看架子上漏刻。 潘明成进来的时候,见他举着手,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架子上的漏刻,神色颇有些急躁,一副恨不能上去砸了那漏刻的样儿,哪有半分平日里世家公子的气度,不禁打趣道“难为这时节惊鸿兄还能看进书去,当真令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看见她,梁惊鸿放了手里的书道“这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潘复那边可妥当了?” 潘明成也不跟他客气,坐了下来道“惊鸿兄把那南边倚泓轩的台柱子都弄来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昨儿可是溜溜儿喝了一夜酒,这会儿睡得跟头死猪一般,便是用开水烫估摸都醒不了,你放心,便是醒了也舍不得家去的。”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玉先生当日怎么想的,竟应允小师妹嫁了潘复。” 见自己一提起皎娘,梁惊鸿脸色有些沉,便知他心中不喜,也不好再说下去,打了个哈哈岔过话头儿,说起北国那边儿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室秘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皇室秘闻 潘明成道“惊鸿兄听没听说北边新封了左右贤王,这左贤王是嫡长子倒不新鲜,而那位右贤王的人选,即便惊鸿兄也是想不到的。” 梁惊鸿挑了挑眉“是萧璟瑀。” 潘明成愣了一愣继而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梁惊鸿却道“看来真是他了。” 潘明成道“前日里跟几位先生吃酒,席间说起北国逸闻,对于这右贤王的人选,先生倒都猜了一猜,几位皇子都可能,唯有萧璟瑀无人提及,怎的,惊鸿兄竟会猜到。” 梁惊鸿自然知道潘明成的意思,这萧璟瑀是北国圣元帝的老来子,这位圣元帝身体康健颇为长寿,又颇好女色,后宫里美女如云,故此皇子也生的多,有整整十六位皇子,这萧璟瑀是二十年前老皇上六十五上得的,是老来子,皇子中最小的老幺,自落生便颇得老皇帝偏爱,按理说如此得宠的老来子,封个右贤王也在情理之中,可坏就坏在这萧璟瑀的生母虽是一位大美人,却并非北国人,也就是说萧璟瑀虽是北国皇子却有一半异国血统,不能算真正的北国人,虽地位跟旁的皇子一眼尊贵,可在储位之争中这一半的异国血脉便是大忌,而北国的右贤王虽不比左贤王要紧,却也是手握重权,若有异心,岂非动摇国本,更何况萧璟瑀又有个风流浪荡之名,便南楚这边都知晓他那些风流故事,还被说书的编成了故事,在茶楼酒肆中广为流传,这样的人当了右贤王,岂不荒唐,故此,只要对北国的形势有些了解的,便不会猜他。 可梁惊鸿却不认为那萧璟瑀是个只知风流浪荡的纨绔皇子,若果真如此,北国的老皇帝绝不会如此偏爱他,那老皇帝可不是吃素的,一国之君,若是连这点儿识人之能都没有,如何能统御文武百官。 更何况,自己虽未见过萧璟瑀却知道他做的诗,萧璟瑀虽是北国皇子,却颇有文采,常吟诗作对,有那猎奇的书商特意归拢收集,印成诗集发售,因多有清丽缠绵,悱恻婉转之句,极受女子喜欢,即便南楚这边也是颇有名声,甚至还被歌妓编了曲子传唱,故此,即便梁惊鸿没读过他的诗集却听过他诗句编的曲词,初听之时只觉委婉缠绵,可再听便能听出委婉悱恻中的筋骨,诗以言志,从他做的诗便能看出这萧璟瑀并非庸碌之辈。 纵观北国老皇帝的十六位皇子,不是莽夫就是混账,只那老皇帝没老糊涂,封个右贤王有什么可稀奇的,不过封个右贤王是国事,不算是什么皇室秘闻吧,况这秘闻还传到了南楚来。 想到此,便问了一句,潘明成笑道“这北国封个右贤王的确不算皇室秘闻,可若这新封的右贤王拒婚,拒婚的女子还是北国太后一族的贵女,且为拒婚竟宁可自请削爵,惊鸿兄说这算不算秘闻。” 梁惊鸿不禁道“倒是个人物。” 潘明成“岂止是人物,还是个情种呢,听说是为了个歌姬,引得北国老皇帝大怒,虽未削爵,却责令他在府中静思己过,不得出府半步,古人云美人乡英雄冢,诚不欺我。” 梁惊鸿目光一闪,刚自己还纳闷,潘明成自来不是个爱嚼舌头的,却这么一大早跑来跟自己聊什么北国的皇室秘闻,这会儿方才明白,合着拐了这么大弯子,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看起来,他还真把皎娘当成小师妹了,莫非潘明成也惦记过皎娘,想到此,脸色阴了阴,呵呵笑了两声“过往倒不知明成兄亦是怜香惜玉之人。”说着扫了潘明成一眼,也再说一句,径自去了。 虽未说话,脸上还带着笑意,可临走那扫过来的一眼,却仿似寒刀冷刃,梁惊鸿只觉遍体生寒,抬手一抹,竟出了一头冷汗,待汗落下来,想起梁惊鸿的脾气,暗道麻烦了,忙追了出去。 梁惊鸿心中有些恼恨潘明成,当初自己问他皎娘的底细,他就吱吱呜呜推三阻四的,自己还真当他不清楚呢,如今看来竟是暗藏了小心思。 心中恼恨,便更添了急火,一把急火烧起来哪里还有半分耐心,从宅子里出来也不乘车坐轿,招呼人牵了自己的青白狮子骢过来,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那马嘶鸣一声,往城外疾驰而去。 待梁惊鸿追出来,只瞧见那马蹄扬起的一阵滚滚烟尘,潘明成忽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一趟却是弄巧成拙了,早知是如此结果,自己何必多此一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怎可能是自己家 再说皎娘,一夜好眠起来,精神颇佳,起身洗漱刚收拾停当,叶氏便来了,时辰尚早,也不着急,与皎娘一起用了早膳,方动身。 叶府的马车宽敞舒适,春日和暖,风景正好,叶氏便命卷了窗帘上去,又吩咐车夫行的慢些,时候尚早,不着急,两人一路上说话儿赏景儿很是自在。 皎娘自小身子弱,极少出门,嫁了之后,难免应酬,偶尔出去走动,却也不过年节儿时才应承应承,说起来也就是灯节儿时候,被丈夫说动,去了一趟明楼观灯,却还着了寒凉,病了这许多日子。 跟丈夫去明楼观灯的时候,还在正月里,虽穿的暖和,那吹在身上的风也是寒浸浸的,不想这一晃便已是春和日暖,就连拂面而来的风都暖融融的,带着淡淡的青草香,从车窗望过去,两侧的杨树外皆是一片青沥沥的嫩草,远处田间地头有一家人正忙着春耕,丈夫牵着牛在前面,妻子在后面扶着犁,七八岁的小子用衣襟兜了一兜种粒,跟在爹娘后面一点点洒进地里用脚埋起来,年纪虽小,动作却利落非常,可见是做惯了,地头上还有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坐在小板凳上,梳着两个小抓揪,眼睛盯着地里的爹娘哥哥,大约受了什么委屈,扁着嘴一张小脸红红的,等着那三口犁完了一溜回来,把地垄间刚摘的野花别在小丫头的抓阄上,小丫头这才笑了起来。 瞧见这兄妹俩,皎娘不禁想起了冬郎,冬郎自小很是粘自己,只要从学里家来第一件事便是来寻自己,若赶上时气不佳,自己病的起不来,冬郎便会守在炕边儿,或看书或写大字,邻里间边边大的孩子叫他出去玩,也不理会,因此还得了小书呆的绰号,便是现在那些孩子有时也会叫一声小书呆。 自己身子好,有精神的时候,便在院子里做针线,听着冬郎背书,从三字经背到千字文,朗朗的书声仿似不过前儿的事儿,不想一转眼都去京里进学了。 想到此,皎娘不免有些出神,竟连叶氏唤她都未听见,白等叶是轻推了她一把,方才回神“可是到了?” 叶氏摇头“刚出城,还得走一会儿呢,我是瞧妹妹盯着外头半天都不说话,怕你睡着了这才唤了你一声。” 皎娘“叶姐姐打趣我呢,这才刚起来多大会儿,怎会又睡,我是瞧着外头的好景致,有些舍不得移开眼了。” 叶氏噗嗤一声笑了“妹妹可真是,这算什么好景致,不过就是寻常田间野地罢了,这就移不开眼了,等到了别院,该如何,难道连觉都不睡了。” 皎娘“姐姐常出来走动,想来不觉得新鲜,我出来的少,见识也少,瞧什么觉着好,让叶姐姐笑话了。” 叶氏拉了她的手“你我的情份,怎会笑话你,不过就是有些心疼你身子弱,不能出来走动,好在如今康健了不少,脸色也比刚见你那会儿红润了许多,想来你平日里吃的那个药膳极有效用,莫要间断,吃上个一两年,估摸着就全好了,不知是哪个大夫这般本事。” 叶氏一问,皎娘倒有些犯难,若是别的郎中也还罢了,直接说与叶氏便是,偏偏梁惊鸿并非郎中,即便他给自己看诊开了药膳的方子,还颇热心的让家下的妈妈给自己熬煮药膳,可皎娘就是有些怕那个人,若是梁惊鸿天生恶相也还罢了,偏偏生的极体面且总是带着笑,诚恳亲切,相公就说他没架子,出身虽好却不似那些富贵子弟一般目下无尘,但无论相公怎么说,皎娘总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也匆匆见个礼便走,若不是相公跟他亲近来往,还有药膳的事,皎娘巴不得永远不碰面才好。 自己都是能避则避的,又怎好引荐给叶氏,平白添了许多牵扯,想到此,便含糊道“不是寻常的郎中,是我家相公一个朋友,帮忙看了看,开了个药膳的方子。” 叶氏岂会不知这郎中是何人,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探探她的心思,故此刚问的时候便暗暗度量皎娘神色,见她欲言又止颇有些难色,说话亦遮三挡四含糊其辞,可见并不待见,也难怪那魔星着急呢,瞧这样儿,别说有意了,根本是连提都不想提的,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的才好呢,这要是想把人弄到手,不使唤点儿手段,绝无可能。 叶氏本为试探自然不会刨根问底的为难她,也就顺着岔过话头,知道皎娘惦记兄弟,便把京里的一些逸闻趣事,捡着不打紧的,说了一些,果然皎娘听的很是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上一句。 叶氏若知道的也不会隐瞒,一一说给她听,说着话儿便到了。 皎娘跟着叶氏下车,抬眼便是气派的朱漆大门,高挑的门楼子上两只羊皮大红灯笼,映着日头光闪闪,上面似是有字,却未等皎娘看清,便被叶氏携着手领了进去。 过了福寿三多的影壁,沿着一侧的抄手游廊,行过垂花门便是内宅,一路行来,皎娘心中暗惊,虽说自己并未见识过几个园子,到底去过潘府,潘府是百年望族,府邸亦是祖宅历经数代扩建修整,在燕州城已是名声在外,不说潘府便是隔壁叶府的园子也是颇具风情,而今日进了这别院之后,皎娘方知那潘府跟叶家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别院初初进来,也不知有多大,只是这一路行来穿廊过庑,一进一进竟数不清过了多少层院子,却记得那廊间花窗之中望过去,皆是移步异景,并无一个重叠往复的,沿路所见花木许多皎娘不曾见过,想来是什么珍惜名品也未可知。 进了内院更为精致,一草一木摆设桌椅用具,无一凡品,叶氏拉她坐在屏榻上,见她有些不安遂笑道“妹妹不必拘谨,只当是自己家里一般便是。” 皎娘扫过屏榻上嵌的螺钿祥云花鸟,上面那只翠鸟的尾羽翠生生翘起,几可乱真,莫说这满屋的摆设,便是自己坐下的这个屏榻也可价值千金,如此贵气奢华,怎可能当自己家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昭昭瑶池仙境 叶氏道“妹妹瞧这屋可还过去眼吗?” 皎娘忙道“叶姐姐说笑了,皎娘还是头一次进这样好的屋子。” 叶氏“妹妹喜欢我就放心了,先头还想要是妹妹不喜欢这间,便得再挑一处,倒需费些周折。” 皎娘一惊“叶姐姐是说我在此处安置,这如何使得。” 叶氏目光一闪“我跟妹妹投缘,恨不能天天在一处说话儿,先头在家时虽说是隔邻住着,到底也是两家,中间隔着一堵花墙呢,若想跟妹妹说话儿,还得绕个圈子从大门过去才行,实有些不便,想着若能跟妹妹住在一处方得自在,这不心里想着就来了别院,如今这别院里也没旁人,就咱们姐俩儿,正好清清静静的说话儿,索性都在这屋里住下,也好生亲近亲近,这本是我的私心,若妹妹怕扰,我另寻一处安置也无妨。” 皎娘本就是陪客,哪能本末倒置,忙道“我这身子姐姐也知道,夜里常睡的不好,旁的倒无妨,就怕夜里扰了姐姐的好眠。” 叶氏拉了她的手“这个你可白担心了,我睡觉最死,便是打雷都吵不醒的,更何况这院子大屋子多,这屋里给妹妹住,我住旁边的跨院,若我想跟妹妹说话儿,只从廊间的腰子门过来寻你,既方便又不会总扰你。” 皎娘扫了这屋子一遭深觉不妥,这屋子收拾的如此用心,不是主人住的也该是接待要紧的贵客,自己不过是陪着叶氏来住几日,如何能住这样的屋子,更何况,也没道理叶氏夫人这个主客住在旁侧跨院,自己这个陪客反而住在正院正房的。 想到此忙推辞“这万万使不得,此处是正院,我一个外人若住进来,岂非鸠占鹊巢。” 叶氏夫人却道“想这个你可是多虑了,哪来的什么鸠占鹊巢,我这表弟皎娘不知,是个乐意交朋好友的,平日里诗会宴席的没个消停的时候,这园子想来是在席上吃多了酒,又逢朋友撺掇几句,一时兴起买了下来,过后酒一醒又嫌麻烦,便求我来给他看着房子,顺便帮他调理调理杂事,等调理顺了,他再邀朋友过来摆宴游园赏景的,岂不省事,你说他这个主人都没来住了,哪来的什么鸠占鹊巢,况,虽你我并不沾亲,我却当你是亲妹子一般看待,怎是外人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除了这些还有个缘由,妹妹可还记得我说过,表弟当初买下这园子是因这园子坐在一脉地热泉上,虽说外面也修建了沐浴的汤池,却在侧面花园一头,若是从内院过去,需得从廊子过去,总要费些时候,旁人也还罢了,可妹妹身子弱,在那汤池中泡的热烘烘的,回来道上让冷风拍了,岂不是雪上加霜,而独这院里引了地泉修了可供沐浴的私汤,妹妹住在这里,泡起来也便利些,妹妹且别忙着推辞,不瞒妹妹,我家祖上也是行医的出身,曾也颇有些名声,家中兄弟都是精通岐黄的,只是我不争气,虽不精却也略知些皮毛,至少知这地热泉能扶正祛邪,妹妹若能常泡泡,对身子大有好处,这也是姐姐的一点儿心意,若妹妹执意推辞,岂非辜负了我对妹妹的心。” 叶氏把话说到这份上,皎娘哪里还能推辞,虽觉不妥,却也只能应下了。 叶氏见她不再推辞,方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丫头别瞧着温温柔柔的,内里却不然,是个有主意的,礼法规矩,是非黑白,心里自有把尺,更难得不贪富贵不羡荣华,进退有度,是个最本份的良家好女子,偏偏这样本份的女子却让梁惊鸿那魔星瞧进眼,上了心,不弄到手誓不罢休,这丫头再本份, 也架不住有心算计不是,这一步步的,终于走到了这儿,今日过去之后,不知这丫头该如何恨自己呢。 用过晌午饭,叶氏唤了婆子引路,自己携着皎娘的手,粗略逛了逛,便是走马看花,一圈逛过来也是下半晌了,叶氏便说正好趁着疲乏去泡热汤,泡透了才解乏。 催着皎娘去换了寝衣,携手往汤池去了。 正如叶氏所言,汤池就在院子一侧,正院跟跨院之间,连着皎娘所住正院东侧稍间,皎娘在稍间里换了寝衣出去便是汤池,虽是家用私池却也修的格外用心,用湖石花木圈设景围住中间汤池,泉水从湖石间汩汩而出,落在汤池腾起的雾气,昭昭如同瑶池仙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愈发困倦 地热引泉,水汽蒸腾,即便室外也是温暖如春,皎娘进来的时候,叶氏已到了,却并未下汤而是罩着一件银灰的织锦斗篷在池边小亭内吃茶,候着皎娘。 见皎娘进来,叶氏愣了愣,放下茶盏,迎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遭赞道“都说衣裳衬人,我看妹妹倒是人衬了衣裳,这件氅衣穿在旁人身上不过寻常,可穿在妹妹身上却愈发的惹人怜爱了。” 皎娘给她夸得俏脸一红“叶姐姐打趣皎娘呢,因怕外头冷,才穿了这件氅衣出来。” 叶氏道“这可不是打趣,是我的真心话。”叶氏还真不是客气,刚见皎娘出来是真被惊艳了一下,跟皎娘走动了些日子,自然清楚皎娘穿戴寻常,说寻常都是客气,在叶氏看来,皎娘的穿戴颇有些寒酸。 衣裳大都是半旧的,也就有那么一两身新的勉强能看过去,还得是出门亦或有什么要紧的应酬才上身,首饰也没几样拿得出手的,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支金银簪子轮着戴罢了。 要说起来也不稀奇,潘复不过是个衙门里的文书小吏,就那点儿年俸月银的归总在一处也没多少,他自己要在外应酬吃酒,还一心想谋个好前程,时不常便的去潘府走动,这一走动自然不能白着两只手去,多少的置办些手礼,还要养家活口,哪一样少的了银子,能撑着过下去就不错了,哪还有闲银子个妻子置办衣裳首饰。 不过,即便如此寒酸的穿戴,搁在皎娘身上却别有一番素雅之韵,而今儿这件氅衣更为惊艳,要说料子不过是铺子里常见的青绸,式样更是简单,对襟大袖,连个绣花都没有,这样的氅衣男人们穿的都嫌太素净了些,偏偏穿在她身上,却衬的纤腰一束,肤色若雪,缓步行来,身姿袅娜,翩然若仙。 叶氏忽然有些明白惊鸿为何非得把人弄到手不可,如此我见犹怜的美人着实不多见,便自己同为女子都被惊艳了,更何况惊鸿一个大男人。 皎娘见叶氏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看,不免有些害羞,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氅衣道“叶姐姐做什么这般瞧我?” 叶氏方笑道“我呀是瞧妹妹生的好看,一时有些看傻了。” 皎娘“叶姐姐又笑话我呢。”一张小脸更红了。 叶氏怕自己再说下去,皎娘害羞的转身跑了,可就砸锅了,便道“我们下去,水里暖和,也不用再穿这劳什子。”说着把斗篷解了,只穿着寝衣看着皎娘。 皎娘本有些害羞,可见叶氏落落大方,自己若再遮掩反倒小家子气,况来都来了,而难道还能回去不成,便一咬牙脱了外面的氅衣,跟叶氏步下汤池。 在池边待了这一会儿,被热气熏蒸的身子都热了,下了水不一会儿便适应了,虽是家里的私汤,却颇有意境,沿着池壁蜿蜒而行,用修竹兰草花木湖石隔开,即便两人同时泡也可各不相扰。 叶氏大约怕她尴尬,只是一开始打趣了几句,下了汤池,便自去寻了一处湖石边儿上坐了,皎娘喜欢这边的一丛兰草,不知是什么名贵品种,条叶间抽出一支支嫩黄的花,叶姿优美,花香清远,氤氲在这雾气间,沁人心脾。 皎娘便在这株兰草边上坐了,旁侧隔着一丛修竹便是叶氏,刚叶氏说她们得泡一会儿子呢,围着一大堆婆子丫头做什么,便都遣了出去。 皎娘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过了一会儿便自在了,跟叶氏一边泡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儿,这边儿正说着,忽见婆子进来蹲下身子在叶氏耳边回了几句。 叶氏颇有些不满“什么客这么不长眼,早不来晚不来,非这时候跑来,你出去跟他说,别少爷现今不在别院,若是有事儿,去他府里找去。” 那婆子一脸为难“老奴知道夫人不想被打扰,刚也是这般说的,寻思着把人支出去便罢了,可那人说寻表少爷有要紧事,一刻也耽搁不得,府里已然去过了,正是因为不在,才寻到这边来,瞧他那神情,不像作假,说不准真有事呢。” 叶氏哼了一声“当日真不该应下他,也就没有如今的麻烦了。” 婆子“夫人您已经在这儿了,再说这些也晚了。” 叶氏“行,行,算我欠他的,这就给他料理事儿去。” 说着跟皎娘道“妹妹且自在着,我去去就回。” 皎娘自然不能拦着,忙道“叶姐姐请自便。” 叶氏换了衣裳出去,出去前还特意嘱咐皎娘,莫泡的时候长了,若觉困倦,便先去睡一觉,睡醒了再泡也无妨,横竖这别院也没旁人,怎么自在怎么来。 皎娘笑着应下,一时间只剩了皎娘一个,果然,没人说话儿,不大会儿便觉有些困倦,知道自己身子弱,不能多泡,便上来披了衣裳,进稍间里歇觉去了。 这汤池连着的稍间,本就是供泡汤小憩时用的,虽不大却布置的颇为舒适,且床帐被褥一应俱全,早有婆子把床帐被褥打点妥当,服侍着皎娘用了茶躺下,把纱帐放下,在床边香几上的青玉兽首香炉里添了把香,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泡的时候长了些,皎娘只觉一躺在床上,愈发困倦,眼皮都抬不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九幽地狱的恶魔 隐约感觉有人进了屋,想着伺候的婆子进来收拾什么,收拾妥当自然会出去,便也未在意,实在乏的不想动,仍闭眼躺着。 却觉纱帐似是动了一下,皎娘脸朝里侧而卧,瞧不见外面的情形,以为还是那婆子,便也未动睁眼,未动,只道“我这里不用伺候,睡一会儿就好,你自去忙你的事去。”皎娘虽困乏,话却说的清楚,只要不是傻子聋子,都能听的清楚明白,听明白了自然就出去了。 不想,她话说完一会儿,却并不见纱帐放下来,反倒把那纱帐直接掀了起来,皎娘正困倦难当,恨不能清清静静的睡上一觉,哪知这婆子竟是听不懂话一般,自己说了不用伺候,偏还要凑上来。 饶是皎娘也不禁有些恼,索性想直接挥手把人遣下去,谁知一抬手却发现,浑身发软,竟是连抬抬胳膊都不成,心觉不对,倦意去了些,努力睁了睁眼,想瞧瞧倒是怎么回事,不想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皎娘大惊,哪是什么婆子,竟是梁惊鸿,他怎会在这儿?惊慌之下忙要起来,不妨身子绵软无力,便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来,莫说起身,连动一动胳膊都难。 这一番折腾没起来反倒折腾的愈发没了力气,虽没力气,到底是清醒了些,眼看着梁惊鸿直接在榻边儿坐了,笑微微的看着自己,一点儿避讳的意思都没有,自然的仿似这里是他的寝室一般。 皎娘不免有些气急“此是女眷所居内宅,梁大夫闯进来是要做什么?” 自打明楼下那晚上之后,梁惊鸿是夜夜都梦见这张莹白的俏脸,水盈盈似有明辉流转的眸子,分明秀美的眉眼,风帽下雾沉沉的发鬓,唇角那一抹动人的笑,见天的往他梦里头钻,想忘忘不了,想丢丢不开,茶不思饭不想的。 后来辗转设计接近潘复,好容易以看病之名去了潘家,谁想她避开了,让人好不着恼,过后虽说见过几次,却也是匆匆照个面便走,仿似梁惊鸿是吃人的饿狼一般,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只不过躲也无用,自己瞧上的人,怎是想躲就躲的开的,不过就是多费了些手段周折罢了,这不还是落到自己手里了吗。 想到此,心情极好,也不急着如何如何,而是笑微微的道“哦,原来这里是女眷所居内宅,贸然闯进来倒是惊鸿失礼了,既是失礼在先,不若惊鸿给皎娘赔个不是,是惊鸿莽撞唐突了姑娘,姑娘且念在惊鸿一片痴心思慕,相思成疾的份上,原谅惊鸿这一遭可好。” 皎娘听了这明摆着不正道的话,又气又急又惊又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你,你胡说。”何曾想过他这样一个世家公子,如此厚颜无耻肆意轻薄,气的话都说不出了。 她这副气急的样子,落在梁惊鸿眼里却愈发觉得可爱,遂轻笑了一声“惊鸿倒不知哪里胡说了,不若姑娘与惊鸿解惑可好。” 皎娘哪里不知他是故意逗弄自己,眼睛若能喷火,都恨不能把这无耻之极的男人烧成灰“你,你,你无耻。” 梁惊鸿却并不恼,反而心情更好了,柔声道“自那日明楼一见,倒让惊鸿好生惦念,今日终是如了我的心意,皎娘你怜我一片痴心,从了我,往后咱们好生过日子。”说着低头俯身竟往她唇上亲了过来。 皎娘眼睁睁看着这无法无天的轻薄之徒凑了上来,气的浑身直颤,恨不能一巴掌抽过去,把这轻薄之徒抽死,奈何身子动不得,别说抽他,就是抬抬胳膊都做不到。 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梁惊鸿从一开始就没按好心,什么跟相公一见如故,什么诊病开医馆,还有搬去的那新院子,这个别院,隔邻的叶氏,潘明成,这些人都是梁惊鸿安排下的,就为了设下陷阱,一步步引自己入瓮。 皎娘虽说早觉这梁惊鸿不对劲儿有所防备,却也没想到堂堂一个出身世家的公子,竟然能使出如此下作手段,到了如今落在他手里,除开一死,哪里还有第二条路走。 念头至此,便要嚼舌,可她还未咬下去,便被一只手捏住了下颚,是梁惊鸿,他的力气颇大,虽早有预料,可眼看着她真要嚼舌自尽,梁惊鸿也是气恨不已,难道自己就这么让她瞧不上,宁可死也不想从了自己,还是说为了潘复。 想到潘复,这两个月来的嫉火一股脑烧了上来,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想以死明志,保你的贞洁清白,一了百了,怎的就不想想你一死倒自在了,活着人可该怎么过下去呢,你刚也说了我梁惊鸿卑鄙无耻,既然卑鄙无耻,自然什么手段都使的出来,你爹,你娘,往京里进学的你那亲兄弟。” 梁惊鸿的声音不大,脸上仍噙着笑,语调甚至很是轻柔,若此情此景旁人看来,十有八九会以为他说是私语情话,绝不会想到他说的每一句都是恶意满满的威胁之词。 他每说一句,皎娘的脸便白一分,等他说完,皎娘一张脸已惨白的毫无一丝人色,这样一边噙着笑一边说出如此狠厉威胁之语的梁惊鸿,根本不是人,他是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魔。 皎娘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梁惊鸿的,他早把每一步都谋划好了,堵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连死路都堵的严严实实,冬郎去京了进学自然也是他安排的,冬郎上了那行船,姐弟俩就等于捏在他手里了,除了让他如意,让他得逞,已没有旁路可走。 想到这些,皎娘好容易撑起些的力气,霎时泄的一干二净,她再不甘不情愿,除非她能舍下爹娘跟冬郎,否则连死这样的想头都是奢侈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认不认命吧 【笔趣阁.】 爹娘劳苦半生,临老临老本该颐养天年,安享余生,自己怎忍心让他们老弱霜年再受磋磨,还有冬郎,那样的天资,那样懂事,那样的志向,本该有似锦前程,若毁在自己上,让她这当阿姐的情何以堪,梁惊鸿说的是,自己一死不难,丢下爹娘冬郎如何能抵挡的住,梁惊鸿的段。 皎娘身子虽羸弱,却并非天真不谙世事,她心下很是清楚以梁惊鸿的身份地位,若想对付她们这样寒门小户的老百姓,简直比抬抬都简单,甚至不用他动,只轻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让她们一家口在燕州无法立足。 更何况梁惊鸿如此精心布局步步谋划,再自己毫无所觉之时,他便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他知道自己必然舍不下家人,故此以此要挟,迫自己就范,这男人深谙蛇打寸的道理,而爹娘跟冬郎便是自己的寸,已都捏在他里。 如今自己落在他里,连死都不能,还能如何,心知梁惊鸿必不会放过自己,只怕清白不保,不免悲从来,不想再看这男人的脸,侧头扭过一边,紧紧闭上眼,咬住唇。 不再徒劳挣扎,却也并未服软,硬撑着躺在榻上,一声不吭,那张小脸却惨白无一丝人色,死死咬着下唇,皓玉贝齿陷在润红的唇间,留下一排细小的牙印,水眸紧紧闭着,似是认了命,却眼睫微微颤动,一串晶莹顺着眼尾淌下落入乌压压的鬓发间,不见踪迹,裹在锦被下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如那藏于暖房的娇花,只一阵风雨便会零落成泥,皎娘这副绝望得生无可恋的模样儿,本来是梁惊鸿逼迫所致,可这会儿落进眼里,却又不觉心疼上来。 说到底是自己心里稀罕的人,如此段也是为了把人弄到,既然已得偿所愿,日后自该恩恩爱爱,哪能跟仇人一般。 想到此,心一软,打跌起心情,柔声道“皎娘莫如此,惊鸿虽使了些不入流的段,到底是一片痴心,想来你我必是天定的姻缘,才让我一眼便入了心,这些日子见不着你,日里夜里的惦记,好在老天垂怜终今日得偿心愿,能对着皎娘一诉衷肠,便立时便让我死了惊鸿也毫无怨言,我知你心怪责我段卑劣,可你扪心自问,若不如此,皎娘可会依从了我的心意吗,惊鸿也是无计可施,方出此下策。”说着顿了顿,见她仍是不言不动,遂叹了口气道“想来你心必是恨毒了我,恨便恨,千万莫要憋闷在心里才好,你身子弱,闷了气在心里,回头病了又不知要受多少罪去,你若受罪惊鸿亦心疼,你既恨我,惊鸿便这儿,由着你打骂,只皎娘能解气,便打杀了惊鸿也无妨。” 皎娘何曾见过这等无耻的男子,明明使了诸多卑劣段,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却还能睁着眼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轻薄之言,饶是皎娘一贯的好性都有些听不下去。 忍不得睁开眼,说了句“梁大夫开医馆当真屈才了。” 梁惊鸿见她虽仍是一脸冷色,说的话也是讽刺之语,却并不在意,只她搭理自己,便是好事,就怕这丫头性子倔,认了死扣儿,虽不会寻死,却对自己不搭不理,又有什么意思,他要的可不是木呆呆的冰坨子,他要活生生的人。 想到此,便顺着她的话道“那皎娘说,惊鸿该做什么去才不屈才。” 皎娘冷笑了一声“梁大夫这般能言善语,倒不若到台上唱戏去。” 梁惊鸿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蹙,心下不免有些恼,虽在气头上,这话也忒有些不听,戏子是什么东西,跟那花楼的粉头一般货色,不过是给人取乐子的玩意罢了,这丫头把自己跟戏子相提并论,便脾气再好也有些恼,只是脸还未沉下便忽又笑了出来,挑了挑眉笑微微的低头看了皎娘半晌道“这般作践我,心里可爽快了,皎娘心爽快,是不是让惊鸿也欢喜欢喜才是。”说着便低头便向那水润朱唇上亲了过去。 皎娘不妨他竟真贴了过来,忙侧头避开“你,你做什么?” 皎娘侧了头,梁惊鸿落了个空,没亲着那一抹红润水泽,却也不恼,听了这话反而嗤一声乐了,压低了声儿道“亲亲,都到这会儿了,还能做什么,自然是……” 他话未说完便被皎娘截住了话头“梁公子这般可是要与皎娘行那夫妻之事吗?” 梁惊鸿本是满腔旖旎,不妨被皎娘如此直白的说出来,未免有些败兴,一时退去了些许火气,看着她目光一挑道“怎么,皎娘莫非仍是不愿。” 皎娘心苦笑,自己不愿他便会放过自己不成,说这话不过就是被扫了兴致,有些着恼罢了,他恼便恼,以往自己是心悬着不安怕这男人,到如今地步,已是没了退路,还有何可惧。 想到此,倒是冷静了下来,脑子也仿佛清楚了些,不似刚那般慌乱绝望,开口道“梁公子莫不是忘了,皎娘已是有夫之妇,便皎娘出身寒门小户,却也读书知礼,也知身为妇人当守妇德,若行下背夫偷奸之事,即便是受你胁迫,也终是违了人伦,让皎娘今后如何面对我家相公,又如何立足于这世间。” 梁惊鸿听她提起相公两字,倍觉刺耳,心头上惦记了几个月的美人儿,费了这么大心思,好容易弄到,却不想都躺在在自己榻上了,却还惦记着那个没用的男人,还叫的如此亲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热,顿时嫉火烧,脸上的笑哪里还挂得住,冷沉沉的瞧着她道“你倒有情有义贞九烈的想着他,殊不知他这会儿正乐得欢实,莫说你这个娶进家摆着好看的,便是真格的老婆,如今怕也丢脖子后头去了。” 皎娘心里一惊,脸色微变“你此话何意?” 梁惊鸿如何会错过她眼底一闪而没的慌乱,本来因她的话有些着恼,可她这一慌乱,让梁惊鸿确认了某个心尚猜疑着有些拿不准的事。 而这件事足以取悦他,心下愉悦,便有耐性,不与她计较,且她此时的神情令梁惊鸿不觉想起猎场那慌不择路的兔子,明明心慌的不成样子了,却还努力装着沉稳,实则那闪烁的眸光早已泄了底,虽泄了底却颇为可爱,可爱到梁惊鸿复又升起调笑逗弄的心情来。 目光一闪笑道“刚我说了那么多句,皎娘这没头没尾问的倒是哪一句啊。”说着忽得俯身,凑到她耳边上,低声道“是有情有义贞九烈,皎娘不知何意还是说,后面那句,嗯?”说着,唇间有意无意吹了口气,正吹在那圆润的耳珠上,吹得那耳珠上的柳叶坠儿,荡了一下,贴在了颈子上,亮晶晶似贴了一弯银片子,映得那颀长的颈子愈发皙白诱人。 梁惊鸿的心随着那柳叶坠儿亦是荡了一下,直荡的胸腹间窜起一团火星子,眼看就要烧灼起来,不想这丫头灵的紧,一侧头往旁边别开了脸,拉开了两人间些许距离。 眼瞅着到嘴的肥肉飞了,梁惊鸿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前倒不知她是个这样脾气的丫头,看着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的样儿,内里却是个死硬的脾气,瞧着安稳本份,实则却有大主意。 若不然,这样的事也不会瞒到今日,若非缘巧合,被韩妈妈瞧出端倪,怕是连自己也想不到,那潘复竟别有所好,家里头热热闹闹过了一年,竟是假夫妻,潘复如此也还说的过去,好歹是个男的,好脸面些,这种事张扬出去总归不好听,可这丫头好端端担这个虚名头图什么。 如今被自己揭破却仍不愿承认,瞧意思,竟是心甘情愿想担这样的虚名儿。 心疑惑,却忽记起灯节儿那夜的事来,明楼下皎娘仰着头,那莹白俏脸上的笑虽淡,却那般动人心魄,侧首回眸,眉眼盈盈间那似水流年,令人一眼便再也丢不开。 记起这些,忽想到,皎娘在那明楼下侧首回眸看的不正是潘复吗,若非真心实意,如何能有那般温柔似水的目光,又怎会夫妻相伴去那明楼下观灯。 梁惊鸿越想越觉着是你真的,越觉的真,脸色便愈加阴沉,自己一心惦记的人儿,心里竟爱着旁的男人,把自己置于何处。 想到此更是嫉火烧,一伸捏了她的下颚,强扭了过来,让她与自己脸对着脸,不容避开。 便是平日以皎娘这个弱巴巴的身子骨,也不能跟个男人比力气,更何况如今她浑身绵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如何能跟从小骑射弓马样样挑头的梁惊鸿扭着,都不用费什么力气,皎娘便动惮不得。 皎娘被迫对上梁惊鸿的目光,被他眼里的阴沉唬了一跳“你,你做什么?” 梁惊鸿“听闻潘复曾在潘家族学里混过几年,与你父亲有师生之份,想必之前是见过心里意的,才嫁了他是也不是?”他这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那神情倒似自己老婆跟别人有了奸情一般,简直本末倒置。 皎娘“梁公子莫不是管的太宽了些,说到底是我们夫妻间的私事,与你一个外人什么相干。” 梁惊鸿给她一句话噎了回来,不免认了实,心妒火烧起来,哪里还有耐心逗弄调笑,身子一翻便把皎娘压在了榻上,伸便扯挡在两人之间颇有些碍事的锦被。 皎娘哪里不知他要做什么,脸色一变,她刚从汤池里出来,歇息,因实在困倦,未及更衣便躺下了,锦被下只是刚那件青绸的氅衣,若扯开锦被,便再无遮避,跟赤着身子有何差别,到了那般境地,便真的再无一丝退路了,念头至此,忙道“梁惊鸿你当我是妓馆的粉头了吗?” 皎娘这一句话几乎使了全身的力气出来,却仍是温温软软的,没有半分气势,可梁惊鸿脸色却变了,盯着榻上的皎娘,微微眯眼,薄唇抿起,厉声道“你说什么?”显见是真的恼了。 梁惊鸿心真气着了,自那明楼下一眼,这几个月来自己费了多少心,使了多少段,若非稀罕,如何会如此费神,便从落生到现在近二十年里,他梁惊鸿何曾对哪个人如此上心着意过,偏偏他如此劳心费神想着的人,却这般不识好歹,她恨自己逼迫,想寻死,说气话,都能由着她,谁让自己稀罕呢,可她万不该拿粉头做比,她如此轻贱自己便如同轻贱了他这些时日的真心,比刚用戏子作践自己还令人恼恨,她若是粉头,自己又是什么? 见她不应,愈发气上来,捏着她的脸又问了一遍,心气极,语气更为冷厉。 皎娘心里自是怕的,可她知道,再怕这会儿也不能怯,若怯了便真的撑不住了,虽说即便强撑下去,也撑不出什么旁的结果,至少能拖些时候。 想到此,便道“若非当叫奶姑娘是妓馆里供男人们耍乐的粉头,梁公子何以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如此着急苟合?若这便是梁公子所言的一片痴心,倒让皎娘见识了。” 苟合?梁惊鸿低低重复了一遍,他以为永远不会出现自己身上的两个字,沉沉看了皎娘良久,忽的笑了起来“皎娘啊皎娘,你可知这般却更让我丢不开去了,你这是聪明还是作茧自缚,如今却难说呢。” 皎娘心一惊,暗道莫不是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皎娘并不想作茧自缚,她只是想拖延自救,刚她的确是绝望之下,不得不认命,由着他如何,可闭眼的那一瞬,却想起了冬郎。 自己若认了命,必落个难听的名声,自己不在意,可冬郎呢,冬郎如今在京城进学,以他的天资,眼望着大好前程,到时做了官,自己这样一个名声破败的阿姐,他如何自处,更何况还有爹娘,爹娘这般年纪,若知他们疼爱的女儿,做出如此丑事,岂非要活活气死。 认了命是害了家人,不认命或许能拖一时,她自然要挣上一挣,不为自己也为爹娘,为冬郎,却不想自己的心思,刚起个头便被他看破,只怕心里不知如何恼恨,又怎肯饶过自己。 想到此,脸色愈发惨白,知道今日逃无可逃,索性缓缓闭上眼,如今皎娘是真的认命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哪里来的真心 皎娘认了命,绝望的闭上眼,等着接下来的疾风骤雨,不想却并无动静,虽无动静,皎娘也未存侥幸,仍是紧闭着眼,不敢睁开。 半晌儿忽听梁惊鸿道“不是心中已有计较,怎不说了,你不说我可是猜不着的,你这般闭着眼瞧也不瞧我,有些事便能商量的也无法商量了不是。” 皎娘仍是不理会,梁惊鸿顿了顿又道“到了这种地步,想来你心里也明白,我是绝不会放手的,只我不放手,你活着死了都是我的人,如今日子短你还不知我的性子,我自小便是个执拗脾气,认定了的事,八头牛也拽不回来,我知你如今心里厌我恨我,可你再厌再恨,到底日子得过下去不是,既然得过下去,这般僵着总不是个事儿,倒不如咱们开诚布公的说明白,也免得猜来猜去的闹误会。” 皎娘本不想听,可他的话却一句一句往耳朵里钻,虽是毫无道理的混账话,却也是实话,他不会放过自己,寻死的路被他堵了个严实,唯一剩下一条道便是让他顺心如意。 虽是实话,皎娘想不明白,他说这些是要做什么,梁惊鸿使了这么多心机手段所谋就是自己,如今自己认了命,岂非正中他的下怀,还商量什么。 梁惊鸿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她依旧不应,躺在哪儿似个木雕的美人儿,梁惊鸿却也不恼,却状似无意的说了句“从燕州到京城虽远,可走水路却顺畅,这几日正是顺风顺水,也不知冬郎乘的那行船到何……” 他话未说完,皎娘猛的睁开了眼“你,你要做什么?”虽声音有些颤,到底是看自己了。 梁惊鸿挑了挑眉“皎娘这话说的,我如今人就在这儿,还能去害了你兄弟不成,不过就是想起来随口提了提。” 皎娘“你想如何?” 梁惊鸿倒乐了“我想如何皎娘是真不知吗,还是说皎娘想让我亲口说出来。”说着微微倾身,凑到了皎娘脸颊一侧来,却并未挨到,只是从皎娘颊轻轻划了过去。 虽并未碰到,却能清晰感觉到他灼烫而暧昧的鼻息,皎娘下意识侧头避开,咬了咬嘴唇道“皎娘虽非贞洁烈妇,却也绝不会与人苟合,梁公子若想寻乐子,可去花楼妓馆,若你执意逼迫,便皎娘再顾念家人,也唯有一死,总好过留下一生的污名,让家人蒙羞” 梁惊鸿心知她说的是真心话,这丫头别瞧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硬气的紧,脾气也倔,怪道表姐一再劝说自己,想来是深知了皎娘的秉性,怕自己迫的太紧,这丫头一时想不开,连她爹娘兄弟都不顾了,直接来个一了百了。 先头不过是明楼一眼瞧上了,便要弄到手不可,虽也没少想,可想的都是怎么把人弄到手,至于之后的事却未想过。 这也不能怪梁惊鸿,他自落生便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生的俊家世好,人聪明又会来事儿,不论家里的还是外头的,只要是女的,没有不喜欢梁惊鸿的,京里那些闺秀,甭管多矜傲的美人,到了梁惊鸿跟前儿也都没了脾气,在梁惊鸿的字典里,除非他瞧不上,真瞧上了必是千依百顺铁了心的跟着自己。 谁知偏偏就让他遇上了皎娘,自己费了这么多心思,好容易把人弄在手里,却一门心思的跟自己别扭,若依梁惊鸿以前的脾气,早耐不住性子,掉头走了,可到了皎娘这儿偏生却变了,就算她左不顺右不顺的,梁惊鸿便再恼也丢不开,舍不下。 既舍不下,也只能耐着性子把人圈住再说,想到此,便道“我自是待你一片真心,你便不领情,也不必自轻自贱的与那些粉头做比,多大的事不能商量,死啊活的做甚?” 商量,如何商量,真能商量,如何会走到这步,皎娘心中说不出的悲凉无奈,他说这些不过是为哄着自己依从他罢了,哪里来的什么真心,亏他真好意思一口一个真心的说出来,真真自己都替他脸红。 想到此,皎娘不禁道“梁公子的一片真心,便是让皎娘背着污名,无立足之地吗。” 梁惊鸿被她一句话噎住,倒也不恼,反而愈发的好脾气,柔声道“先头心里惦记的紧,恨不能立时到了一处才好,心里发急行事难免有不周全之处,让你受了委屈,我这儿先赔个不是,皎娘便莫跟我计较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可缓上几日 皎娘不免苦笑,这厮当真是无理当有理,分明是他使了许多手段谋算自己,怎成了自己跟他计较,可皎娘也知跟这人讲不通道理。 讲不通道理,也得知道他想做什么,皎娘这会儿倒有些糊涂了,梁惊鸿在燕州城又是应酬潘复又是开医馆的折腾了这么些日子,说穿了不就是想要自己这身子吗,若不然,自己也不会被叶氏哄骗到这别院中,落到这般境地。 且,刚他那样儿,恨不能立时便要与自己行那男女之事,却不妨这会儿又耍起嘴头子来,打跌起一副温柔的面孔,口口声声跟自己赔不是。 他说了这么多,皎娘是一个字都不信,什么不周全,受委屈,明明是见色起意的龌龊事,却被他说成一片真心。 本就是个无耻下流的坯子,却非要装成个情种,皎娘听着都觉恶心。 可恶心归恶心,总得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梁惊鸿刚说的大都是胡说八道的混账话,有句话却说的不错,只死不了,日子就得过下去。 即便到了如今这般境地,日子也得往下过,只皎娘却不知该如何过下去。 到了这种地步,也没什么必要再藏着掖着,索性直接道“你打算如何?” 这句话听上去似有些没头没尾,可梁惊鸿却明白,皎娘的意思,笑道“打算什么,往后就跟着我过呗。” 皎娘冷笑了一声“梁公子说的倒轻巧,莫不是忘了,皎娘是有夫之妇吗,难不成梁公子想与皎娘通奸。” 通奸,这两个字梁惊鸿听来愈发刺耳,便道“先头我心里着急,难免孟浪,唐突了皎娘,你如今不信我对你的真心,惊鸿不恼,只是不许再胡言轻贱自己,什么有夫之妇这样的话日后也不许再提。” 皎娘听了愈发冷笑起来“梁公子这是掩耳盗铃吗,皎娘本就是有夫之妇,有夫之妇与旁的男人,不是通奸还是正经夫妻不成。” 梁惊鸿“哪里来的有夫之妇,莫要提那潘复,他算什么个货色,往后你与他再无干系。” 皎娘一惊“你,你要做什么?” 梁惊鸿“不做什么,和离而已。” 皎娘愕然半晌才道“谁跟谁和离?” 梁惊鸿看着她目光一挑“皎娘可不糊涂了,自然是你跟潘复。” 皎娘想起爹娘忙道“不成。” 梁惊鸿本来还噙着笑,听见这两个字,脸色唰的沉了下去,看向皎娘“你还想着他?” 他一张脸黑如锅底,皎娘心底不免生出几分惧意,下意识想开口解释,却忽想到,若说潘复跟自己并无干系,他梁惊鸿就更不相干了,自己做什么要跟他解释。 遂别开头不想理会梁惊鸿,皎娘是不想搭理梁惊鸿,可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落在梁惊鸿眼里,倒似使小性子的情态,大大取悦了梁惊鸿,瞧着皎娘软红小脸,心里稀罕的什么似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触手腻滑,如那最上好的羊脂玉一般,令人一摸上手便舍不得放开,却知皎娘的性子,且急不得,只摸了一下便放开了。 皎娘不妨他忽然动手,未及防备,被他摸了一把,又气又恼却也无法,只能瞪着他。 却越是这般,梁惊鸿越觉得可爱,不似之前那样生无可恋,木呆呆的美人,这般会瞪自己,会生气,会使小性子的,他更稀罕,稀罕的心里跟有个猫爪子抓一般,不轻不重,一下一下抓挠的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痒痒。 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得了,一伸手把人连着锦从榻上抱到怀里,皎娘大惊,谁想他说着话儿,忽然就动起手来,刚瞧他的意思是不着急做什么的,怎忽然又改了主意,下意识挣了挣,虽身子仍是绵软,到底缓了些力气过来,不想这男人手劲儿颇大,皎娘挣了几下,不仅没挣开,反倒裹着被子一使力气,挣出一头汗来。 梁惊鸿见她额头上蒙上一层细密密的汗,想到她身子弱,再挣下去,只怕会累着她自己,便低声道“放心,我不做什么,只是想抱抱。”说着话儿已把人重新放回到榻上。 身子贴到床榻,皎娘方松了口气。 瞧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梁惊鸿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难道是洪水猛兽不成,不过就是抱了一下,就吓的这般,等真折腾起来岂非更怕。 不过,先头没瞧出来,这丫头的性子是真有些烈,难怪表姐一再提醒自己,让自己别着急,可肉就在嘴边儿上,梁惊鸿自思没那般定力,慢慢来不可能,倒是可以缓上几日,让皎娘也适应些,毕竟不是上阵打仗,非弄得你死我活的有什么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连想都不敢想 反正人都攥在手里了,还能跑了不成,倒是潘复那边儿需先料理清楚,思及此,便也不着急了,瞥了眼榻上的皎娘,刚一番挣动,额上出了一头细汗,那乌压压的鬓发都润湿了些,一缕发丝粘粘在颊边,映的双颧润红,粉面含春,这副情态正似二月里那雨润红杏娇润润,嫩汪汪,仿似再禁不得一丝风雨,着实的惹人怜爱。 梁惊鸿心中喜爱,忍不住伸手,刚一动却见皎娘眼睛陡然睁大,直直望着自己,梁惊鸿暗暗叹息,这对望着自己的明眸若含情脉脉该当如何动人,可惜却满是戒备,着实有些煞风景。 心觉可惜,手便顿了顿,柔声道“刚不是应了你,今日不做什么,我只是见你鬓发有些乱,想帮你理一理罢了,皎娘倒是怕什么呢。”说着探手过去,把她的鬓发拢了拢。 皎娘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探了过来,帮自己整理鬓发,不能动亦不能避,只能任他施为,手指与肌肤触碰,皎娘何曾与谁如此亲近过,又恼又气又羞,待梁惊鸿拢好鬓发收回手去,一张粉面已是殷红似血。 梁惊鸿见她这般,忍不住好笑,略俯身低声道“刚皎娘与我理论之时可是义正言辞有理有据的,怎这会儿却羞的如此,倒似那闺中未见过世面小姑娘一般。” 皎娘自是知道他是指自己刚说背夫奸情的那些话,意思是说,自己一个有夫之妇何必矫情的像个小姑娘一样脸皮薄。 皎娘心知这男人就是想逗弄自己,若自己气了恼了,亦或忍不住反驳了他,便正中了他的下怀,自己越气恼,他愈得意欢喜。 皎娘落到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全是梁惊鸿谋划算计的,心里真是恨极了,哪里还能让他得意,遂不理会他的逗弄,别开头去,看都不想看他。 梁惊鸿岂会不知她的心思,轻笑了一声“瞧瞧这小性子,说你脸皮薄倒不乐意,莫非喜欢人家说你脸皮厚不成。”说了两句,见皎娘仍是一副不搭不理仿似听不见一般,倒也未着恼,而是道“你虽不说话,可我知道你心里头不定怎么骂我呢,骂也好,只皎娘心里头想着我,便骂也无妨。”说着顿了顿道“我既说了今儿不动你,便会说到做到,折腾了这么半天,你也倦了,且在这边好生的歇一歇,你放心,我扰你。”说着真就起身离了床榻而去。 虽知他离了床榻,皎娘却不敢掉以轻心,听到他出了屋子,身子仍僵着,隔着那花窗隐约听见梁惊鸿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听不真切,像是吩咐什么事,接着便听脚步声渐渐远了,直至彻底听不见,皎娘方浑身一松,这一松整个人都瘫软在榻上,竟是一丝力气都使不出了,心神一松困倦上来,闭上眼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热汤泡的久了,亦或是被梁惊鸿惊吓到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死,竟是连被褥衣裳换了都不知道,不觉醒来,已是掌灯十分。 皎娘刚一睁开眼,微微动了动身子,屋里的灯便亮了起来,一个婆子走了过来,纱帐拢起挂在侧面的如意银钩上开口道“大娘子这一觉好睡,险些连晚膳都错过去了,若再不醒,老婆子就得讨嫌叫大娘子起了,六爷哪儿一早就吩咐下了,这药膳万不能断。” 看着这婆子,皎娘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这婆子不是爱多嘴的李妈妈,也不是叶氏身边那个婆子,而是梁惊鸿头一次送来的那个熬煮药膳的韩妈妈。 想到当日梁惊鸿把人送过来的时候,自己便觉不妥,硬是让相公把人退了回去,人是退回去了,可那一日三顿的药膳,一次都不曾断过,如今听这韩妈妈的话,皎娘忽觉这几个月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所说所言皆可笑非常,说什么非亲非故不能承人情,可这韩妈妈熬的药膳却一顿也未少用,有句话叫吃人嘴软,这药膳都进了肚儿,如何还能硬气的起来。 莫说那梁惊鸿,便是皎娘自己都觉自己可笑,想到此,不免苦笑了一声道“这些日子,韩妈妈费心了。” 那婆子却并未说什么,神情也如之前一般无二,恭声道“大娘子请洗漱用膳吧。”说着伸手扶了皎娘起来,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服侍着皎娘净面漱口。 这一起身,皎娘方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换过了,不免一惊“我的衣裳何时换的?” 韩妈妈道“刚六爷临出去时特意吩咐下,说大娘子出了一身热汗,这么睡着不舒服,让老奴给大娘子另换了一套干爽的里衣。” 皎娘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韩妈妈换的,她还以为是梁惊鸿,不过转念又一想,梁惊鸿再怎么蛮横无耻,到底身份在哪儿摆着,不可自己刚说过的话就不作数了。 落到这边境地,哪里还有胃口,一盅药膳只吃了半盅便推开了,韩妈妈让人把碗盘撤下,转儿奉了茶来,待皎娘吃了半盏下去,方问是否去外面泡汤池解乏。 一想起汤池,皎娘便想起了自己被叶氏夫人算计的险些失了清白,哪里还有泡汤池的心情,摇头说不去,韩妈妈也未说什么退了下去,不大会儿功夫,让人抬了浴桶进来,置在屏榻后,请皎娘沐浴。 今儿白日跟梁惊鸿一番你来我往,出了一身热汗,虽换了被褥里衣,到底还有些黏腻不爽利,又不想去外面的汤池,便去了屏榻后沐浴更衣。 收拾停当,回寝内躺下时已起了更,大约是白日睡的多了,这会儿却睡不着,侧躺在床榻之上,睁着眼看着外面发呆,明烛熄了,只榻边小几上留了一盏小灯,并没多少光亮,反而是漏窗外倾了月光进来,亮晃晃铺陈了一地银白,皎娘还记得在家时,自己病的时候,夜里咳嗽,冬郎想守着自己,却不想让自己担心,偷偷的在房门外躲着,他自以为躲的好,殊不知,月光早把他的影子映进了屋里。 想到那小小的身影,皎娘心里便暖烘烘的,却忽想起冬郎如今正去京里,本以为去京城进学是冬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上了榻心却软了 却说梁惊鸿从稍间出来并未往外去,而是从一头的腰子门过去进了旁边的跨院来寻叶氏,见他进来,叶氏心里颇为意外,刚坐在这儿还担心,这魔星好容易把人弄到手,还不定怎么折腾呢,以这小子的身子板,真要发起狠来,便那身子骨好的怕是也禁不住,更何况皎娘这般娇弱弱,跟个美人灯似的。 又是他心中抓挠着惦记多少日子的,这一随心顺意,哪里还能刹得住性,叶氏越想越担心,琢磨着不成待会儿度着差不多时候,遣个妈妈过去瞧瞧,别真弄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谁知她还没遣人过去呢,他却自己出来了,叶氏怔了一下,不禁道“我还当你好容易得了人,只怕今儿是见不着你的影儿了呢,怎的倒改了脾性。” 梁惊鸿往榻上一靠,吃了口茶方道“让表姐说的惊鸿成了那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了,不过就是个长得标志些,有甚稀罕的。” 叶氏听了嗤一声乐了“这话得亏你说的出,我却听不得,果真不稀罕,如何弄出这许多故事来,还把我搭了进去,到这会儿你却说不稀罕,把我搁在哪儿了,往后传出去,我成了什么人。” 梁惊鸿笑了起来“表姐莫恼,我不过是说句笑话儿罢了,怎的表姐却当真了。” 叶氏哼了一声“这桩事儿做的我心里怕的紧,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哪还有心思听你的笑话。” 梁惊鸿“表姐怕什么?” 叶氏“我怕人家好端端一个良家女子,让你害了去。” 梁惊鸿“表姐你这可是瞎操心呢,我心里喜欢她,疼她爱她都来不及怎舍得害她。” 叶氏打量他两眼,见他仪容齐整,神色平和,竟瞧不出半分先前那急不可耐的焦躁样儿,暗暗纳罕,心道,他这般快的出来,莫非是改了主意,打算放过皎娘了? 想到此,便道“她如何?” 梁惊鸿“刚跟我说了大会子话儿,劳了神,这会儿睡了吧。” 叶氏愕然“你跟她说话儿?这时候?” 不是叶氏大惊小怪,实在此事太过蹊跷,这小子馋了多少日子,好容易肉到嘴边上了,却忍住不吃,怎么可能,况都到这会儿了,还说什么话儿,便他想说,皎娘怕也不会搭理他。 莫说叶氏,其实梁惊鸿自己都有些意外,以他的脾气,谋算了这些日子,费了如此多心机手段,终于弄到手,自然要先得了人再说,刚自己进去时候也的确是如此打算的,不管皎娘愿不愿意都一样,却不想自己竟然心软了,明明那样娇弱的一个人儿,怕的身子都止不住的颤儿,偏偏是个倔性子,落到这般境地,明知机会渺茫,却仍要挣上一挣,看似娇弱,骨子里却硬气,这般却比那娇弱弱的更惹人怜。 便梁惊鸿这样霸道的人心都软了,心一软哪里还下得去狠手折腾,也只能偃旗息鼓,暂且放过她。 想起皎娘望着自己的目光,那双动人的眸子里却无半分情意,有的只是厌恶惧怕,以及心如死灰的认命悲凉,若不是自己手里捏着她兄弟的命脉,只怕她真不想活了。 想他梁惊鸿便不说出身,单自己这个人拿出去也是鹤立鸡群,极出挑的吧,怎么她就宁死也乐意跟着自己呢。 想到此,愈发郁闷,忍不住开口道“表姐,你瞧瞧我怎么也比那个潘复强吧。” 叶氏险些以为自己近日上火耳朵不好听差了,神色滞了滞道“你说什么?” 梁惊鸿“我是说,我怎么着也比那个潘复强吧。” 叶氏这回可是听清楚了,听清楚了更觉荒谬可笑,忍不住端详了他半晌道“莫不是病了,不然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胡话来了。” 梁惊鸿却道“不是胡话,若不然她怎么宁愿跟潘复做那虚名头的夫妻,也不乐意跟了我。” 叶氏倒越发听不明白了“什么虚名头的夫妻,这听着可新鲜,只听说夫妻恩不恩爱,般配不般配,怎还有虚的实的,怎么算虚什么样的是实。” 梁惊鸿却并未跟她说明白,仿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番心事,便说有事要办急巴巴的去了。 等他走了,叶氏方想起,说了这么半天,也没弄明白怎么个打算,使了这么多手段,才把人哄骗到这别院里来,到了却不办事儿,反而说起话来了,搁谁谁能信呢。 想到此,唤了那婆子进来吩咐“怎么回事,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那婆子低声道“老奴刚问了那屋里伺候的婆子,都是照着吩咐服侍的,六爷刚进屋的时候,倒是颇有些急,人都上了榻,却不知怎的竟在榻上说起话来。 叶氏“说的什么话儿?” 婆子摇头“六爷把伺候的人都遣到了外头廊子上候着,离的远只隐约听见是说话儿呢,说的什么却听不清。” 叶氏“这倒奇了,惊鸿能耐住性子本就稀奇,皎娘知晓了来龙去脉,只怕心里恨都恨死了,怎可能还跟惊鸿过话,再有,刚惊鸿说那个什么虚呀实的夫妻,也不知是何意。” 婆子听了倒是低声道“这个老奴倒是猜着些影儿,听那李妈妈私下里说,她们家大爷大娘子夜里并不在一处里安置?” 叶氏愣了愣“不在一处安置,难道两口子还分开床榻睡不成。” 婆子点头“李妈妈说她家大爷以前虽不似如今应酬多,成日整宿的不着家,可家来了,也不见两口子怎么亲近,夜里也都分开睡的。” 叶氏“皎娘身子弱,总是病着,夜里怕吵,两口子分开睡也是有的。” 婆子“便如此,也没说一直不在一处的,李妈妈说她大娘子嫁过来没几天,她便去伺候了,照理说,这刚成婚的小夫妻,正是黏糊的时候,就算大娘子身子弱许怕吵,那潘复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又是刚开了荤,便不日日都缠着,也不能这么素净着当和尚吧,偏生就是没见过两人在一处,为此李妈妈还时常劝大娘子要拢着男人些,免得被外头人勾了去,奈何大娘子不听她的劝罢了,要说起来,这小夫妻刚成婚才一年哪会如此相敬如宾,瞧着竟比那过了半辈子的老夫老妻还和睦,若说担了虚名头倒说的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如此罚酒 叶氏听了这话,忽想到莫不是惊鸿晓得什么隐情,不然怎忽然就改了脾气,这么个霸道的,竟耐住了性子未成事。 想到此,叶氏眼皮一跳,暗叫糟糕,他在燕州这档子事虽有些荒唐,却也不算什么了不得大事,若是他认了真,才是大麻烦,便自己只怕也不能置身事外。 想到此,忙道“速使人去问问,看看六爷这般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去了?” 那婆子见夫人脸色不对,不敢再说闲话,忙应着去了。 叶氏在屋子里坐的安稳,心却七上八下的直扑腾,总觉着这事儿的苗头有些不妥,仿似要生出什么大事端。 谁知忐忑了一日到转过天也没听见什么消息,婆子使人扫听回来,也只是说六爷从昨儿回了城里,就在潘明成那外宅里看戏吃酒,并未往旁处去。 叶氏稍稍松了口气,却忽的想起什么又问“除了潘家大少爷还有什么人?” 婆子“就是潘家大少爷惯常来往开诗会的那几个酸儒,对了,还有潘复。” 叶氏刚松的一口气,忽悠一下又提了上来“你说那潘复也在?” 婆子“在啊,夫人莫不是忘了,近些日子,那潘复都长在了潘家大少爷那外宅里,家都不回,要不然,夫人邀大娘子来别院住,怎可能应的那般痛快,如今大娘子不在,可不更自在了,想什么乐就什么乐呗,要说这潘复也真是个没计较的,也不想想自己是哪个牌子上的,就一个劲儿的往上凑,在六爷跟前儿也敢吆五喝六的, 那个张狂劲儿,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爷呢,。” 叶氏冷哼一声“他这爷我瞧着也当到头了。” 潘复不过一个衙门里的抄写文书的小吏,若不是正月十五带着媳妇去明楼观了回灯,莫说在惊鸿跟前儿吆五喝六,就是梁府上扫茅厕的杂役眼角都戴不夹他一下的。 于他结交,对他青眼相加,也都是为了皎娘,如今人到手了,怎还会耐烦与他周旋,而且,以惊鸿的行事,既瞧上了皎娘便断不会让潘复好过。 不得不说叶氏颇了解自己这个表弟,梁惊鸿早不耐烦应酬潘复,只是人未到手前,总的忍着些,如今皎娘住进了别院,这撒了多日的网也该收了,说起来若非知晓潘复竟好这一撇,想拿捏住他还得费些功夫,如今只吩咐南楼月一声,还有什么事办不成。 说起这南楼月却并非姑娘,而是南戏班子里唱小生的,模样生的标致,唱的好,身段更是袅娜,尤其扮上戏,生巾帽,绣罗袍,这么一穿戴,手里的扇子一展,活脱脱一个风流才子,戏台上是才子,戏台下一样不俗, 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竟都有涉猎,尤善丹青,偶然谈起,便一见如故,潘复前头跟梁惊鸿是有意攀附,所谓知己都是嘴上说的,心中所图是想走梁惊鸿的门路,谋个妥帖的前程。 真格的心里对梁惊鸿这种纨绔子弟,是有些瞧不上,总觉着老天不开眼,没让自己投个好胎,不然以自己的才华,怎会屈就一个衙门里的文书小吏,若他跟梁惊鸿亦或是潘明成换上一换,自己早已做了出一番大事业来,怎会跟他们一般只知玩乐。 加之,虽梁惊鸿对他青眼相加,可旁的那些人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瞧不上潘复,言语间多少有些冷淡,虽一处里吃酒论诗,对潘复却只是面儿上应承罢了。 潘复跟这些人说不上话,难免心里郁闷,此时遇到南楼月,同样的怀才不遇,身份比他更不如,且模样好,心思灵,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加之潘复本就有此癖好,只是一直藏着怕人知道,碰到南楼月勾动心思来,哪里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潘明成搬了新宅,摆宴请酒,便借了南楼月过来凑趣儿,潘复便连家都不回了,盼着能寻机会跟南楼月亲近一番,可惜却一直不得机会,因南楼月是戏班子的头牌,每逢陪席也都陪在首席贵客之旁,席间诸人论身份论地位,怎么也轮不上潘复。 潘复心里急的什么似的,却也无法可想,只能干看着,这一日见梁惊鸿来了,潘复心中暗喜,因他知道这些人里,唯有梁惊鸿对自己颇为看重,以往在梁府饮宴,常让南楼月坐在自己身边,正因如此两人才得了机会说话。 如今见梁惊鸿来了,许有机会亲近南楼月,怎能不欢喜,站起来几步便迎了上去“惊鸿兄今儿怎来的这般迟,倒让我们好等,惊鸿兄当日可立下了规矩,迟了要罚酒,如今可怎么说。” 梁惊鸿笑着拱手“并非故意来迟,实是府中有些要紧家事,一时走不开,诸位宽宏大量,且饶了兄弟这一遭,这罚酒就先记下如何。” 在座众人便不知梁惊鸿具体什么底细,可从潘明成那态度上,也都能明白一二,虽梁惊鸿说的客气,他们可不敢真为难的非要罚酒,都打着哈哈混了过去。 倒是潘明成却开口道“这规矩可是你惊鸿兄立下的,若是从你这儿就坏了规矩,往后再有迟的,又该怎么罚,依着我,这规矩既立下了就得照规矩,今儿这酒非罚不可。” 众人一见潘明成带头说了,便知无妨,纷纷凑趣说要罚,要罚,不然可坏了规矩。 潘复刚不过是没话找话儿,才说了罚酒之事,本想着大家伙不附和自己,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哪想潘明成却开口了,他这一开口,众人自然跟着,如此一来,仿佛是自己带头逼着梁惊鸿罚酒一般。 梁惊鸿今儿明显是不想吃酒,若被自己逼着罚酒必然心里不痛快,且不说医馆分红还指望着人家,更要紧是自己想谋个前程的事,怕要泡汤了。 想到此,忙道“惊鸿兄今日不宜吃酒,不若在下替惊鸿兄罚三杯如何?” 潘复的话众人却不买账“又不是你迟了,你罚酒算怎么回事,不成不成。” 众人七嘴八舌的,都不同意潘复替罚,明摆着不给面子,潘复脸上有些挂不住,梁惊鸿瞥了他一眼却道“诸位,真不是惊鸿推脱,实是家中有事等着料理,若非先头应了明成兄过来,今日无论如何也是出不来的,这会儿过来 也是来跟明成兄说一声垫句话便要回去了。” 席间一人道“这话我们可不信,惊鸿兄虽在这燕州府置了宅子,却一未娶妻二未纳妾,能有什么要紧家事非等着惊鸿兄料理不可。” 梁惊鸿笑着摇头“虽未娶妻纳妾,难道我那后院就不能有人了。” 众人待要不依,潘明成却道“诸位也太不识趣了些,惊鸿兄这明摆着就是有相中的美人了,虽未娶妻纳妾,也说不准金屋藏娇了,咱们讨嫌的非要罚酒,回头吃醉了岂非耽误了会佳人的正事。” 众人听了哄一声笑了,纷纷道,的确是正事,正事。 梁惊鸿又拱了拱手“诸位莫要打趣了,虽今日不宜吃酒,却也不能坏了规矩,不如这么着,我与潘兄自来亲厚,就让潘兄替我罚这一遭如何?” 梁惊鸿这一番话等于把潘复折了的面子又接了回去,梁惊鸿如此看重潘复,众人即便再瞧不上,也得给潘复留下面子,不好再冷落他。 潘复见众人的神色,心里甭提多痛快了,开口道“既是替罚,便不能全照着规矩罚三杯,我罚六杯。” 众人心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既然是你自己说的,那就罚呗。 梁惊鸿道“到底是潘兄仗义,南楼月与潘兄奉酒。” 南楼月果然坐到了潘复旁边,提着酒壶,便要斟酒,不想潘明成却道“这小杯有甚意思,以潘兄的酒量,便吃个几十杯也不在话下,这算什么罚,来人去我房中取架子上那个檀木盒来。” 小厮应声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取了一只精致檀木盒子过来,放在了桌案上,打开盒盖,从里面捧出一套整六个酒盏来,从大到小,在桌上摆了齐整整的一排,最小只有拇指般大小,而最大的那个,却跟个大海碗差不多,是上好的琉璃烧制而成,摆在桌案上光华流转,异常精美,只看这琉璃的成色工艺,便知是价值千金的宝贝,寻常人家若得这么一套,只怕要当做传家宝收藏,不想潘明成却拿出来罚酒,如此出手豪奢,可知潘家这燕州望族当真是家底雄厚。 只不过,这套琉璃酒盏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众人是开了眼,可潘复却犯了难,他本是想趁机卖个好儿,让梁惊鸿对自己更亲厚些,哪知潘明成却拿出这么一套酒盏来,这套琉璃酒盏好是好,可要是自己把这六盏酒都吃下去,岂非要醉死当场。 心里虽犯难,可话已说出也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在亦有意外之喜,倒酒奉酒的人正是南楼月,见他那般望着自己,眸光流转似是担忧,潘复心里热烘烘的似点了一把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接过酒盏来一仰脖便干了,当真利落之极。 南楼月一盏一盏挨着捧了过来,潘复都是一饮而尽,最后一盏下肚之后,便再也撑不住了,直接出溜倒桌子下面去了,手去拉着南楼月的手不放,显是醉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竟是这般心思 潘复做了一个分外香艳旖旎的梦,梦里南楼月宽袖轻展,在那灯影琉璃间,启唇浅吟低唱着,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 那眉眼盈盈似是含着万千情意,移步而来叫了一声冤家,怎的这般晚才来,到叫人好等,那神情似嗔似怨,说不出的万种风情,潘复哪里还把持的住,揽了人在怀中,褪衣解裤行起事来…… 几次三番,你来我往,好不畅快,犹然醒转,睁开眼,高床暖枕床帐俨然,帐外窗下那只金蟾扁嘴吐纳间已是残香袅袅,正是潘明成新宅内近日自己常住的客室。 原来与南楼月那般竟是一梦,虽遗憾不舍却又暗松了口气,潘复可不是傻子,虽对南楼月存了心思,却知自己这心思不能过了明路,虽如今南楚之内也有行男风之事,却多是那些达官贵人之间闲时寻的乐子,饮宴席间让戏子奉酒陪席,亦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自己到底不是这些富贵子弟,能跟他们同坐一席,是因梁惊鸿对自己青眼有加,视作挚友知己,说到底不过一个衙门里小吏,而南楼月虽是戏子,却是梁惊鸿特意请过来的南戏头牌,席间谈诗论词行令吃酒,耍笑耍笑无妨,若真跟南楼月有了牵扯却麻烦,更何况自己尚有家室在身。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儿,却忽听身边有人唤了他一声潘公子,而整个燕州城如此唤他的也只有南楼月,潘复陡然一惊,侧身看去,见床榻上锦被内正是衣衫不整的南楼月。 潘复脑袋嗡就一下,眼前都有些发黑“你,你怎么在这儿?” 南楼月“潘公子昨日吃醉酒强拉了人在榻上,那般折腾了一宿,怎的一觉醒来公子竟不认了吗。”说着低下头,语气委屈,神情落寞,加之晨起间,衣衫凌乱,这般情态正撞进潘复心里,勾的他怜惜之心大起。 忙道“你,你莫难过,我并非不认,只是昨儿吃的大醉,一时间还未醒酒。” 南楼月“那我让人去取醒酒汤。”说着便要下榻。 潘复一惊忙拉住他急道“你莫去。” 南楼月被他拉住,回身道“都到了这般时候,公子还当能瞒过去不成。” 潘复脸色有些讪讪“到底,这里是明成兄的新宅,如今这般被人知道却不妥当。” 南楼月忽的冷笑起来“想来公子不是怕这里的人知道,是怕你家大娘子知道才是真,既公子夫妻恩爱,何苦又来招惹我一个薄命之人,公子无需为难,想南楼月不过低贱之身,也配上公子,昨夜之事,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南楼月再不济也断不会缠着公子,从今往后南楼月与公子只当从未见过。”撂下话,径自裹衣下榻而去,竟连头都未回。 待潘复回过神来忙着追出去,哪里还有人。 潘复本怕此事传出去惹上麻烦坏了名声,可南楼月如此决绝而去,自此后竟真的再未见过,便再有筵席诗会的也换了旁人。 这见不着了,潘复便越发想起了南楼月的诸般好处来,才情,模样,风情,还有那一夜的缠绵悱恻,越想越撂不下,越撂不下越想,如此煎熬一般整个人都憔悴恍惚起来,强撑了三日,再也撑不住,舍了脸来寻潘明成扫听南楼月的消息。 潘明成一听他提起南楼月,本来笑着的脸呱哒就掉了下来“这事儿你不提还罢了,我也只当不知,说到底也怪我当日拿了那琉璃酒盏出来,我本是为了凑个趣儿,想着便你吃醉了,也不过睡上一觉罢了,好歹让惊鸿兄知了你一份人情,于你日后或有助益,不想,你吃醉了却拉着南楼月不放手,当时还在席上,我也不好拦着,只得让南楼月扶着你去客居歇息,平日里见你对南楼月颇为青眼,还道是看中他的才情,怎想到你竟是这种心思,又趁着酒醉强了人家,强了人家还不想认账,你大约以为南楼月是个戏子,不认账也无妨,却哪里知道南楼月是个戏子不假,可他这个戏子却是惊鸿兄特意请过来头牌,以他的名声,模样,才情,不知多少贵人都与他有来往,与那些贵人相比你潘复又算什么,他若真想跟你计较,你以为你还能安生的站在这儿与我说话吗,想来他对你终究是有些情份,既如此何不撂开手过你的日子,做什么又来问他。” 潘明成这一番话说得不大客气,潘复却未恼,反而恍如醍醐灌顶一般,从潘明成这一番话中开了窍,是啊,南楼月对自己颇有情份,自己也撂不开,且又有了实事,你情我愿的,做什么非要避着不见。 想到此忙道“那日是我吃醉莽撞行下错事,对不住他,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见他一面,当面赔个不是,也不枉我与他相知一场,还请大哥帮孝仁这一回,日后孝仁必当厚报。” 潘明成神色缓了缓,叹口气道“你我兄弟之间,说什么厚报不厚报的岂非外道,只不过此事的确有些为难,说到底南楼月如今算是惊鸿兄府里的人,若是以往他来陪席,你见他只当是撞上的倒无妨,可如今他只一听我这边的应酬二话不说便推脱了去,莫说孝仁你,便是我也是好几日未见他了,我若让人去请,必也是请不来的,倒是惊鸿兄若肯出面说句话,想来他再不愿也不能推脱。” 潘复却有些犹疑“只是不知惊鸿兄肯不肯出面?” 潘明成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以惊鸿兄的性子,若是别人估摸连门都没有,可孝仁兄你却不同,惊鸿兄惯常对你颇为看重,你若开口,必不会拒绝,只是,此事你需仔细想好了,那日之后南楼月既避而不见,想来对你并非寻常,你若就此撂开也还罢了,如今巴巴的找过去,怕是再不能善了,孝仁莫忘了,你家中尚有妻室在堂。” 潘明成“我,我与南楼月只是知己相交。”他这话说的明摆着大瞎话,潘明成都替他脸红,谁家知己是他们这般在榻上相交的,大被同眠的知己岂不可笑,虽心中嘲讽,到底没当面给他个下不来台,横竖这些都是过场,潘复若不上勾,这些日子,大家伙不是白忙活了吗。 潘复得了潘明成的是主意,直接去梁府寻梁惊鸿并未底细说,只说自己近日寻得一幅名家丹青,想寻南楼月一起品鉴品鉴,却一直未见到人,这才来了梁府,恳请惊鸿兄帮忙让他们见上一见。 梁惊鸿听了不禁笑了起来“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大事呢,值得潘兄如此,不过就是想见南楼月吗,这有何难,潘兄且稍待,我这就使人去唤他前来。”说着便遣了小厮过去。 不大会儿功夫,那小厮却独个回来说南楼月病了。 梁惊鸿脸色沉了沉“他这早不病晚不病偏生这会儿病,莫非故意要扫爷的面子不成。” 那小厮见主子动了怒,吓得直打颤,一句话不敢说。 潘复暗叫糟糕,虽梁惊鸿对自己格外青眼,对别人则不然,真要动了怒,又岂会把个南楼月放在眼里,而自己此来可不是给南楼月找麻烦的,想到此,忙道“怪道几日不见他,原是病了,得亏我来了,正好去探探他的病。” 梁惊鸿脸色缓了缓“潘兄若不怕过了病气便自便罢。”仍旧遣刚那小厮为他引路。 潘复心中暗喜,拱拱手跟着那小厮出去了,他着急见南楼月,也顾不得其他,自是也没瞧见梁惊鸿的脸色,哪里来的什么怒意,眼里望着潘复自廊上隐没的身影,心里却想着别院中那娇弱可人的美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请君问取南楼月 南楼月所居之处是梁府花园东南角的小楼,甚是清净,独个一个院子上下两层,下面一层辟做客室,二楼方是内寝,院外临着偌大的荷花池,如今不过四月间,池中尚不见新荷,只一汪碧水下,隐约几个刚窜出头儿的藕牙,零零星星不成气候,倒是水边上那一丛丛的菖蒲依着湖石翠生生的热闹。 潘复常来梁府饮宴,吃的醉了便歇在客居,府中各处也都熟悉,尤其前几次梁府饮宴,天气和暖,便都设在了对面水榭之内,这花园也便逛了几次,这个小楼虽是寝居,可南楼月却并非梁府女眷,因此也没那么多避讳,潘复也是来过的。 潘复是梁府常客,那小厮自也是相熟的,故此,一进花园便寻了由头跑了,由着潘复自己溜达着往小楼行去。 潘复刚还愁这小厮在边上,一会儿见了南楼月不好说话,不想这小厮却颇知情着意,他一走正中潘复的下怀,暗暗松了口气,脚下都觉轻快了不少。 眼瞅到了院子外,却站住了,心中又有些游移不定,虽跟南楼月认识的日子不长,却知道他的性子是有些傲气的,南楼月生的虽美到底不是女子,又自负才情,难免傲气,也正因如此,潘复才临到门外,仍犹豫不决。 正犹豫间,不想院门却从里面开了,出来个眉目清秀的小子,潘复认得。是跟着南楼月学戏的小徒弟叫阿宝,学戏之余也侍奉师傅起居,虽才八岁,却极为机灵,察言观色,说话最是中听。 见了潘复,未语先笑“我还当公子再不等我们这个门了呢,刚在楼上远远的瞧见,还当是眼花看差了,不想真是公子。” 潘复岂会跟他个小孩子计较,便道“听闻你师傅病了,可是真的。” 阿宝眼珠咕噜噜转了转道“瞧公子说的,这病还能有假的不成,不瞒公子,自那日晨起从潘大爷的新宅回来,便觉身上不好,在榻上一直躺着没起来。 潘复倒未想真病的如此重,忙道“病的这般怎不请大夫前来诊治。” 阿宝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公子莫不是忘了,这是何人府上,现成开着医馆,哪里还能缺了大夫,只不过我师傅说了他这病大夫是医不好的,请来也白搭。” 潘复“这可是胡说呢,哪有什么病是大夫不能医的。” 阿宝低声道“师傅说他这是心病,郎中来医不好,不过公子您来了,我师傅的病差不多就该好了,公子别在院外说话了,快着随我上去看看我师傅。”不由分说把潘复拖上了二楼。上了楼,推潘复进屋,便从外面把门阖上了。 潘复定了定神,先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清悠悠非兰非麝,仔细嗅来倒似梅香,嗅到这泠泠香气,不由勾起那晚的旖梦来,潘复忽觉浑身有些燥热,目光落在那垂幔纱帐内侧卧的人身上,隔着纱帐隐约瞧见,南楼月身上只着了中衣,因病卧在床,未束发髻,头发散下来搭在腰身上乌压压一片。 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竟比那戏台上更别具一番风情,看的潘复不觉有些口干舌燥,气息亦有些不稳,在静谧的屋子里尤为明显。 潘复急忙定了定神,暗暗思量如何开口,不行南楼月却有些等不及了,猛地把那床帐撩开,一咕噜坐在榻沿上,直直看着潘复“公子此来何意,若是上次未尽兴,想再寻个乐子,却恕南楼月病中无法服侍。” 潘复一听忙道“我并无此意,是听闻你病……” 他话未说完便被南楼月打断“哦,原是来探病的,那南楼月多谢公子盛情,病既探过,公子便请回吧。”撂下话,转过身又躺了回去,瞧意思是再不想理会潘复了。 他这般做派反倒让潘复放了心,若果真南楼月不见自己,亦或是客气冷淡的招呼,反倒不好琢磨,如今这般正说明他对自己颇有情意。 拿准了他对自己有意,潘复也便不再拘谨,几步凑到了榻边上,伸手去扶南楼月的肩,手刚贴上去,南楼月哼一声,身子一侧躲了开去。 潘复再贴他再躲,两人一个贴一个躲,你来我往折腾了过子,南楼月终于恼了,蹭的坐了起来,瞪着潘复“那日可是你不认账的,既不认账又来寻我做甚?” 潘复见他终是理会自己了,忙道“那日并非不认账,是首次行事,不免慌张,一时未想清楚,偏你又跑的快,待我想清楚追出去,早不见你了,本想着转天见了你再说,不想足足三日都见不着你的人。” 南楼月神色似是好转了一些,却仍道“那你如今见着人了,想说什么或者说,公子有什么打算,是想那晚的事丢开,从此你我撂开手去,还是想着与我偷偷摸摸暗里来往。” 不想南楼月如此直白,潘复愣了一下,不觉有些为难。 见他有为难之色,南楼月冷哼了一声“怎么,让我猜着了,你是想着与我暗中来往,你倒是好算计,想男女通吃左右逢源,先头倒未瞧出,公子竟是这般贪心之人。”说着幽幽叹了口气道“南楼月虽身份低贱,到底也有些骨气,曾发过誓愿,绝不与有家室之人苟且,你既舍不下你那娇妻何必又来招惹我,前次你吃醉了且不论,往后你我只当未相识便了,你去吧。” 潘复先头的确打的暗中来往的主意,毕竟两人都是男子,过不得明路,不想南楼月却如此硬气,竟说不与有家室之人苟且,这岂不糊涂了,莫非他真以为两个男的能成婚不成。 或许他怕皎娘厉害容不得他,想到这种可能,遂道“你未曾见过皎娘,她是个最贤良不过的性子,且自幼身子不好,胎里带的弱,不能去根儿只能慢慢调养,便如此也是三无不长便病上一场,故此常年不出门,也不大管我的事,如今我也不瞒你,当日上门求娶也是想着她身子弱,管不得事,许也不在意那房中事,打着幌子过日子,到底求个全和,免得被外人说三道四的嚼舌头根子,毕竟这种事好说不好听。” 南楼月虽先头知道些这里的隐情,却也不过是自己的猜测,如今真从潘复嘴里说出来,南楼月顿觉那皎娘的命实在不济,先是贪上潘复这么个别有目的的男人,明明成了婚却担着名头守活寡,这潘复求的不过是个全和的名声,哪有什么真心实意,女子嫁人寻的是终身有靠,而潘复这种别有居心的,如何能靠得住。 这还不罢了,偏偏那么个病弱弱的女子,却命犯桃花,不知怎么招惹上了梁惊鸿,旁人不知梁惊鸿的底细,南楼月可是清清楚楚,梁惊鸿对外说的什么祖上是大夫,什么开医馆的,倒也不是胡说的,却是他母亲叶家那边的境况,也曾是繁盛望族,只后来子孙不大争气,逐渐没落,便如今大不如前,也是显贵门庭不是寻常百姓能够上的,更莫提那梁府,却又是叶家万万不能比的。 这梁惊鸿如此出身若当真是个只知嫖赌的纨绔也还罢了,偏极出挑,可不止样貌出挑,才能心计样样都拔了尖儿,又因自幼丧母,上人们分外偏疼些,养出个霸道性子也是情理之中,在京里颇有名声,好在他并不似旁的纨绔子弟一般胡作非为,至多也就是走马行猎,亦或酒店花楼中寻些乐子,虽有个风流之名,却至今也未娶妻纳妾,听说家里急的火上房,寻了不知多少名门淑女,与他相看,却一个都未瞧上,反倒被家中催的厌烦,索性寻了个游历的名头,跑了,这桩事至今还是京里的笑谈。 当日南楼月听说此事,还觉人人都巴不得投生在显贵门庭,却不知这显贵亦有显贵的烦恼,果然生于世间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却不想,没过一个月,梁惊鸿便使人把他请到了燕州,不是为了听他唱戏,而是他瞧上了潘复的媳妇玉氏皎娘,让自己去勾引潘复。 南楼月久在风月场,自是知道男人都是什么货色,色迷心窍,莫说家中的媳妇,便亲娘老子也是顾不得的,梁惊鸿这手段当真阴损。 便阴损也于自己无关,南楼月又不是吃斋念佛的善人,有道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勾引个男人又算得什么。 南楼月对潘复这种人,是一丝怜悯也没有的,这种人他见的多了,嘴里说的好听,心里却尽是算计,为了自己的前程富贵,没有什么舍不下的,更何况一个娶回来当幌子的病秧子。 虽觉皎娘的命不济,却也不会生出什么怜惜之心,这天下可怜的人不知有多少,个人都有个人的命数,命好的且不论,命不济的便多受些磋磨,果真受不住的,一根白凌往房梁上一搭,早死早投生。 想到此,看着潘复冷笑了一声“潘孝仁你莫要哄我,你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我不知道呢,什么病弱不出门贤良不管事,说到底是你舍不得你家娘子罢了,想着家里藏着娇妻全了你的名声,外头跟我偷偷摸摸的快活,可真是两不耽误,你算计倒妥帖,怎不问问我南楼月可是那委曲求全之辈。 ” 潘复见他气恼的一张脸通红,那本就俊美秀气的五官更生动了几分,又想起那晚来,不觉心中一荡,伸手想去拉他,却又怕他着恼,只得摸了摸那雕花的床柱子道“你莫生气,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咱们好好商量便是,你既觉着这样不妥,那要如何,你倒是说个章程出来。” 南楼月“什么章程不章程的,刚不说了,我早便发过誓愿,绝不与有妇之夫牵扯不清。” 潘复不禁道“你莫非让我休妻,不妥,不妥,且不说皎娘并无错处,便是看在岳丈与我的师生之份也断不能如此,更何况当日却是我上门求娶,若落个被休的名声,皎娘日后如何过活,更何况,若她心怀恨意,把你我之事传出去,岂非麻烦。” 南楼月却道“我也不是非逼着你做那无情无义之人,真如此,我心里也过不去,既不能休妻,不若和离。” 潘复“这无缘无故的和离,皎娘如何肯依。” 南楼月心道那皎娘倒是不想依,也得敢啊,却知需得给潘复一个说得通的由头才行,便道“不是说你那娘子知书达理吗,果真知书达理,自然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只捏住不能生养这一样,她还有何话可说。” 潘复虽觉这么做有些亏心,可想想那晚上的畅快,再看看眼前的南楼月,正是食髓知味,哪肯放手,更何况,潘明成那些话也的确说到他心里了,自己费尽心思攀附梁惊鸿,到底不过是朋友之交,南楼月却不一样,他既对自己真心实意,必是一心为自己谋划,以他的人脉关系,何愁没有好前程。 心中略一权衡,便有了决断“皎娘如今正陪着叶氏夫人去了城外的别院,过几日待她家来,我便与她说明此事。” 南楼月目光一闪瞥着他道“你不是正不想与她当面说吗,她如今不在岂不正合了你的心意,更何况和离又不是休妻,两下说明白,也伤不了和气,不若你写封信过去与她说明此事,她若点头,便再送和离书过去,签字画押,岂不省事。” 潘复愣了愣“这夫妻和离需有乡绅遗老在场,还要在官府衙门报备留底,岂会如此简单。” 南楼月“这些不过都是走个过场罢了,有潘家大少爷跟六爷在,还用找什么乡绅遗老,你只写了和离书签字画押交在六爷手上,其他事哪里还用你操心。” 潘复“惊鸿兄虽与我交情莫逆,可这夫妻之间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吧。” 南楼月“你莫不是忘了六爷跟那叶氏夫人的关系,那叶氏夫人是六爷的表姐,又与你家那位大娘子交好,六爷何用自己插手,只托那叶氏夫人说项,你家那位大娘子又不是糊涂不知理的,难道还能不答应吗。”说着神色酸了酸“若你舍不下你家大娘子,记挂着夫妻情份,不肯写和离书,自是另当别论了,听闻你家那大娘子模样生的甚是标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话说的比他的脸色还酸,潘复反倒愈发高兴,南楼月越是吃味不正说明心里在意自己吗,若不在意,怎会明知自己跟皎娘是担了虚名头的夫妻,还如此拈酸吃醋不依不饶的。 既定了主意,自然便要哄南楼月欢喜,当下便铺了宣纸,润笔研磨,写下了和离书,将将写好签了自己名字,南楼月已拿了朱砂印泥过来。 潘复笑着看了他一眼,方沾了印泥按了手印下去。 一切收拾妥当,潘复一把搂住了南楼月道“如今足见我对你是真心实意了吧,躲了我三日,今儿可该亲近亲近了吧。”说着便来扯南楼月的腰带,想着行那梦中之事。 不想南楼月身子一转,挣了开去“我先头可说了不与有妇之夫牵扯不清,虽说你写了和离书,到底还没成事呢,南楼月既起了誓,自是不能食言,你若当真着急,倒不如快些去寻六爷利落的把事办了,到时随你畅快。” 潘复心里虽急,奈何南楼月虽对自己情真,却极有个性,说不让自己碰竟真的不让碰,潘复气的牙痒痒却也无法,只得恨恨的放了两句狠话,从小楼出来,急忙忙的寻梁惊鸿去了。 二楼围栏边儿,瞧着潘复急忙慌的去了,南楼月不觉冷笑喃喃道“阿宝,你瞧这便是男人,只色迷了心窍,什么媳妇孩子都顾不得了。” 阿宝心知师傅又想起以前的事了,不敢说话,径自去备了热汤皂角等物伺候师傅沐浴。 阿宝在外厢收拾床帐被褥,不大会儿功夫便听隔屏内传出分外熟悉的曲词“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她不急有人急 曲词婉转,穿过围栏间的幔帐散入风中,卷起成团的杨絮,忽悠一下越过东边那弯粉墙,飞进了书房院挂在窗前那株玉兰上,与那枝桠间初初绽开的玉兰花混在一处,一眼看去分不清是花是絮。 而此时书房中的两人,想来也没有闲情赏花,潘复进来的时候,梁惊鸿故作不知的让他坐下,吩咐奉茶方笑道“潘兄对南楼月倒是青眼有加。” 潘复知梁惊鸿是不好说的太直白,故此拐着弯的打趣自己,毕竟好男风并不是多光彩的事,便是那些贵人,也需遮掩一二,更何况是自己。 而自己跟南楼月这档子事,潘明成既知道了,自然也瞒不过梁惊鸿,虽知瞒不过,听他如此打趣,也不免有些讪讪之色“在下是觉他才情卓绝,身世伶仃。” 梁惊鸿笑道“原是我说错了,潘兄并非青眼有加,而是怜香惜玉。” 被他如此点出来,饶是潘复一张脸都有些热辣辣的,一叠声道“惊鸿兄说笑了,说笑了……” 梁惊鸿却收起戏谑之态,正色道“非是说笑,只是想提醒潘兄,凭你我的交情,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莫要外道了才是。” 潘复袖子里捏着新出炉的和离书,正思量着如何开口,不想梁惊鸿便直送了把□□下来,心中暗喜,忙顺着便接过话头道“正是有件为难事要劳烦惊鸿兄帮忙。” 说着伸手自袖袋内取了和离书递了过来,潘复满脸疑惑的接了过去,展开来,只一眼便合上放在桌子上“潘兄此是何意,虽你我交情莫逆,到底不是亲的几的,旁的事自是没话说,断不会推脱,可这和离却是你们两口子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总不好跟着掺和,更何况,你与嫂子不是一直恩爱有加吗,怎忽然就要和离了,便嫂夫人有错处,潘兄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也当宽容些,不至于闹到和离吧。” 潘复“她是没什么错处,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日上门求娶之时,虽知她身子不大康健,却想着横竖调养几年,许就好了,左右我们年纪不大,过个一两年再生养子女也无妨,却上回听惊鸿兄说皎娘不宜生子,若生子恐有性命之忧,想我爹娘早逝,家里就剩下我这一支,若从我这儿断了子嗣香火,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若冒险生子,真有个闪失,却是我害了她的性命,我思来想去,还是和离的妥当。” 梁惊鸿目光一闪,心里当真有些佩服潘复,当真生了一张好嘴,这舌翻莲花,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明明是被南楼月勾了魂,打定主意要和离,却经他的嘴一说,倒成了慈悲为怀的观音大士。 虽是自己谋设的套子,可此等黑背颠倒的小人,也真让梁惊鸿开了眼,见识了潘复,梁惊鸿忽然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慈悲为怀,瞧上皎娘谋在手里,让她跟这样的小人离的远远,虽用了些不大光明手段,却也是救了她,不然,就潘复这种心机深沉唯利是图的小人,将来被潘复卖了都不新鲜。 潘复见他一脸为难之色,以为他不想出头,忙道“皎娘跟叶氏夫人颇为投契,如今还陪着叶氏夫人在城外的别院里住着呢,可见交好,叶氏夫人又是惊鸿兄的表亲,惊鸿兄必能说上话,我思来想去,此事也只有托付惊鸿兄,方才妥帖。” 梁惊鸿“我那表姐倒是颇喜欢嫂子,与我都提过几回,可见的确交好,只是这和离也不是什么喜事,我巴巴的寻表姐去说项,成不成的都招恨,不妥,不妥。” 潘复见他执意推脱,心中大急,忙站起身来道“还请惊鸿兄看在你我的交情的份上,帮兄弟这次,我这里先谢过惊鸿兄了。”说着一躬到底。 梁惊鸿扶起他道“你我之间何用如此,罢了,罢了,这回我拼着招嫂子的恨,也得帮潘兄一帮,只是帮是帮,成不成的可就拿不准了,若嫂子不应,潘兄也莫怨我。” 潘复却颇相信梁惊鸿,就如南楼月所说,只他肯帮忙,此事必成。 如今他既答应下来,潘复那颗快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真的放回了肚子,只是一想起皎娘,念及两人成婚这一年来,虽担的虚名头,却也是相敬如宾,极为和谐,便有些愧疚上来,忍不住道“若她咬死了不应,也莫要逼她,横竖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慢慢商议也便是了。” 梁惊鸿似笑非笑的看着潘复,心道,皎娘是不急,她如今心里头正恨着自己,怕是巴不得能拖就拖,最好拖到自己耐不住性子,放过她才好,就她这点儿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自己,自己之所以未戳破一是是真心软,再一个也不想如此草率的得了人,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自己却是急的,只一想到皎娘顶着潘复大娘子的名头,梁惊鸿真是从脚底板到脑瓜顶都不爽利,一时一刻都不想忍。 若非如此,也不会催南楼月,如今和离书在手,只签字按了手印,那别院中的小美人,从今往后可就是自己的了,想着那张巴掌大莹白的小脸,那分外清亮的眸子,虽瘦弱却凹凸有致的身子,便是生气恼怒时的样子,如今想来,都觉分外可人疼。 越想心里头越急,恨不能一步就跨到别院去。 这么想着,哪里还肯耽搁,待潘复走了忙着吩咐备马,坐车都觉得慢了,直接一骑绝尘,心急马快,不过半个时辰便进了别院。 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一旁的小厮,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直接过垂花门,进了皎娘所居院子。 一进院韩妈妈便迎了上来,行了礼道“六爷怎这时候过来了?”不是韩妈妈好奇,只是这会儿刚过晌午,正值春日,便寻常康健之人都免不了困倦,更何况皎娘这病恹恹身子,上次被六爷吓着了,心下又担心自己兄弟,哪里撑得住,刚用了晌午饭,便困得睁不开眼了,草草漱了口,歪在榻上便睡了,这会儿刚睡实,六爷若进去,这午觉可就睡不得了,与她将养身子极为不利。 正想着是不是拦着六爷,梁惊鸿却已开口道“可是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想她心甘情愿 韩妈妈低声回道“自那日起连着两晚上没怎么睡了,夜里想是哭来着,虽未听见声响,白日里那两只眼却肿的核桃一样,人恹恹的没精神,脸色也不大好看,昨儿后半夜咳嗽了起来,老奴便拿枇杷膏混着百合花蜜熬煮,用了一盅下去,今儿方见好些,怕她再强撑下去,好容易调养好些的身子,又更坏了,便在晌午的药膳中加了一味酸枣仁,方才睡了。” 梁惊鸿点点头,抬脚便要进屋,韩妈妈忙道“六爷,大娘子刚睡着。” 梁惊鸿岂会不知她的意思,摆摆手道“我轻些,只进去瞧她一眼便出来。”说着走了进去,转过隔扇的纱屏,脚步愈发放的轻,轻手轻脚行至那雕花的床榻边儿上站定,隔着那玉色纱帐,端详着那侧卧在榻上的人儿。 这一端详心里不免有些心疼起来,不过才两日的功夫,仿似又瘦了一圈,本就羸弱的身子,瞧着愈发弱不禁风,那削薄的腰身仿似稍一用力便能握断,脑袋枕在宝相花的软枕上,满头青丝青霭霭的散在枕上,与那些宝相花混在一处,缠的枝枝蔓蔓,无端生出许多缠绵,映着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愈发憔悴可怜。 消瘦的颊边尚有淡淡未清的泪痕,想来是夜里哭过了,韩妈妈在外间说并未听见声响,也不知怎么不出声的哭呢,目光落下,见那樱唇上红浸浸的印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死咬着嘴唇不出声,方能留下这样深的印子,一想到皎娘死咬着唇掉眼泪的模样儿,梁惊鸿便觉心里一阵阵儿的揪的慌。 若她真与自己大哭大闹倒还罢了,偏偏这么无声无息的委屈更叫人心疼,心疼的想摸摸她,心里想着手便伸了过去,穿过纱帐未碰到肩膀,忽听她咳嗽起来,梁惊鸿的手停了半空,好在她并未醒来,想是那药膳中的安神药起了效用,不过咳嗽了两声,便又睡了过去。 梁惊鸿收回手来,看着纱帐内的皎娘好一会儿,方转身出去了,到了外面跟韩妈妈嘱咐两句,便往跨院里去寻叶氏。 梁惊鸿一进别院,叶氏就得了信儿,心里还想着他这般着急忙慌的跑来,大约是忍到头了,虽说来了别院,可自己想见他,只怕得等些时候了。 谁想自己又一次猜错了,看见梁惊鸿,叶氏颇为意外,这么一会儿功夫必是干不成什么事了,也就去那边站站脚就出来了。 若不是亲眼见着人,打死叶氏都不信,他快马加鞭的跑来,就是为了站站脚的。 想到此,心中实在好奇,便道“见着人了,她怎样了?” 梁惊鸿“表姐就在这儿住着呢,她什么样儿,表姐怎倒问起我来了。” 叶氏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我是住在这儿不假,可我心愧怎再好意思去找她,更何况,你都把韩妈妈派过去伺候了,韩妈妈那般妥帖的人,必然事事周到,我还去做什么,讨嫌还是讨骂呢。” 梁惊鸿“表姐与她待了这么多日子,难道不知她的性子,她如何会骂表姐?” 叶氏“她是不会骂,可越是这么着,我心里越过不去。”说着看向梁惊鸿“人都弄过来了,你还理会那潘复做什么,听说这两日你们仍常在一起出饮宴吃酒,我倒愈发的看糊涂了,你今儿索性跟我撂个底儿,到底想怎样。” 梁惊鸿“不想怎样,就是想让皎娘心甘情愿的跟了我。” 这话叶氏听着都像做梦,不,还不如做梦呢,做梦虽说是假的,兴许就能成真,可想让皎娘心甘情愿的跟他,绝无可能。 皎娘什么性子,看似柔弱实则最是个知礼守规矩的,平生所愿便是安贫乐道规规矩矩的过小日子,哪怕潘复再不好,至少安稳平顺无波无澜,如果没有梁惊鸿,可以想见,这样安稳的日子,她能过上一辈子。 偏生灯节儿那晚去明楼看了回灯,让梁惊鸿瞧上了,之后用尽手段心机,一步步把人算计在手里,明明就是强取豪夺威逼胁迫,怎可能心甘情愿。 更何况,先开头他可不是这么打算的,想到此,便道“说到底,你不就是想要人吗,如今人在你手里,还不由着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过就是好上一阵子罢了,又不是娶回家天长日久的过日子,你管她情不情愿的呢。”叶氏深觉梁惊鸿挺干脆的性子,怎么就矫情起来了。 惦记着不就是人吗,人到手不就得了,怎么还纠结上情不情愿了。 本是劝他莫纠结这些有的没的,谁知梁惊鸿听了她的话,却道“表姐,你说我娶了她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她已是人妇 听了这话叶氏陡然一惊,蹭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怪不得这两日眼皮一个劲儿的跳,难道应在了此处。 梁惊鸿倒神色淡然,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她如今这般不过是纠结名份,既如此我便与了她名份也没什么。” 没什么?这话听着都荒唐,真不知起了这个念头的梁惊鸿是疯了还是糊涂了,想到他的脾性,硬劝怕适得其反,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稳了稳心绪方,温声道“我知你心里稀罕她,皎娘确是个好的,模样好,性子也好,虽身子弱些,却更招人疼,莫说是你,我也喜欢与她说话儿,虽话不多,可每一句话都能说到你心坎里去,让人觉着从里往外的熨帖,这样的女子着实不多见,也不怪你如此上心,可再上心到底也不能胡来。” 梁惊鸿倒是笑了“表姐这话说的,男婚女嫁是人伦,怎是胡来? ” 叶氏不免气结“男婚女嫁是人伦不错,却先得男未婚女未嫁,你莫不是忘了,她是有相公的有夫之妇,如何还能另嫁,更何况便是寻常老百姓也得讲个门当户对,更何况咱们这样人家。” 梁惊鸿挑眉“相公?表姐说的是潘复,想来表姐不知那潘复的癖好,虽娶了人过来,不过为了当幌子使的,这一年都是担的虚名头。” 虽先头便听婆子私下里说过,已有了大致猜测,如今从梁惊鸿嘴里听来依然惊了一下,那婆子说的竟然是真的,潘复如此做倒好理解,一个男人到了年纪,自然得娶妻生子,尤其潘复这样爹娘早亡,也没姊妹兄弟帮扶得,想在燕州城站稳脚,娶个媳妇就相当于安了家,再一个潘复还有旁的癖好,便为了遮掩也得有个幌子。 潘复此人,只凭着远亲身份便依附了潘家混成如今这般成色,岂是没有心机之辈,这样的人做事皆有目的,求娶皎娘也绝非一时兴起,必是深思熟虑一再权衡利弊之后才会上门。 皎娘身子弱,听她说在家时更不好,三朝五日的便要病上一场,后虽好些,却跟那些康健的也不一样,不能劳累亦不能费神,能料理好家务杂事便念佛了,哪里还有精力管旁的事,加之皎娘的性情良善, 又是个知书达理十分正经的女子,若相公不说,想来也不会问,如此潘复便能隐下此事,外面只道他们小两口相敬如宾,如何能知道内里的隐情。 自然上门求娶之前,大约也有撞大运的想头,横竖没有比皎娘更合适的,便只得赌一把,潘复运气不差,真让他赌着了,若不是明楼下观灯遇上惊鸿这魔星,叶氏相信这虚头夫妻两人能一直安稳的做下去,皎娘也实在冤枉,明明嫁了人却跟守活寡差不多。 想到此,叶氏忽有些明白梁惊鸿这荒唐念头是怎么来的了,当日在明楼上一眼瞧中皎娘,许是一时兴起见色起意,只想着把人弄到手,本以为不难,谁知竟是个嫁了人有相公的正经女子,即便梁惊鸿这般品貌家世,也是谨守规矩能避则避,不想越是这般这魔星越是撂不开手,愈发使出千般手段来谋算,费了大心思自然爱惜在意些,一在意便免不得要吃醋,故此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儿收拾潘复。 以梁惊鸿的性子,绝无可能让潘复过顺当日子,不整死都是心怀慈悲了,如此大费周章,说到底是嫉妒潘复是皎娘的相公,不想两人却是假夫妻,说到底男人都一个样,只要是心里在意的女人,都恨不能藏得越深越好,给别的男人瞧见都不乐意,更何况肌肤之亲,先头嘴上虽不说,心里到底遗憾,不想竟有如此意外之喜。 大喜之后,便理所当然的把皎娘视作了自己的女人,也因此起了娶她的念头,只不过这个念头实在糊涂。 想到此便道“虚名也是夫妻,三媒六证名份既订便不能转圜,她已是人妇。” 梁惊鸿“人妇如何?” 叶氏“人妇再嫁便是二嫁,你难道要娶个二嫁的妇人做梁府的六奶奶,便你再喜欢,家里也不会答应,更何况,你的婚事想来也轮不到家里做主,你这会儿正在热乎头上,便想把什么都许给她,你是一片真心却也得想想,这名份她可承的住吗,再有,我瞧她怕你的怕的紧,便是你能娶,只怕她也不会嫁的。” 梁惊鸿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她说不嫁就能不嫁的。” 叶氏一惊忽觉自己眼皮好像又挑了起来,忙道“你是要做什么?你莫忘了,再怎么着她还是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吗?梁惊鸿颇嘲讽的笑了笑,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很快就不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是娶还是纳 叶氏瞧见上面和离两个字,顿时唬的脸都白了,本以为他瞧上人弄到手不过新鲜些日子,也就丢开了,虽说此事之于皎娘是无妄之灾,到底已不能转圜,记得祖母跟自己说过,人生在世哪有事事都如意顺心的,总有个三灾九难,好的时候得想着不好,可若情势坏到不能再坏,便又要往好里头想,方有活路。 此事虽荒唐若要往好里想,或许也是他二人的一段缘法,待缘尽了一别两宽,以惊鸿的性子,若想瞒下此事易如反掌,从皎娘这儿说事已至此倒不如当成一场梦,梦醒了仍就回去过她的安稳日子,只要瞒的紧,谁能知道,便是他那丈夫潘复指望不上,还有个出息的兄弟呢,冬郎那般资质,得了进学的机会,金榜题名指日可待,冬郎又与她姐弟情深,若富贵腾达了岂会亏了自己的亲阿姐,更何况,惊鸿也并非冷心冷情之人,便丢开了总归记着情份,只他念着情份,帮扶一二,还愁什么,皎娘帮自己亲兄弟谋了好前程,惊鸿得着人,顺了心,如此勉强也算两全了。 怎知眼瞅这人到手了,这魔星却又改了主意,不用想也知道,这和离书必是他用了手段,不然,那潘复好容易娶了个性子良善,能当幌子的妻子,如何肯和离,这倒也罢了,让叶氏心惊的是,如今自己真拿不准这魔星的心思了,人既到手了,做什么还如此大费周章的逼着和离。 忽想起刚他说的要娶皎娘的话,竟是真动了意,这可麻烦了,这魔星的性子自己可清楚的紧,用老侯爷的话说,这小子天生一个老虎胆儿,只他想,这天下就没他不敢干的事。 故此,他若执意要娶皎娘,真没人拦得住。 可拦不住也得拦,自打答应了这小子帮他谋算皎娘,自己就裹进了这档事里,怎么也是择不开的,真要由着他胡来,梁府那边自己如何交代? 想到此,忙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她本是个正经女子又知书达理,你这般使手段用心计的算计她,一时不情愿也在情理之中,你且莫急,其实女人的心都是软的,只你软语温存的哄她几日,想来便能回转过来,退一步说,便她执拗想不开也无妨,横竖她人就在这儿也跑不了,还不由着你想怎么亲近便怎么亲近吗,何必非要折腾的她跟那潘复和离,一和离,这些事只怕想瞒都瞒不住了。” 梁惊鸿笑了“我就是要让整个燕州城都知道,她是我的人。” 叶氏终于确定,梁惊鸿真是铁了心要人,不仅要人还要心,如今叶氏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后面折腾出这么些事来,当日拼着得罪他也不能应他所求,如今他为了美人折腾的不亦乐乎,自己可坐了蜡。 脸色变了几变,方道“刚你也说了,婚姻大事非儿戏,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非要娶她不可,这事我可担不下,需的知会京里知道,若京里点了头,我自是没二话,可若不点头,便你再舍不下也得收手了。” 叶氏说这些本意是提醒他,得了人在手就别折腾了,真折腾的京里知道他在燕州城的逍遥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想梁惊鸿却笑了“这事儿何用表姐,我早已写了信回去,说我瞧上了个人,要纳进房来。” 叶氏听到这儿方松了口气,真是吓了她一跳,这小子也不把话说明白了,娶跟纳能一样吗,娶哪是三媒六聘正儿八经的娶妻,纳不过就是纳一房妾侍,要说起来,皎娘的出身,便做梁府的妾也是够不上的,更何况她还嫁过人,便有和离书在手,终就名声不好听,只不过,这魔星执意要人,谁也拦不住,既拦不住,纳妾多少还能说得过去。 却忽想起皎娘不禁道“你倒谋划的周全,可皎娘能答应吗?”皎娘虽瞧着柔柔弱弱的,内里却不然,本就不喜惊鸿,如今这般不过是无路可走只得屈从,这般性子如何肯做妾。 梁惊鸿却仿佛胸有成竹道“表姐莫非忘了,冬郎如今正在进京的行船上呢。” 他一句话,叶氏便明白了,可不嘛,怎么忘了这茬儿了,冬郎正攥在惊鸿手里,而皎娘跟她兄弟极为亲厚,只她在意冬郎,便没得选 。” 正说着那边院里的小丫头来回说,大娘子醒了。 梁惊鸿目光一亮,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先过去瞧瞧,便抬脚走了。 婆子瞧着梁惊鸿走了,方进来换茶不禁道“六爷可是袖了那和离书走的,想来是要挑明此事,也不知大娘子会不会应下。” 叶氏长叹了口气“他既让那潘复写了和离书,便是铁了心让两人再无牵扯,到了这会儿哪还由得皎娘应不应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是心里想我了 皎娘这一觉睡了小一个时辰,虽时候不长,倒管用的紧,醒过来虽咳嗽了一阵,却比昨儿晚上强的多了,嗓子眼儿也利落了些。 她自来便有咳嗽的旧疾,年年春秋两季一冷一热的时节,便要犯上一阵,长时一两个月,短也得十大几天,止咳清肺去火的药汤子不知吃了多少,却总不能除根儿,今年因正月十五去街上观灯,着上寒气,病了些日子,到了落在咳嗽上,好好坏坏的抻到出了寒月也未见好,后来吃了梁惊鸿开的药膳方子,方渐次好起来。 这几日在别院,又无端生出许多愁心来,进不得,退不能,想着梁惊鸿的手段,担心进京路上的冬郎,家里的爹娘,白日里还能勉强撑着,入了夜便禁不住暗暗垂泪,想她本就身子弱,又加上忧思惊惧,哪里睡着,如此熬了几日勾动旧疾,咳起来便止歇不住。 昨儿吃了韩妈妈熬的枇杷膏方见好,今儿晌午这一觉睡下来,胸口也觉松快了些,不似之前那般跟压着块大石头一般,憋闷的喘不上气来。 起来漱了口韩妈妈端了一盅百合雪梨银耳羹来,劝着她吃了半盅子下去,便见帘子一动,梁惊鸿一脚迈了进来,一见他皎娘脸色便是一变,虽知他早晚得来,这几日也不觉存了侥幸之心,盼着他改弦易张,瞧上别人,从此丢开手。 如今见他进来,心里那一丝侥幸也没了踪影,却不想理会他,低头垂眼瞧自己手里的帕子,只当屋里没他这个人。 梁惊鸿倒不以为意,在她对面坐了,接过小丫头奉的茶,啜了一口放在榻几上,瞧着皎娘端详了一遭,不觉微微皱眉,刚她睡着的时候虽也瞧着瘦,到底搭了锦被在身上,瞧不底细,这会儿坐着,可清楚的紧,这才几天的功夫,整个人便瘦了一圈,她身上这身姜黄的衣裳上次在她家吃酒的时候,曾见她穿过,那时候可是正合适的,今儿瞧着却有些松垮,虽说更有一番人比黄花瘦的味道,到底是太瘦了。 这么瘦下去,哪里还有人,看来那药膳方子还得添几样健脾的和胃的,脾胃强了,好歹能多吃些,吃的多了身子才能康健,只是这调养身子非一日一夕之功,需循序渐进,急不得,当下需先把和离的事了结了。 见她低头不理会自己,梁惊鸿暗笑,也不知怎么想的,难道她低着头不看自己,就能当自己不在吗,还是说她以为她不看自己,自己就能放过她去。 梁惊鸿瞧着她帕子上的绣花慢悠悠的开口道:“这帕子上的梨花绣的当真别致,倒让我想起冀州城来。”说着顿了顿瞥了她一眼才又道:“那冀州城虽没什么出挑的景色,雪花梨倒颇有名声,汁多脆甜,比旁处的梨子好吃的多,因此那边梨树也多,沿着河边好些梨树林,一到春天,开了满树满枝的梨花,若行船从冀州过,却正好赏那一片香雪海的盛景。” 皎娘绞着手里的帕子,只是不应声,心里也不明白他提这些做什么,冀州的梨子再甜,梨花再美又跟自己什么相干,她如今愁都愁不过来呢,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梨花梨树的,更何况冀州她只听过名字,知道南楚有这个州府,具体在哪儿却不知,更不知梁惊鸿何意? 正疑惑间便听梁惊鸿道:“算着日子,冬郎的行船也该到冀州地界了,想必能好好赏赏花。” 听到冬郎,皎娘身子微微一震,抬头看着他,咬了咬嘴唇:“你又要做什么?” 梁惊鸿却笑道:“皎娘这可是冤枉我了,我能做什么,不过就是见皎娘帕子上的梨花绣的别致,想起那冀州的好景致来。”说着一伸手便把皎娘手里的帕子拽在手里。 皎娘一惊,这帕子虽不算什么要紧物件,却是女子贴身的私物,岂能被外人拿了去,下意识伸手要去抢夺,不想却被梁惊鸿趁机抓住了手腕,皎娘吓了一跳,忙往回抽,却哪里抽的回来,遂道:“放开。” 梁惊鸿好容易把这柔腻滑嫩的小手攥在手里,哪舍得放开,越发抓的紧了些,脑袋隔着炕几凑过去,几乎贴在了皎娘的脸上,低声道:“看起来皎娘是心里想我了,不然做什么如此着急的投怀送抱,嗯……”他声音低柔,语气暧昧轻佻,灼热的鼻息喷在皎娘颊边,烫的一张小脸愈发火热, 皎娘脸色通红:“你,你莫胡说,谁,谁投怀送抱了。” 梁惊最爱看她这副又羞又气的样儿,虽爱到底怕逗弄的过了,她一生气再不搭理自己,遂逗弄了一会儿,便松开了,皎娘得了自由忙缩了回去。 s:///book/11/11784/738636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终是躲不过这一劫 见她粉面红透, 映的眉眼都生动起来,愈发好看,梁惊鸿心里爱的紧, 却扫过她身上的衣裳, 不免皱了皱眉, 到底这衣裳寒酸了些, 且来来回回就那么几身, 得亏模样生的好,不然哪里衬的起来。 皎娘见他虽放了手却仍盯着自己打量,不知他今日打的什么主意,不免有些忐忑,更何况他刚还提起了冬郎,皎娘可不信他说的什么路过冀州赏花看景儿,这男人虽常带着笑, 瞧着似是和善,却是笑面虎, 脸上笑着, 心里不定琢磨什么算计呢, 更何况自己跟他如今这般境况,又怎可能闲唠嗑,所以,他忽提起冬郎必有目的。 果然梁惊鸿瞧了她一会儿便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来放在炕几上:“这是潘复写下的和离书, 已具名画押按了手印,只你写上名儿,送府衙落底,你与他便无干系。” 和离书?皎娘脸色一变,她虽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也未料到潘复会跟自己和离,皎娘自思从嫁与潘复,并无大错,两人虽不比旁的新婚夫妻那般亲近,也是相敬如宾,若说他嫌自己这病弱之身,当日上门求娶时,爹娘本是不应的,就是怕自己过门之后三灾九病的不能操持家务,却是潘复一再说他父母早亡,亦无兄弟姊妹,在这燕州城只他一人,过了门不用侍奉翁姑立规矩,只两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至于家务杂事,也雇了妥帖的婆子帮忙,用不着皎娘费神,爹娘正是听了这些,觉着是门难得好亲事,方才应允。 如今他这和离书写得利落,皎娘倒真有些好奇,写的什么理由,想着便拿起展开一看,不觉笑了出来。 皎娘实在没想到,潘复要跟自己和离的理由竟是无后,他写道虽成婚后夫妻亦算和睦,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生养子嗣祖宗香火无以为继,莫如和离,自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扰,便是为了和离寻的借口,这借口也太荒唐 。 梁惊鸿见她笑容惨淡,明明笑着眼里却无半分笑意,有的只是悲凉无奈,心里不免憋闷:“皎娘笑什么?” 皎娘却不理会他的话而是道:“既是和离,总该他亲自来与我说,怎这夫妻之事还要托付旁人。” 旁人?梁惊鸿脸色更有些不好看,合着都到这会儿了,这丫头还把自己当旁人看待呢,莫不是心里还念着那潘复。 想到此一股嫉火窜了上来,冷哼了一声:“皎娘倒是情深义重,你是不信这和离书是潘复亲笔所书?非让他来与你当面说清楚吗,可惜他却不想见你,非是心中有愧,而是被新人绊住了脚,想来这会儿正跟那南楼月不知怎么快活呢,哪有空见你。” 南楼月,皎娘微微一怔,她记得相公曾提过这人,说是南戏班子唱小生的,颇有才情,不想却沦落在戏班子里,倒是可惜了,皎娘当时只当他是见人家有才情,无端生出几分怀才不遇同病相怜之感,倒未在意,如今听梁惊鸿这话,竟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吗? 想到此,不禁道:“南楼月可是男子?” 皎娘这一句话倒把梁惊鸿逗乐了,这丫头着实有些天真,想也是,她爹是个老学究,虽教了女儿读书知理,可外面花花世界里的故事,却不会说与女儿听,加之她自幼身子不好,极少出门,偶尔见的也不过是她爹爹的学生,而那些学生便在外面纨绔荒唐,去了先生家也会收敛些,断不会胡言乱语。 后虽嫁了潘复,却又是个虚头夫妻,哪会知道这些。她这般天真,倒让梁惊鸿想明白了些事,为何她嫁了潘复一年之久都未发现潘复隐着的癖好,并非未发现,而是从未往哪上头想过。 表姐说她是个最正经不过的女子,而在梁惊鸿看来这不是正经,是天真,这丫头虽顶了人妇的名头,却根本不知这些风月上的官司。 如此却让梁惊鸿心情大好,窜起的嫉火也熄了,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计较这些,想着不禁笑了出来。 皎娘以为他又动了什么坏心思遂道:“你,你笑什么?” 梁惊鸿挑眉道:“我笑皎娘怎能如此可爱。” 皎娘何曾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男人,怎样肉麻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又恼又羞,索性别开头不想看他那张笑脸。 梁惊鸿却不以为意,忽倾身凑到她跟前儿道:“莫非皎娘不知,这男人跟男人也是能快活的,若皎娘心下好奇想知道底细,不若惊鸿说与你听啊。”他声音极低,透着十足的不怀好意,说话时还故意吹了口气。 热辣辣的气息喷在皎娘脖颈间,皎娘顿时满脸通红,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梁惊鸿却并未得寸进尺,而是把手肘撑在炕几上笑眯眯的望着她:“我可是好意想为你解惑的。” 皎娘一张脸连脖颈都是红的:“谁,谁想知道这些。” 梁惊鸿点头:“原来皎娘不想知道,那是惊鸿想错了,以为皎娘问那南楼月是好奇这些呢。” 皎娘虽天真却不傻,梁惊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倒是自己糊涂了,一时忘了,古往今来是有不少男子与男子的逸闻,古时候有,现今自然也不稀奇,只是没想到潘复竟有此好。 梁惊鸿度量着她的神色道:“他当日上门求娶便没安好心,不过是为了名声,借着你身子弱的由头,顺理成章隐下此事,一见了南楼月,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巴巴写了这和离书,与你和离之后好跟南楼月风流快活,这样一个见色起意无情无义的混账男人,难道你还舍不得?” 见色起意的混账难道不是他梁惊鸿吗,梁惊鸿把潘复说的如此不堪,听起来仿佛此事与他并无干系一般,可皎娘却知道,此事必是他设计的,从一开始便是他刻意结交潘复,先是来家里给自己看病,又热心的送了韩妈妈来熬煮药膳,撺掇潘复押了房子参股他的医馆,再然后便是南楼月,如此一步步引得潘复入了套,才写下了这和离书。 如此费劲心机,都是为了自己,终是得手又怎会放过。而他也早计量好了,不怕自己想不开,他刚才哪里是惦记冀州的好景致,分明就是提醒自己,冬郎在他手里,若自己今日不在这和离书上签名画押,只怕冬郎那儿便会生出变故来。 其实皎娘想不明白,他这般费尽心思的要自己和离是为什么,若为了人,如今自己已在这别院之中,便自己不愿,他若用强,既不能一死,除了随他还能如何。 皎娘忽自己有些可笑,如今这般境地,便想明白了能怎样,到底是逃不过这一劫去的,本还顾念着潘复,虽两人并无夫妻之实,到底也是三媒六聘的正经名份,成婚一年,便不如旁的小夫妻恩爱却也相处和睦,如今他既写下和离书,她们夫妻的缘分已是尽了,那点儿稀薄的情份又算得什么。 更何况,梁惊鸿这男人手段阴险,喜怒无常,自己如今落在他手里,却不知往后是死是活呢,何必还要牵连不相干的潘复,说到底,梁惊鸿算计他是因自己而起。 想到此,把那和离书放回到炕几上,梁惊鸿度量着她神色便知想定了,吩咐备了笔墨等物过来,亲去了拿了湖笔蘸满香墨递了过去。 皎娘也并未迟疑,接过便在那和离书上写下玉氏皎娘,搁下笔蘸了些朱砂印泥按将下去,留下一个纤细秀气的指印。 梁惊鸿拿起瞧了瞧,并无遗漏错处,起身走了出去,隔着花窗听见他唤了管事,吩咐了几句什么,皎娘并未底细听,想是把和离书送去府衙录入落底。 到了这时候,还在意这些岂不可笑,她心里清楚,梁惊鸿如此着急的把事儿办了,不过是想断了自己最后一点儿念想罢了,如今和离书已成,自己先头那个有夫之妇的借口也便没了,哪里还能拦得住他满腔的虎狼之心。 皎娘忽想起成婚前夜,母亲与自己说的那些私密事,莫名有些怕,忍不住垂首抱住自己的胳膊,想他忍了这些日子,今儿必不会放过自己了。 正忐忑着,忽被一双胳膊圈住一揽,便把她整个身子都抱在怀里,耳边是梁惊鸿的声音:“可是冷了,虽入了春,日头一落,这外间屋到底有些冷,倒是那帐子里暖和些,莫如咱们去里屋帐子里说话儿可好。” 他虽如此说,却并非真要征求皎娘的意思,只是顺嘴一提,根本不等皎娘应不应,已把她抱了起来,几步便进了屋里,置于榻上,见她并不似上回那般挣扎反抗,心中有些奇怪,不免低头瞧了瞧。 这一瞧,倒移不开目光了,大约是不想面对,皎娘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睛闭着,眼睫垂下遮住了那双动人的眸子,挺秀的琼鼻下贝齿雪白,却死死咬住下唇,她咬的极用力,都能瞧出淡淡的血丝从那片润红中渗了出来。 梁惊鸿有些郁闷,自己是生的丑怪还是怎的,做什么这样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自己要行什么酷刑呢,遂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感觉皎娘身子颤了颤,不禁低笑出声,俯身凑到她耳边道:“皎娘莫怕,日后你便能知道,此是世间最快活之事……”说着一挥手,纱帐便落了下来。 哪里快活,皎娘只觉自己要死了,活活疼死的,或许死了也好,死了便不用受这样的疼了,想着眼前一黑,到底不疼了。 叶氏这儿刚用了晚膳,正在榻上吃茶,忽听见外面隐隐有糟杂声,像是旁边院子里传过来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下半晌惊鸿在自己这儿还没说几句话呢,一听皎娘醒了,便急急的去了。 道也不稀奇,馋了这么好几个月的肉,终于到嘴边上了,不急才怪,先头他那安稳样儿,叶氏还道是改了脾气呢。 忍了这些日子,今儿怕忍到头了,这一去不定怎么折腾呢,想到皎娘那弱巴巴的身子,叶氏是着实有些担心。 担了心事儿,晚膳都未用多少,这会儿听见声响,哪里还坐得住,忙起身去了正院,想瞧瞧倒是出了什么事儿? 还未进院呢,迎头就碰上了李顺儿,不禁道:“李顺儿这天都黑了,你着急忙慌的往外跑什么? 李顺儿忙道:“我这不正要去跨院里找您吗?” 叶氏:“找我做什么?” 李顺儿:“六爷让问问您,可知这燕州城最好的产婆子住这儿,让我这就去接了来。” 叶氏愣了愣,不禁道:“又没有生孩子的,找产婆子做什么 ?” 李顺低着声儿道:“是六爷吩咐下的,让问了您赶紧把人找过来,奴才听见韩妈妈话里的意思,是屋里那位要用。” 叶氏越发觉的蹊跷:“胡说什么。”心道屋里那位不就是皎娘吗,皎娘来别院才几天啊,便是一开头就成了事,也没说几天就用产婆子的,也太快了,更何况自己十分清楚,先头几天两人虽对上了,不过是说了说话儿,今儿才是正格的办事,这可是一天还不到呢。” 李顺却道:“可不是奴才胡说,是里面那位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六爷急的什么似的,这才遣奴才去寻产婆子来。” 叶氏这才听明白,果真让自己猜着了,惊鸿好容易得了手,必然不知收敛,皎娘那个弱不禁风的身子,哪禁得住他下死力的揉搓,禁不得便晕了,不过这种事儿,的确产婆子比郎中更有用些。 叶氏道:“你且站下,待我进去瞧瞧再说。”说着抬脚走了进去,刚迈进外间,便见梁惊鸿正来回踱步,不时往里屋看。 脸上尽是焦躁之色,身上只套了一件宽大的罩衫,松松垮垮穿在身上,显见是刚从床上起来,未及更衣,随便找了件套上的。 叶氏道疑道:“这是怎么了?” 梁惊鸿见叶氏一时有些不好张口,顿了顿方道:“是皎娘晕过去了。” 叶氏不禁摇头道:“我不早便提醒过你,她身子弱,禁不得折腾,便你心里实在稀罕也多少悠着些,好歹得顾念顾念她的身子。” 被叶氏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梁惊鸿半句也未驳。 叶氏见他如此倒不好再数落下去,便道:“怎么就晕过去了?” 梁惊鸿一张脸有些讪讪,今儿的确是折腾的有些狠,也不是他不知心疼顾念,而是一沾了她那身子,就剩下销魂蚀骨了,哪里还想得起旁事来。 白等把人折腾的晕了,一张小脸煞白,方清醒过来,见不对劲儿忙伸手在鼻下探了探,鼻息微弱,时有时无,真把梁惊鸿唬的不轻,忙去取了参片嚼了度进她口中,摸着脉息有了起色,方松了口气。 虽有起色,人却不见醒转,他虽通晓医术却并不很精妇人科,更何况皎娘这样行事中晕过去的,以他的经验,大多是体力不支,缓缓就好了,哪有这般晕过去不醒的,诊了半天脉,也瞧不出这是什么病症,还是韩妈妈说不若寻个产婆子来瞧瞧。 梁惊鸿眼前一亮,他通晓医术自是知道,若说妇人科的产婆子往往比正经大夫更厉害,便让李顺去寻叶氏找产婆子。 叶氏听了人命关天也不敢耽搁,忙让柳妈妈跟着李顺去城根儿底下找孙婆子来,她是如今燕州城里手艺最好的产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不接生寻产婆子做甚 却说这孙婆子, 因上月的一桩事儿有些晦气,这一个月了都在家里待着,连大门都没, 上月头上, 有人来请她去给城南一家富户的小妾接生。 小妾原是那家老爷从南边买回的瘦马, 要说模样儿也不算多出挑, 倒是那身皮肉白皙的紧, 加之吹拉弹唱小嘴也甜,会哄男人,进府不过一年便怀了身子,那老爷已然六十上了,忽闻小妾怀上了,自是万分欢喜,把这小妾看的宝贝一般养着, 盼着足月后,给自己生个老来子。 这小妾也深知母凭子贵的道理, 愈发谨慎, 生怕有个闪失, 掉了孩子,轻易也不动,成日除了补身子便躺着养胎,眼瞅着足月了, 便来请孙婆子过去接生。 孙婆子一瞧那水缸一般的肚子,便知不好生,妇人生子本就是过鬼门关,加之这小妾天生骨架小,就算孩子不大, 怕也得难产,更何况这么大的肚子,只怕孩子生不出来,命都得搭进去。 孙婆子担心摊上人命,便寻个借口想推了,偏这当口那小妾喊肚子疼,竟是要生了,孙婆子想都也走不脱,只得接了手,直折腾了两天两宿,也未生出来,到了落的一尸两命。 孙婆子心里别扭了好些日子,这一个月里都没接活儿,只来寻的便让儿媳妇打发了去,今儿听见敲门,仍让儿媳妇去打发,不想儿媳妇却跑了回来说是柳妈妈,。 孙婆子愣了愣:“哪个柳妈妈。” 儿媳妇说是中街周府上的那位,孙婆子一惊,忙着穿鞋下炕,心道这位怎么来了,没听见那府里有大肚子要生的啊,虽疑惑却不敢怠慢,忙迎了出去。 一出大门便忙着见礼:“这可是哪阵风把您老这尊大佛吹过来了,快着进屋里坐。” 柳妈妈道:“这都快半夜了才来寻你,自是急事,还坐什么,赶紧跟我走,我们家夫人还等着呢。” 说着也不再多话,直接把孙婆子扯到了马车上 ,孙婆子忙道:“慢着,慢着,我那家伙什可都没拿呢,这么着去了也没法接生啊。” 柳妈妈把她按在座位上:“坐你的,今儿不接生用不着你那些家伙什,只你人去了就成。” 孙婆子没明白:“妈妈这可是说笑话呢,我就是个产婆子,不去接生还能干啥?” 柳妈妈:“你且别多话,到了你自然知道。” 她咬死了不说孙婆子也不好再问,心里倒是把周家从上到下想了个过子,琢磨着莫不是府上哪个小妾有了孩子,不好声张,瞒到快生了才来叫自己,也说不通啊,那叶氏夫人出身名门,却不是那等拈酸吃醋容不得人的,听闻现今老爷身边的两个妾侍,还是夫人亲自挑的呢。 不过,柳妈妈说不是去接生,可不接生,寻自己这个产婆子做甚? 孙婆子常年在各府后宅中行走,也算有几分眼力,她自然清楚柳妈妈的底细,说起来那位叶氏夫人在这燕州城也是头一份的了,便是潘府里的主子们见了也得礼让着,柳妈妈是叶氏夫人跟前得用的婆子,在外头可是极有体面,到哪儿不是远接高迎的,刚却对外头那个叫李顺儿的极是客气。 而外头那个李顺儿虽是下人说话也算客气,却那气势一看就不一般,可着整个燕州城想了遍也想不出哪里能调,教出来这样的下人来。 想着不觉往车窗外看了看,这一看更是想不通了,周府可是在燕州城的中街上,若去的话该进城才对,怎的却往外走,而且怎走的这般快,想到此,不禁道:“莫不是走差了,这可不是往城里的路。” 柳妈妈:“你不知,前些日子我家夫人应了娘家表少爷的请,来他新置下的别院里住些日子,一个是春日和暖散散心,再一个也帮着表少爷料理些杂务,现今正在别院里呢。” 娘家的表少爷,孙婆子心眼一动,这叶氏夫人的娘家可了不得,若不然也不能以一个旁支庶出的身份嫁进周府当了正头夫人,难怪能调,教出这样的下人呢,原来是叶家的少爷。 既是叶家少爷的别院,莫不是哪个要紧的姬妾要生了?也不对,柳妈妈刚说了,不是去接生的,用不着自己那些家伙什。 这可真是,越想越糊涂。 正想着便到了地儿,孙婆子跟着柳妈妈下车,抬头一瞧,心里便更确定,必是叶家的少爷,不然谁有这样的大手笔,只是来客居竟买下这样一处别院。 这一片孙婆子可是知道,因地下有热泉,格外金贵,能在这儿置下别院,非富即贵,更何况眼前这处别院如此气派。 想定了是叶家少爷,孙婆子心里更是忐忑,虽说同行里都羡慕她常往富贵人家走动,却哪里知道,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麻烦,尤其内宅里,妻妾斗起来那是什么阴损的招数都使的出来,尤其子嗣上更是看的紧,自己这个接生婆子就成了筏子。 银子赏钱虽多,可若是不防头成了哪位的眼中钉,这条老命都得交代了。 尤其这大半夜急巴巴的来找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心里打着鼓生怕今儿这一趟惹了什么祸事。 跟着柳妈妈从侧门进去,走了这一路一直低着头不敢四下打量,进了屋方略略抬头,见叶氏旁边坐着一位锦衣公子,生的当真俊俏,修眉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唇角微微上挑,便这会儿紧蹙着眉,乍一瞧也似含着笑,只是那漂亮的太桃花眼里,仿似有些焦躁。 也的确焦虑,不等孙婆子见礼,梁惊鸿便挥手道:“别行礼了,快跟我进来。”说着已经先一步进了里间。 孙婆子见他这样急,哪敢耽搁,忙快步跟了进去。 内寝不似外头燃了明烛,只在案头拢了一盏小灯,影绰绰那纱帐内的床榻上,躺了一个女子,灯影下能瞧见隐约纤细的腰身,孙婆子这才松了口气,腰身这般细自然不是怀了孩子的样儿,可若不是怀孩子,找自己这接生婆来做什么?不免有些愣神。 这一愣的功夫,梁惊鸿已有些不耐:“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看看人?”说着伸手拢起了那纱帐来,孙婆子瞧着暗暗纳罕,这可真是,不知里头躺的是多要紧的心肝宝贝,明明焦躁不耐,这拢帐子的动作,却轻的不能再轻,似是怕手重了,惊到里头的人儿。 纱帐拢起来,榻边儿上刚守着的那位妈妈执了一盏明亮的纱灯过来,小心的放在榻边上,孙婆子这才瞧清楚床榻上的皎娘。 孙婆子也终是明白为何不接生,却找上自己,印她是产婆子,自然要对妇人的身子极了解才行,若说到妇人这方面的毛病,不是她吹,十个大夫绑一块儿也不是她一人的个儿。 故此,孙婆子一眼便瞧出榻上的皎娘是刚经了□□,怕是身子弱,没禁住折腾晕死过去,虽说已整理换过了衣裳,可那露在锦被外,一截雪颈上叠着痕迹,也能窥见一二。 想到此不免瞄了眼梁惊鸿,心道,想必是这位小爷的手段了,把人折腾成这般,若非有仇便是稀罕的紧,瞧这位小爷着紧的模样儿,八成是稀罕。 男人大都如此,心里越稀罕便喜欢折腾榻上的事,折腾的狠了,事后又要心疼,打叠出好性柔情来哄,真真不嫌麻烦。 梁惊鸿见孙婆子只管用眼睛瞧着,不见动,不免有些着急道:“怎不诊脉?” 孙婆子愣了一下道:“公子爷,老婆子不会诊脉?” 梁惊鸿眉头一皱:“不诊脉如何瞧病?” 孙婆子哭笑不得:“公子爷,老婆子连个大字都不识,哪会看病。” 梁惊鸿心里正着急呢,听她这般不靠谱,顿时有些恼怒:“不会瞧病,来做甚?” 孙婆子被他一句话噎住,心道,哪里是自己想来的,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只得唯唯诺诺的道:“老,老婆子虽不会诊脉,一些寻常的妇人病症倒是能瞧出病根来。” 梁惊鸿:“那你快瞧瞧皎娘。” 孙婆子迟疑了一瞬方大着胆子道:“这,这个,还请公子爷稍稍回避一会儿,老婆子好给这位姑,不,小,小娘子瞧瞧。”孙婆子本来下意识想称呼姑娘的,可姑字一出口,瞥见榻上皎娘一副雨打娇花不胜春的样儿,又觉姑娘实在不合适,便改成了小娘子。 梁惊鸿却有些不满:“人是我的人,哪处不曾见过,有什么可回避的。” 孙婆子脸色一窒,何曾想遇上这么位荤素不忌的爷,这瞧妇人病需的褪衣解裤,纵是他的人,这么瞪眼睛瞧着,也不妥当。 只是他这般说了,孙婆子却没胆子反驳,旁边的叶氏听着越发不像话,遂道:“纵然你不在意,也得想想皎娘不是,她那性子,过后若知道,羞也要羞死了,你就当体谅体谅皎娘,先随我去外间等着。”说着不由分说拉了梁惊鸿出去了。 孙婆子这才大松了一口气,这位爷别看模样生的好,脾气真不小,那眼睛一瞪吓的人腿肚子直打颤。 幸亏这位爷依着叶氏夫人的话出去了,要是在这儿眼巴巴瞅着,自己还真没发弄,见屋里没了旁人,方跟韩妈妈道:“劳烦妈妈,把小娘子的里裤褪去……” 不说屋里怎么瞧病,却说梁惊鸿,虽被叶氏强拖了出来,却哪里坐的下,只是守在隔扇门边儿上,时不时便往里瞧瞧,急的火上房一样。 叶氏摇了摇头道:“与其这会儿急的如此,又何必把人折腾的这般。” 梁惊鸿心里也正后悔,头一回,实不该这般折腾她,却当时人在怀里 ,那般娇柔可人,那一身细滑腻白的肉皮儿,还有更销魂蚀骨之处,……真真恨不能死在她身上,哪里还顾的上她禁不禁得住。 若不是察觉人不对劲儿,哪里舍得放过她。 正后悔着,孙婆子走了出来,梁惊鸿忙上前一步问:“如何?倒是什么病,怎好好的就晕了?” 孙婆子不免叹息,碰上里头那位,也不知这小爷是幸还是不幸,听他问了,略斟酌了一下道:“不是病,是她的身子实在娇弱,承不住公子爷的龙精虎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与旁人不同 孙婆子这话一说出来, 除去梁惊鸿,便叶氏都有些尴尬,虽说梁惊鸿叫自己一声表姐, 到底不是嫡亲的姐弟, 就算嫡亲的姐弟, 也没说姐姐掺和兄弟房中事的。 故此虽心有疑惑到底不好问出来, 梁惊鸿却不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直接道:“承不住是何意?难道是往后都不能近身了?”梁惊鸿语气颇有些不善,若说之前许还能忍上一忍,如今开了荤,尝到了肉味儿,再让他当和尚,这是要活活憋死他不成,语气能好才新鲜。 孙婆子被他话里的冷意, 吓的不敢都说话了,见她不说话梁惊鸿更为不爽, 眼瞅就要发作, 叶氏忙道:“你这婆子说话怎不清不楚的, 便是身子弱些又不是纸糊的,怎就连碰都不能碰了。” 孙婆子这才缓了过来,心知这位小爷不是好惹的角色,单看叶氏夫人这态度便能窥见一二, 若今儿自己不说明白,别说家去怕是连这别院都出不去了。 想到此,忙道:“公子爷夫人跟前儿,老婆子哪敢胡沁,的确是里面这位小娘子的身子与旁的女子不大一样。” 身子不一样?叶氏愣了愣, 到底出自医药世家,孙婆子一说便想起是有一种女子,天生身子不全,不能与男子行房,民间也有这样的,称作石女,虽万中无一,的确是有,书上也有记载。 若果真如此,可就更麻烦了,惊鸿稀罕皎娘,自然免不了那榻上之事,若不然今儿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这往后若不能行事,又丢不开手,哪能消停的了,想到此忙道:“妈妈的意思,莫不是石女。” 孙婆子忙摇头:“不是石女,不是。”听孙婆子说不是,叶氏方松了口气,侧头瞧梁惊鸿,见他神色也缓和了些,不禁暗暗摇头,就知道这魔星好容易尝到甜头,哪里甘心当和尚啊。 梁惊鸿自是不想当和尚的,便不是孙婆子的话,之前也是想过石女之事,刚折腾的时候只觉着销魂蚀骨,便皎娘一个劲儿喊疼,也没当事儿,想这女子头回破瓜哪有不疼的,只想着熬过前头这阵儿,便能苦尽甘来,晓得个中快活滋味了。 后来见人晕死过去,方觉不对,忙着撤身却瞧见那床褥上片片血渍,也是唬了一跳,虽知女子破瓜是要见红,却不会有这么多血。 心里一慌,忙遣李顺去找大夫,正碰上了叶氏方叫了孙婆子过来。 这孙婆子虽不是大夫,却是经验丰富的产婆,她既说皎娘不是石女,便真的不是,绝不敢打谎,得了准话儿,梁惊鸿那颗焦躁的心终是放了下去。 一放心脾气也缓了不少,只要不是石女不让他碰便万事好商量,却也担心皎娘的身子,遂道:“既如此,怎见了那许多血。” 说到这个,孙婆子不禁在心里腹诽,这位小爷血气方刚年轻力壮,又是心中稀罕的人儿,折腾起来哪还有节制,若是寻常女子,便初破瓜也不过开头熬个一时半刻,过后也便得了趣儿,水乳交融,自能和谐畅快,却里面那位偏偏不是个寻常女子。 所以自己才说这位小爷碰上里面这位,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呢。 却幸不幸的也与自己不相干,自己就是个产婆子,既瞧了人,自是要说明白,至于之后这位小爷是惜香怜玉还是辣手摧花就要看里面那位娘子的命数了。 想到此,便道:“这位娘子虽非石女,可那玉径却比寻常女子窄小许多,加之天生骨架小身子弱,行起事来自是要挨些苦楚,若遇上那家什小的还罢了,许能少受些罪,若是……”说到此处却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梁惊鸿才小声道:“若是强壮龙精虎猛的,便禁不得了。” 孙婆子便没亲眼瞧见梁惊鸿行事,可就看里面那位被折腾的凄惨境况,也知道这位小爷绝不是那不中用的镴枪头,更何况,虽说穿着衣裳,可这宽肩挺背的身板也能看出绝不是文弱书生。 再瞧那脸,修眉俊目鼻梁高挺,直通到眉心上,她虽是产婆子,却也懂些观人相面的门道,只瞧这位小爷的面相,便知是那榻上的猛将军。 若性子真上来,只怕那花楼里的姑娘,都得勉力应承,更何况里面那朵娇花。 梁惊鸿微微皱了皱眉:“什么叫禁不得,难道往后就不能近身了。” 孙婆子见他语气又有些沉,知道心中不爽,忙道:“并非不能近身,只是公子爷需耐着性子多疼惜些,日子长了,或能少些苦楚,可惜老婆子只是个接生婆子,医术上一窍不通,说的这些也不知成不成,若是大夫,许还能晓得些旁的法子。” 梁惊鸿在燕州城敲锣打鼓的开医馆,这婆子自然知道他通晓医术,故此这些话根本是故意说与他听的,至于那些旁的法子想来也不是什么治病之法,而是那些房中使唤的物事。 这婆子当真是个心思灵会说话的,便不把话说白了,却也让你恼不得她。 梁惊鸿知道皎娘无碍,便放了心,见孙婆子这般年纪大半夜还折腾了一趟,实在不易,遂吩咐让李顺赏了她一锭银子。 孙婆子瞅着手里白花花沉甸甸足十两的银元宝,乐的嘴都恨不能咧耳朵后头去。 她早做了打算,这一趟只要能安安生生不出差错,明儿家去便让儿子媳妇跟着自己往观音庙烧香磕头去,给菩萨添一份足足的香火,根本没想到还能得赏钱,还是十两一锭的银元宝,虽说她常往富贵人家后宅里走动接生,得的赏钱也不少,可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元宝的还是头一遭。 便那潘府在燕州城算是头一份的富贵门庭,前次去给一位少奶奶接生,胎位不正折腾了足足一宿终是母子平安,主子欢喜的不行,才得了一两银子。 今儿自己不过就是瞧了瞧,这位小爷随手便是十两,真是老话说的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上回自己还跟儿媳妇说潘府的主子们出手大方,今儿这一比,可就不够瞧了。 这孙婆子是个极明白的人,心知今儿这十两银子的赏,皆因屋里那位小娘子,这小爷心里着紧,听自己说没什么大碍,一高兴才放了赏,银子虽是这位小爷赏的,却该记在屋里的小娘子头上,有道是拿人钱财□□,既得了这么一笔横财,自然也要尽些心意。 念头至此,便道:“公子爷老婆子斗胆,还有几句话,许这会儿用不上却干系屋里小娘子的身子。” 梁惊鸿恨不能立刻打发了这婆子进去看皎娘,自是不耐烦听她啰嗦,抬腿便要往屋里去的,却听她说干系皎娘的身子,遂停住了脚:“说。” 孙婆子略斟酌了斟酌道:“这小娘子虽有些身弱,若底细调养着,便比不得那些康健的,倒也不碍事,只一样万不能生养。” 叶氏奇道:“既说不碍事为何不能生养?” 孙婆子:“夫人是过来人想必知道,妇人生子如过鬼门关,便是那强壮康健的,也保不齐有个闪失,更何况,小娘子天生玉径狭窄,骨架又小,便行事都要挨疼受苦,哪里能生得出孩儿,加之身子又弱,寻常冷热都要病,哪里能遭那等罪去,一个弄不好可就……”说到此却见这位小爷刚转晴的脸色,忽又阴了下来,顿时吓的停住话头,把那到了嘴边不甚吉利的话硬吞咽了回去。 叶氏怕梁惊鸿发作,忙打了个茬道:“瞧瞧这说话儿的功夫,都打二更了,既人不碍事,惊鸿也不用瞎着急了,去收拾着睡上一会儿,不然等皎娘醒了,你却没了精神,还怎么守着她。” 梁惊鸿倒是听进去了,只是未往旁处去,直接迈脚进了里屋。 叶氏暗暗摇头,先头虽稀罕到底没成事,今儿得了人竟是一时一会儿都离不得了,到底知道梁惊鸿的性子是劝不住的,也不用白费口舌,只跟孙婆子道:“今儿真是劳动你大半夜折腾了这一趟了,惊鸿性子急,心里又着紧病人,难免有不中听的话,你莫在意,就当瞧在我的面儿上担待一二。” 孙婆子哪里敢在意忙道:“夫人这可要折煞人了,我就是个接生婆子,见天东家走西家串的,要说见的人也不少,可如公子爷这般慈和好脾气的却不多见,说句不要脸的话,似公子爷这样的清贵人,慢说没发脾气,便真恼上来骂几句,倒是老婆子的造化呢。” 叶氏听了这摆明了谄媚的恭维话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婆子当真生了一张巧嘴,依着我倒不应当产婆子,该去说媒才是,管保 一说就成。” 孙婆子也跟着嘿嘿笑了几声 :“借夫人吉言,等回头不接生了,便说媒去。” 叶氏自然知道她这是顺着自己的话凑趣儿呢,她接生早已是名声在外,虽有风险,可报酬也丰厚,哪里会因自己一句玩笑话便改行去当媒婆子呢。 也不与她再过话,笑了笑,仍遣柳妈妈送她出去。 孙婆子跟着柳妈妈穿廊过庑不大会儿便出了别院,大门外有车把式候着,孙婆子客气了两句,便要上车家去,却不妨被柳妈妈一把拽住道:“今儿劳烦了,家去好生歇着。”接着手腕一沉,多了个荷包,不用瞧,只掂着少说也得有十两之多。 孙婆子哪有不明白的,刚的十两银子是那小爷赏下的,这十两却是封口费,是交代自己把住嘴,出去以后别胡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你还想做什么 孙婆子忙双手合十道了两句不劳烦不劳烦, 方上车去了,虽说封口费也不是没接过,可今儿这事儿却处处透着蹊跷。 瞧那小爷着紧的意思, 必是心里爱极了, 倒也难怪, 且不说小娘子的模样如何, 便是那一身细皮嫩肉, 也叫人爱的紧,更何况还有个旁人没有的妙处,这男人怎么稀罕怎么爱,说到底不就是那档子事吗,光模样儿好,中看不中使的有什么用 ,更何况这小娘子模样也不差。 只不过, 这小娘子的妙处却也是短处,寻常人家都得生儿子传香火, 更何况这等富贵门庭, 更盼着多子多福气呢, 故此都是妻妾成群的,且,子嗣对于女子更要紧,若没个儿子傍身, 待青春不再容颜老去,又靠谁去。 那小娘子如今容颜正盛,又生就这般一个妙处,男人只沾了哪里还舍的下,却再稀罕也顶不了一辈子, 偏身子又弱,若得个正经名份还罢了,可瞧这情势又不像,谁家正房娘子放在别院里头养着,更何况,以那位小爷的出身,若正经娶少奶奶,哪会这般无声无息,再说,也不可能在燕州城。 而那小娘子通身没一丝风尘气,该是位良家女子,十有八九是那位小爷在燕州纳的良妾,一时不好带回府去,放在这别院里养着。 想到此,孙婆子又不禁替皎娘叹息,这大户人家的良妾外室也不算新鲜事,只要生了儿子,便有了盼头,若是生的儿子争气,就更不用愁了。 可这位小娘子偏不能生养,哪还有盼头,倒可惜了那样的好模样。 孙婆子一时叹一时愁的,等到了家,瞧见来开门的儿媳妇榴花,以往孙婆子可有些瞧不上这儿媳妇,生的黑黢黢膀大腰圆,瞧着比自己儿子还壮实些,说话也是粗声大气的,没个女人样儿,却如今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孙婆子忽觉壮实些也没什么不好,能干活好生养,家里外头都能操持,若是跟那小娘子一般的病西施,天天躺在炕上还三灾九病的,真要摊上这么一位,是娶回来个媳妇还是祖宗啊。 这么想着,便瞧着儿媳妇顺眼起来,不似之前见了总没个好脸色,咳嗽了一声道:“下回再有活儿,你跟着我去,长些心,在旁边学着,这一行虽说不是啥体面营生,到底能养家活口,我如今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的,也干不了几年,这门手艺丢了可惜,你若能承下来,不能大富大贵好歹不愁花用。” 榴花又惊又喜,她婆婆这营生可是好营生,不受大累,还常往富贵人家走动,一趟活下来,光赏钱也得一二两银子,若赶上生了儿子,主家一高兴,赏下的银子就更多些,若不是婆婆这营生赚的多,哪里能置下如今这两进的院子来 。 她早便想跟着婆婆学手艺了,也不是没提过,可婆婆嫌自己手脚粗苯,只一提便没个好言语,让自己在家操持家务,榴花虽心里不满,但婆婆厉害的,也不敢说什么。 不想今儿忽然就松口了,哪有不欢喜的,忙上前搀了婆婆便往里走便道:“您老走后,我跟大龙还说呢,那周府里头也没听见有怀身子的啊,这大半夜巴巴的把您老叫去做甚,连您惯常带的家伙什都没拿,咋接生?” 孙婆子瞪了她一眼:“你要跟着我学手艺,头一样便的管住你这张嘴,只往那宅门里一去,便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听见啥看见啥,都只当不知道,出来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可记下了?” 榴花见她婆婆神色肃然,语气严厉,吓得汗都下来了,哪敢不应,忙道:“记,记下了。” 孙婆子方点点头,往屋里去了。 且不提这婆媳二人如何教手艺,只说皎娘这边,活了两世也不曾挨过这等苦楚,她还记得出嫁前一日,母亲是与自己传授了那夫妻之事,还塞给了自己几个荷包,荷包上的绣图瞅着都让人害臊,皎娘没敢仔细瞧,便收在了箱子里,只记得母亲说初行事是姚挨些疼的,过去就好了。 当日她颇有些惧意,怕自己这身子挨不过去,后来入了洞房,潘复说她身子弱怕扰了她,不好养身子,便提议分房,皎娘正担心呢,听了这话真是松了口气,两人便一直这么过了下来。 皎娘几乎忘了母亲说过要挨些疼的,这会儿想起来又觉母亲是哄骗自己的,哪里是挨些疼,那样的疼真如生生劈骨挖肉,疼的她恨不能立时去死也好得个解脱。 她不想却也忍不住开口求饶,求梁惊鸿放过自己,这样的疼她实在受不得,可这男人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反倒是她越求折腾的越狠,那样的苦楚仿似永远也没尽头,哪里能挨得过去,皎娘记得身子疼到极处,眼前一黑终是不疼了。 皎娘以为自己解脱了,却未想又醒了过来,这一醒过来便觉身子像是被石头碾过一般,寸寸皮肉都是疼的,哪处尤其的疼的厉害。 忍不得哼唧了一声,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可觉着好些了?”听到这个声音,皎娘便记起了那难捱苦楚来,猛地睁开眼,正对上梁惊鸿的目光,目光温柔隐含忧色,这般望着自己,若不知底细的人,必定以为他是一片真心,哪会知道这男人惯会做戏,脸上带着笑,心里不知多少阴诡算计。 如今自己落在他手里,哪里还能好的了,想到此,重又闭上眼,不想看眼前这令她入坠噩梦一般的男人。 自昨儿送走孙婆子之后,梁惊鸿便一直守在榻边儿看着皎娘,整整一宿,眼睛都没闭一下,药也是自己嘴对嘴灌下去的。 其实皎娘这根本不算病,药也只能用些行血止痛的,虽有止疼之效,却不是神仙药,更何况她那处伤的太厉害,便用了药也只是略略减轻些,并不能彻底止疼。 这一宿梁惊鸿怕她疼,过一个时辰便给她涂一层药,身上那吓人的青紫痕迹方退了些下去。 折腾的时候梁惊鸿没觉着用了多大力气,可过后一瞧身上几乎没一块好皮了,其实这也怨不得他,本来皎娘那张脸便生的白,身上更是白的发亮,褪了衣裳一身细白肉皮儿似白晃晃的月光映到了床榻上,触手如那极品暖玉,令人忍不住一再把玩摩挲,结果弄得一身青里叠着紫,瞧着甚是吓人,虽忍不住却也后悔自己过于孟浪,不该折腾这般狠,琢磨着等她醒了好生赔个不是。 谁知好容易人醒了过来,却连看都不看自己,梁惊鸿虽郁闷,却也无法,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怕恨坏了我,可你恨归恨,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昨儿晚膳便未用,这一宿也是粒米未进,便我一个大男人若是饿这么久也禁不住,更何况你身子还弱,若想躺等吃了饭再躺。”说着顿了顿又道:“要不你再躺一会儿,我把这盅子盖打开,让里头的热气散散,免得烫了你。”说着便从暖瓠子里拿出那盅药粥来。 药粥是韩妈妈一早熬好拿过来的,因不知皎娘何时能醒便搁在了暖瓠子里保着温,免得放凉,走了药性可就白费劲了。 暖瓠子自拿进来便搁在榻边的小几上,梁惊鸿捧出里面的炖盅,伸手摸了摸仍有些烫,便把盅盖揭开来,用那粉彩福寿的调羹探进去,轻轻转着,让热气缓缓散出去。 散了一会儿,摸着不烫手了,伸手要扶皎娘起来用饭,可他手刚碰到皎娘的肩膀,她便如惊弓之鸟一般避了开去,身子止不住发抖,搭在身上的锦被都跟着她抖,被面子上的鸳鸯戏水都像火了一般。 梁惊鸿看着自己的手很是郁闷,自己难道是地府的阎王不成,不过是碰一下都怕的浑身发抖,待要恼怒却想想她昨儿遭的罪都是因为自己,身上又疼,或许是怕自己再折腾,才这般怕。 想到此,梁惊鸿刻意放柔了声音道:“皎娘莫怕,昨儿是我的不是,唐突佳人,让皎娘遭了罪,你放心,我保证今天绝不碰你,可你得起来把这盅药粥吃了,这粥里的几位药,正对你的症。 皎娘仿似听不见梁惊鸿说话一般,阖着眼侧过身子,背对着梁惊鸿一动也不动,明摆着消极反抗。 梁惊鸿倒也未恼,只是笑眯眯的道:“我知道了,皎娘如此莫非是想让惊鸿喂你。”说着见她脸上萦起一层淡淡的绯色,也不知是害臊还是气的,映着那张小脸愈发眉目分明,甚是诱人,勾的梁惊鸿心里跟猫儿抓似的,恨不能立时就把人按在榻上爱怜一番。 却知她如今这身子只怕得养几日,今儿是万万不能碰的,身子不能碰嘴上讨些便宜也算解馋了。 想到此,便愈发凑过去道:“皎娘若再不说话,惊鸿可就真不客气了。”说着便把那炖盅里的调羹又转了个圈,瓷调羹碰在炖盅壁上,叮一声响。 皎娘可真给他吓住了,深知这男人脸皮比城墙都厚,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自己若不出声,他真能凑上来喂自己。 想到此忍不住开口道:“你,你还做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见好就收 梁惊鸿倒不怕她冷言冷语, 从开头起皎娘便没给过什么好脸色,更何况昨儿自己还那般下死手的折腾她,把人险些折腾坏了, 她心里这会儿必是恨极了, 哪里会有好言语, 能搭理自己, 有个回应, 都是因她秉性良善,自己还有什么不足的。 更何况他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反正人已是自己的了,还怕她跑了不成,不用再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往潘家去遇她一遇,如今人就在这儿呢,自己想怎么看便怎么看, 想如何亲近便如何亲近。 便她如今心里恨着自己,只要以后自己从心里疼她爱她, 日子长了想必恨就淡了, 没了恨便会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了。 心里有了这个念想, 也不再穷追猛打,瞧着皎娘道:“我能做什么,就是让你把这也药膳用了。”见她咬着唇又不说话了,不禁叹了口气道:“这药粥是韩妈妈从昨儿开始炖的, 足炖了一宿,因怕熬糊了,又担心那些小丫头们心粗手笨,便自己守在灶边儿,一宿也未合眼, 到今儿早上,方得了这么一小盅,你心里恨我无妨,若是因恨我便断饿了药膳,这粥若是放凉了便不能吃了,只得再劳烦韩妈妈熬上一盅,她虽身子比旁的婆子康健些,到底是有了年纪的,熬一宿许还勉强能撑过去,若是连着熬,只怕禁不得。” 皎娘虽不想搭理梁惊鸿,却不能捂着耳朵不听,故此,梁惊鸿这些话,想不听都不可能,不得不说这男人实在会拿捏人,即便自己一开始坚决推拒,但韩妈妈的确给自己熬了几个月的药膳,只吃了药膳,这份人情便是承下了。 之前还能说潘复给了银子,这药膳算是自家买的,如今已揭了锅,潘复不过是怕自己推拒才用给了银子这样的理由来哄骗自己。 可到底给没给银子却两说,更何况便潘复便真给了银子,那银子又是从何处来的,说到底不还是梁惊鸿的吗,先头已经欠下了这么大个人情,怎好因自己,再让她熬上一宿去。 想到此,便要起身把那药膳用下,便再不想,也不能牵累人家。 却未想躺着还好,稍稍一动便是钻心的疼,身子没起来呢又软了下去,哪哪儿使不上力气,梁惊鸿见她小脸煞白,顿时心疼上来:“可是疼的厉害?” 皎娘看都不想看他,若不是梁惊鸿自己如何会没用到起都起不来,更何况疼又如何,难道还指望他怜惜不成,昨天自己疼的要死要活,一声声的求饶,他都未放过自己,反倒愈发狠辣,只她自己爽快了,哪会管自己疼不疼。 梁惊鸿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索性直接伸手过去扶她,只是手未碰到人,便被她避开了,抬头看向自己,不,瞪,目光中满是惊惧戒备,仿佛怕梁惊鸿扑过去一般。 梁惊鸿虽不甘心到底明白这时候不能迫她,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皎娘还是个活生生的女人,女人自来心眼小爱记恨,前头自己做的那些事也是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若不然哪里得的到人。 已先落了个恨在她心里,若是还迫她,真逼急了,来个一死百了,自己岂非鸡飞蛋打。 想到此,便道:“ 皎娘若不想见到我,我这便出去,只你得答应我,把这药膳吃下。”说完看向皎娘,见她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虽不甘也只能起身出去了。 皎娘倒未想这回他如此痛快,稍稍愣了一下,便见韩妈妈走了进来,伸手帮她坐了起来,韩妈妈虽有了年纪,手脚却利落,扶着皎娘坐好,又寻了软枕过来赛在后面垫着腰,收拾妥当舒服了,方挪了小几在榻上,把那一盅子药粥放到了小几上,粉彩福寿的勺子舀了一勺药粥喂进了皎娘嘴里。 韩妈妈的动作极温柔,那粉彩福寿的调羹,稍一转便是满满一勺,皎娘本不想麻烦她,自己有手有脚的,若是连饭都吃不了,岂非成了残疾,却她稍微一动,那钻心的疼便忍不得,更何况胳膊也抬不起来,怎么吃,只能由着韩妈妈一勺一勺的喂了,不大会儿功夫一小盅药粥便见了底儿。 用过药膳略略洗漱,韩妈妈扶她躺下方退了出去。 隔着落地的牡丹纱扇,能清楚看见梁惊鸿并未真的出去,而是站在隔扇外等着信儿呢,皎娘还以为他会进来继续跟自己说那些有的没的混账话呢,不想这次却猜错了,梁惊鸿并未进屋来,只是问了韩妈妈几句,便贴着纱扇道:“你且好生歇养着,今儿我不扰你,去寻表姐说话儿去。”撂下话便真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人生在世有舍有得 听见窗外脚步声渐行渐远, 终至听不见,皎娘方吁了一口气,知道今儿是熬过去了, 不用再受那般酷刑, 却想起他刚说的, 又不免惊恐起来, 今儿不扰她, 那明儿呢?便明儿侥幸躲过还有后儿,大后儿呢……皎娘忽然想明白了为何梁惊鸿非逼着自己跟潘复和离。 即便他有权有势,到底也得顾及些体面,跟有夫之妇有牵扯传出去总不好听,便潘复一个衙门里的文书小吏都知人言可畏,更何况梁惊鸿这样的人,便心里再龌龊, 面儿上也得冠冕堂皇。 更何况,若不和离, 自己便是潘家大娘子, 怎能在他这别院里住着, 两三日或许还能说是陪着那叶氏夫人,日子长了家里如何交代。 从一开始他让叶氏哄自己住进别院,便已计量好了,或许更早, 在潘府跟潘复偶遇之时……皎娘忽摇摇头,到了这般时候,自己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便知一切都是他计量好设下的圈套又能如何,爹娘冬郎都被他死死攥在手里, 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除了屈从还能如何。 可屈从?皎娘想起昨儿,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屈从竟比死更难,想死死不成,活着却遭罪,她这倒是什么命,想着不觉悲从中来,这样煎熬的日子,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微微侧过身子,闭上眼,一行清泪悄然滑落,瞬间隐没在锦枕上的团花里不见踪影。 大约是那药膳中安神的药材起了效用,虽心里难受,到底还是睡了过去。 听见纱帐内气息匀停,知是睡实了,韩妈妈方从帐下伸手进去,曲起三指按在那纤细莹白的腕子上,探了探脉息,脉息虽弱却安稳了不少,只往后仔细调养保重,应无大碍。 皎娘这儿睡下不提,再说梁惊鸿嘴上说是去找表姐说话儿,却未进跨院,而是从连廊那边拐个弯直接出了后院,往前头书房里去了,进了书房唤李顺吩咐了几句,便沐浴更衣在书房里歇了。 他是歇了,叶氏这边却睡不踏实了,昨儿晚上这一番折腾,等这边儿的小祖宗消停了,叶氏回到自己的跨院收拾着躺下,天都亮了,错过了盹,心里又有事儿,哪里能睡的实,略闭了闭眼到晌午便起了身,起来便忙问东院如何。 柳妈妈一边伺候梳洗一边道:“晨起的时候老奴过去了一趟,大娘子还睡着呢,却不见表少爷,问了韩妈妈说在前面书房里歇了,夫人您说这事儿稀不稀奇,费了这么大力气好容易弄到手的人,照着表少爷的性子,哪里舍得下,昨儿夫人您让他去歇着,表少爷都没应,直接去屋里守着了,怎么这人醒了倒躲出去了,莫不是一回就厌了?” 叶氏暗暗嗤笑,柳妈妈这话可真是笑话呢,昨儿那孙婆子说的分外明白,皎娘那身子天生与旁人不同,在她许不是好事,可对于男人就不一样了,若没尝过那等销魂蚀骨的滋味还罢了,只尝过一回岂肯罢手,更何况惊鸿本就稀罕她,如今更不消说了,必是爱到了心坎儿里,哪里会厌烦。 想到此,摇摇头:“惊鸿那个脾性,若当真厌烦了,哪里还会留在别院,早不知跑哪儿寻乐子去了,他这是心里爱极了,怕在跟前儿守着把持不住,又不舍离的太远,干脆去前院书房里安置,不信你瞧着,等皎娘的身子养好了,他可还会去书房,我倒有些担心皎娘,本来身子就弱,又受了这一番磋磨,若是想不开,怕是要牵累身子。” 柳妈妈:“夫人若是担心大娘子,不若去劝劝她,说到底女人一辈子不就是那么会子事儿吗,跟了咱们表少爷吃穿不愁又知道疼人,怎么不比那潘复强,横竖前头也是个虚名头,既然已和离了便丢开手,各过各的日子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叶氏白了她一眼:“亏得你活了这么大年纪,怎竟说出这样没道理的混账话来,便她跟潘复是虚名头,到底是正经夫妻,跟了惊鸿算什么,妾还是外室?若她是那贪慕虚荣的也还罢了,偏生是个再正经不过的良家女子,怎会愿意与人做小。” 柳妈妈道:“话是这么说,可事儿都到这儿了,怎么也是回不去了,便表少爷抬手放了她,难道她还能回去做潘复的大娘子不成。” 叶氏叹了口气:“是回不去了,我一会儿过去瞧瞧她。” 柳妈妈愣了一下:“夫人这几日不一直避着不去东院吗,今儿是怎了?” 叶氏:“先头我不去是心愧的慌,实在不好意思见她,如今事已至此,若再避着不露面便说不过去了,更何况,除开惊鸿的干系,我与皎娘也的确投缘,这般算计她,终究要当面儿赔个不是才好。” 柳妈妈:“我瞧着这大娘子虽柔柔弱弱的性子却倔的紧,如今心里不知怎么恨夫人呢,夫人便去赔不是只怕也白搭。” 叶氏:“我这般算计她,她恨我是应该的,我也不求她谅解,只求说明白了自己能心安些。” 叶氏是下半晌过来的,皎娘早便醒了,只是仍未起身,不是她不想起,是起不来,睡了一觉虽觉身上不似昨儿那般挖心的疼了,却仍酸软无力,尤其身下哪里不动还好,一动便丝丝缕缕的疼,刚韩妈妈扶着她坐了一会儿,用过药便有些撑不住,又躺下了。 见叶氏进来,皎娘都有些愣,还以为叶氏不会露面了,毕竟自己已经在这儿了,叶氏也不用再做戏哄骗自己,不想她却来了。 愣怔过后皎娘便侧过身子脸朝着榻里躺着,摆明了不想理会叶氏。 碰了意料中的钉子,叶氏也未恼,而是挥手遣了下人出去,自己挪了个绣凳在榻边儿坐了,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道:“我知你心里恨我,我今儿来也不是想得你的谅解,毕竟这事我亏心在前,你恨我怨我都应当,只无论如何,我都要过来给你赔个不是,有几句心里话要说与妹妹听。” 说着顿了顿才又道:“我家祖母曾说人生在世有舍有得,有些事只有舍得下方能得的着,虽这么说妹妹心里八成要骂我,却也是我家祖母处世为人的道理,她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年纪,断不会信口胡言,妹妹若心里实在过不去,不若想想冬郎,之前妹妹日日发愁冬郎如此天资却因无法进学而耽搁了大好前程,如今得了这样进学的好机会,眼望着前程似锦,与皎娘来说岂非也是有舍有得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直接买坟地吧 说了半天, 皎娘仍是不应,叶氏也不着急,而是慢条斯理的唠家常:“说句大约妹妹不信的话, 我心里着实羡慕妹妹呢, 妹妹家里虽清寒些到底父母双全, 还有个聪明懂事的兄弟,家里也不愁吃穿,一家人守在一处里亲亲热热的过日子,那心都是贴着心的,多好, 不像我……” 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瞒妹妹,我娘家虽富贵, 我却是姨娘生的, 又是个丫头,本就不受待见, 加之我娘生我的时候,被人算计, 我一落生, 她便咽了气,更没人理会我,我是跟着奶妈子长起来的, 好几岁了都不知亲娘是谁,至于我父亲, 一年到头也只有年节的时候能见一面,而我父亲妻妾众多,儿女也多,到了年节的时候一溜站在下首, 父亲也只抬抬眼,说两句场面话,便让我们下去了,那几年里他连我长得什么样儿都记不住,后来我病了一场,险些丢了命,是祖母怜我自幼丧母,我把接到身边一是可怜我,二一个是想有个孙女在跟前儿说话解闷,跟着祖母日子才算顺遂了些,后随祖母进京在亲戚家住了些年,亏的亲戚家的老夫人出头保媒,方有今日,我这亲戚家门庭显赫,这份人情欠是欠下了,要还却难,妹妹说这时候人家来求我,如何能不应。” 皎娘虽侧过身子闭了眼,可耳朵又没聋,叶氏说的话自是都入了耳的,皎娘倒未想到看似富贵风光的叶氏,竟然有这样一段辛酸过往。 皎娘虽没见过几个富贵人家,却往潘府走动过几回,多少能想到在那样的大宅门里一个没了亲娘的庶出小姐,日子有多艰难。 叶氏的亲娘既是被人算计死的,那她那场差点儿要了小命的病,想来也不简单,外头只瞧得见风光,却哪里知道这风光后的心酸苦难,不身在其中如何能体会。 这般想来叶氏也是个苦命之人,皎娘知道她后面那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虽未直接道明,却也间接解释了,她为何会帮着梁惊鸿来算计自己,想必她祖母带着她去住的亲戚家,便是梁府,因梁府牵线做媒,叶氏一个庶女方嫁得一门体面的好姻缘,成了周府的正房夫人,欠了这份人情,梁惊鸿求她帮忙,哪里能不应。 皎娘在心里叹息,世上的事多不由人,吉凶祸福端看命数如何,自己的命不济遇到梁惊鸿,这男人无耻之极,日后还不知怎么折腾自己呢,至于叶氏,或许之前皎娘是恨她的,毕竟她帮着梁惊鸿哄骗自己,却听了叶氏说说的这些之后,倒不怎么恨了,说到底,叶氏也是被逼无奈。 由此可知,梁惊鸿必然出身显赫,若不然,不至于连叶氏都如此做小伏低的还他人情。 叶氏本来也没奢想过自己一番话,皎娘便能原谅自己,她深知疑一个人不易,信一人更难,或许皎娘一开始对自己是信任的,但如今知道了真相,哪会轻易再信。 故此这些话只是说与她知道,叶氏可不想皎娘把自己当成给梁惊鸿拉皮条的。 却见她神色似是和缓了些,那张俏鼻子俏眼的粉面上,也不似刚才冷冰冰的,心知她是听进去了,不禁大喜,知道皎娘最担心的便是她兄弟,遂道:“冬郎那边儿你尽管放心,我已去信知会了我家小子,让他好生照应着冬郎,别让学里那些混账子弟欺负了去,至于衣食住宿,也安置的妥帖舒适,绝不会饿着冻着他。” 说着顿了顿又宽慰她:“等日后你身子养好,能行远路了,寻个机会去京里,你们姐弟俩不就见着了。” 不得不说叶氏的确很了解皎娘,她这几日虽担惊受怕着,却仍时不时便惦记冬郎,一时怕因自己不从,梁惊鸿把气发在冬郎身上,一时怕冬郎做的行船遇上大风浪怎么办,又怕他进京之后无人在身边照顾,不在意衣食冷热染上病痛,更怕被那些学里的纨绔子弟欺负,她爹玉秀才好歹是教蒙学的先生,潘家门里那些纨绔子弟,自己可比谁都清楚,一个个混账的紧,根本不说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心里担心却又无计可施,这几日没少抹眼泪,今儿叶氏一番话,皎娘到底放了些心,她知道以叶氏的出身秉性,绝不会随便许诺,既说让她家小子照顾冬郎,必能办到,只是思及她哄骗自己住进这别院,被梁惊鸿折腾,便不想理会她。 叶氏倒是颇知趣儿,该说的话都说了,便道:“听了我这么一大篇子废话,想必乏的紧了,我便不扰妹妹了,妹妹好生歇着。”说着起身往外走,皎娘自是不会拦她。 只不过,刚出了屋,在廊上没走几步,一拐弯便迎头撞上了梁惊鸿,叶氏愣了愣:“你不是在前院书房里安置了吗,怎又跑后边来了?莫不是你人在书房,魂儿却丢在这后院?” 梁惊鸿心知表姐是打趣自己,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担心吗?” 叶氏嗤一声乐了:“担心?担心什么,莫非是担心我欺负你的心肝儿美人儿不成?” 梁惊鸿忙道:“瞧表姐这话说的,您自来便跟皎娘要好,事事都恨不能护着,哪会欺负她。” 叶氏:“你也别这么架楞我,饶是你再说出朵花来,这等缺德事,我也是不干了。” 说着看向梁惊鸿不禁道:“她身子那般,昨儿又初初破瓜,可再禁不得折腾了,你好容易把人弄到手,要的是个活蹦乱跳的美人。” 梁惊鸿:“表姐这话说的,不要活蹦乱跳的难道还要死的。” 叶氏哼了一声:“你也不瞧瞧你自己这身板有多结实,屋里那个跟朵娇花似的,哪搁得住你这牛犊子折腾,更何况孙婆子不说了吗,她那身子又跟旁人不同,你若再不管不顾的折腾她,我看也甭弄什么别院屋子的藏人了,直接买块坟地更合适。” 梁惊鸿:“表姐这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些来,当真晦气。” 叶氏:“晦气不晦气的我不知道,就知道你再如昨儿那般折腾,她这条小命便真得搭在这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有的折腾呢 梁惊鸿也知皎娘身子伤的厉害, 不能操之过急,横竖人都在这儿了,往后日子长着呢, 也不非急在这一时半刻, 当前最要紧是养好身子,遂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 叶氏:“你心里有数便好, 就怕你们仗着年轻,不知轻重的胡乱折腾,真把身子折腾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叶氏以往可不会跟梁惊鸿说这些,虽是表亲, 到底梁惊鸿是个性子霸道出了名的, 脾气上来莫说表亲,便是梁府的长辈们也管他不住,如今是对皎娘心怀愧疚,怕这魔星食髓知味,不管不顾的折腾, 真把皎娘这条小命折腾没了, 也是自己的罪孽, 方才说了两句, 本也没指望他能听进去, 不想倒答应的很是痛快,心知他既答应了便能做到,又听他说明儿去接那孙婆子过来,便更放了心。 那孙婆子是接生的婆子,这别院里也没怀喜的孕妇,接她来自是来瞧皎娘的, 说起来,皎娘这病不是病的,也只能孙婆子瞧,那婆子接生的多,妇人身上这些事最清楚,看这意思一时半会儿的也丢不开手,房中事终是免不了,偏皎娘这身子又有些麻烦,或许孙婆子有什么法子也未可知。 知道他今儿不是过去折腾人的,便也不再拦着,由他往皎娘住的院里去了。 待梁惊鸿走远了,柳妈妈方道:“夫人也真是,如今都成了事,您再拦能有什么用,说不得倒惹六爷心里不爽快。” 叶氏:“虽我欠了梁府的恩情,到底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若不是我帮惊鸿诱骗,皎娘如今还过她安稳的小日子呢,哪里会遭这样的罪。” 柳妈妈:“老奴倒觉,大娘子之前的日子也算不得安稳,那潘复娶她根本也没憋什么好屁,是想着娶回来摆在家里为他那龌龊心思挡刀挡剑呢,潘复虽不过一个衙门小吏,野心可不小,尽想着怎么攀权贵高枝儿,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便栽在六爷手里,您说这样的人,能有良心吗,如今是没得势,许还能装个相敬如宾,若以后真的飞黄腾达了,哪里还会顾念家里当摆设的娘子,真到那时候,大娘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才叫活受罪呢,如今趁早和离了,说不准倒是福气,这么着一想,夫人您可是救她出水火的恩人呢。” 叶氏都忍不住摇头:“你这老货就知道胡说,我这般算计她,她不恨我已是宽怀大量了,得了,不管怎么着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走一步看一步,回头等惊鸿的热乎劲儿过去,我再出头为她寻一门妥帖的姻缘,让她终身有靠,也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柳妈妈忙道:“夫人当真是菩萨心肠。”嘴上这般说,心里却道,瞧着六爷这打了鸡血似的热乎劲儿,估摸一时半会儿丢不开,更何况孙婆子可说了,皎娘那身子与旁的女子不一样,男人最稀罕,若不是稀罕的忘了节制,昨儿也不至于头一回便差点折腾出人命来。 柳妈妈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男人都是没出息的,甭管你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还是街上扛活的力巴,上了榻都一样,只身上爽快了,哪儿哪儿都顺当,皎娘这身子,她是要受些苦,男人却爱的紧,这就好比让一头饿狼天天吃大块的鲜肉,哪还会去吃草, 偏偏鲜肉也不是那么容易到嘴的,看得见吃不着,岂不更勾馋虫,所以说,柳妈妈倒觉,六爷跟这大娘子两人有的折腾呢,不信往后瞧着。 不说柳妈妈心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且说皎娘,自叶氏走后,便想恨也恨不起来了,叶氏虽出身富贵,却饱受磋磨,想她那么小便没了娘,在那样复杂的大宅里,没个亲娘护着,亲爹又不理会,必然万分艰难,便处处小心,都险些丢了小命,若不是她有些运道,被祖母接去,想必也就没如今的叶氏夫人了。 正如她说的,虽生于富贵却羡慕自己这样寻常人家,至少父母双全,一家人亲亲热热热守在一起,便清苦些,也比那样步步惊心的日子强,想来别管富贵清苦,生而为人便各有各的难,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着不免幽幽叹了口气。 一口气刚叹完了,便听梁惊鸿的声音响起:“这大晌午的,怎不歇觉却叹上气了,莫非有什么心事,可否说与惊鸿听听。” 一听梁惊鸿的声音,便忍不住想起那劈骨挖肉的疼来,身子都忍不住打了个颤,若是可能,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这个声音,见到这个人。 却知这不过是自己的奢想,梁惊鸿费了这么多心思把自己弄到手,怎会轻易便放过自己,她也知道怕没用,却忍不住心里的惧意。 不想看他,便仍闭眼躺着,只当睡了。 梁惊鸿迈进屋,便见纱帐里脸朝里侧卧着的人儿,若不是刚听见她叹气,许真以为她睡着呢,如今却知她是装的。 梁惊鸿知道她是怕了,看自己都不想看,不免有些后悔,早知应该忍着些,不那么下死力的折腾,好歹留点儿情面,免得一听见自己的声都吓的小脸煞白。 梁惊鸿自是不希望皎娘怕自己,若是一见自己便跟惊弓之鸟一般,还有什么意思,也正因如此,梁惊鸿才又来了,若是这会儿退让避开,她只会更怕自己,倒不如尽早适应,习惯了就不怕了。 想到此,脚下不停,直接行过来,伸手拢起了纱帐,便坐在榻沿儿上,探头瞧了瞧皎娘,仍未睁眼,但那垂下的眼睫却轻轻颤了颤,显见是醒着的,俏鼻下红唇微抿,倒露出唇角一个小窝来,便是这个若隐若现的小窝,使的我见犹怜中又添了几分俏皮,愈发勾人,梁惊鸿几乎有些把持不住,那股猛然窜起的躁火压了又压,方勉强压了下去。 心中躁火不得发散,到底不甘心,瞥眼见搭在那盈盈纤腰上的胳膊,虽衣裳穿的齐整,却因侧躺着,纱袖略略屯上去了些,露出腻白皓腕上一只纤纤玉手,肤白若脂,十指如葱,真真儿说不出的好看。 梁惊鸿心里一痒,伸手便把那纤纤玉手攥在了自己掌中,皎娘大惊,忙用力挣了挣,却哪里挣的动,其实梁惊鸿怕攥疼饿了她,根本未使力,即便如此,他的力气也不是皎娘能挣开的。 她越挣,梁惊鸿反倒攥的更紧了些,皎娘只得睁开眼瞪着他:“你,放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吃人的老虎 梁惊鸿低笑了一声, 并不理会她的话,而是道:“不是睡着了?怎这就醒了。”那语气听着颇有些遗憾似的,仿佛是盼着她睡着才好, 说着还捏了捏掌中柔荑, 把那如葱白一般的指头捏在手里,挨着个揉捏把玩,似是盘摩什么玉件儿。 皎娘几次想抽回手却根本抵不上他的力气,暗里较劲儿倒把自己累的有些喘,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 愈发显得翘鼻红唇眉眼分明。 那细细的娇喘从那红唇中溢出来,梁惊鸿刚压下去的那团火又似要烧了起来, 到底还有些理智,知道不能再莽撞折腾,待要放过她又不甘心, 索性把那小手在掌中狠狠揉搓了十数下, 直到那只嫩白的小手被他揉的有些发红, 方心满意足, 却未放开, 仍是攥在自己手心里。 皎娘见自己越挣他抓的越紧,让他放开也只当未听见,想这男人行事手段哪里知道什么礼义廉耻, 若他执意不放,自己挣断了腕子也无济于事, 只得由他抓着揉搓了个尽兴, 方得抽回。 便也不敢再搭在身上,而是缩在怀里抱着胳膊,一脸防备的看着梁惊鸿, 仿佛他是一只吃人的老虎,随时都会扑上来把她吞吃入腹。 被她如此防备着,梁惊鸿心里自是不爽,却也知道她是被折腾怕了,遂道:“你放心,便我再想亲近,也需顾惜你的身子,说起来,你也不用怕,男欢女爱本是世上最寻常不过的事,你是因受不得那疼,却不知女子头次都是要受些苦的,待日后苦尽甘来得了趣儿,便知这里的好处了。” 皎娘何曾想到这男人竟比自己预料的还不要脸,先是抓着自己的手轻薄,好容易放开了,却又说起男欢女爱来,这些话便自己听着都忍不住臊的慌,真不知他是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的。 皎娘越听脸越红,听到最后连脖子都染上绯色,终于醒悟跟这男人比脸皮厚,十个自己都不是个儿,索性仍侧过身子闭上眼,只做不理会。 梁惊鸿见她又闭上了眼,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儿,不禁失笑,索性脱鞋上榻,他这 一动作,可把皎娘吓的不轻,哪里还能再躺下去,蹭的坐了起来,飞快挪到了榻里侧,手下意识的去摸里侧床柜上摆着的那支青花釉上彩的葫芦瓶,抓着那葫芦瓶看向梁惊鸿:“你,你要做什么?” 梁惊鸿目光划过她手上的葫芦瓶,不禁挑了挑眉:“我若真想做什么,你手里抓着这个葫芦瓶就能挡得住不成,我什么都不做,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儿,思想起来我与皎娘真没说过几句话呢,以往轻易也碰上,好容易碰上了,皎娘又忙着躲开了,这可是多情总被无情恼,皎娘不知惊鸿心中多怅然,如今终是得遂心愿,自是要跟皎娘好好说说话儿才行。”说着目光闪了闪又道:“若皎娘不想说话儿也无妨……”他嘴上说着无妨,目光却落在皎娘身上,明显就是话里有话,若皎娘不想说话儿,想来他就要干别的了。 皎娘哪会不知他心里计量的什么,忙道:“那,那下榻去说。” 梁惊鸿唇角一弯,弯出个好看的弧度来,笑望着她:“皎娘身子弱自来怕冷,虽如今已是春天,到底未入夏,一早一晚仍是有些寒气,倒是这榻上暖和些,咱们不若就在这儿说话也省的你着凉。” 皎娘不禁侧头望了望花窗,花窗已然支开,日头正亮晃晃的映照进来,这晌午刚过,哪里是什么一早一晚,更何况,刚一番挣扎,身上都出了一层汗,在这帐中便觉有些闷得慌,忙道:“我不冷,下榻去说。” 梁惊鸿:“真要下榻?皎娘刚不是还困倦的紧想睡吗,难道醒盹了,莫不是被我搅了好眠,这可是惊鸿的罪过了。”嘴里说着罪过,脸上却无半分愧疚。 皎娘深觉这男人不好斗,明明他一进来就知道自己是装睡,却并不戳破,而是在这儿堵着自己呢。 皎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男人两头堵自己的话,说什么都能被他挑出刺来,索性闭嘴咬唇,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梁惊鸿倒未再拿话堵她,而是自己先下榻穿了鞋,见皎娘的绣鞋在旁边脚蹬上,虽是家常的绣鞋,却做得颇细致好看,上头的绣活儿也素雅,不是寻常见的牡丹玫瑰等花样儿,绣的竹子,虽只是普通的鞋面子,却也绣的分外鲜活,瞧着也小巧,遂拿了起来搁在自己手上比了比,竟比自己的手还小一截儿。 皎娘见他好容易下了榻,却又把自己的绣鞋拿在手上端详,皎娘脸更红,女子的绣鞋乃是内室私密之物,哪有给个男人这么拿着看的。 皎娘索性伸手想去拿自己的绣鞋,却被惊鸿一下避开了,皎娘羞恼之及:“你,你拿着我的鞋做什么,快还给我?” 梁惊鸿却笑了:“还给你,你不是也要穿吗,既如此还费道手做什么,我帮你穿上便是。”说着弯腰给她穿鞋。 皎娘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梁惊鸿说着便真做了,皎娘自是知道南楚的男人什么样儿,便是街上的贩夫走卒进了家也是大爷,什么都让婆娘伺候,读书人更是矜傲 ,便是她父亲这样顾家又疼子女的,在家也是甩手掌柜,更不消说梁惊鸿这样的人,家里外面都是众星捧月的公子爷,谁能想到会弯腰给自己穿鞋。 太过惊诧不免有些晃神,这一晃神的功夫,梁惊鸿已弯下腰去,把自己的脚抓在手中揉了几下,明显是轻薄之举,皎娘臊的小脸通红,心里恨的不行,就知这厮没按好心,正要推开他,梁惊鸿却已套上绣鞋站了起来,往对面窗下炕上落座笑微微的看着皎娘道:“不是下榻来说话儿吗,怎的不动劲儿了,莫不是这么一会儿功夫,又觉困倦了?” 皎娘如今已知这男人有多厚脸皮,他是不管什么礼法规矩的,若皎娘不说话,他真会又脱鞋上榻,皎娘可不想与他在榻上待着,他嘴上说不做什么,皎娘可不信,却也知他若真想做什么,不在榻上也一样做,但皎娘就是觉得在榻上太危险,仿佛时时刻刻他都会扑过来一般。 想到此,便站起来想去窗下坐,谁知站起来还不觉得如何,等她一迈脚,便忽的疼上来,腿一软一个踉跄往前栽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难得这般安生 皎娘以为自己这一跤免不得要摔个实在, 吓的惊呼一声,下意识闭上了眼,不想却落进一人怀中, 睁开眼正对上梁惊鸿有些促狭的目光:“皎娘若想让惊鸿抱着,只管开口,惊鸿无有不从, 这般却不安稳, 万一惊鸿反应的慢些,未接住, 皎娘这一跤摔下去可不得了,便不会伤筋动骨, 这样好看的小脸若摔的鼻青脸肿, 惊鸿却要心疼了。”说着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语气暧昧, 行为轻薄。 皎娘也顾不得疼了,忙从他怀中挣出来,强忍着走到窗下坐了, 梁惊鸿倒也不恼,只是笑眯眯的瞧着她, 移步过去, 看得出来, 便她忍着,走路姿势也明显有些别扭 , 不过比起昨儿应是好多了, 昨儿她可是躺着都不能动的,这都能走了,想来过不了几日, 便可恢复过来,只她好了,自己也就熬出来了,再不用憋着当和尚了。 想到那销魂蚀骨之处,不由心中一荡,恨不能立时就把人揽在怀里恣意放纵一番才好,却知,今儿只能想,再馋也吃不到嘴。 心里冒火,见小丫头捧了茶进来,等不及奉过来,几步过去拿起碗便灌了半碗下去,放下碗却皱眉道:“什么茶?怎么这个味儿?” 那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磕磕巴巴的道:“这,这不是茶,是参汤,韩妈妈交代下的,大娘子气虚体弱,夜里常睡不安稳,不宜饮茶,便用洋参熬汤代茶,怕旁人不知,便交给了奴婢专管此事,没,没……”说着垂下头,不敢往下说了。 梁惊鸿自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韩妈妈本是叶家的,后跟随母亲嫁到梁府,虽不是正经大夫,却精通药理,尤善熬煮药膳,故此自己才把她接来搁在皎娘身边,也好底细调养身子。 皎娘是天生的不足之症,胎里带的毛病最难医,唯有日积月累慢慢调养,虽虚又不受补,平日的茶饭饮食便要格外底细,人参虽补却属火燥,皎娘的身子万万用不得,倒是这洋参滋阴润燥,生津止渴,用来代茶饮用最妥帖,又不知皎娘何时醒来,便交代这小丫头专管盯着,只皎娘这儿醒了就端参汤进来。 哪想梁惊鸿这般着急,不等小丫头说明白,自己便过来灌了半碗,闹出这么个乌龙来,哪里还能怪责小丫头,挥挥手道:“再去端一碗新的过来。” 那小丫头一听未责罚,如逢大赦,忙着行礼退了下去,不大会儿便重端了一碗进来,放在窗下 那张黄花梨的炕几上。 皎娘并未瞧出这里的官司,虽韩妈妈来了之后,换的新茶跟过往不同,皎娘也未觉出不对来,她出身小门小户,虽父亲是学里的先生,有吃茶的习惯,却也是寻常茶铺子里那些,自己身子又不好,三天五晌的吃药,怕与药性相悖,从不吃茶,后来嫁给潘复,虽潘复上无父母,下无兄妹的,到底跟潘府沾了亲戚,便免不得要去应酬一二,方才偶尔吃茶,却也不懂什么茶跟什么茶这些门道。 韩妈妈让人换的新茶,虽跟过去自己吃的都不一样,皎娘也未觉奇怪,故此,更不明白梁惊鸿不过喝了半碗茶,刚那小丫头怎么就怕的脸都白了。 这会儿小丫头重新端了茶过来,皎娘不免底细瞧了瞧那茶碗,并未瞧出什么来。 梁惊鸿见她盯着那茶碗瞧,不免好笑道:“你瞧什么呢,莫不是疑心我下了药在茶里。” 梁惊鸿不过随口一说,不想皎娘却咬着唇看着自己,虽未说话,可那神情分明是真有疑心。 梁惊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皎娘这么瞧着我做甚,我梁惊鸿再不济也不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皎娘如今已是我的人了,又何必下药。” 皎娘别开头去,心里却对他的话很是不屑,比下药更下三滥的手段,他也不是没使过,却怎好意思说的如此义正言辞。 只看她那别开小脸上的神情,梁惊鸿便知她心里想的什么,虽有些不爽,可想到自己前头使的手段的确不大光彩,也正因前头这段,一时半会儿的扭转不了皎娘对自己的印象。 不过,梁惊鸿也不着急,反正人在自己手里,只要疼她爱她,对她好,日子长了,便是个铁疙瘩也能捂热乎了。 想到此,开口道:“放心,没下药,这也不是茶,是参汤,代茶吃,日子长了对你的身子极好。” 参汤?皎娘愣了愣,想到以往几个大夫都说自己虚不受补,故此药方子里从不用参,就怕适得其反,反而更坏了身子,不想如今竟用参汤当茶饮,自己这弱巴巴的身子如何能禁得住。 可转念一想,禁不住岂不更好,若因吃这参汤有个什么闪失,总归不能怪到爹娘跟冬郎头上,自己也不用再遭那样的罪了。 念头至此,直接端了茶碗便喝了下去,瞧意思比刚梁惊鸿还要急些,喝完又开口要了一碗,小丫头忙着又去端参汤。 梁惊鸿却并未拦着,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又喝了一碗参汤下去,想她大约不知心思早已曝露在脸上,这张好看的小脸根本藏不住什么心思。 梁惊鸿目光一闪,便让她以为这参汤对她身子有害好了,如此更能好生调养,早日康健,她这身子养的康健了,自己才有盼头。 见她仍是满脸戒备,梁惊鸿便不再逗她,而是跟她说起京里的一些景致逸闻,冬郎入京进学,京里的事皎娘必然上心,果然听的很是认真,偶尔还会答个一两句,引得梁惊鸿继续往下说。 梁惊鸿虽高兴她听自己说话,却一想到,她这般勉为其难的与自己答话,是为了别的男人,便从心里往外冒酸水,就算是她兄弟也是别的男人,再亲再近还能有自己跟她亲近不成,心里嫉妒的不行,便琢磨着等自己带皎娘回京之后,是不是把碍眼的冬郎远远放到别处去。 皎娘哪会知道梁惊鸿心里打了这样的歪主意,只是想多知道些京里的事,以此来猜想冬郎过得好不好,其实冬郎这会儿还在船上呢,根本未到京,又何谈好不好,但皎娘就是想听,至少跟冬郎相关。 一个想听一个想说,正好搭在一处,几日来真难得这般安生,若那不知底细的外人看来,必会觉得这两人相处极好,绝想不到是用强的冤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从心里不爽快 皎娘本来还担心梁惊鸿在后院留宿, 先头尚能以有夫之妇的身份拖延推拒,如今却再无立场,便不是自己甘心情愿到底已有肌肤之亲, 更何况这里本就是他的别院,他若执意留宿在此,哪是自己想拒就能拦住的。 皎娘也不是矫情,到了这种境地, 已由不得自己,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便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可她实在是怕了, 便阿娘亲口说那事忍过去疼, 慢慢就好了,皎娘仍是不信,那样劈骨挖肉一般的疼堪比酷刑, 哪里能忍的过去, 那一瞬她甚至觉得死了才是解脱。 至于,梁惊鸿说的什么快活,皎娘更是一个字都不信,疼都快疼死了哪里快活,虽怕心里却又异常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儿有一便有二,这男人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因此, 随着日头落下,天色渐暗下来,见梁惊鸿仍没有走的意思, 皎娘心中愈发忐忑,虽仍听着梁惊鸿说话儿,却不再偶尔答言。 梁惊鸿岂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未免有些郁闷,想他梁惊鸿以往去到哪儿不是远接高迎的,甭管是名门闺秀还是花楼里的头牌姑娘,见了自己哪个不是情意绵绵,哪怕跟自己多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 偏生她这般不待见自己,虽未说出来,可浑身都透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而自己只略略靠近一些,便再藏不住眼底的惊惧。 梁惊鸿这会儿是真有些后悔,不该那般由着性的折腾她,把人折腾的狠了,莫说那蚀骨销魂的美事,便挨碰一下都怕。 若自己心肠够硬也还罢了,管她怕不怕,直接按在榻上怎么痛快怎么来,偏生又见不得她受苦,见不得她遭罪,那自己就只能忍着了。 忍着归忍着,却也得让她明白,不管她怕不怕,从今往后都是自己的人,不习惯便慢慢习惯,习惯了就不怕了。 打着这个念头,哪里肯走,便皎娘一声不吭,满身拒绝,也只当没瞧见,直到传了晚膳,见她没怎么动筷子,方开口道:“皎娘可是想我早些走?” 被他看破心思,皎娘颇有些不自在,却不知该答他什么,只得别开头不看他。 梁惊鸿也没想她回答,而是接着道:“若想我走也不难,只皎娘好生用了晚膳便可。” 皎娘听了不免愣了愣,颇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不明白他这话何意? 被这样一双有些懵懂却格外动人的眸子瞧着,梁惊鸿只觉心里无端生出一只猫爪子来,一下一下的挠着,既痒又舒服,恨不能把人抓过来亲上几口。 却知,若再忍不住强了她,必然更恨,自己今儿可是费了不少唇舌,好容易两人间有缓和了,如此一来岂非前功尽弃。 想到此,梁惊鸿指了指桌上的晚膳:“光瞧着我做什么,不是想让我走吗,那就把这些都吃了。” 都吃了?皎娘看了看桌上的晚膳,她自来身子弱,脾胃不佳,饭食用的极少,以往至多便是一盅药粥就几口小菜便差不多饱了,韩妈妈负责打理这些,也只是多添了两样爽口的小菜,而今儿因梁惊鸿在,却极丰盛,满满摆了一桌子,便自己身子康健,也吃不下去这么多是,他这不是明摆着耍弄自己吗。 既知他是故意耍弄,咬着唇索性不说话了。 梁惊鸿目光闪了闪,道:“看起来皎娘是不想我走了,那我可就留……” 梁惊鸿话未说完,皎娘便急了:“你根本是故意刁难,这么多如何能都吃下。”明显有些气恼,小脸紧绷着,润红如凝了水泽的红唇,此时微微抿着,露出唇角那一处若隐若现的笑窝,当真让人稀罕的紧。 梁惊鸿瞧够了方道:“皎娘这话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让你把盅子里的药粥吃了,这也是刁难吗。”说着忽凑过去低声道:“还是说,皎娘根本不想我走……” 皎娘愣了愣回过神来,见他一脸计谋得逞的促狭,方知是故意逗弄自己,也不理会他说什么,拿了调羹舀盅子里的药粥,不一会儿功夫,一盅药粥便见了底儿。 梁惊鸿倒也说话算话,待皎娘吃了粥,便站起身来,皎娘神色不觉一松,见她这般巴不得自己赶紧走的样子,梁惊鸿心里着实郁闷,不满道:“人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怎的皎娘竟如此冷肠狠心的赶我走,岂不叫人伤心。” 皎娘抿着唇不理他的胡言乱语,心里却连连冷笑,自己跟他何曾做过夫妻,若不是被他算计落到这般境地,又怎会如此担惊受怕。 梁惊鸿也不过嘴上说说,如今她身子未好,不能亲近,便她不赶自己走,也不能留,不然真怕把持不住。 不过自己走是心疼她身子未愈,一心都是为了她,她赶自己走,却是真心实意,光瞧这小脸上生怕自己留下来的神情,便让人从心里不爽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眼见着吃不着 梁惊鸿这人可不是能受委屈的, 心里不爽快了,自然也不会让皎娘太顺遂,虽站了起来,脚却未往外走, 而是一侧身在那抿着的小嘴上啪叽亲了一口, 不等她恼便大笑着出去了, 皎娘站起身却只听见窗外渐渐远去的笑声,又羞又恼,一张脸涨的通红。 想她活了两世也未遇过这样厚脸皮的人, 便是不理会不说话, 他也能惹的你又恼又恨,却又无计可施,他这般让皎娘不知该如何应付。 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 方叹了口气,自己这可是庸人自扰呢, 既在这别院中,便如那笼中莺雀一般, 哪还由得自己选择,如今她唯一的盼头,便是梁惊鸿腻烦了, 放过自己。 就是不知梁惊鸿何时才会腻烦,或许日子不会太长, 皎娘虽知自己有几分姿色, 可梁惊鸿这样的人,哪会缺美人儿,便不贪美色,也有人为了讨好往跟前儿送, 更何况梁惊鸿这人简直就是色中饿鬼,能一眼就使出这么多无耻卑鄙的手段来谋算自己这个有夫之妇,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皎娘深觉梁惊鸿看上自己,是自己的命不济,或许那时他正腻了身边的美人,忽瞧见自己与他惯常见的女子不同,一时色心意动,便弄出这许多事来。 那些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大都如此,依仗着家里的势力,胡作非为本是常事儿,瞧着什么新鲜便要弄到手,弄到手新鲜几日,腻烦了便丢开,物件儿如此,女人亦然。 而梁惊鸿更是纨绔里的纨绔,自然也没什么长性,如今是刚把自己弄到手,新鲜劲儿还未过去,等过些日子,见自己跟寻常女子一般呆板无趣,耐心用尽,便自去寻旁的乐子了。 只是便这些日子,于自己也是煎熬,皎娘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每次来都似今日这般,便是今儿若不是自己身子尚未恢复,也必不会放过自己,哪里会这般痛快便走了。 却一想到他那些手段,皎娘便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她实在是怕,可再怕也没用,为今之计也只能拖一日算一日,盼着明儿他便能瞧上别人才好。 第二日孙婆子来了,头先孙婆子来时,皎娘昏死了过去 ,虽无碍却人事不知,等她醒来,孙婆子已然家去了,故此并未照面,也不认得孙婆子,见叶氏身边的柳妈妈引着个婆子进来,皎娘愣了愣,不知这婆子是什么身份,竟能让柳妈妈亲自引路,要知道柳妈妈可是叶氏身边一等得用之人,颇有些体面,别院里这些丫头婆子,见了柳婆子都不敢大声的。 正疑惑间柳妈妈已上前行了礼道:“前次这位妈妈来的时候,大娘子正睡着,给大娘子瞧了病,便家去了,并未照面,想来大娘子觉着 眼生,这妈妈姓孙,是接生的产婆,祖上传下的手艺,在咱们燕州城可是头一份的,是夫人特意请来给大娘子瞧病的。” 这孙婆子在燕州城颇有名声,便皎娘也有些耳闻,因手艺好,常往富贵人家里接生,寻常寒门小户却是请不起的。 不过,她一个产婆子又不是郎中,请她来给自己看病岂不荒唐,更何况自己根本也不是病。 孙婆子显见是个八面玲珑的,不等柳妈妈再说,便上赶着过来道:“孙婆子给大娘子请安。”说着蹲身行了个礼。 她这般有礼,皎娘也不好难为她,便道:“这位妈妈不必多礼,上次劳动你为我瞧病,还未道谢,今日又要劳动您跑这一趟,便一并谢过 。” 孙婆子忙一叠声道:“不敢,不敢……” 柳妈妈道:“你也别不敢不敢了,还是快些瞧病要紧。”不是柳妈妈这催的急,是她心知那位小爷正在外头候着消息呢,哪敢耽搁。 孙婆子忙点头请皎娘宽衣,皎娘一愣,哪里想到这婆子张口就让自己脱衣裳,哪有这么瞧病的? 柳妈妈低声道:“大娘子您这伤在里头,若不宽衣,瞧不底细。”柳妈妈一句话,皎娘脸腾的红了,她自是知道自己伤在何处,只是那毕竟是自己私密之处,如何能堂而皇之的给个外人瞧。 孙婆子多精明,一看皎娘的神情便知是羞于宽衣解带,她常在富贵人家里走动,自然知道这些富贵人家的内眷养的娇,一开始多放不开。遂道:“若大娘子不便,老婆子问几句,大娘子照实里答也可。” 皎娘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劳烦了。” 孙婆子心道,上回来的时候,只觉这小娘子生的模样标致,肉皮儿子细粉儿,因晕着也看不出旁的来,今儿这一瞧,才知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眉眼儿还是那个眉眼儿,可这晕着跟鲜活起来却格外不同,多了精神气儿,就好似美人有了骨。 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便是这个道理,要说眉眼生的好的,并不算多稀罕,让人一见就忍不住从心里怜爱的却不多见,这位便是如此,自己一个老婆子瞧着都心疼,更何况男人了,加之她又是这样的身子,男人哪有不爱的,一沾上,怕是想丢都丢不开了。 柳妈妈见她不开口却盯着皎娘的脸直愣神,不免皱了皱眉,伸手轻轻退了她一把,孙婆子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大娘子可还觉得身子疼?” 皎娘抿了抿嘴,即便是回答,这样私密的事仍有些羞于启齿,顿了顿方道:“ 只不走路还好……” 孙婆子听了心里暗暗纳罕,前次来自己可是亲眼见了那伤的,估摸着没个十天半月是养不好的,不想这才两天就好大半了,忽想起近日燕州城颇红火的医馆正是这里那位小爷开的,叶氏夫人娘家又是医药世家,必是用了什么灵药,才能好的这么快,不过这大娘子若是好的慢些,多养几日好歹能拖几日,若好了可就拖不得了 孙婆子又不傻,这才刚过两日便又急巴巴的把自己找来,不用想必是那位小爷心里急,想开荤呢,也是,放着这么个美人儿在跟前儿,却只能看不能吃,得多闹心啊,若那位小爷舒坦了,这位可就要遭罪了。 皎娘见孙婆子神色有些复杂,忽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白道:“躺着时候也有些疼,只是不若走的时候那般疼的厉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还得四五日 孙婆子心道这小娘子倒是个机灵的, 自己不过露出些微意思来,她便瞧明白了。孙婆子也不是多慈善之人,只是眼瞧着这惹人怜的美人遭那样的罪, 心里有些不落忍。 男人可不就喜欢那榻上的事儿, 折腾起来哪有个轻重, 那位小爷瞧着就不是个善茬儿,这小娘子身子本来就娇弱, 又刚养的好些,哪里搁得住那位小爷撒开性子的稀罕。 真要是折腾坏了, 那些郎中瞧不得, 说不定还得叫自己过来, 到时候就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不如未雨绸缪,把事儿做在前头, 彻底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往后日子长着呢, 何必非急在这一时一会儿。 孙婆子略问了问两句,便告退去了,柳妈妈也匆忙跟了出去, 皎娘心知必是去见梁惊鸿了,梁惊鸿把这产婆子叫来给自己看病,为的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皎娘虽知自己早晚躲不过这一难,到底能往后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她本来就有些怕梁惊鸿,先头是觉着他笑微微的脸上, 透着阴险算计,故此能避则避,如今经了那样生不如死的疼,更怕了,只不知那孙婆子的话他信不信,若信了又能拖上几日。 孙婆子这会儿心里可有些慌,今儿仍就是柳妈妈跟那天那位姓李的管事去家里接的自己,去的时候正赶上儿媳妇出门不在家,便也没得机会跟过来见见世面。 从皎娘住的后院出来,孙婆子还在心里骂自己儿媳妇没运道,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一早跑出去做甚,倒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却根本不管儿媳妇出去是买菜去了,还是她让去的。 被柳妈妈带到前头书房,瞧见榻坐在上首的那位小爷 ,孙婆子一颗心便有些扑腾,并不是因这小爷生的明俊好看,而是自己刚行的那点儿善心,怕这位小爷瞧出来怪罪自己,虽今儿才是第二回见,可孙婆子却知道,这位小爷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因此有些战战兢兢,连脑袋都不敢抬,请安的声都有些颤巍巍的。 梁惊鸿却会错了意,以为她这般害怕是皎娘哪儿身子有什么不妥,忙道:“你莫怕,只照实里说,本公子断不会为难你,说,她身子如何了?” 孙婆子更不敢抬头了,只得低着脑袋小声道:“那,那位娘子的身子娇弱,上回伤的又有些重,虽见了好,却仍,仍的将养些日子,寻常待着无妨,却那房中事却还得等些日子才行。” 梁惊鸿一听,不免有些急:“还等,照你这么说,本公子还得吃素当和尚呗,那你给我个准话儿,到底得等等多少日子,一天,两天,不会是三天……”梁惊鸿惦记着那销魂蚀骨的美事,自然盼着皎娘早点儿养好身子,身子好了自己才能开荤吃肉,能不急吗。 孙婆子一听他的语气说到三天的时候仿似已忍到了极限,若自己敢说个不字,只怕这小爷便会当场发作起来,到时候哪有自己什么好儿啊。 想到此,哪里敢说不,忙道:“四五日,四五日应差不多了。” 梁惊鸿却颇不瞒她的话,皱眉道:“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什么叫差不多。” 孙婆子忙道:“寻,寻常女子,若是伤了身子养个一两日便能好,可大娘子与旁人不同,伤的又重,老婆子这才说需四五日,这还是公子爷您府上有灵药,不然大娘子那伤怎么也得养个十天半月的方能下榻。” 梁惊鸿眉头皱了起来,还得四五日?天天眼瞅着吃不着,这不是要活活馋死他吗,虽心中郁闷到底不好为难这婆子,便放了赏让柳妈妈送她走了。 柳妈妈送着孙婆子到了别院大门外,孙婆子刚要上车,被柳妈妈一把抓住低声道:“你倒是胆子大,竟敢在我们家六爷跟前儿耍心眼儿的,打量我没瞧见你那眉眼官司不成。” 被柳妈妈看破,孙婆子倒也不怕,她心知若这柳妈妈真要想给自己穿小鞋,断不会选在这时候说出来,刚在那位小爷的书房里戳破自己,以那位小爷的脾气,自己哪里还能安生的站在此处。 想到此,把手里刚得的赏钱一股脑塞给了柳妈妈:“这两趟多亏柳妈妈照应,这个柳妈妈别嫌吵,拿去吃碗酒,只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柳妈妈接过那荷包搁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压手,可不止十两之数,心知孙婆子是趁机贿赂自己,以后也照应她些。 心里不免好笑,这婆子当真没见过世面,以为区区十两银子就能买通自己不成,笑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许就不一样了 柳妈妈把荷包在手里掂了两下, 笑着塞回孙婆子手中道:“你怕个什么,我不过跟你说了句玩笑话罢了,这银子我们家六爷赏你的, 我可不敢接, 回头让六爷知道, 我这几十年的老脸不要也就罢了,丢了我们家夫人的脸, 可是万死难赎,你别多想,我也没旁的意思, 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别瞧我们这位六爷年纪轻, 好糊弄,说句你不爱听的,若真跟你较真儿, 十个你捆一堆的心眼都使上, 也差得远呢, 如今是心里头稀罕那位,没顾上理会细枝末节, 也是你的运气,只这样的事可一不可再, 你自己掂量。” 孙婆子被柳妈妈一番话说的冷汗直冒, 刚还没觉着怕,只当卖了个好,也没觉是什么大事,如今听柳妈妈的话音儿,却是大大的不妥, 忙道:“妈妈明鉴,我是瞧着大娘子身子娇弱,又伤的厉害,怕禁不住那位小爷稀罕,若是坏了身子却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心里不落忍,可不是真要坏那小爷的好事。” 柳妈妈见她吓得脸都白了,也有些不落忍:“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若真想揭穿你,也不会出来才说破,我知你的心思,莫说你,便是我们家夫人还是六爷的亲表姐呢,不一样对那大娘子心疼怜惜吗,那位生就带了好人缘,让人瞧着就心疼。” 孙婆子:“这可是那大娘子的福气呢。” 柳妈妈叹了口气:“福气不福气的端看怎么说了,许咱们觉着是福气 ,搁那大娘子身上便觉是祸事也未可知。” 孙婆子心道,这可是,按理说那位小爷,生的俊,家世好,被他瞧上,高房大屋住着,绫罗绸缎吃香喝辣,享不尽的富贵好日子,谁瞧着不眼热,这要还不算福气,啥样的才算。 可那大娘子神色郁郁并无半分欢喜,若说是因前次破瓜之初遭了大罪,也说不通,便遭了些罪,这几日过来,那位小爷着意疼着宠着,心也该软乎了。 说到底,举凡做女人,那档子事儿终究避不开,便她身子与旁人不同些,也不是不能人事,早晚得经这 一遭,依着孙婆子,遇到这位惜香怜玉的小爷倒是她的造化,虽头回折腾的有些狠,却是真心实意疼她的,若碰到那些只顾着自己快活的男人,沾了这样销魂的身子,哪里还会忍着,说不准头一回便把人糟践坏了。 偏生这大娘子瞧着一丝软和气都没有,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儿倒似被强了一般,想到此,孙婆子自己都觉荒唐,就凭那位小爷的样貌家世,哪个姑娘遇到这么一位极品,不得上赶着往跟前儿凑,哪还用得着用强啊,真真让人猜不透。 心里虽疑惑却不敢扫听,深知这深宅大院里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她一个接生婆子,只管拿了银子,闭紧嘴巴,不该知道的千万不能扫听。 柳妈妈见她虽满心好奇,却并不开口问,心里暗暗点头,果真是只老狐狸,不问自然也不会到处说去,难怪这偌大的燕州城的产婆子里她是头一份,手艺好是一方面,更要紧是这婆子嘴严谨,想来哪家大宅后院里没点儿龌龊事,若传出去终归不好听,若是那官宦人家,脸面比天大,哪是宁可丢命也不能丢脸的。 倒不枉自己好心好意提点她,想到皎娘,遂问道:“你与我透个实底儿,大娘子那身子到底要不要紧?” 孙婆子忙道:“要说身子倒不要紧,前次是伤的厉害,瞧着怎么也得养些日子,今儿瞧着倒大好了,想是贵府用什么灵药,只不过虽见大好,到底没完全恢复,又兼大娘子格外娇弱,恐禁不住那小爷的疼爱,稳妥些,最好再将养几日。” 柳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就知道是这婆子故弄玄虚,便身子再娇弱,也没说行一回事就不成了,又不是纸糊的。 孙婆子度量柳妈妈神色,又忍不住道:“只不过,便养好了,也不能似头回那般折腾了,需的小爷耐着些性子,慢慢来,等日子长了没准就好了。” 都是过来人,孙婆子话说的虽委婉,柳妈妈也听明白了,明白之后一张老脸都有点儿发烫,这可真是,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得扫听这些,实在有些为难。 虽为难到底扫听清楚了,待会儿回去也好跟夫人交差。 看着孙婆子上车走了,柳妈妈方回转,直接去了后边跨院,见了夫人把孙婆子的话学了一遍,叶氏不禁道:“她说的倒轻松,也不想想,惊鸿那性子这好容易弄到手的人,能耐得住吗。” 柳妈妈道:“夫人别担心,老奴从旁边这么瞧着,若是旁人表少爷估摸理都不会理,若是大娘子,许就不一样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我去去便回 梁惊鸿虽心急到底知道轻重, 加之头回便是自己没刹住性子,把人折腾的伤了身子,便如今想起那晚那晕死过去, 惨白小脸上泪痕蜿蜒不见声息的样儿,仍觉心疼。 既孙婆子说需再将养几日, 那便等等也无妨,横竖已是自己的人了, 也跑不了, 不过自己这般忍着, 却不能藏着掖着, 得让她知晓才行, 虽皎娘那个性子不会感激,到底也得让她明了自己这番心意, 也不求她感激只能消减些许对自己的恨意也是好的。 想到此,便起来直往后院来寻皎娘。 皎娘心里正忐忑,不知孙婆子那些话, 梁惊鸿信是不信, 若信了许能拖延几日, 若不信只恐又要遭罪,一想到那如酷刑一般的疼, 忍不住的怕。 正忐忑间听见外头丫头请安的声音,脸色一白, 终究是拖不过去了吗,目光盯着那缠枝牡丹的纱扇,瞧着进来的梁惊鸿,目光不由瑟缩了一下。 梁惊鸿却未错过她这一瞬的瑟缩,知她是怕自己, 眼中郁闷一闪而过,笑微微的道:“皎娘这是知道我来,特意在这儿等着我呢,以后不必特意等,若皎娘想我了,只管遣人去前面唤我过来便是。” 皎娘已习惯了他的厚脸皮,什么样肉麻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新鲜,虽不能把耳朵堵上,却抿了抿嘴,移开目光只做未听见。 梁惊鸿也不恼,见她坐在窗下便也过去坐在她对面,就着窗外日光,仔细端详了端详她的脸色,虽仍有些病弱的白,比之昨儿却好的多了,隐约有丝丝红润从那如玉的肌理透出来,映的眉眼愈加清丽,加之,春日和暖,那些夹衣裳便穿不住了,今儿换了轻薄些的春衫,上身白衫,下面系了一条玉色罗裙,式样简单,颜色素雅,穿在她身上却格外好看,看的梁惊鸿目光灼烫,恨不能把人抱在怀里,好生温存一番,却瞧见罗裙上捏着帕子有些发白的手指,心下不免叹息一声,美人心里正恨着自己呢,别说温存了,便说说话儿都得自己上赶着寻她想听的话题,许能应个一两声。 偏生自己这般上赶着,人家还不稀罕,想他梁惊鸿何时被人如此嫌弃过,若搁在以往,敢跟他甩脸子,自己早一鞭子抽过去了,哪还会挖空心思的用软话哄呢,最最奇怪的是,这么着他自己还乐在其中,她越是甩脸子,自己心里反而越喜欢。 想到此,梁惊鸿自己都觉好笑,瞧着这冷冰冰的一张小脸,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一笑,皎娘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又飞快移开目光。 梁惊鸿颇有些遗憾,早知道自己一笑她就看自己,自己刚应该多笑两声才是,这会儿再笑只怕她也不会理会了。 梁惊鸿咳嗽了一声道:“孙婆子说你的身子还需将养几日。”说着顿了顿忽的倾身往她跟前儿凑了凑低声道。“大约知道我心急,还特意嘱咐我不可行房,让我再等些日子,皎娘你瞧那婆子都知道我心里头急,特意嘱咐了一番,你可莫要让我等太久了,这事若日子长了,可不得了,说不准能憋出人命,好歹的你也心疼心疼我,莫让我丢了命去。” 皎娘听了这话,又羞又臊,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这男人真是太无耻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什么能憋出人命,依着他这话,那些没娶媳妇打光棍的,或半截死了老婆的鳏夫,不早没命了。 如此胡说八道,简直不要脸之极,遂撇过头一眼都不想看他。 却听梁惊鸿道:“皎娘怎不说话,莫不是那孙婆子糊弄我的,你身子已然好了,果真如此,可是惊鸿的造化……”他话未说完,皎娘已回过头来瞪着他,一张小脸比刚才还红,连脖颈都红了,却仍不说话,只是死死咬着嘴唇,雪白一排贝齿几乎陷进唇肉里。 梁惊鸿瞧着有些心疼,便不再逗她了,话音一转道:“想来那婆子除非活的腻歪了,否则绝不敢糊弄我,想与我家娘子亲近还得些日子。” 皎娘眉头一皱,只觉这娘子两个字异常刺耳,却他既如此说了,至少近几日算安稳的拖过去了,自己又何必节外生枝,更何况,他惯来喜欢胡说八道,若句句较真儿,早便气死了,哪里还能活到这会儿。 想到此,便也不气了,别开头只不搭理他。 梁惊鸿见那小脸似恼似怒,比冷冰冰的更勾人,心里不觉有些痒,正要再说几句逗她,却听外头李顺的声音响起:“六爷,潘少爷来了,说有要紧事寻六爷商议,这会儿正在前头书房候着呢。” 梁惊鸿虽觉这潘明成没眼色,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坏了自己的兴致,却知必是有事,不然断不会寻到别院中来。 只得起身往外走,走到隔扇边儿上,忽的站住脚回头果见皎娘明显松了口气的神色,目光一闪,开口道:“皎娘且稍待片刻,我去去便回,回来咱们再好生说话儿。”见皎娘明显脸色一变,方才噙着笑转身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千载难逢的大便宜 从连廊出了垂花门, 刚迈进前面书房院便见潘明成正在廊下来回踱步,不时往外望,显是有什么急事, 见了梁惊鸿更是几步过来:“惊鸿兄可算来了。” 梁惊鸿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听这明显嫌弃的语气,潘明成倒也不恼笑道:“怪道都说新娘进了房媒人扔过墙呢, 惊鸿兄这得了美人,便嫌弃我这媒人了, 我也不是没眼色来扰惊鸿兄的好兴致,是来给潘兄送信儿的, 听说过些日子北国有位贵人出使南楚来贺咱们皇上的万寿。” 梁惊鸿眉头一皱心道, 这可新鲜, 皇上万寿是腊月初八,如今不过四月底, 就算北国离的远, 也没说提前八个月来贺寿的道理。 不禁道:“可知何人出使?” 潘明成道:“说起这个,还真不禁念叨, 正是前次我与惊鸿兄提起的那位北国的十六皇子萧璟瑀。” 梁惊鸿倒有些意外:“竟是他?上次你不是说他因拒婚被老皇帝责令闭门思过吗, 怎又出使南楚了。” 潘明成:“想来那老皇上偏疼自己的老来子, 又不想得罪太后一族, 闭门思过总归不是常事, 倒不如寻个出使的由头, 放出来,太后一族便心有不甘也说不出话去。” 梁惊鸿暗暗点头,那老皇帝的确是偏疼这个儿子, 如今那老皇帝虽说外传身体康健,到底是八十多近九十的年纪,便保养的再好, 也没多少年好活了,更何况若果真如传闻那般龙马精神,也不会忽然封了左右贤王。 如今这时候,只怕那些皇子们都盯着那把龙椅摩拳擦掌呢,这便是儿子多的坏处,若是那些一穷二白的百姓家里也还罢了,横竖没什么可争的家产,也就都安生了,生在皇家却不一样,都是一个爹的种,凭什么你是君我是臣,少不得要争一争,你也争我也争,十几个儿子一块儿争,那北国朝堂能安生才是奇事,这时候老皇帝把萧璟瑀派来出使南楚,看似发配小惩,实则是想护住这个儿子。 梁惊鸿看了潘明成一眼:“萧璟瑀出使南楚乃是两国邦交,自然有礼部官员迎候接待,你这般兴奋做什么?” 潘明成:“惊鸿兄如今是美人在怀,乐不思蜀了,莫不是忘了这里是燕州城,那萧璟瑀出使南楚必要在燕州城停留,想来知府大人哪儿早接了信儿,如今正忙着迎候北国使团呢,听闻那萧璟瑀文采风流,俊美无俦,有北疆玉璧之称,论名声跟惊鸿兄你有的一拼,如今他既来了燕州城,自是要见识一番。” 梁惊鸿对于这些名声从不在意,不过是市井中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茶余饭后乱嚼的舌头根子,名声好不好不一样得过自己的日子吗。 不过这萧璟瑀的确是个人物,若脾气相投倒是可以结交一番,想到此也就明白为什么潘明成急巴巴的来寻自己了。 萧璟瑀是北国皇子,又带着北国使团,身份尊贵,潘家虽是燕州望族,潘明成却并无官职在身,那接待使团的事,他是靠不上前的,故此来借自己这个东风。 略想了想道:“既是出使,便是国事,想来不得自在。” 潘明成:“惊鸿兄有所不知,这萧璟瑀虽顶了正使的名头,却是个不管事的,两个副使才是干正事儿的,他就是跟着来南楚游历的,要不然怎这么早就来了,且一路都是慢悠悠的,听闻每到一处都要停上三五日,若赶上喜欢的,十天半月的也不新鲜,如今又正逢大好春日,等他来燕州城,惊鸿兄下贴相邀,想来那萧璟瑀不会推拒。” 梁惊鸿并未应他,只道:“待使团到了再说。” 潘明成心知只他未拒绝便是八九不离十了,遂道:“我可听说那萧璟瑀不止文采好,更善骑射,就是不知比你惊鸿兄如何。” 他这般一说倒勾起了梁惊鸿的兴致,若说酸文假醋的做诗论词,他虽不怵却不大喜欢,不过应酬耍乐罢了,骑射却是他的心头好,自小跟在祖父身边习学了一身本事,可跟那些京里的世族子弟们,比试过几回便觉无趣之极,那些人的骑射功夫,不过应付差事,大都是为了好看学的花架子,瞧着像那么回事儿,真比试起来却不成,而北人本就善骑射,这萧璟瑀身为北国皇子,骑射功夫自然不差,若得机会倒是可以切磋切磋。 潘明成见他神色便知此事成了,心里暗暗高兴,却忽想起潘复来,遂道:“这两日惊鸿兄倒是躲了清净,我可被那潘复烦的不轻。” 梁惊鸿脸色一沉:“你既烦他,遣人赶出去便是。” 潘明成:“他跟我家到底沾了些亲戚,又常往潘府里走动,总免不得碰面,若闹的太过,有些不妥。” 梁惊鸿:“他寻你做甚?” 潘明成:“他哪里是寻我,还不是为了你府里的南楼月,人道红颜祸水,我看这南楼月也不遑多让,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那潘复迷得疯魔了,如今进不得你府见不着人,便去寻我。”说着不禁摇头道:“面儿上瞧着精明,却是个糊涂心,如今还当你是好人呢,一心想着你对他格外看重,想寻你给他做主,与南楼月成就好事,你说这人倒是糊不糊涂,那南楼月到底是个男的,还是戏子,逢场作戏寻了乐子罢了,怎还当真了。” 梁惊鸿冷哼了一声:“你当他真以为他瞧上了南楼月不成。” 潘明成哈哈一笑:“真的假的也与我不相干,今儿来别院却是真有事,昨儿医馆的管事来回说潘复去医馆的柜上支银子,张口便是五百两,数目太大,管事不敢做主,寻借口推了一两日,最迟明儿就得给他准话儿,你倒是怎么打算的,那医馆虽是幌子,可只要开着,他便是参了股的,去柜上支银子也不好推脱。” 梁惊鸿:“那春芝堂的东家寻了我表姐夫的人情,拐着弯求到我这儿,便不好坏了他的营生,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让李顺过去料理。”说着顿了顿又道:“潘复衙门里那个差事是你们家的门路?” 潘明成一听哪里还不知什么意思,遂道:“他求到我家老太爷跟前儿,念着亲戚的情份,垫了句话,他却一直嫌差事不体面,那日从你府里出来,便去衙门里辞了。”那天听闻这个消息,潘明成便知潘复的打算。 他必是觉得跟南楼月相好上了,便梁惊鸿不帮他,凭南楼月的人脉,也不愁没有好前程,一个衙门里的文书跟杂役差不多,哪会瞧在眼里,只不过他这些想头怕是要空欢喜一场了,说到底也是他贪心不足自作自受。 潘明成可不会可怜潘复,之前便瞧着他不大顺眼,从不理会他,他娶亲的时候自己送的那份礼还是看的小师妹的面子呢。 这几个月迫不得已跟他周旋,早已不耐,若不是梁惊鸿这儿还未成事,早便撤了,今儿既得了梁惊鸿的准话儿,谁还耐烦应酬他。 本来潘明成还以为自己大老远跑来一趟,怎么着梁惊鸿也得留自己逛逛园子,毕竟这园子还是自己帮忙买下的,好歹也出了力,多少也得表示表示,谁想人家根本没那意思,就吃了碗茶,便说有要紧事料理,让他自便,便抬脚走了。 虽说跟梁惊鸿颇有交情,到底这里不是自己府上,梁惊鸿说让自便难道自己还能真去逛园子不成,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更何况,这园子可不是梁府,梁府里没有女眷,这里却有个玉皎娘,惊鸿兄心心念念了几个月的美人儿,如今终于心愿得尝,自是着紧的一时一会儿都舍不得离开。 想到皎娘,不禁站住脚往后院望了望,垂花门后是深深庭院,花木香藤掩映着层层廊庑,仿似望不到尽头。 旁边的小厮同福见少爷停住了脚,不禁提醒道:“少爷。” 潘明成方回过神来道:“走。” 出了别院大门,刚上了马车,便听见同福回道:“少爷,刚瞧见李顺骑着马过去了,瞧方向应该是去燕州城。” 潘明成点点头,等李顺到了燕州城,潘复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却说潘复那日被南楼月几句软硬兼施的话哄住,写下了和离书,便忙着回小楼寻南楼月想快活一番,哪想却被阿宝挡在了院外,笑眯眯的说,他师傅今儿劳了神,精神不济,刚吃了药睡下,特意留了话让潘复且家去好生歇一晚,明儿再过来。 潘复本不甘心,说不扰了南楼月,只进去瞧上一眼,奈何阿宝人虽小,主意却正,拦在门前捂着嘴嘻嘻笑了两声道:“往后日子长了,公子何必急在这一时,再说,我师傅也是心疼公子连日奔波,必是累的很了,与其强撑着倒不如回去歇一晚上,等明儿有了精神才能尽兴不是。”说着还冲潘复眨了眨眼。 潘明成见不着人,也只得先家去,到了家草草用了饭便收拾收拾上榻躺下,虽躺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只一闭上眼,南楼月那张俊秀的脸就在眼前晃,不由便想起在潘明成外宅里那一晚,虽因吃醉酒迷迷糊糊记的不大清楚,可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儿却还记得,想起明儿便可把人揽在怀里快活,真恨不能一眨眼就到明天。 心里惦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哪里睡的着,翻来覆去烙饼似的好容易熬到了天亮,便忙着起来沐浴更衣,收拾停当不及用早膳便往梁府来了。 谁知他满心热望的跑来,却连梁府的大门都没进去,那往日里见了自己便忙着跑过来见礼的门人,今儿好像忽然失了忆,竟不认得自己了。 冷着脸不让进去不说,还赶自己走,想潘复自打跟梁惊鸿在潘府相识,便常在梁府进出走动,梁府里从管家到下面的杂役小厮,哪个见了自己不是客客气气的,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不禁有些恼怒起来指着那看门的小厮道:“好个狗奴才,敢这般慢待你潘大爷,待惊鸿兄回来,看不活剥了你这的皮。” 那小厮却是个胆大的,听了这话丝毫也不见害怕,反倒嗤一声乐了:“就凭你也敢称大爷,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就算我们府里掏粪坑的都比你体面些,也不瞧瞧这是哪儿,就敢来充大的,识相的快滚,若想在这儿碰瓷耍赖,就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一顿棒子,打的你小子折胳膊断腿,后悔可都来不及。” 潘复待要争论,那小厮果真招呼了几个家丁出来,人人手里举着棍子,凶神恶煞一般冲自己招呼过来,饶是潘复一见不好,忙着跑了,后背上还是挨了一计闷棍,这一棍子毫不留情,打的后背青肿一片疼的钻心。 潘复狼狈的跑回家,越想越恨,诅咒发誓的要那小厮好看,找了化瘀的膏药来贴了几贴,觉着好了些,便去寻潘明成。 潘家他倒是能进去,可潘明成却不在,管家说有事回潘府了,潘复又去潘府,仍旧没找见人,说有个朋友来寻,出去吃酒了,再问去了何处吃酒,却都说不知道。 潘复这几日来回折腾了不知多少趟,连潘明成的影儿都没见着,梁府他也又去了一趟,那看门的远远瞧见他,便去抄棍子,吓得潘复转身就跑。 这么折腾了几日,也无计可施,着实有些累了,便家去想着歇歇再去寻潘明成,谁知刚到大门外,就见牙行那位山羊胡的管事,见了潘复,那管事颠颠的跑了过来:“小的给潘大爷请安。” 潘复道:“你在这儿做甚?” 那管事道:“这不是有事来寻潘大爷吗,就是这宅子的主家递了话来,说家里那边出了点儿事,急等用银子,这边的宅子便留不得了,让牙行尽快寻个买主卖了。”见潘复脸色一沉,忙又道:“那主家说了是他毁约在前,潘大爷您吝这院子的银子全数归还,前头您住的这几个月也不算,都退给您,您瞧这么着成不成?” 潘复听了心里更恼,冷哼了一声:“你这话何意,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潘大爷是差这几两银子的人吗。” 那管事忙道:“倒是小的糊涂了,忘了那医馆便是您潘大爷的买卖,那可是如今咱们燕州城里头一份的红火买卖,这点儿银子又怎会看在眼里,要不这么着,潘大爷若实在喜欢这宅子,不如您买下来,如此您不用搬,那边主家又解了燃眉之急,岂非皆大欢喜。” 潘复心里一动,忽觉这倒是个好主意,南楼月在梁府里住着,终究不得自在,先头还得顾及皎娘,如今和离书已写,皎娘想必不会回来住了,记得上回南楼月还提过说喜欢这边的宅子,如今岂不正好,自己索性买下来送与他,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想到此便问:“主家可说了,要多少银子?” 那管事道:“主家着急使银子,便给了一口价五百两。”说着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 潘复听了心下 一惊,虽说如今手头宽余了不少,可五百两银子之于他也是个不敢想的大数目,刚想说太贵了。 却听那管事 又道:“潘大爷这宅子您住了好几个月,想必不用小的说,也知道这宅子好不好,且不说宅子里面,便是这地儿也是咱们燕州城最好的地段,在这一片住的人家可是非富即贵,地段好家价儿自然也高,不瞒潘大爷,上个月后面隔两条街刚卖了一处宅子,三进的院子,里头可比您这宅子差远了,地段也不如这边,还卖了六百两银子呢,您这才五百两,当真是千载难逢的大便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自己能想出来吗 那牙行的管事舌翻莲花, 把这宅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要五百两银子好似白送一般。 说的潘复颇为心动,只是自己手头上哪里来的五百两银子啊, 便是把家底归拢归拢都算在一块儿怕也变不出五百两来。 虽知自己拿不出银子,却仍不想丢脸,毕竟刚大话自己都扔出去了,这会儿若说没银子, 这管事不定更狗眼看人低了。 想到此, 便道:“要说这宅子五百两着实不贵,买下来原也不算个事,只是赶得不巧,近日我家小舅子去京城进学,头一次进京自然得打点妥当,置了些好东西, 银子花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一下子拿出五百两银子来, 便有些不凑手了。” 那管事脸上堆起了一朵花:“哎呦, 瞧潘大爷您说的, 区区五百两在我们这样的人手里算是个大数目, 在您潘大爷这儿连九牛一毛可都算不上,您那医馆多红火啊,日进斗金的好营生, 哪里还能缺这点儿银子使, 便真有个不凑手了只去柜上支不就得了, 别说五百两,就是一千两也不叫事啊。” 潘复心道:“你不知,我虽在医馆里参了股, 却不是东家,不好去柜上支银子的。” 那管事道:“既是参了股,那医馆就有您一份,得照着您参的股分红,不一样是拿银子吗,您这会儿去柜上支银子也是支的您自己的银子,不过就是提前些日子罢了,难道那掌柜账房的还能不支给您吗。” 管事一番话说的潘复心思活络起来,心道,是啊,自己可是拿家里的房子做抵参了医馆的股,开张的时候也出了不少力,梁惊鸿一开始便说过,那医馆算是他们合开的买卖,赚的银子大家伙一块儿花,既如此,自己手头紧,先去支些银子有什么打紧。 想到此便道:“这么着,这宅子你先在手上压两日,别放出,我这就去医馆拿银子。” 那管事颇有些为难:“论说您张嘴了,小的不该驳您,可这宅子的主家那边实在着急,才舍得这个价出手,我这接了信儿头一个便来寻您,就是怕这便宜落到旁人手里去,但小的到底不是牙行的掌柜,这宅子小的至多也就能给您压一天,最迟明儿就得放出去,想必潘大爷也知道,这样便宜的宅子,只放出去立马就得争抢没了。” 潘复:“行,一天就一天,只这事儿成了,回头必有重谢。”撂下话便忙着往医馆去了。 他前脚走,后脚那管事脚一转,便进了旁边周家的宅子。 茶房里坐着周家的管事柳旺儿,他是柳妈妈的娘家侄儿,仗着自己的亲姑在夫人跟前儿得脸,在周府谋了个差事,人机灵,脑瓜活,会说话,能办事,没几年便当上了管事,有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隐秘事,也大都是他经手的,这会儿正翘着二郎腿吃茶,一边吃茶,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一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拍着,那模样着实自在。 看见牙行的管事进来,方停下手看向他道:“怎样?他可应了?” 那管事忙道:“先头有些犹豫,说近日他家小舅子去京里进学,置办了好些东西,银子便有些不凑手。” 柳旺儿听了,撇撇嘴,心道,这潘复脸皮可够厚了,真好意思拿这个当借口,什么小舅子,狗屁,他倒会给自己抬色,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德行,就凭他也配。 想到此,哼了一声:“你怎么说的?” 那管事便照实把自己出主意让潘复去医馆支银子的事说了,柳旺听了点点头道 : “知道了,明儿他若去找你……” 柳旺话未说完,那管事便忙接道:“明儿他来了,小的便照之前柳管事吩咐的办。”说着顿了顿又小声道:“不过,那潘复到底在医馆参了股的,若真支出银子来怎办?” 柳旺儿嗤一声乐了:“他要是能支出银子来,我柳旺跟他姓,行了,你回去,明儿你照着我说的办就成,旁的事不用理会。” 那管事虽仍有些忐忑,心里却愈发糊涂,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柳旺在后面吩咐的,要不然这么大一所宅子怎么可能那点儿银子就赁给潘复,那潘复还只当得了大便宜,欢天喜地的就搬了进来,殊不知,从始至终都是圈套,只不过,管事心里实在想不明白,那位梁府的小爷,又是开医馆又是置宅子的,下了这么大的本,难道就为了套潘复,这说不通啊。 想着便凑上去低声道:“您说那位小爷这么下本的折腾,到底图啥啊,我这琢磨好些日子了,也没琢磨明白,潘复就是个抄些文书的,家里头也是一穷二白,哪值得那小爷如此费心。” 柳旺看着他笑道:“这话听着新鲜,便他不是个抄写文书的,家资百万,在我家小爷眼里,也是狗屁不是。” 那管事忙道:“可不是吗,您家小爷那气场,一看就不是凡人,别说您家小爷,便是柳管事您在燕州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体面啊。” 几句话溜须拍马听的柳旺心里舒坦非常,笑斥他道:“什么体面,真要是我数一数二了,我们家小爷,我家老爷夫人,往哪儿摆去,胡说八道,赶紧滚你的。” 那管事却没动地儿,只是嘻嘻笑了两声越发凑上来道:“小的实在好奇,这几日觉都睡不好,您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说明白些呗,不然今儿回去小的更睡不着了。” 这管事死缠烂打的,非要柳旺给他解惑,柳旺被他缠的撑不住,便道:“你说你这脑袋是榆木疙瘩不成,怎什么事都问,不会自己想啊。” 那管事愕然,自己想?这种事儿是自己想就能想出来的吗。 柳旺见他一脸迷糊,不禁瞪了他一眼道:“你想想潘复先前有什么,如今什么没了不就知道了,真他娘的笨死了。” 柳旺这么一提,管事便捋着这个路子想了想,这 一想发现潘复什么都有,唯有媳妇好像没了,媳妇?管事陡然瞪大了眼,真给惊着了,闹半天那位小爷如此折腾是瞧上人家媳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明儿就来不及了 潘复家里的使唤婆子李妈妈便是从牙行里找的, 当初送那婆子去的时候,正赶上那位大娘子病着起不来炕, 也没照见面,倒是知道潘复娶进来的正是潘府蒙学里那位玉先生的闺女。 听闻模样儿生的极好,又知书达理,唯有一样不妥,身子弱,三五不时便要病上一场,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正因如此, 虽模样标致上门求亲的却没几个, 这潘复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娶了她回来。 到底年轻, 只图好看了, 却不知家下过日子的婆娘, 得身子壮实能干活好生养才行, 好看能顶什么用, 又不是为了摆着好看的,这不过了门才多少日子就病了, 家务料理不得,还得寻个使唤婆子伺候着,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捧回来一位祖宗供着。 就这么供着也没落下好, 平白无故又招惹了这么一位小爷, 潘复家里的使唤婆子乃至后来搬的宅子,都是这管事经手的,自是清楚底细。 先头柳旺来寻他的时候, 管事还纳闷呢,这么齐整的宅子又是这样好的地段,别管是卖还是赁都能得个好价钱,谁知柳旺却说价钱不用太高,只不过赁给谁,得他说了算 管事先头也没当回事儿,可寻了好几个主儿,给的价高人也体面,偏生到了柳旺这儿都打了驳头,总之就是不成,后来潘复来牙行找房子,管事灵机一动去寻柳旺问了问,谁知柳旺一听崩儿都没打就应下了,管事这才明白,闹半天柳旺等的就是潘复。 只是一直没想明白,那位小爷费这么多周折,给潘复设套子倒是图啥啊,要说钱财,简直是笑话,潘复就是一个衙门里抄写文书的小吏,月俸银子是不少,那也得说跟谁比,若是跟寻常老百姓比,自是不少,可若是跟梁府那位小爷比,却是大大的笑话了。 别说那位小爷,就是那小爷府上看大门的小厮,得的赏钱估计都比潘复的月钱丰厚,说图财实在可笑,要说为了权势就更扯了,便不说那位小爷的出身背景,便是这周府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攀上的门庭啊,更何况潘复一个衙门小吏,不过就是干些抄写文书的差事,有个屁权势啊 ,要说图潘复的才能,更不可能了,潘复也就会写两笔字,画几幅画,以这位小爷的身份,想找这样的还不容易,做什么非找潘复,还使唤了这么多心计手段。 到今儿管事才算彻底明白过来,闹半天这小爷折腾这么多事,是瞧上了潘复那小媳妇,这可真是红颜祸水,瞧瞧模样好看 有什么好的,好端端就惹了这么个魔星家来。 想到此,真替潘复冤得慌,这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娶个病秧子媳妇让别人惦记上了不说,还一步步的让人套了进去,真当那小爷看重他,到这会儿都还抱着热火罐呢,殊不知早让人算计的一清二白了,还去医馆拿银子,那医馆就是梁府小爷为了谋他媳妇开的,他跑去支银子能有他的好儿吗。 这管事想的不错,潘复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往医馆来了,琢磨着好歹先支了银子把那宅子买下来再说,进了医馆直接寻付掌柜的说要支五百两银子。 这付掌柜本是梁惊鸿手下打理外庄的管事,极精明能干,梁惊鸿特意把他叫到燕州城来当了医馆的掌柜,因这医馆开张之处潘复便常来,因此跟付掌柜极相熟。 因相熟也便不藏着掖着,直接道:“老付你先在柜上支五百两银子给我,我有急用。” 付掌柜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潘大爷,您,您说的多少?” 潘明成有些不耐的道:“五百两银子,咱们医馆生意红火,不会连这点儿银子都没有。” 付掌柜脸色为难:“有是有,只不过当初医馆未开张前,东家就立下了规矩,除了每月按时的分红,所有参股的都不准在柜上支银子,潘大爷您这开口就要五百两,小的就算生了天大的胆儿子也不敢给您支啊,坏了东家立的规矩,小的这差事可就到头了。” 潘复眉头一皱,先头他想的好,只当来了就能把银子拿走,哪想梁惊鸿还立了这么个规矩,不禁道:“依着你这话儿,便是家里有急事使银子,也不能支了。” 付掌柜忙道:“潘大爷您可别恼,这规矩是东家立下的,小的不敢违逆,不过当时东家倒是也说了,若遇急事使银子,也不是不能支,只不过需得东家亲自点头才行。” 潘复:“你说的倒轻巧,自那日从梁府出来,我又去了几趟,也未见过惊鸿兄,问了府里的管事,也说得含含糊糊不清楚,如今却去哪儿寻他?” 付掌柜目光一闪道:“潘大爷莫急,东家只要在燕州城也就那几处,不在梁府便是潘府,若两处都找不见,必是在郊外的别院呢,小的这就遣人去寻,想来明儿就能得个准话了。” 明儿那来得及啊,潘明成摇头,牙行那管事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明儿再往外散消息,若自己筹挪不出银子,一旦风声放出去,这般齐整的好宅子,哪里还留得住。 想到此,忙道:“明儿就来不及了,不若付掌柜先把银子支给我,等从惊鸿兄哪儿得了准话儿,再把账目平了不就得了,也不费什么事儿,岂非皆大欢喜。” 付掌柜的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叠声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若给东家知道小的在账目上动手脚,莫说这差事,就是小的这条命也得交代了。” 潘复:“老付你怕什么,我不过就是一时不凑手,等过几日月底医馆分红下来,手头就宽裕了,这点儿银子的窟窿还不好堵吗,况且,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我不信梁兄还能特意来查你的账。” 付掌柜在心里冷笑,都到了这会儿潘复还做美梦呢,别说五百两银子了,就是一分一厘他潘复也支不出去。 心里不屑,脸上却莹着笑道:“潘大爷这一提,我倒想起个主意,或能解潘大爷的燃眉之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想什么来什么 潘复忙道:“老付你如今倒跟我见外了, 既有主意说与我便是,做什么还卖关子。” 付掌柜呵呵一笑道:“那老朽可就说了,潘大爷既着急用银子, 不若去前头升和那里拆借, 快的很, 立马就能把银子拿走。” 潘复一听便皱起了眉头:“老付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这么大一笔银子, 那升和钱庄能随便就借我不成, 怎么也得有个押抵的物件,你说我这手上什么物件儿能拆借五百两银子的。” 付掌柜目光一闪, 心道既知你自己没有值钱的物件, 怎好意思往柜上来支银子, 明摆着把医馆当成他自己的了, 不过他既如此说了,自己倒正好借上话, 便道:“瞧潘大爷您说的,有道是瘦死了骆驼比马大,您再怎么难,好歹也比我们这些人强, 不说旁的, 就是您那院子的房地契,拿出去, 拆借个几百两银子还不容易。” 潘复眼睛一亮,是啊,怎么忘这茬儿了,那处院子虽说不大,可风水先生已然瞧过, 名声在外,拿去做抵拆借个几百两银子应该不在话下,却又想起什么不禁道:“老付你也知道,我那院子折价参了医馆的股,如何还能拿出去做抵。” 付掌柜:“这有什么难的,您那院子是参了股不错,可那房契如今就在库里闲搁着呢,潘大爷要用,我去开了库房,拿出来便是,横竖不过就一两日光景,等东家那边儿发了话,从柜上支了银子,潘大爷再去赎了房契便是。” 潘复:“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听闻那钱庄里拆借息钱高的紧。” 付掌柜:“潘大爷可真是,息钱再高也不过一两日,虽破费了些息钱,到底没耽搁您的正事,也算值了。” 潘复想想,也觉颇有道理,那宅子如今是急卖才要五百两银子,买下来一转手就能赚不少,这点息钱的确算不得什么,若是错过被别人抢了,才是真可惜。 想到此,便下定了决心道:“那就劳烦老付把我那院子的房契取来。” 老付倒也痛快,真就去取来交于他。 潘复接了房契,嘱咐老付赶快去寻梁惊鸿,自己也好支银子,老付一叠声答应说,已遣了小伙计找去了,想来不在府中别院,便跟朋友应酬去了,燕州城就这么大,挨家的找,一天功夫怎么也找见了。“ 潘复这才放心去了,医馆前头不远就是升和钱庄,门头虽不起眼,却是燕州城最大的钱庄,门口站着个青衣小伙计,一见潘复,堆起个大大的笑上前打招呼,喊了声潘大爷。 屋里的掌柜便听见音儿,忙迎了出来:“哎呦,怪道今儿一早上起来,门口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唤呢,原来是有贵客到了,潘大爷可是稀客,快请进,可巧昨儿我刚得了些好茶,潘大爷正好来尝尝。”让着潘复进了里头客室里坐了。 一时伙计泡了茶来,掌柜方道:“潘大爷今儿这是有事?” 潘复放下茶盏道:“是有点儿小事,如今有件急务用银子,偏巧最近有些不凑手,便来你这儿拆借一二。” 掌柜的一听这话忙道:“潘大爷您这是跟小的说笑话儿呢,您那医馆见天的排大队,整个燕州城就数您这医馆的生意红火了,您还能缺银子不成。” 潘复:“想来你不知那医馆我虽参了股,却不是东家,拿的是分红。” 他一说那掌柜便明白了,他们钱庄也是一样,参股的有十几个呢,若是人人都能在柜上支银子,岂不乱了,这钱庄还如何开下去,故此虽参股的有十几个,说了算的却只有东家,尤其账目银钱上更是如此,看起来,这潘复真是来借贷的。 想到此,便道:“潘大爷若是来吃茶的,小的这儿有的是好茶招待,若是来拆借的,那就得照着钱庄的规矩来。” 潘复点头: “这个我省的,自然照着贵号的规矩来。”说着把房契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我那院子的房地契,掌柜的验看验看” 那掌柜接过去请潘复稍候,转身去了里面,不大会儿功夫出来道:“潘大爷想拆借多少银子?” 潘复琢磨着那牙行的管事说一口价五百两,到底也得打出些余量来,再有如今自己辞了衙门里的差事,便也没了月俸,最近一段日子常跟着潘明成那些人在一处,自然要置办些看得过去的衣裳行头,先头那点儿积存,也就花的七七八八了,医馆还未分红,手头便有些紧,不若借着这个机会,多借出点儿银子来,置了那宅子之外手头也能宽裕些。 想到此便道:“六百两。” 那掌柜听了有些为难之色:“潘大爷您这院子的地段不算太好,那一片的院子比您这儿还大些的,如今行情一百两银子也能买下了,若是做抵的话还得少些,您这六百两,小的可做不得主。” 潘复冷笑了一声:“我那院子跟旁的可不一样,风水先生已然瞧过,是难得的风水宝地,若不然,医馆的总号也不会开在哪儿了。” 那掌柜的忙堆了一脸的笑:“潘大爷莫恼,倒是我的不是,忘了您那院子与旁的不同,成,您说六百两就六百两,我这就让人拿文契字据,只您按下手印,这就给您取银子去。” 潘复暗暗松了口气,他也是打着唬说的这些话,虽说风水先生说是风水宝地,才入了医馆的股,可地方到底有些偏,便医馆的总号开在哪儿也不过是占了名头,并未营业,只留了两个小子看门,有去总号看病的便引到分号这边来。 潘复先头还问过梁惊鸿为何如此,他言道这院子是财门,若人来的多了杂了怕坏了风水,只顶着总号的名头不妨碍他们发财即可。 潘复虽有些奇怪,可梁惊鸿是医馆的东家,他既说了不妨碍,自己何必多管闲事,只到时分红拿银子便是。 只是如今来做抵拆借,却有些没底气,到底六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好在这掌柜还算痛快。 一时间拿了文契字据来,潘复底细看了一遍,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你这算错了,我不过就借了六百两银子,且只借三日,怎要还这么多,你们这息也太高了。” 那掌柜的道:“潘大爷说笑了,这息钱可不是小的钱庄自己定的,官府有明文规定,取息有至,二十有五,我们经营钱庄的亦有行规,拆借期最短的便是对月息,便只借一日,也得照着一月算,故此您这六百两银子的对月息,便是一百二十五两,加上本金,需还七百二十五两银子,并无差错。” 说着笑道:“潘大爷就别拿小的逗乐子了,您那医馆可是日进斗金,还能在乎这点儿息钱不成。” 潘复本就是极好面子,最怕人家瞧不起他,如今这掌柜的几句话过来,硬生生把他架了起来,便不好再计较,想着不就七百二十五两银子吗,便不算医馆的分红,那处宅子转手卖了,也不止这个数。 想到此,一咬牙按了手印,揣着六百两银票出了升和钱庄,直奔着牙行去了,可惜,到底耽搁了些时候,到牙行的时候,天色已晚,人家早关了门,只得先家去,明儿一早再过来。 虽说房契未到手,可怀里揣着六百两银票也相当于房契了,潘复躺在炕上都有些兴奋,琢磨明儿一早去牙行把这宅子买到手,便去梁府看看,若是能见到南楼月,把这份房契往他跟前儿一递,想必他更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只他对自己死心塌地了,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帮自己,到那时何愁不前程似锦。 有了这个想头,做了一宿的美梦,转过天儿起了个大早,顶着门去了牙行,把宅子买在手里,心里才算踏实了。 从牙行出来便想去寻南楼月,这几日不见,想的他抓心挠肝的,可一想到梁府门前那几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子,不免发憷,那几个可不讲半分情面,只见了自己,手里的棍子便往身上招呼,若不去梁府如何能见着人。 正犹豫间,却忽见阿宝从对面的生药铺子里走了出来,顿时大喜,这可是想什么来什么,阿宝是南楼月身边的徒弟,只跟着她必能见到南楼月。 想到此,几步过去拦在阿宝身前。 阿宝不妨有人忽然拦在自己前头,险些撞在来人身上,幸亏腿脚利落,一下站住了,叉起腰刚要骂几句不长眼,却抬头瞧见是潘复,脸色一沉理都不理潘复,准备绕过他走。 潘复好容易看见了希望,哪里肯放他离开,忙又挪步拦在他身前道:“阿宝,你师傅可还好?” 潘复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阿宝顿时横眉立目的瞪向他:“亏你还好意思提我师傅,我师傅待你一片痴心,不想你却是个负心汉,嘴上说的天花乱坠,转眼几天不见影儿,把我师傅不清不白的撂在哪儿算怎么回事,你若舍不得你家娘子,不想和离,直说便是,我师傅还能赖着你不成,却耍这些有的没的手段做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狗洞钻不得 潘复忙道:“这真是冤枉, 那和离书可是当着你师傅的面儿写下的,怎会有假,又早拿去官府记档留底, 从那日我与皎娘便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哪来的舍不得一说。” 阿宝听了脸色略缓了缓:“那这几日怎不见你去, 那日不是说好了转天见面吗,亏得我师傅那般欢喜, 一大早便起来收拾, 还特意让小厨房备下酒菜,说等你去了好生乐上一乐,哪想从天明等到掌灯也没见着你的人, 还道是那日吃药睡下,怠慢了你, 你心里恼了才爽了约会, 便想着再过一日等你气消也就去了, 到时再与你赔个不是,哪想这一等好几天都不见你的影儿, 我师傅等了几日夜不能寐,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哪里受得住, 从昨儿夜里便病的起不来了, 因在那府上也不敢声张, 只得寻个借口出来, 抓两副药回去,横竖先治病要紧。” 潘复这才瞧见他手里提着的药包,忙道:“你师傅这是心病,吃药能顶什么用。” 阿宝哼了一声:“公子也知我家师傅是心病, 可没处寻心药去也是无法。” 潘复听了,心急的不行,忙道:怎么无法,我不是在这儿吗,我这就去寻你师傅,见了面把误会解释清楚,你师傅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阿宝犹自有些不信:“潘公子此话当真。” 潘复:“这还有假不成,走,现在就去,正好我也有件喜事要与你师傅说呢。” 阿宝这才欢喜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梁府行去,眼瞅望见梁府大门了,潘复忽想起那看门几个凶神,若见了自己,一顿乱棍打过来,自己这条命还不交代了,心下一怕便站住了脚。 阿宝正在后头跟着,见他停下脚,疑惑的问道:“怎不走了,莫不是到了跟前儿又反悔了?” 潘复忙道:“不反悔,不反悔,是这梁府里不知为何,换了好些当差的,看门的都是新人,不知我与梁兄的交情……”说着顿了顿,到底好脸面,不想把被棍棒招呼的事说出来,便知含糊的提了一句。 阿宝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当公子是反悔了呢,原来是怕进不去府门啊,如今我倒信了公子来过的话了,我也疑惑呢,近日府里真是换了不少人,有好些我都不曾见过,门禁也格外严谨,往常我出来走动,只打个招呼便罢,如今却要在管家哪里记名,说明出府做什么,才会放行,今儿我还是因前次我师傅在铺子里订了几把扇子,拖着来取的借口出来的,不然真出不来。” 潘复愣了愣:“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阿宝:“公子可是糊涂了,我不过是随着师傅暂住在梁府,可不是梁府里的人,便真有什么事,哪里会让我们知道,不过,这些日子倒不曾招我师傅,想来六爷不在府中,不然也不会这般冷清,连个饮宴诗会也没有。” 听阿宝这般一说,潘复倒放了心,先头还疑惑老付打诳语应付自己,才说找不见梁惊鸿,听阿宝这意思,的确不在府中。 虽放了心,可眼下进不去梁府如何见南楼月啊。 想到此不禁道:“你自然容易,我如何能进得去?” 阿宝眼珠转了转道:“我倒有个法子,只不过需的公子委屈委屈。” 潘复听了有法子哪还顾得上什么委屈忙道:“只要能见着你师父,便上刀山下油锅也不在话下。” 阿宝捂着嘴笑的不行:“不用公子上刀山下油锅,只公子低下些身段便可,公子且跟我来。”引着潘复从一边儿绕到府后墙的窄巷子里,窄巷里并无人家,只是两个宅子的高墙中间夹的一条细长过道,因无人往这边走动年头长了,杂草长得甚是茂盛,沿着墙根有半腿长,阿宝站在一处墙根下,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经过,弯腰伸手扒开墙根下的杂草,露出一个狗洞来。 指了指道:“公子不若从这里进去。” 潘复一愣忙摆手:“这是狗洞如何能走人。” 阿宝嘴一撇:“刚公子还说上刀山下油锅都不在话下呢,难不成这钻狗洞比上刀山下油锅还难,公子若不想见我师傅,便不见,做什么口不应心的糊弄我一个小孩子。” 潘复:“并非糊弄,实在是我一个读书人,这狗洞钻不得。” 阿宝一叉腰:“哦,这会儿想起自己是读书人了,跟我师傅纠纠缠缠的时候咋什么都忘了,若你真心想见我师傅,莫说是狗洞,就是屎坑也乐不得钻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人财两空 被阿宝毫不客气的讽刺了几句, 潘复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想掉头走却又舍不下,如今他跟皎娘已然和离, 衙门里的差事也辞了, 若是就这么走了,岂非前功尽弃。 低头看向那掩在乱草中的狗洞,想着横竖这后面的巷子没人, 便自己今日钻了狗洞也只有阿宝知道, 他是南楼月的徒弟,自然跟师傅一个心,若说出去自己没面子, 不也等于他师傅丢人吗。 他犹豫的功夫, 阿宝已等的有些不耐:“我说公子, 大姑娘上轿也没这么难的,您到底想不想见我师傅 , 要是不想,我可先回了, 我师傅哪儿还等着吃药救命呢。”说着抬脚要走。 潘复忙道:“你别走,我钻, 我钻过去便是。”说着弯下腰便往狗洞里钻,奈何那狗洞并不大, 若是小孩子的身量, 或许一弯腰就能过去, 可潘复是个成年男子,却有些不易。 潘复试了半天也没钻过去,反倒是折腾了一头汗,不禁看向阿宝:“这洞口太小, 我这身量怕是过不去。” 阿宝忍不住翻了白眼道:“弯着腰自然过不去,你趴下试试。” 趴下?潘复低头看了看那狗洞,忙摇头:“这如何使得。” 阿宝眨眨眼:“怎么使不得,都到这时候您就别摆读书人的架子了,进去见我师傅要紧,再说,读书人又如何,会真记里的那张生难道不是读书人,为了会佳人不是连墙头都爬了,也没说什么使不得啊,人家张生爬墙头会了佳人,潘公子您钻狗洞见我师傅,说不准日后也是一段佳话呢。” 潘复虽觉趴下实在不雅,可阿宝的话也的确有理,都到这份上了,还在乎什么体面不体面,会佳人要紧,况南楼月在他心里可比那些佳人还勾魂。 想着眼前忽的划过南楼月那张俊俏的脸,声腔,身段,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如此佳人,钻狗洞也值,想到此,一咬牙,双膝一弯便跪在了地上。 阿宝在后面直撇嘴,心道,这可真是刚还摆读书人的架子呢,这会儿不也跪下了,见他跪的直挺挺的,遂道:“公子这般直挺挺的可过不去,需得趴着才行。” 潘复手撑在地上趴了下去,然后手脚并用往狗洞爬了过去,可成年男子骨架大,过去了半拉身子,便卡住了,想进进不去,出也出不来。把潘复急的一脑袋汗忙喊道:“卡住了,如何是好?” 阿宝心里都快笑背过气去了,嘴上却道:“公子可别嚷嚷,若是惊动了府里的人,可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吓得潘复急忙闭上了嘴 ,脸红脖子粗的道:“那,那怎么办?” 阿宝:“公子别急,既肩膀都进去了,身子也能进去,您自己使些力气,我再后面推您一把说不准就过去了。” 潘复只得点头:“那你大力些。” 阿宝:“都是为了我师傅,阿宝自然要尽力,不过阿宝年纪小,胳膊没什么力气,只怕不顶用。” 潘复有些急了:“胳膊没力气就用腿,快些,一会儿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阿宝等的就是这句,应了一声道:“那公子可别怪责阿宝失礼。”随着话音一落,狠狠一脚便踹在了潘复的屁股上,这一脚当真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果真极有用,潘复整儿个身子往前一窜便过去了,人是过去了,屁股却生疼,坐在哪儿半天动不了。 阿宝见人进去了,便也不再理会潘复,转身出了窄巷从角门进了梁府。 潘复坐在地上,半天方缓过劲儿来,抬眼瞧了瞧四周,是个闲置的院子,虽他以往常来梁府走动,还会留宿,却不在花园前厅便是客室,别处极少去,加之这梁府大的紧,前后有好几进,哪能每个院子都认得。 更何况,这边临着梁府后面的窄巷,又无人居住,平日里便人迹罕至,自己便在梁府住的时候,也不会往这大后面逛。 不过此时荒僻正好,免得被人发现,想到此,扶着墙站了起来,忍不住摸了摸后面,一动便疼,扶着墙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慢慢往前走。 好容易出了院子,瞧见不远处那一汪水跟依着水的那栋小楼,潘复顿是来了精神,终是能见着南楼月了,这一趟也算没白遭罪。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人,连屁股上的疼都仿佛轻了,抬脚往小楼那边走。 怕人瞧见,走的这遮遮掩掩颇为鬼祟,好在从这儿到那小楼并不远,一路上有花木湖石遮挡,虽遇上了两拨下人,倒也有惊无险。 好容易站在小楼院外,潘复正要松口大气,不妨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潘复腿一软险些没堆乎哪儿,回头见是阿宝。 阿宝眨了眨眼:“公子怎么这个神情,莫不是见鬼了。” 潘复不好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哼了一声道:“□□哪来的鬼。” 阿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的道:“这可没准儿,我师傅说像这种深宅大院里头,龌龊事多了,不定就有冤死的鬼作祟。” 潘复:“别说这些了,快带我进去看看你师傅。” 阿宝伸手推开院门,引着潘复上了小楼,楼上垂幔落帐,隐约有些药味,想是真病了,层层纱帐内隐约瞧见榻上侧卧的身形,正是南楼月,潘复顿时心头一热,撩开幔帐便走了过去,到了榻边儿上,见南楼月仍是未醒,虽未醒却能瞧出一脸病容,比之前次见憔悴了许多,虽憔悴可这张秀美绝伦的脸上却多了几分清丽,分外惹人怜惜。 潘复心头火热,忍不住伸手去抓南楼月担在身侧的手,手是抓住了,人也醒了,见南楼月睁开眼,潘复温柔唤了声阿月。 南楼月有一瞬迷糊,待清醒过来一伸手便把他推开了,脸色一变咬着牙道:“你还来做甚? ”神色虽不好看,语气却又怨又恨。 潘复被他推开也不恼,忙道:“阿月是误会了,并非我不来见你,而是自打那日出府后,不知为何便换了看门的小厮,那几个小子脸酸心狠,只说不认得我,任我说破了嘴,也不让我进来,这几日我在外头,心急火燎的惦记着呢,亏的今儿在街上遇到了阿宝,你我才能见面。” 南楼月神色缓了缓,却疑道:“既是门人前几次不认得你,怎今儿就认得了,不然你是怎么进来的。” 潘复到底好面子,哪里好意思把钻狗洞的事儿说出来,吱吱呜呜含糊了过去,阿宝奉茶进来,见潘复一脸不自在,不禁暗笑,凑在师傅耳边嘀咕了几句,南楼月不禁斥骂道:“潘公子什么人,怎可这般胡闹。” 阿宝嘟了嘟嘴:“师傅您可真是,这几日不一直惦记潘公子吗,要不然也不至于病成这般,如今潘公子来了,你心中欢喜便好,只要人在您跟前儿,管是怎么进来的呢。” 南楼月待要再斥责她,潘复忙拦住话头道:“阿宝说的是,只能见着阿月便好。” 南楼月白了他一眼:“你就惯着他,惯得越发没了规矩。” 阿宝吐了吐舌头,撂下茶盘退下去了。 潘复见屋里没人,便又握住了南楼月的手,南楼月脸有些红低声道:“大青白日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虽嘴上说不像话,却并未推开。 潘复心里别提多激动了,见他不推开自己,色心一起,打蛇上辊,便要来搂南楼月,却被南楼月轻轻挡开道:“公子且怜我病中,禁不得折腾。”说着顿了顿,瞥了潘复一眼道:“如今这般,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你倒是急的什么,往后日子长着呢,什么事做不得。”说着脸上染了绯红,那样子俊秀之外更添了十分妩媚风情,勾的潘复心中一荡,真恨不能立时便上榻快活快活。 却也知南楼月的性子,只他不依,便成就不了好事,且他说的也对,如今人已经是自己的了,还能跑了不成,倒不如来日方长。 想到此,收回手从袖带里把那房地契拿出来递了过去:“既咱们好了,你总在这梁府里住着也不是常事,不如收拾收拾搬出去,倒自在,先头我赁的那宅子还算齐整,赶巧主家要卖,便买了下来送与你,这是那宅子的房地契,你好生收着,也算我的一点儿心意。” 南楼月接过瞧了瞧道:“当真要送与我?公子可要知道,我听不得玩笑话,若把这房契收起来,日后公子再反悔我也是不会还你的。” 潘复:“阿月这般说可就外道了,既送与你便是你的宅子,哪里还用还。” 南楼月抿着嘴笑了一声:“既这么着,我可收了。”说着唤了阿宝进来,把房契递给他,嘱咐他好生收起来。 又跟潘复说了会儿话,便催着潘复回去,潘复费了大力气才见着南楼月,又正在热乎头上,哪里肯走,拉着南楼月想亲热亲热,不妨管家遣了个小厮来,吓得潘复忙躲到了床帐后,那小厮进来回说,管家知道南楼月病了,已去叫了郎中,再一会就到了,叫他来知会一声。 南楼月应下,让阿宝送那小厮出去了。 知道一会儿来人,潘复哪还敢再留,虽不舍也只能走了,不然梁惊鸿不在,让那帮没王法的杀才发现自己,棍棒下来自己可受不得,好在南楼月已然答应他收拾东西,明儿便搬到自己哪儿去,到时大门一关,想怎么快活怎么快活,谁还管得着。 潘复抱着热火罐依依不舍的走了,哪知道这一走便是人财两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好生说说话儿 不提潘复且说皎娘, 自孙婆子走后先时心里尚有些忐忑,每每听见外面廊间脚步声,便不由紧张起来, 及到梁惊鸿进屋更甚,总怕他不定哪会儿扑过来。 不想这人却仿佛改了性子一般,虽每日都来, 来了却只是吃茶说话儿,兼或用饭, 说的大多是京里的事, 也有外省的风土人情,这人说话倒有些风趣, 又专捡那些新奇有趣的说, 皎娘虽不怎么理会,渐次也听了进去,如此几日功夫, 便觉若无之前那些龌龊, 这人倒也不那么可怕。 只是一想到那日生不如死的酷刑, 便忍不住颤栗, 一再提醒自己,这男人并非如今这般和气无害。 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梁惊鸿当然不会改了性子, 只是想的更通透了,他自来不是蠢人, 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如何要,譬如之前在明楼下一眼瞧中皎娘,步步算计要的是人, 而如今人已到手却仍不想放下,便明白自己不止要人还要心。 梁惊鸿也觉自己有些贪心了,之前若知后来的想头,大约不会如此着急的把人弄到手,只是他自己也未想到,心境改变却在一念之间,梁惊鸿也仔细想过为何有了这样的心境变化,却也没想太明白,若真要说的话,便是不想她不情不愿的跟着自己。 无可厚非他万分馋她的身子,毕竟那样的快活,只要是男人都馋,但梁惊鸿却不想她似那日一般勉强,说勉强都是轻的,那日的她如受酷刑。 他不明白如此快活之事,她如何这般痛苦,他不想她痛苦,不想她怕自己,不想她见了自己便满眼惊惧,如惊弓之鸟,他想她对自己笑,想她跟自己轻声漫语的唠家常,想她听话乖巧的被自己抱在怀里,他低头便能亲一亲那莹白小脸润红的唇,到那时什么事也都水到渠成了。 梁惊鸿很清楚,贪心便得有耐心,急功近利总会弄巧成拙,他之前便是有些急了。 正因有了这样的想头,对于潘复愈发不喜,只见皎娘对自己不理不睬,看自己一眼都不想,便会忍不住想起潘复,虽知他们是担了虚名,可两人相处的却不差,至少皎娘不会不理睬潘复,尤其想到那夜明楼下,两人相携观灯的情景,直如芒刺在背。 皎娘这儿越冷着他,梁惊鸿便愈发迁怒到潘复头上,自然不会让潘复好过。 心里想着如何收拾潘复,脸上却带着笑,侧头看了皎娘一眼,她今儿换了一条柳青色的裙子,上面仍是白衫儿,照例未戴首饰簪环,满头青丝简单挽起,用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银簪子别住,却愈发衬的眉目如画,那鸦青鬓发下的莹白耳珠上嵌了一对银坠子,即便式样简单,做工粗糙,戴在她身上,却别样清艳,让人愈看愈移不开目光。 见她对自己的话不理会,便道:“与你说件事儿,这园子置下有一阵子了,如今正是春日,旁的人家都开了园子,由得百姓们来逛景赏玩,有道是入乡随俗,咱们也不好终日关着门,让人瞧了,还当咱们小气,想着过两日把咱们这园子也开了,人多热闹些,你觉得我这主意可好。” 皎娘不得不看向他:“园子是你的,开与不开都由你做主,与旁人什么相干。” 梁惊鸿自然知道她话里这个旁人说的是她自己,说是这园子不相干,也是说自己,梁惊鸿虽郁闷却不恼,搁谁这么被算计成这样,也不可能没脾气。 笑道:“怎么不相干,这园子可不是我的,你才是主人。” 皎娘只当他又胡说逗弄自己,干脆别开头只当没听见,梁惊鸿唤了丫头进来吩咐了两句,不大会儿功夫,小丫头捧了个匣子进来,放在炕桌上便退了下去。 梁惊鸿看了皎娘一眼,伸手把那匣子打开,从里面拿了地契文书出来拿到皎娘眼前让看看:“你瞧瞧,这文契上的名是何人?” 他把那文契直举到眼前,指着那最下面的名字让皎娘看,皎娘一瞥之下,果然那房契上署了玉氏皎娘四个字,署名上还有朱砂指印。 看清署名,皎娘大惊,脸色都变了。 梁惊鸿道:“瞧清楚了,这园子你才是主家。” 皎娘道:“这指印是假的。” 梁惊鸿挑了挑眉:“你比一比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皎娘咬了咬唇,伸了食指在那文契下的指印上比量了一下,严丝合缝,不禁道:“怎么会?” 梁惊鸿却也不解释,只是笑道:“如今可算信了,这园子记在你名下,便是你的,往后你住的也自在些。” 皎娘愣了一会儿,忽的明白过来,想自己先头住的那宅子便是个富户养外室的所在,这种事并不新鲜,举凡那些有钱有势的,哪怕府里妻妾成群,依旧会在外面养外室,置个宅子,养起来,等腻烦了便连宅子一处撇了,倒爽利,梁惊鸿把这园子记在自己名下,想来也是一样的想头。 想明白了,皎娘倒暗暗松了口气,数日来的慌乱倒安稳了些,想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被梁惊鸿这般谋算在手,除了认命也无第二条路走,若只她一人也还罢了,偏生有爹娘跟冬郎,她便不得不活下去,若想活下去总归得有个盼头。 先前她猜不透梁惊鸿这人,不知他以后要做什么,如果能选择皎娘自然不想跟他有牵扯,但事与愿违,落到如今境地,不想牵扯也不可能了,只盼着能早日解脱。 他把这园子记在自己名下,已很是明白,把自己当做他在燕州城养的外室,而外室大都不长久,似之前宅子里那位能被带回府去的极少见,说到底不过是男人一是兴起的事儿,腻了便丢开了。 或许自己该顺着他些,像梁惊鸿这种出身的公子哥,哪里会缺女人,瞧上自己,不过是贪着一时新鲜,觉着自己与众不同罢了。 新鲜劲儿过去,也就索然无味了,自己与别的女子有什么不一样呢?皎娘思来想去觉着大约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怕他,因怕所以戒备,总是躲他,反倒勾起了他的兴致来,以至于非要弄到手不可。 如今这样耐着性子低声下气的哄自己,想来也是因自己对他不理不睬,他便越发觉得新鲜了,若自己跟别的女子一般顺着他,或许过不了多久便腻烦了。 只是顺着他,如何顺?那日的事真如噩梦一般,如果可能,此一生她都不想再经历那样的折磨,当然,她也知道,绝无可能。 虽知绝无可能,却也明白,再这么下去,或许更激起他的兴致也未可知。 皎娘心中矛盾非常,既不想理会他,却又怕再这么下去,没完没了,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许能快些解脱。 皎娘心念电转间,便下了决定,开口道:“以往听阿爹说过,每逢春日秋朝,亦或年节儿,城外的园子都会开放,任老百姓进去逛,有的主家还会请戏班子或是杂耍艺人进园子凑趣儿,还有好些卖吃食玩意的,真比庙会还热闹几分。” 梁惊鸿哪里想到今儿忽然交了好运,不过一张房契,往常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人儿,竟然跟自己说起话来,虽说神色仍是淡淡的,不见多欢喜,说的话儿也不是自己想听的梯己私话儿,到底是主动跟自己说话儿了,还说了这么多,之前可不会如此,便她想听的,也不过应上 一声,说话也是惜字如金,那似如今这般娓娓道来,还说起她未嫁之前的事。 若不是窗外日影明晃晃的映了进来,梁惊鸿都疑心今儿日头是打西边出来了,想着她莫非因为这园子,才如此,想到此,便道:“当日买这园子有些匆忙,便也没怎挑拣,总有些不大可心,你若喜欢,回头我让人好好再寻一处更好的来送你。” 皎娘被他一番话说得愣了愣,方知因自己忽然转变,他便以为是因为这园子的房契,故此说要再送自己一处,皎娘愣怔之余,不免暗暗摇头,果真是纨绔子弟,不知人间疾苦,张口就送园子,哪里知道世上许多人连遮风避雨的一间茅草屋都是奢望。 想到此,不禁道:“我不过一个人,便住也不过一间屋,一张榻,要这么些园子做什么?” 梁惊鸿听了笑道:“怎会是一个人,皎娘莫不是把我忘了,再说,园子也不是为了长住,闲了来赏景散心,总归有个去处,只是这燕州城到底远了些,离着北地又近,一年里也就春天好些,真到了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也便没什么好景致了,要说还得南边,那里四季如春气候和暖,水多园子也多,那边的园子才真叫妙,春兰秋菊,四时美景,便住上个一两年也不会腻烦。” 梁惊鸿边说便瞧着皎娘,见她有些出神,似是神往,遂道:“皎娘若喜欢,回头咱们去南边走走,那边我倒有几个好友,家里都是有园子的。” 皎娘回神不禁道:“你至交好友真不少。”这话说的带着刺儿,梁惊鸿如何听不出来,只是她越是这般,梁惊鸿反倒越欢喜,即便讽刺,到底是鲜活有了人气儿,不似之前那般不言不语木头一般,他要的可是活生生的女人,木头美人有什么意思。 因此不以为意,笑了两声道:“你若不想去南边,京里也有园子,虽不如南边的精细,却比这燕州城强远了,这倒不用细说,日后你自然能见着。” 说着见她神色和缓,巴掌大的小脸上,肌肤莹润,近看似羊脂一般,鸦青鬓下透白好看的耳垂如珠似玉,银色耳坠子随着她抿嘴的动作一荡,叮一声仿佛荡进了梁惊鸿心里,禁不得心荡情热,凑到那珠玉边儿上低声道:“皎娘若想听,不若今儿惊鸿不往前头书斋,留下与皎娘好生说说话儿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可是要讨回来的 皎娘脸色一白, 心道自己可是自作聪明了,原想顺着他些许能厌烦的快,却忘了这人是个打蛇上棍没皮脸的,稍有些和缓颜色, 便想到了歪处去, 自然不想他留下, 却又不知寻个什么借口抵挡。 梁惊鸿本意也是试探, 边说着边度量她神色,自然未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抗拒,心下不免失望, 看来她还是不愿。 别看皎娘柔柔弱弱性子却执拗, 先头那般怨恨自己,怎可能几天功夫就心甘情愿了, 到底是自己心急了, 得人容易,若想得心还需使出水磨工夫慢慢的磨, 横竖她如今的身子也受不住, 往后日子长了, 倒不若一下子养好了, 也免得日后麻烦。 念头至此,忽的笑了一声道:“皎娘怕什么,我与你说笑呢,皎娘是正经人,与我说话儿便是说话儿,可惊鸿却不然,惦记了许多时日,若留下来, 如何能把持的住,偏皎娘如今身子未愈,若惊鸿如之前般孟浪,唐突佳人,怕是皎娘要记恨惊鸿一辈子去了,岂非得不偿失。” 听见前头的话还像个正经言语,皎娘暗暗松了口气,可后面几句便暧昧起来,尤其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认真几分调笑,又凑得极近,说话的时候,灼烫的气息喷薄在自己耳后,皎娘禁不住粉面通红,那灼烫的绯色从耳后迅速蔓延至双颊,身子都有些颤栗。 微微侧头想避开,梁惊鸿却已坐正了身子,笑微微的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就吩咐李顺收拾花园。”顿了顿又道:“你身子弱,好生养着,不用操心这些杂务。”说着站了起来:“想来应承我半日,皎娘早已厌烦,这便去了,也免得在你跟前儿讨嫌。” 皎娘知道这人向来如此,一时调笑一时胡言,根本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知道也无妨,皎娘如今也想通了,只他不迫自己行那酷刑便好。 因此,不管他说什么,只管侧过头去当做未听见。 不想梁惊鸿却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道:“看起来我是真讨嫌了,既如此便走,省的你厌烦,本来我这儿有封信,是从冀州府递送过来的,本是递到潘府,今儿一早明成兄遣人送了过来。” 梁惊鸿话未说完,皎娘便转过头来看向他,那淡如水的眸子,忽然便亮了起来:“冀州府,可是冬郎的家书?” 梁惊鸿心里不由一酸,果真她们姐弟感情好,自己只说了个冀州府,她便猜到是她兄弟的家书,这个从心里欢喜的样儿,真让他不爽之极,恨不能把这家书丢在火盆子里烧成灰。 心里发酸,语气便有些不好,瞥着她道:“皎娘不是巴不得赶我走吗,怎么这会儿一听有你兄弟的家书,便不赶了。” 皎娘脸色一滞低声道:“我何时赶你走了。” 梁惊鸿见她这话说的一脸勉强,一时气不是笑不得,叹了口气道:“真真儿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来还的,我知你是着急看你兄弟的家书,这当口什么违心之言都说得出,得了,我也不与你计较,谁让先头我对不住你呢。”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皎娘忙伸手去拿,不想梁惊鸿一抬手抽了回去,皎娘脸色一变,看向他,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梁惊鸿微微倾身凑到她脸上道:“今儿传书的人情,皎娘莫忘了,日后惊鸿可是要讨回来的。”说着才把信递在她手,转身去了。 皎娘愣了一会儿,方低头看手中的信,信封上阿姐亲启,正是冬郎的字迹,忙急切的撕开蜡封拿出信来一字一句的看。 虽暂停在冀州府,却还在路上,故此信写的不长,只是报了平安,说这一路顺风顺水并无大事,已到冀州府,言道行船停了半日,赶上同贵儿往潘府里递信儿,问了冬郎可有信捎,方写了这封报平安的家书,不日便会到京,进学之后定会刻苦攻读,让皎娘莫担心,千万保重身子,等着他家来。 皎娘合上信,眼角不觉有些潮润,想那才十五的少年,孤身一人在京里,举目无亲,若有病灾的谁照顾,有委屈了又跟何人去说,更何况,他还不知这进学其实是梁惊鸿的阴谋,到底当日自己太过天真,与叶氏相识不过月余便把掏心窝的话都说了,何曾想到人心险恶,平白无故哪会有如此好事。 到如今冬郎的前程攥在梁惊鸿手中,自己被迫和离,成了他囚在别院的禁脔,无法抗拒亦不能抗拒,为今之计只盼他早早厌弃,到时自己怎么样都无妨,只不牵累爹娘跟冬郎便好。 想到此,不免叹了口气,当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许自己就是这样的命数,过不得安稳日子,上一世夭寿短命,这一世也不知能多活几年,想来自己这命里带衰,潘复方才如此着急的与自己和离,甚至连面都不见,便直接写下和离书。 皎娘感叹自己的命数,殊不知潘复此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潘复不惜钻狗洞见了南楼月,诉了满腹衷肠,释清了误会,并把自己的一片诚心送了过去,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想着南楼月得自己如此相待,必然万分感动,等他搬出来两人好生亲热一番,便会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亦会帮自己谋划,只南楼月全心帮自己,想来谋个一官半职应该不难,只能进官场,凭自己的才能,必能步步青云。 潘复这一宿做的都是步步高升的美梦,直到天光大亮方醒过来,醒来便匆忙洗漱了,去牙行雇了两个婆子并家里的厨娘收拾屋子,旁处也还罢了,正院内寝需的底细收拾一番,之前是皎娘住的,两人和离的快,也未及收拾东西,潘复可记得南楼月之前便极在意皎娘的存在,如今搬过来,若发现有皎娘的东西,说不准一醋了又要闹起来,索性先收拾妥帖,也免得自找麻烦。 不想潘复迈进内寝倒愣了,家具摆设未变,但皎娘的东西却不见了,妆台衣柜皆空空如也,忙唤了那厨娘来问,那厨娘回说,前几日隔邻的柳管事来了,捎了大娘子的话,说既然跟大爷您和离了,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留着东西却不妥当,特意托付叶氏夫人,遣了柳管事把东西都搬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落个两不耽误 搬走了?潘复愣了愣, 虽早知隔邻的叶氏夫人跟皎娘颇说的来,也未想到这样好,这柳旺儿可是府里的大管事,主子跟前儿颇得脸的奴才, 叶氏竟让他来搬皎娘的东西, 可见是把皎娘认真当成手帕交了。 不曾想皎娘竟还有这样的运道,先头因写下和离书, 心里尚有几分的愧疚, 如今也散了,说起来两人也不过是担了名头, 并非真夫妻, 和离了也好, 落个两不耽误。 便点点头道:“往后这样的事需得禀告我知晓, 哪有随便什么人就来家里搬东西的。” 那厨娘颇为委屈, 忙分辨道:“先头李妈妈交代我只管厨下的事, 大娘子屋里的事一贯都是李妈妈做主, 柳管事来的时候,李妈妈跟着大娘子在城外住着呢,我是想过要禀告大爷,却不知大爷您在哪儿, 柳管事又着急, 说横竖搬的都是大娘子的东西,并不干大爷的事,不禀告也无妨,不由分说便把东西都搬走了,我瞧着的确没动旁的,只是拿的大娘子平日里穿戴的衣裳首饰。” 潘复见这婆子是个牛心轴脾气, 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行了,这次的事不怪你,” 那厨娘偷眼往屋里头望了望,东西搬走了大半,这会儿瞧着空洞洞的冷清非常,忍不住道:“大爷您跟大娘子前几日还好好的,怎就和离了。”说着瞥了瞥旁边的两个婆子:“这两位妈妈是新来的吗?” 潘复哪里耐烦跟个厨娘说这些,挥挥手:“这里不用你了,下去。” 那厨娘虽万分不愿也只得退了下去,见她将将出了院,潘复忽想起今儿南楼月便要搬进来,这厨娘若嘴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南楼月听了只怕不妥,想到此又叫住了她道:“这两位妈妈是从牙行雇来收拾屋子的,今儿有人要搬过来,以前的事莫要再提。” 那厨娘见潘复脸色肃然,知道是告诫自己莫要多嘴胡说,心道,怪不得前一阵子都不着家呢,李妈妈早便说过外头指不定有了相好的,看起来真让李妈妈说着了,这刚跟大娘子和离几天儿啊,新人就进门了,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倒是可怜了大娘子,虽说身子娇弱可脾气好,人也随和,便对她们这些下人也都是客客气气从不曾说一句重话,是个难得的主家,不知今儿新来的这位是个什么脾性,万一是个刺头儿,自己这差事只怕保不住。 想到此,不免有些忐忑,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忙应着退了下去,看看把厨下收拾收拾,免得被新来的娘子,挑出毛病来。 不说厨娘,且说潘复,本来还发愁皎娘的东西不好料理,若收拾起来回头被南楼月瞧见却麻烦,送走却又不知该送去何处,按理说两人和离之后,皎娘归家,东西自然要送回娘家去,可潘复却不知玉秀才那边知不知道此事,毕竟两人和离的有些匆忙,皎娘又跟叶氏夫人住在城外别院,想来也未及告知家里,自己若把皎娘的箱笼送过去,岂非戳破此事。 玉秀才可是当过他的先生,潘复本就有些怵这个岳父,更何况当日可是自己再三上门求娶,玉秀才方点头许嫁,如今这才一年便和离了,又是自己亲手写的和离书上,以无后为由,这一点当日自上门求娶的时候,便已说在了前头,玉秀才夫妻言道皎娘身子弱恐不能生养子嗣,是自己说不妨事,日后过继一个承继香火也便是了,如今自己以这样的借口和离,实有些说不过去。 故此,潘复也不想戳破此事,至少不是从自己这儿戳破,本来心里还有顾虑,如今皎娘的东西搬了个清净,倒不觉松了口气。 交代两个婆子好生收拾,桌案家具都一一过水,另把床帐被褥都换了新的,遣了小子去铺子里买回来的,交代捡着好的买,为了讨个好兆头,买了大红的,照着那新婚洞房布置起来。 从早上收拾到下半晌儿,才算收拾妥当,潘复四下瞧了一遍,还算过得去眼,虽说比不得梁府奢华讲究,却也算齐整,再说 ,梁府里再好到底是暂居之处,这宅子的房契自己都送给了南楼月,算是他在燕州的家了,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话虽糙儿,理儿却正。 只是,都这么时辰了,怎不见南楼月过来,想想又觉自己心急了,南楼月是跟着戏班子来的燕州城,暂时客居在梁府,若想搬出来,怎么也得交代清楚了,再说也得收拾细软箱笼,又还病着,怕是得费些时候,横竖他应了自己,今儿必会搬过来,急什么,等着就是。 等一个时辰不见人,再等一个时辰,从下半晌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夜里,直到听到外头街上遥遥传来棒子声伴着头陀有节奏的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已然起更了也未见南楼月的影儿。 已经让小子去梁府外看了不下十几回,都说不见有人出来,潘复等的心焦,干脆自己去了,到了梁府外远远瞧见看门的凶神恶煞的守在哪儿,哪敢往前靠,连脑袋都往回缩了缩,生怕那些人看见自己,又喊打喊杀。 探头探脑的瞧了一会儿,一直等到梁府大门阖了起来,也不见南楼月出来,潘复忽觉不好,莫非梁府里不让南楼月出来,不能啊,认真说南楼月只是暂时客居梁府,并非梁府中人,便是梁惊鸿这个梁府的主人再霸道,也不能拦着客人出门。 更何况,惊鸿兄自来是个和善好脾气的,对下人们也格外宽宥,怎会为难南楼月一个客居之人,却忽想起梁惊鸿如今不再府里,若再的话,自己也不会连大门都进不去,而梁府现如今那些奴才,一个个混账之极,惯会欺上瞒下,定是这些人使坏难为南楼月。 想来以南楼月的手段心思,自然知道怎么化解,或许再等等就出来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大亮,潘复生怕南楼月半夜出来,也没敢回家,就在梁府大门外守了一宿,到第二日也没见着人,心里终是有些慌,忙去后面窄巷去寻哪处狗洞,打算钻进去找南楼月,狗洞倒是找着了,费了吃奶的力气好容易钻了过去,却被人发现了,没等他起身便听见一声大喊抓贼,接着便是一阵乱棍兜头打了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拿嘴糊弄老子呢 燕州城临着北疆, 便有许多南北两国往来做生意的,人多且杂,加之周围山林多, 地势隐蔽, 常有山贼盗匪出没, 一开始抢过往客商,后来越发猖獗, 潜进城来行盗抢之事,有一阵子整个燕州城都闹得风声鹤唳, 那些富户为了家宅安生, 便都养了护院,以防盗贼抢掠。 前些年新知府到任, 这位新知府是个厉害人物, 不仅有才能军中亦有人脉,借调了人马, 把燕州附近的山林沟壑均清缴了一番,又让衙差分三班巡夜,附近寺庙里的和尚头陀走街串巷打更报晓,一番雷雷风行的手段下来, 燕州城终于太平起来, 日子太平了, 这些家丁护院便没了用武之地, 平日里闲的蛋疼, 除了看大门就是洒扫庭院,明明是护院却混成打杂的。 今儿好容易听见有贼,顿时来了精神,抄家伙抡棍子就招呼下来, 心道大青白日就敢做贼,这不上赶着找死吗,既然找死还客气什么,乱棍齐下,打的潘复抱着脑袋蜷了身子嗷嗷惨叫,后来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趴在地上不动了。 众人一见不好,也怕闹出人命来,忙停了手,齐齐看向李顺儿:“李管事,这,这可没声气儿了,别是打死了。” 李顺儿哼了一声:“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就算出了人命,有六爷顶着呢,你们怕什么。” 众人一听才算放了心,他们可不是正经梁府的人,是牙行里头临时雇的,梁惊鸿当日来燕州城也不过是路过顺道来访友,若不是在明楼下瞧中了皎娘,断不会久留,身边也只李顺几个心腹跟着,后来又是开医馆又是置府邸别院,扑腾出许多事来,医馆还好说,横竖一封信过去人手是不缺的,只是这府里使唤的人,却不能从家里要,也就接了韩妈妈过来,其余大都是潘明成哪儿借过来的,至于护院家丁却是李顺从牙行找的。 这些人虽在梁府当差,却只大略知道主家京里的富家公子,来燕州城开医馆,跟潘家的大少爷颇有交情,家底丰厚,有的是银子,并不知具体底细。 虽说是护院若闹出人命来也不好收场,故此一听潘复没声了,都吓了一跳,听见李管事这话才算松了口气,心道,这位梁六爷还真一位厉害人物,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 李顺儿见潘复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过去伸腿踢了一脚仍没反应,让人把他翻过来,心道,果然这些护院都是老手儿,瞧着打的狠,却并没多少外伤,尤其潘复显然颇在意自己的脸,一直抱头捂脸,因此脸上并没什么明显的伤,伸手探了探鼻息,没死,便道:“大清白日入私宅偷盗,这是没王法了,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绑了送去官府问罪。” 周围的几人有些为难,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低声道:“那个李管事,这送去官府问罪就凭咱空口白牙的说,只怕不成。” 李顺儿呵呵一笑:“谁让你空口白牙的说了。”说着瞥了旁边一眼,旁边的小子忙把一个鼓囊囊的包袱递了过来,李顺接过掂了掂,一伸手便丢在了潘复胸口:“这人赃俱获,难道他还能抵赖不成。” 那几人愣了愣,心道,李管事这一招儿真特么阴,有这一包袱赃物,潘复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忙七手八脚把潘复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人晕着不好挪动,干脆驷马倒攒蹄如抬一头死猪一般抬去了衙门。 到了衙门根本不用审,人证物证齐全,直接便关进牢里去了。 潘复在牢里直直躺了一天,到天黑才醒过来,一醒过来便发现自己躺在牢里,顿时心都凉了半截,半天方冷静下来,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自己这明显是着了人的道儿,可自己在这燕州城多年,从不曾与人结仇系怨,谁又会花这么多心思来陷害自己呢,想来想去,觉得大概是那几个平日就看自己不顺眼的世家子弟,见自己得了梁惊鸿青眼,又嫉妒跟南楼月的相好,合起伙来给自己使了绊子。 在心里把这些小人挨个骂了一遍,发誓有朝一日等自己飞黄腾达了,再狠狠收拾他们,可想要报仇得先出去才行。 潘复先头一直在衙门里当差,虽说是抄写文卷,也做了好几年,就算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也混了个脸熟儿,这牢里的看守有个叫钱九的,以前也吃几次酒,能说上话,便想寻钱九扫听扫听。 也是他的运气,正想着钱九便来例行巡视,潘复等他到了近前,从木栅里伸出手一把便抓住了他的胳膊叫了声:“钱兄。” 钱九刚换班上岗,想着来走一遭应应景,便去吃酒,不想却被人抓住了胳膊叫钱兄,声音颇有些熟悉,唬了一条,定睛看了过去,瞧了半天才看出来是潘复,不禁道:“哎呦,这不是潘兄吗,听兄弟们说潘兄辞了差事发大财去了,怎么跑这儿来寻乐子了。” 潘复心里翻了白眼,这话说的,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大牢里来寻乐子不成,苦笑一声道:“钱兄就别挖苦在下了,我这是走了背运,被人害了,醒过来就关大牢里来了。” 钱九:“不能,不说潘兄为人和气并无仇家,便是看在潘府的面子,也没人有胆子陷害潘兄。” 潘复:“我也是心里疑惑,才劳烦钱兄帮我扫听扫听底细。” 钱九目光一闪,抬手捏了捏手指:“这,不大妥当。” 潘复也在衙门里多年,怎会不知他是要好处银子,心里暗骂他落井下石,却知如今万不能得罪钱九,便道:“我如今被人陷害落进牢里,身上的银子也没了,不过钱兄放心,有医馆在便不愁 银子,只要我出去了必有重谢。” 钱九眼睛一亮:“果然潘兄是个敞亮人,我这就去问问。”说着快步走了。 不大会儿回来,一张脸黑的紧,指着潘复道:“你当老子傻啊,在这儿拿嘴糊弄老子,还特么重谢,狗屁,你哪来的银子。” 潘复忙道:“这会儿是没银子,可我那医馆开着呢,且生意红火,只出去了便有银子。” 他不提医馆还好,一提医馆,钱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空口白牙的甜呼老子呢,哪特么还有医馆,早关门了。” 潘复一惊:“不 ,不可能。” 钱九啐了一口:“我呸,怎么不可能,刚我特意去街上瞧了,招牌都换成了春芝堂,如今成了春芝堂的分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怎么也得先出去 潘复不信, 死活央求钱九再去扫听扫听,钱九本不想理会,可潘复言之凿凿说, 他再不济还有处刚买下的宅子, 加之又的确跟潘府沾亲,年节儿的常往潘府走动, 虽不知怎落到这般田地,好歹也有些根底儿, 怎么也能落点儿好处, 再说, 扫听这事也不费什么功夫。 便勉强应了, 这钱九别看人糙,心里却有些路数, 前头只是去了街上看那医馆,瞧那医馆换了春芝堂的招牌, 认定潘复糊弄自己,一怒之下回来找他算账,这次却没着急, 先去了牙行, 寻伙计扫听了一下那宅子的底细,听那伙计说确是潘复买下的,才有了底,继而去了春芝堂新开的分号。 这回长了心眼,直接把在外面洒扫的小伙计,拖到一边儿,塞了一吊钱在小伙计手里方问道:“前两日我陪着婆娘来瞧病,还是医馆的招牌, 郎中说先吃上两剂,若见了好,再拿着方子来寻他加减两味药,谁知今儿来了一瞧,连字号招牌都换了,我这正疑惑别是走差了。” 那小伙计既拿了钱自然要透些消息,更何况本也不是什么机密,东家掌柜的也未特意交代不让说,便道:“先头是医馆来着,不过那主家不想做了,卖给了我们东家,便成了春芝堂的分号。” 钱九疑惑道:“这医馆极是红火,见天看病的都排长龙,这样赚钱的好营生,怎会忽然不做了。” 那小伙计道:“这个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听我们掌柜的提过一嘴,说医馆这位东家不是寻常百姓,颇有些大来头,开医馆不过是闲来无事寻个消遣罢了,并非正经做生意,开了些日子腻烦了,便收了。” 钱九:“不对啊,我可听说这医馆不光一个东家,还有好几个参股的呢,其中就有个姓潘的,常在医馆里盯着,那掌柜都对他格外客气呢,说也是医馆的主家,前头陪我婆娘来瞧病的时候见过,瞧着挺斯文,不像做买卖的倒像个秀才郎。” 小伙计听了撇了撇嘴的道:“你说的是潘复,他算哪门子秀才,不过就是衙门里抄写文卷的,就凭他也想参股医馆的买卖啊,做梦想好事呢,不过就是仗着跟潘府沾了点儿亲戚,硬是不要脸的往上凑罢了,有事没事就往梁府里钻,得亏梁六爷好性儿,本就没什么架子,又看在跟潘家大少爷的交情上,便不大理会,由着他进出,可谁知这小子就是个穷要饭的下三滥,扶不起的烂泥巴墙,竟然见财起意,大清白日便去梁府偷盗,落个人赃并获,已然送到了衙门里关了起来,真真的活该儿。”说着不禁有些警觉道:“你不是来问医馆的吗,扫听这些做什么?” 钱九忙道:“我,我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 。” 小伙计道:“问这晦气的人做什么。” 钱九:“之前在医馆见过一面,听说家里有位颇贤良的娘子,我是有些可怜他那娘子,没了男人往后可指望谁去。” 小伙计听了噗嗤一声乐了:“我说你这人真够逗的,你家的老婆还病着呢,怎就惦记上别人的娘子了。”说着凑近他低声道:“跟你透个底儿,潘复家里那小娘子是生了极标志的模样儿,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病秧子,在娘家的时候便是我们春芝堂的常客,三五不时便要病上一场,这样和暖的天气都不能出来吹风,说白了,就是个美人灯,瞧着好看不顶用,听说,正因不顶用,潘复外头才有人相好的,前几日跟他家娘子和离了,要说这小娘子还真是个有运道的,前脚和离,后脚这不潘复就倒霉了。” 正说着,春芝堂那边喊了一声,小伙计不敢再跟钱九废话,忙着跑了回去。 钱九自认这回是扫听清楚了,径自回了牢里,见了潘复没什么好气把小伙计的话说了一遍,潘复听的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气道:“胡说,我与梁兄一见如故引为知己,便常邀我去府中饮宴诗会,我是梁府的座上宾,岂会偷盗梁府财物。” 钱九颇有些不屑:“座上宾?你可真敢说,若非人赃俱获,能连审都不审就把你关在这儿吗,甭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且问你,你那宅子的房契在哪儿?” 潘复颇有些警觉的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钱九:“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也不想想以你如今的处境,若不拿出些大银子来疏通,只怕死在牢里也未可知。” 潘复:“我,我是冤枉的,并未偷盗。” 钱九见他这样儿,脸色缓了缓道:“潘兄可在衙门里当过差,这点儿事还不明白吗,上头说你有罪便是有罪,无罪也是有罪,说你是冤枉的那才是冤枉,使些银子翻过来,你才能从这儿出去,兄弟劝你一句,便你心里再不甘,也得先从这儿出去再说,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出去了,才能弄明白倒是谁害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潘复虽知钱九不怀好意,却明白他这些话说的在理儿,无论如何自己得先出去,才能弄明白这些来龙去脉,到底是谁给自己使的绊子,可他如今哪来的银子,置那宅子还是从钱庄里借的银子呢,如今自己手里是镚子儿没有,就剩下那房契了,想到房契便想起了南楼月。 想南楼月痴心与自己,若知道自己落到如此境地,必会想尽一切法子救自己出去,南楼月虽是戏子却颇有人脉,在戏班子里当了这么多年头牌,梯己存项也必然不少,更何况自己把那房契都送与了他,出点儿银子还叫事儿吗。 想到此,便让钱九去找南楼月,把自己的境况说与他听,自然有银子给他。 因前头春芝堂的小伙计说潘复在外有了相好,才跟他娘子和离,故此,潘复一说出南楼月,钱九便信了,既是相好,自然会出银子救他,便照着潘复说的去了梁府找南楼月。 哪知别说见南楼月了,光瞧着梁府外头这气派的门楼子,钱九打心底里发憷,根本不敢往前凑,只得远远缩在边儿上,等了半日,方等到个送货的出来,忙过去扫听,这人是专司给梁府送菜肉盐酱等物,因梁府常有宴席,隔不几日便要送一趟,月底归总结账,今儿正好是结账的日子,便一早来了,结了账顺道又揽了一桩大生意,心里正欢喜,被钱九拦住也未恼。 还好脾气的问钱九可是有事? 钱九便扯谎说自己是书铺子里的伙计,前些日子,南楼月遣了人来铺子里寻个话本子,正赶上缺货,特意交代若是到货,便来知会一声,自己今儿才来了梁府,可瞧见梁府的气派,不敢靠前儿。 那送货的听了笑道:“瞧着你五大三粗的,不想竟这般胆小,不过,便你今儿进去了也见不着人,如今天气和暖,梁六爷便搬去城外的别院住了,特意叫了外头的杂耍班子凑热闹,府里自己的戏班子昨儿就去了,过两日便要开园子,真真好一番大热闹,我可盼着呢,到时候怎么也得带着家里婆娘闺女去见识见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合该就是我的人 钱九忙道:“您是说南楼月去了别院?” 送货的道:“这话说的, 谁不知梁六爷从南边请了戏班子过来,南楼月正是这戏班的台柱子,如今六爷要开城外的园子, 戏班子去了, 他自然也得去,若没他这个台柱子,还有什么看头,你若不着急便等等,若着急的话, 只能往城外跑一趟了。” 钱九忙客气的谢了, 看着送货的走了, 心里暗暗惊诧,他倒没想到潘复的相好是个戏子,先头还只当是梁府里的歌姬舞娘一类人,这唱戏的不都是男的吗,怪不得潘复说的时候遮遮掩掩, 原来好这口, 难怪跟媳妇和离呢。 惊诧过后却也暗暗盘算, 听刚送货的话音儿, 这南楼月是戏班子的头牌红倌人, 哪是轻易就能见的, 若是连人都见不着, 便潘复许了自己再多好处, 也没屁用啊。 忽想起送货的说, 过一两日这位梁府的主子爷就要开园子,到时候自己跟着进去岂不便宜,只要能进去园子, 再寻机会找南楼月也就是了。 钱九打好了主意,便回牢里跟潘复说了,潘复听了眼睛都亮了,既是要开园子,便说明梁惊鸿如今正在别院呢,忙道:“若见不着南楼月,便去寻惊鸿兄也一样,他自来待我亲厚,只他府里的下人们势力眼,趁他不在府中陷害我,若惊鸿兄知道,必不会饶了他们。” 他这些话,钱九是一个字儿都不信,心说,都到这会儿了,这潘复还自以为是呢,那梁府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那位梁六爷必然出身不凡,说白了,人家那是云彩尖儿上的人上人,潘复算个什么东西,靠着跟潘府沾点儿亲,来投奔依傍的,说白了就是打秋风的落魄户,跟那街上要饭的差不离,泥地里头打滚的贱坯子,别说亲厚,就是仰着头看一眼那云彩尖儿都不够格。 虽心里不屑,看在好处的份上,也不想太得罪他,便道:“你可饶了我,兄弟可不是你潘兄,识文断字,一肚子学问,能入那位贵人的眼,我要是说找那位爷,不一顿棍子打出来都是好的,我还是去寻南楼月靠谱些。” 潘复听了这话,心里竟有些得意,能得梁惊鸿青眼 有加,的确是颇长脸的事,梁惊鸿平日里结交饮宴的不是富家子弟便是燕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对潘明成也是淡淡的,并不见深交,倒是把自己视为挚友,因此还引得旁人不满。 潘复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觉着自己落到这般境地,必是那些平日里一起饮宴的几人,见梁惊鸿对自己亲厚,心里嫉恨,才趁着惊鸿兄不在府里,栽赃陷害自己,越想越觉着自己猜的不错,暗暗诅咒发誓,等自己出去了必要这些人好看。 也不想想,他一个来投亲的落魄户,有什么能耐让那些富家子弟好看,不得不说,梁惊鸿这场戏演的真好,都到这时候了,潘复仍觉他是个大好人。 却哪里知道,他这一切倒霉催的遭遇都是梁惊鸿一手炮制, 更不会想到,他眼里的大好人,如今正对着他和离的妻子献殷勤。 皎娘在别院中每日里三顿药膳,搭配药浴,如此精心调养,几日下来哪还有不好的,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多厉害的病症,不过就是初次破瓜,折腾的狠了些,加之她身子弱,又与旁人有些不同,方才瞧着凶险,内服外用的折腾了这些日子,身上的伤早好了。 先头皎娘还怕,自己一好,梁惊鸿便又来折腾,心里怕的紧,只听见外头廊间的脚步声,都忍不住瑟缩,不想这梁惊鸿前头那般急色,见了自己便像要扑过来似的,如今却仿似变了个人。 虽仍日日都来后院,也常说些调,情暧昧之语,却未曾留宿,如此数日过来,皎娘心里时刻绷紧的哪根弦也不觉松了些,不似之前那般只见了他便如惊弓之鸟一般。 梁惊鸿显然对这样的变化很是满意,虽觉皎娘若是能对自己笑上 一笑更好,然也并不强求,他如今是越瞧人越喜欢,觉着皎娘哪儿哪儿都好,竟无一处是不合自己心意的,他甚至觉得皎娘本该她就是自己的,便她不搭理自己,只瞧着她心里都觉舒坦。 天天一早便来后院,到天黑都不舍得走,先头还不好如何折腾,如今有了开园子的事,可算有了名目,梁惊鸿便吩咐了下去,一时间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用的,摆的,流水一样的送进了后院,把库房堆得满满当当,四季衣裳别管是绫的罗的纱的缎的,薄的厚的棉的夹的皮的毛的,只能想到的都有,料子式样也是最新的最好的,首饰更是一并置了十几套,簪环耳坠戒指手镯,金玉珍珠碧玺玛瑙……什么名贵材质的都有,就连搭配裙子的各种环佩香包帕子都一应俱全。 虽说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进来,皎娘却并不知晓,东西进来除了衣裳首饰,其余都进了后面的库房,自有管事逐一点数,登记造册。 而皎娘之前的衣裳首饰统共也没多少,在家和来别院都是李妈妈收着,皎娘也不挑剔,拿出哪件儿来便穿哪件儿,后来不见了李妈妈,这些琐碎事便由韩妈妈料理了,皎娘心不在焉,哪里会在意穿什么 ,韩妈妈又是个格外周到稳妥的,虽日子不长却早把皎娘的性子摸了个通透,正如表姑娘所言,这位是个难得的正经女子,不知是不是因自小身子弱的缘故,性子也格外淡薄,性子淡人也淡,不似旁的女子那般爱穿戴,亦不喜热闹,整个人就如秋日篱下的一株菊花淡淡的,让人移不开视线。想来也正因如此,六爷才撂不下。 既知她的性子,韩妈妈自然也不会把那些衣裳首饰都拿出来,想来她看了也不会稀罕,若知道是六爷使人送来的,说不准都不会穿戴,如此岂不白白辜负了六爷的心意。 便都收了起来,只每日拿出一两样来与她穿戴,如此,不知不觉润物无声,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活生生的现世报 六十六章 这日一早皎娘刚起来, 叶氏便来了,自那日叶氏说了些话从这儿走了,便再未来过, 虽叶氏不亲自来倒是日日都让柳妈妈过来问候,算是全了礼数。 先头皎娘是有些怨叶氏蒙骗自己, 却那日听了叶氏的话,心知叶氏也是迫不得已,面儿上瞧着体面富贵, 内里却是个苦命人,身为女子爹娘若不能依傍,生在那样的富贵人家倒还不如寻常人家,即便日子寒苦, 到底平顺, 不至于似她一般小小年纪便步步惊心。 况这件事她也说的明白, 是欠了梁府的大人情,梁惊鸿求到她头上, 无法推拒, 且叶氏郑重承诺,会照管好冬郎。 事儿是做了,话却说在了明处,点明亏欠皎娘的会弥补在她兄弟冬郎身上,倒让皎娘无法再怨她, 况皎娘并非不明是非的糊涂人,更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这件事便怨便恨,也该是梁惊鸿,不应迁怒旁人。 只是明白归明白, 到底是受了蒙骗,再不是以往那般亲近,叶氏自然也是门清的,这些日子都未过来,也是怕见了面无话可说更为尴尬。 故此,这日一见叶氏来了,皎娘很是意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叶氏是个敞亮性子,虽知两人再回不到当初那般亲近,却也不会过于纠结,毕竟该不该做的事都已做了,日子却还得往后过,且不说冬郎如今跟自家小子一处里上学,便瞧梁惊鸿这意思,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丢不开。 只他丢不开便必然会留在燕州城,皎娘这儿便不可能不见面,更不消说,北国那位十六皇子萧璟瑀带着人出使南楚,燕州城乃是必经之地,已然递送了正经文书,要在燕州城停留,具体多少日子虽未说,却以他之前的行程来看,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一月的也不新鲜。 萧璟瑀身份尊贵不同于别的使团,需得格外谨慎,若稍有不虞便可能发展成两国大事,若因萧璟瑀出使招待不周,引发两国矛盾,说不准便会刀兵相交,两国已有十数年未有战事,正因这十数年的和平,地处北疆的燕州城方有如今的政和景明,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这次萧璟瑀带领使团在燕州城停留,必要招待妥帖,不能有丝毫差错。 本来这使团出使停留,是公务,不甘叶氏什么事,却这位萧璟瑀却是个风流种,虽是来出使的,却携了一位女眷,若是不要紧的姬妾也还罢了,偏偏还是位侧妃。 有这位侧妃跟着,这边也得有女眷出头才行,横竖得去见个礼,说说话儿,总不能把人家晾在官驿中,故此,叶氏得回燕州城去帮着料理些事。 今儿是临走特意来跟皎娘道别的,进来不等皎娘疑惑,便道明了来意:“府里近日有些急事 需的我回去料理,昨儿我家老爷遣人递了话来,便该回的,却想着应来辞一辞妹妹,才拖了一日,这不一大早就来了,此一去,想来怎么也得半月一月的不能来瞧妹妹了,我这心里着实有些不舍。” 说着顿了顿道:“妹妹大约不信我这些话,不信也应当,若换了我是妹妹也是不信的,妹妹不信无妨,我今儿来除了辞别还有几句心里话想说与妹妹,咱们女人生来不易,如我生在富贵金银窝里也不得顺遂,需的依傍他人方得安生,如你虽生在寻常人家,爹娘双全,兄弟亲厚,样貌却太过出挑,有句话说得好,自古红颜多薄命,妹妹若生的寻常些,许能如你心意,安生度日,偏生妹妹生的这样好看,我见 由怜,便也多磨多难,事已至此妹妹不若看开些,别太纠结,或许也就否极泰来了。” 皎娘抿了抿嘴没说话,虽不想怨叶氏,却也无法大度到彻底原谅她,至于她说的这些,皎娘知道并不恶意,是真心劝自己。 其实叶氏便不劝自己,她也早看开了,如今住在这别院中就如捏在梁惊鸿掌中一般,只他不放手,自己便得一直困在这儿。 她倒不怕困在这儿,私心里反倒觉着如今境况住在这儿更妥帖,不是鸵鸟心态,是她根本不知怎么应对如今的处境,爹娘尚不知自己跟潘复已经和离,自己这时候回娘家住,爹娘必然要问清楚,若依着和离书上所写,因为无子,她阿爹必然要去找潘复理论,责问他为何出尔反尔。 这件事若是闹大了,翻出梁惊鸿来,自己的名声可就真不能要了,自己的名声坏了不打紧,若是气坏了爹娘,纵自己九死亦不能偿,更何况还有冬郎,冬郎信中虽未写什么话,可皎娘到底是他亲阿姐,哪有不了解自己亲兄弟的,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冬郎对入京进学多期待欢喜,冬郎自小便是个有大抱负的,小时候便说过男儿立于世上,便应当齐家治国平天下,只可惜出身微末,家境清寒,无法让他一展抱负,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他如何能不欢喜,不说他,便皎娘这个阿姐都跟着高兴。 想起冬郎在心里权衡了权衡,忽觉若是能给冬郎换这样的机会,自己便受些罪也是值的,既然觉得值,还怨什么,恨什么?她如今不怨不恨只有怕,她怕梁惊鸿又要行那男女之事,那样的事于他人许是快活,对自己来说确是酷刑。 只是她也明白,这事拖一时绝不可能拖长久,梁惊鸿如今是忙着开园子的事,这两日虽仍是天天都来,却只是站站脚便被李顺儿请了去。 皎娘如今的心态如同头顶上悬着一把刀,摇摇晃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弄得她很是紧张忐忑。 叶氏见她神思不属,不用猜也知道她的心事,必是惧怕惊鸿,想到此,叶氏不免暗暗叹息,想惊鸿自小聪明样样都拔了尖儿,莫说京城便是整个南楚的男子都归在一块儿,又有几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唯一能跟他别苗头的便是北国那位新封的贤王。 出身尊贵,生的俊,又有能耐,哪个姑娘不喜欢,京里头甭管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提起惊鸿莫不是春心萌动含羞带怯的,恨不能他能多瞧上一眼,到了皎娘这儿可好,避如蛇蝎不说,便是惊鸿用了这么多心思主动讨好,也未见成效,以往都是人家往前凑,他不搭理,如今正好反了过来,这可真是活生生的现世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说点实在的 叶氏虽说在娘家时过得艰难, 到底叶家曾是望族,虽如今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加之又是医药世家,祖辈上出了不少厉害人物,御医都有好几个, 更有行医济世的,积下了不少善果余荫, 故此即便如今叶家在南楚也颇有声望。 便皇族对叶家也是另眼相看, 宫中若遴选太医,叶家子弟也是首选, 只可惜这几十年里, 叶家子弟大都耽于安乐,不思进取,守着祖业只管吃喝玩乐, 出息的凤毛麟角, 因后继无人渐渐衰败, 若非上一辈出了一位有运气的本家姑姑,机缘巧合的嫁进梁府, 得了这样一门姻亲, 支撑到了如今,叶家说不准早完了。 因得了这位本家姑姑的继,叶氏在娘家虽不如意,吃穿用度上并不差, 一应用度都是大家千金的规格,后来跟着祖母入京客居在梁府,就更不一样了, 加之祖母又刻意□□她,长了不少见识,眼睛也是最毒的。 故此,只一打眼皎娘这从头到脚的穿戴,心里便有数了,皎娘今儿穿戴乍一看跟以往差不离,上身仍是惯常的白衫儿,下面系了一条看似寻常的玉色裙子,满头乌蓬蓬的青丝挽起来梳了个小盘髻,未带珠花翠翘,只插了一支玉簪,若是那没见识不懂行的,冷眼一瞧大约瞧不出过所以然来,只觉素净简单,刻薄些的或许还会觉得寒酸。 可叶氏是什么人,打眼一瞧便知皎娘这通身上下看似简单素净的穿戴,实则每一样都不寻常,上身的白衫子可不是寻常的纱,是用最好的云纱捻了细细的银线搅在一起织的,穿在身上格外轻软舒适,如今在屋里瞧不出,若在日头下方能瞧见那挑线处若隐若现的银光,这样的料子莫说燕州城,便是京里也轻易见不着。 那裙子更不一般,玉色看似清淡,却层层叠叠如烟似雾,要知道玉色极不好上色,轻了瞧不出颜色,重了便成了绿或青,若想织出这样的料子可得费大功夫,听说先得挑了新蚕,喂染色的桑叶,待这些蚕长大吐丝结茧之后,再逐一挑出颜色匀实鲜亮的,剥茧抽丝,再让巧手的织娘织上好些日子,才能织出半匹。 这样的料子玉色天然,做成裙子便如碧潭中照进的玉影,好看之极,更因此得了个名字,叫碧潭照影,也叫玉影纱,市面上极少,便有也是寸尺寸金,说白了只皎娘这条裙子拿到当铺里,怎么也能当个千八的。 而她头上这支玉簪,玉色润泽清透,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莹光,是最极品的羊脂籽玉,簪头上的云纹雕工简约流畅,一看就知必是出自京城的玉生烟。 这 玉生烟是京里最有名的玉器作坊,据说这字号已传了上百年,东家姓蓝,是个极善经营的能人,听说玉生烟传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快成撑不下去了,是他用心经营,把玉生烟经营成了京里最有名的玉器店,到如今,已经成了活招牌,只要是玉生烟出来都是最好的东西。 连同她耳上戴的祥云的耳坠子想必是一套的,皎娘本就生的白,被这莹莹的玉色一衬,一张小脸更白的通透,被窗外的日影一照,都能瞧见那透白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线,眉眼也愈发清丽好看。 叶氏暗道,难怪惊鸿这么费尽心机要弄到手,这样的美人当真不多见。 叶氏打量皎娘不免多瞧了一会儿,皎娘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脸颊都有些绯红,开口招呼她道:“夫人坐。” 夫人?叶氏目光黯了一瞬,经了这事,到底是生分了,连声姐姐也不肯叫了,虽心中遗憾,却也坐了下来,一时丫头奉了茶进来,叶氏吃了两口方道:“听李顺说明儿就开园子,惊鸿使人找了杂耍班子,还有他府里的南戏班子,不定多热闹呢,可惜我是赶不上了,倒是皎娘你有福气,明儿也别再屋里闷着了,光在屋里闷着,日子长了非闷出病来不可,明儿你也出去走走,我跟你说那杂耍班子我是没瞧见,不知耍的如何,可南戏班子的戏我可是看过几本戏的,那个台柱子叫南楼月的是台柱子,扮相俊,声腔脆,身段美,真真儿是个难得的好角儿,我说的再好也没用,明儿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皎娘知她是一片好意开解自己,若不应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点了点头,只当是应了。 叶氏在心里叹了口气,便也不再久留,辞了皎娘出来往大门去了,刚出了二门迎头便撞上梁惊鸿,叶氏却知他是故意撞的,想是知道自己要回府,特意过来送自己的,听见他嘴里说真巧,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指着他道:“在我跟前儿弄这些鬼把式做甚。” 梁惊鸿却嘿嘿一笑:“我可是真心实意来送表姐的,怎么是鬼把式表姐冤枉我。”说着还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儿来。 叶氏忍俊不住,瞪了他一眼道:“少来,当我是皎娘那般好骗不成,你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梁惊鸿却道:“表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曾糊弄她了,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呢,骗她做甚?” 叶氏被他肉麻的不行,搓了搓手臂:“行了,这些肉麻话儿一会儿去内院跟你的皎娘说去,我跟前儿就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了,咱们说点儿实在的。” 梁惊鸿眉头一挑:“表姐想跟我说什么实在话?” 叶氏略沉吟方道:“说起来我也没什么资格管你,只是想跟您说,得人容易,要心却难,不过女人的心大都是软的,也最是记得人的好处,你若想要她真心待你,便对她好些,莫着急。” 梁惊鸿笑道:“要不说咱们是姐弟俩呢,想都能想到一处去,我便是这么打算的,我还就不信了,我一直对她好,越来越好,就算是块石头,也能焐热乎,更何况她是活生生的女人。” 叶氏点点头,反正自己该说的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尽了自己最大力气,不管以后这两人是好了,还是成了冤家,都与自己不相干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不是找茬儿来的 正说着隐约听见丝竹之音伴着忽高忽低的缠绵声腔儿传入耳中, 大约这边离着花园有些远,听不大真切,却觉入耳极受用。 叶氏忍不住留心听了听, 是个小生, 唱的是:“看此溶溶夜月, 悄悄闲庭。背井离乡, 孤衾独枕。好生烦闷。只得在此闲玩片时。不免到白云楼下,散步一番。多少是好……” 正是琴挑中懒画眉一折,丝竹声若隐若现伴着水磨一般的声腔儿, 真真好听之极, 这燕州城里南曲班子本就不多,唱的这般韵味十足动心动魄的, 不用想只有一位,便是那南楼月。 不禁叹道:“明明一段风流香艳的戏词,倒让他唱出了别样的韵味来,入耳仿似能勾动人的愁绪,若非尝过苦难, 深知世态炎凉, 怕唱不出如此动人的声腔, 瞧着他年纪倒不大,不知怎会有这样的心境。” 梁惊鸿笑道:“表姐若喜欢听南楼月唱,回头我让他去您府上唱去,你想听什么就让他唱什么,只是需等几日, 我这园子明儿就开了,戏台也都搭好了,若没他这个台柱子可不成。” 叶氏摇头:“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你怎当真了,更何况,我若想听他唱,直接来别院便是,何必劳动他还跑一趟,不过最近一段日子,怕是寻不得空了 。”说着忽想起什么忙道:“对了,有件事我正要问你扫听,北国使团里的那位侧妃,可知什么秉性?喜欢什么?有什么忌讳?会不会说咱们南楚的官话儿?不会说倒不打紧,就怕也听不明白,到时候不是鸡同鸭讲了吗。” 梁惊鸿笑了:“这个表姐可是多想了,听闻这位侧妃并非北国人,乃是咱们南楚的女子,不知怎么就让那十六皇子瞧上纳了进府,这位倒是个有运气的,去年刚进府,今年萧璟瑀便封了王,大约因为拒婚之事,怕不消停,请封了侧妃,这次出使把这位侧妃带出来,估摸也是怕太后那边刁难。” 叶氏道:“原来是咱们南楚人,那我就放心了。”说着不免叹息暗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位侧妃外人看来多风光啊,一个平民女子竟然成了贤王侧妃,这不是一步登天了吗,殊不知,地位越高,权势越大的男人,越麻烦,若想安生度日,还不如嫁个贩夫走卒,虽说日子清苦些,但没这么多权谋倾轧,勾心斗角,生儿育女的也是一辈子。 念头至此,叶氏忽然想起皎娘,皎娘年纪不大却活的通透明白,她可不就想着嫁个寻常男子过安生日子吗,奈何命不济,先是遇上了既潘复那么个两面三刀的丈夫,又碰上了梁惊鸿这样不择手段的,她心心念念的小日子,还是等下辈子,这还得说她运气 好,别再遇上梁惊鸿这魔星了。 梁惊鸿送着 叶氏出了别院的大门,看着她上了马车,方才回转,正想往后院里寻皎娘说话儿,皎娘先头是真不乐意搭理自己,如今倒是能应个一两句,瞧着脸色也红润起来,韩妈妈说着这几天,夜里都没听见咳嗽,可见是见了好。 只是她这咳疾已有好些年,成了故疾,俗话说旧病难医,病初起的时候没吃对方子,如今已成气候,可不是几服药就能治好的,更何况皎娘身子弱,虚不受补,且药伤胃,吃的多了,没准病根儿没去,反倒添了脾胃不和的毛病。 所以梁惊鸿才跟韩妈妈商量了继续用药膳调养,药膳不温不火,正得宜,这两日瞧着脸色也红润了起来,不似之前那般白,眉眼也生动了许多,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过来,让你恨不能把她抱在怀里亲个够,可惜前车之鉴活生生的摆在那儿,便心里再痒也得忍着。 想着那对剪水双眸,梁惊鸿心头一热,抬脚便要往后院走,不妨被李顺拦下了,梁惊鸿一张脸呱哒便掉了下来道:“你不忙你的事去,拦着我做甚?” 李顺儿是梁府的家生子,打小就跟着六爷,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一听语气就知道不好,忙道:“六爷吩咐奴才去寻的杂耍班子来了,牙行管事亲自送过来的,已安置了住处,那班主说他们绝活儿多的紧,不知六爷想看什么,不若把想看的都列出个单子来,也好事先预备安排。 李顺儿一说,梁惊鸿不觉想起皎娘来,皎娘终年在家里养病,想必不曾出去逛庙会凑热闹,自然也未见过什么杂耍,不若趁此机会,让杂耍班子多耍几个新奇有趣的,若能博美人一笑,这几日自己也算便没白折腾。 想到此,脚步一转往花园里去了。 从游廊过去,转过湖石便是李顺给杂耍班子安置的院子,院子在花园一角,跟那边儿戏台子对着,这边平日少有人来,院子大房间多,正适宜人多的杂耍班子落脚。 梁惊鸿来的时候,杂耍班子的人已收拾停当,正拿着自己的家伙什儿在院子里练功呢,粗略一瞧,还真有不少花样儿,什么弄剑、跳丸、倒立、走索、耍大雀、马上技艺、车上缘杆、顶竿、五案、七盘、鱼龙漫延、戏狮,吞刀、吐火、截马耍酒坛…… 偌大一个院子被这些杂耍艺人占得满满当当,极是热闹。 那班主正在院子里走动巡视,随时矫正一下徒弟们的姿势,抬头见梁惊鸿忙紧几步过来见礼,一脸谄媚的道:“小的吴桥给六爷请安。” 吴桥这个名字倒有趣,梁惊鸿摆摆手道:“除了这些还有没有新鲜的?” 班主吴桥一怔,好歹自己也是的带着班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闹事的不知遇上过多少回,一般想闹事找茬儿的都会这么说,有没有新鲜的,翻来覆去都一个样儿,有什么意思,嫌弃是为了闹事儿,求的是银子。 可这位梁六爷自然不会是缺银子的主儿,不然也不会扑腾这么大台面,让百姓进来逛园子,怎的也嫌弃他们的杂耍不够新鲜。 虽心中疑惑,却不敢反驳,而是低声道:“除了这些,还有耍猴,训狗一类的,只是有些脏臭,怕贵人不喜。”说话间度着皎娘的神色又道:“小的这班子人多,绝活更多,只是一时间耍不开,寻常杂耍都会的,六爷想瞧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小的这就让他们过来。” 梁惊鸿想了想皎娘,看似温柔内里却是个执拗的,对自己虽不如先头那般憎恶,也未撤下心防,把她自己包裹的紧紧,生怕自己窥探到他的心思去。 其实哪用窥探,只一天过来,梁惊鸿就把皎娘的性子摸了个通透,以她的性子,估计不会喜欢喷火什么的节目,倒是那训狗耍猴许能有些兴致。 想到此,便道:“你把训狗的叫过来演给我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哪里来的小奶狗 叶氏一走, 皎娘倒想起许多事来,叶氏虽出身好却没什么架子,比潘府那些夫人们要随和的多, 又是个爽利性子, 与她在一处说话儿很是舒服, 让人忍不住就想把心里的话儿说与她听。 故此,虽是她有意接近, 自己也是糊涂, 失了防人之心,亏的自己当初还劝潘复防着梁惊鸿, 到了自己这儿还不是一样,说到底, 叶氏也有她的难处。 可来这世上为人,谁又能没有难处呢, 佛经上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可见人生来便是受苦的, 哪有什么平安如意一生顺遂的,叶氏那样的出身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更何况自己。 想到此不觉有些黯然,正想着心事儿却忽听汪汪两声传入耳中,声音不大却听得真切,像是一只小奶狗,皎娘摇了摇头, 这内院后宅里怎会有小奶狗,莫非是从外头传进来的,便站起身来探头往窗外瞧了瞧。 因春日和暖,又近晌午时候, 日头正好,韩妈妈便让丫头把外面的棂条窗支开,只留里侧的沙屉,那纱屉上的纱也不知什么材质,既密实又轻薄通透,便隔着纱屉外面院子里的情景也能一览无余。 故此皎娘听见狗叫并未起身出去,而是隔着纱屉往院子找,找了一圈也未见有狗,暗道莫不是自己这些日子思虑过多,产生了幻听。 遂收回目光重又坐了下来,谁知刚坐下便又听见汪汪两声,这次却不会听错了,是真有小狗,倒不像是在外面,仿佛就在这屋里。 皎娘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并未找见,心中纳罕,莫不是自己真听错了,正想着却忽觉自己搭在炕桌边儿上的手指好像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湿润润软乎乎的,软的心里都痒痒的,遂低头一瞧,炕桌下真有只小狗,至多也就几个月大,毛色雪白竟无一丝杂色,圆圆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汪着水,小鼻子下面的嘴张着,吐出半月形粉嫩嫩舌头,那粉嫩嫩的小舌头这会儿正一下一下的舔着自己的手指。 一边舔一边用那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然后汪汪的叫上两声,可爱非常,皎娘目光一柔,手把它抱到炕桌上,小狗极听话的趴在炕桌上,用毛茸茸的脸蹭皎娘的手背,一边儿还哼唧着撒娇,皎娘的心都快化了,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低声道:“你这小可爱是从哪儿来的啊?是不是迷路了?” 皎娘话音刚落,便听一声轻笑,皎娘身子一僵忙抬头看去,果见梁惊鸿从纱屏外走了进来,他既来了,哪里还能不知这小奶狗的来历。 梁惊鸿本来是想着寻个新鲜 有趣的杂耍项目来给皎娘解闷,免得她在屋子里闷坏了,琢磨着以皎娘的性子,应该会喜欢小动物一类的东西,便让杂耍艺人演给自己看看,倒是有趣儿,几只小巴狗被训的仿似通了人语,找帕子,认字,跳绳子,握手转圈,让做什么做什么,极是有趣,梁惊鸿便跟班主说,明儿就表演训狗。 那班主傻了一下,这训狗虽说也是杂耍班子的项目,却一般是暖场用的,就是开场表演之前,用来调动气氛逗个乐子,观众的气氛起来,下面其他的项目才是重头戏,故此一直不大重视。 今儿要不是梁惊鸿提出,班主还想着是不是把前头开场训狗的表演免了,毕竟这是梁府别院,虽说开园子让百姓进来游玩,到底还是贵客多,尤其明日头一天开园,梁六爷必会请了亲朋好友前来,这是惯例,这种场子哪里还用调动气氛,直接上最精彩的才是正理儿,只演的好,赏钱便少不了。 哪知这梁六爷竟然点名要看训狗,班主愣了一下忙让人把训狗的叫了过来,演了个全套给梁惊鸿看,果然就定下 了明儿让表演训狗。 班主心里虽觉这节目不够精彩,可人梁六爷就稀罕看训狗,有什么法子,主家是财神爷只能照办。 梁惊鸿定了节目之后,便起身打算往后院来瞧皎娘,刚站起来还没迈脚便听见脚下汪汪两声,低头一看是只毛色雪白的小巴狗,四条小短腿儿圆乎乎一张小脸,鼻子眼睛嘴仿佛都皱在了一处,在自己脚边儿上摇摇晃晃的走着,不时养着脑袋叫两声,那样子可爱的紧。 不知怎么,瞧见这只小巴狗,梁惊鸿不觉想到了皎娘,总觉这小巴狗仿佛有些皎娘的影儿,在脑子里略想了一下,皎娘抱着小巴狗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便跟班主要了这只小巴狗,打算送给皎娘养着玩。 本是抱在怀里,谁知到了外头廊下,小巴狗却猛地一窜,硬是从他怀里跳了下去,不等他追,小短腿倒的飞快,一转眼的功夫,便跑进屋没影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啥时才能吃到嘴呢 皎娘见梁惊鸿进来, 忙把手从小巴狗脑袋上收了回来,那小巴狗被她摸得正舒服,一见她收了手哪肯罢休, 两条短短的后腿一蹬, 蹭一下便跳到了皎娘怀里。 皎娘不妨它会忽然跳过来,唬了一跳,生怕摔了它, 忙伸手揽抱住了小狗, 抬头却见梁惊鸿看着她笑,下意识便要放下,谁知那小狗却极通人性, 仿佛怕皎娘不要它,两只前爪死死扒住了皎娘的手腕,养着小脑袋冲皎娘叫了两声, 那样子既可怜又可爱。 这样萌化了心的小家伙,皎娘的哪里舍得放下, 不仅抱在了怀里, 还抚了抚小狗的身子, 给它顺了顺背毛,以示安慰,小狗又冲她低低叫了一声, 像是回应她,然后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眼睛都眯了起来,显见是舒服了。 梁惊鸿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方道:“今儿我在杂耍班子哪儿瞧见这只小狗,便觉你会喜欢,索性跟那班主要了过来, 你平日总在屋子里待着,若觉无聊,有它陪着你也能解个闷。” 皎娘抿了抿嘴有心说不要,可手腕子被小狗的两只小爪子扒住,毛茸茸的脑袋挨在自己手里,温温的触感仿佛一直软到了人心里去,实在有些舍不得,略沉默片刻方道:“瞧着它不过几个月大,被你忽然抱过来岂非要离了它的爹娘。” 梁惊鸿听了嗤一声乐了,瞧着她笑道:“皎娘莫不是忘了它是畜生,虽说通人性些,却终归不是人,更何况,便是人早晚要得男婚女嫁,离开爹娘过自己的日子去,哪有人一辈子守着爹娘的,再说,皎娘莫非觉得把它留在杂耍班子里更妥当不成。” 皎娘自然知道不妥,杂耍班子为了生计一年到头的四处走动表演,根本没有固定的落脚之地,养狗也不是为了当宠物,必是有训狗这样的表演项目。 这只小狗的爹娘想必便是用来表演的,若它留在杂耍班子里,便也会跟它爹娘一般,需得训出许多本事才行,杂耍班子里怎么训狗皎娘虽不清楚,却能大致猜到,只怕少不了挨鞭子。 若今日没见过这只小狗也还罢了,但如今一想到它会挨鞭子,皎娘心里便受不得,想到此,手不由自主把怀里的小狗又抱得紧了些。 见她这样,哪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梁惊鸿道:“你呀,就别乱想了,能给你作伴倒是它的造化呢。” 皎娘低头看了看怀里小狗,这会儿眼睛已经完全闭了起来,甚至能听见它鼻间细细的呼噜声,可见睡得香甜,皎娘心中一软低声道:“它可有名儿?” 梁惊鸿先头听那训狗的叫它小白,像是见它毛色纯白,随口起的名儿,如今既在皎娘这儿养着,自然不能叫这么个随便的名儿,便道:“才刚几个月大,还未来得及起名儿,往后你是它的主人,该你给它起名才是。” 皎娘当真仔细想了想,又低头去看,见小狗乖巧的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四条短腿跟脸都隐在毛茸茸雪白的身子里,乍一看去圆滚滚的像个雪团子,忽然想到一个,便道:“要不就叫雪团如何?” 皎娘低头看着小狗,问了一句,到底是梁惊鸿抱来的,于情于理也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不想半天不见梁惊鸿说话,不免抬头却正对上他灼灼的目光,那目光下仿似有火光跳跃,那火光炽烈,仿佛一瞬便能燎原,心中一跳 ,下意识低下头错开这样的目光。 梁惊鸿不免叹了口气道道:“若有一日,皎娘能这般瞧我一眼,惊鸿纵死也甘心了。” 虽听多了他这样荤素不忌的胡言乱语,却仍是禁不住,一张脸不免有些发烫,只能跟以往一般当做未听见,却不知那蔓延至粉颈处的绯色已然尽数落在梁惊鸿眼中。 若搁在前几个月未见皎娘之前,梁惊鸿自己也断不会想到,他堂堂梁六爷竟能说出这么多情话儿来,他虽不是那等惜字如金的性子,却也并不会说这些哄女人的话,以往便听见别人说个一两句,还觉肉麻的紧,如今方知道,肉不肉麻要看对谁,对着心头喜欢的人儿,再肉麻的话都能说出口。 更何况,如今自己除了嘴上说几句情话儿,得些嘴头上的便宜,也做不了别的,真格的,这会儿他倒是想把人抱在怀里恨恨的亲上一亲,却又不能轻举妄动,毕竟如今两人能如此坐在屋里心平气和的说话儿,已是难得,即便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却并非她心甘情愿的,自己若不想往后次次都用强,便只有等,等她不那么惧怕自己,对自己也不再防备警戒,那榻上之事方能水到渠成。 只是真不知还得多久这丫头才能看到自己对她的心意,日子短还好,若日子长了,梁惊鸿真没把握能不能把持的住,毕竟到了嘴边已经尝过一回的肉,却吃不到嘴了,着实煎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玉月中玉璧 梁惊鸿见她真心喜欢这小狗, 便道:“雪团儿虽灵到底是个狗崽子,平日里养着解闷罢了,倒是那杂耍班子里的训狗有些意思, 明儿你去瞧瞧便知,若不喜这些还有南戏班子, 里头有个扮小生的声腔扮相极难得。” 皎娘并未吭声, 虽知明儿开园子有大热闹,却也不想出去, 一个是她的性子本来便不大喜欢凑热闹,二一个既对外开了园子,必然有不少人来,到时候人多眼杂的, 万一碰上个见过自己的,传出去被家里知道,岂非惹的爹娘担心。 其实皎娘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便自己不说, 还有潘复呢,燕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自己跟潘复和离之事, 便能瞒的一时, 却瞒不了一世。 只是近日这些事, 自己不知该如何跟爹娘说,若实言相告, 阿爹必不会忍气吞声,由着女儿被人算计欺负,说不定便会一纸状书递到官府衙门, 告这梁惊鸿一个强抢民妇,皎娘深知阿爹秉性,就是个老书生,虽满腹经纶,却不大通世俗人情,又疼爱女儿,一怒之下便不会想后果。 阿爹秉性如此,想必这辈子也难改了,故此自己便不得不思虑周全些,皎娘虽自幼多病,不大出门,却不似阿爹那般活的一身清骨,她知道人情世故,深知民不与官斗,人不和命挣的道理。 虽如今仍不知梁惊鸿的家世底细,可从叶氏言谈话语中透出来的一丝半缕,也足以知道出身不凡,若寻常出身,也不会与潘明成相交,更何况之前听潘复的意思,潘明成言谈举止间对梁惊鸿颇为推崇敬重,而潘明成却是潘府的长房嫡孙,便不提梁惊鸿的出身家世,只一个潘明成在燕州城都能横着走了,想对付个教书先生还不容易。 真惊动官府打了官司,到时候哪有自家的好果子吃,更何况还有冬郎,冬郎如今已落到了梁惊鸿手里,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在这儿进退两难。 说了实话便是一家的大祸,不说实话,若被爹娘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在这别院之中,不能说实话亦无法解释,便只能拖一日是一日了。 梁惊鸿却不知她这些心思,本就是为了给她解闷才开的园子,若她不去,自己不是白忙活了,正想跟她说说还有什么热闹,勾着她明儿出去走走,不想李顺儿却遣了小厮来禀说潘明成来了,不止他来了还带了七八个朋友,说怕明儿早上赶不及,索性今儿先过来。 梁惊鸿心里暗骂潘明成没眼色,燕州城离这儿能有多远,若骑马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哪会赶不及,更何况从明儿起一直得热闹好几天呢,便明儿赶不及,还有后儿呢,做什么非这时候跑来讨嫌。 虽心中不满却也不好晾在前边儿,只得在皎娘这儿告了罪,去前头应酬去了。 见他走了,皎娘方松了口气,韩妈妈进来正瞧见她的神色,遂低声劝道:“六爷性子虽有些急,却并非鲁莽之人 ,况心里又极稀罕娘子,疼着宠着都来不及,断不会错待。” 皎娘哪是怕他错待,是怕那事儿,便梁惊鸿如今和颜悦色的与自己说话儿,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却也让皎娘如芒在背,仿佛一头饿狼,随时都可能扑过来把自己吞吃入腹。 韩妈妈见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便知未听进去,也不禁暗暗叹息,这两个人的脾气秉性,往后还有的磨呢。 再说梁惊鸿自内院出来,从连廊上穿过去到了前厅,便见潘明成正跟以往常饮宴的几个,坐在哪儿摇着扇子给那几个介绍这园子里的景致,说的有老道去如数家珍。 见梁惊鸿进来,站起身,手里折扇合起来拱了拱手:“未提前知会便贸然过来叨扰,惊鸿兄莫嫌弃才是。” 梁惊鸿没好气的道:“我若嫌弃你还能走了不成。” 潘明成手中折扇转了圈哈哈笑了两声道:“惊鸿兄说笑了,如今你这双喜临门,我们几个怎么也得来给惊鸿兄道个喜。” 梁惊鸿:“何来的双喜临门?” 潘明成:“这园子自打置在惊鸿兄手里,收拾了好些日子,如今终于要开园了,置业乔迁难道算不得一喜。” 梁惊鸿勉强点了点头:“姑且算一个。” 潘明成心知自己今儿来的讨嫌了,只怕是扰了他陪美人的兴致,便也不把他的脸色当回事,继续道:“这第二喜,自然是惊鸿兄得偿心愿抱得美人归了。” 不说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梁惊鸿心里便郁闷非常,虽嘴上说不着急,可天天对着销魂蚀骨的美人只能看不能吃,能不急吗,这几日火都上的邪了,若不是一日三颗清心丸顶着,非喷了鼻血不可。 如今潘明成偏偏提起这事来,哪有好脸色,哼了一声道:“ 你最近倒闲在?” 潘明成眼珠子转了转,心道,这话音儿怎么听着不大对呢,略打量了梁惊鸿一遭,不禁暗笑明显是躁火上行,不用想也知道,必是还未顺心如意。 倒是有些意外,梁惊鸿可不是什么惜香怜玉的性子,这位在京城早年还有个小霸王的诨名儿,可见不是个好脾气的,这次费了这么大心计手段,把人弄到手,按常理必是由着性子狠狠折腾些日子,可瞧如今这情形竟不是如此,莫不是皎娘哪儿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此,便不再提及此事,而是道:“听闻那北国使团后儿便能到燕州城,若不趁着这两日来你这园子散散,待那使团一到,哪里还能得闲。” 梁惊鸿:“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见那萧十六吗,使团一到不正如了你的心意。” 潘明成点头道:“这位贤王名声远播,若无机会还罢了,既有机缘,自是要见识一番,看看是何等精彩人物。” 旁边的一位公子道:“听闻这萧十六生的极为俊美,合着他的名,在北国有月中玉璧的美称,想来至少容貌不差。” 对面一位却摇头道:“我倒是听说北国那老皇帝,生的其貌不扬,本来还有些不信,却那年随父兄去北国,有幸拜见了那大皇子,实在的不怎么好看,有道是子肖父,想必那老皇帝也好不到哪儿去,至于这位萧十六的月中玉璧之名,估摸着也不大可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有还是六爷有涵养 潘明成不禁道:“他的名儿里暗合了玉璧倒说的过去, 却为何称月中玉璧?这月却是怎么个出处?” 刚那位说见过北国大皇子的道:“明成兄莫不是忘了,北国的都城正是月郡,这位萧十六生在都城又是皇子, 得此美称也在情理之中。” 潘明成道:“若这位当真容貌出挑,才能卓绝也还罢了,若是平庸之辈, 这美称岂不成了笑话。” 梁惊鸿瞥了他们一眼:“合着你们来我这儿是闲的无聊唠八卦来了。” 潘明成眼睛一眨指了指众人:“就是说, 你们不说忍不得,忙着来逛惊鸿兄这园子长见识吗, 怎的到了地儿却说这些有的没的。” 众人心道,就是你潘明成起的头, 这会儿反而倒打一耙, 不过都没他反应快,抓住了先机,只得摸着鼻子认了, 纷纷道:“是来逛园子, 逛园子的。” 潘明成笑了两声:“惊鸿兄你瞧的确是来逛园子的。” 梁惊鸿这才吩咐摆宴。 明儿就开园了,各处已经布置停当, 这园子颇大, 只一个花园便能赶上燕州城梁府的一半了, 花园里先前便有个池塘,只不算大, 梁惊鸿置在手后,吩咐李顺儿把水面阔了整一个出去,又清淤植荷,如今看来竟似个小湖一般,又特意从南边运过来的湖石摆的错落有致, 水中苒苒青荷,岸边翠竹兰草,一路沿着画廊行来,各色花窗中望去,移步换景,竟未见过重样儿的,可见花了多少心思。 潘明成不禁道:“外头都夸我家那园子齐整,可真是没见过世面,若是让他们来瞧瞧惊鸿兄这园子,我家那个简直成了马棚子。” 梁惊鸿道:“你家成了马棚子,莫非你是马不成?”梁惊鸿一句话,众人都笑了起来。 说话间便到了席上,宴席设在水谢之中,对面便是戏台,隐约听见有丝竹鼓点传来,便知戏班子已候着了。 果真等他们一坐下,阿宝便端了戏本子快步过来,请梁惊鸿点戏,梁惊鸿翻了翻,便递给了潘明成,看了阿宝一眼道:“你师傅的嗓子好了?” 阿宝忙点头道:“劳六爷惦记,昨儿吃了李管事送过来的药,睡了一晚上,今儿早上便好了,这会儿正在后面扮相呢,正扮到一半不能过来给六爷跟几位爷见礼,我师傅说待过会儿扮好了再出去给各位爷赔罪。” 潘明成摆摆手:“赔什么罪啊,有道是戏台如战场,扮着相呢自然不能出来,你去跟你师傅说,不用他过来赔罪,只把他拿手的唱两段便成了,也省的翻戏本子了。”说着把戏本子递了回来。 阿宝接过戏本子退了下去,不大会儿功夫听见锣点一响,戏台的垂幔拉开,南楼月便亮相出来,先是唱了一折占花魁,又唱了一段拾画叫画,两段都是小生戏,声腔清冽婉转,韵味十足。 一时唱罢,潘明成不禁笑道:“这南楼月当真是个知情着意的玲珑心肠,这前面一出秦种独占花魁,后头柳梦梅拾画叫画,这两折戏真真选的妙啊妙。” 梁惊鸿自打灯节儿一眼相中了皎娘,后面可是唱了好一出大戏,在座的没有不知道的,岂止知道,还都参与其中跑了一回龙套,故此,潘明成这一句话说出来,众人自然知道是在打趣梁惊鸿,只是他们到底不比潘明成跟梁惊鸿的交情,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事儿说到底不怎么光彩,只是笑了几声应承过去。 梁惊鸿倒不觉有什么不光彩,倒是颇有些后悔,若知这燕州城有个皎娘,他去年便应该过来,那时节皎娘尚在闺中。 虽知潘复不过是个不顶用的镴枪头,便娶了皎娘也是虚名头,可虚名头也是占了夫妻的名头,皎娘合该就是自己的人,跟其他男人不相干,因此一想起潘复来便不爽快。 想到潘复,目光有些沉,正在这时,南楼月已换了衣裳出来陪席。 看见南楼月,想到潘复的结果,梁惊鸿心情好了些,南楼月用的什么手段,自己并未过问,只是让他自己掂量着办,而昨儿南楼月一来别院,房契便摆在了自己的书案上,连同先头那个小院的房契,潘复在钱庄按过手印的契书,有这三样,潘复便甭想有安生日子。 不过,这南楼月倒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虽知他颇有文采,落在戏班子里颇为可惜,却未想到他在文采之外的手段,也并不逊色。 从他料理潘复的手段便知,既快又准,深谙蛇打七寸,且做的极周全,便自己也挑不出丝毫差错,这南楼月倒真是个人才。 想到此,开口道:“想来南楼月是你的艺名,可有真名?” 大约未想到梁惊鸿会忽然问这个,南楼月执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方道:“南楼月是六岁被卖到戏班子里,先头倒是记得些事,后来病了一场,险些丢了命,后虽侥幸活了过来,以前的事便不大记得了,也不记得以前有没有名儿,我师傅说不记得了也不打紧,干我们这一行的有艺名便成。” 潘明成虽跟南楼月混了这好几个月,已算相熟,却并不知他是这样的身世,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禁道:“ 那你爹娘呢,可还记得?” 南楼月摇摇头:“有时候会想起一些我爹打我娘的情景,其余的许有些影儿,却记不大清了。” 潘明成没想到他身世如此悲惨,便不好再问下去了,再问不是赶着在人伤口上撒盐呢吗,便低声跟梁惊鸿求了个人情:“南楼月这嗓子刚好,明儿又是连着好几日的戏,只怕歇不得,横竖咱们都是自己人,用不着陪席,让他回去歇着。” 梁惊鸿便让南楼月下去了,临走南楼月特意给潘明成行了礼,潘明成忙摆手说不用客气。 待南楼月下席去了,旁边的胖子凑到潘明成跟前儿打趣道:“明成兄不是也瞧上南楼月了。” 潘明成一把推开他:“滚,灌你的黄汤去。”对面席上的笑道:“别说这南楼月生的俊俏,尤其扮上相,真是比那月华楼的花魁姑娘都美上几分,明成兄若动心也不新鲜。”说着暧昧的笑了好几声。 梁惊鸿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咳嗽了一声,众人方才禁声。 此时南楼月尚未走远,席上的话倒听了满耳朵,阿宝跺了跺脚:“这些人定是酒吃多了,满嘴的胡说,还世家公子呢,我瞧着跟那街面上的下三滥也差不多少,到底还是六爷有涵养。” 南楼月却摇头失笑,伸手点了点阿宝的额头:“他有涵养?你这眼珠子是喘气用的不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第73章 人不可貌相 阿宝嘟了嘟嘴:“反正我就觉得六爷好。” 南楼月笑道:“你是看六爷生的好看, 不妨你这年纪不大倒是个有胆色的,只是莫忘了人不可貌相。” 阿宝知道他师傅是提醒自己莫忘了身份,却仍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本来六爷就好看吗, 若是扮上戏定然更好看。” 南楼月脸色一变呵斥道:“胡说什么呢?这样的混账话也敢说,若给人听了去, 莫说是你, 咱们一整个戏班子都别想活命了。” 阿宝见师傅神色肃然, 语气严厉,不敢再说。 南楼月叹了口气道:“你也一日比着一日大了,不是小孩子,需的知道有些话能说, 有些话便憋死了也得憋在心里, 万万不能说出来,更何况,你我身份卑贱,在那些贵人眼里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哪来的什么尊重更不消说涵养了, 简直是笑话。” 阿宝忍不住道:“可是六爷真的很好,每次问我话的时候都是笑着问, 温柔和气, 跟那些人不一样。” 南楼月摇头:“这不是涵养是根本未放在眼里罢了。”说着又顿了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别院后院里住了谁,近几个月折腾出的这些大热闹不都是为了后院这位吗, 你不是亲眼见的六爷使了多少手段, 何来的温柔和气。” 南楼月说这些本是想告诫他, 不是长得好看,人就好,哪想阿宝却未抓住重点, 反而道:“师傅您说这潘大娘子是不是仙女下凡啊,要不然六爷怎会这般稀罕,跟着了魔似的。” 南楼月:“又胡说,莫不是忘了这里是梁府别院,哪来的什么潘大娘子。” 阿宝眼珠转了转:“那回头阿宝要是见了后院那位,如何见礼?” 南楼月也是愣了愣,是了,如今这别院里又是杂耍班子又是唱戏的,这许多热闹,自然不是为了给那些百姓看的,明儿开园子,后院那位想必会出来,若碰上了,自然要行礼,到时候阿宝一句潘大娘子,必会惹怒梁惊鸿,可若称呼姑娘更不妥当,虽已跟潘复和离到底是成过婚的妇人,不能称呼姑娘,更何况这是梁府别院,哪里来的姑娘? 略想了想才道:“听说这位身子不大好,吹不得风,六爷对这位又着紧的很,便出来也不过是逛逛园子,瞧瞧热闹便回了,不会待太长时候,许碰不上 ,万一碰上了你只含糊的称呼一声娘子便了,切记千万莫提潘字,若不然惹出祸事,师傅也救不了你,可记下了 ? ” 阿宝见师傅神色不善,倒是学乖了点点头答道:“记下了。” 南楼月这才松了口气,阿宝虽机灵到底年纪小,有些事瞧不通透,只看梁惊鸿神色温柔,言谈和悦,模样又生的俊,便觉得什么都好,哪里知道梁惊鸿的底细,这位爷自小便是京里有名的霸王,别看总是笑眯眯的,底下可是什么手段都使的出,远的不说,潘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估摸到这会儿潘复还觉梁惊鸿是大好人呢。 不过私心里南楼月对这位藏在后院的大娘子也颇为好奇,他好奇这位让堂堂梁六爷一改过往脾性,撇了南边的繁华绮丽,执意留这有些偏远的燕州城,甚至不惜使出有些卑劣的手段强夺的女子到底是怎样天姿国色的美人儿。 先头隐约听见些传闻说潘复家里这位大娘子,乃潘复蒙师的女儿,是个病秧子,因此不大出门,潘复也说他家大娘子是个极贤惠好性的,不怎么管他的事,倒未底细说过模样如何。 忽想起潘复的癖好,根本不喜女子,这大娘子便是瑶池仙女下凡,在潘复眼里也不过是娶回家的摆设罢了,想到此不免唏嘘了一声,这皎娘还真是倒霉,前后碰上的两个男人,一个无耻一个阴险,竟无一个良人,这命数也真有些不济。 唏嘘过后想起自己来,不免失笑,自己倒还有心思替别人唏嘘,那位的命再不济,总也比自己强,人家好歹有爹娘,有兄弟,还有梁惊鸿,虽霸道了些,论相貌品性在京城的世家公子里也是拔了头筹的,更何况他虽用了手段,可到手之后还肯花费这许多心思来哄她,足以见得是真喜欢,至于以后如何,便要看命了,有句话叫人不与命挣,命好的自然万事顺遂,命不济却也是前世自己修来的孽,怨不得旁人。 南楼月在这儿唏嘘命数,却不知皎娘早已认了命,如今唯一的盼头便是梁惊鸿能早些腻烦了,自己好归家,守着爹娘安生的过日子,也不会因自己牵连冬郎的前程。 虽认了命可瞧梁惊鸿倒似转了性子一般,不跟先前那样,只一见自己那目光便似 要冒火,以至于皎娘天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他扑过来。 近些日子虽每日都来,却也只是说话儿用饭,若无人来请,至多待到掌灯时分,等自己用了晚上的药膳 ,便会起身离去。 如此几日过来,皎娘的戒备之心也慢慢松散了下来,即便如此,也不想去前头凑热闹。 皎娘打定主意不出去,而梁惊鸿自昨儿走了便未见再来,听韩妈妈说昨儿来了客,六爷在水榭摆了席吃酒看戏,一直闹到了夜里才散。 皎娘知道昨儿是潘明成跟那几个富家子弟来了,这些人都是惯常在一处,打着诗会的名头饮宴吃酒寻乐子,如今只是少了一个潘复罢了。 这几个依着潘明成跟梁惊鸿算是颇有交情的,正因交情好,也不讲究什么规矩,开园子的头一天便来了。 而今儿才是正日子,自然少不了来客,不用想也知道,梁惊鸿作为主人今儿必要忙着应酬,也就没空往后院跑了。 却未想这回竟想错了,皎娘一早起来收拾停当,用了早膳,便想着今日是不是寻些针线来做,也不是为了穿用,好歹能打发时间,总不好日日这么干坐着。 想着便跟韩妈妈说了一声,韩妈妈神色略踌躇了一下劝道:“ 做针线伤神,大娘子这身子本就虚弱,虽调养了些日子,到底元气未复,还需精心歇养,若大娘子觉着闷得慌,不若出去逛逛,今儿园子里可热闹呢。” 皎娘正要说做些针线不妨事,不想怀里的雪团忽的一窜跳了下去,倒把她唬了一跳,生怕它摔坏了,忙低头看去,却见小家伙在地上打了滚儿,撒开四条短腿,便跑了过去,跑到纱屏边儿上,正好梁惊鸿走进来,雪团儿蹦跳的围着梁惊鸿转了两圈,仰着脑袋,小尾巴摇的飞快,显然极其兴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