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不可告人的常识》 1、第 1 章 大厦外墙屏幕上的广告忽地跳转成简单的数字和符号。 变得漆黑的屏幕上,左上角为今天的日期:4371/12/31,中央是今天一天的时刻:23:59:34。 明亮的街灯映照着或疲惫或喜悦的脸庞,他们行走在深夜的街道,和旁人错身而过。 李小巧很高兴。 作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最高兴的不过于做完手头的项目拿到一大笔奖金。要不是今天太晚,她还想去吃顿好吃的庆祝一番。 “啊!” 李小巧看着路边仍在营业的火锅店出神,不小心撞到了前面走来的男人,“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不看路的。” 男人没有回应她的道歉,而是说:“我也在看那家火锅店。” “哈哈哈那真巧。”李小巧知道这话的意思的就是不追究了,正在要道别时,她的肚子叫了起来。 要不吃完再回家? “搭个桌?” 李小巧闻言笑了起来,干净瓷白的脸上缀着两个小酒窝,“好。” 进到温暖的火锅店内,各种锅底的香气扑面而来。 李小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对身边的男人说:“真好,这么晚了还可以闻到这么香的味道。” 跟着服务员,两人来到一处刚收拾整洁的小桌。 李小巧开心地要坐下,一直沉默的男人却突然提出要求:“能换个周围人多的位置吗。” 服务员对这样的要求感到疑惑,一般小情侣都会找清净一点的地方,方便说话或者做什么。这里周围几张桌子都是空的,也就斜后方两个位置坐了个穿白色帽衫的男人。 “可以吗。”男人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服务员连忙点头,然后带路。 真是怪人。服务员没忍住腹诽。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服务员,李小巧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刚才被她撞到的男人,觉得自己真是被外表蒙蔽了。 怎么就因为对方长得好看,答应了搭桌吃火锅呢。 好在男人并没有点什么酒,只要了杯柠檬水。 看样子也不是想把她灌醉然后做什么。李小巧觉得自己想多了,摇摇头,涮了几片生菜。 “好辣。”李小巧拿起手边的白开水猛灌,然后用手给辣到的舌头扇 风。 如此反复了几次后,李小巧眨巴着湿润的眼睛问:“我可以用你那边的菌菇锅底烫点解辣的吗。” “随意。”男人说。 李小巧道了谢,欢快地用公勺公筷烫了些肉片和西洋菜,夹到碗里,和那些染了红的辣菜搭配着吃。 真是个好人。李小巧吃得很专注,没注意到男人早就停下了筷子,依旧时不时地用那边的菌菇锅底烫菜吃。 吃饱后,李小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吃好了吗,吃好我们去结账?” 男人点头。 李小巧笑了笑,弯腰拿起椅子上的包,走到过道上,对男人说:“AA可以?”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眼看就要摔倒,李小巧下意识抓住了撞到她的男人。她站稳后刚想道歉,男人却匆匆离去,视线里没有出现男人完整的面容,只捕捉到卡粉的鼻翼。 收回视线,李小巧再次看向和自己搭桌的男人,却发现他脸色不太好。 “AA不行吗?那我想想我刚才吃了什么……”李小巧饭量大,公司男同事都不一定有她能吃。但说AA也不是想占便宜,纯粹是懒得算。 “不用,我付。”男人说。 李小巧自然不同意,但男人还是坚持付了账。 走出火锅店,寒冷的风刮得李小巧脸生疼。男人在她身后一步,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李小巧拉开了一步距离,警觉使她刚才的后悔成倍增加,她很害怕。 男人的举动虽然很绅士,但他们素不相识。一个男人忽然请一个陌生女人吃饭,还要送她“回家”,怎么想都像另有所图。 男人沉默着不说话。 李小巧冷汗都下来了。 路上的人显然已经没有刚才多,而大厦的外墙屏幕则显示:4372/01/01,00:59:34。 她攥紧了拳头,随时准备逃跑。 “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那个穿白色帽衫的男人。” 李小巧又怕又慌,她声音发颤:“你、你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接近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男人说完,垂着眸似乎在思考。 大厦屏幕的报时重新被广告取替,寒风也不知何时静止了。 李小巧深吸一口气,想要直白地拒绝男人原因不明的“好意”。 下一秒却 撞进了男人盛满悲伤的黑眸里。 她一下熄了拒绝的勇气。 愣愣地。 不知道怎么处理。 良久,李小巧问:“刚才为什么要提到那个穿白色帽衫的男人?” “他不是好人。”男人似乎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他刚才也说过他不认识他,可这个想法……很清晰。 说不上缘由的清晰。 李小巧回忆了一下,那个男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的话就是脸上化了妆,可能是新手,妆浓得有点卡粉。 或许这在一般男人眼里就会显得不是好人? “所以你要换位置、送我回家都是为了让我避免与他接触?”李小巧又问。 男人点头。 李小巧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叹了口气。眼前这个男人太可疑了,而她,居然决定相信这个素不相识、屡次做出可疑举动的男人。 “那就麻烦你了。”李小巧挤出一个笑,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一些,“我家没有很远,再走15分钟就能到。” 15分钟。 从公司到家,步行只需15分钟。 理论上出事概率极小,况且这么繁华热闹的地方也很难找到对独行女子下手的机会。 除非是刻意接近。 降低目标的警惕性,对外营造出一种熟人的感觉。 这样伺机而动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一是路人很少会管相识的人之间的争端,二是这样可以选择时机,比起贸然跟踪能抓住的机会会更多。 男人没有和李小巧并排走,而是落后两步跟着她。 这让李小巧强装出来的镇定多了一丝真实:他们现在路人眼里只是同路,算不得相识,因为相识的话会并排走。所以要是有万一,她大喊,总会有人来帮她的。 大概是因为紧张和保持警觉,平时15分钟的路程李小巧走了将近20分钟。男人始终在落后两步的地方,正如他所说的“只是想送她回家”。 “到这里,我就住楼上。”李小巧说完松了口气,到家了! 男人抬头望了一眼楼上,似乎是在确认有哪一个房间没有亮灯。 李小巧汗毛都立起来了,好在这个时间也有不少人睡了,她没亮灯的房间在这栋近20层的公寓中并不突兀。 “到家之后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男人把自己的号码打在手机上,举到李小巧面前。 李小巧实在是笑不出来了,这太刻意了,她没法再说服自己这是好心。 如果说眼前这个人是因为觉得白色帽衫不是好人,那么到公寓前已经足够。想进到公寓大楼内部是要刷卡的,那人眼生得很,明显不是公寓的人。 如果是新住户,那送她回来、打电话都没有必要。因为真正危险的在公寓内,这些举动又有什么用? “不必了。”李小巧语气终于强硬了起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到公寓大门,迅速刷卡跑了进去,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到房间后,李小巧没有立刻开灯。放下包后,她悄悄地走到走廊,扒拉着护墙偷看。 男人还站在楼下。 那里有一处路灯,是管理员设的。照亮的范围不大,半径不到2米,堪堪将橘色的光洒在男人和旁边花圃的一小半。 李小巧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最初是怎么觉得那男人好看的——面目表情但五官清秀。现在的她只剩警戒和害怕,仔细想想大半夜的,行人不是刚下班满脸疲倦就是出来玩一脸喜悦。 面无表情的人在这之中既突兀又可疑。 回到房间李小巧仍没有放松警惕,她用手机电筒的一点光亮进行了洗漱。正欲上床睡觉时,外面忽地闪过一阵煞白的亮光! 一声惊雷炸响! 紧接着是瓢泼大雨,雨点打到外面的防盗窗上,发出嘈杂的撞击声。 李小巧翻了个身。 她不怕雷,也不会被落雨的声音影响。下雨,反而会使她的睡眠质量上升。 将睡未睡之际,一道细微的金属转动声消散在黑暗中。 李小巧没听到,但身体一个激灵把她的睡意赶跑了。黑暗中她睁开了双眼,入目是一片亮光,接着又是一声雷。 那个人不会还在那? 李小巧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压下去。这么奇怪的人,担心他干什么? 然而翻来覆去几个来回,李小巧都没能睡着。 烦躁之下,她翻身下床,踩着棉拖打开大门,趴到护墙上。 雨打湿了探头出去的李小巧的头发。 楼下男人似有所感地抬头,把那颗探出来的脑袋纳入眼里。 背后一阵毛骨悚然。 但李小巧没管。她也顾不得这人是不是有毛病,着急地朝他挥了挥手。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的天,非生病不可。 雨顺着男人的脸往下流,在橘色的灯光下清晰又模糊。 又是一道闪电! 这道闪电几乎与雷声同时,因为雷就劈在不远处大厦的避雷针上。 太危险了!李小巧看着男人身后那颗散发着橘光的灯泡,暗骂明明灯泡装那么低,电线杆怎么那么高那么尖。 然后转身往楼下跑。 她撑着膝盖喘气,隔着公寓大门喊:“快回去!” 男人朝公寓大门靠近。 李小巧便减小音量又说了一次,“太冷了,回去。我没看到那个白色帽衫,应该没事的。” 说完时,男人正好走到李小巧面前。 他抬起手,食指和中指指背轻轻碰了一下李小巧的脸,冰得李小巧瑟缩了一下。 “你这张脸……很好看。” ** 占据了半面墙的大屏幕上实时转播着这一切。 站在大屏幕前的警察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桌沿的东西被震落到地上,“该死的!这些杀人犯都该死!因为人家小姑娘脸干净漂亮就给剥下来……该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第 2 章 “我真恨不得钻到机器里去狠狠揍那人一顿!他妈的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 说话的人是不久前调到A市来的刑警组长,算是临时出差。他隶属于B市,这一次为的是解决代号为“无脸”的连环杀人案。 “无脸”在B市犯下了3起案件,D市1起,最新2起都在A市。 因为最初的案件发生在B市,所以最开始负责这一起刑事案件的苏挽便作为组长,带领和协同三市的刑警调查这一起连环杀人案。 而定义为连环杀人案的共同点便是——剥脸。 杀人犯未知,受害者则都是脸干净漂亮、极少有瑕疵,不论男女,年龄集中在20代、30代以下。 最小的受害者为D市的18岁男性,最大的受害者为A市的29岁女性,也就是大屏幕中的李小巧。 大屏幕中的画面并不是实际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而是已经发生的案件。 警察们能看到这一切并不是通过监控录像这一方式,而是借助了【罪】这一机器。 机器【罪】由天才青年科学家尽息所研发,作用是协助破案。将所有已知数据包括但不限于现场照片、嫌疑人信息、尸检报告、证言输入到机器里,进度条满后机器将根据已有数据自动生成“犯罪世界”。 “犯罪世界”即罪犯的意识世界。乍看之下并不能成为破案有力证据的东西输入到机器【罪】,经过机器计算就可以投射出罪犯的意识世界。 罪犯的意识世界随罪犯的心理扭曲程度扭曲,进入到“犯罪世界”里有相当大的风险。 至今300名志愿实验者,78名从“犯罪世界”出来后留下了极大的心理创伤仍未完全治愈,112名虽未留下不可治愈的心理阴影但对再次进入十分抗拒。 余下的110名实验者里面有107名在心理测试中显示为高危险人格,而他们在此之前心理评估均为健康,毫无犯罪倾向。 佐证“犯罪世界”对实验者有影响的直接证据还有——2名实验者在回归现实世界后,犯下了与该“犯罪世界”罪犯相似类型的案件。 也就是成为了模仿犯。 有且仅有一名实验者成为了机器适格者。 他就是尽弭。 尽弭也是那位天才科 学家的弟弟,如今A市的新锐法医,日常工作是解剖受害者尸体、撰写尸检报告,还要数次勘测现场,甚至顺着现场的线索去追踪,以此帮助警察定案或抓捕杀人凶手。 很辛苦、且危险性不亚于刑警的一份工作。 据那位天才科学家所说,这种类型的机器不是他的主要研究领域。促使他去研究的动力是他想为弟弟尽弭的工作出一份力,希望能减少随破案时间增加的不可测危险因素。 虽然在研究出能削弱罪犯意识影响的新版本之前,【罪】这款机器都不能大范围应用。但它的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1.有效降低疑案、凶案的破案成本,包括时间、警力、受害者人数等。 2.在“犯罪世界”死亡并不会导致现实世界死亡。 于是在得知A市已经将机器【罪】投入应用后,负责“无脸”这一连环杀人案的刑警组长苏挽当即决定以A市为调查本营,将所有收集到的证据送到A市刑警队长赵等这里来。 协助生成【罪】。 只是苏挽没想到,观看【罪】会是这么一件令人发狂的事情。 除了在“犯罪世界”里的尽弭,在外界的他们并不能看到已知人物以外的人的面孔,相当于他们仍然掌握不了已有线索以外的东西。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观看。 观看的内容自然是罪犯不断犯罪的过程。 苏挽就在这大屏幕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面容模糊不清的连环杀人犯杀死了5个受害者。 ……眼下第6个就要遇害了。 听到那句“脸真好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受控地分泌出眼泪来。 明知道这是已经发生的案件,苏挽还是为自己无法阻止惨案发生而愤怒,比起收集受害者信息时愤怒千百遍。 收集信息的时候他也愤怒,愤怒杀人犯的残忍,心疼那些生活刚开始不久的人。但怎么也比不上现在: 亲眼看到那些受害者生活的样子,又在预知死亡时,亲眼看到他们被杀害。 活生生的人。 在自己面前一个个被杀害。 苏挽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死死盯着大屏幕中的人,咬紧了牙关。 李小巧听到男人的话,稍稍睁大了眼睛。 女孩不管什么年龄总是喜欢被夸好看的,她笑 了一下,没忘记自己下来的目的,说:“回去……还是说你需要伞?” 听到李小巧故意调节气氛的话,男人没有笑,眼中的悲伤似乎更盛了。 已经顾不上害怕或是怎样,李小巧无奈地看着男人,“我真没事,报警电话我一直设在快捷键呢,而且我还编辑了有地址信息的报警短信放在记事本里,真要有万一我几秒就能报完警!不要小瞧独身女人的防范意识好?” 男人摇摇头。 “那我再存一个你的号码行吗。”李小巧好笑地妥协道。 男人却还是摇头。 “刚才不还要呢么,现在得寸进尺啦?”李小巧说。 男人只是看着她。 李小巧想起新年的第一顿火锅,想到男人淋的那一小时暴雨,抬手摸了摸刚才被男人触碰到的侧脸。 那冰凉的感觉还在。 死就死。李小巧刷开了公寓的大门,说:“去我客厅凑活一晚。” 走进电梯,李小巧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对站她身后的男人说:“警告你啊,你只能在客厅,最多再去浴室洗个澡,不能进我房间!对了,洗完澡记得把我浴室打扫干净……不可以偷懒!” “好。”男人说。 李小巧住在5楼505室。 一个往下跑很可能会被中途追上、往下跳生存几率很小的楼层,一个靠近中间、往哪边楼梯跑都有一段距离的房间。 开门时李小巧停顿了一下,门没有丝毫阻力,她刚才没锁门吗? 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但李小巧没有纠结下去,因为她刚才挺急的,没锁门也正常。 “进来。” 李小巧进门就按了点灯开关,明亮的白炽灯照亮了客厅每个角落,也照亮了刚才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这个男人比她想的还要狼狈许多。头发湿哒哒的贴着,防水防风的长款风衣在这暴雨中毫无作用,穿在里面黑色毛衣现在还在滴水。 “怎么办呀?早跟你说不用送我,现在好了,衣服湿透了,我又没衣服可以给你换。”李小巧抱臂看着男人。 男人眼眸低垂,说:“独身女性最好买几套男人的衣服,轮流挂到阳台上。可以营造出家里有人可以保护你的假象,减少一定的受害几率。” 李小巧笑出 声,“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长的话。” “我认真的。”男人说。 “好,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考虑一下。”李小巧接受了男人的建议,说,“那你现在怎么办呢。” “我站在墙边,不会弄湿你的东西。” 李小巧彻底放下了对男人的警戒,真要害她就不会提挂男人衣服的建议,更不会考虑到弄湿东西这样细微的事。 她说:“弄湿东西是重点吗?要是穿着这么湿冷的衣服站着过夜,那我让你上来有什么意义?” 没有等男人说话,李小巧自己下了决定:“你洗完澡后就裹着毯子睡沙发,等明天雨停你再穿回你的湿衣服回家。” “不重要。”男人的视线投向李小巧的卧室门,“我想在你睡觉前检查一下房间。” 李小巧都懒得拒绝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总觉得她有危险,明明她毕业后工作的每一天都大同小异,最大的奇怪因素就是男人本身。 她打开卧室门,“请请请。” 男人进去后先是环视了一周,然后开始检查可能藏人的地方,门后、床底、被子里,最后把视线投向了衣柜。 看到男人盯着衣柜,李小巧头皮发麻。 她的房间之所以看起来干净整洁,就是因为有衣柜……可以胡塞乱塞。 但最后她还是红着脸打开了衣柜,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男人的神色并没有因为杂乱的衣柜有任何变化,他抽了张纸巾擦干自己的手后,拨动了造成衣柜内视线盲区的衣服,确认没有人后便把柜门关上了。 在走出卧室之际,男人看着窗外,问:“外面是你家阳台吗。” “嗯,去阳台的门在隔壁厨房。”李小巧说着也看向窗户,立刻明白男人大概在想什么,“你是想说坏人能从阳台进来?不会的啦,阳台外装着防盗网,想从这扇窗进来就得先进我家走厨房的门出去,才能跳进来。” “而且,这窗可以反锁。”李小巧说完,走过去演示了一下,把窗锁住。 “嗯。”男人在带上门之前嘱咐,“把门反锁。” “等等!”李小巧跑到衣柜前,从底下拉出来一条毯子塞给并不想接的男人,“好啦,你去洗澡。睡觉冷的话你就开空调, 遥控在电视机上。” 在听到门内传来反锁的声音时,男人才走开。他没有去洗澡,也没有脱掉湿冷的衣服,他把李小巧给他的毯子放在沙发上,然后去检查了一下阳台。 确实如李小巧所说,阳台装着防盗网。除了粗而圆的钢管,还有一层防蚊虫的细腻不锈钢网。他在检查的时候,卧室里还没有关灯的李小巧还朝他招了招手。 回到室内,男人把阳台门反锁。 然后抵着505室的门而站,视线落在李小巧的卧室门,良久后他稍稍闭了会眼睛养神。 李小巧的卧室门始终没有动静。 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把客厅的灯关掉。 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依旧注视着那扇卧室的门。 时间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男人身后的门传来微微的推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第 3 章 男人离开那道门,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两步,贴着门边的墙而站。 门张开一道缝,风夹着雨灌了进来。 男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只握在门把上的手,迅速将那手背在来人身上,膝盖顶住,用力将来人压在了冰冷的地面。 把来人压制后,男人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不顾底下人的挣扎,将其一腿屈膝折叠,随后坐骑在对方小腿上,已经抓住右臂的手更加用力,另一只手则攥紧了来人的头发。 闪电撕开黑暗,白色帽衫清晰了一瞬。 冰冷的雨打在两人身上,打在男人身上的顺着男人的风衣低落到来人的白色帽衫上,一点点晕开。 来人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脱之后,大笑起来。 他大笑道:“我认识你,你是那个A市的法医对?我在那里找目标的时候去过你们警局,你猜我去你们那干嘛?我去报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尽弭手上用力,却没能使那人安静一瞬间。 那人狂笑不止,身上的白色帽衫被雨打湿大半也毫不在乎,更没有杀了好几个人的自觉,他像个疯子一样,好奇道:“真有意思!你怎么发现是我的?在我的意识世界里你应该没有原来的记忆才对啊?怎么会主动找上我的?” “你化了妆。” 白色帽衫的男人稍稍收敛了一点笑声,依然对被发现这件事充满好奇,“化妆不是正常的吗?因为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没有毛孔的,所以下意识地化妆遮住‘原本存在的毛孔’,展现一张细腻的脸……不才是这个世界居民的行为吗?” 尽弭没有回答,男人就翻来覆去地说。 “怎么说?这个缺少的东西你们好像管他叫‘常识’?这个世界缺的常识不就是毛孔吗?明明只有我这个世界的主人有毛孔,他们却都以为自己有毛孔……所以他们依然会护肤、会化妆,所以我化妆有什么让你感觉到突兀的地方吗?” “你的妆太敷衍。男性化妆的不在少数,但会化妆的男性通常妆容都很精致,这使我第一次注意到你。” 男人费劲地转过头试图与尽弭对上视线,他很有兴致,“ 可以,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在地铁上,你回头看了我三次。第一眼你没有注意到我是谁,你只看到了我的脸,大概是觉得我的脸符合你的作案标准;第二眼是你回头后发现我很眼熟,所以确认了一下,确认我是你刚才口里提到的警局里的人员;第三眼……你的眼睛流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光芒。” 男人听及此又笑出了声,这次的笑声有些尖锐,在黑暗中格外耸人,他说:“知道为什么我发现是你那么兴奋吗?因为我偷看了你们的报告,当时那个实习的小姑娘很漂亮我就多看了几眼,然后发现她正在写报告,桌面上放的就是盖了【罪】的文件。” “为了偷看我可辛苦了~我看着我面前记录我报案的警察,怕她发现我偷看,余光都不敢放肆停留在隔壁桌上……不过大致情况我还是看到了——你,就是那个可以使用【罪】进入到罪犯意识世界的法医,你会在里面和罪犯博弈。” 尽弭不想听男人说这些。 男人说的或许都是真的,但他并不记得。 他只记得某天睁眼忽然觉得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很违和,像是被替换了一样。但他所有的过往都有迹可循,他上过什么学校、交过什么朋友、有什么家人、做着什么工作也都很明确。 他确确实实地与这个世界上的人紧密联系着。 除了偶尔,产生很莫名的悲伤的情绪。 开始尽弭没有去细究,但在死了2个人之后他没法再淡定。因为他发现,被杀害的那2个人,就是他看到后莫名产生悲伤情绪的人。 于是第3次产生这样的情绪时,他对那个人说“你有危险”,对方觉得他是神经病。在他跟了她一段路之后,报警。 而他在警局接受审问时,第3起命案发生了。 尽弭没法解释这种没来由的情绪。 他寻求不到任何人的支持。 只能尽可能地去保护让他感到悲伤的人,一边找出那个杀人犯。 在遇到第4和第5个让他悲伤的人时,他注意到了一个白色帽衫的男人,但他依旧没能阻止凶杀案的发生。 也没有能证明该男人杀人的证据。 警察也没有。这些受害者之间并没有联系,也没有共同社交圈。 将他们定义为同 一起案件的受害者,是因为他们都死状惨烈,同样被剥去了完整的脸部皮肤。被抛弃的尸体上,是一张辨别不出死者原本面貌的、血淋淋的直接覆盖着肌肉的脸。 尽弭的长久沉默并没有使杀人犯安静下来,他追问:“你就是凭这两次确定我是凶手的?第三次呢?有第三次吗?” “第三次……”尽弭没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世界已经开始坍塌。 在世界不断崩毁之际,尽弭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被迫漂浮起来,而那个杀人犯在发现桎梏消失后,冲向了李小巧的房间。 已经崩毁的世界显然不再遵循“规则”,尽弭在半空中能看到房间内发生的一切: 杀人犯毫无阻碍地打开了李小巧反锁的卧室门,用凭空出现在手里的刀杀死了睡梦中的她。泛着银光的刀锋游走在李小巧的脸周,划出一道分隔的血线。 在被排斥出这个世界时,尽弭看到李小巧的尸体出现在那家火锅店隔壁的巷子里,身体被垃圾桶挡住大半,在巷口只能看到一小截手腕和她纤细的手。 尽弭脑海里隐隐多出了些记忆。 李小巧没能吃上火锅。 也没能回到家。 她被杀死在小巷里。 她干净好看的脸被剥了下来。 警笛声曾经在这条街道上长久地鸣动。 ** 尽弭睁开眼。 入目是天花板的一角,上面的白炽灯管有些晃眼,他抬手挡住了眼睛。 周遭的声音涌进他的耳朵。 “怎么样?那该死的杀人犯是谁?现在在哪?” “你需要喝水吗?我让人给你准备。” “心理状态如何,需要安排心理医生吗?” “饿吗,这三天你辛苦了。” “刑警小队已经随时准备好出发。” …… “罪犯是……”尽弭的声音带着长久不说话的干涩,“曾经到我们警局报案的王海云。” “详细的资料【罪】会自动在居民资料库里,两分钟后就能拿到。”后面这句话尽弭是对从B市来的苏挽说的。 罪犯的意识世界是扭曲的,信息并不能一一与现实对上。再者,尽弭在“犯罪世界”也并不总能出现在罪犯身边,如果没有接触到罪犯的生活,也就谈不上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住 在哪。 破案主要靠的还是机器强大的计算能力:尽弭在机器计算生成的世界里成功指认罪犯,机器便可以在现实的资料库里找到对应的人物,生成详细资料。 资料里包含了罪犯的个人信息和犯罪证据,证据具有法律效力,法院会予以采纳。 “原来是这样。” 苏挽刚才是被大屏投影带了情绪,以为争分夺秒可以挽救李小巧的性命才会着急忙慌把问题抛给眼前刚从“犯罪世界”出来年轻法医。 现在冷静下来后才注意到进入到【罪】的人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现实世界三天,犯罪世界三个月。 苏挽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实验者都失败了,这份心性和耐性确实不是谁都能有的。三天不吃不喝只靠机器提供最低需求的营养供给,身体素质和精神力不得不说非同凡响。 所以刚刚A市的警察第一时间问的才会都是年轻法医的状态吗? 苏挽深深地朝尽弭鞠了一躬,“辛苦你了!非常感谢您的努力,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刑警队。” 然后拿过赵等递来的照片地址,匆匆往外走去。 而尽弭重新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后,身体各方面的知觉逐渐恢复,尽弭才从机器里出来。 实习的小警察前两天才报道,未曾与尽弭打过照面。但他在报道之前就十分憧憬尽弭,第一志愿写A市的时候他心里十分没底,据他所知冲着尽弭报A市的不在少数。 考核面试的时候,他可是铆足了劲表现,得知分配结果时别提多兴奋了! 更令他兴奋的是,他刚才就有幸看到尽弭“办案”! 小警察看到尽弭脚步有些虚浮,连忙上前想要借力给偶像。 尽弭没有拒绝,朝他笑了一下,“新来的吗。” “嗯!”小警察特别有精神,他这几天也跟着看,几乎没合眼,但他一点都不困。如果不是怕冒犯,他甚至想把尽弭抱起来! 他偶像一看就很轻,很好抱! 把人带到休息室后,小警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刑警队长赵等把准备好的温水和饭盒放到尽弭面前,尽弭拿起水喝了两口。 见尽弭又不吃饭,赵等便开始劝:“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改改?【罪】里不吃 饭这没办法,可从那里出来到凶手抓捕归案前不吃饭就没必要了。你可是唯一一个能使用【罪】的人,身体不能垮……” “你吃,刑警队长也不能垮。”尽弭微微笑着,喝完了剩下的水,指腹擦过杯沿留下的一小圈水渍,将杯子放回原位。 他站起来,说:“这一次的罪犯算不上多精明,苏挽组长应该很快就会把他带回来,让审讯的同事做好准备。” 赵等无奈,在收拾饭盒和水杯前,他问:“其实我好奇很久了,你是怎么预测抓捕时间的?难道‘犯罪世界’里有什么我们没看到、【罪】也捕捉不到的讯息?” “如果他足够精明,他就不会在知道我身份的前提下,依然轻而易举的被我抓到。”尽弭继续解释,“而且他的意识不够强大,虽然在‘犯罪世界’里的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可以感受到来自受害者的悲伤情绪和来自罪犯的危险讯息。” “所以之前那起循环了5次的‘犯罪世界’是因为那个凶手的意识过于强大?”赵等那次看完,白了数十根头发。 太揪心了。重新看到受害者在自己面前死亡还不算,他们足足看了五遍,尽弭才推测出凶手并让凶手承认,【罪】才结束放映。 “嗯,那一次的我并不能对罪犯和受害者有所感应。而且那个罪犯防范意识非常强,我这个外来者的身份在他的世界里,距离他非常遥远。不像这一次,罪犯有心对我挑衅,我的身份就是他楼上公司的员工,受害者也都被集中在一个城市。” 尽弭解释完,走到休息室靠里的储物柜,从贴着自己名字的那一格里拿出新的衣服。几下换完,将换下的衣服装进袋子里,出门前对盯着饭盒里的米饭发愣的赵等说:“开庭通知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第 4 章 “真羡慕你啊。” 尽弭笑笑没有应答,这样的话他都不知道听过几次了。 直到他大学志愿写了“法医”,这样的声音才渐渐少下去。 显然他们并不觉得“法医”这样的职业是一个有“出息”“体面”“值得夸耀”的工作,虽然没有当着尽弭的面说,但私底下的议论可没少过。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去和尸体打交道呢” “学这个也不怕晦气” “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了哪天被杀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要是我爸妈非打死我不可” “亏我以前还暗恋他呢好恶心啊” “啊?你不是还准备表白吗” “这么脏又没钱的工作谁和他在一起谁倒霉” “吃个饭都是腐肉的味道哈哈哈” …… 乔叹将这些东西转述给尽弭的时候,尽弭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喂喂,我好好的暑假跑去你们班参加同学会是为了什么?是替你打入敌人内部啊!你就这么对我?”乔叹捂着心口,一副十分受伤的样子。 尽弭这才给他一个眼神,“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我长这么大没在人背后说过一句坏话,这次为了融入他们我可是说了5句!足足5句!”乔叹张开五指往尽弭脸上怼,“5句!” 尽弭收拾好课本,站起来,“所以呢?” “所以你要请我吃饭!”乔叹说:“5顿就行!” 尽弭眼尾上挑,看着他,“你说我坏话,我还要请你吃饭?” 乔叹勾搭上尽弭的脖子,“那是,我替你认清了一群假朋友,你以后别跟他们玩了……” 声音渐渐远去,尽弭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房间中只有窗户处洒进来一点微弱的月光,照在床尾那边的床脚上。 这是一个极其空旷的房间,小小的金属床孤零零地放置在房间中央,周围没有任何东西。一尘不染的地板,惨白的墙壁,还有一扇比电脑屏幕还小的窗户。 连一双鞋都没有。 如果有学医的或者看过刑侦剧的人看到这个房间,一定会惊诧于那张金属床。 ——那分明是解剖台。 尽弭坐起来,转了个方向,双脚垂在床边。 他双手撑在双腿两侧,头自然地低着,闭上了眼睛。 渗人的房间里,唯一清晰的只有那瘦削身影的后颈和脚踝。 苍白脆弱而美丽。 月光消失,房间里陷入完全的黑暗。 尽弭下了床,踩着冰冷的地板走到门边,打开,弯下腰捡起手机。 上面显示着19个未接来电。 16个来自警局,2个来自父母,还有一个意外的电话——它来自刚才梦到的少年。 尽弭拨了回去,电话立刻被接起:“谁大半夜不睡觉打电话给我!” 声音太大,尽弭把手机拿远了点,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撒起床气,抱怨不停。 他看了眼通话时间,1:12秒,挂断。 然后给警局拨了电话。 这一次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低而无力,对方说:“第5起了,你说那些连环杀人犯都在想些什么呢。” “想什么?当然是快感了!”一个高昂的声音在尽弭脑内响起,“死亡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尽弭无视了那个声音,说:“我20分钟后到。” 3分钟后,尽弭坐在了驾驶位上。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乔叹。 尽弭戴上蓝牙耳机,启动汽车,按下接听。 “弭弭弭弭弭弭!”乔叹兴奋的声音传来,“你是睡不着吗!” 对比起乔叹叫猫一样的热情,尽弭十分冷淡,“工作。” 路上没有行人,空空荡荡的,冷意在路灯范围以外极致伸展,与手机那头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这么晚的工作……难道你!”乔叹吃惊地捂住了嘴。 尽弭踩下刹车,闭上眼睛等待红灯秒数归零。 乔叹没等到尽弭的回答,自己接了下去,“这可是大半夜啊!大半夜的去解……当法医好难,早知道当初就不接受保研了。要不我自己跨专业考个别的?可是我都读了一年了。” 尽弭没有回答,也没有挂断电话,任由乔叹在那边自问自答。 终于乔叹说服了自己继续读法医,于是问道:“你算上实习那年,当了快四年法医?四年的课你两年读完,然后实习一年毕业,正式工作第三年……嗯,没错。你感觉怎么样?” “你打电话给我是想问这个?”尽弭打了下方向盘,拐进另一条相较宽阔不少的大 道。 乔叹被拆穿了也不慌,他仍然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说:“虽然促使我打电话的并不是这个原因,但从你实习开始就没联系的我们,在切入正题之前有必要先寒暄一下,对?” “不用。”尽弭完全没有给乔叹留情面。 乔叹用佯装受伤的口吻说:“你怎么这么无情?枉我这四年来每天都想你,你毕业证书还是我给你寄过去的呢,负心汉。” 尽弭依然冷漠,“你四年来也没联系我。” “……”乔叹被噎住。 今天这通电话确实是他四年来打的第一通电话,至于毕业证书那件事,是尽弭给他打的电话。 一人一通。 负心程度差不多。 “那这个话题就揭过。”乔叹的语气欢快起来,假装刚才尴尬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继续说道:“听说你现在除了法医的工作,还会进到一个什么机器里面破案?是不是很有意思?” “机器叫【罪】。没有意思。”尽弭的回答依然简短。 乔叹丝毫没有被打击到,“那你说说是怎么破案的呗。” 尽弭:“在【罪】里,我不是我。进去后就会成为一个陌生人,一个忽然闯入罪犯意识世界的陌生人。警察通常把罪犯的意识世界称为犯罪世界,我的身份基本上遵循犯罪世界居民的规则。而我会把陌生人的人生当成自己的,并拥有他的感情。” 现实中的尽弭并不能感受情感,自然也就没有感情。 尽息曾经给他做过检查,检查结果是他的大脑并没有任何病变或异常。但他的症状和一种叫做冷血精神病的情感障碍非常相似。 冷血精神病,他们的行为与正常人无异,但他们所有的外在情感表现都是装的,没有办法体验情感,也不会有同理心。除此之外,冷血精神病患者对带有情绪含义的词语、情景也没有任何反应,不会对血腥事物和即将袭来的攻击感到恐惧,不会悔恨,不会忧伤,也没有自尊心。 甚至可以做到不受疼痛的干扰。 尽弭也是如此。 只是,冷血精神患者的边缘系统是有问题的。例如他们的延髓前额叶皮层部分大脑灰质会比较少,杏仁核、前扣带回、脑岛等大脑部位工作都异于常人。这会 导致他们的情绪机制无法正常工作,导致道德层面的缺失,容易走向极端,不管是极端优秀还是败类。 乔叹算是少数知道尽弭情感淡漠的人。但他不在乎,也许普通人见到尽弭真实的样子会觉得他冷酷无情,可乔叹依然很欣赏尽弭。 也因此他被尽弭特殊对待的人。 在乔叹面前,尽弭不会掩饰自己的冷漠,去装出一个温柔绅士的形象来。 而乔叹也会一如既往做自己,比如现在就还在坚持自己关心对方工作的寒暄:“那你没有记忆怎么破案啊?” “除非罪犯防范意识非常强,否则机器都会把我安排到杀人犯附近,一直到他在【罪】里又一次把所有受害者杀害,都是我的活动时间。我会在那里,作为一个人去制止犯罪行为。犯罪世界里,我会理所当然地把【缺少‘常识’】作为指认罪犯的有效证据。” 乔叹稍微思考了一下,从最根本的问题问起:“那罪犯也会把【缺少‘常识’】当成有效证据吗。” “如果以现实的思维来,不会。但犯罪世界反映的是罪犯的意识,【缺少‘常识’】是他最不希望存在的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所以有效。” 一边和乔叹说话并不影响尽弭开车,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能把路上少数的车辆一一记住特征和车牌号。 这没有什么意义,但偶尔可以派上用场。 根据A市警局统计,凌晨2:00点到4:30要比其他时段犯罪率高出百分之二十五点六,也就是说他记的这些车辆里就有可能出现受害者或者犯罪者。 “那如果没抓到罪犯,活动时间结束会怎么样?案子就破不了了吗?”乔叹本来只是想寒暄,但现在他是真的开始好奇了。 “会重置。” 说完这句话时,十字路口的灯跳转为红色,而一辆后座载着儿童或玩偶的车从尽弭面前驶过。 “也就是说破不了案子,你就会一次次经历受害者的死亡?直到你注意到凶手找到证据?” “差不多。” 这个时间还会带着孩子出门的不多,但那个方向似乎是医院,说不定是带孩子看病的家长,尽弭没有继续关注它。 他闭着眼睛红灯秒数跳转,注意力落在耳朵上。 尽弭很少打电 话,基本上都是对方有事找他,然后直接说事,通话很快就会结束。 像这样不知道对方下一句话会是什么问题,会不会在说完后重新找一些并不必要的话题将通话继续……的事很少在他的生活中发生。 他甚至无法预估这通电话的时间究竟会持续多久。 “那如果中途发现了,比如第一个受害者出现后你就确定凶手了,可以提前出来么?”乔叹又问。 “在【罪】里,不管我做什么,杀人犯都会走完一遍犯罪历程,只是我不需要继续生活到案件一次次发生。与之相对的是,在世界崩坏前所有案件交错着发生,那个时期很混乱,会有现实的记忆闯入。” “你的意思是没有‘提前’这个说法,在你说的那个世界里并不存在‘时间流’,你的‘截止’并没有意义对?” 尽弭认同了乔叹的说法,“我的理解是——那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不可改变的事实。” “所以必须再完整地发生一遍?哪怕是将案件发生时间集中到一起。”乔叹说。 “对。”尽弭睁开眼睛,信号灯秒数正好从1变为0,他继续往警局开。 乔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眉头皱成一团,“那万一你在第一个受害者后就指认成功,而那个罪犯又杀了很多人,你在出来时不是会受到很大冲击?那个时候的你是没有情感障碍的?” “出来后就好了。”尽弭能清晰记得被加速放映的犯罪世界的所有情形,但出来后那些原本能够感受的情感又会重新变得飘渺。 不管在【罪】多么悲伤、痛苦,心理上受到多大冲击,出来后都只会成为一份像听来的故事那样的记忆。 尽管乔叹没有全然相信尽弭轻飘飘的“出来后就好了”,但他没有观看接触过机器【罪】,并不能体会到其中的困难。 他很快开始畅想,“你说我以后到警局,有没有机会用一下【罪】啊?我好想自己感受一下!” “有机会的话我会引荐你。”尽弭说。 乔叹一听就兴奋了,“真的假的?一定哦?一定啊!” 等兴奋完,乔叹又问:“那那机器有没有什么限制条件?肯定很难,我都没我导师说过这机器,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它没 能普及。” 确实有条件,但这条件并不会限制住乔叹。 尽弭只道:“对你来说,不难。” 又聊了几句,在关于“关心老同学工作情况”这件事结束后,乔叹回归最初目的:“我们有时间聚一下?两拨人都在让我联系你呢。” 尽弭把车停好,但没有立刻下车。 “……我不说清楚你就不回话了是吗!”乔叹忍不住又大声起来。 尽弭只对他这样,在其他人面前很正常,甚至比普通人脾气还要好一点,和他校草的身份一样亲切。 所以他习惯用两人份的气势来沟通! 尽弭把通话音量调到了最小。 没过几秒,乔叹自己投降了,“高三和大学都在搞同学聚会,他们联系不到你,找我邀请你。大学的时间这个月底29号,高三的是这周末19号。” “知道了。”尽弭总算给了句回复。 乔叹在帮助尽弭回忆了一波学生生活后,接着道:“那你去吗。” “不知道。”尽弭这次倒是没让乔叹独自说一大堆,“要看我能不能结束工作。” “那行,你待会儿把地址发给我,能去的话我到时候先去找你。”乔叹说完也没奢望尽弭能跟他道别,自己挂断了电话。 尽弭刚进警局就被带到了解剖室,他看了一眼尸体,到隔壁房间换了衣服。 3个小时后,解剖结束。 再出来时,天已经大亮。 尽弭一言不发地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时,那个实习的小警察把早餐递给他,“我们刚买回来的,热的!” “谢谢。”尽弭笑着接过早餐,“来多久了。” 小警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五天前您在【罪】里的时候过来报道的,还没有破过案!” “这么想破案?”尽弭一边走一边和小警察闲聊,就像好心的前辈一样,“这是你的梦想?” 小警察嘿嘿笑道:“想!四年前如果不是警察查清了案情,我妈可能会被指着骂杀人犯,我可能也没办法把高三读完……” “赵哥!”小警察看到人眼睛一亮,“我把尽哥带来了!” 尽弭朝赵等点了一下头,赵等挥手让小警察去别处忙。 两人坐下,赵等才卸下伪装,满脸愁容,“小弭,你说那些杀人犯是怎么 下得了手的?那么小的孩子他们的心不会痛吗!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我还是没法理解这些造成一宗宗惨案的人是怎么想的……” 尽弭把早餐放到赵等面前,“为什么要理解凶手是怎么想的,我们的任务是把人抓捕归案,避免受害者增加。” 赵等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年纪轻反而看得比我透彻,想那么多也没用,把人抓到就不会有命案继续发生了,我就是可惜那些孩子……” 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只杀孩子,7岁到15岁不等,男孩女孩都杀,尸体上除了致命伤口有多处淤青、烫伤和鞭痕,有两个女孩身上还有骨折恢复后的痕迹。 但这些痕迹有新有旧,特别是已经修复的骨折,都表明了这些孩子是长期遭受虐待的。 5起案件的被害人家属之间并没有太大联系,只有两对父母是相互认识的,其他仅仅是在同一个城市居住的人。 孩子之间既不是同学,也没有一起玩耍的经历,目前也没有发现什么他们共同去过的地方。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遭受过虐待。 而这些虐待的痕迹与其说是凶手做的,更像是家长们造成的。 哪怕取证时,仅仅只有一对父母承认过他们曾经失手打过孩子。 他们口中失手打过的孩子就是那两个骨折过的孩子之一,那个女孩身上有56处鞭痕,41处烟头烫伤的痕迹,1处骨折复原,面积覆盖大半具身体的淤青,约为79平方厘米。 正常人类做不出来的行为,在他们嘴里只是——失手打了一下。 说不定相比之下,那个杀人犯都比他们来得更有人性一点。 不过有多少人性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有罪的人得到法律惩处。 “收集到的证据还不足以造出【罪】吗。”尽弭没法对赵等的感情感同身受,有时间在那里多愁善感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到案件本身上。 按照他的计算,向这个男孩的父母取完证,进度条就能满了。 赵等又叹了口气,“快了,但也不好说,毕竟我也搞不清楚那机器是怎么判别有效信息和重复信息的。” “是吗。”尽弭说:“那等取完证,向法院上诉。” “上诉?”赵等嘴上反问,心里想的却是果然。 尽弭果然 不会去体谅受害者的家属,果然会追究这些家长的“家暴”。 在他看来,尽弭能力强、工作态度认真,不管什么时间只要通知到了就会赶到警局,不管【罪】是他多痛苦他都会接受这项任务……毫无疑问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司法人员。 为人方面几乎也找不出可以挑剔的地方,他对同事谦虚有礼,对新人耐心温和。 可尽弭容忍不了任何违法行为。 不管那是不是情有可原,是不是也是受害者。 失去孩子对那些父母来说就是最大的惩罚了,都这样了还要立刻逼问他们去回忆过去对孩子的粗暴行为。 他们有多懊悔,这就有多么残忍。 所以赵等才不愿意在通知受害孩子的家属死亡后,立刻去询问他们过去的家暴行径。 这些,等凶手被绳之以法后再追究不行吗? 尽弭站起来准备离开,离开前回答了赵等那个反问:“尸检报告上写了,死者曾长期遭受家庭虐待。” “这起案子里的,所有。” 尽弭关上门,拿上自己的大衣离开了警局。 他刚坐进驾驶位,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上面显示着“女人”两个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第 5 章 尽弭手指在屏幕上一滑,“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儿子啊,你最近有时间回家吗,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女人的声音温柔充满慈爱,仔细听去,还带了丝小心翼翼。 尽弭看着“女人”下面跳动的通话时间,问:“这次需要多少钱。” “哈、哈,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女人的声音满是被揭穿的尴尬,“我也不是、不是总这样的……” “要多少?”尽弭又问了一遍。 女人咬了咬嘴唇,笑道:“妈妈就是想你了,想你回家吃顿饭,给儿子做他爱吃的是每个母亲都觉得幸福的事。” “50万够吗。”尽弭打断道。 “不是这样的……”女人硬着头皮说道。 尽弭把电话挂断,向女人的卡里汇了一百万。 他从小就不对女人抱有任何期待,每次找他除了要钱基本没有其他事。 而女人之所以要钱只是为了赢过那些丈夫的情人,她的脑回路就是:我不向他要钱却打扮得比让他花钱的情人还好看,他一定会喜欢我的乖巧懂事的。 钱刚汇出,又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次显示的备注是:哥哥。 “你怎么又给那个女人汇钱?”手机那头的声音冷冷的,“我给你的钱你一分没动,你哪来那么多钱给她。” “工资,奖金。” 尽弭是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他不怎么花钱,也不知道卡里剩了多少。 维持最低的养分,不至于生病地活着就够了。 “她怎么对你你忘了?” 尽弭没有忘,但这不代表他在意,他说:“汇完了就不汇了。” 他不会特意为了女人去赚钱,但因为没有感情,她向他要没有理由不给。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找他要,他都会给。 “那你把剩下的捐出去。” “你讨厌她?”尽弭问。 对那么无聊的人花情绪,不觉得很浪费吗。 那头的人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讨厌她?她没那能耐。” 尽弭听到那头的声音从冷冷的一下转变为满是笑意的,“你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说什么信什么。” 是了。 尽息和他一样,不会把任何 人放在心上,谁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没有感情的人,不会在意任何东西。 尽弭把电话挂了。 尽息太了解他,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不想与之接触。 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屏幕又变得光亮,尽弭把电话挂了。 了第三区濒临倒闭的福利院,把卡里的钱全都捐了出去。 备注为“女人”的电话锲而不舍地打来,“儿子,妈妈知道你最喜欢吃甜的,我还做了小蛋糕。” “捐了。”尽弭说。 “什么?”女人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捐什么?我做的小蛋糕没到那种程度……” “钱捐了。”尽弭打断。 女人又惊又怒,声音尖锐起来,“你说什么!” “你把钱捐了也不愿意给妈妈?妈妈这么爱你,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对妈妈?!”女人的指责接二连三,回荡在车内的声音十分刺耳。 也许是得不到尽弭的回应,女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的态度是要不到钱的,她试图收回自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妈妈就得不到你爸爸的爱了……那样妈妈会死的……妈妈啊,妈妈不能没有你爸爸,你能不能说不要捐了把钱要回来给妈妈?” 女人的声音变得虚弱,带着哭腔,“妈妈求你,那个女人她花了7百万做的高定,妈妈不能输给她……” “知道了。”尽弭说。 女人喜极而泣,“妈妈、妈妈就知道你跟你哥哥不一样,是个好孩子……” 尽弭在回归平静的车内坐了一会儿,点开一个软件,输入女人的身份信息。 刚才女人的举动告诉他,即使他没有钱,女人也不会就此放弃,他需要将她拉黑。 不止是号码,是一切社交手段。 尽弭捐出去的不是一个小数目。 赵等刚把新收集的死者数据输入到【罪】里,第三区国民部就打来了电话。 电话表扬了他们辖区里的法医,说他心清目明,是当代司法人员的榜样,是年轻人的代表,希望可以给他做一期专访。 赵等立刻将消息转达给尽弭,“你到底捐了多少?连第三区的国民部都惊动了说要给你做专访。” “没多少。”尽弭说:“不到5千万。” “……”这是赵等第一次清晰地意 识到抓捕连环杀人犯的主功和他们这些小虾米的区别。 第三区向来严惩罪恶,所以对于他们司法人员追捕罪犯是有很多的奖励机制的,可他没想到尽弭能这么有钱。 “【罪】进度够了吗。”尽弭问。 赵等无奈:“……哥您才离开多久,车都没开远?” “还没开。”尽弭说完,启动了发动机,既然没好那他呆在这里也没有意思,“挂了。” 不再理会来自手机的一切消息,尽弭往家里的方向驶去。 在经过公园时,他余光瞥见有人痛苦地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神渴求着救助。 在得出“她虽然是自杀但是她现在不太想死”的结论后,尽弭停了车,把女孩安置在了后排座位上去了就近的医院。 女孩被医务人员送进急救室,尽弭则去缴费。 缴费时想起自己把钱都捐了,他便退到了一边。 此时排队缴费的人不多,负责收费的护士便分神安慰了几句,“迟一点交没关系的,别急。你是女孩的男朋友吗?” “不是,不认识。”尽弭点开通讯录,在尽息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打给了乔叹,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不在,迟迟没有接通。 护士没想到是这样一种情况,刚才这个好看的男人抱着进医院全程都是用跑的,她还以为这是他很重要的人,没想到……她说:“如果不是亲属的话,等病人醒来我们医院会联系亲属过来缴费,您不用担心的。” “不要联系她的亲属,她可能不想。” 说着尽弭的电话终于被接通,他开门见山,“有钱吗,借我。” 乔叹心头闪过千万种猜测,他的好兄弟这几年不联系他果然不止是因为忙!而是当法医又累又忙又穷!现在正落魄!这不都要向好多年不联系今天才说上话的他借钱了,太惨了! 尽弭知道乔叹的沉默在代表什么,百分之百是在脑内上演小剧场,他也不急,站在那里静静地等乔叹脑补完。 等了两分钟,尽弭没有等到乔叹说话,但等到了到账的提示音。 “谢谢。”尽弭说完把电话切到后台,重新排队缴费。 护士看了看尽弭,感慨道:“你朋友还挺够意思的,有这样的朋友也算活得不错了。” 尽弭没回应护士的闲聊,他对不需要经常接触的人也不会刻意去装友善和蔼,只会保持基本的礼貌,“谢谢。” 他交完钱后把剩下的给乔叹退了回去,然后一个充满了担忧的声音弱弱传来:“弭弭你现在还好,法医大半夜都要工作你也没时间接民间解剖赚外快……你要是缺钱的话我这里还能再凑点。” “我很好。”尽弭说:“这次是突发情况,过几天就有钱可以还你。” 尽弭一边说一边往手术室方向走,“不用担心。” “……真的不用吗?”乔叹小心翼翼道:“我们的关系那么好,你别见外啊。” 走到手术室前面的椅子上,尽弭坐了下来,他望着对面的白墙,说:“没有。” 乔叹似乎不放心,捂着话筒和身旁的人说了一会儿话后走到了一个稍微有点吵闹的地方。尽弭从那边的声音变化推测出大概情况: 开始迟迟未接多半是跟着导师和师兄师姐在实验室,因为他沉默的时候几乎没有背景音传来,而佐证这一点的是乔叹关心他的声音没有气势,有些弱还带着小心——以往担心他都是用吼的。 然后因为不相信他说的“没事”,所以向别人说明了情况,来到室外。实验室位于校园,大学校园的室外几乎不会出现没人的情况,所以随着乔叹声音而来的还有一丝嘈杂。 乔叹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企图旁敲侧击出尽弭的“难处”。 尽弭没有难处,但他不讨厌乔叹这样婆妈的行为,依然用简短的话语回答乔叹的问题。 直到手术室使用中的灯暗下,尽弭站了起来,说了句“有事”才把电话挂断。他走上前去,医生说:“病人已经抢救回来了,还好送来得及时……但以后还是要多注意才行。” 女孩被送到普通病房,病房里有三张床,她被安置在靠窗的那一张。麻药还没过,她依然在昏迷中。 没有空的凳子,尽弭便站在窗边,望着外面。 没了乔叹的声音,尽弭的思绪再次回到了案件上。 这次的案件,比起先批判凶手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更应该先把死者的父母送上法庭。可是赵等似乎只看得到凶手,也只想抓到那个连环杀人犯。 尽 弭对此是不赞同的,赵等明显与他步调和想法都不一致。 他从毕业便在赵等的辖区工作,与他的合作很多,多数时候赵等的能力他还是认可的,不至于太拖后腿,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 在赵等的世界里,人都是有感情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应该以己度人。法律之外,也要讲究人情,从同理心出发。 显然,死者的父母在赵等看来也是受害者,他们固然教育方式有问题,但孩子的死亡错不在他们。抓住杀死孩子的凶手才是当务之急,至于那些父母只是表达爱的方式不那么得当,孩子都没了,尽弭这样未免太欺负人。 【就算要追究父母的错,也该等凶手被绳之以法。】 尽弭自己不像人,可他了解人。 赵等的想法他一眼就能看清,之所以没有在警察局翻脸也只是为了他那层好不容易造出来的面具而已。而且,吵起来会很麻烦,如非必要他连话都不会说。 如果这次赵等又假装忘记忽视他的话,那他就换个地方。 明明一个案子里牵涉到那么多扭曲的人,为什么只抓一个?尽弭不同意。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同病房的人好心提醒,尽弭才知道女孩醒了。他转身,看着女孩一言不发,女孩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女孩哭得很厉害,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同病房的人都看了过来,似乎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心疼。 什么事情哭得这么厉害呢。 有什么过不去的吗。 他们甚至想上前安慰女孩,可陪同的那个男人却没有任何动作,他们的眼神不禁带上了些谴责的意味。 女孩足足哭了半个小时,哭得被子都湿了,才堪堪停下。 直到这时,尽弭才开口:“需要联系你的亲属吗。” 女孩眼里闪过悲恸,也有些害怕,她哑着声道:“可以不要吗,医疗费我会还你。” “拿什么还。”尽弭不认为这个女孩有单独偿还的能力,一个未成年能做什么。 女孩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掉,她捂住自己的脸,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求求你、求求你别告诉他们……” 眼看女孩又要哭上很久,尽弭径直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 观望已久的几人立刻上前去安慰女孩,“小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就好了,哭太多对身体不好呀。” 有甚者更是脑补出了尽弭和女孩的爱恨情仇,以为是尽弭渣男搞大了女孩的肚子,又逼着人流产,现在还这么冷漠……惊得女孩都不敢哭了。 尽弭走到了食堂,给女孩打了份粥,拎着粥回到病房时,女孩依旧被几人围着,从他们义愤填膺的话语中尽弭提取出了几个关键词“别怕”、“我们帮你”、“勇敢说”。 女孩看到尽弭回来,喊了声:“哥哥!” 然后解释道:“是他救了我,我……跟他没关系。” 热心群众并不完全相信女孩的话,但他们还是让开了。尽弭把桌子打下来,然后把粥放在上面,“吃。” 女孩拿起勺子,转头去瞥尽弭,怯生生道:“哥哥你不吃吗?” “不吃。”尽弭靠着墙,表情淡淡的。 解剖尸体的那一整天尽弭都不会吃东西,不仅如此,在【罪】开启后,进入工作状态的他在凶手抓捕归案前都不会吃东西。 经他入手的【罪】,罪犯都能在14天内抓捕归案。 14天包括尽弭进入到机器里的时间和他出来后警察开始抓捕到正式将罪犯录入档案的时间。严格来说,尽弭是从【罪】出来后到抓住罪犯前不吃东西。尽管这时间很少超过三天,但依然惊人。 而且尽弭长时间不吃东西也依旧神采奕奕,不论是精神还是心理状况都和平常无异,眼睛里的光依旧令罪犯战栗。 他简直不像人类。 一个没有欲望却极度自制的人,他究竟为了什么当法医? 【为了看人无能狂吠的样子】 【看他们歇斯底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第 6 章 那是他哥哥的恶趣味。 尽弭知道,尽息研究出【罪】这一机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表面上是帮助他和警方完成破案工作,实际只是为了享受——曾经逍遥法外的罪犯在法庭上无能狂怒的样子。 不管凶残与否,只要是不愿承认自己的罪行的罪犯,尽息都很乐意看到他们扭曲的面容。 尽弭会成为法医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尽息的这个爱好,他参与破案是为了满足尽息的恶趣味。 他没有欲望,没有感情,没有想做的事,也没有想活着的念头。 而尽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完全了解他的人,说不上原因是什么,但尽息确实接纳了他并给了他相当多的“人生建议”。 比如“想要在这无聊的世界里以最小的力气活着,最好准备一个别的性格”。 又比如“你去当法医,惩恶,顺便给我找点乐子看”。 看罪犯因为内心不愿承认的东西被剖开,这原本该与正义挂钩的一幕是尽息的“乐子”。 在尽弭眼里,尽息比他体内的杀人魔还要可怕。 尽息4岁的时候在医院门口被拐卖,当时尽弭临近出生,家里的月嫂保姆全守在产房外,没人注意到尽息。 可4岁的尽息非但没有受伤还捣毁了一整个犯罪团伙。 他有机会从最初逃脱,但是他没有,因为当他坐在面包车里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前映照着的脸时,突然觉得——让那兴奋的脸染上愤恨咒骂是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情。 非常地契合这个世界。 所以凭什么要让人情伦理来破坏这份无聊? 抓捕凶手和涉案的犯罪者都能看到相似的东西,他不允许只逮捕凶手。 尽管他所有的一切行为都与正义无关。 尽弭不会去评判尽息的对错。既然尽息接纳了他,那他就会去做尽息交代给他的事,两副面孔,不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他体验不出尽息对他是一种什么情感。他记得尽息捣毁完人贩子团伙后,回来见到他第一眼,说了句:“好丑。” 之后赶走了不上心的保姆,一边坐在电脑前查资料,一边把查到的东西在他身上实践。比起见 不到人的“爸爸”和永远不知道在镜子面前做什么的“妈妈”,尽息好像无处不在。 尽息对他就好像在做研发一样,观察、输入、实验,循环反复。 观察总结了人类相类似的行为后,尽弭找到了一个比喻——他这个尽息血缘上的弟弟对尽息来说,是玩具。 一个类似于学习型的AI玩具。 尽息对他的“人生建议”就像是在调.教玩具。 然而即便如此,尽弭也没有产生像“耻辱”“羞辱”一样的感情。 尽息要他当法医惩恶他就去,女人要钱他就给,包括送在公园自杀的女孩来医院,也绝非出自他的同理心或者什么,仅仅是她向他求救了,而他没有理由拒绝去救她。 他有时间有能力不怕麻烦。 但他不会去询问女孩任何事情,他对女孩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包括她经历了什么苦难、为什么自杀。 “哥哥……我……对不起。”女孩低着头,盯着手里的粥说道。 尽弭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是冷淡地回答:“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女孩还是很愧疚,一直道歉,直到尽弭点出问题核心女孩才停了下来。 尽弭说:你死了和活着都一样。 女孩这才沉默下来,她的死活可能她的家人都不在乎,对这个救了她的人来说怎么可能就有关系了? “那你为什么救我。”女孩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问自答。 尽弭眼前闪过女孩倒在地上看向他的眼神,说:“因为你不想死。” 女孩死寂的眼神又重新绽发出光芒,这一次的哭她没有压抑,哭得很大声,连护士都跑过来查看情况了。 她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委屈哭出来一般,她用尽了力气去发泄。 世界上自杀的人有很多,他们遭遇了各种各样的苦难,最后选择了放弃。 但这些放弃的人当中,并非全都不想活着,只是活着太难,生活压垮了他们的意志。 倘若给这一部分人体验一次濒死的过程,会有相当一部分再度生出生的欲望,这一次的欲望具有很大的潜能去战胜苦难。 只是很多人没有能获得这样的体验,他们的濒死体验是“活着时最为绝望的一次无能为力”,他们没办法阻止流 逝的生命,他们在这样的无能为力中死去。 女孩的发泄是对过去苦难的一个控诉,也是一次告别。 哭完这一次,她将获得新的力量去生活。 她何其幸运,能遇到一个人伸手给她。 很多人是等不到的,所以他们不在了。 而她还活着。 女孩哭完,眼睛都肿了,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女孩身上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挂在睫毛上的眼泪闪闪发光,而她本人也开始发光了,尽管眼睛红肿,但她笑起来还是很好看,她絮絮叨叨地讲述了她的经历,但这些苦难已经打不倒她了。 她讲完,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看尽弭,“谢谢你。” 虽然没得到救命恩人的回应,女孩还是眼里有光,她继续道:“我可能早就该死了,可是我不想死。” 这一次女孩得到了尽弭的回应,他说:“你没有死的必要。” “那些垃圾都还活着,你为什么要去死。”尽弭的声音没有愤慨,没有不满,他平静得像一个没有心的旁观者,“粥凉了。” 离开医院后,尽弭回到家,光着脚走进自己的房间。 阴影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他没入其中,似乎连体温都消失了。他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双手交叠在腹部,呼吸微弱到像一个死人。 只是尽弭终究不是死人,他做梦了。 梦里他面朝着墙,坐在地上玩玩具,温热的身躯贴上,一双男人的手从背后伸过来…… 梦境进行到这里就断了。 可尽弭的思绪并没有因此停止,过去发生的事情又通过梦境复苏,占据了他的心神。 其实他可以停止思考的,但他没有。 每次涉及到尽息的事他都没办法做出最理智或者最符合他性格的判断,尤其是刚有过联系的今天。 梦境再往后一点就能看到尽息。 或者说他再往后回忆一下就能看到他的哥哥。 只不过在看到尽息之前,还有一小段关于那双手主人的记忆。 那双手的主人是他们的父亲,那个男人没有道德观也没有伦理观,不仅在外面有各种人,还想对真实性格的尽弭下手。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会说出去,他长得比他妈妈比外面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在玩玩具的尽弭感 觉到从背后贴上来的躯体,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愣了一下随后想继续他的动作,被尽息打晕了。 那个时候的尽息有11岁,比尽弭大4岁。 小尽弭听到男人倒下的声音,放下玩具,站在男人的身旁,看着他的头。 “别做你想的。”小尽息说。 小尽弭把视线转移到尽息身上,小尽息继续道:“母亲会受不了的。” 这似乎不是能说服小尽弭的理由,他又把视线投注在男人身上,视线不是很固定,在男人的脖子和太阳穴等脆弱的地方巡视。 “我知道你不在乎她怎么样,但没必要不是吗。”小尽息也在看那个男人,但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他说:“你直接对他下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但稍微用点手段让他在长久的时间里自取灭亡就不关你事了,而且……过早的死亡是对他伤害最小的惩罚。” 小尽弭这才停下巡视的目光,坐下继续玩玩具。 小尽息也坐下来,他坐在小尽弭的对面,小尽弭不介意他玩他的玩具,他便抓了一列火车,说:“顺便给你个建议,想要在这无聊的世界里以最小的力气活着,最好准备一个别的性格。” 所以才会有后来的“男神”尽弭,才会有披着法医身份抓捕凶手的他。 因为意外的梦过早醒来的尽弭没有继续睡,他再次来到房间外,捡起手机。 手机上有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来自于赵等,一条来自于梦境里的少年。 赵等:无脸案于五天后的早上8点开庭,你作为检方证人出庭。 尽息的消息尽弭没有点开,方才屏幕上显示的那一行字里写着:最近有空的话到…。他闭了闭眼,把尽息的消息抛到脑后。 给赵等回了消息,乔叹的信息也跟着进来了:周六聚会,我周五去你家呗。 尽弭扫了眼时间。 4372/3/14,02:23:12秒。 赵等的消息显示的是13号,五天后也即是18号。同学会是这周末的19号,周五则是……无脸案开庭那天。 预估了一下闭庭时间,尽弭回道:我工作大概11点20结束,你可以到A市刑事法庭外等我,或者这个时间以后到xxxxx这个地址来。 乔叹的回复很快:行!我早上开车过去,法庭外等你。(PS:你不关心一下还是学生的我为什么 这么晚还没睡吗?) 尽弭复制了后半句发过去: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 乔叹像是事先准备好了草稿一样,不到一分钟就发过来一篇小作文: [弭弭弭弭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我这么晚还没睡当然是因为我正式开学了!好多假期白天可以做的实验都挪到晚上了,白天被拿来上课和去见习。导师在民间解剖机构兼职,我们几个一年级的要去打下手,说是到了研二要让我们独立起来!我现在每天都快忙疯了。你打电话过来的那个夜晚……居然成了我最后可以把握的夜晚。我现在一个人在实验室里记录数据,好无聊。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导师他同意我周五请假。虽然周六白天有其他同学放假了,我还得回去记一下数据,好在同学会是傍晚才开始的。] 尽弭回了一个:嗯。 简短的回答加上标点符号,似乎格外容易牵动人的情绪,乔叹又回了很长的一条消息: [你是不是困了,你为什么这么冷漠?算了,不说这个,反正你就是这个样子,嗐,都怪我没有PS说出自己的内心话。这人世间,多的是有情人错付。我可以理解你,是我太多情。但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你的回应我从来没有奢望过。(PS:请你发挥你的想象创造力,关心一下我。这样的话,我也会关心一下你为什么这么晚还能够秒回我消息。)] 关心。 什么样才算作关心。 尽弭到引擎搜了搜关心朋友的话语,选了一句点赞最高的给乔叹发过去:吃了吗。 乔叹高傲地回复:不够。 尽弭便把第二高赞的发过去:天气冷,多穿衣服。 乔叹仍然高傲:再来。 尽弭这次发了串省略号。因为第三高赞的话是——缺不缺暖被窝的。 虽然这句话表达的很委婉,换作冷血精神患者可能读不出里面的暧昧,尽弭同样读不出里面藏有的关心,但他曾经收到过类似的话。 尽息告诉他,那是性骚扰,遇到就拉黑或举报。 省略号很快引来了乔叹的质问:你果然不爱我了!你的关心加起来才10个字!(PS:请你解释清楚为什么发省略号。) [第三高赞的话是性骚扰。] 那边乔叹收到这条消息,越读越不对劲…… 第三高赞?第三?高赞?赞?日! 他切了页面,“关心常用语”,然后乔叹震惊了!这么普通的日常关心尽弭都是来的?! 淦! 震惊过后,乔叹很乐观地跳过了这一话题,履行他开始的承诺:你这么晚干嘛呢,居然能回我消息。 [梦到了我生理上的爸爸。] ‘生理上’,这样冷冰冰的形容词是尽弭会用的。 但乔叹觉得,如果换成他,也会这么用。在他看来尽弭的爸爸属实不配做一个父亲,能对自己的儿子产生那么龌龊的想法,根本不配为人。 可即便梦到这么一个渣滓,尽弭也没有向他倾诉的意愿。他如果不问,那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尽弭在这个睡不着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都不会去为尽弭做什么。 【那样的垃圾,杀了不就好了】 【我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哪怕你不能亲自解剖,也不会有证据流出】 【看我多爱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循环1 【只要你把身体的控制权给我】 尽弭无视了脑海里那个高昂的声音。 那个声音的主人有着与他不一样的容貌、声线、说话方式,可身体是一样的。 因为。 那是尽弭创造出来的副人格。 这个人格与没有欲望和情感的他不同,他的一切都太过充沛,所以急需发泄。他热爱的发泄方式就是杀人,他懂得一切罪犯的心理,也对每一个可能遇害的人充满“关爱”,时刻惦念着。 只是他始终没能拿到身体控制权。 他物色了无数的目标,却从来没有得手过。 原因就是——他,是由尽弭创造出来的,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灵魂”。 他的造物主对他的一切有绝对的掌控力。 尽弭的无反应让他像个小丑,可当尽弭对他的话做出相应行动时……也称得他像个小丑——只能看着,只能看着尽弭做与他的意思完全相反的事。 他想杀人,尽弭就去救人。 他说一句“这小姑娘离开了自己的食物可以下药”,尽弭就能替女孩看着、把真的付诸行动的人按压在地。 那人很恶心,一点美学意识都没有,只想要一具异性的身体来满足最基本的欲望。 弭尽恶心这种垃圾,但也恨透了和他反着来的尽弭。 可他也只能用言语去引诱尽弭,诱使他交出身体的控制权。说是为他杀人,可谁知道杀了人后这具身体还会不会回到原本主人的手里呢。 反正他们不同于其他的人的主副人格。 他们共享身体,共享记忆,共享视野,还可以交流,互相不知道对方在“交流”以外的想法。 也就是说有一定几率,他们交换身体后,他可以像尽弭控制他一样地去控制尽弭。 又或者,在尽弭拿回身体控制权前,他想办法把尽弭的人格灭了,这样还可以永绝后患。 尽弭不知道弭尽在打什么主意。 也不会去探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因为他不会交出身体的控制权。 说到底那个男人会不会死根本无所谓,7岁的他之所以会有“铲除这个人”的想法,完全只是因为尽息没告诉他不能杀人。 当时的 这个想法单纯出于本能,铲除障碍物和威胁的本能。 与爱恨无关。 【他已经威胁不到我了。】 尽弭回绝了弭尽的“爱”。 然后回复另一个人的爱,那个人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我跟你说,我现在一心三用。眼睛盯着显微镜,右手在画图,还要带着蓝牙耳机关心你。” “嗯。”尽弭说。 “PS:快感动一下,说谢谢我。”乔叹哪怕是直接电话也要“PS”。 尽弭用他淡漠的声音道:“我很感动,谢谢你。” “这就对了,乖。”乔叹画完,又换了另一个培养皿的标本,说:“其实我很希望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而不是什么都无所谓地放在心里。” “没放。”尽弭不会有不堪重负的感觉,也就不会有倾诉的欲望。 “那你睡不着的时候会做什么?”乔叹没有就刚才的问题继续下去,而是顺着尽弭。 尽弭很少会有睡不着的时候。少数情况的发生也不是因为压力,仅仅是因为做梦了,梦到了过去就很容易在半夜醒来。 而他通常会选择放空自己。 一动不动地坐着让时间过去,又或者听弭尽在他的大脑里发出高昂的吵闹声。 创造弭尽这件事源于三年前机器【罪】的诞生,当时尽息告诉他【罪】的世界不存在情感障碍,让他看着办。 【罪】的世界不存在情感障碍,意味着没有感情的他进入到那个世界会完全被罪犯的感情吞噬。 倘若这样的情况发生,那他就会彻底成为一个罪犯,无法继续完成尽息交待给他的“惩恶”这一项任务。 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而想要不受罪犯意识的影响,就应该最大程度地保证自己的感情纯粹。 所以尽弭找了个熟知的人,以他为模板造了一个人格。 模板本身就是拥有极致善恶的人,所以他的副人格也一样,只是副人格目前表现出来的更多是“极致的恶”。 但没关系,只要他身体存在极致的善恶,就不会被罪犯的感情吞噬。 除了有点吵。 “放空,或者听噪音。”尽弭回答。 “听噪音啊……你的爱好真的很特别。”乔叹感慨完,专心地把图的细节补完。 补完,他回味了一下,突然 拔高声音:“你说的噪音不会是我?!我承认我废话是比较多,但不至于噪音?” 没等到尽弭回答,乔叹开始心虚:高中、大学的时候他就天天在尽弭耳边叨叨,见面就叨叨。不过那时候好歹守一点规矩,上课没有经常叨叨,尽弭还能歇一下。小学初中简直是灾难!上课老师经常罚他俩到门外的吵! “不至于。”在耳边和在大脑里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其实至于乔叹也不会改。 尽弭太安静了,安静到总让他觉得很孤独。 可能本人不觉得,但他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无法袖手旁观。 此刻,尽弭来到了天台上。 天台上很空旷,但也有不少装饰,有抗寒的绿植,也有装在棚架上的灯饰。靠近边缘的地方还有可供放置天文望远镜的装置,在那边上有一张躺椅。 尽弭没有躺下,他依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黑暗中。 寒风吹来,迎面将头发扬起,落下,又扬起。单薄的睡衣领口开得很大,风毫无阻碍地灌了进去。尽弭没管,他拿起浇花的水壶,到楼道门边的水龙头接了水。 哗哗的水声传到了乔叹那边,“你在洗漱?别,大半夜的,躲被窝里啊。” “浇水。”尽弭盖上了水壶的盖子,只听那边惊讶道:“你居然也会用普通男孩子会用的代词了!” 然而很快乔叹就意识到自己搞错了,尽弭说的“浇水”是真的“浇水”,浇花浇草的浇水,不是男孩子成群结伴的浇水。 “你这样,和你一起住的人会觉得你是变态。”乔叹想象了一下,大半夜的,一个男人不睡觉拿着水壶去浇花,月光打在男人身上,将其一半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隐隐约约间,“哐”地一下,鲜红的血在地板上蔓延……“变态杀人魔。” “我不杀人。”尽弭申明了立场,然后按照花盆上标注的浇水量一一浇水。 这些都是尽息安置的,但花盆上的标签是尽弭自己查了资料标的。虽然尽息让他随便养养,养死了他会再换,但尽弭一直很认真地按照标签上的建议去做。 除了时间因为工作原因实在没办法固定。 “废话你当然不杀人,正常人谁会去……啊不是,除了变 态谁会……我好像才刚说你像变态?日,我把自己绕进去了。”乔叹嫌弃完自己,又开始叨叨。 电话一直持续到有人来换乔叹的班,“我现在在回宿舍的路上。”说着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染上睡意,“好冷。” “嗯。”尽弭应道。他也能感觉到冷,但冷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但正常人好像会难受?他说:“下次带一件厚的外套。” “卧槽,你居然能推己及人想到这一点!弭弭你进步好大!”乔叹高兴得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身体也跟着暖了一点。 “不是‘推己及人’,是‘推人及人’。冷意能使我的大脑运转更流畅,思路更清晰,身体也基本不会有不适。”尽弭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时,通常会到一个寒冷的环境进行思考,这是他的习惯。 乔叹刚想给尽弭讲讲属于冬天的人生大道理,却被自己的哈欠抢先了,等他再想说时,尽弭已经开口了:“挂了。” 算算时间,现在出门,吃完早饭就能收到赵等的新消息了。 一切正如尽弭预料的那样,他刚放下筷子,手机屏幕上便显示了来自赵等的消息,他点开: 赵等:【罪】的世界已经构建完成,等你身体素质检查通过就可以进入。 同时看到这一条消息的还有使用同一视野的弭尽,他立即兴奋起来:【别关着我了!让我代替你到【罪】里?那里多危险,让我保护你!】 【你太吵。】 尽弭平时不把弭尽“关起来”是因为人格的完善需要学习,所以他才会让他共享他的视野和记忆。 可进入到【罪】后,尽弭就会失去记忆,在那里不把弭尽关起来的话他可能会制不住弭尽。毕竟,弭尽不会被机器检测到,他的记忆是关不上的。 进入到机器【罪】前,有两个选择。 一是不保留记忆,与之相对的在【罪】里死亡不会导致尽弭在现实死亡。 二是保留记忆,保留记忆有相当的优势——有明确的目的、知道一部分罪犯的信息,且拥有他这些年积累的侦查经验。 只是这样一来,在【罪】里死亡的话会导致现实中的尽弭脑死亡。 如此导致的最严重后果就是杀人魔弭尽完全掌握身体,然后 以一个法医的身份进行完美犯罪。 法医是一个懂得各种杀人手法的职业,他们知道如何造成死亡盲点。并且哪怕执行途中留下了证据,只要尸体能够经由自己解剖,那世界上将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真相。 所以尽弭永远不会给弭尽任何掌握身体的机会。 【闭嘴。】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如果不是你需要我我怎么会存在于你的身体里】 【你需要我的保护】 【你误会真的很深。】 【我知道你们主人格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软弱,别逞强了】 尽弭的意志有如实质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 【你只是我进入【罪】的工具。】 再次驱车来到警察局,尽弭一言不发地接受了素质检测。每次检测的数字都会让赵等感到匪夷所思: 身份:尽弭(法医) 年龄:25 精神力:S 体力:A 状态:一般 执行经验世界:72 循环次数:137 综合测评:可循环3次 单看这数据也许看不出什么,但和其他人对比起来就会很让人吃惊了。 一般以警察的身体素质,体力也就B,精神力B/C居多,评测状态要到良好以上才可能循环2次。而未经过训练的一般人,体力好的也就C,精神力通常也在C以下,别说循环,能进去就不错了。 赵等自己的数据体力和精神力都是B,所以他每次看到尽弭的S和A都会感慨一番。感慨不愧是法医精神力就是强,同时对尽弭瘦削单薄身体里蕴藏的体力A感到不可思议。 而且最令人咂舌的就是那状态“一般”。 机器评测的状态有5个档:完美、良好、一般、差、极差。 按照研发者也就是尽息给的机器说明,检测需要达到良好以上才可以保证精神的基本安全,完美才可能支撑犯罪世界循环重启。 可尽弭永远不在其中。 他哪怕状态一般,凭借他逆天的S级精神力也可以循环3次。 “那一旦进入第4次重映,我就按下机器的安全装置,把你先抽出来,等休养好再进去。”赵等说。 “不用。”尽弭朝赵等歉意地笑笑,在赵等这些同事面前他永远都是温和敬业的,“这一次的罪犯有自己的某种偏执,应该不好找 出来。3次不一定够,反正只是机器的评估,不用太在意。” “这可不行,这机器只有你能用,万一你受伤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我不会答应你逞能的!”赵等严词拒绝。 尽弭仍然语气温和,眼里露出些许悲伤,“休养的时间很难保证不出现新的受害者,与其拖下去,不如我勉强一下。这样,这些已经死去的受害者也不用再被重复地杀害。” “可……”赵等还在犹豫。 “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再说,我的状态原本也不该是一般的,可能是昨晚做了不好的梦提前醒来这样的小事被机器夸大了。”尽弭眼神真诚,嘴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行,那就到第4次为止!不可以再多了!”赵等眼神警告道,“不要再说服我了,我不听!” 尽弭轻笑一下,点头说好。 小警察在一边看得双眼放光,对尽弭崇拜的不行。 这就是偶像!精神力S!这么强却又这么谦虚温和,还如此善良。 对这一案件性质和“循环4次”这样的概念不甚了解的小警察,对接下来的观看充满了期待。 又可以看了偶像大显身手了! 尽弭看了一眼高兴得像在发光的小警察,摸了一下他的头,“做好心理准备,还有,吃饭的时候最好别看。” 然后,躺到机器【罪】里,进入了这一次代号为“夭折”的犯罪世界。 ** “你是Ax学院来的实习生吗?你很幸运啊,这次带你的老师是你的学长,而且出了名脾气好呢,我们医院所有小患者都喜欢他。” 说话的是医院的资深护士,这次去接医学院的学生,并逐一将他们带到所属部门去。 尽弭被分配到的是儿科部门。这里负责儿童的各种疑难杂症,小到打喷嚏感冒,大到各种外科手术。儿科部门独立于成人的各个科室,另属一栋楼。 所以作为最后一个人,护士在带他过去的途中便多说了一些题外话。 “你这位学长可真是年轻有为,顺利的话今年就可以升为主任医师了。他这个年纪当主任医师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尤其还是儿科医生。”护士说起来滔滔不绝,“你学医的应该也清楚,儿童做手术失败率比成人的要高的多,可 城医生啊……” 尽弭有点恍惚,他看向左前方的护士,满是违和,对她正在说的事也很没有真实感。 好像他本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是突然出现一样。 “啊,你不喜欢听这些?新人都会对带教老师很感兴趣……不过,不管怎样,跟着他好好学能学到很多东西的。”护士把人带到她口中的那位“学长”办公室前,又说了一句,“提醒你一下,楼上办公室里的那位老医生脾气可差了,千万不要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他发火可吓人了。” “谢谢。”尽弭道完谢,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瞬间,他对这个世界的违和感也随之消失。 他完全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居民。 “老师。”尽弭把自己的档案资料放在办公室的桌上,同时打量着眼前这个被护士连连夸赞的医生。 男人的额发刚到眉,相对不少男性来说头发略长,但耳朵有完整地露出来,整体看着并不女气。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眼眸微垂,十分斯文。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纤长,翻开资料的动作让人赏心悦目。 看完尽弭的资料,他抬起头,薄唇间露出些许笑意,说:“我很高兴你的第一志愿部门是儿科。希望我能在你去其他部门实习之前让你爱上儿科,这样我们儿科以后就又多一位优秀的医生了。” “我会努力的。”尽弭就像所有未出社会的学生一样,得到来自有经验人士的肯定非常高兴。 久渠见状笑着多夸了几句,“你成绩很不错,尤其是实操课。等你实际参与到医生的工作里时,就会发现实操是多么重要。当然了,不是说理论不重要,只是说理论是最基本的,是要刻到非条件反射里的……开个玩笑,总之就是要熟悉,能立刻想到。” 尽弭点点头,“我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本能地对这个医生有好感。大概是因为护士夸了一路,本人又真的很友善。 尽弭没多想,他很为自己能遇到一个脾气好的带教老师而高兴。 跟着城久渠熟悉了几天,尽弭已经差不多将儿科部门的情况和模式摸清楚了。 这另外归出来的一栋楼不是很高,只有4层。 其中一楼作为门诊部,二楼、三楼为 住院部和药房等,与其他成人科的配置没什么不同。最大的不同在于,儿科还特意将四楼布置成了简易游乐场,住院的孩子都可以到这里玩。 四楼是彩色缤纷的。 不同于这个医院的其他任何地方。 儿科部门的护士告诉尽弭,“这里是城医生向院长申请来的,而且是他亲自布置的哦~当时,庄老医生还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浪费资源。” “好像大家都不太喜欢庄医生?”尽弭听得多了,未免也有些好奇。 护士肯定道:“那肯定呀。你没被城医生骂过,可跟着庄医生的实习生都被骂哭好几次了,晚一分钟、值班日记没按他的标准、吃饭慢了点都会被骂,可凶了。” “那庄医生对小病患呢?”尽弭问。 护士视线往四周瞟了瞟,发现没其他人后,才小心招呼尽弭靠近点,凑在他耳边小声道: “前两个月有个在他那挂名的小患者忽然闹着要转院,结果出院后还没到就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第 8 章 “我们都觉得是庄医生害死的。”护士说:“我们医院的儿科是全市最专业的,也是最好的,还有游乐场……可小患者非要转院,我们只能想到原因在庄老医生身上。那孩子是绞窄性肠梗阻,如果那时候没转院,发作时能及时送进手术室还能救回来。” “对孩子也总是黑着一张脸真的是……唉。本来小朋友生病了心理压力就大,看到一个很凶的大人,心理压力就更大了,可不是闹着要走么。”护士说完连连叹气。 尽弭听完,有些许不认同,但语气上很温和:“这样也不能说完全是庄医生的责任。” 护士似乎早料到尽弭会这么说,她笑问:“你太年轻了。知道庄老医生的手术成功率是多少吗?” “多少?”尽弭问。 “百分之百!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是庄老医生技术好,而是他很有‘经验’。”护士说着敛起刚才略带嘲讽的笑意,脸上带上了严肃的表情,“换句话说就是他知道什么样的病人做手术会失败。当你知道一台手术会失败、而患者家属又要求手术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尽弭犹豫着设想了一下情景,“……知道失败也只能拒绝了。” 护士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那如果家属不愿意放弃那极低的成功率呢?你是不是只能让患者自己放弃?” “你的意思是庄医生为了保证自己的成功率在100,逼走了小病患?”尽弭显然还是无法相信,一般情况下会有医生为了手术成功率逼走患者吗。 “嘘。”护士见有人过来,把尽弭拉到了拐角后的过道,“庄老医生在其他医院时候的事我不太清楚,在我们医院逼走了两个。一个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另一个是城医生接手了。” “如果不是城医生,这个孩子会不会有同样遭遇还不好说呢。”护士小声说完这句,被其他护士叫走了。 “别闲聊了,有新患者来了。” …… 新来的患者被送到城久渠那,城久渠放下手里的筷子,盖上饭盒的盖子,放到一边。 小孩哭闹得厉害,带他来的女人满脸忧愁,“医生你快看看,这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喊着痛,具体哪里痛又说不出来……” 城久渠做了例行询问诊断后,让小孩的母亲先出去,只留下一直在喊痛的小孩。 待女人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后,城久渠离开座椅,半蹲在小孩面前,笑着问:“为什么装病呀?” 小孩没想到会被看出来,吓得就要往下跳,手却被城久渠握住了,“装病可不是好的办法呀,有什么事可以跟哥哥说吗?” “我……”小孩为难着,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不想去补课。” “我每天从学校放学就要去补课,作业写到12点都写不完。放假了还要去兴趣班,我根本不喜欢书法和钢琴,我也不想去补习班……学太多我每天都昏昏沉沉,什么都学不进去。” “那应该和你妈妈说你很累呀,总不能一直装病来逃避上课。” “可是说出来会被打的……” 城久渠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顾及到外面女人也许正贴着门听,他压低声音问:“你爸爸妈妈打你吗?” 小孩摇摇头,“我、我没说过我不上课,所以他们没、没打我。” “那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城久渠刚才紧张的情绪少了大半,声音重新温和起来,“可以说说吗。” “因为我同学……我补习班和兴趣班的一个同学,他就是跟他爸妈说不想上了,然后手断了……打着石膏来上课的。他还说,平时作业写慢了也会被打……我很害怕,所以我有时候写不出来就在卷子乱填,假装写完了……”小孩越说越难过。 城久渠摸了摸小孩的头,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几颗糖来,放到小孩手心,“别怕,把详细的情况都告诉哥哥,让哥哥来跟你妈妈聊聊。” 小孩盯着手里的糖也依然忧心忡忡,他抬头问:“妈妈她真的不会打我吗?” “让哥哥来说,保证她不会打你。”城久渠的笑很温暖。 “保证哦?” “保证。” 小孩被城久渠的温暖打动,他吃了一颗糖,用带着些许含糊的声音说:“其实最开始我同学的爸妈也不是那么凶的,是有一次他没拿到第一名、艺术项目的加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没给他报上去,然后市三好学生就没评上……” ** “造孽了,小学生都这么惨。”实习的小警察看得眼泪汪汪的。 赵等被逗笑了,“我说你,一个看不清楚脸的小孩都能这么真情实感?” “我可是感同身受,我小时候比起做错题更怕被家长骂。”说话的是一个剪短发的女警察,名叫何时岁,她在A市当了两年刑警。 刑警对女性和男性的选拔标准一致,也就是说以女性的身体素质需要更多的毅力去锻炼才能达到这一标准,连她都觉得做作业可怕…… “真那么可怕?”赵等问。 “超可怕。”这一次回答赵等不止何时岁,在场的5个人都异口同声。 赵等依然没法感同身受,不过他觉得不可怕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那我以后对我儿子宽松点,本来觉得男孩子皮一点得压着学,现在看来还是得先沟通。” 何时岁给赵等比了个大拇指,“队长英明。” 话题回到案情上,实习的小警察感慨:“不过这医生人还真是好,我小时候看病要是能遇到这么温暖的医生,医院也不至于成为我的童年阴影。” 他看着屏幕上温柔安慰小孩、替小孩解决烦恼的医生,脸上满是笑意。 赵等觉得好笑:“你怎么什么都阴影?作业补习是阴影,医院也是?” “小孩子本来就心理脆弱嘛……”小警察嘟喃着,用别的话题盖过去,“我去食堂打饭,你们要什么我带过来。” “红烧牛肉饭谢谢。” “加卤蛋的炒饭谢谢。” “今天有凉拌吗,给我整一份,要白饭。” “你看着打就行。” …… ** “医生你看,孩子装病害你饭都凉了,我请您吃饭。”女人没想到儿子班上会有一个那么惨的孩子,吓得他什么都不敢说,让她以为儿子虽然笨了点但那么乖、不能放弃他的未来,导致补习班越报越多…… 城久渠摆摆手,“不用,小事。本来也吃得差不多了,您还是早点带孩子回去休息。小孩子睡不好会影响智力发育,身体和心理健康也会受到影响。建议呢,定期预约心理医生做疏导。” “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女人很庆幸,然后想起他儿子的同学,“别人的家事我也不好管,不过下次应该可 以让那孩子和我儿子一起去做心理疏导。” 城久渠点点头,“那样再好不过了。” 送走女人后,也正式到了下午的上班时间。 尽弭过来,看到城久渠桌上没盖紧露出内里一角的饭盒,想也知道是被打断了,“老师,我去帮你热一下。” “不用了,你吃了吗。”城久渠已经拿出了资料,在确认下午预约了的病患。 “吃了。”尽弭看到城久渠把患者放第一位的表现,心里愈发在意中午儿科护士跟他说的事,他犹豫着要不要问出来。 城久渠抬头就看到尽弭欲言又止的模样,好笑之余拉了拉手套,问:“怎么了?要问什么?工作上有什么不懂随时都可以问我,对了,你等会儿就坐我旁边看我怎么问诊的。” “没什么。”尽弭摇摇头,城医生这么认真尽职可能都没有听过那些传闻。 一下午的坐诊时间过去,城久渠开始检查尽弭的笔记,“做得不错,不过……我以为你可以做得更好的。说,你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想些什么呢。” 尽弭还是觉得这样的八卦传闻不该传到城久渠耳朵里,沉默着没说。 城久渠站起来,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说不出口的话我们边吃边聊。老实说,我很在乎你,我不希望你接下来实习都是这么一个状态。” “你应该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 到了医院食堂,打完饭,两人面对面坐着。 “老师,你有洁癖吗。”尽弭看着城久渠拿着长柄汤勺的手,白色的手套将它与冷色的金属分隔开,与他温和的性格截然相反。 城久渠轻笑一下,“医生嘛,多少有点职业洁癖。庄医生也有,你仔细观察就知道了。” 由城久渠主动提到庄医生这个人,尽弭没忍住还是问了:“老师,庄医生曾经放弃了两个孩子是真的吗。” 城久渠讶异地看着尽弭,“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尽弭只好把听到的消息都说出来,“她们说有一个是老师接手的。” “啊那个孩子啊……”城久渠露出回忆的神色,“其实不是庄医生放弃,是我争取来的。她身体弱,很难支持长时间的手术,所以庄医生建议用保守一点的方式把孩子的身 体状态养好一些再进行手术。但我觉得时间拖久了发病危险也会增加,就把孩子要过来了。” 不用尽弭问,涉及到患者的事城久渠一点没遗漏,说:“当时考虑到孩子的体力问题,采用了介入手术,也就是用导管做手术。说实话,一切手术放到孩子身上难度都会成倍增加,即便只是主动脉瓣的置换。” 他接着道:“心导管和体外循环下的置换相比,最大的问题就是贴合度。因为不是缝合的,所以有可能形成瓣周漏。再加上瓣膜寿命没有常规的生物瓣膜长……这才是庄医生建议养身体的原因,后者各方面都要更成熟。” 尽弭听完,心里也明朗了不少。 那样一位优秀的儿科医生,如果真是自私自利的人多可惜。 “他真的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医生。”城久渠感慨,似乎很是敬仰。 尽弭愣了下,他想起护士特意强调的“庄老医生很有经验,所以他会让成功率低的患者主动放弃”,问:“有经验而不是有技术?” 城久渠没想到尽弭会这么问,笑道:“说什么呢,这里可没有什么一语双关,有经验就是说庄医生看诊、执刀经验丰富。” 次日,城久渠便开始带着尽弭巡房,并交给他一些换药的工作。 换药的工作一般由护士来,但医生也要会,而且是能够在护士出差错或者不懂时予以指导的。尽弭深以为然,在城久渠给他细致地讲解了要点和注意点后,来到了药房。 在尽弭按照病历卡上的药剂用量取药时,旁边的人被一声斥责吓得身体一抖,眼看手里的药剂瓶就要摔到地上! 尽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药剂瓶,还没等松口气,站好,一道人影便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干得好!”那人一把夺过尽弭手里的药剂瓶,然后斥责“罪魁祸首”:“混账东西,不要在药剂瓶上留下指纹!” 尽弭一看,果然说话的人就是被传言“很凶”的庄医生,也如城久渠所说的,手上也戴着职业洁癖的手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9、第 9 章 斥责完自己的学生,庄秦又看向尽弭。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尽弭戴着手套,脸色好了不少,说:“你是小城带的学生?” “是的,庄老师好。”尽弭端正了姿态,有些拘谨。之前的传闻还是影响到他了,总感觉下一秒庄秦就会骂他哪里做得不好一样。 “放松点。你是要去换药对?”庄秦似乎没有想等尽弭回答的意思,说完就转头对他的两个学生说,“都跟上,看看Ax学院的和你们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天了,别说取药,连基操都记不住!” 于是尽弭第一次的实习操作就变成了一种演示。 他确实做得很好,不管是操作上,还是对小患者的心理照顾,全都滴水不漏。 城久渠站在后方和庄秦一起,“这孩子不错,如果以后能留在我们儿科就好了。” “哼。”庄秦没有夸尽弭,也没有说他不好。 出了病房,庄秦又开始训他的两个学生,“看到没?都是实习,怎么你们两个跟没学过医似的?最好以后别让我在儿科看到你们。” 两个人被骂得头都不敢抬。 尽弭见状,隐隐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心虚地想要前往下一个病房。 好在,接下去的巡房换药里,庄秦没再带着他的两个学生一起。尽弭送了口气,对待小患者的笑容也愈发轻松起来。 ** 但在大屏幕前的5位刑警此刻却都面色凝重。 “这些孩子怎么有4个在这家医院?”何时岁咬着嘴唇,唇上的口红被蹭掉了一角,“他们生前住过院的只有那两个骨折过的孩子,而且不是在同一家医院。” “看来这次的凶手不是很有防备心啊,把受害者都聚集到一起……小李你去查查这家医院。”赵等对着实习的小警察说。 实习小李很快就回来了,他眉头紧锁,“现实中没有这家医院。” 赵等却是早有预料的样子,“也对,这些孩子本来就没有交集,哪怕聚集到一起也是凶手心理作祟,那凭空造出一家医院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何时岁点点头,“但凶手大概率是医生,又或者是有‘医生症结’的人,他把受害者当成了 他的‘患者’,以此来圆自己杀人的逻辑。” “那我去查查哪家医院有两位符合这性格的医生!”实习小李自告奋勇道。 赵等却否定了他,从系统设施如此齐备的医院不存在的时候,他就清楚这案子没那么简单。也难怪尽弭进去前会说这次的罪犯有某种偏执不好对付。 他说:“先不说你能不能从A市这么多家医院找到符合这两个医生的医院,就算找到了也没有证据可以抓捕。” “怎么会这样……【罪】不是能生成证据吗,我们看到的这些不算吗。”实习小李垂头丧气起来。 “不算。只有机器【罪】能生成现实的犯罪证据,我们看到的很可能全是假象。虽然以这个世界的医学细节来看,凶手不像门外汉,不单纯是有‘医生症结’的人。”赵等说,“但现实办案讲求联系,而受害者中骨折的两个孩子都是在普通外科做的手术,没看过专门的儿科医生。你找到了儿科医生也不能指认。” 实习小李深感无力,小声地自言自语:“要是受害者都在这家医院的消息可以告诉偶像就好了……” ** “你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这次放假就不要留在宿舍了,回去看看。”城久渠带尽弭的时间里,两人休假期是一致的。但每次休假,尽弭都住在了医院宿舍,所以他劝道,“以后成为医生还会比现在更忙,到时候你不想住宿都没办法。” 尽弭没有思考很久,很快就答应了,“我知道了,老师。” 尽弭坐上了回家的公车。 公车上的人不多,除了司机还有零散三五个人。 一个男人穿着仿名牌的运动鞋,身上的外套虽然是正品,但看得出穿了有些年头,款式也已经很久了。 另外的人普遍也穿着普通,看得出经济都不是很宽裕的人。 尽弭这时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很经济。 已经消失很久的违和感又短暂的出现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尽弭觉得自己平常穿的应该不是这样的衣服。可要去想,回忆里确实存在这套衣服,并且其他的也是类似价位的衣服——身上一整套都加起来也不过百。 随着公车前进,陆陆续续又上来不少人,也都穿着平价的衣 服。尽弭逐渐接受了这一现状,刚才的违和感消失无踪。 到目的地时,夜色浓重得像墨一样,公车上也从最开始市中心的零散几人到挤得满满当当。 而尽弭早在前几站就把座位让给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女人坐下,孩子坐在她的腿上,她们同时朝尽弭笑了笑。 下车时,尽弭是第一个下的。 他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弯弯绕绕地走了将近半小时,才看到家的影子。 准确地说,他的家隐匿在脏乱不堪的旧居民区中。 这一旧居民区,因为常年被附近高楼挡住的阳光照射不进来,墙壁上爬满了青苔一类的植物。 房屋最高不超过三层,多残破简陋,好像随便来一阵台风就能把屋子拆了一样。它们错综复杂的排列着,狭窄的街道因为被占用,愈发狭窄,甚至让人怀疑人能否通行。 灰暗里,占地庞大的旧居民区似乎在不断滋生出罪恶。 不知道是哪座房里传出争吵的声音,争吵的声音从一男一女的说话声逐渐演变成摔东西的破裂声,随后孩子的哭喊声响彻了街道。 “造孽了。” “再怎么难也不能拿孩子出气啊。” “那孩子那么小,这父母怎么下得了手啊?” “听说是上班受了气,赌钱又赌输了。” “赌博可不能碰啊。” “碰了这辈子就毁了,而且按我说,不想拼的话来什么大城市?老家的房子好歹还能照到阳光呢。” …… 孩子的哭喊声渐熄,街道内又重归安静。不久,炒菜的锅勺碰撞声从各家各户传出,没人再去讨论刚才发生的事。 在烟火气中,一扇残破的铁门被打开,门只开了一道缝,然后就保持不动了。 大约过了两分钟,门缝又开大了一些。 随后,一个幼小的身影闪了出来。她灵活地穿过狭窄的街道,很快隐匿在夜色中。 小女孩等过完年就11岁了。 可现在的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头发又脏又黄,身上的棉服破了几个洞,袖口还有勾线,露出了瘦小手腕上的青紫痕迹。 不难想象衣服下又会是什么样子。 小女孩没有跑很远,事实上她的目的地就是隔壁的街道。 两条街道没有什么不同,但在那里有 一间门前摆成一棵月季花的房屋,里面有一个很温柔的医生哥哥。 尽弭走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蜷缩在他门前阴影里的小小一团。 像藏在砖墙缝里的小蜗牛,哪怕外壳保护不了自己,也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他连忙走过去,扶起小女孩,粗略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伤口比起他去实习前又多了十几处。 尽弭很是自责,他怎么会把陈璇璇给忘了?陈璇璇的家长佷粗暴,经常打她,有时候小女孩被打得受不了就会跑到他这里来。 他没回家的这段时间里,陈璇璇就是这么蹲在他家门口的吗? “对不起,璇璇。”尽弭把小女孩一把抱起来,用另一只手拿钥匙开门。 尽弭没找到钥匙,正欲把陈璇璇放下仔细找一找时,陈璇璇说:“哥哥,你的门没有锁的呀。” 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尽弭又恍然,“毕竟哥哥、这里的大家都很穷,家里没什么需要锁的东西。” 推开门进去后,尽弭打开电灯开关,“既然没锁,以后你可以直接躲进来。” “真的可以吗?”小女孩仿佛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乌黑的眼睛一下闪起了光。 尽弭这才想起自己对陈璇璇说过“不可以随便进我的家”。 他怎么会这么说呢? 他还强调了“只有我在家,并且给你开门才可以进来。这是礼仪。”。 尽弭想不起自己这么说的原因,于是他说:“没事,以后可以随便进来。不要让别人发现就好。” “谢谢哥哥!”陈璇璇甜甜地笑了。 尽弭翻了翻柜子,从里面翻出来几颗糖,看了一下生产日期确定没过期后,把它们给了陈璇璇。 然后又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医药箱,蹲在陈璇璇背后,“把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陈璇璇把糖塞进嘴里,然后撩起了衣服。 鞭痕,烟疤,淤青。 新旧痕迹。 全都交织在一起。 小小的背部没有一处好的。 并且,陈璇璇并没有穿这个年纪该穿的小衣服。 “你妈妈……”尽弭一边上药,一边斟酌着用语。 陈璇璇像是知道尽弭想说什么一样,她说:“妈妈说反正我现在也看不出来,不用浪费那个钱。” 尽弭说不 出话来。 陈璇璇营养不良,11岁的年纪看着只有7岁的个人,身体自然是干瘪得看不出性别。 可这不该是“不浪费钱”的理由。 处理完伤口,尽弭数了数钱包里几百块的实习工资,决定带陈璇璇去买衣服。 刚出门,就撞到了房东阿姨。 房东阿姨看见尽弭抱着陈璇璇,阴阳怪气道:“哟,抱着童养媳要去干嘛呢?可别把这月房租给花了。” “别乱说话。”尽弭耐着性子把房租交了。 拿到房租的房东阿姨这才露出一个稍微真诚点的笑容,只是话语仍然不太好听,“你说你自己都穷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管别人呢?要真是童养媳也就算了,我看你啊,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那您又管我干什么呢?”尽弭笑着问。 “啧。”房东阿姨被堵了一下很不高兴,临走之前愤愤道:“伪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0、第 10 章 带着陈璇璇吃了一顿便宜的晚饭后,尽弭才带着她去了服装店。 服装店很小,塞了很多衣服,没有导购员,只有店长坐在收银台百无聊赖地时不时扒拉几下手机。 尽弭一眼看去根本分不出那些是女性的衣服,哪些又是男士服装,更别提找出给小女孩穿的小衣服了。 他只好去问店长。 店长是个40岁左右的女人,她瞥了一眼尽弭,问:“要买什么?” 尽弭指了指陈璇璇,“给她穿的小衣服……不,从里到外都来两套,袜子、鞋子也要,再另外拿一副手套。” “哟。”女人肉眼可见地来了兴致,店里很少会来一次性买这么多衣服的人。她亲切地拉过陈璇璇的手,带着她在冗杂的服装店里挖衣服。 尽弭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他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 不是拥挤的服装店,也不是带着小女孩过来,而是……好像曾经有人带着他,这样仔细地为他挑选过衣服。 可是他只有一个人,哪来的人为他挑选衣服? 尽弭只当是自己离开这旧居民区太久,记忆出现了混乱和差错。他拿出钱包,数了数。 实习工资是700,车补是100。他搭公车花了7块,交房租400,两人的晚饭19,还有374块。 预留7块钱,和明天20块饭钱。 可以花347。 店长挑完衣服,在柜台结账。她心里其实已经算过一遍了,这一遍是算给尽弭听的:“厚外套两件90,毛衣两件40,单衣两件34,裤子两条45,内衣内裤各两件24,手套15,鞋子凉拖运动鞋各一双74,袜子两双5块当送你。总共,322。” 比尽弭预料里的富余了25块。 他全给陈璇璇买了糖,“痛的时候就吃糖,吃糖就不痛了。” 如果是城久渠,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尽弭为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哑然失笑,看来带教老师影响不止是他的医学观,连他的日常都能影响。 陈璇璇带着衣服和糖回到家,兴冲冲地分享了自己的糖果,得到的却是来自妈妈的一巴掌。 她爸爸厉声质问:“东西哪来的?” 没等陈璇璇回答,妈妈又讽刺道:“小小年纪都学会找野男人了是?野男人对你 还挺大方啊?” “没有,我……”陈璇璇没能说出任何辩解的话,她的话全被堵在父母肆意发泄的怒火里。 这一次挨打比以往的都要难受。 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他们不让陈璇璇哭喊,说她是在呼叫她的野男人,要是野男人来了,他们就连他一起打。 以往被打时靠哭喊缓解痛苦的陈璇璇只能咬着牙,攥紧了小小的拳头,好让自己不要哭喊出声。 不到深夜,旧居民区就开始恢复安静。 他们之中大多数第二天一早就要走上半小时去赶公车,没有精力可以供他们在晚上娱乐。 约莫凌晨两三点,疼得睡不着的陈璇璇偷偷跑出家门,轻轻地敲了两下尽弭的门。 尽弭在听到第一声的时候就醒了。 陈璇璇敲门的声音其实很轻,可能都比不上吸管插入锡箔纸的那一声“噗嗤”,但身体好像早已习惯了这个时间会有这么一个“访客”,所以一下就醒了。 开了门,陈璇璇扑进尽弭怀里,“哥哥,我好痛。” 尽弭本想拍拍她的背,给她顺顺气,顾及到她的伤口,悬在半空的手最终只落在她的头上,一下又一下。 “哥哥帮你洗个头好不好。”尽弭说。 陈璇璇点头:“好。” 旧居民区的房间都很老旧,空间也很小。 装的热水器也是那种不符合规格的热水器,很容易导致人一氧化碳中毒,偏偏又因为空间问题只能装在室内。所以冬天每次洗澡要么开着窗一边吹冷风,要么只能迅速地在小几分钟内洗完澡。 大人自己能控制,小孩却不行。 有的大人嫌麻烦,就很少管孩子洗澡,陈璇璇也只是其中一个。 她的头发脏得结绺。 尽弭找了个桶放热水前,把自己的大衣给陈璇璇裹上了。 接水时,陈璇璇问:“哥哥你为什么要开窗呢?不冷吗?” “冷啊,但是不开容易中毒。你还没学化学所以不知道,像这种热水器它加热水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叫一氧化碳的气体,人吸入会导致昏迷,多了就会死亡。”尽弭耐心解释道。 “所以那一次哥哥是要自杀吗,为什么呢。”陈璇璇又问。 陈璇璇的问题勾起了尽弭久远的记忆,那是 他来到这座城市之后不久的事情。他辛苦打工攒下的学费生活费在去学校的路上被偷了,伤心惶恐的他站在学校门口像是掉进了无声的深渊。 不停地往下坠。 他没有去报道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只知道,如果那天陈璇璇没有来敲开他的门,没有擅自进来,让门敞着的话,他就会死了。 ……所以他以前才会强调“不可以随便进我的家”、“只有我在家,并且给你开门才可以进来。这是礼仪。”吗。 ** “这次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赵等的眉头皱得死紧,“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犯罪世界里,尽弭的身份会像现在这样与受害者紧密联系。” “以往最多也是和受害者接触后建立联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尽法医直接就是受害者的亲密对象。”何时岁沉吟片刻,又道:“说不定现实中真的存在这样一座旧居民区,尽法医是顶替了谁的身份在与受害者接触。” 实习小李立刻去调查,半小时后,他摇摇头说:“也不存在这样的旧居民区。” “这就很奇怪了,凶手是出于什么心理给尽弭老弟安排这样一个身份?” 说话的是擅长犯罪心理的29岁刑警徐晟员,他长着浓眉大眼,一脸正气,与他细腻的观察推理能力有些出入。 “而且为什么,只有这一个受害者不在医院,不是凶手的‘患者’?”徐晟员尝试从毫无规律的犯罪时间去分析,“是因为这一名受害者的死亡时间与其他几位相隔太远吗。” 陈璇璇死于三年前。 而另外4位,也就是被归置到医院里的几位受害者则都是最近一年发生的事。 “我还有一点想不通,受害者里明明有一位已经15岁,为什么在医院里只有不到10岁的样子?凶手为什么会把她当成不到10岁的孩子?”徐晟员绷着脸。 另一名许久没说话的、看着冷冰冰的男刑警开口了:“也许不单是凶手的心理扭曲,还有受害者的心理。那个外表看起来有15岁的少女,极有可能在长期的家暴环境下心灵已经停止成长,而凶手知道这一点。” “啊……难怪我的专长几乎分析不出东西来,合着不完全是‘犯罪心理’。”徐晟员叹了 口气,“说到这每一次看尽弭老弟破案我都觉得匪夷所思,他到底是怎么发觉的?按理说在犯罪世界应该比在外面的我们更容易被迷惑才对。” “尽法医又不是我们。”何时岁在来A市之前就对尽弭有所耳闻,但她不以为意,觉得自己的室友们不过是花痴尽弭的外貌。 尽弭的颜值不止是在法医中,放宽到整个司法机构也没有人敢说自己比得过。可等到她真正成为尽弭的同事,她才发现这人的能力一点都不逊色于他的颜值。更重要的是,尽弭从来没有做出觉得自己很帅的举动,这反而让何时岁觉得尽弭很帅。 “咳。”何时岁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微红的脸,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作为法医犯罪侧写能力比我们任何人都好,哪怕去到犯罪世界,他也一定保有一颗坚持正义的心。” 见有人开始夸偶像,实习小李抓住机会就是猛夸:“不仅正义还善良!他给小女孩上药、买衣服、买糖!还给她洗头!” 赵等一盆冷水浇下来:“你刚才没仔细听吗?尽弭是替了谁的身份,极有可能就是凶手的。你是想夸凶手正义且善良?” “我……”实习小李很委屈,凶手做那肯定是别有目的,但这不是偶像做的吗……偶像他肯定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啊……当年就是他替他妈妈追回真相的。 所有人都放弃了。 包括他和他妈妈。 只有尽弭坚持认为他妈妈不是凶手,哪怕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他妈妈。 是尽弭一个人搜证,赶在法庭宣判前提交了证据,让案子得以重审,真正的凶手才能落网。 他的妈妈也由此洗清了罪名。 不管尽弭替的是不是凶手,他都不会做“杀了陈璇璇”这件事! 实习小李坚信着。 ** 在尽弭陷入回忆的片刻里,陈璇璇接连抛出两个问题: “死了是不是就不痛了?” “哥哥你能不能杀了我再自杀。” 陈璇璇的惊人之语把尽弭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他关上热水开关,往桶里兑了些冷水,“说什么呢,哥哥那次不是自杀,只是意外。” 试着水温合适,尽弭拿来椅子,让陈璇璇坐在上面,肩膀脖子那块则枕在他的大腿上,他舀了一瓢水,“ 要是烫就告诉我。” 尽弭把头发润湿后,挤出了最后一点洗发水,给陈璇璇轻轻揉搓,说:“死后痛不痛我不知道,但死的过程一定很痛。比现在璇璇的痛,要痛很多很多倍。” 一遍并不能把陈璇璇的头发洗干净,尽弭便把洗发水的盖子拧开,往里装了点水,晃了晃瓶子,把稀释后的洗发水倒在陈璇璇的头发上,又帮她洗了一次。 洗完头,尽弭拿着毛巾给陈璇璇擦头发。 许久没说话的陈璇璇突然笑了起来,她说:“哥哥,医生的手都会这么好看吗?” “看不到也能发现我的手好看啊?”尽弭被陈璇璇的笑感染,声音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陈璇璇肯定道:“哥哥手上有十个螺螺,刘奶和王伯都说这种手这辈子一定衣食无忧呢。” “十个螺螺吗,我还真没注意过。”尽弭说着去看自己的手。 ——上面别说指肚的螺旋,根本连指纹都没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第 11 章 但陈璇璇毫无所知,依旧在讲她听来的关于指纹的说法。 说完好的部分,陈璇璇低下头,说:“我的就不行啦,七个螺螺是乞丐命呢。” “不会的。”尽弭说。 第二天,尽弭没有逗留很久。他给陈璇璇换了一次药,然后交待了一些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的姿势,就回医院了。 他想过把他那破旧的老式手机留给陈璇璇,可以报警。 但她没法独立生存,而她的爸妈也会在从拘留所出来后变本加厉地将火发泄在她身上。 回到医院后,尽弭的生活又回归到了明亮的状态。 在医院里,有亲切的带教老师,有住院了依然在游乐场开心玩耍的小病患,有时不时传来的老医生对学生的训斥。 尽管忙碌,但一切都在变好。 但尽弭不知道的是,在他平静工作学习的同时,凶手也在活动。 ** 忽然间,原本显示着尽弭在医院场景的大屏一切为二。 一半显示着刚才尽弭所在地方的场景,一半……显示着凶案发生的现场。 在犯罪世界里的尽弭不总是能发现凶案,但屏幕外的人却不会将凶案遗漏。每当有凶案发生时,屏幕就会切出一半来显示凶案的发生过程。 但遗憾的是他们无法根据凶案的发生过程来破案。 和犯罪世界里的人物一样,他们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的。地点、时间、具体手法、人物、作案工具……不管哪一样是不清晰的,他们看到的就不会是清晰完整的作案过程。 然而,这还是比他们设想中的案发来得直观立体。 也令人愤怒。 但这一次的凶手似乎格外的“温柔”。 一切与尽弭曾描述给他们的别无二致: “受害者没有剧烈反抗的迹象。两种可能,一是罪犯本身是理智或者冷血压过杀戮的人,他可以在作案过程中把杀戮的欲望往后压,把‘杀死受害者’当做最优先的目标。这一种他不会给受害者剧烈反抗的机会。 “二是罪犯与受害者有某种联系,比如他认识或者通过某种渠道认识了这一特定群体——被家暴的孩子。如果是认识且自己本身处于长期痛苦之下 ,那么答应或者说与罪犯达成某种协议,如被杀死,那也不会有剧烈的反抗。” “另外根据死因来看,作案过程极其短暂。这些受害者死于药剂注射,药剂的类型都是普通家庭日用品或植物可以提取到的东西,不能锁定罪犯的范围。稍后我会把药剂成分和提取方案给你们。总之过程非常寡淡,多数受害者在与罪犯接触后,没多久就会在药剂的作用下死去。” ** 陈璇璇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来到了旧居民区的河边。 这条河并不清澈,河面上飘着许多的垃圾,捏扁了的矿泉水瓶、装了水但膨胀着的塑料袋、被淹死的小动物、破旧的拖鞋……不是很密集,但一直都有。 它们顺流而下,偶尔被卡在岸边的树枝挡住,又在水流的冲击下,绕过树枝,往远处流去。 她坐在岸边,抱着自己还在流血的腿。 月亮没有被挡住,它的光洒在河面,洒在陈璇璇身上,也洒在她的伤口上。 她记得哥哥给她讲过的故事里,有一个讲的就是月光会治愈人身上的伤口,呆在月光下伤口慢慢的就会不痛,然后痊愈。 因为月光是会有魔法的,是温柔的。 可她还是好痛呀。 月光并没有治愈的效果。 陈璇璇想。 正想着,“哥哥”出现了。 他坐在陈璇璇旁边,盯着河面许久后,问她:“痛吗。” “痛。”陈璇璇很委屈。 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会说过年是一件幸福快乐的事,说过年会和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团圆饭。明明每年她的爸妈都会因为过年的事吵架,砸东西,打她,说她碍眼。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以后都不痛。” 陈璇璇安静了一会儿,静谧中似乎可以听到她偶尔因为疼痛加重的呼吸声。她问:“是我之前问哥哥的那件事吗。” “嗯。” “哥哥是找到不那么痛就可以离开的方式了吗。”陈璇璇轻声问道。 “哥哥”抬起手摸了摸陈璇璇的头,“对,不会感觉到痛苦。” “那哥哥可以最后带我去一个地方吗。我听班上同学说,他们好多人过年都会去‘跨年’,那里有烟花可以看。课本里都说,烟花是绚烂的,人这一生也该有绚烂的时候…… 你能带我去看吗。” 陈璇璇说了很长一段话,她其实是期待离开这个世界的,但她又很想过一过和现在不一样的、崭新的生活。 可是不一样的生活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陈璇璇完全想象不出来,她不知道“崭新”会有多“崭新”,在到达崭新的生活前又还有多少疼痛需要她去承受。 爸爸妈妈总说她是累赘,说她碍眼,说没有她他们可以生活得更好。 好像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活着,所以她的爸爸妈妈才会遭遇不幸。 所以他们打她是应当的。 她的妈妈冒着生命危险把她带来这个世界,所以打她是应当的。 她的爸爸累死累活在外面赚钱养她,所以打她是应当的。 可她好痛呀。 对不起,爸爸妈妈。 我想变成天上的烟花。 被唤做“哥哥”的人带着陈璇璇坐上了动车,他们在夜色伴随着动车的哐当声前往远方的烟花圣地。 ** “尽哥取替的是凶手啊……”实习小李很受打击。 刚才的对话里,很明显地透露出凶手与陈璇璇的关系就是之前的尽弭与陈璇璇的关系。也证实了那令人心疼的问话是真的存在的,否则凶手不会知道陈璇璇曾经对尽弭说过什么。 “哥哥你要自杀吗,为什么呢。” “死了是不是就不痛了?” “哥哥你能不能杀了我再自杀。” 实习小李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得有多绝望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明明很喜欢吃糖,也有很认真地听老师讲课,还想着要去看烟花。 她明明很想好好生活的。 可是她的爸妈夺走了她对生活的期许,凶手又夺走了她的生命! 注意到小李的情绪波动,赵等拍了拍他的肩,“你要习惯,但习惯不是让你麻木,而是要你保持冷静!只有这样,才能更快地抓住凶手。如果这次尽弭没能在【罪】里破案,他出来后我们要把我们看到的想到的和他分享,结合他所看到的,说不定就可以在现实中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我们的存在,可不仅仅是‘看客’。”林凡风语气冷淡,话却深深地震撼了小李。 何时岁则要温柔一些,她说:“记住这份不甘与心疼,把它们化作动 力,在一般凶案也要拼尽全力去将凶手抓捕归案。” 小李攥紧了拳头。 前辈说的话他都懂,可他还是很难受。 他没办法理智地去看待受害者的又一次死亡,也没办法将“看不到凶杀的脸”这样的事当做正常情况。 上一次的他真的太天真了。 来的时候凶手已经杀死了前面的5个受害者,留着第六人与尽弭博弈,他就以为偶像是占上风的,凶手再狡猾也会被偶像抓住。 可实际不是这样的。 偶像不是神,他在成为另一个人之后就更不是了。 ** 尽弭很头疼。 大概是他总是笑,所以住院的孩子们一点都不怕他。现在更是大胆地缠着他,要他带他们去看烟花。 看烟花得去很远的郊外,而这些孩子…… 不说身体状态,医院规定也不允许他私自带孩子出去玩,不然怎么会在四楼建游乐设施。 正在尽弭思考怎么说服这些孩子留在医院过年时,庄秦把尽弭拉到一旁:“你就带他们去。里面好几个孩子已经被他们的父母放弃了,最后的时间里……看看烟花把年过了,挺好的。” 尽弭眨了眨眼。 这是庄老医生会说的话? 那个严厉的庄秦? “咳。”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崩人设”,庄秦用清嗓子的动作来作掩饰,顺便严肃了语气,“值班医生那边我会说清楚的,万一出事我会负全责,你放心带他们去。” 尽弭没有刻意去压低自己的笑声。 看来庄秦也只是面冷,实际内心温暖得很。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都很重视像过年这样的节日。自己要值班不能过年,也会惦记着让这些被丢弃的孩子能过个年,哪怕只是去看看烟花感受一下气氛。 庄秦直接让尽弭笑走了。 但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身,他说:“对了,你来我这拿一下这几个孩子突然发病时的急救措施资料还有一些便携仪器。” 动车上,孩子们跪在座位上望着外面的夜景,脸上光影随着窗外光线变换而变幻。 这一切是他们未曾见过的光景。 或者说仅存在于遥远的过去的记忆。 素日里只有白色的墙壁和蓝白的衣服。他们很少能看到笑脸,也没机会去某个 远方。连星星,他们都很少能看到。 他们世界里只有四楼是彩色的。 “哥哥!路灯的光是橙色的!” “胡说,那明明是橘红色!” “橙色就是橘红色!” “不!这根本不一样!” “快看那边,是蓝色的灯光!还有紫色的!” “真的!好好看啊!” “江诶!好大的江!” “江上还有船!” “啊啊啊啊啊刚刚有只鸟!那么那么大一只!” “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 “哼,你们不懂,那是白鹭!” “白路是什么?晚上出来的应该是黑路?” “啊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 后面一个卡座的女人走到尽弭旁边,指着自己怀里的婴儿,轻声说:“能不能小声点,吵醒了……我这孩子哭声怪大的,到时候整个车厢的人都不用睡了。” 不用尽弭点头,听到女人声音的孩子们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使劲点头! 他们太兴奋了,兴奋到得意忘形。 “小小声说,好朋友之间经常说悄悄话的。”尽弭摸了摸最近一个孩子的头,凑到她耳朵旁,“像这样,耳语。” 小女孩以肉眼可见速度变红,红到仿佛冒着蒸汽。 其他男孩都奇怪地看着她。 尽弭看着他们,用食指指了指耳朵,用口型说“是灯光啊”。 男孩们皱着眉头,不明白为什么。 尽弭不再说话,眼睛装着高兴而呆愣的孩子们。 没一会儿,孩子们又趴到了窗边。 只是这次没有像刚才那样热烈的讨论,更多时候是相视一笑,实在传达不到就凑到耳边旁边叽叽喳喳一阵。 车厢里交谈的音量都很低,只有车轮滚过钢轨的震荡带来的“哐当”声清晰可闻。 在沉寂的夜里,动车的“哐当”声和透出窗外的灯光,也安静了起来。 安安静静的,像飞鸟掠过水面。 波纹一圈一圈地荡开。 光芒一路地消散。 “下一站就下车,我们在那里看烟花。” “嗯!” 放烟花的郊区也在A市,可是这些孩子或许从来都没有来过。为了烟花而来的人们比孩子们以为的要多得多,也热闹得多。 热闹到没有任何一个落单的人存在。 尽弭一边手牵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又紧紧握着另一个孩子的手,一行五人慢慢地穿过还在移动的人群。 人群中,有拥抱的情侣,有低头和孩子说话的母亲,有紧牵着妻子手的丈夫,有结伴而来手挽手的一家四口。 他们有的在往前方依靠栏杆的人靠近,有的想离开密集的中央靠到旁边的小摊上去,有的东西掉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能够让孩子们清晰看到烟花的地方比想象的难找。尽弭便沿着寻找的路给他们买了糖果汽水、气球风车。 “哥哥,我没有手可以拿汽水了。”说话的男孩一只手牵着尽弭,一只手牵着另一个男孩,看起来十分苦恼。 “啧。”被他牵着的男孩不爽地把自己的汽水送到他嘴边,说:“只准吸一口。” “嘿嘿嘿……”烦恼的男孩猛地吸了一大口,把玻璃瓶里的透明汽水吸走大半! 拿着汽水的男孩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忘了把汽水拿回来。 “你们真幼稚!”被尽弭牵着的女孩娇嗔道。 而她牵着的男孩则把自己的汽水送到她嘴边,“你用红色那根吸管,蓝色我用过了。” 女孩红了脸,“哼”了一声,想把头扭开,但还是低头咬住吸管喝了一小口。 尽弭放慢了脚步。 周遭的人很少有像他们这么慢的,他们哪怕是在拥挤热闹的人群里也没有放慢脚步,而是尽可能地穿梭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为的就是尽早一步去到观赏点。 放慢速度的尽弭自然没办法抢到江边的位置。 但好在人群之后,有一处废弃的铁架台。 尽弭握着铁架晃了晃,没太晃动。 负担几个大人或许不太安全,但负担几个几岁的孩子没有问题。 “慢点。”尽弭对着急忙慌爬上铁架台的孩子说。 孩子们听话地放慢、放轻了动作,“好的!我们知道了。” 稳定下来没多久,靛青色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火焰色的亮点,伴随着短啸,上升到了半空中,轰然绽放。 孩子们的心神都被烟花吸引了。 他就那么看着,很安静,没有任何攻击性,谁都注意不到他在看那些孩子。 孩子们看着烟花,被绚烂的光笼罩。 亮点划破天际发出一声 声短啸,随即轰然炸响,绽放,洒落。 但至始至终,江面的亮光都没有消失。 女孩看恍了神,情不自禁地往前走,眼瞧着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 尽弭出声提醒,却被烟花的声音盖了过去,无奈他只能换了个位置,他背对着江面,伸长了手利用氢气球去提醒女孩。 而江边一个与尽弭身形相仿的男人牵着一个看着约莫8岁的女孩往人群外走,看到有好位置空出来旁边的人立刻挤了过去。 尽弭的气球出现在女孩视野里,惊觉自己差点掉下去的女孩连忙后退,然后和尽弭道歉。尽弭笑着让她注意点,然后回到刚才的位置。 站在铁架台上的孩子们依然被光笼罩着,江面的亮光依然没有间断。 只是空出来的位置有人填补,消失了的人却不再出现。 ** 赵等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刚才尽弭带的孩子里有哪怕一个很调皮,他跑到了隔壁车厢……” 也许就能与凶手打照面了。 “仅仅一个车厢的距离。”何时岁也很沮丧。 徐晟员也说:“不说动车上,如果刚才凶手带着陈璇璇离开的时候,尽弭没有转身也许就能注意到陈璇璇。” 实习小李差点哭出来,他看着尽弭视线温柔投注在孩子们身上的神情,“就差这么一点距离,尽哥也不知道陈璇璇一定会死,他得知消息后得有多难过啊……” “尽弭在犯罪世界的使命不是阻止犯罪发生,而是找出凶手。”林凡风依旧冷淡,“再难过也改变不了命案已经发生了的现实。” “话虽如此……” 说话间,凶手已经将注射了药剂的陈璇璇轻轻地放在了一处干燥的草地上。放上去之前,他甚至还给陈璇璇垫了一块毛毯。 ** 而凶手离开后,画面很快地变成了翌日尽弭得知消息后,整个人如遭雷劈地站在医院长廊中间。 他没有哭,因为他昨天带出去玩的孩子在喊他去4楼玩。 尽弭把负面的情绪藏起来,挤出一个笑容,牵着孩子的手一起走进电梯。 “等等。”城久渠边喊边跑过来,尽弭按住了开门的按键。 “老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尽弭见到城久渠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这才新年第一天。” “我家里也没什么人,这假休一天半天就够多了,还不如在医院热闹呢。”城久渠摸了摸孩子的头,“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当然!”男孩很是兴奋。 城久渠笑了笑,“这么高兴啊?” “嗯!医院有哥哥和哥哥!所以很高兴!”男孩兴奋道。 “那是在家不高兴吗?家里不是有爸爸妈妈吗。”城久渠问。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 男孩立刻跑了出去,本来要回答的问题也在顷刻抛诸脑后,“我要玩滑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第 12 章 男孩一个在滑梯上滑下,滑下后迅速从旁边的阶梯上去,又滑下,玩得不亦说乎。 尽弭和城久渠则依然站在离电梯门不远的地方看着。 “老师,你说人在快死的时候会想什么。”尽弭无法想象,无法想象曾经想过让他杀了她的陈璇璇在被杀害前会想些什么。 是想起被家暴的过往。 还是想要一个没有痛的下辈子。 城久渠思考了一下,说:“其他人我不知道,孩子的话,应该会想变成烟花。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可以变成烟花,因为那个时候烟花是我能看到的最美丽的东西。” “老师也有过不愉快的过往吗。” 尽弭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失礼,而且这简直就是在问废话。只是城久渠平日给人的感觉太温暖了,让人下意识觉得他一定是在温暖中长大的人。 城久渠笑着揉了揉尽弭的头发,“我以前被孤儿院赶出来过,同院的孩子怕来领养的夫妇不看他们,偷东西陷害我,把我赶出来了。” “你也不用难过,我出来后其实过得还好。有一个单身妈妈收留了我一段时间,我在家帮她看着孩子,她每天去上班,下班后会带一些手工回来做,我就靠做那些手工赚钱。”城久渠说:“我那时候觉得能赚钱就已经很好了,因为我年龄太小发传单都没人要我,更别提其他工作了。” “直到她小孩能去上学的那几年里,我每天都呆在她家里,唯一的娱乐就是过年时能看到的烟花。”说着城久渠失笑,“其实也看不了多少,那里地势低矮,遮挡物很多,烟花都看不完整……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很喜欢它们冲上云霄轰然绽放的样子。” 尽弭看着城久渠平静带笑意的侧脸,只点了点头。 他知道事情并不如城久渠说的那么轻描淡写,收留他的人也可能不是发善心,仅仅是因为他“便宜”。 找一个人带小孩怎么也比给一个孩子提供住处便宜得多,而这个孩子找不到工作,想要钱就只能靠她拿手工回来给他做,要没要差价尽弭不肯定,尽弭能肯定的就是城久渠并没能从他描述的“还好”的生活里 感受到温情与快乐。 星星也很漂亮,但城久渠没时间看。 他只能看看带有爆炸声的烟花,因为那不是很费时间,听到声音抬头看就有了。 它们会消失。 低头还能继续工作。 “那老师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做一个受孩子欢迎的儿科医生吗。”尽弭问。 城久渠没有回答,放置在他胸前口袋里的呼叫器响了起来,“以后再聊。” 说完城久渠连电梯都没有等,直接从楼梯跑了下去。 尽弭收回视线,对眨眼间就消失在他视野的城久渠更增好感,“我好像也有点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 那边滑滑梯的男孩看到只剩尽弭一个人,对落单的他发出了邀请:“哥哥我们一起玩!” “好。”尽弭笑着朝男孩走过去。 然而事情的突变就发生在转瞬之间,没等尽弭走过去,男孩就忽然倒地不起! 尽弭急忙忙确认了心脏的跳动,抱着孩子往下冲,一边跑一边喊,“301室患者准备抢救!” 原本在走廊上叮嘱小患者家属小心事项的护士听到尽弭着急的声音,立刻行动起来,配合尽弭将患者送进抢救室。 “城医生呢?庄医生在哪?”尽弭还只是实习生,没有独立做过手术,下意识地寻找自己最信任的医生。 护士为难道:“城医生和庄医生现在正在手术中,他们就在隔壁手术室里,两人协同做三台手术。” 实在没法分心给第四台手术了。 尽弭只犹豫了两秒,“我来,一切我负责。” 他的理论是满分的,实操也是,只要他能将两者结合好…… 手术过程中,护士将尽弭做手术的事告诉了庄秦和城久渠。庄秦差点破口大骂,期间匆匆过来了一分钟,但看到的是尽弭有条不紊地主导着,很冷静,手也稳,才又匆匆换了防护服回到隔壁手术室里。 “尽弭你稳住,我已经联系了成人部的医生,他们过来了。”护士说。 在医生支援到来前,尽弭已经成功恢复了男孩的心跳,手术室内一阵喜悦。隔壁手术室也传来好消息,说患者的生命体征已经稳住,接下来只要完成手术就好。 尽弭送了一口气,而支援的医生也换好了防护服。 一切顺利。 本该是这样的。 手术结束后,被送到病房里的三个孩子,他们都在麻药效力中逝世了。 毫无征兆地。 平稳的心跳蓦地归成一条直线,机器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医院里的脚步声又乱了起来。 是日,三名孩童于A市中心医院同时病逝。 数日后,法医提交报告,推翻了病逝的说法。并明确表示,这是谋杀案。刑警队也介入了调查。 一周后,再没有相关讨论。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将这起“重大事故”压在心底,原本忙得脚不沾地的儿科部门也因为这起案件的影响变得安静起来。 只有庄秦和城久渠偶尔会望着儿童区怔愣一会儿。 至于私自执行手术的事,尽弭没有被追责。 也没人会对他追责。 所有人都知道他主导的手术是成功了的。 只是…… 儿科部门的人员相继被传去做笔录,城久渠、庄秦还有护士都作为重点人员询问过数次。 始终未有定论。 嫌疑人的方向都无法确定。 尽弭姑且作为相关人员,在重点人员被询问过数次后被传召去了警局。 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后回到医院,儿科部门依然没什么新患者入住,而原本的患者出院的出院、转院的转院。 彩色的四楼也不再有孩子光临。 尽弭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尽头的光打来,将他的身影拉长,又打进阴影里。 孤寂与疲惫包围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 长廊里传来男人沉稳的脚步声,城久渠神情疲累,他对尽弭说:“你是不是把他们带出去过?” 尽弭睁大了眼睛,瞳孔震颤。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些孩子会突然发病全是因为他带着他们出去了,去了人多的地方,让他们本就虚弱的身体愈发虚弱。 他说不出话,默认了。 “我不是来问责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们开心吗。”城久渠问。 尽弭脑海里反复放映着几个孩子的笑脸,“开心。” “是吗,那就好。”城久渠问完眼底的疲惫也没有丝毫减少,但他没有继续下去,而是重复了一次,“那就好。” 静默了一会儿,城久渠说:“下个星期你就该去别的部门实习了,去和小七道个别 。” 说罢城久渠自己坐了下来。 他似乎很累,初见时干净斯文已经看不太到了。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头发也长得遮住了眉眼,原本完整露出来的耳朵也被盖住了小半。 只有手套依旧纯白,紧紧地包裹住了细长的手指。 “老师你……”尽弭想让城久渠好好休息,城久渠却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轻轻地摆了摆手。 尽弭来到301室。 男孩见到尽弭,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又黯淡了下去。 但等到尽弭真正走近,他又笑了起来,“哥哥你来看我啦?我现在伤口还没好全,等好了哥哥陪我去四楼玩啊。” 这话说得尽弭憋了几天的情绪几近爆发。 孩子们其实什么都懂。 很懂事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很细心地照顾别人的感受。 “好。”尽弭点了点头。 男孩东拉西扯地说了很多,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当尽弭想和他告别男孩总会想到一些更跳脱的话题,到最后也没能说出道别的话。 说着说着男孩似乎有些缺氧,他从被窝里摸出一个便携型氧气瓶,吸了两口。 吸完很自豪地对尽弭说:“我也算久病成医了。” “那么小医生,你带的便携型氧气瓶是谁给的?”尽弭露出了近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居然要一个小病患来安慰他。 男孩说:“庄爷爷!他这几天都来看我,一次发现我呼吸不是很顺畅,就给我拿了这个。这个好好用哦。” “嗯。”尽弭摸了摸他的头。 又跟男孩说了几句,然后才离开。 尽弭没再打算和男孩告别,反正他还在这个医院实习,到了成年部那边也可以到时候来找男孩玩。 中午没时间也没事,大不了等假期再带男孩去四楼玩。 成人那边的医院构造要复杂许多,那边分工明确,不像儿科医生几乎都是全能的。尽弭经常在各部门之间来回跑,和患者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消息也常常是几个小时后才能看到。 男孩进急救室了的消息,尽弭就没及时看到。 等到他抛下手头的工作,往儿科部门那边跑的时候,手术已经接近尾声了。 而他迎来的结果是: ——我们尽力了。 ** 屏幕一花滋啦一声,世界重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循13、循环2 “你是Ax学院来的实习生吗?你很幸运啊,这次带你的老师是你的学长,而且出了名脾气好呢,我们医院所有小患者都喜欢他。” 尽弭看向左前方的护士。 他对现在的情景感到违和,但在处理违和感的同时,尽弭没有忘了观察周遭的一切,尤其是这个正在说话的护士。 护士看起来年纪不小,从神态和语气上判断,大概在40岁上下,是一名资深护士。 资深护士依然滔滔不绝地介绍他口中的“好医生”:“你这位学长可真是年轻有为……” 见尽弭没有回答,她回头去看他:“啊,你不喜欢听这些?” 正在她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尽弭露出一个微笑,这个笑带着对前辈的尊重,“不,我很感兴趣,谢谢您。” “诶。”护士显然很高兴,她慢了半步,就差上手拉着尽弭说话了,“城医生啊,以前是孤儿院出身,不过等你实际接触之后会发现他一点都没有孤儿院孩子可能会有的交流障碍呀、孤僻什么的。不仅如此,他要比太多人优秀太多了。” “那么当医生是城先生的梦想吗。”尽弭问。 护士听完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城医生喊‘城先生’,这样有距离的称呼我第一次听。” “这样啊,那城医生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让大家都觉得没有距离感。”尽弭说。 “那倒是。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很亲切。”护士怀念了一下,在一扇门前站定,“到了。” 尽弭再次致谢。 随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师您好,我是今天来儿科部实习的尽弭。”尽弭说完把档案资料放在城医生面前。 护士口中的城医生确实是一个一眼就能让人生出好感的人。他眉眼柔和,不遮眼的额发恰到好处地衬托了这份柔和,却又不女气,鼻梁上的金丝边框更是给他添了几分斯文。 裹着白色手套的细长手指轻轻地翻动资料,抬起头时脸上就带了笑意,“我很高兴你的第一志愿部门是儿科……” “谢谢您,老师。”尽弭对于被肯定这件事还是感到高兴的,真的生出几分“这位城医生人真和 善”的想法来。 城久渠点头,笑道:“你成绩很不错,尤其是实操课……两者要结合好,随时应用。” “我会的。”尽弭说。 接下去的几天里,尽弭跟着城久渠熟悉儿科部的情况。这其中,他对四楼的印象尤为深刻。 这个地方,是冰冷的医院里唯一的暖色调。 它是彩色缤纷的。 而这个地方也牵涉到了儿科部的“两巨头”——城久渠和庄秦。 据说地方是城久渠申请并设计的,而庄秦则在其中扮演了反对的角色,但他的反对反而加速了四楼游乐场的建设。 并且与受欢迎的城久渠不同,在这里几乎没有人说过庄秦好话。 庄秦,57岁,至今手术成功率都在100%。 本该是德高望重的老医生,却因为暴脾气和“经验老道”而被疏远。 跟着他实习的学生不喜欢他,常常被骂哭。和他同事的护士不喜欢他,经常被斥责不够细心。他手里的病患也不喜欢他,因为他很凶,他们害怕。 如果只是这样,那技术高超的庄秦也不至于没人夸赞,毕竟有才华的人总是更能得到理解的。致使他不被喜欢的原因主要在于他的“经验老道”,他会选择将成功率极低的患者推出去,让他们自动放弃在他名下手术。 完全就是一个自私好面子的顽固暴脾气老头。 ……以上均是尽弭在实习第一个星期里听来的资讯。 实际上尽弭还未与这位传闻里的庄秦医生打过照面,技术好、有经验、没有医德、特别凶等评价他都没有确认过。 尽弭与别人交谈时都没有明确否认过他们的评价,但他不会相信。无论事情大小、有没有必要,他都会自己去验证。 先入为主是很不好的习惯。 不久前给尽弭讲八卦的护士又回来了,她努努嘴,说:“还以为要做紧急手术,结果是个装病的小屁孩。” “装病来医院的孩子多吗?”尽弭问。 护士叹了口气,“时不时就会有一个!这次也搅得城医生饭都没吃完,现在还在哄孩子,问装病原因呢。” “老师确实对小病患很操心。”尽弭走到自动贩卖机旁边买了瓶水和一瓶果汁,果汁给了护士,“那听到什么原因了吗。” 护士接 过果汁,拧了两下没拧开,“我也没仔细听,大概是说那小孩有个同学被爸妈打断手了,他怕自己也这样,所以一直不敢说不去补习。” 尽弭把护士的果汁拿过来,拧开瓶盖,“打断手那是相当严重的家暴了,警察没管么?” “谁知道呢,可能管了可能没管,管不管阴影都在那。”护士说着好像有些气,她灌了一大口冰凉爽口的果汁,说:“人渣,不好好教养生孩子出来干嘛。” 不等尽弭问,护士便接着说了:“我跟你说,你别看城医生现在这样,他以前可惨了。” 护士嫌站着累,干脆拉着尽弭在长廊边上的椅子坐下,双手捧着果汁的瓶子,视线落在瓶子的水汽上,“你也知道城医生长得好,很有亲和力,放现在很欢迎。但以前在孤儿院就没那么好了,其他孩子觉得那些来看孩子的夫妇会喜欢城医生,所以经常打他,特别是脸。你仔细去看的话,城医生额角那是有疤痕的。” “太过分了。”尽弭微皱着眉。 “你说的是那些孩子吗?他们确实过分,排挤、打人什么小心思都有,但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导致他们这么小就这么坏?是什么导致城医生在孤儿院里?”护士说着说着都把自己气哭了。 平复了一会儿后,她才说:“不就是那些人渣父母。” “嗯。是人渣。”尽弭递了张纸巾过去。 护士胡乱擦了擦,脸上的妆花了也不在意,她愤恨道:“真希望人渣当场暴毙!不愿意去爱为什么要生!” 尽弭也不知道。 他没有思考过“不爱为什么要生”的问题,因为记忆里他也一直是孤身一人,如果不是听到林清妮的质问他都不会开始去考虑。 可能男性天生同理心就比女性弱,也可能他本来就不是很有同理心的人,总之他没有思考过“不爱和不想要孩子”的人为什么要去做生孩子这一身体和生活成本颇高的事。 以及“被抛弃”、“被家暴”的孩子是什么心情,又是怎样成长过来的。 例如林清妮口中的城久渠,他之所以要成为儿科医生,是否就是因为童年创伤?他想去治愈生病的孩子。 “这么比起来,老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尽弭 觉得自己就不太行,他没有童年被爱的记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治愈孩子的心灵。 安抚了一会儿林清妮的情绪后,尽弭决定去病房看看那几个长期住院的孩子。 或许他可以先学着和他们相处。 走了一圈,他想找的三个孩子都不在。于是尽弭径直上了四楼。 三个孩子玩得正高兴。 “我是最近来实习的哥哥,可以带我一起玩吗。”尽弭半蹲着,笑着说道。 虽然眼前的人很陌生,但几个孩子并没有犹豫很久,其中一个男孩更是过来拉着尽弭的手带他过去。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很活泼。 女孩经常把“幼稚”挂在嘴边,但男孩们并不反驳,说什么不要紧,继续玩就对了。 “哥哥,郊外是不是有个地方可以看烟花啊?”女孩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尽弭,似乎尽弭说是她就看到烟花了一样。 “对,除夕夜会有很多人在那里跨年。”尽弭摸摸她的头,继续说,“可以看烟花,也可以买汽水糖果,还有有趣的气球和玩具。” “那我要气球和糖果。”一个稍大的男孩说。 另一个男孩,也就是刚才去拉尽弭过来的男孩说:“我要汽水!烟花!” “你们做梦!”女孩做了个鬼脸,“我们又去不了!” 稍大的男孩说:“没关系。说出来就吃到了。” “对对对。”另一个男孩附和。 女孩很无语,她完全不懂男孩子的脑回路。虽然她刚才听尽弭描述的时候也很开心,就好像真的做了那些事一样。 尽弭笑着看他们拌嘴、打闹。 从他们身上他其实看不出太多受伤的样子,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也可能只是暂时远离了让他们受伤的源头,所以现在的他们可以自由地快乐。 ……不对。 逻辑不对。 远离阴影源头确实可以改善状态,但真的可以这么无忧无虑吗? 30%。 将喜悦程度降低30%,会更合理一点。 像城久渠那样,受过的伤仿佛完全不存在一般……很不正常。 尽弭做出“不正常”的判断后,太阳穴处忽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痛得他无法思考。 只有直觉隐隐地告诉他 ——不要相信一切看似美好的行为。 比如这些孩子在四楼里就一定会忘却所有伤痛、玩得很开心这一行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4、第 14 章 ** “怎么只有3个受害者?”赵等看着四楼尽弭和孩子们玩耍的情形,总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 何时岁回忆了上个循环,上个循环里除了陈璇璇其他受害者都在医院里。她猜测道:“会不会这个时候凶手还不认识最后一个受害者?” “上一次巡房没这么早。”林凡风冷淡的声音响起。 徐晟员也紧接着补充:“有嫌疑的人也增多了,那名护士话里话外都在维护那名C医生。而且,她对人渣父母起杀念是因为她站在孩子这边,那如果她站在C医生那边,那对于这些会影响C医生接下来评主任医师的孩子,她动杀念也不是不可能。” “有一说一,我也挺希望人渣父母暴毙的。”何时岁白了徐晟员一眼。 赵等:“这是警察该说的话吗?” 何时岁没有因为赵等是队长就收敛脾气,她说:“队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关于受害者生前遭遇家暴的报告你好像还没有提交?这又是警察该做的事?” 赵等这下是真的生气了,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一个样,年纪轻轻的同理心都哪去了?他克制地说道:“不是不提交,只是暂缓提交。等凶手抓捕归案,我自然会把这个消息和法院传票一同交过去的。” “队长这是在照顾施暴者的心情吗?”何时岁句句带刺,她不否认她大部分时候是欣赏赵等的,欣赏他的能力,欣赏他的敬业,但每每这个时候她都看不惯赵等泛滥的同理心。 “胡闹!”赵等脑海里又想起尽弭做最后一个受害者的解剖后对他说的话。 【尸检报告上写了,死者曾长期遭受家庭虐待】 【这起案子里的,所有】 何时岁步步紧逼:“这些夭折的孩子,死后的正义我们还给不了,生前的正义您还要让它迟到多久?” 赵等摘下警帽,抑制住摔到桌上的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离开了放映室。离开前,他丢下一句:“我去打饭过来。” “诶,这事我去就……”小李的话没说完,让徐晟员按住了肩膀。 看到徐晟员摇头,小李便停下了动作。 老实说他刚才看两人吵起来还挺怕的,但 又觉得时岁姐……又飒又帅。 徐晟员也没想到他的推测能引出这么一颗炸弹来。 他没有评判护士想法的意思,他纯粹是从犯罪心理出发,举出任何一种可能导致犯罪的心理行为。 “时岁,赵队性格你也清楚,完全就是正义和善良组成的,他听不得‘迟到的正义’。”徐晟员企图消灭由他引起的战火。 迟到的正义比不到好,但对于责任感和要求都高的警察来说,他们不希望正义是迟到的。只是现实所限,他们往往只能缩短正义迟到的时间。 这一点对于处理凶杀案的刑警来说尤甚。 何时岁懒得搭理徐晟员。 一直冷冰冰的林凡风这时眼里倒是闪过了玩味的笑意,但他面上不显,说:“所以你觉得时岁是错的,她伤害了队长的正义。” 何时岁果然一听就炸,“徐晟员!你是想逼我去道歉吗?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把我打成和护士一样的嫌疑人?” 徐晟员心道他哪敢。 何时岁虽然是女的,但能打两个他! 而且……“这个世界谁还没希望过人渣暴毙呢,但这不会实现对。”徐晟员说。 如果希望人渣暴毙他就会暴毙,那他还希望犯罪心理消失呢。 遭受母亲□□、打虐会扭曲,看到漂亮女人得不到会扭曲,青少年时期没有女性主动来接触会扭曲,没有父亲的童年陪伴会扭曲,看到父亲毒打母亲会扭曲,成年后压力无处宣泄会扭曲,性方面得不到满足会扭曲…… 这些杀人犯能消失就好了。 源头消失,自然也不会有犯罪心理需要研究。 “所以这到底是美好的愿望,还是另一起案件的起始,要看人。”徐晟员说。 犯罪,本就是一件生生不息的东西。 ** 人渣暴毙吗。 尽弭把孩子送回病房后,揉了揉太阳穴。 太阳穴依然钻心地痛。 在直觉告诉他不要相信一切看似美好的事物后,林清妮的这句话不断在他脑海放映。 距离下午上班还有一点时间,尽弭坐在办公室不远处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忍着痛的尽弭脸色发白,冷汗也一滴一滴地往外落。 疼痛愈发剧烈,目的似乎是在阻止尽弭进行思考。 但他没有停止 思考,在最开始的剧痛过后,稍微习惯了痛感的尽弭开始分析自己没想过“真希望人渣暴毙”原因和林清妮为什么会这么说的理由。 归根结底在于女性处于弱势地位,受到压迫的也多为女性,她们要反抗这样的环境需要更大的力量,所以会去希望人渣能自己暴毙。 并且同理心更强的她们会共情那份痛苦,痛苦带来愤怒,愤怒带来“诅咒”。 相比之下,男性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自己身上。 一般只有损害到了自己利益的情况,男性才会采取行动。 并且先代入的往往是强势的那一方。 比如林清妮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去质问“不爱为什么要生”,而他先是想了“‘不爱和不想要孩子’的人为什么要去做生孩子这一身体和生活成本颇高的事”,然后才是受害者要如何生活。 疼痛刺激得愈发厉害,尽弭为了抵抗这股疼痛保持清醒,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不对。 这不应该是他的思考方式。 他作为一个“从小孤苦无依、尝遍各种艰辛、靠自立自强得到升学的机会,并且成为一个医学生”的人,不该先共情强势的那一方。 现在他的情况更像是被施与了“某种偏见”一样。 ——男人无法先共情弱者。 就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庄秦自私脾气暴躁、城久渠善良脾气温和。 他们都被施与了某种印象。 忍着钻心的痛,尽弭把要点记在了纸上:美好的假象、固有印象。 痛晕过去的尽弭醒来时,第一时间摸了摸口袋,记事本最上面那张写了要点的纸已经被撕掉了。 不仅如此,下面几张印有一点痕迹的也都被撕走了。 尽弭知道纸条找不回来,试图将已经模糊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五分钟后,原本模模糊糊的想法变得虚幻,像浓雾里的雨丝,他完全抓不住。 “吱呀”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打开。 城久渠轻手轻脚地侧身进来,然后关上门。回头,发现尽弭已经醒了,他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清妮告诉我你晕倒在长廊的椅子上时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吓了一大跳。” “我没事的,可能只是低血糖。”说完尽弭都自己的话逗笑了,“不可能, 我中午吃了饭。大概……没什么,下班后我去做个脑部检查。” “检查结果的话在这里。”城久渠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我学生晕倒了,我怎么可能不给他做检查?顺便一提,做检查看报告的时候,我的工作是庄医生接手的,等会儿你要和我去向他道谢。” 尽弭点头:“好。” 城久渠把报告给了尽弭,“你自己看看。” 基本的检查都做了,这个检查量以及效率确实需要完全把手头的工作放下,专心做他一个人的病情诊断。 当然,他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这也就说明他忽然痛晕实在蹊跷。 不过也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那就是情绪。情绪过激的时候,是有可能导致身体产生反应,晕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遇到什么事了吗。”城久渠显然和尽弭想到一块了。 尽弭摇摇头,他隐约记得自己是想到了什么平时不会去想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他完全想不起来,可以去回忆也想不起分毫。 那种疼痛也没有再出现。 “我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很清晰,过去不存在失忆的情况,身体也没有疾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痛晕以及失去小部分记忆的情况。” 尽弭今天一天的记忆也很清晰,早上整理病例,中午听林清妮八卦,随后林清妮因为患者来暂时离开,回来后一起吃饭,期间又说了一些城久渠的事,然后他去病房找长期住院的孩子,最后在四楼和他们玩了一会儿……最后就是因为想了什么痛晕过去。 晕过去之前记了一些什么。 “不说那个。老师,你有看到谁从我记事本上撕走几页纸吗。”尽弭问。 城久渠说是林清妮通知他的,撕走记事本的人行动时间在他晕过去之后、检查以前,以及检查完毕单独呆在休息室的这两个时间段。 如果是后者,城久渠有可能目击过那个人进出休息室。 毕竟他刚醒,城久渠就过来了,大概率只是去取了报告,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守着他。 城久渠似乎有些讶异尽弭会注意到记事本少几页纸这种小事,他说:“这记事本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没什么意义,只是我记了东西的那页纸不见了。”尽弭说。 这话一出,城久渠的惊讶更甚,“我撕的时候,记事本是空白的。我用了两张,清妮一张,庄医生我不清楚,他直接撕了一小叠。” 尽弭不介意他们使用他的记事本,只是问:“那顺序呢?” “记事本是清妮捡到的,但我是第一个用的。”城久渠说,“我看着她捡起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5、第 15 章 “那没事了。”尽弭说。 他不觉得城久渠会撒谎,这样的谎言太容易被拆穿,问林清妮或者看监控就能确认。除非,林清妮和城久渠是一伙的,监控也刚好“坏了”。 “去调监控?如果你需要的话。”城久渠建议道。 “我会去看看的。”尽弭活动了一下手脚,确定活动无碍之后下了床。 城久渠在陪尽弭去控制室看监控的路上,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的记事本记了重要的东西,没看好。而且,平日里看到哪有便签纸都直接撕了用,撕顺手了。真抱歉。” “没事的老师,一个记事本而已。我只是想知道谁会撕掉写了字的那一页,本质上记事本谁都可以用的。”尽弭说,“我不介意。” 到了控制室,根据尽弭回忆的时间很快调到了那个时间的监控。 没有缺失,很清晰。 尽弭晕倒后,他手里的记事本随即滑落到地上。过了几分钟,林清妮路过,先是嘲笑他在椅子上睡着了,然后注意到不对,迅速行动起来。 记事本依然躺在地上。 尽弭拉了拉进度条,期间往来的人不少,但没人注意到地上那一小小的记事本。直到林清妮再次出现,才有视线落在记事本上。 看时间正是做完检查的时候,也如城久渠说的,他就站在林清妮旁边看着她捡起了记事本。 “这应该是尽弭的。”林清妮说。 城久渠点头,“我拿给他。”说着城久渠翻开记事本,将第一页撕了下来,然后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几行字。 林清妮“啊”一声,“我差点忘了,也给我两张记一下。” 撕完,庄秦路过,折返,“我的用完了。”然后如城久渠说的,撕了一小叠走了。 到这里就没有什么需要看的了,因为第一张就是空白的。 要么他没有写,只是印象中写了。 要么这根本就是记不下来的东西,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对那名护士带他过来儿科部报告感到违和——这个世界存在着不可抗力。 “可能是我痛糊涂了,记错了。”尽弭对城久渠表示歉意,“麻烦老师陪我这一趟了。” “ 没事。”城久渠见尽弭没什么事了,说:“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去找庄医生道谢。” “不用,我们现在去。”尽弭说,“我已经没事了,道完谢我就继续工作。” 去找庄秦的路上,城久渠都在劝尽弭,他担心尽弭的身体。 不过这份担心在打开庄秦办公室的门后就没了。 被吼散的。 “磨磨唧唧!杵在门口干什么?”庄秦一把拉开了门,表情不善,似乎是嫌弃两人打扰到了他。 “抱歉。”城久渠按着尽弭的头,“快谢谢庄医生。” “谢谢您。”尽弭顺从地低着头,说谢谢。 庄秦却依然很嫌弃,“没事了就滚回去工作,在这里谢个屁!” 城久渠讪讪地带着尽弭溜了。 最后城久渠还是没答应让尽弭继续工作,而是让他去休息了,自己一个人值班。 ** “你来了。”尽息看着大屏幕中的弟弟,随意地对从身后走近的男人说道。 进来的男人手臂撑在尽息靠椅上,脑袋贴近,几乎是在尽息的耳边说话:“弭弭还是老样子,一有感情就感情用事。” 男人说话的时候,尽弭正在宿舍里梳理那几个长期住院的孩子的资料,包括但不限于病情和爱好,喜欢的东西。 以及他们提到的可以看烟花的郊区,尽弭也很细致地查询各种攻略。 “循环2已经比循环1好多了,1的时候好几次他表情比哭还难看。”尽息眼眸中映照着屏幕中的光,不断闪动。 男人还是那个姿势,说:“但1的时候他会笑,2的时候就带上社交面具了。” 说着,男人站直眨眨不适的眼睛,环视了房间一周。 尽息所在的房间并没有开灯,除了显示器光照射到的地方,其他地方都多少染上了黑暗。 “你就不怕瞎?”男人说完自顾自地去开了灯。 尽息没有拦他,显然两人十分熟稔。 熟悉到可以迁就另一个人的习惯。 开完灯的男人拉了把椅子,坐在尽息边上。 随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九个显示器中的一个按了几个键,调出了循环1的画面。 尽息报了几个时间点,男人便按那几个时间点一个个跳过去看。 “弭弭可没有给我洗过头。”男人的 语气酸溜溜的。 尽息:“你要是死了,我会让我弟弟在【罪】里给你洗的。” “那还是别了。”男人说着跳到下一个时间点,是尽弭带着孩子去看烟花的夜晚,“这神情温柔得我牙疼。” “你就真的……”男人话没说完,被尽息打断:“都到这一步了,我会按照我的计划继续。” “看着弭弭死掉你真的舍得?我都有点舍不得。”男人说。 尽息拉出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包瓜子砸在男人脸上,“闭嘴。” “好好。”男人见尽息不愿意接这个话题,手指抓着瓜子包装稍稍用力,拉开一个口子,一手从里拿出瓜子放到嘴里,一手按遥控器,换了个时间点。 是尽弭孤身一人坐在长廊里的样子,表情如尽息说的比哭还难看。 盯着那表情看了一会儿,男人说:“这感情是不是充沛了点?” “负面的情绪会比正面的强烈。”尽息说。 “那还不如不要呢。”男人语气里带上了很明显的嫌弃,“开心就一会儿,伤心得几天?几个月?” 尽息让男人说得动作顿了一下,他问:“一般人不是这样吗。” “你怕不是对一般人有什么误解。一般人不会对一次相处看得这么重,看一次烟花而已,最多等于偶尔去的猫咖里,最常摸的猫猫死掉了。”男人说。 尽息:“最常摸的猫死掉了难过不正常吗。” “正常,但那是别人的猫,又不是自己的。”男人把磕好的一小把瓜子仁放到尽息手里,继续说,“不会难过多久的,甚至从猫咖得知消息出来后还会去下一个网红点打卡。” 尽息看着那一小把瓜子仁数十秒,静悄悄地藏了起来。 但他自以为隐蔽的动作被男人看得一清二楚,“我好心好意,你至于这么嫌弃我?” “……如果你的瓜子仁不沾上你的口水会更有说服力。”尽息已经是忍住了去洗手的冲动,藏的瓜子仁。 男人:“……” “算了算了,我不用嘴用手可以了?”男人话里话外透着一股无奈的妥协,但下一句话就又翘起了尾巴,“怎么说我也喊了你几年哥哥不是。” “闭嘴。”尽息说。 “你不觉得让我闭嘴比让弭弭没 事多开口还难吗。”男人调到尽息说的最后一个时间点,是尽弭要给小七做手术的时候,“这着急的小表情倒是很生动,我喜欢。” “你的喜欢最好只是口头的,不然我让你下半身不遂。”尽息瞥了男人一眼,眼神里带着不悦。 男人并拢食指和拇指,做了一个链上嘴巴的动作。 表情乖巧。 乖巧起来的男人收敛了方才越来越不正经的表情,也和尽息看起同一块屏幕来。 只是看没一会儿,男人又开口了,“我感觉这样好变态哦,我每次看都觉得自己好像偷窥狂。你就这样让那群警察也看到弭弭这个样子?” 男人指的是:尽弭摘手套换衣服的场景。 紧紧裹住手指的白手套,被指甲掐住尖端,缓缓地褪去,在空中还荡了下……颇有漫画里男人食指勾住领结拉开、随即突出的喉结出现在画面里的那种似有若无的刺激感。 “……我看你是想永远活在【罪】里。”尽息说。 男人举手投降,“我这不是比较注重隐私吗?弭弭也不喜欢把私下一面暴露出来,读书那会儿弭弭不就装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警察那边当然看不到。”尽息解释,“机器是我研发的,他们能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都是由我决定的。如果不是手套和犯罪意识有关,他们连摘手套都看不到。” ** 次日,城久渠考虑到尽弭昨天忽然晕倒的情况,没有带他做太耗体力或者持续时间长的工作,而是带着尽弭巡房,并交给他一些换药的工作。 在城久渠仔细有条理地给尽弭讲解了换药的要点和注意点后,尽弭来到了药房。 尽弭看了一眼病历卡,将上面写的药剂用量记住后,把病历卡收起来,然后开始取药。同一时间庄秦带着他的学生进来了,他的声音很大,给学生讲的内容连尽弭都被吼得记牢了。 只是尽弭能够有条不紊地按照病历卡上的药剂用量取药,旁边的人却被一声斥责吓得手抖,他越是手抖庄秦就越凶! 恶性循环之下,那人的身体一缩,手里的药剂瓶就要摔到地上…… 尽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药剂瓶,还给了那名同级学生。 “住手!”庄秦一把夺过学生手 里的药剂瓶,然后斥责两人:“混账东西,不要在药剂瓶上留下指纹!特别是你,他没戴手套你居然还把药剂瓶给他?!” 尽弭的视线不由得飘向庄秦的手,对方如城久渠一般,手上也戴着职业洁癖的手套。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尽弭道歉道。 庄秦没再冲尽弭吼,但对学生依然有不满,“下次再敢忘了戴手套,以后就别想摘手套了!” “是,老师。”那名学生低着头,不敢反驳。 尽弭亲身体验了两次庄秦的曝脾气,没再怀疑林清妮所说的“庄老医生脾气很差”。剩下的没有验证的一点就是:庄秦会为了自己的手术成功率逼走患者。 “庄医生,我可以叫您老师吗?”尽弭突然问道。 庄秦打量了他一眼,“哦是你啊,Ax学院的那个?爱怎么叫怎么叫。” “谢谢庄老师。”尽弭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说:“庄老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不知道可以吗。” “磨磨唧唧!有屁就放!”庄秦没好气道。 尽弭注视着庄秦的眼睛。 他说:“请问,您对为了手术成功率逼走患者的医生怎么看?” 旁边的哥们吓得差点跌倒,尽弭还扶了他一下。 显然他也是听说过传言的。 “垃圾!”庄秦愤愤道,“连手术都不敢做还当什么医生?!” “受教了。”尽弭不讨厌庄秦中气十足的声音,相反他还能感受到其中的热忱。 但旁边的人也没有机会感受热忱,因为庄秦回答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着他和另外的学生训斥道:“你们以后要是敢在手术前临阵退缩,不管在哪个医院就职我都会过去打死你们!” 尽弭离开药房的时候,还能听到庄秦在说“明天就跟我进手术室!睁大眼睛看着!”。 巡房换药时,记在城久渠名下的长期住院的孩子又多了一个,孩子们都管他叫小七。 被叫做小七的是一个男孩,很活泼,也很细心,虽然手上打着石膏,但他依然参与进了其他孩子的游戏。 他们在玩卡牌。 “小心点。”尽弭出声提醒。 “好~”四个孩子齐声应道。 大约又实习了一个月,尽弭回了一趟家。 其实说是家也尽然 ,家里没有人,而且也没什么东西。唯一促使他搭几个小时公交车回去的就是那个又破又旧的居民区里,有一个时不时会去找他的小女孩。 小女孩经常被父母打,报过警,警察调解过,也拘留过,但她的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 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被打得更厉害。 儿童保护协会的人也找过这对父母谈话,但他们总说“我家孩子调皮不听话,出去玩了一身伤回来,我们也头疼得很”。 尽弭清楚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他只能用自己的实习工资给女孩买点吃的穿的,好让她在冬天不那么难过。 现在或许还救不了自己,但只要能长大,总会有办法离开那座旧居民区的。 就像他一样。 像城久渠一样。 回到那间外墙布满青苔的旧屋子时,尽弭记忆中的小女孩正蜷缩在他的门口,很小一团,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毫不起眼。 “起来。”尽弭拉了陈璇璇一把,带着她进屋。 他熟练地从抽屉里翻出糖果给陈璇璇,然后拿着药箱给她处理伤口,“痛的话可以喊出来。” “不痛,比起被打的时候,上药一点都不痛。”陈璇璇说。 尽弭摸了摸陈璇璇的头,“璇璇很坚强,作为奖励哥哥待会儿带你去买衣服好不好?” “可是妈妈说衣服很贵。”陈璇璇沮丧道。 尽弭安慰她:“不贵,等你会赚钱了还能买更漂亮的衣服。” “可我不想嫁人。”陈璇璇说。 “谁说赚钱等于嫁人的?”尽弭问。 “我爸爸说我是赔钱货,等我再大一点就把我嫁出去换钱,说我也就这点用了。”陈璇璇难过极了。 尽弭捧着陈璇璇的脸,对她说:“不是的,他说的都是错的。你听着,只要读书、读下去,然后离开你那不像样的爸妈,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很广阔。” “你会发现女孩子也可以赚钱,可以让自己获得新生。” “所以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变好的机会,撑过去,长大,然后活出自己。” 陈璇璇听愣了。 她从来没有听过谁说这样的话! 课本和老师,所有人都说“没有父母是不爱孩子的,父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要听父母的话”,所以 她一直都相信女孩子就是拖累,没有未来的。 ……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在了才是对的。 但现在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她可以活着吗?陈璇璇小心翼翼地想。 在带陈璇璇去买衣服前,尽弭带着她去吃了一顿饭。 吃的时候,陈璇璇告诉尽弭:“我很开心。” 在服装店的时候,陈璇璇也很开心。 虽然这店很小,小到连导购员都没有,只有店长一个人,但陈璇璇的眼睛里始终充满着光。 店长是一个40岁左右的女人,看到孩子这么活泼,也不嫌弃她身上脏兮兮的了,带着她试衣服,给她讲怎么穿。 看到她身上的伤痕时,嘴里一直叨叨着“造孽”。 待尽弭结账时,店长只收了成本价240,就给了陈璇璇两套衣服和鞋子。 在目送他们离开时,还嘱咐陈璇璇道:“要是衣服破了,就拿到阿姨这里来,阿姨给你补。” 把陈璇璇送回家,尽弭看到了等在他门口的房东阿姨。 房东阴阳怪气,“啧,一回来就给童养媳买衣服呢?我房租没花掉?我知道你这月没住,但房子我给你留了,你可不能赖账啊?” “房子你可以租给别人。”尽弭说,“但我每个月依然会给你400块,前提是你要照顾陈璇璇,如果她被打,你要去带走她。” “最后,为童养媳这个称呼向她道歉。” “她不需要靠男人来得到什么,她会活出独立的自己。只是现在她还太小,所以给了我帮助她的机会。或许未来她可以选择我,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我绑定。” 房东让尽弭说得一愣一愣的,她想说这是什么歪理,但又骂不出口。 到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读过几年书就净说漂亮话!” “你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帮助了陈璇璇,我就会给你钱’。这个交易,你接受吗?”尽弭说。 他做不了太多。 找房东庇护陈璇璇是最好的做法,因为陈璇璇的父母可以给警察臭脸、给保护协会的人臭脸,却不会对房东摆谱。 只是房东也是泥潭里的一员,她的观念和这里愚昧的那部分人差别不大,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他没法确定。 “傻子才不要钱!” 房东怼道。 尽弭留了几块做公交费用,其他的钱都给了房东,“存折、卡号什么账号都行,写一个给我,我会把差的补给你,以后也会按时打到你的账号上。” 房东看着手里的507块钱,开始对尽弭说的帮助陈璇璇有了实感。 帮人还能赚钱? 一个月能有400? 房东越想越划算,最后喜滋滋地走了。 ** 大屏幕外,小李疑惑道:“为什么两个循环的尽哥差别这么大?” 如果说循环1的尽弭善良又柔软,那循环2的尽弭就是善良中带着刚强,行事风格明显强势了不少。 唯一不变的就是……都很打动小李。 他真想大声宣布! 尽弭就是他的人生偶像! “要是一直都一样,第一个循环破不了的案子第二个循环也破不了,那循环还有意义吗?”何时岁的直白的话赤.裸.裸地讽刺了小李的智商。 还是徐晟员好心解释:“每过一个循环尽弭都会更接近现实的他一点,机器评定的循环次数其实就是一个安全阈值。如果超过阈值,却没能破案的话,那尽弭的身体以及心理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接近现实的尽哥有什么不好吗?”小李一头雾水。 林凡风冷淡道:“就是太好才会有麻烦。” 指望林凡风解释是不可能的,小李只能再次将视线投向徐晟员。 徐晟员组织了一下措辞,说:“其实机器有一个功能,就是带着记忆进入,那样进去的就是原本的尽弭。原本的尽弭掌握有各种有关犯罪的知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这么想,是不是效率很高?但这样,一旦他在机器里死亡……就是真的死亡。” 小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在犯罪世界里还会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