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与智》 第1章 小书房 小书房里，老式台钟发出的有规律声响，伴着夜的静谧，使得空间中溢满了一种沁心的气息。 这个原本的内阳台，经过乔凡雨和林梦宁夫妇因地制宜的设计改造，一张小写字台和一个自制小方桌拼成了靠窗的书桌，上面铺着林梦宁用几种图案的花布精心拼搭而成的桌布。 由多个竹框和木箱改制成的书架，沿墙巧妙地固定叠放后，显得别有趣味。 墙上，多块错落有致、大小有异的搁板，以及若干用途不同、位置恰当的挂钩，在形成了这间小书房良好实用性的同时，视觉效果上也显得赏心悦目。 如此“螺丝壳里做道场”所透出的温馨，让乔凡雨和妻子林梦宁甚为满意。 每晚，乔凡雨都会在这个小书房里看书，写东西，思考问题。而且，这里也是他抽烟的专用之地。 有时候，林梦宁会挪开小方桌上的书刊资料，用一把木折椅与丈夫并排而坐，共同商讨她正在撰写的报道或编辑的来稿。他们会一起推?思路，查找依据，修改结构，梳理逻辑。 另外，这个小书房还是乔凡雨和林梦宁切蹉书法的地方。他们俩从小在外公外婆的要求和督促下，养成了长年练习书法的习惯。因此，每个礼拜都会专门安排出一个晚上，通过反复地用心“读贴”，研习历代书法大家那些传世之作的精髄，同时交流自身练字中的感悟，相互品评近期的“功课”。 乔凡雨和林梦宁的书法爱好非常私人化，从未与书法爱好者的圈子有过接触。因为，他们对“字如其人”这个说法很在意，更对挥毫时的那份心境很享受。至于自身的书法造诣在他人眼中到了何种程度？则是他们两人并不关心的。 这个小书房另有一个功能：每10天左右，他们都会与成德叔叔在此一边品茗、抽烟，一边畅聊近期的阅读心得，并对一些社会发展趋势交流看法。这份“精神大餐”所带来的种种，是乔凡雨和林梦宁十分倾心与期待的。 因而，这个小空间具有的特别时光和专门氛围，让乔凡雨和林梦宁很是惬意和陶醉。 更多的时候，小书房是乔凡雨的专用之地。林梦宁则在外面那间卧室兼多种功能的大房间中，静静地写稿、改稿和阅读，或者将声音调到极低后看电视，看录像，听LD。 由此，乔凡雨深深享受着家的温馨美好，妻子的贤惠可人，两人世界的甜蜜舒心。 此刻，夜已深。乔凡雨合上了书后，抽了每天最后一支的“睡前烟”。 看着袅袅飘散的烟雾，乔凡雨又一次想到了今天下班前接到了外公从香港打到自己办公室的电话，说他和外婆两天后要回一次江浦。但不巧的是，大后天梦宁正好要去安徽参加几家报社对“瓜子大王”的联合采访，因此只能自己先去见外公外婆了。 抽完烟后，将桌上的书和做摘录的卡片等东西整理了一下，乔凡雨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外面的大房间中。 妻子林梦宁已在梦中，床头那盏外公外婆从香港带回来的可调节亮度的台灯，被梦宁调到了很暗。 微弱的灯光下，看着妻子那张清纯秀丽的脸，乔凡雨心中泛起了深深的爱意。 乔凡雨和林梦宁由兄妹之情，恋人之爱，直至夫妻之缘的二十多年中，共同经历着难忘、难舍、难以细说的林林总总。因此，他们两人在相知、相爱和相濡以沫中，铸就了特别稳固的基础。 乔凡雨坐到床上后，习惯性地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然后伸出右手轻抚了一会儿梦宁散开的秀发。 林梦宁则像往常一样，当乔凡雨躺好后，在睡梦状态中钻进了丈夫的怀里，两人相拥而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外公的一番话 乔凡雨和妻子林梦宁从小在一个家里生活，都是凡雨的外公外婆一手带大的。 两人虽然在血缘上没有任何关联，但从小感情一直很好很深。极为难得的是，凡雨和梦宁彼此从来没有红过脸。偶尔，妹妹梦宁有点不高兴时，哥哥凡雨总是十分迁就，并会想出各种办法逗她开心。那种哥哥呵护妹妹的真情浓意，每每让外公外婆都感慨不已。 79年冬天，在凡雨的大舅公全力促成下，外公外婆去了香港定居。当时凡雨和梦宁都已经先后考上了大学，尽管梦宁的年纪还小了一些，但在80年初冬，外公外婆第一次从香港返回江浦时，两位老人家经过一番思前想后的斟酌，最终同意了两个青梅竹马的年轻人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的请求，玉成了两小无猜、水到渠成的好事。只是再三要求他们学业第一，不可张扬，更不能陷于男女私情而忘乎所以。 作为哥哥的乔凡雨，个人形象比较一般，但从小能说会道，幽默风趣，内心坚定，好学善思，人缘不错。而且，乔凡雨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凡事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脑子，对自己认准的人或事不会轻易改变。这种不人云亦云、不随波逐流、不刻意迎合的个性，让乔凡雨经常不被旁人理解。然而，个性淡泊又独立的乔凡雨毫不在意，因为他对在别人面前出头露面、表现自我没有丝毫兴趣。 乔凡雨的个人特质背后，其实是因为外公经常说的一句话：“人都是活在自己心里的”。这句话，让乔凡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益深以为然，亦成了他始终坚守自我立场的重要心理支撑。 因为自小就很注重照顾和保护妹妹林梦宁，所以乔凡雨在小时候吃过几次亏以后，便开始通过动脑筋来寻求应付麻烦事和麻烦人的办法，并很在乎结果。所以，他在外面既不胆小怕事，又不冲动随性，更追求以智化难，属于比较典型的聪明又活络之人。 妹妹林梦宁从小乖巧、聪慧、和善，尽管遇事找哥哥凡雨商量或向他求援，是她重要的心理依赖和几乎成了本能的习惯。可她并不缺乏主见，对于形形色色的事和人，林梦宁心里有着明确的立场和判断。 内心丰富但不好表现的林梦宁，容貌秀丽、身材苗条、言行得体。尤其一对明亮生动的眼睛，始终带着一丝笑意和善意，让人感觉很有亲合力。另外，林梦宁从小喜欢画画，小学时在美术老师的辅导下认真学习过素描，后来又跟着美术老师学了钢笔画，并持之以恒地坚持着。所以，林梦宁的一手钢笔画非常好，这个爱好给她带来了不小的益处。 林梦宁的个性上，有不少哥哥乔凡雨潜移黙化中对她造成的影响，甚至在语言风格上也有哥哥乔凡雨带给她的某些痕迹。总之，乔凡雨是林梦宁生命中不可或缺也无法替代的存在。 乔凡雨中学毕业后，被分配去了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小型电子器件厂工作。 在去工厂报到的前一个晚上，外公在吃晚饭时对乔凡雨说：“社会和家里不一样，与学校也不一样，这些两言三语说不清楚，需要用时间去自己慢慢体会和仔细学习。” 乔凡雨十分认真地听着。 外公又说：“你和梦宁都是从小听着'狼来了'的故事长大的，但这个故事的背后，绝不仅仅是人不能说谎，不能胡说八道这么简单。等再过十年，到时候如果我还在，还没死，一定给你和梦宁讲透这个故事背后的那些东西。” 乔凡雨听罢，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外公，现在不能说吗？一定要十年以后吗？” 外公严肃地点点头。 外公又吃了一口饭后，抬头看着窗外已经很昏暗的天色，沉思了片刻后悠悠地说：“为时过早，与事无益；牵强附会，弄巧成拙。” 外公略作停顿后继续道：“我觉得，现在你们两个人应该专心做好三件必须的事情。第一我去想办法弄一本《成语词典》，前几年这类书都被莫名其妙弄没了。我认为，这本词典你们要认真看，一条一条成语看，那里面有智慧，有道理，当然也有一些需要你们用脑子思考，并经过生活磨练后才慢慢会懂，会辩别，更能看出某些问题的东西。当你们两人能形成自己的见解时，那就真的长大了，我和你们外婆对你们就可以放心了。” 乔凡雨和林梦宁认真地点着头。 对外公外婆的要求，他们两人从小就很当回事情，从不敢也不会懈怠。 外公是个有本事又很细致的人，外婆是个和蔼又有原则的人，乔凡雨和林梦宁对此有很深的认知和体会。 因此，让人信服的影响力和威信，并不仅仅在身份地位，更在日积月累中的垂范和言教身传。 外公很淡地笑笑后又说“第二嘛，听说电台要开始教外语了，等真的播了以后，你们一定要好好学，学通外语，你们以后的人生会很不一样。英语很重要，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而且每种语言的背后，还有使用这种语言的人所特有的思想方式。能了解别人的思想方法，这个太重要了，自说自话是行不通的。” 外公又对着林梦宁说：“梦宁啊，如果电台里也教日语，你一定要好好学透它，将来会很有用的。社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我马上就要60岁的人了，也算是久经世事，所以很坚信这一点。梦宁，你现在不要问我为什么学日语对你很重要，因为还没到时候，等你真正成人以后，我和外婆一定会吿诉你原因的。” 林梦宁很郑重地对外公点点头，然后向外婆投去了有所不解的目光。外婆很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 “第三，就是继续好好练毛笔字，气顺心静，人就能活出一份真正的自在。当然我和外婆绝不梦想你们练字能练成书法家，不切实际，痴心妄想，无聊无知，绝对要不得，也行不通。” 外公言毕，屋里一片静寂。 凡雨和梦宁陷入了思考，外婆眼中颇有深意地看着两个孩子却一言未发。 稍后，外公缓缓着继续道：“世道艰难，人贵自知；世态炎凉，淡泊为本；世人易醉，吾当自省。人活一生几十年，最无奈的无非九个字，不好说，说不好，不说好。最实在的是六个字，世界观，方法论。人哪，会说还得会听，会写又要会想，会做更应该会变通。” 外公看着两个孩子又说：“长大，不等于成熟；简单，不等于纯洁；复杂，不等于深刻；看见，不等于看懂，更不代表看透。真正明白了这些，以后你们做人做事就不会出大问题。” “今天说多了一些，十年以后相信你们就会明白了，我和外婆对你们有信心。来，赶紧把饭吃完，都快凉了。”外公夹了一筷子菜送入了口中。 外婆凝神看着眼前的老少三人，始终不置一词。 当晩，乔凡雨和林梦宁都转辗反侧了许久。 外公的话，让他们觉得有道理，但一时间无法真正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年伟和成德 在乔凡雨的人生历程中，外公外婆的作用和影响毋庸置疑。但，另外有两个人对他明白世事和知悉人性的影响也很特别。 其中之一，是年长他十多岁，在重大人生坎坷面前能始终达观、好学、善思的成德叔叔。另一位则是年伟，这个很讲义气又聪明热心，但在不少人眼里却是“闯祸坯”的同学与邻居。 大学毕业后，成德被分配在江浦的一家机器厂当技术员。后来在一次去广州出差时，他竟然只身去了深圳，这个当时并不广为人知的边境小镇。由此，成德惹禍上身了，厂里的公职丢了，人被交到居住地管制了起来，妻子也在多方面的压力下与他离了婚，带着幼小的女儿离开了。 乔凡雨在一个冬雨淅沥的夜晚，借着看望成家阿婆的名义见到了成德。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成德叔叔毫无萎靡颓废的样子，更没有对这次祸端做任何解释或自我开脱，而是与乔凡雨谈起了社会与知识，人生与智慧的个人感悟。 那次交谈，因为成德的身份原因，不能持续太长时间，但对乔凡雨的触动和影响却始终延续着。 后来，成德开始每天用三轮车给里弄生产组送货，这样他就有了一个相对“自由”的活动空间，能够与乔凡雨在送货或返回的路上经常短暂见面。 那些每次时间不长的两人相见，乔凡雨总能从成德睿智幽默的言语中，受到一个人应该如何珍惜时间，需要怎样善用自己的精力等多方面的启迪。由此，乔凡雨日渐清晰地形成了自己日后对人对事的特有看法和个人做法。同时，因为乔凡雨的关系，林梦宁成年后的个人价值取向，以及处世为人准则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外公在乔凡雨参加工作后不久，通过关系搞来了一张借书证，乔凡雨和林梦宁有了一个可以读更多书的渠道。但有些书除了自己和妹妹林梦宁要看以外，乔凡雨还想转给成德叔叔看，而每次一本书的外借时间只有10天，所以乔凡雨为此颇犯难。 一次在与年伟聊天的时候，乔凡雨无意中说到了市图书馆借书的事情，当时年伟只是听着没说什么。 当天晚上年伟的爸爸，那位在邻居中以为人爽直、热心助人著称的“老宁波”，饭后来到了乔凡雨的家中，拿出了一张他自己名下的借书证，用满口宁波腔对外公说：“我一个不识三个半字的人，因为每个月要去市图书馆打蜡，大家关系不错，市图书馆就给我们组里每个人办了一张借书证。这个东西我屁用也没有，年伟这个小鬼也不要，给你们凡雨和梦宁，让他们多看点书终归会有用场的。像我这种文盲，一辈子只能帮人家大单位打打蜡，别的事情啥也做不了，从小还是多读点书好。” 第二天碰到年伟时，乔凡雨很开心地谢了他。年伟随口说了一句：“我们家老头子别的我不佩服他，但肯帮别人，还真的用心帮，我从小就看在眼里，这个我服贴的，做人就应该这样。” 年伟的这句“做人就应该这样”，让乔凡雨的感触极为深刻。因为乔凡雨亲眼目睹过好几次年伟不顾一切，甚至不计后果帮别人忙的事情，有些祸闯得在当时还闹出了一定的动静，年伟也为此承担了对他日后人生有所影响的后果。 其中一次，弄堂里的阿三是个从小玩劣的人，仗着家里有兄弟三人，经常在外面惹事生非。这次，阿三与后面马路上新开里“麻皮”的ㄦ子，因为有输赢的“打弹子”吵了起来，被对方煽了两个耳光。阿三便回家拉上自己的二哥，找到对方后将其打了一顿。但对方在社会上有一批“一起白相”的兄弟，所以其中的六七个人，第二天下午带了铁棍和木棒等，来淮新坊找阿三和他二哥算帐。 当时，年伟正好坐在弄堂口做自制的煤油炉，年伟的手非常巧，做出来的东西很让人佩服。那六七个人气势凶凶而来，在淮新坊弄口嚷嚷着要找阿三兄弟俩。年伟一边敲着铁皮，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吵什么吵，你们找不到阿三的，我去看看，你们等着，不要瞎搞，听到吗？”然后起身向弄内自己家里走去。 片刻功夫，年伟双手放在身后快步回到了弄堂口，人刚站停便从身后拿出一把菜刀和一柄他做木工用的斧头，并用右手中的斧头指着那些人说：“昏头了是？今天你们要进去找阿三，除非把我打死，否则休想。滾！” 对方一个手持长木棍的人冲了上来，对着年伟当头往下砸，年伟躲开着，但左臂外侧还是被扫了一下，左手的菜刀差一点掉下来，年伟并不顾及而是反应极快地举起右手中的斧子，用斧背朝对方砸了过去，对方的头是避开了，但斧背砸到了他左背外侧偏下的部位，那人当场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年伟用斧子指着有点开始发怵的那伙人说：“谁还来？不把我弄死，你们休想踏进去一步！” 那伙人看着年伟一副拼命的样子，迟疑了一会儿后，背起地上的同伴怏怏地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