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男配不干了[快穿]》 1、修仙界二五仔(1) 大雪满山。 山间的松枝似是承受不住雪团的重量,发出了吱呀一声响,便落在地上,溅起了一小团的飞屑。 可松枝的动静并没有引起亭子中的男女的注意。 许久之后,才听到少年清冽的带着几分轻快的嗓音响起。 “师妹,这是一把好剑是?应当配我这个君子是?”开口的人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又将那柄在一刻钟前被他送出去的剑给取了回来。 他对面的少女眸中带着惊诧,手指自那剑鞘上拂过,但是她的性子使得她做不出争夺这柄剑的事情。她只能无辜而又带着几分娇弱地凝视着跟前的少年,似是风中一朵亭亭玉立的娇荷。只不过,对面的少年熟视无睹,他的满腔情意都倾注在这柄剑上。 这是一柄好剑! 剑名“巨阙”,乃是师氏先祖所留。一千年前,天地混沌,妖魔横行,人修节节败退。最后一位名为师襄子的道君持着巨阙,硬生生劈开了那片黑暗,魔族被他驱逐入了深渊,并且立下界碑,此后只要界碑在,魔族便休想光明正大地踏入九洲大地。在这位道君飞升后,神剑便由师家弟子世代镇守。如今传到了重天宗照雪峰那位冷面无情的师律道君手中——而少年则是他的独子师清徵。 当然,此刻的师清徵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他是已经证得大道的道君,厌倦了上界的修道生涯,便想游历三千世界,正巧碰到了一些游离的不甘魂灵,打算满足他的愿望,净化怨气。他如今正接了原身的委托,代替他进入这个世界,替他改变重天宗的结局。在原剧情中,原身是个十足的恋爱脑,为了小师妹苏明书不顾亲情、友情,最后使得重天宗分崩离析,而他自己也是家破人亡。当然,心心念念的小师妹也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他只是这个世界的配角,还是结局凄惨的那一个。临死前的原身心生悔意,恨自己这一生被那所谓的情爱遮蔽,他将自己的灵魂抵押给了师清徵,希望他能够帮助自己改变一切。 师清徵自然应下。 只是投放的时间有些不妙,那糟心的二五仔已经将“巨阙”送出 去了,即将引出那头可怕的“巨兽”。师清徵能怎么办?当然是将东西拿回来了。 他抽空望了跟前的小师妹苏明书一眼,很快又将眸光转落在雪色上。 夜色朦胧,山崖间荡起了轻薄的雾气,遮住了那轮朦胧的月色。 “苏师妹,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师清徵体贴地开口道。只是说完后,他没有看满脸惊愕的少女,而是身一转,脚步坚稳,在那茫茫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他丝毫想不起来,是他自己将人约到山间的小亭子中的。 没能将巨阙拿到手,苏明书第一个反应是失望,她察觉今夜的师清徵有些异样,可心中该牵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仅仅是朝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望上一眼,便收了回来。她拍了拍脑袋,那张纯真善良的漂亮面孔上露出了几分懊恼,显然是忘记了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 师清徵将巨阙剑放回原处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中睡下了。 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世界中的男女主已经碰上面了,那位有了极大野心的魔君应该已经潜入了重天宗中,缓慢走上被美人一笑迷了心神的“昏君”道路了?“他虽然是魔,他手下虽然杀了无数人,但也跟他无关啊,他是一个好魔,都是别人逼他的,为什么就不能给魔留一条路呢?”这是文中女主的至理名言,魔君因此对她死心塌地就算了,原身那个二五仔竟然有十分赞同这种言论——真是让人唾弃不已! 母亲容玥是重天宗的掌教,而父亲师律则是照雪峰的道君——这样出身的原身资质不错,加上从不缺乏的灵丹妙药,一身修为在众弟子中也算头筹,虽然只是一个男配,但也得是个优秀的男配——不然如何衬托男主的出众? 他依稀记得,几天后,仍旧在外门的男主沈槐庭就会被他的小弟揍了一顿,而苏明书又会在那个时刻出现维护男主,身为女主狗腿子的原身将会把怒火转移到一心为他好的小弟身上,从而走上众叛亲离第一步。 说起来这男主也是狠心果决,为了不被修道士发现,他这个小号竟然切断了所有过往,就像是一张白纸,当然也得从底层修炼起。他的灵根驳杂,目前只能够留在外门当 个不起眼的杂役弟子。 修道之途何其残酷?就算是为天下第一宗的重天宗中,也少不了明里暗里的倾轧。尤其是在苏明书这个众弟子心中的女神靠近男主之后,更是激得旁人使劲欺负男主,当然,其中就有二五仔原身的小弟秦照临。 外门的弟子大多数做些杂役的活计,是不能上正峰看内门弟子练剑的。 此刻,正峰的广场并没有多少弟子在练剑,他们三五围坐一团,目带鄙夷地望着被踹翻在地的少年。 “沈槐庭,不想想你是什么东西?这正峰也是你该来的?” “怎么?你小子能学会?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德行。” 开口的算是有点儿天资的内门弟子,但是他们与诸峰峰主的亲传也是有所不同的,只是凌驾于外门弟子之上而已。这些人望着沈槐庭,哄堂大笑,满脸都是不怀好意。而沈槐庭则是双拳紧紧攥起,咬着牙一言不发,一双乌黑的眼中滚动着的憎恨和不甘! “啧。”一道轻嗤声传出,却是一个黑衣男子从一侧走了过来,他那双凌厉的双眸打量着沈槐庭,不屑、嫌恶……诸多情绪交杂在了一起。就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身侧的弟子们立马就让开一条大道,毕恭毕敬地望着他,喊了一声,“秦师兄。” 此人便是秦照临。 秦照临睨了沈槐庭一眼,就像在看一条丧家犬,他啧了一声,警告道:“离苏师妹远些。”这苏师妹指得自然是苏明书。 而沈槐庭更是闷声不语,趴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只是就在此时,一道娇斥声传到了耳中。苏明书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来,一把扶起了沈槐庭,那双藏着盈盈水波的眸中似是含着几分怒意。她扫了众人一眼,高喝道:“你们怎么可以欺负沈师弟!”说完后,她又转向了与她一道过来的,那步履悠闲、仪态从容的师清徵,咬了咬唇,嗔声道,“大师兄!你可要替沈师弟做主!” 秦照临的眼中骤然一变,他抬眸望向了师清徵,直觉面前人与以往有所不同,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皱了皱眉,沉着脸道:“大师兄。” 师清徵漫不经心一颔首,他望着沈槐庭道:“尚未入得内门,算什么师兄弟?师妹 可不要胡乱称呼。” 苏明书一噎,她跺了跺脚,咬着下唇。以往她说什么,大师兄都说好,怎么现在变了一副模样?从昨夜开始他就变得怪怪的。只是此刻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她一扫众人,最后视线定在了秦照临的身上。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瞧见这些人欺负沈槐庭了!而且八成是出自秦照临的授意。 秦照临则是与师清徵交好,极有可能是替大师兄出头,可是她跟沈槐庭之间又没有什么——这么一想,她的心就揪成了一团,犹犹豫豫地望向了师清徵,以往她这般的眼神便能让大师兄软化,哪想到这一回,大师兄没有半道余光是留在她的身上! 师清徵确实没有闲暇看苏明书,他的视线落在了秦照临的身上。 这位是原身的头号小弟,他小时候过得不好,是原身将他捡回了重天宗,他的天资出众,被极天峰峰主收为亲传弟子。他将原身当作恩人、好兄弟,唯他马首是瞻,可原身却没将他当兄弟,而是当成身边随意使唤的狗。 原身不止一次借着秦照临的手欺负沈槐庭,同样也不止一次在苏明书的跟前,假装与自己无关,狠命地训斥秦照临——极天峰的人看不惯原身,可是秦照临不听劝。直到秦照临在一次遇险为了原身而死的真相揭露出来,极天峰峰主大怒,最后和照雪峰彻底闹翻。 这原身真不是个人。 “秦师弟。”师清徵冷着一张脸,除了对苏明书,他向来对其他弟子没有什么好脸色。 秦照临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眸光一敛,毕恭毕敬地对着师清徵作揖,应道:“大师兄有何吩咐?” “重天秘境就要开了,还不去练剑?”师清徵的眉头一皱,语气也严厉起来,“你是内门弟子,不该为此闲杂人等耽误剑道。”说完之后,他一甩袖扭头便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秦照临才收回了视线。他原以为大师兄会跟以往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将他训斥一顿的,然而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瞥了沈槐庭和苏明书一眼,倒也没有再为难他们,而是沉声道:“回去练剑,切记不可耽误功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修仙界二五仔(2) 重天秘境是哪位上古大能留给后人的秘境已经不得而知,它五年一开,成为各大宗门筑基、金丹境界的弟子修行历练的场地。 原身是个金丹修士,这次重天宗前往秘境就是由他这个大师兄来带队。也就是在这个秘境中,原身二五仔的属性暴露得彻底,之前因为做人与宗门师兄弟交恶的行为还算是轻的。 本世界的女主身份特殊,是个魔胎转世,在这个秘境中因魔花而被激发出来,在意识混沌之下出手伤人——原身不拦着就算了,反而还思量着杀人灭口,连小弟秦照临都被他推入了死路。到最后事情败落,女主被逐出宗门,原身这个二五仔竟然还要为爱远走天涯,处处跟重天宗作对,使得原本就不太好的照雪峰与极天峰关系雪上加霜。 师清徵既然接受了委托来到这个世界,自然不能走原身以前的老路。 他也没做什么准备,只是在宗门中耐着性子等到重天秘境开启的一天——这些日子,打探到苏明书给了沈槐庭筑基的良药,他也一笑置之,并不插手。如果沈槐庭不能成功筑基,又怎么能成功进入重天秘境,从而引出“机缘”呢? 师清徵的心思并不在修炼上,不过他与“不修炼只想恋爱”的原身不同,而是自身道法已经臻于化境,不必再于此事上倾注心神。他来各个小世界,一来是替人完成愿望,二来则是想看看路上的花草,寻找少年时错过的山色与云烟。 重天宗山峰如利剑,高耸入云。 剑坪上,原本是剑道弟子悟道的地方,只不过因为躺了一个翘着腿的师清徵,其他弟子便低头绕过,显然是不愿意出现在这位“大师兄”的跟前。 秦照临来到剑坪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一身道袍洁白如雪、神情清朗如月的师清徵——他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到师兄如此模样。 “大师兄。”秦照临在其他弟子跟前一副如谪仙遥不可及的模样,到了师清徵的跟前则是变了个人一般,那凌厉的眉眼都柔和了不少,他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样子,似是有说不完的话。 他知道师清徵喜欢听苏明书的事情,便只 挑了与苏明书有关的。不过他也是怀有自己小心思的,譬如佯装无意道:“师兄,师妹不是已经结丹了么?为何还是去药堂兑换了一枚筑基丹?” 以他在弟子中的威望,轻而易举便打听出了真相。哪里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外门那个沈槐庭呢!也不知道那外门弟子有什么好!他不喜欢苏明书这个师妹,可偏偏她是大师兄心悦之人,大师兄说一不二,他只能够接受。只是,他仍旧是希望,苏师妹能一心向着大师兄,而不是再装入一些猫猫狗狗。 师清徵一掀眼皮子,他翻身坐起,睨了秦照临一眼,佯装看不穿他的心思,懒声道:“可能是再想筑基一次,过些日子便入重天秘境了。” 秦照临:“……”已经筑基的人怎么再筑基一次?他一时分不清师清徵是在开玩笑还是如何,沉默了半晌后,直接问道,“那外门弟子如何处置?” 他原本与沈槐庭并无交集,然而此人是师兄眼中钉肉中刺,他自然要替师兄教训一下这弟子,只不过这一来二往的,他自己也随之生出了厌恶之心。师尊教导他要行事清正,不可以势凌人,又让他少与大师兄接触,可若不是大师兄,又哪里来他秦照临这条命?为了师兄背上一些恶名,也是应该的。 秦照临的杀机一闪而逝,师清徵却捕捉到了这一点。他诧异地望了秦照临一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情绪。眼下不是杀沈槐庭的时机,他不能让秦照临身上背上一条命。他的神情如照雪,寒意陡生。面色一沉,他冷声道:“师弟是否忘了我先前说的话?”他直起身,如峭壁上的经霜松柏,风骨卓然,“还是师弟觉得自身剑意已经圆满,重天秘境中的一切对你而言,都如囊中探物?” 便是连他的恩师白行闲都不敢说自身道意圆满,更何况是他一个区区金丹弟子。秦照临被师清徵训斥的面色一白,他低着头,眼中掠过了一抹惭愧和懊恼来,放轻了声音和姿态道:“大师兄教训得是。” 师清徵望了他一眼,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枝树枝,在那剑坪东侧的巨石上随手一勾画,懒声道:“师弟就在这里领悟剑意。”话音落下,没等到秦照临应声,师清徵便拂袖 而去。 他一走,原本小心翼翼地躲藏在一边的弟子也跟着出现了,剑坪上的声音并不小,字字句句都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别说是极天峰的,就连其他峰头的弟子都替秦照临抱不平。 “大师兄也真是的,每次都欺负秦师兄。” “那石上只有道君能够留下剑痕,大师兄让秦师兄领悟剑意,不是故意羞辱秦师兄吗?” “秦师兄明明对大师兄这般好。” 你一言我一语,师清徵的形象在弟子口中勾勒出,俨然是一个仗势欺人的霸道二世祖。 秦照临一语未发,他眼盯着那块巨石,树枝如何能够留下剑痕?他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了被师清徵扔在了地上的树枝,哪想到,才一触碰,那树枝便化作了齑粉消散,而巨石上陡然爆发出一道森然的剑意。那剑意入石,既刚劲,又不失风流与潇洒。 围观的诸弟子被陡然爆发的剑意吓了一条,往后跌退了几步,满目惊慌地望着巨石。 秦照临倏然转身,他开口,字字铿锵有力:“大师兄与旁人不同,以后别让我听到诋毁大师兄的话。”见师弟们面上戚戚然,他又道,“现在,就留下参悟这道剑意。” 这是大师兄留下的,还是他首次行大师兄的责任教导弟子,此事可比沈槐庭那个小子重要多了。 人间草木多情,眉梢的冰雪消融是草木情,而石缝间探出一点嫩芽的鲜绿也是草木情。师清徵离开了剑坪,他兀自行走在山间的小道上,饶有兴致地观赏着重天宗的一派风光。这是他自己未曾看到的,同样也是原身未曾看到的天地风情。 那道剑意是他兴之所至,同时也能够将秦照临困到重天秘境开启之时。想到此,师清徵的心境飞扬起来,然而在一个拐角,那飞扬的心倏然下落。 鼻青脸肿的沈槐庭手中捧着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身上的外袍破破烂烂的。他显然也见到了师清徵,眼中掠过了一抹狠戾的光芒,他掩藏起情绪,同时也将手中的那株小草塞到了身后。 “少宗主。”他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 身为魔主的沈槐庭何曾如此落魄,待到日后记忆回笼之时,也不知他会如何面对在重天宗的一切。师清徵微微一颔首,他 并未将沈槐庭放在眼中,至于那一株小草——只有需要洗灵根的沈槐庭才需要,他身为掌教与道君的儿子,哪里会稀罕这些东西? 师清徵的前脚才走,苏明书后脚便出现了。 她从飞剑上跳了下来,颇为关切地望着沈槐庭,低语道:“沈师弟,你在这做什么?” 沈槐庭收回了落在师清徵离去方向的视线,他一摇头,神情复杂。避开了苏明书的双眸,略显狼狈地开口道:“我只是杂役弟子,这一声师弟当不起。” 苏明书听他这么说,面色倏然一沉,她问道:“又有人欺负你了?” 沈槐庭敛着眉眼不答话,苏明书则是直接将秦照临那些人定了罪,她跺了跺脚恨声道:“都是秦照临,我要去找大师兄!”这话说完,她自己也察觉到几分不妥,大师兄前些时候的态度有些冷漠,她的面上泛上了一抹薄红,她又道,“我去找师尊!求师尊收你为徒。沈师弟,你的天赋这般好,只要洗掉了驳杂的灵根,一定能够胜过别人的!” “对了,筑基丹你收好了,到时候想办法进入重天秘境。”苏明书又道。 没等沈槐庭答话,她便一扭头,踏上了飞剑,满脸急色地往大殿中飞去。道君师律名下的弟子除了师清徵,便是她苏明书了。大师兄心思不在修炼一道上,每每前往惹得道君的斥责,时日一久,父子间便出了矛盾,师清徵也不爱往照雪峰走了。 但是苏明书不一样,她是道君的得意弟子。 她的剑,是被道君认可的剑。 师清徵在一阵风卷过上首的时候抬头,他眼尖瞥到了苏明书的身影,而剑上的人从不将目光下放,根本瞧不见底下的人。 她前往的那个方向—— 师清徵眯着眼沉思片刻,心中浮现出“照雪峰”三个大字。现在苏明书应该去找道君求情了?从而让沈槐庭加入前往重天秘境的队伍中。师清徵沉思了片刻,也慢吞吞地召唤出了飞剑,向着许久未至的照雪峰飞去。 既然苏明书这么想让沈槐庭进入重天秘境,那他就去推一把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修仙界二五仔(3) 照雪道君师律座下只有两个亲传,师清徵不爱往照雪峰走,而苏明书也常与师兄妹一道在剑坪练剑,故而整座照雪峰冷冷清清的,不见多少人往来。 师律严苛,铁面无私不苟言笑,原本在闭关清修,但是听闻弟子入得照雪峰来,仍旧是出了洞府,在那大殿中静候。 苏明书走得急,御剑如风,等在照雪峰落定,才理了理衣襟,缓慢地踏在那一路的积雪上。她来到此处只是一时冲动,等到那股热血退去后,她又开始犹豫起来。在她的印象中,师尊并不好说话。还不如回头找大师兄——这个念头一升起,便无法遏制住。只是还没等到她回头,师律的声音便在她的耳畔响起。 “明书是否有疑问?可入得殿中来。” 显然已经被师尊发现了行迹,苏明书此刻不好再回头了。她叹了一口气,跺了跺脚,便快步往那晴光下流动着华丽光彩的巍峨道宫中走去。 师律的神情冷峻,峨冠博带,有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庄严。 苏明书入了殿中便低首行礼,恭声道:“弟子见过师尊。” “可是修行上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师律缓声问道。 苏明书一怔,一个念头飞快自心中掠过,她抬眸对上了师律的视线,咬牙道:“弟子新悟得一道剑意。” 师律闻言一颔首,他道:“那便出去一试。”他一拂袖,两人便移到了殿外。照雪峰上,新雪缀枝头,在微风中扑簌簌的晃动。苏明书提着灵剑,剑刃在日光下流动着锐光,她朝着师律一拱手,便如往日一般试剑。 剑光翻滚,白雪飞溅,如梨花飘落,剑意明快,如骀荡的春光。师律满意地颔首,尚未出声,就听见了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原来是师清徵他慢吞吞地上得照雪峰来了。 师律的面色倏然下沉,手指朝着师清徵藏身的方向一点,便见一道锐光直冲师清徵的面门而去。剑意扬起的劲风刮面如刀,师清徵站定一动不动,直到那剑意冲到了面门消弭,他才朝着师律慢吞吞道:“见过道君。” 师律的面色因他说出的这句话变得更加难看。 苏明书转身,忧心忡 忡地望着师清徵欲言又止。 虽然说原身的出身极好,是个典型的修二代,可是原身的母亲身为掌教,重天宗大大小小的事情归她管理,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儿子身上。这照雪峰的道君更不用说了,带儿子只有一个“严”字,时常冷脸呵斥,譬如现在。 师清徵并不在意师律难看的神情,他只是望着苏明书笑道:“师妹这剑意,是自己悟的?” 苏明书迟疑片刻,一颔首。没等师律说什么,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徒儿有事恳求师尊。” 师律望了苏明书一眼,将她托起,眉头一皱道:“明书,这又是在做什么?” 苏明书率先望了师清徵一眼,而她这一眼让师律以为事情由师清徵而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师清徵骂了一声:“混账!” 师清徵:“……”这样子的父亲,原身能够不歪吗?不过也不能说师律对原身不好,原本的世界线里,原身各种犯事,最后这位铮铮铁骨的剑君自断双臂,替子还债。 “师尊,与大师兄无关。”苏明书忙道,她低垂着眉眼,觉得此事有些难以启齿,可念及沈师弟的可怜,她又鼓足了勇气,大声道,“徒儿的剑意有人指点。” “原来是因为此事?”师律松了一口气,并不在意这点。 苏明书怕师律误解,忙补充道:“是外门的沈师弟,他天资卓越,对剑道见解独到,只可惜灵根驳杂,不宜修炼。弟子想请师尊将沈师弟收入内门,洗净灵根,他定会成长为我重天宗的支柱!”不只是那一道剑意,苏明书有许多招式都是经过沈槐庭指点。 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师清徵此刻听苏明书一说,顿时多了一分了然的神情。 “是沈槐庭师弟?”师清徵诧异地挑眉,他转向了苏明书,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苏明书的眸光触及师清徵视线之后又收了回去,她似是有些畏缩。说起来,她也没料到师清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位大师兄不喜欢她与旁人接触,她一直心知肚明。怕师清徵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抢白道:“大师兄,沈师弟人很好。他不该在外门沉沦。我知道秦师兄不喜欢沈师弟,可是为了宗门发展大计,不 该以个人喜好断了弟子的上进之路。” 这个时候将秦照临搬出来,其实跟点他师清徵大名几乎一样。就算别人不知,师律这个做父亲的,明白秦照临的所作所为都是出自师清徵授意。师律对着苏明书温和一笑道:“你有心了。”等到视线落在师清徵身上,又变得万分严厉。 “师妹这是哪里话?”师清徵开口,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无意断了沈师弟上进的道路,只是他如今本无功劳在身,且未曾筑基,破格选入内门,才是真正的不公。我可以匀出一颗净灵丹,若是沈师弟能在前往重天秘境前筑基,倒是能说明他的本事。到时候也可带着他一道入秘境。” “这……”苏明书有些犹豫和心动,她望着面上含笑的师清徵,心念一动。师兄还是那个师兄,她其实并不想自师兄宝库中拿东西的,可是师兄是掌教之子,有许多的东西他没有用处,不如拿出来给有需要的人用。 师律最是不耐这些琐事,见此事与师清徵无关,那些斥责的话他又咽了回去。“这事情你们自己处理。”说完也不管雪地上的两个弟子,他一拂袖就走。 师清徵没有诓骗苏明书,他当真从自己的宝库中取出净灵丹,此是炼丹宗室所炼制,效果比沈槐庭自己采的灵草不知道好上多少倍,至于筑基丹——苏明书已经给了,不需要他来操心。 “多谢大师兄,先前是我误会了。”苏明书满脸感激不尽,眼波流转间,俏丽而又不乏风情。原身对小师妹一往情深,在这个时候总会说几句软绵绵的情话或者是保证自己为小师妹服务一类的话语,师清徵则是微微一笑,那双深邃的眼中并未带有任何的深情。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秦照临的耳中,他原本在剑坪悟道,可一听消息便定不下心神,别说是参悟剑意了。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起身,匆匆忙忙前去找师清徵。 此刻的师清徵在极天池钓鱼,这里的灵鱼都是极天峰峰主白行闲的宝贝,可守着极天池的童子哪里能够拦得住师清徵?只能任由他取出灵舟,在池中垂钓。秦照临的出现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秦师兄,大师兄他、他——”童子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完整。 秦照临则是道:“无妨,师尊不在意的。” 童子:“……”怎么就不在意了,峰主明明前阵子才因为被人偷鱼大发雷霆。 秦照临衣袂飘然,踏水而行。他并未落在舟上,悬在水面朝着师清徵作揖道:“大师兄,那净灵丹可是道君的意思?” 师清徵发冠散乱,全无仪态。他将小酒壶扫到了一边,未回答秦照临的话,而是问道:“秦师弟已经领悟到剑意了?” 秦照临被他一噎,半晌无语。好半会儿才讪讪一笑道:“没有。” “秦师弟以为历练的秘境不会有很大的危险是么?”师清徵收回了钓竿,他笑吟吟地望着秦照临,又继续道,“就算有危险,到时候只要捏碎了传送玉符就能离开了,对么?” 秦照临正是这么想的,只是师清徵这么说了,他却不能应下。 师清徵冷笑了一声,道:“师弟莫要忘了,这秘境我等虽然承着它的恩泽,可是对它仍旧是知之甚少。如果那是魔族修士所遗留呢?要是在秘境中遇到了可以禁锁天地的大能,那传送玉符能及时将人传出么?” “那秘境一股清气与灵气,不应是魔族的。”秦照临辩白道。 师清徵悠悠一笑道:“到了那上境,谁知道会如何。魔与人,区别大么?” 秦照临被师清徵说了一顿,低落了片刻后情绪忽地高亢起来,以往大师兄并不会这般说教,而是让他……快滚。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又问道:“道君有意让沈槐庭加入前往秘境的队伍?” “他若是有本事筑基,便证明他也是有能为的。我重天宗多一个出色的弟子,有什么不好?此是为壮大我重天宗。”师清徵一掀眼皮子,敷衍道。 秦照临默了片刻,他再度朝着师清徵一拱手,正色道:“是我狭隘了。多谢大师兄教诲。” “好了,你可以去练剑了。”师清徵哼了一声道,他一扬钓竿,再度在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顿了顿,师清徵又道,“等等,这鱼……” 秦照临立马意会道:“我会禀明师尊,是我抓的,需要补身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修仙界二五仔(4) 时间在师清徵看花、钓鱼、教训师弟中度过,很快便迎来了重天秘境开启的日子。如同往常一般,重天宗有十个名额。比起靠试剑法会择选入秘境的弟子,重天宗显得格外的随意,靠着抽签来选人。 可不管怎么暗中做手段,都不应该有沈槐庭这个外门弟子混入队列中。 十人之中,除了沈槐庭,都是内门弟子。他们不曾说什么,可另外的尚未能入队的内门弟子,对沈槐庭更是不满,仿佛是他挤掉了自己的名额。 身为领队的师清徵笑而不语,秦照临则是冷眼望着,只有苏明书一人是向着沈槐庭的,她也能体察到同门的不满情绪,此刻出言道:“沈师弟天资卓越,已经筑基,道君开恩,准师弟入队。”她不开口还好,一说话更是给沈槐庭招来了不少的仇恨和鄙夷。 宗门上下都传遍了,沈槐庭先是得了大师兄的净灵丹,再加上苏明书给的筑基丹,是头猪都能筑基了。 他们可以叱骂沈槐庭,但是对于苏明书这个小师妹却是不敢口出恶言的,一来她是照雪道君的亲传,二来还是大师兄的“心尖肉”,谁敢得罪她? “准备出发了。”秦照临冷眼扫视一圈,适时出声道。虽然说是由师清徵这个大师兄带队,可宗中上下都知道他的不着调,故而在临行前,掌教对着秦照临吩咐了一番,让他来看顾宗中弟子。见弟子们噤声不语,秦照临又道,“秘境之中极为凶险,生死难料。若当真碰到了不可对付之敌,切莫强求,捏碎传送玉符便可出来。” 说完后他转向了师清徵。 师清徵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柄洒金折扇,一身白色金边流云道袍映衬得身姿挺拔,像是个风流潇洒如珠玉般的贵公子。此刻接到了秦照临的眼神,他慢吞吞道:“秦师弟说得不错,性命最重要。此回被传入秘境,我等不确定是否能在一处。各位也不用紧张,只管寻自己的机缘便是,我会来寻你们的。” 师弟师妹们应了一声“是”,这句话要是秦照临说的,他们便信了,可是大师兄——他们一点都没将此放在心上。 重天秘境开启是修真 界的大事情,入得其中的宗门不是重天宗一个,再加上凑热闹的散修,飞舟到了入口处,一垂眸,看到的便是乌压压的一群人。 等到时间一到,原本笼罩在秘境入口的浓雾烟云向着四面八方弥散,将前往此处的修士笼罩在其中。一阵飘渺如仙乐般的声音想起,下一瞬间,入口前便空空荡荡,所有弟子都被送入了秘境中。 师清徵被传送到一处一望无垠的草地上,与宗门的师弟师妹们失散了。当时原身的选择是第一时间前往寻找苏明书,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师清徵却不打算这么做。不过这也不是说他丢下苏明书不管了,毕竟在苏明书身怀魔胎,一旦被墨花激发了魔性,可能会害了其他宗门弟子的性命。 秘境中多机缘,同时也代表着无尽的凶险。就像是这片看着平静的草原,其实也危机暗藏。暴动的妖兽群从这里跑到了那一头,单体或许力量弱小,可一旦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妖兽潮,可不容小觑。 在此时,重天秘境中的魔气,已经暗中滋生了。 师清徵按照原身留下来的记忆避让着奔走的妖兽潮,他走走停停,或是仰躺在地看天际的浮云,或是俯身看一朵花,自在逍遥,不见丝毫急色。只不过,他避开了草原中躁动的妖兽群,却没有避开其他宗门倒霉弟子带来的危机。 那群弟子招惹了一群重天壶蜂,此刻正被追赶逃窜,一张张符箓不要钱似的扔出去,可一群重天壶蜂被炸死,后面又一群跟了上来。要知道这壶蜂可是一种极为记仇的妖兽,它们的族群庞大,一旦盯上了敌人,便不死不休。 被追赶的人慌不择路,面色青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他们见到了师清徵一身重天宗弟子的法袍,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大喊着“师兄救命”,便往他这里奔来。 师清徵:“……”厄运说来就来,一点儿都不讲道理。 人都到了跟前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师清徵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阵盘,这东西什么时候收进来的他也记不清了,没有攻伐之能,只做守御之用。等到阵盘落下后,他又觉得不甚妥当,翻找了阵旗重新布置了一番,才看得顺眼。 那六七个弟子 躲进了阵法里,劫后余生让他们松懈了一口气,此刻纷纷顶着猪头脸对着师清徵道谢。“多谢师兄救命之恩,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师清徵没有回答,他眉眼一挑,望了那说话之人一眼。那人回神,露出了一抹歉疚之笑,忙道:“在下妙觉山李合呈。” 妙觉山—— 师清徵心念一动,当初在秘境中惨遭毒手的小师妹就是妙觉山的弟子!他不动声色地望着李合呈,淡声道:“师清徵。” “原来是师——”李合呈的话语忽然顿住,他睁大了因红肿而只剩下一线的眼睛,憋足了一口气。在师清徵平静的笑容中,讪讪地低头道,“是师兄啊!”师清徵是何许人?他父亲照雪道君一剑倾天,母亲容玥掌教更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位从小便传,说是天资了得,后来……后来就变得资质平平。 这样也就罢了,听说他在宗门里为非作歹,专门欺负师弟师妹,是个十成的纨绔。 可现在横看竖看——都不像啊! 李合呈藏不住自己的想法,师清徵只一眼便看透。他也不在意,那些坏名声都是原身搞出来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平静地开口道:“壶蜂有毒,若是不服用丹药,这张脸怕是废了。” 李合呈吓了一跳,苦哈哈地望着师清徵,又瞥了眼始终围绕在周边的重天壶蜂,叹气道:“丹药都在宁师妹手中,我们与她走散了。”眼下这种情况也不好出去寻人。 师清徵:“……” “师师兄——”李合呈觉得这样的称呼拗口,索性改了称呼道,“清徵师兄,手上可有丹药?我可以用市价的三倍向你购买。” 妙觉山的修士财大气粗,果真是名不虚传。送上门的生意师清徵不会推拒,再说了,那些丹药留在了他的手中也没什么用处。将丹瓶抛给了李合呈,他问道:“为何惹上了重天壶蜂?” 说起这事情李合呈就大恨,捶胸顿足道:“还不是因为那一口蜂蜜。”说来也是憋屈,这重天壶蜂的蜂蜜也不是什么灵物,只是为了尝一口新鲜,竟然落到了这地步! “诸君想好了如何对付这群壶蜂了么?”师清徵慢悠悠地开口,他跟这群人走在一块,想来也被壶蜂当作了眼中钉。见 李合呈他们沉默不语,他便知道答案了。也是,如果是有办法,怎么会被追逐得到处逃窜? “清徵师兄可有什么办法?”李合呈出声询问。 “找到壶蜂的老巢,斩了蜂后。”师清徵笑道。 李合呈闻言悚然一惊,这是他们能够干的事情么!蜂后,那可是蜂后啊!这一群重天壶蜂中便有相当于筑基的修士,那蜂后的修为至少是金丹巅峰,也有可能迈入了元婴境!他一脸惊恐,连连摆手道:“师兄说笑了。” 师清徵扫了他一眼,慢悠悠道:“那诸位便留在此阵中。”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我不知这阵盘能够抵御多久。” 李合呈一听就明白了,师清徵身怀异宝,不怕被重天壶蜂盯上,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们会被重天壶蜂追逐。只是那蜂后——他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师清徵见他有些意动,又鼓舞道:“大家来此都是为了历练,那蜂后境界越高,我们从它身上获得的东西就越多。普通的壶蜂蜜只是寻常食材,可蜂后那边藏着的呢?恐怕灵力浓郁不下于灵丹妙药啊。实在不行,一走了之就好了。” 在原剧情中,原身也招惹了那只蜂后,靠着各种法器才能够脱身。他取了蜂后那边的“天浆”,是要给苏明书压制体内的魔气的。 李合呈皱着眉头,仍旧是有些犹豫。他与师兄弟们讨论,师清徵则是静立在一边等待着他们的答案。不到半刻钟,便出了结果。李合呈咬了咬牙道:“清徵师兄,我跟你们去!” 师清徵闻言洒脱一笑,他道:“那就出发。” 说着便收起了阵旗与阵盘,根本没有李合呈等人反应的机会。那群重天壶蜂察觉到他们的气息,此刻又如同狂潮一般涌来。李合呈一行人骇得面无血色,师清徵面色沉静,他并不出剑,只是一路以法器开道。翻天印、红环绫、藏海壶……哪一样拿出去不是众人哄抢的宝物?此刻在师清徵的手中,全部用来砸壶蜂,发挥不了三成的威力,可靠着此,足以开出一条通往重天壶蜂老巢的道。 “重天宗不愧是第一仙门,底蕴着实丰厚。”李合呈不由得感慨。 师清徵笑了笑,事实就是如此。可惜原世界线里,这些法器都被二五仔原身送了出去,堂堂第一宗门竟然落得个全宗覆灭的下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修仙界二五仔(5) 李合呈一行人是从重天壶蜂的老巢过来的,他们自然是认得路。李合呈提着剑在前方引路,望着一群黑压压的壶蜂心惊肉跳。追杀他们的壶蜂都能连成天幕,更何况是到了它们巢穴附近?师清徵手中的法器似乎也护佑不住,偶尔有几只杀到了他们的身前,所幸这些弟子反应快,才没有被蛰中,染上那蜂毒。 “清、清徵师兄。”李合呈的眼皮子颤动着,开口道,“真的要去杀那蜂后么?” “当然。”师清徵镇定道,原本就有这么一出,眼下不过是将这件事情提前些许而已。他望着妙觉山的弟子沉着一笑,又道,“虽然说等级越高的壶蜂蜂毒越强,但是不要怕,蜂后那边的‘天浆’可以解毒,不碍事的。” “可、可我们只是筑基期啊。”李合呈哭丧着脸。 师清徵道:“我金丹。” 李合呈默了默,没有搭话。在师清徵的坏名声传遍修真界之时,众人连带着对他的修为都怀疑起来。有那么样的父亲、母亲,将修为堆到金丹也不碍事?重天宗的弟子经常出去历练积攒积分,但是他师清徵却是不用的,因而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功绩。 金丹期修为,可真的有金丹的能为吗?李合呈其实很是怀疑。可已经走到了这里,没有退路了。 师清徵慢条斯理地将法器收起,只余下一柄金光闪烁的伞罩在上方,隔绝了狠命冲过来的重天壶蜂。李合呈眼皮子狠狠一跳,他看着师清徵道:“那些法器——” “既然来历练,自然不能够单纯依靠法器。”师清徵开口道,见李合呈面露惊恐,他又道,“这伞也是要收起来的,等会儿你们听我吩咐。” 李合呈:“……”这是上了贼船吗? 蜂后一直隐藏在巢穴中,眼下在李合呈看来,别说是杀蜂后了,就连对付这一群重天壶蜂都够呛。他猜不出师清徵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够垮着脸惴惴不安地“等死”。师清徵没打算进入那巢穴中。他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竹筒,拔开了塞子往巢穴的入口一扔,原本围绕着他们的壶蜂像是疯了一般,一窝蜂涌向了那散发着醉人味道的竹 筒。前方的那一株古树枝叶摇晃起来,扑簌簌落了一地。 “那是——”李合呈眼皮子一跳,心中浮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那是天浆。”师清徵摇着折扇,风度翩翩。这是当初从黑市花高价拍来的,二五仔原身还没来得及送给女主。蜂群是极喜爱天浆味道的,但是蜂后——蜂后身为蜂群之主,它的占有欲极强,哪里容得自己手下蜂群碰触这些东西? 果然,没多时,一只硕大无比的巨头蜂就自巢穴中爬了出来,一双复眼叠着危险的光芒,嗡嗡嗡的声响像是一根根利针,直刺神魂。那群重天壶蜂被蜂后唤醒,不敢沉醉了。蜂后同时也注意到了师清徵一行人,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煽动着通明的翅羽,发泄着自身的愤怒。 “乾位、坎位去人。”师清徵吩咐道,他再度翻出了一根短笛,笛声高亢清越,裂石穿云,响遏云霄,一时间盖过了蜂后尖利的攻击神魂的鸣叫。师清徵还能寻到空隙指挥安排,妙觉山的六个弟子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至于他自己,手一垂,在一旁袖手旁观。 虽说那群弟子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但是组成了这个剑阵,威力可以拔到金丹期。他们的运气也不算太坏,这只蜂后只是金丹,离元婴还差得远。妙觉山的弟子修习的都是同一种剑法,合招更是流畅非常,他们之间早有默契,此刻面临身死关头,更是抱元守一,心无杂念。 少年们的一身血气是在战斗中激发出的,此刻与蜂□□手,越战越勇,仿佛要就此报了被四处追杀之仇!能够进入重天秘境的都是弟子中的精英,在时机的把握上自有独到之处。蜂群的尸体铺了一地,蜂后的身上也留下斑斑的血痕,当然,李合呈等人也形貌狼狈,发冠散乱,全不见从容翩然的仙门弟子的姿态。 “攻击它的眼睛。”短笛换作了折扇,师清徵从容地笑着指点。 李合呈等人颔首,心意相通,剑势陡然一变。剑如流光,又似长虹,携带着奔涌大河那一往无前之势斩落。蜂后悲鸣发狂,攻势更加狂野混乱。它自己乱了章法,对李合呈等人来说是个机会,等到费尽心力将蜂后斩杀,他们累得跌坐在地哈哈大笑。 “多谢清徵师兄!”李合呈起身一拱手,原本清隽的少年郎此刻鼻青脸肿。 师清徵折扇掩面,将仅剩的天浆扔出。这一株古树已经被重天壶蜂凿空,整个的都是它们的巢穴。师清徵身形化作流光落入巢穴中,没多时便取了一斛天浆出来,他自己只留了一小瓶,剩下的则是扔给了李合呈,道:“听闻妙觉山有个丹道天才,这天浆正好拿去炼丹。” 李合呈兴奋地接过,应道:“宁师妹一定会很高兴的!”可话音才落下,他又垮着脸道,“可是不知道师妹落在了何方。” 师清徵道:“去找便是。”他指尖一弹,一蓬幽火落在蜂后的尸身上,慢慢地又往那一株古树漫延。风助火势,不多时,火光冲就天而起。师清徵的面容皎洁如月,在火光映衬下,又像是镀了一层霞彩。 李合呈一怔,片刻后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清徵师兄。过去我们听信谣言,对师兄误解实在是多。” “无妨。”师清徵笑着应道,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他越是如此,李合呈诸人心中更是有愧。 最后还是师清徵开口,他才将神思重新转到寻找师妹这一件事情上。 李合呈是一个话多的人,此刻话题全部围绕着他的师妹宁缨展开,说什么丹道小天才、掌门亲传,甚至连宁缨拿着丹炉烤鸡这样的事情也抖了出来。师清徵偶尔才一颔首,他的面上始终带着笑意,心中却想着事情。 当初在秘境中被害得妙觉山师妹就是宁缨,以原身的身份,是不怎么在乎这些的,对他来说,也就一个普通弟子而已,死了就死了。可是妙觉山不这样以为,先不说宁缨是妙觉山掌门的亲传,就算是普通弟子,也不该这般被欺凌。难怪那个世界线里,妙觉山与重天宗交恶。 原身这个二五仔到底惹出来多少的事情? 李合呈说得干渴,他清了清嗓子,半晌后才忸怩道:“清徵师兄,你不去找重天宗的弟子么?”其实一些关于师清徵的坏话,也是在历练时听重天宗弟子说的,此刻他心中浮现了一种猜测,作为明面上的领队,可始终没有弟子来寻找,难不成是被排挤了?他望向了师清徵的视线顿时充满了怜惜和同情。 “清 徵师兄,我们妙觉山欢迎你加入。” 师清徵望了眼李合呈,有些好笑。重天宗也有秘境中联系弟子的办法,只不过他刻意将自己的行迹给掩藏了。秦照临那边如果寻找不到他——应该会选择找苏明?毕竟在秦师弟的眼中,他仍旧是那个对苏明书一往情深的人。 “不好了,忽然感知不到宁师妹位置了,不会是遇到危险了?”李合呈忽然间脸色一变。 师清徵心思转了一圈,提议道:“不如分头去找?”原剧情中并没有其他妙觉山弟子的出现,想来也是宁缨的行迹被掩藏了,他们直到宁缨出事都没有找到人。 “只能这样了。”李合呈挤出来的笑容有些勉强,他的心思有些混乱。将妙觉山弟子联系的玉符给了师清徵一枚,他又道,“麻烦清徵师兄了。” “大家都是同道,不麻烦。”师清徵道。他大概是知道苏明书、宁缨他们所在的方位。苏明书的身份迟早都会暴露的,他并不想刻意改变什么。只是在目前,苏明书并没有做下多少害人的事情,他愿意给苏明书一个机会,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做选择。她是魔胎的事情,暂时没必要让更多的人知晓。 师清徵看着妙觉山的弟子一个又一个离去,他才慢条斯理地选中了一个方向。 苏明书是独自一个人落在了一片沼泽地,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寻找同门。只不过运气不好,走出了沼泽,就陷落在一个奇怪的山谷里。山谷跟她想象得秘境不一样,白骨累累,阴风阵阵,竟然是极为惨戾之像,在这白骨之上,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的骨花,她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恶兽要挣扎出来。 她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是离去,可是她并没有。她坐在了白骨之中,身侧的骨花连绵成一片,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中,直到宁缨忽然闯入了这片山谷。 身为炼丹师的宁缨对气味敏感,察觉到这骨花有毒,她第一时间便服用了丹药,视线瞥到了苏明书,从她的服饰认出是重天宗的师姐妹,见她被怪花迷住,她正想将人唤醒,哪里想到苏明书会骤然出剑。 宁缨的手臂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鲜血自她的指尖滴落在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修仙界二五仔(6) 师清徵找到山谷的时候,苏明书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念了。 虽然说知晓会发生何事,可走到了这片地方仍旧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鲜血滴落在累累尸骨上,浇灌着山谷中摇曳的花,将它们笼上了一层妖冶的艳红色。 宁缨的修为本来就在苏明书之下,再加上她的心思多放在炼丹上,面对着苏明书的追杀只能够狼狈逃窜,得亏她身上携带着不少奇奇怪怪的大药,这才勉强撑住。 人与魔之间的区别肉眼可见。苏明书的双眸变成了一片血腥的红色,一道魔纹自她的颈项生出,渐渐地覆盖了半张脸,她的力量是灵力与魔气夹杂着,显得□□而又无章法。此刻的她极为痛苦,只有不停地发泄着自身的力量才能缓解。 看到这副场景,宁缨也明白过来了。如果只是入魔她或许还能用丹药唤醒,可是苏明书这状态说明她本身就是一个魔!宁缨已经无暇管顾苏明书了,此刻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这场景与原身遇到的差不多,原身也能够发现苏明书的秘密,只是他选择的是杀人灭口,只要宁缨死了,就没人知道!可师清徵不能够这么做,眼见着苏明书的剑逼到了宁缨的跟前,他神情骤然一变,身形一动,下一瞬间便到了苏明书的跟前,手中折扇点在了她的灵剑上。因为魔气的侵蚀,苏明书的剑意残缺,手中的灵剑承载不了灵、魔二气,剑身已经有了一道道裂纹。在被师清徵这么一点后,只听得一道微弱的细响,那柄苏明书蕴养的灵剑寸寸碎裂。 这柄剑跟苏明书息息相关,此刻被毁坏,她的身体一僵,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师清徵也趁着这个时候,在她的眉心一点,将她短暂地定住之后,找出了天浆,弹了一滴到她的口中。见苏明书面上的魔纹缓慢地退去,他才一松手,任由苏明书的身体委倒在地上。 师清徵转向了一侧惊魂未定的宁缨。 宁缨见师清徵身上的道袍与苏明书相似,猜测他也是重天宗的人。重天宗来此处的十名弟子中,只有师清徵、秦照临以及苏明书是金丹。秦照临为人冷峻,不苟言笑,而 那名声极坏的师清徵端是翩翩佳公子,如珠玉映人。宁缨思绪一转,就猜出了面前这位是谁。她扯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说了一声“多谢”,后又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紧张而警惕地望着师清徵。 她知道这么一个大秘密,很可能被这位重天宗的少宗主杀人灭口。 师清徵看出了宁缨的心思,他扫视着山谷,问道:“这花本来就是这样的?” “不是。”宁缨摇了摇头,她的面色苍白,惊魂未定。“来时白的、粉的,各种色泽,就是不像现在一片血红。”顿了顿,她望了眼脚下的白骨,强忍着作呕的恶心之感,又道:“这白骨——” “这儿是曾经的伏魔之地。”师清徵平静道。重天秘境中的魔气就是自这个山谷开始滋生,苏明书身上的魔胎正好被此处潜动的魔气激发,而沈槐庭么,也很快就要在这个秘境中找到属于他自己的“机缘”。 宁缨眼皮子一颤,她强压下了心中的恐慌,视线落向了缓缓苏醒的苏明书,想要问一个究竟,可话到了唇边又被她咽了下去。这是人家重天宗的机密,哪会与旁人道?这是重天宗的道君和掌教都是知情人?还是说他们也被紧紧瞒住? 师清徵没有再开口,他转身打量着苏明书,这次受伤不轻,天浆也只是压制她体内的魔气,让她恢复修道士的模样。一声嘤咛声传出,苏明书缓缓地睁开了眼。在看到师清徵的时候,她的面色骤然一白,片刻后又缓过神来,露出一抹苍白而又无辜、茫然的神情道:“大师兄,这、这是发生何事了?” 苏明书并没有失去记忆,她的变化自己心中一清二楚,双拳紧握着,指甲掐入了掌中。在慌张的同时她还有一丝庆幸。幸好来得是大师兄,如果是秦照临——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师清徵盯着苏明书,望着她面上的神情变化,他平静道:“师妹,你不是人,你是魔。”顿了顿,又补充道,“妙觉山的师妹也瞧见了。” 苏明书:“……”她面露骇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唇角又有一丝鲜血溢出。“师兄,你胡说什么?!你骗我的对不对?”她的语气很急,强撑着身子就要抓住师清徵的袖袍,她的眼角 盈起了珠泪,挂在眼睫上瞧着楚楚可怜。 师清徵遗憾地望着她,叹气道:“这事情我也不想的,可谁能料到呢?”他沉思了片刻,视线转到了一直僵立在一边的宁缨身上,片刻后,才转回对上了苏明书含泪的眼。“师妹,怎么办?” 这事情不能让人知道!苏明书心中掠过了这个念头,望向宁缨的视线泛过了一丝杀机。她是道君的徒弟,她不能是魔!可那种失控的感觉在经历过一次后,便如附骨之疽,难以从脑海中拔除。在冷静下来之后,她仍旧能够听到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在蛊惑着她回归自己。“师兄。”苏明书望着师清徵,眼中泛过了一丝哀愁。她压低了声音道,“这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这个“其他人”指的自然就是宁缨。 宁缨的心思纤细而又敏感,她捕捉到了苏明书的那抹杀机。往后退了一步后,她的指腹压住了剑柄,浑身紧绷。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听出来了,这件事情没有其他人知道,苏明书的身份首次揭露出,他们想要杀她! 这个山谷回荡着煞气与阴风,别说是传讯玉符,就连感知师兄弟们下落的法器都无有用处,她只能够靠自己。 “不会有其他人的。”师清徵冲着苏明书笑了笑,他放软了声调,又道,“等回到宗门,再问问掌教要如何处理。” 苏明书心中一紧,一颗汗水自鬓间淌落,她慢慢地放松了身体。回宗门的事情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劝说大师兄回心转意。可眼下出现在这边的外人——苏明书站起身来,她的面容上笼着一抹哀戚,她道:“大师兄,我、我——” “师妹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你一片仁慈心肠。”师清徵抢白道,“妙觉山与重天宗同气连枝,妙觉山的师妹就是我重天宗的师妹,他们不是外人。”说着,他又转向了宁缨问道,“宁师妹,你说是?”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宁缨心中警铃大作,并没有因为师清徵的话而放松警惕。 “我是受合呈道兄所托,前来寻你。”师清徵应道,说着还扔出了李合呈给他的妙觉山玉符。这玉符如果不是主人心甘情愿给出去,便会化作齑粉。宁缨不知道师清徵如何结识 师兄的,只是看到玉符,她稍稍放松了自己的警惕。 苏明书的面色就不太好看了,她想要这个秘密无人知晓,结果只有一种,她并不相信其他的人。可是她又不能当着宁缨的面明说让师清徵杀了她。 剑拔弩张的氛围像是松懈了几分,可就在这时候,这片山谷里又来了一个人。 沈槐庭一身是血,面色惨白如纸,他提着剑,那双黝黑的眼中泛过了一抹杀机。在看到师清徵他们后,他掩住了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只是沉沉道:“少宗主。”他并没有看师清徵,他的眸光一瞬不移地落在苏明书的身上,在察觉到她身上有伤的时候,眼中泛起了一抹愤怒和怜惜。 “沈师弟。”苏明书对上沈槐庭的视线,浑身一震。满腔的委屈似是有了一个发泄口,原本半落不落的泪珠终于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师清徵站着不动,沈槐庭却是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屈膝跪在了苏明书的跟前,涩然道:“苏师姐,你、你怎么样了。” “没事。”苏明书摇了摇头,她很想靠在沈槐庭怀中,可仍旧是忍不住拿视线去看师清徵。她的姿态让沈槐庭更是心疼与愤怒。 “这儿阴风惨惨,不便长留,我们走。”师清徵开口。 “可是苏师姐她——” “她只是受了点轻伤。”师清徵轻描淡写道。 沈槐庭心中窝火,眼前的师清徵一身白袍,墨发如流云。再看苏明书,身上是斑斑的血迹! “那你背着师妹。”师清徵又道。 沈槐庭闻言面色红白交杂,没想到师清徵会说出这样的话。苏明书更是羞恼夹杂着窘迫,她横了师清徵一眼,像是在控诉他的改变。 宁缨低垂着眉眼,传言师清徵对苏明书爱到发疯,可事实并不像这样。但是很快,她便驱逐了脑海中的杂念,这里有三个重天宗弟子,一个是魔,两个与“魔”关系匪浅,她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小命。 “我自己可以走。”苏明书站起身,掩住了面上的窘迫。 师清徵没有看苏明书,只是对着宁缨道:“山谷有古怪,等到出了这里,便可试着联系妙觉山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修仙界二五仔(7) 宁缨并不放心重天宗的这三个人,她听了师清徵的话,也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彻底放松警惕。师清徵也能明白她的心绪,面对着可能对自己生命有威胁的,谁会松懈呢? 苏明书不甘心是这样的结果,事情被师清徵知道了,她不会忧心,可是被妙觉山的弟子知晓了,她不会传出去么?会不会没多久秘境里的人都过来清剿她这一个魔头?苏明书有些恍惚,那股忧愁思绪蔓延,面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以往她说什么大师兄就做什么,可现在师兄变了!他像是成为另一个人!他为什么这般?难不成是看妙觉山的女修貌美?苏明书这么一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恨恨地望了宁缨一眼,眸中翻涌着怨毒之色。 沈槐庭一直注意着苏明书的神情,将她打量宁缨的动作收入了眼底。他不会觉得苏明书有什么错,看着师清徵和宁缨的身影,他只认为大师兄和这么妙觉山的弟子之间有猫腻,他们一同伤了苏明书的心。他趁机给苏明书传音。苏明书跟沈槐庭来往不少,对他无话不谈,只是魔胎一事干系重大,她便隐去了那一点,只说自己是被魔气所控一时出手,又提及自己的忧虑,仿佛极为畏惧旁人将她当魔。 对此,沈槐庭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晓了”。 除了魔风阴惨的山谷,那股莫名笼罩在周身的气息不见了,能够借着身上的东西感应到师兄弟们的去处。宁缨一刻也不想跟师清徵他们多待,只想快些找到师兄们,纵然这一路上会有许多的危机。 “多谢师兄。”在离开之前,宁缨表达了对师清徵的感激之情。 师清徵只是淡淡笑了笑,对于她想要离去,也并未出言阻拦。他的视线转到了苏明书的身上,温和道:“师妹,咱们也去找秦师弟他们。” 苏明书眼睁睁地看着宁缨离去,半晌没有回神。直到师清徵的那声“师妹”再度响起,她才恍惚地望向了师清徵一颔首道:“好。” 秦照临进入秘境之后便跟宗门的人失散了,他第一件事情便是想要寻找师清徵,可偏偏感应不到他的存在。无奈之 下,只能够歇下了这份心思,想着将弟子聚拢,再去寻找苏明书。大师兄极有可能是与苏明书在一起。 这边他已经寻到了五位弟子,灵符上忽然闪着淡淡的亮芒,他心中一喜,嘱咐各位师弟自己小心前行,别失散了,便决定独自一人去寻找师清徵。秘境开启有一段时间了,他不在意秘境中的东西,可师弟师妹们在意,总不能因为找人,而耽误了历练和寻找传承的进度。 他的观察力极强,心思敏锐,在几度收到了妖植的攻击后,也发现了这秘境的怪异之处。秘境排斥进入此间的修士,不管是妖植还是妖兽都会驱逐他们,这是寻常事情,可是妖也是有灵智的,知道进退。可眼下碰到的不然,像是被什么激得发了狂,只知道一味地攻击。 秦照临在抽出那一丝魔气的时候,眼皮子蓦地一跳!他想起了入得秘境之前,大师兄所说的话语,难不成这个秘境的主人是魔?眼下魔气苏醒了?如果是这样,就太不妙了!他的神情凝重,也顾不得消耗灵力,直接御剑飞行,朝着感应到的方向飞掠而去。 这边在同行了不到一刻钟之后,苏明书便打算与师清徵分道。宗门中的人一起行动,便于行事,可当真要自己单打独斗,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师兄,我想去寻找星矿祭炼灵剑。”苏明书柔弱地开口道,她的本命剑已经因魔气和师清徵而被摧毁了。 师清徵定定地望着苏明书,想要自她的眉眼间看出些许端倪。许久之后,他才一合扇子,缓声道:“师妹,可以等到找了秦师弟他们,宗门中一起行动。” “这样会耽搁其他师姐师兄们的事情。”苏明书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不能因自己一人而拖累大家。大师兄,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辈修道,总要独自面对困境的。我一个人前去没什么不可。” 师清徵闻言心中暗哂,说是一个人,其实沈槐庭也要跟上去的?见苏明书坚持要独自行动,他也不好阻拦了,只是面上仍旧摆着一副迟疑的神情,踟蹰半晌才为难道:“那好,师妹小心。我这里有些许法器,便赠予师妹。” 苏明书一听师清徵的话立马打起了精神,她 哪里会不知道师清徵的宝库?就连巨阙剑他都有办法拿出来。这个念头一浮现,苏明书想到了那到了手中又被拿回去的巨阙,心中的遗憾几乎压不住。 师清徵的确拿出了些许法器,可挑挑拣拣之后,只余下了一柄灵剑。他将灵剑递到了苏明书的手中,笑道:“师妹本命剑被毁,可暂时用这一柄剑。剑修修剑意,只要一人、一剑,便足以应对一切困难。” 苏明书停留在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在师清徵那催促的眼神下,她接过了灵剑,绽出了一抹牵强的笑容道:“多谢师兄。” “苏师妹,保重。”师清徵微微笑道,在这过程中连看都没看沈槐庭一眼。 苏明书是跟沈槐庭一起走的,可不像她说的“独自”,师清徵竟然也没有发难。 “我总觉得大师兄不太对劲。”等到离去后,苏明书的面色终于是沉了下去,那抹虚假的笑容也不再停留在脸上。 “少宗主不一直是喜怒无常么?他可是天之骄子。”沈槐庭冷哼了一声,他转向了苏明书,眉眼间隐藏着深深的妒忌。 苏明书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什么,一看沈槐庭的神情,心中只觉一阵酸涩和惭愧,忙将到了唇边的话语给咽了下去。“沈师弟,咱们两人一道走,不要旁人。”许久之后,她的口中才说出了一句柔软的仿佛藏着蜜一般的话语。 “苏师姐,我能找到那个人。”沈槐庭的声音闷闷的,师清徵的忽视让他觉得愤怒而又不甘。浓郁的嫉恨和戾气上浮,让他那张清隽的面庞看着有几分扭曲和森冷。 苏明书的注意力在他的话上,而不是停留在他的面庞。山谷里的事情成为了她的心病,只要那个知道秘密的人不死,她就心中不安。原本想要借着大师兄的手杀了那个人,可不知为何大师兄却是一反常态,如今只能够寄希望于沈师弟了。 秘境这么大,出一点事故又怎么样?谁能知道是他们做的?苏明书眼中掠过一抹狠戾,很快便掩藏住了。在师清徵的跟前,她还会婉转并着忸怩,可在沈槐庭跟前就不一样了,她直言道:“在山谷其实最好下手,那边似是有一股力量锁住了天地,不管是通讯玉符还是传送玉符都不 可用,但是在外面——”苏明书怕宁缨捏碎玉牌放弃历练,她要是活着出秘境的话,她的秘密就会人尽皆知了。 师清徵的身上有法器能够将宁缨留住,可是沈槐庭——苏明书望向了这位外门出身,借着筑基丹才有了如此成就的师弟,眉眼中携带着一抹怀疑。 她的神情没有掩饰,沈槐庭被她的“怀疑”激得气血翻涌,他面上掠过了一抹隐怒,不好跟苏明书发脾气,只是硬声道:“师姐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在进入了山谷前,他便得到了自己的机遇,一身的血也是因为那事情才招惹上的。原本他顾忌着那东西的身份,怕是沾染了魔气,可眼下也不想在乎了,他不愿意被苏明书看轻。 两人循着宁缨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他们不知道师清徵也暗中跟在身后。 看来不管是在原世界线还是现世界线里,苏明书的选择都是一样的,她想杀人灭口!在重天宗,她算是众人宠爱的小师妹,无人敢得罪她,她的日子比之师清徵而言,一点儿都不差。这么一来,使得她不将其他的人放在眼中。宁缨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妙觉山的一个弟子,妙觉山不至于为此大动干戈。 师清徵暗暗叹了一口气,隐藏住面上的失望之色。 沈槐庭在外门无人管束,修炼之事也不会像内门弟子那么按部就班。他的原身是魔主,这具化身没有了任何的相关记忆,可多多少少都会被影响些,在修习一道上,容易像“旁门左道”靠拢。他有办法追踪到宁缨,而且两个人毫无顾忌的模样,也不像是会怕遇见妙觉山的大部队。 沈槐庭是已经遇到了那老东西了么?师清徵冷哂一声,眼中掠过了一道暗芒。 在重天秘境中,除了“宁缨之死”,还有一条老魔龙需要在意。就是因为这一条老龙,使得秦照临也随之陨落,拉开了照雪峰与极天峰之间的距离,整个重天宗也因此而开始走下坡路。 老龙再怎么说都是龙族,它的天赋是禁锁天地,在它的领域之中,送人出秘境的传送玉符根本没有丝毫的用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修仙界二五仔(8) 秘境的主人不是魔,但这个秘境跟魔息息相关,其一开始便是用来镇压一条老魔龙的。那魔龙是龙族,乃天地异种,生来便强大无匹。只不过这龙不思进取,反倒为非作歹,乱行云雨,兴风作浪,枉害了几十万的百姓。故而那位大能便将其镇压在秘境中,顺便留下道统寻找继任者。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秘境中留下的清气逐渐散去,而老魔龙无时无刻不思忖着逃脱出来。山谷中的魔气滋生,跟这老魔龙脱不了干系。而本世界的男主沈槐庭,便是老魔龙挑中的继任者,同时也是将其带出山谷的人。 当然,后来的沈槐庭还是斩杀了这条老龙,倒不是说替□□道,而是他身为魔主,怎么可能愿意让一条老龙压在他的上首? 如今的沈槐庭不过是筑基期,他身上没有什么异宝,自然无法强行将宁缨留在秘境中,想要达成目的,只能够借助老龙之力。 师清徵的面上没有了笑意,苏明书这般选择,她是不可能再留在重天宗了。 重天秘境并不小,能够感应到师门之人的位置,却未必能够立刻寻找到人。宁缨并不留恋道上遇见的珍贵灵植——在这一刻她连一个炼丹师的秉性和喜好都强压了下去。在得知那么一件大事情后,唯有找到师兄他们,她才能够真正地放松下来。 只不过她并没有顺利找到李合呈,而是与苏明书和沈槐庭撞上。 会是个偶然么?宁缨不相信,她一颗心骤然落入了冰窖中。 重天宗的人后悔了,他们要来杀人灭口! 苏明书并不愿意开口多说什么,要不是师清徵怎么都看不懂暗示,她何必要与沈槐庭跑上这么一趟?她沉着脸站立,伤势远没有好全,苍白的面容上掩藏着一抹歉疚。沈槐庭提着剑,他冷冷地盯着宁缨,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只有死人能够保守秘密。 宁缨也是果断,在知晓自己没有任何生路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捏碎传送玉符,试图离开这个秘境。可是玉符被捏碎后,她仍旧立身于秘境中,仰头是逐渐阴沉的天色——宁缨的眼皮子剧烈颤动 ,在秘境中来往的 传送玉符都是道君亲手祭炼的,能够使之不生效的,极有可能是同一种境界,或者说是天地灵宝。 “当真要走到这一步么?”宁缨的笑容多了几分惨然。 “抱歉。”苏明书别开了眼,她的视线转落在沈槐庭的身上,同样也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师弟身上。 沈槐庭的修为与宁缨相当,然而他已经自秘境中得到了老魔龙的传承,如今那条老龙的分魂正藏在了他的识海中,在老龙的指点之下,他对付宁缨是绰绰有余的。然而一切并未顺着他预料的发现,剑光像是斩上了一层神秘的屏障。 “师妹,你们不是说要去找星石打造灵剑么?这又是在做什么?难道是魔性又被激发出来了?”一道清冷的嗓音传出,沈槐庭和苏明书蓦地回身,这才发现师清徵的身影。 “大师兄,我、我——”苏明书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最后只是怅叹了一口气,用那双盈着晶莹泪珠的眼神看师清徵,像是在看一个负心人。 “苏师姐!”沈槐庭咬了咬牙,他们已经决定做这事情了,如果不成功回去就要被重罚。而且、而且师清徵他——沈槐庭对这位宗门少宗主没有任何善意,他在重天宗中所受的欺辱都是来自于他以及秦照临!这岂能让他不生恨?他的恨意一滋生,那老龙的分魂便唯恐天下不乱,一直在叫嚣着动手。 沈槐庭确实动手了。 被沈槐庭划分为敌人也在师清徵的预料之中,不过原世界线中并非是因为宁缨的事情触发,而是因为原身仗着身份,不断地欺压着沈槐庭,使得他忍无可忍。当然,那时候出手的也不是沈槐庭自己,而是那条一直潜藏在他身上的老龙。 老龙过去的确是威风,一身本领通天彻底,可在这个重天秘境中,他的本领还是被秘境主人留下的力量压制的。原身没有办法,不代表着师清徵没有办法。 师清徵没有拔剑,手中的折扇往前一扫,便有金色的流光浮动着,截下了沈槐庭的剑势。如今的沈槐庭不是魔主,他练的也是重天宗外门的蹩脚剑法,剑意有了,可势与力都不足。 “大师兄,沈师弟!”苏明书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打起来,心惊肉跳,竟然 不知道该帮哪一个。她的声音并没有让师清徵与沈槐庭之间的斗争结束。剑影森森,剑鸣如虎啸龙吟,苏明书的声音被压了下来,她蓦地转向了一脸惊惶的宁缨,握紧了手中的灵剑。 大师兄被沈师弟缠住了,这是一个动手的机会。她虽然有伤在身,可怎么都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只是如果动手了,这条命就是她自己沾上了的。苏明书在犹豫,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狼狈逃窜的沈槐庭,她心中一凛,知道沈槐庭坚持不了多久,她没有太长的时间可以摇摆的了。 到底是恶念占据了上风,她骤然拔剑。 师清徵来了之后,宁缨并没有松懈自身,反倒是多了一个防备的人。不到最后的关头,她绝不想死。苏明书动手的时候她心中升起了警兆,身形掠动如翩然的蝶。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剑意横扫出一个深坑,尘土飞扬。 杀意越来越浓,那原本被天浆压下去的魔性像是随时要生出。 宁缨左支右绌,渐渐地露出了更多的破绽。 “苏师妹,你在做什么?!”一声暴喝如同惊雷一般响在了耳畔,苏明书尚未回神,便被一股狂风横扫,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凛然的剑意擦着她的面颊而过,最后斩在了林木上,顿时抖落了漫天的枝叶。 寻找师清徵的秦照临,终于在这关键时刻赶来,他望着苏明书,神情冷峻异常。 又一个重天宗的,宁缨内心几欲崩溃。可仔细看又不像是敌人。 “秦师弟,苏师妹是魔,眼下魔性占据上风,这沈槐庭则是助纣为虐。你看好妙觉山的宁师妹。”师清徵的声音传入了秦照临的耳中。 如果单单一个沈槐庭并不难应付,可在沈槐庭气力不支后,那抹老龙的分魂俨然掌控了沈槐庭的这具身躯。上个世界线中的重要任务都齐了,可结局却不会像那样。宁缨不死,秦照临也不会死。 “你凭什么高高在上?!”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你凭什么掌控苏师姐?” 这是沈槐庭自身的愤怒。 师清徵听到这话只是微微一笑,他洒然道:“就凭我的父亲是照雪道君,我的母亲是重天掌教。”他不比别人高贵,但是面前的这个沈槐庭啊,他 根本不算是人。 老龙当初纵横修真界的时候可没有被小辈这么打过,也打出了脾性,一时间顾不得沈槐庭这具身躯能不能承受他的力量,仰天长啸了一声,身后浮现了一道张牙舞爪的黑色龙影。龙影双眸如火烛燃烧,张开了血盆巨口狰狞而又丑恶。 就是这条老龙,毁了秦照临。原本的发展他会被沈槐庭带出重天秘境,继续兴风作浪。可既然知道他会四方为恶,就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师清徵手中折扇一收,化作了灵光消散,手中随即出现的是一柄黑色的长剑。 林木风摇,呼啸声急。师清徵握着剑,在他出剑的那一刻,前方形成了一股漩涡般的庞大气流,顿时将周边的一切都掀翻。长剑嗡嗡鸣叫,像是承受不住这高于原身的威压,只是在剑意骤然发出的时候,剑鸣声戛然而止。师清徵双眸凝在沈槐庭的身上,他看见的不是沈槐庭,而是那条被镇压些许年岁的老龙。 “剑意通神,好小子!”“沈槐庭”嗓子里磨出来的声音苍老而粗恶。 师清徵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又斩下了如奔河般的一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9、修仙界二五仔(9) 剑上金芒大绽,剑意层层拔高,掀起一片狂潮,犹如大江奔腾,势不可挽。他的修为在秘境中收到法则的限制,可剑意却未曾。那条老龙则是周身受限,只能够藏在沈槐庭的体内。 沈槐庭身后的龙影逐渐凝实了,张牙舞爪地想要从束缚中挣脱。师清徵好整以暇地看着那道龙影,如白虹贯日般的剑意蓦地斩向了龙首。他自身的修为已经走到了巅峰,剑下斩了无数的妖魔鬼怪,也不差这一条为非作歹的老龙。 大约是察觉危机到来了,那老龙的分魂扭动着,想要从沈槐庭的身上挣脱。要是被这一剑斩中,那可就真的没有了。自沈槐庭体内出来,就算被秘境主人留下的神识感应到,那也有三成的机会。 师清徵冷眼审视着老龙,他的眼中并没有多少的情绪,唇角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容。此处狂风大作,沈槐庭的身躯在苏明书尖利的叫喊声被横扫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师清徵往前一步,他伸指一捏,掐住了一团闪烁的灵光。老龙愤怒而高亢的辱骂声传出,师清徵只是一笑,就将它的这道分魂自世间抹去。 “大师兄!”秦照临只感觉到剑意森然,前方尘土飞扬,也似是笼着一层迷障,在交错的剑影中,他什么都看不清。知道此时才回神焦急地大喊了一声。只是他得守着宁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无事了。”师清徵拂了拂袖子,神情淡然。 秦照临见他缓步走出,一身白衣欺霜胜雪,不染尘埃,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师兄,你、你怎么能下狠手?!”苏明书的叫嚣传入了耳中,师清徵蓦地一蹙。沈槐庭身为这世界的气运之子,死得可没有那般容易,顶多是被打得半死而已。他冷冷一笑,面上笼着一层薄霜。 秦照临迟疑地望着师清徵,怕他被苏明书给迷惑。 “苏师妹,我以天浆压住你的魔性,为何魔念不散?”师清徵冷声质问道,“我难道没有说过,此事不会传去,回到了宗门再思量解决之法么?你二人选择对同道下手,不管理由为何,总是要往刑堂走一趟的。” 苏明书听了这 话面色大变,刑堂都是犯了事情的弟子才会进入的,听说去了基本都是去掉半条命。她是照雪峰道君的亲传,怎么能够去那么腌臜的地方?她双眸无神,面颊苍白,此刻也管不得沈槐庭,而是焦急地望着师清徵道:“大师兄,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我错了,这事情不要告诉师尊!” “苏师妹!我辈修道不愧天,不负人!你行错了一步,就得勇于承担恶果。”秦照临寒着脸开口,见苏明书双眸泛着泪光,他怕师清徵会心软,便错开了一步,挡住了苏明书。 师清徵久久没有答话,林子里只剩下沈槐庭粗重的喘气声,以及苏明书的狡辩声。许久之后,师清徵才道:“小师妹,你真让我失望。”顿了顿,他又道,“这历练怕也不好再继续下去了,秦师弟,我准备将他们带出去,你意下如何?” 秦照临闻言握着剑的手蓦地收紧,单单是大师兄一人——要是被小师妹迷惑了,事情就不妙了。而且妙觉山的女修看起来惶恐不安,以大师兄在外的恶名,她怕是不愿与之同行。秦照临没有思考多久,便斩钉截铁道:“大师兄,我与你一道出去!”秘境中固然有资源和传承,可比之“魔”一类的事情,其他都可放下! 师清徵并不意外秦照临的选择,要知道他为了原身连性命都可以放弃,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历练秘境?师清徵微微颔首,他又转向了宁缨询问了一番。经过几番大起大落,宁缨是一刻都不想在秘境中停留下去了,只有回到妙觉山,见到了师尊才算是安全的,她忙不迭颔首。 她的传送玉符已经碎裂,只能够跟着师清徵他们走。 小辈弟子在重天秘境中历练,各大宗门的道君长老自然会倾注部分视线。到此刻为止,出来的都是筑基期的小宗小派弟子,可没想到一阵灵光泛动,重天宗的三位金丹以及妙觉山的弟子身影出现了。 师清徵和苏明书二人先不论,可秦照临在江湖上的排名极高,是金丹一辈中首屈一指的战斗力,连他都出来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应对的危机?一时间,关注此处的人都骚动了起来。 重天宗中,照雪道君在闭关清修,掌教容玥忙于诸事,分身乏术 。在察觉到他们出来之后,来此迎接并询问秘境历练的是那极天峰的峰主白行闲。 白行闲的面容冷峻,视线先是在师清徵的面上停留片刻,冷哼了一声才转到秦照临的身上,缓下面容后,他的语调算得上是温和,他道:“怎么会提前出来?可是遇到什么了?” 秦照临先是转向师清徵讪讪一笑,师尊他老人家对大师兄的映象并不好,恐怕是以为自己被大师兄拖累才会提前出秘境的。他一拱手,忙解释道:“秘境中出现了魔。” 白行闲面色骤然一沉,他一拂袖布下了一个阵法,隔绝了四面探听的声音,才凝重道:“此事当真?!” “是一条老魔龙。”秦照临斟酌了片刻,将从师清徵那边得来的消息转告白行闲,“老龙是被秘境主人镇压的,得到了沈槐庭的帮助逃了出来,而且苏师妹、苏师妹她也被影响了,还想要对妙觉山的师妹痛下杀手!”说到此,他的神情多了几分愤然和恼怒,宁缨是妙觉山掌门的嫡传,两宗一直交好,若是被苏明书得手了,很难想象两宗后续的来往到底会如何。 “那老魔龙呢?”白行闲追问道。 “被大师兄斩了。”秦照临的声音蓦地拔高。 白行闲:“……”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狐疑地望了师清徵一眼,没有多问。这小子是掌教的宝贝,虽然平日里不大管束,可是给的法宝并不少。有那么多法宝在身,斩杀一条被镇压的老魔龙,应该没有问题。白行闲不疑有他,片刻后,才开口道:“若只是此,你们应当不会出来。”危险过后,留在秘境中的很可能就是大机遇。 秦照临一颔首,他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师清徵。 师清徵则是望了苏明书一眼,平静道:“苏师妹疑似魔种,而非我人族!”他看着苏明书因为骇然而惨白的脸色,又补充道,“且其意欲谋杀妙觉山小师妹,这事情得刑堂处理。” 白行闲眉头死死地皱起,苏明书是照雪峰的亲传,这事情应该是师律来处理。 宗门上下都能看出来师清徵这小子对苏明书一见倾心,而掌教那边也有在恰当时间为二人合籍的打算,此刻却是师清徵自己提出她可能是魔,还要将她交给刑 堂来处理——白行闲并不关心情爱之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事情他不想沾,片刻后他才道:“先回宗门。” “等等。”师清徵蓦地开口。 白行闲扫了师清徵一眼,面色凝肃而庄严,周身森严的气息似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先将宁师妹送回妙觉山。”师清徵道,要等宁缨全须全尾地回到妙觉山,这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 白行闲一颔首。 有这么一个道君坐镇,一路上自然是安全无虞。将宁缨送回了妙觉山之后,白行闲又领着弟子返回了山门。苏明书一路上面色木然,双眸无神,俨然没想到师清徵会如此心狠,等到了刑堂,白行闲转身离去后,她才看着师清徵惨然喊了一声“不”! “这只是审师妹对妙觉山宁师妹下手之事。”师清徵凑近了苏明书,在她的耳畔低语,末了又抽身离去,噙着一抹淡笑在一边旁观。他给过苏明书机会的,如果她能够忍耐下来,说明她自身灵性有可能压过魔性,到时候宗门会想办法帮她解决此事,魔胎未必就是不好的,可是她动了恶念。如果说原剧情中原身甘愿当她苏明书的刀,她苏明书清清白白,然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刑堂的长老是个上了年级的元婴修士,平日里处理些宗门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都很乐呵。只是这一回,却是照雪峰道君座下弟子犯了事情,还是被那小祖宗给押过来的。这苏明书可是小祖宗的心头肉啊,刑堂长老开始左右为难,最后眼珠子一瞪,看着半死不活的沈槐庭,吹胡子瞪眼道:“这小子得到机会进入重天秘境,不感激就罢了,还试图谋害同道,应当剥除一身灵力,逐出宗门!” 师清徵有些好笑地望了刑堂长老一眼,慢条斯理道:“沈槐庭已经废了,就是不知师妹的事情如何处理?”周边旁听的、指指点点的弟子并不少,师清徵也不替苏明书遮掩,藏住了眸中森然的光芒,他拔高声音道:“苏师妹身上或许有魔念附身,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要不要请出道器一观?” 在原剧情中,到了苏明书被逐出宗门,才请出道器。毕竟以前她的行为如常人,又有灵力在身,谁能想到她会是个魔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0、修仙界二五仔(10) 道器名曰“定天仪”,是重天宗的两大道宝之一。 九条蟠龙缠绕着一颗悬浮的金色球体,道机流动,观之森严巍峨。此定天仪大处可测定天地灵机,往小处可测定一室灵气,它观测的是最本源的力量,一切掩饰和伪装在它的跟前都不作数。 当初苏明书被定天仪测定时,灵机失衡,九龙吐珠,是魔气上涨之兆。 只不过,要想请动“定天仪”,以刑堂长老的地位尚且不可,需要掌教首肯。 如果定天仪测定苏明书是魔,那么重天宗她留不下了。如果她不是魔,那么贸然对同道下手,也难以解释,她只会被同道鄙夷和嫌恶。刑堂长老望着师清徵,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往照雪峰以及掌教处发飞符了。”师清徵笑容温和,可那双眸子却没有多少情绪。刑堂长老对上他的视线,隐隐察觉到这位少宗主变了,当初的少年郎浮躁、骄傲又喜怒无常,可眼前这人,则是多了卓荦英姿,俨然见得到他身上与道君相似的风骨。 “师兄、不,师兄!是我的错,我不该起恶念。”原本静默地跪在地上的苏明书仓皇开口,她哀求似的望着师清徵,这事情如果师尊和掌教涉入就完蛋了。她不留在重天宗,她又能够钱去哪里? 她并未受刑,身上只有在秘境中受的伤,但是趴在了地上的沈槐庭就不太好了,像是一条死狗。在听到苏明书充斥着悲凉的语调时,他挣扎着起身,抬起头愤愤地望着师清徵,一双眼中充斥着浓郁的不甘,他哑着嗓子道:“苏、苏师姐,不要求他!” 他清楚师清徵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连自己亲如手足的秦照临都可以利用,更何况是其他?如果将苏明书留在重天宗中,可不就成为他的禁/脔,日后没有自由?他仰起头,死死地瞪着刑堂长老,大声道:“是我要杀人!” 师清徵扫了沈槐庭一眼,他轻嗤了一声,并未将他放在眼中。刑堂长老面色一沉,语气不善道:“有你说话的份?到时候请出定天仪就知晓结果了!”这“堂”已经升起来了,就算师清徵这个小祖宗后悔那也无济于事。 苏明书是照雪峰的弟子。 掌教容玥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师律携带着定天仪来到了刑堂。这也在师清徵的预料之中,毕竟这两位之间,也没有多少感情。一个眼中只有无上大道,一个眼中只有宗门传承与地位。 师律一身紫色道袍,白玉道冠束发,面目庄严不可逼视。 他并没有看师清徵,而是将视线放在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小弟子苏明书的身上。 苏明书见到师律,一颗心蓦地坠入了冰窟。她迟迟没有开口,半晌后才转动着僵硬的脑袋——她没有看到掌教,只有师尊在此,是不是还有机会?心中浮现了一抹微弱的希冀,她不管沈槐庭在想什么,她蓦地往前一扑,跪倒在师律的脚下,放声大哭道:“师尊,弟子知错!弟子一时鬼迷心窍。弟子、弟子——”她支支吾吾了片刻,看到师清徵泛着冷意的面庞,脑海中突然划过了一个念头,她道,“弟子见大师兄亲近妙觉山的女修,这才起了嫉恨之心。” 是了,她不是因为宁缨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是因为生出了嫉妒之心。找到了这个借口后,她起伏的情绪慢慢地缓和了下来,她没敢看师清徵的表情,只是颓靡地坐在地上,自责道:“弟子有错。” 师清徵冷笑连连,他没想到苏明书还能找出这样的借口来。 “你胡说!”秦照临在一旁听着,眸中一眯,绽出了一抹神光,他的声音蓦地拔高。 师律平静地转向师清徵,问道:“你怎么说?”在照雪道君师律的眼中,两个徒儿之间有高下之分,对于师清徵,他向来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眼下苏明书哭得委屈,他心中已经信了几分。 师清徵望了苏明书一眼,对方也知道自己在扯谎,眼神闪躲,根本不敢与之对上。要是以前苏明书还笃定师清徵会无条件站在她那边,可现在这种感觉淡去了。是因为其他的人么?妙觉山的宁缨?苏明书知道自己的念头荒唐可笑,可一旦升起便压不下去,这使得她更对自己所说的谎更为笃定,仿佛她真的是因为嫉妒才痛下杀手。 师清徵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他的眼中藏着浓郁的讥讽,不只是对着苏明书,同时也是对照雪道君师律的 。 “你难道没有要解释的么?”师律又问了一句。 师清徵“啧”了一声,他撒开了洒金折扇,掩住了面容。“在重天秘境中魔气外泄,此事不止弟子一人所见。至于师妹所言——”师清徵轻嗤了一声,视线从苏明书身上扫过,他不疾不徐道,“我不知道师妹是出于什么心思,这其实也不大重要。我在山谷中见到师妹时,她的面上出现了魔纹。为了师妹好,还是测定一番。” “是么?”师律语气平板不起波澜,一张如霜雪无情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 “不管真假,用定天仪测一测就知道了。如果苏师妹真的是魔身,她不能再留在重天宗了。”秦照临顶着莫大的压力大声说道,他在宗中声望极高,话语落下,立马想起了无数的附和声。只不过那些弟子被师律冰冷的视线一扫,立马噤若寒蝉。 “难道道君不觉得应该测一测吗?”师清徵笑着开口,似是催促。 “师尊、师尊——”苏明书疯狂摇头,要是被定天仪一测,她岂能够掩饰住自身?千年前师襄子一剑定万魔,别的宗门或许允许魔族存在,但是重天宗中却不会有异类。 “道君要是不肯的话——”师清徵视线在二人的身上流转,他一合扇子,洒然笑道,“那就只能够请动掌教法驾了。”说到底,这事情决定权在他母亲的手中。 “不必了。”师律的双眸如古井无波,黑沉沉的没有情绪,他道,“定天仪我已经带出来,那便测一回。”他低头望着苏明书,不疾不徐道,“明书,你若不是魔族,这定天仪会还你清白。” 刑堂长老一直垂首站在一侧,此刻闻言不由张大了嘴巴,不是说测身上的魔念吗?怎么又变成了测苏明书到底是不是魔?他的视线在剑拔弩张的父子二人之间逡巡,最后手一拢袖子中,什么都没有说。 师律说出这句话,意味着请出定天仪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情。 苏明书颓唐地跌坐在地上,唇角的笑容犹为苦涩。在秘境中,她身上的魔族特性被激发出来,她并没有多么排斥和恐慌,要说有什么害怕的,便是被识破之后不能留在重天宗中。魔族血脉又算得了什么呢?它重要么?难道魔就不 能踏上仙途么? 师律没有再安慰苏明书,在师清徵的催促声中,定天仪自他的袖中飞出,顿时金光大绽,笼罩了整个刑堂。围观的众弟子只觉得双眸似是被利剑刺中,一时间泪水横流,脚步踉跄。 “莫要再看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却是他们向来嫌恶的大师兄出手,替他们挡下了道器上的逼人金芒。他们只能够看到那一道雪白的身影在金芒中若隐若现。 灵机失衡,九龙吐珠。 看不清刑堂中的景象,可珠子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啪嗒啪嗒的脆响,仿佛滚入了玉盘中。 师清徵藏住了嘲弄的神情,待到师律将定天仪收起,他才望着苏明书,痛心疾首道:“师妹,你、你竟然是魔,我、我以为你只是被魔念所迷惑。”说着,他还让往后跌退了几步,面色苍白像是经不起打击。 “师兄!”秦照临的动作快,一把扶住了师清徵,望向苏明书的视线充盈着谴责。 而苏明书萎靡地坐在了地上,心中则是充斥着一股荒诞之感。大师兄变了,好似是那日将巨阙偷出来又拿走之后就变了。他像是巴不得自己去死……可是,他也说了,给过自己选择的机会。要是没有妄动杀念,是不是事情能够在照雪峰上解决? “师尊——”苏明书抬起头,憔悴的面容上泪水盈盈。 师律抿着唇,他叹了一口气。双指一并,迅疾如闪电,在苏明书身上点了数下,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拂袖离去。 “这——”刑堂长老与师清徵面面相觑。 “道君伤心了。”师清徵缓缓开口道,他叹了一口气道,“按门规处理。” 刑堂长老:“……”一口一个道君,不是你的父亲么?还有可能是被气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修仙界二五仔(11) 苏明书意欲杀人灭口,可终究没有得手。 她是魔的秘密掩藏不住,刑堂到底是留了手,在决定将其逐出师门后,并没有再降下其他的惩罚。 “难道身怀魔脉就是错的么?我为何不能向道求仙?”苏明书是不甘的,她一脸颓靡之色。面上泪痕并未干涸,她看了眼沈槐庭,又把视线转到师清徵的身上,恨声道,“我不服!” 师清徵望着苏明书,他轻叹了一口气。魔族出身当然不是错的,重天宗没有,但是大陆上其他的宗派中却是有不少向道的清心寡欲的魔族。他缓步走到了苏明书的跟前,沉声道:“道君封了你的魔脉,我再赠你一物,可压制魔性。师妹你若是道心坚定,在哪里不是重天宗呢?!” 苏明书死死地望着师清徵,她要的不是压制魔性的天浆,而是留在重天宗!她是想杀了宁缨,可她并没有得手,一时走岔路,有什么错? “大师兄,你变了。”苏明书语气冰寒,眼中藏着深深的失望。 “是我过去太浑噩了。”师清徵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到的音调道,“我偷拿巨阙费了不少心力,剑灵敲醒了我。天地将变,身为重天宗少宗主,我不能将视线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师清徵这番话半真半假,苏明书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冷笑连连。 “苏师妹,我送你下山。”秦照临忽地插入了一句话,他的神情冷峻,看不出悲喜。 被逐出师门的修士日子并不会太好过,被名门正派瞧不起,而散修也不屑与他们为伍。这等人,通常都是犯了事情的。重天宗不会大张旗鼓地宣告世人,苏明书是一个魔,所以不能留在重天宗。但是将其逐出去的消息,却不会隐瞒各宗各派,因为重天宗要给妙觉山一个交代。 到底是同门一场,秦照临要送苏明书下山,他要借此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虽然被逐出了山门,可苏明书的生死,并不能由旁人草率决定,只要他重天宗的人在,其他人就莫要想动苏明书。 苏明书知道秦照临对自身唯有深深的厌恶,也知道他一直为大师兄打抱不平,甚至认为自 己害了大师兄。但是在此刻她能够察觉到秦照临的善意,她并没有拒绝,只是唇角勾起了一抹嘲弄的弧度。 “师妹。”师清徵开口,他打量着苏明书,最后定定地望着似是晕厥的沈槐庭,他又道,“听我一言,远离此人。” 苏明书一抿唇,语气生硬道:“多谢师兄提醒,可是沈师弟因我至于此,我自不能将伤重的他扔下。” 师清徵闻言颔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劝。 这是苏明书自己的选择。 沈槐庭是魔主,他若是在苏明书的身侧,身为魔胎的师妹,怕是再也压不住那抹魔性了。 “苏师妹,即刻准备下山了。”秦照临有些生气,他的语调更是生冷,紧绷的面颊线条冷硬,身上的寒气越发重。 苏明书眸中闪烁着寒光,她将晕倒在地的沈槐庭给扶了起来,也不看宗门其他的弟子,径直往外走去。是重天宗辜负她,偌大的天地,她不相信没有一处可以去! 秦照临送苏明书一程,刑堂的长老也走了,围观的弟子三三两两在门头探头探脑,面色犹疑地望着师清徵。 师清徵则是一挑眉,出声道:“还不去练剑?!”话音落下,小弟子们顿时一哄而散。师清徵并未因苏明书的离去而影响了心情,他先去石上看云,后来又绕到了后山亲自喂养灵兽。 重天秘境中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了,他们的口径格外一致,都说在秘境中见到了滋生的魔气。老龙虽然身死,但是镇压着它的那片地已然被魔气侵蚀,成了一片活的魔化之地。灵气与魔气此消彼长,待到这秘境全部魔化之后,便不再适合弟子前去修行了。 秘境里的事情像是一个开端,原本隐藏在角落的魔族也活跃了起来,纷纷越过了当初师襄子所立下的界碑。他们狼子野心,试图向外扩张,彻底地侵凌这片锦绣江山。 这个世界既然以魔主为气运之子,天道便是偏袒魔族的。不管沈槐庭一统天下后做了什么利于两族和平的事情,在这之前,便是生灵涂炭的惨像。很难将其划分为正邪之争,却可以称之为“道争”。他是修道人,那自然要维护修道者的根基,而不是让魔族翻身在上。 魔主不在魔界,其 麾下的魔界贵族有自己的想法。一两个魔族藏在暗处,引起的骚动并不大,可这数量一多,情况就有些失控了。各大宗门的功德堂中,采灵矿、种植灵植一类的任务全部更换成了“斩妖除魔”,大多的弟子不再是留在宗门中练剑,而是出去历练,在生死之间领悟修仙之道。 这件事情是危险的,有人生,也有人死。包括重天宗,都不能免俗。 “前往边城的弟子命灯灭了。”秦照临的语气犹为沉重。 边城,是魔界与人界的边界,在那里竖立着师襄子立下的界碑。既然魔族能够越过界碑,那边城就首当其冲,沦为魔族掌控之地。边城中有不少的人,他们冒死发来了求救的讯息,想要修士们将他们从劳役的状态下解救起来。 妙觉山去了人,重天宗也去了人,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足以证明边城的魔并不好对付。 师清徵垂着眼,他的声音清冷,应道:“我亲自接这任务。” 秦照临瞠目结舌地望着师清徵,要知道大师兄从来不会去做任务。他狐疑地望着师清徵,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大师兄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是过去那个顽劣而又喜怒无常的少年,似是成长为道君年轻时的模样。 师清徵横了秦照临一眼,一下子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总归这个世界没人能看出什么,再者原身喜怒无常,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有人怀疑。他不等秦照临回神,一回身便踏着地上的枯枝和终年不化的残雪,往功德堂走去。 功德堂的执事没想到师清徵会来,在他怔愣间,便见师清徵如同摘花一般轻轻地摘走了那块不知道染了多少人鲜血的任务牌。 师清徵的手指修长,皎白如月,他好整以暇地滴了一滴精血,见任务牌上灵光一绽,才将其收入了袖中。到了此刻,任务牌上已经刻下了他的名字。 执事回神,面色大变。那边城如此危险,怎么能够让这位少宗主去涉险?他看着师清徵,清了清嗓子,急声道:“少宗主,那块任务牌摆错了,这边才是弟子们接的任务。” 师清徵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莫要诳我。”见执事面容惨白,额上都沁出了冷汗,他 才又道,“我要去边城一趟。” 执事沉默了片刻,仰头看着师清徵道:“道君和掌教知晓么?” 师清徵面不改色地扯谎道:“知道。”知道个头,那两位根本没有闲工夫关心自己的“儿子”,只有好东西不停地往他洞府中送,像是告诉旁人并未对儿子有所忽视。 “大师兄,你走这么快,等等我!”秦照临像是一阵疾风掠入了功德堂,直到对上执事犹疑的视线,他才一敛神情,拂了拂袖袍,恢复了平日里的稳重。他道:“边城的任务,加我一个。” 执事无语,半晌后才问道:“极天道君知道么?”要是没有那些弟子惨死的消息,就让这二人去了,可现在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真不能让宗门新生代的弟子冒险。 秦照临抿了抿唇,他的师尊并不知情。可是师尊从来不管他接什么任务。 “边城很危险,那儿的魔界贵族实力不明,传来的消息说是金丹,可未必如此。”执事苦口婆心地劝说。 “我们危险,其他师弟师妹难道不危险么?”师清徵轻笑了一声,他望着执事道,“任务我已经接了,边城我必须去。” 执事不答话,留在边城的人族其实不多了,就算救出来也未必能够活着。先前的讨论是暂时放下边城,等到道君有暇再去一探那界碑。只是道君一动,魔族那方的大将可能也跟着动了,如果可以,还是选择两界和平。 “边城里的人,都是同胞,剩下一个也要救。”师清徵又道。魔族能够自深渊中出来,说明界碑很有可能出现了裂纹。他知道各大宗门主事的想法,无非是和平了这么多年,想要继续平静下去。放弃一两座边界小城给魔族,似乎也不是不能。可天地将变,恐怕结果不会是他们想要的样子。 “师兄说得不错。”秦照临应和道。 执事更加无话可说,他紧盯着师清徵二人,想要他们的身上看出什么来。许久之后,才松口道:“你们去,若是有不妥,即刻回返。” 师清徵敷衍地颔首。 他要过去,他还得带着巨阙过去,就让这柄藏着师氏先祖剑意的神剑,斩了魔族的气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修仙界二五仔(12) 神剑巨阙是师清徵亲自放回去的。 那去剑堂的路一回生二回熟。说起来,重天宗的人也没考虑过会有人打巨阙这道器的主意。剑上附着着当初的道君师襄子的神意,非师家血脉擅自进入剑堂会被其中的剑意灼伤,但是耐不住这原身是师家的二五仔啊。 得亏他将巨阙收了回来,没让它成为沈槐庭、苏明书二人用来对付重天宗的神兵。剑灵后来认魔主为主,与重天宗背道而驰,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剑堂并没有弟子看守,师清徵大大方方地进去,等出来的时候,手中提着神剑巨阙,不过这一回不是为了讨佳人一笑,而是用来定魔的! 边城之行。 秦照临不愿意师清徵去涉险,可师清徵已经决定了,除了同行之外,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师尊以为我只是接了个普通的任务。”秦照临开口,眉眼间藏着一抹愧疚。堂中的执事长老这般劝解,说明此行极为危险。 “的确是个普通的任务。”师清徵漫不经心地接过了话茬,他换了一身白底金纹的法袍,莲花冠束起墨色如流瀑的长发,衬得他面如冠玉,年少风流。他轻笑了一声,轻轻叩了一个响指,便见一辆金车自那云中朝着这方奔驰而来。雪白色的疾风兽扬起了前蹄,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师清徵翻身上了金车,朝着秦照临一笑道:“秦师弟,走!” 秦照临瞠目结舌地望着师清徵,半晌后才道:“要坐金车前往边城?这样是不是目标太明显了?”仙门各种之中,已经有好几个修士陨落在边城了。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过去,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我来了,快杀我呀! 师清徵扫了秦照临一眼,面上的笑意更浓,眸中也似藏着一片晕不开的墨色。“那是我们的城,为何要鬼鬼祟祟?”他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迹,有什么好调查的呢?下手的就是魔族啊,他过去是报仇,同时也要一剑劈开被界碑镇压着的那条魔族气脉。当初的师襄子并未做到的事情,就让他这个……后人来完成好了。 连亘不断的城墙在那片焦黑的土地上耸立着,天色从东往西延伸 ,要说东方还有亮白与霞彩,到了西侧则是浓郁的黑色,仿佛无数只魔头藏在那厚重的云层中不甘地咆哮。这是仙界与魔界的边城,是魔族自深渊中爬出来之后最先遇到的城。 原本的城主是个仙门的长老,然而此刻已经化作了一具干尸被悬挂在城门口,整座城池被魔族的修士所掌控。城中的修士已经被全部圈禁了起来,炼器的炼器、炼丹的炼丹,物尽其用。至于那些练气期的甚至毫无修士的百姓,则是被去驱赶到了城外的一处矿洞——那是自界碑处延伸出来的山脉,里面储存着无数的魔晶,这晶石是魔族修士魔气的来源,与修仙界灵石相仿。因为界碑上有师襄子的法印,魔族根本靠近不得。而此刻的边城百姓则是成为替他们采魔晶的劳力。 只不过魔晶对于人族修士而言,无异于一件毒物,在长久的接触下,他们被魔气侵蚀,要么身死,要么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但是人族的死活跟魔族有什么干系呢?看管魔晶的领事也只是短促喑哑地笑了一声,命人将尸体丢出去。 一身黑袍面容苍白阴沉的男人靠在椅子上,听到了手下人声音时,才漫不经心地掀起了眼皮子,询问道:“你是说重天宗的那位少宗主也要来了?” “是,那金车法驾就是重天宗的!”青年魔族赶忙应声道。 男人的眉眼间藏着一抹冷锐的杀机,他拂袖站起身,阴森道:“那就留下命来!”要说魔族最恨的人,那就只能是千载之前的师襄子。只不过这位道君早已经飞升,恨意自然延伸到他的后辈、他的宗门上。 “可要是重天宗那边的道君——”那青年魔族的声音在男人泛着冷意和凶光的视线中戛然而止,他将担忧藏在了内心深处,一抬眸对着男人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是!” 男人的眉头这才舒展了几分,他又问道:“那女人如何了?” 青年魔族踟蹰了片刻,小心翼翼道:“还在抗拒。”那女子生得貌美,是主人亲自去掳回来的,听说是被重天宗逐出宗门的弟子。原本跟重天宗扯上关系的,一律都处死,可是这女人乃绝色美人,他也摸不清主上的意思。 男人冷哼了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 酒!喂药!今夜我要见其在本座榻上!” 青年魔族一缩脑袋,笑得谄媚,显然是已经做惯了这件事情。 边城周边阴风惨厉,那一道耀眼的金光就那般大喇喇地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中,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用手挡住了视线。片刻后,一道裹挟着黑气的长戟以射日的姿态,猛地向金车上刺去。红黑色的妖异光芒大绽,金车外围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金色涟漪,一只素白的修长的手自那车帘中探出,轻轻往长戟上一按。长戟急剧振动着,从尾部开始皲裂,擦咔一声细想,化作了碎片落下。 “大师兄!”秦照临紧张的声音响起,他蓦地掀开了车帘探出,一手按住了腰间的长剑,警惕的视线往下扫去,眸中锋芒毕露。 “看来这边城不欢迎咱们来。”师清徵感慨了一声,也自金车中走了出来。他皱了皱,望着底下的魔族将士,懒声道,“这就是白易魔君的待客之道啊?” “白易魔君?”秦照临的面色倏然一变,他震惊地望着师清徵,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这白易魔君可是千载之前跟着魔主作乱最后被镇压的魔族大能之一!他、有还以为在这边作乱的魔族至多金丹,要真是一位魔君,他们怎么对付得了?不对,大师兄怎么知道是白易魔君的?知道是他之后,为何还选择过来? 师清徵轻而易举地看穿了秦照临的疑惑。 他岂止知道这里的魔族是白易魔君,他还知道苏明书也被这魔君掳掠到这里,差点儿变成了魔君的爱妾。那时候原主几乎要发疯,一番操作后,苏明书和沈槐庭成其好事,然后、然后沈槐庭就想起来了。 还为了美人斩爱将。 边城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而原身这个二五仔,是没有任何姓名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修仙界二五仔(13) 底下的魔族一击未功成,还想继续攻击,然而忽有一个魔族的青年匆匆跑来,低语了几声。聚拢来的魔族子弟,这才愤愤地瞪了师清徵二人散开了。师清徵和秦照临二人得以成功地进入了边城,并找到了一家客栈暂住。 客栈的老板是个圆滑的人族修士,面对着进入的魔族一脸谄媚的笑容,等到看清楚师清徵二人,神色便骤然冷了下来。仿佛是看在那一袋灵石的份上,才勉强地让二人入住。伺候客人的店小二是个凡人,送上了沏好的茶水便匆匆忙忙离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我们有这么可怕?”秦照临有些纳闷,顿了顿,他眉眼一沉,又道,“那掌柜是个修士,竟然为魔族做事,岂有此理!” “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师弟何必生气?”师清徵面色从容,他抿了一口清茶,慢悠悠道,“明日我便去城主府要人。” 秦照临面色一僵,他望着师清徵忐忑不安道:“大师兄,那可是魔君!我们应该将消息传回宗门!”先前来的弟子好几批,可除了死讯,他们什么都得不到。说这话的时候,秦照临自己都不大相信。他有些懊悔,怎么不多劝解几句,而是跟着大师兄跑过来冒险。 “师弟,你留在这边,我自有主张。”师清徵慢条斯理道。他打量着秦照临,其实没打算将他一起带过来,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做个好工具人,到时候将那群被羁押的道友都送回去。 苏明书出现,也就意味着沈槐庭也会跟着过来。魔族的气运都在沈槐庭的身上,而那条魔族气脉更是与之息息相关,沈槐庭不死,那条魔脉就斩不断,而魔脉斩不断,沈槐庭就不会死。他此行带了一张镇气移灵符,需要借着魔族人之手施为。此符能够暂时将沈槐庭的气运转移,而这段时间,沈槐庭与魔脉之间的干系便断了,他得把握时机斩断魔脉! 此刻的城主府,已经彻底变成了白易魔君的魔宫。界碑松动之后,一个个魔族从深渊中爬了出来,但是有的直接被界碑残余的剑意给轰得粉身碎骨,而有的则是得到了白易魔君的庇护,成 为他麾下的一员,在边城停留了下来。只要采到足够的魔晶,魔族就有机会崛起,而不是被镇压在万丈深渊之下的荒土上。 在这人魔交界处,天色逐渐染上了浓郁的墨色,整日里是散不去的阴沉。日茫似乎抵达不了这边界,在其自西山沉下去的时候,边城骤然笼入了黑暗中,只有一盏又一盏红色的灯绽放着森寒瘆人的红芒。 严凝的风鼓起了黑衣男子的袖袍,砰一声大响,那扇雕花木门就被粗暴地撞开。跃动的烛火照耀着白易魔君那张惨白的脸,他的双眼如同跃动的鬼火,扫过了空空荡荡的房间——床榻上的被褥乱成一团,那本该躺在上方等待着他到来的绝色美人不知所踪。白易魔君唇角勾起了一抹阴寒的笑容,他并未对守在此处的魔族青年发怒,而是缓步进入了房间,捏起了被褥轻轻一嗅。他脚下猛地一踏,前侧方一个孔洞立马就现出身来。这一方孔洞通向了一个荒废院子的枯井,人就是从这边跑的。 白易魔君冷冷一笑,即刻发布了搜寻的命令。 次日一早,师清徵正抬手束发,房间门就被魔将粗暴地给撞开了。 下一刻,秦照临从对门掠了过来,按着剑满是警惕地望着魔族的将士。 “找人。”那魔族的将领有些嫌恶地望着二人一眼,面上还闪过了一丝对修道士的忌惮。他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催促着手底下的小兵前去。师清徵冷淡地睨了那矮小的魔族一眼,一侧身让出了一条道,倒也没有与魔族为难。等到这些魔族离去,踹开了下一间房门,师清徵才缓声道:“看来有重要的人走失了。”他笑着望着秦照临,又道,“师弟,你去打探一下,应该不难。” 秦照临抿了抿唇,打探消息,他其实是有些为难的。他修道,只用剑说话。只是在大师兄期待的视线,他不忍心辜负。大师兄好不容易有些改变,将自己当成兄弟,而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秦照临思绪百转,许久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去。” 秦照临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魔族将士大张旗鼓找人,并不掩盖自己的目的,还出示了一幅画像。秦照临在看了一眼时,心中便翻起了惊涛骇浪。那画像 上不是别人,赫然是原本的苏师妹!她怎么到了边城,怎么成为魔君的妾室?道君不是锁了她身上的魔气吗?!秦照临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告诉大师兄这个噩耗。 回去的路上,他的脚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有消息了?”师清徵挑眉问。 秦照临垂头丧气地望了师清徵,闷闷地应了一声。在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到底是同门一场,或许此事有隐情呢?不如苏师妹也不会擅自跑开了?“他们找的人是苏师妹。”秦照临板着脸道,可一双炯然有神的双眸始终定在师清徵的身上。 师清徵神情不变,点了点头道:“恩,我知晓了。”果然是苏明书,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逃出城主府的。或许是得到了旁人的相助?思考了一番后,他道,“我今日不去城主府了,我们先去寻找苏师妹。” “大师兄。”秦照临欲言又止。 “我心中有分寸。”师清徵正色道,“同门一场,若她真正倾向了魔族,我会亲自结果她。” 师清徵找人不像魔族将士那般胡乱走动,他知道苏明书体内封入了照雪道君的一缕剑气,借以镇压魔胎,他只需要借着一抹剑气寻找苏明书的下落便可。他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刻画着日月星辰的罗盘,朝着上方注入了一抹同源的剑意,便见指针飞快地旋转了起来,最后定定地指向了西方。 “这边走。”师清徵转向秦照临道。 边城西角的荒陋小巷,苏明书趴在了沈槐庭的背上,面色潮红。她并不大好过,在城主府中的时候,被魔族种入了媚蛊,此刻周身的灵力已经压它不住。一道嘤咛声从她的口中传出,身下的沈槐庭身躯陡然一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4、修仙界二五仔(14) 沈槐庭在短暂地停步后,脚步更加地快。他寻到了一家早已经荒芜的废弃院落,步子一拐就将苏明书带了进去。他瞥了眼面色潮红、香汗淋漓的苏明书,口干舌燥。最后还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力转过身去,勉强地稳住了心神。 在重天秘境之中,他得到了老龙的传承,可也因为老龙分魂的剥离遭受重创,变得普通凡人都不如。还是苏明书,对他不离不弃,甚至将自重天宗带来的灵丹妙药都用在身上,才勉强重新修出了灵力,此时他手忙脚乱地布置着阵法,可也知道,如果魔族真的找到了这处,他的阵法根本抵御不了多久。 “苏师姐。”沈槐庭哑着嗓子开口,那双墨色的双眸中充斥着浓郁的愧疚之色。要不是因为他和魔族去了冲突,从而被那魔头注意到,苏明书也不会被掳掠到这边城来。 苏明书的状态不太好,她已经听不进去沈槐庭的话了。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情动的幽香,媚眼如丝,嫩白色的面庞上满是春潮。她的衣领敞开,往下则是那隐秘的风情。 “苏师姐,不可以!”沈槐庭蓦地拔高了声调,他疾步冲到了苏明书的跟前,可意识到这更加地不对。没等他走开,苏明书那柔弱无骨的身体已经仅仅贴了上来。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怒斥如雷鸣,蓦地敲击在这意乱情迷的两人身上。秦照临黑着脸,提剑闯入了小院落,提起了沈槐庭,就将他往边上狠狠一扔。一件法袍飘落,盖住了苏明书那裸/露的身躯,秦照临脸色阴沉如墨。 按照罗盘指示的方向找到了这间破陋的小院落,没想到这两人——秦照临说不出来话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斥了一声“成何体统”,便往后退了几步,远离状态不对劲的苏明书。 “她中了蛊。”师清徵清冽的嗓音响了起来,他跟在秦照临的身后进入了小院。瞥了苏明书一眼,他漫不经心问道,“天浆呢?”此物既然能够克制苏明书的魔性,自然也可能克制她体内的蛊毒。这等时候还不拿出来用,要么是被沈槐庭用完了,要么就是她内心更愿意与沈槐庭成其好事。 苏明书的思绪有片刻的清醒,但是很快便难受得拧起眉头。师清徵并没有走上前,而是自口中呵出了几道清净真言。苏明书的前方浮起了一个个泛着金光的篆字,下一瞬间,这篆字便如同牢笼一般,将苏明书囚禁在其中。 “苏师妹,天浆呢?”秦照临凝肃着脸,重复着师清徵的话。 苏明书在清醒后,飞快地望了师清徵一眼,又含泪低头。 “大师兄,怎么办?”秦照临有些为难。 “将人带走。”师清徵叹了一口气,他手一翻,一个玉瓶出现在了他的掌中,他道,“这里还有点儿天浆,你给苏师妹喂下去。” “我已经不是重天宗弟子,这一声‘师妹’我——”担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苏明书的满怀怨气就被秦照临粗暴的动作给打断了。秦照临仿佛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一手掐着苏明书的后颈,一手拿着“天浆”,将往苏明书的口中灌。 “你、你们——”沈槐庭愤慨的声音响了起来,被秦照临一甩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他挣扎了许久才起身。 师清徵和秦照临二人根本不理会他,提起了苏明书转身就走。此刻的沈槐庭不过是恢复到了筑基期的修为,哪里能够赶得上离去的二人,追了几步后,只能够颓唐而又萎靡地跪在地上,满是恨意地瞪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虽然将苏明书捞了回来,可秦照临的苦恼并没有散去。他不知道苏明书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不管怎么询问,她都不愿意开口,而是满怀怨气地盯着大师兄。当然,最为重要的是,怎么处置苏明书?虽然喊上一声“苏师妹”,可他们心中清楚,苏明书已经被逐出宗门了!没办法将其送回重天宗。 “你看好她,等到救出其他同道,便一起送到安全之地。”师清徵从容地开口,已经安排好了苏明书的后路。等到他处理好,就不用忧心魔族的事情了,苏明书大概可以当一个快乐散修,如果她自己愿意的话。 秦照临听师清徵这么一说,便放下心来了,他神情复杂地望了苏明书一眼,虽然不大喜欢这位小师妹,可也没想要她走到这等窘迫的地步。 他们的对话并未瞒着苏明书,一字一句清晰地 落在苏明书的耳中。 她的神情变化着,有恼恨、不甘、埋怨,还藏着一丝希冀。师清徵和秦照临二人来救她了,是不是意味着大师兄并未放下她,她有机会回到重天宗去?可是师清徵冷酷的话语打消了她的幻想。她委屈地瞪了师清徵一眼,语气中带上了哭腔:“大师兄,你、你何必这样无情。” “我只是一时失控,根本不是有意要杀宁姑娘的。再者,宁姑娘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师清徵诧异地望了苏明书一眼,这段时间的经历并没有让她的念头有所改变,她仍旧等待着旁人来原谅她。师清徵抚了抚额,他轻叹了一口气道:“苏师妹,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么?这便是魔胎的可怕之处么?就算是道君的剑意都压不住?” 苏明书有些慌乱,她避开了师清徵的视线,忙道:“我、我知道错了。”她放软了语调,满是哀求地看着师清徵,又继续道,“我能回重天么?” “带着沈槐庭一起回去么?”师清徵轻飘飘地开口。 苏明书一滞,内心更是仓皇。她的眼中写满了挣扎,静默了一阵后,她才道:“不,大师兄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见沈师弟了。” 师清徵轻呵了一声,眼睫低垂,扫下了一小片阴翳,他不再接苏明书的腔。 秦照临忍不住了,怕师清徵又被苏明书动摇,他道:“我重天宗不比它宗,宗中是容不下魔族的。苏师妹,你倒是可以另投其他门派。”毕竟妙觉山那边还算是仁慈的,并未将真相给宣扬出去。 “门规不是可以改的吗?”苏明书仰起头道,她的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大师兄若是当上掌教,就可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5、修仙界二五仔(15) 苏明书说完这话期待地望着师清徵。 秦照临面色沉如墨,恨不得将师清徵拉走,远离苏明书。而师清徵则是轻嗤了一声,他望着苏明书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你这是让我欺师灭祖么?” 苏明书一怔,周身的气力像是被师清徵这一句话给彻底抽空,她望着师清徵,神情逐渐转向凄厉,她道:“你们这些正道人士不是厌恶魔族么?那我是魔,你们何必救我出苦海?!” “不对。”师清徵摇了摇头,他道,“魔族向道的心并未断绝,我厌恶魔族,却不厌恶这一个群体,我不会阻拦任何一个魔寻道。重天宗有重天宗的规矩和坚持,而魔族除了重天宗并非无路可去,你何必坚持要回宗门呢?” 苏明书别开了眼,她擦了擦垂落的泪水,只是对着师清徵冷笑了一声,不再应答。 被困在重天宗的修士可不止苏明书一个,将她捞回来之后,师清徵的心思就不在她的身上,而是准备前往城主府。借用了法器更改了苏明书的皮相,轻而易举便躲过城中魔族将士的搜捕,将人扔给了秦照临,师清徵便大摇大摆地出门,丝毫不怕撞上魔族的人。 青年魔族在金车入城的那一日便盯住了师清徵,心中记挂着魔君吩咐的话语,如同以往的修士一般处理。可尚未等到他招呼同伴动手,便发现师清徵出去的方向正是如今的魔君所在的府邸,这青年魔族一时间有些纳闷,便将心思按了下去,只是悄悄地尾随着师清徵。 以师清徵的修为不难发现身后的这条小尾巴,在一条巷子的拐角,他蓦地停下了脚步,手中扇子一合,微微一笑道:“出来。” 那青年魔族见自身被发现了也不再躲避,而是现出了身形,一双赤红色的眼眸死死地凝在师清徵的身上。他周身的魔气极为浓郁,而杀机更是明晃晃的,不加遮掩。 “我要见你们魔君,不难?”师清徵微笑着询问。 青年魔族一呆,没想到师清徵提出这样的要求,片刻后回神,讥诮一笑道:“小小人族,也配见魔君大人?” 师清徵“啧”了一声,这青年魔族拒绝引路,那 他只能够自己去了。穿过这条巷子便能够走到城主府的角门——算起来近得很。他的步履从容而悠闲,看着他动作的青年魔族无端的恼怒起来,手中长戟一横,掀起了一股狂潮就要往师清徵的头上砸去。 劲风鼓起了道袍,衣上的灵光交织成一张亮网。师清徵回身用扇子一点,便格住了那柄朝着他刺来的长戟。他冲着那青年魔族温和一笑,扇子上顿时爆发出一抹极为强劲蛮横的灵力,将他整个地掼了出去。“你要引路了么?”师清徵询问道。 青年魔族放在人修中也算是金丹期的修为,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被扫飞,那股如大山般的威压时而落在身上,可时而又像是一根轻轻的羽毛。他的心中骤然起了疑窦。既然决定自深渊之中打出来,他们对人族修士和宗派也进行了一番细致的了解。这个重天宗的少宗主,便是被他们划为无害的废物和软脚虾,可似乎并不是这样。 难不成他的身上有法器?青年魔族想到了这种可能,眼中绽放出贪婪的光芒。他定定地望着师清徵手上的那一柄玉扇,将之当作上等的法器。毕竟在他的映象中,那一帮人都是用剑的。 青年魔族身上的魔气再度暴动起来,他的周身围绕着浓郁的黑色烟气,烟气交缠着,在他的身后则是缓慢地浮现出一具庞大的、威严的魔相来。那魔相双眸幽邃,像是见不到底的深渊,只消旁人望上一眼,就能够将他的神魂给吞噬。 “不错。”师清徵称赞了一声,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逐渐显现完全的魔相,魔相的脸膛泛着黑紫色,他不像是魔,而像是高大威武的武士。等到这一尊魔相凝实起来,他的吐息便可以搅动风云,一举一动便可震裂大地。 寒鸦被浓郁的魔气惊飞,四面的墙灰扑簌簌下落。 师清徵望着青年魔族,身后也凝出了一具面貌与之一模一样的法相。法相身着流云纹道袍,神情高邈不可逼视,仙姿翩然。法相的手中也持有一柄折扇,在那尊魔相向天咆哮的时候往前跨了一步,折扇直直地点在了魔相的眉心。一道裂痕自魔相上生出,慢慢地如同蛛网一般布满了全身,咔擦咔擦细响,魔相四分五裂。那青年魔族遭遇 重创,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来。他骇然地望着师清徵,连话都说不出。 这凝魔相是他魔族的至上功法,修士的则是释出元婴,以元婴为法相。但是眼前的人——他分明是仿照魔族功法凝出来的东西! 师清徵是从那具魔相眼中看出来的规则,他之所以放着青年魔族让其凝实魔相,也是想要一窥其中的奥义。眼下已经找到法子了。他一勾唇,缓慢走向了颓靡地躺在地上的青年魔族,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笑眯眯问道:“可以引路了么?” 青年魔族面色惨白,到了此刻他还能拒绝什么?从师清徵的手下挣脱了出来,他一个踉跄,扶着墙壁,咧着嘴森森道:“你可别后悔!”若是到了魔君的跟前,岂有这个修道士的用武之地! “我当然不会后悔,你们魔君会将我当作座上宾。”师清徵道。 青年魔族:“……” 有这么一个在魔族地位不算低的青年魔族引路,师清徵自然是极为顺畅地便进入了城主府。然而这青年魔族在一遇到自己人的时候即刻翻脸,前脚才迈入,后脚就被不少的魔族子弟给包围了起来。青年魔族咳了一声,吐出了一个鲜血,他的声音拔高后变得无比尖利,他道:“快!快抓住这个该死的修道士!” 师清徵扫了青年魔族一眼,这翻脸无情才是魔族的真正作风。 白易魔君不在,那就将其打出来好了。师清徵神情一敛,手中的折扇如流光消失,他慢条斯理地朝着虚空中伸手,只见一个漩涡凭空出现,慢慢的,师清徵从中抽出了一柄令整个魔族都犹为震颤的神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6、修仙界二五仔(16) 数千载前,天地混沌,浑噩不分,人、妖、魔三者共居在这片大陆上,人族的修士面对着强悍的魔族节节败退,不过后来,人族之中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道君,手中持一柄名为“巨阙”的神剑,劈开了这混沌的天地,率领着人族修士将魔族驱逐到了深渊之下的荒芜之地。他以剑意作界碑,只要剑意尚存,魔族大军休想越过此处。 然而到了如今,随着气运的倾泻,魔族重新兴起,界碑上已经生出了一道道的裂纹。故而有魔君自那深渊之下复出,等到界碑彻底被毁去的那一日,底下的魔族会倾巢而出。 对于巨阙这柄剑,魔族有深入骨髓的畏怖。 此剑一出,魔族将士急急后退,眼神中惊惧交加,那原本就被师清徵打得趴下的魔族青年更是缩在了后方。师清徵没有出招,光是提着剑,那剑上的凛冽剑意便向着四面八方灌去,似是不平魔族誓不罢休! “你、你、你——”青年魔族的脸色铁青,他忌惮地望着师清徵,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此人是重天宗的少宗,可那些修道人说他不堪大任,修为都是灵石堆砌起来的,竟然是欺骗他们的!那些狡诈的人统一了口径,只想让魔族掉以轻心! 巨阙一现出,那深藏在城主府冷眼旁观着一切的白易魔君不得不现出身形来。 只见一阵浓郁的黑气如弥步在城主府的上方,阴风惨厉,仿佛是鬼灵哀怨与愤怒的嚎叫。慢慢的,从那黑气中凝出了一尊巨大的魔相,与先前的青年魔族不同,几乎是一念动,魔相便已生成。 魔相的肌肤逼近于紫黑色,一双猩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邪光,像是在笑,又似乎呼号。魔相凝视着师清徵,这一眼仿佛要看到他的神魂深处,下一刻又张开巨口,猛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是神魂不够凝实的修士,绝对会被魔相吸走神魂。但是师清徵何许人,他的神魂早已经浑然一体,不可动摇。 魔相无功而返,片刻后化作了一个身着黑袍的阴郁青年,睁着一双藏满了邪性的眼,望着师清徵。“是你要见本座?还真有些本事!” 师清徵微微一笑,他 慢条斯理地收起了巨阙,淡声道:“白易魔君,不邀我入内一座?” 白易魔君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想要成为座上宾?得看你有几分本事了。”他垂手立在了道路的前方,周身拱卫着一群虎视眈眈的魔族子弟。要说是前往大厅的道路,也只有白易身侧的那一条。师清徵洒脱一笑,目不斜视往前方走去。魔族子弟欲动手,但是被白易魔君一个手势给阻止了下来。 这唯一的一条路可不好走,要是原身在此,根本无有过去的办法。白易魔君周身的魔气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刀墙,要想过去,得穿过这一堵道墙!能够成为魔君的,俨然是化神境界,与各大宗门的道君实力相当。区区金丹弟子,可不得被碾为烂泥?! 师清徵并不打算自己与刀墙撞上,方才他从白易魔君的魔相中看出了更深奥与繁复的法则,变换了一番,也重新凝出了一道如琉璃般通透的法相。法相朝着在座的人一揖,便义无反顾地往那条路上走。他身上金光大绽,如火炫舞在周身,猛然撞上了刀墙,只听到一道道清脆的撞击声,眨眼间,便自白易魔君的身侧越过。 法相既是他,法相一走过,师清徵的真身也在那个位置显化了出来。 白易魔君的面色更是苍白,眸中红得似是能够滴出鲜血。“竟然不是我魔族的弟子!”他阴沉沉地开口,状若遗憾。一拂袖袍,他也知道决定不来此子的来去,大笑一声后便命青年魔族去备酒上菜,既然是客人,那得好好招待才是! 原本的大厅早已经染上了这位铁血魔君的风气,悬挂在堂中的松柏图被置换成了骷髅幻真图,一个个堆积的骷髅扭动着,仿佛对来客咧嘴而笑。师清徵镇定自若,在白易魔君对面落座,从容开口道:“魔主下落不明,魔界群龙无首已久,白君有一统魔族之志,对么?” 白易深深地望着师清徵,颔首道:“自然如此!”要不是有心成为新的魔主,他何必冒着大危险自深渊底下走出来?魔主放弃一切,要重塑身躯进入修真界,迟迟没有消息,恐怕凶多吉少。如今的深渊之下乱作一团,在这道阻拦着魔族的界碑处,延伸出一条魔族晶石矿脉,他若能够抢先获 得,定然能够先其他魔君一步! “你这小辈询问此事,难不成想要投入我魔族么?”白易冷笑了一声,又道。 “白君可知魔主未身死?他如今正在这边城的一角!”师清徵眨了眨眼,藏住了眸中掠过的一抹神思。 白易闻言大惊失色,不过顷刻间便掩饰好神情,他冷声道:“我如何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师清徵往案上一拂,一枚藏着沈槐庭气机的锁灵珠落于盘中,发出了叮当一声响。他们重天宗以定天仪来测定灵魔,而魔族则是有自身的血脉回溯之法。白易魔君收了那枚锁灵珠,已经信了七八分,他询问道:“你要想要什么?” “自然是请白君释放边城的修道士和百姓。”师清徵慢悠悠道。 白易豁然起身,他低头瞧着师清徵,眼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线,他道:“你可知那些人在投了我魔族后将各大宗门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如此没有骨气之辈,也值得救?” 师清徵笑容温和,他道:“这是另一回事。” 白易冷哼了一声,又道:“那些百姓你们也要?” 见师清徵笑而不语,他又道:“身如蝼蚁,一捏就死了。” “可终究是信奉我等的子民。”师清徵道。就算是在边城边角,只要他们信奉修道士,便可得修道士的庇护,他们上过供奉,岂能因他们弱小而不顾? “假仁假义。”白易魔君讥讽一笑,他冷觑着师清徵,慢条斯理道,“少宗主能给的怕是不够啊。” “若加上助尔等毁去界碑呢?” 师清徵的话音刚落下,便听见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大厅中的东西都飞起砸向了墙壁。而那幅图上的骷髅更是扭曲,仿佛要成群结队自画像中走出来,阴惨的哭声与桀桀的怪笑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这大厅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7、修仙界二五仔(17) 骷髅幻化为无数姿态妙曼的美人,身影纷纭,交错在淡淡的薄烟之中。那悬挂在堂中的骷髅图是一件法器,此刻因白易魔君的心念而跟着变化。师清徵哂笑了一声,他一拂袖子,身侧激射出数道电光,立马将那骷髅美人一一斩杀。 白易魔君因界碑而起的情绪缓慢地平静下来,他死死地盯着师清徵,眼中化开了一片血色。骷髅图恢复了平静,他捋了捋袖袍,阴森森开口道:“本座如何信你?!”那界碑是整个魔族的心腹大患,若是他能够出去始终压在魔族上方的界碑,不愁坐不稳魔族的位置。 师清徵微微一笑,他自袖中排出了一块玉符,沉声道:“此是法契。”法契一成便有效力,受天道限制,不管人、妖还是魔都如此。 白易魔君的面色更是惨白如鬼,许久之后他才接过那刻着法契的玉符——师清徵助他开界碑、除魔主,而他需要将囚禁的修道士和百姓全部释放。白易魔君的眼神闪烁着,界碑在魔族就采伐不了魔晶,可要是真有这个本事,或许就不必用那些废物。思忖再三,他决定赌上一把。一滴血没入了法契中,上方轰隆一声巨响,代表着法契成。 “其人能成魔主,必定是魔道气运所钟,此符是某位道君祭炼,用来掩住以及转移他的魔道气运。”师清徵望着白易魔君沉声道。魔族的气运只能暂时转移到魔族的身上,这白易魔君正是一个极佳的人选。他的实力并不弱,麾下魔族将士不少。 白易魔君冷哼一声收起了那一张符箓。至于如何寻找魔主,他自有办法。在师清徵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之后,白易魔君也依言释放了那群修道士,他大大咧咧地传说消息,说是重天宗的少宗主以开界碑为代价,将他们赎回。这消息一传出,顿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魔族狡诈阴险,这样的结果,师清徵并不觉得意外。他人在城主府中,直接传信秦照临让其去接应那群修道士,至于“界碑”的事情,他一字解释也无。 秦照临忙得焦头烂额。 魔族传出来的事情让他又惊又惧,在得到师清徵肯定的话语前,他并 不相信魔族的话。魔族那帮人就是用来乱人心的!秦照临信任师清徵,可那群修道士就未必了。这帮人里,有本来就在边城的,还有一些是宗门派出去历练的。可不管他们在何处,多多少少都听到过师清徵的“名声”,一听说这位要碎界碑,立马就信了! “师少宗如此胡闹,道君和掌教知晓么?” “界碑一碎,魔族就会自深渊中出来,到时候生灵涂炭,他可就是大罪人!” “果然是不堪大任的纨绔,无耻小人!是我辈修道人的耻辱!” …… 慌乱之下的修士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叱骂起师清徵来,只有少数几个嗫喏不肯言,知道是师清徵为了救出他们才与魔族交易。 秦照临听了这番话气得面色通红,他身上剑意一张,怒发冲冠道:“此是魔族的谣言!再者要不是为了救你们,大师兄何以只身犯险?!” “师少宗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你们重天宗的更清楚,这事情八成是真的!”一个修道士大喊道。 秦照临眸光冷如冰,往前一扫道:“我大师兄光风霁月,胸怀洒落,才不是你们这些无耻鼠辈能知的!既然如此埋怨,那你们就会魔族那边去!换回我大师兄!”这话一出,那些愤慨之士立马噤声不语。秦照临神情冷峻,面色铁青,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他平复了些许的情绪,讥诮一笑道:“我送你们回去。” 修道士的数量并不少,其中修为最高的也有金丹期,心中不服秦照临,一听这话立马就冷笑道:“我等自己回去!”他开了一个头,立马有散修跟着附和。倒是那些宗门出身的,还会想着给秦照临一个面子。秦照临早就料到了这情况,他冷冷一笑,应道:“行,不过得立下法契,日后生死自负,可莫要栽到我重天宗的头上来!”那修道士森森地望了秦照临一眼,还真留下了法契。既然从魔族手下逃出来,他自有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何必看大宗门弟子的脸色? 魔族虽然释放了这群修道士,可一个个眼睛都盯着这里,被秦照临带走的他们顾不上,可落单的就未必了。魔君那边也说了,再度犯到他们手上的,便算是新的俘虏,不用再释放! 师清徵将金 车留给了秦照临,只是他并未使用,而是从储物囊中翻出了一艘普普通通的法器飞舟,载着留下的数十人就往城外掠去。等到了飞舟之上,秦照临才腾出了手来,他清点了一番上面的修士,忽地想起了一个人! 苏明书! 她失踪了!并未在飞舟上!这样的认知让秦照临的心沉到了谷底,可飞舟上载着如此多的修士,他也不好再折返冒险。无奈之下,只能传讯给师清徵。 “大师兄——”秦照临的语气十分羞惭,他连一个人都看不好。 师清徵那边并未生气,语气温润,只说他会解决。这样的话语让秦照临心中更是充满了愧疚。他心中起了一个念头,只待将修道士送到安全之处,便立马折回边城寻找大师兄! 说是安稳,可在魔族的包围下如何安稳呢?不会是……真的答应了什么? 师清徵是白易魔君的座上宾,魔族将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师清徵不以为意,他对魔族的功法有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找那青年魔族掩饰。青年魔族被魔君下令招待好师清徵,一时间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他研究摆布。 师清徵的法相原本是高洁飘渺的道人,可经过一番摆弄,慢慢地布上了黑紫色,外观与魔相竟然无多大的差距。“是这样吗?”师清徵淡笑着询问。人族修士用清灵的灵气,而魔族则是吞噬阴浊的魔气,都是天地之气,自然就有相似之处。虽然说有白易魔君在,可师清徵还要再做一手准备。万一这位靠不住,到时候得自己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8、修仙界二五仔(18) 魔族青年瞠目结舌地望着师清徵,似是在看一个怪物。他亲眼看着那仙气飘飘的法相逐渐染上了魔气,化作了一尊黑红色的威武魔相!这怎么可能?!此是他们魔族的修炼之法,需要浊阴之气,人族修士则是以灵气作为资粮,修出元婴为法相,因修道方式不同,魔相和法相之间也泾渭分明! 可是此刻师清徵的变化打破了他的认知,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像是过了一瞬,又似是过了许久,他才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幻术?”除了幻术,他想不到其他可以解释的了。 “自然不是。”师清徵望了魔族青年一眼,身后的那尊魔相又褪去了威武的武士外表,成了一个缥缈的世外道人。师清徵一拂袖,将法相收起,微微一笑道,“修士以元婴为法相,着重于外在的战斗,俨然如一尊化身。而魔族的魔相,则是专门攻击精魄元灵,若是神魂不稳,怕是被吸食过去,这门功法不错,可惜卖相太差了。” 魔族青年:“……”他木着脸,更是无话可说。 师清徵眸中神光一绽,他喝了一声道:“且看现在如何?!”话音落下,他的周身烟云翻滚,眨眼间便弥漫了这一方庭院,在那飘渺的烟云之中,一个脚踏莲花台的道人身影浮现,那道人眼中闪烁着神光,朝着前方深吸了一口气,魔族青年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像是神魂要失去控制。 目前双方还是“友好”的合作关系,师清徵不会在这城主府中杀“魔”,见到了功效之后,他将法相收起,噙着微笑望向那冷汗涔涔、面无血色的青年魔族,温和道:“感触如何?!” 魔族之中四分五裂,青年魔族作为白易魔君麾下的得力助手,也是与其他魔君底下的魔经过一番厮杀的。被魔相动摇神魂的事情他也遭遇过,当初侥幸保下了一条小命,没想到会在师清徵这处再次经历!眼前可是一个人族修士啊!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不顾师清徵的话语,一转身落荒而逃。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仍旧是要上报给魔君的! “你说此子能凝出魔相?”白易魔君面 色如常,内心则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会不会此人才是魔主?他的脑海中掠过了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很快便消散了。若他是魔主,便不会与自己立法契,而且契书上展现出得明明白白,此人是人族,是那重天宗的少宗。 白易魔君将照雪道君、极天道君一行人列为大敌,不曾想,这位名声极差的少宗主倒也被他列入其中了。 “此人如不除,将会有碍我魔族千年大计!”青年魔族急声道,神情凝重。 白易魔君阴沉一笑,他道:“无妨。”他眯了眯眼道,“那些消息很快就会散布出去了,这位恐怕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算有重天宗在其背后,也无济于事。”对于魔族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那一块界碑,对于人族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一方想要毁去,而另一方想要镇守。 师清徵以毁去界碑作为代价,换回那群庸俗的废物修士,可不会获得丝毫感激,那些人只会在背后埋怨他,让他的名声变得更坏。这样的认知让白易魔君畅快地笑出声来,他转向青年魔族,眼瞳中跃动着妖异的猩红,他问道:“让你们寻找的人,可有下落了?”原先是要在城中寻找那位逃走的美姬,可现在魔主的下落有了眉目,当然要把重心放在魔主身上。 听那位师少宗开口,魔主可能随时苏醒,他还是得加快动作,将那压在头上千年的魔主给“请”回来啊! 秦照临那边护送修士前往安全之地,他虽然是飞舟的主人,但是干涉不了修士的动作。这些修士也是有朋友故交在的,他们一脱离险境,就将魔族传来的消息给完全散布了出去,添油加醋一番,就算是假的也要说成真的。 不着多时,消息便传遍了大陆,重天宗中自然也知晓了消息。 动那界碑可是大事情!重天宗长老在震惊之下,终是去了那供奉着巨阙的剑堂,结果那原本被供起来的神剑失去了踪迹!不声不响拿走巨阙的,也只有师家后人了,故而有些原本就对师清徵不满的长老,一下子也信了七八分。 “我说那小子怎么积极领任务,原来是为了这回事。”一个上了年级的长老嘿然一笑,不顾师律和容玥难看的脸色。 “极天道 君的弟子也在那边?”又有一人道。 白行闲眉头一皱,沉声道:“我即刻联系那孽障。”他用词看似严厉,可语气轻缓,一点儿都不像生气的模样,甚至还有闲暇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师律。 秦照临并没有失联,接到了白行闲的灵讯,立马便回复道:“师尊,我在送各位道友前往安全之地的路上。” 白行闲眉头一松,他缓声问道:“界碑是怎么回事?” 秦照临怔然片刻,拧眉道:“大师兄为了救这些人以身犯险!亲自入了魔窟救人,结果他们听信魔族的谣言,污蔑师兄,真是可恶!”其实秦照临自己也不大确定,他联系了师清徵数次,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内心深处也升起了疑窦。 “咱们这少宗做的事情,可没少推到照临的身上。”那长老又说道。在重天宗,众人也都知道的,这秦照临待师清徵极好,几乎是师清徵说什么他便信什么,说出的这番话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白行闲无言。 师律扫了众人一眼,寒声道:“我往边城一趟,拿回巨阙!” 秦照临那边在断了与宗门的通讯后,匆匆忙忙又联系了师清徵。 “大师兄,宗门那边也听到了谣言,怎么办?” “兴许会派人来。”师清徵漫不经心地开口。身为掌教的母亲无暇脱身,而那个便宜道君爹么?极有可能会来一趟。守巨阙,护界碑,这是师家的使命。原身是个孽子,而他,保不齐也要当一次“孽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9、修仙界二五仔(19) 界碑破碎,并非是绝了魔族之路。这千载之间,陆陆续续也有魔族越过界碑,甚至还有投入宗门修道的,他们多重于修身养性,就算是使用魔气,也不如深渊中的魔族那般暴戾,容易发狂。 师清徵自白易魔君口中得知,深渊之中如他这般的魔君共有七位,他抢先一步自深渊中出来,又诈他们说一旦再走出一个,便会被人族道君察觉,从而断了魔族大计,这才压下了那些魔君的心思。 可眼下人族道君一旦涉足此处,很有可能惊动深渊之下的魔君,他们要是不管不顾,硬拼着闯过破碎的界碑就不妙了。如今的界碑只阻挡着大多数的寻常魔族,那一道道剑气想要魔君的命,并非易事。 这也是气运使然,人道这边气运落下,界碑上的剑意自然会随之消散。 白易魔君是不愿让其他魔君来分一杯羹,而师清徵同样不想见到群魔乱舞的场面。他对着眉头紧皱的白易魔君悠悠一笑道:“我有一法,可将其暂困于某地。” 白易魔君深深地望了师清徵一眼,暗想道,这小子心狠,连亲父都可以下手。转念一想,要是那位道君被困住,魔族这边再借机将其斩杀,可是削减了人族的一大战力。思绪一过,他苍白的面颊上浮动着怪异的笑容,他道:“那就拜托师少宗了。” 师清徵看穿了白易魔君,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哂笑了一声道:“白君这边需要加快动作了,要不然那位魔主记忆苏醒,怕是讨不到好处了。” 白易魔君一颔首,应道:“这是自然。”他深知魔主的手段。魔主修为高绝又心狠手辣,要不是此回他自愿封存一切,化作一个懵懂的小修士,还找不到对其下手的机会。要知道,当初被逐入魔渊的时候,魔主受了重伤。一些魔君都怀着取而代之的心思,骤然发难,可结果却是尸骨无存,连自身的神魂都成了魔主的那尊魔相的养料。 因有法契在,白易魔君实则不约束师清徵去哪儿。在城主府折腾了青年魔族一段时间,师清徵估量着秦照临会折回边城,便动身回了他们原先住下的客栈。果然,秦照临的身 影出现在眼前。 “师兄,你没事?!”秦照临望着师清徵,急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师清徵淡然道:“无事。”顿了顿,又问道,“人都送到安全之地了么?” “送到了。”秦照临绷着脸,不满道,“那些人到处宣扬魔族故意散发的消息!”要不是他们,大师兄怎么会往这边来?他们不回报就算了,反倒是恶言相向!“对了!”秦照临忽又想起一个人,他讪讪一笑,眸光有些闪躲,“苏、苏师妹她——” “应该是自己走脱了?不用管她。”师清徵平静道。只是话这么说,他心中却没有这般作想。她猜测此刻苏明书已经回到了沈槐庭的身边。不过这事儿有白易魔君操心,暂时不用放在心上。 听师清徵一说,秦照临松了一口气,他眸光复杂起来,踌躇片刻,还是问道:“大师兄,你是如何换得那些人回来的?”他看着师清徵冷淡的神情,心中忐忑不安。 “与魔族做了交易。”师清徵从容道。没等秦照临继续问,他又出声,宛如一柄锋利的刀,直插秦照临的心,“那不是谣言,是真的。” 秦照临一愣,片刻后大惊失色道:“大师兄,你、你——”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对上师清徵冷沉的眸子,忽地冷汗涔涔。 “秦师弟,要委屈你一阵子了。”师清徵笑吟吟开口,说着就伸出手指,往毫无防备的秦照临眉心一点。 师清徵趁秦照临不备将其拿住,往那用来拘人的囊袋中一扔,便乘坐着金车出城去。直到离了那边城有数十公里的开阔处,他才停下了脚步。眸光往四面一扫,又自袖中摸出了一面名为“九重幻”的阵旗来。这阵旗并非是原身自宗门那里得来的法宝,而是师清徵在边城自己祭炼的。原本白易拘拿了不少会炼器的修道士,要他们祭炼法器,故而那边宝材也是极为充足。 九重幻阵旗布置的是一个幻阵,阵中的一切都是以边城为本,塑造一个假的迷幻世界,而此阵的阵眼便落在了秦照临的身上。师清徵思量了片刻,将阵眼凝成了一枚种子模样的东西,种入了秦照临的识海。他这个布阵人若是不取,旁人想要将其拿出,必定会坏了秦照临的 识海和根基。以照雪道君的性子,不可能做下这等事。要真到了那一步,师清徵也有法子帮着秦照临恢复。 “好兄弟,当真是对不起你了,但是你我二人兄弟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师清徵将袋中昏迷的秦照临倒出,对着他低喃道。留给他布置的时间并不多,他手中的法印翻动着,一道道灵光自阵旗上绽放。在秦照临缓慢苏醒的时候,他身形一隐匿,飘然而去。 秦照临醒来的时候,会看见自己仍旧在客栈的房间中,幻阵将时间倒播回去,而秦照临的认知也会随着他内心所想的那般更改。在得到“师兄是被魔族胁迫的”这个答案后,他定会设法传讯回宗门,而这个时候,就不愁照雪道君不入幻阵中了。 师清徵回到边城不久,白易那边也传出了消息,说是找到了“魔主”,可到底是不是此人,还需要师清徵过去帮忙验证。师清徵闻言哂笑了一声,应得极为干脆。白易魔君那边自有辨别魔主的办法,哪里需要他这个“外人”来看,无非是想让自己也一并落入“魔主”的眼中,到时候如果不幸,事情败落了,谁也别想逃脱。 白易并未将魔主的身份告知手下,魔族将士雄赳赳气昂昂地拖着如同死狗一般的沈槐庭,直接扔在了庭中。与沈槐庭一道被抓的,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修,正是先前魔君要寻找的“美姬”,比之被拖来拖去,一身狼狈和伤痕的沈槐庭,苏明书的待遇可算是好多了,魔族将士对其还算是客气,并未让她有丝毫损伤。 “师少宗,看看可是此人?”白易大笑着走入了庭中,而他身侧衣袖飘飘的白袍道人,正是师清徵。 沈槐庭浑身骨头像是被碾碎了,唇角残余着血迹,他费力地抬起头,只看到师清徵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的怒火和恨意更是浓郁。而一边的苏明书则是眼皮子颤动着,最后手往师清徵身上一指,抖动着嘴皮子,“你”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苏师妹,别来无恙?”师清徵转向苏明书,微微一笑。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明明为之安排好了一条道路,可是她并不情愿,非要与沈槐庭“有难同当”,原身的“痴情”从头到尾都是错 付了。 “大、大师兄——”苏明书一脸骇然,大惊失色。她的脸上红红白白,最后转化为了一股怒意,颤声道,“传言竟然是真的?!”她因身为魔族被驱逐,大师兄不为自己说任何好话,还让自己投往他处!可是现在,他师清徵自己做什么?!“你与魔族为伍,你有何脸面责我!”语气陡然一厉,苏明书的眼中又浮出不少的怨气来。 她自秦照临那边走脱,找到了苟延残喘的沈槐庭,他们二人在边城左右躲藏,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过去的种种,在脑海中反复上演,而那种愈来愈浓的参差之感,让她的心境更是不住往下跌。她的魔胎早就被激发,如今堪堪被剑意封住,可是经过一番刺激,俨然有撞破剑意再度化魔之兆! 她的面上生出了一条条诡异的疤痕,蠕动着像是要遮住她的脸。 白易魔君原本还有点儿心思,可魔主在前,他是连个眼神都不给苏明书了。视线在师清徵的身上逡巡,他笑道:“师少宗,这是你的师妹?” 重天宗的事情并不让旁人知晓,师清徵眯了眯眼,在白易魔君跟前应了一声:“是。” 白易魔君闻言大笑,他一挥手道:“将这位姑娘好好请去伺候着,莫要怠慢了!”至于先前要将苏明书送入“榻上”的事情,他绝口不提。等到一脸怨恨的苏明书被人带走,白易魔君才收敛起笑容,沉着脸望向沈槐庭。 魔主的这副伪装极好,普通的法门根本探测不出他的魔族出身,他自己也是一片懵懂,不知魔门功法为何物,走得是宗门灵气的路子。可纵然捏出了这一副身躯,也储藏不住灵气,天资自然是极差。 那高高在上号令群魔的魔主此刻正狼狈地趴在了脚下。 白易魔君唇角勾起了一抹阴毒的笑容,双手往前一握,立马便抓出了自己的宝刀,往沈槐庭的手脚上猛地一劈。气运在魔主的身上,他死不了,但是打残了还是可以做到的。 师清徵在一旁冷眼望着,面对着血淋淋的凄惨景象,他也眉头也不皱一下。 “师少宗几时碎界碑?”白易魔君沉声道。 师清徵凝视着沈槐庭,双眸幽邃,他道:“再等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0、修仙界二五仔(20) 沈槐庭被白易魔君囚禁在一个小屋中,双手双脚俱被斩断,外间还有阵法,要将其困入其中。在抓到了沈槐庭之后,白易魔君已经对其用了那一道封夺气运的符箓,可饶是如此,想要等起气运彻底转移,还需要一段日子。 遭遇了这番折磨的沈槐庭仍旧未曾死去,他的内心充盈着一股滔天的恨意,不管是魔是道,都想将之彻底杀灭。先前在秘境中,他得到了老龙的传承,故而也有那生骨肉之法,在其不懈地坚持下,被斩断的双臂和双腿又重新生了出来。白易魔君知道后觉得极有意思,便派了一个弟子,专门守着沈槐庭,待得他一生出血肉,便将其手脚砍断。 师清徵并不赞同白易魔君的做法,这么一来只会将沈槐庭的心性磨得更加坚韧,等他重入魔道后怕是会变得更加偏执阴鸷,不过他虽这样想,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起身往那深渊走上一趟。 界碑立在边城之外。 山崖耸峙,如危如堕。深渊下望不见底,浓郁的黑云压在上首,似是伸手可触及高天,黑风浩荡呼啸,仿若要将闯入者撕成碎片。在这一片阴惨惨中,自那破碎的界碑上荡开的剑光却如浩瀚的星河,划开了一道豁口。界碑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可要是这剑意有一分尚存,便能够维系着碎石,不让界碑彻底崩落。 师清徵眸光在界碑上停留了片刻,便一转向,朝着深渊那处掠去。深渊下望不见底,前看不见边界,迎面而来的罡风如森然的刀剑加深,师清徵贴近崖壁,转了一圈便心中有数。这深渊除了界碑镇压的这个口,其他地方都有能轻易将大能修士撕成碎片的黑风,是一处险之又险的绝地,魔族想要出来,只有越过界碑才能找到一线希望。 等到转回到界碑处,师清徵又发现一些细微的不同,他眸中精光闪烁,暗道了一声“原来如此”,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界碑周围有阵法,专门针对魔族修士的,看样子,步成的时间并不久,而且以阵力来看,顶多是出自金丹的阵道师。想来是白易魔君怕深渊底下的其他 魔君出来抢风头,分割自己的力量,才又命人加上的。那些魔君虽然修为远胜过金丹,可等被界碑的剑意折磨了一通后,实力可未必还能如常。白易魔君还真做了不少的好事情。 在裂界碑之前,师清徵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幻阵那边瞧瞧。也不知各宗是对照雪道君极为放心还是怎么,在那些消息传出去后,躁动了一阵,又没有了声息。他们是不怕照雪道君出事么?还是说将这界碑当成是师家的事情? 师律在阵中,以他的修为在踏入的那一刻便识得自己进入了幻阵中,里面的一切如边城,可事实上只有秦照临一个人是真的。师律一指将沉浸在幻阵中的秦照临点醒,冷着脸询问师清徵的事情。 秦照临有些心虚,推脱说是不知道。可他分明记得自己是被大师兄打晕,扔到了幻阵中的。大师兄也承认了他与魔族的交易是真事。秦照临心中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大师兄有什么打算,可本能地倾向大师兄,认为他不是那种会投靠魔族对付自己同道的人。 “真是孽障!”师律冷着脸怒声道。 在听见师清徵被叱骂之后,秦照临还是小声地替其说话,低声道:“兴许大师兄有计划呢?” “区区金丹,能做得了什么?”师律冷哼了一声,对于师清徵的德性,他一清二楚。过去的数年追逐苏明书,耽于情爱,不敬、不护同门,近段时间好不容易有点样子,可又传出了这样的事情,界碑是他能够动的?!他以为拿了巨阙,就能够如同先祖那样纵横天地间了? 这九重幻连师律这个道君都无法破去,秦照临便也歇了心思,只在阵中修炼。某日,他自入定睁眼,一抬眸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先是迷惑,继而是大喜,又慢慢地转变成了紧张,他霍然起身,对着师清徵急声道:“大师兄,道君在,你快走!” 师清徵望着秦照临,心中暗叹。原身那个二五仔一辈子坏事做尽,害人害己,他唯一做的好事便是救了年少的秦照临,可换得了秦照临以命相偿,对于秦照临而言,真的是不值得啊。他压下了心中的情绪,平静地望着秦照临道:“我知道。”他这次来就是要见一见照雪道君的。 就在二人说话的工夫,师律已经到了。锐利的剑光划破了天际,一个峨冠博带的冷峻道人缓缓现出了身形。在见到师清徵第一眼,他便呵斥道:“孽障,还不解开这个幻境?!” “道君要阻我么?”师清徵问道。 “那事情是真的?你要破坏界碑?!”师律眉眼一沉,怒喝一声,竟如惊雷炸响。 师清徵微微一笑道:“是。界碑本就四分五裂,魔族迟早走出深渊,还不如彻底碎了界碑。”见师律面上怒气浮动,他又继续道,“我辈修道人只在秘境中沉浮,实则还是缺乏磨炼,道心不坚。” “你可知千年前的魔祸造成的惨烈后果?!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修道人以莫大神通才将之驱逐到魔渊之中。”师律怒声道。 “界碑碎了是天数。”师清徵平静道,这一回不会上演千年前的那一场“魔祸”。“道君想要知道破阵的法门,我将其告知也无妨。”没等师律回答,师清徵又道,“那阵眼已经被我种入秦师弟的识海,道君想要出阵,自行去取。”此是阳谋,他将答案坦然地告知,可是他知道,师律绝不会取。照雪峰与极天峰矛盾累积,极天道君是个护短的,要是坏了秦照临的识海,那位定然翻脸。重天宗便休想求得安稳。 见秦照临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师清徵的良心复苏了些许,他缓和了语气,应道:“道君不如信我一次。” 师律寒声道:“你想做什么?” 师清徵微微一笑,他应道:“改天换地。”魔涨道消,此界魔界的气运大盛,不过一旦毁去了那条气脉,魔界的气运便会回落。他如今的身份是重天宗少宗主,自然是站在道门这边,而不是对立面。 坏了沈槐庭的事情,守住重天宗,救下秦照临,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才算完成。 师清徵也不多说什么,身影缓缓自幻境中淡出去。 秦照临眉头紧紧皱起,许久之后才抬眸望着眸光锋锐的师律,他心中一寒,眼皮子剧烈跳动,抿唇道:“道君,可舍了弟子性命。” “不可。”师律沉声道,他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容,“何不相信他一次?”按那孽子的意思,这幻境大概会持续到界碑碎裂。他师律剑意 比不得先祖,可舍了这一身修为、这一条命,未必镇不住底下爬出来的东西。 子不教,父之过,这一切是他该来担的,不应当枉害了旁人。 秦照临闻言松了一口气。识海一坏,道途便毁了,他其实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 魔主是阶下囚,其气运也被掩藏转移,近来的白易魔君根本压不住自己迫切的心情,几乎日日催促师清徵动手。 “白君难道不怕底下的魔君出来后夺取功果么?”师清徵明知故问。 白易魔君闻言只是阴恻恻一笑道:“我自有主张。”他不信那些魔君会安分地留在深渊底下,估计也是日复一日试图闯那剑阵?因那深渊底下的阴风作祟,上来之后的魔君定然不是全盛时期,到时候他将他们的神魂吞了滋补自己的魔相,谁能敌他?若是能够吞了魔主的魔相——白易魔君胡思乱想着,眼中流露出几分遗憾之色来。如今的魔主还未恢复记忆,自然也没有魔相。本来还想把主意打到那照雪道君的身上,奈何幻阵破不开,只能够压下这个念头。 界碑碎后,束缚自身的法契消散,到时候——白易魔君望着师清徵,眼中泛过了一道凶光。此子竟然能化清为浊,识破魔门功法,得趁其未曾成长起来,将之扼杀了。 界碑之下镇压的魔脉如同一条卧龙匍匐,那玄之又玄的气运与边城中的沈槐庭有一线相牵。只不过,这一线在近段时间彻底被遮蔽了。气运遮蔽加之转移些许在白易魔君的身上,争取来这极为短暂的时间。在察觉到时机已至时,师清徵没有犹豫,化作了一道流光便撞向了那剑意森然的界碑! 此时的白易魔君心思在界碑上。 苏明书一直被魔族客客气气地伺候着,只是除了庭院她根本无处可去。却在这一日找到了一个时机溜走。她早就打听出沈槐庭的所在,趁着府上魔族的松懈,悄悄地往那边摸去。 她脸上的魔纹越来越显眼,几乎压制不住。苏明书也不想再压制了,她的内心只有浓郁的恨意和不甘。 是那些人负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1、修仙界二五仔(21) 此时,崖上黑风浩荡,黑云压城,凄厉而又阴惨的风与界碑上的剑意交织在一起,修道士稍有不慎,便会被二气撕扯成碎片。 白易魔君知道那界碑上剑意的厉害,在自深渊中出来时已经做了体会,此刻不敢靠近,只得远远地观望着。 师清徵悬浮在半空中,周身灵气翻滚,浩瀚无涯,沛然莫御,填塞于这一方天地之间。他已经在界碑之前了,因其是师家后人,那一道回环缠绕在界碑上的剑意并未伤他,要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已经被浩然罡气震碎五脏六腑。 师清徵注视着界碑之下那条魔脉,眸中精芒闪烁。掐算着时机,他忽地暴喝一声,只见上方噼里啪啦一声雷动,紫红色的光芒贯穿于天地,而在无数游动的紫芒中,那一柄神剑被师清徵缓缓抽出。在握住了剑柄的那一刻,师清徵毫不犹豫地一剑斩向了界碑!界碑已经碎了,唯有将上方的剑意化去,方能够使得底下的魔脉现行! 他这一剑携风雷之势,强横无匹。剑光贯通宙宇,那重云被驱散,连阴风都被逼退到了深渊之中。剑意在撞上了界碑时,发出了轰隆巨响,天地间清浊而起翻滚,浩大声势惊动各地。在风云消散后,那界碑缓缓出现在师清徵的眼前,除了石块更细碎之外,几乎无变化。 界碑上的剑意可是当初逼近飞升的大能所留,这具身躯容不下他本身的大神通,这一剑能有如此功效就不错了,他本就没打算一剑就裂开界碑。剑上再度蓄势,剑光骤然分化成十六道,如同从天际坠下的落星一般,扑向了界碑。而这一剑后,地面震颤得越发厉害,隐藏在地底的东西发出阴惨凄厉的嚎叫,仿佛要破界而出。 师清徵的眉目更是深邃,再一剑界碑便会彻底碎裂,那笼罩在这方天地中对魔族的拘束将会荡然无存。不过因白易魔君的布置,底下的魔族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冲出,会对自己下手的应该只有白易魔君。师清徵握着剑哂笑了一声,他的眸光越过了边城,落在了极远处。 不过心绪浮动只是须臾,他往前迈了一步,灵力鼓荡,气势节节拔高,便 连那法相都自身后显现出来,光芒笼罩百里之地。他握着巨阙往下落了一剑,只是这一剑精气收敛,只有一道泛着白的剑痕,擦着界碑而过。轰然一声爆响,界碑彻底坏去,可剑意并未消散,而是朝着底下的那条魔脉斩去!这一剑,魔脉之中的浊气四面飞散,然而眨眼间便往魔脉合去,重新汇流。师清徵岂会容得它们如此? 原先打算用精纯的剑意将浊气抹去,可近段时间在边城中与魔族相处,他改了主意。哂笑了一声后,他心念一动,身后的法相节节拔高,像是一个要撑开天地的巨人。原本的道人形象也慢慢改变,最后成为一个伟岸的武士。武士朝着魔脉中的浊气猛地吸了一口气,便将那一团团被剑意搅散的浊气吸入了腹中! 界碑碎了! 在外侧观看此处的白易魔君眼皮子蓦地一跳,冥冥之中有感应到了一层模糊而怪异的气机,不过他因为谨慎并未前行,而是按下了心思,再观望了一阵。等到天色放晴,那回荡在四方的剑意彻底消散了,他才绽出了一抹阴测测的笑容,驾着黑云就往师清徵所在的方向去! 师清徵身后的魁梧武士已经重新化作了飘渺出尘的仙人,这事情比想象得容易成功。这方天地魔族的气脉被他断了,余下的游荡浊气并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他一拂袖袍落在了崖边。等到白易魔君气汹汹而来,才一掀眼皮子,微微一笑道:“白君来了。” 他的面上不见丝毫的惊讶,一派沉着之气,使得白易魔君心慌乱了片刻,但是白易很快就压下了那抹情绪,他深深地望了师清徵一眼,沉声道:“你若愿意入我麾下,我可放你一马。” “白君觉得自己必赢?”师清徵挑眉道。 白易魔君沉声道:“纵然有点小聪明,那也不过是金丹,本座要拿下你,轻而易举。” “是么?”师清徵轻笑了一声,他伸手往天外一指,又道,“白君看看那是什么?” 白易魔君眼皮子一跳,顺着师清徵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迅疾的剑光划破天际,眨眼便越过了百里之地。那剑意高妙超绝,其中变化不定,所至之处,黑云尽散,铺落无限的光华!此是人族道君!白易魔君心 间一沉,他怒声道:“在这之前拿下你足矣!”说着就抬手,化出一只血色巨掌,往师清徵的身上猛地拍去。 师清徵面上不见丝毫惊惧,他的头顶浮现了一片碧绿的叶子,却是一样护持自身的法宝,他对着白易魔君微笑道:“白君放魔主在城中,不怕其恢复记忆?”顿了顿,他又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忘了告知白君了,我那师妹乃魔胎转世之身。” 白易魔君闻言惊怒交加,血手拍在那一片碧叶上,被一圈光滑荡开。他失神了片刻,师清徵借此已经遁出了数里,而此时天际的剑光已然降落,一个浑身披着玄气的神情冷峻的道人持剑而来,周身剑意呼啸。 “照雪道君师律?!”白易魔君双眸顿时起了一片猩红色。他听得这位道君被判出宗门的师清徵困住,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法契做不得假,难不成是整个重天宗的阴谋?白易魔君仰头长啸了一声,他一脚跺地,一道道裂纹如蛛网般延伸向四方。他咆哮了一声道,“既然来了,那便将命留在此处!” 他这一脚震裂了此处的阵法,师律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的眸光闪烁着,准备将深渊中的同道引出对付此人! 界碑一碎,各宗各派的道君就算知道师律在此也坐不住了,此刻纷纷化作了流光涌向了边城。他们出行声势浩大,此刻便出现了一幅奇景,以边城为中心,四方都会遁光擦亮,如流星曳尾而来。 师清徵早已经遁出了斗战范围,玩味似的往白易魔君所在一方望去,说起来这位魔君久困深渊,变得天真得很。要知道界碑一碎,各大宗门的道君绝对会出行,他又压着魔族的几个魔君,到时候拿什么与道君们斗?那渺茫飘忽的气运也是属于沈槐庭,而不是他白易的。 面对着这般的境地,他大概会解了阵法,让深渊中的魔族往上爬?这些魔族爬上来,便算是道君在此,面对着百万众也会觉得吃力。不过经此一战,会尽可能削减魔族的实力,到时候就算是修道人遇上,也不至于吃亏。那千年之前的魔祸,更是不会重演。 界碑已碎,魔脉已断,剩下的便是处理沈槐庭了。 师清徵好心情地望着斗战的方 向,那厢秦照临来往匆匆,终于是找到了这边。如此浩大磅礴的声势,他也是明白过来了。神情复杂地望着师清徵,半晌才道:“大师兄,你坏了这界碑,回去会被宗中重罚的!” “那又何妨?”师清徵洒然一笑。 “师兄这是为了什么?”秦照临不解道。 师清徵转向他,定定地望了片刻,才叹气道:“自是为了我人族大计。界碑本就维系不住,不如让它先一步破碎。师弟,你可明白,不破不立,我人道修士久无对手,道心不坚,恐日后悟道无门啊!” 秦照临张了张嘴,面色千变万化,许久之后,才道:“原来如此!师兄高义!” 师清徵这话说得真假参半,要说主要目的,自然是坏了魔脉,断了沈槐庭的未来,从而完成任务。可另一方面,他这番话说得也是极有道理。界碑逐渐坏去,魔族终究会从深渊中出来。 如今的各宗门不如重天宗上心,便连重天宗的长老都因安逸太久心思各异,他们不会知道魔主集天地气运夺人道之天下,故而也有可能选择让步,使得魔族有一城甚至数城之地。可现在不一样了,界碑骤然破碎,魔族自深渊中涌出,他们怎么也要走上一趟,而面对着涌动的魔族大潮时,能选择的只有杀! “可是师兄,长老那边——”秦照临胸中升起了一股慨然志气,可没多久又熄了下来,他思来想去都觉得不放心。原本在接任务的时候,那长老就已经不认同了,打算放弃这地,将其让给魔族。此番师兄擅动,带来的好处在未来说之不尽,可眼前,却让修道士甚至是普通百姓都面临着危机。 师清徵闻言一笑,他道:“大不了舍了这一切离去,天地之大,自然有我容身之处。” 秦照临一颔首,振奋道:“我到时候与大师兄同去!”过往的师兄有诸多不好,可能是故意在长老面前如此表现。师长们原本就对他失望,如此一来,真到了诀别那一日,也不至于太伤心。他的眸光闪了闪,内心对师清徵的崇拜之意,更是如海潮翻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2、修仙界二五仔(22) 深渊之下,诸魔并未放弃往上攀登。在界碑碎去后,大小魔头,心中俱是有所感应,只不过一时为阵势所阻,以为上方出了什么不利于自身的变化,便停住了脚步。然而没过多久,白易魔君就将大阵撤去,一个胆大的魔族顺利越过了那边界,后方的顿时如同潮水涌上。 师律的修为臻于化境,对付一个白易魔君足矣,可若是要面对千万魔族,以及诸多魔君,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剑意激荡,化作百万之数横扫前方,将整个天阙照得犹如白昼。师律一人身上顶着莫大的压力,可面色不显,一双泛着冷意的眸子紧盯着白易魔君。 只要除去此辈,其他的小魔便算入了人族的领地,也掀不起大风浪。他一人不可能杀尽群魔,能斩几个便是几个。这么想着,他周身剑意更是奋发昂扬,长剑在手中震鸣,身合剑光,在群魔之中左右杀来,一时间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师清徵在一侧望着,并没有出手的打算。他望着天际的流光,掐算着时间,果真在师律快要气力不支的时候,数位道君化作宏大清光落下,光是这般声势,便让不少魔族灰飞烟灭。他们扫上一眼便知道界碑已经碎了,皱着眉望向了师律,只不过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纷纷祭出法器,与魔族缠斗在一起。 要说魔族有准备的实则就白易魔君一个,底下的魔族顺势爬出,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下等的魔族几乎无一战之力,就被扫荡一空,而另外几个魔君则是在立稳脚跟后,思寻着自这儿闯出去,他们并没有与修道士缠斗的心思。 师律一行人也知道只要制住了这几个魔君,其他的魔族不足为虑,索性便放开了手脚不再管顾魔族,而是将一身功力都运转起来,以磅礴之势压向了魔君。魔族的数量一多,自然便有些涌出去,师清徵的眸光一动,他的身后一尊庞大的魔相缓缓浮现,那股如渊如海的气机瞬间便将魔众压着。魔族向来是个信服强者的种族,他们倒是没想太多,以为师清徵是某一位修成的魔君,顷刻间便选择向他这处投靠来。 师清徵微微一笑,身后 的魔相张嘴发出了一道道玄异的声音,瞬间便压过了魔族本来的意识,将他们的意念重塑。也是这些魔族毫无防备,才能让师清徵得手,到了这个时候,这一批魔族则算是他手下的先锋。此刻可形成一道墙,阻在前方,待到各宗派适应之后,再放开手脚。 那些魔君初走出深渊,实力削弱了不少,短短的时间便被斩去了半数,剩余的魔君知道没办法突破剑光,再斗下去可能命落在此处,便放下了这个念头,将身躯往深渊中一沉。这界碑裂了之后,大不了等段时间再重新突破。若是能将人族道君拖在此处,逐渐消耗他们的力量,也是一种办法。 他们要回深渊中,道君们自然是拦不住。有一个性急的斗得正狠,此刻驾着剑光追下深渊,不多时便传来一阵轰隆爆响,那原本如同煌煌大日的剑光化作了萤光四散,显然是那位道君遇险。 “照雪道君,这界碑看来你要给个解释了。”开口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望向了师律眸光不善。师清徵与魔族合作碎开界碑的事情传得纷纷扬扬,原以为师律前往能够阻止事端的发生,可界碑仍旧是碎了,比众人想象得还要早些。 “听闻贵公子与魔族合作,此事可是真的?”又一人紧跟着问道,因其中无一人与落下深渊的道君是同门,故而众人静默片刻后,无一在此事上深究。 师律闻言面色一沉,他出声道:“我重天宗立宗千年,自老祖一剑定魔族,立界碑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地守着此方。可天道有序,气运变幻不定,非人力能够更改。如今魔道气运兴盛,界碑破碎已经是无法更改之事。在我来此前,界碑和剑意已经坏了六成。与其等待着其自行碎裂,不如我等干脆一些,直接破开界碑,只消将大魔头镇压下去,剩下的便不足为虑。” “这么说来,界碑是照雪道君碎的?”那老道声音骤然拔高,眸光精芒四射,他身侧长剑悬浮,只要师律应一个“是”字,便会剑招招呼。 师律眸光深邃,他挺直脊背,朗声道:“是!众魔来了又何惧?我等修道士杀上去便去!如今此界安逸,不容锤炼道心!”他的说辞与师清徵一般,犀利的眸光扫向 了众人,顿时压下了些许不服之声。 只有那老道人面露震惊以及恼怒之色,拔高声音道:“此是我人族的宝地,怎么容得邪魔歪道涉走?如此一来,我弟子外出行走,有性命之忧!” “若是此关不过,如何攀登大道?”一个羽扇纶巾的青年修士拿着扇子乐呵呵地笑着,此人乃妙觉山的执掌,毫不迟疑地站在了师律这一侧。 “诸位不要忘了,当初魔族与我等立在同一片土地,是那魔族要赶尽杀绝,断我人族道统,才招来的灭顶之灾,从此被镇压在深渊千年。”师律漠然道,他扫了众人一眼,“我重天宗会命弟子镇守各城,如果有魔族来袭,一剑斩杀!如果不幸丢了性命,那也是自己功行不够。” 并非所有修道士都与师律一条心,他们安逸久了,只想继续快活日子,不愿意与魔族对上,从而面对生死之大关。只是如今界碑也碎了,在此处得罪师律也是没必要的事情,便压下了重重的心思闭口不言。 “要是底下的魔君上来,那该如何?”他们斩去了四位,还剩下三位魔君,他们若是出来兴风作浪,可不是低辈弟子能够对付的。 师律闻言将长剑一样,顿时剑化奇峰,耸立在原先的界碑之上。师律道:“我会在此处镇守!我人道修士一日不兴,我便一日不得回转山门!”他不说杀尽群魔一类的话,他知道灵气为天地之清,那魔气便是天地之浊,只要天地之浊在,那魔族就不可能被斩杀尽。而群魔在互相厮杀中,也会逐渐诞生出魔君一类的大魔。 他在幻境之中思忖着师清徵的话,想来想去觉得他说得不错。界碑终究会碎,与其等着那时候魔道兴起,还不如由他们来走出这一步,最好能够坏了魔族的气运! 魔族退回了深渊,出师律在此处镇守之外,其他宗门的道君纷纷回转宗门。 边城重新又陷入了平静之中。 城主府上,青年魔族瑟瑟发抖,他哪里不知道事情有变,可是面对着含笑的师清徵,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够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这边城里其他魔族都活得好好的,他比他们听话,比他们好用,应该也能够活下来? “师兄!”天际一道流光闪 入了府中,正是那秦照临。他已经能快速地、熟练地替师清徵打听各处传来的消息。譬如那照雪道君镇守深渊的事情。“照雪道君在那,师兄你、你要过去看看么?” 师清徵也知道了照雪道君替自己担下了碎开界碑的罪责,此刻眸中光芒闪烁,思绪不定。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用。” 边城之外。 一个个与重天宗有关的消息迅速地流传着。 “照雪道君落入魔道,碎开界碑,释放魔族出深渊,打算毁我人族万载基业!” “重天宗包庇罪人,致使多宗弟子命丧黄泉,此事非要他们给个交待。” 重天宗中,师律碎开界碑、镇守深渊不归的消息已然传到了各长老的耳中,原本潜居的长老纷纷出来,要掌教真人给一个说辞。被多方势力逼迫着,容玥顶着巨大的压力,思忖之下,她决定在宗中开议事法会。诸长老说辞不一,可细算起来,站在师律对立面的竟然超过半数。容玥虽然为掌教,却也不能一个人断重天宗的事情,面对着众长老的逼迫,她面色含霜,眸中藏电。 “有谁觉得照雪道君有错?”一直沉声不语的极天道君忽地开口,森冷的视线扫向四方。这位一直与照雪峰不对付,此刻出言,让容玥的心中蓦地一沉。 众长老则是心中一喜,想要重立掌教。只是才应了一声,便将一道剑光飞旋而来,顿时血溅当场!“李长老怕是老糊涂了。”白行闲嗤笑了一声,周身剑光回环。重天宗中一共就三位道君,除去照雪道君与掌教,便剩下这位极天道君修为最精深。开口的长老原来以为极天道君会站在自己这侧,哪想到他会忽然发难,顿时叫苦不迭。 有极天道君的支持,容玥心中大定。虽面对外来的逼迫,仍旧不给回应,而是加快速度清洗宗门。 万里之外的修道城中。 一个面色苍白、满脸阴郁的男子快步走进了一间小院,在看到那柔美的女子时,眉宇才松懈了下来。他收敛起一身的气机,低低地唤了一声:“娘子。” 女子抬头对着他温柔一笑,发丝滑落,露出了那半张攀爬着妖冶魔纹的面庞。 这二人正是自边城中逃出的沈槐庭和苏明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修仙界二五仔(23) 那日趁城主府上守备不严, 苏明书寻找到了关押沈槐庭的屋子,将其自里面救出。她的魔气已经不再被师律那道剑意压住,身为魔胎, 自然也能够感应到天地间的巨变,趁着边城大乱的时候, 她与沈槐庭逃出了边城,一直到万里之外的小城才放松了警惕。 他们在小城中结为夫妻, 没想到在那一夜, 沈槐庭过往关于魔主的记忆全部苏醒, 而被封存的修为也尽数回到了自身!只不过在听说深渊的事情后,他们并不急着回到魔界去,而是在人族修士中散布对重天宗不利的谣言。沈槐庭终究是魔界之主, 重天宗是魔族的最大对手, 若是能够借修士之手将其除去, 自然是再好不过。 苏明书早前还想着回到重天宗去,可是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她算是彻底地熄灭了这念头,只想与沈槐庭一道复苏魔界, 使得深渊之下的魔族光明正大地走出,能够与人族一般共享这大好河山。 “重天宗那边一连废了六个长老,难道不怕成为修真界的公敌么?”苏明书沉声道, 眸中翻滚着浓郁的恨意。要不是重天宗行事无情,她何至于如此狼狈? “这样行为最好。”沈槐庭沉声道, 眉眼深处始终藏着一抹阴翳。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如今重天宗背后有妙觉山、倾觉山等大宗门支持,那些小宗意见再多,都不敢打上门去, 只能够用言语抒发自家的情绪。这些修士能利用则利用,不能利用便罢了,他身为魔主,力量自然是在魔界那边。 “娘子,我们得回边城了。”沈槐庭正色道。他在冥冥中感应到了一些事情,他不知道那处到底发生什么了,深渊的界碑碎了,此功不在他这个魔主的身上,底下的魔众心思各异,兴许会推出新的魔主来。他若是一直隐藏着不现身,很有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急?”苏明书眼皮子一颤,她望向了沈槐庭,担忧道,“可照雪道君在那边镇守,我怕——” “无妨。”沈槐庭出言安慰道,“我已不是当初的那人了。虽然修为略有折损,但也不碍事。”界碑碎后能够阻止魔族出来的,只有在那边镇守的师律,要是他能够除去师律,也能够在魔族之中立下威望。 深渊之中,自魔族退去后,就再也无动静,仿佛如过往一般,愿意在那幽邃不见底的险恶之地长存。师律以剑为锋,静坐在峰顶之上,可就在某日,他倏忽张开了双眸,眸光炯炯,仿若光电四射。前方的阴云重叠,如一座座耸立的山峰,在那山与山的一隙中,则是露出了一张诡异扭曲的鬼脸。 师律神情如常,身形不动,他身上剑意一涨,便有无数道剑意朝着那魔云杀去。没多久,云层中便传出一阵惨烈的嚎叫声,而深渊之中探出的一双双枯瘦的扭曲的手,又重新落了下去。 在他决定在此处坐镇时,秦照临就自边城来信,说是愿意在此处镇守,漏出的几只魔头,在城外就能消杀,只需要他看顾那几个剩下的魔君。师律也是如此打算的,然而魔族并未大批量地涌出,剑光扫荡后一点儿残渣都不存。故而边城极为平静,那千里之外的遥远城池更未曾遭遇魔族的侵袭。 “你争我吵,都没将心思放在修炼上,他们难道就不怕魔族涌上来的吗?”秦照临收到重天宗师弟们传来的消息后,愤怒地一张拍桌。到了此时,重天宗的名声已然是极差。 “不着急,他们在等待时机,准备倾巢而动呢。”师清徵勾了勾唇,微微一笑。 魔主归位,万魔皆有感触。在城主府上的那青年魔族如今已经彻底归顺了,有了消息便屁颠屁颠过来通报,毫不犹豫地将他们的魔主给抖了出来。他都能知道,更何况是深渊底下的那三个魔君?魔君死了四个,可那狡诈的白易魔君还一直活着呢。 “师家的那人真是可恨!我三人联手能够压服他,可那边也并非是毫无援手,对上其根本没有多少胜算!”一只魔头大声喊道,眉眼中满是暴戾之气,他倏然转向了白易魔君,大声道,“白君你出去时间长,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易魔君当然不会把自己被算计的事情说出,他的眸子转了转,冷笑了一声道:“魔主归位,我等有何惧?!”他这话一出,另外两个魔君都变了脸色。魔主始终是压在他们上方的一座大山,魔主在的时候,不敢有丝毫的念头,可是魔主消失已经很久了,他们的心思活泛起来,如今却难以压下。要说是最不想魔主归来的人,非他们莫属。 “他说是碎界碑,结果呢?弃我族不顾,久无音讯,就连界碑都是那些臭道士坏了的。主上上带我族走向辉煌,可如今他何在?!”那魔头怒声道。 白易魔君眉眼沉了沉,他道:“些许是被诸多事情绊住了。”魔主恢复记忆,并不代表着他会忘记做人时候的事情,他做的事情早就被魔主知道了,要是魔主归来,就没他好果子吃,被吞掉神魂是唯一的结果。白易魔君不再多说什么,那张森严苍白的脸上沉静无波。等到各魔头散了之后,他才借着法契上残存的精气,将魔相反照到城主府中。 坐在剑峰上的师律如有所感,眉头倏地一皱,犀利的眸光向着边城望去,剑光悬而未发,许久之后,长剑一声嗡鸣,又被他收了起来。 师清徵立在庭中,落叶被风吹动,翩然落在了他的肩上。他隐有所感,朝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前方的秦照临还在喋喋不休,师清徵寻了个借口将他的话打断送了出去,直到归于平静,他才悠悠一笑道:“白君倒是命长。” 话音落下,白易魔君的虚影缓缓地现出来,他森冷地望着师清徵,开口道:“魔主要归来了。”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师清徵笑了笑,又补充道,“背叛他的又不是我。” “你——”白易气得不轻,将愤怒压下,他冷笑道,“魔主乃我魔界第一人,他若是回到深渊,将魔族带出去,成就魔道纪元,那么便能够凭借此功飞升上境!此后这片天下将会无你人族容身之处。” 白易魔君说得不错,原剧情中沈槐庭确实可以凭借着魔道气运飞升,他与苏明书在时,推动的是人魔平等的概念,可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大多是阳奉阴违。他们心中清楚,却从不插手管束。人族的境地实在是颇为凄惨。可现在魔脉已坏,沈槐庭的气运已经落到了低谷,他连重振魔族都未必做得到,何况是借其成大功德,从而飞升上境呢? 师清徵含笑道:“白君想要做什么,直说。” 白易魔君森森道:“我要你助我成魔主,给我十城之地,我可与人族立下法契,千载之中,不会侵犯人界!” “我等杀灭了沈槐庭,照样可以如此,白君,你这誓言根本无用。”师清徵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杀不死魔主,他如今神通尽数恢复了。”白易魔君笃定道。 “哦?”师清徵眸光闪了闪,魔脉气运之事,白易不甚清楚,他会开口,显然是涉及了魔主的自家本事。 白易魔君见师清徵有了兴趣,又继续道:“魔主有百样神通,这千年来,他吞了不少魔君的神魂滋补自身,同时也剥夺了他们的天赋。其中有一项名为‘返生’,只要他使出这神通,被杀死之后又能还照回来。” “不可能。”师清徵嗤笑了一声,就连飞升的修士都无有此等本事,他不死,说明没有被真正杀死神魂。他看着白易魔君幽邃的眸子,又说道,“之所以杀不死,是因为魔主把精血或是神魂寄托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只要那物存在,便可借着神通返照回来。” 白易魔君深深地望着师清徵一眼,眸中的忌惮更深。他被这小子算计,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可眼下还是得与之合作,强压下那股怒气。许久之后,他开口道:“不错。我知晓魔主的寄魂之地,可能不能将之杀死,则是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师清徵沉声不语。 白易魔君又冷笑道:“你可思考几日,待到魔主回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师清徵一眼便看出了白易的急切,魔主要是回到深渊,做的第一件事情绝对是杀死白易这个□□他以及□□苏明书的叛徒。“我答应了。”见白易魔主的形影几乎维系不住,他才缓缓地开口。 “明日此时,崖外见。” 白易送到此处的只是虚影,并无法成功立下法契。他需与师清徵见上一面。而深渊中的魔君会被剑风挡住,若是想要知道魔主寄魂之地,师律那边得要师清徵自己去解决。 师清徵倒是不在意这点小事情,师律那边直言便是。魔族气运不再与沈槐庭相连,反而尽数被他的法相所吸收,魔族再从深渊中走出,也不算什么坏事。修道之途,不争则死。如今的弟子们缺乏磨练,难以精进,他们修炼也不过换得数百年碌碌无为的人生,此非道! 深渊与边城相距并不远,于修道人而言,往来更是瞬息之事。可自师律来此处始,除在幻境中,其与师清徵从未碰上一面。 秦照临也看出了父子俩之间的僵硬,他殷勤往来,时不时提起一番,可师律漠然不言,而师清徵则是笑而不语。 这一回听闻师清徵要去剑峰,秦照临自然无比欢喜。他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关系僵硬,在师清徵耳畔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二人关系能有所缓和——照雪道君连裂开界碑这么大的事情都扛下来,说明他并非一点都不在乎师清徵。 师清徵有些好笑,这个秦师弟啊,一点儿记性都没长,反而越发殷勤和啰嗦。 剑峰上的师律,在师清徵踏出边城的时候,心中便有所感。他冷冷地哂笑了一声,一拂袖子,便化出了百道剑光朝着师清徵的身上斩去。剑光明明,照亮天阙,剑意中多是考校之意,而非是森冷的杀机。 师清徵也看出来了,他若是接不住这百道剑光,便无法靠近剑峰,更别提与白易魔君定契之事。他双眸亮芒如电,袖子一拂,顿时一点剑芒激射出,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剑芒变化万千,往来迅疾,不消片刻便将师律的剑光消磨尽。长风浩荡,吹拂着师清徵的袖袍,他微微抬眸,视线落在了师律的身上。 师律微微一颔首,他仍旧安坐在剑峰上,面对着师清徵,冷淡地问道:“所为何事?” “我打算与白易魔君结法契,给予魔族十城之地。而作为交换,他在千年之内,不会兴兵犯人族。”至于私底下,那全是个人的事情,师清徵管不住也不想管。 “仅仅如此?”师律冷笑了一声,“只要魔族在深渊中不得出,他便无力侵犯我人族。” 师清徵闻言开怀一笑,他道:“魔主出世了。白易魔君将以魔主的寄魂之地作为交换。” “他想成为新任魔主?”师律眸中倏忽闪过一道亮芒。魔主无主,这是最好的事情。要是有一位雄才大略的魔主,千载之前的事情必定会再度上演。如今的魔主便是千年前那位,他会放弃当初的念头么? 师清徵轻笑了一声,话题不再于白易魔君身上停留,他沉声道:“千载之前,界碑将魔族镇在深渊中。可魔族毕竟不会一辈子待在那里,魔族的气运上涨,界碑碎裂,他们终将会出来。这片土地,魔族也曾是其中的一份子。” 他虽然断了魔脉,但这并不意味着魔族的运势落到了最低谷之中,魔族还是会从深渊底下出来的,只不过他们休想凭借渺茫飘忽的“气运”压服人道而已。天地之间清浊二气,始终处于一个平衡状态,若是魔族不存,那整个世界终究会走向崩溃。 师律思忖了片刻,淡声道:“有理。”顿了顿,又道,“魔族狡诈,若是其躲过法契的制约呢?” “我自有办法。”师清徵笑道。 师律默然凝视着师清徵,半晌后,那张终年不变的冷凝面庞有了些许变化,他的眸中藏着不尽感慨,叹声道:“你长大了。”既然师清徵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背后的流言蜚语以及庞大压力,便由他们这些长辈来承担好了。 三宗法会,此是由妙觉山、倾觉山以及重天宗发起的,虽然名为“三宗法会”,但实际上参加的有各大大小小的宗门。在原身所在的那个世界,也有类似的法会,只是那时候,原身因跟着苏明书以及沈槐庭,恶事做尽,身败名裂,各宗门联合起来,非要重天宗给个解释,而重天宗的内部,也是四分五裂,人人思谋掌教之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同样的在修士们看来是“极大的恶事”,可重天宗有了盟友,态度强硬,将计划往各大小宗推行,以历练为名,要各宗派弟子前往一城坐镇。当然,不愿意的他们也不会强求,只是以后碰到魔族,便休想来求援兵了。 他们说得很明白,如今魔族虽然被拦在城外,可重天宗担着这份责任太久了,顶多坐镇十载,再这之后,魔族会涌入人族的地界,是机遇还是危险,全靠修士个人的造化。 总归是我话告诉你了,愿不愿意做,全是你自家事情。 那边的沈槐庭和苏明书往边城去,一道上听见了不少关于重天宗的事情,越听越是惊心。重天宗竟如此不顾名声,以雷霆手段将异样的话语压下,那帮人敢私下议论抱怨,可到了法会上,连个“不”字都不敢说。 沈槐庭对这些修士失望且厌恶。他本便是魔,行事绝少节制,如今更是肆无忌惮,与人道修士之间生出龃龉,便大开杀戒。原本剧情中的苏明书会劝着他,可如今苏明书心中俱是恨意和怒火,也只做冷眼看着,并不劝阻。等到了边城,两人身上俱是一身血腥气,那股魔气更是大涨,魔云几乎笼罩了整个城池。 千载之前的魔主被打入深渊,几乎去了半条命,可千年的时光足以其恢复修为。因其改易成“沈槐庭”这个人,折损了部分修为,不过实力也在诸魔君之上。他一到边城,便释放出自己庞大的魔相,城中被师清徵点化了的魔族都开始摇动,更别说是深渊底下被激荡起气血的魔族。 师律眉眼深沉,他眉头紧锁着,几乎克制不住朝着沈槐庭那边出剑的念头,可是他知道,他若是一走,此处无人看顾,便会有数不尽的魔族从深渊中爬出来,可能成为壮大魔主实力的资粮。 “大师兄!”秦照临面色大变,额上冷汗涔涔。那巨大的魔相冷冷地俯视着整座边城,他瞧上一眼,神魂像是要被其吸引走似的。浓郁的魔云压在上方,整座边城开始剧烈摇晃,石块扑簌簌地下落。 “守住阵枢。”师清徵面色从容,他在边城布下了六重大阵,虽然能望见那尊魔相,可实际上已经被削弱许多,不然就那一眼,以秦照临的修为,早就魂飞魄散了。他缓慢地站起身,对着秦照临吩咐几句,便一拂袖子御风而起。 沈槐庭回到边城,也仅仅是将师律当作对手,并没有将师清徵放在眼中。此刻他往前方掠了一眼,见师清徵御风而来,想到过去的种种,顿时怒从心中起。“重天秘境中,你坏我气运!今日便要你偿命!”他咆哮了一声,可眸光下意识往苏明书身上望去,见其无动于衷,才心中大定,身后的魔相缓缓地抬起手,一掌朝着师清徵狠狠拍去。 他以为师清徵能够抵抗住魔相的威压,是靠着某种法器在身。 就在沈槐庭身后魔相动作起来的时候,一道犀利的剑光从上而下斩来,却是师律分了神,往这一处发出的一剑。沈槐庭冷笑了一声,那魔相的手掌并未停止下落,上方腾起一层紫色的魔焰,将那剑光灼烧尽。他在重天宗中所受的种种俱是记在心中,别看是秦照临指使人折磨他,实则都是师清徵带来的。他甚至与那魔族的叛徒联合在一起——想到这点,沈槐庭身上更是煞气环绕。那裹着魔焰的魔相眸中,也凶光大绽。 师清徵轻笑了一声,他立在原处并不动弹,身后同样浮现了出了一尊法相。只不过这法相形如高邈道人,可那双猩红的眼中,则是如魔相一般绽放着幽光。法相举手抬足间地动山摇,轻而易举地便格住了魔相的一掌。 沈槐庭乃是魔主,一眼便能看出师清徵所用的魔族道法。他的眸光闪了闪,又惊又怒道:“你是魔?!”没等师清徵应声,他便摇头,自答道,“不是魔,难不成你、你——”碎裂的界碑、深渊中魔族的哀戚、冥冥之中的牵系,沈槐庭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咆哮了一声道:“你竟敢动那魔脉!”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人族运转魔道功法的可能性!师清徵身后的根本不是法相,而是伪装过的魔相! 他死死地瞪着师清徵,恨不得将他踩成烂泥,他一掐诀,使用了一个神通,顿时魔相上的魔焰一阵,而天际则是千万朵紫红色的魔火落下,顷刻间便将天地笼罩在熊熊的魔火中。此是魔主的天赋神通之一,千载之前,便是以此神通将大陆烧灼,害死无数条性命。 师清徵法袍上光芒灿灿,魔火根本不沾身。他也并没有使用法术,而是不管你什么招,我自以剑应对。“巨阙”在原主的手中形同废铁,但是在师清徵手中却不一样。只见一道灿白的剑光自天际落下,瞬间将天地分成了两半,除了他与沈槐庭立身之处,其他皆被从战局中切出去,这相当于形成了一处小天地! 在这方小天地中,师清徵无甚后顾之忧。 沈槐庭尚弱小时,因那气运笼罩,在加上其人并未真正做的什么,无法将之斩去。但是此刻,魔脉已经散了,而这厮身上魔气大张,血气浓郁,显然是彻底走到了人族修士的对立面。 师清徵冷然一笑,巨阙在手中长鸣。 沈槐庭是知道剑修的厉害之处的,他塑成人身时,也想去宗门修习此道,只是因为资质不足,一直被阻拦在大门之外。 一道道剑光消磨着魔焰,沈槐庭不再等待,那尊庞大的魔相一拳轰出。师清徵的神魂稳固,沈槐庭知道无法动摇其根本,便放弃了对神魂的攻击。森然的煞气充斥着这片小天地,剑光回环,粲然如日光。师清徵眸光一闪,身后的法相同样是不甘示弱,一掌朝着那魔相拍去。他们所较量着为“力”。 沈槐庭见师清徵如此,心中暗喜,他并非是山门外的小弟子,而是修炼千载的大魔,可师清徵呢?不知借助了什么法器神意攀登,达到了某一个境界,可终究只是个金丹修士。这“力的比拼”正中沈槐庭的下怀。只是没等他心中窃喜,两股磅礴的气劲一接,沈槐庭便神色大变。 他身后的魔相气息骤然一敛,往后大退了一步。沈槐庭忌惮地望着师清徵。他能感受到魔相上的力量不停被师清徵吸纳,仙门正统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功法?这不可能!师清徵眸光幽邃,他的法相双眸腾烧着红色的火焰。在掌握了清浊二气的运转规则之后,他自然有办法对付沈槐庭。 那样的认知让沈槐庭失去了战意,只想快速回到深渊之中。他不欲与师清徵纠缠,直接使出了一个名为“天地方寸”的腾挪之术,想要自这封锁的小天地里遁出。师清徵看出了他的想法,怎么可能放他离去?剑光一转,去势更急,分化出的百万道剑光将天地笼罩。而那如仙家飘渺的法相之上,也开始腾绕着紫红色的煞气。沈槐庭能吸收其他魔头的神魂来补足自身的魔相,那么他可以用沈槐庭的神魂来滋补自己。 沈槐庭察觉到自己的神魂被猛地一拉扯,似是要从身躯中分离出去。他心中蓦然浮现一道警兆,那不想纠缠的念头也被迫放弃,不杀死师清徵,这事情不算了结。他怒啸了一声,无数个魔头自云层中探出,这是他的神通之一,这些魔头都是被他吞噬的,眼下再度放了出来。 师清徵仍旧紧盯着沈槐庭。 他与白易魔君立下法契,“友好”合作。白易魔君虽然说出了魔主的寄魂之地,可到底是不是一个陷阱,还需要试探一番。见沈槐庭放出了魔头,他也不再留手,剑光所到之处,魔头都瞬间爆散。沈槐庭眉头一皱,可下一瞬间,一道剑光穿透了他的身体,轰然一声,庞大的魔相散去,沈槐庭也似是化作了飞灰。然而不多时,沈槐庭身影又还了回来,只不过气机略有所下降。师清徵一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结果,心中也略略有数。其实不找到寄魂之地也有办法的,每一次返回气机都会下跌,等跌无可跌的时候,便会汲取寄魂之地的神意和气机,只要斩杀了成千上百次,总会死!但是师清徵不想在这里耗着,他望着一脸惊愕的沈槐庭冷笑了一声,剑光腾跃,掠过了沈槐庭的身侧,却是斩向了那虚空中莫名的寄魂之地。白易魔君告知他的法门以及他自身的推断,已经是望到了那一边。 “你、你不是——”沈槐庭惊愕地看着师清徵。 师清徵只是一脸冷漠地拂袖荡去了残存的气息,他当然不是原身。得亏这个是修道人的世界,要不然他的一身修为都会被压制着,用不出分毫。 与其说是斩沈槐庭这个魔主,倒不如说是斩这个小界的天道气运。魔脉毁去,让沈槐庭失去魔道气运的眷顾,他就不再是那不死之身。 天道之子虽然身死,但是小世界并未崩塌。师清徵作为斩杀沈槐庭的人,自然也替代了他的位置。魔道气运尽数落在他的身上,但因其本尊早就是成道之人,又是借仙家妙法成道,所以清浊二气,又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师清徵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沈槐庭,至于苏明书——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原来的剧情中,这魔胎最大的作用也是让魔主归位。拂散了一片阴云后,师清徵目光注视着深渊方向,他身后的法相并未收起,巨阙剑也在手中发出嗡嗡嗡的啸鸣。 魔主出世魔族有所感知,而魔主陨落,魔族同样会生出警兆。与那些木然地丧失了主心骨和行动力的魔族不同,白易魔君在感知到这点后放声大笑。魔族为涌出深渊与师律交手,另外两位魔君都竭尽全力,同时也受了不轻的伤,而他则是混在其中敷衍了事,力量仍旧保持着全盛状态。 此刻魔主陨落,他的敌手便是另外两位魔君,故而在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阵前倒戈! 白易魔君的叛变使得魔族瞬息打乱,原本师律那边蒙受极大的压力,此刻却骤然一松。他朝着边城的方向望了一眼,察觉不到沈槐庭的气息,才稍稍地安了心。只是片刻后,内心又浮现了深深的疑惑。要是法器能够对付魔主,千载之前便不会那般惨烈。可要说是自身的修为——就算再不关注这个儿子,他也是知道他真正本事的。难不成是得到了什么机缘? 白易魔君的偷袭得手,等到铲除最后一个魔君后,他并未回到深渊之中,而是沉沉地望着师律道:“你们该遵守诺言,给予我等十城之地。”等到走出深渊,他会遵照约定不率领魔兵魔将进犯,但是手下的魔族,听不听话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师律深深地望了白易魔君一眼,冷淡道:“半个月。” 白易魔君也同样需要时间理顺魔族的一切,闻言一颔首,转身沉回了深渊。 此处的事情是师清徵父子两的决定,连重天宗的都没有告知。边城的震颤惊动了各宗门,可旋即那动静便消失了,故而那些人也未曾过来查探。可魔族一旦走出深渊,这事情仍旧会被他们知道的。 “知道了又如何?”师清徵一点儿都不顾惜名声。他的任务毕竟只是保住秦照临的命以及护住重天宗,眼下算是完成了大半。那些攻讦的言语,相信以重天宗的雷霆手段,会很快就就压服。到时候魔族上来,可就成了一个凭实力说话的时代。 “你打算日后怎么做?”师律冷声询问。 师清徵温和一笑,应道:“留在此处。”他可不相信白易魔君,魔族一众需要约束,他得等到此界的一切步上正轨方能够脱身离去。 师律见状一颔首,似是有话要说,可因为性子素来冷,又将那念头压了下去。 魔族的十城之地,都是自重天宗中划出的。这件事情在各宗派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算是坐实了前不久重天宗与魔族联手的谣言。在这个时刻,人人视重天宗的弟子为败类、为魔头。重天宗中的弟子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照样在各城各镇镇守,妖来则斩妖,魔来则杀魔,与过往无异。 这样的日子让靠着丹药法宝堆起修为的弟子处境变得艰难起来。还有那些着重于享乐的,他们窝在宗门中不肯出去涉险,不消多久,就被四方历练的同辈甩在了身后。 边城。 白易魔君以此处为中心,连九城之地,重建魔族基地。如愿成为魔主之后,他并没有获得期待已久的痛快。因为在他之上,始终有一座大山压着!在魔族光明正大自深渊出来准备接受十城之地时,他们的得意因一座浩瀚无涯的魔相而尽数僵硬在脸上。 师清徵竟然放肆地将自己整个魔相铺开,尽数笼罩在魔族领地之上。虽然旋即便收敛起,但是整个魔族,甚至连白易自己都忍不住想要臣服! 他这个魔主,根本就是个虚假的魔主!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族是如何凝出这般浩瀚如渊海的魔相的。难不成这位其实已经到了那等境界?这般念头让白易心中悚然,原本的想法,倒是一个都不剩。 “秦道友,不知清徵师兄可曾闭关出来?” 秦照临自边城回返重天宗已经百年,这百年间,只对外声称师清徵闭关,并不透露他的行踪。原本来访的只有妙觉山的弟子,可随着重天宗名声逐渐好转,当初被救的也有个别来宗门拜访,为自己过往的狭隘而道歉。 “尚未。”秦照临叹了一口气,他也想过去呢。只不顾那边是魔族的领地,魔族对人族修士严防死守,根本潜不进去。他试着联系师兄,大半时候是不搭理他的。要不是掌教和道君都没有异动,他还以为大师兄出事了呢。经过那些事情,他隐隐也是猜出了什么。大师兄对付魔主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很可能功法魔化,已经没办法见人了。 来访的人失望而回,秦照临的心思却再度被勾起,寻思着要往边城走上一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修仙界二五仔(完) 在深渊底下时, 魔族之间并无多少规矩,只知互相厮杀,信奉强者。 白易魔君将魔族自深渊带出来, 并不打算继续走那千年间的老路,而是打算在魔族定下规章制度,至于所谓的规矩, 一是来自于魔族过去的记忆, 二来则是从宗门那边照搬过来的。 边城已经改称为“魔都”, 至于剩下的九城之地,与这魔都合起来便是一整个魔境。 因契约的束缚,白易魔君并没有派魔族将士出去打天下的意思, 甚至安分了一段时间不让魔族弟子擅自行动。只不过在见到师清徵根本不管这些的时候,他的心思又浮动了起来。 人族占整片大陆, 而魔族所得之地不到百分之一, 在千载之前,可不是如此!白易魔君有心尽复魔族往日的威风, 但是在如今靠“强取”是不能成功了。在一番思虑后,白易魔君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要魔族精锐与修道士进行“赌斗”, 至于这下注的东西,全看他们自己。小则是丹药、法器, 而大者竟然压上了自己的命, 以及名下的一切。 这种斗法修道士那边也说不出什么不好,如果不愿意, 你自己不参加便是,何必旁人怎么做? 秦照临想要前往边城,光靠他的本事无法潜进去, 最后还是靠着“赌斗”的方式从一个魔族那里赢来的路引。纵然守城的魔族认出他并非本族,可因他有路引在手,也没将他如何。 想要见到师清徵并不容易,秦照临光靠路引,也没办法将自己送到师清徵的跟前去。他再度联系了大师兄,这回倒是没有像往常一般一闪而过,则是浮现出了一道渺远的如天边月般的身影。 “大师兄!”秦照临一喜,顿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才喊了一声,没来得及说内心的话语,师清徵的影像又如同水波一般缓缓消失了。 秦照临:“……”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桌面上落下了“剑峰”两个字。 剑峰是照雪道君留下的剑意,在那座剑峰上沾染着不少魔族的血。魔族对这剑峰深恶痛绝,恨不得将之铲除了,只是那激荡的剑气虽不如当初的师襄子,也让魔族吃了不小的亏,久而久之,便压下了心思,让那剑峰兀自矗立在哪一处。 得到了讯息的秦照临没有丝毫的迟疑。只不过在他出门的时候却是碰见了另外一个让他惊诧的熟人。 ——苏明书。 魔主身陨后,师清徵并没有回头管她。 魔纹已经攀爬了她半张脸,她的魔胎气息根本掩饰不住。原本她该作为魔主的另一半,辅佐其成为天下之主,最后得道飞升的。只不过后来一切都被打乱了。 “苏师妹。”秦照临怔愣了片刻后,平淡地开口。 苏明书望了秦照临一眼,便像是碰到什么似的,将自己的眸光收了回来。她垂眸望着地面,哑着嗓子道:“这一声我担不起。” 秦照临点了点头道:“苏姑娘。”见苏明书的面色煞白,他又升起了一抹怜惜的情绪,当日也是因大师兄而厌恶她,两人之间并未有太大的过节。思忖了片刻后,他道,“就算无法再向道,求魔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这句话从他口中出来便显得稀奇,其实要不是师清徵也似是落入了魔道,他根本不会这么说。 “这是大师兄说的?”苏明书短促一笑,她倏然抬眸盯着秦照临。 秦照临皱了皱眉,他望了眼剑峰的方向,并不打算与苏明书在这里纠缠。在他走后,苏明书盯着他的背影呕出了一口血来,她哑着嗓子笑,声音喑哑。魔胎为魔主而生,可魔主已经死了,魔胎能去何处求生路? 剑峰上,师清徵身姿挺拔,气韵飘渺,似是笼在了一重朦胧的清光中。 秦照临望见他的时候脚步倏然一顿,片刻后眉眼间浮现了一抹欣喜。“大师兄!”太好了,他怕师兄变成那些面色青白的狰狞魔族。 “你元婴了。”师清徵轻笑了一声道,“不久后你就能成长为不逊色于极天道君的新道君。” 秦照临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道:“还与师尊差得远呢。” “重天宗如何了?”师清徵又淡声问道。 秦照临忙道:“如今那些流言逐渐褪去了,各大宗门见此事已经有了成效,便放下了芥蒂。”当然,还有很大部分是因重天宗的武力慑服的。信奉强者的魔族并不弱,在一开始,修道士吃了不少亏,有的人甚至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然而就是这等生死关头最为考验人,能够在历练中活下来的,比之往日强了许多。 “这样啊——”师清徵眯了眯眼,面上的笑容更是惬意愉悦。 “师兄你几时回去?”秦照临急急地问道,这是他来此处的目的。就算师兄落入了魔道,以重天宗的实力,也能够保住他。 师清徵摇了摇头,他平静道:“我不回去。” 秦照临面色一变,急声道:“为何?” 师清徵笑而不语。重天宗经过一番清洗,权势牢牢地掌握在掌教的手中,不会面临家破人亡的结局,而秦照临也好好地成为元婴真君。虽然后来发生的一切跟计划有些出入,可到底是完成了任务。那么这个小界,自然没有再停留的必要。 秦照临始终凝视着师清徵,见他如此,眸中的光芒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他忽地道:“我遇见了苏师妹,她——” “她如何是她自家的事情,与我何干?”师清徵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他望着秦照临道,“修道非坦途,继续往前走。”也没等秦照临的后文,剑峰之上便腾起了一大片的烟气,将两人的身影隔开,直至再也望不见对方。 清浊二气在手中化作了一幅阴阳太极图,师清徵的眸光深邃起来。 他本身是已经得道飞升的道君,看似走到了修仙人的终点,可并非如此,在这个小世界他掌握了新的法则。他帮助别人完成心愿,而同时自身也有所得,这竟也是一条道途。哪里不是道呢?一张一弛皆是道啊,这历程胜过了整日的枯坐。 在秦照临离开后不久,魔都这处忽地传出了极为浩荡的声势,魔渊上方,那终年弥漫的魔云散开了,露出了明净的天。在那飘渺的仙乐中,师清徵破界飞升! 要知道这小界最有望飞升的是照雪道君,可没想到那个被称为纨绔子和二世祖的师清徵竟然先一步飞升。这 成为了一个解不开的谜。 只有秦照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他有些后悔,他在那天为什么不多问几个剑道上的问题,好让大师兄指导一番呢? 浩瀚的星河闪烁着明光,与幽黯、死寂搏斗。 一道道包裹着白色光点的柔光在漂浮,忽地伸出了一只如同美玉般的手,轻轻在一小团上一点,那团柔光顿时没入了那人的掌心。 又是个自毁前程的人后悔不迭的故事。 “醒了?醒了!殿下醒了!” 尖利的声音传入了耳膜中,师清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光犀利冷彻,吓得那服侍的人打了个激灵,忙不迭跪在地上。 师清徵没有说话,他单只手压着眉头,在接收原身的记忆。 原身是大晋皇帝的嫡长子,七岁就被立为太子,生母早逝,但是他颇得天子宠爱,是唯一一个皇帝亲自教养的皇子。因太子母族式微,皇帝怕他势力孤弱,替他与镇国大将军家的小姐定了亲事。大晋民风开放,原身常上将军府去,奈何不是为了杨家大小姐,而是寄住在杨家的表小姐陈婉——这陈婉便是这个小世界的女主,她对三皇子一见倾心,可又想巴着太子这棵大树,不知怎地说动了太子,让太子退了与杨大小姐的婚事。太子对那陈婉言听计从,可不就去了御书房求皇帝?可是退婚就退婚,这太子昏了头,偏要抹黑杨家的小姐,把皇帝气得够呛,让他罚跪了半个时辰。 可这太子自小是被宠大的,哪里经得住晒?不到一刻钟就晕了过去。 师清徵的眉头紧皱着。 原身的愿望是坐稳储君之位,不要让天子失望。 师清徵并不将视线放在后宅的陈婉身上,能与其争夺东宫之位的,便是那三皇子师清明。师清明是柳贵妃之子,柳家可是出过四世三公的名门,乃是诸世族之首,背后有很大一股支撑力量,三皇子代表的是世族的利益。 许久之后,师清徵轻轻一笑,郁结的眉头舒展开,眉眼间浸着一股冷意。 “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师清徵瞥了眼宫女,沉声问道。 “酉时一刻。”那宫女低声道。 师清徵点了点头,沉声道:“让人上膳食。” 那宫女应了一声,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只是心中不免有些诧异,近段时间殿下与陛下之间争执并不少,每每结束后回到东宫,殿下都会大发脾气,怎么今日被陛下罚了还有心情用膳? 师清徵不知道宫女在想什么,他一醒来除了双膝不适,还觉得饥饿。要知道他早就辟谷了,但是这个小世界,却是个没有灵力的世界,只能当个凡人——还是个身体不大好的凡人。 原身是被娇宠大的,虽然说太子应该文武双全,可他吃不得练武的苦,而皇帝则是想着上战场也不用太子去,便随了他去,这么一来,却是个养成“弱不禁风”的娇太子来。 也难怪跪了一刻钟便晕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荒唐太子爷(1) 师清徵醒来之后, 除了传膳,便是让人将皇帝那儿来的人以及战战兢兢的太医给打发回去了。一听到太子晕了天子可是大惊失色,奈何尚有未曾处理的时间, 便遣了心腹魏全德过来。这心腹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见他们父子之间关系日渐僵持,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嘱咐了东宫的宫人几句,便匆匆忙忙回太极宫那边去回话。 东宫自备小厨房, 里面的厨子都是从各处挖来的大厨。 在那无尽的漫长岁月中,师清徵几乎要遗忘了这带有人间烟火气的美食。他的面容仍旧是带着几分苍白和病气,只是仪态从容优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让人慑服的威仪。 原身的胃口并不大,师清徵只是浅尝了几口便让人将膳食撤了下去。他趺坐在小榻上, 曲起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腿,漫不经心道:“平旦呢?”在原身的身侧有个叫作平旦的小厮,五岁就被派到了原身的身边, 对待原身极为忠心。后来原身失势,被废了太子之位,那些势利眼的早就散尽了,也只有平旦陪着。 一个弓着身的内侍上前一步, 小心翼翼地答话道:“爷,您之前派他出宫去了。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 师清徵望了那内侍一眼,自原身的记忆中得知,这位名叫平川,跟平旦一般大,两个差不多时候来的, 平日里做事情也机灵,迫得原身的信重,可惜是个会背主的,就是不知何时被师清明给收买了。师清徵眸光发冷,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平川被师清徵望上了一眼,莫名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是知道平旦出去做的差事的,这些日子殿下一直为与将军府的婚事烦恼,殿下被陛下罚了,可也没放弃从杨家那边下手——能逼得杨家姑娘自己退了婚事再好不过。 平川说得不错,没多久平旦便脚步匆匆地回来了。他以袖子掩面,到了殿中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道:“爷,小的、小的有负重托。” 师清徵眉头一皱,听了这话倒是想起来了原身让平旦做什么事情去了。他眸光幽沉,冷声道:“平旦留下,其他人都退下!”他的神情冷峻,眸中泛着寒意。东宫诸官人向来唯太子之命是从,倒是平川在太子跟前颇得脸,这会儿抬头张口道,“爷,我——” “滚出去!”师清徵眉眼一厉,伸手拿起身侧的茶杯就往平川的脚下砸去。砰一声响吓得平旦身体一拱,平川更是面色煞白。扑通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才匆忙离去。原身的脾气算不上太好,这段时间因为杨家的事情更是喜怒无常。 平旦忙不迭道:“爷,您别生气。”心中则是想着,平川这小子近段时间尾巴翘天上去了,连谁是主子都忘记了。他跟平川不怎么对付,两个人争着在太子跟前露脸。只不过平川被太子斥责了,他也不会趁势说上几句平川的坏话。但是平川就不一样,恨不得将平旦踩到脚底去。 “起来。”师清徵神情缓和了几分,他望着平旦淡声道,“你的脸怎么了?”平旦的长相还算是斯文,只不过这会儿鼻青脸肿的,瞧着实在是一副惨像。平旦一听师清徵的话,忙不迭把头埋得更低,生怕污了太子的眼。 平旦一开始也没说自己脸的事情,而是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笺,哭丧着脸道:“这封信没能够送到杨家大姑娘的手中。”也是从杨家的表小姐处得到的消息,杨家大姑娘这一日出城是礼佛,他奉了主子的命呢,想要将信偷偷摸摸送到杨大姑娘的手中。没想到他避过了将军府上的侍卫,却没能够避得开杨大小姐,东西没送出去,反而被打得一身惨像。 “所以说是杨家大姑娘打的?”师清徵出声道,眸中似是藏着几分笑意,他道,“将门虎女。” “小的有负殿下重托。”平旦听了这话更是觉得羞惭,又跪了下去埋首在地。 “起来,没送到就没送到。”师清徵漫不经心地说道。没送到正好,这封信里的内容也不该给杨家大姑娘瞧着,一国太子气度全无,也不知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没送到正好,省得他再想办法给原身收拾烂摊子。“将信烧了。”师清徵又道。 “啊?”平旦有些茫然,他站起身望着太子,一句话脱口而出,“陛下那边同意了?” 师清徵道:“怎么可能。” “那、那您——”平旦的心怦怦乱跳的,这会儿大着胆子看自家主子的神情,又不经脑子道,“您不想退婚了?陈小姐那边呢?” “自然是要退的。”师清徵应道,只是不该用这等法子,坏了自己的未来不成,还累了杨家大姑娘的清名。至于那叫作陈婉的表小姐——师清徵的神情冷了下来,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响起,“以后不要在孤的面前提及此女。” 平旦挠了挠头,自家殿下如何对陈小姐上心,他是最清楚的,可冷不丁的,又不让提了,难不成是与那陈小姐吵架了?他也想不出什么门道来,大声地应了一句,反正听从殿下的命令就是了! 师清徵仍旧要与杨家退婚,只不过不是为了那表小姐陈婉,而是为了自身。在原身的那世界中,杨家的大姑娘也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的,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只不过顾忌着家族,从未说出来。原身当初退婚也没有成功,杨家大姑娘嫁入了东宫,然而日子并不太舒坦,上行下效,主子不重视,东宫的人自然会慢待太子妃。到了后来,陈婉无意间流露出杨家大姑娘心上人的事情——原身虽不喜杨家大姑娘,但也无法忍受太子妃给自己戴绿帽,竟然将她给打死了!这下与将军府上结下了死仇!将军府一倒戈,原本原身就因为太作失去了各种支持,如此一来,倒得更加快,连天子都对其失望透顶。 眼下父子关系初见不睦、与将军府梁子也并未结深,一切还算是来得及。 与其说他是帮助原身完成未尽的心愿,倒不如说他是来帮助其他无辜之人的。 身体虽然娇弱,但也不算是过于脆弱。师清徵不管原身往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卯时的时候他便自己起来在院子中练武——自八岁之后,平旦哪里见过太子拿剑,生怕那手腕被沉重的剑给压断了。 师清徵不理会平旦的紧张。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但有些剑式则是相通的,原身那软趴趴的模样实在是遭人嫌弃,他想要自剑中找回过往的感觉。 只见剑光如梨花翻飞,寒光四溢,草木簌簌而动。 原身之前的爱花、爱草,尽数被横扫的剑气给摧折了。 等到师清徵收了剑擦擦额间的汗水,平旦才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庭院,问道:“殿下,要新种上么?” “全拔了。”师清徵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花种都是自陈婉那里取来的,原身当成宝一般种在自己的寝殿前,照顾花草的宫人稍有不慎,便会引来责骂。可师清徵对这些花花草草没兴趣,他要在这处练剑,这些花草大略没命活下去了。 东宫的事情瞒不过天子的耳目。 弘安帝一脸复杂地听着魏全德的话语,听听见了“提剑而出”四个字,顿时一阵心惊胆战,忙不迭站起身,似是要往东宫那边去,末了又坐回了椅子上,问道:“如何了?” “殿下练了一个时辰的剑。”魏全德听到这消息也是万分吃惊,可给那小太监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谎报。 “怎么会?”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弘安帝最为清楚。他的儿子要守江山而不是打江山,故而在武道上,太子不喜,他便随了他去。可没想到他提起了剑!难不成是因为昨日的事情受到刺激了?弘安帝越想越不放心,催着魏全德亲自走上一趟,问个究竟。 魏全德脚步匆匆地过去,可没多久又回来了。 “太子殿下在两刻钟前出宫了。”魏全德低声道。 弘安帝眉头一皱。 他知道太子喜欢出宫,每每都是上的将军府。原以为他是喜欢将军府上那丫头,可昨日闹了一出退婚的事情,才恍然惊觉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般!那么太子去将军府上做什么?弘安帝信重大将军杨骏,根本没有打探他府上的心思,可太子出了这么一出事儿,他便想知道一些东西。朝着魏全德招了招手,弘安帝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太子出去,无人敢拦。 师清徵一路畅行无阻,太子詹事府的人对其熟视无睹。 “爷,是去将军府上么?”这一回师清徵将平川、平旦两个人都带上了。 平旦没开口,平川殷勤地询问。 师清徵掀了掀眼皮子,冷淡地吩咐道:“去‘七大碗’。”七大碗是京中有名的茶楼,是长安士人多前往的地方。至于京中权贵豪少,则是常在七大碗茶楼的对面“醉八仙酒楼”。往日里殿下不是去将军府,就是到醉八仙,怎么今日改了主意?平川心中十分纳闷,可念及昨夜的事情,不敢再询问。他觑了平旦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诧异,以为他是得了太子的准信,内心深处越发嫉恨。 七大碗茶楼。 师清徵自然不是来喝茶的,茶楼里颇为热闹,底楼是说书先生拿着快板讲故事,而茶客大声应和,而二楼的厢房则是为那附庸文雅的读书人备着,好让他们吟诗作赋。 平川抢先一步掀开了帘子,打算扶着师清徵下马车。 师清徵挑了挑眉,眸中掠过了一抹暗色,他并未搭着平川,只是漫不经心地望着他道:“平川,去芙蓉铺买点桂花糕。” 一句“让平旦去”因师清徵冷清的眼神卡在了喉咙里,平川不甘地瞪了平旦一眼,飞快往街上跑去。 “爷,您——”平旦有些惊诧,主子根本不吃桂花糕,怎么会着平川去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荒唐太子爷(2) 芙蓉糕点铺离将军府是极近的, 难不成殿下让平川那小子传信?平旦的心思百转,末了,眼中浮现了一抹了然的情绪来。昨日殿下要退婚, 此事很有可能传到大将军的耳中, 再去将军府便不大合适了。自然是让陈小姐乔装打扮一番, 出来见殿下为好。 平旦在前方引路, 原以为主子是要上二楼清静的雅间的, 哪想到直接在大堂偏角坐下。雕刻精致的廊柱遮住了旁人的窥探,只不过在他们这个角度,却是将外间的一切收入眼底。 师清徵并非为品茶而来,他来此处是为了见一个人。按照原剧情发展,师清明会在这个时刻解救一个落魄书生, 而这书生后来成为了他的谋士。他要打击师清明,自然要断了他的臂膀。 糕点铺在将军府附近,平川是个喜爱揣测主子心思的, 让他去买糕点,八成会往将军府一趟。在这个时间, 陈婉已经结识并倾向了三皇子,只不过不会放弃在太子跟前刷存在感。她定然会出府,而道上么?极有可能遇到师清明。 陈婉虽然只是寄住的表小姐,可将军府上上下下待她极好, 下人们也都把她当主子瞧, 比起正经的大小姐杨如意, 她的待遇并不会差上太多。她要出府、她与谁来往, 将军府之人从不管束,故而是极为自在的。 因她与太子往来,身边的人与太子侍从也算是熟识了, 故而在闺中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她也没有迟疑太久,便更易了一身红裙,换作男子长衫出府。将军府与皇子府只隔了一条街,这一出门就碰上了三皇子的马车。 因平川在侧,两人不会太过亲近,可一来一往的问候,到底是耽搁了时间。 长安大道,权贵车马横行。 一道骏马的长嘶后,便是啪啪的鞭声和叫骂声。 一个着布衣的青年男子手背上多了一条血淋淋的鞭痕,他眸光森然,神情上布满了厌恶之色。 “哪里来的刁民,敢挡我们大人的车马?!”那挥着鞭子的豪奴放声大骂,扬着鞭子似是还想来上一下。 青年男子沉声道:“按大晋律令,朱雀街上纵马者鞭五十!” 他的言语引来的却是豪奴放肆的大笑声,这律令于他们而言形同摆设,且看那个敢去击鼓鸣冤?他眸光一沉,怒声道:“还不滚开?!”见青年人始终站着不走,他似是想驾着车马从青年的身躯上碾过。 师清徵的双眸漆黑,眼中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他放下了杯盏,冷淡地开口道:“平旦,去处理一下。” 平旦也不过问,快速地从茶馆中蹿了出去,直接夺了那恶奴的鞭子,将他从马车上掼了下去。他冷冷地望着那家奴,喝道:“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如此放肆?”如此华贵非凡的马车,如此嚣张气焰,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可既然是领了太子之命,他自然没有畏惧的。 “你、你——”那恶奴滚了几圈才站起身,气得面颊发红,他指着平旦怒声道,“我家主人是左相,你竟然敢——” 平旦哪管他什么左相右相,跳下了马车后一脚将恶奴踹倒,手中鞭子一扬,啪啪几下打在了恶奴的身上。马车中到现在都无有动静,想来是没有人在的。直到将那恶奴打得奄奄一息,平旦才将鞭子往地上一扔。 “多谢壮士搭救。”青年书生朝着平旦一拱手。 平旦眉头一皱,这“壮士”两个字让他汗颜,他连连摆手道:“是我家公子。” “不知贵人在何处,在下好当面言谢。”那青年人又道。 平旦倒是不好回答了,沉思片刻往茶楼中望去。师清徵不知在何时已经自楼中走出了,他望着那青年人道:“若真心道谢,公子不妨往国子监西的宅院去一趟。” 青年人眼皮子蓦地一跳,他来长安不久,但也知道那一处乃权贵的宅院。难不成这位公子是诓骗他的?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自己身无长物,根本没什么值得他人图谋。他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朝着师清徵再三道谢后,方转身离去。 “爷,为何让他去平阳公主府上?”平旦是清楚那边住着谁的,他有些纳闷。 “难不成让他直接来东宫么?”师清徵轻呵了一声,眸光幽邃。平阳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兄妹两感情不错。只不过在原剧情中,因那陈婉最后关系破裂。这会儿平阳还把太子当兄长敬着,人到了她的府上,她自然会明白的。 那青年人走后没多久,便有官差接到了投诉说是有人斗殴,匆匆忙忙来拿人。等见到了那辆标志性的马车和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眼皮子蓦地一跳。为首的那位挎着刀,怒喝了一声:“谁打的?站出来?” 街上围观的人顿时往后退了几步,你瞧我瞧,谁都不肯言语。平旦也听到了那声,得到了师清徵的眼神授意,迈着沉稳地步子走出去。他道:“此贼当街纵马伤人,教训一通,有何不可?” 那官差认得左相府上的车,却不认识平旦这个东宫的人。闻言面色骤然一沉,朝着左右喝道:“拿下!” 正在这时,一道“住手”传来,原来是师清明和陈婉一前一后也来到了此处。 “三、三皇子?”官差面色惨白,这左相柳家乃三皇子的母族,难不成这位要亲自为柳家人寻公道? “见过三皇子。”平旦也见到了师清明,同时还瞧见了缩在后方的平川。 师清明没有理会那官差,他已经自平川的口中得知太子在此,如今见了平旦,更是确认了此事。他望向平旦,问道:“我阿兄何在?” 平旦往后望了一眼。 “三皇子,这人——”官差涎着脸上前。 师清明眉头一皱,沉声道:“此恶奴败坏柳家声名,留着何用?!”他不管这事情怎么发生的,总之太子在此,他就必需要处置柳家的人。 那官差骇了一跳,忽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他深深地望了平旦一眼,也不管地上躺着的人,赶紧带着人马溜走。 师清徵慢慢地自人群中走出,他不冷不热地望了师清明一眼,开口道:“真是败兴,平旦,回府。”至于后方的陈婉和平川,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给。 平川面色一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紧张地望了陈婉一眼,而陈婉咬着唇,垂着眼睫,思忖半晌后才迈出一步,拦了师清徵的路。 她的眼睫卷翘,此刻微微颤动着,像是风中的蝶翼。 “公子。”她的语气清软,眸中泛着微光。 师清徵眉头一挑,懒声道:“阁下是哪家的公子?竟敢拦孤的路?”他的声音并不大,轻飘飘地落入了陈婉的耳中,激得她心尖一颤。 “公子忘了与在下的约定么?”陈婉回过神来,轻声道。 师清徵嗤笑了一声道:“忘了。”说着便绕过了陈婉,自她身侧越过。陈婉有胆气拦他第一次,可没有胆量第二次,她蹙着眉,茫然的视线投向了师清明。师清明神情微变,最后轻轻地摇头,什么都没说。仿佛两人只是恰好在此处相逢。 七大碗二楼的厢房中,看客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姑娘,表小姐她、她——”说话的丫头十三四岁的模样,气鼓鼓的,瞪大了眼睛,最后只说出了一句,“真是过分。”虽然听不见底下在说什么,但是看那动作,以及往日表小姐与太子的眉眼官司,总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 “无妨。”说话的年轻姑娘心思沉沉,眉眼间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怅然来。 师清徵回宫之后便直冲紫宸殿。 他身为太子,身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今日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不管真相如何,他都会遭到那些言官的弹劾。往日里原身不在乎也不解释,就这样让自己形象越来越坏,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弘安帝早知道太子出宫的事情,这会儿听到通报说太子来了,还以为他是为了退婚之事来的,面色骤然沉了下去,连折子都无心批阅。 “儿臣参见父皇,儿臣有罪。”师清徵一来就是这两句话。 弘安帝眼皮子狂跳着,心烦意乱的,只是下方的人是他最宠爱、最信重的儿子,当下耐着性子道:“何事?” “儿臣纵容家臣当街打人。”师清徵沉声道。 弘安帝一听不是闹着退婚的事情,蓦地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师清徵,温声道:“为何?” “也是那柳家的恶奴行事过分,竟然纵马当街伤人!”师清徵怒声道,“他视我大晋律令为无物,儿臣一时冲动,犯下了错事。” 弘安帝听到了“柳家”也心有不虞。他望着太子温和道:“我儿无错。” “可是这事情若是传到那些人的耳中,又要弹劾儿臣不守规矩。”师清徵皱着眉头,故作苦恼。 “此事算是朕准的便是。况且,明日不会有人弹劾你。”弘安帝笑道。 师清徵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知道皇帝对柳家有不满,逮着一个机会。总是要借题发挥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荒唐太子爷(3) 太子的风评并不大好, 只不过都是小节有失,在皇帝眼里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动摇不了储君的地位。 柳家与三皇子那边是忍不住了。杨家女与太子有婚约, 大将军手握兵权, 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此事成。结亲?他们要的是太子与杨家结仇。 原身就是个傻的, 丢了东宫之位不说,还气死了一心为他的皇帝。 东宫。 平川面色阴冷, 在殿外来回走动,时不时拿冷眼招呼平旦。他看出来了,最近殿下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极有可能是平旦这贼小子在殿下跟前说自己的坏话!想至此,平川对平旦就越发的恼恨。 “爷——”平旦没有心思关注平川的动静, 一看师清徵的身影出现,他立马喊了一声。只不过眼前一阵风掠过, 却是平川的动作更快,赶到了师清徵的跟前。 “爷,您回来了?”平川涎着脸, 十足的殷勤。 师清徵冷淡地应了一声,看也没看平川一眼, 径直往承恩殿中走去。这座宫殿是当今居东宫的时候起的,原本是由一位大师注经时所起居之处, 只不过, 原身在册了太子之后, 将这承恩殿拿来做了寝殿。 “爷, 您要的桂花糕买来了。”平川还没忘了自民间带回来的东西。 师清徵这才抬眸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拿去喂鱼。” 平川心中一个咯噔,立马变得慌张无措。难不成被瞧出什么了?他扯了扯嘴角, 露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应了一声:“是。”便自承恩殿中退了出去。 “爷,您这是——”平旦的面上露出了疑惑,虽然说主子的脾气坏,但是将自己跟平川都看做心腹,极少有磋磨的时刻。可是近日,主子不吃桂花糕,却遣了平川过去。他原以为是为了将军府上的姑娘,然而在街上见到时候,主子都不甚搭理她,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买个桂花糕要多久?他平川倒是个会自作主张的。”师清徵冷笑了一声,并不介意将自己的心思透露给平旦。平旦也是个机灵的,闻言一琢磨也明白了过来。他敛起了视线,暗暗想着,主子大概真的厌倦了将军府的那位表小姐,以后自己可不能再收她的好处了。 “你找个可靠的将信送到平阳公主府上去。”师清徵望了平旦一眼,自袖中摸出了一封信,却是他早就准备妥当的。 前阵子平阳公主还因为杨家表小姐的事情与主子吵架呢。平旦有些纳闷,不过没有多言,有些话就该烂在肚子中。 平阳公主宅在务本坊,与国子监之间只隔了一堵高墙。 那青年人姓谷名茂,在听了师清徵之言后,匆匆忙忙便往国子监那侧过去。他今日倒没有上门的心思,而是想去一探究竟——那贵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等转了一圈,知晓那贵公子所说的地点是平阳公主宅时,他心中悚然震惊,又有几分踌躇。 他出身寒谱,八岁便在青云观当了个道士,如今到京城来某个前程。只不过他的出身使得在这“米价贵,居大不易”的长安举步维艰。他非是入得长安的士子,与州郡来的学子走不到一块儿,至于那些贵族仕宦之家的,更加瞧不上他。在长安一耽搁,已经数月过去了,他此刻已经萌生了退却的心思。 这平阳公主宅—— 谷茂思忖了片刻,最后叹了一口气,一脸黯然地转身离去。 就在他离去后不久,平阳公主接到了自东宫来的信。 信上寥寥数语,只说让她注意一名叫作谷茂的青年,若是有机会,可将其举荐入东宫。大晋诸公主中,也只有平阳公主有这个权势。 “太子对您与士人交游的事情一向不满,怎么会如此?”平阳公主的心腹也瞧见了信笺上的内容,脸上充盈着真切的担忧。 平阳公主抖了抖手腕,将信笺就着烛火烧成了灰烬。望着火舌吞吐着纸张,她轻叹了一口气道:“便按他说的办就是。”这还是太子首次对一个人上心呢,不知是哪方面的人才,能见上一面最好,若是一些蝇营狗苟之辈——平阳公主眸光倏然一寒。 师清徵在得知信已经送到了平阳公主便放下心了,一母同胞,妹妹是个厉害角色,怎么原身就那么窝囊?! 次日朝会。 柳弘眼神示意言官,可尚未等到与他交好的那言官站出来,便有人抢先了一步,中气十足道:“臣要弹劾柳相纵容恶奴,罔顾礼法!”还没等柳弘说什么,那言官便说了一连串的话语,像是要将柳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给挖出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柳弘面色铁青,显然是气得不轻。他平日里有诸多的事情处理,哪里会细细了解那些事情?只听说太子纵容家臣伤人,将柳家的仆从打得半死——这够弹劾一个“目无王法,仗势伤人”了,哪想到弹劾是弹劾了,这罪名都落在他的身上。 说话的言官他也知道,并非是那忠贞直谏之臣,平日里拿了好处才会开口。这回,难不成是有人支使?柳弘的眸光扫过了堂上的人,最后定定地落在了师清徵的后背上——除了太子,他想不到其他的人选。可是太子不是最为厌恶这些言官么? “爱卿还有什么话说?”弘安帝的神情温和,不见怒意。 柳弘打了个激灵,忙斜跨一步,一拱手道:“是臣治家不严,管教无方。” “柳家可是百年大族,应有家训刻在祠堂?”师清徵淡笑着开口道,“柳相政事繁忙,可也不能忘了祖先跟前尽孝。”他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柳弘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恨不得将师清徵撕碎了。柳家与太子关系素来不好,可先前好歹会给点儿脸,眼下这嘲弄的笑语,已经是将他的脸面往地上踩了。 低低的笑声从群臣中传出,可当柳弘冷厉的视线扫过,一个个又收敛起,仪容端正,挑不出丝毫错误。 “太子教训得是。”柳弘冷着脸沉声道。他看了一眼上首的天子,笑吟吟的,温和的视线尽数落在太子身上,丝毫不掩饰他对太子的偏爱。想到了大计,柳弘的眼神闪了闪,将那些情绪尽数压了下去。 退了朝后,师清徵被魏全德请进了紫宸殿中。 “我儿今日到底是冲动了些。眼下还不宜与柳弘交恶。”弘安帝望了眼师清徵,像是在看年轻时候的自己。 “南北战乱后,世家大族早不如前,那等‘共天下’的妄想应当收一收了。”师清徵冷哼了一声,又道,“柳弘那老匹夫,还妄图维持着世族七宗五姓,只与那些大姓通婚,连咱们皇家都被轻看了。” 弘安帝闻言神情也冷了下去,道:“可还不是将女儿送入宫里来了。” 师清徵知道天子指得是柳贵妃,可这不是他当儿子的能过问的事情。沉思了片刻道:“今岁的贡举考试,儿子也想插手管一管。” 弘安帝诧异地望了师清徵一眼,还是首次见他积极去做一件事情。“为何?”弘安帝沉声问道。 师清徵不怕皇帝问,在原剧情中原身就随便搪塞了几句都能够拿到这项差事。此刻听闻弘安帝一问,他应道:“吏部已经被柳弘的门生占了,这选拔人才之道,可不能让他们拿捏着。”见弘安帝神情松动,师清徵又笑道,“不亲自去瞧瞧,便不知弊端在哪里。再说了,儿子还想要改一改,招些其他的人才。” 弘安帝并没有思忖多久,一颔首道:“此事朕准了。”太子做不好,那就多派点帮忙的人手就是了,总归是愿意做事情了,而不是以前那副模样,到时候面见列祖列宗,也不会因为有个不孝儿而没脸。 师清徵不知道弘安帝想这么多。 本朝士子八月由州郡送入京中,来年正月方开始考试,尚有数个月的时间,不需要着急。倒是与杨家的婚事,需要解决一番了——要不然,那位杨家姑娘都要嫁入东宫中,可不能白白将她给耽误了。 九月,金菊盛开。 平阳公主府上,各色菊花堆积如山,名曰“九花塔”。每年的这个时节,平阳公主都会开金菊盛宴,给京中不少人家送去“金花笺”。盛服的少年少女并肩来往,观之灿烂如霞。 除了那富贵人家,进京赶考的士子也有机会获得“金花笺”。凭借此笺可进入公主府,如果能够得到公主青睐,前方便是一条通坦大道,故而士子们莫不以拿到“金花笺”为荣。 谷茂一身青色的衫子,走在那一群惨绿少年中,心中略有些紧张。 他手中紧紧地捏着那一封“金花笺”,眼神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这“金花笺”如何来的,某日一醒来,便见他落在了自己的枕畔。他也无交好之友,找到了几个青年士子询问,也只引来了一阵哄笑。 反复思忖,他仍旧是决定往平阳公主府上走一趟。万一有机会见到那日替自己解围的恩人呢? 菊花清香如酒,弦歌泠如清泉。 师清徵一身淡紫色的长衫,面如冠玉,漆黑的双眼幽沉深邃,他立在那亭子里,修晰清隽,仿若不是这尘世中人。 “爷,帖子送去了,那人会来么?”平旦低声问道,先一步担心起来。能被主子记着的人,想来是十分重要的。只是看着那人单薄的身形,他只怕那“金花笺”被旁人抢去了。 师清徵微微一笑,声音轻而笃定:“会来的。”让谷茂贸然上公主府中是为难他了,可若是拿到了金花笺呢?他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呢?谷茂是个重视恩情之人,所谓一饭之恩,当以千金为报,就是他践行的道理。这一回,就算他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会落到师清明的阵营去。 平旦默立在师清徵的身侧并未多言,身后忽地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平旦骤然往后望去,眸光如电,满是警觉道:“是谁在那里?!” “这里是平阳公主府。”师清徵缓缓开口道。公主府中能有什么危险呢?师清徵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容,转瞬即逝。 那惹出动静的两个少女自偏角缓缓走出,朝着师清徵福身行了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 “原来是杨家大姑娘啊。”平旦一脸恍然,他望了师清徵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师清徵一颔首,忽地问道:“这婚约杨姑娘也是不愿的?为何不提出呢?” 杨如意眉头微微蹙起,她垂首掩住了眸中的神情,淡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师清徵轻呵了一声,他迈腿大步往前走。杨如意身侧的丫鬟不动声色挪到前方。师清徵将这一切收入了眼底,心中暗暗觉得好笑。等到走离了数步,师清徵才倏地回头道:“孤自教姑娘如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荒唐太子爷(4) 我这么可爱,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买我吗?  显然已经被师尊发现了行迹,苏明书此刻不好再回头了。她叹了一口气,跺了跺脚, 便快步往那晴光下流动着华丽光彩的巍峨道宫中走去。 师律的神情冷峻, 峨冠博带,有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庄严。 苏明书入了殿中便低首行礼, 恭声道:“弟子见过师尊。” “可是修行上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师律缓声问道。 苏明书一怔,一个念头飞快自心中掠过, 她抬眸对上了师律的视线, 咬牙道:“弟子新悟得一道剑意。” 师律闻言一颔首, 他道:“那便出去一试。”他一拂袖, 两人便移到了殿外。照雪峰上,新雪缀枝头,在微风中扑簌簌的晃动。苏明书提着灵剑, 剑刃在日光下流动着锐光, 她朝着师律一拱手, 便如往日一般试剑。 剑光翻滚,白雪飞溅,如梨花飘落,剑意明快,如骀荡的春光。师律满意地颔首, 尚未出声, 就听见了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原来是师清徵他慢吞吞地上得照雪峰来了。 师律的面色倏然下沉, 手指朝着师清徵藏身的方向一点,便见一道锐光直冲师清徵的面门而去。剑意扬起的劲风刮面如刀,师清徵站定一动不动,直到那剑意冲到了面门消弭, 他才朝着师律慢吞吞道:“见过道君。” 师律的面色因他说出的这句话变得更加难看。 苏明书转身,忧心忡忡地望着师清徵欲言又止。 虽然说原身的出身极好,是个典型的修二代,可是原身的母亲身为掌教,重天宗大大小小的事情归她管理,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儿子身上。这照雪峰的道君更不用说了,带儿子只有一个“严”字,时常冷脸呵斥,譬如现在。 师清徵并不在意师律难看的神情,他只是望着苏明书笑道:“师妹这剑意,是自己悟的?” 苏明书迟疑片刻,一颔首。没等师律说什么,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徒儿有事恳求师尊。” 师律望了苏明书一眼,将她托起,眉头一皱道:“明书,这又是在做什么?” 苏明书率先望了师清徵一眼,而她这一眼让师律以为事情由师清徵而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师清徵骂了一声:“混账!” 师清徵:“……”这样子的父亲,原身能够不歪吗?不过也不能说师律对原身不好,原本的世界线里,原身各种犯事,最后这位铮铮铁骨的剑君自断双臂,替子还债。 “师尊,与大师兄无关。”苏明书忙道,她低垂着眉眼,觉得此事有些难以启齿,可念及沈师弟的可怜,她又鼓足了勇气,大声道,“徒儿的剑意有人指点。” “原来是因为此事?”师律松了一口气,并不在意这点。 苏明书怕师律误解,忙补充道:“是外门的沈师弟,他天资卓越,对剑道见解独到,只可惜灵根驳杂,不宜修炼。弟子想请师尊将沈师弟收入内门,洗净灵根,他定会成长为我重天宗的支柱!”不只是那一道剑意,苏明书有许多招式都是经过沈槐庭指点。 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师清徵此刻听苏明书一说,顿时多了一分了然的神情。 “是沈槐庭师弟?”师清徵诧异地挑眉,他转向了苏明书,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苏明书的眸光触及师清徵视线之后又收了回去,她似是有些畏缩。说起来,她也没料到师清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位大师兄不喜欢她与旁人接触,她一直心知肚明。怕师清徵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抢白道:“大师兄,沈师弟人很好。他不该在外门沉沦。我知道秦师兄不喜欢沈师弟,可是为了宗门发展大计,不该以个人喜好断了弟子的上进之路。” 这个时候将秦照临搬出来,其实跟点他师清徵大名几乎一样。就算别人不知,师律这个做父亲的,明白秦照临的所作所为都是出自师清徵授意。师律对着苏明书温和一笑道:“你有心了。”等到视线落在师清徵身上,又变得万分严厉。 “师妹这是哪里话?”师清徵开口,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无意断了沈师弟上进的道路,只是他如今本无功劳在身,且未曾筑基,破格选入内门,才是真正的不公。我可以匀出一颗净灵丹,若是沈师弟能在前往重天秘境前筑基,倒是能说明他的本事。到时候也可带着他一道入秘境。” “这……”苏明书有些犹豫和心动,她望着面上含笑的师清徵,心念一动。师兄还是那个师兄,她其实并不想自师兄宝库中拿东西的,可是师兄是掌教之子,有许多的东西他没有用处,不如拿出来给有需要的人用。 师律最是不耐这些琐事,见此事与师清徵无关,那些斥责的话他又咽了回去。“这事情你们自己处理。”说完也不管雪地上的两个弟子,他一拂袖就走。 师清徵没有诓骗苏明书,他当真从自己的宝库中取出净灵丹,此是炼丹宗室所炼制,效果比沈槐庭自己采的灵草不知道好上多少倍,至于筑基丹——苏明书已经给了,不需要他来操心。 “多谢大师兄,先前是我误会了。”苏明书满脸感激不尽,眼波流转间,俏丽而又不乏风情。原身对小师妹一往情深,在这个时候总会说几句软绵绵的情话或者是保证自己为小师妹服务一类的话语,师清徵则是微微一笑,那双深邃的眼中并未带有任何的深情。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秦照临的耳中,他原本在剑坪悟道,可一听消息便定不下心神,别说是参悟剑意了。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起身,匆匆忙忙前去找师清徵。 此刻的师清徵在极天池钓鱼,这里的灵鱼都是极天峰峰主白行闲的宝贝,可守着极天池的童子哪里能够拦得住师清徵?只能任由他取出灵舟,在池中垂钓。秦照临的出现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秦师兄,大师兄他、他——”童子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完整。 秦照临则是道:“无妨,师尊不在意的。” 童子:“……”怎么就不在意了,峰主明明前阵子才因为被人偷鱼大发雷霆。 秦照临衣袂飘然,踏水而行。他并未落在舟上,悬在水面朝着师清徵作揖道:“大师兄,那净灵丹可是道君的意思?” 师清徵发冠散乱,全无仪态。他将小酒壶扫到了一边,未回答秦照临的话,而是问道:“秦师弟已经领悟到剑意了?” 秦照临被他一噎,半晌无语。好半会儿才讪讪一笑道:“没有。” “秦师弟以为历练的秘境不会有很大的危险是么?”师清徵收回了钓竿,他笑吟吟地望着秦照临,又继续道,“就算有危险,到时候只要捏碎了传送玉符就能离开了,对么?” 秦照临正是这么想的,只是师清徵这么说了,他却不能应下。 师清徵冷笑了一声,道:“师弟莫要忘了,这秘境我等虽然承着它的恩泽,可是对它仍旧是知之甚少。如果那是魔族修士所遗留呢?要是在秘境中遇到了可以禁锁天地的大能,那传送玉符能及时将人传出么?” “那秘境一股清气与灵气,不应是魔族的。”秦照临辩白道。 师清徵悠悠一笑道:“到了那上境,谁知道会如何。魔与人,区别大么?” 秦照临被师清徵说了一顿,低落了片刻后情绪忽地高亢起来,以往大师兄并不会这般说教,而是让他……快滚。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又问道:“道君有意让沈槐庭加入前往秘境的队伍?” “他若是有本事筑基,便证明他也是有能为的。我重天宗多一个出色的弟子,有什么不好?此是为壮大我重天宗。”师清徵一掀眼皮子,敷衍道。 秦照临默了片刻,他再度朝着师清徵一拱手,正色道:“是我狭隘了。多谢大师兄教诲。” “好了,你可以去练剑了。”师清徵哼了一声道,他一扬钓竿,再度在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顿了顿,师清徵又道,“等等,这鱼……” 秦照临立马意会道:“我会禀明师尊,是我抓的,需要补身体。” 那去剑堂的路一回生二回熟。说起来,重天宗的人也没考虑过会有人打巨阙这道器的主意。剑上附着着当初的道君师襄子的神意,非师家血脉擅自进入剑堂会被其中的剑意灼伤,但是耐不住这原身是师家的二五仔啊。 得亏他将巨阙收了回来,没让它成为沈槐庭、苏明书二人用来对付重天宗的神兵。剑灵后来认魔主为主,与重天宗背道而驰,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剑堂并没有弟子看守,师清徵大大方方地进去,等出来的时候,手中提着神剑巨阙,不过这一回不是为了讨佳人一笑,而是用来定魔的! 边城之行。 秦照临不愿意师清徵去涉险,可师清徵已经决定了,除了同行之外,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师尊以为我只是接了个普通的任务。”秦照临开口,眉眼间藏着一抹愧疚。堂中的执事长老这般劝解,说明此行极为危险。 “的确是个普通的任务。”师清徵漫不经心地接过了话茬,他换了一身白底金纹的法袍,莲花冠束起墨色如流瀑的长发,衬得他面如冠玉,年少风流。他轻笑了一声,轻轻叩了一个响指,便见一辆金车自那云中朝着这方奔驰而来。雪白色的疾风兽扬起了前蹄,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师清徵翻身上了金车,朝着秦照临一笑道:“秦师弟,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荒唐太子爷(5) 任哪个仕宦权贵家的弟子得平阳公主的青睐都不至于此, 偏偏谷茂是个寒门出身的,而且还是在道观中长大的,故而许多人都咽不下那一口气, 暗地里都偷偷为难谷茂。偏生公主府对这样的事情不闻不问, 越发壮大了那些人的胆子。 虽然说师清徵改变了一些事情的发展,可仍旧有部分沿着既定的轨迹前行。 平旦传来消息说谷茂要在七大碗与旁人论经义并赌咒输了再也不会踏入京城时,师清徵正在摆弄一方绣着鸳鸯的帕子,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跪在地上、面无血色的平川,只觉得他越发大胆。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敢往东宫中送。 这些日子他并不出宫,陈婉见不着他, 反复思量着公主府中与左相公子的事情,开始变得坐立难安了。思来想去, 只能让平川偷偷带点东西, 传达自己病了的消息, 好让太子前往将军府探视。 “殿下,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平川惨白着脸跪在地上磕头, 平旦有些不明所以,将视线投到了师清徵的脸上。 师清徵勾了勾唇, 那双幽沉的眸子中藏着讥诮, 他道:“今日送帕子, 明日可不往东宫投毒?”他的话惊得平川出了一身冷汗, 全身颤抖个不停,眼中满是惶恐和畏惧。就连旁听的平旦都吓了一跳, 他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爷,平川一时也是昏了头了。” “你起来。”师清徵望着平旦缓声道。现在的平川还没被彻底收买, 当然不敢干那等事情,只敢偷偷地传送些消息。可光是这一点,他的身侧就容不下平川了,此回平川将宫外的东西带进来,正好给他一个发作的理由。“孤这东宫是容不下你了,收拾收拾,去庄子里。”原身在长安郊有座别庄,不过原身极少涉足,后来这庄子为了讨好陈婉,整个儿送了出去。 被送到庄子里不亲近殿下还怎么博前程?平川犹为慌张,大声求饶。师清徵却是嫌恶地望了他一眼,命侍卫将他整个儿拖了出去。“等得了闲,你去查查平川还做了什么孤不知道的事情。”师清徵淡声道。 平旦一怔,那游离的神思又给收了回来,应了一声:“是。” 师清徵扫了他一眼,又道:“准备出宫,从库中抱一把好琴来。”谷茂在七大碗茶楼舌战群儒的风采,怎么都要过去瞧一瞧的。 消息一传开,京中各大赌坊都有人开盘——只不过谷茂是个籍籍无名的人,纵然偶得平阳公主的青眼,那也未必能够压过京中诸多学子,这么一来,押谷茂赢的人寥寥无几。 “谷公子真的能赢吗?”平旦听从师清徵的吩咐压上百两纹银,心中满是忐忑不安。这一回他们坐的是无人相扰的雅阁,往底下扫去,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士子,甚至还有硕儒门下的得意弟子。 “且看着便是了。”师清徵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茶香袅袅,茶叶在水中浮荡,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极为雅致。可底下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气氛,诗书经义乃至于乐理,谷茂什么都能辩一辩。 平旦原先极为惋惜那百两银子,可看到后头,越来越兴奋。只见谷茂从容地坐在那台子上,神情自若,岳岳磊磊,眉眼间风流自显。士子们或是倨傲不屑,或是自信从容——可到了后头,被谷茂一个又一个犀利的问题给送下了台子,垂头丧气摇头晃脑,犹为沮丧。 半个时辰间,谷茂已经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渊博的学识,将楼中百个士子辩得哑口无言。自今日起,谷茂之名将传遍长安! 就在谷茂起身准备自台子上离开时,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抱琴而来,她朝着谷茂盈盈一福身,柔声道:“小女子愿以琴艺一试谷先生。” “怎么会有女子?这不是胡闹么?” “这是哪家的小姐?难不成是花魁?” …… 各色的声音传出,座中的书生们大多是一脸不虞,这是他们与谷茂的论辩场合,轮到了一个女子上台,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都让人觉得羞耻。谷茂的神情不变,他的眸光平静,望着那女子与旁人无不同。 “好。”谷茂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女子眨了眨眼,一双美眸中掠过了一抹喜色。“谷先生能否换个赌注?若是先生输了,不用离开长安,而是投到我家门下,如何?”女子柔声道,声音如黄鹂百啭。 谷茂眉头一皱,这尚未开始,那姑娘便有如此言论,是多自信?“谷某说过的话不会更改。”谷茂的声音更是冷淡了几分。 那白衣女子见状一颔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垂头试一试琴弦。 谷茂生活困窘,他并没有一把好琴,可是自信能够在琴艺上压服旁人。 “平旦,把琴给谷茂送去。”师清徵轻笑了一声,眸中掠过了一抹寒光。这戴面纱的女子他自然知道是谁,论琴艺她非谷茂的对手,只不过仗着手中的名琴能够占得几分便宜。在原剧情中,她与谷茂比试一般便自行止住认输,说自己得好琴之利,没想到这举动让谷茂折服了。她若是真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应当一开始就换普通的琴。 “谷先生,这是我家公子命我送来的。”平旦抱着琴径直走到了谷茂的跟前,丝毫不理会那女子眼中的惊诧。 如果是他人送来的琴,谷茂未必会用。但是他记得平旦,记得是那位帮助了自己的恩人。他抬眸往阁楼上望了一眼,躬身拜了拜道:“替我多谢公子。”原本他就有求胜心,如今得知恩人在此,更想展现自己的才艺,不愿意也不能输。 平旦的出现让谷茂心情激昂,但却是扰乱了那女子的心神。身后的丫头低低地出声,那女子身形一晃,勉强道:“无事。”她便是将军府的表小姐陈婉,得知了谷茂的事情,也起了惜才之心,她知道自己在诗书经义上不是谷茂的对手,便想仗着自己的琴艺去试一试。 只是太子怎么会在此?太子与谷茂认识?是了,谷茂算是自平阳公主府出来的,公主有可能将其引荐给太子。可这么一来,谷茂便算东宫的人,无法将其揽至三皇子的麾下了。 陈婉抿了抿唇,她勉强定下神来。那边谷茂试了弦之后已经意气风发地开始鼓琴了。琴音时而激昂时而低缓,慷慨处仿若要震断琴弦,而婉转处似是细流潺潺。陈婉蹙着眉,一拨琴弦,琴音也跟了上去,只是同一支曲子,她的琴音完全被谷茂地盖过,甚至被打乱了节奏。 平旦听着琴音,眸中异彩连连,他佩服谷茂,同时也敬佩自己主子。“爷,您怎么知道会比试琴音?”他可是在库中挑了好一阵子,才翻出这把名琴。 “猜的。”师清徵微微一笑,底下的比试已经毫无悬念。不到半刻钟,陈婉额上便冷汗涔涔,手指一勾,铮一声响,竟然挑断了琴弦。她站起朝着谷茂一福身,道:“妾身输了。”谷茂并没有理会她,直到将这一支曲子演奏完,才不疾不徐地扫了女子一眼,一颔首。 两人几乎同时迈步,都是朝着楼上的方向去的。 谷茂想要将琴送回,而陈婉则是想要见一见太子。 “我家公子不见客。”平旦挡在了门前。 谷茂见状一颔首,他的眉头皱紧了又纾解,半晌后长舒了一口气,将琴递给了平旦,作了一揖,转身便走。他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但是公子显然是识得自己的,只要在长安中扬名,不愁见不到恩人。 陈婉没有走,她望着平旦,眸中泪光盈盈。 风吹起了面纱,露出了皎白的面容,可转瞬又落下,将那好颜色藏住。 平旦拧着眉有些为难。 这将军府的表小姐怎么这般难缠? “陈姑娘不是病了么?若要在外头吹风,早日回府中,省得病情加重了,惹得杨家大姑娘和大将军担忧。”师清徵清淡的声音自厢房里头传来。 陈婉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说谎被戳穿,喜的是她戴着面纱殿下竟然还能够认出她。她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道:“多谢公子关心,无大碍。” 师清徵嗤笑了一声,他哪里关心陈婉?指尖压在了桌案上,师清徵黑沉的眸子中情绪滚动,他又道:“平川说你缠绵病榻,药石罔医,要孤前去将军府见你最后一面,看来是这小子捏造事实,恶意咒人了。如此刁奴,不可留。” 陈婉闻言有些茫然,她确实托了平川传信东宫,可从来没说过自己一病不起啊。她蹙着眉,好半会儿才想起“不可留”三个字,心中骤然一凛。东宫犹如铁板一块,平川算是亲近她的,自平川那边可得到了不少的消息,要是平川被送走,那以后谁替她做事情?抿了抿唇,陈婉柔声道:“许是他误会了。” “这般蠢笨,更不能留了。”师清徵漫不经心地应道。 陈婉:“……”她咬了咬下唇,面上泛着急色。可骤然醒悟过来,话说了一圈,可连门都没能够进去!难不成太子还在生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垂眸许久,等到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师清徵不再说话了。 平旦看着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陈婉,往后退了一步,他道:“陈姑娘若是有什么委屈,可回将军府中去说,莫要在此处哭泣,毁了公子的名声,不然旁人还以为公子欺负弱女子呢。” 陈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荒唐太子爷(6) 往日只消一垂泪, 便能引得太子的怜惜。可不知怎么回事,近段时间的太子算得上铁石心肠。陈婉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再多的不甘心, 在平旦这么说了之后,也要收敛起情绪退下去了。 “爷, 这陈姑娘真是的——”平旦入了房间中便是一阵抱怨,只是话头还没说完,他就自个儿截住, 偷偷地觑了师清徵一眼,有些忐忑不安。 “莫要管她,以后相关的东西不许送入东宫。”师清徵冷笑了一声, 又道,“一介孤女, 寄人篱下,将军府怜惜她孤弱,她倒是好, 心思如此不纯正。”当然最主要的是原身不是个东西,一个两个的,都是混账。师清徵在心中暗骂了一通, 又起身道,“这赌局已经结束了,拿了银子便回。” 谷茂这一战成名, 原本就入得平阳公主青睐,眼下更会让许多人注意他。原本不服的、妒忌的可不得一个个按下心思,减少小动作?只不过这么一来,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人也不会少,譬如那师清明。 三皇子与平阳公主虽不是一母所生, 虽不如太子与公主亲厚,可面子上还是过得去。师清明一直关注着七大碗的事情,不管谷茂是胜了还是败了,有这份胆气和魄力,他都想要将人给招揽进皇子府。 陈婉因在师清徵那边遇到了挫折,抱着琴便回到了将军府,并未给师清明传消息,故而师清明不知道谷茂早就被师清徵盯上了,整理了仪容便驱车前往平阳公主府,要一个小小的士子,平阳公主应当不会拒绝才是。 师清明与平阳接触不多,只以为一介女流好热闹、好少年风流,他以为平阳公主是在这些士子中挑选驸马,并未深思太多。三皇子到来,平阳自然不会将其拒之门外,听了师清明的话语只是笑了笑道:“他并非公主府上的幕僚小吏,如何将之赠出?三郎慎言啊。” 师清明一僵,半晌后才道:“阿姐说得是。”他估摸着平阳公主的意思,见她并不打算插手谷茂的事情,也稍稍放了心。如此,不用通过公主府,他自己前去招揽便是。 “公主,这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为何要告知三皇子?” 听着随侍宫女的话,平阳公主温婉一笑道:“若是被功名利禄迷了心,他不入东宫,便是最好的结果。” 东宫的人才消息灵通,只不过往日里原身并不管这些他看来是俗事、杂事的小事情。他知道自己是太子,唯一的雄心便是替天子看折子,只不过功行未到,天子也不放心他做此事。 师清明三度前往谷茂府中的事情传到了师清徵的耳中,师清徵笑了笑,神态从容平静,倒是平旦一脸急色,明明是太子看上的人,三皇子怎么能去截胡? “放心,谷茂不会去三皇子府的。”师清徵道。他也不怕师清明为难谷茂,毕竟这三皇子为了夺位,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在朝中的名声,比他这个太子好多了。 师清徵不疾不徐的,这大半个月不出宫,只是留在东宫将一颗颗钉子给□□,调到了其他的地方去。被人发觉了也无妨,他看得明白,只要坐在那位子上的皇帝心不变,那些弟弟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他们一个个的,往儿臣的府上放了不少人呢,真是可气。”师清徵理直气壮地前往弘安帝跟前告状。 弘安帝的神情柔和,一派慈父模样。随着太子年岁渐长,父子两逐渐离心,到了太子要求退婚的时候,父子两之间的那根弦差点绷断了。可是现在太子好啊,会亲近父皇,也会像幼时那般向父皇告状,要父皇主持公道了。 “东宫缺人了,朕这边派几个得力的过去。”弘安帝道。 师清徵一颔首,拱手笑道:“多谢父皇。”若原身在此,恐怕是满心惶恐,以为自己引得天子忌惮了。师清徵知晓天子的心思,这位只一心为太子铺路,自然是将那些人“笑纳”了,正好手中缺乏做事情的人。 弘安帝紧盯着师清徵,见状松了一口气。他打量着眉目俊朗的儿子,忽又道:“年龄到了,你与杨家大姑娘也该成亲了。” 师清徵的面色倏然一变,他望着弘安帝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儿子不愿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弘安帝看着师清徵欲言又止的姿态,眉头一皱。他的人已经自将军府打探到了消息,师清徵每每去那府上,是见表小姐呢。原本想着若太子真的喜欢,抬进东宫当个侧妃也没什么不可,然而听到说是那表小姐鼓动太子退婚,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就黑了脸,对其是十分不喜。 师清徵眼珠子转了转,话题忽然一跳,问道:“儿子和杨家大姑娘的八字合过了么?” 弘安帝黑着脸应道:“你这是什么话?”顿了顿,又道,“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师清徵一颔首道:“父皇知道青云观?儿子近来招揽了人才,竟然是青云观出身,得到过前任国师的指点,他观测天时,算出有三大劫,又说儿臣这五年内不得大婚,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弘安帝听着气上心头,他瞪了师清徵一眼,怒声道:“哪里来的野道士胡说八道?”他不信这些,可又事关爱子,不得不慎重。眉头皱了皱,又继续问道,“那道士叫作什么?” “谷茂。”师清徵毫不犹豫地推锅。 弘安帝面色一沉,他冷笑道:“就是老三三顾茅庐未曾请到的先生?入了太子府中?是昭阳推荐的?”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师清徵从容颔首,应道:“正是。”心中则是暗想着,皇帝的消息真是灵通。 “你也不看着昭阳,瞧瞧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弘安帝不悦地斥责了一声。 “谷先生并非沽名钓誉之辈。”师清徵不理会皇帝的黑脸,笑了笑道,“父皇也听说了?谷茂在茶楼与长安士子论经义,无人能敌。”见天子面色稍稍好转,他又道,“他还推算了三件事情呢,父皇不听一听么?” 弘安帝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太子一眼,应道:“你说。” 师清徵神情顿时一肃,原本是毫无形象地歪在了椅子上,此刻起身朝着天子一拜,沉声道:“十日后,晋州将地动。” 弘安帝眼皮子一跳,心中悚然一惊。他冷着脸,那属于天子的威严和冷酷尽显。随侍在一边的人冷汗涔涔。他不信有人能够预天时,占运势,可若是真的,这消息能够挽回不少人的性命。弘安帝双眸沉沉的,面上看不出情绪,而师清徵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若是假消息,此人当凌迟,你亲自监刑。”弘安帝开了口。 师清徵绷起的神经骤然一松,他看着弘安帝,微笑道:“儿子知道。” “此事不宜扩散,恐会引起恐慌。你可有解决此事的人选?”弘安帝沉声道。 师清徵道:“谷茂。”既然是他“提出”的,那便让他去处理好了。晋州地动并非在城中,波及的范围并不大,只要将那几个村的人迁出便可。当初引起灾祸,是那地动后的连绵暴雨以及疫病,只要提早做好准备,便不会有以前的祸事。 晋州地动原身在做什么呢?他在温柔乡中延误了时机,最后靠着三皇子出手才力挽狂澜。 如今他当然不会给师清明这个刷存在感的机会。 从殿中走出来之后,师清徵正碰到了前往师清明。 “见过太子。”师清明垂首立在一边,语气中满是恭敬。 师清徵打量着这位便宜弟弟,母族显赫助长了他的野心,要说能力?好像也没有多少,只靠着一路的好运气摆平。师清徵迟迟不出声,师清明也不敢动。他低着头,神情阴郁。安插在太子府的钉子都被清理了出来,在幕僚的劝谏下,他匆匆忙忙到天子跟前请罪。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情,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那几个死不认账的兄弟在,他的下场也不至于太惨。 许久之后,师清徵才“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师清明这才抬头紧盯着师清徵离去的背影,眸光森冷阴鸷,像是一匹凶恶的狼。 “三皇子,陛下请您进去呢。”魏全德笑眯眯地开口,吓了三皇子一跳。他不知道是几时出现的,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异样。师清明将神情一收,快步入了殿中,见到了一脸风雨欲来的天子,脚下一软,扑通跪地。 紫宸殿中传出了天子的怒斥声,师清明缩得像是一只鹌鹑。 师清徵那边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师清明被罚了一年俸禄,关禁闭三个月。柳贵妃前去求情,结果被连累也挨了一顿训斥。师清徵眯着眼睛,笑得极为畅意。当弟弟的手太长了,还想伸到东宫中,这已经是轻的惩罚了,如果是他的话,他不介意帮师清明把那手给砍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荒唐太子爷(7) 往太子府上伸手的皇子可不少, 这会儿三皇子师清明被罚了,他们一个个满心的不安和惶惑,生怕下一刻就轮到自己去遭罪。只是不管是东宫还是天子那边, 都没有风声传出,仿佛此事随着师清明被禁足而揭过。 “父皇对大哥真的好。”开口的皇子满目的钦羡。先皇后崩后,后宫中最大的便是柳贵妃, 都说她是新后的最佳人选, 可愣是十年间都未封后,天子的态度很明显, 是告诉柳家没指望了, 不会封后,不会让另外的人占有“嫡出”这个名头, 以免影响了太子之位。 “父皇不一直如此么?”说话的是个无心政事的皇子, 他也不明白自己那些皇兄怎么想的, 又不占嫡, 又不占长, 难不成真的以为贤名能够博得那个位置么?太子小节有失,可只要没有大差错, 位子稳得很, 哪有争的机会?还不如当个闲散的皇子呢,争取早日封王。 众皇子聚集喝酒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师清徵的耳中,只不过他眼下没有工夫去管那些糟心的弟弟。被他坑了一把的谷茂领着密令快马加鞭前去晋州了。他能不能甩掉这门亲事, 就看谷茂的呢。 大半个月后, 晋州地动的消息果然传入长安。 弘安帝面色冷沉,即刻招太子入殿中议事。 自晋州而来的奏报上已经写明了详细的经过,此回地动无有一人伤亡,不过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倾盆暴雨, 所幸提前做了准备,倒塌房屋的百姓得以安置,而不是流落四野,身染病症。 弘安帝紧盯着师清徵,他急招师清徵并非为了晋州的事情。他不开口,师清徵也仪态从容地坐着,甚至还有闲心品尝那地方进贡的瓜果。 “你做得很好。”弘安帝望着师清徵,缓和了神情,终于开口打破这凝滞的氛围,他又问道,“第二件事情呢?” “父皇是信了?”师清徵并没有回答,而是挑眉询问。 弘安帝哼了一声,扫了师清徵,道:“你且说说。” “算是一件好事情。”师清徵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他捋着袖子道,“猎场得白鹿。”这是祥瑞之兆。 往年重阳节左右,按照惯例,要君臣前往骊山围猎,眼下已经快到九月底了,这事情也该安排上去。所谓的得鹿之事,也是可以由人为掌控的。不过到底是哪方人做的,需要暗中探查一番了。弘安帝不由意味深长地望了师清徵一眼,他捋了捋胡须,半晌后,又继续道:“那谷茂何在?”如果真有这本事,岂不是坏事皆可提前预测? “尚未回来呢。”师清徵笑了笑,直接道,“父皇,若是事事可测,这天公怕是要大怒了。” 弘安帝听了师清徵带着调侃的话语,也不觉得愤怒,原本走岔的心思又转了回来。他本就不是过分迷信天道谶纬之人,此刻听到师清徵的话中话,便压下了心思。“这婚事是为结两姓之好,还需看将军府的意思。” “确实该听听杨大姑娘之言。”师清徵眯着眼道。 弘安帝闻言诧异地望着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没将那小丫头放在心上,只是要过杨骏那一关。不过么,听闻杨骏宠女如命,若是那姑娘松了口,退婚之事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弘安帝沉思了片刻道:“若是退婚,恐怕会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这好办,将问题推到儿子身上便可。”师清徵道。 弘安帝拧了拧眉,面色怫然不悦。再怎么说都是太子,他的名声比之杨家大姑娘可重要多了。“不可。”弘安帝立马否决道。 师清徵道:“这的确是儿子的问题,本就是儿子要退婚,怎么能坏了杨姑娘的名声,连累她日后的婚事?杨将军乃忠诤之臣,怎么能让他寒心?儿子该一力担起才是。” 弘安帝没好气地望了师清徵一眼道:“杨家姑娘差一点便成为太子妃,就算所有问题都揽到了你的身上,你以为还会有谁敢娶她不成?” 师清徵也没说杨如意有心上人的事情,而是挺直了脊背,振振有辞道:“若是连这点胆色和担当都没有,恐怕也配不上杨姑娘。”顿了顿,他又笑道,“儿子认其为义妹,父皇封她个县主如何?” 弘安帝:“……”他黑着脸望着好儿子,佯怒道,“走走走,你倒是会给为父出难题!” 师清徵笑着离开了殿中,还带走了一盘新鲜的糕点。 这婚事困着他,不过到了现在,也差不多算是解决这个问题了。 十月的长安,寒意渐重,各州郡的士子已经陆续到了长安,比之月前更是热闹了十分。天子下旨以礼部侍郎王俭知贡举,可暗地里又与太子谋划了不少的事情。这王俭出身太原王氏,乃是大族子弟,同样是站在了三皇子的那一边。本朝科举并不糊名,故而这些年选拔的人多以世家大族子弟为多,寒门庶族则是失了仕进之路。 “王侍郎门前倒是热闹。”师清徵的马车路过了王府,望了眼门前巍峨的石狮子,师清徵似笑非笑。这科举考官出来了,士子们想要及第,自然就要到王家多走动了,除了王家,其姻亲之门也不放过。就连寒门弟子也将行卷投入王俭之门,只不过他们不知,那些平日里的习文诗作都成了看门人的烧薪之物。 师清徵没打算在此刻插手,只是冷眼望着这片车水马龙的繁华之景。 举子们忙于干谒公卿之门,而公卿们则是为骊山游猎做准备。 到了重阳节的那日,车驾浩浩荡荡地自长安出发前往骊山行宫,此回随侍的人员除文武百官外还有其家眷。就连那被罚禁足的三皇子师清明也有了自皇子府中出来的机会。若是表现好了,这惩罚可以消去,故而师清明并不理会兄弟们的嘲弄和挑衅,只做那端方君子。 本朝重武事,除了“瘦弱的太子”,皇子们个个能骑马弯弓射箭,围猎是他们展现自己武功的好时候。这时候根本不用担心上头有个太子哥哥压着。往年,太子坐营帐中,可是此回,平旦却牵着一匹矫矫的神骏,装上了箭袋在外头溜达。 “那不是太子的随侍么?难不成太子也要亲自下场了?”皇子们有些吃惊。 “那匹马不是父皇的爱马么?竟然赐给了大哥。”说话的皇子语气酸溜溜的。 “太子不习于射箭,我等该如何?”又有人提出一问。太子下场了,他们这些做弟弟的,如果做太好就是与太子争功,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可要是故意输给太子,又实在不甘心。要是传出去了,大晋的皇子连野兔都猎不到,岂不是丢皇室的脸? “三哥,你觉得如何?”话题骤然抛到了一直沉声不语的师清明身上。 师清明掩住了眸中的暗色,沉声道:“太子敢如此,想来也是有把握的。” “是也,三哥消息比我们这些弟弟灵通多了。”四皇子哄笑了一声,他的母族势力也不弱,敢于当面嘲弄师清明,可其他皇子便不敢了,此刻只能压住自己的笑意。 师清明冷哂了一声,他的视线越过了那群弟弟,落在了最为繁华的那座营帐上。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可偏偏只有太子一个人在皇帝跟前,而他们则是兄弟在一块,何其不公?! 本朝的女眷多得是弓马娴熟的,譬如将军府的大姑娘,此刻也正在点检箭袋。倒不是要去争赏,而是她热爱这等骑着快马纵风驰骋的感觉。 “姐姐。”陈婉倚靠在木桩边,神情柔婉,语气可怜。她自然是能感觉到杨如意对自己的疏离。指甲掐入了掌心中,她的心中生恨。恨杨如意的冷淡和轻蔑,恨自家不是将军府真正的小姐,尚不能从寄人篱下的状态脱身。 杨如意冷淡地瞥了陈婉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视线越过了陈婉,落在了那朝着自己这侧快步走来的女官身上。她认得此人,知道她是平阳公主身边的亲侍。果然,等到这女官靠近时,便说了平阳公主有请一番话。 公主只请了杨如意,那自然只能是她一个人前去。陈婉立在原处,她愤愤地望着那箭袋,正打算靠近,那骏马蓦地扬起了前蹄一声长嘶,将陈婉骇得面色惨白如纸,连连退了数步跌倒在地。 “见过公主。”杨如意到了帐中,见到就中只有平阳一人,悬着的心便放了下去。她跟平阳公主的关系委实寻常,还不到亲昵的地步,她召自己,难不成是为了太子来的?杨如意心中纳闷,可面上仍旧是一派沉静。 “不必拘谨。”平阳公主笑了笑,她望着杨如意,也不打算拖沓,而是直言道,“杨姑娘可是有心上人了?” 杨如意眼皮子狠狠一跳,明白平阳公主绝对是为了太子来的。她的面上有些惊慌失措,但很快便压了下去。她抿了抿唇,垂着眼眸并不答话。 平阳公主轻叹了一口气,她道:“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怪罪之意。”别看她的神情柔软,可心中将兄长骂了百遍。这些事情怎么不能他自己去说,偏生要拜托自己这个弱女子? “是太子让您询问的么?”杨如意深吸一口气,语气仍旧有些发颤。 话到了唇边一转,平阳公主犹疑了片刻,还是应道:“算是。” 杨如意没有接话,她冷不丁想起那日太子在公主府说的话,她以为是一句戏言。曾经她也试图与爹爹提过这婚事,可爹爹只是叹了一口气。皇上不松口,他们做臣子的没有办法。她其实不管太子是为了什么退婚的,只是又听说太子被陛下罚跪,显然昭示了一点:就算成为怨偶也无法解开那个结。 可现在,太子托公主一问,又是为了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荒唐太子爷(8) “国师批命, 太子五年内不得大婚,不然会有性命之忧。”平阳公主避开了杨如意的视线, 言简意赅地将太子的意思说明。 杨如意心中暗笑,什么国师批命,怕是不想与自己成亲。不过能解决这事情,管她什么借口。思忖了片刻,她肃声道:“这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可平阳公主却是明白过来了。她笑了笑,温婉道:“那边已经松口,也不想耽误了你,成与不成在将军府。” 杨如意点了点头, 她知道平阳公主的为人,不担心她在这事上诓骗自己。 平阳公主见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兄长交代的任务。 营帐外鼓声大作, 却是狩猎即将开始的预兆。秋意渐浓,漫山遍野尽是干枯的荒草与那常青的乔木。 神骏威风凛凛, 眸光如电。师清徵一身箭袖劲装,坐于马上, 位在诸皇子之前。他的身量高挑,面容俊美无双, 宛如一尊易碎的琉璃,在他的身后, 每一个弟弟瞧上去都比他强壮。 秋风萧瑟, 迎面吹拂。师清徵掩着唇咳嗽了一声,视线往左右望去。 “太子还是保重身体才是。”身后的皇子皮笑肉不笑,这原本欢乐的事情偏因为多了个病弱的太子, 而染上了不快。 师清徵转身望着说话的人,眸光清亮,他笑道:“五弟是觉得我不配坐上这马是吗?” 这话谁敢接啊?五皇子被师清徵的话语一噎,冷哼着不再开口。 师清明注视着师清徵,半晌后才讥讽道:“大哥疏于弓马之事已久,五弟也是担心大哥。” 师清徵故作恍然大悟,应道:“原来是这样啊!如果弟弟觉得孤会丢脸,那就将猎物分给孤一半就是。好弟弟们,你们不会拒绝?” 这下子连师清明都不开口了,他不知道师清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 往年猎得猎物最多的都会有赏,今年也不例外。前阵子属国进献了一柄白玉昆吾刀,天子竟也舍得,将其拿出作为奖品。 师清明可一点将自己猎物分给师清徵的心思都没有,他要那把刀,还要向天子讨个赏,最好是能解除他的禁足! 呼哨声响,师清徵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一些没有参与其中的臣子扎堆在一起,说是比试,可往年勋贵家的就算能赢了皇子也不敢真的越过,那柄昆吾刀不过是从天子的宝库转移到皇子的宝库。 “今年太子怎么也参加了?” “好似是有进步了?” 臣子们窃窃私语,对太子的印象尚停留在骑射功夫极为差劲的时候。这病歪歪的容易破碎的太子参加围猎,那些皇子会谦让吗?不会到最后自取其辱?这样一来,天子估计也不大开心了。想到了这一茬,臣子们面面相觑,长叹了一口气。 太子也真是的,那么多年都没参加了,今年为何不避过? 臣子们开始忧虑着即将到来的事情,除了话题中心的师清徵却是一派轻松,纵马驰骋。嗖嗖嗖——箭矢如同流星没入草丛中,将那挣扎的灰兔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师清徵不用担心猎物,身后自然有小厮跟着拾捡。 在外围大多是野兔这般没什么看头的猎物,那些个想要表现自己的弟弟早就拍马入丛林深处,若是能够猎到一直猛兽,才算是大大的长脸。师清徵并不着急,带着一份闲庭散步的姿态往林子中慢慢深入。他的目的地很明确,直接到了那出现白鹿祥瑞的地方,不知道会是哪个弟弟在等着他。 他的眼力好,箭法也是极准,几乎没有落空的时候。在这不紧不慢的闲适下,仍旧是收获了不少的猎物,引得后方的小厮咋舌。太子爷什么时候这般厉害?往年不参加围猎,难不成是故意藏拙?心中想着,又抬起头悄悄地觑了太子一眼,他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往日里一直是三皇子被夸赞为朗朗如日月在怀,可现在看来,名声不及三皇子的太子爷也是不差的,丰神英毅,端是那天上的谪仙人。 哒哒的马蹄声在林子里回荡,灌木丛中窸窸窣窣的动静接连不断。师清徵原本仪态从容,可乍然听到了一阵呼啸声后,神情骤变。弯弓搭箭,几声连响,那箭矢飞掠出去,猛地发出一阵磨耳的撞击声。那灌木丛中闪身出来的年轻人先是惊愕,继而是深深地畏惧,忙从马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冷汗涔涔道:“臣不知殿下在此,请殿下恕罪!”那箭矢被打落了,要是射中了太子—— 师清徵身后的几个小厮和长随被这变故骇得魂飞魄散,等到听了那青年的话才反应过来。仔细一看,那跪在地上的人是柳相的嫡子,一时面色更是惨白无比。 师清徵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地上的人,他倒是不觉得这厮有这个胆量刺杀自己。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他道:“这准头还是早早地退场,难不成要招惹出人命来?” 柳公子被师清徵说得面色红窘,他双手掐着地面,几乎陷入了草根中,俯身道:“太子殿下说得是!” 师清徵似笑非笑地扫了柳公子一眼,漫不经心道:“将孤的猎物送回去。”长随们听明白了,这哪里是说野兔、野狐这般的猎物?而是指得柳公子呢!等到那行人一走,师清徵的眸光更是森冷阴沉。这条路前往那出现白鹿之处,果然柳家的人是知道的。可惜啊,他们不远千里找来的好东西,最后要落在自己的手中了。师清徵笑了笑,那双眼眸又重新充斥着快意与欣悦。 溪水潺湲,错落的大小青石上布满了苔痕。 一只通体雪白的鹿正优雅地立在了溪边饮水。 虽然是秋日,可林子里的灌木常年青色,掩护着悄然接近此处的人。 师清明比了个手势,他的眸中掠过了一道光彩来。早就数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终于被他得到了这匹白鹿,悄悄地放入了围场中。若是将其射中献给父皇,定然能够获得父皇的夸赞,这可是祥瑞之兆! 正当师清明弯弓搭箭,准备将箭矢射出时,白鹿身姿轻盈地跳跃起来。师清明手一抖,幸好扣箭的动作快,不使得其惊动了那只白鹿。这一处往常并无人来,可此刻师清明眼皮跳动起来,心中泛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这种预兆在他一箭射出的时候更加强烈。 铛一声响—— 那只不知道从何处发来的箭矢将他的箭打偏,从而惊动了这只白鹿。白鹿惊慌失措,立马往边上狂奔。师清明哪能让它逃走,朝着身后的人一挥手,立马让他们围上去,锁住白鹿的前路。 他的面色铁青,箭矢不会横空而来,一定是有另外的人到了此处。会是谁?老四、老五还是其他人?锐利的视线往旁边扫去,只偏见一角玄黑色的衣影。师清明心间浮起了一抹怪异的感觉,在追寻不到那人时,只能将念头压下,并将全部心思放在了这只鹿身上。 既然是要献给天子的,自然得生擒,而不是将其射死。师清明弯弓搭箭,瞄准的便是白鹿的四肢。嗖嗖嗖,箭矢如连珠。可是每一箭都被那暗中飞来的冷箭击落,似是不让他射中白鹿一样!师清明有些恼怒,恨不得一箭将暗处的人射死!等到视线掠到了四处逃窜的白鹿身上,他又冷静了下来。数支箭矢自两个方向来,交错在一起,尾羽剧烈地颤动着,在箭囊即将空了的时候,终于有一箭落在了那白鹿的脚上。 师清明松了一口气,等到手下人擒捉了这只白鹿,他左顾右看,那暗中捣乱的人已经不在了!虽然如愿猎到了这只白鹿,可仍旧是一肚子气,难以发泄。 等到师清明领着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开始清点猎物了。 师清明望了一眼歪在榻上被人簇拥着的太子,抿了抿唇。压住了眸中的不悦,他扯出了一抹笑容迈入了天子的营帐,跪地大声道:“儿子猎到了一只白鹿,特献给父皇!” 弘安帝原本还在与宫妃们说笑,听了师清明的话笑容一敛。他望了师清明一眼,沉沉道:“是么?是你猎的?” 师清明听了这话心中一慌,为何听到了这消息天子面上没有丝毫的喜色?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有什么问题?压住了心中的恐慌,他道:“是的。” 弘安帝点了点头,威严地望了师清明一眼,颔首道:“那就出去看看。” 比起那只白鹿来,其他的猎物多寡仿佛不再重要。 白鹿萎靡地趴在地上,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满是可怜地望着旁观的君臣。弘安帝使了个眼色,魏全德立马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那支射在白鹿脚上的箭矢给拔了下来。他扫了眼箭矢,眸光微微一变,走到了天子的跟前,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师清明将一切收入了眼中,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恐慌。那箭他也检查过了,并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形制与三皇子府上的如出一辙。 “是你自己人猎的?中间未曾出过什么事端?”弘安帝沉声问道。 师清明被那眸光望着,身上仿佛背着一座大山,他硬着头皮道:“是。” 师清徵轻笑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原本簇拥成堆的臣子立马给他让开了一条道。他大喇喇地朝着魏全德伸手,拿到了那一支沾着血的羽箭,故意问道:“咦,这上面有个柳字,应当不是三皇子府上的箭矢?” 不是自己的箭—— 可那是表哥的箭。 师清明本捏着一把汗,此刻蓦地松懈了下来。应当是表哥暗中帮助自己。他抬起头对上天子威严的视线,拱手笑道:“许是装箭的时候拿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荒唐太子爷(9) 柳家是三皇子的外家, 时常往来,关系亲密。师清明与柳公子的箭形制相仿,拿错了也不算是怪事。师清明说完这句话后, 就找到了底气, 他抬眸去看一副从容的师清徵, 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 “是么?”弘安帝的脸上喜怒不辨,但是有一点可以看出来,他并没有过去的天子得到白鹿这等瑞兽的快意和欣喜,他的眸光仿佛是在看一只很普通的、可以上篝火架上烤了的肉。 “是的。”师清明敛起神情,对着天子一拱手,又重复了先前的那一番话。方才帮助他的应该是柳家的人?可不知为何那般戏耍自己,是失误还是其他?师清明脑海中起了别的念头, 他的视线一转,在满堂的勋贵子弟中并未发现柳公子的身影,甚至连舅父柳弘都不在。他那才恢复松快不久的心蓦地又跌入了谷底去。 怎么回事?他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将视线放在漫不经心的师清徵身上。 师清徵没有在这得鹿的事情上追究下去,他只是旁若无人地问道:“猎物清点出来了么?” 弘安帝的神情缓和了些许, 仿佛也一道绕过了这个话题。 师清明心中浮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甘, 可硬是被他压了下去。他思忖着师清徵的话, 太子怎么个德性, 还有人比他更清楚么?眼下清点猎物,可不是自取其辱?他纵然放了水, 可那几个兄弟也不是甘于认命。他心中暗暗冷笑, 等着结果出来的时候师清徵出丑,可眸光一转,忽地瞥见了师清徵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刀上—— 那可不就是昆吾刀?!此刻的师清明惊怒交加,以天子对太子的宠爱, 他要是强要了匕首,天子也不见得会不同意! “十只野雉、三只野兔、一只红狐……” 这会儿人已经回到了华丽的营帐中了,天子不开口,便无人关心那只号称祥瑞的白鹿,只有平旦得了太子的授意,找来个医师给白鹿看脚。 老太监的嗓音尖锐,正拿着一张红纸唱着数,被点到名的因猎物众多而面上有关,当然也有多次失手而一脸羞恼地蜷缩在后方的。 皇子们一个个骑射本事都不错,纵然有太子在前,还是按捺不住展示自己的武功。师清明因一心在那祥瑞白鹿上,猎物比之兄弟们稍逊一筹。原本以为得了白鹿可盖过一切事情,可万万没想到,天子只做冷眼旁观。 “这回胜者应该是五皇子?” “这还没点完呢,咱太子都未曾出现。” “太子啊……”说话的语气拖得老长,捋着胡须摇头晃脑,满是遗憾。 “这回太子的确是让人大开眼界。”一道粗豪的嗓门插进来,那老者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等到一转眼瞧见了杨骏那魁梧的身躯和冷硬如铁的面颊,顿时心肝一颤。像杨骏这般大将军是不会与少年人比试的,在太子的长随带回猎物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心中暗暗思忖道,这太子也不像想象得那般文弱。 “二十只野兔、十只野狐、三只野猪……”报数的老太监红光满面,语气变得更加尖锐刺耳,将红纸一放,朝着弘安帝一拜道,“此次拔得头筹者是太子殿下!” 弘安帝面上带着笑,尚未说话,那五皇子就拔高了声音道:“怎么可能?!”意识到群臣望着他,他的面色骤然一红,一低头掩住了满身的羞愤。 “老五这是怀疑哥哥作弊了?”师清徵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话五皇子哪里敢接啊?他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不敢。” 弘安帝的面色因为五皇子的大喊而多了几分不悦,只是眸光扫到了师清徵身上,又觉得欣慰异常。他是知道太子一直在东宫练剑的,如此勤恳总应该获得回报才是!太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太子了!他长大了! “其实这猎物的确有些许不是孤自己猎来的。”师清徵把玩着昆吾刀,笑得从容闲适,“其中有几只是柳公子的猎物,他险些在林子中射中孤,孤自然要让其赔偿损失。” 弘安帝早在柳公子和太子长随一道回来时便听闻了此事,此刻再度听太子言说,那股愤怒又重新翻涌起来,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要不是看在柳仆射的面上,此事岂能够揭过?” 虽然这事情跟师清明无关,但是在场的人中就他最为惶恐,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那人不是表哥,那又是谁?!那只箭真的是误拿了?还是说旁人插手?他的身子颤抖着,如同筛糠一般,所幸此刻无人看到他这侧。 “父皇,儿臣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那只白鹿就赐给儿臣。”师清徵又道。 弘安帝一颔首,应道:“可。”他的干脆让众臣知晓了天子对太子的宠幸究竟有多过分。不过仔细一想也是,此人是太子,未来的继位之君,祥瑞在谁手中不都一样么? 在夜间的时候,众人簇拥的热闹场景消失了,帐中余下的几个伺候的人都被弘安帝给遣退了,帐子中只剩下天家父子。 弘安帝的面色沉得厉害,仿佛黑云堆积。他冷声道:“那柳家当真是有恃无恐,连祥瑞都可由他们捏造!”因为那支箭矢在,他不觉得那白鹿是师清明猎到的,只认为是柳家的人早早做了标记送了进去。 “三弟又有何错?他只想要父皇欢心。”师清徵笑着开口道。 弘安帝蓦地盯着他,半晌后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他是贪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经历过数十年的战乱,那些人还想着维持着衣冠大族的门面呢?簪缨门第一手遮天的时代早便过去了!他最恼恨士族子弟惹上南朝弟子的轻浮做派,偏生师清明与他们厮混在一道。 “他们若不改弦易辙,恐怕走不长远。”师清徵应道,他知道天子的心病在何处。原身所在的世界里,弘安帝当真只是被原身气死的吗?他还恨啊,恨自己的大业未曾完成,恨多年改革终究落空! 弘安帝皱着眉头,忽然间,他转头瞪着师清徵,半晌后才教训道:“你最近安分些!”退婚之事会让太子与将军府产生裂痕,再加上那么个莫名其妙的表小姐,弘安帝一想头都大了。 师清徵望着弘安帝,一脸无辜道:“儿子安分着呢。”要是搁原身在这儿,早就跟将军府闹掰了。平阳那边应该跟杨如意说了?那姑娘有心上人,应该也不想强求这份婚约,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的未来拼上一把。 杨如意参加了猎事也获得了不少的封赏,她的面容上并没有太多的愉悦。她仍旧在思忖着平阳公主的那一番话。 陈婉亲热地坐在她的身侧,口中喊着“姐姐”,可是在看穿了陈婉那副做作的姿态后,她只觉得恶心,连虚与委蛇都做不到。 “这是太子那边送来的小兔么?瞧着可爱极了,姐姐能不能将它送给我?” 听着陈婉的话语,杨如意心火旺盛,她不喜欢太子,可也不想被陈婉当作勾搭太子的筏子了。她噌地一下起身,平淡道:“确实可爱,烤了吃味道应该不错。”她的语气冷硬,平白多了几分血腥气,不复往日的温和,陈婉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帐中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杨如意碰到了与同僚喝酒尽兴而归的杨骏。 望着父亲关切的神情,杨如意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勇气来,她抿了抿唇,低声道:“父亲,女儿不想嫁!” 杨骏一怔,片刻后神情大变,拉着杨如意到了静谧的侧角,拧眉道:“你说什么?” 杨如意有些委屈,她抬眸对上杨骏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女儿不想嫁入东宫!”说什么无上荣耀,可那不是属于她的,也不是她心向往的。她先前顾虑着这、担忧着那,在父亲几度关切的问询后也不曾诚实回答,可今日思绪却是被平阳公主挑动了。 杨骏喃了喃唇,没有多问缘由。他一点头道:“好。就算是辞了官去,父亲也为你摘去这婚事。”杨骏是个忠君之人,然而杨如意是他的逆鳞,原剧情中也是因为太子三番五次对杨如意动手,甚至害了她的性命,杨骏才骤然倒向了师清明那边。 “或许不必如此。”杨如意低声道,见左右无人,她又将平阳公主的话语重复了一次。与其说是平阳公主的意思,还不如说是东宫的主张。当日太子被罚跪,杨骏也是听到些风声的,许久之后,他才道:“我知道了。” “陈婉长居咱们家,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了。”杨如意又低声道。 她不愿意嫁入东宫,要退了与太子的婚事,可不代表着这事情就落到陈婉的身上去了。若是陈婉真入了东宫,还不知道会给杨家招来什么。太子那边怎么想她是管不着,只能够从父亲这边下手。 杨骏不是笨人,他不管内宅的事情,但也知道其中藏着些许阴私。听杨如意这么一说,顿时醒悟过来。想到了自己那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外甥女,他的眸光沉了沉,缓缓道:“是该替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婚事。” 陈家书香门第,可传到了陈婉父亲这一辈,那点读书人的骨气早就磨没了。杨骏看在妻子的份上将陈婉接回杨家当作另一个女儿来养着,她的婚事仗的便是将军府的势头。那些公侯子弟不太妥当,日后入门恐怕会被欺负了去,应该从年轻有为的士子中寻一个。杨骏思考了一阵,很快便有了主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荒唐太子爷(10) 这次的围猎以太子的大放异彩为终结, 所谓的祥瑞之兆,根本没有激起丝毫的水花来。 本想着靠着白鹿解除禁足的师清明内心除了失望还有不尽的惶恐不安,听长随说表兄柳棠出现了之后, 他即刻将人给找了回来, 仔细盘问在猎场上发生的事情。 “臣险些射中太子殿下,之后猎物与箭矢都被太子收了。”柳棠面色苍白, 跪在地上苦笑道。倒是没有治他的罪,可是天子那冷飕飕的眼神, 让他实在是胆寒。 “怎么不射死呢。”师清明眉头紧皱, 眼中掠过了一抹阴狠之色。 “三皇子慎言!”柳棠肃声道。 师清明没有吭声, 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不是表哥做的, 他后来也清点过箭矢的数量, 发现那一支落在白鹿脚上的箭并非是拿错,而是平白多了一支!想到了那人影,他很难不将一切想到太子的身上。 如果是太子做的, 为什么要用柳家的箭矢?他为何不将此事揭穿?师清明深思了片刻,忽然间身躯一僵, 他总算是想到皇帝冷眼看白鹿的原因了!因为那一支箭, 皇帝以为是柳家故意安排的! 这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旁人, 柳家手眼通天。 师清明面色骤然一白, 跌坐在榻上久久无言。 “三皇子?”柳棠眼皮子一跳, 心中惶恐。 师清明轻呵了一声,半晌后抬起一双发红的眼眸,问道:“你说太子怎么变化这么大?是东宫僚属出的主意?可他们又怎么知道会有白鹿?” 柳棠苦着脸没有接腔,他对太子的印象只有“文弱”“暴躁易怒”和“反复无常”,要说什么新的,除了今日添加的骑射功夫不错, 便是自三皇子口中得知的沉迷女色。 作为储君而言,太子往日没有出彩的表现,但也没有差错,天子那边认定了之后,其实旁人就没有多少机会了。可他偏偏是柳家的人,前程只能够压在三皇子的身上。 师清明也没等柳棠的答案,他的眉头深深地锁起,一挥手,直接让人退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虽然说母亲是贵妃,母族强大,可那夺得储君之位的机会并不大,如果按照常规行事,恐怕永远都落不到他的头上。 太子那边的臂膀,譬如杨家,还是得按照计划折了! 这念头一起,师清明眸中荡过了一抹狠色,他压下了自己的暴躁的情绪,换了一身衣裳便偷偷去见陈婉。 利用女人虽说无耻了些,可要是能够成就大事,又有何妨? 在进入这个世界把师清明当作对手后,师清徵便一直让人盯着师清明,就算是在骊山围场同样如此。听到了平旦传来的师清明瞧瞧去见陈婉的消息,他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啜饮了一口茶,眉眼间满是漫不经心。 “殿下,那陈姑娘朝三暮四,怎么能如此?”平旦替师清徵抱不平,虽然远离了,可到底是先前殿下上过心的人。不过在不平之余,他又有几分庆幸,幸好殿下早日抽身,而不是被这样的女人给骗了。 “这事情与孤没关系。”师清徵轻笑了一声,指尖搭在了小几上,轻一下重一下地敲动。 笃笃的轻响在帐中回荡,他望着平旦温和笑道:“要不要遣人去看一处好戏呢?” “殿下是说将这事儿捅出去?”平旦睁大了眼睛。 “要是如此大将军面上怕是不好看,罢了,就让他们快活一阵。知会一下杨家大姑娘便得了。”师清徵一垂眸,掩住了眉眼间的暗色。这个时候不足以杨家看清以及放弃陈婉这个人,而且,他还要看看,陈婉到底能够替师清明做到哪个地步呢。 过段时间旨意传出来的时候,应该能扰乱他们的计划?想至此,师清徵的笑容更是愉悦非常。 十月中旬,车驾回长安。 与此同时,天子下旨解除杨家大姑娘与太子的婚事,同时封其为县主做补偿。圣旨中并未写明原因如何,可光看结果,众人能够轻易猜出,这中断的婚事中,皇家对将军府是有所亏欠的。 要说整个将军府,除了本身就不愿意嫁给太子的杨如意之外,最盼着这婚事解除的便是陈婉了。她最后一次与太子提起婚约之事,是在太子受罚的那日,在这之后连太子的面都不容易见着,更别说去说动其退婚了。 然而,这个结果在不期然之间就降临了。在震惊和慌张之后,便是隐秘的欢喜和得意。 “姐姐,怎么说解除便解除呢?婚姻大事岂是儿戏?”陈婉在后院见到了秋千架上的杨如意,故意作出了一副替她伤怀和委屈的模样。“你莫要伤心了。” 杨如意扫了陈婉一眼,淡声道:“我不伤心。”这是她的所求,如今卸除那束缚,她自在得很,又何来伤心之状? 陈婉却不这样想,就算封了县主又如何?怎么比得上太子妃之位?她望着杨如意,眼睫颤了颤,软声道:“姐姐,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的。待到太子上门,就算无礼,我也要替姐姐问上一问。” 杨如意:“……”她往日怎么不知这表妹如此执著?不愿在这话题上继续下去,可若是甩了脸子将人扔在原处,也怕会有什么流言传出,她紧盯着陈婉,半晌后才温声道,“母亲替你相看了一门亲事。” 陈婉的小得意在杨如意说出这句话后刹那烟消云散,她愕然地望着杨如意,震惊道:“姐姐,什么亲事?” 杨如意本觉得大咧咧谈起表妹的婚事不大妥当,可对上陈婉的眼睛,她的思绪又是一转,眯了眯眼,她笑道:“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如今守选在家已有两年,待明年通过了吏部试,应该可以释褐上任了。” 陈婉惊愕无言,什么工部侍郎家的公子,她连那人是圆是扁,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就这般将她许出去了?她也无暇再管杨如意的事情,提着裙子转身就跑,脚步匆忙仿佛身后有人追赶。 “表小姐这是——” 杨如意面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她勾唇讥诮一笑道:“恨嫁了?”原本不应该这么急的,可偏偏在骊山猎场被她觑见了陈婉与三皇子私会,倒是不知什么时候表妹与三皇子也那般好了。 太子和三皇子——这么一个大坑,杨家可不能踩进去。 不管封不封县主,也不管宫中赐了多少的好礼,作为一个女人,杨如意的名声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一时间往府中投的帖子都变少了。 “姑娘,这日后怎么办啊?”小丫环忧心忡忡。 杨如意漫不经心道:“总要冷落一阵子的。”再者,就算那些人相邀,她也未必想过去呢。听她们互相吹捧,其实也没有多少意思。 长安城中暗潮汹涌。 师清徵在回京之后,便陷入了忙碌之中。原本天子处理政事的时候会捎带着太子,教他理政的方法,可眼下却是一变,折子都不批了,而是尽数转移到太子的身上。 “我儿武功并不如外人以为的那般,想必文治也不差。既然我儿这般有能为,便该学会替父分忧了。” 弘安帝一句话就将师清徵给堵死了。 这段时间的变化天子没有询问,可总是要给一个解释的。 处理完最后的折子,师清徵扔下了毛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外头的传言如何?”师清徵转向了平旦,低声询问道。 “不利于杨姑娘,似乎与之往来的人都不投帖子了。”平旦打探地仔细。当事人只有两位,太子爷他们不敢编排,便只能暗中嘲弄一下杨家大姑娘。这话要是传到了杨将军的耳中,怕是惹得起不悦,对太子形象也不大好啊。平旦想着,又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来。 “没人替杨姑娘说话?”师清徵挑眉道。原剧情中杨如意有个心上人呢,怎么没动作? 平旦的面皮一抽,他看了眼师清徵苦笑道:“有是有,只是——”他怯怯地望了师清徵一眼,并不敢说啊。 “无妨,说来听听。”师清徵勾了勾唇。 “说您跟杨姑娘不能结两姓之好,是因为您有隐疾……”平旦声音越来越小。 师清徵哑然失笑,倒也没有追究。这类型的话传不久,毕竟谁都不想去牢里做客不是?“不管那些了。”师清徵望着平旦,温声道,“过几天平阳公主府再开个花会。” “这菊花盛会不是才过么?”平旦咦了一声道。 “没有菊花就换别的花,总之要邀人。”师清徵慢条斯理道。 什么皇家轻视杨如意,什么被退婚的就该出家做姑子,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早就该消了。平阳公主代表着的是皇家的态度,她都给杨如意送帖子,给足了她脸面,那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杨如意? 这事情算他不厚道,不过这般做法对双方都好。 “对了,让平阳给那表小姐也送上帖子。”师清徵又补充了一句。 殿下才说了不管那表小姐呢,怎么又给她送帖子?平旦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仍旧是按照师清徵说的办了。 层云冻结,瑟瑟寒秋。 平阳公主府前再度车水马龙,热闹异常。 往年可没有两次菊花盛会的惯例,消息灵通的知道平阳公主是特意给杨家大姑娘出头,见着杨家的车马,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只打着笑脸相迎。 陈婉是与杨如意一道来的,只不过跟着其他姑娘坐在另一辆车上。 她双手压着裙子深呼吸了一口气,面上荡开了一抹柔媚的笑容。 平阳公主乃太子的胞妹,她亲自给自己写了帖子,应该便是太子的意思? 只是她很快便想起了师清明说的话。 “我那大哥阴晴不定,时冷时热的,近段时间你也瞧见了,别说是对你,对弟弟妹妹们也是如此。 “现在他与杨家大姑娘婚约解除了,便与杨家没关系。如此,便不能让东宫与杨家离心了。你是杨家的表小姐,杨家不会让外人欺侮你,会替你做主。 “他平日在东宫,也见不着几回面。这太子妃、侧妃的人选,要是被父皇或者皇祖母直接定了,可就不妙了。 “婉婉,我知道你识大体,这事情上是我委屈你了。等到一切结束,我自会补偿你。” 那日三皇子在与她倾诉柔肠之后,又说了许多话。 他直白而又坦率,就算利用自己也直言挑明,她都明白的。 杨家支持太子,可杨家不支持一个失德、一个类禽/兽行的太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荒唐太子爷(11) 虽然说菊花盛宴过去并不久, 可平阳公主府仍旧是热闹非凡,来客们并未因重复的宴席而有所疲色和厌烦。 除了妇人小姐们,府上还有不少的年轻举子, 来年正月便开始考试,他们将自己的文集编成一卷投入权贵之门, 好增加自己中举的成算。平阳公主乃太子胞妹, 又是天子颇为宠信的女儿, 自然便有人希望走她的路子, 得到举荐的机会。 在被天子带着处理政事之后,师清徵已经不是个清闲太子了,算得上是大忙人。这些宴会他本不用参加,可真要是不出场,好戏如何能够上演?他并非早早地便到了公主府,而是掐算着时间到场。 那边闺秀们正三五成群地坐着, 说些体己话, 而平阳公主也言笑晏晏, 拉着杨如意说个不停。公主府的侍从匆匆忙忙来报时, 她眸中掠过了一道欣喜之色,霍然起身, 连个解释的话头都没有,便快步离开。一时间在座的都满脸愕然, 免不了跟杨如意打探消息。毕竟方才就她与平阳公主在说话。 “有贵客到了。”杨如意轻轻地说了句。那些人问了一句便不再于此话题上纠缠, 陈婉的心思却是活泛起来。所谓的贵客, 自然是太子了。她的面上浮现了浅浅的笑意,连带着那双眸子都明亮有神起来。 “婉姐姐怎么这么开心?”一个年纪约莫十五六的少女凑到了陈婉的跟前,抿唇一笑。她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女儿,也是知道两家打算议亲的事情, 这会儿见着陈婉的模样气质,对这个未来嫂嫂也是满意的,故而一直在与她说话,好提亲培养感情。 陈婉一想到将军府的打算便心中一沉,她不大乐意跟这丫头说话,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只得强颜欢笑道:“想起一些可喜的事情。” 舅舅、舅母也真是的,她那日去说了,可他们怎么都是一副为自己好的模样,要真是为自己好,怎么将自己许给一个没什么前途的人?而给亲女儿找的婚事便是皇家?想至此,陈婉便满腹怨气。 那工部侍郎的小姐常与京中闺秀来往,自然能够听出陈婉话语中的搪塞之意,倒也不是一回这般了。她抿着唇望了眼陈婉,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想着未来的事情,硬是将那点儿气性给压了下去。 平阳公主这个主人离场并未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便笑吟吟地返回来了。她抬眸扫了一眼院中的人,见某一处空了一位,“咦”了一声,转向杨如意低声问道:“你家那表小姐上哪儿去了?” 因为陈婉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平阳公主对她的关注自然要多一些。 杨如意也没注意陈婉的动作,她讶异地扫视了一圈,低语道:“我也不知。”宴会之上倒也不是不能离席,没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只不过想到了陈婉的表现,杨如意还是留了个心眼,跟着贴身丫头吩咐了几句。 今日入府的可不仅仅是夫人、闺秀们,若是她冲撞了那些士子,怕是面上不好看。 来公主府上的士人大体是怀着得平阳公主引荐的心思来的,先前的花会错过了机会,这一回可不得把握住?原以为能够借平阳公主之手,将诗文传到一些高官显达的手中,算是圆满,可没想到太子殿下出现了,虽然其人远在亭子中,被一道青纱帐幔藏住了身影,但他到底是出现了!还在一一翻看他们的诗文! 先不管太子的声名如何,能够得到他的夸赞,绝对会在长安扬名。 师清徵倒不是想推荐任何一个士子,只是想提前了解一下士子们的水平如何。礼部侍郎王俭来知贡举,可以想象,进士及第大多会从国子监出,至于寒门庶族,怕是要名落孙山之外了。 往年其实也是如此,录取的人数与考官有很大的关系,几乎形成了一种风气。无人问便无人去管,可若是想要挖掉世家那块烂疮,非得从这里下手不可! 宝鸭炉中烟气沉。 师清徵将案上的行卷一一扫过,心中也大约有数了。 就在这个时候,平旦脚步匆匆入内,低声道:“公主那边来人了,似乎有急事。” 师清徵眸光闪了闪,将人召了进来。 这侍女是个眼熟的,常在平阳身边伺候着,似乎叫什么绿衣。此刻她跪在地上,面色煞白,眸中惊惶,仿若有什么大事。 “何事?”师清徵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那侍女急声道:“燕园那边出了岔子,陈姑娘她——公主请您过去。” 师清徵打量着侍女,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孤这就过去。”将侍女的神情收入了眼中,师清徵捋了捋袖子,大步往前迈去。 侍女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果真如那人所言,太子不会多问。 “爷,那侍女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陈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不说?”平旦满肚子疑惑。 “大概是将孤当傻子糊弄。”师清徵勾了勾唇。不过原身确实是一个好糊弄的傻子,两滴眼泪便能够蒙了他的心肝。 那些个士子原本还等着太子的评点呢,哪想到太子骤然大步离开了,一时间交头接耳的,心中满是疑惑。最后还是几个胆大的跟公主府上的那丫头打听消息,才知道是出事了!按理说,不管是什么事情,他们都应当回避,可也有压不住好奇心的胆大之人,竟然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燕园是公主府上宴请宾客之处,要是出事了,人肯定不会在园子中,而是在后厢房里。师清徵脚步匆匆,这还没拐进那道拱形门呢,又有一个小丫头迎上来,说得是相似的、模棱两可的话语。 一时间也不知是平阳公主还是陈婉出事了。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似院中的花木,而是像从屋子中传出。 “平旦,你过去看看。”师清徵停住了脚步,睨了那引路的小丫头一眼。果然,小丫头心肝一颤,听了师清徵的话面上先是惶恐,继而是纠结、犹豫,最后才摆出了一副豁出去的姿态,拦在了平旦的跟前,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脸道:“他、他不能进去,公、公主她——” “难道平阳有什么不便?”师清徵藏住了眸中的锐色,慢条斯理道。 那小丫头没听出他语气有异,忙不迭颔首道:“是的,公主不便见旁人。” “那就不见了。”师清徵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小丫头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神了许久,才咬了咬唇,磕头道:“奴婢该死!” “哦?怎么个该死法?”师清徵止步,回身笑吟吟地望着那丫头。 小丫头咬牙道:“公主、公主她不在这,里、里面的是将军府的表小姐。”她偷偷地觑了太子一眼,拿不住到底会是什么反应。那人教她的,说太子与将军府的表小姐情投意合,就算事发了也不会责备她。 “她独自在屋中?”平旦的面色有些怪异,他盯着小丫头,眸光锋利。 那丫头一点头,额上冷汗涔涔。 “你们这是要陷太子于不义!是谁教你们这么做的?!”平旦面色一冷,怒声喝问道。虽然说太子在将军府与陈姑娘见过多次,可那是有人伺候的,并非是私会。这里是公主府,如果太子进入了厢房中,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师清徵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容,他并未往里面走,也未曾抽身而去。秋风送来的香气更加浓郁了些,在那屋子中,忽地传来了些许异样的声响。平旦的神情冷肃,而那小丫头则是惨白着脸,不敢言语。 太子为了将军府这表小姐要与杨家大姑娘退婚,这是她自公主府中听到的。 那人也说了,太子只会因这等好事情而欣喜,怎么会这样呢? “蠢钝如猪。”师清徵讥诮地开口,他的视线落在这丫头身上,却不是在看这小丫头。师清明那边大概是认定了“太子非陈婉不娶了”,可能是见到折子上的批红都是出于自己的手笔,他维持不住往日的光风霁月,尽想出这样的下作手段。 将军府与东宫的关系不彻底崩坏,他师清明就不甘心啊,连弱女子都可以利用。 公主府出事的消息,是丫头传出的,可到了平阳的耳中,却是自那堆好奇的士人那儿来的。杨如意的贴身丫头此时也打探了消息,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杨如意不由神情大变! 管它真事假事,热闹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但是平阳公主与杨如意一道离去的身影,让人不免将事情联想到那中途消失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的陈婉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平阳公主望了地上跪着的丫头,面上满是怒容。 师清徵望着她轻笑道:“这丫头是谁送进府上的?” 平阳公主哪里还记得这些事情,她瞪了那死丫头一眼,按了按眉心,问道:“阿兄,到底如何了?” 师清徵摊了摊手道:“孤也不知啊。”他一指前方的屋子,叹气道,“里头似是有人,她们想要将孤给诓进去。” 平阳公主一听这话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她府上的人几时有这样的胆子?是往日里疏于整治,让他们连谁是主子都不知道了吗?!平阳公主震怒不已,她指了个人道:“进去瞧瞧。” “他们以为孤会自投罗网呢。” 美色为饵,若是原身还真的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了。 进去瞧的人没多久就出来了,在平阳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平阳面色更是森冷无比。 里面的人清醒过来,意识到大事不好,可容不得他们做什么,只能收拾着衣裳出来见人。 陈婉的面色绯红,眼眸中还残余着春/情。她的身躯剧烈颤抖着,死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而另一个披着外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青年男子,面庞僵硬,仿若神魂出窍。 “原来是柳相家的公子啊。”师清徵笑吟吟地开口道,“上一回在公主府的假山后私会,这会儿则是在后厢房偷情,看来这公主府是风水宝地呢。” 柳棠听了师清徵的话语抖了抖,眼瞳中满是灰败。陈婉则是尖叫了一声,放声哭泣。 杨如意沉着脸,指甲几乎要掐入了掌心中。她不觉得陈婉跟柳棠有什么,怕是别人做的局。是太子么?还是说陈婉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听说陈姑娘在议亲啊?”师清徵眯了眯眼,笑道,“孤就做这么个媒人,郎才女貌,也算是般配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荒唐太子爷第(12) 平阳公主府上, 好好的花会竟然发生了这般丑事,说出去连公主府都一样丢脸。平阳公主自然不希望这事儿传出去,可跟过来瞧的人并不少, 哪里能够瞒得死死的? 陈婉心如死灰,怎么都想不到那人为何会变成柳家的公子。她泪眼朦胧地望向了师清徵, 可一颗心在那发冷的眸光下一沉——太子他说出那样的话语,根本就是不在意。天家之人无情如斯!她喃了喃唇, 正想解释, 可杨如意向平阳公主和太子开了口,提出将陈婉带回去。 那丫头仆妇也不想着什么表小姐了,直接捂了她的嘴将她半抱半拽地扯了下去。 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父亲不会饶他的。柳棠趴伏在地上,打着哆嗦解释道:“臣、臣是被害的,是被人丢进去的。”他没有彻底失忆,知道自己是被人打晕了放进了那间屋子里。三皇子的计划他也清楚, 可是哪里敢说出来啊? “这话留着跟杨将军解释。”平阳公主冷笑了一声, 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一挥手便让人将府上的两个吃里扒外的丫头给拉了下去。别人她管不着, 但是这两个设计陷害太子的, 怎么都要审一审。 平阳公主素来宽待下人,两个丫头也是吃不住刑罚的,没多久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抖得一干二净!与他们联络的是柳家的公子, 可不知为何,柳家的公子也在里面。 没有一人提到三皇子,可平阳公主哪里会不知道,以柳家与三皇子的关系,这怕就是三皇子的谋划!“混账!”平阳公主满脸怒容,咬牙切齿, 恨不得入宫告上一状。 “平阳何必如此生气,总归现在并无多少损失。”师清徵慢悠悠地开口,接下来鸡飞狗跳的怕是柳家了?还是三皇子和陈婉,他们不是天生一对么?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能够成为令人艳羡的佳偶么? “阿兄,他怎么能这样!”平阳公主压不住那股怒意,她示意左右退下,等到屋中只剩下两个人,她才盯着师清徵道,“那柳家的人,是不是你扔进去的?”他们要害的是太子,可不是自己。 师清徵对上平阳公主的视线,略有些不自在。这个妹妹一直比较强势。他掩着唇轻咳了一声道:“是。父皇给了我几个暗卫。”有他们在,自然能够不惊动公主府上的侍卫。 平阳公主一怔,她幽幽地望着师清徵,半晌后才叹了一口气道:“你变了。” 师清徵神情不变,他淡笑着凝视着平阳公主,反问道:“这样不好么?”顿了顿,他又沉痛道,“你应当记得我跪求父皇解除婚约的事情?那的确是陈婉教唆的。只是我竟不知,她一面鼓动我与杨家大姑娘退婚,说心悦于我,一面又与三弟不清不楚。我卧病在床,还着人去看她,结果呢?见着她与旁人言笑晏晏。我也是失望了。” 平阳公主不知道师清徵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情绪起伏,只是听着他惆怅而又沉痛的话语,心中也像是扎了一根针。好半晌,她才道:“阿兄,你是太子。视线不应当放在内宅后院。” 师清徵道:“以后不会了。” 陈婉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师清明那边不会傻到再扔一个新的美人过来,他并没有多少谋划。 长安城中,波澜迭起,竟然比十一月的天还要酷寒几分。 柳弘知道这件事情后大发雷霆,当天便带着儿子去负荆请罪。杨骏那边面色阴沉,眸光不善,他不接受任何的解释,这件事情发生了,陈婉必须嫁入柳家! 柳棠与师清明亲近,当然也知道师清明与陈婉的暧昧关系,他哪里敢娶啊?就算被打折了腿,也不肯松口。 柳弘同样是不愿意儿子娶这么一个孤女,他想要的儿媳是衣冠大族,是门当户对的闺秀,就连杨骏的女儿都不够格,更何况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两家的关系本就平平,到了此刻彻底交恶,连个好脸色都不曾有。 “你这个孽障!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将儿子抬回府中,柳弘听到了他的□□就满肚子怒火!那柳棠也不敢说是三皇子的主意,只能含泪认下这个罪名。 “杨家那边不松口,这事情如何解决?这般下去,名声都坏了啊。” “坏了就坏了,是那女人不检点!”柳弘冷哼了一声,对陈婉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儿子不说,他也能明白。好端端的公主府怎么会有那中下作的药?听说太子还在场呢,想来是勾引太子失败了! “老爷,这——” 柳弘一听妇人的声音就头大,他沉着脸,又道:“陛下开始忌惮我们了,让清名留下污点,才能够宽慰圣心。”消息是自深宫中传出来的,柳贵妃那边也道,不让陛下赐婚。若是不赐婚,这事情就可以拖过去了。 三皇子府上,满地的陶瓷残片。 府上伺候的下人战战兢兢,丝毫不敢看怒火充盈的三皇子。 等到三皇子理了衣襟出来,近侍才带来了一个消息。 “殿下,陈姑娘那边要见您。”近侍苦着脸,也知道主子最不想听见的便是陈婉的事情,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师清明眉头紧皱,恨声道:“不见!”顿了顿,他又道,“你送一封信到柳家去。”已经发展到了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娶的?现在杨家与柳家彻底交恶,要是娶了,可能还有一线弥补的机会。师清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头疼得厉害。以往太子只有被动接招的份,怎么现在骤然一变? 这一桩事情瞒不过弘安帝的耳目。 紫宸殿中,弘安帝望着正在处理政事的师清徵,忽地来了一句:“平阳府上的事情,是你做的?” 师清徵微微一顿,他抬眸望着弘安帝道:“他们要害儿子,儿子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弘安帝面上喜怒不变。柳家那些人真是过分,竟然算计到太子头上了,连这都可以,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只不过太子的处理方式,传出去容易落人口实。他望了师清徵一眼,又道:“终是小道。” “儿子知道了,以后不会做了。”师清徵应道。如果陈婉能够安分当她的表小姐,那过往的一切都可以抹去,不再追究,可偏偏她想要做师清明手上的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师清徵望着弘安帝又道,“这事情没有三弟的授意,恐怕也不会有。” 弘安帝拧了拧眉,师清明也是他的儿子,如果可以,他自然希望看到兄友弟恭的场面。他并没有接腔,而是转了个话题道:“你在平阳府上见到的那些士子如何?” “有个叫江恕的,是潮州人士,去年落第了。文章针砭时弊,史才与文才俱是上乘。”顿了顿,师清徵又道,“他的文章辞赋儿臣已经收起来了,赶明儿便让人送过来。” 弘安帝点了点头,忽又问道:“你那府上的先生不是算了三件事情么?地动是一件、得鹿是一件,那么三呢?” 师清徵眸光一闪,他笑道:“父皇怕是不想知道。” 弘安帝哼了一声,道:“说。” 师清徵道:“科场舞弊。” 弘安帝面色一变,冷声道:“你这是要用朕的名声给你开路啊。” 师清徵对上弘安帝的冷眼,不慌不忙道:“儿子不敢。” 弘安帝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他斜了师清徵一眼,又道,“既然你有心革除利弊,那就放手去做。”原本也是留着给太子变革的,不过他此刻就想着手,那么提前拿出这块磨刀石也未尝不可。 地动为天时,至于后两件,可都是人为之事。弘安帝到了此刻算是对东宫的先生失去了兴趣,至于那婚事,便也由得太子去了。 冻云压城,不到十二月,长安城已经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要说这段时间可以拿出来说道的事情,便是柳家那公子娶妻了,匆匆忙忙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事,竟然在短短一个月之间便定了下来,也别说什么良辰吉日的,两家都是巴不得快点将人送进洞房了事。 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的事情,可这婚宴上,杨家那边只来了几个人,连酒都不沾唇,便匆匆忙忙地离去,仿佛那柳相家中是什么魔窟。如此一来,嫁入柳家的女子处境可以猜测了。娘家都不给做脸,日后哪里有什么依靠? “这么做是不是太绝情了?”杨如意的丫鬟忧心忡忡。 杨如意的面容上勾起了一抹惨白的笑容,她道:“早些断掉关系也好。”公主府上的事情旁人听了那么点,以为是柳家公子与陈婉的事情,可她在场,对真相心知肚明。如果陈婉与杨家继续保持关系,未来可能会害了杨家,就是她劝家中人如此心狠的。 “天冷了啊。”杨如意叹了一口气,她紧了紧身上的裘衣,低语道,“江公子要读书,给他送些炭过去。” 丫头偷偷地觑了杨如意一眼,闷闷地应了一声“是”。老爷因为表小姐的事情气得许多天睡不着呢,要是知道了小姐这一出,怕是更加生气了。 十一月,天下贡举人见于含元殿前。 元日,太子又代替天子亲见天下举人。 一时间太子风头无两。 在见过举人后,便是宫宴。皇亲国戚俱在被邀之列,皇子们在安分个把月后又再度聚头在一起。 “父皇就是偏心,连见举人的事情都给太子了。”说话的人语气酸溜溜的。 “你们难道没发现太子变了么?也可能是父皇变了,他开始放心将政事交到太子手中了。” “老三呢?怎么连宫宴都不来” “还被禁足着呢,他怕是仍旧不死心。” 宫灯辉煌,觥筹交错,一句句低语被掩在了歌舞声中。 太后和弘安帝只露了个脸便早早地退场,留下师清徵主持这个宴会。 眸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群兄弟,他的眼中如冰雪清冽,并没有多少笑意。原身那时候被贬,各个兄弟见有机会了才蜂拥而上,现在嘛,有师清明这个前车之鉴,他们应当会安分不少了? 到底是自家兄弟,见了血总归不是好事情。 “三哥怎么没过来?”年长皇子们只是底下议论,并未将声音放出,但是这清脆的带着几分天真的语调,却直白地将众人心中的事情给揭露了出来。 师清徵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说话的人——是最小的弟弟,如今不过五岁。他身边伺候的宫人已经骇得面无血色,仿佛他师清徵会吃人一样。 “三弟啊……”师清徵拖长了语气,似笑非笑道,“他病了。” “什么病呢?要不要去看他?”小皇子有些纠结。 师清徵抿了一口酒,温声道:“相思病。”柳家的公子哥与陈婉成亲有些时日了,听底下人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了身孕。这会儿柳家倒是没人磋磨陈婉了。 就是不知道这中是师清明的还是柳家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爷章 荒唐太子爷(13) 没有人将师清徵这句话当真。 小皇子不太懂师清徵的话, 将注意力转移到糕点上,伺候的人顿时一宽。小皇子不会怎么样,但是他们这些人可是有可能被拉出去砍头的。 不过太子有心开玩笑这件事情, 让众人将悬着的心松懈了下来。 皇帝早早地退场了,但是跟往年也没多大区别,少了一个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被禁足的师清明日子并不大好, 他能够偷偷溜出皇子府去柳家, 可却不能入宫参加那皇室的宫宴。禁足哪里到这地步?明明骊山围猎都将他携带在身边!可是宫宴不许他参加,这是明晃晃告诉别人他师清明已经出局了, 这让他如何甘心?这让吃了一个大亏的柳家如何甘心?! 只是越到这个时候,他就越不能轻举妄动。 他不能彻底地失了圣心!同样都是儿子, 他师清徵除了占了嫡长, 又有什么好?凭什么在众兄弟之上?! “若是太子没有差错, 陛下那边不会放弃他的。”三皇子府上的幕僚低声道。 师清明冷哼了一声,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才舍了陈婉让她勾引太子, 让她成为太子身上最大的污点, 从而让太子和杨家离心。可现在好了, 陈婉嫁入了柳家, 两家关系僵硬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他怎么知道太子会忽然间心性大变?难不成之前都是迷惑他的?师清明有些困惑,他仿佛从来没有看懂这个兄长。 “太子任性妄为是赤诚天真, 而皇子则是行为不端。父皇对他纵容得很。”师清明讥笑道, “美人计行不通,接下来该如何?” “您不妨与士子们多走动走动,眼下先放下太子,而是壮大自身的羽翼。”那人道。 师清明眸光闪了闪, 沉声道:“再过一阵进士科与明经科便开始了。” 本朝的进士科惯例在正月、二月间,这一回定在了正月初八。 开始考试的那一日,廊下飞雪,寒风刺骨。卯时天色未开,四面仍旧黑压压一片。富贵人家的自然早有准备,可贫寒之士,却需要穿着单薄的衣裳忍着那冻风飞雪。 原本师清徵是想亲自主持科举试的,不过后面又改了主意,倒不如直接等到事发。这一日,车马早早地出了宫,只停在巷子的偏角,来往的人不少,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此处。 师清徵拥着手炉坐在了车上,等听到了平旦的声音传来,他才掀开了帘子,低声问道:“东西备妥了么?” “您要亲自过去么?”平旦低声道。 师清徵摇了摇头,温声道:“此是谷茂提议的,让谷茂在那便可。” 来参加科举的学子近八百人,加上亲属家眷,贡院被围得水泄不通。来往的甲卫维持着秩序,不让这贡院变成闹哄哄的市场。 “将军,那边围了好多人。有人在那边设摊,要驱赶么?”一个年轻的郎官脚步匆匆。 为首的斜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不要管。”顿了顿,才小心地嘱托道,“那是东宫的人,莫要惊扰了。” 那郎官喔了一声,不免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蜡烛、木炭、粮食、药包……摊上竟是一应俱全,在那儿主持的年轻人有条不紊地将其发给入贡院中的举子。 “太子仁慈啊,我大哥当年就是冷得受不了,一场就倒下了。”那郎官低叹了一口气,转身就离开。 吃食和药这等入口之物,举子们心中迟疑不敢取,但是炭火和蜡烛……在急需的情况下他们也领了这份情,朝着谷茂再三作揖。谷茂温和一笑,也不说是东宫的嘱咐。这些东西也不是谁都发的,那些锦绣衣裳、前拥后簇的便不需要。 “此处用具有限,应当留给需要的人。”谷茂轻笑了一声。 那伸手的锦衣学子则是面色一变,恨恨地瞪了谷茂一眼,到底是不敢闹事,脚步匆匆往贡院离去。他当然不需要,但也不想这些东西落在那些寒士的手中! 待到天光大亮时,学子们早就于贡院开始科考了。 谷茂朝着那贡院望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原本他也是这一年的,只是太子先前劝他不要在今年下场。 自前朝开始的士庶、清浊之分,被多年的战争冲淡,可如今天下太平,又有复起的趋势。若是能够走科举,便可迈入士林,有机会晋为清流,可殿下似是有意打破这一切,他如今已经是东宫的僚属,得到了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走不走科举,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师清徵不知道谷茂想那么多的事情,他建议谷茂不要下场的理由很简单——这一届怕是不太平,得出来的结果未必是真正的结果,他是被平阳公主举荐过的,又经过东宫,那王俭怎么都会卖个面子,可在这关头被卖关子可不是好事情啊。 举子的考卷历来是由知贡举的考官一人评定的,顶多找两个极为亲近之人帮看。这进与退俱在王俭一念之间。在选出及第的学子之后,王俭还要按照惯例命人将名单抄送一份送到宰相手中,在此过程中或许会有变动,只不过王俭本就是世家弟子,亲近柳弘之人,拟定的自然也是让柳弘满意的名单。 估摸着考试的结果出来了,师清徵当即喊来了平旦吩咐了几句。 自王俭府上到柳家并不远,穿过两条街便到了。也没人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截进士及第之人的名单,王家的侍从一时不妨,那名单直接被人取了去。在一阵错愕后,王家府邸好一阵兵荒马乱,可王俭怕被追责,硬是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重新誊抄了一份。至于那光天化日之下出现的贼子——只能暗暗追查。 师清徵拿到了名单扫了一眼,对此情景并不惊讶。状头乃姓卢名绍,为柳弘的内侄。往年也是不避亲的,立国近百年无人因此被追责,在众人看来,可能不算什么要紧事。师清徵放下了那张纸,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他轻笑了一声道:“还真是贵要的权豪子弟啊,不过竟然还有庶族出身的,用来遮掩耳目?也是巧了。” 在原身所在的剧情中,这科举是太子来支持的,目的就一个,替人作弊,没想到后面被揭发了出来,更是让太子声誉全毁。那一颗借着陈婉安插到太子身边的棋子,如今还在上面呢,只不过这回与东宫却是没有关系了。 “平旦啊……”师清徵拖长了语调。 平旦闻言则是紧张兮兮的,他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让他们去抢名单。这回不会是去抢人? “去查一查一个叫陈墨的人。”师清徵微笑道。 “姓陈?”平旦的面色有些古怪。 师清徵点了点头,笑容越发温和,可是那眼中的意味,更是让他觉得神秘莫测。 东宫的人马效率还是可见的,不到半日的时间,陈墨的人生履历便呈现在了师清徵的跟前,别说是与陈婉的同族关系,就连他与京中人士的往来都载于纸上。这次不能够借助陈婉搭上东宫,但还是借了势头搭上了其他的人,譬如柳弘的内侄卢绍。两人一起交游,吟诗作赋,好不快活。 以陈墨的出身,他的行卷恐怕只会被门房当厕纸用,但是有卢绍担保,就不一样了。恰好不能榜上所有都是豪族,他这个亲近豪族的便被推了出来,做敷衍庶族寒门弟子之用。 陈墨本人是没有多少才学的,做的都是偷人文章的勾当。原剧情中他被揭发出来,也是因为他偷人文章被发现了,最后闹到了殿中对峙的地步,当然,也彻底地落实了绣花枕头的名头。原剧情有原身这个二五仔帮他偷文章,但现下他只能靠自己啊。而选取的对象么,自然是那些落魄的无权无势的举子,就算事发了也能威逼利诱搪塞过去。 他看准的对象也很巧,是那屡试不中的江恕。反正江恕的文章也不可能被大人物看见,不如编入了自己的集子中,好给自己增色。 “这人真是大胆得很。”师清徵轻呵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行卷抄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太宗朝的时候还有一人偷了表兄的诗文到京中行卷,最后进士及第,那受害者质问怎么不把另一句也给偷了时,这新晋进士竟然厚颜道“知是表兄得意作,不敢拿”。 八百人考试,可最终录取的不过十六七人。 宰相那边无异议,王俭便火速将名单呈了上去。名单半道被截的消息他不敢抖出去,可是这事儿憋在心中也是极为要命的。如果在张榜之前,长安士子中便传出人选,别说是乌纱帽,他恐怕连性命都不保。思来想去,只能够快速将名单上呈,这样不是他一人知道名额,就算事泄了也容易让旁人来顶锅。 王俭携带着名单入紫宸殿的时候,太子也在。他悄悄地望了太子一眼,见陛下根本没有避开太子的打算,便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那到了嘴边的话语给收了回来。 “进士及第登甲科者三人,登乙科十五人。”王俭恭谨地开口道。 弘安帝笑道:“比去年多一些。”接过魏全德送上来的名单,他大略地扫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而是一转手将其递给了一旁坐着的师清徵。 王俭暗暗心惊,这东宫之位比他想象得稳固些,连这等事情,陛下都让太子插手了。不过太子往日未曾经历这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王俭心中才浮起这个念头,就听到了“啧”一声响——自然是出自太子之口。 “如何?”弘安帝温声问道。 “大多数自两监出,州郡送上来的贡生怎般这样拖后腿?当真是地方无才?还是州郡太守无识人之明?”师清徵这话说得直白。 弘安帝望了他一眼,斥责道:“胡闹!” 王俭则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太子怎么会注意到州郡贡生身上?还将之推为州郡太守无能,要是被那些人听见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来。只是此刻他也不敢接腔,连一句吹捧的话都说不出来。 师清徵道:“这上头怎么会没有江恕?父皇您也见过他的文章,难不成发挥失常了?” 听到了“江恕”这个名字,王俭仿若被人抽了一鞭子,浑身肌肉顿时紧绷起来!他记得这个人!这个人的文章诗赋做得极好,而且策论一针见血——平心而论,此人的才能足以成为状头,可那些名额都是已经安排好了,哪里有他的位置?事后他也去打听了这个人,出身寒谱,屡试不第,潦倒落魄。他是孤家寡人,并没有师友。王俭念头一转就找到了原因,想来之前的几位也是那般处置的,他便放下心了。 可是此人的名字什么时候到圣上和太子跟前了?王俭的心中浮现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一抬眸就对上了太子的笑容,以及听到了一句让他坠入冰窟的话语。 ——父皇,孩儿想看一看江恕的文章。当然,这状头的大作,也应欣赏一番的。 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王俭面色惨白,额上汗水如豆。他的牙关打颤,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太子在这里,更没有想到太子会提出看文章。 “那将十八人的文章连带着江恕的,都呈上来。”弘安帝发话了。 王俭跪地,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是!” 紫宸殿中天子震怒,跪在地上的臣子一派凄风苦雨,只是在那“醉八仙”,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高张的灯笼照着雪色,酒宴歌舞,楼中暖意融融。 坐在正中的是一位锦衣少年,他周围簇拥着不少的同龄人,此刻正闹哄哄的,大笑道:“恭喜卢兄高中!恭喜卢兄高中!”喊完之后,他们又转向了另外一位麻衣少年,重复了类似的话语。那麻衣少年也是一脸压不住的喜色,趁醉高呼道:“醉八仙今夜的客人,都记在陈某的账上!” 他们如此放肆嚣张,风声自然会传出去。不会听到了消息的人以为放了榜,这差人去礼部南院一瞧,墙上干干净净的呢,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简陋的小院中,面貌苍白的青年人正在打水,而他的身后则是一位拿着扇子的锦衣公子,与他大笑道:“江兄不必气馁,此回不中,下回再来。” “尚未放榜。”江恕眉头一皱,神情冷峻。 那锦衣公子则是拍了拍江恕的肩,笑道:“那又如何?自有门路得到消息。”顿了顿,他又道,“不妨告诉你,那名单可是有礼部印鉴的,错不了!” 江恕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指大门道:“滚!” 那锦衣公子面色不变,笑嘻嘻道:“江兄,给你送炭的丫头呢?怎么今日没来?” 江恕听闻此语更是气煞,扔下了水桶,一把抓起了边上的锄头朝着那人身上打去。那锦衣公子的面色终于变了,笑容一收,恨恨地看着江恕道:“你小子屡试不第,得意什么?还不如从了少爷我,少吃点苦头!”随着这句话来的是哐当一声响,积雪飞溅,寒气四溢,锦衣公子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他离去后不久,江恕的小院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丫头。 “江公子,小姐命我送东西来了。” 见江恕闷声不语,小丫头又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江恕心中憋着一股气,他望着丫头,认真询问道:“还未放榜,为何那些人已经得知及第之人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荒唐太子爷第(14) 与江恕相识是杨如意的一个秘密。 以她父亲的身份, 只要稍稍推举一下江恕,便能够了结他的平生愿望。但是这对江恕而言, 是一种羞辱,所以杨如意从来没有打算那么做。她除了在生活上资助江恕,所做的唯一的事情便是将他的行卷送入平阳公主府上。 到底是将军府上的小姐,听丫头说起进士及第人员名单提前泄露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刹那浮现了数种念头,最后又被她一一地按了下去。等到小厮拿到了外面传的正盛的名单时,她沉思了片刻,叮嘱小厮将它扩散得更广。 如今的礼部侍郎偏重权豪子弟,可八百人中, 又有多少是那样的出身?进士及第不过十多人, 剩下的心有不甘, 定然会掀起风波。以往礼部南院大墙张榜就罢了, 现在可是提前闹出来了,不就更容易生事了? “小姐, 咱们这么做没什么好处啊?”贴身的丫头不解。 杨如意笑了笑,应道:“不是我要生事, 是另外的人要生事。”她早就听说了科考那日, 东宫的人给庶族士子发木炭、食药的事情, 这释放了一个信号,比母族为世族的三皇子相比,太子是亲近庶族的。 进士及第的士子卷子以及往日的作品都呈在了天子案上。 天子和太子连夜看这些人的卷子,而被请入了殿中的王俭也是要作陪的。王俭战战兢兢地听着天子与太子的讨论, 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一直到次日的黄昏,这对天家父子才看完那些卷子。 “父皇该歇息了。”师清徵的手指按压在太阳穴上,不掩饰眉眼间的倦色。太子素来体弱, 弘安帝好几回吩咐他去休息,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师清徵知道,这样会让弘安帝的怒意越发浓郁。 就算被赐了一张椅子,王俭也捱到了双腿酸麻的地步。他哪里安心啊?等到天子威压的眸光扫过来,他立马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苦笑不已。 弘安帝面上喜怒不变,他盯着王俭许久,连提都不提卷子的事情,直接道:“王侍郎,退下。” 王俭抖了抖身子,应了一声“是”。他顶着如同寒芒般的视线摇摇晃晃迈出了紫宸殿。就算右手遮在双眸前,隆冬的太阳,光芒仍旧迫得他留下了眼泪,他以为自己见不到这太阳了! 出了皇宫后,没等王俭缓和一口气,就听到进士及第名单已经在长安各处传播,闹得沸沸扬扬了。他顿时气急,耳边嗡鸣声大作,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正月底,科举如常放榜。 礼部南院那一堵红墙外的篱笆已经被簇拥在此处的举子踏破,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竟然不是对新科进士的贺喜,而是满腹的怨言和不平。 王俭一脸苍白地倚靠在榻上,手中拿着那份子弟誊抄来的名单。这榜不是由礼部放出的,而是自天子那里直接传出来的——上面不更一人!可这么一来,那日天子和太子讨论科举之事的异议何在?难不成是天子对士族妥协吗?不,不可能! 这种疑惑不安在听闻有人敲鼓鸣冤,举报科举舞弊的时候,瞬间得到了解答!陛下和太子就是故意的!他们明知道民怨沸腾还要继续放榜,这是要事情的声势推上顶峰啊!那日在紫宸殿中提到的小子是谁?对,是江恕!如果他没有看在卢绍的脸上破格提拔陈墨,而是填上了江恕的名字,此事可否有不同?然而临到此事后悔,已经无济于事。 王俭挣扎着起身,尖声叫道:“闭门谢客!闭门谢客!” 闹事的举子不管什么理由,不管有多少人,按理说都应该被抓进京兆府的。然而巧得很,太子的马车偏生从那礼部前过,而与马车同行的、骑在马上的英俊青年,却是许多士子眼中的熟人。 “是他?那日就是他送了木炭和烛火!” “若不是他,我恐怕支撑不到考试结束。” “那马车是自哪儿来的?” “是东宫的车马!” …… 议论声此起彼伏,在认出了东宫车马和谷茂之后,那些举子的心中浮现了一种微弱的期盼。当下便有数人拦住了师清徵的马车,跪倒在冰寒的雪地中,大声喊冤。 师清徵特意挑这个时候出来的,他挑开了马车车帘,在平旦的搀扶下缓步走向了那举子。他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裘衣,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潇洒俊逸仿若画中人。 那举子一仰头便愣住。 师清徵毫不费力地将跪在地上的白衫士子扶起,解开身上的狐裘披在了他单薄的身躯上。他温和地开口道:“诸位有何冤情?”他的声音并不大,被那如潮水般的呼声给淹没,但是近在咫尺的白衫士子却听得极为清楚,一时间热泪盈眶,心念一动想要再度下跪,但是被师清徵给阻拦住。 “草民要告科举不公!”那白衫士子大声道。 “哦?”师清徵的面色严肃起来,他望着白衫士子道,“这可不是小事情,你有何证据?” 那白衫士子望着师清徵拱手作揖,他自衣中摸出了几张纸,大声道:“在礼部张榜前,此名单便在举子中广为流传。那中了头名的卢绍甚至提前在醉八仙大宴宾客!他为何如此笃定自己能够高中?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头名?” “还有那陈墨,论文采他不如江兄,论策论他不如李兄,为何他能在榜?我看过陈墨的一些旧作,那分明不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而是偷的别人文章!” 师清徵眉头一皱,拔高了声音道:“竟然有这等事情?” 那白衫士子胆气一壮,又大声道:“我有幸自书铺中淘到了岭南才子文!上面的某一篇正是陈墨往日在大家跟前炫耀过的!可那刻本早在陈墨的文章出来前便有了!陈墨非是岭南人!那文章到底是谁人所作?” “如果他陈墨是借着行卷得到了机会,行卷里又有偷来的作品,那这个进士他根本配不上!” “事关重大,孤即刻入宫禀明圣上!”师清徵肃声道,他扫视着在场的举子,放声道,“诸位放心,此事孤定然给大家一个交代!” 师清徵回到了马车中,果真如言往皇宫中去。 他坐在车上,那副温润的神情已经收起来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一切都是刻意布置罢了。印刷不易,刻本极为稀少,自岭南流到长安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如陈墨那样的盗文手,可不就是仗着信息闭塞?就算被发现了,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功成名就,全然不惧怕了。 当初他们用陈墨害了原身,那现在这份大礼就回赠给他们好了。 殿中,弘安帝坐在御座上,面容沉静。 宰相、翰林学士、礼部要员……此刻都聚在了殿中看文章,他们要对这十九篇策论进行排名。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那些新科进士的卷子,然而被重新誊抄一遍后,字迹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出自谁的手? “诸位爱卿,如何了?” “臣已经定好了。”礼部尚书先一步走出,将名单呈了上去。他的消息不闭塞,听说了外头闹得正凶的事情。王俭是礼部的人,他出事了,礼部也休想讨得好。这种时候,他只能够尽量保全自己了,至于王俭他们,见鬼去。 柳弘的面色不好看,他完全没想到天子会因为此事发难。上榜的人出身大族,多少与他有点儿关系,这是他的意思,同时也是王俭自身的倾向。往年的礼部试可不就是这么来的? “其他人呢?”弘安帝扫了礼部尚书排出的次序,未置可否,将视线落在了其他官员。那些个翰林学士打了个激灵,既然此事与自己无关,那就从心来,何必猜测是出自谁之手?在弘安帝问出这句话后,一个个也将名单交了上来。 在殿中的都是素有才名的,鉴赏水平自然是有的,包括柳弘在内,排出来的名单基本无有太大的诧异。 “诸位爱卿也知道这是新科进士的卷子?”弘安帝缓声开口,他扫了低头的众臣一眼,又道,“为何状头的文章只得了‘差’字?”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众人立马打了个激灵,礼部尚书一拱手道:“此事礼部的失职。”顿了顿,他又道,“陛下,是否要将王侍郎传入宫中一问?” 弘安帝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听闻王爱卿病了,便不去打扰他。”他望着底下的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可如何是好?” “陛下,王侍郎兴许是得了行卷。”主司见了之后,在科考时总会掂量几分,已经成为习事,便算是弘安帝也不好追究。 弘安帝并未开口,只是饶有兴致地望着说话的那人。就在这个关头,一个小太监匆匆低头入殿,在魏全德耳边低语。而魏全德则是清了清嗓音,用那不轻不重的声音开口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来了?快让他进来。”弘安帝的面色多了一份明显的喜色。 柳弘的心思蓦地一沉。 太子在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儿臣见过父皇!”师清徵入了殿中行了一礼便大咧咧坐在自己的专座上,拿起了小太监呈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瞧也不瞧那些大臣,立马说道,“儿臣路过礼部,见到不少举子在那喊冤!此次科举名单提前泄露,那卢绍还提前宴请了宾客。难不成状头真的是内定的?” “胡说什么!”弘安帝板着脸斥责了一声。 师清徵并不畏惧,而是笑了笑,他偏头望了眼柳弘,又道:“儿臣听闻卢绍是柳仆射的内侄?难不成王侍郎为了巴结柳仆射,将他给推上去了?推上去就推上去,这般提前大肆宣扬,影响不好?”他的语气轻快,不见丝毫的怪罪和责备,柳弘却是心中一个咯噔。 “绝无此事!”柳弘忙出列道。 师清徵“哦” 了一声,又道:“孤听说那乙等里有一个叫陈墨的,是卢绍的好友。他这偷文章的贼子也高中了,莫非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柳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还没等他解释,弘安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偷文章?什么偷文章?” 师清徵笑道:“就是用来行卷的诗文,偷得旁人的,现在被人给告了。此事若是不得平息,恐怕会令天下举子寒心啊。” “那你以为该如何?”弘安帝沉声道。 师清徵叹息道:“儿臣自然是相信柳仆射的无辜,他不是这等以朝堂事情为儿戏之人,可能是外头的举子听了流言不平罢了。” 柳弘气得不清,可太子这么说了,他必须得接下这个话头。朝着弘安帝一拜,他道:“陛下英明!” “朕自然也相信爱卿的为人。”弘安帝道,“只是举子那边,需要平息,不然这进士科就成了朕的不是了。” “儿臣想在显德殿中亲自试他们,举子之中有不服的,也请几位来。”师清徵道。 “这于礼不合啊!”柳弘哪会不知道卢绍的斤两?他就只有那点儿本事,再出来岂不是丢人现眼。 “那就改一改礼就是了,谢尚书,您说是么?”师清徵笑了笑,不以为然。 被点名的礼部尚书见弘安帝一副嘉许的模样,苦笑了一声,他还能说“不是”么?“太子殿下说得有理,日后可由殿下或者陛下亲自加试一场,如此举子们更会感恩戴德!” “闹成这样成了丑事,朕不打算追究过错,只是这丑事定然要解决了。”弘安帝思忖了片刻,应道,“就如太子所言,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评定出来如礼部拟出的榜上名单所呈现那般,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你一言我一语,柳弘完全被架了起来,由不得他说一声不是。 不过,他最在意的不是加试一场的事情,卢绍高中完全可以推给王俭自作主张。只是那名单,是如何传出去的?怎么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陛下的态度并不强硬,如果没有外头举子闹上那么一出,极有可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宫中的消息由礼部尚书特意传达到了王俭的耳中。 天子仍旧是不追究的态度,这让王俭松了一口气,但是冷不丁想起了柳弘,王俭又打了一个寒颤。如果让柳弘知道名单是自家人手中被劫而且故意不告知,他的下场可能好不到哪里去。 “父亲为何不推回到柳家去?反正柳家也不是铁桶一块。”王侍郎的儿子想到了一个方法,他笑道,“父亲不如将这一切全部栽到卢绍的头上。他是柳相的内侄,自柳相宅中得到消息,也不算是荒唐事情?” 王俭一听,顿时觉得颇有道理,只要这事情甩出去了,管他是谁接的?而且也的的确确是卢绍那边先散布出来的,他甚至怀疑,那名单就是被卢绍给抢去的,此人嚣张跋扈到这等地步,做这事也不算奇怪。 东宫。 师清徵听到了各方动静后悠悠一笑。 柳家是世族,可王俭他也是出自一个不弱于柳家的大族。 这事情之后,柳弘是怨上王俭了,而等到殿试那些豪族子弟被黜落之后,各族丢尽了脸面,王俭被埋怨不必说,那卢绍和柳弘,想来也会被迁怒? 毕竟消息可是卢绍“抖出去”的。如果他不仗柳弘的势,如果他安分守己不高调行事,消息不会传得各处都是,他们也不用经历一次“上了榜还被黜落”的伤心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