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邪魔录》 第一章 乌鹊南飞 月明星稀,十里无户,三骑一前两后山路疾奔,秋叶四处飞舞。 但见为首的是个黑衣人,年约四十上下,满身是血,一双剑眉紧蹙,手中马鞭不停,腰间空挂着一支剑鞘,宝剑却不知哪儿去了。 黑衣人低声冲怀中人道:“少主,咱们即刻便到巨鹿城下。” 怀中一个十岁小孩瑟缩着,竟没搭话。 黑衣人目光扫去:但见小孩双目紧闭,满脸愁苦,嘴唇微微颤抖。黑衣人急唤两声,也不停马,手中马鞭挥得更急了。 突然之间,一阵如鸟鸣,如孩哭的笛声从山谷中深处深处幽幽传来,三人不由自主地全身发冷,纷纷勒马,马儿嘶鸣而停,嗒嗒踱步。 黑衣人神情索然,道:“两位兄弟,罢了,罢了。” 两名随从拉住缰绳不让马儿乱走,侧身望向来路,只见月影摇晃,山路昏黑,小虫叽叽作响。 两人一眼不见异样,又忍不住凝神细看,攥马缰的双手都已微微湿润,似乎山道中随时会钻出怪物将四人吃下一般。 一阵笛声又兀自响起,越发的近了。 黑衣人不禁打个寒颤,抬头望天,叹道:“你我兄弟三人今日怕是走不了了,今日便一起赴死,黄泉路上也算是有个同伴。可怜少主年幼,如跟随我们去了,你我深负国恩,即便去了九泉之下,也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黑衣人转向一名随从,又道:“兄弟带少主速去巨鹿,我们留下或可拖住那阴人片刻,无论成败,只此一搏。” 那随从生的八尺有余,左眼已盲,虎背熊腰,锦袍裹着细甲,一身军人装束,猛地抽出腰间宝剑,抛给黑衣人,凛然道:“将军待我等恩重如山,此刻正是小人相报之时,将军且速去。” 说罢竟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向笛声方向奔去。 另一名随从明白同伴刀也不要,决心赴死,哈哈一笑道:“等一等我!你可有刀么!”也调转马头,抽刀跟随而去。 黑衣人心中一阵酸楚,低呼两声“兄弟,兄弟”,却见两人马快走远,直奔笛声方向,急得直拍大腿。 当下也不敢停留,还剑入鞘,夹马往巨鹿直奔,只盼能见到几人几户,也就离城不远了。 黑衣人刚骑出数十丈,忽听身后两位随从连连惨叫,彷佛是受到极大痛苦或见到极可怕之物,叫声远远传开。 黑衣人又惊又奇,暗道:“此二人自幼习武,手上功夫十分深湛,身经百战而不死,纵是砍手砍头,他们只怕也不吭一声,今日这是何物,让二位败得如此快?又这么惊恐失措。” 又想:“如刚才迎敌的是自己,是否也当如二人这般如此。”想到此处,黑衣人只觉得后背凉气直通脊梁,仿佛那阴人就在附近,或贴在他的身后,与他同骑骏马。 “姚将军!慢走!”黑衣人只听身后尺许一个男人声音蓦地响起,这声音十分沉闷,似乎是喉咙中挤出来的,他猛地回头,见月光照地,空无一物。 黑衣人丝毫不敢放缓马蹄,大力挥舞马鞭,只任骏马放肆驰骋,不敢回头张望,十分狼狈。 “哈哈哈哈,姚将军!你慢点走呀!”声音又唤,竟略变女腔,黑夜之中荡荡而来,显得十分诡异。 黑衣人一咬牙,猛得勒马,马儿方才奔得太急,突然被主人发力勒住,前蹄蹬空,连马带人一头摔倒。他怀抱幼主,一个狸猫打滚翻出数尺,拔剑四顾,但见树黑月明,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黑衣人左手抱着幼主,右手提着宝剑,朗声道:“我乃中山姚波幅,请现身说话。” 秋风又起,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虫儿似乎被姚波幅声音惊了,忽地不叫了。 “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好说的。”一个飘渺女声顺着风传来,字字清晰,却分不清说话人的方位。 此时北风正劲,星冷萧然,高树四处摇摆,月影闪过,忽见两个魁梧身影立于树影下,双手垂下,两腿似乎没有关节一般,直挺挺的向黑衣人行走。 姚波幅按剑向前,道:是二位兄弟吗? 两人听到姚波幅叫唤,竟似猎犬听到猎物一般,猛地发足直奔。只见那两腿像是两根木棍,脚尖点地,胸腹前倾,十分凶猛。 姚波幅见来者不善,心里却已拿定主意:如二人再靠近数丈,立时斩下二人头颅。 见二人越奔越近,姚波幅紧紧攥着宝剑,手心挤出层层细汗,提气将剑横在胸前,喝道:“是二位兄弟吗!” 二人似乎听懂了他说话,忽的一前一后站下,双手垂立。姚波幅见到装束,正是方才迎敌的两位随从。 月影摇晃,白月照到二人脸上,姚波幅上前细看,登时惊得魂飞魄散。 但见二人面无表情,眼眶已空,满脸鲜血,嘴唇已不知被什么嚼烂,露出森森白齿。 姚波幅紧攥宝剑,发现二人尚有气息,嘴唇、舌头似乎已被自己嚼烂,嘴中鲜血不住流下,也不知是因疼痛或恐惧,青衫已被汗水湿透,双袖颤抖不止。 姚波幅连连退了几步,转身正欲逃去,忽听得身后一名随从冷笑道:“姚将军,去哪呀?“这声音正是刚才女腔说话。 姚波幅虽身经百战,全不曾见今日这等惊心骇然之事,精神极为紧绷,被这一句话激得倾全力于右臂,宝剑携极大劲道向后劈出,心想此剑斩下,他的性命必毁在自己手中。 噗的一声,宝剑没入随从颈部,竟斩颈骨不断。随从脖子受损,脑袋歪在一边,脸上却露出僵硬的微笑,森森白齿发出少女般咯咯笑声。 姚波幅大惊,猛拽宝剑,宝剑竟似镶嵌在石头中纹丝不动,一拽不动更生恐怖,立即弃剑而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 风雨欲来 1节 巨鹿城,深夜。 正是夜深,四下空荡无人。打更人刚张口报更,却觉眼前蓦地闪过什么东西。揉揉眼,见空无一物,转头继续打更。 巨鹿北一处僻静宅子里却灯火通明,内院里婢女进进出出,有的手捧一盆血水,有的手上拿着布帕。 屋子里,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稳婆紧紧按住女人双腿,额上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夫人,再坚持些,快出来了!” 女人头发散乱,汗水浸湿了枕头,下身被单一片血红。 此家家主虞秉林守在门口,时不时向房内张望,看到房内人影重重,望不见产妇,只急得背手踱步。 只见从后院小步跑来一名管家装束的老者,皮肤黝黑,一刀一寸长的刀疤刻在左脸颊上,却是管家王忠。 王忠跑到虞秉林面前,匆匆禀道:“主公,后院闯进一人,说是主公故交,请见主公一面。” 虞秉林一颗心全在产房内,瞅了王忠一眼,半晌不语,只自顾的向房内张望。 王忠迟疑片刻,又禀道:“那人……带了个受伤的孩子,说是…说是…赵…。” 虞秉林一愣,又看了一眼屋中景象,扭头道:“带我去。” 屋子里,产妇气息渐弱,眼神逐渐迷离。稳婆忽觉不妙,忙扯开产妇衣襟。身边的侍女也都手足无措,慌乱失神。只见产妇虚弱地抬了抬头,喃喃道:“夫君…夫君…”侍女不敢答话,只默默低头干活。女人只觉意识越发模糊,眼睛也越发睁不开,耳边稳婆的喊声也越来越小。 却说虞秉林赶到厅中,见一个黑衣男人,满身血污,怀里抱着一个孩童,半跪在地上。 那黑衣人蓦地抬起头,脸上惨白,怔怔地道:“秉林…大人!” 虞秉林看清来人,心中一惊,忙上前扶起,“将军,你这是…你这是…” 但觉黑衣人身如磐石般沉重,几扶不起,自己便也跪在地上,忙问缘故。 黑衣人仍不将怀中孩子放下,沉声道:“后有追兵,姚某已保少主一程。余下的,秉林大人…” 虞秉林一怔,望向黑衣人怀中昏睡不醒的孩童,道:“将军,虞某已归隐多年,早不再问朝堂之事。快请起,快请起。” 黑衣人也不看他,痴痴的望着地板,似是疲劳成呆,缓缓道:“望虞大人念主公情谊,出手相助。” 虞秉林伸手又扶,又扶不起,见黑衣人舍生忘死、忠勇非常,相惜之情油然而生,叹道:“将军,追兵是谁?且起身,你我从长计议。” 黑衣人又再俯身,将头往地上重重一磕,道:“荧惑门。”口中却磕出几粒生米。 虞秉林闻言大惊,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再看黑衣人,头仍磕在地面,一动不动。 众仆人忙去搀扶,心中暗自诧异,他们知虞公城府极深,怎么也想不出“荧惑门”是什么来历,让家主如此失态。 虞秉林缓缓起身,轻拍黑衣人肩膀,唤道:“将军,他们…他们来巨鹿了吗?” 一拍之下,只觉黑衣人身体僵硬,伸手一探鼻息,已没了生气,又摸颈中动脉,竟十分冰凉,死去已经多时。 再看地上散落的生米,心下明白:若非高人相助,姚将军魂魄早已离体,怎能又护送少主来到此处。 虞秉林一声长叹,让王忠抱起黑衣人手中幼子,转身步入书房。 不一会,拿出两个锦盒,屏退左右,对王忠黯然道:“你我主仆多年,无奈风云无常,命运多毋,此时已到别离之时。旧主对虞某有再造之恩,虞某唯以死报之。现有要事相托,还望卿不负我。” 王忠不知所以,看虞公说的郑重,“扑通”一声跪倒,颤声道:“主公,主公。” 虞秉林将王忠扶起,微笑道:“我自会引敌人往东南方向去。我虞家已不能再居此地,两个时辰内须与赵少主一起往贺兰山寻云化真人相助。” 说着把两个锦盒交到王忠手中,又道:“你将书信与锦盒交给云化真人后,真人自会保我一家周全。”说罢轻轻拍了拍王忠手上的锦盒。 王忠捧着锦盒,并不收回,道:“主公,大夫人喜忧未定,主公不可弃之而去。老奴自会驾马引开歹人。” 双眼熠熠发光地望着虞秉林,只盼他点头应允。 虞秉林道:“此次非同小可,大娘子此时不能乘车,我功力稍高你一筹,或可拖一拖时间。“说罢也不再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丹药,仰头吞下。 王忠大急,忙抢了过来,见是哑毒,惊得长大了口,不解主公为何会将自己毒哑。见此次主公如此郑重其事,便不敢再提自己引开敌人的事,想到多年恩情,两行泪水沿着皱纹流了下来。 虞秉林微笑道:“保重。” 随即正欲出厅,忽然想起一事,又道:“我单骑而出不带少主,恐怕会使敌人起疑。虞某虽然就一个儿子,但与少主年龄相仿,也要跟着我一起上路。此次十死无生,大娘子腹中婴儿或是我虞家唯一香火,请你能够保全善待。我本是秦人,世居于洛阴城。后我父避难于赵国,我才在邯郸为官。我未出世的孩子如天资聪慧,应促成秦赵之好,保护两国百姓免于征战之苦;如脾性愚钝,可以安于山林。” 说罢飘然出厅,自己与小儿子换上姚将军与赵少主衣衫,又取出一瓶哑毒哄着小儿子服了。吩咐仆人牵来马匹,抱子跨马而上。 但见夜风更紧,乌云避月,下起了蒙蒙小雨。 虞秉林望了望家中灯火通明,产房方向人声呼喝,只觉嗓口微麻,叹了口气,策马望东南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 风雨欲来 2节 王忠哪里敢怠慢片刻,眼下大娘子好坏未定,当即吩咐手脚去请各房妇人到厅上商议。这虞秉林另有两妾。年纪稍长的姓张,性情温良,已服侍虞秉林多年;另有一位季姓小妾年不过三十,却蛮横任性,凭借美貌攀附进入虞家。 王忠向张妾躬身道:“现如今仇人寻门,家主已出门求援,命小人请各位夫人一个时辰内离开巨鹿,向贺兰山寻求庇护。” 张妾将未答话,季妾轻哼一声,低声道:“求援?求什么援。求援遣一小厮去就便了,怕不是撒下我们孤儿寡母跑了吧。我倒是看看,什么仇家!” 王忠心道大娘子不在,眼下当奉张妾为尊,细声道:“请二夫人裁决。” 季妾瞪了王忠一眼,也不回头看张妾,轻哼道:“二姐,现在家主走了,你能主持就主持吧” 张妾道:“当尊家主意思,各自收拾行囊吧。”对王忠道:“速收拾马车。” 季妾脸色一板,道:“哼,家主都不知去哪了,你当真做得了主么?”拍桌而起,冲对王忠道:“快,去请我哥,我但看谁能杀的进这个家门” 张妾原是农家女子,虽嫁到虞家多年,始终保持农家人的温婉淳朴。季妾却是乡绅世家,性情自由泼辣,依仗当地的恶霸兄长,张妾本来就是老实人,虽比她早些进府,却常常忍气吞声。 张妾听到她如此蛮横,眉间微蹙,转身离去,也不争论。 王忠见张妾隐怒而去,劝道:“三奶奶,来人底细我们却不知道,先按照二夫人的意思避一避吧” 季妾的丫鬟、仆人均道:“怕什么,恐怕这来人也不知道三奶奶是什么路数”“是啊,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忠原恐将实情说明后各房慌乱,见张妾愤愤而去,心想如由季妾这般折腾,虞家多不能保。便将堂上姚将军行尸吐米之事说了。 季妾笑道:“天下哪有这等荒唐事,只怕是你没见过死人,一惊之下走了眼。”再见王忠又是担心又是着急,身后的仆人、丫鬟也都附着季妾哈哈大笑起来。 季妾道:“你且去把我哥哥请来,带上几个好手。” 王忠不敢多辩,当即唯唯而出,吩咐手下三人,一路备马车,一路请官府,一路请季妾兄长。如此这般有进有退、安排妥当后,直奔大娘子产房外等候。 却说张妾愤恨稍消,停在走廊,听山风呼啸,如百鬼怒吼,雨下的更紧了,心中更添愁绪:也不知夫君匆匆离去,是否带了斗笠。又道:如夫君所愿,我自要保得大姐和家眷,前往贺兰山避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 风雨欲来 3节 王忠守在产房门外,秋雨随风吹入屋檐下,打湿他的布鞋,守候近一个时辰,感到微微冻脚。 他身为男儿,不敢向屋内张望,见到稳婆、侍女进进出出,忙上去询问,只道大夫人仍未产子,情形凶险万分。 两个时辰将近,急得王忠五内俱焚,搓手踱步。 正焦急间,忽听一队马蹄声从远奔近,停在外院门口,人喊马嘶,四周野犬被惊醒,咻咻夜雨中隐隐狂吠。 王忠一惊,心想莫不是仇家上门了,急唤众家丁持棍拿棒聚向大门。 只听门外一名汉子叫道:“开门开门!季爷到了!” 王忠暗暗松了一口气,忙打开大门,只见门外数十人,手中各带兵器,为首的一名大汉身着暗红色皮裘,手掂一口精钢破膛斧,盘金镶银,昂首阔步而入,正是季妾的哥哥季封。身后数十名随从个个身材高大,跟着熙熙攘攘地挤进门。 季封原是当地的泼皮无赖,家境殷实,平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妹妹却生的国色天香,被虞秉林纳为妾。 季封平日犯下的许多案子,季妾都仗着虞家家势,偷偷打点照顾。久而久之,季封便更加肆无忌惮,渐渐地小有恶名。 王忠见来人众多,俱不是善辈,心中稍宽,拜道:“季爷,三奶奶无恙,在正堂中。此次仇家来者不善,我家主公..” “废什么话!”季封猛地向王忠小腹踢去,王忠毫无防备,突感腹中剧痛,双腿一软,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季家随从见他如此狼狈模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拥着季封走进正堂。 待疼痛稍缓,王忠慢慢起身,擦了擦腿上的湿泥,快步追入。 季封、季妾等人已在堂上坐定,见王忠衣衫湿尽推门而入,季封佯作关心,戏道:“王先生,那行走的死人可会打人吗?” 言毕,季姓随从轰然大笑,虞家家丁均低头不语。 王忠双手垂立,侍站在门边,不顾满堂哄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季爷,那黑衣人吐米横尸是小的亲眼所见,许多家丁也都瞧见了。” 说罢转向身后一名家丁使了使眼色,那家丁被他瞧的手足无措,迫于季封淫威不敢惹事直说,不住摇头退步。 “啪”季封猛地拍桌而起,桌上茶碗、蜜饯都被拍的跳将起来,喝道:“他奶奶的!虞秉林瞎了狗眼,养了你这窝囊废,只怕是让死人吓破了胆,跑我这来妖言惑众,什么牛鬼蛇神,拎出来瞧一瞧!” 众仆役见季封对虞家主公出言不逊,皆愤愤而视。 王忠原是裨将出身,武艺十分了得,因过于刚直得罪朝中佞臣被判死罪,多赖于虞秉林周旋得保全家,在其归隐之时一同弃官,服侍左右,也未显示过真武功。 如今年岁渐高,锐气消退,对过去哪怕看都不看一眼的市井之辈,以家仆自居却毫不在意,但在季封公然对虞秉林出言不逊之时,又不禁怒上眉梢。 王忠凛然道:“季爷,老头子年轻时也算见过死人。我主公用性命引开歹人,吩咐务必在两个时辰内离开,此时主公恐怕已经遇难,今日老头子就自作主张,虞家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说着,对身边家丁正色道:“快!去打包行囊,准备马车,我们即刻出发!”家丁诺诺应承,却低着头偷偷瞄向季封,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这恶人又无端降罪。 王忠急道:“去呀!”家丁一个哆嗦,才匆匆出厅。 季封见王忠勃然变色,已无昔日恭敬模样,先是一愣,冷笑道:“虞秉林死了?”。 季妾哼道:“管他留下什么话,大姐、二姐要跟随他去便跟他去,姓虞的弃我不管,我却不能弃这宅子不管。”转向季封道:“哥哥,从今儿起你就住这,我看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季封哈哈大笑,得意道:“就听妹妹的!”随即吩咐手下道:“你们去助各房收拾行囊,多带干粮衣物,那些繁重的物什就不要带了。”意是扣下金银细软之物,众人会意,快步而出。 王忠挡在门口,淡淡地道:“虞家的事,就不劳季爷费心了。” 这本是季封给手下的肥差,大富之家临难,顺盆刮油都可受用一阵,发财路上有了拦路虎,众人无不恼怒万分。 一名灰衣汉子喝道:“请吧!”右腿猛地踢出,直奔王忠小腹,王忠此时凝神迎战,聚气于胸腹,不闪不避,只听“嘭”的一声,王忠巍然不动,灰衣汉子却被震得向后摔了一个劲头。 虞家仆役见灰衣汉子猛然出手,将惊未惊之际,都为王忠捏了一把汗,谁道王忠竟浑若无事,青年汉子却被反弹回来,都忍不住齐声喝彩,各自轻轻议论。 季家众人见王忠身怀武功,都是一惊,但自恃人多势众,也不以为意。 王忠暗想:“主公久历风雨,既吩咐我等连夜撤走,定是算准不能力敌。现主公已离家约摸两个时辰,在家中多待一刻都是凶险万分。季封如此,不可再与他纠缠。” 当即打定主意,不再争论金银之物,也不再管季家兄妹如何折腾,准备出屋请其他两房夫人快走。 这时,门外闯进一名仆役,冲堂上季妾跪倒,颤声道:“主…主公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 疾风残烛 1节 众人都是一愣,季封暗暗叫苦,随众人拥至门口查看。 只见门外大雨倾盆,风电齐作,电闪雷鸣之时,隐约院内躺着几名家丁。 又见一人披头散发,长袖过手,缓缓迈步朝正堂而来,不知是人是鬼。 众人只觉一股凉气逼上后背,几名丫鬟数声惊叫,从旁门偷偷溜走了。 王忠挤到众人前面,喊道:“是主公吗?是主公吗?” 那人不答,只是缓缓踱步向前。 王忠不敢上前,再去找方才报信的家丁时,已不知逃到哪里去。 那人慢慢走近,借着厅中烛光,大伙一看,果然是虞秉林,只见他衣衫不整,束发已乱,面色呆滞。 王忠喜出望外,慌忙安排家丁准备干净衣服,上前撑上雨伞,道:“主公,你可回来了。” 虞秉林恍如不闻,口中自顾念着什么字句。王忠唤道:“主公。主公。” 季封嘿嘿一笑,道:“听说有仇家寻上门,你看,我带兄弟过来援助,既然没事,我就放心了!”说罢,戴上斗笠便想出门。 季妾察觉不对,忙扯住季封衣袖,道:“哥哥,你且等一等。” 虞秉林呆呆走进内庭,众人只觉得他身上一股阴冷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禁连连后退,纷纷让出一条路。 季妾见虞秉林异常反常,不敢上前,喊道:“相公,我哥哥近日收了几个得力的兄弟,曾是青衣派高手,现在正巧在这,想请相公指点指点。” 季封会意,向人群一声呼喝,两个铁塔般的汉子应声而出,挡住虞秉林来路,躬身行礼,两双鹰眸炯炯有神,紧紧盯着虞秉林。 王忠大怒,大叫:“干什么!”提气运劲,翻掌拍出,正中一名汉子胸口。 那汉子身体晃了一晃,丝毫不以为意。王忠又惊又怒,大叫一声,站稳下盘,双手划圈蓄力猛击,出掌甚是凶猛。 鹰眼汉子冷哼一声,右肩微斜,抬臂送拳,竟后发先至,“嘭”的一拳打到王忠面门。 王忠闷哼一声,仰面摔倒,登时口鼻流血,吐出四颗牙来。 王忠挣扎爬起,挡在虞秉林身前,只觉头晕目眩,喊道:“三娘子!主公待你不薄,如今为何如此刁难。” 堂上众人也不再哄笑,一面惊叹鹰眼武艺高超,一面又想看虞秉林如何应对。 一时间堂上鸦雀无声,目光都投在虞家主仆与两名鹰眼男子身上。 虞秉林仿佛不知王忠挡在自己身前,结结实实地撞在王忠后背。 王忠一急,忘了虞秉林服哑药的事,道:“主公,主公,你倒说句话啊。”口鼻仍流血不止。 只听虞秉林不停在念些什么,面容忽地十分狰狞忽又十分呆滞,口中慢慢念道:“真气入窍,借尸还道”语调纤细,似是女声。 虞秉林直挺挺地向前行走,越走越慢,又念道:“灵光水摄,法法奉行”。 说罢突然抬起头,双眼由狰狞又变得痛苦绝望,死死地盯着王忠,从喉咙中挤出微弱的四个字:“王忠,快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 疾风残烛 2节 王忠只觉得全身发麻,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再看虞秉林面容,见他呆滞如旧,方才那眼神和那句话是真是幻,宛如梦境,心中怦怦直跳。 季家随从见虞家主仆一人疯一人瘫,全不是鹰眼男子对手,又想今日季家收了虞家后,少不了鸡犬升天之事,欢喜之色皆溢于言表。 季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这个奴才,站都站不稳。”对季封道:“哥哥,我相公累了,带他去休息吧。”季封笑道:“好好。”此时兄妹二人心领神会,决心择机暗害虞秉林,鲸吞虞家财产。 王忠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虽是恍惚间,似乎已过数年,突的猛然醒悟,奋力起身,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季封以为这老小子又吓破了胆,也不理会,着人抬虞秉林送内房静养,伺机动手。想到大事将成,兄妹相对而笑。 王忠逃到大娘子产房门口,见张妾正在门口等候大娘子生产。大喊道:“祸事了!祸事了!” 张妾见他衣衫不整,满嘴鲜血,也是一惊,急道:“仇人寻来了吗?”转身推门入了产房查看情况,只听产房内“哇”的一声婴儿啼哭。 王忠又急又喜,顾不得自己男儿身份,冲进产房,拜倒在两位夫人跟前:“仇人已到,请两位娘子速速离去!” 房中稳婆、丫鬟见此情景又乱成一团,摔盆倒柜,四散而出。 大娘子此刻已苏醒,精神委顿之极,豆大汗珠不停从面颊上流下来,手中却紧紧搂着怀中婴儿,无力地对张妾道:“妹妹,我不行了,你带着孩子走吧。”却不把孩子向张妾递去,反而搂的更紧了。 张妾泣道:“姐姐!我就是扛也要把你扛出去,我们姐妹一起走。”一想到大娘子往日的恩情,泪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王忠爬起身来,忙到:“二位夫人切莫哭泣,我们快走。”说着让张妾抱了孩子,将大娘子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王忠只觉大娘子双腿不能自立,两脚拖地而行。三人匆匆向后门而去。 此刻夜风呼啸,大雨倾盆而下,虞家今日产子,又逢大难,各房虽灯火通明,仆人们都已去了大半。或有人撞到王忠三人抱子,都装作视而不见,转身搜刮金银瓷器,尽快逃命。 正走间,忽听得正堂传来连连惨叫,隐隐夹杂着一声极细的怒吼,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王忠被这数声惨叫激得力气大增,搀着大娘子走的越发得快了,不一会就走到了后门前,发现后门已被人堵死,王忠忙从门缝中向外张望,昏暗中见马车仍静静地停在门口,只是车夫和马不知去向,大雨打的马车顶盖啪啪作响。 王忠见门外反常之极,恐有埋伏,也不敢出去,家中正堂已生变故,进退两难,耳边传来一阵阵惨叫声越发凄厉,一时间彷徨无计,心乱如麻。 大娘子刚刚产子,又被王忠拖了数丈,几欲昏死过去,在这生死存亡之时挂念幼儿,强打起精神,道:“西厢…西厢房书柜有密道,机关在玉鼎处。” 王忠精神一震,转身便走,但看夜色中隐约有几人奔向后门,仿佛是被什么追赶,口中叫着:“鬼!鬼!” 王忠连忙扶大娘子藏在树后,侧头向外张望,只见那几个人或有季家随从,或有虞家家丁,边哭边嚎,发疯般跑向后门,数次不能开门,高墙又不能翻出,只惊得肝胆俱裂,又四散逃命。 这时,忽听到“嗒嗒嗒嗒嗒”一串极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来,王忠知来者非比寻常,不敢再看,后背贴树屏住了呼吸,只觉得那来者像是有八条腿一般,像是野狗,又像是巨大的蜘蛛。脚步到处,惨叫更甚,显是受伤毙命。 三人相顾愕然,此等杀人手段非人力能为,如三人被发现,恐怕即刻送命。 顷刻间,后院又重归寂静,只有“嗒嗒嗒嗒”脚步声仍在院内来回快速奔跑,像是在搜寻活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 疾风残烛 3节 王忠屏住呼吸,大娘子侧着头望着张妾手中熟睡的孩子,露出淡淡微笑,对四处传来的连连惊叫充耳不闻。 不多时,院内怪物的脚步声渐走渐远,王忠暗暗松了一口气,三人此刻已全身已被雨水浇透,互相搀扶向西厢房走去,冷风吹来,大娘子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闭眼不去看地上尸身。 所幸西厢房离后门较近,三人便到西厢房门外,房内传来细细簌簌的翻箱倒柜声。王忠一惊,待要查看,听得瑟瑟女声低声道:“奇怪,我记得机关是在这啊。”正在季妾,只听她声音不住地颤抖,像是刚刚受到了惊吓。 屋内又传来一阵摸索倒柜之声。一男声道:“快,再找找。”这却是季封。 张妾大喜,既是季妾,在这危难关头,必能同舟共济。冲房内低声道:“三妹、三妹!”摸索之声嘎然停止,季妾颤颤巍巍道:“谁?” 张妾道:“三妹,我是二姐。”说着把门挪开一口小缝,向屋内探头,说时迟那时快,屋内不知哪里横出一把利斧,齐刷刷地把张妾脑袋削掉,张妾身体重重向后摔倒,悄无声息的死了。 王忠只觉一股热流浇到自己面上,慌忙向前抱回张妾手中的孩子,那孩子被这突来变故吓得惊醒,两眼睁开一条细缝,呆呆地看着王忠。 屋内隐约传来季妾的声音:“哥,你这是干什么。” 季封低声道:“不知是人是鬼,先杀再说。” 屋内数人显然已成惊弓之鸟,翻得更快了。 此时各房惨叫声已渐渐停歇,各人死的死,藏的藏,天色昏暗,院中漆黑一片,时不时传来几声细细簌簌的动静,或近或远,不知是什么物什在游荡,王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一手怀抱婴儿,一手去搀大娘子。 大娘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晕厥,王忠猛力将大娘子拉起向西厢房东窗绕去,毕竟年迈力衰,路上又泥泞不堪,他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又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雨水混着张妾的鲜血流进口中,十分腥苦。 二人慢慢挪到西厢房东侧窗下,王忠将大娘子放下,碍于雨大声杂,决计偷偷进窗窃听,待三娘子一行人先走后,再立刻撤走。 王忠轻轻地扶大娘子坐在窗下,见大娘子微微醒转,幽幽望着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夫人,我先翻窗进房查看,待三夫人走后,我再来接你。” 大娘子微微点了点头,王忠将婴儿放在大娘子手中,见她双手无力,婴儿竟也抱不住,便独自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翻了进去,躲在木柜里面,露出一条缝,向外张望。只见四五个黑影,匆匆翻着书柜,只盼他们早点找到密室机关,大娘子早点脱难。 只听季妾颤颤地道:“哥,这虞秉林是怎么了?难道…难道真有鬼怪作祟。我这伤口..好疼” 季封叹了口气,道:“没有什么鬼怪,先出去再说。” 季妾道:“没有鬼怪作祟,他的手指甲怎么回事?他的眼睛是怎么了?” 房中众人默然不语。 季妾又喃喃道:“他的手指甲怎么回事?他的眼睛是怎么了?”说罢凄然长笑。 季封低声斥道:“你疯啦?收声!”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他的眼睛怎么了?哈哈哈哈”三娘子笑声愈发痴狂凄厉,王忠只觉后背发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听得房内乒乒乓乓乱响,似是有人摔倒。 房中众人惊惧如满弓,再也支撑不住,两个随从“哎哟”一声夺门而逃,留下季封兄妹二人。 季封快步上前一手搂住季妾,一手去捂她的嘴,低声喝道:“收声!收声!”眼睛不住盯着门外狂风骤雨,唯恐季妾如此大笑引来什么不祥之物。 季妾愈笑愈烈,一口猛咬在季封手上,两排牙齿死死地扣在肉中,“嘿嘿嘿”地哼笑时,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念些什么。 季封被惊得手足无措,顾不得疼痛,扯开手掌,将季妾推翻在地。 忽的一道闪电划过,门外幽幽走进一个黑影,季封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猛地向后越开,背后结结实实地撞在书柜上,颤颤问道:“你..你是谁?” 又一道闪电划过,季封惊呼道:“虞…虞…虞秉林!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也不见那黑影如何抬腿提足,直冲到季封身前,右手向胸前一抓,直穿胸膛。 季封大惊之下忘了疼痛,猛然抽出开膛斧大叫着向黑影头上猛砍数刀。 那黑影似乎毫无察觉,也不避让,缓缓将手从季封胸膛中抽出。 只见季封如泄了气的皮球,砍在黑影头上的劲力一刀小于一刀,最后慢慢地瘫在地上。 那黑影也不理睬发疯般狂笑的季妾,在屋子里直挺挺地四处巡视,几乎还在寻找生人,一步一步地向王忠藏身的木柜走来。 王忠暗道不妙,不再往屋内查看,紧紧地搂住婴儿,缩在木柜一角。 “王忠!我的女儿!”一声呼叫如惊雷一般,却是窗外大娘子,大娘子身体虚弱之极,每喊几字,都需蓄气再喊,“她!她就..托付给你了!” 那黑影听到声音,如同猎犬看到了野兔,双脚点地,向门外闪了出去。 王忠明白大娘子心意,她是要引开邪祟让自己和婴儿逃走。 王忠眼泪夺眶而出,一咬牙推开柜门,越过痴痴狂笑的三娘子,跑到书柜处扣动机关。 “啪”地一声,一面石墙缓缓打开。 王忠匆匆闪了进去,卯足力气要推关石门。 只听到大娘子在窗外连连惨叫,断断续续地喊道:“王忠!洛城飞燕,西归邯郸!她叫虞洛西!虞洛西…”声音逐渐微弱。 这时,猛地又有数个人形黑影“嗒嗒嗒嗒”窜进西厢房,似乎察觉到了密道,疯一般地扑了上来。王忠大惊,不知哪里生出一番蛮力,全身顶在石门上死命猛推。 “啪”地一声,石门关闭。 王忠怀抱婴儿,半靠在石门上,只觉得全身无力,瘫坐在地。 此时已听不到簌簌雨声,只隐隐传来三娘子声嘶力竭的狂笑和数声惊雷,在阴冷的暗道内幽幽回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 十六年后 1节 春去春来,叶生叶落,长江空流一十六载,正值春秋十国连年征战。如画江山久经屠戮,处处残壁断橼,白骨露野,民不聊生,士不保夕。 霞光如血,落日斜照,新雨少停,太行山新翠萌发,鸟儿雀儿吱呀吱呀叫个不停。 一条泥泞的山路逶迤山川数百里,连接着零星散落在群山中的贫瘠村落。原本这蛮荒之地人烟稀少,乱世之时却多有人来避难,村子里渐渐人声熙攘。 村落之间相距甚远,近者骑马两三个时辰,远的却需一日,有时行人一日不能到达,便投村住宿。 其中有一家客栈向南而建,门口竖着一根碗口粗的圆木,顶端挂着一个旗子,上书:“吴虎客栈”,旗尾绣着一只三眼虎头,凛凛生威;后院围着五六间客房,虽破旧失修,却建在南北大路必经之地,伫立山间,一览太行灵秀。 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从山下鹅肠小路向吴虎客栈走来,路两侧的草木极为茂盛,把山路拢得只能一人通行,叶上的雨露沾湿了孩童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 那女童名叫菜儿,虽已到及笄之年,却生的面黄肌瘦,蓬头垢发,左肩挑着两桶水,右手拎着一筐蔬菜。 男童看似只有七八岁,样貌穿着比女孩干净的多,悻悻地跟在女孩后面,眉头紧锁,显得忧事重重。 男童努着小嘴,悄悄地道:“姐姐,等你嫁人了,是不是就不能和阿宝一起玩了?” 菜儿默不作声,脚步走得更快了,阿宝一急,叫道“姐姐,姐姐,慢点走”,无奈下肢短小,快走变成了小跑。 阿宝追问道:“姐姐,姐姐,你真的永远都不回来了吗?” 菜儿轻轻地“嗯”了一声,阿宝一呆,停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姐姐的背影,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菜儿也停下了脚步,脸却始终没有转过来,轻轻地道:“阿宝,姐姐,姐姐..也舍不得你。” 阿宝边哭边喊:“我不要姐姐走,不要姐姐走!”豆大的眼泪如珍珠断了线。 女孩缓缓转过头,却早已是泪流满面,看到阿宝这副模样,低头轻轻哭出声来,无奈身上挑着重物,任眼泪流到嘴边,也不能分手擦拭。 两人对望了一会,又转身赶路,深山空灵,两人嘤嘤哭声传不出几丈,就被鸟啼声淹没了去。 太阳慢慢下山,西方几层薄云烧的通红,吴虎客栈不甚宽敞,大堂中挤满了吃饭的客人,一阵阵凉风柔柔地吹进大堂,使人说不出的舒畅。 靠近门旁坐着三个中年农夫,一个青衣长须,一个黑衣虬髯,一个缺了左臂,桌上寥寥几个素菜。 长须农夫叹道:“哎,这兵荒马乱的,只有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才能有片刻的安宁了。” 黑衣农夫嘴一撇,道:“哪里安宁了,最近咱们这出了多少怪事。” 断臂农夫问道:“什么怪事?” 黑衣农夫低声道:“我们村里的刘老汉有个女儿,养了大半辈子,刚刚成年待嫁,谁知道那天晚上忽然就跟丢了魂似的说山里有人找她,就要出门。” “这样一个黄花大闺女哪能大半夜地就往山里跑,刘老汉年轻时死了老婆,现在岁数又大了,拦也拦不住。就在她闺女身后跟着,昏天黑地的也不知刘老汉是不是没看清楚,据他说啊,他这闺女踮着脚尖走路,走得飞快。” “刘老汉一看踮脚尖,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这闺女中了邪祟,边赶边喊,我们村里大半户人家都让他喊出来了。” “村里人出来的时候哪还能见到刘老汉的闺女,后来大伙就在山里找,直到第二天,才发现这闺女的尸身,那死状真叫一个惨烈啊,肚子都被掏空了。” 长须农夫和断臂农夫面面相觑,问道:“遇到野兽了?” 黑衣农夫道:“什么野兽啊。最近雨多,土地绵软,尸身旁地上没有一个野兽的脚印,也没有一根动物的毛发。而且尸体板板整整地躺在地上,像是这大闺女躺好了不动让人来掏肚子。”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刘老汉收殓了尸体回家那个哭啊。把这大闺女的尸体摆在家里不肯下葬,后来左邻右舍的过来劝了几天,那尸身都快发臭了才下葬。下葬那天你猜怎么着?” 其他两个农夫异口同声道:“怎么着?” 黑衣农夫见提起了这二人的兴趣,得意地抓几粒花生扔在嘴里,道:“这姑娘啊,回来了。” 长须农夫奇道:“有这等事?” 黑衣农夫又道:“那可不,我亲眼所见,那大闺女回来以后什么活都不会干了,也不会说话,天天坐着发呆。这刘老汉见女儿回来了,只道是神仙显灵,可怜他这苦命人。也不管女儿怎么呆傻,天天守在女儿身边。” 长须农夫道:“死而复生的事,我最近也听过一桩,也太邪门。我们村里最近常常有人晚上失踪,过几天回来后也似变了个人。” 黑衣农夫问道:“怎么个变法?” 长须农夫道:“不好说,听说和以前性情大不相同。” 这时,菜儿和阿宝趁着山风提着扁担蹒跚走了进来。客人们见二人衣着破烂,像是乞丐,不禁频频侧目。 老板娘孙李氏是一个高颧骨小眼睛的肥胖妇人,正和一桌客人满脸堆欢地介绍饭菜,看到两个孩子进来,霎时板了脸,转身走到孩子们跟前,冰冷冷的低声道:“快滚!” 阿宝吓得一机灵,紧紧跟着姐姐快步走入后院。 一位好事的客人道:“老板娘,这二人是?” 孙李氏挤了挤小眼睛,笑道:“他俩啊,哎!说来话长,两年前啊,不知道从哪来了这两个小乞丐,在我这小店门口一蹲就是两三天,我啊,也是好心,收留了他俩,干点杂活,也给口饭吃。” 几位客人听了都连连点头。 孙李氏满面红光,道:“我和掌柜的也无儿无女,这俩孩子呀,本来想当自己孩子养。可是毕竟是做过乞丐,来到我这也不改习惯,天天不洗澡,就是脏了些,二者咱家太穷,这兵荒马乱的,也没钱置办几个衣裳。还要靠各位客官多多照应。” 客人们连连称是,赞道:“老板娘真是个好心人啊”“这年头好人不多了”一桌客人叫到:“老板娘,再烫壶好酒,我给双倍价钱!” 孙李氏心花怒放,应道:“好嘞!大伙多多照顾啦!” 长须农夫哼地一声,叫道:“两年前的乞丐?哼哼,老板娘编的一段好故事,干的一手好生意啊。” 孙李氏脸色一变,瞪了长须农夫一眼,也不答话,一掀帘闪进了厨房。 客人们听了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也都默默不作声。那双倍价钱买酒的客人本来觉得这老板娘淳朴善良,听到这话也觉得这酒买的索然无味,又不好当众反悔。 黑衣农夫问道:“这两个小孩有什么隐情吗?” 长须农夫斟了一杯酒,道:“兄台有所不知,这吴虎客栈是一位外乡人开的,他姓吴名虎,为人豪爽,我与他有些交情。十几年前吴虎来到此间做客栈生意,那个稍大些的女娃就是他的亲闺女,听说这女娃的母亲早就死了。” 长须农夫将酒一饮而尽,又道:“七八年前,吴虎出了趟远门,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个男婴。一回来吴虎就一病不起,没过四五年便去世了。” 黑衣农夫道:“那个男娃就是七八年前的那个男婴?” 长须农夫点点头,又道:“可怜这两个孩子年纪幼小,无父无母。这孙掌柜见吴虎已死,便鸠占鹊巢。” 黑衣农夫叹了口气,道:“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长须农夫压低了声音道:“这孙掌柜和他老婆孙李氏以前可是非常难缠的人物,远近闻名。吴虎死后,一些与他交情较好的村民操办了后事,不料这孙掌柜夫妇跑过来又是哭又是闹,非说吴虎是他的远方表哥,在吴虎灵前连连叩头。跑到客栈里说什么也不走,时间一长,就在客栈里做起了生意。” 黑衣农夫看了看断臂农夫仍然默默不语,不觉奇怪,这老小子平时挺爱问东问西的,怎么今天这么蔫,又问:“真是表哥?” 长须农夫冷笑道:“表什么哥!他就是看中了这个客栈,看中了这一双儿女无依无靠!” 黑衣农夫哼的一声,想起两个孩子衣衫破旧,道:“他也不曾善待这两个孩子。怎么就没人出头呢?你和吴虎既然有交情,怎么不把两个孩子领回家去?” 长须农夫道:“唉,谁愿意跟孙掌柜这样的泼辣人物打交道。把孩子领家去?我家那只母老虎怎么办?” 黑衣农夫又哼了一声,若有所思,踌躇不答。 忽听得门外数人叫嚷:“掌柜的!接客喽!”“累死老子了!” 只见五六名军士各配兵刃,推推撵撵押着一名囚犯踏泥而来,各人发簪、薄甲上还挂着雨珠。 军士们步履瞒珊,喋喋咒骂,押送的那囚犯似乎岁过半百,手上脚上镣铐叮叮作响,却腰板挺直,步履稳健;他两侧鬓角已微霜,浓眉下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虽是囚犯,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正气和威仪。 那囚犯向店内客人扫视了一遍,目光停在三位农夫身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 十六年后 2节 走在前面的一名长须军士叫道:“掌柜的,好酒好菜的上了!老爷们还要赶路!” 店内客人见官兵如见了瘟神,都低下了头慌忙吃饭,大堂上一时间静了下来。 孙李氏笑吟吟地迎出来,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道:“各位军爷,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 “蓬你奶奶个腿”一名军士喝道“上酒!上菜!老子吃饱喝足还要赶路。” 孙李氏讨了个没趣,也不发作,陪笑道:“好酒好菜就来了就来了”只见囚犯站在桌子的旁边,也不坐下,对领头的军士道:“军爷,这人…” 领头军士哼地一声,道:“这可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通天手李豹你听过吗?牵到马棚里去,马吃什么他吃什么!回头军爷赏了饲料钱!” 众军士哈哈大笑,一名年纪较小的军士转身将犯人李豹押到后院,用镣铐缚在马棚上。 孙李氏陪着干笑几声,众食客都低头吃饭,沉默不言,堂上只听军士们呼来喝去。 却说李豹被缚在马棚上良久,听屋里人声鼎沸,不禁仰天长叹。 这时一个小乞丐双手提着一口大陶罐晃晃悠悠走过来,正是菜儿。 这大陶罐压得她弯着身子,显是装满了东西。她走到李豹面前也不说话,轻轻的把大陶罐放在地上,拿下扣在罐口的两个碗,自顾盛起罐子里的糟糠来。 李豹问道:“这是什么?” 菜儿抬起头,腼腆道:“饭..饭食。”眼睛越忽闪忽避,不敢与李豹对视。 李豹只见她身材单薄,浑身污秽不堪,脏发底下一双大眼睛空灵无物,道:“谢谢你啦。” 菜儿被他这一声“谢”说的手足无措,也不知如何回答,默默地盛好饭,往李豹脚下一放,又去盛另一碗。 李豹苦笑道:“小姑娘,你看,我双手被缚住,我就不吃啦。” 菜儿放下手里的半碗饭,看了看缚在李豹手上的锁铐,轻轻地说道:“那..那..我”说了一半就不再说,显然是嘴巴十分笨拙。 菜儿端起盛好的碗,拿起木勺舀了一些粥,递到李豹嘴边,李豹微微一笑,张口咽了下去,只觉得这糟糠煮的腥苦异常,问到:“这是?”忽地想到军士要让他吃马食,暗想这小乞丐莫不是装傻来戏弄我的,心中微微薄怒,道:“这是马食?” 菜儿:“马儿…也能吃。” 李豹一怔,怒道:“我还不饿,让马儿吃吧。” 菜儿见他闭口不吃,便不再喂,跳到陶罐旁边,盘腿坐下,兴高采烈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李豹道:“你…你怎么也吃这个?” 菜儿嘿嘿笑道:“马儿..能吃..菜儿也能吃。” 李豹道:“你叫菜儿?” 菜儿点点头,不住地往嘴里舀着马食。 李豹迟疑片刻,道:“等你吃完,还要请你喂我来吃。” 菜儿笑着点点头。 李豹温言道:“菜儿能吃,我也能吃。”也不知是说给菜儿,还是安慰自己。 半碗糟糠下肚,李豹精神越发健旺,看到菜儿生活凄惨,天真朴实,不禁心中嗟叹,问道:“你爹你娘呢?” 菜儿一愣,说道:“死..死了” 李豹又问:“这家掌柜的是你什么人?” 菜儿盘坐在地上,似乎觉得李豹很有趣,上下看着他的锁铐、衣服、鞋子,眼睛又不敢与他眼睛对视,道:“是..主子。” 李豹“哦”了一声,心中一阵酸楚,又道:“你来我袖子里摸一摸。” 菜儿依言,爬起翻了翻李豹的袖口,竟摸出几枚钱币。李豹温言道:“拿去吧,你自己买一些肉来吃。” 菜儿微笑着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出院去,不一会,带着一块干瘪瘪的卤牛肉回来了,递到李豹嘴边,道:“吃..吃吧。” 李豹原意是将钱币赠予她,见她买了肉回来给自己吃,暗暗觉得好笑,又不禁感叹这小女孩善良淳朴,道:“我不饿啦,你吃罢。” 菜儿结结巴巴地道:“这…是你的,你..你吃。” 李豹一怔,一时说不上话来,暗道:“哎,这世间王侯将校,多不如这个乡村女娃。” 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仰面朝天,脸色凄然,眼角突然流下一行泪来。 “嘭”的一声,只见一根木棍不知从哪飞过来,重重地砸在菜儿的头上。 菜儿应声倒地,双手捂着头疼的不断地打滚。 “好啊!小乞丐!你们家的马食倒还挺好的!哼!哼!”那长须军士突然喝道,棍子显然是他丢过来的。 孙李氏听到动静,也慌忙忙地赶过来,一见到见此情形,心中害怕,又躲回厨房里去了。 孙掌柜闻声从厨房掀帘出来,倚着门框,也不上前劝阻。 李豹怒道:“匹夫!冲我来!打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长须军士冷笑道:“好啊!老子就冲你来!” 说罢捡起地上的木棍,重重地往李豹身上抡去。那李豹咬着牙,脸胀地通红,吭也不吭。 长须军士打了一阵,气喘吁吁地弯下身来,口中大骂:“皮糙肉厚的东西!哎呦..老子..老子累死了!” 李豹终是血肉之躯,连咳了数声,“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长须军士只感虎口震地麻了,放下棍子又向李豹狠踹了几脚。 旁边军士们害怕将他打死,忙拉住相劝:“大哥,老爷有令,务必将此人或者带回邯郸,咱可别把他打死。” 长须军士道:“但凡把他打死了又如何!” 军士们七七八八又劝了几句,长须军士怒气方消,众人解了李豹出门走了。 菜儿只疼的眼泪直流,也不顾身旁众人在干些什么,疼痛稍稍缓解时身上又被猛踢了一脚,只听孙掌柜骂道“净给老子找麻烦!快去干活!” 菜儿忍着疼痛慢慢爬起,见院子里军士和犯人已经离去,摸了摸头上已经肿起鸡蛋大小的包,慌忙提着陶罐去喂马。 孙掌柜也不回房,气冲冲得跟着菜儿追问从哪偷来的肉,菜儿结结巴巴说不清楚,随即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菜儿动也不敢动,只凭他打,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 姐弟二人每日是免不了挨打的,干不完活也打,干完活也要打,孙掌柜夫妇只怕打出毛病不能干活,又无钱瞧病,下手时也留着分寸,打了一会,觉得无趣,转身又回了大堂。 菜儿喂了马儿,与阿宝一起将厨房、大堂、茅房等收拾得当,不知不觉又到子时。 菜儿见孙掌柜夫妇都已经睡去,独自摸黑到柴房,躺在铺好的草堆上,这便是她的卧室。阿宝则睡在隔壁的厨房里。 本来日间劳累,一到这时她很快就能进入梦乡,只是头上的大包火辣辣的疼,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睡。 想起白天见到的犯人大伯,心中一阵温暖。孙掌柜夫妇嫌她破衣烂衫有碍观瞻,从不让她接触太多客人,无故被客人撞到时,孙掌柜只说是自己好心收留的乞丐。客人见她身体肮脏,都冷眼相向,避之不及。 自吴虎死后,从未有人像犯人大伯一样对她温柔以待,也不怕她脏。 此刻脑海中反复回放犯人大伯说的那句“谢谢你啦”,不禁嘻嘻笑出声来,得意地头痛都忘了。 又想到自己即将嫁人,听说是去别的地方干活,和别的人生活在一起。 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还有这么多糟糠可以吃,打人时是否会轻一些。 若是那家主人如这犯人大伯般和蔼可亲呢?想到此时蜷起小手小脚,不由得心驰神往。 倦意渐渐袭来,菜儿正待睡去,忽听得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高大黑漆漆的人影闪将进来。 菜儿见这人没点蜡烛,怯怯地道:“谁…谁?” 那人影似乎被菜儿吓了一跳,“啊”的低声惊呼,弯着腰向菜儿的方向快步跑来,不等菜儿再发声,就一把捂住她的嘴。 菜儿大惊,只觉得这黑影手掌湿湿的,刚要挣扎又被黑影紧紧抱住,只听黑影压低了声音颤声道:“别说话,别说话。”似乎是个中年男子。 菜儿猛地点点头,当下寂静无声,只听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飘渺阴柔的歌声悠悠传来,唱到:“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由远到近,进入院内。菜儿只觉得这歌声的曲调诡异到了极点,虽听不懂是什么唱词,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黑影周身一震,抱着菜儿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手捂地更紧了,似乎非常害怕这院里的人物。 这唱腔似乎乘了一阵风,在院里飘来飘去,时远时近,却始终没有脚步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 十六年后 3节 只听“砰”的一声,木门碎裂外飞,月光顿时倾泄入室,门外赫然站着一个白杉女子,云簪挽髻,身段纤柔,面容倾城绝世;她缓缓走进门,不发出半点声响,白裙随风飞舞,一双玉腿露出裙外,两眼盯着菜儿,隐隐透着一股邪气。 白衫女子微微一笑,绝俗面容更加邪魅,菜儿不禁看的呆了,那黑影也一怔,抱菜儿的劲力突然小了不少,“嘿嘿”一笑,道:“美…美人。” 语气中不再恐惧,竟多了些轻浮。 女子噗呲一笑,娇嗔道:“现在才知道我美么?” 菜儿只觉得这句话无尽的娇媚多情,与方才诡异的腔调大不相同,不由得神散心醉,怔怔得看着白衫女,只觉得她的长相说不出得好看,声音说不出的好听。目光始终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只盼望她再多说几句话。 黑影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向白衫女,喃喃地道:“美人,美人,我该打,美人是天底下最美的。我的心都是你的。” 白衫女向黑影招了招手,格格笑道:“来呀,来呀。” 菜儿只觉得黑影每向门外走近一步,白衫女脸上越说不上的诡异,瞪大了眼睛,心中微微感到恐惧。 黑影刚走进门口,只见白衫女脸上慕然变相,一张绝世容颜上硬生生地长出了如犬般的长嘴,右手急探正中黑影左胸,回手一扯,拽出来不知道什么物什。 黑影胸中鲜血喷涌而出,向后踉跄两步,似乎不知自己重伤,也仿佛没见到白衫女脸上的变故,无力地道:“美人,美人”伸手去抓白衫女,白衫女微微一闪,黑影抓了个空,顺势便倒,不再动弹了。 只见那白衫女一声尖锐的长笑,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一张犬嘴自顾自地吃起来刚从黑影胸膛中掏出的东西,鲜血滴答滴答滴在地上。 菜儿吓得几乎昏厥,身体缩成一团,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 荧惑李豹 1节 一缕清晨的阳光穿过柴房的窗子洒在菜儿脸上,菜儿慢慢睁开眼,想起昨晚的情形,不禁心有余悸;看到柴房物什布置如旧,房门也并没有损坏,日光满屋,昨晚诸般情景恍如一梦,才稍稍松了口气。 往常菜儿和阿宝都是天未亮时起床刷碗、倒粪、收拾桌凳。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菜儿发觉自己睡过了头,急匆匆走出柴房,只怕孙掌柜夫妇先起了床,见到他们偷懒再打骂一顿。 到大堂一瞧,见阿宝都已将桌凳碗筷都收拾得当,心下稍宽。 转到厨房,阿宝正蹲在灶台旁吹火烧水,准备伺候孙掌柜夫妇洗漱,阿宝衣服甚小,一蹲便露出半个纤瘦的后腰,鼓着腮向灶里吹气,真所谓“衣不蔽体”。 阿宝见菜儿来了,跳起身来,黑哟哟的小脸露出微笑,道:“姐姐,你起床啦。” 菜儿道:“阿宝,我昨天…做了个噩梦。” 阿宝问道:“什么梦啊?” 菜儿担心阿宝害怕,道:“这个..这个可不好说。” 阿宝又问:“什么梦啊?” 菜儿随口道:“我梦见一直大鸟把我叼走了。” 阿宝一怔,想起姐姐将要嫁人,心中不悦,道:“姐姐,我昨晚听孙财主和老板娘说今天有人来提亲。” 菜儿道:“昨晚?你怎么听到的?” 阿宝道:“昨晚不知怎么的,老板娘在院里大喊了一声,我忙趴窗向外瞧,见到她一个人在院里站着,也不动,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过一会孙财主就出门了,说道“疯婆娘,大晚上喊什么喊,还不快来睡觉。”,他见老板娘站着不动也不答话,骂骂咧咧地过去拽她进屋,边走边说:“明天刘家人来提亲,小乞丐卖不出去,老子就把你卖了。”,老板娘道:“好,好”就一起进屋了。” 菜儿想起昨天的事,身体一颤,道:“阿宝,昨天你听到有人唱歌吗?” 阿宝道:“唱什么歌?” 菜儿见他一双大眼睛充满了疑惑,便道:“没什么,没什么。” 阿宝道:“姐姐,你今天真奇怪。”又喃喃道:“阿宝昨天也梦到了一只动物,不过是只白色的狐狸。” 菜儿“啊”的一声惊呼。这时,只听厨房外孙掌柜怒道:“小崽子,越来越懒了!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老子洗漱的水烧好了吗?” 阿宝幼小的身体一震,慌忙掀开壶盖去看壶里的水,火才刚刚升起,水还是冷冰冰的,哪里有一丝热气。 菜儿知道阿宝定是把自己的活给干了才来不及烧水,听到孙掌柜几声怒骂,周身一阵颤栗,额头也渗出了层层细汗。 孙掌柜进了厨房,二话不说一脚踹在阿宝身上,阿宝“哼”的一声,像是一小袋大米一样飞出两步,重重地摔在地上。 菜儿忙跑上去,抱住孙掌柜的腿,哭道:“别打阿宝,别打阿宝。是我!是我睡过了头!” 孙掌柜抬不起腿,拾起一根木柴,猛地甩在阿宝身上,道:“再给我偷懒,老子把你也卖了!吃闲饭的东西!” 阿宝也不哭,只捂着刚才孙掌柜踢到的部位“哎呀哎呀”的呻吟。 孙掌柜挣开菜儿,也不管她哭求,捡起木柴又要向阿宝抡去,只听门口孙李氏劝道:“别打了别打了,刘家人马上就到,我们先把这小乞丐拾捣拾捣,别短了咱们银子。” 孙掌柜转向跪在地上的菜儿道:“今天给我老实点,刘家人来了要是看不上你,看老子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菜儿缓缓点了点头,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孙掌柜怒道:“你再哭一个我瞧瞧!” 菜儿随即紧咬嘴唇,一双哀苦的大眼睛望着他,眼泪还是一颗一颗流下来。 阿宝毕竟年幼,皮薄骨软,缓了好一阵才慢慢站起身来,按照孙李氏的吩咐又给姐姐烧了水让她擦洗全身,只是菜儿身上太脏,阿宝连烧了好几壶,洗下来的水才渐渐清澈。 菜儿换上孙李氏准备的衣服,虽说补了几个大补丁,却十分干净。这衣服是孙李氏用旧了的,她肥胖高大,菜儿又非常瘦小,穿上后像是罩了个袍子,衣袖垂到了膝盖。 菜儿只觉身体一阵轻爽,轻飘飘地走出柴房,只是衣服甚是宽大,显得弱不胜衣。 孙掌柜看到菜儿一改囚首丧面的模样,竟也清丽脱俗,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暗想:“想不到这小乞丐打扮打扮还有些姿色,再长大一些,我要和她做什么事她又怎敢不从,可惜早早的嫁了个痨病鬼。要不然…”又看了看孙李氏的肥腰,心中正待后悔,只见孙李氏也狠狠地望着他,心中暗叫不好,恐怕是心事被妻子撞破,躲进了屋里去。 阿宝见到姐姐变得漂亮起来却暗暗担心,害怕姐姐真的能被刘家人瞧上,那就永远见不到姐姐了。只依在门框旁发呆不语。 “哟”孙李氏喜道:“我们家大小姐真是一朵出水芙蓉啊。” 忙去牵着菜儿的手,向厢房拖去,道:“你婆家的人已经到了,一会啊,见到刘家人一个一个的磕头行礼,倘若问你是谁,就说是我干闺女,可记住了?” 菜儿低着头,不敢挣脱,步子却迈得极慢。孙李氏猛地一拽,狠狠地道:“可记住了?” 菜儿不答,一行眼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缓缓点了点头。 孙李氏拖着她走进大堂。大堂里站着七八个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女,角落里坐着一人身穿巫祝长袍。 众人见到老板娘与菜儿推门而入,纷纷拥上前来,菜儿只觉得厅上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自己,默默地低下了头。 为首老人身着粗布衣衫,上下打量菜儿,道:“好!好!好!她是菜儿吗?” 孙李氏道:“我与夫君膝下无子,只领养了这一个乖女儿。这次嫁去了贵府,可再也见不着了”说罢用手绢掩着口鼻低声哭泣,眼中却没有流出一滴泪来。 老者忙道:“闺女去我那是享福的,想回家来就回来,我们家也不会亏待她。” 孙李氏薄怒道:“刘老头,可别道我不知道,你那里能让我闺女享什么福,还不是歪门邪术,我闺女就当真这么命苦么?” 刘老头一时语塞,道:“这..这...”跟他来的其他人似也十分木讷,默然不语。 孙李氏又道:“我这闺女亏我视若己出,客栈里不管生意好生意差,吃穿用度都短不了她的。如今一别,不知什么时间还能再见面。”说罢似乎触动心事,又掩面装作哭泣。 刘老头急道:“大妹子,老哥哥都明白,家里的孩子谁都舍不得。咱们…咱们不是都说好了。银子,哦不,聘礼我都带来了。瞧。”说着从袖子口掏出几粒碎银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 孙李氏瞟了一眼银子,勃然变色,大声道:“说好了什么?说好了什么?有这点臭钱我就能卖我的心肝么?” 提高了声调,道:“没有菜儿,我和夫君怎么养老,靠你这些碎银子吗?” 道人正襟高坐,脸色冷漠,傲然道:“刘老头,不是说都谈好了吗?” 孙李氏怒道:“不行!不行!可不是这个价!”猛地扯了扯菜儿的衣袖,道:“你们看!这小娘们哪里不好了!这小身段这脸庞,不仅能治好你家的痨病鬼儿子,还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菜儿心想我倒是怎么能瞧好他儿子的病又怎么能生个大胖小子了,心中疑惑不解,低着的头也始终不敢抬起来。 刘老头听到孙李氏如此出言不逊,气往上冲,咳道:“你…你…” 一个中年农妇上前拉了拉孙李氏的手,道:“妹子,人家都说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妹子一脸福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上的菩萨普渡众生来了,刘老头就这么一个儿子,损了就断了香火,这礼金也不少了,妹子权当做做好事。” 孙李氏涨红了脸,骂道:“普渡个屁!你收了这老头多少钱。说好了十两银子呢?在这给老娘讨价还价,老娘还不愿意了”说罢拽着菜儿就要出门。 刘老头一急,拦在门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道:“大妹子!好妹子!你说我老头子什么都行,我家那孩子,不该死啊。他…他快不行了,大妹子,我求求你,求求你。”说着捧着银子,双手不住颤抖。 孙李氏脸色一板,道:“十两!我都打听过了,就这小丫头的八字能救你那病痨鬼儿子,十两你都凑不出来,你那病鬼儿子活该死。” 刘老头伏地大哭:“他不是病鬼,他不该死啊,我的儿啊。” 孙李氏“呸”了一声,理也不理,推门而出。猛地见到院里站着一人,心中一颤,见这人身高八尺,长发垂肩,赫然就是昨天被押送的犯人李豹,他面色惨白,已无昨日风采奕奕;再看手撩脚镣已被除去,竟一身军官装扮,衣袖、胸前沾满殷红的鲜血。 孙李氏怔怔地望着他,道:“你...你...” 李豹冷冷地道:“老板娘,投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 荧惑李豹 2节 孙李氏见他满身鲜血,暗想这犯人莫不是杀了官军逃了出来,心中十分忌讳,当下也不敢违拗,在东厢房开了一个房间,安排他住下,不敢踏进他房间半步。好在菜儿刚刚梳洗,仪容还算干净得当,刘老头给的价码太少,“这单生意”又做不下去,就安排菜儿给李豹倒水、送饭、收拾被褥。 当天傍晚,孙李氏浑身发冷,发起了高烧,这场病来的十分凶猛,躺了半个时辰就昏睡过去,浑身不断地打颤,两排牙齿不自主地咯咯作响。 吴虎客栈平日由孙李氏带着菜儿和阿宝打理,孙掌柜懒惰成性,闲云野鹤惯了,见孙李氏一病不起,店里的事也不去照顾,统统甩给了菜儿和阿宝,菜儿愚钝,阿宝虽小却十分机灵,也会做几个简单的饭菜。孙掌柜又让阿宝煮了碗治愈风寒的汤药,自己则守在孙李氏床边,悠闲地扇着扇子,心中盘算如何逼菜儿就范,好满足自己的情欲。 太阳渐渐下山,孙李氏喃喃说着胡话,一会低声轻笑、一会却似与人争吵。孙掌柜疑心渐起,上前拍了拍躺在床上的孙李氏,道:“老婆娘!老婆娘!你说什么呢。” 孙李氏烧地满脸通红,缓缓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不语。 孙掌柜被她盯得心中不安,只觉这眼神空洞,竟有些不认得躺在床上的老婆,道:“喂!喂!你发什么疯。” 孙李氏咧嘴一笑,笑容与空洞的眼神极不相称,尖锐地细声叫到:“老孙!你看这小娘们不错,要纳她为妾吗!” 孙掌柜一惊,不自觉地退后两步,故作强硬道:“你胡说什么!病好了赶紧起床招待客人!” 孙李氏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蓦地变色,怒道:“你这贼厮鸟!抢了我的客栈!还敢欺负菜儿!作死吗!”这句话语气粗重,似乎又是一个中年男子在说话。 孙掌柜大惊失色,想转身逃开,脚下像是灌了重铅,哪里能挪得动分毫,脑中一片空白。 只见孙李氏细声问道:“你是谁!” 忽又转为男腔,道:“妖孽!来我客栈作甚!” 一个女声、一个男声竟同出于孙李氏一人之口。 孙李氏又细声喝道:“孤魂野鬼!就不怕魂飞魄散吗!” 转为男腔,又道:“魂飞魄散也要拉着你一起!快说!来我客栈作甚!” 孙李氏猛地尖声大笑,声震屋瓦,这声音尖锐之极,房内蜡烛忽地熄灭。孙掌柜只觉得魂儿都要吓飞了去,脚下微感可以移动,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进后院。只听房内孙李氏“哈哈哈哈”笑声不绝。 这时后院已经站了几个闻声而来的好事客人,见到孙掌柜慌不择路地爬出房门,心中一凛,七嘴八舌地问道:“孙掌柜,老板娘这是?” 孙掌柜心中已料定老婆是冲撞了什么鬼神,刚想大叫有鬼有鬼,又暗想不对。这孙掌柜夫妇爱财如命,可不能让这几个客人知道了去,他们都被吓跑了,哪里去挣银子? 慢慢站起身,强作镇定道:“惹老婆娘不高兴了。”脸上却汗流不止,双手轻轻微颤。 客人们见他如此狼狈,笑道:“孙掌柜,你还真怕老婆。”众人见无事,又回厅中喝酒。 孙掌柜哪里还敢在客栈停留片刻,牵了马出门便去寻巫祝救命。 孙李氏一病不起,菜儿和阿宝比平日忙碌许多。阿宝在伙房忙着沽酒、烧茶、蒸花生,菜儿跑前跑后招呼客人,只是她天生腼腆怯生,不善言辞。客人们找她要酒要茶,她只轻轻地“嗯”一声,转头便去伙房告诉阿宝,客人们见她年纪尚小,嘿嘿一笑也不予计较。 菜儿少经世事,也不去想李豹身上血迹的由来,对这犯人大叔并不害怕,反而亲切。她见李豹自中午进房后就没有出来,担心他饿肚子,便打了几两米饭,盛了一小碟花生,沏了一壶茶,用一块木板托着,便送到客房门前。 菜儿轻轻叫道:“大叔。吃..吃饭了。” 房内寂然无声。 菜儿刚要再叫门,只听屋内“啊”的一声喊。 菜儿心中一震,猛地推开门,只见犯人大叔赤裸上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的身上、地上画满了鲜红色的奇怪的图形。 菜儿急忙进屋将李豹扶起,唤道:“大叔!大叔!” 只见李豹双眼紧闭,身上的图形似乎是匕首刻出来的,血液已凝固多时,匕首掉落在一旁。 菜儿顿时六神无主,又道:“大叔!大叔!” 李豹双眼仍未睁开,嘴唇微动,似乎在说话。 菜儿将耳朵凑近,只听李豹弱弱地道:“血,我要喝血。” 菜儿不知如何是好,十分憨直,听到大叔要喝血,抓起地上的匕首往自己手臂上一割,将伤口凑到李豹嘴边。 李豹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一把抓住菜儿的手臂,对着伤口吸吮起来,这一抓力大无比,菜儿只觉得手臂生疼。李豹吸了半晌,脸上一阵泛红一阵煞白。 菜儿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菜儿缓缓醒来,见自己已躺在李豹的床上,见李豹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桌上摆着她送来的饭菜;自己手臂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包扎了起来。 菜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道:“大叔,这..这..” 李豹见她醒了,温言道:“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谢谢你救我一命。” 菜儿不知所措,见天色不黑,料想自己昏睡没有太久。慌忙爬下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道:“这床..给你睡脏了罢,我再换一床被褥来。” 李豹道:“好孩子,我们一起吃饭吧。”说着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菜儿说:“不,不。”转身就要出门,双足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李豹伸手一把将她扶起,扶她坐在桌子旁道:“调匀呼吸,闭上眼睛。” 自吴掌柜死后,菜儿和阿宝吃的是糟糠,干的是重活;心中总是低人一等,客房的床铺、凳子她擦过无数次,却没有躺过、坐过一次,当下心中极是不安。 李豹转到菜儿身后,将手掌贴到菜儿背上,道:“好孩子,调匀呼吸。” 菜儿依言,只觉得李豹的手掌一时热一时凉,两股气流一前一后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后心,感到说不出的舒畅。当下也不再站起,不多片刻,只觉耳聪目明,精力充沛。 李豹道:“好了。”缓缓收掌。 菜儿猛地起身,不知说些什么,想说句谢谢却说不出口,低着头站在当地,只等犯人让她收拾一下床褥,她便可赶紧出门抱一床新的来。 李豹坐在桌旁,道:“菜儿,今天你可否帮我一个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荧第五章 荧惑李豹 3节 菜儿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回答。 李豹莞尔道:“没关系,吃些东西吧。今晚早点休息,关好房门,听到任何动静都别出来。”说着把桌上的米饭推向菜儿。 菜儿忙道:“不。”猛地抬起头,怯生生地望了李豹一眼,又缓缓低下头,道:“我...我可以帮忙。” 李豹心中一喜,道:“好孩子,好孩子。刚才你看到我一身是血,不害怕吗?” 菜儿仍不敢抬头,轻轻地问:“你...你把那些官爷打...打跑了?” 李豹叹道:“那些官兵确实是不在了,却不是我打的。昨晚我也受了内伤。” 菜儿想起李豹身上用匕首刻出的图案,不禁心有余悸,道:“我让阿宝给你煮碗..汤药罢。” 李豹道:“我丢了胎光魂,喝药没用的。” 人为灵物之长,体内富有三魂七魄。三魂指胎光、爽灵、幽精,分别主管命数、智慧、情欲。七魄则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主管七情六欲、五脏六腑。 其中胎光尤为重要,所生太清阳和之气为人立命根本。人将死之时,七魄逐步散尽后,三魂方逐渐离体,胎光散后人即死绝。 李豹丢失的正是胎光,胎光一失,命原本不过一日,只是他修炼半生,真气充沛,强行用真气拢住了其他二魂七魄,不致一天毙命。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应尽快收回胎光,否则必定真气耗尽而死。 李豹从衣袖里抽出一根黑黝黝的细绳,约摸小臂一般长短,细绳尾端系着一根半尺长的兽齿,这兽齿生地异常粗大,比虎齿还要大一些,通体淡红色,十分尖锐,像是一把匕首。接着道:“这是我师门所传天狗的牙齿,可以驱凶辟邪。”他将牙齿轻轻握到手上,凝目端视,似乎又触动一些往事。 菜儿心中不解,道:“我..我应该怎么帮忙?” 李豹道:“今夜我会在房中招魂,指引胎光归位。这山中大有蹊跷,我三魂缺位,恐怕招来邪祟趁虚而入。”又道:“稍后我会在门口点一根蜡烛,你拿着这天狗牙守在我背后,如果蜡烛亮光变暗,你就用天狗牙不停刺我后背,直到蜡烛重新明亮。” 菜儿心想蜡烛怎么会变暗?我刺后背怎么可能让蜡烛重新明亮?只觉得李豹所言真是匪夷所思,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得点点头。 李豹道:“如果蜡烛仍然昏暗,你便再刺重些。”说着将屋里蜡烛全部吹灭,只留一盏,那烛火飘忽不定,室内顿时暗了下来。他将烛火立在屋门口,用一根长绳栓在蜡烛底部,长绳另一端缠在自己身上,两根手指虚指烛火,低声念道:“魂归来兮,多珍怪些。兰膏明烛,华容备些。”言毕,烛火猛地向上窜出两尺多高,火焰似从蜡烛中喷射而出,熊熊而燃。 菜儿“啊”地一声惊呼,见李豹泰然自若,像是在做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李豹道:“不用担心,这烛火遇阳则明,遇阴则暗。这蜡烛和绳子是我魂魄归体的唯一通道,如有其他邪祟想顺绳子进入我体内,烛火便会发暗,你便用天狗牙将它刺出。”菜儿点了点头。 李豹说:“开始了。”说罢神情庄重,拖着长绳缓缓而回,一会向东走,一会向西走,嘴中振振有词。走到地上怪异图形的中央盘腿而坐,揭开上衣,露出血红色的伤痕,宛如一条条血蛇爬满了全身。 李豹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道:“菜儿,到我身后护法,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惊慌,只看管烛火明暗刺我后背。” 菜儿应了一声,走到李豹身后也学着盘腿而坐,眼中盯着熊熊而燃的烛火,手中紧紧攥着天狗牙齿,心中砰砰直跳。 李豹缓缓念道:“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 秉烛招魂 4 节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蜡烛像一根火把将室内照亮。窗外寂静无声,仿佛客人们都已经回房休息,菜儿睁大了眼睛扫视房间,唯恐真的冲出什么邪祟出来,李豹盘坐着低下了头,一动不动,不发出半点声息,像是一座泥塑木雕。 过了半个时辰,菜儿坐的双脚酸麻,时间一长,心中防备已卸去大半,正想挪挪坐姿,以缓脚痛。忽听窗外风声大起,李豹微微抬了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哦.........”。 菜儿坐在他身后,只见项背,不知李豹是否已经醒转,问道:“大...大叔,你醒了?” 李豹“嘿嘿”地一笑又重归寂然,只见烛火闪动,暗淡了少许。 菜儿精神一紧,牢牢盯着烛火。烛火明暗变化甚小,再者菜儿过于紧张,一时并没有察觉。 门外大风加剧,窗户忽地被吹开一条缝,哗啦啦作响。一股凉风灌入室内,烛火忽明忽暗,菜儿暗想:我现在便要刺大叔吗?倘若不关窗,风一直吹蜡烛,我在暗时刺他,岂不是要将他刺死了。 她正要站起身关窗。忽听李豹低沉地道:“别动。” 菜儿问:“大叔,我...我要刺你吗?” 李豹沉默半晌,一字一顿地道:“为什么刺我?” 菜儿猛地警觉,双手握着天狗牙齿,猛地向李豹后背刺去。古经有载:山海之西有座阴山,是浊浴水的源头,向南流入番泽。其中多产各色的贝类,山中有兽名叫天狗,形状像山猫,长着一颗白色的脑袋,发出猫一样的叫声,是一只驭凶的吉兽。它的骨头、牙齿经过加持后驱邪威力无比。 这天狗牙齿刚刺入李豹后背,李豹猛地一声发喊,身上顿时散出层层白雾。窗外大风也忽地止歇,烛火通明。 记住网址m.vipkanshu. 菜儿心中惊疑不定,见李豹仍低头不语,慢慢将天狗牙拔出,起身关上窗子,又坐了回来。忽听门外有一童声道:“姐姐、姐姐,你在吗?” 菜儿听是阿宝,轻声道:“阿宝,我在,你别进来。” 阿宝道:“姐姐,孙掌柜在找你,你快出来把。” 菜儿冲着门外道:“我...我现在不能出去。”心中忽然想起孙掌柜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又望了望李豹的背影,喃喃地道:“我不能出去。” 阿宝急道:“孙掌柜让我找你,你再不出来,孙掌柜又要打我啦。” 菜儿踌躇道:“你...你告诉孙掌柜,我...我马上就来。我....”一时竟想不起什么法子可以让阿宝免了这顿打,难道真的要弃犯人大叔于不顾? 门外忽地兵乓乱响,只听阿宝“啊哟”一声,道:“姐姐,姐姐,我扭了脚了,好疼!” 菜儿心中一痛,爬起身来便向门口跑去,刚要跑到门口,只听身后李豹又长长舒了一口气“哦......” 菜儿转头一看,只见李豹身上的伤痕图形不断地向外渗血。菜儿心中不忍,附在门上,向外说道:“阿宝,姐姐...姐姐现在不能出去瞧你,你且等一等。” 阿宝哭道:“我不!我不!我要姐姐。” 菜儿把心一横,料想这孩子只是扭了脚,并不妨事,还是先救大叔,又回李豹身后坐下。 李豹后背伤痕仍流血不停,细看之下,血液竟是黑色。菜儿心中担心,正忐忑不定间,忽听门外一人说道:“谁在我房里?”这声音竟与李豹一摸一样。 菜儿浑身一颤,只感觉到一股凉气直透脊梁,浑身的毛孔微微张开。李豹在门外说话,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又是谁!当下也不敢说话,愣在了当地。 门外阿宝哽咽道:“大叔,是我姐姐,她不出来。”又大哭起来,显然是脚扭地十分疼痛。 门外那李豹道:“她在我房里做什么?” 阿宝道:“不...不知。” 门外那李豹喝道:“小姑娘,你快出来,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菜儿哪里敢发出半点声音,看着眼前的李豹已满身黑色的鲜血,她脑中不停飞速旋转:“门外是犯人大叔,我身前这人是谁?是谁?是谁?”心中越想越惊恐,冷汗涔涔而下。 阿宝道:“姐姐,你快出来吧,客人要回房休息了。” 菜儿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天狗牙,缓缓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猛地推开门,向门外冲去,她原本想起门外阿宝和李豹的熟悉面容,或会有一些安慰,哪知门外黑灯瞎火,哪里有半个人影。 菜儿一愣,忽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将她重重地推回房内。强风到处,那数尺高的烛火戛然熄灭,房里顿时一片漆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