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午夜事件簿》 第十三夜「忘川游」 一、曾经沧海 原来,那回玉楼的丑丫头阿吉与她伺候的主人姚金枝互换了灵魂。一段轻飘飘的岁月后溜走,姚金枝的身体也逐渐衰老,而阿吉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她苦苦央求灰衣男子,最终她得尝所愿,偷换了自己十三岁的养女姚宛童的身体。 罗刹城名门梁家的二公子梁振,对她的养女姚婉童青睐有佳。梁振时年十七岁,他与养女暗中传信,阿吉早就知道,却故作不知。传信之人早已被她买通,信都是先从她手里转一道才到养女手中。 梁振在一封信中写到,次年就要离开罗刹城,前往明州求学,不知何时能再来回玉楼,便撺掇姚宛童与他私奔。阿吉顺水推舟,特地选了他在信中提到的日子,执行了这场谋杀。她在南方早就呆腻了,连夜卷了自己多年来存下的金银细软,同他去往明州。 她与梁振有过一段情,二人又是同乡,初入他乡,梁振也算是待她不错。可时间久了,都有些腻,于是和平分手,分道扬镳。阿吉追随自己内心的渴望做了电影明星,因为她希望自己的美貌永远被人记住。梁振则费尽心机敛财,最终坐上督军的位置,娶了总统的妹妹。后来,阿吉学会了些算卦占卜的本事,也在一些关键事情上提点过梁振,两人多年来互惠互利,竟发展成灵魂伴侣似的微妙关系。熟悉梁督军的人,都知道他有这样一位有勇有谋的红颜知己。阿吉厌倦了夺人魂魄的缺德差事,若非受人之托,迫于无奈,她也是不愿收走梁振的魂魄。 直接凶手落了网,可幕后黑手仍旧逍遥法外。神秘的灰衣男子消失了,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他的来历以及他的下落。梁督军依然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地躺在名侍俱乐部的大床上,这可把宋不易急坏了,他恳求春池一定得替他想想办法。 春池也未曾遇见过此等诡异之事,一筹莫展,似乎也只能寻求犬仙的建议。犬仙告诉春池,在旧宫墙附近的方家胡同里,藏着一家奇特的中药铺。药铺的老板姓白,据说这老中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没准会有办法。于是,在此机缘下,春池和无邪才得以与白胧月相识。白老板果真有两把刷子,很快就平定了这场风波,只是报酬高得足够让宋老板为之心痛个三年五载。 处理完梁督军的麻烦事,春池听说了苦修寺重建的新闻。原来,就是当年与她一道下山的沧海小和尚重建了苦修寺,如今他已是新方丈的身份。春池曾是苦修寺三百多年的秘密,时隔二十年,她终于再度见到了小沧海。 还是那个熟悉的半山腰,小沧海不再是那个眼角挂泪珠的孩子了,人到中年的他依然很清瘦,身旁还带着一个机灵的白衣小和尚。那白衣小和尚的长相十分好,目若寒星,炯炯有神。他虽还是稚嫩的年纪,却有着越过年纪的超脱。白衣小和尚一见到春池,笑嘻嘻地抢话:“你就是师傅常提起的那个老女人吧,我知道你!”春池被这句意外的噎得愣住,白衣小和尚又对她做了个鬼脸,调皮地揪住她十分珍惜的长发,春池恼了,仿佛她才是小和尚的年纪,两人闹作一团。 春池此次上山,除了见故人,也是为了把全部家当捐给苦修寺,用以维持寺庙的日常开销,多余的钱,就让沧海方丈拿去救助附近的穷苦百姓。之后的许多年,春池偷偷累积的小金库,都都陆陆续续地捐来了苦修寺积德行善,做了不少好事。 二、现世是梦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浩瀚如烟的往事都交代完了,让我们把时间回到故事的开篇。话说那忘忧酒馆的小狐狸玲珑死后好长一段时间,无邪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终日失魂落魄,茶饭不思,竟没发现春池已经失踪了三日。 春池好端端地不见人影,是常有的事,所以起初无邪并没有太在意,以为她又接到了什么奇怪的紧急任务出门去了,可又过了几日,依旧是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他才开始困惑,跑来方家胡同里找白老板商量。 无邪略显焦急地问白老板:“白叔,你知道春池姐最近去哪了吗?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她的消息了!” 白胧月从药斗子中抓了几味药,往戥子秤上一放,他也不抬眼,只是慢悠悠地说道:“无邪啊,我就是个看病的。你真当我神通广大,能知天下事啊?你们家春池大姐的事,我向来都是算不准的。再说,她闹失踪又不是一次两次,你再等等吧。” 无邪见老白如此漫不经心,只好回宋公馆继续等消息,一连等了两周,依旧杳无音讯。春池穿的睡裙还平整地放在床上,拖鞋也是整整齐齐地摆在地板上,怎么这人就如同白日焰火般,风一吹就了无痕迹了? 无邪再次来到白草堂,老白听完,说道:“无邪,你要是实在着急,就去问问你犬仙大大,两界治安人妖失踪之类的事都归他管。” 人妖?谁是人妖?无邪听完也不肯走,白老板经不住他的再三纠缠,只得跟着他一同去找犬仙。犬仙听闻此事,掐指一算,瘦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不由得摇头叹息,他对二人说道:“这样,你们去找一个人,也许她知道。” “谁?”无邪突然有些不安,犬仙也没回答,只说:“二位且在此等我一下。”说完便向他的书房走去。 犬仙回来时,递给无邪一张纸条,并且告诉了他一个地址。无邪打开那卷纸,纸的正中央写着八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现世是梦 幻梦为真 无邪和老白拿到纸条后即刻出发,开车不到两小时,就来到了犬仙说的地方。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竹林深处,车开不进去,只得停在马路边,二人下车步行进竹林。竹林小路的尽头有一湾清浅的溪流,溪上架着三座红色小拱桥,连接了园子和外界。他们走中间那座桥,到了园子的大门边,门上的牌匾写着:忆安阁。“是这里没错了。”无邪对白老板说到。 忆安阁的大门边果真挂着一串翠绿的竹筒。无邪按照犬仙的指示,随机取了一只竹筒,将那张写了八个字儿的纸条塞进筒内,将它抛入溪流中。竹筒十分听话地顺着水流的方向漂入了园子内。 不消一刻,一位紫裙少女打开了黑漆大门。少女的紫裙上半部分是旗袍的样式,下摆却裁成不规则的形状,破破烂烂地随意卷曲着。她有一张桃花般灿烂的童颜,却长着一头银发。银发如流水长至腰间,齐刘海上绑着的紫色发带,在右耳下系成一个俏皮的蝴蝶结。 少女不说话,只是笑眼盈盈,十分温柔地引他们到园子里一间客厅中坐下。客厅的地板打扫得纤尘不染,障子门被完全推开,正对着秀气的庭院。庭院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这日天气晴好,院子里的植物富有层次感,非常美观,尤其是那鲜红似火的枫叶。 银发少女转身沏来一壶热茶,从容地将茶汤倒入一只透亮的白瓷杯中,她只递给了无邪一人,并做出一个请他喝茶的手势。 无邪小小地呷了一口,果真是好茶,金黄色的茶汤,清爽芬芳,香气袭人。他忍不住再喝了一大口,慢慢地只觉头脑昏沉,天地旋转。 无邪醒来,已是黄昏。他还躺在忆安阁客厅纤尘不染的地板上。他起身,看见园子里已经空无一人,障子门依旧洞开,玫瑰色的夕阳斜洒到他的脸上,黄昏时的枫叶美得不真实。庭院里不知何时生出一条蜿蜒小径,混沌而迷茫,通向远方。无邪被一种突如其来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包围,自顾自地在庭院的小径上行走。 他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见这小径的尽头:一条宽阔大河,河边有座破旧凉亭,背靠着三块形状奇幻的大石头。 河的另一头,是一轮硕大的红日,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候,三道巍峨的金色石桥跨过滚滚而去的河水,通向那轮红日。无邪远远地望见河对岸红日笼罩下,熙熙攘攘的集市烟火,虚幻浪漫的万般世相。彼岸的热闹与此岸的寂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玄黄的河,漆黑的亭,褐红的石。亭前一片妖娆的花,墨绿色的花茎直挺挺地在暮色中发出幽幽光芒,一个男人,似乎在那等候无邪多时了。 那是一个面色青白的男人,身穿一件暗红色西服,搭配着没有一丝皱褶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他简直与这孤凉落日的背景融为一体。男人见无邪走了过来,用阴冷苍老的声音说道: “三途川路 奈何桥边 轮回路口 彼岸花开 无邪,你本是麻姑仙座下童子,因贪恋凡尘,被贬人间,投身为一个最平庸的樵夫。麻姑赐你仙果一枚,本想让你长生千年,饱尝人世无常。可所谓命运,有命也有运,你阴差阳错地让那凡俗女子误食仙果,与她交换了命运。那名叫春池的女子千年前就阳寿将尽,她误打误撞长生千年,你却沉沦人世,几经轮回。今生你们再次遇见,前世你赠她千年不死,这次她救你一命,你送她最后一程。” 说着,那男人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掏出一杆半米长的大毛笔和一个厚厚的簿子。他的手臂在空气中半圆形地一挥,浓墨扎扎实实地落在簿子上,高声道出一句: “前尘旧梦 一笔勾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二夜「回玉楼」 一、翡翠电影公司 仓皇而逃的女人很快就被找到了,这荒郊野外,一个女人在半夜也逃不到哪儿去。这女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她见梁督军行迹古怪,唯恐被梁夫人知道她与督军之事,趁着四下无人便逃之夭夭。经过一番审问,这女人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梁督军的司机此刻面露难色,在宋老板的逼问之下,有些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于是什么也不肯说。宋老板道:“你就如实地说,梁督军他最近都去过哪里,见了些什么人?有什么事也是我担着,事情若解决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若解决不了,你和我都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一番威逼利诱,司机终于肯透露:“这…………督军他今天上午才去了一趟翡翠电影公司与姚小姐见面。姚小姐与督军算是老乡,他们相熟多年,督军每逢有事要问,总会去找姚小姐的。她可不止是个大明星,听说还是个半仙呢,灵着呢!常常送些平安符给督军,我猜,那个绣花荷包,极有可能就是她送的。” 宋不易听罢,疑惑道:“哦?真有这么灵,姚小姐?哪位姚小姐?” 司机答:“就是姚宛童,这一两年最红的那个女明星!” 次日清晨,春池等人便赶到了位于城郊的翡翠电影公司片场。里边正拍着戏,顺着一位场务手指的方向,春池看见了姚宛童。姚宛童虽已不是青春年华,但也保养得当,皮肤白亮,看不出具体年纪。不过,这白皙的美妇人在无邪眼里,却是全身散发着猩红色磁场,她四周的空间同样散发着猩红色的磁场。无邪畏畏缩缩地躲到了春池背后,说道: “春池姐,这个女人…她……她好古怪,我看见她一身的红光!” 春池听罢打断了剧组拍摄,对那女人喝道:“姚宛童,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用邪术拘人魂魄!你知道这么做会遭天谴吗?!” 姚宛童没回答,只是发出瘆人的笑,她笑着说道:“这位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现在的确是在拍戏,不过你这唱的,又是哪出啊?!” 春池不想理她,自腰间取下一柄桃木剑,跃身戳向她。那姚宛童动作敏捷,一个翻身便躲开了,姚宛童从衣袖中抽出几张黄符,正准备将符纸飞向春池,还没来得及开口念咒,无邪就直直地挡在了春池的身前,眼神与她来了个正面交锋。在无邪的凝视下,姚宛童竟突然恍惚起来,嘴里还振振有词:“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众人趁她痴痴定住,立刻上前把她五花大绑起来。 记住网址m.vipkanshu. 二、罗刹城 姚宛童来自南方的罗刹城。罗刹城郊有个回玉楼,是在一座土圆寨的旧址上修缮而成。中原地带几经战乱,不少人聚族迁居南方,其中有很多人来到罗刹城,给这片古老的南蛮之地带来了先进的文化。战乱期间寇贼屡发,于血雨腥风之中诞生了将防御与居住融为一体的土圆寨。 回玉楼是罗刹城远近闻名的青楼,坐落于高山脚下绵延的梯田边,土圆寨坐北朝南,自北而南依次为门坪、楼门、门厅、内环、天井、庙堂,全都设计在一条无形的中轴线上。多环的同心圆楼宇外高内低,楼中有楼,环环相套,以廊道相通,每一条廊道均与中心的庙堂相通。最中心一环的楼宇按八卦布局,以青砖分隔成八个单元,寓意为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卦,雕梁画栋,四通八达。 就在早年间,回玉楼中有位艳名远播的花魁,名叫姚金枝。姚金枝是自幼就被卖入青楼被老鸨养大的,十七岁那年的上元节,回玉楼放天灯,姚金枝作为花魁巡楼。回玉楼放天灯的由来,是数百年前的一个上元节,回玉楼里住的人躲避盗匪侵袭而四散逃逸后,约定以燃放天灯为互报平安的信号。从此以后,每年的这一天,回玉楼便以放天灯的仪式来庆祝,又称为“祈福灯”或“平安灯”。一直到回玉楼重修,变成青楼,这繁华的节日景象依旧延续下来,只是加上了花魁巡楼这样更加热闹艳丽的活动。姚金枝的秀发用泡花水梳向后方,额前洒下伶仃几根刘海,一身红色紧身旗袍,一双含情朦胧美目,灯火照得她更加明艳,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众客之中,姚金枝有个相好的,是个姓王的没落公子。王家曾经富甲一方,却因王老爷做生意太过激进,不仅赔光老本,还欠下一屁股外债。这王公子与姚金枝年纪相仿,互生情愫。风月场中,妓女本就巧立名目,等待大户公子引颈待斩,挥金如土。如今王家没落了,王公子自然是消费不起回玉楼这种销金窟了,更何况是花魁。姚姑娘却是个痴情种,她没能忘了王公子,俩人私下经常会面。蒙一位花运正盛的名妓痴心相许,没落公子受宠若惊,可这楚馆秦楼,不过是绮梦一场,遥望前路,一片茫茫。 姚金枝有位贴身丫鬟,名唤阿吉。阿吉一直在暗中替二人传信、偷钥匙、顾马车……阿吉见主人痴情,心中十分不屑,她心想这不过是嫖客与妓女的庸俗关系,何必装什么才子佳人呢?虽是不屑,只因王公子长得也算玉树临风,阿吉心中也有几分嫉妒,时常暗中注意着他。 三、阿吉 都说名字取得糙好养活,二丫出生在南方偏僻的农村,她从小就长得不美,她的脸,圆而油腻,她的手脚,又粗又短。本就命苦的农村女娃娃,偏偏自小得了个没由头的骨疾,日日夜夜折磨着稚嫩的她。 二丫爹是个赌徒,九岁那年,家里终于再容不下多一张吃饭的嘴,二丫便被她亲爹卖到了妓院。因人长得丑,只好做个使唤丫头。十岁那年,二丫被管事的分去伺候姚金枝,姚金枝时年刚满十三。这年冬天,二丫在后厨烧水,不小心烫着了脸,本就不美,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姚金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个斯文秀丽的雏妓,不喜欢土里土气的名字,二丫也从此改名为阿吉。 阿吉每天就像个小跟班,跟在姚金枝屁股后面,很快,姚金枝十七了,阿吉也十四了。少女阿吉常常用余光偷看金枝秀丽的姿容,偷看她躺在床上吸食鸦片时闲雅妩媚的姿态。久而久之,阿吉打心底滋生出一抹恨意,谁也不知,那涓涓细流似的恨意正日积月累地,滋养着她隐秘而无人知晓的心。 一个午夜,阿吉照例接应姚金枝夜会情人。回玉楼南边的后门,早早地候着一辆挂着红灯笼的黑漆马车,马儿一路夜奔,开出城去,来到一个僻静湖边。 阿吉每次都蹲在离湖不远处,远远望着姚金枝站在湖前的倩影。她的影子被清冷的月光拉得修长,正在焦急如焚地等待情人的到来。 阿吉正出神,忽而听见有人落水,正是刚还站在月光下的姚金枝。她不知为何会跌落湖中,正在水里挣扎着。阿吉水性好,她赶忙跑至湖边,本想跳下水去救人,可就在这一秒,她突然犹豫了,她看着姚金枝脸上浮现的痛苦表情,就这样冷冰冰地看着她沉溺,阿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阿吉” 阿吉忽然听到有人喊她,恍然回过神来,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男人其貌不扬,是丢在人堆里认不出的那种,仿佛天生就没有具体面孔。那男人对她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阿吉虽然十分疑惑,但对于这暗夜里贸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她并没有搭话。 “阿吉,你怕吗?”灰衣男人又开口问道。 阿吉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人生太过绝望了,因为绝望,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那男人继续说:“很好。你现在有一个机会,我能让你与她交换身体,你可愿意?” 这突如其来的对话,令阿吉一头雾水,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叫啥?” 那男人笑了笑说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能满足你的心愿。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阿吉觉得有点好笑,略带嘲讽地回复男人:“天底下会有这种好事?” “你只需替我办一件事。”男人说道。 “什么事?”阿吉问。 男人在阿吉身边神秘兮兮地耳语一番,紧接着问:“所以,你可愿意?” 阿吉笑了,心想今夜碰到一个疯子。天底下疯癫之人竟如此多!姚金枝疯,这男人比她还疯!阿吉便随口回答道:“当然愿意,这样的好事,谁会不愿意。” 话音未落,阿吉只觉脑袋嗡嗡眩晕,眼前的画面旋转扭曲起来,等她定过神来,竟是身处一片黑水之中,垂死挣扎。她吓得扑腾地游起来,游到岸边,灰衣男人已经不见踪影,似乎从来就没出现过,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可等她爬上岸,远远看见月光下的沙洲上趴着一具女尸,走近一看,阿吉吓了一大跳:这脸盘子着地的女尸,不正是她自己吗?!她再看看自己的手,袖口滚着金边,芊芊玉手上戴着晶莹的翡翠戒指。 阿吉在夜色中把自己的尸体推到了湖中央。她才回到岸边,王公子正好赶到,他看见水里狼狈的浮尸,赶忙拉住阿吉的手,低声道:“金枝,你快走,今夜没人知道你来过这。” 一个无人在意的丑丫头死在了寒冷的冬夜里,如同雨滴消失在空气里,悄无声息。?如今住进这副漂亮皮囊里的,是另一个人。对于这突如其来夺入手中的完美情人,霸占的腐败尚未享受,怨恨却已黯然滋生。丑丫头阿吉的生命在他的眼里,真的如同一只蚂蚁般毫无意义,好歹也算尽心帮过他一场,对于阿吉的死,他是如此漠然。 拥有了全新的美丽皮囊,拥有了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一切对阿吉而言都是新鲜而甜美的。这皮囊不仅美,且实用,阿吉再也不会被日日夜夜纠缠的骨痛折磨,也没有了做不完的粗活。此刻她感觉,人生仿佛无边无际,即使要陪不同的男人,她也是毫不在意的,毕竟这些人,她怎会放在心里,不过是些油腻蠢货罢了。 终于,那如同鬼魅般的灰衣男人再度出现了。他对阿吉说:“阿吉,根据我们之间的交易,轮到你给我,我想要的东西了。” 阿吉一口答应,灰衣男人教会她窃取灵魂的方法。于是,若他想要这夜客人的灵魂,阿吉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弄来这人的灵魂。从未心软。 妓院的人何尝没有注意到她的改变,只不过,一个矫揉造作的妓女突然变得更解风情,甚至是肆无忌惮,这对生意是极好的,有谁会真正在意?还偏偏,真有一个人在意。 王公子很快就注意到了姚金枝与往昔的不同,他渐渐开始怀疑起来。一次湖边相会,缠绵之时,他对眼前佳人说:“金枝,我送你的玉耳坠呢?从前你不是日日都戴着,怎么今天没见你戴着?” 阿吉只好随便扯个谎岔开话题,可她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终于有一夜,王公子忍不住把心中疑惑说出口:“你不是她,你究竟是谁?你是阿吉,对不对?” 原来阿吉从前每次见到王公子,总会不自觉地抬手去捂左脸的伤疤。她虽换了皮囊,依然会在不经意间抬手遮脸,这些不经意的细节都暴露了她的身份。王公子愤然说道:“阿吉,你这个丑八怪。是你杀了她对不对?肯定是因为你嫉妒她!我要去请最好的道士,收了你这怪物!” 丑八怪?怪物?他说我是怪物?简直荒唐!阿吉根本不相信所谓爱情的存在,可如今换了美好的肉体,他依旧不爱她,也依旧看她不起,在他眼里,她始终是一个丑八怪,原来只是外表丑,如今却是自内而外的令人反感了。他竟还下定决心,信誓旦旦要为心爱之人复仇,湖边本是佳期如梦,如今却成噩梦一场。 阿吉没有选择,她不能眼睁睁地任他破坏掉她来之不易的幸福,她掏出黄符,迅速贴到他背上,口中念念有词……心心念念的人,这次将被她永久收藏。 独鹤归来认旧庐,半簪华发伴残书。十几年过去,回望半生,阿吉时常感慨,她想要的似乎都拥有过,可她想要的似乎只剩下空虚。历世愈深,越知道自己的微不足道,苦笑当初的不可一世,可她早已不是人,而是半人半妖的存在。阿吉于寂静的夜里点燃一根烟,青烟飘向半空,犹如人丝丝缕缕的灵魂。 年轻快活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姚金枝貌美健康的身体终究敌不过岁月的蹉跎,为了能获得更加年轻完美的躯壳,阿吉加倍努力,答应灰衣男子所有的要求,她从不回绝,也从不过问他究竟是谁,要这些灵魂做什么,她更不会理会那些失去灵魂的人悲惨的命运,直至她死了。 阿吉死的这天,报纸上登着两行大字: 一代名妓魂断圆楼 豆蔻养女离奇示踪 未完…… 敬请期待「第十三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一夜「锁魂咒」 一、放生 灵谷峰,那是春池许多年都不曾回过的故乡!离开宋公馆后,春池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看着笼子里这只楚楚可怜的小白狐,忽然想起来,是该回灵古峰去看看了。 于是,春池择了一个宜出门远行的良辰吉日,右手拎着一只棕色大皮箱,左手拎着装狐狸的铁笼子,一人一狐,走了马路、坐了火车、乘了小船又换了牛车,终于辗转回到了故乡的大地上。 灵谷峰依旧是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春夏花开遍地,秋冬四野茫茫,漫山遍野肆意生长着果树。春池行至深山密林间,轻轻地把铁笼子放在山地上,她打开了铁笼子的小门,准备把这只可怜的小白狐放归山林,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对小狐狸说道: “小东西,以后你可得放机灵些,别再让人给逮了!被抓去做宠物还没什么,要真拿你去做围脖可就不妙了。” 那小白狐的四只爪子触碰到故土后,并没有一溜烟地消失在野林子里,竟是一路眼巴巴地跟在春池的背后,无论怎样都不肯回到那山林中去。春池假装看不见,但她走半里路,那小白狐竟然就真的跟了她半里路。 “也罢也罢,你我好歹也算是老乡,既然你同我有缘,不舍得我,那从今往后,我就收你做个宠物吧。不过,要给你取个什么名儿才好呢?” 春池抱起小白狐,只见它亮晶晶的黑色圆眼天真无邪地望着她,于是她继续自言自语道: “有了!以后就叫你无邪吧!”春池说完,那只小白狐就像能听懂她的话似的,伸出一只白爪子,就在她的手心上盖章般地一戳。 二、少年 话说宋老板的十二姨太密斯柳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密斯柳恢复了意识,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当她发现自己已经毁容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后悔不已,终日郁郁寡欢。 宋不易对十二姨太的行为自然是十分不满的,但念在她也不是故意要害死大太太的,如今又已然这么惨,就没把她扫地出门。他琢磨来琢磨去,始终觉得这宋公馆里还是阴气太重不宜居住,便决定举家搬到别的地方去,反正他名下物业众多,用也用不完。于是,这栋小洋楼宋公馆,他就留给了春池住,还特地给她安排了一位司机和几位佣人。 春池如今也是个出门车接车送的上流社会淑女了,巨大的衣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些量身定制的旗袍与洋装,出门办事手里又抱一只漂亮的小白狐,村姑气质一下子就得到了提升,排场十分引人注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豪门千金。她就这样在宋公馆里闲散地住了三年半,小白狐无邪在她和佣人吴妈的精心照顾之下茁壮成长,渐渐长成一只大狐狸了。 夏末秋初的一个夜晚,春池没有什么事可做,她便悠闲地在公馆二楼主卧侧边的大浴缸中享受着玫瑰牛奶浴。浴室暖黄色的柔和灯光下,她瞥见无邪悄咪咪地溜了过来。 春池慵懒地躺在浴缸里,斜眼看了下无邪,她伸出湿漉漉的胳膊,一把抓起无邪的两只白爪子道: “无邪啊,瞧你这毛脏的,都快变成灰色了,吴妈怎么也不给你洗洗干净。” 无邪的灰白大尾巴被洒满玫瑰花瓣的温水沾湿,重重地垂在浴缸中央,两只爪子亲昵地就要往春池身上蹭。它的一只爪子,无意间触碰到了春池脖颈间缀着的美玉。那玉的表面反射出一道流光溢彩的色泽,色泽散作一团,化为刺眼的银光,笼罩着整间浴室,照得春池完全睁不开眼。等到这团银光散去,春池睁开眼,发现手中的狐狸已经不见了,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陌生男子。 眼前的男子长得唇红齿白,通身肤色如雪。他的气质不同于寻常男人,仿佛是从古诗集里走出来的: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双如丝媚眼,两抹柳叶弯眉,让他看起来温雅俊秀,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女人般的妩媚。 此时,这一男一女同处于一个浴缸之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相见,二人都呆住了,浴室鸦雀无声,空气静止了五秒钟。等到春池回过神来,只听到她一声尖叫,而后连踢带踹带挠地把那雪肤少年从浴室里地赶了出去。 “你谁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春池隔着浴室半掩的门冲着少年大喊,恼怒中夹带着一丝羞怯。毕竟她上一次像这样近距离地与一个男人坦诚相见,已经是将近一千年前的事了。 “是我啊,我是无邪……” 少年的嗓音如同他的肤色与气质一样干净,飘忽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委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春池脖子上戴着的是王道姑临终时所赠的护体灵玉。这玉与这生长于灵谷峰的白狐狸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联? 春池百思不得其解,当然她也还来不及去解,因为这坦诚相见的尴尬局面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破了。 春池听到敲门声,立马飞奔至衣柜前,她把自己草草地塞进一件藕色薄秋衣和一条黑色宽绸裤里,又随手抓出一条月白色真丝睡裙,扔给浴室门口赤裸裸的少年,就匆匆地开门去。 此刻已经是午夜零点零八分,敲门的人是宋不易手下的胡管家,就是那位鹰钩鼻上常年架着一副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平日里极其淡定的胡管家,此刻是一脸难以掩饰的紧张神色。胡管家开口,先是连连道歉: “春池法师,夜这么深,我还突然来访,打搅了您的清修,实在是万分抱歉!!!只因这事出突然,又十分怪异,老爷方才让我直接跑到公馆,说是一定得请您亲自走一趟!” 客厅管事儿的张嫂方才已经熟睡,突然被客厅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帮胡管家开了公馆大门,他刚进门就一溜烟似的,直奔二楼的卧房去了。 春池开门,瞧见胡管家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心中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紧急又棘手的事,她头发还湿漉漉的,正散发出淡淡的玫瑰花瓣的香气,头也不梳,麻溜儿地就跟着胡管家下楼了。二人正要钻进停在公馆门口的一辆黑色老爷车里,穿着女式睡裙的无邪冒冒失失地追了出来,冲到了春池和胡管家的眼前。 胡管家刚才还万分紧张的神色瞬间缓和为一种微妙的放松,他清了清嗓子,疑惑地问道: “春池法师,不知这位公子是?” 春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她只好对胡管家尴尬地说道:“哦……这…这位是我新聘请的助手,嗯对,助手!” 无邪彬彬有礼地对胡管家说:“管家大叔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也许能帮上忙。” 胡管家扶了扶鼻梁上的金框眼镜,他上下打量着无邪,心想:好生俊俏的一个少年!就是……怎么穿着女人的睡裙,难道是有什么怪癖吗?胡管家虽然在心里各种吐槽,嘴上还是万分客气地对无邪说: “这样甚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不过,小法师您……是不是出门太着急,忘记穿鞋了?” 此刻,无邪不仅穿着不合身材的女式睡裙,还光着两只雪白的脚丫子,站在正冒着凉气儿的地砖上。原本应该长及脚踝的真丝睡裙穿在他身上,只能盖到膝盖处,被微风吹起了裙角,幸好无邪的身材足够纤瘦,才没有把这条睡裙撑破。 三、督军 怪事发生一位姓梁的督军身上。 梁督军名叫梁振,时年四十一岁,正值一个男人的黄金岁月。梁氏家族本是南方的生意世家,几年前梁振在南方的一个穷乡僻壤中挖出个大金矿,靠黄金买来的军火帮着大总统平定了南方以及中原的叛乱,他才混得一个督军头衔。 梁振为人圆滑,说话迂回曲折,可以说是有些奸诈,所以浑水一般的官场倒是十分适合他。梁督军如今管着南方一省,是名仕俱乐部里的常客。他但凡回到明州城,总是要在这里私会女人的,不过这事不宜声张,尽管这是俱乐部里人尽皆知的秘密,只因督军夫人正是大总统的亲妹妹,一个出了名的母老虎。 这天夜里,梁督军也没什么要紧事,他照旧在红雀坊的太平戏院一楼独占了一张正中央的贵妃床,他听罢大戏,兴致正浓,携一位美人来名仕俱乐部共度良宵。原本一切如常,可就在夜里九时三刻,梁督军房里的那位,突然披头散发地就跑出了房间,与迎面走来的服务生撞了个满怀。 梁督军来这消遣,一般到了这个时间点,总是要用些宵夜的。服务生手里端着的银盘被那个慌慌张张的女人撞翻在地,年轻的服务生正纳闷,他走近梁督军的套房,只见房门是打开的,房间里传出了一些怪声。起初似乎是像人用指尖刮门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像是什么东西的敲打声,还伴随着模男人嘶哑奇怪的沉吟。 服务生站在房门口,听这怪声已经持续了七八分钟,他敲门,无人应答,又不敢贸然闯进去。于是,服务生叫来了名仕俱乐部当天的值班经理和一众保安。众人来到梁督军的套房门口,都感觉氛围十分诡异。他们在门口呼唤梁督军,房内无人应答,只是持续地传出奇怪的声响。 就这样耗了几分钟,一直等到督军的副官和司机都赶到房门外,众人方才壮了胆子,闯了进去。 豪华的套房中,梁督军尚未换上睡袍,还身着沾染了戾气的戎装,一身整整齐齐。他独自站在一张大床前,背对着众人,双手不断地挥舞拳头重重地敲击自己的脑袋,嘴里发出奇怪的低沉声音,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呼唤谁的名字,含含糊糊,谁也听不清楚。 副官喊他,他仍然丝毫没有反应,继续专心致志地敲头,而且越敲越凶。突然,梁督军的四肢如同一只提线傀儡被人拉扯住似的,怪异地上下摆动了几下,他转过身来,众人只见他眼神呆滞,面色沉冷阴郁,而后“嘭”地一声猛然倒地。 宋老板得知自己的俱乐部里突然发生了这样的怪事,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事发地点。宋老板还把自己相熟的洋医生和土大夫都悄悄地请到了名仕俱乐部,可谁也没能瞧出个所以然来。梁督军并没有死,他只是突然间失去了心智,变得不省人事,似乎是中邪了。 宋老板用钱打点了所有的知情人,让他们今夜都先不要声张,又让不相干的人都散去了。这梁督军手握重兵,夫人又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如今这事儿让他宋不易给摊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先给压下来。宋老板心中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唯恐是有什么邪祟在作乱,这才连夜让胡管家去宋公馆把春池请来。 夏末秋初,午夜的明州城气温十分舒适。明亮的繁星之下,街头巷尾空无一人,黑色老爷车一路畅通无阻,开得飞快。没过多久时间,春池和穿着女式睡衣、打着赤脚的无邪就赶到了名侍俱乐部。在俱乐部顶层唯一的一间套房内,二人见那位督军。 此刻,梁督军双眼圆睁,身体笔直地躺在象牙白的高级床单上。床头柜玻璃上的摆着的热茶已经凉了。 无邪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他一阵旋风似的,一个快步就走到那督军身旁。只见他迅速地剥下梁督军身上厚重的戎装,从上衣内里一个极隐蔽的口袋中,扯出一只袖珍荷包。那只荷包很小,光滑的锻面上绣着两簇粉艳的海棠花。 无邪用纤长灵活的手指迅速拆开了小荷包,里面塞着一张折了好几道的黄符。无邪揉开那张黄符,薄薄的符纸上墨色浓重。他把那符摊到春池眼前,晃了一晃,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调问道: “春池姐,这是个啥啊?” 春池一把夺过无邪手里晃动的黄符,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这…………这莫不是江湖上早已失传多年的……锁魂咒?!” 未完…… 敬请期待「第十二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夜「阴阳眼」 一、姨太太 书接上文。 眼看着已是中午了,春池脱下了布鞋,正盘腿坐在宋不易书房里一张豪华的大红色天鹅绒沙发里。沙发前的茶几上铺了一桌素碟子、甜点以及一瓶白兰地。宋老板亲自给春池斟了小半杯酒,春池呷了一口白兰地,又挑起了几根油泼宽面中西合璧地往嘴里嗦。宋老板拿起烟斗,缓缓向半空中喷了一口烟,开始讲起故事来: 二十年过去了,宋家如今在明州城里也算是个大家族了,家族成员背景复杂。宋不易的大太太刘云琴是明州城名门望族刘家的长女。刘云琴年轻的时候,生得端庄秀丽,宋不易苦苦地追求了她好长时间。心仪的大家闺秀,终于成了自己的妻子,宋不易也曾十分珍惜这段缘分,堂屋土里挖出来的那只银镯子,就作为宋家唯一的传家宝,戴到了刘云琴的左腕上。 大太太刘云琴是带着资本嫁过来的,起初在宋家的地位自然是极高的。这栋宋公馆也是她陪嫁的东西之一。宋公馆从外观上看虽然比较朴素,内里装潢和各式家具、用品却都是十分奢华,收藏价值很高,非得是阔人才能住得起。宋不易和刘云琴自结婚时起就定居于此。 商场上风云变幻。刘家世代簪缨,大太太她爹刘老爷秉承的还是贵族世家那种清高态度,战后的当权者是个流氓做派的军阀头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刘老爷不小心得罪了某位权贵,刘家的处境日落西山。宋不易的航运生意却是做得风生水起,很快,这宋家内部的家庭地位乾坤颠倒过来。 因为大太太无法生育,宋不易才有机会迎娶了二姨太,可谁知开了这个口子,竟一发不可收拾起来。随着年纪渐长,大太太也日渐发福了,说什么此心不易,那都是不容易的时光里最后的倔强罢了,常言道男人有钱就变坏,年轻时淡雅若仙的千金小姐娶回了家,日子久了,也成了庸妇一名。名利场里风情万种的佳人娶了回家,时间长了,也成了庸脂俗粉。所谓的心心念念,无非是得不到,或者还没有得到。 宋不易生得少年老成,少年时代他长得挺不起眼,丢在人堆里难以辨认。也许是有了财产的加持,人到中年的他,反倒散发出一股儒雅的魅力。宋老板对红粉佳人出手向来阔绰,很会讨女人欢心,所以女人缘极好,尤其是那些交际场上的美人,个个都喜欢与他来往。后来,就有了那闻名全城的十二位夫人。 就在半个月前,大太太突然声称自己常常在夜里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起初,大家都觉得她是人到中年没有一儿半女承欢膝下,内心空虚,有点神经过敏。谁也不曾预料,才不到一周,她就突然死在了客厅里。大太太的丧礼才刚结束,都还没过头七,宋老板的十二姨太又莫名其妙地被客厅里的水晶大吊灯砸成重伤,半边面皮都给刮了下来,至今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短短半个月,两位太太,一死一伤。宋公馆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笼罩在一股莫名的恐怖气氛之中。宋不易这才让管家去请来城里有名的风水师傅,谁知竟误打误撞地又遇见了春池。 听完宋老板讲的故事,酒足饭饱的春池晃到了宋公馆的后院里头。这日天气晴好,大太阳照在后院的法国梧桐叶上一片绿油油,一群野蜜蜂在树荫底下嗡嗡嗡地乱飞。靠着院墙有一个紫藤花架子,花架下一排三间大屋,几个老妈子和丫头在屋门前的水池边清洗各类碗碟果蔬。 这种大户人家的老妈子们通常都喜欢私下聊些女主人们的闲言碎语。此时天色尚早,春池想通过这些老女人打听下两位太太的事。 春池逮了一个看起来比较资深的老妈子,说到:“大娘,敢问您怎么称呼?” “欸,大家都叫我吴妈,姑娘你是?”那老妈子停下手,抬头回答到,眼神中略微有些疑惑。 “噢,我是胡管家请来看风水的师傅。方才听宋老板简单说了下府上的情况,想跟您听下两位太太的情况。不知可方便?”春池问到。 那吴妈的眼神突然就变了,她对春池说道:“哎呀,姑娘,你年纪轻轻竟然是法师,真了不得!我跟你说,这事啊……怪得很……” 春池问:“哦,此话怎讲?” 吴妈把春池拉到一旁,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道:“开始啊,我听大太太提起过,她常常在半夜听到客厅里有人弹钢琴。大太太的睡眠向来是不好的,经常起夜,可除了大太太之外,整个宋宅上上下下也没有第二个人听到过什么钢琴声。她平日里就有些神神叨叨的,谁也没在意。后来,那天半夜,我们都睡熟了,客厅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那声儿很大,等到大家伙赶到客厅时,就看见大太太已经倒在了地上,人已经咽了气。” 说完大太太的事,吴妈转而一脸嫌弃地开始讲述起十二姨太生平的光荣事迹:“这十二姨太在嫁到我们宋家之前,听说是沪川市当红的舞小姐,以前跟了个沪川市有钱的公子哥,后来那公子哥准备结婚了,顺手就把她给甩了。这才离开上一个男人没多久,很快地就勾搭上了我们家老爷了呀!我还听说了哩,她之前养了只古怪的黑猫,如今又养起一只白狐狸来,也是怪得很。” 吴妈说话的时候,带着十分强烈的个人情感,小眼珠子时不时左右转动。不知道她是同情大太太的悲惨遭遇,还是嫉妒十二姨太的万千宠爱。 春池听完吴妈的讲述,道了个谢便走了,她从左边裤兜儿里掏出一副镂空雕花木框的老花镜戴到脸上,又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青铜罗盘,开始在宋公馆里四处游荡。 春池先是来到位于三楼西边,十二姨太的房间。十二姨太是位摩登少妇,平日里喜欢穿紧身旗袍,黑发烫成服贴的波浪卷儿,手上戴着亮灿灿的大钻戒,她房间的墙壁上铺的也是亮灿灿的高级印花纸。 此刻,时髦女人正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她身材高挑,据说面孔也是生得极好的,尤其是那珠圆玉润的脸上雪白无暇的皮肤,几乎是看不见毛孔的。可如今春池眼前见到的女子,安静地躺在柔软的白丝绸床单中,脸上缠着层层绷带,绷带上结着深红色的血痂,绷带下的嘴唇干裂起皮,已是看不出往昔的风采了。 春池在房间西北角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看见了一只铁笼子,笼子里果真关着一只灵巧的小白狐。 春池离开十二姨太的房间,踱步来到大太太生前的卧室。同样是东方风情的家具,这间房与刚才那间却是十分不同,是个大家闺秀的卧室该有的样子:雕花紫檀木大床庄重典雅,靠墙的椅子上铺着绛紫色缎子做的绣垫。椅子右边摆着一座木架,木架高低曲折,格子里陈列着一些玉石古玩;椅子左边是一个仿古的梳妆台,台面上散落着一些杂物,其中有一只檀香木玻璃匣子特别显眼,匣子里装着各式瓶瓶罐罐,应该是些药品和化妆用品。 春池伸手打开玻璃匣子,从最里边拎出一瓶液体。装液体的玻璃瓶身的设计十分别致,是一朵山茶花。玻璃瓶中仅剩约十分之一的液体。春池对着从窗外射进屋内的午后阳光,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春池的老花镜中散发着幽幽的绿色荧光。 找到线索了! 后半夜,宋公馆里的人都已熟睡。春池又戴起那副奇怪的老花眼镜,静静地坐在客厅的钢琴前守着,看着是在等人。春池等了片刻,一个圆脸的中年女人和一个少女,双双出现在她面前,大致地描绘出了故事的轮廓。 二、旧学堂 那天夜里,失眠的大太太又听到自楼下的客厅中传来不断的钢琴声。她焦虑地在紫檀木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起身,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来踱去,耳边是一片叮叮当当的钢琴声。 她打开房门,走下楼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客厅西北角摆放的那架古董钢琴前。这是一架方形钢琴,钢琴面板上有镂空和金属镶嵌的花纹装饰,内部弦列架是全木质,琴键白键则是珍贵的象牙贴皮。客厅的地板擦拭得干干净净,有时宋宅大宴来宾,弹奏这架钢琴就可以直接在客厅里跳舞了。 大太太寻着琴声,站在空落落的客厅里,心想着究竟是谁在捉弄她,可偏又没人。此刻的客厅十分安静,于是她踱到钢琴旁的大露台上。露台上满地银白,一片月光,大太太披着丝绸质地的起居服,抬头欣赏起月亮,月轮之外,一道月晕。月晕而风,要起风了。大太太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忽然,她真切地感觉背后一阵阴风,仿佛是有东西略过,钢琴声再度响起,吓得她猛地一回头,她就瞥见屋内的钢琴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瘦小的黑影子! 大太太心惊肉跳地呆望着,从背影上看,似乎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身上穿的白衬衫在月光下亮得发光,长及脚踝的深蓝色百褶裙搭配着白筒袜黑皮鞋,是个洋学生的打扮。 女孩子也感觉有人盯着她的后背,正在弹奏夜曲的两只手静止在了半空,琴音骤停。那女孩子缓缓地转过头来,伴随着嘎吱嘎吱关节转动的声响,大太太只见那女孩的脸是青紫色的,双眼血红,猩红的舌头软软地垂在下巴上,胸前一片血肉模糊,正往干净的地板上汨汨地滴着黑血。大太太随即吓得尖叫,脸色煞白,继而昏死过去。 原来,宋公馆这栋小洋楼在二十年前,曾是个女子教会学校。 教会学校的土地范围比现在的宋公馆要大出许多:小洋楼前面设有休闲广场和运动场,小洋楼后面有座很大的后花园。 教会学校里寄宿的女学生,大多数是城中大小官员和生意人的女儿。其中有一个女学生,名叫冯安娜。冯家是做外贸生意的,从小就给她做洋娃娃的打扮,索性也替她起了个外国女孩子的名字。那段时间,冯安娜的父亲去了国外照料生意,她母亲也一道同去,便送她来教会学校里读书。 这年,冯安娜刚满十六岁,教会学校里新来了一位姓金的音乐老师。金先生名世锦,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浓眉大眼高大英俊。他的穿着打扮也与其他教师不同,十分讲究,每日都精心挑选了不同的西服套装搭配同色系的帽子,脚上的皮鞋永远乌亮,纤尘不染。 女校里没有男同学,金先生忧郁文艺的气质,把教会学校里那群心智尚不成熟的女学生们迷得死去活来,冯安娜也是其中一位。冯安娜的长相在教会学校的女学生里算不上顶好看的,但毕竟年轻,清秀的小脸,乌黑的头发也算看得顺眼。她的钢琴天赋极好,所以跟金先生似乎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自打金先生来这儿教书之后,冯安娜每日穿着整整齐齐的雪白衬衫深蓝百褶裙,心中期待着与金先生见面。少女情怀总是春,冯安娜乌黑的半长头发也不再扎起,而是披散在仍在生长尚且单薄的肩上。教会学校的管理颇为严格,女学生们每日早晚均须行祈祷礼,请假外出也一律需要家属或者保证人报告校长。为了能与金先生见面,冯安娜经常在夜里,趁宿舍管理员不注意,从她所居住的一楼宿舍的窗户翻出去,偷偷溜到音乐教室与他私会。后来,冯安娜怀孕了。她也不敢告诉其他人,就只告诉了金先生一个人。金先生约她午夜时分到老地方见面,一起商量此事。 冯安娜见到金先生,正开心地准备他怀里扑,可等待她的却是一张冷脸。十六年来,她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虽然样貌不够出众,可钢琴与舞蹈技艺都十分拔尖儿,英文程度也是可以的,教会学校十分注重学生的生活方式和社交能力,常常组织一些文艺汇演之类的事,总有她的份,是个有着几分骄傲的女孩子。金先生原本是名寒士,空有一副好皮囊和一腔艺术梦。现在他的手头上也有了点家财,至于他每日穿的高级西装是用哪儿来的钱买的、又是如何混进这家学校做教师,想必无须赘述。其实,金先生也并非瞧不上冯安娜,只因有更好的选择,于是努力地劝说她放弃。 冯安娜本就性格执拗,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更是自负。她不仅不依,而且她一看对方是这么个态度,大小姐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嚷嚷着要告诉她爹,要让眼前这个负心人在明州城里混不下去。冯安娜越闹越大声,金先生眼看着不远处的守夜人,正拿着手电筒在夜色里巡逻。二人争执之下,金先生从背后捉住冯安娜,用手捂住她的嘴,他本来只是想让她安静些,谁知道冯安娜越闹越凶,结果在慌忙之中,金先生捉住冯安娜脖颈的手用力过猛,不小心掐死了她。 等守夜人已走远,金先生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误杀了人。一个文艺青年,此刻惊慌失措,他赶忙在脑子里搜索对策,想起学校后花园里有一口枯井。枯井阴森森的,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那,想到这里,他扛起冯安娜的尸身一路小跑,经过后花园的假石山和湖水,繁星下的荷叶绿成一片。 人在紧急情况下,体力也会比平常好出许多,文弱的金先生扛着尸身连爬了几十级石阶,终于来到边缘处一个荒废园子。金先生已满头是汗,他把尸体扔进井里后,找来附近稍大一些的石头,通通丢进井里,草草地掩盖住尸体,便隐匿于夜色之中。 冯安娜失踪了。学校才刚通知了她远在海外的父母,警察都还没顾得上给他们寻人,就逢时局混乱几国交战。教会学校的洋人校董眼看局势不对,果断撤了资逃回了国,学校物业也火速贱卖了。果然,不出一段时日,国家就禁止所有的外国人设立教会学校,教会学校的职工自然就被遣散了,金先生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冯安娜的父母回到明州城已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了。少女死后成了个漂泊无依的女鬼,由于怨气太重,结结实实地魂魄不散,一到晚上就在宋公馆这栋小洋楼里游荡。 冯安娜本来也无意吓人,她弹的钢琴曲,是名副其实的安魂曲,只是想借由钢琴曲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罢了。弹了二十年,还没有弹腻,也无人欣赏。可谁知道,她弹琴的声音,近来能被大太太听到。大太太的心脏并不好,这是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猛然在这暗夜看到死状凄惨的少女亡魂,心扑通一跳,竟一下子把自己也给吓死了。 三、密斯柳 十二姨太名字叫柳嫣然,她更喜欢别人称呼她为密斯柳。虽说密斯柳嫁过来时,大太太的地位早不如当年,又因无法生育,自然没底气去管宋不易纳妾之事,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太太依然掌握着宋公馆内的财务开销大权。 密斯柳嫁到宋家才不到两个月,宋老板把她捧在手心里,吃穿用度一律都是最好最贵的。谁知这被物欲迷了眼,永远不知满足的密斯柳又开始撺掇宋老板给她买楼买珠宝。眼看着就快弄到了手,被勤劳持家的大太太从中做梗给搅黄了。寄人篱下,她只好逆来顺受,对着大太太,满脸堆着假笑,心中却早已是十二分不悦。 当红舞小姐出身的密斯柳,认识的人自然背景混杂,其中有一个人,是从北方来明州做生意的商人。她趁着宋不易在外面忙生意,跑到红雀坊这带时兴的咖啡厅与这人叙旧。商人听了她的一番诉苦后,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耳语起来………… 一周后,这个北方商人让亲信送了一只铁笼子来宋宅。密斯柳掀开盖在铁笼子外边的鹅黄薄纱,里边果真是一只十分灵巧的纯白色小狐狸。白狐稚嫩的小脸上长着一对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眼神清澈,却透着着一种诡异的深邃。密斯柳见到这只异常漂亮的小白狐,心中甚是欢喜,就养在房里做宠物了。 大太太生前有眼疾,这是宋公馆里人尽皆知。她的眼睛终日处在干涩难耐的状态中,也曾看过许多名医,却一直没能医好。 这天,密斯柳差她的贴身丫头送了一只玻璃瓶子装的眼药水到大太太的房里。情敌送来的东西,大太太心中自然也是有些许疑虑的,奈何病急只能乱投医,料想她十二姨太是什么东西,在宋公馆里也作不出什么妖来,于是决定试一试。 大太太只取了一滴药水,缓缓滴入右眼中。药水接触瞳孔的刹那间,她感觉冰冰凉凉的,瞬间右眼就轻松水润了许多。大太太心中大喜,之后几日简直是用得上瘾,一天得滴二十多次,直到就快用完一瓶,她才开始感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 密斯柳心里是十分清楚的,商人早已把这小白狐的秘密告诉她:只要把这只小白狐的眼泪滴进眼里,时间久了,便可以在短时间内开启阴阳眼。密斯柳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大太太,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欺负的。谁知道,这人一下子就给吓死了。 大太太死后,密斯柳呆在宋公馆里,时常感觉阴森森的。这天,宋公馆客厅里的大摆钟正显示着晚上九点整,密斯柳正坐在灯光明亮的客厅里,正享用着温润滋补的官燕。忽然,她感觉到头顶上一阵寒意。伴着滋滋滋电流的噪声,客厅天花板上吊着的那盏巨大水晶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忽而骤然一闪,随即彻底熄灭。 于一片黑暗之中,密斯柳的眼前一闪而过大太太那张惨白的脸,她吓得惊声尖叫,谁知这么一叫,天花板上那盏水晶灯直直地掉了下来,砸在她头上,白净漂亮的脸皮被尖锐的水晶割下了粉色一片,碎花羊毛地毯染上了鲜血和一地碎渣子。密斯柳毁容了,昏迷不醒。 原来,她在沙发上食官燕时,大太太和那位吐舌头的女学生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呢。情敌见面本就分外眼红,这时候的大太太已经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了,看这风**人如此惬意地享受着她自己的房子,更是怒火中烧。大太太左腕的银镯突然寒光一闪,这灯就掉了下来。 四、小白狐 次日清晨,春池拎起铁笼子问宋不易:“小宋,这只白狐狸是哪儿来的?” 宋不易答道:“噢,这小东西啊,是一个北方商人送过来的。他说手下的人在灵谷峰上,猎到这只稀有的小白狐。听说我新娶了个娇妻,就特地带过来,说要送给十二姨太做条新围脖。她心软,瞧见这小白狐楚楚可怜,没舍得剥皮,就养在身边做宠物了。你别看它现在眼睛眯成一条缝,等它一会儿睁开,那黑眼睛又大又圆,晶亮晶亮的,还会流眼泪呢”宋不易热情而详细地介绍到。 灵谷峰?!眼泪?!春池仿佛想起了什么。她望着笼子里的小白狐,它看起来确实是楚楚可怜,春池用手一摸,它的眼角还挂着微温的泪痕。 春池对宋不易说道:“你把这只小白狐交给我,我再给你做场法事,你太太们这事就算是了了。十二姨太很快会苏醒过来的。” 春池装模作样地表演了一场法事,末了拎着那只装白狐狸的笼子,一溜烟地走了。 未完…… 敬请期待「第十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夜「宋不易」 一、下山 书接上文。 自从赵璟称帝,重新开启了徽国的太平盛世后,冥思山的苦修寺,因镇妖孽,还天下太平而声名鹊起,故而寺内香火渐渐兴旺起来,南来北往香客如云。苦修寺里的和尚,也比从前多了许多,这下子,可让清洁工春池感到十分苦恼,因为人一多,垃圾自然就跟着多,春池的工作也越来越多。 苦修寺的方丈大明和尚,整日笑嘻嘻地看着春池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子,觉得她十分可爱。大明和尚知道春池和古香斋的谢掌柜之间特殊的关系,于是,他就把苦修寺里采买法器佛像一类的活儿,全都交到春池手里了。春池着才得以从繁重琐碎的清扫寺院工作中脱开身来。 话说那古香斋的谢掌柜,在明州城内一片混乱的那段时间,把位于西市的小店铺以极低的价格转了出去。谢掌柜收拾好行囊,只身回到了老家海州岛。 远方的繁华再好,也比不过故乡的明月光。谢掌柜这些年存了不少银子,他买下了离海州岛主岛不远的一座小离岛,又花重金聘了一群岛民,在离岛上大兴土木。最后,他在这原本荒无人烟的小离岛上开辟出一座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私人行宫,又雇来了二十个渔民做佣人。谢掌柜将这个离岛命名为知恩岛,和他“谢谢”的优雅名讳也是十分契合。 如今当上了岛主,谢掌柜也算是一方领导了,他在知恩岛上重新开了古香斋店铺。这三百年来,谢掌柜制造和维修法器的技艺又精进了不少,在圈内知名度已经是非常高了。经他手出品的物件,全都巧夺天工,精美绝伦,当然价格也是水涨船高。知恩岛虽然地处偏僻,但消息放出去后,慕名而来的买家依旧络绎不绝,春池就是其中一位。 这个不知名的小离岛,因为谢掌柜的魔幻豪宅和古香斋,渐渐繁荣起来。借着去海州岛采买法器的事由,春池才得以看看冥思山外面的世界。 四百八十年,匆匆而过。 世易时移,时代不同了。 电灯、电报、电话、轮船、汽车、火车、飞机………越来越多的新鲜玩意儿日渐丰富着这个存续了亿万年的旧世界,就连活了八九百年的春池都不免啧啧称奇。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现如今这明州城里,有位黑白两道都赫赫有名的江湖大哥,名叫宋不易。这宋不易是靠做明州城大运河的航运生意发了家的,后来混成了明州城里的江湖大佬,城中名流,无不与之相熟。 二、宋宅 宋不易的家是城里赫赫有名的宋公馆。与它显赫的名声相比,这栋外观并不起眼的小洋楼,着实也是很低调。 宋公馆是一幢中西合璧的小洋楼,建筑材料选用白色的石和砖,颇有异国情调。白色的小洋楼前,一座绿草茵茵的花园,被勤劳的园丁们修剪得整整齐齐。花园正中央建了个圆形的喷水池,池边镇着两只可爱的石头貔貅。每日清晨,宋家的少爷、小姐们就优雅地坐在花园里喝咖啡、看报纸。宋公馆的丫头和老妈子们,则是扎堆地在后院儿里头,忙着淘米择菜。 宋公馆内部的风格也是中西合璧的,客厅里摆放着复古的真皮洋沙发,天花板上安装着巴洛克风格的水晶大吊灯,木地板上铺着碎花羊毛地毯,然而所有的卧室,却是统一的东方风情:雕花紫檀木大床、精致花梨木桌椅、古老的梳妆台。 晚上,宋公馆里灯火通明,夜夜都热闹无比,到访的宾客非富。除了通吃黑白两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之外,宋不易人生的另一桩丰功伟业,就是娶了十二房姨太太。不过,最近宋公馆出了件怪事。宋不易才这才命管家,赶紧去请明州城内靠谱的法师,前来一看究竟。 这天,宋公馆门口来了个小姑娘。 胡管家推了推鹰钩鼻上的金边眼镜,深陷的双眼直直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经人介绍号称十分靠谱的法师,心里免不了犯起了嘀咕,不自觉地的摇了摇头。对方是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少女,一点也不像个法师,更别提靠不靠谱了,一副傻兮兮的模样,倒是像个叫花子。虽说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可胡管家始终觉得,对方实在是太年轻了。 “请问,您就是八爷介绍的…春池法师吗?”胡管家疑惑地问到。 “是的”春池回答他。 “那好,请您随我来” 胡管家半信半疑地,把春池领到宋不易的书房,与他会面。宋不易当时正被埋在巨大办公桌上由文书、票据堆成的小山里头。他听到胡管家的通报声后,停下手头上的工作,抬头看了眼春池。 宋不易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小姑娘,不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姐姐吗? 三、不易 宋不易的人生,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坎坷。他与春池初逢于乱世。 二十年前,东边海上的鸟岛国出了个贼兵头,怕是个修罗转世,这人的人生爱好就是打仗与掠夺,没有其他爱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之徒。 战火一路绵延,就连深山老林中与世无争的苦修寺也在劫难逃。那一年,苦修寺的时任的方丈刚入寂不久,一架鸟岛国的飞机轰鸣而过,千年苦修寺,历经过清净、繁华、没落,最后在现代文明的一声巨响中被夷为平地。 扫地女春池住在藏经阁后面的岩洞中,幸运的是,这个岩洞十分坚固,才令她躲过了被炸成肉泥的噩运。因为是白天,春池当时刚结束工作,正在岩洞里打盹儿,忽然,耳边一声巨响,岩洞上大大小小的石子儿砸在了她的脸上,把她给砸醒了,吃了一嘴灰。 春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地震了,慌忙间,她随便抓了两件衣裳,便往外边跑。藏经阁已经被炸得乱七八糟,靠着藏经阁这边的洞口,被建筑碎屑和杂物给堵住了,春池只好从另一个洞口,绕回到苦修寺这边。她看到的画面,只是一片残垣断瓦和血肉模糊了。 最近这几十年,愿意做和尚的人越来越少了,苦修寺里的和尚也跟着越来越少。这么一炸,寺庙里的和尚,基本上是死绝了。春池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背着只快比他人还高的竹蒌子,正站在寺庙的废墟前面,无助地哇哇大哭。 春池走上前去,她伸出手擦了擦小和尚脸上的眼泪,把他轻轻地抱进怀里。小和尚哭得更加放肆了。等到小和尚的情绪稍稍安定之后,春池拉着他的手,回到她住的岩洞里。她收拾起行囊,准备逃往明州。 当时鸟岛国的飞机,正在轰炸苦修寺附近的若水城。三百里外的明州城,目前还算安全,战火尚未烧及。 春池计划着自己去明州城里寻找犬仙黑子,他也是她在明州城里唯一可以投靠的人了。至于这小和尚,她照顾不了他多久,因为无须多久的时间,她就无法向小和尚解释她的存在了。春池想起,她曾经听上一任方丈说过,明州城郊也有个和尚庙,那里的方丈和他关系不错,就寻思着把这小和尚送到那儿去。 小和尚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痕,他略微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大姐姐,在一个怪异的山洞里,收拾出一大包袱奇形怪状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春池问小和尚。 “我…我叫沧海”小和尚怯生生地回答。 “哦”春池的回应很简短,继续专心致志地打包行李。沧海……没想到这小和尚人小小的,名字倒是颇为沧桑。 就这样,春池背上背了一只很大的布包袱,手里牵着一个小和尚,二人就灰头土脸地混进了逃难的大军。 路上,春池又一次经过了双生镇。 如今的双生镇,已不是她记忆中那温暖人间的模样了。整整下了两个月的大暴雨,镇子附近的稻田和牲口都被洪水淹没了。听说双生镇附近有个小村落,因为暴雨引发了泥石流,全村都给淹了,死了许多人。双生镇今天又刚遭遇了一次空袭,死伤无数。春池和小沧海放眼望去,路边尽是张大了嘴,痛苦扭曲的脸。耳边尽是呜呜呜呜的怪声。那是还没死的人,躺在地上疼得受不了的声音。他们走得越久,周遭就变得越安静,因为路边哀嚎的人渐渐都死了,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暴雨丝毫没有怜悯的意思,继续无情地摧残人间。无人理会的尸体浸泡在肆意蔓延的污水中,腐坏发臭。四处弥漫着难闻腥臭的稀烂味道,是死亡的气息。 小沧海这一路,眼中都含着滚烫的眼泪。春池虽活得够久,也没见过这番人间炼狱的景象,她一路静默,超度亡魂。 春池和小沧海的就这样裤管儿搅着泥泞,一路向前走。路上,有时也会有人同行,都是与他们一样,计划逃往明州城的难民。鸟岛国现代文明的枪炮声从未彻底停止,时不时地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就这样生死未卜地走了几日,春池和小沧海也不怎么害怕枪炮的爆炸声了,因为比死更可怕的,是饿。下山时带的干粮已经全部吃完了,他们无力去恐惧,也无力再悲痛,全身内外仅剩下一种知觉,那就是空洞而纯粹的饿! 就在二人饿到有些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的时候,天色黑了下来,暴雨又气势汹汹地袭来。斗大的雨点砸在二人头上,雨中行路,又湿又冷。他们躲进路边的一个村落,看见村落边缘有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土地庙很简陋,门前种了一棵歪脖子的老樟树,一副褪了色的对联黏在门框左右。 上联:土能生万物 下联:地可发千祥 这小庙虽破,至少还能挤在里边避避雨,二人决定借宿一晚,等天亮了再赶路。土地庙里的霉味混杂着畜生的粪便气味,吸一口气,叫人有点想呕。空气虽然潮湿,可这破庙的屋顶竟没有一处漏雨,坑坑洼洼的地面也没有积水,积着一层厚厚灰的案台上,不知道是谁,放了一篮子馒头,正滋滋地冒着热气儿。 春池和小沧海猜想,这些馒头应该是谁放的贡品,但他们实在是太饿了,已经饿得两眼发昏。春池带着小沧海,虔诚地跪地三叩首后,狼吞虎咽地把馒头吃下肚。吃得差不多半饱,春池将没舍得吃完的几个馒头悄悄地藏进了自己胸前的上衣里。晚上把一双手牢牢地按在胸膛布衣上,方才安心睡去。 天亮了,雨也停了,春池和小沧海收拾好东西,准备继续灰头土脸地逃难。 二人正准备离开,小沧海瞥见土地庙不远处的一间破民宅里,有个孩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二人走了过去,那是个大约十一二岁模样的男孩,没了家人,断了口粮,正躺在家门口的地上,眼看就快要饿死了。 看到这个孩子的一瞬间,春池忽然想起了当年跌到灵谷峰山下的自己。那遥远的记忆,已经过去了九百年。故乡的面貌与故人的面孔都开始模糊起来,可她躺在雪地里等死的滋味,九百多年后,记忆犹新。 虽说春池也怕饿,但毕竟死不了,顶多就是饿得难受,可她还得顾着同行的小沧海,便准备狠心离开。可这小和尚却是个菩萨心肠,一个劲儿劝春池,要她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 春池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悄悄从布衣里掏出了两个还带着她体温的馒头,喂给那可怜兮兮的孩子吃。孩子吃了馒头,渐渐睁开了惺忪迷离的眼。 如今饿殍遍野,救了这个,也顾不了那个,春池正要离开,那孩子脏兮兮的小手,忽然一把拽住她的衣脚。孩子用十分虚弱的声音问道:“姐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春池。”春池回答到,顺带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这句话,这张笑脸,这个孩子,整整记了二十年。 村口的孩子,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更幸运的是,没过几天,这场可怕的战争终于结束了。被救的这孩子名叫宋三,因他在家中兄弟姐妹里排行老三。宋三当时十二岁。 春池和小和尚离开后,宋三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宋三梦见他家堂屋的地底下,埋着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里铺了红色的绫罗,红绫里裹着一只银镯子。说来也怪,梦到这里,宋三就醒了。那会儿天还没亮透,吃了两个馒头的宋三有了些力气,他爬起身来,借着微弱的晨光,在杂草丛生的堂屋里,找到一个生锈的小铁锹。他刨了刨土,地底下真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那东西埋得浅,很快就被宋三给挖出来了:果真是只好看的木盒子! 那只木盒子上刻着古朴的莲花图案,盒子并没有上锁,宋三打开,几个银锭子白花花地在他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他眼前。银锭子底下有块红绫,红绫里裹着的,真的是一只银镯子。宋三把银镯子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瞧见银镯子背面刻着“金义诚十足纹银”七个字。 四、重逢 战争虽然结束了,可他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要讨生活,何其艰难。独自呆在乡下容易被人欺负,对他来说,大都会里反而更安全些。 于是,在一个薄雾笼罩的清晨,十二岁的宋三带着从自家地里刨出来的资本,稀里糊涂地就去明州闯世界了。 宋三觉得自己的命是被春池那两个馒头给捡回来的,所以格外珍惜活着的机会。有些时候,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必须学会把经历的全部灾难都当做一种荣幸,如果说连你的性命都是别人的恩赐,你还有什么权利争取愿望中的自由。 初出茅庐,宋三在明州大运河东码头边的一排小破屋里,找了个容身之处。十三岁的宋不易从在运河码头扛大包做起,瘦小的身躯扛着沉重的货品,每天玩了命地工作。不知道是因为宋三工作拼命,还是因为那个土地庙里的馒头,真的有让人转运的奇特功效,从这年开始,宋三的人生仿佛就开了挂。没过几年,宋三就不用扛大包卖苦力了,他坐上码头仓库管理员的位置,而后又凭借果敢的性格和天生的高情商,混成了航运公司的核心骨干。 在挣到人生的第一大笔款子时,宋三就寻思着,得给自己改个名字。十二岁时,他家里人就全没了,宋三这名字听着也怪叫他伤心的。于是,想了又想,他给自己取了“宋不易”这么个名字,时时刻刻告诫自己,活着不易,此心不易。 二十年风雨沉浮,勇闯天涯的孤儿宋三,终于成了明州城内人尽皆知的商界领袖宋不易,江湖人称之“易哥”。宋不易这个半洋半土的名字,正好符合他现在半洋半土却日渐高升的社会地位。他与春池是分开是在哪一天,他早已记不清楚了。但纵使时隔二十年,宋不易一刻也从未曾忘记春池的名字和她那张脸。他发迹之后,也曾四处寻觅春池,可这人海茫茫,究竟要去哪里才能寻得?已是中年的宋不易从未想过,他们此生有缘再见面,竟是现在这种场面。 故人相逢,两行热泪。当然这两行热泪是宋不易流下的,春池一脸平静。 二十年前那个姐姐的面容,此刻正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宋不易的眼前,先是数秒钟的愕然,紧接着他的眼里噙满泪水,微颤着双手,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道: “像!太像了!不,是她,这就是她!!没错!是她……”宋不易凝视着春池,恍若隔世,眼泪不自觉地,就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春池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这位名震四方的江湖大哥,在她面前哆哆嗦嗦。她礼貌而略显冷淡地问道:“您,认识我?” 宋不易激动地回答她:“春池姐姐,是我啊,你…你不记得我了?” 春池大脑一片空白:“嗯?…………” 宋不易忽然提高了音调,说道:“二十年前,你在明州城外的一个村子里,救了一个快饿死的小孩。你不记得了吗?是你在我快饿死的时候,喂我吃了两个馒头啊!!!” 遗忘是一种神奇的功能,这功能有时候挺好用的,可以让人们重新认识。活的时间长了,很多事情自然就放下了,春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他了。 宋不易从做工精美的长衫口袋里,掏出一条雪白的丝绸手绢,擦了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用还带着哭腔的嗓音问道:“不过,春池姐姐,你的样子怎么……一点都没变?”宋不易说完,感觉自己这把年纪叫一个小姑娘姐姐很是奇怪。 春池依然平静地回答他:“宋老板,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们并没有见过面。” 宋不易非常完钉截铁地说:“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二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你的模样,记得仔仔细细!如果不是你,那真的是太像了!不,就是一模一样的,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她的五官,她的神情,她告诉他,她叫春池时的音容相貌,对宋不易而言,是一段从未消失的记忆。 春池转念一想,这宋老板在明州城也算是个人物,或许能帮助她掩藏身份。近些年,官府对人口和户籍的核查,一年比一年严格,春池也只能为自己的秘密,刻意地东躲西藏。通往妖魂阁的明州大酒店,也是宋老板的资产之一,如果有他帮忙,以后去找犬仙也更加方便。春池想到这里,突然以一种倚老卖老的口吻说道: “噢~!我想起来了,是你啊!” 宋不易无比激动地说:“春池姐姐,真的是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春池有些招架不住,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小宋,先不聊我的事了。我听你的管家说,你这公馆里头,最近出了件怪事,你且说来听听。” 未完…… 敬请期待「第十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夜「双姝记」 一、白草堂 方家胡同里有家中药铺,名唤白草堂。白草堂是家良心店铺,用过都说好,据说这药铺老板姓白,但从未有人真正见过。老板虽低调神秘,但这店里的伙计倒是经常换,有时是个小姑娘,有时个中年男人,有时甚至是头发花白的大爷,总之什么样的都有。白草堂是家百年老店了,可是很注重店铺形象,员工必须统一着装:所有人都一身白衣。 凌晨十二点,中药铺来了位客人。顾店的小妹脑后斜扎了条俏皮的低马尾,正趴在柜台上打王者荣耀。她正准备推掉对方高地的塔,听见门框上的铃铛响了。顾店小妹抬头,看到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啊~~你~~!你就是那个...我认识你,对!你就是现在最红的女子偶像组合PINK里的余清清!” 对方虽身材姣好,面容美艳,但一脸挥之不去的愁苦。“姑娘,我来是想求你们老板帮忙的,能麻烦你联系下他吗?”美艳女人说到。小姑娘嗲嗲地回答:“可是我们老板,他人在国外呐,估计现在是联系不上。”余清清非常着急:“事关人命,非常紧急!姑娘,拜托你了。”小姑娘倒是挺淡定,心理素质不错!她对余清清说道:“不过没关系,我把我师兄喊来,他医术高明,不比老板差的。师兄,你快来呀~~~”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叫唤,刚才还很淡定,这会儿却咋咋呼呼的。 很快,一个年轻男子从药柜后面走出,一袭琉璃白云纹长衫,气质不俗。“本店刚要打烊,今天竟然有贵客光顾啊!说吧,要我们帮你什么,余——小姐。”白衣师兄特地加长了“余“这个字的读音。只见清清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还请高人救救我姐姐!” 师兄对清清说:“救她可以,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愿意吗?”清清答:“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即使是要你的命都可以?”师兄问到。“随你拿去,只要能救活我姐姐!” 白衣师兄一声叹息,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一只透明圆润的珠子,向空中抛起。忽而空间变幻,两人已不在药店,来到一个湖边。湖中央有一辆汽车,车里有一男一女,奄奄一息,两人的旁边,还有一尾垂死挣扎的红鲤鱼。白衣师兄施法念咒,一道金光,人与鱼都飞升抽离水面,回到河岸。红鲤鱼上岸后化身为一位红裙女人。 红裙女人正是偶像组合PINK里的余彤彤,男人是现在娱乐圈风头正劲的帅哥钢琴家林山海。师兄问余清清:“喂,人已经救了,你现在可以说是怎么回事吗?”清清答:“我们刚才和林山海合作演唱会,演出一结束,本来要一起庆祝的,林山海接了个电话就急急忙忙走了。姐姐后来感应到他要出事,我们赶到现场,他已经死了,姐姐竟然..竟然把全部修为都拿去救他了......” 二、镜湖缘 五百年前 镜湖水波潋滟,春季桃花盛开,夏季荷叶漫天。这年,正值农历二月,绵延的红墙边,粉色的桃树围住玉一般的湖水,风景绝佳。虽有如此景致,但这几年时值乱世,平民都疲于保命,躲避战火与瘟疫,无人欣赏风景。镜湖最大的那颗桃树下,建有一座八角亭,名唤醉雪亭不知何年起,有一位公子,总在初春时节,带一壶桃花醉,夜夜在湖边抚琴。公子衣着华贵,气宇不凡,也不知道是哪个王侯将相家的子嗣。尽管出身高贵,他喜静,每次来镜湖只带两名随身侍卫。 记住网址m.vipkanshu. 镜湖的夜能看到繁星,月光投到湖面,像幽蓝的锦缎。湖底住着一红一青两尾鲤鱼,在此生活了百年。近来夜夜听他弹琴,久而久之,每当公子弹起那把桐木琴,鲤鱼便双双浮出水面,一尾安静聆听,一尾随着琴音扭动。公子每次抚完琴,都会把剩余的桃花醉撒入湖水里,祭祀一般的动作。听多了琴音,鲤鱼们竟然通了音律,年年盼望桃花盛开。 彤彤: 今年春天,公子又如期而至。 我看见他坐在醉雪亭中,依旧是一把桐木琴,一壶桃花醉。夜凉如水,灯辉摇曳。醉雪亭紫色的帷幔随风飘起,天落起雨来,在湖面画出点点涟漪,打在我的头上,好舒爽的夜晚。夜已将尽,我知道一般到了这个时辰,他该走了。 “你们几个,先去马车边等我。”公子对侍卫说到。侍卫走后,公子抚琴叹息。我见他皱起了眉头,双眼里的水一直流。他将玉盏里最后一口桃花醉一饮而尽,纵身投入镜湖。他这是在做什么呢?我游到他的身边,清儿也游了过去了,我们用鱼嘴不断轻触他的身体,他还是一动不动。后来,我再也听不到他的琴音了。那时的我,还不懂人类的感情,不懂什么是悲伤,更不懂什么叫死亡。只记得那天我感到很凉很凉。 我们鱼是没有眼泪的。 清清: 我出生在镜湖,这真是一个好地方,每天湖里都有很多好东西可以吃。又是那个人,最近他每晚都来。每次只要他来,姐姐就不理我,她总要浮到河岸边的水面,听他弹琴。虽然不懂他在干嘛,几根丝线拨弄来,拨弄去,但是听到琴音,我也会不由自主地扭起来,那段时光也是很快乐。 他死的那夜,我们化为人形。我那时不知道什么叫死,只是在那晚的月光下,我忽然化为人类的身体,有了双叫腿的东西。虽然镜湖很美,但现在有了腿,我想去好多地方玩!我开心得在河岸边跳来跳去,但姐姐看起来似乎跟我不太一样。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东西叫悲伤。那时的我,只一心想去感受人间的烟火气。 百年一晃而过,如今正值盛世,明州城繁华昌盛,天仙阁就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明州城的中央也有个湖,他们在湖心建了座塔,起名叫天仙阁。虽然这个湖和镜湖比差远了,不过好在这里人烟繁盛,我和姐姐住的桃花斋在塔的顶端,能看到半个明州城的灯火,傍晚紫霞可美了。桃花斋里住了两位天仙美女的消息在坊间传开:清歌妙音余彤彤,绝世舞姬余清清。每年正月十五,天仙楼会举办灯节,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只为一睹芳容。 我不知疲倦地跳舞,五百年的时光对我来说,快乐而短暂。 公子: 我是徽国的二皇子,赵玦。 从小,我和小桃一起在宫里长大,我们一起学琴棋书画,一起放纸鸢,情投意合。十七岁那年,皇兄殁,我成了太子。父皇给我选了一个太子妃,我不喜欢她。十九岁那年,我和小桃终成婚,我们拜天地,誓白头,那晚红烛摇曳,她好美。 七年后,父皇龙体欠安,让出皇位,二十六岁的我便继位成了徽国国君,小桃也被册封为曦妃。虽是一国之君,我没有追逐权利的欲望,也厌倦皇家尔虞我诈的生活。这段无聊的时光,唯一可以慰藉心灵的就是和曦妃琴瑟和鸣。 二十八岁那年秋天,一场奇怪的瘟疫吞噬了整个徽国,尸横遍野,百姓民不聊生。左相请来巫医占卜,他们说曦妃是狐妖化身而成,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必须诛杀,以保天下太平。瘟疫未除,诸侯作乱,烽烟四起。年迈的父皇为了保全我,暗中下令赐死曦妃——赐毒酒,沉镜湖。我听说宫墙外有个湖,名镜湖,所有惨遭杀戮的宫人都是尸沉于此湖中,那里的桃花开得特别好。 她也是被沉在那里。她死后,我更加无心打理朝政,每逢桃花盛开的月夜,我必去镜湖抚琴,和她一起,喝她生前最爱的桃花醉。 三年后,父皇驾鹤西去。朝内,左相势力如日中天,我不过是一个傀儡帝王,离死也不远了。小桃,当年我没勇气和你一起死,对不起我们曾经的誓约。今日我便来陪你,你再也不会孤独。 三、胧月 五百年前,八月十五,徽国发生了奇怪的瘟疫。徽国尸横遍野,如同人间炼狱。嫦娥不忍,派月宫中捣药的玉兔下凡间。月宫中有上百名药官,其中一兔,名为胧月。他受此重任,骑墨色麒麟,奔下凡间。 麒麟在凡间化身墨色骏马,他一身白衣,驰骋在徽国的山川河流,挨家挨户给人看病。有时他是翩翩少年,有时是妙龄少女,有时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很快,民间传说,有一个神秘的巫医组织,他们全部一袭白衣,行善于人间,所到之处,皆药到病除,平安喜乐。百姓为表感激,纷纷送东西给白衣医者: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医者皆不肯收,只是借白色衣服穿。于是,胧月每到一处,换一身装扮,有时候是卖油纸伞的,有时候是算命的,有时是修水管的,有时还搞手机贴膜... 胧月玩心太重,留恋人间繁华,不愿回到月宫,嫦娥念他有功,便放他自由。四百年后,他才在这明州城宫墙外的方家胡同,开了家旗舰店——名曰白草堂。 前尘往事都交待完了,白衣师兄说到: “余清清,你一半的修为和福报都已经被拿走了,但还是不够抵扣这次的医药费,剩下的,只能从你下一世里扣了”清清叩谢。车里那女的,就是小桃的转世,五百年前她含恨而死,怨气未散,这一世,这对旧情人又遇见了。“万事皆有因缘,你们这些人啊,妖啊,就是看不开。莫强求啊,好自为之。” 说完胧月烟雾似地消失了。 未完...... 敬请期待「第二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夜「夜行兽」 一、宋公馆 书接上文。话说那白胧月烟雾似地消失了,自那天算起,没多久的日子,白草堂的生意不要太好,隔三差五就有小妖怪到店抓药。起初白老板没当一回事,直到这周,好几只才痊愈的小妖怪被咬断脖子吸血惨死。看样子,得去找那个人了。白老板心想。 夏季的明州市甚是闷热,知了趴在梧桐树上叫个没完没了,宋公馆却异常清凉。白老板站在宋公馆的台阶上,迟迟不肯按门铃,大概是太不想见到他说的那个人。 “喂,老白!大白天的你鬼鬼祟祟地在我家门口干嘛呢?”一个年轻女子对白胧月粗鲁地吼到,举止与她无辜的外貌十分不符。女子开着一辆磨砂粉色的法拉利,停到宋公馆前的空地上。她身材清瘦,穿着浅紫色薄纱裙,柔顺蓬松的秀发慵懒地散落腰间。纵使白胧月有千变万化,但在这个女子眼里看到的,永远都是个穿白毛衣的胖叔叔。 公馆大门打开,一个眉眼修长的雪肤少年出现,他的肤色白得接近透明,容貌比女子还娇媚。 “是白叔啊,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少年笑眯眯地问到。 “好着呢,就是有点小事。”白老板说到。 少年道:“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我们要开始接单了?” “接单?接单?!有单接了?!”刚才还装高冷的女子,突然两眼放光,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她兴奋地说道: “来来来,老板请进来用茶!无邪,我们都多久没开单了?再这样下去,你可是会被我卖到鸭店去的噢!还是那种鸭店噢!”女子笑得很猥琐。 原来那雪肤少年叫无邪。这长发女子名唤春池,春池姓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虽说也算个捉妖师,但在这个妖怪越来越乖,闹事的越来越少的年代,她也只能靠写些奇奇怪怪的赚钱讨生活,别问她笔名,我不会告诉你。总之,要不是靠着从她上一个“亲爹”那继承来的宋公馆,她和无邪怕是要睡大街。至于春池是谁,无邪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故事说来有一匹布那么长,咱们有空再说。 回归正题,白老板把最近发生的怪事向二人娓娓道来…… 二、嗜血魅影 明州市西郊有个叫四眼井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口四眼的古井,民间传说连通着龙宫呢。四眼井这带鱼龙混杂,被杀的小妖怪都是在这周围被发现的。据白老板描述,之前被袭击的小妖怪也都是午夜在那附近,突然看见一团黑影,然后就昏迷了。 春池无邪二人来到四眼井,他们的策略是:以无邪为饵,春池暗中埋伏。蹲点了好些天,凶残妖孽完全不见踪迹。无邪每夜在井边走来走去,他心里正抱怨,这简直比在竖店演人肉背景还无聊!也不知道春池姐这招到底管不管用。难道说,这妖孽不喜欢娘炮?!躲在暗处的春池正脑补着妖怪的口味,突然感觉到一阵阴森。 无邪比她更先察觉到这阵阴森森,他虽修为不高,但天性灵敏,尤其是对邪秽之物。无邪迅速一个躲闪,只见黑影袭来,他背后的墙面袭击出一道裂痕。春池跳出来准备收妖,谁知这妖孽还有点能耐,一道攻击,竟绞断了她及腰的长发。站在旁边的无邪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春池姐…………的…头发…… “老娘今天要了你的狗命!!!” 火气上头的春池,整个人冒着红光,她此刻……很燃呐!无邪赶紧拉住她:“春池姐姐莫冲动!上天有好生之德,冷静啊,别损了自己修为。”春池两眼发出恶狠狠的光,对无邪怒吼道: “你懂个屁啊,你知道个人IP有多重要吗?!这货是要毁了老娘长发及腰婀娜多姿的大女主人设啊!!少啰嗦,快干活!!” 无邪虽然长得帅,其实没什么*用,除了做诱饵,他会的招数就剩一个了:无邪梦境。通俗地解释,就是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只要对方与无邪对视,他就能召唤梦境,唤醒对方记忆里美好的片段,暂时过滤掉那些残忍悲伤的回忆,但这技能只能维持五秒。在无邪的媚眼凝视下,那黑影妖怪果然停止攻击。春池迅速取下系在腰间的银葫芦,妖怪身上那团黑紫色的烟雾被吸进葫芦里,只见葫芦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原地爆炸了。 无邪吓傻了。爆炸了??? “春池姐,无垠葫芦竟然爆炸了!!这妖怪到底吞噬了多少戾气。” 春池也很无语,此时黑影妖再次发起攻击。还好,气炸了的春池战斗力Max,她从兜里掏出个小玩具: “变!” 一声令下,小玩具变成个巨型吸尘器一样的东西,把妖怪身上和周边的黑烟全部吸了进去了。 高级货果然不一样,一分钱一分货啊!春池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老娘舍得在这方面花钱,出门的时候还特地给它充了电!她指了指地上碎成渣渣的银葫芦,对无邪说: “还不快捡起来,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甲方爸爸突然出现,估计是来验收现场的。春池说:“老白,这可都要算在你头上!要不是你找我来这鬼地方收妖,我这葫芦还能用个百八十年的,我的无垠葫芦可是找谢叔定做的,他的报价多高,你是清楚的。这法器要修的话,人工费不说,光是材料费,快递费就特别贵!!再加上我这一头瀑布般的秀发……” “啊!!!!我的头发!!”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白老板淡定地从萌萌哒白毛衣口袋里掏一颗透明珠子:“这沧海泪送你了,零钱就不用找了。”此珠正是上一话里他救红鲤鱼用的那颗,沧海泪入海化为气泡,可游走于水中,更重要的是,它还能瞬间变换空间。刚才还在卖惨的春池毫无节操地立刻抢过珠子: “谢谢老板!老板最帅,恭喜发财!百年好合!”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无邪感慨。 “话说,春池姐,你跟谢叔又是怎么认识的?”无邪问到。春池神秘一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小朋友,这个故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无邪期待地搓搓手,等着听一个剧情跌宕起伏的故事。春池说道: “那天,海州岛风雨交加,我和一位高人,相约逐浪客栈。那是我们岛最高级的酒楼,我们坐在靠海的包间里,能吹吹九级台风,真是舒服!高人非嚷嚷着要吃新鲜的螃蟹,玉手向海面一指,一道白光闪过,你谢叔就给抓起来了。我苦口婆心劝说高人,女人来大姨妈期间不能吃太寒的东西,放了它吧,我就把它随手扔海里了。” 讲完了?!无邪头上已经挂了五条黑线!春池继续说道:“我也没想到,他被这么一抓,竟然沾染了高人的灵气,从此奋发图强,苦学成精,成了一等一的法器高手,那双钳子啥玩意儿都能整出来。不过呢,才免费服务三百年,他就开始收钱,足足收了我五百年!!太忘恩负义了!话说回来,你看看你,不学无术,就知道在我这蹭吃蹭喝!”春池翻了个白眼。 三百年?再加五百年??无邪一脸震惊:“所以春池姐您今年到底贵庚?”庚字还没说完,一拳头落到无邪头。“女士的年纪是不能问的,这点常识你都没有吗?!” 原来是一只黑猫啊。春池弯下腰,把一只老花镜片一样的东西放到已经昏迷的黑猫眼皮上。 三、猫眼 芝麻: 一百年前,沪川市才刚有汽车和火车。一个富家少爷把我买下,他穿着笔挺的西服套装,口袋挂着金色的怀表。那天他把我放在盒子里,我们坐上一辆黑色的老爷车。车停在一个灯光明亮的地方,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在门口迎接我们。女人看到我,笑眯眯地把我抱在怀里,眼睛弯得像月牙。 女人对我很好,她喂我喝温热的牛奶。她是个舞女,爱穿旗袍,我喜欢她把我抱在怀里时旗袍滑滑的触感。富家少爷用甜言蜜语讨女人欢心,给她买珠宝首饰,漂亮的旗袍,他们给我取了个名字——芝麻。我喜欢这个甜甜的名字,每天都看着他们如此甜蜜,我心里也觉得很暖。很快,我从一只小奶猫,长成一只瘦长的黑猫。 常言道世事无常,男人有了新欢,舞女被遗弃了。男女决裂后,我这只作为定情信物的猫,自然也被遗弃。那段日子,我每日都在歌舞厅门口等她,但她看到我,扭头就走。歌舞厅门口的杂役驱赶我,用苕帚打我。有一天,我见她提着箱子和一个陌生男人出门去,此后我再没见过她。 四季轮回。夏夜我在垃圾堆里找能吃的东西,冬夜我睡在大街上冻得瑟瑟发抖。时间过去两年,有一天,在歌舞厅门口,我遇见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她脚上穿了双红色的高跟鞋。红衣女人把我捡回屋,我以为幸福的日子又回来了。她关上门,竟用她尖尖的鞋跟,狠狠地踩在我的右脸上,我痛得昏迷过去。等我醒来,我失去了我的右眼,虚弱地在角落里发抖,我害怕她再用那噩梦一样的红色高跟鞋,夺走我仅剩的左眼。 女人脱下旗袍,换上布衣,我看见她雪白的背上有很多道暗红色的伤痕。这时,有人敲门。她去开门,一个帽子压得很低的男人走了进来。女人冷冷地对他说: “我知道你的事,你私自截了易哥的货,就藏在东码头的仓库里。如果我告诉他,他会派人杀了你。不如你给我钱,我离开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秘密。” 男人沉默了两秒钟,开始在屋里踱步,他绕到女人身后,利刃落在她的脖颈,血梅花似地撒满白墙。男人擦了擦刀上的血,冷静地离开了。我躲在角落,用左眼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直到过了许久,女人依然一动不动。房间里充满一股鲜甜的气味,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舔了舔从她脖子里流出的血。这口血让我尝到了复仇的快感。我兴奋极了,一口咬下她的眼球。 因为丑陋,一只眼的我只敢在午夜出来活动。每当我遇见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就会扑过去咬她们的小腿。女人们尖叫着,我遭到围捕,但每次都能逃脱,因为我变得越来越强壮,越来越敏捷。血让我上瘾,但这点血已不能满足我的欲望,我流窜于各个城市,穿红色高跟鞋在午夜出门的女人会被怪兽咬断脖子的传说流传开来。 子墨: 七十年后,我终化人形。我需要个像人类的名字,我把芝麻改成了子墨。因为只有一只眼,我很自卑,也很孤独。我来明州是因为我听说这里有家白草堂,能治人也能治妖,便决定试一试。白草堂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厉害,他们修复了我失去的右眼,但我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我的八成妖力。 如愿拥有了两只眼睛的我,双瞳是异色的。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年代,这缺陷竟成了我的长处。因为俊美而特别的外貌,我被星探相中,成了炙手可热的模特,毕竟有谁的猫步,能走得比一只真猫更好?我渐渐出名,越来越多的女人想要靠近我。起初我很享受这种生活,我不仅不用再害怕光,还活在不断的闪光灯里,这能让我忘记自己曾是一只人人见到都觉得害怕又可怜的独眼流浪猫。 做人的日子久了,我也开始懂得人情世故,我明白了自己犯下的罪孽。原来,被人迷恋与崇拜的日子也会有感到厌倦的那一天。我明白了,美不是一切,甚至会浪费人生,粗糙但强大的力量,有时胜过虚伪的美丽。 失去八成妖力的我随着年纪渐长力量逐渐衰弱,她们积攒在我体内的怨气吞噬着我,我变得不受控制,只有妖怪的血才能让她们平息,有些事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吧。我彻底成了怪物,我讨厌自己,却已无法回头。我知道,我的报应就要来了… 四、妖魂阁 无邪背着萌萌的太空喵包,与春池二人来到明州大酒店一楼大堂。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厅,边上开了八道沉重的铁门,铺着高级大理石地砖的大厅里人来人往,圆厅中央有一个鹅卵石组成的奇怪图案。春池突然像只狗一样蹲下来,趴在地面,用手指戳最中间那个被黑色鹅卵石围住的白色鹅卵石,戳了一下又一下。 “春池姐,你在干嘛啊,这么多人,怪丢人的”无邪一脸嫌弃地说到。 “指纹解锁啊!靠,怎么接触不良!”春池说完,一个边缘紫光流动的立方体显现出来。“二傻子,没见过世面吧,这里是无序空间,外面的人看到的只是我们路过的幻象。” “那有什么用啊?”无邪话音未落,嗖地一声,紫光立方体极速下降,他吓得抓起春池的衣角。 “能不能有点出息啊土鳖,指纹解锁看不懂,电梯都没坐过吗?”春池翻了个白眼。 无序空间终遁入虚空,周围一片黑暗,也不知道下坠了多久。终于,它停了下来,紫光散去。 “咦?这是个...公司前台吗?”无邪好奇地问。 “欢迎来到妖魂阁,请问二位,是否有预约?”前台一只斜挂迎宾绸带的哈士奇问到二人。 “预约?你连我都不认识吗?” “请问您是?”哈士奇发出太监一样的声音的疑问句。 “把你们经理给我叫出来!!!”春池嚣张地大声喊道。 一个窄脸高瘦的老头从一个房间走了过来:“春池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小哈他第一天上班,不识贵客,还请海涵!”说完,老头儿引二人来到一间高得看不见天花板的四方阁楼,四面墙全是均匀的木质方格,密密麻麻不计其数。每个小格子直径约20厘米,格子里都放置着一个玻璃瓶,绿色的东西在里面浮动。这里是妖魂馆,玻璃瓶里都是正在净化的妖魂,这其实也是一座监狱,净化的过程可是极其痛苦的! 无邪把猫包里的还昏迷着的黑猫交给老头,正准备告辞,老头突然开口:“最近我们妖妖灵热线接到举报电话,有一个案子不知春池姑娘你有没有兴趣?” 未完…… 敬请期待「第三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夜「万花筒」 一、珠光宝气 书接上文。那妖魂阁的高瘦老头儿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妖妖灵热线接到几位守法妖民的举报。据他们描述,在打开万花筒的时候,都感觉到了一丝妖气………… “等等,万花筒是什么东西?”春池一脸懵逼,打断老头说话。 “万花筒———最近最火最热的直播App,同城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都在玩噢!”无邪用一种奇怪的腔调,笑眯眯地补充到。 “现在不是广告植入时间吧!”春池无语。 老头咳嗽一声,继续说:“万花筒是最近很火的一个手机直播应用,经过我们同僚的初步调查,这些存在异常情况的主播,都签约自同一家公司———明州市珠光宝气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啥玩意儿?珠光宝气?还文化公司?这名字取得也忒俗了吧,春池忍不住吐槽。老头道:“春池姑娘,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大公司的在编员工,本来就人少活多,再加上最近弟兄们又赶上了一件棘手的要案。所以,像这类调查工作只能外包……哦不,只能交给您这样的外聘高级顾问来处理。” 尽管春池内心很鄙视老头,对外包身份的说法十分不满,奈何没办法,搞钱要紧! 闲话不多说,二人自妖魂阁回到宋公馆已是午夜两点。无邪打开万花筒App,仔仔细细地给春池讲解。App一点开,首页的Banner上两竖行字: “花花世界,触手可见” 虽然这字体娟秀文艺,可里面的页面却是花里胡哨吵吵闹闹:帅哥、美女、奇葩、搞笑的、唱歌的、卖冷吃兔的……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春池一脸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傻*样子:“不愧是万花筒啊!!不管你是想找班花校花还是如花,只要你有钱花…………”想到钱,春池笑容瞬间消失。 二人研究了半天万花筒,按照老头提供的主播名单搜索了下,这些人半夜两点竟然都还在勤劳打工!二人点进一个ID名为“糖糖糖Baby爱你哦”的直播间,无邪确实感觉到微弱的妖气浮动,但也没什么其他异常。怎么都觉得有古怪!春池心想。“或许对普通人类才有作用?”无邪问到。“你小子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可我们两个社交恐惧症要上哪儿去逮个正常人类来做配合我们做试验?”…… 次日,春池无邪二人来到白草堂。傍晚,天边紫霞旖旎,胡同里微风轻拂,甚是惬意。二人向白老板说明来意后,只见老白随机一变,变成个漂亮的萝莉,蹦蹦跳跳地拿着无邪的手机走到药柜前。 一个阿扎西正好来买药,看到漂亮的小萝莉已经是两眼放光,老白才给他看了一眼无邪打开的这个直播间,阿扎西整个人眼神就不对了,痴痴地伸手就要点击送礼物的按钮。无邪见一缕极细的透明丝线连结到这位阿扎西的大脑,看来这丝能操纵心神,妖气就是从这来的。此刻,“糖糖糖baby爱你哦”的直播间里,各种酷炫多彩的虚拟礼物满屏飞舞。 二、斩情丝 春池按照妖魂阁老头给的地址,找到位于明州大学附近的一栋高层建筑。她乘坐电梯到达写字楼34层:珠光宝气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是这里没错了。公司名字叫什么鬼珠光宝气,想必这妖精一定艳俗。 春池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风骚小短裙,长筒高跟靴,搭配黑超墨镜。她仿佛不是去捉妖,而是去比美。一副要跟妖精一决高下,还势在必得的姿态。 前台小姐姐热情地接待了这位奇怪的访客。“你好,我是过来面试的。”春池说到。前台小姐姐温柔地回复:“小姐,我们公司并没有招人呢,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呃……这个…我正好路过,看到你们公司是做直播的嘛,我觉得我很合适!想毛遂自荐一下。哈哈哈哈哈。”前台小姐姐略显尴尬地说:“那您稍等,我去问下我们老板。” 这位老板也是艺高人胆大,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见。春池被领到一间宽敞的总裁办公室,气派的老板桌后坐着的,确实是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不过她并非春池想象的那般艳俗,甚至可以说是气质不俗。 贵妇两只手各戴三枚铂金钻石戒指,一边问着春池一些简单的问题,一边飞速敲键盘。她的脖子、耳朵、手腕上也都戴着成套的翡翠首饰,一看就价格不菲。也许是为了凸显昂贵的珠宝,贵妇身穿的紧身黑裙并无多余修饰,雪白酥胸呼之欲出。几分钟后,贵妇停下敲键盘,圆圆的大眼直盯春池胸前,用妩媚的嗓音说道:“小姐,请问你是哪来的自信?” 结果当然是被拒绝! 被拒绝后春池不依不饶,第二天继续,第三天继续……整整上门骚扰了两周,贵妇实在看不下去了:也罢,我们需要一个清洁阿姨,你既然这么想来我们公司,就从基层做起吧。春池终于混进了珠光宝气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卧底了一段时间后,春池大概摸清楚状况:这家公司除了那贵妇,其他员工都是正常人类,并无异常。应该就是这妖邪在施法作怪了。她通知无邪:明日收网! 次日大清早的,春池无邪二人躲在电梯口旁边的消防通道里。那贵妇从电梯里一出来,清洁工装扮的春池掏出一小瓶不明液体,向着她的头脸指爪狂喷。贵妇慌张逃窜,春池乘胜追击,直到耗掉大半瓶不明液体。贵妇的身体逐渐萎缩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躺在地上一滩不明液体里。 嚯!原来是一只黑蜘蛛!那黑茸茸的蜘蛛,腹部鼓鼓的,八爪生着灰色的刚毛。 “收工!”春池宣告任务终结。 “春池姐好棒棒!你这瓶里装的是什么法宝吖?”无邪娘娘地问到。 “这…就是——宇宙无敌超超超强杀虫剂!”春池得意地说到。 “春池姐,你怎么知道她是只蜘蛛精?” “二傻子,我踩点时戴的墨镜,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要去跟人比美的吧,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嗯,你是。无邪心想。 “我戴的那是照妖镜,很贵的,姐姐这里好东西多着呢,小伙子好好干哟!!” 得意不过五秒。无邪突然感觉到写字楼里一股妖气逼近。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大约十一二个男男女女走了出来。竟不止一只!原来这黑蛛妇视财如命,为了省房租,这些小妖们平时都在呆自己窝里做直播,今天春池恰好赶上他们培训会。 来得正好,那就一网打尽吧!春池摇一摇小瓶,糟糕!杀虫剂没剩多少。小妖们见老板已昏迷,还被人打回原形,个个面目狰狞摩拳擦掌。春池一人二手怎么也不敌这一窝蜘蛛百只指爪。她一边应付着群殴,一边撇了眼无邪,只见蜘蛛脐中迸出蛛丝凝结成网,把无邪紧紧缠住,他已经快被裹成个木乃伊,无法施展“个人魅力”了,寡不敌众。 此时,一个白衣和尚出现。这和尚长了张天神面孔,若不是出家人,怕是要迷倒万千少女。和尚轻声念咒,只见这临时战场被万丈光芒笼罩,蜘蛛精们纷纷化为原形。和尚俯身,将这一地蜘蛛收入金钵。 “好久不见啊,老女人!还是这么没用!杀虫剂?!你那个三流师傅就教了你这些?哈哈哈哈。”和尚爽朗大笑。 “你骂谁是老女人?你这个死秃子,年轻了不起啊?你是天才了不起啊,就可以看不起我们这些努力的普通人吗?”春池被和尚激怒。“你不过来,老娘能搞定得更快!” “哈哈,得了吧。我若不及时赶到,你和你的小宠物怕是早就被撕成零食了。谁叫你们要断人财路呢?哈哈哈。”和尚讽刺道。 “我说和尚,你才是来断我财路的吧,我看出来了,你是来抢生意的!怎么着,那破庙终于把你赶出来了?” 还在木乃伊里的无邪听这二位一来二去地斗嘴,心想:知道的是老相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相好。But……anyway,有没有人能在意一下我的存在!木乃伊无邪深深地叹了口气。 和尚道:“女施主别误会,你的事贫僧并不关心。只因这些妖孽是从我们冥思山跑出来的,贫僧也是无可奈何才来明州出差,阿弥陀佛!” 春池道:“女施主?!刚才不还是老女人吗,现在装什么文明人!你们山头的妖怪?那就是你的责任咯,那你得负责!还得赔钱!!” “拜托,我亲爱的施主老姐姐,他们跑出来那会儿,我还没出生好吗?”和尚说到。 三、冥思山 距离明州城三百里地有座冥思山,山上有个和尚庙,暮鼓晨钟。冥思山腰上有个野洞,我千百年来我都住在这个洞里,洞口处处鸟语花香,金龟子、粉蝶、毛虫……它们都爱自投罗网,我很喜欢这野洞,这是我的家,我还生了一窝可爱的孩子。 那是大概五百年前吧,世道很乱,到处都是山贼土匪。有个匪首,每次杀人放火后,便把掠夺来的钱财藏于洞中,日积月累,洞内堆满了沾血的金银珠宝。每天,我就在上面懒洋洋地爬动、结网,和我的孩儿们嬉闹。清晨洞口的阳光射进来,光华灿烂,我觉得这里就是琼台玉洞,宛如天堂。 世道逐渐太平,十年后,那匪首再上山时竟已换了一身官袍。我见他命家奴将洞内珠宝一搬而空,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把我的家糟践得一塌糊涂,我一个孩儿也惨死于他家奴脚下。人群走后,我望着空荡荡的山洞,感到一阵空虚黯淡,它对我而言,再也不美好了。 修得人形后,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找回属于我的珠宝。金银珠宝,锦绣绫罗,玉宇金屋……只要是金光灿灿的东西,我都要想办法收入囊中。起初我也是靠正道赚钱。我开了间珠光宝气纺织有限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每次只要赚到钱,我便去买最贵最闪的珠宝,带回冥思山的野洞里。 最近几个月,五百年前那场怪病竟然又卷土重来。明州市工厂停业,人们纷纷在家躲避,我的纺织公司生意惨淡。越来越多的人沉迷于网络直播,做网本是我们的天赋,尤其是像我这样的黑蜘蛛,更是天生的黑客,蛛丝有毒可以迷情,做这产业再适合不过。我要让他们在我织的罗网里沉溺,空虚麻木也能可以用以生财! “阿弥陀佛!情丝细细除,本体常清净!”那和尚对钵内晕成一片的蜘蛛自言自语道:“尔等虽贪慕虚荣,迷人心魂,夺人钱财。念你们没犯什么杀生之过,且放你们一马,回冥思山野洞里关二百年禁闭吧。” 未完…… 敬请期待「第四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夜「偷心宴」 一、忘忧酒馆 「没有心,就不会受伤了」 老白窝在方家胡同一个小酒馆靠墙角的沙发里,又在废寝忘食地打王者荣耀。无邪生无可恋地坐在他对面,等他打完这局。无邪是来替春池取药的,他取的不是什么治病良药,而是白草堂的独门生发秘方。话说,自从春池被那猫妖绞断了及腰长发以后,一直耿耿于怀,非要抢救下什么大女主人设,偶像包袱也是很重了。无邪盯着正在使用妲己“失心疯”技能攻击敌方小乔的白胧月,他脸上笑嘻嘻,内心***:这个异装癖中二女装大佬!!! 酒馆里一个身材娇小,曲线玲珑的女孩端着一只有些沉的黄铜托盘,朝无邪这桌走来。女孩递给老白一只普通玻璃杯:“白叔叔,这是您的枸杞菊花茶”,黄铜托盘上还有另一只花纹繁复的高脚玻璃,精致的玻璃杯里面装着清亮的绿色液体,女孩递给无邪说道:“这杯呢,是本店今日特调酒:一见钟情。”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无邪,又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无邪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女孩突然弯下腰,靠近无邪,盯着他的脸说道:“哎呀,小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这杯酒,我送你,不收钱!” “有这么差别对待的吗?”正在全神贯注打游戏,就差没钻进手机屏幕的老白突然插话。老白的药店就在酒馆斜对面,他每次来这都是午夜,懒得变幻,视觉效果就是那个穿白毛衣的慈祥胖叔叔。老白对女孩不屑地说道:“色即是空,年轻人别就只知道看脸!” 无邪不好意思地对那女孩说:“这不太好吧,你开酒馆也是有成本的。”女孩道:“我最爱请帅哥喝酒,再说我压根不差钱,你要付这酒钱是不给我面子!”女孩嘟嘴,摆出一副要生气的做作姿态,无邪无奈只好说道:“那谢谢老板,下次有空一定再来……再来…喝你调的酒。”女孩开心大笑,笑起来大眼弯弯,她拍了拍无邪肩膀:“你说的哦,一定要再来!”言毕,无邪心想:现在的小女生都这么热情主动吗? 这家忘忧酒馆就开在白草堂斜对面。这年轻女孩就是店老板。她只有十六七岁模样:橙色短发,左耳挂三只银环,上身着浅绿小背心,下身着深蓝阔腿裤,中间露出一段风流小蛮腰,长长的睫毛在酒馆暧昧的灯光下扑闪扑闪。 “白叔,你这斜对门什么时候开了间酒馆?老板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生?”老白一边打游戏,一边敷衍无邪说道:“上个月吧。”一直等到他一局完事,把敌方虐成狗后,才与无邪聊起来:“这小妮子叫玲珑,看她这样子八成是个离家出走的富二代。开酒馆,估计只是为了交交朋友,顺便让自己喝个高兴。人家可不是为了赚钱,哪像你們家春池大姐,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存个小金库,究竟是在搞什么东东!”说完,老白从小小的毛衣口袋里竟掏大大几个中药包:“拿走,全拿走,没事请别来烦我。”金库?无邪正困惑着,老白把药包往酒馆的小圆桌上一扔:“对了,我看那妹子刚才看你的眼神,八成是看上你咯。哈哈哈哈!” 大仙儿也爱八卦??? 话说自打那天答应了玲珑,无邪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便会到忘忧酒馆里坐坐,当玲珑调酒的小白鼠。有时老白也在,玲珑看无邪很害羞,就更喜欢开他玩笑了,惹得老白成天吐槽他俩打情骂俏撒狗粮,惹得无邪阵阵脸红。直到这周,忘忧酒馆忽然关门了,整整一周也没营业。也不知道玲珑又跑哪儿撒野去了,无邪忽然间好不失落。 二、明州奇案 三个月后,妖魂阁的高瘦老头突然造访宋公馆。这时,靠着老白的妙药,春池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发尾修剪得整整齐齐。春池见这老头主动上门,心想估计是来大生意了,连忙指挥无邪奉茶。老头端起青瓷茶杯,对着滚烫的茶汤吹了口气,用一贯张弛有度的腔调说道: “最近,明州市出了个大案。上个月,明州东郊燕归山的一个树林里,发现了九具被捆在树上的男尸,每具尸身都有几百道锐器伤,心脏均被摘除。更为棘手的是,死的这九人中,有四人来自明州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首周家,更有一人是这周家长孙——周少言。调查夜以继日,却毫无头绪:摄像头只拍到这九人各自驾车上山,车上并无他人。他们的手机、电脑里也没留下任何可疑的信息。发现尸体的现场,未找到嫌疑人任何蛛丝马迹。此案诡异离奇,很快,各种传说便在民间流传开来。我们听闻此事,赶到燕归山。经过一番勘查,大家一致认定此案并非人为。都说春池姑娘你法宝特别多,尤其擅长追踪术。所以老朽前来,是希望能请您合作,助我们速速将这杀人掏心的妖孽拘回妖魂阁,以免它再祸害人间。” 咳咳……老头咳嗽一声,喝口茶水,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们妖魂阁会全力配合你,你只需要出技术,我们来做苦力,绝对不会再让你的秀发受损。”老头说着说着噗嗤一笑。不知道这次老白又在到处吐槽她什么,不就是免费拿了他几副便宜药!春池心想。 有单必接!这是春池的一贯作风。 次日清晨,春池无邪二人同妖魂阁几十人来赶到燕归山。春池的法宝究竟有多高端呢?那自然都是忽悠甲方爸爸用的,不过妙招倒也有一个,那就是:开门,放狗!当然,放的不是狗,而是无邪。无邪天性灵敏,尤其是对邪秽之物和各种气味。在一顿骚操作的花式表演后,二人才开始真正的搬砖。无邪静心凝神,开始感应周围气息,糟糕!!! 无邪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把春池拉到一旁,轻声耳语道:“春池姐,我们今天能不能先回公馆,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春池虽然很无语,这逼都已经开始装了,哪有说停就停的道理,可她自己又没这追踪的本事,也大致猜到无邪此番话必是另有隐情,她只好随便扯个理由,应付了那几十人。 二人并未回打道回府,而是直奔白草堂去了。无邪跟老白说明缘由,原来他在那燕归山的树林里感受到了玲珑的气息,而且是一股很强的怨气。老白掐指一算!糟糕!!!真的出事了!!老白只怪自己最近过过分沉迷手游。 三、迷魂夜 玲珑贪玩,最喜调酒。世间的酒,她都想尝个遍。她醉心于调制各种美酒,也决定要把全城酒吧都喝个遍。 第一夜,她选了家安静的清吧,流浪歌手茫茫然弹唱着别人的情歌,底下客人自顾自代入着自己的故事。没劲! 第二夜,她换了家热闹的劲吧。一群金发碧眼的洋妞扎堆围坐在圆形的中央吧台。她们妆容浓烈,表情麻木:玩手机,发呆,偶尔看看周围的人。T台上正在进行“猛男走秀”,一边走一边有人在报幕:Kevin,身高一米八五,来自东北;Jim,身高一米八三,来自西南……个个奇形怪状!玲珑心想,汇报得如此详细,怎么不顺便报一报鞋底的高度。老土! 一连两天,玲珑都在红雀坊的酒吧街喝得不够尽兴!红雀坊位于城市的心脏,是明州市大大小小各色酒吧扎堆的街区。 第三夜,她沿着入口的斜坡街,一路走进红雀坊深处。她看见一家名叫“谜Mist”的酒吧:名字有点意思,进去看看,玲珑心想。这酒吧位于一栋旧建筑的二层,沿着一个铺了复古碎花地毯的窄楼梯上去便是。Mist里面正在搞假面派对:白天人模人样的现代社畜们,午夜十二点钟声一响,摇身一变,个个离奇古怪:白天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变成穿骚粉长靴在钢管上盘旋的舞娘;平日一本正经的女律师,换上白色渔网透视装,跟着音浪摇头摆尾,更洒脱的,干脆荧光色内裤外穿,十分辣眼。酒吧四周装饰着巨大的镜子,客人吐出的烟圈被五光十色的灯光晕染,两百平的舞池里,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欲望。夜越深,人越野,仿佛个个都得了失心疯。 这夜玲珑喝得更放肆。千奇百怪的人堆中,她看见一个清瘦挺拔的黑衣男子,拨开人浪,朝她走来。那男子穿着一套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黑色休闲西装,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睛亮如寒星,在酒吧乌央央的人群里,显得与众不同!黑衣男子彬彬有礼地邀玲珑跳舞,舞步撩人,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腰肢上下游走。玲珑只觉一股热浪袭来,情欲的海洋在涌动! 舞曲结束,黑衣男子请玲珑同桌饮酒。几杯烈酒下肚,男子地对玲珑说:我们换个地方玩吧,这地方乌烟瘴气,酒也不好喝。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有特好的酒,你敢不敢跟我去?”青春无畏,有何不敢?年轻的荷尔蒙正愁无处发泄,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缘是劫! 黑衣男子开着超跑,轰隆隆地一路开到市郊的一幢别墅。进了别墅,男子从地下室的酒窖中取出一瓶洋酒,只见那酒色澄清,香气奇异。他给玲珑倒上半杯:“敢喝吗?”男子问。玲珑毫不畏怯,一饮而尽!突然她感觉有点晕,恍恍惚惚间一阵反胃,跌跌撞撞跑到洗手间呕吐,仿佛要把心一并吐掉。自诩千杯不醉,此刻酩酊大醉。 玲珑醒时,她雪白的胳膊脚腕被粗麻绳死死地绑在一张大铁床边缘。一圈人围着她,仿佛在举行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玲珑想尖叫,奈何发不出声音来,四周的人平静而麻木。她想挣脱,奈何眩晕尚未退去,这房间的墙上又挂着一圈不知从哪里请来的符咒,力量被束缚,抗争无济于事。模糊的视线里,她再次见到那黑衣男子,这次,他不再是笑眼盈盈,而且手持一把冰冷尖刀……………… 玲珑只知世间好玩,殊不知人心险恶。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男子俊俏皮囊之内,藏了颗黑心。最后一滴酒精蒸发的速度,也带走了玲珑身上最后一丝温度。黑衣男子打电话找人来处理尸体,没过多久,几个看起来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男人熟练把尸体包裹好,装卸货物般,扔进一辆冷冻车,一溜烟开走了。 四、偷心宴 玲珑是只小狐狸。她的姐姐名唤般若,是众狐首领,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般若心思沉静,对红尘俗事并无兴致,一心只求得道。但她妹妹玲珑才二百岁,正是贪玩好奇的年纪,在那百无聊赖的寂寞山林怎呆得住!此次闭关,般若需七七四十九天。玲珑逮住机会,偷跑下山,山中诸狐妖既不敢拦她,又不敢打搅般若清修。 离出关还有几日,般若总感觉阵阵心悸。她提前出关,得知玲珑离家出走的消息,便命手下众狐妖寻找妹妹下落。玲珑正值青春叛逆,之前也时常失踪个三五天,般若并不放在心上。可她这次,心悸阵阵。姐妹连心,恐生变故。 众狐妖们四处寻觅玲珑踪迹,都知她爱酒,便从光怪陆离的城市小酒馆查起。一路线索跟踪下去,终于在明州市东边的燕归山上找到了玲珑,但她们找到的已是一具爬满蛆虫的腐尸。断气没多久,美人皮囊于黄土之下化为小狐。可怜的小狐狸从地里挖出来时早已腐烂,被人挖心。般若悲痛至极,她穷尽毕生道行,追查玲珑被杀真相,最终得知那群凶手的姓名。这九人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一个一个去解决,唯恐节外生枝。还是一次性解决掉他们!般若心想。她出几只妩媚至极的小狐妖,分头蛊惑九人。众人听说,燕归山上新修了个奇妙的高端会所,纷纷驱车前来赴会。一路山雾弥漫,云里雾里。车终于开到传言中的会所,果真与众不同:与明州市千篇一律的现代高楼、网红酒吧不同:只见这半山腰绿竹猗猗,曲径通幽处有一古宅,金楼玉屋,凉月西沉。尚未踏入月门,能闻到花香袅袅,庭院里牡丹盛开,在月夜之下颇有一种诡异的美感。花间一妙龄美女,手抱琵琶,轻纱掩面,仙乐飘飘。 九人惊艳,想不到这不起眼的燕归山,竟有个如此绝妙之处!绝色面前,如有不测,又有何妨?纵使离奇,众人甘愿放弃思考。此时下起了山雨,窗棂外,落雨泱泱,夜风习习;古宅内,香烟缭绕,美女如云。九人沉迷幻相之间,狐妖齐齐作法,收了这水榭楼台之形,只见这荒山之夜,冷雾森森,枯树寂然。顷刻间,他们已被五花大绑在九棵枯树之上。般若持一薄刃,将他们的手腕脚腕一一划出极细的口子,血一滴一滴,滴进泥里,慢慢地把土染成红色。最后众狐扑来,利爪掏心,九人命丧黄泉。 明州城四大家族历史渊源已久,利益盘根错节,但各有各的行事作风。如今风水轮流转,以手段狠毒著称的周家成为四大家族之首。他们铲除异己,不择手段。周家长孙周少言,模样俊俏,颇有女人缘。但他既无心接管家族企业,也对风花雪月不感兴趣,平日里唯独沉迷钻研玄学道法,颇有天资。可惜拜了个野路子的江湖术士做师傅,有些走火入魔。这玲珑道行尚浅,既无绝美之姿,又无济世之勇,周少言在酒吧的人堆里,一眼认出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狐妖。他听说,古有偏方,以狐妖之心入药,可得操纵人心之法。他见到玲珑,喜出望外,心想这真是送上门来的好东西!于是扮演谦谦君子,出演一场恶俗的艳遇戏码。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周少言天资再高,不过是个江湖术士的弟子,怎斗得过那潜心修行千年的狐妖。这作恶多端的九人,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自己势力范围内,眼睁睁地看着彼此在荒山被野狐一爪一爪,活活抓死。 故事说到这里,也到了尾声。“可惜了那修行千年的狐妖,终归没逃过红尘宿命!”老白感慨到。春池看看身旁的无邪,早已哭成泪人。无邪本就善良,这小狐狸玲珑跟他又有些交情。玲珑死后,无邪回想起过往日子里,她的种种天真可爱,不禁心中波澜起伏,泪流不止。春池拍拍无邪肩膀道:“孩子,缘起缘灭,缘生缘死,看开点,以后日子还长。”无邪挂着两行清泪问道:“春池姐,你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从来都没有为一个人心动过、心痛过?” “心动?心没心动我不知道,不过姐姐我还真的嫁过人。”春池说完,老白吓得手机都掉地上了。 未完………… 敬请期待「第五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夜「灵谷峰」 一、顺水而来 春池来自一个北方的村庄,她的名字是她阿娘取的,那已是了九百八十年前的事了………… 徽国北境广袤的大地上有座灵谷峰,山下有个小村庄,自很久以前就存在于此。村子依山傍水,春夏花开遍地,秋冬四野茫茫。一个寻常春日,轻云冉冉,薄雾漫漫。村里清澈的水池边,一个身着布衣,斜挽青丝的姑娘,正在勤劳地洗衣裳。姑娘抬头擦汗,便看见池水中有一团白色东西顺着水流的方向,漂到她眼前。姑娘定睛一看:呀!竟是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 晨雾淡去,姑娘把衣裳、木盆和婴儿一齐抱回家去。这姑娘她爹早已仙逝,剩下娘俩一直住在这村子里。村子虽小,但这灵谷峰果树遍野,她娘心善仁慈,几十年如一日地茹素,姑娘从小耳濡目染,也是鸡鸭鱼肉一概不食。日子虽清贫,倒也衣食无忧。 姑娘把孩子带回家,娘俩见这襁褓中是个粉嫩柔软的女婴。这婴儿被陌生人抱在怀里,既不哭也不闹,双眸清润地看着你,甚是可爱!她们都觉得这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便决心要抚养这女婴长大成人,从此,这洗衣的姑娘再未嫁人。村子里的人其实也都在背后纷纷议论过,好在这娘俩心宽,毫不在意。可这襁褓之中也没有留下一封书信、一件信物,完全不知道这女婴究竟生于何时何户。因是在春日池中顺水而来,故取名春池。 春池九岁时,外婆因病过世,她便与阿娘两人相依为命。白天,她阿娘帮人洗衣,春池就去田间放牛,赤着双脚,奔跑在烂漫山间。夜里,她阿娘在织机前辛勤劳作,春池就躺在床上听虫鸣、看月光。日子虽然朴素,但也自由自在,怡然快活。转眼间,春池长到了二八年华,出落成个清秀少女了。她阿娘想着给她寻个好人家,春池不舍,她阿娘便不勉强,这事就又再拖了三年。 冬天的灵谷峰十分寒冷,腊月动辄零下七八度。春池十九岁那年腊月,灵谷峰更是冷得异常。阿娘晚上在织机前劳作,不幸染上风寒,突然一病不起。灵谷峰长有药草,其状如葵,名曰杜衡,可入药,祛风寒。春池顾不上天寒地冻,足踏蒲鞋,身着蓑衣,上山采药。上山的路上,寒风在她耳边呼啸,天开始落下雪籽,很快就飘起零星雪花。春池回头向山下望去,白茫茫的原野一望无际。 二、雪夜花开 那日,春池在山上寻觅了许久,终于得见几株杜衡。那杜衡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她用冻得通红的手脚,慢慢攀过去,急切地想采那药草,峭壁本湿滑结冰,她不幸跌落山崖。 日暮,天空还飘着零星的雪花,奄奄一息的春池被一个樵夫发现。樵夫在山上砍完柴,正走在归家的路途中。他看见一个姑娘昏迷在雪地里,满身是血,生死未卜。樵夫走近,见她一息尚存,不忍她死于凄风冷雪,便背她回家,希望她能熬过此劫。 午夜时分,天降大雪,雪大如席。灵谷峰冬天虽然寒冷,但也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雪,就在这时,山中百花雪夜怒放,阵阵花香卷着风雪,吹开了樵夫家简陋的门扉。樵夫被寒风冻醒,闻到花香,看见门扉打开,便走到庭院,只见外边雪光如白昼,庭院中一棵枯萎多年的树,开了一树黄花,还长出个又大又红的果子。樵夫忽然想起奄奄一息的春池,他摘下果子,喂到春池嘴里,自言自语道:“今日之事,未免都太怪了!姑娘,这果子是药是毒,你是生是死,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记住网址m.vipkanshu. 春池吃了这红彤彤的果子后,真的捡回一条命,慢慢地好起来了。相传灵谷峰深处有一洞府,寿仙麻姑曾云游至此,在这洞府内修行过一段日子。麻姑走时,在灵谷峰埋下一粒仙果种子,这稀世奇珍,五百年花开,五百年结果,无论仙凡,食此果,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长生千年。但这灵谷峰果树漫山遍野,谁都不知道这传说中的寿仙果是否真的存在,又生长于何方。据说只有心地至纯之人才能有幸与之结下妙缘。 春池的伤虽已痊愈大半,但由于骨折,还不能下地行走,她心系阿娘终日愁苦。这樵夫平日里沉默寡言,虽然长相平平,但心肠极好。春池的愁苦他都看在眼里,但他家实在是太穷,连头牛也没有。最后,他竟背着春池,两人沉默地走了很多里山路,回到她家住的那个小村庄。 回到村子里,春池才知道,她阿娘已离开人世有数日了,邻居大姐帮忙掩埋在家门前的院子里。春池号啕大哭,那樵夫见她如此悲伤,也跟着掉眼泪。那樵夫年纪比春池大三四岁。孤女春池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嫁给他做妻。虽然樵夫不是令她心动的人,但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出现。多年过去,樵夫已是个中年人模样,春池的容貌却一丝也没有改变,他们膝下也一直都没能有儿女承欢。直到樵夫已经满脸皱纹,他们才意识到那个天降大雪的夜晚改变了春池一生的宿命。 三、孤舟离岸 有诗言道: 白日何短短 百年苦易满 六十六年一晃而过,樵夫寿终正寝。春池收拾了个包袱,悄悄地回到自己以前住过的村子,在小院儿里向她娘叩首祭拜后,离开生活了近百年的灵谷峰,开始游历人间。 四海之大,岂无机际遇?往事似孤舟离岸,渐行渐远渐生疏。若干年后,春池机缘巧合来到海州岛,在一家名为逐浪的客栈里,她遇见了另一个改变她一生命运轨迹的人。逐浪客栈名字好听,实则是只个建在海边,里头乌烟瘴气的小酒肆。春池点了一笼包子,她看见对面一张八仙桌上,坐了个中年身穿青色宽袍的胖道姑,年近五旬的样子。这胖道姑一个人霸了整张桌,点了三壶淡酒、二两牛肉、四个狮子头……狼吞虎咽,吃相相当难看。 从这日起,春池有了个新身份: 一位道姑! 未完………… 敬请期待「第六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夜「梨园梦」 一、游方道姑 「我似刍灵浮大海,身世浮沉命堪悲」 书接上文。 春池于那海边的破酒肆中,见一道姑异于常人,便向店小二打探道:“小哥,你可知对面坐着的道姑,是何方高人?” 店小二道:“你说王道姑啊……害!她在我们这儿住了好一段日子了。别瞧她是个道姑,举止豪放,吃肉喝酒,百无禁忌。可若事关银钱,她却小气得很!酒量又不济,每次花些碎银子便随便买了醉。” 店小二一脸嫌弃的样子,继续说道:“不过,听说这老道姑还有点本事,能掐会算,捉鬼捉妖都不在话下。靠这点本事才有闲银子在我们这终日消遣。” 春池对自己不老不死,一直困惑于心。这几十年她年云游四方,也遇见了各式人等,说不出具体原由,她总觉这道姑与众人皆不同,甚至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听罢店小二的话,她竟直愣愣向对面的八仙桌走过去,张口便问:“仙姑好!敢问仙姑可收徒?” 这王道姑头发稀疏,一脸横肉,正唾沫横飞地咀嚼着黄牛肉。王道姑虽生得五大三粗,其实心思细腻,是个灵活的胖子,她生于西北海外,大荒之隅的不周山。王道姑天生慧根,在那不周山上的云隐观,才学了短短几年道法,便通风水命理,能御灵捉妖。虽师出名门,又天赋异禀,可王道姑这人,没什么上进心,她觉得天地广阔,游山玩水,尝遍天下美食,才应该是伟大的人生志向。于是,王道姑毛毛躁躁地学了几年,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不周山。她整日懒洋洋,行走于徽国的山川城池之间。都说大隐隐于市,做个游方道姑,能帮人解决些麻烦,顺便混口饭吃,她心满意足! 王道姑听春池问罢,一边往鼓鼓的肚里灌浊酒,一边操着浓重的西北口音说道:“小姑娘够直接!我喜欢!可收徒乃大事,怎能说收就收?” 有些相逢,看似随机,其实幕后早有安排。且说这王道姑已在逐浪客栈等候春池多时了。原来前些日子,王道姑一连七夜都做同一个梦:梦中,雪落轩辕大如席,绰约仙子迎风立。忽而仙子带她腾云驾雾,于一片粼粼碧波之中言道:“汝且去海州岛,汝有徒儿在那等你。若得收此徒,可成功德一桩。” 王道姑醒来,心想:奇了个怪了,这是按了单曲循环吗?每晚就播同一个MV,还TM就一句台词。她再仔细盘算盘算,若不用花大力气,能成一桩功德,岂非妙哉?何不去她说的海州岛碰碰运气,反正她本就是个游行客。 王道姑匆匆赶到海州岛。她下了船,只见海天茫茫,景致与梦中那粼粼波光无二。她抬头望见海岸不远处,荒凉的山脚下有人在烧柴,轻烟袅袅。 海州岛不大,岛上住了些渔民,只因盛产珍珠,一些贩卖珍珠水产的商船会停靠岸边,故岛上只有一个客栈,名曰逐浪。王道姑在逐浪客栈一住就是仨月,天天吹海风,整个人晒黑了一圈,她感觉不靠谱,正准备吃完离开。 方才她一见春池,只觉得这姑娘好生面善,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这姑娘虽眼神呆滞,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有种憨厚倔强的可爱。俩人这一问一答,真是明知故问,各怀鬼胎。 这个时节,岛上佳酿初熟。春池掏光身上全部银两,买了逐浪客栈里最好的酒,点了一桌最好的菜。店小二端上刚蒸好,还热气腾腾的两笼包子。春池吃素包子,王道姑吃肉包子,二人美食下美酒,天光云影之下,飘摇海风之中,春池给王道姑讲了个漫长的故事………… 海州岛上,春池正式行了拜师礼,从此跟着王道姑云游四方,学习道法。三天后,天刚破晓,二人启程,跟着商船离开海州岛。师徒二人回到徽国广袤大地,准备去看看全国最热闹繁华的都城——明州,在去明州的路上,她们路过若水城。 二、假面戏子 「分不清美丑,都是芸芸众生」 若水城距离都城明州不远,约有三百里地。城内有条绵延清澈的水渠,水渠四通八达,经九街而流向四市:白天东市彩铺商贩云集,西市食肆茶馆飘香,南市戏园妓馆喧闹,北市文玩古董琳琅。可一到夜里,店铺关张,家家闭门锁户,全城鸦雀无声。 王道姑与春池投宿于城中一旅店,只见天色刚黑,那店小二神秘兮兮地拿来个大铁锁,就从内锁住旅店大门。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很怪。王道姑用亮如洪钟的嗓音问店家:“这宵禁已是前朝的事了,如今太平盛世,为何你们这若水城,白天热闹无比,晚上也不开个夜市,害我都吃不成宵夜!莫非这城里有什么古怪?” 店家答:“仙姑初来本城,有所不知。这若水城自建城以来,商贾云集,之前也是夜市繁华,千灯万火映照碧云,宝马雕车香满路。可最近二三年,一到夜间,总有怪事发生。前阵子是有不少人家丢失小儿,不知所踪。这阵子梨园那戏台子又闹起鬼来,听说死了个戏子,一到子夜时分,那戏子的亡魂便在戏台子上咿咿咿呀呀地唱戏,好不渗人!” “哦?有此等事情?你说的那戏台子在哪?”王道姑问到。这若水城的南市内有一梨园,梨园大院的正中央有个大戏台。话说自打收徒之后,这王道姑倒变得比之前勤奋许多,兴许是背上个为人师表的包袱。 王道姑挑了个月光明亮的晚上,她带着春池,春池背着一包袱法器,二人来到店家说的那戏台一探究竟。子时一到,冷月光映衬在梨园院内一棵樱花树上,那戏子的魂魄果真就出现在春池二人眼前: 一个老花旦,上了妆,粉厚三寸,一脸胭红,好似面具。他身着三蓝彩绣黄色凤凰女帔,在清冷的月光下,捻着兰花手,轻轻走圆台,一步、一步、一步…… 老花旦身子款摆,忽而甩水袖。水袖的袖端是一段长长的白绸,他上挥下甩,水波似地,又一边天花乱坠地旋转,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听不清楚的戏文,不过无非是些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他似乎是看不见一旁的师徒二人,自顾自地唱着戏,恍若置身梦幻,真是自我陶醉,根本停不下来…… 王道姑命春池从包袱里取出一面铜镜。春池手持铜镜,照向那老花旦。一道寒光似乎戳破了他的美梦,老花旦顺着寒光的方向,妖里妖气地望了眼春池手中的铜镜。他一见铜镜,煞白的脸瞬间变得更白,只听“啊…”的一声阴柔惊叫,台上的老花旦,魂魄一溜烟似地散了开,化为几十个萤火虫般的亮光,绚丽地飞舞着。王道姑赶忙念咒,超度了这几十个亡魂。 原来在铜镜中,那老花旦看见自己五官僵硬,面容苍老,皱纹沟壑,清晰可见,自己竟不禁毛骨悚然,吓得泪珠弹粉,魂飞魄散。 轻松解决了老花旦,师徒二人以为可以收工了。没想到竟惹得一人不高兴了!只见那戏台子暗处,腾地一下,跳出个三四岁的小童,长了一对红眼,一双长耳,身着红衣红裤,此刻气得脸色发绿。小童眉头紧锁,对着师徒二人嗔怒道:“你们是哪来的破烂玩意儿?竟敢弄坏小爷我的玩具!” 王道姑见这小妖怪,个子矮,脾气倒是大,不禁笑起来。王道姑的笑声很有穿透力,那小童掌中突然射出一道红光,速度极快。王道姑连忙躲闪,赶紧念声咒语,手指之间再飞出几道黄符。五十岁的王道姑竟不是这三岁小童的对手,被对方击得吐出一口老血。 这红衣小童正准备对一旁一脸呆滞的春池动手,忽而一老和尚率数百僧人赶到,众僧迅速摆成法阵,和尚们捻着诀,齐声念动真言,道僧合力,才封印住那红衣小童。 三、旧尘惊梦 「阴阳交感而生宇宙万物」 十八年前,若水城有一绝世名伶苏雪卿。这苏雪卿仿佛是颠倒了阴阳,错乱了性别。既唤雪卿,人如其名,墨发雪肤。他素颜时,玉面光润,貌若观音;上了戏妆,面如桃瓣,如美妇人。 苏雪卿九岁入梨园,他自小生得小脸细致,杏眼上扬,唱腔清秀,天生的旦角儿!班主胡师傅认真栽培,梨园辛苦,花旦以唱功为辅,舞则必备,苏雪卿日日夜夜在那院里的樱花树下刻苦练功。 十年后,初登台,他腰肢灵巧、眼神犀利、一颦一笑间千娇百媚,艳惊四座,举座目迷。戏台下,他勾勒色相;戏台上,他诉说前朝。水袖飘摇,锣鼓喧天,万紫千红,倾倒众生,无数浪荡子在他身旁打转,送来一箱箱昂贵戏衣。 戏衣种类繁多,有海青、坎肩、女蟒、旦帔………他最喜旦帔,旦帔都是用缎子做的,上边刺绣着各种花样,有龙,凤,鹿,仙鹤,禽鸟,花卉等;旦帔色彩鲜妍,有红帔,黄帔,蓝帔,粉红帔,秋香色帔诸多色彩,姹紫嫣红。除了戏衣,他的戏迷们送来的礼品还有鎏金胭脂盒、珍珠项链、翡翠屏风……各种珍宝,数不胜数。 岁月逝如流水,一代新人换旧人。二十八年后,如今若水城里最红的戏子已经是白凤仙了。他苏雪卿是谁?!无人知晓。白凤仙算起来是他的后辈。哼,什么狗屁红花旦?当年不就是个只配给我拎鞋,倒夜壶的!苏雪卿不服老,可他终究是老了,繁华醉梦的前半生落幕。 都道人生如戏,切莫入戏太深。这苏雪卿仿佛着了魔,他是离不开这戏台,更离不开这戏妆,四五十岁,依然终日浓艳戏妆,连晚上睡觉都不愿卸去。声与色不过皮毛骨肉,我等凡人却总看不透。 时值初春,梨园的樱花树静悄悄地开花了。一个月明星稀之夜,苏雪卿独坐在樱花树下的青石板上,他追忆起如烟往事,黯然神伤。忽而一个红衣红裤的三岁小童,自那戏台子的暗处里跳出。那小童顽皮地对苏雪卿说:“苏先生莫愁,我有良方,服之可令人容光焕发,容颜宛若新生,美丽不可方物。” 这三岁小童竟能知他心想什么?!苏雪卿惊奇。红衣小童说罢,掏一个黄油纸的包裹,他打开包裹,里边一个粉嫩的肉丸子,肉香奇特。小童递给苏雪卿道:“这便是回春极品,能返老还童,保容颜不老。”苏雪卿一把接过,也不管是不是毒药,就往血色红唇里塞,咀嚼得满嘴肉汁。 次日鸡鸣,他起床梳妆,仔仔细细地照铜镜,发现镜中自己的脸,果然变得红润白嫩了不少,心中大喜。子夜时分,苏雪卿又跑到樱花树下,焦急地等待那红衣小童再次出现,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红衣小童果真出现,给了他第二粒肉丸,这次,还跟他耳语了一番。 一个月过去,苏雪卿摸着自己之前松弛的肌肤,白滑如牛奶,一日比一日紧亮;他的头发也变得像年轻时一样,又黑又亮,青丝宛如顺滑黑缎长至腰间。青春与魅力回来了!他发觉戏班子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个个看了都惊诧,他暗中得意,内心狂喜。 原来那老花旦为了讨回青春美貌,不知正道,走了旁门,在那红衣小童的挑唆之下,趁夜色昏沉,偷拐别家小儿做肉丸。戏班子里的人,看他成天里妖里妖气地照镜,厚重脂粉掩不住他苍老的脸,面皮一日比一日僵硬,五官一动不动的,最后竟然连眼皮儿也合不上,瞪着双涂了桃红油彩的大眼! 只因这苏先生过去也是位红角儿,他对容貌痴迷至极众人皆知,无人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日清晨,戏班子里的小学徒,手持着苕帚簸箕,准备清扫戏台,发现那老花旦苏雪卿死在了戏台上。他尸体被人发现时,身着三蓝彩绣黄色凤凰女帔,杏眼圆睁,嘴角还挂着得意的微笑。此后,每逢子夜时分,这戏台子上就有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苏雪卿在镜中看到的,不过是魍魉鬼施的障眼法。那红衣小童便是魍魉。魍魉居若水,长得像三岁的小孩,最喜欢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肆意破坏人间。他躲在暗处,看眼前这幕痴人入梦的戏,笑得前俯后仰,真真是恶趣味! 那老花旦的亡魂,在梨园子夜的戏台上,见池座子人头涌涌,灯火通明,乐师们拉起胡琴、打起皮鼓,大红的幔幕扯起,轮到他粉霞艳光似地登场了………… 未完…… 敬请期待「第七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夜「竹子林」 一、双生镇 若水城外有座冥思山,山上有个和尚庙,名曰苦修寺。那暗夜里,在梨园的戏台前率领众僧封印住魍魉鬼的老和尚,便是这苦修寺的方丈——常静法师。众僧封印住魍魉,需将他押往位于明州城的妖魂阁。和尚们正巧与王道姑师徒二人同路,众人便同行了。 从若水城赶往明州城的路上,众人路过一个小镇。因为距离都城明州不远,镇上的集市十分特别热闹,有卖芝麻饼的,卖香囊的,卖银手镯的………春池放眼望去,她瞧见了好多对双胞胎穿插在如梭的人群中:有青春娇俏的双胞胎少女、有憨厚中年双胞胎兄弟、也有垂垂老矣的双胞胎姐妹……就连这集市里四处乱窜的狗子,都有很多是成双成对的,长得一模一样。 和尚们都见怪不怪,十分淡定。但王道姑师徒二人是第一次经过此镇,目睹这奇异景象,觉得十分稀奇。中午,众人于一食肆用膳,王道姑终于忍不住好奇地向店家打听。店家娓娓道来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 “我们这儿叫双生镇,镇子外不远的矮山里,有个娘娘潭。饮了潭水,就极有可能求得双生子。听老人家说,我们这原本是唤石门镇,而非双生镇。一百年前,明州城内有个妓女与一位恩客珠胎暗结。这恩客是我们镇上的一名富商,平日里常去明州城做买卖。这恩客虽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但并非无情无义之徒,他便花了些银子,替这妓女赎了身。因是娼妓,按照我们这的风俗,只能安排一顶桥子,于天黑时分抬赴夫家。谁知途中一名轿夫失足,轿子不幸跌入了漆黑的潭水里,妓女溺亡,腹中一对胎儿也夭折了。都说婊子无情,可这妓女一往情深,她活着就一心就想嫁给这个恩客,给他生儿育女。千辛万苦终如愿,奈何又阴阳两隔。妓女死前思念情人,恨没能给他生下这对娃娃,她魂魄中的执念就一直留存于潭水之中了。” 春池听完故事,唏嘘感慨。师徒二人用完午膳,决定去这个传说中的娘娘潭观观光。娘娘潭坐落于小山之间,风景秀丽,白色的小瀑布围住一潭碧水,激起层层梦幻水雾。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春池感慨道。忽而她又想起自己的长生不死,也许也是自有道理,无需过于困惑。 “这世间很多东西看似离奇,变化万千,实则万变不离其宗。”王道姑回应她。 二、黑犬仙 师徒二人与苦修寺的和尚们徒步良久,终于抵达国际一线大都市———徽国都城明州。明州城不同于徽国的其他城池:一条南北走向的宽阔马路气势如虹直通徽国皇宫。这条大马路将整个明州城劈成东西两块。东西两市人来马往,熙熙攘攘。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运河又各把明州城劈成四块,一座威武大桥连接住宽大马路与运河的交汇处。 春池一路上发出由衷的赞叹:“总算是到了明州了!师傅,这里简直就是个大火锅!!!”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王道姑大笑道:“哈哈哈哈,大火锅?徒儿此话怎讲?” 春池答:“这四海各处不同的人种、牲畜;南来北往各式的货品、食物;美的丑的;俗的雅的,全部都混在明州城里,一锅乱炖!” 王道姑心中暗自窃笑:不愧是吃货高人王仙姑我的徒弟!她慈祥地对春池说到: “春池啊,你这见了世面果真就不一样,连说话都显得有文化了,哈哈哈哈。那你所说的,何为俗,何又为雅?” 春池答:“我觉得,市井屠夫庖丁娼妓种种即为俗,文人画家宫殿帝王种种即为雅。” 她们抵达明州时,正是春光明媚的季节,城中草长莺飞,柳絮纷纷。王道姑指着城墙缝隙里开出的一朵浅粉色野花问道:“那依你看,这朵小花,它是俗是雅?” 春池道:“这野花虽不起眼,不似牡丹那般明艳,倒也赏心悦目,我想是雅。” 王道姑又问:“那你说这花,它觉得你是俗是雅?” 春池被问得一下子答不上来了。 王道姑笑着说:“都是人心界定罢了,芸芸众生,哪来什么美丑之分。在这朵花的眼里,你与我,我与屠夫,屠夫与帝王都是一样的,无非是想法子活着而已。我们不如去找找哪儿有好吃的东西吧!” 于是,师徒二人在热闹的明州城内四处寻觅美食。明州城的西市美食十分出名,那里可以逛、可以玩的地方也很多。西市汇集了徽国东西南北各处的著名美食,有馄炖、铜锅涮肉、绿豆糕、凉皮儿、卤猪头肉、油泼面、芝麻饼、红烧鱼、片皮儿鸭、小笼包子,还有异域的蜜瓜、葡萄酒……王道姑吃得简直乐不思蜀,就差没忘记自己是谁。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已是黄昏。醉醺醺的王道姑这才想起来,要带春池去拜访一位明州城内的故人。 二人从西市缓缓散步到一个不远处的湖边。此时天色半黑,华灯初上醉流霞。只见这湖心小岛上建了座高塔,雕梁画栋,张灯结彩,满楼红袖招。往来人士皆衣着华丽:男人们身穿丝绸长袍,发束金冠,腰间挂玉佩;女人们都打扮得更是花枝乱颤,珠翠环绕,争芳斗艳。 初入大城市的村姑春池简直是看花了眼,她激动问王道姑:“师傅,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啊!!” “妓院。”王道姑答。 “妓院?!师傅,你……你带我来…妓院…干嘛啊?”春池一头雾水加瑟瑟发抖。 “哈哈哈哈,不是跟你说了嘛,来见我的一位老朋友啊。”王道姑答。 “师傅你的那位老朋友,难道说是……老鸨吗?” 王道姑听完哈哈大笑,又故作神秘。师徒二人乘了烛影摇红的画舫,方才抵达湖心岛。妓院的正门,七彩缎带装饰得华丽丽的牌匾上,气势恢宏地书写着三个字:“天仙阁”。 天仙阁一楼厅堂呈八角形,十分宽敞,往来宾客如云,厅堂正中央铺着颇具异域风情的巨大花纹地毯。毯上舞乐喧嚣:歌女清雅,宛如步步生莲的仙子;舞女灵动,仿佛手持琵琶的飞天。王道姑领着春池穿过热闹的歌姬舞女,天仙阁里寻欢的客人与妓女,见到这么一个穿青色长袍的胖道姑,带着一个穿粗布衣的怪村姑,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 王道姑在地毯正中央找到一块严实地镶嵌在地砖里的圆润玉石。可能是吃得实在太饱,只见她十分艰难地蹲下,用肉乎乎的老胖手摸了几下玉石。忽而,一个流光溢彩的空间凭空开启,师徒二人瞬间坠入一片虚空黑暗之中。 原来这高耸云霄的天仙阁下面,还藏着个深不见底的地下阁楼。不知过了多久,春池眼前的紫光光晕渐渐褪去,一条脸型瘦窄的大黑狗,穿着红罗官袍,腰束革带和佩绶,头戴梁冠,像个人一样直立立地出现的她面前。 “黑子!!!” 王道姑激动地扑向大黑狗,大黑狗激动地扑向王道姑。 “虎妞!!!” 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大概是在西市时,酒灌得有点狠,王道姑一见这人模人样的大黑狗,竟老泪纵横。 狗?穿官袍的狗?会说话?!狗会说人话?!春池一脸懵逼。 原来那王道姑是不周山名门王家之后,王氏家族世世代代都是镇守西北海的巫师。不周山出灵犬,但灵犬极其稀有,王家就有这么一条珍贵的纯黑色灵犬,这说来又是另一个冗长的故事了。总之,这灵犬“黑子”是伴着王道姑长大的,想必“虎妞”就是王道姑的乳名了。春池忍不住笑起来,果然是人如其名,这虎妞也是十分契合她师傅的气质了。 不周山灵犬都生长得特别缓慢,它们幼年时跟着巫师家族,修成犬仙后,便会被派来镇守都城的妖魂阁,维持人妖两界的秩序平衡。这妖魂阁是成立于何年何月,已经无人知晓。自古以来,这里都是关押那些不守规矩、犯了事儿的妖怪的,他们的魂魄在这里接受净化。主持妖魂阁日常工作的,一直以来都是资历最老的犬仙。这犬仙黑子才被派来妖魂阁不久,与王道姑一别有个三年五载,所以她从海州岛一回徽国大地,便要赶往明州。用现代语言来解释就是:不周山,一座盛产看门狗的山。 一番寒暄后,王道姑抹干净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如洪钟地对犬仙黑子说:“黑子,你们这地方好吃的也太多了!我刚才做了决定,以后就留在你们这儿了。我刚来,还摸不清东西南北,黑子你熟,你得帮我找房子。条件呢,最好是不要钱那种!” 那犬仙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小眼珠子,说道:“嗯,倒是有一处合适。城东郊有座燕归山,山间竹林里有间废宅,因为之前闹鬼,无人敢住。如今这鬼早没了,依旧无人敢住,你们就去那吧。” 看来这犬仙不止是个好保安,还是个好中介。师徒二人告别犬仙,来到它所说的竹林。这竹林的名字简单粗暴,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在林子外头立了个窄木牌,用蹩脚的字迹写着:“竹子林”。 师徒二人合力把竹子林的废宅修葺好,灰瓦青石,烟雨竹林里,也是别有一番清雅。师徒二人便在这小院里落下脚来。 如今这明州城内虽然也要妖存在,但繁华盛世,妖孽们都忙着自身享受,根本无心去害人。师徒二人的日常工作,无非是帮人做些宅院驱鬼、超度冤魂之类的。 春池起初就跟着王道姑学习除鬼去煞之术,可她在这方面天赋太低,村姑变道姑,谈何容易!一晃又过去十年,春池跟还是只能处理一些简单之事,王道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教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只得一声叹息。 五十年光阴转眼即逝。王道姑已是白发苍苍的百岁老人。她虽修道法,毕竟是肉体凡胎,天道难违,她预感自己大限将至了。不羁天才王道姑晃荡半生,年过五旬才收了个关门弟子,早就将春池视如己出。临终时,她将祖传的不周山灵玉赠与春池,春池裁了条薄绸,将这灵玉系于项间,自此时刻不离身。 三、古香斋 葬了王道姑,春池准备继续云游,做个游方道姑。彼时,她听说西市里开了间古香斋,最近在圈内特别出名,因为那里的掌柜法器做得特别好,便准备去为云游备点货。 春池赶到西市,西市商铺繁多,她找了大半天,终于在一堆拦街卖活鲤鱼,卖活鸡活的地摊缝隙里,瞥见了那间店。店面很小,店门上挂着个檀木牌匾,上书:“古香斋”。 掌柜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正埋头认真地在修东西。古香斋内里就只有掌柜一人,连个伙计也没请。那掌柜的听见春池靠近的声音,放下手头的活计,准备招待客人。谁知,对方抬头看了一眼她,突然“扑通”一声就含泪跪倒在地:“恩人!这么多年,总算是让我遇见你了!!!” 原来这古香斋的掌柜的,就是当年在海州岛的逐浪客栈里,差点被王道姑吃了的那只螃蟹!为了将春池的救命之恩铭记于心,他给自己取了个特别有内涵的名字:谢谢! 满载着谢掌柜的诚恳谢意,春池背着个鼓鼓的大包袱,自古香斋回到竹子林小院。她看见门扉外,有个穿皂袍的小和尚,似乎在等人。 那小和尚十四五岁模样,悠悠然地驾辆黄牛车,停在竹林旁的土路上。他嘴里衔了根稻草,哼着陌生乡音的歌谣,半晌都没走人。春池走上前询问,方才知道,这小和尚等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原来王道姑早早就做了安排,她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春池长生长漂泊。若遇乱世,民不聊生,仙妖难辨,心思单纯天赋又低的春池怕是会吃很多苦。人人都追求长生不老,殊不知长生有可能是一种长期折磨。 于是,王道姑数年前曾经修书一封,寄给苦修寺方丈常静法师:若她仙逝,希望苦修寺能收留春池,给她一处安身之处。苦修寺的常静法师宅心仁厚,他知道春池不老不死的身世,若她独自去俗世生活,恐怕会有诸多不便。常静法师见她虽是女子,但念在她心思纯净,便同意将她接入寺中。 俗世生活虽然丰富多彩,但酒色财气皆诱惑人心。寺院里青灯古佛的日子虽清苦了些,但不至于挨饿受冻,卷入是非。这苦修寺,一个和尚庙,如今多了一名女子。 春池又换了个新身份——一个扫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