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些事》 杀机渐露(1) 等到船夫讲到河里水鬼的第五个儿子的婚事的时候,雨已经渐渐下得密集 了。穆怀只好又给了他一串铜钱,买了他船舱里两套斗笠和蓑衣,并且让他早 点回家,不用再讲故事了。船夫掂量着铜钱的分量,气鼓鼓地说着什么,显然讲得还意犹未尽。 两匹白马并头徐行,苏念拉着马缰绳,抚了抚马柔顺的鬃毛,说道:“表兄总算知道给人铜钱,不给金银玉器了呀!” 穆怀将斗笠拉得更低了一些,刚好能遮挡住迎面而来的雨珠:“这还是上 回找你的管家事报账的茶水钱。你这位管家真能精打细算,竟一个铜板也没有多给。苏念不觉失笑:“你会缺钱花?” 穆怀反问:“我怎么就不能缺钱了?” 洛雪又不要你那么多聘礼······”苏念不由嘟囔道,可很快又觉得此话说得太不合时宜,便故意提高了音量问道,“今晚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南府走一遭啊?” 穆怀似乎并没有听清他的前一句话,只是侧头望着他道:“你······应该不是想要光明正大地去吧?” 苏念颔首,话语中带着浓浓的理所当然:“我们翻墙进去。”穆怀哭笑不得地道:“你可是堂堂的······” “我还真就要当一回贼了,”苏念打断了他的话,一本正经道,“你留在门 外帮我把守就行了。”“你以为贼跑不了,望风的就跑得了?”穆怀轻叹了一口气,很有些舍命陪君子的意味,“一起去吧,这些年我跟你去的奇奇怪怪的地方还少吗?” “那今晚子时,咱们准时出发。”苏念一拍马背,白马飞驰向前,只留下他 的声音在空气中盘旋着。尽管南家在长安算不上是一等一的富豪之家,围墙倒是砌得分外高。苏念虽然从小勤习骑射,可这爬墙头的功夫比起穆怀来却还是差了一大截。在失败了三次之后,只得将两人系着的腰带撕扯成细布条,再扎起来绑在围栏上借力上去。这动静其实已经不小了,好在南府那两个看门家丁经过一日一夜的守灵之后,都累得坐在门槛上直打呼噜。 在不记得路这点上,苏念与穆怀出奇地相似。于是两人在兜兜转转了许久 之后,才找到南怀谨叔叔的灵堂。南怀谨跪坐于棺椁前的蒲团之上,身子略有些歪斜,似在打盹的模样,旁边两个素服小丫鬟正往铜盆里头扔着纸钱,口内不知道念叨着些什么。 穆怀从衣兜里取出两块燧石,点燃了手中的三支香,香气迅速散入灵堂之中,三人缓缓地倒了下去。苏念这才拿下遮于口鼻上的湿帕,舒了口气说道: “好生厉害的香!哪里来的?”“西域的迷香,我又在其中多加了几味安神的药,看来效果还不错。”穆怀掐灭那三支香,随手扔到旁边的草丛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杀机渐露 (有人要我交待母亲的事,有人又要看现在长安的我。所以我只能插叙了。) 上回讲到苏念和穆怀的对话现在接上。 第二日辰时时分,苏念与穆怀亲自将张忠送上了马车,直把他感动得差 点就要老泪纵横。小宦官仕禄向他们屈身行礼拜别后,便一路驾着车飞驰而去。 穆怀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道:“昨晚上陪着这尊菩萨一直聊到寅时,最后他才来了一句,到底还是穆公子年轻,精神头好。他这是没看见,我明明已经眼皮都睁不开了。”苏念听着他的这番抱怨,不由笑出声来:“穆公子辛苦,待年终我多发一个月俸禄给你好不好?” “下次他要再来,我把我三个月的俸禄给你,你去陪他聊吧!”穆怀揉揉 干涩的双眼,继而对着身边的小恩说道:“去备马吧,我与殿下要出去。” 从都世子府一路向西北方向奔驰大半个时辰,便是流运河。据说在西晋时期。 长安长史游彭建言朝廷在流运河旁修筑堤坝,以防洪涝发生。谁知当时朝中大臣们普遍以为游彭这是杞人忧天,便以朝廷新立、国库空虚为由,驳回了他的这个提议。游彭并不死心,不只倾其家当,还动员了亲朋好友出资修建。在其后的三百多年间,这条堤坝隔绝了至少五次大洪水,至今岿然不倒。 天空灰蒙蒙的,有细密的雨珠从四周飘散过来,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雷响。流运河周围少有人烟,即使在白天仍有一股阴寒之气。苏念慢慢地走在这条宽敞的河堤之上,看着河水不急不缓地流淌着,心中越发笃定起来:“似这般宽敞的堤坝,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失足落水吧。况那南怀谨的叔叔没事一个人跑这里来干什么?”穆怀坐于岸边石凳之上,用手拭去了飘落至面颊上的雨珠:“那南怀谨······当真有几分意思。” 说话间,见有一条小船正慢慢悠悠地朝这边划来,穆怀忙冲着那船夫挥了 挥手。船夫朗然应了一声,便更加用力地划动船桨。等靠近了些,船夫才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道:“二位公子是要渡河吗?” 穆怀将一串铜钱放到他的手中:“想和老人家打听一件事。昨日下午有一 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溺毙在这流运河中,老人家可知晓?” 船夫有些犹疑地将铜钱放入旁边的竹篓之中,点点头,又摇摇头:“小老儿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听我家兄弟说,那人抬上来的时候啊,脸都涨得老大,可吓人了呢!俺几个说起来,怕是这水下的水鬼缠上了他呢!”“哦?这是怎么个说法?”穆怀好奇地问道。 船夫将船拴在岸上的大柳树上道:“据说啊,那人的脸上有好几道抓痕呢。 您二位不知道听说过没有,这地界儿前几年就有闹鬼的事情。” 前几年吗?”苏念不由也来了兴致,“愿闻其详。”船天盘腿坐于甲板上,瘦削的面庞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大约是三年前的个晚上,我那个兄弟渡一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过河,到了河中心的时候,船突然越来越轻,回头一看,那母女俩居然都不见了,直把我兄弟吓得病了两天。” 苏念见船夫说得绘声绘色,想着他或许可以和李健拜个把子:“后来呢?就没人再见过她们了吗?” “对啊!不怎么叫闹鬼呢!”船夫坐直了身子,将身旁的斗笠摆放整齐, “我兄弟不放心,还去衙门报了案。衙门派了几个人过来,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来。后来还是个游方的老和尚过来说,准是被河里的小鬼勾去了,要不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想来昨天死了的男人也是被勾去的,谁知小鬼还看不上他,这才又把他给退回来了。” 苏念弯腰拾起脚边的几颗小石头扔进水里,水面上立刻泛起了一个个涟漪。 水鬼?这样的鬼话还真的只能骗骗鬼。那船夫却并未看出他的心思,兀自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自己深信不疑的故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王沈氏沈露(4) 第二年六月,沈露诞下一个男婴。 王岸伸手抱起那个孩子,淡淡道:“你恨我。”他看着床帐的方向:“我以为你,不愿将他生下来。”沈露躺在床账后,本已十分虚弱,却提起一口气,轻声笑道。“为什么不生下他,这是王府的嫡孙,将来你死了,就是他继承 王府的家业。” 他眼中骤现冷色,将孩子递给一旁的老嬷嬷,拂袖便走。孩子在背后哇哇地哭,他在门口停住,半晌,道:“沈露,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一心盼着丈夫死在战场上。”她的声音缥缥缈缈,隔着数重纱:“哦?” 一晃四年,其间不再赘述,只是齐、唐两国再次闹翻,争战不休。针对妈妈要做的生意,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柳萋萋诞下王家第二条血脉,是个女儿。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使整个别院的社会空气趋向悲观。 因妈妈站在沈露这边,不禁想柳萋萋如此焦灼应是生女儿就分不到多少财产所致,但这只是个人猜想,也许人家其实是因为王岸喜儿子却没能为他生出个儿子感到遗憾。院里的老嬷嬷一再启发柳萋萋,表示在沈露的眼皮子底下她能顺利生出个女儿就很不错了,启发很久才启发成功,让她明白这个女儿着实来之不易,收拾起一半悲伤,同时,王岸对女儿的疼爱也适时地弥补了她的另一半悲伤。我又忍不住想,柳妻萋能如此快速地化悲伤为希望,乃是因私下王岸已重新分配遗产,采取遗赠手段分配给她可观数额。若临希在现场看到,一定会批评我没有一颗纯洁之心,想事情太过 阴暗,不够灿烂。但我想,若此情此景,我还能纯洁并灿烂,就会成为一个圣母。 沈露的儿子长得极像她,起名王洛。王洛颊边有浅浅梨涡,两三岁就会背诵诗书上的高深句子。若实在遇到难题,背不出来也不让人提醒,只端坐在那儿,将肥肥的小手捏成个小拳头抵住下巴,用心思考。假如冬天,穿得太厚,做这动作未免吃力,但他为人固执,有始有终,不轻易换造型,可劲儿用小拳头去够下巴,顾此失彼,前前后后从小凳子上摔下来五六次,摔疼了也不哭,只爬起来自已揉揉,这一点酷似沈露。 王洛聪明伶俐,却不容易认出自己的父亲,基本上每次见到王岸时叫的都是叔叔而不是爹爹。这说明他和王岸见面的机会着实很少,侧面看出他娘和王岸见面的机会着实也很少。但作为一个两岁就知道“羸弱”怎么读的智慧儿童,真不知道他是确实认不出王岸还是只是假装。可这样惹人怜爱的孩子,却在很早就夭折。 这个很早,说的是他四岁的隆冬。 那日,王岸带着女儿来王府给老将军老夫人请安,小姑娘躲过仆从,一人在花园玩耍,遇到王洛。两人不知为什么吵闹起来,拉拉扯扯,一不小心双双掉进荷塘,救上岸时虽无大碍,却因王洛本就伤寒在身,被冷水一泡伤寒更深,连发了几夜的高烧,第三日天没亮,闭上一双烧得发红的大眼睛,顷刻便殁了。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大约正是这件事,才将沈露真正地压倒。妈妈看到冬日暖阳从岳城尽头再再开起,王洛小小的身体躺在沈露怀中,脸颊保有红润颜彩,依佈是睡看模样。她抱着他坐在花厅的门槛上,竹帘高高地收起来,日光斑驳,投到他们身 她将他的小脑袋托起来:“儿子,太阳出来了,你不是吵着半个月不见太阳,你的小被子都发霉了吗?今天终于有太阳了,快起来,把你的小被子拿出去晒一晒。”可他再也不能醒来。眼泪顺看她脸颊淌下,落到他脸上,滑过他紧闭的双眼。就像是他还活着,见到母亲这样伤心,流下泪王岸随仆从出现在园中,沈露正提着紫徽枪走出花厅,月点 长裙衬着锋利美貌,总是微笑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像用血浇中的红莲,盛开在冰天雪地间。这样好看的女子。 吧紫徽枪奔着王岸啸而去,去势惊起花间寒风,她连他躲避的位置都计算清楚,这一枪下去就了了一切恩怨情仇,只是没算到他端端正正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枪头刺来,一动也没动。这一枪无可奈何,只能刺偏。他踉跄两步站稳,握住她持枪的手:“沈露。”她抬头望他,像从不认识他:“为什么我儿子死了,你们却还能活着,你和柳萋萋却还能活着?”此生,我没有听过比这更凄厉的诘问。紫徽枪擦过沈岸的袖口,浸出一圈红痕。她看着那微不足道的伤口,想挣脱被他强握住的左手,挣而不脱,终于将郁结在心底的一口血喷出,顷刻,染红他雪白的外袍。他一把抱住她。她在他怀中滑倒。 沈露自此大病。 此后一切,便如传闻。 故事在此画下句点。今日的沈露坐在水阁的藤床上,容色悠远,仿佛把一切都看淡。她用一句话对七年过往进行总结。“思拂尘,爱一个人这样容易,恨一个人也这样容易。”我不是很敢苟同她这个说法,就如我爱慕言。我爱上她,着实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若她没有救我两命,我们只如红尘过客,不要说我主动爱她,就是她主动爱我我都不给她机会。而我既然爱上她,此生便不能给她时机让她伤害我,让我恨她。当然,这些全建立在我是个活人的基础上。而我此生如果已死,如果是个死人,这些坚贞的想法,也就只能是些想法,没事儿的时候想想,聊以**罢了······其实,在我看来,所有的悲剧都来自王岸太专情,若他不是如此专一的一个男人,完全能达到三人的和谐共赢,最后搞得你死我活,真是令人长叹。临别时,沈露疲惫道:“如今想来,从头到尾,我爱上的怕只是心中一个幻影。”妈妈颔首表示赞同。她轻轻道:“思拂尘,你能帮我做出心中这个幻影吗,在梦中?”落日西斜,余晖洒在荷塘上,一池残红。妈妈算算时日,点头道:“给你两天时间,你看够不够,把尘世的事了一了?两日后,我们仍约在这水阁之上,我来为你织一个好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王沈氏沈露(3) 不久,与唐国隔河相望的楚国国君毙逝,公子小庄即位后,楚国新侯小庄以唐国援助楚国叛贼为名,举兵攻唐国,唐穆公一道令旨下来,王岸领兵迎战。 四月芳菲尽,天上一轮荒寒的月,沈露在窗前立了半宿,看着月亮沉下天边。她终归还是不能让他在战场上死去,他不是可意的夫君,但半年前她一眼就看中他,他是她心中的英雄。有些人没什么恋爱经验,情怀浪漫,一眼万年,说的就是沈露。寅时,她将陪嫁的战甲从箱中翻出,取下胸前的护心镜,拖着曳地长裙,绕过花廊,一路行至王岸独居的止澜院。院中婢女支支吾吾,半晌,道:“将军他,将军他不在房中······” 她容色淡淡:“在荷风院?”婢女垂着头不敢说话。她将丝帛包好的护心镜交到她手中:“既然他不在,这东西,便由你······”话未完,面前婢女忽抬头惊喜道:“将军。”王岸踏进院门,天未放亮,院中几个灯笼打出朦胧的光,他 的身形被笼在一层晕黄的光影中。她听到他的声音,就响在她身后,僵硬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转身,亭亭立在那儿,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睛,这是她一贯表情。 她递给他手中布裹:“没什么,听说你要出征了,过来把这个绿松石做的护心镜拿给你,这镜子比寻常护心镜坚固许多,前前后后救了我不少次性命,终归我不再上战场,烦请你带着它再 到战场上见识见识。”他微微皱眉,看着她,半晌,道:“我听说,这护心镜是你哥哥送你的宝贝。”她抬起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哦,你也听说过?说是宝贝,那也须护得了人的性命,护不了人的性命,便什么也不是。把它借给你,没有让你欠我人情的意思,你说得好,我们本该井水不犯河水,只是终归你我存了这个名分,你若死在战场上,你们王府这一大家子人让我养着,着实费力,谁的担子就由谁来扛,你说是不是?”他端详着手中碧色的护心镜,像一片铺展的荷叶。她颔首欲走,他一把拉住她:“你可改嫁。”她看他握住她袖口的手,视线移上去,到襟边栩栩如生的翠竹。她笑盈盈地:“什么?”他放开她衣袖:“我若战死,你可改嫁。”她做出低头沉思的模样,半响,道: “啊,对。”她抬起头来,颊边梨涡深得艳丽:“那你还是死在战场上不要回来了,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一旁的婢女吓得一抖,她却笑开,眼中冷冷的。真是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世间有类姑娘,说的每句话都让你想得非非,还有类姑娘, 说的每句话都让你非得想想。前面这类姑娘以隔壁花楼里的花魁李仙仙为代表,后面这类姑娘以沈露为代表。走得匆忙,终于能留给地,个背影,端正的、高挑的、亭亭的背影。他握着那绿松石的护镜,望着她远去的宵影,目光 沉沉,若有所思。王岸离家两月。八月中,丹桂馥郁,荷风院传来消息,说要要姑娘有孕了。老将军和夫人相顾无言。柳萋萋算是王府的客人,家中女客怀孕怀的是自己儿子的种,这倒也罢了,居然还是当看儿媳妇的面怀上的,着实让二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沈露前去请安时,老人隐约提了一句:“终归让王家的子孙落在外头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沈露含笑点头:“婆婆说得是。”月底,城外恒山上的桂花开得漫山遍野,沈露望着远山,与陪嫁过来的婢女侍茶淡淡道:“邀着柳萋萋姑娘,明日一同去盟山赏桂花吧。”侍茶将帖子送到荷风院,柳萋萋接了帖子。 第二日,沈露轻装简行,只带了侍茶。侍茶一只手挽了个点心盒子,另一只手挎了个包袱皮。相对沈露,柳萋萋隆重许多,坐在一顶四人抬的轿子里,前后还跟了荷风院里两个老嬷嬷外带 屋里屋外四个婢女。沈露笑道:“赏个桂花罢了,这么多人,白白扫了兴致。 打头的老嬷嬷幽幽道:“夫人有所不知,将军日前来信,要奴婢们好生照看萋萋姑娘,萋萋姑娘已是有了身子的人,奴婢半点怠慢不得。” 沈露敲着扇子不说话。 侍茶轻笑:“瞧嬷嬷说的,怠慢不得萋萋姑娘,便怠慢得我家公主。说句不好听的,在我们齐国,倘若公主站着,底下人就不敢坐着;倘若公主坐着,底下人不得公主恩典,便都得跪着。这到了你们唐国,倒全反过来了,我家公主今日徒步登恒山,你家姑娘却能坐轿子,你们唐国的礼法是这样定的?”老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抽打自己耳光。轿帘掀开,柳萋萋急步下轿护住老嬷嬷,带药香的一双手打出婉转漂亮的手势,老嬷嬷在一旁战战兢兢解释:“姑娘说她不坐轿了,方才是她不懂事,她跟着夫人,一路服侍夫人。” 恒山高耸入云,整整一天披荆斩棘的山路岂是一个孕妇可以负荷,回府当夜,便听说柳萋萋下身出血不止。第二日一大早,有消息传来,说柳萋萋腹中胎儿没保住,流掉了。侍茶担忧道:“倘若将军生气,可如何是好?”沈露倚在窗前看书,抬手让她换了壶新茶。院中桂花袅娜,桂子清香扑鼻而来。柳萋萋丢了孩子,归根结底是沈露之故,但这孩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老将军老夫人即使想怜悯她也无从下手,只能从物质上给予支持,燕窝人参雪莲子,什么贵就差人往荷风院里送什么。只是柳萋萋终日以泪洗面,腾不出空闲进食,为避免浪费,只好由侍女及老妈子代劳,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除了柳萋萋依然能保持美好身材,整个荷风院在短时间内集体发福,连院门口做窝的两只麻雀仔儿也未能幸免。这期间,沈露称病,深居简出,谁也不见。可终有那么一个人,容不得她不见。那是她命中的魔星。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王沈氏沈露(2) (更第二章的时候回答上一个朋友的问题关于毕业季123事。 我以前初中暗恋一个女生“课间操的时候,默默数着拍子,第六节转体运动,然后正大光明地转过去看她一眼” 还有像我这种,上课从不听讲的人,如果突然抬起头,一定是因为她在回答问题” “而且像我这种淘气鬼骑自行车都站着骑的,自从遇到她开始留意橱窗的裙子”,“其实第一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炸成了烟花,每次和她说话,都像一场考试,总觉得没发挥好” “初次见她的时候没想到会那么爱她”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会那么爱她,我一定对她一见钟情”,其实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好像突然有了铠甲,也突然有了软肋”。真的说不清道不明。初恋太奇妙的词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一段佳话 唐朝贞观年间二月的长安。 茶楼里的各种过路客在此休息,不想休息的就听着说书的先生们说着时闻趣事,但凡上点年纪,或者在这间茶楼是老顾客的都听过一个发生在晋朝的事,那个事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照着大地,苏念手中的白子,许久都没有落下,最后索性把它放到了棋笥里。抬头问到身边的护卫:“近来长安可有什么好玩的事?”穆怀摆了摆了手,身边的丫鬟立刻会意的将棋盘撤了下去。稍微思索了一下。穆怀说到:“最近各大茶楼里都在讲一个突厥公主的故事,你有兴趣的话,一会我们倒是可以去听一听,”“噢?你大概说来听听。”是穆怀应到。“早年间突厥被隋分化离间为东突厥和西突厥,而东突厥在此期间得罪了西突厥,3年后西突厥可汗挂帅亲征,一直杀到东突厥的王城,一举大败东突厥,然而自称是狼的后裔的东突厥王室却软弱的选择臣服,突厥的三公主却抵死不从,最后盛装立在草原,上斥国主,下斥三军,一番痛斥后对着草原拜了三拜,投湖自尽以身殉国。”后世史官和突厥可汗都说她是烈女子,说她显出了东突厥人最后的一点骨气。 583年突厥被隋离间分离,这些年突厥一直也还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因为事情隔的太远,每当突厥百姓们遥想它,都已如遥想一段传奇。而三公主之举虽然感人至深,退去神圣和风华后,却不如一段风月那样长久令人迷醉,就像东突厥和西突厥那场战争中,最能撩起世人兴致的,始终是西突厥的可汗到底有没有杀了他在东突厥爱人。他与她那段模糊的纠葛,尽管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当然了史书对可汗和她的这位心上人,记载的不多。只记了件小事,说西可汗接过东可汗的受降书时,曾提问东可汗:“听闻你们有一位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弹的一手好琴,不知今日本可汗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安于公主为我弹上一曲。”安于公主正是以身殉国的三公主的封号,取安盛于昌之意。史书上记载的很少,而且当年的知情人在这几十年的时光流逝中,大多早已化为灰烬。这桩悲壮而传奇的旧事也跟着尘光淹没殆尽。各个说书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只知道个影子而已,真假难辨,如果真想知道就要退到那年的二月春天了。 苏念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真假难辨的事,还是不去听了。最近表哥怎么样了?”“陛下让他留在长安,继续处理突厥人的安置问题。可他拒绝了!”苏念拂去衣服上的飞絮,浅笑道,“这些年还从未有人敢忤逆陛下的意思。他倒是好,陛下对王浩澜(苏念表哥的名字)也是真的好。” 穆怀听他这略带着醋意的孩子话,不由的笑道:“疏不间亲。殿下在陛下心中的位置,自然是特别的。可他就是想对你好,也得你给他机会啊!说到底还是你心里放不下那些陈年旧事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一段佳话 苏念不以为然地道:“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穆怀起身一拜道:“这话殿下不该问穆怀,以下论上,这是不敬,殿下应该明白。” 苏念苦笑着摇了头:“你我初识之时,我便将心中最深的隐痛告诉了你。虽然你是我的书童,这七年来,你我一同习文练武,朝夕相伴,几乎是形影不离。我最早视你为知己,原以为我也能成为你的莫逆,谁料,我竟是不配的。” “殿下如此说,是诚心要让我无地自容吗?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是吗?”苏念漫不经心到,“你果真是这么想的吗?” 自从小时候,苏念见到穆怀的第一面起,就一直称呼他为哥哥,可是穆怀始终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因为君臣之间终是有区别的。后来却仅仅是因为习惯了这样,就像此刻,他依然只是习惯性的紧张道:“穆怀不敢欺瞒殿下。” “好!”你既然要这般与我生分,我也不勉强与你!”苏念直觉一股无名怒火上涌,起身便道,“从此,我以亲王之尊对你,你最好也以臣子之礼待我!” “念弟……”穆怀见他动了真气,便忙追了上去道:“你这脾气也不知道改改。” 正说话间,就看见护卫小恩跑着过来道:“殿下,穆管家,马车备好了。” 苏念应了一声,快步朝前走去,将穆怀和小恩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小恩看了穆怀一眼,似乎在问:殿下这又是受了谁的气了?穆怀却只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意思是说:反正不是我。 二月份和三月份,是一个美好的月份,清少纳言曾经这样写过,:“三月三日,这一天最好是天色晴朗,又很觉得长闲。桃花这是初开,还有杨柳,都很有意思,自不待言说。又柳芽初生,像是炸茧似的,很有趣味。但是后来叶长大了,就觉得讨厌。”(不单是柳叶)凡是花在散了之后,也都是不好看的。把开的很好的樱花,很长的折一枝来,插在大的花瓶里,那是很有意思的。穿了樱花季节的直衣和出褂的人,或是来客,或是中宫的弟兄们,坐在花瓶的旁边说着话,实在是有兴趣的事,在那周围,有什么小鸟和蝴蝶之类。样子很好看的。在那里飞翔,也觉得很有意思。二三月份的长安更是漂亮,但是33年前的那个春天,江北江南大旱,连着大半年,老天爷都不曾眷顾恩宠落下半点儿雨。唐国之一的益州城,虽建在大江边上,也不过只能饱上百姓一口水,地里靠天吃饭的庄稼无水可饮,全被旱死。不过两季,大唐便山河疮痍,难民无数,光景惨淡至极。 唐国君昏庸了一辈子,头一回从这次天灾中明白过来,远离胭脂堆,赶紧下令长安(西安)、洛阳、扬州、益州这个大唐四大州的归属地大开粮仓,赈济万民。国君虽然一夕之间变作圣明公侯,可是长年累月的积弊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根除,开仓放粮的圣旨传了下去,可是粮食一道一道的辗转,到了百姓跟前只剩一口粥了还是薄粥,百姓眼睁睁的看着这口赏赐,不曾想这口粥果然只得一口。眼看活路断了,百姓们只好就地取材,揭竿而起。(回想中国历史上很多朝代的起义都是吃不饱饭诞生的,比如;朱元璋,宋的王小波,李顺。明末李自成等等,好像起义这种大买卖都是饿肚子人在做。赢则得天下,输则丢掉性命,不过饿着也会死,所以按照成本的核算法,大家都选择了起义。)。不过中国人礼仪之邦,出师必须要有名,其实就是找个借口造反,然而这次造反的百姓顾不得君臣之道,只说,上天久不下雨,乃是唐国君无德,犯了天怒,要平息上天的怒火,必须将唐国君赶下王位。谣言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了王都,深宫里的唐国君第一次感到害怕,立时于朝堂上令诸臣子共商平反之策。其实历朝历代毁掉江山的大都不是贼子和昏庸的国君,而是那一群乱臣。此时朝上的众臣子深谙为官之道,三言两语耍几段花腔再道声,我主圣明,便算是尽了各自的本分。只有个新接替父亲衣钵的庶吉士做官做的不够火候,老实道:“都说清天观里有一位大智慧的先生,叫做无一,若能将先生请下山,或者可以有兵不血刃的计策。”清天观是唐朝的国宗,为唐朝祈福护命,保佑唐朝的的国运。 大约注定这一代的大唐气数尽了,唐使去邀请无一的那一夜,无一老宗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驾鹤而去,无一去世前留下一个锦囊,锦囊中一张白纸,几个大字赫然在目,:“气数已尽,大祸南,北来。”唐国君捧着锦囊在书房闷了一宿。房外的侍卫半夜打瞌睡时,朦胧里听到书房中传来呜咽之声。无一临死前算的很准,刚过7月,一衣带水的扬州便率先发难,大举进攻长安,扬州的苏军携风雨之势而来,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不到两个月已经列阵在唐国的王城之外。不到午时,白色的降旗果然自城头缓缓升起,自唐国公皇帝以来,福泽绵延200载的唐国,终在这一年寿终正寝。老公君亲自将这个叛军头目,苏大帅迎入宫中,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宗亲臣属跪了一屋子,都是些圣贤书读得好的的臣子,明白时移势易,良禽择木而栖。而这个苏大帅就是苏念的父亲,现任国君苏珩。 苏念与穆怀要去的地方是长安城里很有名的集贤书院。据说,老院长南墨原来是苏念的老师,后来因为年纪大了,不方便行动就在长安开了这家书院,三年前南墨得病而死,现在继承这家书院的是他的唯一的儿子南怀瑾。 苏念小时候在长安时经常会和南怀瑾一起玩耍,一来而去的倒也熟络了。可事实上,苏念作为长安的长官,其实不大好与这些地方名流过多的交往。此番前往南府,无非是南怀瑾数次下贴邀请,盛情难却之下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才到朱雀大街,就看到了南怀瑾站在府门口迎候,见苏念与穆怀所坐的不过是最普通的四轮马车,又都是一幅寻常士子打扮,南怀瑾便很知趣的拱手一拜道:“两位请与府中续话吧。” 进府就见一座假山立于堂外,假山后的两条曲径幽长深邃,路的尽头又分出三条铺满石子的小道,整个南府曲曲折折,颇费了设计者的一片心思,南怀瑾带着两人来到内室书房之后,方才屈膝叩首拜道:“怀瑾见过世子,见过督都。” 苏念虚扶了他一下,微笑者说:“南大人请起。哪有主人给客人行礼的道理。” 南怀瑾起身又施一礼,方才从书架上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颗硕大的人参。奇特的是那人生上有一道道深深龙纹。南怀瑾思了半响,说到:“一个月前,自己前往长安郊外山间采药,偶的此物。如此祥瑞,怀瑾不敢擅用,还请世子替我呈送给陛下。 苏念听了这话,不禁伸手抚了抚上头的龙纹道:“这纹路果是天然形成的?”倒是珍奇!如今天下承平,想来陛下见了,亦会高兴的。 穆怀端起手边的茶杯,浅尝了一口。小的时候在突厥,他可是亲眼见过有人在一块石头上雕刻“霸业永昌”四个字埋到土里。然后在刨出来献给当时的突厥可汗,所以他才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祥瑞。苏念虽然比他小一岁,又经历过那样惨痛的事,可终究生性单纯,有些事情他未必能看的透彻。 不过,他倒也不想立刻去揭穿,只因他一时也不明白南怀瑾的心思。倘若他真的想借着苏念的手向朝廷索取些名利,大可光明正大的来世子府上献宝,何必弄的这般神神秘秘,无端倒叫人增了几分怀疑。 穆怀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右手一时没握稳茶杯,里头的茶水不小心溅到了衣摆上,南怀瑾见状,忙从兜里掏出一块锦帕递给他道:“督都赶紧擦擦吧!”这茶水可烫得紧呢!” 苏念不由自主地的把目光投向这套茶具上,脸色一时变得煞白如纸,目光中满满都是惊诧和恐惧。穆怀见他如此,一边扶着他坐回原位,一边问道:“南大人这套茶具可有什么来历?” 南怀瑾没有想到他们竟会对这套茶具感兴趣,愣了片刻才道:“实不相瞒,这个。。。。这是家父留给怀瑾的。不知有何不妥。” 苏念听了穆怀替他问了他想问的话,尽力稳了稳心绪,摇摇头说:“无他。不过是觉得那三朵梅花委实特别。” 南怀瑾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见过的人都这么说。” 有微风从关得并不严实的窗户中吹进来,将原本摆放于桌案上的一张纸吹到了地上。穆怀眼疾手快地将纸捡起来,瞥见上头写着好几种药名:熟地三钱,人参二钱,防己四钱,白前一钱,当归五钱,藜芦五钱。看到最后两味药的时候。他脸上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旋即,他却若无其事地将这方子压在了案上的镇纸下面。 那年苏珩大胜的午后,还记得整个日头隐入云层,一丝光也见不着,久旱的老天爷却仿佛一下子开眼,突然洒了几颗雨。扬州王苏珩身着鹤氅裘,手中一枚十二骨纸扇,偏偏然立在朝堂的王座旁,对着呈上国玺的老国君讨一位突厥公主扇面的一席话,一字一句,同史书记载殊无二致。 不过,苏珩并未求得这位突厥公主的墨宝,他在唐国的朝堂上对话说出那句话时,哪位公主已经躲起来了。有史可寻苏念爸妈的第一次相见,在唐国灭亡的那个下午,中间隔着半截生死,百丈人心。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传闻中的那位突厥公主长了如何模样,尽管他听说她为时已久。听说她落地之时突厥王做了个梦,说她是个命薄没福之人,王宫里戾气太重,若在此抚养,定然活不过十六岁。 突厥王信了那个梦恳求唐王,然后把这位突厥公主送到了大唐学习。为了保她平安,发誓十六岁前永不见她。还听说两年前突厥王大寿,她作了幅《寿星图》呈上给可汗祝寿,列席宾客无不赞叹,可汗大喜。 细雨蒙蒙,苏珩站在城楼上摇起折扇,蓦然想起起义前姐姐苏苏的一番话:“传闻长安宫中的突厥公主长得好,学识也好,是个妙人,弟弟此次起义,旗开得胜何不将那公主也一道迎回家中,做姐姐的妹妹?”城墙边上突厥公主的衣袖在风中摇曳,那纤弱的身子好像随时能被风吹跑似的。她看着城墙的人影说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呢!” 苏珩看着不远处城墙的那道人影,良久,合上扇子淡淡道:“我苏珩看上的人,就是到天涯海角也要拥你入怀。”(古时提亲,菇凉满意就会说:“终身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如果长得丑的不满意的就会说:“女儿还想孝敬父母两年。”古时英雄救美,如果英雄长的帅,美女就会说:“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如果不帅就会说:“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此大恩!”从古至今全是套路!所以作为作者写书时肯定会留下套路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如果可以我想重新认识你 苏念和穆怀回到世子府的时候已经傍晚。晚风柔和地吹过,慢慢拂起苏念身上那件金色披风。这一路,他的心都在激烈的跳着,就如怀春的少女一般小鹿乱撞,直到进到书房,坐在软垫之上时,才稍微有一点缓解。 小恩觉察出他面上表情的异样,刚想说话,就见穆怀朝他摇了摇头道:“请李康维过来一趟,殿下有话要问。” 苏念眉眼微动,目光中带了几分慰籍,缓缓道:“穆怀哥哥,这么些年,我企图了解当年的真相,却无从下手。曾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要放弃,直道今天,我又看到了那个梅花图案。” 说到“当年”两个字的时候,他紧紧地将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手心之中,疼的钻心。他永远记得,他6岁跑进宫中时,母亲躺着血泊中,自刎而死。苏念永远记得母亲最后说的话:“凶手三朵梅花。”还有母亲在他的耳畔呢喃:“念儿,好好地照顾父亲。”后来据宫中传出的留言说。苏念的母亲用自己的命换来了父亲的命,至于怎么死的,因为苏珩的命令当时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苏念以为,父亲会和他一样伤心。然而,就连在母亲下葬,他那个3岁的弟弟苏逸抓着他的衣角,用并不流利的奶音问他“母亲怎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之时他也未能从父亲的眼里看到哪怕一丝的悲戚之感。他的心很疼,不亚于失去母亲的伤痛。 穆怀叹了口气,将斟满清茶的杯子递到苏念面前道:“我明白。所以,我会帮你。” 小恩很快就带着李康维过来了。李康维二十出头,身材矮下,皮肤白皙,开口便带着很浓重的秦岭口音,苏念听了足足四个月才慢慢习惯他的说话方式。 “世子是说南怀瑾?”李维康踞坐在苏念对面,面部表情十分丰富,仿佛下一刻就要手舞足蹈起来,“这人下官都是熟悉。您别看他家境殷实,又仪表堂堂,到如今二十八岁可还没有娶妻呢!有人说,他曾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可那丫头没有福十五六岁的时候就香消玉损了。也有人说,他身患隐疾,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不过,下官私以为还有另外的原因。。。。”(从古至今单身狗都是个被看不起的群体)。 四月,山中春光大好,消失半年的临师父终于从山上归来,这意味着,苏念的躯干不久之后就可以拆线完全康复了。六个月来,我一直保持全身缠满纱布,起初还有兴致晚上飘出去惊吓同门,但不久之后发现同门很难再被吓第二次了。而我又很难判断哪些同门是已被惊吓过的,哪些没有,这直接导致了此项娱乐的命中率越来越低,渐渐令我失去兴致。两个月后,我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很多同门以为我是受不了每天缠着纱布去药桶里泡四个时辰,其实不然,泡澡有益身心,只是泡完之后还要裹着湿哒哒的纱布等待自然干,令人痛苦非常。这种痛苦随着大气温度的降低而成反比咧增长。 后来,我想,所有不世出的英雄在成为英雄的过程中,总是受到他们师父别出心裁的栽培,哪怕我是世子爷也不行,临师父必是借此锤炼我的毅力和决心,想到此处,即使户外结冰的寒冬腊月,我也咬牙坚持,且从不言弃,哪怕因此伤寒。 坚持了半年,经过反复感染伤寒,我的抗伤寒能力果然得到大幅提升,和临师父一说,他略一思索,回答:“啊~~~我忘了告诉你澡堂旁边有个火炉可以把你身上的纱布烤烤干了,哈哈哈哈哈哈。。。。。”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临师父是灵剑教的宗主。灵剑教得名于凌箭山,凌箭山在唐国境内。据说开山立教的祖宗并不姓临,而是姓王,出身贫苦,父母起名王小二。 后来王小二祖宗师从高人习武,学成后在凌箭山上立教,但总是招不到好徒弟,一打听才知道,别人一听说灵剑教宗主叫王小二,纷纷以为这是个客栈伙计培训班,招的徒弟学成以后将输送各地客栈从事服务行业。 王小二祖宗迫于无奈,只好请了个附近的教书先生帮他改名,教书先生纵观天下大势,表示慕容,上官,南宫,北堂,东方,西门等大姓均已有教,东郭和南郭这个两个姓虽然没有立教,但容易对品牌造成稀释,效果就跟大白鹅麻糖怎么也干不过大白兔麻糖一样,倒不如就地取材,跟着凌箭山,就姓临,也可以创造一个复姓,姓凌箭。 但考虑创建复姓要去官府备案,手续复杂,不与推荐,还是姓临好,而且临这个姓一听就很君子,且很有气质。王小二一听,心花怒放,从此便改姓为临,并听从教书先生建议,将“小二”两字照古言直译了一下,少双,全名,临少双。 王小二化名临少双后,果然招收到大批好弟子,从此将灵剑教发扬光大。临师父正是开山祖师临少双的第六代传人。 苏念从小就认识临师父,那时还生活在扬州,我的师父就是清天观的无一大师,那时无一大师还活的好好的,牙好胃口好,连炒豆芽都吃的动。临师父就带着他儿子住在清天观外距离我们也就两里路,他常来找师父下棋。 师父带我去山顶看日出时,也会在他的茅棚叨扰一宿。他们家就只有一张床,每次我和师父去叨扰,总是我一个人睡床,他们三全打地铺。这让我特别喜欢到他们家叨扰,因为此时,我是很不同的。 后来,我将自己这个想法告诉了临希,临希就是临师父的儿子。临希说:“可见你骨子里就该是一位少主世子,只有少主世子才喜欢与众不同。”但我不能苟同他这个见解,少主世子不是喜欢与众不同,而是习惯与众不同,最主要的是没有人敢和少主世子相同。而习惯和喜欢之间,实在相差太远,这一点在我多年后临死之前,有很深刻的体会。(半亩花田曾经这样写过:揽往事入怀,那些逃不掉的,躲不过的,就鼓起勇气去经历。一些欢乐,一些痛苦被修剪,暮然回首,这一别,你已在千里之外,相互欠下的拥抱,需要用热泪去补偿,一半尘世,一半梦境,诗意的王国,你是独一无二的孤本。) 李维康语速极快的向苏念回报,可是李维康口齿又不大伶俐,一大篇话下来,苏念顶多只听清楚六七成,于是,他只得无可奈何道:“你慢慢说,莫急。” 李维康挠挠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前段时间,下官看到有个长得挺俊的小郎君频繁出入南大人的学院。”所以下官怀疑。。。。。。殿下您懂吗?” 苏念刚喝了口清茶,还未及完全咽下,咋听得他的这句问话,呛得连连咳嗽不止。穆怀对这个自称:“包打听”且想象力突破了天际的同僚很是没有法子,忍不住开口道:“世子殿下想问的是,南怀瑾平日都和哪些人交往?还有,他的父亲南墨是怎么死的?” 李维康看看穆怀,又望望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的苏念,舒出一口气道:“世子殿下您怎么不早说?这个下官也清楚。南怀瑾是个书痴,平素除了和长安城里几个有资历的老学者对对诗文之外,倒也不见得和其他人过从甚密,所以下官对这个白面小郎君才更好奇嘛!至于南墨,据说是得了急病突然过世的。如今这南府中的主人,除了南怀瑾之外,就只有他的叔父南夏了。这南夏是个远近闻名的酒色之徒,和南怀瑾和南墨的关系都不大亲近。” 苏念有些失望地微皱眉头,因为他实在无法从李维康的话语中寻找到南家的特别之处。难道那个梅花图案只是个巧合,果真是他太想要去了解那个或许他永远也弄不明白的真相了吗?” 于是他起身,点燃了桌上一根燃烧了一半的蜡烛。他的脸色在这样强烈光芒的照射下,却略略显出一丝苍白来。他原生得十分清俊,又文武双全,和年轻时候的皇帝有八分相像。只是他的心思过分沉重,又不大愿意与朝臣交往,加之皇帝对他的态度也总是阴晴不定——可以亲自教授他骑马射箭,也可以用一纸诏书就命他远去扬州做吴王。所以他这个吴王在朝臣心中好像并不十分重要,却也不能被小觑。 临希其实是一个博古通今的人,他精通历朝历代每一个皇帝的所有小老婆,甚至包括微服私访时有了一夜情却没有来得及取回去的。 临希的看法是,家事影响国事,国事就是天下事,而皇帝的家事,基本上都是小老婆们搞出来的事。其实只要皇帝不娶小老婆那就没事,但这对一个人皇帝来说,实在太残忍,皇帝觉得不能对自己这么残忍,于是选择了对天下人残忍。 临希的思路是,和谐了皇帝的小老婆们,就是和谐了全天下,此后,他一生都致力于如何和谐皇帝的小老婆。 除了这件一生的事业,临希还有一个兴趣,那就是写。但是这个兴趣让临师父很不齿,临师父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享誉一方的侠客,只要他一写,就会没收他的稿纸并罚他抄写剑谱,于是他只好把文学和武学结合一起,在抄写剑谱的过程中进行的创作。 你会发现经临希抄过的的剑谱总是大为走形,比如他写:“每日阳时,她用一双手脱去一层一层繁复的衣衫,将净瓷般的身体裸露在日光下。那是一处极寒的所在,她坐在一张泛着冷光的寒冰床上,冷,很冷,非常冷,她就那么盘腿坐着,面北背南,将气息运行圆满的一周。”她不知道,十丈远的重重冬蔷薇后,正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肌肤。” 基本上没有人想得到这其实是四句剑谱心法“极寒阳时正,独坐寒冰床,裸体面朝北,气行内周寰”。后来,临希成了写得最好的侠客和剑术最高强的家。 长安晴,穆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苏念的面前,:“借殿下笔墨一用。”然后从竹筒之中拿出一只笔,蘸墨在案上的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熟地,人参,防己,白前,当归,藜芦。 苏念看着穆怀这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狐疑道:“这是什么?” 穆怀神色肃然:“这是在南怀谨书桌上发现的一张很奇怪的药方。你想像一个研究学问的怎么会研究药方呢?还有我虽对药材功效了解得得不多,却也知道药方讲究的是相互辅助,所达到的目的应该是相同和一至的。然而你看,熟地是补血的良药;而防己性寒,主治发热;至于当归,则是热性药材;然而,更可怕的是,这人参和藜芦两药本是相克,倘不慎服用,恐有性命之危。” 药馆开药时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这药方倒是很耐人寻味。苏念反复摩挲着这张方子,心中终于燃起了几分希望。于是,他回头对李维康道:“明日,让南怀瑾来府中一叙,本王有重要的事情问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如果可以我想重新认识你(2) 苏念的卧房位于长安世子府的正东面。屋外的两棵老杨树生得煞是茂盛。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投下来,仿佛银河从天下泻下来一般,在地上留下了几道斑驳的影子。 那根快要燃尽的蜡烛散发着黄昏的光芒,苏念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酸涨的眼睛。他腕上那三颗佩戴了十多年的珊瑚珠越来越显出它们的圆润与透亮来,他抬头,见有一双手正为他将残烛换下,屋子里顿时就敞亮了许多。 “王妃先去歇着吧!天已经晚了。”苏念看着面前女子有些疲惫的面容,柔声的说道。 杨舒窈拿过小丫鬟阿紫手中的斗篷,将它披到苏念身上,低语道:“妾身愿意陪着殿下。” 早在苏念出生不久,就由皇帝做主,为他选了杨阁老的孙女舒窈为妻。可是,直到在洞房之中,苏念才第一次见到了比自己长两岁,从小定亲的王妃。 成婚这么些日子以来,苏念对她说不上喜欢,当然也说不上讨厌。就像他叫她王妃,她称呼他殿下一般,两人相敬如宾,却总带了几分太过客气的疏离。可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母亲用生命全心全意地爱着父亲,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样的结局呢?爱之一字,听听便罢了,从来也当不得真的。 舒窈见苏念总对着面前的这张纸出神,便也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边看边轻声地念道:“熟悉的……地方……熟地……” 舒窈虽出身显贵,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在文墨处却是不通的。苏念曾经教她认过一些字,见她并没有显出十分的兴趣,便也很快作罢了。如今听她这如孩童般牙牙学语的声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就在须臾间,他脑中的灵光一闪而过,没来由地觉得心情又来几分愉悦。于是,他起身转了转有些酸麻的脖子,转而又对舒窈说道:“小厨房中可还有吃食吗?这会儿肚子倒是饿得紧了。” “殿下想吃自然是有的。”舒窈微微一笑。她的容貌虽生得并不出众,可一笑起来,倒是十足添了几分抚媚,阿紫今儿才去长安最有名的庆丰斋买了些鲜肉馍馍,热一热就能吃了。 “馍馍?那是什么?”苏念不解道。 舒窈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阿紫却在旁边机灵地说道:“回殿下,馍馍是洛阳的叫法,就是馒头。” 记住网址m.vipkanshu. 苏念望了舒窈一眼,见她脸上迅速地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他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翘首吩咐道:“那便去拿几个过来吧!王妃也好一块儿吃一些。” 因为苏念幼时独自在清天观,观里规定是男人不得留发,全观两千来号人,除了我以外(因为我是世子没有人敢动我的头发),都是短发,导致整个观里只有我一个长发。这让我在初具性别意识时,很长时间都以为女人和男人的最大区别在于,女人有头发而男人们全是秃头。而且认为我,临师父和临希都是女人,出于同性的惺惺相惜之感,我和他们走得很近。 很自然的是,后来终于明白他们父子和我都是男人,但是那种想法已根深蒂固,导致此生我在也无法用兄弟之心态面对临希了,一直把他当作我的姐妹,故事本应该是青梅竹马的,却被我扭转成竹马竹马。 四岁时,我在偶然的机缘下得知自己是世子少主,但对这件事反应平静。主要是以我的智慧,当时根本不知道世子少主是什么东西。临希比我大一岁,知道地多些,他说:“所谓世子,其实就是一种特权阶层。”我问:“特权是什么?”临希说:“就是你想做的事就可以做,不想做的事就可以不做。”听了他的话,当天中午我没有洗碗,晚上没有洗衣服,结果被师父罚在祠堂里跪倒半夜。 从此以后,我彻底忘记了自己是世子少主这件事。也就是在同一年,师父看我心智已开,正式着手教我琴棋书画。师父的意思是,人生在世,能有个东西寄托情怀总是好的。 如果我能够样样精通,自然最好,算是把我培养成了大家; 如果只通其中一样,那也不错,至少是个专家;如果一窍不通,都知道一点,起码是个杂家。我问师父:“万一将来我不仅不通,还要怀疑学习这些东西的意义呢?”师父沉吟道:“哲学家,好歹也是个家······” 不知为什么,临希明明没有拜师父为师,却能跟随我一同学习。师父的官方解释是:学术是没有国界、不分师门的,临希私下给我的解释是:他爹送了师父十棵千年老人参。果然,学术是无国界的,国界是可以被收买的。和临希一起上课,写字画画还能忍受,但弹琴时就很难受。初学琴时,我和临希一人一张琴,分坐琴室两端对弹。直接后果是,在我还不懂何为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年纪里,首先明白何为魔音惯耳腐骨蚀魂。 我们彼此觉得对方弹得奇烂无比,令自己非常痛苦,并致力于制造出更加匪夷所思的声音好让对方加倍痛苦,以此报复。在我的印象中,琴是凶器,不是乐器。这也是为什么我学会用琴杀人,却始终学不会用琴救人,这完全是临希留给我的心理阴影。而在我学会杀人之后,想要依靠我的琴音得救的人,全部死去了。 我在十岁的时候捡到一头刚睁眼的虎崽,这头老虎跟随了一生,最大限度地表现出了一头禽兽的忠诚。虽然回想当年,我和临希捡它的本意不过是为了把它吃掉。那时正遇上临希他爹被我师父说动,立志做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并身体力行,搞得临希三月不知肉味,而我在国宗里鲜少吃肉,正是我俩对肉最向往的时节。 后来之所以没吃成,完全是因为我们觉得还可以把它再养大一点,这样就能既蒸又煮连炖带炒,说不定还有剩。现在想来能够忍住欲望没有当场宰掉小黄烤烤吃了,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小黄正是这头老虎的名字,后来经过鉴定,发现它所属的虎种相当名贵。我和临希都很高兴,觉得可以把它卖掉,这样我们就发财了,但苦于找不到门路,只好不了了之。等到我们有门路的时候,都已成年,最主要的是纷纷变成了有钱人,不用再拿小黄换钱。这让我们十分感叹,人生大抵如此,发财的道路总是艰辛。 命运安排我每次遇上大事时总是孤身一人,并且必然受伤。师父说:“你听过没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伤筋动骨······”我能想象上天降到我身上最大的任莫过于等师父死后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下一任观主,但后来临希把观规偷出来给我看,宗规里明文规定了女人及人妖和官宦均不得在国观内担任要职,从而破灭了我的一个梦想。很多人在梦想破灭之后迅速堕入歧途,山下就有个刺客因业绩不好而退隐江湖改行杀猪,还有个书生在科举落第后改写淫秽并兼职画春宫图。但我始终认为做梦和娶妻性质差不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并且新的往往比旧的更好,旧梦破碎是因为新梦想即将到来,而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断然没有理由消沉。我对临希表达这个看法,临希思索一阵,认为有理,下午便去山下安慰刚死了老婆的王木匠,道:“你老婆死了是因为即将有新老婆来嫁给你,新老婆肯定比你旧老婆好,这是件大喜事啊,你表现得高兴点,别这么伤心。”被王木匠挥舞着扫把撵了半条街。临希不能理解,且有些受伤,我安慰他:“世人都习惯在真相面前表露出狰狞的一面,以掩藏内心的羞涩。”在观主梦破灭的那个夜晚,我的做法是,日暮时晃出观门,前去林中打坐打鸽子,转换心情,寻找灵感,建立新的梦想,重树信心。由此也可以看出,我实在要算一个积极向上之人。除此之外,这种积极还表现在一些私生活上,比如我一直毫不怀疑,倘若日后自己有一个妻子,她又不幸死在前头,我势必会在她断气当夜就收拾行装出门,前去大千世界寻找新的妻子。 而截至那个夜晚,我受临师父感染,习惯性以为自己将来的妻子必然就是山村野姑,常常看着活蹦乱跳的野姑们无限忧虑,想着:哎呀,我怎么能在面前这些个人刚刚断气时马上出门寻找第二春啊? 好在该想法只持续到我十四岁时,打算重塑梦想的这个仲夏夜。 天于仲夏夜,有一切美好的词汇可以形容,最切实的说法却往往残忍。据说仲夏夜时毒蛇凶猛,观里已有三名弟子因在此时节外出而死于蛇祸,望各位弟子引以为戒,各自珍重。我年纪幼小,总相信自己很特别,断不会重蹈那三个倒霉蛋的覆辙,这趟外出便没有携带雄黄,如今想来,当年死于蛇口的 那三个师兄必然也以为自己很特别。人人都以为自己特别,看在他人眼中却无甚特别,看在蛇的眼中就更不特别了。 估计对于毒蛇们来说,只有带了雄黄的人才特别。幼时我们总是追求和他人的不同之处,长大却总是追求和他人的共同之处。如果能反过来一下,岂不正好,至少三位师兄的三条小命说不定 能就此保住,哪怕成为植物人。而作为同样不带雄黄的人,显然毒蛇对我是很一视同仁的。一尾娇小的白唇竹叶青狠狠地在我小腿上咬了一口,毒液通过血液循环往身体各处,我摇晃了一会儿,缓缓倾倒,意识模糊之际,终于领悟了本段落前半部分陈述的道理。接着还回忆了一下那幅画了两天的山中古寺图是否已裱好,回忆完之后觉得生无可恋,可以安息,遂安详地闭上眼睛等死,并再也睁不开了。就在那时,鞋子倾轧过落叶枯枝的微响由远及近,停在我的 身边,一双手臂将我凌空抱起,鼻尖传来清冷梅香,可想象星光璀璨,静夜无声,满山盈谷的,那是二月岭上梅花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她 我醒来时感觉身体内部血液涌动,齐向下腹聚集,手抚上裹肚,阵阵温痛。脚踝处被蛇咬的地方麻木不仁,却贴着一个温软物体,而膝盖弯曲,小腿被某样东西凌空支起,像一根绷紧的皮绳。整体感觉如此古怪,我忍不住要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睁眼偏头,却看见要命的场景。环境是山洞一个,石床一张,我躺在这张石床上,而白色月光下,右脚小腿正被一个女人紧紧握在手中。她手指修长莹白,从姿势及触感辨别,脚踝处伤口紧贴的正是她的嘴。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面,且这侧面还大部分被头发挡住,令人很有一撩她头发的冲动。她没有发现我醒来,一身慢束罗裙(这个服饰其实不是我最喜欢的,喜欢的那个查不到名字)只静静地坐在石床侧沿,唇贴着我的脚踝,宽长的袖摆沿着她抬起的我的小腿一路滑下,低头能瞥见衣袖上繁复的同色花纹。周围物什全都失色,朦胧不可细看,她漆黑的发丝扫过我的脚背。可想如果不是这样的场景,一位曼妙少女和一位翩翩公子的相遇,该是像书法大家的草书一样行云流水。而很自然的是, 我自以为被人轻薄,顺势便给了她一脚。这一脚踢得太用力,引起连锁反应,身体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顿时血流如注。我和她第一次相见,踢了她一脚,结果踢出我的初潮。 好了幼时趣事日后在叙(真是有趣),现在接着说现在我爹爹皇帝陛下这些深宫破事。在第二日早晨,南怀谨早早地到了王府中堂等候。 苏念看南怀瑾穿一件素净的烟灰色孔雀暗纹大袄,便好奇的道:“夏大人往日总喜欢穿红绿二色衣裳,今日这颜色倒是少见。”将膝下跪坐的软垫微微朝前了移了点道“殿下不知,今大正定家父过世三周年的忌日。“是吗?”李恪又将南怀瑾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神情并无甚异常,便又道,“可巧今番邀南大夫过府,为的也正是令尊之事。”剑眉微动:“不知世子指的是什么?” 苏念开门见山道:“令尊的真正死因。”南怀瑾似被人洞穿了隐秘的心事,心头不禁微微一颤,可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而又显出了些恰到好处的惊讶:“家父三年前得肺病而死,长安很多人都知道,世子觉得有何不妥吗?” 正说着话,只听得几声清脆的叩门声响起。苏念应了一声,就见阿紫手捧着 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阿紫梳着齐整的双鬟髻,穿着桃形领暗紫色襦裙,越发显得身量娇小。她走到矮桌之前,屈身将托盘中的茶壶和茶杯放了下来。苏念浅尝一口,侧头问道:“怎么是清水?“王妃说殿下近来脾胃不好,不宜饮茶,故而才叫婢子准备了这壶清水。”阿紫边说边在南怀瑾的杯中也斟满了水。南怀瑾点头致谢。我看了南怀瑾一眼,又转向阿紫道:“你先下去吧。”见阿紫走得远了,我方才从袖中拿出了那张药:“我在你的书桌上见过这张药方。那纸已然泛黄褶皱,看起来是被你经常摩挲在手里看的。作为一个任何大夫,不可能开出如此可能会害人性命的药方。显然,那是别人留给你的。若是一般的人,你不可能这么上心。穆怀对古墨研究颇深,据他说,那张方子上的墨迹起码已有三年,而你的父亲正是在三年前过世的······”还未等我说完,南怀瑾便急急起身,又屈膝向他行了个大礼。往日他虽也对这位二十三岁的长安吴王充满了敬重之意,可那不过只是对长官、对皇权的畏惧而已。然而此刻,他真正对这个人有了深深的钦佩。他的声音低沉,似在找寻被时光湮没的记忆:“世子说得没错,这方子的确是家父所写。家父的身子一向十分健康,可那日清早,怀瑾去父亲书房请安的时候,他却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了气息,手里握着的正是世子昨日看到的那个茶具中的梅花杯。怀瑾细细检验了一下父亲的遗体,竟查不出任何异样。或 许有,那便只有四个字-无疾而终。怀瑾虽然悲恸,却也只能着手办理父亲的后事。可就在父亲入土后的第二日,我却在经常翻阅的医书中找到了父亲所写的这张方子。”我点点头,习惯性地摸了摸手上的那三颗珊瑚珠,目光沉沉:“南大人,知道为何你花了三年时间仍看不出这张方子有何特别之处吗?那是因为你的学术和医术都太好,对每一味药的功效和习性也研究得太深,反倒忽略了这些药材名字里最浅显的意思。” 南怀瑾微垂着眸子,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我用手指着药方说道:“熟地,熟悉之地。人参,参星,至亲。防已,防备已身。白前,白日以前。当归,归身,死亡。藜芦,你父亲的书房是叫篱庐吧。他或许是想暗示你,他的生命受 到了威胁。后来,他果然不明不白地在黎明前,死于他常待的书房篱庐。”“这太不可思议了!”南怀瑾的嗓音明显大了几分,或许是意识到了这失礼的举动,他赶紧喝了口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父亲平素待人极好,哪里会有什么仇家?况若他真有危险,大可明告于我,何必弄得这么神秘?”我并不在意南怀瑾的失态,脸上露出和他的年龄并不相称的沉稳。他起身,将目光遥遥地投向天边的那抹明灿阳光,用手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摆:“这个······还需南大人自个儿回去好好想想。本王能做的,只是把自己心中的怀疑告诉你。没有证据,亦不便插手。”南怀瑾望着苏念颀长挺拔的背影,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怀瑾知道此话冒犯,但还是想问,世子为何要花这般精力去研究我的家事?”“等到你弄清楚了你的家事,或许,这就不仅仅是你的家事了。”苏念闻着那用上等沉香木雕刻而成的栏槛窗牖发出的淡淡香气,用一种极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这颇耐人寻味的话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她(2) 继续把小时第一次见她的事说完。我和她第一次相见,踢了她一脚,结果踢出我的初潮。(其实是伤口破裂)她自然没有被踢到,在我右脚猛然发力前已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可见她的身手了得。而我完全没发现她到底是怎么突然从坐姿变为了站姿,可见她的身手着实了得。我眯着眼睛看她,在洞口照进的白月光中,她身姿偏偏挺拔,一枚银色面具从鼻梁上方将半张脸齐额遮住,面具之下嘴唇凉薄,下颌弧线美好。 有片刻的寂静。 她擦拭掉唇上残留的血痕,用微微上翘:好厉害的孩子”我救了你,你倒恩将仇报。但我被她身体的大规模出血惊吓,不能说出什么解释的话张口便是一阵哇哇大哭,并且在哭泣的过程中,过度使用小腹运合导致下身渐渐有血污渗透下衣一层漫过一层,越染越严重。而 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那天我穿的是一条白色下衣,她的视线渐渐集中在她自己的裙子上,顿了半天,道:“癸水? ”我抽泣说:“谢谢,我不渴,但我可能是得了败血症,马上就要死了。”她继续关注了会儿她的的裙子,咳了一声:“你不会死的,你只是伤口破开罢了。” 我大为不解:“那你流那么多血和来癸水是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本该你母亲告诉你。”我说:“姐姐,我没有母亲,你告诉我。”很难想象,我会从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人身上获得关于癸水的全部知识。但更加难以想象倘若由师父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所谓癸水,就是指有规律的、周期性的子宫出血·...”时,会是什么模样。连苍天都觉得这太难为一个七十九岁的老人家,不得不假他人之口。 她说她叫馨言。当然这不会是她的真名。假如一个人脸上戴着面具,名字必然也要戴上面具,否则就失去了把脸藏起来的意义。 而我告诉她我叫临富贵,则纯粹是担心这人万一是我那从没见过面的爹的仇人,一旦得知我是我爹的儿子,一怒之下将杀人泄愤。历史上有诸多例子,表明很多世子都曾被他们的老子连累 送命,再不济也会被连累得娶一个和想象出入甚大的老婆,导致一生婚姻不幸。就这样,我们在山洞里待了四五天,喝的水是洞外的山泉,吃的东西是山泉里野生的各种鱼类。据说我不能立刻回去,因为毒还没有解完,而馨言表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半途而 废不是她的风格。我每天需要吃一种药,然后从手腕入刀割个口子,放半杯血。当我放血的时候,馨言一般坐在床前的石案旁抚琴。琴是七弦琴, 蚕丝做的弦,拨出饱满的调子,具有镇痛功能。每次慕言弹琴,我总会想起临希,还有他那令人一听就简直不愿继续在世上苟活的弹琴水平,进而遗憾不能让他来听听面前这位奏出的天籁之音,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好叫他羞愤自杀,再也不能贻害世人。 五天里,我一直很想把馨言脸上的面具扒掉,看看面具底下的脸到底长什么样,但一想到结果可能被她砍死,实在不敢轻易造次。这完全是人的好奇心作祟,有时候有些事根本不关你的事,却非要弄一个明白,真是没事找事。第六天下午,我觉得脚伤已好得差不多,能够直立行走了。馨言撩起我裤脚端详了会儿,道:“不用继续放血了,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回去吧。”没想到分别来得这样迅捷,关键是还没成功扒开她的面具,我一时不能接受,愣在那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三朵梅花 跑题了跑题了。继续讲我回宫后的吴王生活。南怀谨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响午,小恩将热了三谝的午膳摆了过米,却见苏念仍旧在案前奋笔疾书,便忍不住出言道:“殿下先吃饭吧。大夫说了,你这脾胃不好,多半就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苏恩与苏念同岁,可说出来的话却十足像长辈的口吻。苏念将手里的笔放在盛满清水的琉璃瓶中洗净后,重又放回笔架上。见苏恩一脸肃然,苏念不禁笑道:“你近日委实话多得很!”苏恩听他这话,便很机灵地将碗筷放到了他的面前,又夹了些他喜欢吃的鹅掌、鸭信和花菇、牛柳,边夹还边说道:“今日老厨子李二告假,掌勺的是他的徒弟张富,不知殿下觉得口感可好?”苏念尝了两口,颔首道:“还算差强人意。”苏恩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侍在一旁。他与哥哥苏成都是从小跟在苏念身边的。(暗中保护他)在他看来,苏念这位亲王世子实在太好侍候。不过,这好侍候的意思与其说是苏念脾气好,还不如说是他对万事仿佛都不在乎。就比如说,那时候在长安,连一六品京官对吃穿用度都讲究得很,可苏念却从来没有就这些事吩咐过他们只言片语。他想知道,这世间能触动苏念心肠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呢?可他不敢真正窥探,甚至不敢去细想。“好了,撤下去吧。”苏恩飘忽的思绪被苏念的这一句话给生生地拉了回来,正要答应,却听得苏念又道,“穆怀还没有回来吗?”苏恩边将碗碟放入托盘之中,边回道:“卑职一早就未见到穆怀,许是出去有什么事情办吧。”苏念点点头,并没有再说话。苏恩端着托盘出去的时候,苏念看到日头已然偏了方向,天色也有些许暗沉,不由得小声嘟囔道:“这长安的鬼天气,怎的说变就变了呢!”这种让人厌烦的灰蒙蒙的天色持续了一整个下午。虽然已经来长安好几个月了,可苏念仍旧不大习惯这里诡谲多变的气候。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念扬州城里轻柔和煦的阳光,如同小时候母亲轻抚着他的面庞时露出的那样好看的笑容。苏念拿过放于剑架上的那柄麒麟雕纹青虹宝剑。那一年,听说母亲用这样锐利的剑锋毫不犹豫地划破了她自己的脖颈。揉碎桃花,落红满地。他就这样失去了心中最深的一种温柔,也失去了那样年少无忧的美好时光。苏念拔出宝剑。他在剑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那双眼像极了他的父亲,然而,却也只是像而已。他的右手紧握着剑柄,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刺了出去,接着,又是狂风骤雨般的一阵挥舞,犹如神龙来回行云布雨。他的每一丝力量都集中在剑上,那剑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的每一寸肌肤都紧密相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三朵梅花(2) (继续讲完小时候吧!怕你们转不过来)从见过馨言此后两年,凌箭山后山成为我最常去的地方。而在临希强迫我了他最新创作的一部意识流艳情后,我终于明白,自已为什么会不时想起慕言,为什么没事就要去后山晃荡几圈,原来我像书中的男子一样,春心萌动了。唯一和书中男子不一样之处在于,他在春心萌动前就对自己的情人了如指掌,而我对馨言萌生爱慕之心,却基本不知道她家住何方、年龄几何、有无房马,房子和马匹是一次性付款还是分期偿还,家中是否还有双亲、双亲和她是分开住还是住一起······自从知道自己爱上馨言,我就一直在找她,然而,就像世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即便动用了我亲生爹妈那边的关系,也找不到他。我原本想他或许是关外人,但在这个更换国籍比更换女人还要容易的时代,也许他今日以关外为家,明日就是我唐国子民了,总之从国籍入手寻找的想法破产,但除国籍之外,已没有任何线索。如今回想我生前的少男时代,最美好的十五六岁,却都在茫茫寻找中碌碌度过,最关键的是这寻找还毫无结果,令人死都无法瞑目。 后山枫树两度被秋霜染红,我活到了十六岁。传说我在十六岁前不能沾染王室中物,否则就要死于非命,和我那突厥母亲一样,由此父王将我,给清天观,指望能免我一劫。我能顺利活过十六岁,大家都觉得再无后顾之忧,第二天就立刻有使者前来将我接回皇官临走时,我和临希洒泪挥别,将小黄托给他照顾。因为小黄需要山林,而唐王宫是个牢笼。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清天观隐居到灵剑教附近的临师父已带着临希认祖归宗,并接手灵剑教成为宗主,这就是说,作为灵剑教少宗主,临希已经足够有钱能独自担负小黄的伙食费了。我和临希约定,他每个月带小黄来 见我一次,路费自理。父王封我为安州督都和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官职,以此说明我是整个唐王宫里最有文化的世子,但师父时常抱怨,我学了十四年,不过学得他一身才学的五分之一。如此看来,我这样的文化程度也能被说成很有文化,说明大家普遍没有文化。我的上面有三个哥哥十四个姐姐,一直困扰我的难题是,他们每个人分别应该对应父王后宫中的哪位夫人。三个哥哥个个都很有想法,令父王感觉头痛的是,大哥对诗词歌赋很有想法,二哥对女人很有想法,三哥对男人很有想法,总之没有一个人对治国平天下有所想法。父王每每看着他们都愁眉不展,只有到后宫和诸位夫人嬉戏片刻才能暂时缓解忧虑。我初回王宫,唯一的感觉就是,在这诸侯纷争、群雄并起、天下大乱的时代,这样一个从骨子里一直腐朽到骨子外的国家居然还能偏安一隅存活至今,实属上天不长眼睛。假如我不是唐国人,一定会强烈建议当局前来攻打唐国,它实在太好被攻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三朵梅花(3) 我妈妈死后,据说天策将军苏珩下令将妈妈厚葬(爸爸安葬妈妈我是哪来的,不要急听我慢慢讲),人殓出殡皆按的是公主礼制。姥爷,姥姥原本第二天就要被押都城,因妈妈的葬礼耽搁,推延一日。 出殡之时,宗室王族均被要求前来观瞻,回头须写一篇心得体会,谁都不敢缺席。而王都里残存的百姓们也纷纷自发围观以至于王宫到王陵的一段路在这一天发生了百年难得一遇的交通堵塞,路两旁的住户想穿过大街到对面吃个面都不可得,大家普遍感到无奈。 当然这些我通通不知道,都是临师父后来告诉我的。他和无一师傅得知都城被围城时得到消息,带着人赶来带妈妈离开,却没料到妈妈以死殉国,自唐国千里迢迢来到突厥王都,正遇上妈妈出殡。那时妈妈躺在一口乌木棺材里,是个已死之人,棺材后声声唢呐凄凉,阴沉沉的天幕下撒了大把雪白的冥纸。 临师父说:“突厥八十六载,我是头一回看到一个公主下葬摆出如此盛大的排场。”但我想,那不是我妈妈的排场,那是国殇的排场,而一国之死, 怎样的排场它都是受得起的。临师父是个世外高人,凭他隐居在凌箭山这么多年也没被任何野生动物吃掉,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一点。凌箭山是整个中州公认的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经常会有匪夷所思的动物出没伤害人命。我自认识临师父以来,只是将他当作一个普通的高人,没有想过他高得可以令断气之人起死回生。这是歪门邪道,违背自然规律,试想你好不容易杀死一个敌人,结果对方居然还可以活过来让你再杀一次,叫你情何以堪。但这件神奇的事归根结底发生在我妈妈的身上,只好将它另当别论,因否定它就是否定我自己的妈妈。如果妈妈知道后面的事,我想她一定后悔临师傅让她活了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长安夜市 妈妈的事以后在讲,先把长安的事交代了。黄昏时分的长安城最是热闹非凡,主城区海是街街道两旁满是扯着嗓于吆喝的小贩。苏念头戴黑色豹皮帽,身穿一袭绯负能首麒麟篆文锦缺胯袍,腰间佩有只栩栩如生的金龟,那样光彩照人的气质,不愁让街上那些未婚姑娘掀起唯帽偷偷地去瞧他,穆怀在苏念的耳边小声说道:“你下次出门的时候,试试问府里花匠借一件麻布长衫,看她们还看不看你。”苏念回头,冷不防对上一个少女含情脉脉的眼神,便赶紧收回白光,却又刚巧看到穆怀那张带着微笑的棱角分明的侧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听乳母对他说,隋朝皇室的男子个个温润如玉,女子个个美丽刚毅。那个时候,枭雄薛举在攻克江都之时,看到了已经过了三十岁却依旧风华绝代的隋炀帝长女南阳公主,要杀她独子的心也软了几分。穆怀是隋朝皇室唯一的直糸后裔,容貌自是遗传了先辈的。干是苏念亦压低了声音说道:“兄弟怎么知道这些姑娘不是冲着你来的?当时在长安,喜欢你的姑娘还少吗?”“两位公子······两位公子请留步。”身后传来了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两人同时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破烂、跛着一条腿的老和尚颤巍巍地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拉到了旁边一条僻静一些的小路上。 穆怀刚想将身上带着的一两碎银放到他那只磕破了边的碗里,却被老和 尚伸手拒绝了。老和尚盯着他的面庞看了很久,才郑重其事道:“公子面相实为大贵,然有命无运,故而凡事不宜太过苛求,顺势而为,方可保得一世平安顺遂。”不待穆怀回答,老和尚又用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抓起了苏念的手,面上竟然露出了一丝难掩的悲恸:“你的命运悲剧,是你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前世纠葛。唯有放下执念,才有一线生机。公子,切记!切记莫要太过执着。”说完,他用力甩开苏念的手,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那条跛腿竟然在刹那间,奇迹般地好了。两人想着他说的那种语焉不详的疯话,竟都愣在了当下。半晌, 苏念才似梦呓般地吐出几个字:“兄弟,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得赶紧去办咱们的事了。”穆怀拉了拉苏念的衣袖,“这等胡说八道的话,你去管它做什么?”海晏街的尽头就是沐安阁。据说几年前,那里还叫翠红楼。后来,老鸨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名叫沐沐的姑娘,那姑娘生得十分美丽,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老鸨为了用她来吸引更多的客人,便将这翠红楼改为了沐安阁,这样一改,倒是平添了几分诗意,吸引了众多自诩风流的才子来此寻找佳人。于是,这原本平平无奇的翠红楼一跃变成了安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沐安阁。老鸨远远就看到了这两位清朗俊美的公子,眼睛里登时笑开了一朵牡丹花,忙忙地迎了上去,甩动着手里那块香气刺鼻的帕子,扭动着腰肢,带着极夸张的谄媚语气道:“怪道今儿我的左眼皮老跳呢!原来是遇着贵人了呢!两位公子赶紧里面请,要哪一位姑娘相陪您尽管说,哦,两位三位都可以。要不要周妈妈我来给你们介绍介绍啊?”穆怀面露微笑,身子却微微地朝外侧了侧,刚好避开了老鸨身边那个红衣女子向他伸出的双手。他从腰带中取出了一块雕刻着云纹图案的玉佩放到老鸨的手中:“要朝沐沐姑娘相陪。这个,可够?”那玉通体清透,毫无一丝杂质,拿在手里便觉沉甸甸的,焐久了仿佛有温度一般,霎时就变得温暖许多。老鸨接待的达官贵人多了,好东西自然也看得多,但像这样一眼就能确定的好东西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是,她又情不自禁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一时竟然忘了答话,直到那红衣女于推了推她的手臂,她才来,连连说道:“够了够了!足够了!红槿啊,快去把沐沐姑娘叫上来迎接贵客。”上楼的时候,苏念悄声问道:“兄弟知道这玉佩值多少银子吗?”穆怀摇摇头;“这些都是当年祖母自江都行宫带到突厥的,我只随便挑 几样拿来长安,想不到,倒还真的派上用场了。”“那是和田玉中最上等的白玉,产量极为稀少。你这一块,怕价值百两不止,足够这老鸨花三辈子了。”苏念笑了笑,眼里却透着一种不知是感慨还是可惜的神情。老鸨将他们带到了二楼一间雅室之内。刚刚坐下,便有小厮前来奉茶。老鸨屈身对他们说:“二位请稍候,沐沐姑娘正在梳妆打扮,一会儿就来。”说完,又向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会意地离开了。没过多久,果见一个穿着樱桃红广袖襦裙、头戴朝阳五凤挂珠簪子的少女迤逦而来。她的妆容清丽,并不像刚刚所见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苏念和穆怀见了,却都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老鸨心中不禁有些纳罕:平常人一见到沐沐的美色,都恨不能立刻扑上去一亲芳泽,这二位坐怀不乱,倒 是颇有意思。不过倘若自己再年轻个十几岁,此等好事怎么还轮得上沐沐姑娘这小蹄子?她越想越不服气,可最终还是识趣地掩上门走了。“两位公子是想听琵琶,还是听古琴?”沐沐的声音婉转动听,倒是与她的花容月貌很是相契。苏念刚想说他什么都不想听,只想立刻知道她那丫鬟与南怀瑾是什么关系,对那块锦帕的事情又知道多少。可还未等他开口,却听得穆怀朗声说道:“古琴,《平沙落雁》。”沐沐的脸上突然升腾起些许红晕。她接过那么多客人,甚少有这般似乎是真正为了听曲而来的。于是她赶紧吩咐身边的小丫鬟蕙兰将她的七弦琴放到了案上。就在调音之时,穆怀转头用嘴型对苏念讲了两句话:价值百两啊!听一首曲子不过分吧!《平沙落雁》原本气势雄浑,可经由女子,尤其是像朝颜这样娇柔妩媚的女子弹来,无端便有了些清新悠远的独特气韵。云层万里,天际长鸣,最后那一声尾音拖得很长,余音久久地盘桓于室内,正如同纷纷大漠中那经久不竭的鸿雁的哀鸣一般。穆怀的神情蓦地一恍惚,似乎看到了那个同样善于抚琴,总爱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姑娘明媚的笑容。沐沐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走上前去,将一只盛着桑落酒的白玉小盏端到了他的手上,娇嗔道:“是公子自个儿想听的《平沙落雁》,难道公子不喜欢吗?”“怎么会不喜欢?只要是你弹的,我都喜欢。”穆怀接过酒杯,将那酒一 饮而尽,目光悠悠地望着远方,似在对沐沐,却更似在对心底深处的那个人说。苏念一闻到酒的味道就不由得连咳数声。他与酒实在是没有缘分,不仅喝一口就醉,就连闻也闻不得。穆怀转而对蕙兰道:“去拿一壶清水过来。姑娘不知,我这弟弟平素逢酒必醉。上次酒醉,一直昏睡了一天一夜,幸好有学院南大学士南大夫的药,方才醒转过来。”苏念向穆怀瞥去了一道不满的眼神,心道:你想提起好歹也找个好点的理由,什么酒醉昏睡,真是荒唐!不过话已说出口,他也只好顺势往下讲了:“可不是吗?这南学士医术高超,乐善好施,又生得一表人才,当真是个难得的好郎君。若非他已经成婚,我还真想将我家小妹嫁给他呢!”沐沐听到此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美目中生出了几分波澜,脱口而出道:“南学士还未成婚呢!”“是吗?这倒奇了!”苏念与穆怀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下彼此了然的眼色,“他这年纪也已经不小了,难道没有媒人上门和他说亲吗?”沐沐愣了片刻,犹疑着要不要将涌到嘴边的话说出口,却看到面前两人都带着无比期待的目光看着她,竟不由自主地说道:“南学士是为了我的姐姐才不愿娶妻的。”苏念接过蕙兰刚刚递过来的茶杯,浅浅饮了口那略带着清甜之味的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身上的虎头浮雕:“你姐姐?莫非也是这沐安阁里的姑娘吗?”“不!严格说来,她是我的义姐。”沐沐的话语平和,可语气中却有了几分怅然,“四年前,我还是沐安阁里一个端茶递水的丫鬟。那年冬天特别冷,我的风寒一连几日都不见好转,到了第五日的晚上,我烧得已是奄奄一息。后来蕙兰冒着风雪出去为我请大夫,可这冰天雪地,又听说生病的只是一个青楼丫鬟多大夫都不愿出诊。最后来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帮找施了针,又亲自为找去抓了药。没过几天,我的病果真就痊愈了。”“还真是个善良的女大夫。”苏念听着窗外鸣咽的风声,下意识地抓了抓方襟,“经此一事,你们就熟识,并且以姊妹相称了?”沐沐点点头道:“是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学院南师傅的弟子也就是如今的掌柜南怀瑾的小师妹。突然有一天,她约了我出来,哭哭啼啼地告 诉我,有一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向她的师傅提亲,要娶她做妻子。可她与南怀瑾早已情投意合,如今却生生地被棒打鸳鸯。”不过是个极老套的故事!穆怀在旁听着,满目都是不以为然。这大约就是他与苏念的最大不同,苏念太容易感情用事,这对一个皇室子弟而言,或许是最致命的性格弱点。想到此处,杨政道便忍不住直言道:“那你这些日子频繁让你的丫鬟出入学院到底是为了什么?”此言一出,不只将沐沐吓了一跳,连苏念也蹙眉望向他,意思是说:不是说好了循序渐进吗,改了策略也不知道提前向我使个眼色。沐沐不复方才的忧戚面色,而是很警觉地转动着双眸,沉下声音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就在这个“要”字刚刚出口的时候,沐沐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接着又从口内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立刻煞白,那双杏眼睁得老大,只倒地抽搐了两三下后便一动不动了。穆怀忙上前试了试她的鼻息,又搭了搭她的脉象,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没救了。”苏念朝四周望望,偌大的花厅中此刻就只有他与穆怀两个人,连刚开始在旁端茶递水的蕙兰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外面此刻却已然有吵闹声传了过来。“孙妈妈昨儿个才答应今日让朝颜姑娘陪咱们哥儿俩喝酒助兴的,怎么说话不算话呢?”“就是啊!赶紧让沐沐出来,先自罚三杯,再同我们一起乐和乐和!”“王公子,蒋公子······哎呀,孙妈妈我可没有骗你们······朝颜屋内如今真是有贵客。等他们走了,我让她陪你们一整个晚上好不好? “你少哄我们,上回你就是这样说的!能有什么贵客?我们偏偏就要硬闯 了!” 听着这吵声越来越近,接着又是一阵阵急促的叩门声音传来。穆怀指着 花厅的窗户道:“依着你我的功夫,从二楼一跃而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要不然,就坐着让他们把咱俩当成杀人嫌犯。”苏念看着刚刚还与他们笑语相谈的女子倏忽间就成了一具尸体,心下也着实有几分感伤。他走至沐沐方才所弹的那架七弦琴旁边,眼神中突然就有了几分亮色:“表兄方才听这曲子,觉察出有什么异常吗?”穆怀听他答非所问,倒也没有在意,而是实言道:“沐沐的琴技虽然比不得那些真正的大家,但总体而言,已经不错了。然而,最后一个上挑的音节,她明显没有能够弹上去,于是便生了些破音,只不过被她很巧妙地掩盖过去了。”“果然如此!”苏念用手指拨了拨琴弦,琴弦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兄弟还是留下陪我一起做这杀人嫌犯吧。”穆怀耸耸肩:“那倒也无妨。”门被粗暴地撞开了,两个醉汉吵吵闹闹地和老鸨一起走了进来。老鸨一边用手挡在醉汉们面前,一边用尖细的声音说道:“两位公子不好意思。沐沐啊,你先出来招呼一下!”待到老鸨再走近几步,看到内室中的场景后,不由得“啊”地大叫起来,连忙大跨步地走上前去,摇晃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沐沐,抹着眼里并不存在的眼泪,干号道:“沐沐,我的亲闺女啊!你这是怎么了啊?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狠心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了?”这一号叫,将两个醉汉的酒也解了,他们相互拉扯着叫嚷道:“杀人啦!沐沐姑娘被人给杀死了!”如此大声,登时把二楼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引了过来。蕙兰和红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扑倒在沐沐身边,抽泣着连声唤着“姐姐”,哭着哭着,又转头看看站在那里的苏念与穆怀二人,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敢说。老鸨刚想伸手去抓苏念的衣领,却被穆怀拿旁边的玉笛给挡了下来。老鸨一见他眼中的戾色,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话语中也少了几分底气:“你们在我沐安阁中杀我家闺女,如今竟还这么横!王九!土儿你哪儿去了?还不去报官,让这两个无耻匪类给我的沐沐偿命啊!”从人群里挤出来的王九五短身材,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还在微微发“知道了,孙妈妈,我马上就去!”“别忘了让仵作一起过来!”苏念冲着王九离开的背影,高声提醒了一句。这些年,长安百姓向来生活得风平浪静。如今青天白日,竟然有人胆敢在热闹之地杀人,死的又是一个容貌绝俗、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女于,在场的很人都怒目朝向苏念与穆怀,恨不能亲自动手捅他们儿刀。 半个时辰过后,便见王九带着法曹李健和仵作匆匆跑了过米。李健一袭青绿 巴官袍,两撇八字胡微微上翘,一对小眼睛在看到苏念的瞬间突然闪出了无比惊讶的目光。老鸨紧紧拉住了李康的官袍道:“您瞧瞧,您快瞧瞧,就是这两个狂徒杀了我家闺女沐沐啊!”李康甩了好几次才甩开老鸨的手,往前迈了两大步,刚想俯身向苏念行礼,却感觉自己的脚被他轻轻地踩了一下。李康是个很有机灵劲的聪明人,见此情状,便立即用余光望了苏念一眼,刹那间,他就明白了苏念的意思。为了确定这个想法,他又抬头与穆怀交换了一下眼神,穆怀冲着他微微点点头,又指了指正在一旁验尸的仵作,向他比画了一个“公”字。康健心道:这穆都督的意思是要他秉公处置吗?难不成还真要他亲手把这两位长官抓起来?不对!他好像应 该相信他们的人品。“回法曹,卑职已经细细检验过,死者是服用了大量鸩毒而毙命,中毒时间约为一个时辰之前。”仵作声音略略有些沙哑,但显然中气十足。李康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看了穆怀一眼,见对方现出一种近乎鼓励的神情,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尽可能将他的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粗着声音对身后的几个差役说道:“来人,把这两个杀死沐沐姑娘的凶手抓起来!”虽同在长安都督府,可这几人不过只是专管缉拿盗贼的三等差役,又哪里能认得这是长安都督,听到李康的吩咐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上前将两人的手反缚了起来。就在李康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带走”两个字的时候,却听苏念说道:“难道就因为沐沐姑娘死时,屋中只有我们兄弟二人,法曹就认为,是凶手吗?” 李健缓和了一下起伏不定的情绪,终究挺直了腰板,带着十足上官审问凶犯 的口吻说道:“难道你们还有什么狡辩之词吗?”“难道我们就不该有吗?”苏念挣开了两个差役的手,慢慢走到沐沐的尸体旁,用手合上了她睁着的双眼,“既然仵作认定沐沐姑娘是死于中毒,那么请问法曹,毒从何来?”“肯定是这水有问题!”老鸨抢着回答道。李健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她的这个说法。苏念拿起案上适才自己所用的茶杯,又从茶壶中添了一些水在里面,一饮而尽。穆怀亦走上前,将沐沐和自己所饮的桑落酒倒在旁边的一只空杯之中,慢慢地将它喝了下去。苏念浅笑着对众人说:“这又如何?”老鸨见他们如此,一时便也哑然。李康在怔愣了片刻后又说道:“纵然这茶和酒中无毒,也不能证明你们就是清白无辜的。”“自然!”苏念拔下沐沐头上戴着的簪子,刺入了她左手手指的小伤口中,待拔出时,发簪头上已然变成了灰黑一片,“仵作,你来看看。”仵作蹲下身子,细细察看了一下这小伤口,又瞧了瞧那根银簪子,十分肯定地对众人说道:“这位姑娘的致命伤确实是在这根手指上。”“多谢!”苏念朝着那仵作一拱手,目光终于投到了那架七弦琴上,“法曹您来看看,这琴有什么问题吗?”李健走到了七弦琴旁,很认真地摆弄了一番,又将琴翻转过来打量许久,半晌,他才笃定地说道:“下······本官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没什么不妥吗?”苏念指指那上头的第二根弦道,“法曹没有发现,这根弦较之其他的,要稍稍松一些吗?” 李康又用手拨了拨弦,歪了歪脑袋道:“好像是的。但这与朝颜姑娘的死又 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便由我来向法曹解释一下吧。”穆怀看了看,心说你能文能武,却唯独不善音律,看来上天当真是公平得紧,“沐沐姑娘的琴技远近闻名,在弹奏之前,她也是调试过琴音的,按理说,她绝不可能感觉不到这根琴弦的异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弹泰的过程中这根琴弦突然变松了,所以,当她弹奏到《平沙洛雁》正声十二段的时候,音节才会有了那么些许微小的错乱。” “本官还是不大明白”李健坐到七弦琴旁的矮凳之上,拍去身上这件崭新的白袍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灰少“就算沐沐姑娘在弹奏的过程中友现琴弦松了,且因此弹错了一个音节,她就会因此而殒命吗?周围的人都很认真地听着他们对这个看似简单的杀人案件的分析,连那咋咋呼呼的老鸨此刻也安静了下来。蕙兰和红槿更是握紧了手里的帕子,紧张地望着回前的这几个人。苏念环视了各色人等的表情,朝着康健点点头说:法曹说的对!沐沐姑娘便是因此而殒命的。您如果再细心一点看,就会发现这琴弦的下面有一根小小的木刺,朝颜姑娘手指上的伤正是为它所刺。因为吃痛,所以她的手指会下意识地向里缩,为了保持住音节不乱,她另一只弹琴的手则会尽可能地保持平衡,而那根弦之所以会松,就是因为她太过用力。”李健似乎比方才还要懵懂:“所以······其实凶手是在琴弦上下的毒吗?因为碰到木刺,所以沐沐姑娘的手指受伤了,而她还坚持继续弹琴,琴弦上的毒就自然而然会通过伤口进入她的体内。”已经有人悄悄在身后附和李健的这种说法了。可李恪却依旧摇头道:“在琴弦上下毒,如同在酒中下毒一般,事后都不太容易销毁证据,凶手唯有在自身所 带的东西上下毒,等到事成之后,才能将之处理掉。因为是自己的东西,所以不会有人怀疑。是这样的吗,蕙兰姑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复活还是重新走向毁灭 (很多读者要求把母亲的事交代完,那就交代完吧!)母亲起死回生的这一日,据母亲回忆她说感觉自己沉睡很久,在一个模糊的冬夜睁眼醒来。从窗户望出去,月亮挂在枝头,只是一个淡黄色光轮,四周静寂无声,偶尔能听见两声鸟叫。母亲回忆起自己投湖的全部细节,那么深的湖那么冰冷的湖水,想这样还能被救活,当今医术实在高明。临师父坐在对面翻一卷古书,无一大师趴在桌子上打盹,火如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母亲。抬眼就看到床帐上的白莲花,母亲说:“我还活着?”有一瞬间的死寂,临师父猛然放下书,落在案上,啪的一声:“小萧儿,是你在说话?”无一大师被惊醒,抬手揉眼睛。 母亲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单音节:“嗯。”无一师傅保持抬手的姿态,愣愣看着母亲:“小萧儿?,母亲无暇理他,因临师父已两步走到近前,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又扣住母亲的脉门细细查看。良久,他感叹:“那鲛珠果然是无上的神物,萧儿你痛不痛?”我摇头:“不痛。”他苦笑一声:“伤得这么重也不痛,是我让你回来,可你经死了,你再也不会痛,我自作主张,你想醒来吗?我看着他,缓缓攒出一个笑来,点头道:“想的。”这不是起死回生,萧儿已经死了。万事皆有因果,这就是我的因果。人死后意识游丝渐渐散落,终而灰飞烟灭,这是中州的传说 我从前也不过以为它是传说,直到自己母亲亲自死一次,才晓得传说也有可信的。下葬三日后,临师父趁夜潜人王陵,将母亲从棺材里扒出来运回凌箭山山。那时,残存的精神游丝还盘踞在身体中未能离开,他将教中圣物缝入我残破不堪的身体,那是一颗明亮的鲛珠,用以吸纳精神残片,好叫它永不能离开宿主。基本上,这不过是改变一种死亡状态,除了能动能思考,母亲和死人已没什么分别。这个身体将再不能成长,母亲没有呼吸,没有嗅觉和味觉,不 需要靠吃东西活下去,也没有任何疼痛感。在左胸的这个位置,跳动的不是一颗热乎乎的心脏,只是一颗珠子,静静地躺在那儿,有明亮光泽,却像冰块一样冷,令母亲特别畏寒。但能再次睁开眼睛看看这世间,总是好的。母亲再不是什么公主,肩上已没有任何负担。君师父重新给母亲起了个名字,叫思拂尘。意思是母亲这一生,轻若尘埃,一拂即逝。我想,这是一个多么凄惨而寓意深刻的名字啊。此次殉国,母亲付出巨大代价,把命赔上也就罢了,关键是颅骨摔破,体内脏器也移位的移位,碎裂的碎裂,大出血的大出血。这就意味着此后这副身体必然弱不禁风虽已没有任何痛感,但经常吐血也不是件好事,手帕都懒得洗。临师父用鲛绡修补了母亲的容颜,被他这么一补,在原来的基 础上好看很多,只是颅骨上那道裂痕实在摔得太狠,鲛绡也没有办法修整,从眉间绕过额头到左耳处,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无一大师初次看我的脸,久久不能言语,半天,道:“太妖孽了,这个样子太妖孽了,从前那个清清淡淡的模样不好吗?”母亲说:“我仔细研究过了,五官还是没怎么变的,就是比从前稍微邪魅狂狷一点儿,没事儿,就当整容失败吧。”但那道疤痕毕竟是碍眼的,临师父用银箔打了个面具,遮住母亲的半张脸。本来母亲提议用人皮面具,这样看起来更加自然,但考虑到人皮面具透气性能着实很差,最终作罢。母亲以为自此以后,便能潇洒度日,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当时没想明白,以为人死了便可无忧无虑,但忧虑由神思而来,神思尚在,岂能无忧。临师父花费如此心血让母亲醒来,自有他的考量。他想要做成一件事,这件事的难度仅次于让母亲生个孩子。他想要母亲去刺苏珩,刺杀天策将军。母亲后来的老公。 临师傅将蛟珠缝入母亲心中,将母亲的灵魂从虚无之境唤回。鲛珠中封印了密罗术中最神秘的神之引,这秘术随着珠子植入找的身体倘若有人饮下母亲的血,沾染上体中鲛珠的气息,哪怕只一滴,都能让母亲立刻看出最适合他的神之调。奏出这调于,便能为他织一个幻境。这幻境是过去的重现,能不能从幻境中出来,就看这个人逃不逃得过自己的心魔。但也人能逃过心魔者,真是少之又少。临师父想要我这样杀掉苏珩。站在个人角度,即便是突厥灭掉唐国,母亲对苏珩也并无怨恨,在这个人如草芥、命如飞蓬的时代,成土败寇,本是理所当然,但苏珩一条命换母亲在人间逍遥半世,母亲认为是很值得的。我要去杀他,不因我曾是突厥公主,只因我还留恋人世。 临师父说:“刺苏之事不用着急,神之引植人你体内不久运用还不熟练,你且先适应一阵子吧。” 母亲想这桩事,我还真是不急。 临师父看母亲神色,大约猜出母亲心中所想,又补充道:“但你也不能一点都不着急,苏珩身体不好,归天也就是近两三年的事了,你还是要抓紧时间,不然不等你去刺杀,他就自己先死了, 这样多不好。” 母亲说:“这样挺好呀。” 他看着远山,神色难辨:“不好,那样的话,我的复仇就失去意义了。” 母亲其实很想提醒他,万一苏珩正被病痛折磨得辛苦,急需谁来给他一刀痛快了结,我去刺他搞不好助他一臂之力,这样就更没有意义了。但转念一想,乐于助人嘛,也是帮君师父积德,便忍住什么也没说。 半个月后,临师父带着无一大师下山,寻找一种药材,帮我修补身上的伤痕。临走时无一安慰母亲:“你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没人愿意娶你,没关系,别人不娶你,我娶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将鲛珠取出,辜负了我和林师傅的心血。”母亲说:“娶了我你出家就没有意义了。”他疑惑:“怎么会没意义了?娶了你我肯定要还俗啊再纳几房小妾嘛,哈哈哈。”结果被母亲乱棍打下了山。 转眼六个月,枯树吐出新芽,母亲挖出埋在中庭老杏树下的一坛梅子酒,临师父就带着无一大师回来,后面还跟着大黄(据说是我那只小黄的妈妈)。此前大黄误食临师父养来喂毒的小白兔,不小心食物中毒。那只小白兔估计是全大唐最毒的一只小白兔,身上百毒汇集,连临师父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只好将它送到药圣守约处请他试试,清了大半年 才将一身毒素清完。大黄初见整容后的母亲,一时不能认出,龇牙咧嘴很久,母亲拿兔子肉给它吃,它也没有表现出高兴,反而将雪白的牙齿龇得更厉害。直到无一大师抚摩它的耳朵柔声安抚他:“这是你娘,你不能跟爹爹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就不认娘了啊,怎么你也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娃。”大黄果然就过来亲密地蹭母亲。母亲说:“你才怀胎十月生出了它,你怀胎十月生出了它们全家。” 无一大师比出一只手指颤抖地指着母亲:“我还好心想娶你来着。” 母亲说:“你能再生个老虎出来给我玩儿吗?能生出来我就考他愣了半响,恼羞成怒地对大黄道:“儿子,咬她。” 但小黄更加亲密地蹭了蹭我的手背。 临师父带回的药材果然有奇效,制成膏糊抹遍全身,一天抹三次,五天之后,一身伤痕就消失殆尽。这个结果让我很满意忍不住抹了一部分到额头上,但那毕竟是骨头里带出来的伤,痕迹依然明显。母亲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身体,想起八个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能想到,如此生机勃勃的一副躯体,内里已然腐朽得不行了呢,倘若将鲛珠取出,不到半刻怕是就要化为灰烬吧。母亲想象这场景,母亲觉得真是恐怖。第六天一大早,临师父来看我,后面跟着哈欠连天的大黄。门前两株桃树俏生生立着,枝头花开正艳,叶间还带着晨起的露珠儿。他把大黄打发去院子里扑蝴蝶,转头问我:“这半年来,神之引揣摩得如何了?”母亲老实回答:“没有练习对象,没法长进。”他沉吟半晌,道:“,你也知道鲛珠这件法戒器,凭自身之力仅能撑你三年而已。鲛珠靠吸食人的美梦修炼,如今它既附在你的体中,你要活得长久些,只能利用神之引织出的幻境米吸食人的美梦性命。你是个善心的好孩子,怕做不来这些,但我 十方百计将你救活,绝不想你只活三年。我这么说,你可明日?他怕我想不通,但我很早就已想通,我不能只活三年,也不能滥杀无辜随意取人的性命。可这世上有多少人为已逝的人生后悔,神之引能织出重现过去的幻境,让他们在这幻境里将从前修正,倘若有人沉湎于幻境不愿出来,甘愿奉出尘世的性命,那我们双方都求仁得仁。母亲说: “你可帮我找到什么好差事了?”临师父含笑点头:“不错,近日,你去姜周国走一趟吧。” 五日后,母亲抱着一把七弦琴,和无一、大黄一同出现在唐国的边境小镇。其实凌箭山离两国国境不远,步行三日即可到达,此次耽搁两日,主要在于母亲他们骑了一匹马。这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时刻要防备大黄将代步的马匹吃掉,着实是件痛苦而浪费时间的事。终于,母亲他们做出一个决定,将马匹烤烤吃了,带着大黄步行。大家饱餐一顿,行程立刻变得迅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复活的妈妈 唐国与周国交界之处,是一座绵延的山峦,因山中经常挖出玉璧,唤作璧山。我们想既是这个原因,为何不叫玉山,问过镇上居民,大家推测可能因为璧字笔画较多,显得有文化。我们到得正是好时候,倘若冬天,整座璧山都铺上一层厚厚积雪,经常发生雪崩,不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根本不能穿过,只能绕道郢河。而现在这般,我们沿着山中小路,一边走一边还能欣赏沿途风景,实在赏心悦目。山间有淙淙溪流,妈妈拿出水囊正欲取水,蓦然停住,无一师傅蹲在一旁掬水洗脸,洗完用衣袖擦擦,注意到我的动向,奇道:“怎么了?”穿过挡在面前的野蔷薇花丛,我指着前方:“这个你得看看,仔细看看,看人家是怎么花前月下的,也好让你提前适应世俗。” 无一神思一振,顺着妈妈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对浓情蜜爱的年轻男女。男的一身织锦袍,女的一身云罗衫。因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单看身姿,一个玉树临风,个柳枝轻缠。他们背后大片不知名花海,旁边一株老树下,拴着 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分神去看大黄,它目光炯炯望着骏马,竟然已经在流口水,但被无一将后颈拎住,不得不表示克制。那男子俯身为女子摘下一朵艳红蔷薇,插在她的发间。女子伸手楼分 男子的脊背,两人紧紧贴在一处。 无一转头来遮妈妈眼睛:“看多了容易长针眼。”妈妈一边锁定目光看前面,一边打开他的手:“我也学点经验嘛。”他不为所动,不遮妈妈我视线就不能善罢甘休,终于将妈妈激怒,一把将他掀翻,就在此时前方陡生变故,妈妈心中一紧,无一转回头目瞪口呆。“这么快那男的就被女的压倒了?啊,这女的也太主动了,哎应哎,怎么才亲上她就翻身跨马走人了?玩情趣也不是这么玩儿的这多不人道啊。”妈妈说:“情你个头啊情,你没看到那女的从背后刺了男的一刀啊,人是畏罪潜逃了。”无一说:“啊?他们不刚还搂搂抱抱的吗?”终归是我没事找事,妈妈和无一本可撒手不管,但那男子倒下去的身影,像一座倾倒的玉山,蓦然令妈妈想起心中的那个人,苏珩。自妈妈醒来之后,已很久没想起他,并不是心中情意已经泯火, 只是假使此时重见,也再不能如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上路 无一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蓝衣公子一定要跟着我们,想了半天,觉得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看上妈妈了。妈妈本来心花怒放了一会儿,但不经意照到镜子,发现自己已然今非昔比。除非他 是个重金属发烧友,否则要看上妈妈这张一半都被银箔挡严实的脸实属难能可贵。 无一听了妈妈的反馈,陷人沉思,道:“不是这样的话,就毫无道理了。” 妈妈开解他:“世间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就好比小蓝,风姿翩翩,一表人才。按道理能招惹多少狂蜂浪蝶,结果你也看到了,喜欢的姑娘毫不留情扎他一刀,要不是遇上我们,就暴尸荒野了。挑姑娘的眼光太不济,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要真按道理来,就该没这个事儿了。” 无一想了想,表示赞同,又想了想,问妈妈:“小蓝是谁?”妈妈说:“不就是前几天救回来那个穿蓝衣服的吗?”说完转身,准备去厨房看药。一抬头看见小蓝,收拾得妥妥帖帖,抄着手正闲闲靠在里间的门框上,冷眼将妈妈他们望着。背后说人是非,着实缺乏教养,这等事还被当事人抓个正着,妈妈不知作何感想,半天,妈妈干笑了一声。他也配合地笑了一声,眼睛里却殊无笑意,转身进了里间。无一凑过来道:“我相信他不是看上你了。”妈妈回头问他:“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看上你了?”大黄正好从房门前过,无一磨了磨牙齿,指着妈妈叫住大黄:“儿子,咬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杀机 (好吧!在交待点回长安的事。上回写到审问惠兰。现在给你们接上。) 蕙兰听得此话,那原本已经十分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极端惊恐的神色。她怯生生地望了一眼李健,又拉了拉老鸨的衣角,求助般地低语道:“妈妈······我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啊,我······”她说话的时候,头上的那支喜鹊衔玉珠银步摇发出了阵阵清脆的响声,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十足一副受了委屈的柔弱小美人模样。老鸨见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脸来怒怼苏念道:“你这厮在满口胡言些什么?”“满口胡言吗?”苏念上前两步,眼疾手快地将蕙兰藏于衣袖中的锦帕夺出来,放入案上的茶壶之中蘸了一蘸,又倒了少许茶水在旁边的小杯中。他那张昳丽明媚的脸上露出极轻极淡的笑容,说话的语调带了五分调笑、五分嘲讽:“如果蕙兰姑娘敢饮一口此水,我便当场为你的姐姐偿命。”蕙兰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抽抽噎噎地将那只茶杯拿在了手中。杯中的水依旧清澈透明,那样清晰地映射出蕙兰梨花带雨的清秀面庞。她将茶杯的杯口抵在唇上,闭上眼睛,似鼓足了勇气般想要将其喝下,可最终只闻得“啪”的一声脆响,茶杯被狠狠地摔了下去。蕙兰蹲在地上,用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号啕大哭,眼泪慢慢地弄花了她那化得十分精致的妆容。 众人目瞪口呆,蕙兰用袖子拭去了满脸的泪水。半晌,她才平复了心绪,跪直了身子道:“没错!是我杀死了她!谁让她·····谁让她毁了我的一生啊!”老鸨此刻方由惊转怒,像一头疯魔了的狮子一般对着蕙兰拳打脚踢。步摇被打落到地上,蕙兰如瀑布般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老鸨似乎还不解恨,又重重地给了她一个巴掌,几乎打歪了她的整张脸:“好你个死丫头!那可是你的亲表姐!你怎么能做出如此道德沦丧的事情!我呸!”“住手!”苏念俯身扼住了老鸨的手,正色道,“法曹在此!哪容得你动用私刑!”李健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开口说话了:“把她拿下!”四个差役一听此话,立刻七手八脚地将蕙兰从地上拖了起来。蓬头垢面的蕙兰此刻却圆瞪着双眼,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分外骇人:“我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是她那个当小吏的爹杀了人以后逃到了我们家,我娘亲念在兄妹一场的分上收留了他。谁知道后来······后来还是被衙门里的人找了过来。娘亲因为窝藏罪犯被流放,病死在了途中。而我,和她一起,被卖到了这青楼奴。” “可如今,她成了这儿的头牌姑娘,而你,却还是个端茶递水的小丫鬟。”穆怀在旁冷冷地说道,“你心里对她,更是有八九分嫉妒的吧!我可听说,最 近有一个贩丝绸的富商想要为她赎身,讨她为妾,是不是?”蕙兰似被人点着了痛处一般,身子一软,险些倒下:“是!我得不到的自由,她也休想得到。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苦苦挣扎,而她却要出去享福,你让我怎么甘心!如何甘心!”“沐沐她原是不愿意走的,”老鸨脸上的怒容未减,语调里却又多了几分悲凉,“后来,是她劝服了那位富商把你也一起赎出去。她说,下个月十五是你的生辰,她想到那时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想不到你却·····.” 听得此话,蕙兰终于双腿一软,完全瘫倒在了地上。她的目光中有悔恨,有 歉疚,更有一种莫名而来的恐惧。差役们想要把她拉起来带走,她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他们的手,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忽地拿起了案上的那只茶壶。苏念心叫不好,可待他冲上前抢过杀壶之时,蕙兰已经将其中的茶水喝了大半。 “不!你现在还不能死!”苏念看着蕙兰的嘴唇正在慢慢地变紫,不复见一 直以来的从容镇定,急急用手托着她的下巴问道,“你那锦帕上的桃花图案是谁教你绣的?快说!”因为过分用力,苏念的指甲已然深深地掐进了蕙兰的肌肤之中。蕙兰的嘴角流出了暗红色的毒血,呼吸慢慢急促起来,瞳孔也在渐渐地放大。苏念再度高声喊道:“到底是谁?”蕙兰气若游丝,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京······京·····京 月···...” “京月是谁?”苏念的话音刚落,蕙兰的手已然垂了下来,口内流出的鲜血沾染到了苏念的嵌金丝绯色衣袖上。他放开手,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因 为失望而变得分外难看。穆怀忙走至他的身边,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道:“念弟,没事的,我们还有机会。”夜幕中的安州都督府分外宁静。沙漏中的七色沙不知疲倦地慢慢往下落。紫檀木屏风两边的紫铜狻猊香炉正在袅袅吐着青烟。苏念看着透明琉璃瓶中那支略有些凋残的桃花,那是他昨日才吩咐下人从盛绽的桃树上采摘下来的。那么美丽 的花朵,却活不过三朝。李健在处理完所有善后事宜之后,方才急匆匆地赶到苏念的书斋之中。看到苏念的那瞬间,他的脸略略有些抽搐。他俯身于地,将头垂得老低:“下官今日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治下官大不敬之罪。”他如此说来,显然意识到了今日之行已然触犯了皇权。苏念起身,虚扶着他,半开玩笑半当真道:“若非法曹看明白了本王之意,恐怕明天全城百姓都知道长安的世子和都督流连青楼,还涉嫌杀死青楼名妓的丑事了。”李健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说道:“殿下说笑了。只是······有些事情,下官还不大明白。殿下是如何知道蕙兰带着的那块帕子上有毒的?” “这很简单,”苏念缓缓地说道,“因为打从一开始起,我就注意到了蕙兰的那种紧张又惶恐的神情。沐沐的指头一动,她的目光就会有一次变化,沐沐碰到了那根木刺,伤了手指之后,她才用手里的帕子给她止了血。看到因为疼痛而眉心微蹙,蕙兰才确认,她新鲜的伤口碰到了帕子上的毒,于是,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其后,她又附耳对沐沐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屋子,我猜她是想去外面将这块帕子处理掉。只是她一出去就碰到了老鸨和那两的醉汉,一时难以脱身,于是,她只好将帕于减任了自己的衣袖中,本以为对不会被人察觉到的。” “可还是没有逃过殿下的眼睛。”穆怀虽然向来都知道他这个小主的智慧,但如今听到他竟能这样敏锐地捕捉到如此微妙的表情变化,眼里还是稍微了些异色。苏念浅笑,看着他道:“这又有何惊讶的?表兄不是不知道,我对琴曲完入不感兴趣。你陶醉在《平沙落雁》之中,我无事可做,也就只能看看那些细枯士节了。更何况,蕙兰拿出的,是那样的一块帕子!只是可惜,我当时尚没有往还里想,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就送了那沐沐姑娘的性命。” 李健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他才厘清了脑中繁杂的思绪:“可既然殿下能够为自己脱罪,又为何还要听凭那老鸨把您当成嫌犯,受她这般欺辱呢?” “法曹不明白吗?”穆怀见李恪不说话,便替他答道,“殿下特意等你来 了才说出他知道的一切,是为了教你怎样断案呢!你手中不是还有几个尚未结案的案子吗?看看经此一案,你能不能得到一点新的启迪。” “殿下如此用心良苦,下官定然不会辜负您的。”李健再度屈膝于地,面上多了几分坚定之色。 苏念颔首。他自认是有识人之明的,这位李法曹虽平日里有些不拘小节,但为人正直忠诚,这样的人是可以让他放心任用的。他按了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这一日以来的疲惫:“还有一事。法曹知道长安城内有个名叫京月的人吗? “京月?”李健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摇摇头说道, “下官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不知此人是男是女,年老或年少?”窗外雁的哀鸣之声传来,余音袅袅,划过了安州城上空厚重的云层。苏念长长地叹了口气,虽早已经料定了此事,却还是没能掩盖住那股淡淡的颓丧之色。 苏念看了看身前因为帮不上忙而面露愧色的李健道:“无事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李健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刚巧看到小成正趋步向这里走来。小成与他的弟弟小恩长得十分相像,只是性格比之更要沉稳内敛几分。小成叩门而入,将手中的一封信交给了李恪道:“殿下,这是安阳驿小吏方才送来的。” 苏念接罢,便向他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你先去吧。”“是他来的信吗?”穆怀侧身问道。“没错,是姐夫的回信。”苏念说着便将信递给了他。苏念的这位姐夫萧锐是隋朝萧皇后幼弟萧瑀的长子。若论起这层关系来,苏念还得喊他一声表舅。只不过两人年纪相仿,苏念年幼时便与他常来常往,从来也没有论起过辈分。几年前,经由皇帝赐婚,萧锐风光迎娶了苏念的长姐襄城公 主。从此苏念也就顺理成章地唤他一声姐夫,彼此间比往日更亲近了几分。 “弟与祯卿去国以来,兄甚想念。兄自任大理少卿,辄怫郁不畅,虽暮叠不 舍昼夜,亦难断案件之曲折离奇······” 穆怀接过信,看他通篇都是诉苦的话,便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道:“陛 下这般器重表叔这位大姑爷,将如此重要的差事给了他,倘若让陛下看到这番抱怨之语,他老人家还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 苏念笑说:“若是让他再听到你叫他一声“表叔”,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找你 拼命呢!”穆怀也不言语,耐着性子看完了那整整两页的牢骚话,又见信的最后写道:“陛下近来身体康健,精神奕奕,弟切莫忧思挂怀。”穆怀将信重新放入信封之中,似是不解,又似是叹息道:“你一个月要写三封述职公文给陛下,陛下身体如何,精神怎样,你就不能自己问吗,非得绕萧锐这个弯子?” 苏念收敛了笑,神色冷凝着道:“你不明白的。”“我如何会不明白?”穆怀恨不能拿一桶凉水兜头浇向苏念,“你和陛下之间横亘着的根本就是一根毫无意义的刺。我是说过会帮你,但绝不是认同你这样可笑的执着!” “可笑?”苏念被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心肠,“我母亲牺牲了自己的性 命,只是为着不让她最爱的男人有一丝为难。可我那父亲又为她做了些什么?穆怀,你说我可笑,那是因为你从来不曾得到过。。····”“你说得没错,我是不懂你们母子、父子间的事。从此,我也再不会劝你半句话。你要查那个桃花图案,要知道当年的刺客是谁,我会帮你。别的,我不会再管。”穆怀强压住内心的疾痛,说话的声音微微打着战。 “对不起,对不起兄弟,我不该说这话,我······”其实刚才那话说出口的时候,苏念就后悔了。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能从容应对,唯有触及此事,他的情绪才会完全由不得自己控制。或许,那真的是他心头一根碰不得的刺吧,留着会痛,拔去会更痛。见穆怀不说话,苏念走至他面前对他长长一拜,正要屈膝之时,却被他扶住了手: “我可受不起吴王殿下如此大礼。罢了罢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就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杀机(2) 从五月起,长安城就进入了那绵延不断的雨李。雨水便慢悠悠,却那样不知疲惫地从早落到了晚。杨王妃接过小丫头丹桂手中捧看的一碗绿豆枇杷汤,端到苏念面前,目光中透着一丝浅浅的欢喜:“殿下快尝尝妾身做的这汤,据说是清凉解渴的了。” 苏念拿起勺子喝了两口,微笑着道:“王妃做起这安州民间的特色吃食来。 倒是不逊色于荣庆斋里的大师傅了。” 王妃的面上不由升腾起一片红晕来:“这是妾身特意向府中的本地厨娘学的,殿下喜欢就好。” “自是喜欢的。辛苦王妃了。”苏念说着便向丹桂使了个眼色。丹桂收拾完汤碗和勺子,默默地退了出去。 苏念见杨舒窈微垂着头不说话。他的这位王妃就是太安静了,以至于每每与她独处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有些尴尬。可他似乎也很难找出能够打破这份尴尬的话题。 就像此刻,他想了半晌,抬头忽一眼瞥见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便指着它对舒窈说道:“王妃知道这画的是什么吗?”舒窈仔细端详了许久,见画中人物众多,且服饰各不相同,却都朝着画面最上方的一位头戴白珠九旒冕冠,身着赤黑色镶金丝衮服的君王朝拜。画面高雅古朴,气魄宏大,颇有巍巍中国之韵。 “这画的可是众藩属国向我大唐皇帝陛下朝拜的场景?”舒窈的话说得很 轻,有些极不自信的怯懦之感。“是这个场景,但对象不对。”苏念说道,“此画名为《蕃客入朝图》,是梁元帝萧绎所绘。与《圣僧像》《宣尼像》一起被后人称为“三绝”。其真迹现在本朝第一画师、将作少监阎立本处。阎少监对此颇为珍爱,本王曾向他借了三日,仓促临摹,终未得萧绎精髓。”“殿下好生厉害!”舒窈面上充盈着敬服之意,“妾身看来,殿下的画真是好看极了呢!” 苏念不以为然道:“还差得远呢!你看这一笔顿挫的功力,和萧绎就有着云 泥之别。再比如这位使者所穿袍子的红色,与真迹中的红色也不是可比的。我曾想将朱砂烧滚以后做成颜料,可最终却也没有实现。” 记住网址m.vipkanshu. “殿下可不能轻易尝试,”舒窈听到这最后的一句话,不禁急急说道,“朱 砂遇热便会有毒气生出,对身体好。” 苏念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深:“王妃莫急,我知道 的,不过只是那么一说而已。”舒窈的神色这才有了些微的缓和,旋即她慢慢地握住了苏念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近日天气总不好,殿下要好好照顾自个儿的身子,切莫过于操劳了。” 正午时分,绵绵的细雨终于停歇了片刻,弯弯一道彩虹挂于天空,空气中的潮湿之气也明显少了几分。苏念收拾完案头的十五份公文,起身道:“王妃愿意与我一起出府去走走吗?” 舒窈微微一怔。过去在闺阁之时,她就几乎不出门。当了王妃之后,便更 是终日待在府内。记得姐姐总说,好人家的姑娘是不可抛头露面的。好人家的姑娘也不该随意谈论情爱之事,就算对未来的夫君,也只能敬,不能爱。不然 若哪天夫君变心,她就会一无所有。舒窈是认同姐姐的话的。所以自打她嫁 府,她尽心尽力去做的都只是一个王妃,而不是一个妻子。她可以为他打点好府里的一切,却从不曾向他软语撒娇过。就像昨日下午,她头终得厉害,却硬是拦着丫鬟们,不让她们去告诉苏念,而是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王妃?”苏念见她久不回应,便又叫了一声。 “妾身自然愿意跟着殿下的,请殿下稍候片刻。”舒窈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说道。 她换的是一身窄袖男装,穿来倒有了几分文弱书生的模样。苏念见她如此打扮,一时不觉晃了神:“舒窈这身打扮,倒是难得。” 记忆中,这仿佛是他第一次叫她的闺名。如果不是合婚庚帖上有彼此的姓 名,舒窈甚至觉得,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她的名字。而今,他陡然这般唤她,她的心中竟没来由地有了一阵淡淡的欢喜。她不说话,只是露出一丝如微风般轻浅的笑。 他们二人来到河清街王记茶楼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三刻了。这王记茶楼分上下 两层,上层共六间雅室,底层摆放了十余张矮桌供人品茗聊天。年轻的伙计王禄肩膀上搭一块白色布巾,趋步相迎道:“二位里头请。”苏念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道:“来一壶上好的毛尖。再有······舒窈,你想吃些什么吗?” “那便来一杯蜂蜜水吧!再有,拿四个茶饼!”舒窈边说边微微抬了下胳膊,显然还不十分适应身上这件袍子。 “这位公子真是识货人哩!”王禄咧着嘴,藏也藏不住面上的笑容,“要论 起做茶饼来,咱这王记茶楼若说第二,还无人敢称第一呢!” 直到苏念尝到这茶饼的时候,才知道王禄的话并非妄言。那种清香中带着软糯的口味,记忆中也只有宫中御膳能与之相较了。苏念观察着舒窈,她倒是并没有对这茶饼的口味表现出多大的惊喜来。他刚想说话,却被隔壁桌的一个圆脸大汉雄浑的嗓音给压了回来:“你说的是那学堂堂的的南怀谨叔父?怎 么突然就死了呢?”对面坐着的那个长挑身材、高颧骨塌鼻梁的中年男子压低了嗓子说道:“这不就是他嘛!据说是昨天喝醉酒以后跌倒在城西那条流运河里,捞上来的时候,身子都肿了呢!” 圆脸大汉往自己口里塞了半个茶饼,才嚼了两口,许是被噎住了,赶忙拿起 茶壶,灌了好些茶在口内,半晌才又说道:“这人终日只知喝酒,找妓馆里的 女人快活。有这样的下场,倒也不足为奇。” “谁说不是呢!只是听说那南怀谨倒是挺伤心的,毕竟老爹和老叔都没了,这南家也就他一个能传承香火的了。”长挑男子喝了口茶水,很有些感触地说道。 苏念听了这闲话,心中的烦扰又起。南棱留下的那张夺命方子,仿佛与南家颇有关联却都已经死了的表姐妹子颜和蕙兰,蕙兰口中那不知是男是女的京月,被官宦人家逼娶的神秘小师妹,以及两块绣有与当年刺客手臂上一模一样的梅花图案的锦帕······如今,似乎又多了风流叔父酒醉溺毙的意外。这南府的好戏码,倒是一出接一出地在上演。 苏念不再去细听这二人的话,转头却见舒窈用手抚着额头,眉心微微地蹙 起,便关切问道:“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舒窈以手抵额,将声音压得很低:“无甚大事,不过是头痛的旧疾又犯了, 妾身从小的毛病,殿下莫要忧心。 苏念方想说“不严重就好”,可看着她已然略略发白的面庞,便起身拉了 拉她的手说:“都痛成这样了还说无事。反正御医的府邸也不远,我带你去瞧瞧!” 苏念不说去慈济堂,而直接说去南府御医处,是知道南怀谨如今必然在主持丧仪。 如果不是陪舒窈去看病,他也会找其他的理由去南府一探究竟。虽然,他找不找理由都无妨,给南怀谨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长安的吴王拒于门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杀机(3) (今天故事开始前先回答一下朋友问的感情要不要将就自己到底会不会遇到爱的人这个问题?其实这个我真的不是太懂我就大概说一下吧! 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爱你的人,无论你此刻正被光芒环绕,被掌声淹没,还是那时你正孤独地走在寒冷的街道上被大雨淋湿,无论是飘着小雪的微凉清晨,还是被热浪炙烤的薄暮黄昏,他一定会穿越这个世界上汹涌的人群,他一一地走过他们,怀着一颗用力跳动的心脏走向你。他一定会捧着满腔的热和目光里沉甸甸的爱,走向你、抓紧你。他会迫不及待地走到你的身边, 如果他年轻,那他一定会像顽劣的孩童霸占着自己的玩具不肯与人分享般的拥抱你。如果他已经不再年轻,那他一定会像披荆斩棘归来的猎人,在你身旁燃气篝火。然后拥抱着你疲惫而放心地睡去。他一定会找到你。你要等。 人都会长大,“在你长大后,你发现最令你难过的事情是什么?”“额,我有个朋友。。。。。。”"从前的她走路带风,行事高调张扬,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肆意跌宕的潇洒”“怎么说呢?她放纵不羁,意往九天采星辰。桀骜难驯,策马看尽长安花” “后来呢?”"后来。。。。。。她行路不再敢逆着人潮,为人处世处处谨小慎微,不再肆意的开怀,亦不再有凌云的少年意气”“最难过的,也就是这样了。岁月悠长,山河无恙,但你我都不再是最初的模样”。所以人都会变不要一味的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下面开始正文) l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王沈氏沈露 (根据朋友们的建议先把妈妈的事交待完吧!)三日之后,妈妈见到临师父为妈妈安排的主顾,齐国镇远将军王岸的夫人,王沈氏沈露,说主顾也许并不妥当,因终究不知是她从妈妈这里买一个美梦还是妈妈从她那里买一条性命。 这是城外的别院,传说镇远将军王岸和夫人不睦,沈露自两年前就搬来别院休养,此后再未回过将军府。两年间,发生许多事情,诸如王岸纳妾,诸如沈露染病。总之,沈露的身体越休养 越糟糕,如今,终于休养得快要死掉。 来迎接妈妈们的老仆表示,夫人希望单独见妈妈,让无一、小蓝、执夙他们三个先去厢房休息。小蓝没什么意见,无一却对此很不满,妈妈明白他是担心妈妈的安全,不明白的是,妈妈目前这个状态,已经是个死人,到底要如何才能更加不安全。大家讨价还价很久,各让一步,让大黄跟着妈妈。无一拍拍小黄的头,道:“儿子,好好护着你娘亲。” 妈妈也拍拍黄的头,一抬眼正对上小蓝的目光。他若有所思看着妈妈,极轻地笑了一声,道:“临姑娘早去早回。” 老仆领着妈妈穿过两进长廊,穿过大片扶苏花木,边走边介绍,这些花木是从何处运来,拥有如何的奇香,妈妈却完全不能闻到。绕过一片莲塘,踏入莲塘上的水阁,四周皆垂了帷幔挡风,躺在藤床上看书的女子抬起头来。 妈妈看着她仿似从画中拓下来的一张脸,尽管强打了精神,颜色却白而颓败。即使妈妈不拿走她的性命,她也未必活得长久。这并不是说妈妈会看相,着实是因为在这个方面,再没有谁比妈妈这个已死之人更有发言权了,那是将死之人的面容。况且,妈妈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取走她的性命,近期,她即使不 能自然死亡,妈妈应该也会弄得她意外身亡。 风吹起帷幔,已是五月的天。将军夫人放下书来,咳了一声,静静看着伏卧在地的大黄,半晌,柔声道:“挺温顺的一头虎。 未出嫁时,在家乡,我也养过一头小狼崽。”她和我比画,“这么大。”手指像兰花一样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形状,画完顿了会儿,她摇头笑了笑,笑罢抬头看我,眼角神色不置可否:“你就是思拂尘?临师父口中那位能助我实现心中夙愿的思拂尘?” 妈妈说:“对。”说对这个字时,其实本能反应思拂尘是谁。这说明妈妈不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妈妈做了十七年的萧儿,对这个名字饱含感情,即使改名很久,也不能随意忘却。她将手指搭在藤床床沿不经意轻叩几声,沉思的表情渐渐变得红润,能看到颊边深深梨涡,良久,笑道:“思拂尘,我想得到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一个梦,你可知我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梦?” 妈妈坐在大黄背上,正色看她:我不知道,但你终归是要说给我听的。”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可我不是来帮助你,只具做一笔交易。我不要金山银山,在岳城的这几日,只需你管管饭 我会给你一个梦,你想要什么样的梦,我给你什么样的梦。届时你可自行选择,选择留在梦中,或是离开这个梦。 她说:“哦?”妈妈点头:“若你选择离开这个梦,我一个子儿不要,但若你 选择留在梦中。·····” 她微微弯了眼角:“若我选择留在梦中,临姑娘你待怎的?” 妈妈看着她的眼睛:“若你选择留在梦中,就把尘世的性命送给我做报酬,你看如何?” 她一双秀致的眉挑了挑,旋即望向水阁上空,好一会儿,突兀地笑了一声:“好。” 这一天,妈妈没能如小蓝所愿早去早回,在水阁中待了大半日。因沈露讲给妈妈一段故事,那是她的心魔,她想要修正这段故事,哪怕只在梦中。当然这纯属自欺欺人,她因不懂得自欺,才渴望一个梦境令自己骗过自己。 四檐的帷幔被挑起来,远处是落日湖光。她就着茶水饮下妈妈几滴血,血液牵引她体内生气聚集,化作跳动的音符,在妈妈眼前排成一列,妈妈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牢牢记住,这是沈露的梦调。 她在湖光里慢慢回忆,而妈妈透过跳动的梦调,一幕一幕,看到她的过去。她说:“临姑娘可曾听说,我虽是齐国将军的妻子却不是齐国人,七年前,我十七岁,如同你这般大,带着满 满的情意嫁来齐国,真是花一样的年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王沈氏沈露(2) (更第二章的时候回答上一个朋友的问题关于毕业季123事。 我以前初中暗恋一个女生“课间操的时候,默默数着拍子,第六节转体运动,然后正大光明地转过去看她一眼” 还有像我这种,上课从不听讲的人,如果突然抬起头,一定是因为她在回答问题” “而且像我这种淘气鬼骑自行车都站着骑的,自从遇到她开始留意橱窗的裙子”,“其实第一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炸成了烟花,每次和她说话,都像一场考试,总觉得没发挥好” “初次见她的时候没想到会那么爱她”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会那么爱她,我一定对她一见钟情”,其实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好像突然有了铠甲,也突然有了软肋”。真的说不清道不明。初恋太奇妙的词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王沈氏沈露(3) 不久,与唐国隔河相望的楚国国君毙逝,公子小庄即位后,楚国新侯小庄以唐国援助楚国叛贼为名,举兵攻唐国,唐穆公一道令旨下来,王岸领兵迎战。 四月芳菲尽,天上一轮荒寒的月,沈露在窗前立了半宿,看着月亮沉下天边。她终归还是不能让他在战场上死去,他不是可意的夫君,但半年前她一眼就看中他,他是她心中的英雄。有些人没什么恋爱经验,情怀浪漫,一眼万年,说的就是沈露。寅时,她将陪嫁的战甲从箱中翻出,取下胸前的护心镜,拖着曳地长裙,绕过花廊,一路行至王岸独居的止澜院。院中婢女支支吾吾,半晌,道:“将军他,将军他不在房中······” 她容色淡淡:“在荷风院?”婢女垂着头不敢说话。她将丝帛包好的护心镜交到她手中:“既然他不在,这东西,便由你······”话未完,面前婢女忽抬头惊喜道:“将军。”王岸踏进院门,天未放亮,院中几个灯笼打出朦胧的光,他 的身形被笼在一层晕黄的光影中。她听到他的声音,就响在她身后,僵硬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转身,亭亭立在那儿,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睛,这是她一贯表情。 她递给他手中布裹:“没什么,听说你要出征了,过来把这个绿松石做的护心镜拿给你,这镜子比寻常护心镜坚固许多,前前后后救了我不少次性命,终归我不再上战场,烦请你带着它再 到战场上见识见识。”他微微皱眉,看着她,半晌,道:“我听说,这护心镜是你哥哥送你的宝贝。”她抬起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哦,你也听说过?说是宝贝,那也须护得了人的性命,护不了人的性命,便什么也不是。把它借给你,没有让你欠我人情的意思,你说得好,我们本该井水不犯河水,只是终归你我存了这个名分,你若死在战场上,你们王府这一大家子人让我养着,着实费力,谁的担子就由谁来扛,你说是不是?”他端详着手中碧色的护心镜,像一片铺展的荷叶。她颔首欲走,他一把拉住她:“你可改嫁。”她看他握住她袖口的手,视线移上去,到襟边栩栩如生的翠竹。她笑盈盈地:“什么?”他放开她衣袖:“我若战死,你可改嫁。”她做出低头沉思的模样,半响,道: “啊,对。”她抬起头来,颊边梨涡深得艳丽:“那你还是死在战场上不要回来了,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一旁的婢女吓得一抖,她却笑开,眼中冷冷的。真是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世间有类姑娘,说的每句话都让你想得非非,还有类姑娘, 说的每句话都让你非得想想。前面这类姑娘以隔壁花楼里的花魁李仙仙为代表,后面这类姑娘以沈露为代表。走得匆忙,终于能留给地,个背影,端正的、高挑的、亭亭的背影。他握着那绿松石的护镜,望着她远去的宵影,目光 沉沉,若有所思。王岸离家两月。八月中,丹桂馥郁,荷风院传来消息,说要要姑娘有孕了。老将军和夫人相顾无言。柳萋萋算是王府的客人,家中女客怀孕怀的是自己儿子的种,这倒也罢了,居然还是当看儿媳妇的面怀上的,着实让二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沈露前去请安时,老人隐约提了一句:“终归让王家的子孙落在外头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沈露含笑点头:“婆婆说得是。”月底,城外恒山上的桂花开得漫山遍野,沈露望着远山,与陪嫁过来的婢女侍茶淡淡道:“邀着柳萋萋姑娘,明日一同去盟山赏桂花吧。”侍茶将帖子送到荷风院,柳萋萋接了帖子。 第二日,沈露轻装简行,只带了侍茶。侍茶一只手挽了个点心盒子,另一只手挎了个包袱皮。相对沈露,柳萋萋隆重许多,坐在一顶四人抬的轿子里,前后还跟了荷风院里两个老嬷嬷外带 屋里屋外四个婢女。沈露笑道:“赏个桂花罢了,这么多人,白白扫了兴致。 打头的老嬷嬷幽幽道:“夫人有所不知,将军日前来信,要奴婢们好生照看萋萋姑娘,萋萋姑娘已是有了身子的人,奴婢半点怠慢不得。” 沈露敲着扇子不说话。 侍茶轻笑:“瞧嬷嬷说的,怠慢不得萋萋姑娘,便怠慢得我家公主。说句不好听的,在我们齐国,倘若公主站着,底下人就不敢坐着;倘若公主坐着,底下人不得公主恩典,便都得跪着。这到了你们唐国,倒全反过来了,我家公主今日徒步登恒山,你家姑娘却能坐轿子,你们唐国的礼法是这样定的?”老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抽打自己耳光。轿帘掀开,柳萋萋急步下轿护住老嬷嬷,带药香的一双手打出婉转漂亮的手势,老嬷嬷在一旁战战兢兢解释:“姑娘说她不坐轿了,方才是她不懂事,她跟着夫人,一路服侍夫人。” 恒山高耸入云,整整一天披荆斩棘的山路岂是一个孕妇可以负荷,回府当夜,便听说柳萋萋下身出血不止。第二日一大早,有消息传来,说柳萋萋腹中胎儿没保住,流掉了。侍茶担忧道:“倘若将军生气,可如何是好?”沈露倚在窗前看书,抬手让她换了壶新茶。院中桂花袅娜,桂子清香扑鼻而来。柳萋萋丢了孩子,归根结底是沈露之故,但这孩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老将军老夫人即使想怜悯她也无从下手,只能从物质上给予支持,燕窝人参雪莲子,什么贵就差人往荷风院里送什么。只是柳萋萋终日以泪洗面,腾不出空闲进食,为避免浪费,只好由侍女及老妈子代劳,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除了柳萋萋依然能保持美好身材,整个荷风院在短时间内集体发福,连院门口做窝的两只麻雀仔儿也未能幸免。这期间,沈露称病,深居简出,谁也不见。可终有那么一个人,容不得她不见。那是她命中的魔星。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王沈氏沈(露(4) 第二年六月,沈露诞下一个男婴。 王岸伸手抱起那个孩子,淡淡道:“你恨我。”他看着床帐的方向:“我以为你,不愿将他生下来。”沈露躺在床账后,本已十分虚弱,却提起一口气,轻声笑道。“为什么不生下他,这是王府的嫡孙,将来你死了,就是他继承 王府的家业。” 他眼中骤现冷色,将孩子递给一旁的老嬷嬷,拂袖便走。孩子在背后哇哇地哭,他在门口停住,半晌,道:“沈露,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一心盼着丈夫死在战场上。”她的声音缥缥缈缈,隔着数重纱:“哦?” 一晃四年,其间不再赘述,只是齐、唐两国再次闹翻,争战不休。针对妈妈要做的生意,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柳萋萋诞下王家第二条血脉,是个女儿。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使整个别院的社会空气趋向悲观。 因妈妈站在沈露这边,不禁想柳萋萋如此焦灼应是生女儿就分不到多少财产所致,但这只是个人猜想,也许人家其实是因为王岸喜儿子却没能为他生出个儿子感到遗憾。院里的老嬷嬷一再启发柳萋萋,表示在沈露的眼皮子底下她能顺利生出个女儿就很不错了,启发很久才启发成功,让她明白这个女儿着实来之不易,收拾起一半悲伤,同时,王岸对女儿的疼爱也适时地弥补了她的另一半悲伤。我又忍不住想,柳妻萋能如此快速地化悲伤为希望,乃是因私下王岸已重新分配遗产,采取遗赠手段分配给她可观数额。若临希在现场看到,一定会批评我没有一颗纯洁之心,想事情太过 阴暗,不够灿烂。但我想,若此情此景,我还能纯洁并灿烂,就会成为一个圣母。 沈露的儿子长得极像她,起名王洛。王洛颊边有浅浅梨涡,两三岁就会背诵诗书上的高深句子。若实在遇到难题,背不出来也不让人提醒,只端坐在那儿,将肥肥的小手捏成个小拳头抵住下巴,用心思考。假如冬天,穿得太厚,做这动作未免吃力,但他为人固执,有始有终,不轻易换造型,可劲儿用小拳头去够下巴,顾此失彼,前前后后从小凳子上摔下来五六次,摔疼了也不哭,只爬起来自已揉揉,这一点酷似沈露。 王洛聪明伶俐,却不容易认出自己的父亲,基本上每次见到王岸时叫的都是叔叔而不是爹爹。这说明他和王岸见面的机会着实很少,侧面看出他娘和王岸见面的机会着实也很少。但作为一个两岁就知道“羸弱”怎么读的智慧儿童,真不知道他是确实认不出王岸还是只是假装。可这样惹人怜爱的孩子,却在很早就夭折。 这个很早,说的是他四岁的隆冬。 那日,王岸带着女儿来王府给老将军老夫人请安,小姑娘躲过仆从,一人在花园玩耍,遇到王洛。两人不知为什么吵闹起来,拉拉扯扯,一不小心双双掉进荷塘,救上岸时虽无大碍,却因王洛本就伤寒在身,被冷水一泡伤寒更深,连发了几夜的高烧,第三日天没亮,闭上一双烧得发红的大眼睛,顷刻便殁了。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大约正是这件事,才将沈露真正地压倒。妈妈看到冬日暖阳从岳城尽头再再开起,王洛小小的身体躺在沈露怀中,脸颊保有红润颜彩,依佈是睡看模样。她抱着他坐在花厅的门槛上,竹帘高高地收起来,日光斑驳,投到他们身 她将他的小脑袋托起来:“儿子,太阳出来了,你不是吵着半个月不见太阳,你的小被子都发霉了吗?今天终于有太阳了,快起来,把你的小被子拿出去晒一晒。”可他再也不能醒来。眼泪顺看她脸颊淌下,落到他脸上,滑过他紧闭的双眼。就像是他还活着,见到母亲这样伤心,流下泪王岸随仆从出现在园中,沈露正提着紫徽枪走出花厅,月点 长裙衬着锋利美貌,总是微笑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像用血浇中的红莲,盛开在冰天雪地间。这样好看的女子。 吧紫徽枪奔着王岸啸而去,去势惊起花间寒风,她连他躲避的位置都计算清楚,这一枪下去就了了一切恩怨情仇,只是没算到他端端正正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枪头刺来,一动也没动。这一枪无可奈何,只能刺偏。他踉跄两步站稳,握住她持枪的手:“沈露。”她抬头望他,像从不认识他:“为什么我儿子死了,你们却还能活着,你和柳萋萋却还能活着?”此生,我没有听过比这更凄厉的诘问。紫徽枪擦过沈岸的袖口,浸出一圈红痕。她看着那微不足道的伤口,想挣脱被他强握住的左手,挣而不脱,终于将郁结在心底的一口血喷出,顷刻,染红他雪白的外袍。他一把抱住她。她在他怀中滑倒。 沈露自此大病。 此后一切,便如传闻。 故事在此画下句点。今日的沈露坐在水阁的藤床上,容色悠远,仿佛把一切都看淡。她用一句话对七年过往进行总结。“思拂尘,爱一个人这样容易,恨一个人也这样容易。”我不是很敢苟同她这个说法,就如我爱慕言。我爱上她,着实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若她没有救我两命,我们只如红尘过客,不要说我主动爱她,就是她主动爱我我都不给她机会。而我既然爱上她,此生便不能给她时机让她伤害我,让我恨她。当然,这些全建立在我是个活人的基础上。而我此生如果已死,如果是个死人,这些坚贞的想法,也就只能是些想法,没事儿的时候想想,聊以**罢了······其实,在我看来,所有的悲剧都来自王岸太专情,若他不是如此专一的一个男人,完全能达到三人的和谐共赢,最后搞得你死我活,真是令人长叹。临别时,沈露疲惫道:“如今想来,从头到尾,我爱上的怕只是心中一个幻影。”妈妈颔首表示赞同。她轻轻道:“思拂尘,你能帮我做出心中这个幻影吗,在梦中?”落日西斜,余晖洒在荷塘上,一池残红。妈妈算算时日,点头道:“给你两天时间,你看够不够,把尘世的事了一了?两日后,我们仍约在这水阁之上,我来为你织一个好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机杀机渐露 (有人要我交待母亲的事,有人又要看现在长安的我。所以我只能插叙了。) 上回讲到苏念和穆怀的对话现在接上。 第二日辰时时分,苏念与穆怀亲自将张忠送上了马车,直把他感动得差 点就要老泪纵横。小宦官仕禄向他们屈身行礼拜别后,便一路驾着车飞驰而去。 穆怀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道:“昨晚上陪着这尊菩萨一直聊到寅时,最后他才来了一句,到底还是穆公子年轻,精神头好。他这是没看见,我明明已经眼皮都睁不开了。”苏念听着他的这番抱怨,不由笑出声来:“穆公子辛苦,待年终我多发一个月俸禄给你好不好?” “下次他要再来,我把我三个月的俸禄给你,你去陪他聊吧!”穆怀揉揉 干涩的双眼,继而对着身边的小恩说道:“去备马吧,我与殿下要出去。” 从都世子府一路向西北方向奔驰大半个时辰,便是流运河。据说在西晋时期。 长安长史游彭建言朝廷在流运河旁修筑堤坝,以防洪涝发生。谁知当时朝中大臣们普遍以为游彭这是杞人忧天,便以朝廷新立、国库空虚为由,驳回了他的这个提议。游彭并不死心,不只倾其家当,还动员了亲朋好友出资修建。在其后的三百多年间,这条堤坝隔绝了至少五次大洪水,至今岿然不倒。 天空灰蒙蒙的,有细密的雨珠从四周飘散过来,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雷响。流运河周围少有人烟,即使在白天仍有一股阴寒之气。苏念慢慢地走在这条宽敞的河堤之上,看着河水不急不缓地流淌着,心中越发笃定起来:“似这般宽敞的堤坝,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失足落水吧。况那南怀谨的叔叔没事一个人跑这里来干什么?”穆怀坐于岸边石凳之上,用手拭去了飘落至面颊上的雨珠:“那南怀谨······当真有几分意思。” 说话间,见有一条小船正慢慢悠悠地朝这边划来,穆怀忙冲着那船夫挥了 挥手。船夫朗然应了一声,便更加用力地划动船桨。等靠近了些,船夫才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道:“二位公子是要渡河吗?” 穆怀将一串铜钱放到他的手中:“想和老人家打听一件事。昨日下午有一 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溺毙在这流运河中,老人家可知晓?” 船夫有些犹疑地将铜钱放入旁边的竹篓之中,点点头,又摇摇头:“小老儿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听我家兄弟说,那人抬上来的时候啊,脸都涨得老大,可吓人了呢!俺几个说起来,怕是这水下的水鬼缠上了他呢!”“哦?这是怎么个说法?”穆怀好奇地问道。 船夫将船拴在岸上的大柳树上道:“据说啊,那人的脸上有好几道抓痕呢。 您二位不知道听说过没有,这地界儿前几年就有闹鬼的事情。” 前几年吗?”苏念不由也来了兴致,“愿闻其详。”船天盘腿坐于甲板上,瘦削的面庞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大约是三年前的个晚上,我那个兄弟渡一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过河,到了河中心的时候,船突然越来越轻,回头一看,那母女俩居然都不见了,直把我兄弟吓得病了两天。” 苏念见船夫说得绘声绘色,想着他或许可以和李健拜个把子:“后来呢?就没人再见过她们了吗?” “对啊!不怎么叫闹鬼呢!”船夫坐直了身子,将身旁的斗笠摆放整齐, “我兄弟不放心,还去衙门报了案。衙门派了几个人过来,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来。后来还是个游方的老和尚过来说,准是被河里的小鬼勾去了,要不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想来昨天死了的男人也是被勾去的,谁知小鬼还看不上他,这才又把他给退回来了。” 苏念弯腰拾起脚边的几颗小石头扔进水里,水面上立刻泛起了一个个涟漪。 水鬼?这样的鬼话还真的只能骗骗鬼。那船夫却并未看出他的心思,兀自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自己深信不疑的故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杀机渐机露(1) 等到船夫讲到河里水鬼的第五个儿子的婚事的时候,雨已经渐渐下得密集 了。穆怀只好又给了他一串铜钱,买了他船舱里两套斗笠和蓑衣,并且让他早 点回家,不用再讲故事了。船夫掂量着铜钱的分量,气鼓鼓地说着什么,显然讲得还意犹未尽。 两匹白马并头徐行,苏念拉着马缰绳,抚了抚马柔顺的鬃毛,说道:“表兄总算知道给人铜钱,不给金银玉器了呀!” 穆怀将斗笠拉得更低了一些,刚好能遮挡住迎面而来的雨珠:“这还是上 回找你的管家事报账的茶水钱。你这位管家真能精打细算,竟一个铜板也没有多给。苏念不觉失笑:“你会缺钱花?” 穆怀反问:“我怎么就不能缺钱了?” 洛雪又不要你那么多聘礼······”苏念不由嘟囔道,可很快又觉得此话说得太不合时宜,便故意提高了音量问道,“今晚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南府走一遭啊?” 穆怀似乎并没有听清他的前一句话,只是侧头望着他道:“你······应该不是想要光明正大地去吧?” 苏念颔首,话语中带着浓浓的理所当然:“我们翻墙进去。”穆怀哭笑不得地道:“你可是堂堂的······” “我还真就要当一回贼了,”苏念打断了他的话,一本正经道,“你留在门 外帮我把守就行了。”“你以为贼跑不了,望风的就跑得了?”穆怀轻叹了一口气,很有些舍命陪君子的意味,“一起去吧,这些年我跟你去的奇奇怪怪的地方还少吗?” “那今晚子时,咱们准时出发。”苏念一拍马背,白马飞驰向前,只留下他 的声音在空气中盘旋着。尽管南家在长安算不上是一等一的富豪之家,围墙倒是砌得分外高。苏念虽然从小勤习骑射,可这爬墙头的功夫比起穆怀来却还是差了一大截。在失败了三次之后,只得将两人系着的腰带撕扯成细布条,再扎起来绑在围栏上借力上去。这动静其实已经不小了,好在南府那两个看门家丁经过一日一夜的守灵之后,都累得坐在门槛上直打呼噜。 在不记得路这点上,苏念与穆怀出奇地相似。于是两人在兜兜转转了许久 之后,才找到南怀谨叔叔的灵堂。南怀谨跪坐于棺椁前的蒲团之上,身子略有些歪斜,似在打盹的模样,旁边两个素服小丫鬟正往铜盆里头扔着纸钱,口内不知道念叨着些什么。 穆怀从衣兜里取出两块燧石,点燃了手中的三支香,香气迅速散入灵堂之中,三人缓缓地倒了下去。苏念这才拿下遮于口鼻上的湿帕,舒了口气说道: “好生厉害的香!哪里来的?”“西域的迷香,我又在其中多加了几味安神的药,看来效果还不错。”穆怀掐灭那三支香,随手扔到旁边的草丛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