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成青蛙》 第一章、巫女与青蛙 动漫和小说里有很多吊车尾,但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好比某个体内装着狐狸的忍者,又好比某个脖子上套着一颗藏有一个白胡子、白头发老头儿的戒指的装逼少年 总而言之,他们都不是正统的吊车尾,他们属于是吊车尾中的败类,是靠开外挂才当上的吊车尾,不像他林小路 完全是凭借自己过硬的实力、依靠‘天资愚钝’这项特长,当上的吊车尾。 所以,他很是不齿那个忍者和那个少年,认为他们这是组织内中、出的叛徒。 再总而言之,林小路就是很普通,很平常,笼统地概括,甚至可以说是长得还有那么一点儿蔫巴的一个人,运动细胞和艺术细胞几乎为零,没有什么过人的专长,成绩也不咋地,在老师们嘴里,就是啊那个没有名字的所谓‘极个别人’。 简直就像野比大雄一样,但野比大雄有多啦a梦和静香,他有且仅有的是一整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以及蠢蠢欲动的右手。 碌碌无为的人生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假若晚年心血来潮,想要出一本自传,自传的名字大概可以叫做《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无论怎么努力,老师上课时说要标记的那些知识点他就是记不住。 无论怎么绞尽脑子,对外国人的狗屁英文单词就是不感冒,一碰着考试,头皮就发麻,尤其是英语考试,盯着那一条条鸡肠般扭曲的字母,脑瓜子差点没有当场裂开。 985、211等一本高校基本上是已经无望的。 囿于家庭条件,要是考上了民办的二本院校,又交不起一年下来要好几万的学费。 所以,临近高三的时候,他就想着在高三加一把劲,逼逼自己,看看能不能考上分数要高一点,学费要便宜一点的公办二本。 在临近高考前三次的一次月考中,有位大兄弟大概是整天盯着窗外,望着校外的大马路发呆,看路人看多了,忽然间觉得瞅他有点眼熟。 于是,兄弟就问他考试的时候能不能给过来抄一抄,反正英语大部分都是选择题,在答题卡上涂涂画画完,放桌边给兄弟看看就好了。 兄弟信誓旦旦地说,他视力好,记性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来着。 林小路看见大兄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好意思出口拒绝。 结果,临近高考前的第二次月考,他们又碰到了同一个考场,也是前后两桌,上一次英语只考了六十分的林小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兄弟,希望兄弟能够好自为之。 可兄弟非但没有领情,不知悔改地又一次拍拍他的肩膀,低沉地说,上一次月考的出卷老师真是太阴险了,玩儿的竟然是ab两卷,我全部对着照抄,竟然只考了个四十分! 林小路很想说,兄弟,你对着抄能拿四十分,这已经可以说明你的视力很好了,就是看人的眼力劲和运气都不咋地。 可他到底没有这么说,因为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这位萍水相逢的兄弟之时,考试的预备铃就响了。 林小路沮丧地坐下来,大眼瞪着小眼地对着写满外国人母语的卷子,继续头颅裂开,头皮发麻,那一次月考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对英语彻底丧失了信心。 一如他的英语老师跟他说,你不学就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语文成绩似乎也在告诉他,他的母语其实并没有如他的想象那样的理想而且擅长,一道阅读题下来,写写得满满当当的几条横线,加起来一共得不到五分。 语文老师说,林小路啊林小路,阅读理解,阅读理解,意思就是让你先阅读了,然后再理解,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些啥? 动不动就是在痛诉旧社会的腐朽和罪恶,咋地啦,旧社会是招你了呢,还是惹你了呢,你犯得着这么痛恨旧社会么? 林小路很想说,老师,我鬼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啊,明明是他自己写不清楚嘛,为什么要怪到我头上来呢? 是写这玩意儿那个人,他压根儿没想让我看明白啊,为什么这到我这里,那就变成是我的错呢,我也很憋屈,我也很无奈的好不好 咋又不见你骂我作文狗屁不通的时候反思自己有没有阅读,有没有理解呢? 林小路絮絮叨叨地抱怨,但又不敢当着老师的面明说,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独自神伤,一个人坐在熄灯的课室里,对着写满各科作业的黑板忿忿不平地念叨。 直到晚自习后,宿舍楼的门禁钟声响起,他还是无动于衷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在心里悲催地想,照这样下去,恐怕高考完毕,他就得去工地报到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热门的专业,它的名字叫土木工程,而那个专业学成以后,同样也是要去工地报到。 区别就在于,早去和晚去而已。 他没有再多想,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困意上涌,他闭上了眼睛,以平时上英语课的坐姿,趴在桌子上,由此坠入了一场深邃的梦。 “见习魔女,露露娅,魔之力三段!召唤物为一只看起来不太精神的青蛙。” 一道颇为高亢嘹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陌生的空中徘徊,云卷云舒,万里晴空,四处飘荡着淡淡的芬芳。 林小路愣了一下,脑袋上顶着一万个问号,想问,谁是青蛙,什么青蛙,还有魔之力三段是什么鬼,你不怕被告抄袭么? 可当他张开口,准备将心中的疑问诉诸于现实之时,他又愣了一下,因为发音的过程正常,发音的器官正常,可耳中有听到的音节,则是连着好几个陌生的‘呱’。 呱呱,哥巫阿呱! 林小路被最后的一个‘呱’给惊住了,在他醒悟的一瞬间,他被一只手掌给抓住了,随着他被提起的高度不断上升,一张稚嫩的脸孔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又愣住了,差点没呱的一声喊出来敢情这是在拍动画片么? 不然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 俊俏的鼻子,灵动的眼眸,悠长的睫毛,雪白的肌肤,湛蓝色的长发,以及一身得体的巫女服,片刻须臾,一阵暖风迢迢地掠过,卷起了她的几根柔弱如草般的额发。 阳光耀眼,晴朗的天空仿佛越放越高,少女的芬芳迎面扑来,味道很淡很淡,宛若草本植物的芬芳,完全没有街边洗剪吹的那一股浓重的化合染剂的味道。 林小路看傻了,觉得这二次元得也太三次元了吧? 就这个时候,站在巫女隔壁的一个导师打扮的男人却悄悄地在女孩耳边说,“小姐,这只青蛙未免太过低级,能力和前途都极其有限,实在没资格成为您的契约之灵。” “一位巫女终其一生也就只能签订十头契约之灵,每一个名额都弥足珍贵,所以,属下还是建议小姐最好三思后而行,莫要因为这只病恹恹的青蛙而耽误自己的前程。” “以属下之见,小姐还是接受主人亲自给您物色的强大魔物吧,那可是亚种龙类,二刺螈,它的强大,足以担任您的第一任契约之灵,替代属下,尽到保护小姐的职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人类和虫子 呱呱叫的林小路到底活了下来。 女孩没有听从她导师的话,于是,他就侥幸地没有被一根铁签穿过,也没有被别人往自个儿的身上撒点上辣椒面和孜然,更没有被架在炭火炉子上烧烤。 他很感谢女孩。 不止是因为她没有把他做成他自己都想吃的炭烤青蛙,而且,还是因为她到底把他签了下来,担任那个什么鬼契约之灵。 虽然他也不是很懂那个劳什子合约究竟有些什么鬼用,但他还是为此感到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总算是遇到了一个为数不多的、愿意看得起他的人了。 夜晚的森林黑得很彻底,星光熠熠,那个名字叫露露娅的见习巫女最后没有收留他,在签订契约之后,她就把他放还给大自然了。 他想说,他可不想去什么森林啊,那里多危险啊,放眼望去,不是蛇啊,就是老虎啊,好像没什么野兽是不能吃青蛙的。 可女孩听不懂他在呱呱叫唤些什么,于是就把他放到一片漂流的叶子上。 他傻愣愣地站在那片阔大的叶子上,仍由叶子随波逐流,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微笑的女孩离得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忽然间有些失落,忽然间又有些恐惧 恐惧则是随着黑暗的深入,越放越大 没多久,他就吓得慌了手脚,就像踩在热锅上一样,蹦蹦跳跳,跳跳蹦蹦,呱呱乱叫。 但他又不敢跳到水里面,因为他记得他好像不会游泳。 溪水奔流不息,最终还是载着他驶向林子的深处。 幽暗的树荫中不时吹来阵阵渗入灵魂的凉风,他呆呆地望着那个笑嘻嘻地朝他招手道别的女孩,委屈地想哭,觉得天空要塌下来了,觉得这下是全完了。 就像被人抛弃了一样,就像羊入了虎口一样。 贝爷录制的荒野逃生,他是没少看过。 在某种方面来说,他还称得上是那档节目的忠实粉丝,每当哪天学校饭堂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他就会摸出来手机,一边吃,一边观看那个吃啥都能说是鸡肉味咯嘣脆的男人。 每每看着这个满脸骚气的男人硬朗地吞下一大条白花花的虫子,咬住虫子那肥大的躯体,撕破它的表皮,滋得满嘴都是蛋白质的时候,他就会低下头,认真地对照一下 想象中的蛋白质,还有此刻,搁浅在眼皮子底下的那个饭碗里的那一团干巴巴的白米饭,以及旁边的那几条煮得跟条死蛇一样的青菜。 勺子随意拨弄几下,然后,抽抽鼻子,就会觉得这些寡淡的粮食再没那么难以入口了。 一切的惯性参考系都是平权的。 作为一位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并且顺利考上高中的良好市民,林小路当然听过《相对论》这一大名鼎鼎的学说。 虽然没时间、也没能力去拜读这本堪称是科学史上里程碑的著作。 但也大致从它的名字上,推测出一星半点儿关于这个学说的意思。 当然,造成他无法读懂那部著作的很大一部分因数,还是因为他的物理成绩总是差强人意,但并不妨碍他赞同爱因斯坦他老人家的观点。 一切都是相对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林小路可懂了,比大部分只会在网上狂敲键盘的‘懂哥’还要懂。 要是山里没有大蛇,没有大猫,没有狮子,没有老鹰,没有所有比青蛙强大的生物,那他林小路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王。 他将会是无比安全,也无比高贵,只有他想着要吃谁,没有谁胆敢想过要去吃他。 这又好比把那些长得比他帅的家伙们,譬如什么阿祖啦,什么于晏啦,什么加油男孩啦,什么又唱又跳又会打篮球的偶像练习生阿坤啦,这些那些的统统都给铲除了,灭绝全地球将近百分之九十的男性人口。 那他林小路毫无疑问就是地球上最靓的那个仔,弹指之间,便能够坐拥迷妹无数,占据近乎整个地球最高级别的交配权。 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疯狂。 夸张程度,不异于你在街边随手扶起了一个摔在地上的老头儿,甚至已经做好了可能要给他讹上一笔的准备了,结果那老头儿却反其道而行之,不识抬举,舔着个老脸,就非要喊你继承他的百亿财产,非要用他那肮脏的资本来玷污你那高尚的人格。 做梦都没见得有那么美。 当漫天的繁星悄悄压向溪流的时候,山风寂静,那片慢悠悠的叶子总算是靠岸了,这只不会游泳的青蛙左看看右看看。 确认附近没什么危险后,他跳到了湿润的草地上,利索地趴在和他差不多高的草丛里,利用环境隐藏自己。 但可惜的是,这不是游戏,四面八方没有刷什么会掉血的毒圈,不用按'z'键也能趴下,更没有什么三级头、三级甲,以及来势冲冲的脚步声。 时间在寂静中平移了很久很久,他既没有醒来,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对他存在威胁的敌人,除却流动的风,以及闪烁的夜空以外,唯一的变动,似乎就只有渐渐瘪下去的肚皮。 他怔怔地看看自己的肚皮,觉得好饿,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供他食用的虫子不是没有,蚊子和蛾子聚集在草丛旁边的积水坑上方,嗡嗡地乱飞,就像是乱舞的夜魔。 借助微亮的夜光,他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周围的地形地貌,敏锐地捕捉到随着风向和游移不定的光与影,生来头一次,他觉得自己眼中的黑夜其实是很‘亮’的。 而人之所以会害怕黑暗,很大一程度是因为黑暗代表着未知。 当黑暗降临,人就无法如白昼一般地把控周围的空间,畏惧有什么无法判定的危险存在,正无声无息地潜伏在自己无法顾及的位置,随时准备发动袭击。 人们总是习惯性不安,也习惯性地信奉‘眼见为实’这样一个观点。 但其实这个观点并不全然正确,最好的例子就是可见光,在脱离红色之外的有红外线,而在脱离紫色之外则有紫外线,再一个例子就收我们所不能听到的超声波。 科学之所以会让无数人感到向往,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就在于,探索。 探索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千万个奇迹,以及亿万个未知黑暗其实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一颗不敢直视黑暗的心。 但显然林小路没有这种觉悟。 他的思想觉悟撑死了也就停留在‘该不该交几块钱入个团’的程度。 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而当他变成了一只青蛙,他却没有办法将这种普通延伸到这只不太精神的青蛙身上。 他还是保留着属于人类的成见和观点。 这使得他只能眼巴巴地站在积水坑旁边的草丛里,呆呆地望着在水泊上空来来回回、飞来飞去的蚊子和蛾子,始终就是出动不了那一条蠢蠢欲动的舌头。 “见鬼!这些蚊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好吃!”他红着眼睛,肚子饿得不停地呱呱叫,嘴巴也在不停地呱呱叫,“路啊,你特么可得支棱起来啊,这特么的就是个梦,怎么能因为一个梦而丢掉你作为人类的尊严呢,区区虫子,何足挂齿!老子说了不特么吃,就特么地不吃!” 没有回应他,黑暗中,一切平静如常,青蛙在呱呱地叫,他的肚子也在呱呱地叫,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常情况下,人是没办法战胜魔鬼的,更何况一只小小的青蛙。 寂静地时间在明亮的黑夜里,越拉越长,越拉越长,可却迟迟等不到梦醒的响声。 穿越山林的夜风似乎已经反反复复地周旋了好几个来回,他还是在愣神地看着那个水坑,坚定不移的目光渐渐被风融解,被那些会飞的蛋白质给黏住了。 他一次次吞咽着口水,心里还在挣扎。 代表欲望一方的魔鬼慢慢占据了主动权,掩盖了所有发自正义一方的响声,忽然间,他鬼迷心窍地眯起眼睛,咧开嘴,嘎嘎傻笑地自我催眠 “要不还是吃一个嘛,就吃一个嘛,平常睡觉,也没少吃虫子啊,说不定,这里的蚊子不一样,是鸡肉味的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青蛙与蛇 在人类的伦理学上,应该有过这样一条定律,那就是发誓者背离当初立下的誓言,做出违反誓言的行为。 并且不知悔改,乐在其中。 这就叫‘真香定律’,就跟万有引力一样顶用,这也是有论证的,即便是我们的人民艺术家潘子老师也无法幸免。 人人都难逃真香定律。 一如人人都难逃地心引力的牵动,人人都难逃想赚大不溜的欲望。 所以说,要是遇到打雷的天气,切忌不要发誓,不然火葬场可能就要来生意了。 “真香,食材果然还是野生的好,”青蛙摸着胀鼓鼓着肚子,哼哼地叫唤,“吃起来的味道就是够香,够足,够特么的原汁原味!” 茶余饭后,他懒洋洋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放开自我地打了个充溢着满足感的饱嗝。 其间,它还用舌头拔一根草,想当牙签,可又发现自己没有牙,便只好吊儿郎当地叼着,活脱脱的青蛙里的地痞流氓,没个正形。 忽然间,阵阵冷风吹拂而来,草的气息在空中邂逅花的清香,他沦陷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逸里,神情安详,就像个准备要驾鹤仙去的老人躺在他最心爱的藤椅上。 那是一种很浪漫的死法,在这种临终的关怀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取错了,不是姓林的,而是姓福的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忽然想了一道懒散的声音,“获得经验值+100,晋升至lv4,习得技能,吞噬。” 这桥段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旋即愣了一下,继而左看看右看看,但是仍他怎么看,最后也还是没能看到有什么会说中文的可疑生物,倒是看到一双阴冷的眼睛。 然后,他得意忘形地呱呱着冲那一双眼睛叫唤,想问它吃了没,对方立刻回以‘嘶嘶’的响声,虽然不知道它在说啥,但林小路还是大概能领会它是在表达准备要开吃的意思。 于是,他又呱呱地叫,想问它准备吃什么啊,这里的蚊子可好吃了,各个都是肥头大耳,吞下去都是满满的能量来着。 对方继续嘶嘶地回答,好像是说,它不吃蚊子,那玩意儿太小,吃不饱。 林小路觉得这个家伙铁定是没有吃过这里蚊子才会说出如此没有短浅的话,于是就再继续呱呱地跟它说,这儿的蚊子可大可大了!你是没吃过,根本不知道它们有多大! 这时候,对方嘶嘶地告诉他,蚊子再大也比不过青蛙大,它吃青蛙,只要一口生吞,一只就管饱。 林小路听到后,刚想笑话它,怎么连生青蛙都敢吃,是没看过报纸么,那玩意儿煮熟也不见得干净,浑身上下都是寄生虫! 对方走进了草丛,抬起身子,居高临下的吐着信子,望着这只不知死活的青蛙。 黑色的鳞片,悠长的躯体,两边扇开的头颅,宛若拐杖一样弓起的上半身,阴冷的目光,浓重的影子笼罩在林小路的身上,他抬起头看,发现还有一条在夜空中抽动的长舌。 “这他妈是蛇啊。”他心情复杂地默念。 别说是青蛙了,就算他还是人类的时候,碰到这么一条玩意儿也得给吓得半死,要是在饭店以外的地方遇上这么一个主儿,他除了掏出手机拨打119以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觉得这下是真玩完了,因为这里没有电话,就算有电话,他也不知道青蛙社会里头有没有119,就算是有119,他还是特么的不知道这儿有没有通网? 这时候,那道刚刚在他脑海里散去的懒散声音又一次想起了,“温馨提示,这不是梦,这是真实,你要是挂掉了,那你就是真的挂掉了,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肉体会因此丧失灵魂,从而沦为永不苏醒的活死人。” “这位同志,请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赶紧跑吧。” “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想活命,就拿出你当孙子的魄力来,别搁这儿发呆啊,咋地,它是你亲戚么,你还想和它一起过年么?” 口音很浓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完这么一大堆以后,那道懒散的声音就像是急着要下班那样散去了,林小路给那家伙气得一肚子的火。 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甚至想当场破口大骂,狠狠地发泄一通,巴不得要跑到那家伙的祖坟那里去,刨了他家的祖坟,顺带抄了他家的族谱,盯着族谱每一个字眼,轮番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但想归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 毕竟 他在一瞬之间想出了很多个要活下去的理由。 同时,他也想出了好多个不要活下去的理由,他不知道自己这最不灵通的脑仁咋会忽然间变得如此的灵通,就像插入了开塞露之后的屁股一样的顺滑,而且通畅。 这让他很不适应。 缜密、迅速的思维,堪比武侠小说里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在刀光剑影绵密交击的短暂间隙之中,在正常人的大脑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的片刻之间,他们就能自行脑补出多种进攻与防守的方案,并且加以详细的分析与解说。 是要像个男人一样勇往直前地战斗么,还是像个孙子一样快乐地逃跑,生存还是毁灭,to be or no to be?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经过无数次的辩论之后,他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遗憾,譬如,还有很多的知识仍处于理论阶段,一直没有机会实操过,再譬如,就是还没摸过女生的手,没有和女孩面对面,嘴对过嘴,就像电影演的那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法式湿吻 好像就这样贸贸然死去,怎么也不会不甘心吧? 在对早恋行为口诛笔伐的大环境下,苦苦忍受了那么多年,却连爽都还没来得及爽过,就要挂掉了,那多少应该会有些不值吧? 种种不甘和固执随之涌上心头,悲伤转化为愤怒,愤怒转化为动力。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很想学着古代那些铁骨铮铮的诗人一样,横眉怒目,化身为电,为光,为牛逼的神话那般,笔挺地站起来,大声地念诵一段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但又奈何呱呱呱的声音实在怎么也喊出来那股子豪迈的气魄来。 呱呱呱遇上嘶嘶嘶,生物学上的天敌,再多的勇气也找不到用武之地。 所以,眼下之计,他只好勇猛地跳起来,悲壮地转过身子,背对着那条眼镜蛇,呱呱呱地撒开腿就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青蛙四侠 “我听到了求救的呼声。”一只戴着斗笠的青蛙在阴影中低语。 “是否要出手相助,”另一只戴着面罩的青蛙说,“放任那条毒蛇追击下去,我们这位可怜的同胞只有死路一条。” “不能辱没三叉戟之名,”又有一只抽着烟的青蛙大义凛然地跳了出来,“匡扶正义,捍卫领土,吾辈义不容辞。” “二弟说的不错,身为正义之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另一道冷静的声音说,“只不过,世间险恶,此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保忠良。” “倘若此时出手将它救下,说不定他会不知感恩,背叛我们,结果反而得不偿失。” 最后一只青蛙走出了阴影,冷冷地凝视着那条在树荫中继续游动的毒蛇。 “大哥,那究竟是救,还是不救好?”戴着斗笠的青蛙说,“你是我们三叉戟里的戟把,我们只是你的刀剑和犬牙,你指向哪里,我们就杀向哪里,不会多问。” “戟把么?”被尊称为大哥的青蛙淡淡地笑,他随之沉吟了片刻,目不转睛地观望着这场发生在光影之间的追逐,“矫情的话不必多说,就让他再跑一会儿,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判断他值不值得拯救。” 林小路当然不知道某棵树的枝叉上有着四只舞刀弄枪的青蛙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把这条臭蛇引到那棵树上,好分散它的注意力,让它转头去找其他的青蛙吃,这当然是一件十分败人品的事儿,但好在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只无辜的小青蛙而已,小青蛙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小青蛙才不用在乎什么人品不人品的破事了。 可那条蛇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它那长尾碾轧过草丛的轻微响声,在此刻的小青蛙耳中,却如雷般狂啸,似乎下一秒它就会扑上来,溅射毒液的獠牙随之从天而降,猛地刺进他的后背,不由分说地取走他的小命。 小青蛙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无尽的彷徨之中,他觉得这条该死的蛇就像是那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是杀死他所有想象力的怪物。 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想象的空间。 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任凭他绞尽脑汁地想,耗费所有的想象力,他也想不出有什么能够逃出生天的方案。 就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他忽然间不想跑了,不知是因为已经累到不行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他急刹住了奔跑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那条该死的臭蛇。 他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既是因为兴奋,又是因为畏惧。 即便是他自己本人也没有想到,平凡如他,懦弱如他那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放弃贯彻了将尽一生的逃跑,在这无限逼近死亡的一刻之间,转而选择了向来与他格格不入的对抗。 这一次,他真的要豁出去了,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哪怕走到了死路,也不能忘记风流和潇洒,就像某部电影里的那个手持双枪横闯芝加哥各大银行的男人,哒哒哒、哒哒哒,弹无虚发。 因为那是他用来对抗这个世界的唯一手段。 于是,他勇猛地跳了起来,扬起手掌,准备在自己被吃掉之前,狠狠地扇这条蛇一个大大的嘴巴子。 可他还是未能如愿,因为有着好几把柳叶般的快刀抢先出手,在虚无中纵横交错,冷漠的血液刮过林小路的脸颊,毒蛇的脑袋脱离了它的躯干,闷沉坠地。 “大兄弟,你哪来的,什么名头,之前是混哪的啊。”一只戴斗笠的青蛙收刀回鞘,目光如刀一般凌厉地站在蛇的头颅上,遗留在漫延开来的血泊之中。 与此同时,还有好几只青蛙将他团团围住。 “你你好啊,我我嘛,我叫林小路,是是石栏中学的高三生,是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林小路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 “石栏中学?高三?共产主义?人?”青蛙们听得一头雾水。 “我嘛我其实是巫女的召唤物嘛,”林小路委屈巴巴地又说,“从另外一个世界来,本来不是青蛙的,但醒来以后,就变成青蛙了。” “你是人类?”一只青蛙发出不善的呱呱声。 “啊,我我是做梦的时候当的人类,而且,那时候我也没干过伤害青蛙的事啊,平常连碳烤牛蛙都不愿意吃,”林小路着急地辩解,“再再说了,我现在醒了啊,醒了就不是人类啦,醒了是青蛙,别在意那些细节,天下青蛙是一家啊,合起伙来靠大家啊。” “看不出来。”又有一只青蛙说。 “看不来什么?”林小路愣了一下。 “看不出来你会转过身去与这条眼镜蛇战斗,”那只声音略显沙哑的青蛙继续说,“我本不想救你的,但你的斗志感染了我。”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决定出手,替你杀死这条闯入我们领地的眼镜蛇。” “这么说,大哥您是这里的头头么?”林小路连忙奉上谄媚的笑容。 “不是头头,是戟把。”对方没有理会他的谄媚,“我们是守卫村子的三叉戟,他们都是我的弟弟,是我的犬牙,是我的刀剑,我则是他们的戟把。” “我们哥儿们几个感情好,白首不分离。” “戟把?”林小路愣了一下,首先想到的不是他口中的三叉戟,而是在一种时常在河道里横着穿行的螃蟹,“啥戟把,大哥,那玩意儿可不能说多了,查到了是要被封的。” “封什么,谁敢封我们大哥?”一只抽着烟的青蛙冷冷地说,“只要我的刀还没断,哪怕是那吊睛白额大虫来了,也不能封我的大哥!”! “对!二哥说的不错!只要我们三叉戟一日还在,我们的大哥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就是我们的戟把!”青蛙们一下群情激奋了起来,众志成城地大喊,简直就像一群热血沸腾、重度的中二病患者。 “看,这就是我的弟兄们。”墨绿色的戟把大哥定定地看着林小路,眼神寡淡。 在青蛙们此起彼伏的呼声中,他的形象陡然高大了起来,恍若是站在大山之巅,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懵懂的外来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拳头 “我听到了求救的呼声。”一只戴着斗笠的青蛙在阴影中低语。 “是否要出手相助,”另一只戴着面罩的青蛙说,“放任那条毒蛇追击下去,我们这位可怜的同胞只有死路一条。” “不能辱没三叉戟之名,”又有一只抽着烟的青蛙大义凛然地跳了出来,“匡扶正义,捍卫领土,吾辈义不容辞。” “二弟说的不错,身为正义之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另一道冷静的声音说,“只不过,世间险恶,此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保忠良。” “倘若此时出手将它救下,说不定他会不知感恩,背叛我们,结果反而得不偿失。” 最后一只青蛙走出了阴影,冷冷地凝视着那条在树荫中继续游动的毒蛇。 “大哥,那究竟是救,还是不救好?”戴着斗笠的青蛙说,“你是我们三叉戟里的戟把,我们只是你的刀剑和犬牙,你指向哪里,我们就杀向哪里,不会多问。” “戟把么?”被尊称为大哥的青蛙淡淡地笑,他随之沉吟了片刻,目不转睛地观望着这场发生在光影之间的追逐,“矫情的话不必多说,就让他再跑一会儿,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判断他值不值得拯救。” .... 林小路当然不知道某棵树的枝叉上有着四只舞刀弄枪的青蛙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把这条臭蛇引到那棵树上,好分散它的注意力,让它转头去找其他的青蛙吃,这当然是一件十分败人品的事儿,但好在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只无辜的小青蛙而已,小青蛙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小青蛙才不用在乎什么人品不人品的破事了。 可那条蛇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它那长尾碾轧过草丛的轻微响声,在此刻的小青蛙耳中,却如雷般狂啸,似乎下一秒它就会扑上来,溅射毒液的獠牙随之从天而降,猛地刺进他的后背,不由分说地取走他的小命。 小青蛙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无尽的彷徨之中,他觉得这条该死的蛇就像是那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是杀死他所有想象力的怪物。 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想象的空间。 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任凭他绞尽脑汁地想,耗费所有的想象力,他也想不出有什么能够逃出生天的方案。 就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他忽然间不想跑了,不知是因为已经累到不行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他急刹住了奔跑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那条该死的臭蛇。 他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既是因为兴奋,又是因为畏惧。 即便是他自己本人也没有想到,平凡如他,懦弱如他那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放弃贯彻了将尽一生的逃跑,在这无限逼近死亡的一刻之间,转而选择了向来与他格格不入的对抗。 这一次,他真的要豁出去了,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哪怕走到了死路,也不能忘记风流和潇洒,就像某部电影里的那个手持双枪横闯芝加哥各大银行的男人,哒哒哒、哒哒哒,弹无虚发。 因为那是他用来对抗这个世界的唯一手段。 于是,他勇猛地跳了起来,扬起手掌,准备在自己被吃掉之前,狠狠地扇这条蛇一个大大的嘴巴子。 可他还是未能如愿,因为有着好几把柳叶般的快刀抢先出手,在虚无中纵横交错,冷漠的血液刮过林小路的脸颊,毒蛇的脑袋脱离了它的躯干,闷沉坠地。 “大兄弟,你哪来的,什么名头,之前是混哪的啊。”一只戴斗笠的青蛙收刀回鞘,目光如刀一般凌厉地站在蛇的头颅上,遗留在漫延开来的血泊之中。 与此同时,还有好几只青蛙将他团团围住。 “你...你好啊,我...我嘛,我叫林小路,是...是石栏中学的高三生,是...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林小路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 “石栏中学?高三?共产主义?人?”青蛙们听得一头雾水。 “我嘛...我其实是巫女的召唤物嘛,”林小路委屈巴巴地又说,“从另外一个世界来,本来不是青蛙的,但醒来以后,就变成青蛙了。” “你是人类?”一只青蛙发出不善的呱呱声。 “啊,我...我是做梦的时候当的人类,而且,那时候我也没干过伤害青蛙的事啊,平常连碳烤牛蛙都不愿意吃,”林小路着急地辩解,“再...再说了,我...现在醒了啊,醒了就不是人类啦,醒了是青蛙,别在意那些细节,天下青蛙是一家啊,合起伙来...靠大家啊。” “看不出来。”又有一只青蛙说。 “看不来什么?”林小路愣了一下。 “看不出来你会转过身去与这条眼镜蛇战斗,”那只声音略显沙哑的青蛙继续说,“我本不想救你的,但你的斗志感染了我。”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决定出手,替你杀死这条闯入我们领地的眼镜蛇。” “这么说,大哥您是这里的头头么?”林小路连忙奉上谄媚的笑容。 “不是头头,是戟把。”对方没有理会他的谄媚,“我们是守卫村子的三叉戟,他们都是我的弟弟,是我的犬牙,是我的刀剑,我则是他们的...戟把。” “我们哥儿们几个感情好,白首不分离。” “戟把?”林小路愣了一下,首先想到的不是他口中的三叉戟,而是在一种时常在河道里横着穿行的螃蟹,“啥戟把,大哥,那玩意儿可不能说多了,查到了是要被封的。” “封什么,谁敢封我们大哥?”一只抽着烟的青蛙冷冷地说,“只要我的刀还没断,哪怕是那吊睛白额大虫来了,也不能封我的大哥!”! “对!二哥说的不错!只要我们三叉戟一日还在,我们的大哥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就是我们的戟把!”青蛙们一下群情激奋了起来,众志成城地大喊,简直就像一群热血沸腾、重度的中二病患者。 “看,这就是我的弟兄们。”墨绿色的戟把大哥定定地看着林小路,眼神寡淡。 在青蛙们此起彼伏的呼声中,他的形象陡然高大了起来,恍若是站在大山之巅,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懵懂的外来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章、无题 在人类的伦理学上,应该有过这样一条定律,那就是发誓者背离当初立下的誓言,做出违反誓言的行为。 并且不知悔改,乐在其中。 这就叫‘真香定律’,就跟万有引力一样顶用,这也是有论证的,即便是我们的人民艺术家潘子老师也无法幸免。 人人都难逃真香定律。 一如人人都难逃地心引力的牵动,人人都难逃想赚大不溜的欲望。 所以说,要是遇到打雷的天气,切忌不要发誓,不然火葬场可能就要来生意了。 “真香,食材果然还是野生的好,”青蛙摸着胀鼓鼓着肚子,哼哼地叫唤,“吃起来的味道就是够香,够足,够特么的原汁原味!” 茶余饭后,他懒洋洋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放开自我地打了个充溢着满足感的饱嗝。 其间,它还用舌头拔一根草,想当牙签,可又发现自己没有牙,便只好吊儿郎当地叼着,活脱脱的青蛙里的地痞流氓,没个正形。 忽然间,阵阵冷风吹拂而来,草的气息在空中邂逅花的清香,他沦陷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逸里,神情安详,就像个准备要驾鹤仙去的老人躺在他最心爱的藤椅上。 那是一种很浪漫的死法,在这种临终的关怀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取错了,不是姓林的,而是姓福的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忽然想了一道懒散的声音,“获得经验值+100,晋升至Lv.4,习得技能,吞噬。” 这桥段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旋即愣了一下,继而左看看右看看,但是仍他怎么看,最后也还是没能看到有什么会说中文的可疑生物,倒是看到一双阴冷的眼睛。 然后,他得意忘形地呱呱着冲那一双眼睛叫唤,想问它吃了没,对方立刻回以‘嘶嘶’的响声,虽然不知道它在说啥,但林小路还是大概能领会它是在表达准备要开吃的意思。 于是,他又呱呱地叫,想问它准备吃什么啊,这里的蚊子可好吃了,各个都是肥头大耳,吞下去都是满满的能量来着。 对方继续嘶嘶地回答,好像是说,它不吃蚊子,那玩意儿太小,吃不饱。 林小路觉得这个家伙铁定是没有吃过这里蚊子才会说出如此没有短浅的话,于是就再继续呱呱地跟它说,这儿的蚊子可大可大了!你是没吃过,根本不知道它们有多大! 这时候,对方嘶嘶地告诉他,蚊子再大也比不过青蛙大,它吃青蛙,只要一口生吞,一只就管饱。 林小路听到后,刚想笑话它,怎么连生青蛙都敢吃,是没看过报纸么,那玩意儿煮熟也不见得干净,浑身上下都是寄生虫! 对方走进了草丛,抬起身子,居高临下的吐着信子,望着这只不知死活的青蛙。 黑色的鳞片,悠长的躯体,两边扇开的头颅,宛若拐杖一样弓起的上半身,阴冷的目光,浓重的影子笼罩在林小路的身上,他抬起头看,发现还有一条在夜空中抽动的长舌。 “这他妈是蛇啊。”他心情复杂地默念。 别说是青蛙了,就算他还是人类的时候,碰到这么一条玩意儿也得给吓得半死,要是在饭店以外的地方遇上这么一个主儿,他除了掏出手机拨打119以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觉得这下是真玩完了,因为这里没有电话,就算有电话,他也不知道青蛙社会里头有没有119,就算是有119,他还是特么的不知道这儿有没有通网? 这时候,那道刚刚在他脑海里散去的懒散声音又一次想起了,“温馨提示,这不是梦,这是真实,你要是挂掉了,那你就是真的挂掉了,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肉体会因此丧失灵魂,从而沦为永不苏醒的活死人。” “这位同志,请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赶紧跑吧。” “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想活命,就拿出你当孙子的魄力来,别搁这儿发呆啊,咋地,它是你亲戚么,你还想和它一起过年么?” 口音很浓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完这么一大堆以后,那道懒散的声音就像是急着要下班那样散去了,林小路给那家伙气得一肚子的火。 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甚至想当场破口大骂,狠狠地发泄一通,巴不得要跑到那家伙的祖坟那里去,刨了他家的祖坟,顺带抄了他家的族谱,盯着族谱每一个字眼,轮番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但想归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 毕竟... 他在一瞬之间想出了很多个要活下去的理由。 同时,他也想出了好多个不要活下去的理由,他不知道自己这最不灵通的脑仁咋会忽然间变得如此的灵通,就像插入了开塞露之后的屁股一样的顺滑,而且通畅。 这让他很不适应。 缜密、迅速的思维,堪比武侠小说里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在刀光剑影绵密交击的短暂间隙之中,在正常人的大脑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的片刻之间,他们就能自行脑补出多种进攻与防守的方案,并且加以详细的分析与解说。 是要像个男人一样勇往直前地战斗么,还是像个孙子一样快乐地逃跑,生存还是毁灭,to be or no to be?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经过无数次的辩论之后,他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遗憾,譬如,还有很多的知识仍处于理论阶段,一直没有机会实操过,再譬如,就是还没摸过女生的手,没有和女孩面对面,嘴对过嘴,就像电影演的那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法式湿吻... 好像就这样贸贸然死去,怎么也不会不甘心吧? 在对早恋行为口诛笔伐的大环境下,苦苦忍受了那么多年,却连爽都还没来得及爽过,就要挂掉了,那多少应该会有些不值吧? 种种不甘和固执随之涌上心头,悲伤转化为愤怒,愤怒转化为动力。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很想学着古代那些铁骨铮铮的诗人一样,横眉怒目,化身为电,为光,为牛逼的神话那般,笔挺地站起来,大声地念诵一段...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但又奈何呱呱呱的声音实在怎么也喊出来那股子豪迈的气魄来。 呱呱呱遇上嘶嘶嘶,生物学上的天敌,再多的勇气也找不到用武之地。 所以,眼下之计,他只好勇猛地跳起来,悲壮地转过身子,背对着那条眼镜蛇,呱呱呱地撒开腿就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章、外星人与螺丝 动漫和小说里有很多吊车尾,但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好比某个体内装着狐狸的忍者,又好比某个脖子上套着一颗藏有一个白胡子、白头发老头儿的戒指的装逼少年... 总而言之,他们都不是正统的吊车尾,他们属于是吊车尾中的败类,是靠开外挂才当上的吊车尾,不像他林小路... 完全是凭借自己过硬的实力、依靠‘天资愚钝’这项特长,当上的吊车尾。 所以,他很是不齿那个忍者和那个少年,认为他们这是组织内中、出的叛徒。 再总而言之,林小路就是很普通,很平常,笼统地概括,甚至可以说是长得还有那么一点儿蔫巴的一个人,运动细胞和艺术细胞几乎为零,没有什么过人的专长,成绩也不咋地,在老师们嘴里,就是啊那个没有名字的所谓‘极个别人’。 简直就像野比大雄一样,但野比大雄有多啦A梦和静香,他有且仅有的是一整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以及蠢蠢欲动的右手。 碌碌无为的人生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假若晚年心血来潮,想要出一本自传,自传的名字大概可以叫做《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无论怎么努力,老师上课时说要标记的那些知识点他就是记不住。 无论怎么绞尽脑子,对外国人的狗屁英文单词就是不感冒,一碰着考试,头皮就发麻,尤其是英语考试,盯着那一条条鸡肠般扭曲的字母,脑瓜子差点没有当场裂开。 985、211等一本高校基本上是已经无望的。 囿于家庭条件,要是考上了民办的二本院校,又交不起一年下来要好几万的学费。 所以,临近高三的时候,他就想着在高三加一把劲,逼逼自己,看看能不能考上分数要高一点,学费要便宜一点的公办二本。 在临近高考前三次的一次月考中,有位大兄弟大概是整天盯着窗外,望着校外的大马路发呆,看路人看多了,忽然间觉得瞅他有点眼熟。 于是,兄弟就问他考试的时候能不能给过来抄一抄,反正英语大部分都是选择题,在答题卡上涂涂画画完,放桌边给兄弟看看就好了。 兄弟信誓旦旦地说,他视力好,记性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来着。 林小路看见大兄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好意思出口拒绝。 结果,临近高考前的第二次月考,他们又碰到了同一个考场,也是前后两桌,上一次英语只考了六十分的林小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兄弟,希望兄弟能够好自为之。 可兄弟非但没有领情,不知悔改地又一次拍拍他的肩膀,低沉地说,上一次月考的出卷老师真是太阴险了,玩儿的竟然是AB两卷,我全部对着照抄,竟然只考了个四十分! 林小路很想说,兄弟,你对着抄能拿四十分,这已经可以说明你的视力很好了,就是看人的眼力劲和运气都不咋地。 可他到底没有这么说,因为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这位萍水相逢的兄弟之时,考试的预备铃就响了。 林小路沮丧地坐下来,大眼瞪着小眼地对着写满外国人母语的卷子,继续头颅裂开,头皮发麻,那一次月考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对英语彻底丧失了信心。 一如他的英语老师跟他说,你不学就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语文成绩似乎也在告诉他,他的母语其实并没有如他的想象那样的理想而且擅长,一道阅读题下来,写写得满满当当的几条横线,加起来一共得不到五分。 语文老师说,林小路啊林小路,阅读理解,阅读理解,意思就是让你先阅读了,然后再理解,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些啥? 动不动就是在痛诉旧社会的腐朽和罪恶,咋地啦,旧社会是招你了呢,还是惹你了呢,你犯得着这么痛恨旧社会么? 林小路很想说,老师,我鬼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啊,明明是他自己写不清楚嘛,为什么要怪到我头上来呢? 是写这玩意儿那个人,他压根儿没想让我看明白啊,为什么这到我这里,那就变成是我的错呢,我也很憋屈,我也很无奈的好不好... 咋又不见你骂我作文狗屁不通的时候反思自己有没有阅读,有没有理解呢? 林小路絮絮叨叨地抱怨,但又不敢当着老师的面明说,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独自神伤,一个人坐在熄灯的课室里,对着写满各科作业的黑板忿忿不平地念叨。 直到晚自习后,宿舍楼的门禁钟声响起,他还是无动于衷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在心里悲催地想,照这样下去,恐怕高考完毕,他就得去工地报到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热门的专业,它的名字叫土木工程,而那个专业学成以后,同样也是要去工地报到。 区别就在于,早去和晚去而已。 他没有再多想,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困意上涌,他闭上了眼睛,以平时上英语课的坐姿,趴在桌子上,由此坠入了一场深邃的梦。 .... “见习魔女,露露娅,魔之力三段!召唤物为....一只看起来不太精神的青蛙。” 一道颇为高亢嘹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陌生的空中徘徊,云卷云舒,万里晴空,四处飘荡着淡淡的芬芳。 林小路愣了一下,脑袋上顶着一万个问号,想问,谁是青蛙,什么青蛙,还有魔之力三段是什么鬼,你不怕被告抄袭么? 可当他张开口,准备将心中的疑问诉诸于现实之时,他又愣了一下,因为发音的过程正常,发音的器官正常,可耳中有听到的音节,则是连着好几个陌生的‘呱’。 呱呱,哥巫阿...呱! 林小路被最后的一个‘呱’给惊住了,在他醒悟的一瞬间,他被一只手掌给抓住了,随着他被提起的高度不断上升,一张稚嫩的脸孔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又愣住了,差点没呱的一声喊出来...敢情这是在拍动画片么? 不然...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 俊俏的鼻子,灵动的眼眸,悠长的睫毛,雪白的肌肤,湛蓝色的长发,以及一身得体的巫女服,片刻须臾,一阵暖风迢迢地掠过,卷起了她的几根柔弱如草般的额发。 阳光耀眼,晴朗的天空仿佛越放越高,少女的芬芳迎面扑来,味道很淡很淡,宛若草本植物的芬芳,完全没有街边洗剪吹的那一股浓重的化合染剂的味道。 林小路看傻了,觉得这二次元得也太三次元了吧? 就这个时候,站在巫女隔壁的一个导师打扮的男人却悄悄地在女孩耳边说,“小姐,这只青蛙未免太过低级,能力和前途都极其有限,实在没资格成为您的契约之灵。” “一位巫女终其一生也就只能签订十头契约之灵,每一个名额都弥足珍贵,所以,属下还是建议小姐最好三思后而行,莫要因为这只病恹恹的青蛙而耽误自己的前程。” “以属下之见,小姐还是接受主人亲自给您物色的强大魔物吧,那可是亚种龙类,二刺螈,它的强大,足以担任您的第一任契约之灵,替代属下,尽到保护小姐的职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章、上山打老虎 在人类的伦理学上,应该有过这样一条定律,那就是发誓者背离当初立下的誓言,做出违反誓言的行为。 并且不知悔改,乐在其中。 这就叫‘真香定律’,就跟万有引力一样顶用,这也是有论证的,即便是我们的人民艺术家潘子老师也无法幸免。 人人都难逃真香定律。 一如人人都难逃地心引力的牵动,人人都难逃想赚大不溜的欲望。 所以说,要是遇到打雷的天气,切忌不要发誓,不然火葬场可能就要来生意了。 “真香,食材果然还是野生的好,”青蛙摸着胀鼓鼓着肚子,哼哼地叫唤,“吃起来的味道就是够香,够足,够特么的原汁原味!” 茶余饭后,他懒洋洋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放开自我地打了个充溢着满足感的饱嗝。 其间,它还用舌头拔一根草,想当牙签,可又发现自己没有牙,便只好吊儿郎当地叼着,活脱脱的青蛙里的地痞流氓,没个正形。 忽然间,阵阵冷风吹拂而来,草的气息在空中邂逅花的清香,他沦陷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逸里,神情安详,就像个准备要驾鹤仙去的老人躺在他最心爱的藤椅上。 那是一种很浪漫的死法,在这种临终的关怀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取错了,不是姓林的,而是姓福的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忽然想了一道懒散的声音,“获得经验值+100,晋升至Lv.4,习得技能,吞噬。” 这桥段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旋即愣了一下,继而左看看右看看,但是仍他怎么看,最后也还是没能看到有什么会说中文的可疑生物,倒是看到一双阴冷的眼睛。 然后,他得意忘形地呱呱着冲那一双眼睛叫唤,想问它吃了没,对方立刻回以‘嘶嘶’的响声,虽然不知道它在说啥,但林小路还是大概能领会它是在表达准备要开吃的意思。 于是,他又呱呱地叫,想问它准备吃什么啊,这里的蚊子可好吃了,各个都是肥头大耳,吞下去都是满满的能量来着。 对方继续嘶嘶地回答,好像是说,它不吃蚊子,那玩意儿太小,吃不饱。 林小路觉得这个家伙铁定是没有吃过这里蚊子才会说出如此没有短浅的话,于是就再继续呱呱地跟它说,这儿的蚊子可大可大了!你是没吃过,根本不知道它们有多大! 这时候,对方嘶嘶地告诉他,蚊子再大也比不过青蛙大,它吃青蛙,只要一口生吞,一只就管饱。 林小路听到后,刚想笑话它,怎么连生青蛙都敢吃,是没看过报纸么,那玩意儿煮熟也不见得干净,浑身上下都是寄生虫! 对方走进了草丛,抬起身子,居高临下的吐着信子,望着这只不知死活的青蛙。 黑色的鳞片,悠长的躯体,两边扇开的头颅,宛若拐杖一样弓起的上半身,阴冷的目光,浓重的影子笼罩在林小路的身上,他抬起头看,发现还有一条在夜空中抽动的长舌。 “这他妈是蛇啊。”他心情复杂地默念。 别说是青蛙了,就算他还是人类的时候,碰到这么一条玩意儿也得给吓得半死,要是在饭店以外的地方遇上这么一个主儿,他除了掏出手机拨打119以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觉得这下是真玩完了,因为这里没有电话,就算有电话,他也不知道青蛙社会里头有没有119,就算是有119,他还是特么的不知道这儿有没有通网? 这时候,那道刚刚在他脑海里散去的懒散声音又一次想起了,“温馨提示,这不是梦,这是真实,你要是挂掉了,那你就是真的挂掉了,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肉体会因此丧失灵魂,从而沦为永不苏醒的活死人。” “这位同志,请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赶紧跑吧。” “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想活命,就拿出你当孙子的魄力来,别搁这儿发呆啊,咋地,它是你亲戚么,你还想和它一起过年么?” 口音很浓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完这么一大堆以后,那道懒散的声音就像是急着要下班那样散去了,林小路给那家伙气得一肚子的火。 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甚至想当场破口大骂,狠狠地发泄一通,巴不得要跑到那家伙的祖坟那里去,刨了他家的祖坟,顺带抄了他家的族谱,盯着族谱每一个字眼,轮番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但想归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 毕竟... 他在一瞬之间想出了很多个要活下去的理由。 同时,他也想出了好多个不要活下去的理由,他不知道自己这最不灵通的脑仁咋会忽然间变得如此的灵通,就像插入了开塞露之后的屁股一样的顺滑,而且通畅。 这让他很不适应。 缜密、迅速的思维,堪比武侠小说里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在刀光剑影绵密交击的短暂间隙之中,在正常人的大脑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的片刻之间,他们就能自行脑补出多种进攻与防守的方案,并且加以详细的分析与解说。 是要像个男人一样勇往直前地战斗么,还是像个孙子一样快乐地逃跑,生存还是毁灭,to be or no to be?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经过无数次的辩论之后,他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遗憾,譬如,还有很多的知识仍处于理论阶段,一直没有机会实操过,再譬如,就是还没摸过女生的手,没有和女孩面对面,嘴对过嘴,就像电影演的那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法式湿吻... 好像就这样贸贸然死去,怎么也不会不甘心吧? 在对早恋行为口诛笔伐的大环境下,苦苦忍受了那么多年,却连爽都还没来得及爽过,就要挂掉了,那多少应该会有些不值吧? 种种不甘和固执随之涌上心头,悲伤转化为愤怒,愤怒转化为动力。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很想学着古代那些铁骨铮铮的诗人一样,横眉怒目,化身为电,为光,为牛逼的神话那般,笔挺地站起来,大声地念诵一段...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但又奈何呱呱呱的声音实在怎么也喊出来那股子豪迈的气魄来。 呱呱呱遇上嘶嘶嘶,生物学上的天敌,再多的勇气也找不到用武之地。 所以,眼下之计,他只好勇猛地跳起来,悲壮地转过身子,背对着那条眼镜蛇,呱呱呱地撒开腿就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章、魂 动漫和小说里有很多吊车尾,但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好比某个体内装着狐狸的忍者,又好比某个脖子上套着一颗藏有一个白胡子、白头发老头儿的戒指的装逼少年... 总而言之,他们都不是正统的吊车尾,他们属于是吊车尾中的败类,是靠开外挂才当上的吊车尾,不像他林小路... 完全是凭借自己过硬的实力、依靠‘天资愚钝’这项特长,当上的吊车尾。 所以,他很是不齿那个忍者和那个少年,认为他们这是组织内中、出的叛徒。 再总而言之,林小路就是很普通,很平常,笼统地概括,甚至可以说是长得还有那么一点儿蔫巴的一个人,运动细胞和艺术细胞几乎为零,没有什么过人的专长,成绩也不咋地,在老师们嘴里,就是啊那个没有名字的所谓‘极个别人’。 简直就像野比大雄一样,但野比大雄有多啦A梦和静香,他有且仅有的是一整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以及蠢蠢欲动的右手。 碌碌无为的人生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假若晚年心血来潮,想要出一本自传,自传的名字大概可以叫做《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无论怎么努力,老师上课时说要标记的那些知识点他就是记不住。 无论怎么绞尽脑子,对外国人的狗屁英文单词就是不感冒,一碰着考试,头皮就发麻,尤其是英语考试,盯着那一条条鸡肠般扭曲的字母,脑瓜子差点没有当场裂开。 985、211等一本高校基本上是已经无望的。 囿于家庭条件,要是考上了民办的二本院校,又交不起一年下来要好几万的学费。 所以,临近高三的时候,他就想着在高三加一把劲,逼逼自己,看看能不能考上分数要高一点,学费要便宜一点的公办二本。 在临近高考前三次的一次月考中,有位大兄弟大概是整天盯着窗外,望着校外的大马路发呆,看路人看多了,忽然间觉得瞅他有点眼熟。 于是,兄弟就问他考试的时候能不能给过来抄一抄,反正英语大部分都是选择题,在答题卡上涂涂画画完,放桌边给兄弟看看就好了。 兄弟信誓旦旦地说,他视力好,记性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来着。 林小路看见大兄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好意思出口拒绝。 结果,临近高考前的第二次月考,他们又碰到了同一个考场,也是前后两桌,上一次英语只考了六十分的林小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兄弟,希望兄弟能够好自为之。 可兄弟非但没有领情,不知悔改地又一次拍拍他的肩膀,低沉地说,上一次月考的出卷老师真是太阴险了,玩儿的竟然是AB两卷,我全部对着照抄,竟然只考了个四十分! 林小路很想说,兄弟,你对着抄能拿四十分,这已经可以说明你的视力很好了,就是看人的眼力劲和运气都不咋地。 可他到底没有这么说,因为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这位萍水相逢的兄弟之时,考试的预备铃就响了。 林小路沮丧地坐下来,大眼瞪着小眼地对着写满外国人母语的卷子,继续头颅裂开,头皮发麻,那一次月考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对英语彻底丧失了信心。 一如他的英语老师跟他说,你不学就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语文成绩似乎也在告诉他,他的母语其实并没有如他的想象那样的理想而且擅长,一道阅读题下来,写写得满满当当的几条横线,加起来一共得不到五分。 语文老师说,林小路啊林小路,阅读理解,阅读理解,意思就是让你先阅读了,然后再理解,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些啥? 动不动就是在痛诉旧社会的腐朽和罪恶,咋地啦,旧社会是招你了呢,还是惹你了呢,你犯得着这么痛恨旧社会么? 林小路很想说,老师,我鬼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啊,明明是他自己写不清楚嘛,为什么要怪到我头上来呢? 是写这玩意儿那个人,他压根儿没想让我看明白啊,为什么这到我这里,那就变成是我的错呢,我也很憋屈,我也很无奈的好不好... 咋又不见你骂我作文狗屁不通的时候反思自己有没有阅读,有没有理解呢? 林小路絮絮叨叨地抱怨,但又不敢当着老师的面明说,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独自神伤,一个人坐在熄灯的课室里,对着写满各科作业的黑板忿忿不平地念叨。 直到晚自习后,宿舍楼的门禁钟声响起,他还是无动于衷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在心里悲催地想,照这样下去,恐怕高考完毕,他就得去工地报到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热门的专业,它的名字叫土木工程,而那个专业学成以后,同样也是要去工地报到。 区别就在于,早去和晚去而已。 他没有再多想,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困意上涌,他闭上了眼睛,以平时上英语课的坐姿,趴在桌子上,由此坠入了一场深邃的梦。 .... “见习魔女,露露娅,魔之力三段!召唤物为....一只看起来不太精神的青蛙。” 一道颇为高亢嘹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陌生的空中徘徊,云卷云舒,万里晴空,四处飘荡着淡淡的芬芳。 林小路愣了一下,脑袋上顶着一万个问号,想问,谁是青蛙,什么青蛙,还有魔之力三段是什么鬼,你不怕被告抄袭么? 可当他张开口,准备将心中的疑问诉诸于现实之时,他又愣了一下,因为发音的过程正常,发音的器官正常,可耳中有听到的音节,则是连着好几个陌生的‘呱’。 呱呱,哥巫阿...呱! 林小路被最后的一个‘呱’给惊住了,在他醒悟的一瞬间,他被一只手掌给抓住了,随着他被提起的高度不断上升,一张稚嫩的脸孔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又愣住了,差点没呱的一声喊出来...敢情这是在拍动画片么? 不然...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 俊俏的鼻子,灵动的眼眸,悠长的睫毛,雪白的肌肤,湛蓝色的长发,以及一身得体的巫女服,片刻须臾,一阵暖风迢迢地掠过,卷起了她的几根柔弱如草般的额发。 阳光耀眼,晴朗的天空仿佛越放越高,少女的芬芳迎面扑来,味道很淡很淡,宛若草本植物的芬芳,完全没有街边洗剪吹的那一股浓重的化合染剂的味道。 林小路看傻了,觉得这二次元得也太三次元了吧? 就这个时候,站在巫女隔壁的一个导师打扮的男人却悄悄地在女孩耳边说,“小姐,这只青蛙未免太过低级,能力和前途都极其有限,实在没资格成为您的契约之灵。” “一位巫女终其一生也就只能签订十头契约之灵,每一个名额都弥足珍贵,所以,属下还是建议小姐最好三思后而行,莫要因为这只病恹恹的青蛙而耽误自己的前程。” “以属下之见,小姐还是接受主人亲自给您物色的强大魔物吧,那可是亚种龙类,二刺螈,它的强大,足以担任您的第一任契约之灵,替代属下,尽到保护小姐的职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章、主宰 “你应该吃了它,”脑子里的那道懒散的声音说,“那条蛇应该有一千左右的经验值,能让你升到八级左右。” 林小路愣了一下。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它又不是你亲戚,你还下不了口?”那道懒散的声音又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是特殊情况,危难当头,就算真是亲戚也没有情理可讲,吃掉它呗,你就能进化,进了化,你就能变厉害,变厉害了,你才能高枕无忧地活下去...” “这就是生存之道,知道么?” 林小路很想说不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蚊子和蛾子就算了,那些虫子平常睡觉时估计也没少吃过,可这个就不一样了啊。 这个特么是生蛇肉啊。 是特么没加热过的生蛇肉啊。 鬼知道里面有多少细菌,还多少病原体,还有多少寄生虫啊... 那特么是人能吃的玩意儿? 他的内心在疯狂地挣扎着,可本能却不知为何忽然间不受控制,驱使他鬼迷心窍地开口,刹那之间,他的灵魂仿佛彻底堵塞的代码一样,卡死了,沦为一具麻木不仁的傀儡。 他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他的那几位救命恩蛙,“能不能..把这条蛇让给我,我想...”他顿了顿,好像很用力很用力地说,“我想吃了它。” 青蛙老大听到这么一个请求,也跟着愣了一下,转身问他的弟兄们,外来的青蛙果然不一样,你们有见过会吃蛇的青蛙么? “青蛙怎么可能吃蛇,这条蛇比你整只蛙都大,你咋吞下去么?” 戴着斗笠的青蛙老四斩钉截铁地说。 “不可能吞下去,况且,蛇肉难吃,骨刺很多,我赌两只苍蝇,他必不可能吞得下去。” 戴着面罩的青蛙接着说。 “老四老三,这你们就短浅了,俗话说,蛙可不貌相,”抽着烟的青蛙不屑地说,“依我看,未必没有可能,但若要赌,那就来一把大的,起码得...二百只苍蝇起步!” “老二,你的意思是要坐庄么?”青蛙老大说。 青蛙老二摇摇头,说,“不,我不坐庄,实在话,我也不认为他能吞下。” “那谁坐庄?”兄弟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似乎没谁觉得这只神经兮兮的外来青蛙能吃掉这条蛇。 “我坐庄,”来到蛇尸前的林小路忽然回过身来,怔怔地对着青蛙四兄弟们,“但我不想要苍蝇,我要是输了,任你们处置,你要多少苍蝇,我就给你们抓够多少苍蝇。” “但我要是赢了,你们能不能...赌点什么能够让我变厉害的东西?” “厉害的东西,”抽着烟的青蛙老二沉吟了片刻,“这样吧,你要是真敢把这条蛇吃了,那我就破例一次,亲自教你打拳。” “打什么拳?”林小路说。 “你想学什么拳,只要我会的,我都可以教你,”青蛙老二神情骄傲地说,“譬如,你等会儿要是吃得太撑,我可以教你打驴拳,驴拳是一种促进肠胃运动,有助于消化的拳法,一般都是吃的太饱,撑着的时候才打的。” “它起初是在人类社会流传开来,但后来因为打这种拳法的人类大多都变成了一头蠢驴,所以,一度被人类列为禁忌的拳术,我也是在偶然的契机下,才学会的这套拳法。” “但还是不能多打,原因就跟人类之所以封禁它一样,哪怕是我们青蛙,只要驴拳打多了,也同样会变成一头蠢驴。” “驴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歧视驴,”青蛙老四忽然忍不住嘴欠地问,“为什么不见你们管自己叫蠢蛙,非要管它们叫蠢驴?” 青蛙老三微微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看,这就是这套拳法的晦气之处,”青蛙老二倒是淡然,“老四只是跟我学过一点皮毛而已,现在就已经有点儿要变成蠢驴的征兆了。”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毫不公平,”林小路摇摇头,“我要是赢了,结果最后还得变成一头低贱的驴,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当然,你不喜欢驴拳,我也可以教习你南拳,”青蛙老二又说,“其中的‘屈人之威’、‘强手裂颅’、‘蓄意轰拳’都是拳击界赫赫有名的招数,有很多人类想学,但都苦于找不到门路,没能学成,当然这套拳法的缺点也不是没有,练多了容易走火入魔。” “什么是走火入魔。”林小路问。 “就是变成疯子,跟蠢驴是两个极端。”青蛙老二淡淡地吐了口烟。 “到底还是当青蛙好,”墨绿色的青蛙老大点点头,“我看要不还是这样,你要是真有能耐吞了这条蛇,我们就把这个当作是投名状,认你作兄弟,以后咱们就是青蛙四叉戟。” “兄弟们,”他环顾周围的一众青蛙,“我想招他进来,你们有没有意见?” “既然大哥都开口了,我,青蛙老四自然是不会有异议。”戴着斗笠的青蛙说。 “我青蛙老三也是如此。”戴着面罩的青蛙接着说。 “我青蛙老二,遵从各位兄弟的意愿。”抽着烟的青蛙老二吧唧着抽烟,闷沉地点头。 林小路再一次麻木地回过头,没再理会这只几呱呱乱叫的青蛙,目光继续愣愣地看向那一段搁浅在潮湿泥地中、已然身首分离的蛇尸。 阴暗中,蛇血的腥味很重,空气中的湿气也很重,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骨头和关节似乎马上就要被这一股寒湿气流腐蚀成僵硬的铁锈。 树木的枝叶拱顶,影子中的温度没有来由地一降再降。 无形之中,远道而来的风变得越发的冷漠,与此同时,树荫之外的星辰忽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摇摇欲坠的浅灰色云团。 风雨欲来。 林小路僵硬地咽下一口吐沫,好想闭上眼睛,好想抢回身体的掌控权,好想立马跑路,哪怕是饿死了,他也不想生吞这条蛇。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么一个无理的要求,过去他虽说也吃过鱼生这一类的生食,但好歹鱼生看起来精致,而且洗干洗净,看不见血,色泽与条纹就跟软玉一样的好看。 而此时此刻,他所要面对的则是血淋淋的一条长长的生蛇肉,血是冷的,肉也是冷的,还在痉挛着的肢体,它的动作似乎也是冷的... 这特么的压根儿就不好看。 这么冷的东西要是吞下去,估计灵魂也会跟着变冷。 要吃下去么,确定要吃下去么,确定...确定要吃下么,我是人啊,我是人啊,人不是因为会生火,会利用火才有别于其他动物么? 他瞪大着空洞的眼睛,不停在内心审问自己,试图喊醒自己。 “你把人类的身份看得太重了,”可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却久久地叹了口气,“这种无聊的东西根本没有价值好么,它只会让你软弱,并且错落百出。” “忘掉它吧,学会接受现实。”它在意识里湮没了那个软弱男孩的呼声。 风在低回地呜吟着。 青蛙三叉戟中的三道叉戟都愣住了,错愕地望着发生在眼前的这转瞬即逝一幕... 风吹了又吹,滂沱的大雨僵硬地叩击着大地... 在那苍凉的夜色中,影子被风拉扯成原始的沉默,迷离的线条四处飘飞,末端连接着深邃的恐惧,跳跃在刀尖上的彷徨与不安,犹如亡魂,在无限扩大的阴影中肆意游走... 万籁俱寂的深处,一只青蛙的陡然张大了恶鬼般的裂口,一口咽下了那条无头的毒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一章、动物与思考 在人类的伦理学上,应该有过这样一条定律,那就是发誓者背离当初立下的誓言,做出违反誓言的行为。 并且不知悔改,乐在其中。 这就叫‘真香定律’,就跟万有引力一样顶用,这也是有论证的,即便是我们的人民艺术家潘子老师也无法幸免。 人人都难逃真香定律。 一如人人都难逃地心引力的牵动,人人都难逃想赚大不溜的欲望。 所以说,要是遇到打雷的天气,切忌不要发誓,不然火葬场可能就要来生意了。 “真香,食材果然还是野生的好,”青蛙摸着胀鼓鼓着肚子,哼哼地叫唤,“吃起来的味道就是够香,够足,够特么的原汁原味!” 茶余饭后,他懒洋洋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放开自我地打了个充溢着满足感的饱嗝。 其间,它还用舌头拔一根草,想当牙签,可又发现自己没有牙,便只好吊儿郎当地叼着,活脱脱的青蛙里的地痞流氓,没个正形。 忽然间,阵阵冷风吹拂而来,草的气息在空中邂逅花的清香,他沦陷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逸里,神情安详,就像个准备要驾鹤仙去的老人躺在他最心爱的藤椅上。 那是一种很浪漫的死法,在这种临终的关怀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取错了,不是姓林的,而是姓福的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忽然想了一道懒散的声音,“获得经验值+100,晋升至Lv.4,习得技能,吞噬。” 这桥段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旋即愣了一下,继而左看看右看看,但是仍他怎么看,最后也还是没能看到有什么会说中文的可疑生物,倒是看到一双阴冷的眼睛。 然后,他得意忘形地呱呱着冲那一双眼睛叫唤,想问它吃了没,对方立刻回以‘嘶嘶’的响声,虽然不知道它在说啥,但林小路还是大概能领会它是在表达准备要开吃的意思。 于是,他又呱呱地叫,想问它准备吃什么啊,这里的蚊子可好吃了,各个都是肥头大耳,吞下去都是满满的能量来着。 对方继续嘶嘶地回答,好像是说,它不吃蚊子,那玩意儿太小,吃不饱。 林小路觉得这个家伙铁定是没有吃过这里蚊子才会说出如此没有短浅的话,于是就再继续呱呱地跟它说,这儿的蚊子可大可大了!你是没吃过,根本不知道它们有多大! 这时候,对方嘶嘶地告诉他,蚊子再大也比不过青蛙大,它吃青蛙,只要一口生吞,一只就管饱。 林小路听到后,刚想笑话它,怎么连生青蛙都敢吃,是没看过报纸么,那玩意儿煮熟也不见得干净,浑身上下都是寄生虫! 对方走进了草丛,抬起身子,居高临下的吐着信子,望着这只不知死活的青蛙。 黑色的鳞片,悠长的躯体,两边扇开的头颅,宛若拐杖一样弓起的上半身,阴冷的目光,浓重的影子笼罩在林小路的身上,他抬起头看,发现还有一条在夜空中抽动的长舌。 “这他妈是蛇啊。”他心情复杂地默念。 别说是青蛙了,就算他还是人类的时候,碰到这么一条玩意儿也得给吓得半死,要是在饭店以外的地方遇上这么一个主儿,他除了掏出手机拨打119以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觉得这下是真玩完了,因为这里没有电话,就算有电话,他也不知道青蛙社会里头有没有119,就算是有119,他还是特么的不知道这儿有没有通网? 这时候,那道刚刚在他脑海里散去的懒散声音又一次想起了,“温馨提示,这不是梦,这是真实,你要是挂掉了,那你就是真的挂掉了,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肉体会因此丧失灵魂,从而沦为永不苏醒的活死人。” “这位同志,请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赶紧跑吧。” “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想活命,就拿出你当孙子的魄力来,别搁这儿发呆啊,咋地,它是你亲戚么,你还想和它一起过年么?” 口音很浓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完这么一大堆以后,那道懒散的声音就像是急着要下班那样散去了,林小路给那家伙气得一肚子的火。 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甚至想当场破口大骂,狠狠地发泄一通,巴不得要跑到那家伙的祖坟那里去,刨了他家的祖坟,顺带抄了他家的族谱,盯着族谱每一个字眼,轮番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但想归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 毕竟... 他在一瞬之间想出了很多个要活下去的理由。 同时,他也想出了好多个不要活下去的理由,他不知道自己这最不灵通的脑仁咋会忽然间变得如此的灵通,就像插入了开塞露之后的屁股一样的顺滑,而且通畅。 这让他很不适应。 缜密、迅速的思维,堪比武侠小说里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在刀光剑影绵密交击的短暂间隙之中,在正常人的大脑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的片刻之间,他们就能自行脑补出多种进攻与防守的方案,并且加以详细的分析与解说。 是要像个男人一样勇往直前地战斗么,还是像个孙子一样快乐地逃跑,生存还是毁灭,to be or no to be?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经过无数次的辩论之后,他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遗憾,譬如,还有很多的知识仍处于理论阶段,一直没有机会实操过,再譬如,就是还没摸过女生的手,没有和女孩面对面,嘴对过嘴,就像电影演的那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法式湿吻... 好像就这样贸贸然死去,怎么也不会不甘心吧? 在对早恋行为口诛笔伐的大环境下,苦苦忍受了那么多年,却连爽都还没来得及爽过,就要挂掉了,那多少应该会有些不值吧? 种种不甘和固执随之涌上心头,悲伤转化为愤怒,愤怒转化为动力。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很想学着古代那些铁骨铮铮的诗人一样,横眉怒目,化身为电,为光,为牛逼的神话那般,笔挺地站起来,大声地念诵一段...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但又奈何呱呱呱的声音实在怎么也喊出来那股子豪迈的气魄来。 呱呱呱遇上嘶嘶嘶,生物学上的天敌,再多的勇气也找不到用武之地。 所以,眼下之计,他只好勇猛地跳起来,悲壮地转过身子,背对着那条眼镜蛇,呱呱呱地撒开腿就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二章、神经病 动漫和小说里有很多吊车尾,但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好比某个体内装着狐狸的忍者,又好比某个脖子上套着一颗藏有一个白胡子、白头发老头儿的戒指的装逼少年... 总而言之,他们都不是正统的吊车尾,他们属于是吊车尾中的败类,是靠开外挂才当上的吊车尾,不像他林小路... 完全是凭借自己过硬的实力、依靠‘天资愚钝’这项特长,当上的吊车尾。 所以,他很是不齿那个忍者和那个少年,认为他们这是组织内中、出的叛徒。 再总而言之,林小路就是很普通,很平常,笼统地概括,甚至可以说是长得还有那么一点儿蔫巴的一个人,运动细胞和艺术细胞几乎为零,没有什么过人的专长,成绩也不咋地,在老师们嘴里,就是啊那个没有名字的所谓‘极个别人’。 简直就像野比大雄一样,但野比大雄有多啦A梦和静香,他有且仅有的是一整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以及蠢蠢欲动的右手。 碌碌无为的人生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假若晚年心血来潮,想要出一本自传,自传的名字大概可以叫做《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无论怎么努力,老师上课时说要标记的那些知识点他就是记不住。 无论怎么绞尽脑子,对外国人的狗屁英文单词就是不感冒,一碰着考试,头皮就发麻,尤其是英语考试,盯着那一条条鸡肠般扭曲的字母,脑瓜子差点没有当场裂开。 985、211等一本高校基本上是已经无望的。 囿于家庭条件,要是考上了民办的二本院校,又交不起一年下来要好几万的学费。 所以,临近高三的时候,他就想着在高三加一把劲,逼逼自己,看看能不能考上分数要高一点,学费要便宜一点的公办二本。 在临近高考前三次的一次月考中,有位大兄弟大概是整天盯着窗外,望着校外的大马路发呆,看路人看多了,忽然间觉得瞅他有点眼熟。 于是,兄弟就问他考试的时候能不能给过来抄一抄,反正英语大部分都是选择题,在答题卡上涂涂画画完,放桌边给兄弟看看就好了。 兄弟信誓旦旦地说,他视力好,记性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来着。 林小路看见大兄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好意思出口拒绝。 结果,临近高考前的第二次月考,他们又碰到了同一个考场,也是前后两桌,上一次英语只考了六十分的林小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兄弟,希望兄弟能够好自为之。 可兄弟非但没有领情,不知悔改地又一次拍拍他的肩膀,低沉地说,上一次月考的出卷老师真是太阴险了,玩儿的竟然是AB两卷,我全部对着照抄,竟然只考了个四十分! 林小路很想说,兄弟,你对着抄能拿四十分,这已经可以说明你的视力很好了,就是看人的眼力劲和运气都不咋地。 可他到底没有这么说,因为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这位萍水相逢的兄弟之时,考试的预备铃就响了。 林小路沮丧地坐下来,大眼瞪着小眼地对着写满外国人母语的卷子,继续头颅裂开,头皮发麻,那一次月考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对英语彻底丧失了信心。 一如他的英语老师跟他说,你不学就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语文成绩似乎也在告诉他,他的母语其实并没有如他的想象那样的理想而且擅长,一道阅读题下来,写写得满满当当的几条横线,加起来一共得不到五分。 语文老师说,林小路啊林小路,阅读理解,阅读理解,意思就是让你先阅读了,然后再理解,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些啥? 动不动就是在痛诉旧社会的腐朽和罪恶,咋地啦,旧社会是招你了呢,还是惹你了呢,你犯得着这么痛恨旧社会么? 林小路很想说,老师,我鬼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啊,明明是他自己写不清楚嘛,为什么要怪到我头上来呢? 是写这玩意儿那个人,他压根儿没想让我看明白啊,为什么这到我这里,那就变成是我的错呢,我也很憋屈,我也很无奈的好不好... 咋又不见你骂我作文狗屁不通的时候反思自己有没有阅读,有没有理解呢? 林小路絮絮叨叨地抱怨,但又不敢当着老师的面明说,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独自神伤,一个人坐在熄灯的课室里,对着写满各科作业的黑板忿忿不平地念叨。 直到晚自习后,宿舍楼的门禁钟声响起,他还是无动于衷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在心里悲催地想,照这样下去,恐怕高考完毕,他就得去工地报到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热门的专业,它的名字叫土木工程,而那个专业学成以后,同样也是要去工地报到。 区别就在于,早去和晚去而已。 他没有再多想,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困意上涌,他闭上了眼睛,以平时上英语课的坐姿,趴在桌子上,由此坠入了一场深邃的梦。 .... “见习魔女,露露娅,魔之力三段!召唤物为....一只看起来不太精神的青蛙。” 一道颇为高亢嘹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陌生的空中徘徊,云卷云舒,万里晴空,四处飘荡着淡淡的芬芳。 林小路愣了一下,脑袋上顶着一万个问号,想问,谁是青蛙,什么青蛙,还有魔之力三段是什么鬼,你不怕被告抄袭么? 可当他张开口,准备将心中的疑问诉诸于现实之时,他又愣了一下,因为发音的过程正常,发音的器官正常,可耳中有听到的音节,则是连着好几个陌生的‘呱’。 呱呱,哥巫阿...呱! 林小路被最后的一个‘呱’给惊住了,在他醒悟的一瞬间,他被一只手掌给抓住了,随着他被提起的高度不断上升,一张稚嫩的脸孔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又愣住了,差点没呱的一声喊出来...敢情这是在拍动画片么? 不然...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 俊俏的鼻子,灵动的眼眸,悠长的睫毛,雪白的肌肤,湛蓝色的长发,以及一身得体的巫女服,片刻须臾,一阵暖风迢迢地掠过,卷起了她的几根柔弱如草般的额发。 阳光耀眼,晴朗的天空仿佛越放越高,少女的芬芳迎面扑来,味道很淡很淡,宛若草本植物的芬芳,完全没有街边洗剪吹的那一股浓重的化合染剂的味道。 林小路看傻了,觉得这二次元得也太三次元了吧? 就这个时候,站在巫女隔壁的一个导师打扮的男人却悄悄地在女孩耳边说,“小姐,这只青蛙未免太过低级,能力和前途都极其有限,实在没资格成为您的契约之灵。” “一位巫女终其一生也就只能签订十头契约之灵,每一个名额都弥足珍贵,所以,属下还是建议小姐最好三思后而行,莫要因为这只病恹恹的青蛙而耽误自己的前程。” “以属下之见,小姐还是接受主人亲自给您物色的强大魔物吧,那可是亚种龙类,二刺螈,它的强大,足以担任您的第一任契约之灵,替代属下,尽到保护小姐的职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三章、土匪的狗头军师 “你醒了?”耳边有人在说,一道陌生的声音。 “嗯,我醒了,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我是一只青蛙。” “你没做梦。”那人又说。 “那哪能,不做梦,我怎么会看到自己是一只青蛙啊?” “那你不是青蛙之前是什么?” “呃...是人类啊,一个很普通的学生,过着平平无奇的人生,日子过得很快,有时候会觉得一睁眼一闭眼就马上要长大了。” “那就对了。”那人兴奋地说。 “对什么?” “那是梦,你是人类的那段记忆其实是你的第一个梦,你在那个梦里是人类,你用人类的身份去做梦,在第一个梦里做的第二个梦,你是一只青蛙,所以,你会误以为你从人类变成了青蛙,其实不是这样的,正确的顺序应该是,你本来是一只青蛙,你经历了一些事,因此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你是人类,但又因为在那个梦里你触动了什么,因此你隐约想起了你是一只青蛙的事实,所以,你用人类的身份再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里,你变回了青蛙。” 那个人或者说,那只青蛙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论证着。 “你说得好绕...我不是很能听明白。” “听不明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你要记住你已经醒了,”那个人或者说那只青蛙高兴地说,“从此以后,你就是一只清醒的青蛙,不再是一个睡迷糊了的人类。” “名字...那我的名字叫什么,在人类那个梦里,我的名字叫林小路,但在我是青蛙的那些记忆里,我从来都没有名字。” “青蛙不需要名字,青蛙就是青蛙。”那只医生打扮的青蛙说。 “那你们平常怎么称呼别人,哦不,别的青蛙...” “我们青蛙找不到自己的父母,而且,兄弟姐妹也多得数不过来,”医生青蛙说,“所以,我们没有辈分之分,一般会称呼其他青蛙为朋友,我们青蛙其实很简单,认准你是朋友,那你一直都会是那只青蛙的朋友。” “你只需要对着你的朋友呱呱叫一声,你的朋友就会知道你在喊他了。” “这么神奇?”林小路愣愣地看着他。 “是啊,生命的本身就是很神奇的啊。”医生青蛙啧啧赞叹。 ....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没有了焦虑,忘记了竞争,黑板上没有写着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随着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地流失,时间好像变得不再值钱。 他成为了青蛙老五,每天除了跟青蛙老二学拳以外,就是绕着这片住满青蛙等等小动物的领地来回巡察。 日复一日,他的蛙生沿着另一条他从未想象过的航道滚滚向前,时间过得很漫长,但却不怎么无聊。 自从离开了车水马龙的喧嚣和繁忙,离开了纷争不断、吵闹不停的互联网,离开了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离开了城市中反反复复的快节奏以后... 他仿佛无师自通地体会到了平淡生活中另一种久远的、淳朴的味道。 也就只有在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他才能悠然自得地念诵出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不是语气生硬,僵硬死板将这段文字复刻在脑海里,等到考试要用到的时候,再从脑海里僵硬地复刻一份出来。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会去反思... 以前拼死拼活地背那么多的书,做那么多的题,究竟是在应付考试,还是在强迫自己喜欢上所谓的‘学习’这一项技能呢? 奇怪的问题越来越多,而且似乎也没有哪只青蛙知道应该怎么解答。 这很正常,你总不能指望一只青蛙能够就着‘应试教育是否符合我国国情,存着哪些优点,有些弊端,应该进行何种修改’这样一个题目而发表长篇大论。 这不现实,就像你不能因为看到哥斯拉从海里游了出来,马上就要来到你的城市,进行无恶不作、足够让一大帮子保险公司破产的破坏了,你就站在逃亡中的人群里突发奇想,既然哥斯拉都出来了,你又何尝会没有掌控光的奥义? 所以,你就想着要战斗,要跑到哥斯拉的脚前,摸出你的神光棒,变身为光之巨人-迪迦奥特曼,摆正姿势与怪兽之王哥斯拉决一死战。 但你却忽略了一点,哥斯拉是靠辐射维生的怪兽,而奥特曼则是需要靠人们心中的光明才能召唤出来的。 为了满足第一点,我们的邻居恰好就有往大海里投喂哥斯拉的习惯。 所以,有朝一日,当那只后背长满荆刺的大蜥蜴真从太平洋里游出来,想必我们那位作为深度野生动物爱好者的邻居肯定会万分欢喜,不容分说地占据着首屈一指的功劳。 至于奥特曼呢,个人建议就算了。 实事求是地放开了讲,在当今这个金钱至上、娱乐至死的年代,你又觉得你的内心能有多少的光,还能剩有多少的光? 与其纠结自己还有没有光,倒不如抱着玩笑起哄的心态,去我们的人民艺术家潘子和嘎子那里买一瓶酒驾都查不出来的嘎酒。 敬一杯给我们的这个时代,缅怀一下为我们带来如此盛世的那些先驱们。 倘若他们泉下有知,看到如今我们这副嬉笑怒骂的模样,估计也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 打小开始,林小路就不认为自己会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就像《七龙珠Z》大结局,孙悟空在遥远的神界呼吁地球的人们举起手来,给他提供足够的元气发动终极技能,而林小路大概就是那为数不多不愿意举起手来的人之一。 又像《迪迦奥特曼》的大结局,最后那一场战斗,迪迦被深海的那只鱿鱼怪打成了石头,全天下的小朋友都为之痛哭,为之流泪,为之举起手来,奉献出自己的光的时候,他大概也还是那个不哭不笑也不举手的死小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地悲观,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悲观,他会认为自己一无是处,之所以会出生,完全就是奔着给别人当背景板来的。 有时候,他甚至会这样想... 可能,孙悟空和迪迦都错了。 其实人类才是地球上最大的怪兽啊,如果没有了人类...地球会不会干净很多,清净很多,还能再多活好几个千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三章、土匪的狗头军师 林小路到底没有接受脑子里那个家伙的赠予,在‘鬼面魔蛛’死去以后,他继续跟在那群人类的后面,目睹着他们在森林里横行,陆续向其他与‘鬼面魔蛛’实力相当的魂兽发起挑战,随后以几乎相同的手法杀害了另外的六头魂兽。 人类满载而归,除了那个‘小伍’以外,其他每个人都收获到了一个亮澄澄的魂环,谭山更是一个人独占了两个魂环。 但他们没有收走魂兽们的尸骸,只是徒留下满地的血。 森林里有一则不成文的规定,倘若人类胆敢收走魂兽的尸体,那他们便要做好迎接整座森林之怒火的准备。 倘若说,不参与到其他魂兽的斗争中,是属于魂兽之间始终保有的默契与规定,而不让人类带走、侮辱同类的尸体,则更是魂兽们义不容辞的尊严与骄傲。 他们誓死捍卫的底线。 痛失主宰的动物们在黄昏中悲鸣。 那天的傍晚时分,林子上方的天空仿佛饮血一般的苍红。 在人类离开以后,林小路兀自吃下了这些主宰者们的尸体。 他的等级随之节节拔升,轻易就突破了三十级,在面临是否要觉醒为一头魂兽的时候,他没有犹豫,短暂的闭目,他便选择觉醒成为一头新晋的魂兽。 眨眼间,他成为了森林众多主宰之一。 诸多动物在他醒来之时,安静地匍匐在他的身前,他呆呆地看着这些因为这场屠杀而感到不安与恐惧的动物们,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嘴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什么豪言壮语的许诺,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 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场他还是人类的梦里,他和妈妈坐在人来人往的列车上,他坐在长椅上,疲倦地靠着妈妈肩膀,昏昏欲睡。 列车轰隆隆地前行,黄昏的窗户掠过一条条深重的黑影。 电线杆上站着一只又一只黑色的鸟儿,过道口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负责监守的铁道员落下栏杆,拦下所有试图穿越铁路的人流和车流。 傍晚时分,那一株魁伟的老榕树下,停满了车,站满了人。 哪怕是隔着一面玻璃,也无法屏蔽喧嚷的人声和车声。 人们的眼眶急躁,似乎都在赶着时间,忙着为生计而奔波,当他与这些埋葬在大榕树阴影中的人们隔窗对望时,他会发现自己好像跟他们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因为他不懂得什么叫压力,也不懂的什么是奔波和生存。 他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孩,如果没有妈妈的话,对于这个社会而言,他就是个废物,一个可有可无的废物,连螺丝钉都谈论不上的垃圾。 可那时候的他,就是能够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废物,当一个垃圾,他甚至都不喜欢当什么有用的螺丝钉,他就想留在妈妈身边,当一个百无一用的废物。 自然而然地,他会幻想自己的那趟列车永远不会到站。 他可以一直一直留在妈妈的身边,不会长大,不会失去,也不会拥有,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延绵到不久之后的死亡。 但现实时常并不如人意。 最后,他的妈妈到底是比他先下站了,悲伤地离开了那个梦里的世界。 他至今还记得,他妈妈在临走之前的某个晚上忽然跟他说... 妈妈好累啊,妈妈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对不起啦,我的儿子,妈妈好像完成不了要陪你到十八岁的承诺啦,妈妈可能要出门去旅游了,你可以要有一阵子看不见妈妈了。 那时候,他不懂妈妈旅游的意思是什么,他只是知道爸爸的事,和妈妈在生意上的事一样,一直在困扰着妈妈。 他知道妈妈虽然在外表上看起来很是强硬,但其实她的内心真的柔软得很,以至于爸爸在外面乱搞了那么多的女人,她还是能忍气吞声地接受下这些那些的事情,并且劳神费力地经营着她当初和爸爸一起建立的工厂。 她说,妈妈要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就死活不愿意跟爸爸离婚。 可林小路知道,那不过是妈妈的借口罢了。 其实,妈妈是一个很传统的人,终其一生也在秉承着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屁话,她在内心里还深深地爱着爸爸的,但又因为爸爸做出种种不忠的行为而痛恨他。 这种既爱又恨的情绪就像毒药一样,渐渐蚕食着她那空虚的感情世界,外加上工厂经营方面的种种压力,她的崩溃其实是预想而知的。 她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她从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女强人,她柔弱的很,但又总是喜欢让别人误以为她的勇敢的,她是坚强的,她是无懈可击的,谁也不能赖她的帐,谁也不能骗她的钱,谁也不能不服从她的指令。 她不想别人关心她,但其实她最缺少的就是关心。 所以,她的离开似乎是命中注定,直到林小路念上高中的那一年,在妈妈跟他说要出去旅游过后的一个星期... 他妈妈在一间简陋的出租房里服下了一瓶不可解的农药,孤独地走向人生的终结。 于是,他的妈妈下站了。 而他被留在列车上,继续在这永恒的黄昏中穿梭,他不得不审视自己,审视别人,然后从四面八方获取压力,企图将这压力转化为动力。 但他从没有成功过,他似乎生下来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失败品,一个衬托别人的背景板,以至于他的所有努力到了最后都不免会宣告白费。 这种无力的挫败感时常掣肘着他,提醒他要认清自己是一个废物的事实,提醒他差不多该向世界投降了。 他不能理解为何人生会充斥着如此之多的无奈和苦难,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何上帝创造了生命,却又要赐予他们病痛和死亡,还是诀别。 所以,到了黄昏的最后,他久久地望着匍匐在落叶地上的众多动物们,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还有一声,抱歉。 然后,他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座悲戚的坟场。 .... 入夜,树冠上的天空,繁星点点,远方的悲鸣仍没有停歇,青蛙老大跳到了树上,默默地蹲坐在青蛙老五的身边。 “你在想什么?”青蛙老大开口打破了沉默。 “什么都想,什么也都不想。”青蛙老五呆呆地说。 “是不是...力量来得太过容易,心里还没做好成为主宰的准备?”青蛙老大说。 “不知道...”青蛙老五牵强地笑,“我...向来不怎么会做题,老大你就别难为我了,别问我问题啦,我真不会回答啦。” “我只是聊天,没要你做题,”青蛙老大说,“只有人类才需要标准答案,在青蛙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什么标准答案。” “老大,你怎么知道人类的事?”青蛙老五愣了一下。 “我跟你一样,很久以前,我也当过人类,”青蛙老大慢慢悠悠地说,“每一头魂兽觉醒之后都有一次化成人形的机会,当时我用了那一次机会,变成人的模样,尝试融入人类社会,领受他们的文明。” “可后来,我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适应他们的生存法则...” “于是,我就只好自废了一身的修为,重新变回青蛙,回到自己的家园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四章、我们都荒唐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女人还在尖叫,“大庭广众,不穿衣服就是变态!变态!变态!”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人类似乎还有这么一个定理。 林小路歪着脑袋打量这个穿得一身老旧布衣的女孩,“我没衣服,你能给我一件么?” “你想干什么?”女人愣了一下,惊恐地望着他。 “我要一件衣服。”他呆呆地说。 “你想干什么?”女人转而捂紧自己的衣服。 “你能带我回家么,”他怔怔地说,“我想吃饭,我想穿衣服,我想回家...” “可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女人又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这个变态的脸。 很干净、很好看的一张脸,像极了某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如果不是没穿衣服的话,估计这一辈子也不会与‘变态’之类的词语沾边。 假若此时此刻还在原先的那个梦里,林小路能有如此耐看的长相,他估计也就不用担心考不考得上大学的问题了,实在不行还能去转行当明星。 反正那年头也不需要什么才华,什么作品,你只要长大对得起观众,再加上资本的加热,那你存在的本身就是才华,就是作品。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果然,美貌向来都是成功率最高的敲门砖之一,当女孩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她那始终绷得紧紧的语气终于稍稍地平缓了下来。 “我是一只青蛙,我来自我妈,但我妈在很久以前就走了...我没有了家,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他一句一句地认真回答,“我在变成人之前,我一直在想,生命的本质会不会就像飘飞的蒲公英一样,谁也无法左右谁的去向。” 当晨曦呼唤着风收走他的最后一个字词,他认真地凝视着女孩那一双辉映着晨光的双眸,而女孩同样也在愣愣地望着他,心想,这家伙可能真不是变态,他可能只是脑子有病吧... 再或者,难不成他是传说中的那些放荡不羁的诗人么? 可是,再怎么放荡不羁,好歹也得把裤子穿上吧? .... “我不是诗人,”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惊讶,还有她的想法,“心里面,自然也没什么不灭的野火。” “我从黑夜中走来,时常站在荒野,独自一人,仰望夜空,天上的星光很高,但却暗淡,像人在间隔着人,像梦偏离现实...” “昨晚的风很大,我还是一个人坐,风吹过了我的脸,我好像在哭。”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孤独,也不清楚孤独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我在不停地重复...不停地在跟谁说...对不起。” 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地念叨。 女孩愣了好久,然后说,“抱歉,是我误会你了,你是个好人。” 然后,她就低着头跑了。 清晨的微风习习而来,在山坡下的那一条飘摇的山道上,女孩儿的身影转眼间便已缩得很小很小,就像草木的种子一样。 他呆呆地站在长风掠过的山坡上,定定地看着那个较小的人类女孩。 他想去追她,但心里又找不到什么应该去追她的理由。 于是,他就放任她跑了,放任又一个女子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路过他的人生。 .... 龚小花觉得今天好生奇怪,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遇到了这么一个家伙,原先她还以为是遇到土匪了呢,差点没拔出藏在袖子里的小刀。 出门之前,卧病在床上的老爹就交代过她,如果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图谋不轨的男人,千万不要跟他废话,更不要有什么犹豫,找准机会就给他的喉咙就来上一刀。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江湖险恶,素来如此。 这个年头,你越是善良,越是柔弱,就越容易给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下,尤其是女人,只要你一往大街上伸出大腿,立刻就招惹来不计其数的目光。 是个男人都会馋女人,不馋女人的那些男人,压根儿不叫男人。 她的父亲如此苦口婆心地教导她。 可年仅十三岁的龚小花,入世未深的她当然是不晓得大人们为啥总是喜欢盯着那些藏在裤裆里摆弄的破事不放。 而且她艺高人胆大,就算是遇到了要欺负她的人,她不带害怕的。 因为她的老爹是个隐于山林的武林高手。 她自幼就跟随老爹习武,早就五岁开始,她便已习得多种拳法,打遍全村无敌手,以至于村子里的小孩子们都害怕她,没有小孩敢招惹她,更没有小孩敢跟她当朋友。 村里的人都忌讳她和她的老爹,背地里总喜欢说她老爹是个亡命徒,手上肯定有过不少的人命,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被迫逃难到这里来的。 在愈发添油加醋的谣言中,很多村民们就像是看待灾星一样地看待龚小花的老爹,一致认为她的父亲早晚会给村子带来不必要的灾难,所以,在龚小花刚有记忆的时候,常常会看到有老人拄着一根拐杖,带着一袋子的粮食和好几串铜钱,拜访她家。 老人低声下气,恳求她的老爹离开这里,放过这条村子,也放过这几十户世代扎根于此、本该无辜的村民。 而她的老爹总是委婉地谢过老人的好意,并且温声细语地跟他们说,村民背后说我的那些话,我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有闲功夫澄清。 如今从实道来,我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极恶之人,更没有所谓的仇家,我驻足以此,不过是因为觉得这一方的山水,深得我眼缘,除此以外,别有他意。 老人们听完以后,大多会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但当老人们把她老爹的意思转述给那些胡思乱想的村民们,村民们又会说,你们这些老东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种鬼话你们也能信? 不想用,那家伙就是在撒谎! 这穷山恶水到底是哪里好了,我要是有他那一身的本事,去到城里面,干啥不吃香,犯得着来这种鬼地方受苦? 老人就会问那几个热衷于吵吵的家伙,既然你不喜欢这里,你又何必担心他会毁了这里。 那几个家伙则振振有词地又说,我是不喜欢啊,但这里要是毁了,我还能去哪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五章、多人运动 青蛙老二轻脚轻拳,一个必杀,瞬间就打趴了那头老虎。 素来讲究以理服众,常年把‘尊重只在剑锋之上’这句话作为座右铭,挂在嘴边的青蛙老二嚣张地站在老虎的脑袋上。 他揪起老虎的耳朵,循循善诱地教导这只名字叫玩大山的老虎,以后务必要学会文明如厕,不然... 他青蛙老二就会把他玩大山的尾巴塞住他玩大山的肛门。 玩大山呜呜地低吟着表示臣服,委屈巴巴地告诉青蛙老二,他自己现在已经深切地认识到错误所在了,再也不会随便去青蛙领地随地大小便了。 于是,青蛙老二又对玩大山说,这样,你现在是不是挺不服的,要不给多你一次机会,待会儿你跟我五弟比试一场,我想看看,最近这一年的特训成果究竟如何。 刚刚醒来的青蛙老五愣了一下。 他一下子哭丧了脸,先是看了看老虎,又是看了看站在老虎头顶的青蛙老二,满脸无辜地指着的自己说,二哥,我没得罪过您老人家吧,您为啥想害我命呢,青蛙怎么打得过老虎? “我就是青蛙,我打得过老虎,”青蛙老二镇定自若地说,“打老虎很简单,有手就行。” “你这算哪门子青蛙啊,”林小路嘀嘀咕咕着说,“哪有青蛙如你这样凶猛,你特么早就跳脱青蛙的范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特么的妖怪,达尔文要是看到你,估计要气得棺材板都给掀了。” “我就算是妖怪,也是青蛙妖怪,”青蛙老二还是淡定地说,“你说那达尔文是谁,我怎么没听过,他是混哪路的,达文西我倒是听过,但那个人类似乎不太正常。” “没有没有,就是...一个假想的名字而已。”林小路念念叨叨地说。 “又做梦了?”青蛙老二定定地看着他。 “是啊,又梦到人类了,梦到了我是人类社会里的一颗螺丝。” “别多想,觉得烦就打一架好了,”青蛙老二讲,“打扒这头老虎,忘记那些无聊的事,握紧你的拳头,宣泄你这口气。” 老虎苦恼地抬起眼皮子,不知道为啥明明是这只青蛙不开心,但最后要挨揍的却是自己,难道青蛙都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么?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打心里地不认为这只没精打采的青蛙能够战胜自己。 逆天的青蛙一辈子能遇到一只就差不多了,要是数量太多,恐怕万兽之王就不再是老虎,直接改成是青蛙得了。 “老二哥,”青蛙老五两眼巴巴地看向他的二哥,“我...我能打过老虎么?” “青蛙战胜老虎之事,算是奇迹,也不算是奇迹,关键在于你怎么想,奇迹这种东西,”青蛙老二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老二哥,我咋听这话像是传销在忽悠人呢,哦不,忽悠蛙呢,”林小路耸拉着脑袋说,“难不成,你还会鸡蛋返生术么,会气功,会土遁、木遁、还有火遁么?” “传销又是什么东西,”青蛙老二又开始呱呱地继续说,“木遁、火遁那些神通法术倒是简单,你只要觉醒成魂兽,你就能自行领悟天地之间法则流动的奥义了。” “啥?”林小路愣了一下,忽然间又听到了些熟悉的名词。 与此同时,尤其是听到青蛙老二说魂兽的时候,玩大山的态度也就放得更加谦卑,因为魂兽是森林的主宰。 在这些超然的存在面前,纵然是如他一般凶猛的顶级狩猎者,也不过是一只走道还卡门槛里的弱小宝宝罢了。 只有主宰们愿意,只需轻轻一挥爪子就能送他们这些小宝宝们去黄泉路上,回炉再造,重新开始下一趟虎生。 “三十级,”脑子里那道懒散的声音说,“你升到三十级,你就可以觉醒成魂兽了。” “那我现在多少级了?”林小路又愣了一下。 “二十八级。”那个懒散的家伙说,“你要动手就快点,我睡饱了,想下班了。” “那只大猫看起来也就十五级左右的样子,虽然攻击力是高一点,但攻击速度委实不快,你就多走走位,利用体格小的优势,躲开大猫的攻击,再找准机会,A多它几下,它就差不多了,血条见底,那它还打个鸡腿?” “A几下?”林小路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这个以前时常叫喊的词语是啥意思。 “就是普通攻击的意思啦,”那个懒散的机会大大咧咧地说,“你二十八级,他才十五级,少吃点儿技能,平A都A死他啦。” “are you sure?”林小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 “sure,大丈夫呢!” .... 眼中的森林忽然闪动了几下,四周的立体环境随之变得粗糙,淡薄,而且片面,树枝、树叶、大地,以及阳光等等目力所及的实物都被降格成粗糙的像素方块。 青蛙老五与玩大山被平放在一个二维的界面里,顷刻间失去了前后的方向,只剩下左右和上下可以移动... 就像是进入了某部老旧的街头游戏机的屏幕里一样,但没有选择角色的界面,也没有脚上连着一根铁链子,头上染着一个红色非主流发型的八神,更没有八神的大哥陈凯可供选择。 电子的女声响起,高亢地大喊,“Round one....ready...GO!” 女声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个男人激动人心的解说。 这一波怎么说? 脑袋顶着一只青蛙的老虎选手率先发起了快攻,只见他势如破竹,急如闪电般地冲过来,迎面杀向青蛙选手! 刹那间,他风驰电挚地挥起利爪,狠历地一次次凿击大地... 但是...没打中! 一连过十次的攻势居然无一命中! 啊啊啊!实在太可怕了! 我们的青蛙选手硬生生地凭借着过人的身位...竟然全部躲开老虎选手的攻击! 真是太可惜了! 但老虎选手并没有选择放弃,他还在进攻,不停地继续进攻! 气势凶猛地把他的对手青蛙逼到屏幕的角落,试图一招制胜! 不愧是万兽之王的老虎!一出手就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他那属于王者级别的威严,此时此刻,他更像是一尊力拔山河的战神,正在用他的行动向我们所有人展示,什么叫老虎!什么叫战场的统治力!他们是天生的战斗种族! 反观青蛙方面,至今仍在节节败退,虽然血条并没有消耗多少。 但从气势上判断,毫无疑问,他已经彻底地被老虎单方面压倒了! 可他还没有认输,他还在防御,难道他还隐藏着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么? 难道他还在隐忍,还在等待着什么我们无法察觉的机会么? 多么的不可思议啊,区区一只青蛙,竟然敢与老虎并肩! 让我们再看看这一波又怎么说! 老虎选手终于忍不住释放出所有的进攻欲望,他如愿地将青蛙逼到角落,马上就要打出一套连招! 只要连招能够命中,老虎选手的胜利,恐怕就是不可避免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六章、欲望与深渊 “你醒了?”耳边有人在说,一道陌生的声音。 “嗯,我醒了,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我是一只青蛙。” “你没做梦。”那人又说。 “那哪能,不做梦,我怎么会看到自己是一只青蛙啊?” “那你不是青蛙之前是什么?” “呃...是人类啊,一个很普通的学生,过着平平无奇的人生,日子过得很快,有时候会觉得一睁眼一闭眼就马上要长大了。” “那就对了。”那人兴奋地说。 “对什么?” “那是梦,你是人类的那段记忆其实是你的第一个梦,你在那个梦里是人类,你用人类的身份去做梦,在第一个梦里做的第二个梦,你是一只青蛙,所以,你会误以为你从人类变成了青蛙,其实不是这样的,正确的顺序应该是,你本来是一只青蛙,你经历了一些事,因此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你是人类,但又因为在那个梦里你触动了什么,因此你隐约想起了你是一只青蛙的事实,所以,你用人类的身份再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里,你变回了青蛙。” 那个人或者说,那只青蛙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论证着。 “你说得好绕...我不是很能听明白。” “听不明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你要记住你已经醒了,”那个人或者说那只青蛙高兴地说,“从此以后,你就是一只清醒的青蛙,不再是一个睡迷糊了的人类。” “名字...那我的名字叫什么,在人类那个梦里,我的名字叫林小路,但在我是青蛙的那些记忆里,我从来都没有名字。” “青蛙不需要名字,青蛙就是青蛙。”那只医生打扮的青蛙说。 “那你们平常怎么称呼别人,哦不,别的青蛙...” “我们青蛙找不到自己的父母,而且,兄弟姐妹也多得数不过来,”医生青蛙说,“所以,我们没有辈分之分,一般会称呼其他青蛙为朋友,我们青蛙其实很简单,认准你是朋友,那你一直都会是那只青蛙的朋友。” “你只需要对着你的朋友呱呱叫一声,你的朋友就会知道你在喊他了。” “这么神奇?”林小路愣愣地看着他。 “是啊,生命的本身就是很神奇的啊。”医生青蛙啧啧赞叹。 ....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没有了焦虑,忘记了竞争,黑板上没有写着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随着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地流失,时间好像变得不再值钱。 他成为了青蛙老五,每天除了跟青蛙老二学拳以外,就是绕着这片住满青蛙等等小动物的领地来回巡察。 日复一日,他的蛙生沿着另一条他从未想象过的航道滚滚向前,时间过得很漫长,但却不怎么无聊。 自从离开了车水马龙的喧嚣和繁忙,离开了纷争不断、吵闹不停的互联网,离开了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离开了城市中反反复复的快节奏以后... 他仿佛无师自通地体会到了平淡生活中另一种久远的、淳朴的味道。 也就只有在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他才能悠然自得地念诵出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不是语气生硬,僵硬死板将这段文字复刻在脑海里,等到考试要用到的时候,再从脑海里僵硬地复刻一份出来。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会去反思... 以前拼死拼活地背那么多的书,做那么多的题,究竟是在应付考试,还是在强迫自己喜欢上所谓的‘学习’这一项技能呢? 奇怪的问题越来越多,而且似乎也没有哪只青蛙知道应该怎么解答。 这很正常,你总不能指望一只青蛙能够就着‘应试教育是否符合我国国情,存着哪些优点,有些弊端,应该进行何种修改’这样一个题目而发表长篇大论。 这不现实,就像你不能因为看到哥斯拉从海里游了出来,马上就要来到你的城市,进行无恶不作、足够让一大帮子保险公司破产的破坏了,你就站在逃亡中的人群里突发奇想,既然哥斯拉都出来了,你又何尝会没有掌控光的奥义? 所以,你就想着要战斗,要跑到哥斯拉的脚前,摸出你的神光棒,变身为光之巨人-迪迦奥特曼,摆正姿势与怪兽之王哥斯拉决一死战。 但你却忽略了一点,哥斯拉是靠辐射维生的怪兽,而奥特曼则是需要靠人们心中的光明才能召唤出来的。 为了满足第一点,我们的邻居恰好就有往大海里投喂哥斯拉的习惯。 所以,有朝一日,当那只后背长满荆刺的大蜥蜴真从太平洋里游出来,想必我们那位作为深度野生动物爱好者的邻居肯定会万分欢喜,不容分说地占据着首屈一指的功劳。 至于奥特曼呢,个人建议就算了。 实事求是地放开了讲,在当今这个金钱至上、娱乐至死的年代,你又觉得你的内心能有多少的光,还能剩有多少的光? 与其纠结自己还有没有光,倒不如抱着玩笑起哄的心态,去我们的人民艺术家潘子和嘎子那里买一瓶酒驾都查不出来的嘎酒。 敬一杯给我们的这个时代,缅怀一下为我们带来如此盛世的那些先驱们。 倘若他们泉下有知,看到如今我们这副嬉笑怒骂的模样,估计也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 打小开始,林小路就不认为自己会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就像《七龙珠Z》大结局,孙悟空在遥远的神界呼吁地球的人们举起手来,给他提供足够的元气发动终极技能,而林小路大概就是那为数不多不愿意举起手来的人之一。 又像《迪迦奥特曼》的大结局,最后那一场战斗,迪迦被深海的那只鱿鱼怪打成了石头,全天下的小朋友都为之痛哭,为之流泪,为之举起手来,奉献出自己的光的时候,他大概也还是那个不哭不笑也不举手的死小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地悲观,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悲观,他会认为自己一无是处,之所以会出生,完全就是奔着给别人当背景板来的。 有时候,他甚至会这样想... 可能,孙悟空和迪迦都错了。 其实人类才是地球上最大的怪兽啊,如果没有了人类...地球会不会干净很多,清净很多,还能再多活好几个千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七章、钉子 “这是谁家的小屁孩?!”官差扯着嗓门,大声地吆喝,“快领回家去,惹恼了本大爷,小心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有人远远地诶了一声,应过那位怒火中烧的官差,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 他匆匆忙忙地挤过人流,一把拉过龚小花的手,点头哈腰地笑着跟官差们说,这是我外甥女,头一回进城,不懂事,各位爷,脾气大度,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一位官差显然是认识这个老头儿,打趣地说,“姚老板,别怪我们没提醒你,祸从口出,教好你的外甥女。” “这里不是乡下,不是什么事都能干,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知道么?” “知道知道,小的在这里给各位爷赔个不是,”老头儿笑得满脸堆满了讨好的皱纹,“请诸位爷消消气,有空的话,欢迎诸位爷常来小店坐坐,小店虽然简陋,但绝不欺客,上好的凉茶,保证真材实料,随时准备给各位爷降火祛热。” “得了吧,少在这里卖弄你那些破茶,谁爱喝谁喝,老子是铁定不喝,没事就快滚,”官差们呵呵地冷笑,“再多废话,老子就以妨碍公务之名,拘捕你这老东西回去尝尝我们局子的茶。” “好好好,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老头儿还是点头哈腰地笑,拉过那个倔强的女孩,“诸位爷,您们请忙,小的就不耽误诸位爷了。” “滚!”一位打得正是开怀的官差忽然抬起头,厌弃地朝着老头儿啐了一口浓痰。 老头儿陪着笑脸地用手抹去那一团黏在布衣上的分泌物,不再多言。 他的另一只手始终紧握着龚小花的手,持续不断地给予她紧迫的压力,警告她不要再讲话,似乎是在跟她说。 和这群人讲道理,还不如对牛弹琴,牛听到了歌声起码还是会甩甩尾巴附和你,而他们若是听到了道理,狭窄的脑子里不会有什么共鸣。 有的就只会是想着该怎么惩罚你。 这就好像你跟有些人说一句你好,他会假装听不见,但你跟他说一句我X你妈,他立马就会反应过来。 老头儿拉着龚小花开始往人多的地方走,脚步看似很平缓,但速度实则很快,他们匆匆忙忙地迈开了几个跨步,便已挤入川流不息的人潮当中。 在临近拐角的时候,龚小花回头往着那群恶棍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身穿一袭白袍的男人来到官差们的面前,跟那几个不耐烦的官差对话。 那几个官差的耐心似乎消耗殆尽,没说几句,忽然间就抡起棍子,气势汹汹地砸向那个白袍男子,可却没有命中。 男子的身法十分高超,仅仅一个侧闪便躲开了那一条沾血的木棍。 然后,男子开始反击,只用了一拳,轰在那位官差的腹部上,直接就将这个横行霸道的官差打飞到了旁边商铺的二楼。 滔滔不绝的人群因为这一记突兀的响声陡然静止了一刹,街道上的人们无不抬头,诧异地望着这不敢想象的一幕发生。 就连药铺的姚老头儿也顿住了,跟随着人们大同小异的目光,怔怔地望着那一个出现在楼房二层的洞口,不安地皱皱眉头。 可他到底没再过多停留,也不敢走回去看看,心急着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引火烧身,于是就继续拉着龚小花的手,赶紧往药铺那头走。 .... 土匪们给的这身白袍穿起来还是很合身的,土匪们跟他说,这衣服可是好东西,是谭山来这儿上任之前,他们从那前城主大人的小儿子身上扒下来的。 林小路听了以后,愣了一下,问,你们土匪不是在山林里头营业的么,咋还能抢到城里头那些家伙的东西? 土匪一号就说,我们当然不敢进城,是那个公子非要出城,搁这湖边,和他的那些大户人家的朋友们举办什么海天盛筵。 十几个男的和好几十个女的,开头还好好的,这些人都在吟诗作对,叽叽咕咕地说上一堆我们听不懂的话,就跟做法似的,做完了没多久,他们就开始脱衣服,光着屁股在草地抱着打滚。 这下,咱们这些弟兄们可算是看懂了,他们之前念念叨叨的东西,有可能不是诗,而是求子的咒语,念完那东西之后,再和女人睡觉,估计就有大机会怀上大胖儿子! 我们本来也没想招惹城里的这帮人的,但老家那边的人求子心切,我们考虑再三,觉得还是香火比较重要,所以,就一股脑地冲出去杀光了他们的护卫,把他们都绑了。 “那你们要到了求子咒语了么?”林小路说。 “嗯,其实那个咒语很简单,重点就只有四个字。”土匪一号点点头。 “哪四个字?”林小路又问。 “叫什么...”土匪一号思索着,“多人运动。” .... 才想起来,原来这件白袍是运动服,怪不得一下子没收住力气。 但林小路听土匪一号说,那一伙公子哥们不止有运动服,还有一种套在头上的运动套,好在他没有要那运动套,不然,这一拳恐怕能够直接轰穿那位官差的肚皮。 林小路呆呆地站在人头拥簇的街道上,仰起脸,呆呆地看着上方那堵被洞穿的墙壁,空悠悠的粉尘在空悠悠的黑暗中飘落。 没有惨叫,也没有多余的动静,灼热的温度里,弥散着死一样腐烂发酵的寂静。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是很克制地出拳了,但轰出的力量竟然还是造成如此大的威力。 也不知道这一拳之下,那个倒霉的官差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要是真的一拳打死了,那就头疼了... 他可是接受了土匪们交给他的任务,答应了代替他们去找那个谭山,跟他谈谈关于土匪们从良的诸多事宜。 但就目前这样的形势来看,他好像已经得罪了那个谭山了,土匪们委托他的任务也好像还没开始就已经要结束了。 未免也太弱了吧,‘蓄意轰拳’都还没有蓄意呢。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而他的这么一声轻柔的叹息,却在其他几位官差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浪。 他们当场吓得双腿发软,脸色惨白。 这群欺软怕硬的懦夫们甚至忘记了继续殴打那个欠他们主子钱的男人,更没有要替那位生死不明的同僚报仇的念想。 此时此刻,他们的脑子里只是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该往哪里逃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八章、时候 “你就是‘史莱姆七怪’里的冷眸白虎,戴木头么?”那个狼狈的少年抬起头,气焰不减地对着那个金发男人大笑。 “对啊,我就是戴木头。”金发男子依然微笑着说。 “你是要来杀人的么,”少年还在大叫,“戴木头,你就杀我一个人好不好,这件事跟其他人无关,你要是不爽,要剁要剐,你尽管冲我来。” “果然,山哥对你们还是太仁慈了。”金发男子的玩味地抬起来眼眸,俯视着少年,“对你们的太过纵容,导致现在你们甚至都敢这样和我说话。” “分不清尊卑,看不见贵贱,误以为外形与我们一样,你们就和我们是同一个物种了,这就大错特错了,这也是你们这些东西的可悲之处。” 他端坐在灼目的阳光下,声音却如冰川般的冷漠。 林小路愣了一下,怔怔地听着戴木头说的这么一番话,才想起来这里是人类社会,跟青蛙领地不同,人类是进取的生物,总是不甘于现状... 所以,在他们的社会里,是要讲究等级和辈分的。 倘若你的级别不够,你甚至连说上一句话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你妈是阿爽么?”少年忽然间从嘴里边蹦出了一句骂人的话,“是不是你妈不要你了,你才觉得跟我们是不同的?” 林小路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狞笑着的家伙竟然这么恶毒,要知道在这个地方,‘阿爽’这个名字就跟王八一样,通常是在大家撕破了脸皮子,豁出去了,再也不顾及什么狗屁人际关系的时候,才能动用的杀招。 因为一旦问候过对方的母亲是不是阿爽,那便代表着对骂的那两个人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做朋友的机会了。 林小路曾问过他的土匪兄弟们,大家为什么都这样厌恶阿爽,这么讨厌当阿爽的孩子? 土匪一号就告诉他,因为没有孩子是希望自己被老娘抛弃的啊,这在我们骂人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来,我们如果憎恨一个人,通常都会说上一大堆X他老娘,侮辱他老娘的话,为啥来来去去都是以问候对方老娘的话居多,而问候对方老爹的话则很少呢? 那就是因为老娘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是至关重要的啊,真真正正把我们孕育出来,把我们接到来这个世界的,不是我们的老爹,也不是接生婆,而是我们的老娘。 所以,我们习惯性地把老娘看到很重,一旦不喜欢对方,就会直接问候对方的老娘,因为我们心知道一旦提及对方的老娘,通常都能伤害到对方,并且惹得对方发怒,屡试不爽。 “这种问候,其实也分等级的,”土匪一号谈到如何骂人的时候,总是会津津乐道,“最高等级就是直接骂对方的老娘是阿爽,一来是嘲讽他老娘的放荡,生活不检点,二来是说那家伙从小缺乏爱,是个不幸的小孩。” “被人说成是一个不幸的小孩...有那么遭人痛恨么?”林小路好像有点儿难以理解,在他以前那个当人类的梦里,人们热衷于取笑他人的角度无非几个,要么就是穷,要么就是丑,再要么就是蠢,再再要么就是臭不要脸.... 但还真没听过说缺爱竟然也会成为被别人嘲笑的焦点。 可戴木头就是怒了,不过他并没有将他的怒火浮露于表面,而是借助一枚生锈的铁钉,进而表达他此时此刻的火大。 戴木头屈指一弹,那一枚充斥着细菌的破伤风之钉便随之陡直地射出。 人们错愕地望着那一道在白昼中穿梭的黑色流光,惊恐地望着那一枚钉子于刹那之间贯穿少年的脑壳。 殷红色的血花在这个年轻人的后脑勺中绽放,猛烈的阳光烧焦了人们的自大,谭山的凶名在这一刻中,恍若源自太初的诅咒一般,久久地回旋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林小路又一次看到了死亡的发生,但与之前很多次的死亡相比,这个少年的死亡给他带来的冲击力无疑是最大的。 但他的内心还是没有恐惧,甚至还是无法激起太大的波澜.... 在选择成为魂兽的那一刻起,他不知道究竟是他变了,还是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变了,无论怎么看,心中始终都会压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他的瞳孔中隐隐作祟,使得所有收纳在他视野内的事物都变得与以前不太一样,好比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和面对一具僵硬的尸体... 他会觉得其实两者并没有多少的区别。 很多古怪的概念仿佛晦涩的符文一样,萦绕在他的心中,可当他自观本心时,又会觉得自己的生命竟然会空漠得像是大气层以外的广袤宇宙。 生命和死亡应该共存的。 正是因为有了死亡才会有生命,又是因为有了生命才会有死亡,世界上一切的生命他们本应该是死的,就算是那些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它们也是由死去的星辰所演化出来的。 生命是死亡,死亡是生命,生命就是星辰的尸体,人类,青蛙,昆虫,老虎,等等,他们和她们,还有它们,也都是星辰的尸体... “你是魂师,你来这里做什么?”金色头发的戴木头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飘逸的额发下,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他冷漠地打量着站在又一具尸体旁边的林小路,但却收敛起了他那无声的怒火,没有选择与这位罪魁祸首动手。 与此同时,少年的尸体倒塌了,就像一只断线的傀儡一般,搁浅在寂静,却布满着灰尘和阴影的路道上,早在他的膝盖触及到地面之时,他便已经死去了。 他的死亡发生得很快,估计连痛楚都还没来及爆发,他的意识便已湮灭,更没有留给破伤风病菌作用的分毫机会。 这就是绰号为‘冷眸白虎’的戴木头,谭山手下的第一打手。 显然的因为吸收了魂环的缘故,一股熟悉的灵魂力量在戴木头的身上焕发出来,如猛虎一般蛰伏着,不怒自威。 比起林小路此前在森林里见到的时候,如今这个金发飘飘的男人更是强上不止几个档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九章、腐朽 呱呱叫的林小路到底活了下来。 女孩没有听从她导师的话,于是,他就侥幸地没有被一根铁签穿过,也没有被别人往自个儿的身上撒点上辣椒面和孜然,更没有被架在炭火炉子上烧烤。 他很感谢女孩。 不止是因为她没有把他做成他自己都想吃的炭烤青蛙,而且,还是因为她到底把他签了下来,担任那个什么鬼契约之灵。 虽然他也不是很懂那个劳什子合约究竟有些什么鬼用,但他还是为此感到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总算是遇到了一个为数不多的、愿意看得起他的人了。 夜晚的森林黑得很彻底,星光熠熠,那个名字叫露露娅的见习巫女最后没有收留他,在签订契约之后,她就把他放还给大自然了。 他想说,他可不想去什么森林啊,那里多危险啊,放眼望去,不是蛇啊,就是老虎啊,好像没什么野兽是不能吃青蛙的。 可女孩听不懂他在呱呱叫唤些什么,于是就把他放到一片漂流的叶子上。 他傻愣愣地站在那片阔大的叶子上,仍由叶子随波逐流,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微笑的女孩离得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忽然间有些失落,忽然间又有些恐惧... 恐惧则是随着黑暗的深入,越放越大.... 没多久,他就吓得慌了手脚,就像踩在热锅上一样,蹦蹦跳跳,跳跳蹦蹦,呱呱乱叫。 但他又不敢跳到水里面,因为他记得他好像不会游泳。 溪水奔流不息,最终还是载着他驶向林子的深处。 幽暗的树荫中不时吹来阵阵渗入灵魂的凉风,他呆呆地望着那个笑嘻嘻地朝他招手道别的女孩,委屈地想哭,觉得天空要塌下来了,觉得这下是全完了。 就像被人抛弃了一样,就像羊入了虎口一样。 贝爷录制的荒野逃生,他是没少看过。 在某种方面来说,他还称得上是那档节目的忠实粉丝,每当哪天学校饭堂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他就会摸出来手机,一边吃,一边观看那个吃啥都能说是鸡肉味咯嘣脆的男人。 每每看着这个满脸骚气的男人硬朗地吞下一大条白花花的虫子,咬住虫子那肥大的躯体,撕破它的表皮,滋得满嘴都是蛋白质的时候,他就会低下头,认真地对照一下... 想象中的蛋白质,还有此刻,搁浅在眼皮子底下的那个饭碗里的那一团干巴巴的白米饭,以及旁边的那几条煮得跟条死蛇一样的青菜。 勺子随意拨弄几下,然后,抽抽鼻子,就会觉得这些寡淡的粮食再没那么难以入口了。 一切的惯性参考系都是平权的。 作为一位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并且顺利考上高中的良好市民,林小路当然听过《相对论》这一大名鼎鼎的学说。 虽然没时间、也没能力去拜读这本堪称是科学史上里程碑的著作。 但也大致从它的名字上,推测出一星半点儿关于这个学说的意思。 当然,造成他无法读懂那部著作的很大一部分因数,还是因为他的物理成绩总是差强人意,但并不妨碍他赞同爱因斯坦他老人家的观点。 一切都是相对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林小路可懂了,比大部分只会在网上狂敲键盘的‘懂哥’还要懂。 要是山里没有大蛇,没有大猫,没有狮子,没有老鹰,没有所有比青蛙强大的生物,那他林小路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王。 他将会是无比安全,也无比高贵,只有他想着要吃谁,没有谁胆敢想过要去吃他。 这又好比把那些长得比他帅的家伙们,譬如什么阿祖啦,什么于晏啦,什么加油男孩啦,什么又唱又跳又会打篮球的偶像练习生阿坤啦,这些那些的统统都给铲除了,灭绝全地球将近百分之九十的男性人口。 那他林小路毫无疑问就是地球上最靓的那个仔,弹指之间,便能够坐拥迷妹无数,占据近乎整个地球最高级别的交配权。 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疯狂。 夸张程度,不异于你在街边随手扶起了一个摔在地上的老头儿,甚至已经做好了可能要给他讹上一笔的准备了,结果那老头儿却反其道而行之,不识抬举,舔着个老脸,就非要喊你继承他的百亿财产,非要用他那肮脏的资本来玷污你那高尚的人格。 做梦都没见得有那么美。 .... 当漫天的繁星悄悄压向溪流的时候,山风寂静,那片慢悠悠的叶子总算是靠岸了,这只不会游泳的青蛙左看看右看看。 确认附近没什么危险后,他跳到了湿润的草地上,利索地趴在和他差不多高的草丛里,利用环境隐藏自己。 但可惜的是,这不是游戏,四面八方没有刷什么会掉血的毒圈,不用按'Z'键也能趴下,更没有什么三级头、三级甲,以及来势冲冲的脚步声。 时间在寂静中平移了很久很久,他既没有醒来,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对他存在威胁的敌人,除却流动的风,以及闪烁的夜空以外,唯一的变动,似乎就只有渐渐瘪下去的肚皮。 他怔怔地看看自己的肚皮,觉得好饿,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供他食用的虫子不是没有,蚊子和蛾子聚集在草丛旁边的积水坑上方,嗡嗡地乱飞,就像是乱舞的夜魔。 借助微亮的夜光,他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周围的地形地貌,敏锐地捕捉到随着风向和游移不定的光与影,生来头一次,他觉得自己眼中的黑夜其实是很‘亮’的。 而人之所以会害怕黑暗,很大一程度是因为黑暗代表着未知。 当黑暗降临,人就无法如白昼一般地把控周围的空间,畏惧有什么无法判定的危险存在,正无声无息地潜伏在自己无法顾及的位置,随时准备发动袭击。 人们总是习惯性不安,也习惯性地信奉‘眼见为实’这样一个观点。 但其实这个观点并不全然正确,最好的例子就是可见光,在脱离红色之外的有红外线,而在脱离紫色之外则有紫外线,再一个例子就收我们所不能听到的超声波。 科学之所以会让无数人感到向往,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就在于,探索。 探索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千万个奇迹,以及亿万个未知...黑暗其实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一颗不敢直视黑暗的心。 但显然林小路没有这种觉悟。 他的思想觉悟撑死了也就停留在‘该不该交几块钱入个团’的程度。 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而当他变成了一只青蛙,他却没有办法将这种普通延伸到这只不太精神的青蛙身上。 他还是保留着属于人类的成见和观点。 这使得他只能眼巴巴地站在积水坑旁边的草丛里,呆呆地望着在水泊上空来来回回、飞来飞去的蚊子和蛾子,始终就是出动不了那一条蠢蠢欲动的舌头。 “见鬼!这些蚊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好吃!”他红着眼睛,肚子饿得不停地呱呱叫,嘴巴也在不停地呱呱叫,“路啊,你特么可得支棱起来啊,这特么的就是个梦,怎么能因为一个梦而丢掉你作为人类的尊严呢,区区虫子,何足挂齿!老子说了不特么吃,就特么地不吃!” 没有回应他,黑暗中,一切平静如常,青蛙在呱呱地叫,他的肚子也在呱呱地叫,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常情况下,人是没办法战胜魔鬼的,更何况一只小小的青蛙。 寂静地时间在明亮的黑夜里,越拉越长,越拉越长,可却迟迟等不到梦醒的响声。 穿越山林的夜风似乎已经反反复复地周旋了好几个来回,他还是在愣神地看着那个水坑,坚定不移的目光渐渐被风融解,被那些会飞的蛋白质给黏住了。 他一次次吞咽着口水,心里还在挣扎。 代表欲望一方的魔鬼慢慢占据了主动权,掩盖了所有发自正义一方的响声,忽然间,他鬼迷心窍地眯起眼睛,咧开嘴,嘎嘎傻笑地自我催眠... “要不...还是吃一个嘛,就吃一个嘛,平常睡觉,也没少吃虫子啊,说不定,这里的蚊子不一样,是鸡肉味的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章、爱情 “你就是‘史莱姆七怪’里的冷眸白虎,戴木头么?”那个狼狈的少年抬起头,气焰不减地对着那个金发男人大笑。 “对啊,我就是戴木头。”金发男子依然微笑着说。 “你是要来杀人的么,”少年还在大叫,“戴木头,你就杀我一个人好不好,这件事跟其他人无关,你要是不爽,要剁要剐,你尽管冲我来。” “果然,山哥对你们还是太仁慈了。”金发男子的玩味地抬起来眼眸,俯视着少年,“对你们的太过纵容,导致现在你们甚至都敢这样和我说话。” “分不清尊卑,看不见贵贱,误以为外形与我们一样,你们就和我们是同一个物种了,这就大错特错了,这也是你们这些东西的可悲之处。” 他端坐在灼目的阳光下,声音却如冰川般的冷漠。 林小路愣了一下,怔怔地听着戴木头说的这么一番话,才想起来这里是人类社会,跟青蛙领地不同,人类是进取的生物,总是不甘于现状... 所以,在他们的社会里,是要讲究等级和辈分的。 倘若你的级别不够,你甚至连说上一句话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你妈是阿爽么?”少年忽然间从嘴里边蹦出了一句骂人的话,“是不是你妈不要你了,你才觉得跟我们是不同的?” 林小路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狞笑着的家伙竟然这么恶毒,要知道在这个地方,‘阿爽’这个名字就跟王八一样,通常是在大家撕破了脸皮子,豁出去了,再也不顾及什么狗屁人际关系的时候,才能动用的杀招。 因为一旦问候过对方的母亲是不是阿爽,那便代表着对骂的那两个人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做朋友的机会了。 林小路曾问过他的土匪兄弟们,大家为什么都这样厌恶阿爽,这么讨厌当阿爽的孩子? 土匪一号就告诉他,因为没有孩子是希望自己被老娘抛弃的啊,这在我们骂人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来,我们如果憎恨一个人,通常都会说上一大堆X他老娘,侮辱他老娘的话,为啥来来去去都是以问候对方老娘的话居多,而问候对方老爹的话则很少呢? 那就是因为老娘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是至关重要的啊,真真正正把我们孕育出来,把我们接到来这个世界的,不是我们的老爹,也不是接生婆,而是我们的老娘。 所以,我们习惯性地把老娘看到很重,一旦不喜欢对方,就会直接问候对方的老娘,因为我们心知道一旦提及对方的老娘,通常都能伤害到对方,并且惹得对方发怒,屡试不爽。 “这种问候,其实也分等级的,”土匪一号谈到如何骂人的时候,总是会津津乐道,“最高等级就是直接骂对方的老娘是阿爽,一来是嘲讽他老娘的放荡,生活不检点,二来是说那家伙从小缺乏爱,是个不幸的小孩。” “被人说成是一个不幸的小孩...有那么遭人痛恨么?”林小路好像有点儿难以理解,在他以前那个当人类的梦里,人们热衷于取笑他人的角度无非几个,要么就是穷,要么就是丑,再要么就是蠢,再再要么就是臭不要脸.... 但还真没听过说缺爱竟然也会成为被别人嘲笑的焦点。 可戴木头就是怒了,不过他并没有将他的怒火浮露于表面,而是借助一枚生锈的铁钉,进而表达他此时此刻的火大。 戴木头屈指一弹,那一枚充斥着细菌的破伤风之钉便随之陡直地射出。 人们错愕地望着那一道在白昼中穿梭的黑色流光,惊恐地望着那一枚钉子于刹那之间贯穿少年的脑壳。 殷红色的血花在这个年轻人的后脑勺中绽放,猛烈的阳光烧焦了人们的自大,谭山的凶名在这一刻中,恍若源自太初的诅咒一般,久久地回旋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林小路又一次看到了死亡的发生,但与之前很多次的死亡相比,这个少年的死亡给他带来的冲击力无疑是最大的。 但他的内心还是没有恐惧,甚至还是无法激起太大的波澜.... 在选择成为魂兽的那一刻起,他不知道究竟是他变了,还是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变了,无论怎么看,心中始终都会压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他的瞳孔中隐隐作祟,使得所有收纳在他视野内的事物都变得与以前不太一样,好比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和面对一具僵硬的尸体... 他会觉得其实两者并没有多少的区别。 很多古怪的概念仿佛晦涩的符文一样,萦绕在他的心中,可当他自观本心时,又会觉得自己的生命竟然会空漠得像是大气层以外的广袤宇宙。 生命和死亡应该共存的。 正是因为有了死亡才会有生命,又是因为有了生命才会有死亡,世界上一切的生命他们本应该是死的,就算是那些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它们也是由死去的星辰所演化出来的。 生命是死亡,死亡是生命,生命就是星辰的尸体,人类,青蛙,昆虫,老虎,等等,他们和她们,还有它们,也都是星辰的尸体... “你是魂师,你来这里做什么?”金色头发的戴木头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飘逸的额发下,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他冷漠地打量着站在又一具尸体旁边的林小路,但却收敛起了他那无声的怒火,没有选择与这位罪魁祸首动手。 与此同时,少年的尸体倒塌了,就像一只断线的傀儡一般,搁浅在寂静,却布满着灰尘和阴影的路道上,早在他的膝盖触及到地面之时,他便已经死去了。 他的死亡发生得很快,估计连痛楚都还没来及爆发,他的意识便已湮灭,更没有留给破伤风病菌作用的分毫机会。 这就是绰号为‘冷眸白虎’的戴木头,谭山手下的第一打手。 显然的因为吸收了魂环的缘故,一股熟悉的灵魂力量在戴木头的身上焕发出来,如猛虎一般蛰伏着,不怒自威。 比起林小路此前在森林里见到的时候,如今这个金发飘飘的男人更是强上不止几个档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 他继承了魂兽的‘死’,以此成全自己,壮大灵魂,踏入更上一层的台阶,远不是现阶段的林小路所能匹敌的。 “我们魂师的数量本就稀少,无所谓的内斗,能免则免,今日你杀我一人,我自然应当回敬你一条性命。” 戴木头语气轻松地说。 “但这个人,至死也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相当于杀了无名无姓之人,这使得我很恼火,因为这坏了我的规矩。” “我儿子不是没有姓名。”那个哭泣的女人颤声说。 “他叫陈昆汀,是我姚安妮和陈杰克的孩子,他不是无名无姓!他只是...”女人泣不成声,“他只是运气没那你们那么好,生下来不是什么魂师,只是...只是一对普通夫妻的一个普通的孩子。” “他想他的家人过得好一点,他有什么错,你们为什么非要刁难他?!” 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戴木头久久地凝视着这个女人,超逾生命层次的威压毫无保留地日光下发作,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的内心里都在战栗发毛,生怕他忽然发难,与同样凶残的手段对待他们。 可女人却承受住了来自戴木头的重压,颤抖着、站立着。 她的目光凶恶,视死如归的狠历,如疾射而过的利箭一般,直视着那一双恍若能够冻结人类灵魂的眼眸,她分明没有说话,却又像是在一瞬间念诵出世间最恶毒的咒语。 迷糊的字句,支离破碎的含义,源自一个痛失爱子的女人的嘴里,经过她的挣扎,被嘶哑的声线割成碎片,飘散在滚烫的风里,在那一个遥远的、失语的世界中颠簸着,跌跌撞撞地兜转,有如一道不甘散去的幽魂,缄默着,悲伤着,狼狈着,不知疲倦地飘向何方的苍穹。 湛蓝的天幕上,高风不经不觉垒起了层层叠叠的白云。 洁白的云山,又如一座仅存在人们理想中的堡垒,干黄的路边,忽然间被这座漂浮的岛屿遮住,阴影降落下来,戴木头忽然间扯起了嘴角,在云影的深处,寡淡地轻笑。 “好了,我总算是知道这家伙的名字了,他叫陈昆汀,是个好名字,”他说,“我立下的规矩也就补回来了,他的死就不再算是白死。” “我说啊...你们这么垃圾们有谁可知道...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想死在我戴木头的手下,可他们甚至连见到我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半途。” “这个陈昆汀比他们强多了!他起码能让我记住他的名字!” “你是说,他死在你的手上,是他的光荣么?”林小路诧异地问。 “那是当然,我可是‘冷眸白虎’戴木头啊,而他陈昆汀只是一个普通人,”戴木头淡漠地说,“对于整个人类族群而言,每一位魂师的价值都相当于上万个普通人的性命,而如我这样的佼佼者,更是高贵上更多。” “比起懦弱无能的他们,我们,也就是魂师,我们才是被神灵所垂青的子民啊,如果把生命比作是上帝的作品,那他们是残次品,而我们...则是精心磨制之后的工艺品!” “相比流水线批量生产出来的残次品和普通商品,”他睁开那一双闪烁着冰芒的冷眼,杀意凝聚的眼眸深处,透晰出刀剑般的罡风,“工艺品的价值何尝不是更为的贵重,更具有价值?” “你竟然会这样想,竟然把生命比作成标示价格的商品...”林小路平静地说,“你可真是个别致的王八蛋,工艺品级别的王八蛋。” 此时,浮云离去了,猛烈的阳光再度倾泻而下。 女人还在尖利地大叫,口中喷吐出的唾沫星子和字句四处横飞,在那飞扬的尘埃中,她的言辞越发激烈,她的面容越发的狰狞,像是一只张牙舞爪,发疯发狂的母鸡。 她显然已经从沉重的诅咒中切换成愤怒的破口大骂,在扑涌而来的热浪中,她的声线和她的唾沫星子混为了一体,总结起来就是要戴木头去死,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意思。 可她没能扑倒戴木头,甚至连他的一根汗毛都没办法碰到,因为她的另一个孩子,她的女儿死死地抱住她,哭求着让她冷静,不要去惹恼那个该死的戴木头,那个坏蛋根本就不是人,你要是敢碰他,他就会立刻杀掉你的。 不只是她的女儿,还有附近围观的其他路人。 他们的手臂在拉扯着女人的身体,就像是一只只从地狱里深处投映过来的漆黑影子,死死地拉扯这个陷入了疯狂的女人,不让她接近戴木头,阻挡她如愿以偿地奔赴死亡。 大妹子,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啊,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啊...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说,一句接着一句,看上去好像是好言规劝,听上去也像是好言规劝,从伦理道德上来讲也没什么毛病,可在那个时候,那个环境,那个太阳底下,那个女人不得不地用耳膜接收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时... 却感到尤为的刺耳。 他们每说一句,她的心脏都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刀子狠狠地割上一刀似的。 血淋淋的刺疼。 而且这种疼还是无解的,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内心其实并没有流血。 她的心脏还在慷慨激昂地搏动着,蹦跳着,她的血压越涨越高,她没有理由地想起了上一次自己的内心这样疼痛的时候发生在哪里... 不是在她看见自己丈夫死的时候,也不是最后一次看见父母的时候,而是在很多年前,她生育她的两个小孩的时候,她强忍着无与伦比的剧痛,流着很多很多的血,经过无数次的吸气换气,吸气换气,终于将她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 那个时候,是她这一生最痛的时候。 但也是她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她觉得她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笑着哭着地把他们带到来这个她自以为能够好好保护他们的世界。 她觉得自己到死也不可能会忘记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发出的那第一道的哭声,其实在当时,她也在哭,哭得比那个皱巴巴的孩子还要响亮,但却并不悲伤。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痛,自己还不会悲伤,就像她不懂现在,为什么自己分明是压根儿就一点儿都不疼,可心中却悲伤得只想尽快跟着她的孩子一起去死。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世界会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 “喂,戴木头,你让我很不好过啊。” 林小路看了看地面上被太阳射线蒸干的血迹,又看了看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再看了看天上漂浮的朵朵白云,“你这一下就让我找到了很多个必须要杀掉你的理由啊。” “你杀不了我,”戴木头轻笑着说,“孩子,你现在还没有与我一战的资格。” “那我该怎么办,我竟然杀不了你,可我又真的好想杀掉你,”林小路愣愣地看着戴木头,认真地问他,“你能教教我,应该怎么杀你么?” “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所有的进步都是由不断出现的‘死’叠加过来的。” “你当然可以代替那个被你杀掉的人,做我的手下,”戴木头挑挑眉毛,“接近我,靠近我,想尽办法地偷学我的功法,偷看我的感悟,等你把所有的技能掌控到一定程度,认为自己能杀掉我的时候,你再跟我发起挑战。” “假若,你最后成功了,那你就是下一任当之无愧的‘史莱姆七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一章、雨 “你应该吃了它,”脑子里的那道懒散的声音说,“那条蛇应该有一千左右的经验值,能让你升到八级左右。” 林小路愣了一下。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它又不是你亲戚,你还下不了口?”那道懒散的声音又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是特殊情况,危难当头,就算真是亲戚也没有情理可讲,吃掉它呗,你就能进化,进了化,你就能变厉害,变厉害了,你才能高枕无忧地活下去...” “这就是生存之道,知道么?” 林小路很想说不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蚊子和蛾子就算了,那些虫子平常睡觉时估计也没少吃过,可这个就不一样了啊。 这个特么是生蛇肉啊。 是特么没加热过的生蛇肉啊。 鬼知道里面有多少细菌,还多少病原体,还有多少寄生虫啊... 那特么是人能吃的玩意儿? 他的内心在疯狂地挣扎着,可本能却不知为何忽然间不受控制,驱使他鬼迷心窍地开口,刹那之间,他的灵魂仿佛彻底堵塞的代码一样,卡死了,沦为一具麻木不仁的傀儡。 他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他的那几位救命恩蛙,“能不能..把这条蛇让给我,我想...”他顿了顿,好像很用力很用力地说,“我想吃了它。” 青蛙老大听到这么一个请求,也跟着愣了一下,转身问他的弟兄们,外来的青蛙果然不一样,你们有见过会吃蛇的青蛙么? “青蛙怎么可能吃蛇,这条蛇比你整只蛙都大,你咋吞下去么?” 戴着斗笠的青蛙老四斩钉截铁地说。 “不可能吞下去,况且,蛇肉难吃,骨刺很多,我赌两只苍蝇,他必不可能吞得下去。” 戴着面罩的青蛙接着说。 “老四老三,这你们就短浅了,俗话说,蛙可不貌相,”抽着烟的青蛙不屑地说,“依我看,未必没有可能,但若要赌,那就来一把大的,起码得...二百只苍蝇起步!” “老二,你的意思是要坐庄么?”青蛙老大说。 青蛙老二摇摇头,说,“不,我不坐庄,实在话,我也不认为他能吞下。” “那谁坐庄?”兄弟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似乎没谁觉得这只神经兮兮的外来青蛙能吃掉这条蛇。 “我坐庄,”来到蛇尸前的林小路忽然回过身来,怔怔地对着青蛙四兄弟们,“但我不想要苍蝇,我要是输了,任你们处置,你要多少苍蝇,我就给你们抓够多少苍蝇。” “但我要是赢了,你们能不能...赌点什么能够让我变厉害的东西?” “厉害的东西,”抽着烟的青蛙老二沉吟了片刻,“这样吧,你要是真敢把这条蛇吃了,那我就破例一次,亲自教你打拳。” “打什么拳?”林小路说。 “你想学什么拳,只要我会的,我都可以教你,”青蛙老二神情骄傲地说,“譬如,你等会儿要是吃得太撑,我可以教你打驴拳,驴拳是一种促进肠胃运动,有助于消化的拳法,一般都是吃的太饱,撑着的时候才打的。” “它起初是在人类社会流传开来,但后来因为打这种拳法的人类大多都变成了一头蠢驴,所以,一度被人类列为禁忌的拳术,我也是在偶然的契机下,才学会的这套拳法。” “但还是不能多打,原因就跟人类之所以封禁它一样,哪怕是我们青蛙,只要驴拳打多了,也同样会变成一头蠢驴。” “驴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歧视驴,”青蛙老四忽然忍不住嘴欠地问,“为什么不见你们管自己叫蠢蛙,非要管它们叫蠢驴?” 青蛙老三微微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看,这就是这套拳法的晦气之处,”青蛙老二倒是淡然,“老四只是跟我学过一点皮毛而已,现在就已经有点儿要变成蠢驴的征兆了。”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毫不公平,”林小路摇摇头,“我要是赢了,结果最后还得变成一头低贱的驴,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当然,你不喜欢驴拳,我也可以教习你南拳,”青蛙老二又说,“其中的‘屈人之威’、‘强手裂颅’、‘蓄意轰拳’都是拳击界赫赫有名的招数,有很多人类想学,但都苦于找不到门路,没能学成,当然这套拳法的缺点也不是没有,练多了容易走火入魔。” “什么是走火入魔。”林小路问。 “就是变成疯子,跟蠢驴是两个极端。”青蛙老二淡淡地吐了口烟。 “到底还是当青蛙好,”墨绿色的青蛙老大点点头,“我看要不还是这样,你要是真有能耐吞了这条蛇,我们就把这个当作是投名状,认你作兄弟,以后咱们就是青蛙四叉戟。” “兄弟们,”他环顾周围的一众青蛙,“我想招他进来,你们有没有意见?” “既然大哥都开口了,我,青蛙老四自然是不会有异议。”戴着斗笠的青蛙说。 “我青蛙老三也是如此。”戴着面罩的青蛙接着说。 “我青蛙老二,遵从各位兄弟的意愿。”抽着烟的青蛙老二吧唧着抽烟,闷沉地点头。 林小路再一次麻木地回过头,没再理会这只几呱呱乱叫的青蛙,目光继续愣愣地看向那一段搁浅在潮湿泥地中、已然身首分离的蛇尸。 阴暗中,蛇血的腥味很重,空气中的湿气也很重,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骨头和关节似乎马上就要被这一股寒湿气流腐蚀成僵硬的铁锈。 树木的枝叶拱顶,影子中的温度没有来由地一降再降。 无形之中,远道而来的风变得越发的冷漠,与此同时,树荫之外的星辰忽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摇摇欲坠的浅灰色云团。 风雨欲来。 林小路僵硬地咽下一口吐沫,好想闭上眼睛,好想抢回身体的掌控权,好想立马跑路,哪怕是饿死了,他也不想生吞这条蛇。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么一个无理的要求,过去他虽说也吃过鱼生这一类的生食,但好歹鱼生看起来精致,而且洗干洗净,看不见血,色泽与条纹就跟软玉一样的好看。 而此时此刻,他所要面对的则是血淋淋的一条长长的生蛇肉,血是冷的,肉也是冷的,还在痉挛着的肢体,它的动作似乎也是冷的... 这特么的压根儿就不好看。 这么冷的东西要是吞下去,估计灵魂也会跟着变冷。 要吃下去么,确定要吃下去么,确定...确定要吃下么,我是人啊,我是人啊,人不是因为会生火,会利用火才有别于其他动物么? 他瞪大着空洞的眼睛,不停在内心审问自己,试图喊醒自己。 “你把人类的身份看得太重了,”可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却久久地叹了口气,“这种无聊的东西根本没有价值好么,它只会让你软弱,并且错落百出。” “忘掉它吧,学会接受现实。”它在意识里湮没了那个软弱男孩的呼声。 风在低回地呜吟着。 青蛙三叉戟中的三道叉戟都愣住了,错愕地望着发生在眼前的这转瞬即逝一幕... 风吹了又吹,滂沱的大雨僵硬地叩击着大地... 在那苍凉的夜色中,影子被风拉扯成原始的沉默,迷离的线条四处飘飞,末端连接着深邃的恐惧,跳跃在刀尖上的彷徨与不安,犹如亡魂,在无限扩大的阴影中肆意游走... 万籁俱寂的深处,一只青蛙的陡然张大了恶鬼般的裂口,一口咽下了那条无头的毒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二章、道别 龚小花打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又一次骂他是个不要脸的变态。 然后,她就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作势要走了,临别的时候,她用力地踏着水洼,好像是恨不得想把自己的脚插在地里,找一个崴脚的理由,好阻止自己的离开。 可她未能如愿,没多久,就不得不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林小路怔怔地摸摸自己的脸,也不知道她刚才扇的那一个大嘴巴子是不是饱含爱意的大嘴巴子,但当他看到她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由地感到一阵子的怅然若失,就像呼吸困难一样缺少着什么。 “你不去追她么,”脑子里的那个懒散的家伙说,“她显然是对你有好感啦,不然,早就一脚踹烂你的裤裆啦。” “你没看到么,她在笑呢,她在笑就代表着她也喜欢你,你应该去追啊,说不定追着追着今晚就能睡在一起了呢?” “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林小路说。 “对,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就算你的心灵再怎么干净,你的身体还是会这么龌龊,”那个懒散的家伙说,“你喜欢一个人,和你想跟那个人睡觉,这毫不冲突。” “男人之所以喜欢找女人倾诉,喜欢把她们当成是树洞一样的存在,其中有很大的一个动机就是男人想穿过黑色的森林,钻到另外一个洞里,一吐为快。” “你当然可以说这是龌龊,但假若你爱上一个人,但却没有和对方坦诚相待的想法,那你认为...你这算是爱么?” “喜欢跟爱是不同的啊,喜欢随口说说就可以了,而倘若是爱那种东西...你还是得做出来才行。” 林小路说,“我知道,但我的勇气好像已经用完了,我能告诉她,我喜欢她,但我不能追她,因为...” “我也不知道,我的喜欢能不能支撑起我的爱,我这人当得...” “还是跟以前一样迷茫。” .... 这场延绵不绝的大雨终于在秋末冬至的时候,迎来了尽头。 当第一片鹅毛般的融雪在黎明前的夜空中漂浮之时,冬日钝重的阳光便已开始一次又一次无声无息地凿击厚重的云层。 久违的晨光在黑夜褪去的最后一刻,施施然地降临大地,天空一片苍茫,迷糊的光影仿佛从梦中醒来,照亮了人们塞满苦难的眼瞳,试图磨平所有的棱角。 泛滥的水潮逐渐归隐于大地,以谭山为首的‘史莱姆七怪’回到斗罗城里来了,很多人都忘记了被他统治时候的恐惧,隔三差五就有人蹦出来,指责谭山的无能与不作为。 而谭山的应对这群反抗者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而且粗暴。 回到城以后,他立刻下令重新修整熄火数月的焚化炉,尽快启用。 但凡有谁敢跳出来,当面跟他谭山叫板的家伙,那都会被视为最高级别的罪犯。 成为罪犯的结果就是...这些愤怒的人们无一例外地失踪,被塞进麻布袋里,被卷土重来的官差们抬起,吆喝着投入到那一炉子比他们烧得还要愤怒的热火之中。 不锈钢阀门后面的火焰湮没了一个个充斥着诸多怨恨和不甘的反抗者。 林小路作为戴木头麾下的官差,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项大清洗的行动中来,但也没有对这些可怜的人们施以援手,他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一昧地站在旁边袖手旁观施暴者与被施暴者在相互地施暴。 很多人都因此而唾骂他,包括那一群已经从良的土匪弟兄们,说他之前帮助穷人,援助弱者其实都是在演戏,说到底,他还是谭山的走狗,他不会同情穷人,他只会助纣为虐,他根本就没有良心。 林小路试图跟他们辩解,说,我不是走狗啊,我是青蛙啊... 再说了,我也不是不想帮你们啊,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了你们啊。 他们‘史莱姆七怪’那么能打,我要是替你们出头,我也会被塞进麻布袋里,给他们扔到焚化炉里头的啊。 人们又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你为什么不能为了大义豁出去呢,你看那些因为抵抗谭山,被丢到火里面烧的人,他们都是英雄,为了守卫我们的家园,慷慨就义的英雄! 林小路皱着眉头说,这里不是我的家园,我工作了好几年,连买下这里的一间房子的钱都没有,我只是碰巧来到了这里,我本来是应该呆在大山里的,那里地方大,想在哪里睡觉就在哪里睡觉,没有谁会跟你抢... 人们就问他,那你咋不回去山里呢,待在这里多不好啊,你要是不站好立场,人人都会骂你,都会视你为眼中钉,都会觉得你碍眼的。 我们现在已经觉得你很烦了,如果你还不能做出决定的话,那我们就默认你是谭山那边的人了,我们这里不欢迎谭山的走狗,所以,请你快滚,不要再来了。 然后,林小路就失魂落魄地滚了,离开了那些曾经需要他帮助的人们。 森林是回不去的了,眼下,他需要去的地方是警察局。 他走进这栋腐朽的大楼,兜里揣着一封深思熟虑过后写下的离职信。 警察局的同僚们都用冷眼看到他,因为他一直都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所以,同僚们向来把他视为异类,一个还沉睡在童话里,不愿意醒来的小丑。 警察局的局长是戴木头的头号马仔,他收下那封信,跟林小路说... 戴老大之所以赏识你,完全是因为你跟老大一样是万中无一的魂师,他是把你当成是他的继承人那样看待的,这毫无疑问是你这一生当中绝无仅有的机会。 希望你能够好好把握,该凶的时候就凶,该狠的时候就狠,不要再犹犹豫豫,不要辜负了戴老大对你的期望。 信,我先收着,你回去再考虑考虑。 .... “没有人是好人,”戴木头在认识林小路的第一天就这样说过,“人世间就是一趟浑水,没有人可以由始至终地清白。” 林小路一直都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但当他发现自己的立场被两方对峙的人夹持在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他才体会到啥叫‘里外不是人’。 警察局也没办法久留了,游离在四周的冷淡目光无不在暗示着他,你并不属于这里,他落魄地走在街头,挫败的内心无比迫切地需要安慰。 但脑子里那个懒散的家伙却干脆宕机了,吱都不吱一声。 然后,他低着头走回破败的出租屋,发现铁门的把手塞着一封黄色的信。 他拆开了那封信,拿出里头那一张写满娟秀字迹的白纸。 信的内容是关于道别的,那个名字叫龚小花的女孩说,她那久病缠身的老爹到底还是没能打败病魔,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在山林里埋下了她的老爹。 终于是解脱了。 她在信里说。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太好听的话,但确实如此,无论是她,还是她的老爹... 她们都解脱了。 临末,她还说,她离开了那一条她生活了几年的村子,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三章、长夜 他继承了魂兽的‘死’,以此成全自己,壮大灵魂,踏入更上一层的台阶,远不是现阶段的林小路所能匹敌的。 “我们魂师的数量本就稀少,无所谓的内斗,能免则免,今日你杀我一人,我自然应当回敬你一条性命。” 戴木头语气轻松地说。 “但这个人,至死也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相当于杀了无名无姓之人,这使得我很恼火,因为这坏了我的规矩。” “我儿子不是没有姓名。”那个哭泣的女人颤声说。 “他叫陈昆汀,是我姚安妮和陈杰克的孩子,他不是无名无姓!他只是...”女人泣不成声,“他只是运气没那你们那么好,生下来不是什么魂师,只是...只是一对普通夫妻的一个普通的孩子。” “他想他的家人过得好一点,他有什么错,你们为什么非要刁难他?!” 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戴木头久久地凝视着这个女人,超逾生命层次的威压毫无保留地日光下发作,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的内心里都在战栗发毛,生怕他忽然发难,与同样凶残的手段对待他们。 可女人却承受住了来自戴木头的重压,颤抖着、站立着。 她的目光凶恶,视死如归的狠历,如疾射而过的利箭一般,直视着那一双恍若能够冻结人类灵魂的眼眸,她分明没有说话,却又像是在一瞬间念诵出世间最恶毒的咒语。 迷糊的字句,支离破碎的含义,源自一个痛失爱子的女人的嘴里,经过她的挣扎,被嘶哑的声线割成碎片,飘散在滚烫的风里,在那一个遥远的、失语的世界中颠簸着,跌跌撞撞地兜转,有如一道不甘散去的幽魂,缄默着,悲伤着,狼狈着,不知疲倦地飘向何方的苍穹。 湛蓝的天幕上,高风不经不觉垒起了层层叠叠的白云。 洁白的云山,又如一座仅存在人们理想中的堡垒,干黄的路边,忽然间被这座漂浮的岛屿遮住,阴影降落下来,戴木头忽然间扯起了嘴角,在云影的深处,寡淡地轻笑。 “好了,我总算是知道这家伙的名字了,他叫陈昆汀,是个好名字,”他说,“我立下的规矩也就补回来了,他的死就不再算是白死。” “我说啊...你们这么垃圾们有谁可知道...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想死在我戴木头的手下,可他们甚至连见到我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半途。” “这个陈昆汀比他们强多了!他起码能让我记住他的名字!” “你是说,他死在你的手上,是他的光荣么?”林小路诧异地问。 “那是当然,我可是‘冷眸白虎’戴木头啊,而他陈昆汀只是一个普通人,”戴木头淡漠地说,“对于整个人类族群而言,每一位魂师的价值都相当于上万个普通人的性命,而如我这样的佼佼者,更是高贵上更多。” “比起懦弱无能的他们,我们,也就是魂师,我们才是被神灵所垂青的子民啊,如果把生命比作是上帝的作品,那他们是残次品,而我们...则是精心磨制之后的工艺品!” “相比流水线批量生产出来的残次品和普通商品,”他睁开那一双闪烁着冰芒的冷眼,杀意凝聚的眼眸深处,透晰出刀剑般的罡风,“工艺品的价值何尝不是更为的贵重,更具有价值?” “你竟然会这样想,竟然把生命比作成标示价格的商品...”林小路平静地说,“你可真是个别致的王八蛋,工艺品级别的王八蛋。” 此时,浮云离去了,猛烈的阳光再度倾泻而下。 女人还在尖利地大叫,口中喷吐出的唾沫星子和字句四处横飞,在那飞扬的尘埃中,她的言辞越发激烈,她的面容越发的狰狞,像是一只张牙舞爪,发疯发狂的母鸡。 她显然已经从沉重的诅咒中切换成愤怒的破口大骂,在扑涌而来的热浪中,她的声线和她的唾沫星子混为了一体,总结起来就是要戴木头去死,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意思。 可她没能扑倒戴木头,甚至连他的一根汗毛都没办法碰到,因为她的另一个孩子,她的女儿死死地抱住她,哭求着让她冷静,不要去惹恼那个该死的戴木头,那个坏蛋根本就不是人,你要是敢碰他,他就会立刻杀掉你的。 不只是她的女儿,还有附近围观的其他路人。 他们的手臂在拉扯着女人的身体,就像是一只只从地狱里深处投映过来的漆黑影子,死死地拉扯这个陷入了疯狂的女人,不让她接近戴木头,阻挡她如愿以偿地奔赴死亡。 大妹子,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啊,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啊...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说,一句接着一句,看上去好像是好言规劝,听上去也像是好言规劝,从伦理道德上来讲也没什么毛病,可在那个时候,那个环境,那个太阳底下,那个女人不得不地用耳膜接收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时... 却感到尤为的刺耳。 他们每说一句,她的心脏都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刀子狠狠地割上一刀似的。 血淋淋的刺疼。 而且这种疼还是无解的,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内心其实并没有流血。 她的心脏还在慷慨激昂地搏动着,蹦跳着,她的血压越涨越高,她没有理由地想起了上一次自己的内心这样疼痛的时候发生在哪里... 不是在她看见自己丈夫死的时候,也不是最后一次看见父母的时候,而是在很多年前,她生育她的两个小孩的时候,她强忍着无与伦比的剧痛,流着很多很多的血,经过无数次的吸气换气,吸气换气,终于将她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 那个时候,是她这一生最痛的时候。 但也是她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她觉得她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笑着哭着地把他们带到来这个她自以为能够好好保护他们的世界。 她觉得自己到死也不可能会忘记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发出的那第一道的哭声,其实在当时,她也在哭,哭得比那个皱巴巴的孩子还要响亮,但却并不悲伤。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痛,自己还不会悲伤,就像她不懂现在,为什么自己分明是压根儿就一点儿都不疼,可心中却悲伤得只想尽快跟着她的孩子一起去死。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世界会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 “喂,戴木头,你让我很不好过啊。” 林小路看了看地面上被太阳射线蒸干的血迹,又看了看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再看了看天上漂浮的朵朵白云,“你这一下就让我找到了很多个必须要杀掉你的理由啊。” “你杀不了我,”戴木头轻笑着说,“孩子,你现在还没有与我一战的资格。” “那我该怎么办,我竟然杀不了你,可我又真的好想杀掉你,”林小路愣愣地看着戴木头,认真地问他,“你能教教我,应该怎么杀你么?” “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所有的进步都是由不断出现的‘死’叠加过来的。” “你当然可以代替那个被你杀掉的人,做我的手下,”戴木头挑挑眉毛,“接近我,靠近我,想尽办法地偷学我的功法,偷看我的感悟,等你把所有的技能掌控到一定程度,认为自己能杀掉我的时候,你再跟我发起挑战。” “假若,你最后成功了,那你就是下一任当之无愧的‘史莱姆七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四章、男人 “你就是‘史莱姆七怪’里的冷眸白虎,戴木头么?”那个狼狈的少年抬起头,气焰不减地对着那个金发男人大笑。 “对啊,我就是戴木头。”金发男子依然微笑着说。 “你是要来杀人的么,”少年还在大叫,“戴木头,你就杀我一个人好不好,这件事跟其他人无关,你要是不爽,要剁要剐,你尽管冲我来。” “果然,山哥对你们还是太仁慈了。”金发男子的玩味地抬起来眼眸,俯视着少年,“对你们的太过纵容,导致现在你们甚至都敢这样和我说话。” “分不清尊卑,看不见贵贱,误以为外形与我们一样,你们就和我们是同一个物种了,这就大错特错了,这也是你们这些东西的可悲之处。” 他端坐在灼目的阳光下,声音却如冰川般的冷漠。 林小路愣了一下,怔怔地听着戴木头说的这么一番话,才想起来这里是人类社会,跟青蛙领地不同,人类是进取的生物,总是不甘于现状... 所以,在他们的社会里,是要讲究等级和辈分的。 倘若你的级别不够,你甚至连说上一句话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你妈是阿爽么?”少年忽然间从嘴里边蹦出了一句骂人的话,“是不是你妈不要你了,你才觉得跟我们是不同的?” 林小路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狞笑着的家伙竟然这么恶毒,要知道在这个地方,‘阿爽’这个名字就跟王八一样,通常是在大家撕破了脸皮子,豁出去了,再也不顾及什么狗屁人际关系的时候,才能动用的杀招。 因为一旦问候过对方的母亲是不是阿爽,那便代表着对骂的那两个人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做朋友的机会了。 林小路曾问过他的土匪兄弟们,大家为什么都这样厌恶阿爽,这么讨厌当阿爽的孩子? 土匪一号就告诉他,因为没有孩子是希望自己被老娘抛弃的啊,这在我们骂人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来,我们如果憎恨一个人,通常都会说上一大堆X他老娘,侮辱他老娘的话,为啥来来去去都是以问候对方老娘的话居多,而问候对方老爹的话则很少呢? 那就是因为老娘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是至关重要的啊,真真正正把我们孕育出来,把我们接到来这个世界的,不是我们的老爹,也不是接生婆,而是我们的老娘。 所以,我们习惯性地把老娘看到很重,一旦不喜欢对方,就会直接问候对方的老娘,因为我们心知道一旦提及对方的老娘,通常都能伤害到对方,并且惹得对方发怒,屡试不爽。 “这种问候,其实也分等级的,”土匪一号谈到如何骂人的时候,总是会津津乐道,“最高等级就是直接骂对方的老娘是阿爽,一来是嘲讽他老娘的放荡,生活不检点,二来是说那家伙从小缺乏爱,是个不幸的小孩。” “被人说成是一个不幸的小孩...有那么遭人痛恨么?”林小路好像有点儿难以理解,在他以前那个当人类的梦里,人们热衷于取笑他人的角度无非几个,要么就是穷,要么就是丑,再要么就是蠢,再再要么就是臭不要脸.... 但还真没听过说缺爱竟然也会成为被别人嘲笑的焦点。 可戴木头就是怒了,不过他并没有将他的怒火浮露于表面,而是借助一枚生锈的铁钉,进而表达他此时此刻的火大。 戴木头屈指一弹,那一枚充斥着细菌的破伤风之钉便随之陡直地射出。 人们错愕地望着那一道在白昼中穿梭的黑色流光,惊恐地望着那一枚钉子于刹那之间贯穿少年的脑壳。 殷红色的血花在这个年轻人的后脑勺中绽放,猛烈的阳光烧焦了人们的自大,谭山的凶名在这一刻中,恍若源自太初的诅咒一般,久久地回旋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林小路又一次看到了死亡的发生,但与之前很多次的死亡相比,这个少年的死亡给他带来的冲击力无疑是最大的。 但他的内心还是没有恐惧,甚至还是无法激起太大的波澜.... 在选择成为魂兽的那一刻起,他不知道究竟是他变了,还是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变了,无论怎么看,心中始终都会压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他的瞳孔中隐隐作祟,使得所有收纳在他视野内的事物都变得与以前不太一样,好比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和面对一具僵硬的尸体... 他会觉得其实两者并没有多少的区别。 很多古怪的概念仿佛晦涩的符文一样,萦绕在他的心中,可当他自观本心时,又会觉得自己的生命竟然会空漠得像是大气层以外的广袤宇宙。 生命和死亡应该共存的。 正是因为有了死亡才会有生命,又是因为有了生命才会有死亡,世界上一切的生命他们本应该是死的,就算是那些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它们也是由死去的星辰所演化出来的。 生命是死亡,死亡是生命,生命就是星辰的尸体,人类,青蛙,昆虫,老虎,等等,他们和她们,还有它们,也都是星辰的尸体... “你是魂师,你来这里做什么?”金色头发的戴木头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飘逸的额发下,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他冷漠地打量着站在又一具尸体旁边的林小路,但却收敛起了他那无声的怒火,没有选择与这位罪魁祸首动手。 与此同时,少年的尸体倒塌了,就像一只断线的傀儡一般,搁浅在寂静,却布满着灰尘和阴影的路道上,早在他的膝盖触及到地面之时,他便已经死去了。 他的死亡发生得很快,估计连痛楚都还没来及爆发,他的意识便已湮灭,更没有留给破伤风病菌作用的分毫机会。 这就是绰号为‘冷眸白虎’的戴木头,谭山手下的第一打手。 显然的因为吸收了魂环的缘故,一股熟悉的灵魂力量在戴木头的身上焕发出来,如猛虎一般蛰伏着,不怒自威。 比起林小路此前在森林里见到的时候,如今这个金发飘飘的男人更是强上不止几个档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五章、为何 独眼龙的背后浮现出日月星辰的图纹。 高于世间一切的术法在无尽的时光中发酵,无形的威压随之贯历史的长河。 在冷月的照耀下,远离人间的这片至高的战场,在领受到其名为‘命运’的召唤以后,顷刻间坍缩成一条封冻的冰河。 他冷冷地看着在面前迎风而立的谭山,萧萧的冷风拂过他的脸庞。 他的目光放空,冷漠的架势,仿佛端坐在大地之巅的皇帝。 呜吟的悲风中,他平缓地呼吸着,忽而放下两把银色的圣枪,用神灵般崇高而遥远的口吻宣判,“谭山,你是逆命之人,你理应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受罚。” “我不认为我有任何过错,”谭山冷声说,“我的所作所为,皆与常人无异,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我一样不差。” “可仍然不及于你们,你们自以为是的所作所为,即便是我也为之不齿。” “先前与我谈论利益,现在却又提及命运,我本以为我已是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却还不及你们漂亮国的万分之一。” “你违背了命理,”独眼龙严肃地说,打断了他的调侃,“强行留下她的一缕分魂。” “命运之理是世间万物得以成立之根本,亦是神灵篆刻在生灵血液中的符号。” “没有生灵可以违逆命运,再强大的生灵也离不开神灵的恩泽” “包括你与我在内。” “我没有逆命,她没有死。”谭山固执地说。 “但你不能动弹,”独眼龙大义凛然地又说,“因为命运之轮已经看见了你的罪行,为此降下了秩序的锁链,平复错乱” “她早不应该存在于此了。” 命运的光轮转动,这个黑色肌肤的男人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圣枪,将那空洞的枪口对准了谭山身旁的那个女人。 “你擅自动用禁忌之术,强行留下她的一缕亡魂,使得驱动轮回的生死册上,少的是她的这一点” “现在,我要回收这一点,以众神之名义。” “我说过”谭山还是面不改色,“她,没有死。” “她已经死了,她早应该步入轮回,”独眼龙愠怒地低喝,“她的主体早已回归至众神的怀抱,如今被你所稽留的,不过是一缕未散的残魂。” 他的声音如雷,在长久的冷空中,他把两把圣洁的武器并拢在一起。 巨大的光轮如漩涡般启动,命运正在无声无息地降下祂的审判。 站着谭山身后的那一个不被命运所束缚的女人竟然在这个巨大的威压下,脱离了这个男人的掌控。 一瞬之间,仿佛是触发到了某一条在她生前书写在骨骼神经中的指令一样。 命令即刻奏效。 她试图冲到最前的地方,想要替她的男人挡下这一场致命的洗礼。 但蓝白色的藤草却拉扯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在前进半步。 他将她捆得死死的,利用藤草为她结出了一只厚厚的蚕茧。 就像是用襁褓裹住的婴儿那般,他把她送到自己身后的位置,似乎是担心弱小无知的她,过早地被这个冷漠的世界所伤害。 他的身体完全挡在那一个茧的前面,依旧是迎风而立,虽然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迎接对方所说的那一场洗礼,但他却仍然站得笔挺,没有丝毫的恐惧。 这个被命运钉死在虚空中男人在风中放声大笑。 独眼龙不能理解他为何在笑。 可他却不问自答地告诉这个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男人,“来,成全我。” “有能耐,你就让我死在她的前头。” “我一定会感激你的。” 天空被前所未见的强光所覆盖,整个夜晚顷刻间都被照亮了。 那位刚猛的姑娘失去了原本的力气,脆弱地蜷缩在她的男人怀里,天空掠过几只渺小的黑影,那是被打飞的猴子,闷沉地落在他们的附近。 男人紧紧地搂住他的女孩,当一个猴子在他面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的时候,他咬紧牙关,抱着他的女孩连连后退,与这只会杀人的猴子拉开一长段的距离。 随后,他看到不远的地上放着一把刀。 刀的锋芒在月色下涣散,在无形的引力牵动之中,他的勇气如月夜的潮汐般上涌。 冥冥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从何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战胜这只猴子,而且他必须要战胜这只猴子。 因为他要保护他的那一个心爱的人,重要的人,哪怕她时常嫌弃他,说他没用,赚不到大钱,也就睡在床上的时候像个男人。 她曾经跟他说,要不就让她去窑子里卖吧,这样就能轻轻松松地挣到很多钱,到时候,攒够了钱,就一起回老家结婚,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她还说,她看见现在有很多的年轻女孩都喜欢这么干,而且,她们的男朋友都支持她们这么干,因为这样来钱很快 反正跟谁睡觉不是睡觉 我保障,我不论是跟谁睡觉,我的心里都只会想着你,也就只有你。 女孩当时是这样说的,而他就问她,为什么那么想要钱,我们又不是穷到活不下去的那种地步,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多的钱。 女孩就哭着跟他说,因为别的女人过得都比她好啊,她们买得起好看的鞋子,好看的衣服,好看的包包,可我什么都没有,我连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 你说我物质就物质吧,你说我拜金就拜金吧,我是想跟你好,可我又贪心,我又想过得好一点,可我脑子又笨,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我我是不是很贱啊? 他当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的眼睛,但他就是离不开她的眼睛,也离不开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那天晚上,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一把搂住了她,把她抱到他们共有的那一张简易的木床上,一如既往地大呼小叫。 除了喘气以外,他什么也没说,而除了大叫以外,她也一样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就这样一路大呼小叫地持续到了天亮,然后,一起洗漱,一起出门,一起继续投入到廉价的劳动中去了。 谁也没再提过那件事。 哪怕是到了现在,女孩还是没有漂亮的鞋子,漂亮的衣服和漂亮的包包。 而她的男人依旧孺弱,在家里低着头被她骂,在外面低着头替她向那些被她冒犯过的人道歉。 很多时候,她也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看上这个家伙的哪一点了,怎么就这么不愿意离开他。 明明离开了她,说不定还会过得更好。 猴子很快恢复清醒,它的目标随之锁定在这一对气息并不明显的人类身上,但它没有因为猎物的弱小而懈怠,它的动作敏捷,转眼便潜匿在黑暗之中。 危险如影随形。 猴子的杀意如若一把悬挂在他们头上的死亡之剑,男人稍稍松开搂住女孩的手,抱着她,一起跑过去捡起了那把刀。 下一刻,那只棕色的猴子从侧边的黑暗杀来,狠厉地挥动利爪,残忍地撕向这对离群的男女,而男人却坚决地护住女人,以着同样残忍的刀斩,切向那只该死的猴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六章、妒忌与孤独 男人出刀的角度竟惊人的刁钻,仿佛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什么宝藏流的刀法。 他的气势逼人,猴子立刻就怂了。 机智如它,当然是没蠢到和那把刀硬碰硬,而是想向后撤退,试图再度隐匿身形,寻找更好的进攻时机。 然而,计划跟不上变化,正当它自以为成功逃出男人的攻击范围之时 它的退路却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人类所截断了。 它惊恐地看着那个截断他后路的人,错愕地看着那一张在黑暗中展露的面孔,惊栗于他身上发散出来的可怕气息。 它更加地犯怂了,觉得自己是遇到一头世界上最恐怖的野兽。 一头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青蛙老二曾说,南拳若是打多了,影响也不好,容易会发疯。 乃至于彻底的走火入魔,这在人类社会同样是属于禁忌之术,打多了,容易被判无妻徒刑,落得孤独终老的结局。 林小路问他,怎么就无期徒刑了呢,我只是打打拳而已啊,我又没干什么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啥要判我无期徒刑? 青蛙老二又说,此‘妻’非彼‘期’,是‘妻子’的‘妻’,不是‘时期’的‘期’,人类在这一点上,跟我们青蛙全然不同。 他们会和异性相恋,等到感情发展到一定阶段,他们就会举行一种叫做‘结婚’的仪式,完成那一个仪式的意义就在于获得公认的交配权和繁殖权。 随后,他们就开始孕育他们的孩子,养育他们共有的孩子,这是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过程,而维持和发展这一连串的关系,则是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人类跟我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极度地渴望‘爱’这种虚无的东西。 养活一只青蛙,只需要一点点的水,一点点的空气,再加上一点点的食物即可,但养活一个人类,就需要在养活一只青蛙的基础上,再添加多一点点的希望。 林小路愣了一下,又问他的这位老二哥,为啥人类需要希望 爱和希望,又有什么干系呢? 老二哥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句 “我又不是人类,我怎么知道?” 当林小路还停留在青蛙领地之时,他就跟随着他的老二哥打过不少的南拳,虽然搭配‘丛林之刃’的奥义,他能够一气呵成地把这套拳法打得通畅。 但却从未有过如这一次这样的疯狂 有如欲火焚身,恨不得跃向苍穹,撕开天幕,告诉整个世界 他现在的火气究竟有多大。 猴子的生路灭绝了。 这个怒火中烧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它的脑袋,五指弓曲,单手将它提起,用力地将那五根绷紧的手指扎入这只发狂动物的颅腔。 下一秒,他在猴子的尖叫声中捏爆了它的脑壳,残忍地赐予它一场淋漓尽致的死亡。 “天啊!太残忍了!怎么能这样!生命可是无价的啊,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来,你是魔鬼么?!”与此同时,他那混沌的脑子里没有征兆地响起了一道圣母般的呼声。 “对啊,生命确实是无价的,可猪肉是有价的,还很贵,”而另一道懒散的声音则理性地回应那位大惊小怪的生命,“我昨天去下了顿馆子,点一盘小炒肉,结果炒的只有辣椒,没有肉。” “什么?辣椒炒肉居然没放肉?这也太缺德了吧?” 大惊小怪的圣母系统先是愣了一下,在经过细细思索过以后,她似乎很是同情那个懒散家伙的遭遇。 于是,她就打抱不平地又问,“那店家也太没良心了吧,你有没有投诉他,有没有给他一个差评?” “没有,我们坏蛋不干那事,”那道懒散的声音摇摇头说,“你想想,一个坏蛋给另一个坏蛋差评,容易负负得正,搞不好,还会让其他那些不知道的系统误以为这是个好评。” “能当上系统的没有那么蠢的吧?”圣母系统好像有点不太信,“你什么也不做,岂不是太过便宜了那黑心店家么?” 她还是愤愤不平地继续纠结辣椒与肉的问题,“你什么都不做,就是在助纣为虐,你不给那混蛋店家一点教训,以后我们吃辣椒炒肉就别想再看到肉啦!” “那我以后点鱼香茄子就是,反正那玩意儿本来就没有鱼,”那个懒散的家伙说,“有没有蠢的系统,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膈应那些总是叮叮叮的家伙,烦死了。” “你喜欢叮叮么,”他忽然问,“要不去我家看看,我家的床,又大又漂亮。” “我才不去,什么叮不叮叮的,不羞耻么,”圣母系统老脸一红,“正经系统,谁会叮啊?” “你要是脑子没歪念,你又怎么会想到羞耻的东西。”那个懒散的家伙倒是淡定得很。 “切,要不你来我家看看吧,”圣母系统不屑地说,“我家有比叮叮更加快乐的钢丝球。” 就在它们还在叮叮叮地争论不休的时候,头疼欲裂的林小路丢掉了猴子的尸体,站在阴影中,冷冷地看着他的两位邻居,并且艰难地对他们说了一个字 “滚。” 他近乎是嘶哑地低吼,狰狞的面容里,满是悔恨与愤怒。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会用到这样粗鲁无礼的方式道别这对年轻的情侣。 按理来说,就算是他们基本每天晚上都要来一遍的大呼小叫,吵得他心神不安,寂寞难耐,只能被迫用手消遣,但也不应该这么痛恨他们才对。 直到此时此刻,他看着他们舍生忘死地抱在一起,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在妒忌他们。 妒忌他们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妒忌他们在这种紧急的、要命的关头,居然还能有一个誓死也不会抛弃你的人,可以陪在你身边,给你抱抱。 他其实打心里是希望看到那个男人抛弃那位姑娘自己逃跑的,也打心底地想看到那位姑娘继续骂那个男人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因为这会让他好受一点。 会让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倒霉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其他人也挺倒霉的,其他人也跟他一样缺少爱。 也会被别人甩走,也会被别人抛弃,也会感到孤独,也会感到难过,也很茫然无助地看着灰色的天空,彷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现实不是他想的这样啊。 当那个男人拉着他的女孩的手,在这条窄窄的道路里慢慢走远之后,林小路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好像就快要塌掉了。 有什么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一团墨色的东西,正缓缓地侵入到他的意识里,在他的脑际里发作,让他妒忌,让他痛恨,让他深切地感到无力与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火大。 明明人家同生死、共患难,应该为见证到他们的真情而感到庆幸才对。 可这一刻的他却像极了童话里的那个歹毒的皇后,看到自己的毒苹果不起作用,看到白雪公主和她的王子居然还能收获如此幸福美满的结局,她就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不公平。 为什么她都这样漂亮了,结局还能这么好? 他很想质问那位掌控一切的命运之神,为什么偏偏他的人生要这么的操蛋,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是人还是青蛙,都是一样的操蛋,简直不可理喻。 可他又深知道,命运之神不会搭理他。 因为没那个必要,因为虽然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但还是有他妈的那个一和那个二值得你去争取,值得你去留恋,值得你去敞开怀抱去热爱这个该死的世界。 祂知道你不会心甘情愿地放弃,祂知道你其实还想苟且,还在等待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希望,祂知道你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烂,还是有什么是值得珍惜,值得爱护的。 那些东西就是希望,就是鱼饵,而你就是那条该死的鱼。 那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则是垂钓者,四面八方都是虚无。 你和垂钓者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中,你要么就是在祂面前活活饿死,要不就是放下矜持,张开嘴,咬下那块鱼饵,顺利被祂钓走。 在投奔向祂的怀抱之前,你别无他法。 只能默默地,卑微地,虔诚地祈求祂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慈悲。 所以,祂也就吃定你的灵魂,你的命运,认为你不敢违抗祂,一如你不敢反抗你的命运,一如你以前很讨厌,很反感陷害白雪公主的皇后。 可当你站在幸福的边缘,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嘻嘻哈哈地拥抱着幸福的时候,你又会忽然间同情起那个丑陋的女人来。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唯独没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人会那么的痛苦,会那么的孤独,会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助,那么地渴望别人的爱和拥抱? 陆陆续续的,还有很多只猴子跳落在这条空无一人的巷道里,将他团团围住,空出一小片如竞技场般的地方,随后,它们又让出了一条通道,拘谨地迎接一头红色毛发的巨型猩猩的到来。 月色蓦然被乌云笼罩,缱绻的风带来了噩梦般的湿气,魔鬼撕碎了幸福的泡影,乌云的颗粒在高空中蠢蠢欲动,仿佛随时准备卷土从来。 月夜下,两头暴怒的凶兽相互对吼,于某一个强风拂过的瞬间起步,无可避免地朝向暴戾的死亡,发起你死我活的冲刺。 (其实,我穿插斗罗的剧情,不是为了嘲讽 我其实更愿意相信他真的很爱他的亡妻的,大概是因为 我觉得,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物吧,很少会有极端到能够抹除感情,跟条没心没肺的疯狗似的,每天只想着怎么折磨,怎么交配。 那就是机械了。 遵从的只是代码指令,跟情感世界没有半点关系。 我看过霍金的《果壳内的宇宙》,他在里面说,我们现阶段的文明要是想进步,就必须有什么很重大的制度改变,譬如,淘汰廉价劳动力,筛选优秀基因等等。 这些不能多说,容易会被封,但其实是可以预见的。 因为我读书学的就是自动化,工作了也是一个不怎么帅气的厂仔,所以,我也蛮同情那些工人们的,尤其是那些一做就做了好多年的老人,一年到头下来也攒不了几个钱,吃吃住住基本都是在厂里,平常很少会外出,每天除了看看新闻,读读报纸,很少会有跟外面世界接触的机会。 所以,他们很单纯,单纯到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小王八蛋也有点瞧不起他们。 对吧,一辈子下来,连一百几十万的钱都赚不到,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对吧,很久以前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我后来却发现了,他们往往能比我快乐,哪怕每个月的钱就那么一点,他们也会说,这里的老板好,去年疫情和漂亮国搞事的时候,很多工厂都办不下去了,一周七天,能够开上工的时间也就那么三到四天,可工资照发,该给多少给多少,虽然不多,但是实在。 不怕笑话,那时候的我真的很羡慕的他们,羡慕他们能够这样快乐,这样无忧无虑,肩上好像看不到什么压力似的,不用担心同学聚会的时候,谁谁谁开什么车,谁谁谁买了什么房,但轮到你,你就哑口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当然很想说,你这算啥,老子的劳斯莱斯幻想就停在外面,不信你去看看啥的。 不可否认,那样装逼确实很爽,但那样的快乐也是转瞬即逝的吧,虽然我没经历过,但我还是会觉得那种快乐真的很难很难守住的,比起那些工人们的快乐,我其实是更加向往。 可那种快乐又是格外的脆弱。 我总是会害怕,因为我是极度自卑,极度内向的一个人,就是说,我很孤独,有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快乐起来,应该怎么快乐才对,我对快乐这种情绪一直是若得若失的状态,当然这跟我的经历有关,我经历过蛮多不好的事,也见过许多不想看到的嘴脸。 所以,我才说,我真羡慕有些人居然还能相信童话。 因为我是不会相信童话的,我觉得包括我在内,其实每个人都在行使着欺骗,只不过有些欺骗是出于善,有些欺骗是出于恶,其中的缘由,我也说不清楚。 但那些总是散播焦虑,总是说你怎么怎么样就落后别人的 我是打心里厌烦,因为那些人压根儿不会为了别人着想,他们更在意的无非是骗到你口袋里的钱。 而且,再说了,我堂堂正正的一个人,没偷没抢,也没有陷害过别人,为什么总是要别人来要求、定义我的一生?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导致我一直以来都混得蛮差劲的。 但我还是希望能有那么一天,我会再次相信童话,能为这个社会,做上那么一点有意义的事。 能够看到这里的朋友也不容易。 我矫情的话实在不懂得怎么说,只能在这里祝你们快乐,一定要快乐的快乐。 同时谢谢你的陪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八章、死无葬身之地 “诶,你们有听说么?” “高三八班的那个林小路” “昨天晚上,好像死了。” “他们那整一层楼都被封了,一到十班那些人一大早就给喊回来,把桌子凳子统统搬到实验楼,看样子,应该是要拿实验室当临时课室。” “这下好了,我们的体育老师还没有病愈,我们的实验课也都跟着全没了。” 有人在夏日的阳光下小声地说。 他或者她,说话的样子鬼鬼祟祟,语气浮夸。 就像是在说一些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似的。 可惜的是,课室外的走廊上,不会有一架摆放在阳光里的钢琴。 哼哼哈哈的男孩女孩们,也都不会再沉迷于那些深情款款的老歌,那个朦胧而青涩的时代似乎早已经过去了,人们对流行音乐的品位似乎也跟着时代的脚步,仓促地按下了快进的按键。 变得只会一个劲地摇头晃脑,扯着嗓门大喊“鸡你太美。” 加速得实在太快,仿佛你的步调只要稍微落慢一点,你就会立马跟不上他们的节拍,如此这般深切地让你意识到 时间从不会停下来等人,就像它从不会给我们的男子足球队留下太多空间那样。 不得不赞叹,真是一个文体两开花的年代。 “林小路是谁啊?”又有人在问。 “就是就是”刚开始说话的那个人似乎被问到了,正费解地思索着,试图回忆起那一张平平无奇、跟路人没什么区别的脸。 “就是很普通的,没什么存在感的那个,”那个人说,“你们总是说他穿得很土的那个。” “你怎么能这样,他都死了,你还这么说他”有人倍感唏嘘地感慨,喃喃自语,“就这样死了” “他的家人一定很难过吧?” “没,他好像没有家人,到现在还躺在医院的太平间,没人去领。” “好可怜哦”有人悲伤地叹息。 “他才不可怜,可怜的是我们,还有我们的老师,”又有一个人强硬地插入了这场谈话,“教我们语文的老师可能要被停职了,面临调查,总之,在高考之前,不能再教八班和我们班了。” “临近高考,忽然间,让其他老师来接手,就像是临阵换将,谁能担保那个新来的老师合不合适,能不能像我们的老师那样尽心尽力地指导我们?” 课室里陷入一阵沉默,对于这位同学的疑问,没有人说对,也没有人说不对。 “你是有病么,”良久的沉默之后,有人开口说,“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难道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能教会你做人么,你他妈的还能不能有点他妈的人性了?!” 到底还是有人会替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路人说话,是那个抄过他英语试卷的哥们。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不学无术也能高枕无忧,”被骂的那个人阴阳怪气地笑,“你生下来就是个上市公司老总的儿子,可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们要是不努力读书,不卯足力拿到一张名牌大学的文凭,我们这一些人,又怎么配给你们这一些人打工呢?” “你当然不配啊,就你这样的,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人么,你分明就是一头畜生啊,你连他妈的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啊,你自己不知道吗。” 哥们冷漠地回应,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失却了平常的急躁,竟然呈现出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冷静,但他的拳头却是攥得紧紧的,此时此刻,正伴随着他额角的青筋在暴躁地颤抖。 “像你这样的败类!就算给你拿到最高的学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是头畜生,还不是一样连他妈的给老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哥们又一次暴躁地大吼,他的忍耐力果然还是撑不过三秒钟的期限,在第二秒走到了尽头,第三秒钟即将要到来的时候,他就突然间跳了起来,抡起拳头,不计后果地砸在责怪他的那位路人战友的那个家伙的脸上。 教室里顿时间从一片沉默陷入了一场混乱。 有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怒骂哥们不讲道理,有的人在嘲笑挨打的那家伙活该,还有的人则在大喊着维持秩序的老师。 渐渐地,他们争吵的焦点熟悉地从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林小路身上移走了。 潜移默化地变换成了‘有钱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个问题上。 而被他们所遗忘的那个可怜小孩,此时此刻正呆呆地站在那面透晰着阳光的玻璃窗外,静静地听着他们如风絮一般的抓狂,以及你一句我一句如猫抓一样凌乱的讲话。 他像是被关住了。 他很想打破这面该死的玻璃,冲进去告诉那些喋喋不休的人,他林小路还他妈的没死。 他还他妈的活着,就像那个他妈的动画片里的,那个他妈的穷得只剩下希望了,还不得不被那个他妈的雅典娜奴役的圣斗士星矢一样 他还在跟他妈的命运战他妈的斗呢! 只是没有人理会他,一如他仍然健在的时候一样,没有人会过分地察觉到他的存在。 蓦然间,列车的汽笛声呜呜地响起,离别的时刻似乎马上就要到了,车窗缓缓开始移动,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为了替他出头而打架的哥们,愣愣地看着闻声赶来的老师。 他还在拼命地拍打那面透明的玻璃,想喊那位老师救救他,可当他看着老师不加审问地把矛头对向他的哥们的时候,他的‘救救’就变成了‘就这’ 就这?就这?这就是所谓的老师么?不是说有教无类么,不是说因材施教么? 怎么怎么就因为那个家伙的成绩好,能够适应你们的考试,你就 你就这样偏袒那个家伙。 成绩好就了不起吗,成绩好就可以不用喝水,以后都改喝h2o了么? 老师骂哥们还是用那老一套,来来去去都是一成不变的意思,无非就是你不学就不要妨碍其他人学,你在这里捣什么乱,你就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么? 为什么别人能学得来,偏偏你就学不来? 哥们忍无可忍。 这一位本就脾气暴躁的二世祖同学,这一次就像是火山喷发一样的愤怒。 他在一刻之间集齐了所有小说和电影中描述的那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富二代所需要的元素,甚至连一秒钟的忍耐时间都没能撑过去,他就扬起攥得紧紧的拳头 一下子就砸在了那位老师的脸上。 随着那一枚仿佛最终审批一般的拳头凶狠地砸下,哥们的学业生涯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再然后,窗口切换,玻璃外面不再是学校的课室,而是墓园的火葬场。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工作人员推着一个最普通的木棺,将装着睡在木棺里的那一具相貌平平的尸体送进了焚化炉。 随后,穿着白衣服的工作人员按下了按钮,那一扇银色的不锈钢门缓缓闭合,封闭了那个木棺,抹走了所有淋洒在木棺上的阳光。 徒留下沉默地等待着燃烧的阴影。 再随后,机器开始运转,火焰开始燃烧,炽烈的火舌如深海中腾起的潜龙,顷刻间湮没了那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孔,火焰一烧再烧,彷徨之中,甚至延及到这座缓缓行驶的车厢。 他的灵魂在沸腾的温度中睁开眼,错愕地抬起头,默默地眺望着这一片起火的地狱与天堂。 好勇斗狠的人们林立如石碑,四面八方皆是火的荒野,前所未有的高亮,恍若远古时期诸神陨落时所绽放的黄昏,随着一阵推枯拉朽的惊风席卷而过,纷繁错乱的世界便化为细微的尘土。 一切的一切皆被那一股永恒的风给带走了,辗转到岁月的深处,随后烟消云散,沉沦在某一篇不为人知的诗章。 他盲目地离开了那一列燃烧的火车,盲目地继续往前走,盲目地继续深入这片火的荒野,他漫步在这永无休止地燃烧着的黄昏中,找到了一个腐朽的车站,来到了一面破烂的黄铜铭牌之前。 那是这座车站的站牌,但却没有表明这是在哪里,是什么地点,只是粗略地铭刻着几个缭乱的字体,无声地述说着途径这个站点的另一辆燃烧的列车最后注定是要去到的那个终点站。 “通往——死无葬身之地。” 他愣愣地看着站牌,忽然想起来了,似乎是记得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在一本叫做《第七天》的小说里,曾读到过这么一个地方,那时候他还骂那个作者是王八蛋,怎么心里会这么阴暗,正常人会写出这种东西来么? 而到了此刻的现在,他才幡然醒悟过来 其实每个人都是不正常的,每个人都会有不正常的地方,区别只在于他愿不愿意给你看到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八章、笨小孩 在等待去往归途的列车之时,许久不见的巫女在他的旁边坐下。 她嘴里嚼着泡泡糖,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一个好看的泡泡。 “你为什么要选我?”他耸拉着脑袋,声音低低地说,“我那么没用,哪里比得过你老爹给你物色的那只二刺螈啊?” “因为——” 巫女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想得不太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于是,她就用手撑着下巴,鼓着腮帮,将那个半透明的泡泡吹得越来越大。 在继续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出神地望着远方的苍穹,晃悠着腿,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一不小心用力过度 她就把那个泡泡吹爆了。 “我也不知道啊”她一边说,一边用舌头收回那一片黏在她脸上的泡泡,一副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好像就是觉得不能就这样丢下你不管啊” “不然的话,我不就是太不讲义气了么?”她闷着头说。 “义气?”林小路愣了一下,“知道在我们世界里,‘义’字是怎么写不?” “一个交叉加一点?”巫女问。 “不对,应该是”他耸拉着脑袋,叹了一口气,继续有气无力地说,“我是羔羊。” “义字怎么就是羔羊了呢,”这个不太聪明的巫女满脸不解,“我最擅长的魔法就是变羊了,如果义气就是羊气,那我露露娅是不是就特别讲义气?” “你当然讲义气啦,不然,你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这里找我。”林小路牵强地笑。 “但我就不同啦,我兄弟给我出头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要帮我兄弟一把,而是喊一个对我兄弟有成见的人救救我。” “你甚至都不愿意喊那个人叫老师了么?”巫女也跟着他一起耸拉着脑袋,“可事实上,他确实是教过你,不是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说,“我记得,你们人类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说法。” “不对,”林小路摇摇头,说,“那个人不是教我那个班的。” “听他们说,教我的那些老师好像已经都被停职了,怕是饭碗不保。” “为什么会停职?”巫女又说,“你又不是因为他们而死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天边的黄昏,没有来由地又叹了一口气。 “你就不要再叹气了,你再叹气,头发都要变白了”巫女似乎被他的忧愁所感染了,也跟小声地嘀咕着说。 “再说了,你是因为我的召唤才挂掉的,”她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像个犯错的孩子,“你恨我么?” 她把头越埋越低,好像很害怕会看到他的眼睛。 “才没有这回事。” 他忽然间嘻嘻地笑,明明是故作轻松的笑声,但此一刻听起来,却又如若黄昏燃烧殆尽以后,夜幕上浮现的明亮星辰。 “反过来,我还想谢谢你呢。” 他淡笑着说。 “为什么要谢我?”巫女愣了一下。 “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啊,”他扭过头,定定地看着这个稚嫩的女孩,“我我可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成为厉害人物的那一天啊。” “会有被别人需要的那一天。” “你知道我在森林里经历了什么吗?” “我认识了很多很多的朋友,因为他们都打不过我,所以,他们都对我很好,经常陪我玩,也经常挨我的欺负。” “可他们就是不怕我,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吃他们,所以也就不会厌烦我,每次我无聊去找他们玩,他们都很乐意陪我玩。” “还有就是森林里的魂兽,每次我在修行上遇到有什么不懂的事,我都会去请教他们,他们总是很乐意为我解答,虽然他们总是回答得迷迷糊糊,我也是听得一知半解,但我还是很感激他们的,因为他们不会撒谎,他们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 “不会说这个密不外传,那个只传男不传女,更不会逼我上进和用功,跟个苍蝇似地成天嗡嗡嗡地在我耳边跟我说什么” “如果不学会这个,就会落后给别人,不懂这个,就会输在起跑线上” “等等,什么的。” “在森林跟在人类世界很不同的啦,大抵是因为没有那么多虚假的希望吧,”他轻轻地说,“生下来是青蛙就是青蛙,生下来是老虎就是老虎,除了极个别的例子以外” “青蛙是不可能打败老虎的,老虎也不会害怕青蛙的,但青蛙看到老虎不会跑,老虎看到青蛙也不会动什么杀心,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大家都是遵循着一条写在基因里的规则而活着,大家都知道,如果生下来是青蛙的话,那就不可能变成老虎,生下来是老虎的话,那也不可能会变成青蛙” “大家都循规蹈矩地活着,大家都循规蹈矩地被食物链更上一级的动物吃掉。” “没有了太多虚假的希望,也就没有更多无谓的绝望了。” “就这样来看,大家的生命才会是公平的吧?” 巫女没有回答,放眼望去,整座苍茫的世界似乎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无解的黑洞。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站在光芒燃烧过后的无尽虚空中颂唱。 你想看人眼没有看到的东西吗,看看月亮吧。 你想听人耳没有听过的东西吗,听听鸟叫吧。 你想摸摸人手没有摸过的东西吗,摸摸土地吧。 我实际说的是上帝正在创造世界。 巫女又吹爆了一个泡泡。 泡泡破裂的微响犹如某个幻梦的泯灭,她仍然在呆呆地望着无话可说的天空,沉默地坐在这个颓废男孩的隔壁,依然是沉默地晃悠着光洁的小腿。 黄昏依旧在渲染。 对于林小路的话,她似乎很认同,所以也就表达得很淡定,也就没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更没有骂他,说他怎么能废物成这么个样子,胆小得 好像连对天空大吼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都是笨小孩啦。”她又吹爆了一个泡泡,继续不太聪明地用舌头收回黏在脸上的泡泡糖。 “笨小孩?”林小路又又愣了一下。 “对啊,笨小孩,总结起来,就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那种小孩,”巫女抬起淡蓝色的眼眸子说,“莫名其妙地被妈妈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只管哇哇地大哭” “你觉得刚出生的婴儿为什么要哭么?”她忽然扭过头,认真地看着旁边的那个男孩。 “因为”他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一个以前在电脑里搜索出来的标准答案,“因为人要正常存活就必须要有肺部的正常呼吸啊。” “而当婴儿还在妈妈的肚子里,他或者她的肺泡是处于闭合状态,不需进行呼吸,但当他或者她被生出来的时候,大哭就可以将空气吸入他或者她的肺内,使肺泡完全打开,从而使肺可以正常的进行呼吸嘛如果婴儿在出生时没有哭,那会使部分肺泡不能完全打开。” “或者,羊水吸入肺泡时,会使婴儿不能正常地、很好地、完全地进行呼吸,从而导致呼吸困难、缺氧等表现,严重的话,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脑细胞的发育” “对智力发育或其它有影响,甚至危及生命。” “这么一说,”他可怜巴巴地说,“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没好好哭,所以,后来才会这样的悲催么?” “可我记得,智力其实不影响长相啊。”巫女关切地看着他说。 “你可真会安慰人。”他苦笑着说。 “那可不,”她笑嘻嘻地眯起眼睛,乐呵呵地说,“因为我是世界上最讲义气的巫女啊,我可是最会变羊的呢。” “你真以为我在夸你啊。”他愣愣地说。 “那不然呢?”巫女懵懂地看着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十九章、笑话 “要不你给我讲讲笑话吧,”巫女忽然地说,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你要是让我开心了,那我就破例给你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林小路怔怔地看着她。 “不告诉你,既然是巫女的奖励,说出来就不好玩啦,”她嘟着嘴,故作神秘地笑,“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那就赶紧搜刮一下你的笨脑袋吧。” “给本巫女讲一个天大的笑话,本巫女开心了,就特别特别地送你一份天大的礼物。” “笑话么,”他讷讷地低头,想了想,忽然又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问这位巫女,“你看我我,像不像一个笑话?” “你怎么会像笑话,”巫女不解地说,“笑话不应该是故事么,你是一个人,你又不是一个故事。” “傻嘛,我的人生连起来,不就是一个故事么,”他嘀咕着说,“而我的故事,无论是往左看,还是往右看,往上看,还是往下看,总之不管是怎么看,都像一个活脱脱的笑话。” “以前,我家还没做买卖之前,我的老爹是个货车司机。” “我经常会坐他的车,因为他的车上老是有一种提神用的饮料,那种饮料很好喝,但我老妈却从来不让我喝,她总是说,喝那种东西对小孩子身体不好,会提前长胡子的。” “就像喝可乐会杀掉你的小蝌蚪一样,总之,小孩子不能喝太多饮料。” “可我觉得提前长胡子没什么啊,我觉得,小孩子要是不喝饮料,那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嘛,再说了,男孩子早点长胡子,不也是很正常的嘛” “所以,我就喜欢背着我妈偷偷喝饮料,反正我老爹也不管我。” “每次我跟他出车的时候,我要是在车上看到有饮料放着,我就会拿过来,直接喝了。” “可有一次,我打开一瓶开过封的饮料,没多想,就一股脑地喝了下去,觉得这一瓶饮料的味道好像确实是有点儿古怪,但仔细看看瓶子里颜色,又跟平常的没什么不同。” “然后,我就问我老爹,为啥这瓶饮料的味道那么奇怪,我老爹看了看,就跟我说,你怎么把我憋不住撒在瓶子里的东西给喝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股子上火的味道。”他咂咂舌头,有些尴尬地笑。 巫女笑吟吟地摇头,“这不够好笑,还没有跟天空那么大的好笑。” “那你还想怎么样的好笑,我都糗成这样了。”他叹了口气,苦恼地挠挠脑袋,“你这种情况太多特殊啦,再说,那可就要加钱了。” 巫女还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沉吟了片刻以后,他忽然又说,“还有一个,也是跟我老爹有关的,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开始有点近视了,我老爹就跟我说,没事的时候,多去看看绿色的东西,视力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的。” “当时,我也不知道他这是从哪里听来的理论,但我没多想,每天一有时间,我就往课室的窗外望去,望着那些在操场上摇来摇去的绿色叶子” “对矫正视力有没有帮助,我不知道,但看着看着就很容易会发呆,一走神,一个上午,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加起来的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很少会觉得时间走得这么快,好像有一大片空白被某个不知道的人给偷走了一样。” “再说,那个时候,从来不会觉得时间值钱,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外面世界的那些竞争离自己还很远,自己还很年轻,别的不多,有的是时间,大把大把的时间。” “廉价、细碎,但又不可挽回。” “结果,望着望着,我的眼睛没好,我的老爹倒是把我老妈给绿了,”他苦笑着说,“我的童年也就去到那里就算是结束了,以后,就是不停重复地吵,不停重复地闹,家里鸡飞狗跳,还有过那么一次,我老妈搬了一大桶煤油回来,扬言要和我,还有我老爹一起同归于尽。”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老爹把我老妈告上了法庭,说她精神有问题,坚决要和她离婚。” “可我老妈不答应,平常在工厂里威风凛凛的她,那个时候,甚至不惜跪下来求我老爹,只为了不要离婚,不要拆散这个本就支离破碎的家。” “最后,我老爹心软了,背着我,偷偷把我老妈送进了精神病院。” “可他把她丢在那里以后,就撒手不管了。” “我老妈在精神病院呆了一个星期,我因为找不到我老妈,也跟着旷了一个星期的学,满座城市地到处乱跑,搭上一辆又一辆的公交车,一家一家医院地问。” “看看住院处的名册有没有登记我老妈的名字。” “可我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因为我找的那些都是常规的医院,而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我老妈被关进去的是精神病医院,我不知道精神病医院在哪里,所以,我到底没能找到我老妈,直到她‘康复’出院以后,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了” “一切都晚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间停顿了很长时间,他那个迟迟不愿意落下的句号,仿佛随着他的忧思,被拉扯成一个不愿接受现实的破折号。 可又一个短暂的片刻过去以后,他到底还是泯灭了那个破折号,接受了早已落定的现实。 “其实,有时候,我会觉得人这种东西蛮恶心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他们根本不值得被拯救,他们就应该被全部毁灭了才对。” “他们又贪婪,又胆小,总喜欢用等级和规矩约束别人,总妄想着要霸占世上一切的好事,但自己又不愿意被约束,更不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其实,有很多的东西,在一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啊,你要是生在富贵人家,你不用付出多少努力,也能照样骑着一只黑色的大鸡在皇宫里进进出出。” “但你要是生在普通人家,你就只能拼命努力,拼命用功,拼命地buildyourdrea,可build来build去,你还是在buildyourdrea,可能到死也骑不上大鸡,更别说在皇宫里进进出出。” “当然,也不是说大鸡就一定比buildyourdrea强,buildyourdrea其实也蛮好的,起码跟某个品牌的交流电比起来,它还能刹得住车,也不用要求买了它车的顾客们提升自身的素质。” “但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于大鸡的本身就是很多人的drea啊,多不公平啊,人家根本就不用build,一领到驾照,就能直接坐上大鸡,替你实现你的drea。” “好笑不,一辈子的努力可能也抵不上一个好的出身”他低着头,讷讷地说,“也不知道活得那么用力,最后究竟是为了啥。” “就是为了活着呗,还能为了什么。”巫女轻轻地说。 “但还是会觉得累了啊,”他低着头继续说,“好像生命的本身,它不是在煎,就是在熬,好像活着的时候,所到过的那个地方,不是人间,而是炼狱。” “有太多的努力是注定了不会得到回报,有太多的呼声是注定了不可能被理解,似乎上帝惩罚人类的方式,不是通过业火和天灾,而是通过人类的本身。” “祂总是能调动起人们心中固有的恶意,驱使一些人盲目地去侵害另一些人。” 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既然你讨厌他们,要不就把他们都杀光吧。”巫女歪着头看他,轻飘飘地说出了这么一句骇人听闻的话,“我是说真的啦,杀掉人类很容易” “在很久以前,我们因为觉得人类太过邪恶,于是就发起过一场很大的洪水,但后来又因为某些原因,我们的祖先原谅了你们,并且教会你们制造一艘名叫诺亚的方舟。” “可能是因为创造一种形态的生命本就无比艰难,而却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创造出一种拥有智慧,懂得自发地朝向宇宙终结走去的生命,就更是难上加难。” “我们的祖先妥协了,也就放了你们一马。” “不过,到现在,我的族人们仍然一致认为,人类其实早已经无可救药了” “只有我一个巫女,还会觉得或许,人类没想象中那么的坏,或许,他们还能再抢救一下” “我其实,一直都在偷偷地观望你们的文明,我见证过你们的科学家发掘出核子的力量,也见证过他们被迫把这种力量运用到武器上,在硝烟中投落,瞬间蒸发了你们的城市。” “我还看到过你们的宗教,你们的暴乱,为了证明你们一些人的信仰比另一些人的信仰更加强大,你们甚至会命令十四岁的孩子拿上步枪,走在队列的最前头,昂首踏入雷区。” “对此,你们的解释是说,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射出去的子弹,与一个四十岁的老兵射出去的子弹,没什么两样。” “就像乌鸦和被硝烟染黑的白鸽,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在你们的眼里,枪支,炸药,地雷,导弹乃至于使用武器的那个人,那个生命,都是你们用来交换脚下那一块本不属于你们的土地的筹码。” “人性并非本善,不论是人,还是你们看不起的动物,当你们被生下来的时候,你们都没有智慧,你们都只会遵循着自私自利的原始本能。” “所以,人的本性,更多的是属于恶的,但因为人需要区别于动物,需要团结起来,需要分工合作,需要变得更加强大,所以,人就不得不需要‘善’。” “因为‘善’可以消去残留在兽性中的攻击性。” “所以,人就会试图说服自己变得温和,掩藏起那一部分与生俱来的‘恶’,以此成立社会,确定道德与法律,由此组成一部奔向宇宙终结的庞大机器。” “人类是宇宙中无数个企图向‘神座’发起挑战的种族之一,与很多年前的我们一样。” “但如今的我们,早已忘却了那一段失落的历史,这同样使得我们难以理解你们。” “每当我看着那些陷入苦难中,还在挣扎着的人类,我都会陷入迷茫,他们明明就像蚂蚁一样的不起眼,世间上的种种好事都与他们无关,可他们的那一张掩藏在灰尘下的笑脸” “为什么却能光亮如永恒的白昼一般?” “既然活着这一件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那样的痛苦,那样的艰难,可为什么,他们仍然还要在努力地坚持着,努力地生存着,努力地保持着微笑,努力地奉献出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爱” “我一直想不明白,所以,我大概就是巫女里的那个笨小孩吧。” “你们巫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啊,”林小路错愕地望着她那一双绽放着一圈圈虚无光轮的眼眸,“人类加起来算上黑户口,不得好几十亿啊,怎么说杀就杀,感觉好可怕啊。” “一点也不可怕,好不好,”她眨眨眼睛,“你靠过来” “我把那个奖励给你吧。”她在温热的柔光中说。 她的声音很轻,在这座火烧的世界却如游云般的清爽,他愣愣地看着那一双光轮绽放的眼眸,仿佛听到了风铃草在夏日清风中吟唱的祝语。 往后的时间便定止了。 火焰随之熄灭,恍若水洗过的湛蓝天空在他的眼前一展而开。 地面忽然隆起。 仿佛领会到某种超然咒术的意图,他们身下的那一层地块,如龙般弓起,刹那间将那一对愣愣相望的男女送上无限放空的云端。 “你不是说只会变羊么?”他不懂地看着她眸子中倒映出来的那个恍若得到净化的世界。 可她却什么也没说,任由空气在他们之间狂烈地燃烧,地龙的长尾在下一个瞬间便把他们甩离了空气稀薄的大气层。 大地便越来越小,与之相对的,是说不清究竟有多大的天空。 炽热的太阳风暴在宇宙的洪流中席卷而来。 他们仍然在定定地看着对方,自然而然地相拥、相吻,宇宙在膨胀,世界在旋转,时间与空间相交而过,途经过漫长的空无与孤独。 冷风无言,信手翻开沉寂在文明中的篇章,上面的字迹如星辰闪耀,仿佛是记载着神的恩典。 围绕着他们运动的高能粒子群,在磁场的推动下发生作用,在大地极点的上空,它们和祂灵巧地编织出一袭女神的纱裙。 衣摆低垂,无声无息地涣散着绚烂如爱人眼眸般的光华。 有如溺爱一样的令人感到缺氧、窒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章、复旦十八驴 当林小路再一次苏醒的时候,他发现眼前所见的地方已经不是斗罗城。 他被一个男人背在身上,男人的身边还有其他好几个与他一样风尘仆仆的男人。 他们这一行人围着十八个骑着毛驴,衣冠整齐、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那几个骑着毛驴的年轻人看上去兴致十分高昂,几乎每走一步路都要吟诵一首附庸风雅的诗句,从他们的谈吐中可以得知他们对自己就读的院校尤为的满意。 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那座学校,总是想方设法地让旁边这群走路的泥腿子们知道,他们复旦翰林院的学子究竟是有多么的高贵,多么的万中无一。 可泥腿子们似乎并不是十分赏脸,他们的脸色阴沉,甚至连哼都不哼一声,似乎对这几个驴友很是不满,随时有可能拔刀,从为护卫者的角色切换成劫杀者的角色,挥刀将这几个满口胡诌的王八蛋们腰斩下驴。 “喂,那家伙究竟是死没死,”一个姓杜的驴友说,“还剩一口气就丢了吧!” “带着他多碍事啊,就算你们不累,我看着都累了啊,你们知道我心累了会怎样么,我心累就写出不旷世的悼文,缅怀不了你们那个掉下山崖摔死的那个谁谁谁啊。” “要是没我这文采,谁会记住你们的那个死掉的谁谁谁啊?” 姓杜的驴友眉飞色舞地说,此时此刻,他已经在脑海里规划着那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草稿,准备要一举成名,往自己这本就闪亮的履历上添加更为光彩照人的一笔。 “彬哥,等你动笔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提提我的勇敢噢。” 一个姓史的驴友似乎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诱人的功利气息。 于是,她就娇羞地请求那个姓杜的驴友,大有‘大哥要发财,能否带上小妹’的意思,但囿于他们都是高贵的才子这个身份,所以,她只能把话儿说得尽可能地隐晦一点,毕竟要对得起自己的学历,不能说出这么俗气且露骨的话,有伤大雅。 只不过,她说话那晦气的口吻听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十分别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会不会是跟那个姓杜的是有过那么一腿。 还有一个姓唐的驴友,他眉头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似乎跟那个在复旦翰林院的报社任职的姓杜驴友不是很处得来,担心他会借机公报私仇,在悼念那个死掉的谁谁谁的那篇文章上借机抹黑自己。 那样的话,他的履历可就没原先那么的光彩照人了,甚至还有可能会影响到他那本该光芒万丈的前程。 他寒窗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脑门儿就是想着要怎么发财,要怎么当人上人。 眼看这个目标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总不能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谁谁谁而断送自己的前程吧? 而在唐驴友旁边的是一个姓欧的驴友,不知道他是不是信教,反正自从看到那个谁谁谁死掉了,他就觉得很晦气,几乎每骑着毛驴走上几步路都得往地上吐一口唾沫。 “他不是谁谁谁,他姓张,跟你们属于你们这一群人一样,他属于我们这一群人,他是我们的兄弟。” 那个背着林小路的男人说。 “明白!”那个姓杜的驴友听闻以后,猛地一拍大腿,“你的意思是让我再加一段兄弟情深进去么,好想法!” “我真他娘的是个写文章的天才!这样一来,我的文章不仅更加感人肺腑、引人入胜了,居然还他妈的真实了,而且你们也能顺带沾沾光,搏个晋升的机会。” “好的,就这么定了!”姓杜的驴友又说,“兄弟,要是我这篇文章得奖了,我到时候一定会花费重金雇你当我的家丁,你可真是我杜家的吉祥物。”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你就想雇我?”那个男人低着头说。 “兄弟,难不成你会以为你的名字很重要吗,没有人会想记住你的名字啊,”姓杜的驴友说,“尤其是我这样的才子,我的脑子里装的都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啊,空间有限,放不下你的名字啦。” “那到时候,你怎么找我?”男人问他。 “我为什么要找你?”姓杜的驴友诧异地看着他,“到时候,我名利双收,只管放出一句话来,有的是人会替我传话,你只管竖起耳朵听就是了。” “我可是注定了要留名青史的人啊,我跟你们普通人哪能一样,你们应该羡慕那个掉下山崖摔死的谁谁谁,如果你不是碰到了我,甚至就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名字,也就更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名字,结果就只能像你们一样,默默无闻地活过无聊的一辈子。” “我说了,他不叫谁谁谁,他姓张,他是我的兄弟。”男人又说。 “那你也姓张么?”姓杜的驴友说。 “不,我姓刘,但我跟他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男人说。 “哦,原来如此,那就对了,现在,你出生了,他入死了,”姓杜的驴友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你们就是好兄弟了?” “你有良知么?”男人又问。 “良知?”姓杜的驴友轻蔑地笑,“要那东西干什么用?” “你管好自己不就得了么,这年头,一旦有了良知,那人可就不好赚钱了啊。” “你说这老天爷也是太不公平了,咋就弄了那么多的傻子出来,你只要把漂亮话都说过一圈了,傻子们就会乐意相信,觉得你是个好人,他们不仅会帮你把自己给卖了,他们还会帮你数钱。” “你怎么这么瞧不起人?”男人皱皱眉头,“我说实话,要不是因为穿着这身制服,我肯定会用刀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的。” “但你不能这么做,这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比你有价值,”姓杜的驴友头一回认真地说,“你们所信奉的那样东西,它恰好就是保护我这种人的东西。” “你没办法反驳,因为你也有你在意的人需要依赖那样东西维持生存。” “当然,再高深一点的道理,我怕我说出来,你也不见得能够听懂。” “但你只需要记住,知识就是力量,在你们所信奉那种东西的前提下,我的刀就是比你的刀要强大、要有力。” (写的就是复旦十八驴,这次,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一章、后悔 残阳落下的时候,天上的云霞仿佛燃烧的骏马,穿云裂石,踏空而来。 姓杜的驴友仰面朝天,随着西北来的烈风渐渐高飞。 他在忘记了应该怎么呼吸的同时,也失去了呼吸的本能,再然后,他的那一颗高贵且机智的脑袋就闷沉地掉在地上。 一声不吭地死掉了。 就像个白痴一样。 男人们大刀阔斧,那十八个骑在驴上的才子们无一幸免。 直到黑夜降临之时,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终于得以停息,男人喘着粗气,呆呆地望着这一片血流不止的土地。 “好了,总算是清净了,不过,我们也成杀人犯了。”有个男人悠长地叹了口气。 “对,但我们肯定会被天企城的那些人通缉的。”带头发难的那个男人说。 “我们需要一个他们不认识的人,”又有一个男人说,“在开始流亡之前,我们需要请他接引我们的家人,最后再见一次我们的家人,征求他们的意见。” “兄弟,你愿意帮助我们么?”明朗的星空下,那好几双平静的眼睛此刻正在定定地看着半醒未醒的林小路。 从他们沉浸在阴影中的脸庞看来,林小路发掘不出他们有任何的悔过之意。 他们似乎对自己的所行之事感到十分的满意。 就好像 干掉那几只蠢驴才是最应该的做法。 假若放任他们存活下去,只会给这个世界添乱添堵。 “你们不后悔么?”林小路久久地坐在这片干燥的大地上,第一次认真且专注地审视这一群黑压压的男人们。 以及,那一方悬浮在他们身后,笼罩着大地,闪烁着璀璨星芒的夜空。 “我们为什么要后悔,人这一生干什么都会后悔,”先前背他的那个男人说,“如果在这里不动手,一旦回到城里去,我们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干掉他们了。” “那样的话,我们不也一样会后悔么?”他认真地问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孩,“后悔会使得我们产生过度的苦恼,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干脆一点么?” 他说话的样子一本正经,说的话也是头头是道,完全不像一个手上染血,刚刚杀完人的亡命之徒。 倒像是一个腐朽呆板的教书先生。 林小路无言以对。 冗长的沉默里,长风卷走了最后的云霞,他愣愣地看着男人那张粗糙的脸,努力地思索着某个他更应该问这些人的问题。 “我为啥在这里,”他叹了口气,正色直言,仿佛醒悟的星尘一般开口,“我记得我不是应该在谭山的斗罗城么?” “斗罗城么,那个地方离这里可远了,”一个男人回答他,“一个人,两条腿,走个十天十夜也到不了。” “这里是哪里?”林小路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蓝色头发的巫女?” “巫女?人类怎么可能看见巫女?”男人们一脸诧异,他们的眉目粗重地扭在一起,恍若杀气腾腾,鬼影森森的树妖,“活着的人不可能会看到巫女,除非那时候的你已经准备死了,已经快要死了。” 他们笃定地继续说。 “巫女是亡魂去向往生的引路人,只有那些迷失在归途中的死者才会遇到巫女。” “刚才的你可能是快要死了,所以,你才会看到巫女。” “不过,好在我们及时地发现了你,不然,你可能已经跟着那个巫女走了。” 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一个男人伸出手默默地摸着他的额头。 那是很粗糙的一只大手,直到此时,他手掌的表面还残留着驴友们冷却的血迹。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杀人凶手的手。 本应该为此感到恐惧的林小路却一点也不抗拒,甚至会觉得 正是这一只手给他带来的触感,会让他没有来由地感到一阵的心安,意识到自己还没挂掉,目前还算是健在的这么一个事实。 “你们救了我,所以”林小路愣愣地说,“我就要帮你们。” “这算是感恩,还是交易?” “不是交易,”男人收回了捂在他额头上的手,“如果你不想帮的话,我们自会另谋策略,绝不会勉强你,或者为难你,所以,请不要误会。” “救你与不救你,只在于我们后悔与不后悔。” “在救你之前,我们的一位兄弟因为救下了那几个驴友,而丧命在悬崖之下,但我们并不会为此感到后悔。” “因为他这是行尽了应行之事。” “而我们杀掉了那几个驴友,则是违背了我们那位兄弟的道义。” “我们本应该为此而感到后悔。” “但好在,我们的大脑经过天企城的后天改造,这使得我们可以自行控制大脑神经元的记忆长度和单位。” “所以,我们减小了记忆的长度,并且选择忘掉‘后悔’这个单位。” “选择性失忆,这会让你们好受一点,对么?”林小路小声地说。 “是的,作为人类的部分,我们可以理性地规避到无意义的负面情绪,”男人们呆板地说,“但作为数据的另一部分,这代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着。” “我们没有**,等到太阳升起之后,我们的罪行将会被他所知晓。” “他是谁?”林小路又问。 可男人们没有即刻回答,而是不约而同地望向矗立在南方的大山。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智慧的人,没有任何的术法是他不知道的。” “倘若有,他也能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地自创出一个威力相当的术法。” “他在南方的大山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有人胆敢在南方大山触犯他的威严。” “对于生活在南方大山里的人来说,他是我们的太阳,是这个世纪的伟大光芒。” “他的名字叫小马哥。” “你在黑夜里是寻不到他的身影,但等到太阳升起之时,他的威严便会伴随着阳光,洒遍整片南方的大山。” “日出东方兮,小马哥也。” 男人们屹立在黯淡的月夜下,齐声朗诵出这个他们敬若神明般的名字。 林小路怔怔地看着他们如刻影般的身影,喉咙干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像在哪里曾见过这样的情景。 直到此时,他还是不能理解他们所表露出来的敬畏,就像他不能理解很多年前的那场热梦中的狗腿子们,为何会如此推崇那位疯狂的外星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二章、路人甲乙丙丁 旭日脱离东边的地平线,晨曦破开云层,成千上万道金色的丝缕折射向大地。 林小路站在荒野中眺望。 他惊讶地看着一道巨大的虚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显露出来,突破云端,尔后巍峨地矗立在南方大山的后方。 虚影在日照中凝实,随后展现在林小路眼前的是一只硕大无朋的企鹅。 那大概就是男人们口中的天企城,而他们所仰慕的那位小马哥大概就居住在这座企鹅模样的建筑物的顶端。 君临整片南方的大山。 “你去吧,我们不能进入南方的大山,只能送到这里了,”男人们说,“但请你务必要在七日之内回来。” “七日之后是回魂夜,那几个驴友的冤魂会找到你,没有我们” “你应该很难战胜那几头恶化的冤魂。” 林小路愣了一下,问他们,为什么? 他们就说,因为这几个驴友并不属于死得其所,他们的灵魂未能得到安息,他们怨念会因此而一直残留在这世间。 当他们死去之后的第七日到来之时,它们便会化作厉鬼,卷土重来,企图杀掉昔日之仇人,吞食其阳气,成就邪魔之名。 林小路还是不懂,他说,《回魂夜》我有看过,那些鬼虽然恐怖,但我只要去买盆百合花抱着就不用害怕它们了。 男人们又说,百合花虽有驱鬼之奇效,但还是得搭配墨镜和长风衣使用,而且使用者还得是一位靓仔才行,以兄弟你这气质,感觉很难驾驭得住其中的利害。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林小路问他们,“也有很多人喊我靓仔啊。” “那是他们讲礼貌,不代表你就是靓仔,实话实说,你长得很矬,”一个男人说,“墨镜、长风衣和白兰花这三件套,最讲究的是威严。” “假若厉鬼们看到你的第一眼不会产生莫大的畏惧之情,那你的墨镜、长风衣和白兰花也就失去了震慑厉鬼作用。” “就算事实如此,可你的用词也太直白了吧,这样真的好么就不能稍微给我留点脸么?”林小路有些委屈地说,“样貌本来就是爸妈给的,我也没得选啊。” 他这样含糊地说着说着,忽然愣了一下,好像发现了又有什么不对。 “我不应该是变帅了么?”他指着自己的脸,有些急迫地问男人们。 男人们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内心一惊,不太确定地问男人们要一面镜子,而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们竟然还真有一个家伙身上是带了镜子的。 面对同伴们同样是略显惊讶的目光,这位满嘴胡茬的男子倒是淡定。 他表示,你们别以为这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其实,它的真正身份是一把隐藏得很深的刀,作用不单止是方便你出席各种宴会场合时整理仪容仪表,还能让你出其不意,一刀杀人,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利器。 听完他的讲解以后,男人们无不深以为然地又点了点头,甚至萌生出委托林小路在进入南方大山的时候,顺手帮他们几个人各自买一面镜子防身的想法。 但林小路没有心情理会他们。 他近乎是土匪一样,猴急地抢过了那个男人的‘利器’。 恍若隔世那般,他错愕地瞪大眼睛,对照着镜子里的那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不敢置信地摸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映入眼帘的,不是那只呆愣愣的青蛙,也不是那个能够迷倒万千少女的靓仔官差,而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丢在人群里立马就会消失不见的路人甲乙丙丁。 可此时此刻的他就是近乎于痴迷地对着这张曾经连自己都无比厌弃,一度想过要去高丽国进行深入改造的脸。 他一下便呆住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令他忍不住鼻尖一酸,心想这就是巫女给他的礼物么? 人似乎都是这样,没经历过失去之前,永远都不会懂得曾经拥有的可贵。 在这如此复杂的心境中,林小路逐一和男人们挥手道别,在越发明亮的晨曦中,孤身一人,走入那一片南部的大山。 这一幕好像也曾见过,他想起那座浸泡在绵绵阴雨中的斗罗城,想起耳边挂着蛛丝的老人,饥民们无望的眼神,桀骜不驯的戴木头,还有那个总是在一往情深的谭山。 在记忆流逝的时间里,过往的画面纷飞而过,他走入了南方大山内的一家游戏厅。 凭借临行前一个男人对他的描述,他顺利地在游戏厅里找到了那个名字叫李小明的孩子。 小孩的后脑勺上有一条传输数据的导线,连接着一部怪异电脑的主机。 孩子正在玩一款名字叫《天空城和斗士》的游戏。 当林小路来到他身边时,他仍然沉浸在那个虚拟的幻想世界里,正在噼里啪啦操作着一对老旧的键盘和鼠标,眯起来陷入是近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看。 五光十色的画面里,他的角色在激战一只红色的大马猴,屏幕的右侧标示着他的连击次数。 饶是不懂这个游戏的林小路也能看出李小明的操作很是流畅。 他如鱼得水地控制着屏幕内的那一个拿着一把橙色名衔太刀的角色,俯冲向前,竟然一气呵成地对那只火红的大马猴进行了一连数十次的猛烈打击。 大马猴的血条眨眼之间就被清光,在惨烈的一声哀嚎过后,它动作呆板地倒地死亡,碎裂的尸块看不见血液的流出,倒是爆开了一地的金币、道具和装备。 李小明娴熟地控制他的角色弯腰收集完大马猴死后爆出的物品,随手关闭了游戏的界面,点开桌面的一个039tnf’的图标,再度登录服务器,输入账号和密码,选择另外一个角色,重新切入到爆发大马猴的副本里,似乎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个不说话的陌生人。 这一次,他操作的是一个面相沉稳的中年男人,他的名字听起来很怪,好像叫什么‘杰西’,武器是一把可以远程射击,又可以近战爆锤的棍子。 李小明的‘杰西’同样玩得虎虎生风,比起那个拿太刀的英雄,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镇守在最后一层关卡的火红色大马猴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李小明的‘杰西’用棍子给敲死了。 这时候,他总算是松开键盘和鼠标,抬起头看着身边的这位陌生人,说,“你是我爸派过来的么,能帮我转告一下他么?” “可不可以给我点钱,更新通告里说,小马哥很快又要搞活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三章、天企人 林小路问李小明,我什么都没说,你是怎么知道你老爹派我来的? 他就指着自己后脑勺的那根线,说,这条线是联网的,天企城发布了什么通告,我们这些连了线的人就会立刻知道。 林小路恍然,又说,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跟你老爹一起走么,或者,你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么? 李小明摇摇头说,不行,我要是偷偷去去见他了,肯定会被小马哥发现的。 到时候,他因为这件事而封停了我的游戏账号,那我的人生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游戏就是你的人生么?”林小路望着这一间乌烟瘴气的游戏厅,沉吟了许久。 “对,”李小明想也没想就回答,“你看,现在站在屏幕里的那个人才是我,那个我很强大,能够斩妖伏魔,渡劫飞升。” “可现在坐在你旁边的这个我,却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吃饭拉屎睡觉和玩游戏” “所以,你看到的这个我,不是真正的我。” “这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那你为什么还要弄键盘和鼠标,”林小路不解地看着他,“既然你的脑子都已经跟电脑连在一块了,你不就没有继续用鼠标和键盘的必要么?” “有必要,非常的有必要,”李小明用有如齿轮般僵硬的语气说,“使用鼠标和键盘,可以提醒我,我的手掌还在工作着,到目前为止,我还能算是个人类” “因为,大部分的人类,都是需要用到手掌这个部位,才能正常地操作机器。”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人类通过自己的手,进而操作机械的手,使得它们能够遵循人类的命令,开始人类计划中的运转。” “可如果机械自己拥有了意志,也就是连接入小马哥的‘网’里,通过算法,模拟出他的意志” “那机械就不需要再用到人类的手了。” “只需要一定的数字传输,也就是利用由‘0’和‘1’构造成的指令,替代人类的手进行引导,那人类就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可能会被淘汰,也有可能,人类就要变成机械的一部分了。” 李小明有点丧气地说。 “你是不想变成机械么?”林小路说,“可你就是一个只会充钱玩游戏的人,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的呢?” “因为我们玩游戏,主要就是为了爽,为了欺负那些比你弱的玩家和nc,体会现实感受不到的那种身为强者的快感,”李小明皱着眉头说,“如果我们变成了机械,那就意味着连感情都失去了,根本就不可能再知体会到‘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可为了继续玩这个游戏,你连你老爹都不愿意见,”林小路又说,“这好像也不太符合人类的感情观啊。” “只要不妨碍充钱就可以了,”李小明最后看了林小路一眼,随后就把目光继续放回那一面狭小的、闪烁着花俏色彩的电子屏幕上,“小马哥是太阳,只要你愿意充钱,他甚至可以比老爹还要温暖。” 第一个劝说的目标就这样失败了。 林小路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这座乌烟瘴气的游戏厅,可当他即将走到那扇破破烂烂的门口之前,他忽然间抬起头来,发现了一张进来时没有留意到的海报。 海报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在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有着一张白净的脸庞,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粗重的眉毛往上,则顶着一个乌黑亮丽的冬菇头。 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很清爽。 就像是林小路从前那个世界里的三好学生一样,无论是长相还是成绩,都叫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可偏偏就是这种长相的人,成为一众网瘾少年的偶像,成为这一间藏污纳垢、乌烟瘴气的游戏厅内唯一一处算是干净的地方。 海报上有那个人的签名,真名和游戏id都有,一个叫‘叶秀’,一个叫‘一夜aker’,最底下还有一个绰号,叫‘海皇的终结者’。 “重铸天企荣光,吾辈义不容辞。”有人站在林小路的身边说。 林小路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与海报里的那个人竟然来到自己的眼前。 “你就是叶秀么?”他说。 “当然是我,除了我以外,还能是谁,”那个人颇为自豪地微笑,“不是什么人都能登顶通天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玄武号’挑战者,击退大海里的皇者。”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林小路还是傻愣愣地说,“我记得我不认识你啊。” “不必认识,如今的你,只需要记住我的名字即可,”叶秀摇摇头,“无须对我有更多的了解。” “日后,我们有的是可以用来熟悉彼此的时间,”他依然是微笑,表情从容地望着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年轻人,“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相当幸运的家伙。” “我们伟大的太阳小马哥,他看上了你的才能,特地委派我来到此地,邀请你加入我们至高无上的天企城。” “不需要考核,也不需要复试,你将会是最近这十年来,第二位获准免去一切考核直接加入我们天企城,成为一名高尚的‘天企人’的幸运儿。” “天企人又是什么啊”林小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弄得一阵无语。 “顾名思义,指的就是有权居住在天企城上的人,”叶秀挑挑眉毛,“但以我之见,眼下最优的问题不是何为天企人,还有一个更值得你去发问的问题,你到现在还没说出口。” “什么问题?”林小路愣了一下。 “你难道不会好奇么,在这近十年来,先于你,第一个免试加入天企城的人是谁么?”叶秀似笑非笑地说,一副做好准备回答的架势。 “那还能是谁,不就是你么,”林小路想也没想地说,“我的朋友们跟我说过,除了小马哥以外,住在天企城上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自己感动自己了。” “就算是难得一次在早上的八点钟起床开始工作,青年不劳动,自己在劳动就是这么一点寻常的小事儿,都恨不得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努力。” “而你既然都这样问了,不也是在等着自己感动自己么?” “我都不要想,早就知道那人是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四章、烂泥 叶秀气呼呼地走了。 极度愤怒状态下的他,甚至连邀请林小路加入天企城的事儿也给忘了,留下林小路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那张海报面前发呆。 而林小路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偶像级的人物。 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明明说的是实话,却还能惹到这个家伙发怒。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实话就像一把实心的箭,总是格外的难听和扎心,向来喜欢玩儿花活的天企人们自然是适应不了。 这时候,李小明那边忽然怒吼一声,好像是因为在进行技能衔接的时候出现了失误,少a了一下,结果他的角色就给大马猴给攥住了 遭到一招ko。 游戏画面沦为黑白的色调。 李小明愣愣地看着正在死亡倒计时的画面,默默地离开了座位。 这个一看就知道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通宵游戏的家伙,显然终于知道自己的肚皮子是饿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自己的位置,慢慢吞吞地往游戏厅的门口那里走。 毫无意外,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出口旁边的看见林小路。 于是,他就走过去问这个陌生人,口袋里有没有钱,能不能请他吃一个炒粉。 “你老爹平常没给你零花钱么?”林小路定定地看着他,然后问。 “没有,”李小明说,“他不喜欢我玩游戏,因为玩游戏的人很少会有出息。” “他是想我好好念书的。” “写得好文章,学得好算法,说得一口流利的外语,就能去应聘天企城的空缺,抱稳铁饭碗,成为一名万中无一的天企人。” “那你既然都知道他不喜欢你玩游戏,为什么还要喊我帮你问你老爹要钱?”林小路说。 “他们杀了十八个天企人反正以后都不可能再看到了,”李小明还是呆板地说,“留点钱给我,说不定我还能再活得长久一点,也就能惦记他长久一点,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谁,会记住他的了。” “触犯了小马哥的规矩,他是一定会死的,而我,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他理所当然地直视林小路的眼睛,“有了这层关系,我问他要点钱,不过分吧?” “你这人也太烂了吧?”林小路面色凝重。 他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出这么一句伤人的话。 这也是他头一次在‘废材’这方面受挫,竟然遇到了比他还要棋高一着的对手。 也不知道脑子里的那个懒散的家伙会怎么看,碰到这么一个极品 大概会有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拍即合的默契感吧? “对啊,我就是这么烂,”李小明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耸耸肩膀,“你如果看不起我,你就尽管来嘲笑我吧,反正,我们三和这里的人都这样,活在当下,活不下去就跟小马哥申请归零好了。” “门口外面那些穿灰色衣服的人,你看到了么,”他指了指门外的那几个一直被林小路这个路人忽略的路人,“他们是负责我们这一带的器官贩子,专门为比我们优秀的人服务,他们就等着我们这些人实在是没钱玩游戏了,自己找上门来,把自己的肾给卖了,换成钱,继续玩游戏。” “一个肾能换多少钱?”林小路问。 “大概听他们说,好像有好几万吧,”李小明讷讷地回答,“也差不多了,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渣滓的命还能值个好几万,也就差不多了。” “好几万能维持你玩多久的游戏?”林小路又问。 “多久啊”李小明抬起眼皮子,嘀咕着算了算,“看你怎么玩吧,一点一点地玩,可以玩很久很久,而且现在大部分的游戏都是免费的。” “如果省着玩,其实钱也就是花在上‘网’的网费上面,还有吃饭上面,睡觉,我们一般都是在游戏厅里睡觉,喝水的话,就去拧开水龙头,喝那种别人用来洗手和冲厕所的自来水好了。” “反正,我们的命本来就不怎么矜贵。” “但如果想要放开的玩,想在游戏里真真切切地体验一把‘天企人’的感觉,那几万块,一眨眼就能全部花出去了,一点都不带剩下的。” “可没有了一个肾,会影响到你的下半辈子啊,”林小路认真地说,“甚至如果碰上的是一个过来客串手术的兽医,你还有可能会死。” “值得么?”他说。 他眼瞳中少有地跳跃着冲动的火焰,在那悸动的光芒中,仿佛仍然残留着他那过去时的背影。 “为了那点虚假的幻想,把自己的人生,还有自己的命给搭上去了…” “值得么?” “你不觉得你很可悲么,很可笑么,你这个人,到死之前,仍然在用你的生命去成全别人的幸福生活。” “但他们可不会反过来同情你、感激你…”他再一次说,“为了这样白痴的事,真的值得么?” “我也知道啊,可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办嘛,”李小明低着头说,“这不都是我活该么,我活该被别人压榨啊,我活该被别人当成是傻子玩啊。” “我胆小,我懒惰,我蠢,我笨,我还贪心得不行,这样的我本来就是烂得跟一滩烂泥一样了,你为啥还要求这么多啊,你还能指望一滩烂泥拯救世界么?” “我当然也有想过好好念书啊,可我说话就是有口音啊,我对着课本上的文章说,hoareyou?iafe,thankyou我明明是跟着老师的口音一起念的啊,可他们却非要笑我,说我发音不标准,好好的thankyou都能给我给说成了fkyou” “他们都喜欢笑话我,他们每天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不想给他们笑,所以,我就不念书了啊,不去竞争当天企人了” “那我这不就是活该么?” 说完这一些以后,李小明就跑了。 他离开的方向和叶秀离开的方向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放眼望去,叶秀去往的那个地方,到处林立着别致的高楼。 尽管造型不一,高度参差不齐,但动则都有上百米的高度,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贴满墙体的玻璃片整齐地折射出金子般晃目的闪光,仿佛在无声无息地跟你说 它很贵。 而李小明去的那个地方则肮脏错乱,建筑物大多以平房为主。 地面随意放置着气味浓烈的垃圾,飞满蚊虫的积水坑更是随处可见。 黑色的电线杂乱如蛛网,底下的人要么在吆喝,要么在对骂,要么在匆匆地走过。 看着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李小明,林小路愣住了,好像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可本来就是这样的。 你不能对一滩烂泥有太多的要求啊,烂泥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扶上墙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五章、逼真 胡翠花是林小路的下一个目标。 她的性质跟李小明不同,不是男人们的孩子,而是他们其中一人的未婚妻。 但若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儿,她不喜欢别人喊她这‘胡翠花’的真名,而是喜欢别人喊她的另一个叫‘胡梦梦’的艺名。 胡梦梦隶属于一个崇尚毒蛇的脸,野狼的贪婪的教派,叫美美神教。 她们的教主艾米立下的教义只有一个,就是那一夜暴富的神话。 很多人都管她们叫微商、传销,乃至于‘网’上的野鸡,但她们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且一如既往地宣称自己是追梦者。 因为骂声越是响亮,那就意味着她们能够赚取更多的目光,目光可以兑换成流量,流量又可以兑换成金钱。 说来说去,又是扯上毒蛇,又是扯上野狼,又是扯上梦想什么的,归根结底,其实到了最后,她们还是为了钱。 只是她们普遍都不怎么玩小马哥的游戏,以至于林小路一时间也搞不懂她们那么渴望钱的意义在哪里。 于是,林小路把这个疑惑告诉给正在等着排队进去一间高级套房拍照的胡梦梦。 她一边骂那些在里面磨磨唧唧的女人是婊子,是三八,一边又跟林小路说,没什么意义,哪有什么意义不意义的,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但就是怎么说… 有钱总比没钱过得踏实。 生活在这个地方,只有钱这种东西才是万能的,就好比,你可以用钱来兑换感情,却不可能用感情来兑换钱。 所以,我喜欢钱,不得不喜欢钱,我也不是谁谁谁的未婚妻 我这一辈子只可能会嫁给钱。 “那你不想他么,”林小路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幸问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就算是演戏,一旦久了,也是会有点感情的吧?” “你知道我跟他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胡梦梦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就是因为他那玩意儿比那些凯子们的要大。” “我们的工作很特殊,经常要跟那些凯子们睡觉,但大部分凯子都是娇生惯养的,那方面的能力分明不怎么样,但又总是希望我们夸他们很棒。” “这让我们感到很苦恼。” “为了要演得逼真一点,就只好物色一个好的道具练习。” “你别看我浑身上下都是假的,把脸都削得跟一条毒蛇似的,把屁股和胸都弄得跟个皮球一样大,但再怎么样,我也是逼真,只要是逼真,凯子们就喜欢。” “那你的意思还是”林小路小声地打断她,“你是不会去见他了么?” “我为什么要见他,万一这件事被小马哥发现了呢,”她说,“那我的档案不就有污点了么,住在天企城的凯子们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了,他们都喜欢明哲保身。” “你的档案要是有了污点,哪怕你再怎么逼真,他们也都不愿意和你在一起的。” “那你陪他们一晚上能赚多少钱啊?”林小路还不死心,既然这个女人那么爱钱,那他就打算从钱的方面入手,“我欠着你就是,等你见完他以后,我再慢慢还给你。” “五万。”胡梦梦一下说出了一个比李小明的一个肾还要高贵的数字,“平常我陪凯子们睡觉,收费标准,一晚上也就八千到一万不等,但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要加钱。” “为啥到我这里就情况特殊了嘛,”林小路咂咂舌头,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一个几万块钱是他不可触摸的天价,“你这不是坐地起价么?” “对啊,就是坐地起价,怎么了,”胡梦梦没有否认,“但你要是给了,不就能证明我刚才说的那一些是错的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林小路楞了一下。 “钱可以换来感情,感情不能换来钱,”她从自己的一个金光闪闪的包包里摸出一根烟来,低头点燃,“你给了我钱,那我不就是用感情兑换到了钱么?” “可你这个病句啊,逻辑不通。”林小路认真地说。 “谁管你逻辑通不通,能赚到钱不就行了么,”她不屑一顾地吐了口白烟,“你看广告上那个卖脑黄金的,它那个什么”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黄金,它不也逻辑不通么,可它就是能卖钱,那不就行了么?” “不过,能买那玩意儿的人,该说不说,确实是需要补补脑的。”她讥笑着说。 “你说话可真损,都是谁教你的?”林小路叹了口气。 她没有再看他,而是兀自地张望着前方那一个个同样花枝招展的妖娆女人,望着那扇雕花木门里面的辉煌灯光。 那一个戴着鸭舌帽,留着山羊胡子的摄影师以教姑娘们摆正姿势的名号,放任自己的手在姑娘们的身体上胡乱放荡。 可姑娘们非但没有拒绝,甚至还娇滴滴地主动告诉那位摄影师,她家的住址。 但这一次,胡梦梦却没有再骂娘,只是伴随着烟雾,轻飘飘地说出了两个字 “生活。” 落日的长袍从肩上落下,夜空的颜色,一如姑娘的那一头如洗的黛色长发。 偶有几颗闪烁的星辰点缀在其间,有如镶嵌在发夹上的珍珠。 圆润的珠体里,承载的则是她们对于爱的幻想,在无垠的星野中迢迢远去。 一如悲伤的泪滴。 她们都不愿意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 在热情熄灭的梦醒时分,她没有选择继续做梦,而是选择了成为一只清醒的飞蛾。 清醒的飞蛾是不会再奋不顾身地扑向火焰的,因为她们总算是知道要保护自己,也知道了生命的可贵,更知道了唯有自私自利地活下去,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她们似乎会认为 唯有积聚了很多的钱,你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别人也才会高看你一眼,愿意把你当成是一个人来对待。 不是一头多少块钱一斤的猪,也不是一条标好血统和出身,以此来论价的猫狗。 其实,胡梦梦的底子挺好的,就算是不化妆、不整容,也挺好看的。 其实,胡翠花这个名字一点也不比胡梦梦这个名字差。 但她到底还是整容了,也改名了,大概是为了在这个戒律森严的城市里寻找一种归属感,一种安全感吧? 林小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过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回到森林里,继续当一只青蛙了。 城市的套路不见得有多复杂,只是看多了容易会疲劳和无感。 我们时常会以为停留在人群当中能够找到心中渴望的那一种归属感,可其实… 人与人擦身而过的距离,看似很近,实际上,却有如间隔山海般的遥远。 (如果还有愿意陪你一起瞎逛的人,且行且珍惜吧。 今天下午,我在马路上和天桥都看到一对情侣,他们一对是骑在酷炫的机车,一对是骑着两块钱半个小时的电瓶车,他们好像都很自由,很快乐。 停在红灯前面的是骑着机车的,车屁股挂的是‘川‘牌,想来应该是远道而来。 遇到他们的时候是中午过一点的下午,路道上没有太多的来车。 苦逼的我正载着领导,准备把他运到能赚钱的地方。 而他们戴着头盔在老子面前卿卿我我,好像是在计划着要去天涯海角。 前途明朗。 就像王小波说的,两个相爱的人加起来的勇气就能对抗整个世界。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一个道理。 毕竟我是一条资深的舔狗,总是游走在求而不得的边缘。 但我知道,实际上,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可能连佛山都出不去。 更别提什么天涯海角,老实呆在房间里嗯嗯嗯就完了。 可还是忍不住地羡慕。 还有一对停在路桥的顶端,下面是一条没有列车的铁路,上面是昏黄的天空,男的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着,他的姑娘在后座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短短的头发贴在男孩的白色衬衫上… 就像村上春树写的,抱着春天的小熊。 抽完那根烟,也就该回家了吧,铁轨上的火车来与不来也无关紧要。 那感觉真他妈好,好像就算是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也有人肯陪你的身边一起默默地看着最后的日落日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六章、假与、合理 “你醒了?”耳边有人在说,一道陌生的声音。 “嗯,我醒了,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我是一只青蛙。” “你没做梦。”那人又说。 “那哪能,不做梦,我怎么会看到自己是一只青蛙啊?” “那你不是青蛙之前是什么?” “呃...是人类啊,一个很普通的学生,过着平平无奇的人生,日子过得很快,有时候会觉得一睁眼一闭眼就马上要长大了。” “那就对了。”那人兴奋地说。 “对什么?” “那是梦,你是人类的那段记忆其实是你的第一个梦,你在那个梦里是人类,你用人类的身份去做梦,在第一个梦里做的第二个梦,你是一只青蛙,所以,你会误以为你从人类变成了青蛙,其实不是这样的,正确的顺序应该是,你本来是一只青蛙,你经历了一些事,因此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你是人类,但又因为在那个梦里你触动了什么,因此你隐约想起了你是一只青蛙的事实,所以,你用人类的身份再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里,你变回了青蛙。” 那个人或者说,那只青蛙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论证着。 “你说得好绕...我不是很能听明白。” “听不明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你要记住你已经醒了,”那个人或者说那只青蛙高兴地说,“从此以后,你就是一只清醒的青蛙,不再是一个睡迷糊了的人类。” “名字...那我的名字叫什么,在人类那个梦里,我的名字叫林小路,但在我是青蛙的那些记忆里,我从来都没有名字。” “青蛙不需要名字,青蛙就是青蛙。”那只医生打扮的青蛙说。 “那你们平常怎么称呼别人,哦不,别的青蛙...” “我们青蛙找不到自己的父母,而且,兄弟姐妹也多得数不过来,”医生青蛙说,“所以,我们没有辈分之分,一般会称呼其他青蛙为朋友,我们青蛙其实很简单,认准你是朋友,那你一直都会是那只青蛙的朋友。” “你只需要对着你的朋友呱呱叫一声,你的朋友就会知道你在喊他了。” “这么神奇?”林小路愣愣地看着他。 “是啊,生命的本身就是很神奇的啊。”医生青蛙啧啧赞叹。 ....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没有了焦虑,忘记了竞争,黑板上没有写着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随着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地流失,时间好像变得不再值钱。 他成为了青蛙老五,每天除了跟青蛙老二学拳以外,就是绕着这片住满青蛙等等小动物的领地来回巡察。 日复一日,他的蛙生沿着另一条他从未想象过的航道滚滚向前,时间过得很漫长,但却不怎么无聊。 自从离开了车水马龙的喧嚣和繁忙,离开了纷争不断、吵闹不停的互联网,离开了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离开了城市中反反复复的快节奏以后... 他仿佛无师自通地体会到了平淡生活中另一种久远的、淳朴的味道。 也就只有在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他才能悠然自得地念诵出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不是语气生硬,僵硬死板将这段文字复刻在脑海里,等到考试要用到的时候,再从脑海里僵硬地复刻一份出来。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会去反思... 以前拼死拼活地背那么多的书,做那么多的题,究竟是在应付考试,还是在强迫自己喜欢上所谓的‘学习’这一项技能呢? 奇怪的问题越来越多,而且似乎也没有哪只青蛙知道应该怎么解答。 这很正常,你总不能指望一只青蛙能够就着‘应试教育是否符合我国国情,存着哪些优点,有些弊端,应该进行何种修改’这样一个题目而发表长篇大论。 这不现实,就像你不能因为看到哥斯拉从海里游了出来,马上就要来到你的城市,进行无恶不作、足够让一大帮子保险公司破产的破坏了,你就站在逃亡中的人群里突发奇想,既然哥斯拉都出来了,你又何尝会没有掌控光的奥义? 所以,你就想着要战斗,要跑到哥斯拉的脚前,摸出你的神光棒,变身为光之巨人-迪迦奥特曼,摆正姿势与怪兽之王哥斯拉决一死战。 但你却忽略了一点,哥斯拉是靠辐射维生的怪兽,而奥特曼则是需要靠人们心中的光明才能召唤出来的。 为了满足第一点,我们的邻居恰好就有往大海里投喂哥斯拉的习惯。 所以,有朝一日,当那只后背长满荆刺的大蜥蜴真从太平洋里游出来,想必我们那位作为深度野生动物爱好者的邻居肯定会万分欢喜,不容分说地占据着首屈一指的功劳。 至于奥特曼呢,个人建议就算了。 实事求是地放开了讲,在当今这个金钱至上、娱乐至死的年代,你又觉得你的内心能有多少的光,还能剩有多少的光? 与其纠结自己还有没有光,倒不如抱着玩笑起哄的心态,去我们的人民艺术家潘子和嘎子那里买一瓶酒驾都查不出来的嘎酒。 敬一杯给我们的这个时代,缅怀一下为我们带来如此盛世的那些先驱们。 倘若他们泉下有知,看到如今我们这副嬉笑怒骂的模样,估计也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 打小开始,林小路就不认为自己会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就像《七龙珠Z》大结局,孙悟空在遥远的神界呼吁地球的人们举起手来,给他提供足够的元气发动终极技能,而林小路大概就是那为数不多不愿意举起手来的人之一。 又像《迪迦奥特曼》的大结局,最后那一场战斗,迪迦被深海的那只鱿鱼怪打成了石头,全天下的小朋友都为之痛哭,为之流泪,为之举起手来,奉献出自己的光的时候,他大概也还是那个不哭不笑也不举手的死小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地悲观,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悲观,他会认为自己一无是处,之所以会出生,完全就是奔着给别人当背景板来的。 有时候,他甚至会这样想... 可能,孙悟空和迪迦都错了。 其实人类才是地球上最大的怪兽啊,如果没有了人类...地球会不会干净很多,清净很多,还能再多活好几个千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七章、使七命 林小路想了想,细思极恐地发现,这戴木头说的话好像确实没啥不对。 于是,他就答应了戴木头的要求。 然后,又问戴木头,能不能带他去见一见谭山,他有一件别人委托的事情要跟谭山商量。 戴木头应下了他的这个请求。 维持秩序的官差们稍后赶到,当场拘捕了很多试图起哄闹事的人。 而那对哭泣的母女,则被官差们用棍子驱赶回家。 陈昆汀的尸体很快就被盖上了一张脏兮兮的白布,由两个官差负责将他放到担架上,抬起他,随后便步履匆匆地走向城中的某栋高耸的烟囱。 管杀,管埋,还管烧成肥料。 这是城主谭山上任以来,发布的第一项政策,也是他承诺要给人们带来的福利。 不仅大大地减少了恋尸癖患者们的犯罪机会,而且也杜绝了尸体腐化后,极有可能衍生出传染病的隐患,最后还能将骨灰掺杂到肥料里,往田里一倒。 等季节到了,嫩绿的蔬菜便会一茬茬地向阳生长。 有很多人不能接受这项政策。 当它刚刚颁布的时候,自然引来了不少的异议,有些过激的人甚至还会跑到谭山的府上,痛骂谭山不尊重死者,是犯忌讳的,迟早要遭报应! 刚刚上任的谭山对这些忌讳什么的,倒是没什么所谓。 他跟这些反对者们说,人不死都死了,哪里还管什么尊不尊重? 要是人人死了都要埋进地里,那地皮不要钱么,你们这些有钱的人当然是说买一块墓地不过是一笔小钱,但你们有想过那些没钱的人么,他们连能不能吃上饭都是个问题,你说还要他们花钱给一个已经死掉了,没有作用的人买墓地,不是为难他们么? 又有人提出,为啥不立个架子,让那些买不起墓地的人把亲人的骨灰放进去呗? 谭山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也够缺德的,活着的时候就爱给别人分个三六九等,等人死了以后,你们还不愿意放过他们。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以后莫要再提。” 他在对待这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上,头一次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谁若是再敢提起,我就亲自把他送进焚化炉。” 反对的人立马识相地闭嘴,都改口说,谭大人英明,高瞻远瞩,体恤民情。 .... 当戴木头领着林小路来到城主的府邸时,谭山站立在一栋辉煌建筑物的大堂中央,用力地吊起他那优雅的嗓门,正全神专注地练习着男高音。 大堂很空旷。 除了谭山脚下的那座铺有红毯的高台以外,再无其他的物品,以至于他那‘啊啊啊——’的高音宛如龙蛇般在这偌大的空间中奔腾竞走,每一次碰壁之后,他出口的那个‘啊’字都会随之产生些微的变化。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大概是有那么一个意境。 但林小路欣赏不来,只是觉得谭山这个人的肺活量真大,也是够长气的。 居然‘啊啊啊’地一连喊了好半个小时还没有准备停下来的征兆。 “山哥是在向往一个他永远也去不到的地方,”站在他旁边的戴木头低声说,“人们都说山哥当上了这城主以后,到处鱼肉百姓,眨眨眼就挣够了别人好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外加上媳妇儿又好看,是实打实的成功人士,理应无忧无虑才对...” “但事实恰恰相反,山哥的内心其实是很空虚的,只有依靠音乐才能拯救自己。” “为啥啊,”林小路不懂,“我要是有他这人生,我可是做梦都会笑醒啊。” “因为你们看到的‘史莱姆七怪’其实早已不全了,”戴木头说,“山哥的爱人,也就是‘柔骨白兔’小伍...她在几年前就走了。” “如今你看到的那个‘小伍’,她...不过是山哥因为舍不得爱人的离开,而特意制作的傀儡。” “他利用‘金银草’的特性维持小伍的肉身,暗中操控着她的行动,让她的躯体不至于腐败,好以此蒙骗过自己,让他以为小伍还活着,还没离他而去。” “但真正的小伍早就走了,属于她的时间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停了。” “哪怕山哥的手段再怎么通天,他也还是没有办法推动已经停止了的时间。” “所以,被制作成傀儡的‘小伍’是不会变老的,只不过,一旦失去了山哥的维护,她只会像寻常尸体一样腐烂。” “不会再像活着的生命那样,机体会随着岁月的流动而逐渐变老。” “可山哥是会变老的,终有一天,山哥会垂垂老矣,而‘小伍’却仍然明亮如初...” “你能想象到么,那样一个画面,在某一个遥远的黄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陪伴着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他们影子连在一起,长久地坐在一条长条座椅上,长久地沉默着,等到残阳褪去,夜幕降临之前,老人忽然起身,跟他的女孩说了一声寻常的再见,然后再操控着女孩微笑,仰起头看他,说上一些他觉得她会跟他说的话,以此作为他们生命中最后的诀别。” “然后,他们就都腐朽了,如以前约定一样,走过时间的尽头,一起步入腐朽。” “人生如戏。”林小路难过地叹了口气。 “戏如人生。”戴木头淡淡地说。 “那他这算不算是违规了,”林小路忽然又说,“他自己定下的规矩是,死掉的人一律火化,然后丢到田里当肥料。” “当然不算,山哥从没觉得小伍已经死了。”戴木头说。 “可问题是,事实上,她已经死了啊,”林小路不识抬举地又问,“不管谭山认不认账,她就是死了啊。” “事实很重要么?”戴木头沉吟了片刻,“知道为什么人类总是渴望变强么?” “为什么?”林小路愣了一下。 “因为历史永远就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戴木头说,“只要是胜利者,无论他说什么那都是对的。” “那你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在渐渐推高的歌声中,林小路扭过头,皱起眉头,费解地看着这个蓝眼金发的家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八章、无字、天书 林小路和叶秀在精英酒吧入座,能来这里小酌的人,基本都是天企城里的精英。 叶秀是这里的常客,但他并不喝酒,一坐下来,侍者就给他上了一杯他每次来都要喝的西红柿榨汁。 林小路也跟着要了一杯牛奶。 于是,他们就成为了酒吧里唯二两个不喝酒的顾客。 “你吃西红柿?”林小路没话找话地说。 “嗯,”叶秀点点头,“我吃西红柿,可我不止吃西红柿…” “我也喜欢吃土豆和香蕉,但凡是对身体有益处的蔬果,我都很乐意去品尝。” “那你生活在海边,应该吃海鲜吧,你吃乌贼么,”林小路又说,“我们…来酒吧却不喝酒,会不会…就像老鹰不吃小鸡那样的奇怪。” “为什么一定要讨论我喜欢吃什么?”在微暗的灯光中,叶秀定定地看着他。 “说起来…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头一次来这种高级地方,”林小路低着头,咬着吸管,继续喝他的牛奶,“在这种地方坐着,好像不说点什么,就不太好的样子。” “人们常说,音乐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也有人说是数学,可这些我都不怎么懂,也就没什么题可讲,所以…想来想去,也就只能聊聊吃的了。” “我看你提的这些食物的名字都挺别致的,我还以为你是想跟我探讨文学。” 叶秀看了一眼远处拉小提琴的乐手,也轻轻地抿了一口他的西红柿榨汁。 “啥是文学?”林小路忽然说。 “我不知道,我就是一玩游戏的,我能知道的极其有限,”叶秀说,“但,如果非要说,我个人觉得…所谓的文学,大概指的就是一种表达的方式吧?” “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在应用着文学,就像是一个孩子哭了,那大概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舒服,可是他又没能力自己解决造成他不舒服的原因…” “所以,他就需要进行表达,需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或者共鸣什么的。” “共鸣?”林小路不解地看着他。 “对,共鸣,”他轻声说,“所有人类的思想是可以统一的,因为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作为一种…难以述说的共鸣。” “但那种能够引发所有人共鸣的东西,不是道德,也不是法律,”他又说,“我自己也讲不清楚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那种东西它确实是存在的。” “举个例子,就好比,总有那么一些的话,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 “那是很短暂的一个瞬间,而人之所以活着,害怕去死,也许,就是为了等待那一个瞬间降临在他的人生当中。” “直到一切遗憾都平复了…如果生命之中真有那么一刻,那便意味着…属于那个人的使命已经完成,而属于那个人的时间,也就应该在那个时候停止了。” “不然的话,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是一种余留在人世的罪过。”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何必这么偏激?” 林小路愣了一下,刚想这么问他。 可一阵忽然响起的急促警报声却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问话。 叶秀一口饮尽那杯西红柿榨汁,什么也话也没什么,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场。 一分半钟左右的时间,那辆载着他们来到这家酒吧的豪华轿车便再一次打火,启动了尚未完全冷却的引擎。 穿着制服,戴着白色手套的司机以着违反交通秩序的速度,离开了停车场,轰隆隆地载着叶秀去往另一个地方。 就这样,他又一次把林小路给落下了。 在叶秀走了没多久,酒吧内的客人们也都纷纷撤退,有序地去往又一个林小路不知道的地方。 “客人,您怎么不去避难啊?” 直到宾客散尽,摆在桌面上那杯牛奶还没喝完,一位侍者装扮的姑娘抱着托盘,在林小路的身边,小声地问他。 “避什么难?”林小路不解地看着这位好心的姑娘。 “这种警报是检测到有海皇类怪物靠近时才会发布的,预计到最坏的情况有可能发生,小马哥在地下也建立了一座同等规模的天企城。” “两座城市连在一起,就像脚踩着水里面的倒影一样。” “只要是天企城的居民,都可以凭借居住证前往到地下城市进行避难。” 姑娘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林小路又问。 “我没有资格,”姑娘摇摇头,“我虽然在这里工作,但我不住在这里。” “我没有被纳入为天企城的居民,也就没资格去地下城了。” “那你几点下班?”林小路又问。 “看这个情况,等我们的老板也走去避难了,我们就差不多可以下班了。” 姑娘扭过头去,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窗外那一条车水马龙般的街道。 在那长鸣的喇叭声中,尘埃被车轮扬起又落下,耳边是大风吹过的空响,盲目地刮擦着人们故弄玄虚的矫情。 她的目光晦涩,默默地追随着繁华的车灯游离在城市的路道上,呆呆地看着那辆载着叶秀的轿车匆匆远去。 “你下班离这儿远么?”林小路又问。 “远。”姑娘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她表情似乎在犹豫,似乎在纠结着要不要回答这么私人的一个问题,可她到底没想多久,还是回答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客人。 “一个人回去?”然而,这个家伙不仅不知道收敛,还得寸进尺。 “是的。”姑娘说。 她心里想,反正都告诉他了,虽然没有明说自己住在哪里,但… 前后也不差这么一句吧。 只要不告诉他准确的住址就行了… “要不我送你吧?”林小路说。 这一刻,他仿佛无师自通地领悟了某本泡妞秘籍,开卷的第一页就是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要主动,你要主动,你要主动。 开卷的第二页则是写,你再主动一点,孩子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就会在地上爬了。 “那你有车么?”姑娘想拒绝他,可又苦于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她是个嘴笨的女孩。 她问这家伙有没有车,就是等着这家伙说他是开车来的。 等到他炫耀一下自己开的是什么车,马力有多强劲,跑得有多快的时候… 她就可以用自己晕车的理由来拒绝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没有,但我有一双愿意陪你走路的脚。”可这家伙倒是坦诚。 “可我…有车诶,”姑娘转念一想,又说,“虽然不是四个轮子的,但跑得比平常走路快。” “那你的车有后座么?”那个家伙问。 “有是有,但…”姑娘内心忐忑。 她想说,客人,我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你就不要再纠缠我了好不好? 我跟你又不是很熟… 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要不带上我吧,我想去一趟人民广场。”那个家伙说。 “你家住在那里么?”姑娘忽然觉得人世间真的很是险恶。 “不,我没有家,”那家伙一脸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那里应该会有很多人,那样的话,就算我一个人呆着,也不会太寂寞。” “这是为什么呀?”姑娘愣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家伙叹了口气,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她,“可这世间之事很多就是没什么道理…” “就像大家都喜欢念叨的…无字天书,它要是有了字,它不就不叫无字天书了么,可它要是没有字,它跟厕所里擦屁股的纸有什么区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九章、明灭的瞬间 姑娘骑着她的小电驴,搭着那个陌生的客人,停在了人民广场之前。 屏幕上,叶秀操控的玄武号机甲再度迎击,这次对战的是一只海皇类的狮子,它的学名叫幻风。 由于外形来看,这头海兽应该正处于青年期,所以,渴望繁衍的欲望格外强烈,满身的精力时常无处发泄。 这无疑是关键的信号,意味着要是放任它回归到大海,极有可能会繁衍出更多的怪物幼儿,绝不能小看它的交配能力。 战斗在大浪腾起的瞬间展开,激闪着电光的大剑切过暴动的长空,狮子模样的巨兽还以獠牙与巨爪的痛击… 震撼人心的打击感接踵而来… 就像是小说的作者忽然想起了自己写的是幻想小说,不该整天光顾着扯犊子,偶尔也应该打打架,来一场血腥的肉搏才行。 林小路坐在姑娘的小电驴上,呆呆地战斗逐渐白热化的屏幕。 姑娘在途中离开了一会儿,给他带回来了一桶炸鸡,还有两瓶冷冻过的啤酒。 他接过啤酒,看着姑娘,看着酒瓶上标注的酒精含量,又看了看她的爱驹,说,“喝酒了,等下就不能开车了。” 可那位原先还挺腼腆的姑娘,此时却不以为然,她颇为飒爽地用牙齿起开瓶盖,看也没看这个大煞风景的家伙一眼,直接就拿起酒瓶,先干为敬了。 微风吹起她的发梢,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盯着那个挂在高处的屏幕看。 与此同时,那头进攻欲望十足的深海狮子发动了它的天赋技能—‘奥术跃迁’。 刹那间,它那庞大的躯体虚化成了一团不可触摸的粒子,以此躲避迎面而来的一记剑斩,忽而闪现到玄武号的上空。 下一刻,它越过涌起的浪尖,抱住了这个钢铁巨人的上半身。 人民广场上的人民无不惊恐地见证着这一幕的发生,生怕下一秒以防御著称的玄武号就会被深海狮子幻风的爪牙击穿。 “他要是输了,我们可能就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姑娘说,“这次是直播,不是那些录像,我们…不可能提前知道结果。” “你也知道之前的那些都是骗人的么?”林小路愣了一下。 “知道啊,我就在精英酒吧工作,经常能见到叶先生一个人来,”姑娘对着眼前倏尔掠过风说,“我也有问过他,这么明目张胆,不害怕被别人发现么?” “他就跟我说,没什么好害怕的,而且真相也没你们想的那么重要。” “打个比方,如果有一百个人相信了一个谎言,而只有一个人知道了真相,但那个人又拿不出证据。” “那就是等同于没有真相。” “再说了,就算是让他们知道了真相,这又有什么用,只是徒添混乱罢了。” “凡夫俗子们,就像是一只只迷途的羔羊,你不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他们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满脑子的所思所想…只有七宗罪。” “为了引领他们走上正途,作为牧羊犬的我们就不得不露出尖牙,编造谎言。” “好让他们屈服,一门心思地幻想前方会有什么美好的事物在等着他们。” “果然,那个家伙的口气一直就是那么混账,”林小路喝了一口啤酒,幽幽地说,“实打实的一副精英主义者的嘴脸。” “你很讨厌他么?”姑娘问。 “我不知道…我虽然不怎么和那家伙合得来,但我…”林小路说,“其实…也不是很反感他。” “为什么?”姑娘又问。 “说不好…”林小路嘀嘀咕咕地回答,“就是…觉得很奇怪,分明是这么自大的一个家伙,竟然没那几个驴友自私。” 与此同时,在那一面遥远的屏幕内传来了轰轰隆隆的射击声,环绕在深海狮子旁边的飞行器开始进行密集的弹幕射击。 铜黄色的狂烈子弹如暴雨般坠落在深海狮子的背部,但效果似乎不怎么样。 林小路愣了一下,想到了那架常常没什么卵用的胜利飞燕号。 他没有来由地希望怪兽掉过头去攻击那几件飞行器,因为按照他观看特摄片多年的经验判断,只要飞机坠机了,奥特曼也就差不多该出来救场了。 可海兽却不按常理出牌,压根也没想搭理那几只在它旁边飞来飞去的钢铁苍蝇。 它眼里就只有这个人型的铁王八,而且它似乎具备一定的智慧,它的鼻子在胡乱嗅着,似乎是在找寻叶秀的位置。 战斗因此陷入了不利的困境。 广场上的人们都在大吼着让屏幕里的叶秀赶紧弃舱出逃。 他们说,他是唯一能驾驭机甲的人,他是人们的英雄,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可惜,叶秀听不到他们的呼唤。 就在人们最为胆战心惊的时刻,传递画面的信号出现了干扰。 人民广场上的屏幕闪了几闪,在发送出几个怪物扬起尖锐的长尾,洞穿玄武号的厚实外甲的片段画面之后... 那块僵硬的屏幕便沦为了一片幻灭的雪花。 最坏的结果可能已经发生了。 叶秀败给了那头深海狮子,如果那头怪物还不愿意罢手的话,不久之后,矗立在天企城后方的那堵高墙就会告破,死亡与灾祸将会把这里铲平,在短短的一夜之间把人们辛苦经营多年的一切尽数吞噬。 可在人们都以为尘埃落定,万事休矣的时候,天空蓦然间被一股明亮的火光照亮,漆黑如墨的夜空被银色的闪光粉刷成一堵苍白的墙壁。 有人在白墙前哭泣,有人则失落地瘫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那堵如若永恒一般的白墙,可那一股强烈的白光只如昙花一现,转瞬之间,便已即刻逝去。 光芒消逝以后,夜空像是一滩死水,萦绕在宇宙深处的是…. 更为死寂,更为深沉的黑暗。 坐在林小路旁边的姑娘丢掉空落落的啤酒瓶,下意识地握住了林小路的手。 有如平湖中炸起的惊雷,纷繁的万象在这一刻统统崩溃破碎,大地的震颤感随之而来,大海上的波涛愤怒不止。 即便没有看到画面,但人们的脑海里已经了然,他们几乎在第一时间都已经联想到了海潮之中的那场战斗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秀...或者说,玄武号自爆了。 他放弃了逃生的机会,转而与那头试图毁灭他家园的怪物共同奔向了死亡的终点。 “我就说了,那家伙虽然是臭屁一点,但...”林小路说,“还是蛮犟的一个人。” “他这算是找到了他的瞬间么?” “你认识叶先生很久了么?”握着他的手的姑娘问。 “今天认识的,”林小路说,“也是今天诀别的,谁曾想到会这样...简单地见过两面之后,往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都是这样的,”姑娘轻声说,“活着,本来就是一个很孤独的事情。” “动物也好,人也好,我们在活着的过程中,都在不停地找可以相伴的人…” “可是,到了最后,却还是免不了一个人走向死亡。” “在精英酒吧工作的时候,我看见,叶先生每次都是一个人来。” “在看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他没有朋友呢,所以...才特意提醒你去避难。” “不然,要是叶先生回到来,发现自己的朋友不见了...” “那得多难过啊。” 给吞了 一直审核中审核中,我都不知道我触碰到哪个鸡点,这个地方真的给我干吐了。 第四十章 “他不是没有朋友,他跟我说过,他有朋友,”林小路告诉这位陷入悲伤的姑娘,“他说他认识过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孩,他和那个老男孩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常常会约在一起做运动。” “所以…”姑娘忽然间蹦出了这么一句,“他就该死了么?” “我没说他该死啊…”林小路愣了一下,不是很懂她的逻辑。 可他又没什么勇气去进行反驳,大概也是觉得逻辑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怎么靠谱。 尤其在某本出名的科幻小说里,全世界的人类指望逻辑拯救世界。 结果,那家伙不仅没有觉悟,居然还他妈的不知好歹,要求给他配一个漂亮的姑娘同床共枕,还要求姑娘给他生个孩子这才愿意拯救世界。 终于,到了最后,经过无数代人的不懈努力,地球还是毁灭了。 死神永生。 林小路低着头说,“我就是…我就是想说,他活着的时候…没你想的那么空白。” “是啊,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我甚至连当他朋友的资格都没有。”姑娘也跟着低头,试图借助夜色掩饰她垂挂在脸上的悲伤。 “你也别这样难过,”林小路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反正...他就算还活着,他也不会看上你的,他现在死了,你也刚好可以找个由头死心啦,赶紧去找真正能和你过日子的那个啊。” 姑娘扭过头,也看了他一眼,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只是捂着脸,一昧地哭泣。 再然后,林小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来,狗嘴也蹦不出个象牙来,再者,以他那过度贫乏的感情经历,也实在没有什么专业术语可以供他去安慰这位伤心欲绝的姑娘。 总不能像某一条来自大海的电鳗那样,跟她说,宝,你不能伤害我吧? 完全就是扯淡,他林小路何德何能跟那条酷炫的电鳗比呢,人家那可是多才多艺,是天生的艺术家,只是吃一碗普普通通的宽面,也能即兴哼唱出脍炙人口的rap。 相比之下,林小路就没有安慰别人的能力了,而且他也不喜欢吃大碗宽面,以至于此刻的他只能呆呆地张望着远方那只硕大无朋的企鹅。 有那么一刻,他是希望叶秀的爆炸没能杀掉那头海兽的。 这样,他就能随便找个袋子把脸罩住,然后跳出那堵墙,如盖世英雄那样登场,宰掉那头怪物,好让自己发泄这一腔莫名其妙的怒火。 可那只企鹅,还有隐藏在它后面的那堵墙却久久没有动静。 偌大的空穴中涌来了无穷无尽的风声。 他失落地叹了口气,转身抱了抱那位还在悲伤中哭泣的姑娘。 出人意料的,姑娘竟然没有拒绝他这有如流氓一般的举动,而是默默地将下巴搭在这个陌生人的肩膀上,鼻子在湿冷的风中微微地触动。 她的眼眸深处泛着荧光闪闪的泪痕,她说,我还想喝点酒。 林小路说,可以,可我身上没钱。 她又说,她有钱,问林小路能不能帮她去买,她说她好像有点醉了,走不动道了。 林小路愣了一下,说,好。 得到了他的应承以后,姑娘默默地推开这个男人。 然后,把口袋里的钱包摸出来,塞给了他,再然后,她就默默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默默地站在凌乱的风中,默默地拨弄自己的头发。 不得不说,她真是一个安静的姑娘,单是从面相来看,似乎是属于贤妻良母的那种类型,娶回家里就是奔着安定自己的大后方去的。 这样,男人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闯荡江湖,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也不用担心某天提前回家,会惊讶地发现衣柜里居然多了一个姓王的人。 那姓王的还有可能跟你说,他是你太太给你买男装的时候送的。 …. 就是不知道为啥,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偏偏就是瞎了眼,看上了叶秀那个混蛋。 林小路愣愣地接过姑娘的钱包,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只背着行囊准备去旅行的小青蛙。 林小路不知道她为啥要用这样的钱包,整得好像她辛辛苦苦工作挣来的钱,早晚要给这只懒散的青蛙卷走似的。 但他没多想,他的任务只是去买啤酒而已,就像一个轮胎那样向前滚就好了。 于是,他接过钱包,揣在兜里,就往附近的便利店去了。 等到他拎着一袋子的啤酒回来时,青蛙钱包还在,买酒余下的零钱也还在,姑娘和她的爱驹倒是不翼而飞了。 他愣愣地看着人去楼空的马路边边,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发生了另一个悲伤的故事。 广场上的人渐渐也都跟着散去了,大伙儿的悲伤似乎都是有保质期的,悲伤得差不多,也就该回家睡觉了,毕竟... 世界暂时还没毁灭,生活怎么也得继续。 一时间,人流湍湍,犹如月亮牵动的潮汐。 林小路又回到了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马路牙子上,一瓶接过一瓶地喝袋子里的啤酒。 月明星稀,他默默地眺望着那一个个在马路上穿行的人,默默地凝视着那一张张沉浸在月色下,追随着时间缓慢移动的脸庞。 他忽而思绪万千,想起了那个给他送了好多盒鸡腿饭的龚小花,也想起另外一些在他的生命中来来去去,最后又不告而别的人们。 第四十一章 “人世间,最好的离别方式...本就是不告而别。”逐渐迷糊的世界中,有人站在一个白色的光团中轻轻地说。 林小路艰难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个人。 “叶秀不能消失,”那个人又说,“我希望你能替代他。” 林小路嘀咕着说,“放过我吧,我才不想保护什么人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多累人啊。” “你身上的黑暗太多了,年轻人,”那个人继续说,“你需要...光。” “什么鬼...光,”林小路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喂喂喂,你该不会是来找宇宙超人的吧,那你就找错人了...” “我就是...”他仿佛忏悔地抬起头,无望地看着那团太阳一般的光芒,“一个喝了大酒,没地方可以去的流浪汉而已。” 那个人的声音同样温热如太阳的光芒,可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波动,“我不是他,我所信奉的,亦是光明。” “你也看奥特曼么,你相信光么?”林小路说。 “我不看奥特曼,我只是知道奥特曼,仅此而已,”那人说,“但我愿意相信光,因为宇宙的起源就是来自于一粒微不足道的光子。” “在时间和空间诞生之前,你们身处的那个世界发生了一场无与伦比的爆炸,无数的光,无数的热沿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开,进而形成物质,星云,天体,海洋,陆地,乃至于...生命。” “生不生命跟我有个球的关系啊,”林小路有些失落地耸拉下眉毛,“我他妈这两辈子算下来,可都他妈是凭实力单身的啊,一单就单了二十多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愿意爱我…” “你让我上哪儿弄生命去?” “你说的不对,我查看过你的记忆,”那个人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巫女,她曾和你有过一次接吻。” “我无法判断其中是否包含有你们人类的感情在其中,但确实是有如此事实。” “后来,你的记忆被重新编排,所以,你就忘了那个巫女。” “你说的是谁啊,”林小路给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印象,“谁会有闲心关怀我这种老光棍啊,还做好事不留名么?” “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是个巫女,”那个人说,“你应该也知道她是个巫女,但关于她是谁,我所知道的,也仅限于你所知道的。” “你这是在观察我么?”林小路说。 “对,这亦是‘网’存在的意义之一,”那个人淡淡地点头,“我这一个体,以信号的模式,扎根在‘网’这一座广阔的空间里,一如寄宿于你们幻想中的神灵。” 第四十二章、哭笑不得 “由我来介绍一下。”那个人说,“这是‘玄武号’的继任者,白虎格斗家,劲夫。” 朦胧的光芒愈发清晰,随着那个人的声音轻轻落下,一个比那只人型王八还要庞大的机械巨人无声地屹立在那个人的身后。 “等到海皇类下一次来犯之时,你将要驾驶它,继续为天企城的人类作战。” “为什么管它叫白虎,”林小路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因为它没毛么?” 他被这一尊巨像给镇住了。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不再像之前站在人民广场观望直播时那样淡定。 这个地方毕竟没有3d眼镜,光是观看扁平的屏幕,自然没有什么太大的真实感。 此前站在人民广场上的他,就像无数喜欢在‘网’上激扬文字的键盘侠一般。 一开始,并没有觉得那一台能与海兽进行肉搏厮杀的机甲能有多了不起。 以至于,他也从没想过当这一尊钢铁巨人走出屏幕,来到他的眼前时… 竟会给他带来如此震撼的感觉。 …. 很多时候,人类之所以会自大,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皆是来源于自身的无知。 越是无知的人就会越自大。 而把自大当成是一种光荣的人,则是最无可救药的人。 …. “假扮成叶秀,怎么假扮,”林小路怔怔地指着自己,“难不成…叶秀吃西红柿,我也要吃西红柿么?” “是的,你也要吃西红柿。”那个人说。 “我吃西红柿?”林小路忽而又迷迷糊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恍惚中,那个人的话仿佛是具有催眠能力一样,哪怕只是短短的几个字也让林小路听到昏昏欲睡。 “对,你吃西红柿。”那个人又说。 “好,我吃西红柿,”林小路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但我…为什么要吃西红柿?” “因为…他们,”那个人说起了那几个在黄昏中大开杀戒的男人们,“回魂夜不过是一个谎言,实际上,他们…” “现在已经死了。” “他们之所以选择骗你,只是因为他们不希望你妨碍他们走上最后的归途,但又希望你能够回去,收走他们的尸骸。” “可…”林小路说,“他们不是说,等见过家人一面,再做决定么?” “他们没有选择的机会,”那个人平静地告诉他,“人总是会误以为自己可以选择,以为自己的脚下的路有很多条可走。” “但那都是错误的。” “其实,万事万物都没有选择,其实,你脚下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你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在走的这一条路。” “每一个生灵都有仅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 “路与路之间,也就只有相交和背离,却从未有过重合。” “灵魂与物质都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调遣,早在开天辟地之前,冥冥之中…” “一切皆有了定数。” …. “将进酒!杯莫停!”大街上有个酒鬼在笑嘻嘻地大喊,“酒是神,烟是魂!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神魂颠倒,快乐人间!” “烟在烧,酒在烧,风一吹,管他娘的有几多愁,”他如发疯一样地鬼哭狼嚎,“他奶奶的,究竟是哪个天才发明了酒,这东西他妈的根本就不是饮料好吗?!” “它是...它是他妈的时光机器啊!” “李太白那个叼毛,要是没酒,他...他妈的还能写出个啥来啊!” “要是有了烟,那他...他妈的,还能有什么是他李太白写不出来的?!” 夜色中,他吵吵嚷嚷的分贝肆无忌惮。 一连有好几个被吵醒的中年妇女愤怒地推开窗,往他的身上倒出一盆盆脏兮兮的洗脚水,叉着腰问候他的全家。 可他却没有因此而生气,更没有叉着腰,骂回那几个中年妇女,而是… 继续笑着笑着,然后就哭了。 他也说不清为啥要哭,这没什么道理,就好比他不应该骂李太白是个叼毛。 分明李太白也没得罪过他。 他当然也知道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这两种玩意儿都像慢性毒药一样,喝的太多,抽的太多,都容易将人提前送到天上去。 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赞美这些能让他短时间内忘记现实的玩意儿。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明明他跟那几个救下他的男人们没多大的感情,就算他们真的如那个人所说的一样,背着他偷偷去死了,那又怎样? 就连他们所在意的人都懒得管顾他们的死活,那他林小路又何德何能来理会他们究竟死没死? 再说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灰暗的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痛苦的啊,不然,哪来的‘众生皆苦’这么一个说法啊... 你该不会真以为佛祖他老人家也是键盘侠啊,键盘一来,说话就可以完全不负责任,张口就来,脱下裤子尿尿的时候,随便抖几抖就能即兴抖出一篇《蜀道难》? 没有可能,也没有来由,一如在惶惶不安的人心中逆流而行的…悲伤。 不得不说,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复杂,很奇怪的生物,只是喝了点酒精浓度不高的啤酒,也没有经历什么太过悲伤的事,可心脏就是跟被堵住了一样,经不住会悲从中来,走着走着就瘫在地上... 像一条无家可归的落水狗一样哭得稀里哗啦,觉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得很,在某种无法把控的现实面前,显得格外的无力。 常常碰壁,常常泄气,犹如身陷囹圄,寻不到出路,得不到解脱。 这时候,轿车打开雪亮的汽灯,两道涣散的光线,陡直地射穿这一条空落落的街道,照亮了这个醉醺醺的倒霉蛋的身影。 那个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打开车门,径直地朝这个醉鬼走来。 这个以前给叶秀当司机的男人此刻看起来仍然是那样的一丝不苟。 擦得澄亮的皮鞋叩击着坚硬的地板,一步一步朝着林小路走来。 他的脸上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他看起来就像机械一样,从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不曾拥有过丝毫的感情。 但他的麻木和僵硬又与站在白光中的那个人不同,似乎是缺少了那种洞悉一切的...神性。 林小路问这位司机,你的身上为什么会少了那种神性,难道你跟那个人不同,你不是神经病么? 然而,司机并没有搭理他。 昏暗的路灯之下,这个小山一样粗壮的男人弯下腰,用肩膀顶住了醉鬼的腹部。 随后,他的影子便托起了林小路的影子,一条结实的手臂揽着林小路的腰,没花费多少力气,男人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个体重不到六十公斤的林小路给扛在肩上。 男人照着原路返还。 连在一起的影子在路灯下渐渐移动,被顶在半空中的那个家伙忍不住开始在呕吐,酸臭的胃液落在那一件笔挺的制服上。 那个男人却毫不在意。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没有如往常那般打开后座的车门,而是来到车尾箱之前,掀开车的尾门,粗鲁地将这个还在呕吐的家伙扔进了车尾箱。 然后,他脱下了那一身染上酸臭味的制服,丢在林小路的身上。 随后,便盖上了尾门。 任由黑夜在风中长驱直入。 第四十三章、异瞳者 load…游戏连接上了。 时值凌晨十二点,正是网瘾少年开始通宵的时间段,《天空城与斗士》这款游戏登陆了一位传奇玩家。 他顶着‘一夜maker’的id来到通天塔的门前,如雕像一般,久久地注视着聚集在广场上的玩家们。 在这座虚拟世界的永恒白昼中,他的异色双瞳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犹如隔空对立的海洋与星辰,可他的声音却不高冷,亦不遥远,只是平心静气地向站在广场上的所有玩家发问…. “你们谁见过李小明?” 玩家们大都面面相觑,显然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位本该死去的传奇人物口中所说的那位‘李小明’究竟是何许人也。 但与这一份疑惑相比,他们更觉得诧异、乃至于恼火的是… 谁盗用了叶秀的账号? 霎时间,他们的指责声此起彼伏,带不带脏字的问话以同样的格式,从四面八方朝着那个站立在通天塔门前的男人涌去。 “我就是叶秀,”那个有着一对异瞳的男人平静地说,“玄武号是爆炸了,海兽也被消灭了,但我没有死。” “你有谁看到过李小明么?”他继续说,抬起眼睛,环顾场内的所有人。 “怎么可能…”有人不可置信地呢喃,“海兽都扛不住的爆炸,叶秀…” “居然会没事…怎么可能…” “不对!你不是叶秀!”那个家伙忽然间激动地叫喊,“你这个可鄙的人,擅自盗用了叶秀的账号不说,还假扮成他!” “你这是在侮辱死者,亵渎英灵!”那个家伙继续声嘶力竭地说。 “你…”那个家伙的声音忽然又冷静了下来,似乎是自以为推理到了什么。 “你该不会就是那个李小明吧,你是想出名想疯了么?” “你一定就是那个李小明!” 他的声音随着他自以为是的推测而显得越发的笃定。 “来人啊!”他开始朝着人群大喊,急切地想要寻求到更多赞同他观点的呼声,“快去人肉那个李小明!” “我们一定要让这个蠢蛋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 于是,又一个起源于虚拟世界的谣言,就这样在日照下火辣辣地出炉了。 并且,在它诞生的一瞬间,便自动地获取了不计其数的信众。 说不清这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而为,总之,人们指责的声音,随着那家伙的一次嘹亮的大叫以后… 顺势又跃上了另一个更高的高潮。 “我没事,那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爆炸,”男人还是平静地说,“我是叶秀,我不是那头狮子,也不是在场的各位。” “请不要用你们的认知来理解我。” 场下一片寂静,苍穹之上的悬浮着那一轮虚假的太阳,空气中漂浮着灼热的尘埃,缓慢地契合着虚浮的人心。 不知为何,这个游戏竟然会设定得如此逼真,人与人之间喷吐出的鼻息,如溪流汇入大河那般,渐渐形成一股奔腾的浪潮。 没多久,又有人在大喊,“那你能证明一下么,能证明你就是叶秀么?” 男子平静地注视着那个大喊的家伙,“我为什么要向你们证明我就是我自己?” “因为我们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又有附和者在义正严辞地大声吆喝。 “你们知道了真相又怎样?”男子问。 “真相即是正义!”他们继续同仇敌忾,异口同声地说。 “那为了正义,”男子继续问,“你们…除了大喊以外,还做过什么?” “孝敬父母,有做到么,努力学习,有做到么,认真工作,有做到吗,遵纪守法,有做到么,乐于助人,有做到么,无私奉献,有做到么,尊老爱幼,有做到么…” “这么多与‘正义’直接挂钩的事,你们都有认真地去做到了么?” “为什么我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就没有感受到你们的正义呢?” “反而,为了揭穿一些所谓的谎言,你们就可以浪费这么多精力…” “在这里无理取闹…” “这就是你们的正义么?” “非要我死了,你们才满意开心么?” “还是,之所以要提起‘正义’这个词语,主要还是因为觉得我站在这里,会是你人生路上的一块碍脚石,会阻碍你们登上顶峰,成为全职业的高手?” 他一句一句,平静地说。 “能不能别这样,别这么恶心。” “老是打着一些光明正大的口号来讨伐别人,最根本目的却是为了成全你自己,这种东西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正义,好么,顶多只是你的无聊臆想罢了。” “你们要是不服,尽管可以向我发起挑战,但我事先声明...” “你要是输了…” “你的账号将会被永久封停。” 他继续平静地看着在广场上不停攘动着的人们,而一时间竟无人敢回答。 “我说的这项挑战,你们有谁敢接么?” 在他的声音彻底沉寂了下去以后,那些叫喊得很大声的人虽然没有收敛他的音量,但却已经少了那股肆意妄为的气魄。 似乎真的开始有点害怕叶秀会封掉他们的账号,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以后,一个身披红色华丽时装的战士走出了人群。 他成为了叶秀的第一位挑战者。 战士缓步来到男子的面前,他沉默地与通天塔前的那一双异色的眼睛对视了良久。 无声的威压随之扩散而开,周围的人们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为这两位榜上有名的强者让出一片决斗的空地。 “通天榜第二,屠龙者,贝奥武夫,请求一战!”战士在人们的注视下,猛地拔出了系在腰间的那一把强化到极致的长剑。 炎龙之牙,+999。 数据栏上,罗列出的各项属性都是爆表级别的,再难找到上升的空间。 这毫无疑问是一把足以记载在兵器谱上的神器,需要的不仅是金钱,精力,还有的就是...得天独厚的气运。 以及数不胜数的牺牲。 这把剑,可以说是由成千上万只生活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的哥布林的生命换来的。 所以,当贝奥武夫握着这把剑的时候,在某一层面上来说,也就相当于握着将近哥布林族群数量的千分之一。 但这个顶着‘一夜maker’称号的男人却没有对这把剑流露出丝毫的忌惮。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贝奥武夫一眼,神情比前者更为的倨傲,恍若居高临下地说… “我再说一次,若是败了,你的账号就会立刻被系统永久封禁。” “不管你此前充了多少钱,也不管你的贵族等级有多高,都没申诉的余地。” “废话少讲,”战士昂起头颅,骄傲地叫喊,“是死是活,一战便是!” 当他的叫喊还在他的口洞中回旋的时候,他的步伐便已踏破了灼热的气浪。 他那威武无比的影子高高地越过两人之间的那几块干燥的石板,犹如一夫当关的勇士一般,冲向四面的来敌。 在越发强烈的日照下,他虎跳起身,挥斩出那把咆哮着,悲鸣着的煞器。 而他身上所爆发出的浑厚的斗志,陡然间惊险了沉眠在剑中的亡魂。 无边无际的死亡撞向阳光,仿佛遭遇强酸的腐蚀,一再尖叫,发狂在虚无中拉扯。 这位战士一出手就奋不顾身地斩出最强有力的一击,狂吼着把剑锋切向那位久居在他头顶的第一名。 第四十四章、菊花超甜 贝奥武夫的剑夭折在半途,永远也抵达不到‘一夜maker’的脸上。 这把背负着哥布林族群血海深仇的神器就这样平白无故地碎掉了,随后,便被系统永久性地删除了所有的数据。 所有的增幅和降幅统统归拢为零。 而那些曾经为其献祭过的哥布林们,似乎也就白死了。 面对这个人族战士的狂暴攻击,‘一夜maker’动用的则是魔法。 这个魔法的级别为封顶的第十阶段,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字,不是什么‘大田造化掌’,也不是什么‘炼狱劫杀阵’,这个魔法有且仅有的称呼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死亡。 他站在苍茫的大地上,轻声命令那个冲向他的战士即刻死亡。 于是,成千上万条虚无的钢线便如铁流般掠过了战士的躯体,将战士的机体,战士的纤维,战士的血液切割成无穷小的微粒。 然后,战士就解体了。 甚至都不用大费周章地投入焚化炉,他就这样消失在玩家们诧异的目光之下。 “还有人么?”‘一夜maker’继续环视这一些本都在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士们。 可大部分的正义之士们都不敢再乱说什么,似乎都知道自己这个经营多年的账号是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但还是有极个别的那几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小号继续躲在人群里叫嚣。 对于这么一些连站出来比试的勇气都没有的垃圾,‘一夜maker‘的应对方式就更加简单,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便彻底地消除了他们的数据。 但可恨的是,那些人竟然有多个小号。 以至于,这座广场一下便少了很多身穿华贵时装的玩家,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群穿着布衣草鞋,拿着青铜短剑的新手玩家。 这群新手玩家十分的团结,仍然在异口同声地大喊着他们的正义,听得‘一夜maker’的脑袋直疼。 就在他们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的时候,有个不怎么起眼的游侠悄悄走到‘一夜maker’的面前,低声地问他,是不是要找三和游戏厅的那个李小明? ‘一夜maker’点点头说是,继而问这位穷酸的游侠,你知道他在哪么,游戏也好,现实也好,总之…我要他的位置。 游侠就告诉他,李小明给骗了,前几天他在网上约好了跟一个女的线下见面,可结果到了那个地方,来的不是李小明幻想的那个女的,而是一伙流氓… 那伙流氓把李小明给打了,不仅这样,他们还抢走了李小明身上所有的钱。 那钱本来是李小明想着跟那个女的睡觉时用的,结果… 觉没睡成,他玩游戏的网费也没了。 为了继续玩游戏,李小明找到了那帮器官贩子,卖了自己的肾。 前天才刚刚动的手术,这几天,他还在贩子们那里康复,没能来游戏厅登录游戏。 “你现在是找不到他的。” 游侠最后畏畏缩缩地说完,然后,他就诚惶诚恐地缩回了人群之中,似乎是生怕正义之士们发现他是叛徒。 ‘一夜maker’目送着他的离去,又看着这一帮吵吵嚷嚷,没完没了的正义之士们,还是没想明白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无聊。 他叹了口气,随后退出了游戏。 …. 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打下,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气味。 镜子里的那一张脸,是标准的三好学生模样,脸型方方正正,配上一个梳得整齐的冬菇头,以及一副黑色的圆框眼镜... 林小路嗅到了房间里还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高丽人参的味道。 看着这样一张别人的脸,他有点儿欲哭无泪,那张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路人脸,竟然就这样给天企城的这帮混蛋换了。 但他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答应了小马哥要成为叶秀,要吃西红柿。 所以,他就只能顶着这张脸假扮叶秀,顶着这张脸去吃西红柿了。 约定好的七天已经过去了很久,可男人们口中所说的冤魂却没有如期找上门来。 这个也证实了他果然是被男人们骗了,如小马哥所说,那些负罪的男人们想来在他离去没多久就走上自尽的不归路。 林小路没有在天企城久留。 退出了那个无聊的游戏,他直接朝着南部大山之外的平原走去。 他路过了三和的游戏厅,愣愣地望着那一张张呆板的脸孔。 还有人在附近进行直播表演,这些因为职业缘故而擅长卖弄乖张的表演者们正嘻嘻哈哈地看着那个黑洞洞的摄像头。 他们又哭又笑,又哭又闹,一个劲地朝着那些躲在镜头里的‘家人们’推销一些他们从某些黑心厂家买来的假冒伪劣的产品。 而从旁边屏幕里头的那一些刷来刷去的弹幕中可以看到,他们那些‘家人们’已经被他们的表演感动得一塌糊涂,纷纷抢着购买那些压根儿没什么用的商品。 一个敢说,一个就敢信,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儿出错了。 大家似乎都乐得开怀。 海兽没有再来。 过度的娱乐麻痹了人们的记忆。 使得他们放弃了思考,以为此时此刻的和平来得是如此轻松、简单。 距离上一任叶秀自爆的那个夜晚,已经有好几个月过去了。 很多商店的门前也不再张贴叶秀的海报了,而是改换成一对名字叫‘菊花超甜’的偶像组合。 世间之事,虽然日新月异,但又万变不离其宗,怪不得外来的和尚会说…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据说,这个组合里的那些偶像练习生们都是从外地引进来的人妖。 看上去,男不男的,女不女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又男又女。 总而言之,他们的经纪公司只用了他们这一个特立独行的性别,就一下子同时满足两个性别的客户群体的需求。 不可谓性价比超高。 只是,保养方面的费用可能要相对的高一些,因为这些人妖的身体似乎比平常人要虚弱得多,平常人要是被利器戳穿了手指,只需要简单地包扎一下就好了。 可这些人妖不一样。 在平常人眼中的小伤,一旦出现在这些矜贵的人妖身上,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伤了。 必须要先对着镜头一顿大呼小叫地卖惨、哭喊,然后,再由专属的救护车送去当地最好的三甲医院,推进icu,插上氧气管,接上心肺呼吸机。 只有这样大动干戈,才能治好人妖们的手指上的割伤。 第四十五章、时间的箱子 南部大山之外有一座烧焦的破庙,距离林小路和男人们道别的地点不过几里的路途,附近零星散落几座飘着袅袅炊烟的村庄。 天色渐晚,不知是出于刻意,还是无心而为,总之这个孤身一人的少年远远地避开了弥散着人息烟火气的地带。 他独自一人,遁入草木的深处。 随着夜色入深,他发现这个地方深邃的不止是草木,还有婆娑起舞的树影,还有拂面而过的山风,还有遥挂在树冠上的夜空,以及那一条在虚无中流淌而过的银河。 牧童在远方吹奏空灵的笛声,夜色凉薄,犹如轻纱。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那个死孩子吹得就像是在哭丧一样。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回家吃饭睡觉,想来这位牧童的人生经历也是颇为坎坷,不然不至于把笛子吹得那么孤独、又那么悲伤。 差点就让林小路大呼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但他到底没那么大叫,也没有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找那个牧童,给他掏心掏肺,哭诉自己究竟有多倒霉,又有多可怜,然后再反过来问问牧童他有多惨多可怜。 好像没这个必要。 就算让别人知道你很苦,知道你很惨又怎么样? 别人就会豁出一切来救你么? 你就是发疯发狂地向整个世界的人大喊你很孤独,那又有什么用? 孤独是无解的,孤独是每一个生灵生下来以后就不得不去面对的诅咒。 能拯救你的,能解开你的这个诅咒的,只有是你,也只能是你。 可人们却很少会想过要自己拯救自己,他们往往习惯于幻想有个英雄一般的人物降临到他们的人生当中。 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们拯救。 那种躺平之后,不劳而获的感觉,当然是十分的美满。 … 脑子里好像藏着一个和尚,和尚在迷迷糊糊地念诵着恶毒的经文。 渐渐地,‘只有是你’,‘只能是你’,变成了紧箍咒那样的法术。 凌乱的只言片语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飞转,可他并没有像那只姓孙的猴子一样头疼得躺在地上,胡乱地翻翻跟斗,打打滚。 相比之下,他甚至还有点羡慕那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和尚念经的猴子。 起码它还知道自己是疼在哪里,还能把疼这种实质的感觉呼喊出来。 可他林小路却不能。 他连自己为什么会悲伤,为什么会难过,为什么迷茫,为什么会压抑都不知道。 只是一味地觉得要立刻远离那个该死的牧童,远离他的笛子。 于是,他盲目地开始奔跑,在越压越深的夜色中狂奔。 仿佛命中注定一样。 他没有问过路,也听闻过关于那些男人们最后的去向,但当牧童的笛声湮没在黑暗深处以后,他来到了那做烧焦的破庙之前。 借助苍白的月光,他看到那一堆烧得只剩下几条断裂枯骨的灰土。 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咋整的。 按理说,普通火灾的温度,一般也不至于会把人的机体烧成灰烬。 可这几个家伙就是给火烧成一堆渣渣,似乎是特意留下几根骨头和牙齿来告诉你,在变成渣渣之前,他们其实是人类这样。 真是一帮不可理喻的家伙,也不知道为啥,干嘛不赶紧跑,去到别的隐姓埋名继续生活,那样不就好了么? 林小路皱着眉头。 像李小明和胡梦梦那种烂人,以后不见就不见了,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但男人们显然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一片枯萎的叶子悠悠地从一颗扎根在破庙旁边的树上掉落下来。 野鸟在树梢的缝隙里嘶鸣,林小路失落地走上台阶,掏出一个袋子。 他默默地把这一堆混在一起、不分彼此的男人们装进了袋子里。 然后,他用一根草绳把布袋的口子绑紧,把这些曾经救过他一命的男人们一并别在腰上。 这本应该让人感到晦气的举措,在此时此刻的林小路心里却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里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一马平川。 仿佛再也没有漏洞,所有的缺口都被一块临时找来的砖头给补上了。 就像是回到了同行的伙伴身边。 他本应该是继续跟着这些男人去流浪,去浪迹天涯,去仗剑走江湖。 可男人们却欺骗了他,骗他走进了人类社会那一滩浑浊的污水,被裹挟,被逼迫,被劝诱,直到被服从。 最神奇,也是最要命的是,他明明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可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冠上了一大堆的名头和称呼,以及与之匹配的一大堆麻烦和纠纷。 更还有的是…那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辞掉的工作。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守护那座城市,拯救那些无聊的人。 他们是死是活这种事,本就和他没多大的关系。 他才没有那么伟大,看到谁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就忍不住要挺身而出。 那是得那种有钱到没地方花的人才犯得上去干的事儿。 如今这个世道,可以说,每一个人都自私的要死,你要是出于好心去扶一个在路边摔倒的老人,老人指不定还要诬陷你,说是撞到的人,扬言要讹你的钱。 对于这一类‘好心当狗肺’的事儿,林小路早已经见怪不怪。 所以,当他戴着男人们的渣渣,慢步穿行在鬼影森森的深林的时候,他定定地望着那一株株错乱相交,在暗影中扭曲如妖怪般的树木,心里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畏惧。 漆黑一团的内心仍是方才那样的平定,透亮得就像当年他在另一片林子遇到那群土匪时看到的那一座折射着日光的宁静湖泊。 土匪一号和土匪二号,还有土匪三号,还有跟随他们的一众喽啰们。 他们从良以后,作为反抗谭山的一方,在经历过斗罗城的那一夜动乱之后,如今已不知道去向何方。 很有可能,他们也已经死了。 也有可能他们投靠了漂亮国,拿到了一张叫做‘绿卡’的通行证,从此定居在漂亮国,过上富足的生活。 还谭山和他的史莱姆七怪… 他们似乎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收容到时间的箱子里了。 就像是薛定谔的那只猫。 在箱子打开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它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可小马哥却说,一切皆已注定。 第四十六章、九九八十一 今天晚上,富贵大酒店迎来了一群妖艳的女人。 她们阔气地包下了整个大厅,以此作为活动的场所。 大厅的门口,她们指挥着一群手下,拉起了一张大大的横幅。 红色的背景里头端端正正地写着这场晚会的名字…“狼性文化动员大会”。 一个脸上涂着几层厚厚粉液的女人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上,热情满满地称自己是从漂亮国深造回来的博士。 而她手中的这一款神仙水,则是经过漂亮国的众多知名学者,譬如… 尼古拉斯·赵肆,牛能·加图索,以及约翰·广坤等等学术大拿,历经九九四十一日的时间,联合开发出来的一款具有跨时代意义的高科技产品。 就在那位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准备介绍这款神仙水的功效时,有一条不太识趣的公狼在台下举起了手。 那条公狼说,“你好,抱歉打断一下,我…我有一个疑问。” “好!这位同学的态度就很值得嘉奖,值得我们大家学习!”女人的眼睛一亮,没想到自己找的托儿竟然如此敬业,刚刚热好场子就开始工作了,“请说,有什么疑问尽管放心大胆地提出来!” 她志得意满,上场前在台后背了好多次的产品介绍此刻已经在她的嘴里蠢蠢欲动,时刻准备呼之欲出了。 “我记得乘法口诀里面,九九不应该是等于八十一么,”可那个托儿却不按剧本来走,“为啥到你这里,九九却等于四十一?” 女人先是愣了一下,意识到这个托儿好像有点问题,但她快刀斩乱麻,没有太过深入地纠结于这位托儿的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控制局势,不能让场面失控,影响到接下来的营销环节。 就这样看来,她的专业能力还是十分强大的,仅仅是一个恍惚的时间,她就又重新恢复到打满鸡血,热情澎湃的状态。 “九九等于几很重要吗,”女人吊起嗓门,中气十足地高声说,“这位同学,你好像把你的重心放错了地方,今天真正重要的是…” “这个场所!这个地方!还有,我们这一群人!我们这一个共同的…梦想!” “让我们一起…”她举起了那杯神仙水,将它一饮而尽,“为梦想干杯!” 与此同时,除了那条不识抬举的独狼以外,其他的狼们也都跟着女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并且同样豪迈地将杯中那些无色无味的神仙水一饮而尽。 然后,台上的那个女人又憋足劲地大喊,“兄弟们!姐妹们!各位亲爱的家人们!现在!来大声地告诉我,喝完这杯神仙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体内充满了力量!” “那现在,轮到我请教一下...家人们,”她把麦克风对向了群情激昂的人们,“既然我们有了力量,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把我们的力量发散出去!”一个专业的托儿当即带头大喊,“让更多的人,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的产品!” “用我们的诚意去打动他们,呼吁他们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用我们拳拳的爱意去拯救这个世界!我们必将…战无不胜!” 仿佛戏剧的延伸一样,台上的人在卖力地出演,台下的人则在努力地配合着她的表演,于是乎,场内的气氛就这样在他们的同心协力这下,陡然攀升至白热化的阶段。 随着一首动感十足的音乐蓦然间响起,穹顶上的璀璨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来得很唐突,却没有人感到诧异。 冥冥之中,大家似乎都潜移默化地适应了这个萦绕在大厅上空的、无形的剧本。 大家都在各就各位,戴上狂热的面具,本色出演。 一束束彩色的光线凌厉地射穿黑暗,聚在大厅里的人们贪婪地呼吸着。 他们闻着异性身上散发的妖冶气味,仿佛孔雀般开屏,他们追随着音乐起舞,学着漂亮国的社交礼仪,扭动起肥硕的腰肢。 就在大家都逐步进入角色以后,胡梦梦登场了,这一个晚上,她化身成为了爱情与梦想的演讲者。 在慢慢低回下来的音乐中,她的语气饱满,眼眸微张,深情款款地讲述了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从头到尾只说了三句话,就让那个男人心甘情愿地给她掏了一百八十万的故事。 女人们听了尤为的感动,禁不住用手去擦拭眼角的泪痕。 而男人们则大多耸拉着脑袋,苦恼于自己囊中羞涩,实在掏不出那一百八十万给自己的心爱之人。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那位自称是漂亮国博士的女人再一次如救星那样登场,她跟那些失落的男人说,要战斗,要拼搏,每一天都要问问自己…今天究竟努力了没有? 她说,只要加入了她们的团队,脚踏实地地跟着自己的领队干,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榨干自己的人脉,发展客户,要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你就能拥抱成功,你就可以昂起头颅地去四儿子店里头,跟营业员大气地说一句,你要全款提一辆最新款的五系宝驹轿车! 顷刻间,掌声如雷鸣般震动。 人们热泪盈眶,骄傲地抬起了自己的头颅,毫不吝啬地为那位光芒四射的、身穿红色长裙的伟大救星送上自己的敬意… 还有虔诚的目光。 只有林小路还在直直地举起手。 直到现在,他还想问那位博士,为啥九九不是八十一,而是四十一。 可那位博士明显看到了他。 但她却没有要继续搭理他的意思,更没想要回答他这个无聊问题的想法。 她轻轻地望台下招了招手,几个保镖打扮的男人立刻走到台上,躬身聆听,等待他们雇主给他们下达指示。 再然后,那几位保镖们就面色不善地朝着林小路走过来了。 他们甚至连问话都省略了,直直地把这个凌乱的冬菇头架了起来,带着他穿过歌舞升平的大厅,把他丢去后门外的院子里。 于是,他的屁股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但好在不是很疼,也没有裂成四瓣。 而那几个保镖仿佛例行公事一样,板着脸,恶狠狠地警告了他几句,随后他们就扬长而去,回到那座狂热的大厅。 林小路又恢复了一个人,他呆呆地坐在硬石板上,脑袋里一阵恍惚,好像忽然间忘了自己究竟是为啥会来到这种地方。 其实,他大可以反抗的。 大可以挣开那几个保镖,理直气壮地走到台上去质问那位博士,为啥九乘于九的结果会等于四十一? 只可惜他到底没有这么做,个中的缘由即便是他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他的本意不是过来背乘法口诀表的吧… 也可能是觉得没什么用吧,就算告诉这些人,九乘于九其实是等于八十一。 他们或许也不会在意,因为九九八十一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的收益,而九九四十一却有可能给他们带来财富。 那九乘于九为什么就不能等于四十一? 第四十六、夜话 “你是…叶秀么?” 胡梦梦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她就站在林小路的身边。 清冷的月辉下,她的目光仿佛波流中的海藻,婷婷袅袅,游移不定,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张邋里邋遢的脸。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她没等林小路回答,自顾自地又说,“富贵大酒店不是要求得体着装的人才能进来么,你这穿得跟个乞丐似的,他们怎么可能放你进来?” “我…没走正门啊,”林小路无辜地眨眨眼睛,讷讷地说,“我…我是翻墙进来的。” “那你到底是不是叶秀,”胡梦梦皱着眉头又问,“我怎么…好像在哪里遇到过你,但我记得,我从来没见过真实的叶秀。” “再说了,叶秀不该是死了么?” “叶秀是死了啊,但因为叶秀不能死,所以叶秀就又没死了,”林小路讷讷地继续说,“我就是叶秀啊,我以前是有见过你,只是你可能不记得我而已。” “不可能,”胡梦梦在他的身边蹲下,“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她的眼风如刀,语气很是坚定地说,“谁要是欺负了我,谁要是骗了我的钱,我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个家伙的。” “那你记得你跟过一个长得平平无奇的家伙讲脑黄金的广告词么?”林小路问她。 “脑黄金么?”她抬起眼睛,碎碎念地望着桂花树上的天空。 “什么是脑黄金?”她沉吟了片刻,怔怔地看着这个邋里邋遢的家伙。 “就是…”林小路说,“那种没什么用,但又不至于吃死你的保健品啊。” “就跟我们这里主推的神仙水一样么?”胡梦梦嘀咕着犯愁,“那就更不可能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一行的竞争很激烈,然而,这个地方的傻子…哦不,市场就这么一个份儿,我是不会不了解同行的。” “呀,你刚才还是忍不住说你的那些客户是傻子了吧,”林小路低着头说,“其实…没什么好改口的,我们之间虽然不怎么熟,但贵在真实。” “我嘛,早知道你说话是这么损的了。” “那你知道是谁教会我这么说话的么?”胡梦梦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 “还能是谁,”林小路叹了口气,“不就是生活呗。” “你果然是认识我。”胡梦梦也跟着叹了口气。 在这说话的空档里,她拧过头。 她左顾右盼,再三确定附近没有什么偷摸溜出来的学员以后,她也就不在管顾自己究竟得不得体,高不高贵,麻利地脱掉那双镶满银色透明石头的高跟鞋。 她解除了武装,随手将这一双看似名贵的鞋子丢掉,然后松开脑门后面扎紧的发带,一屁股坐在林小路的旁边。 林小路呆呆地望着那一双搁浅在草坪上的高跟鞋,仿佛那不是一双普普通通的鞋子,而是李小明的一颗活蹦乱跳的肾。 “别看了,那是假的,”她语气淡淡地说,“别看我这一身珠光宝气的,其实,很多都是假的,但却很少会有人怀疑...” 她抬起眼帘,看着旁边的这个流浪汉,“知道是为什么么?” “因为你有钱?”林小路下意识地回答。 “对,没错,就是因为我有了钱,”她说,“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怪,以前穷的时候,辛辛苦苦攒好几个月的钱,买来一双正品,穿在脚上,走出门,别人就会说我穿的是假货,嘲笑我,说我明明都这么穷了,为什么还要花钱装大尾巴狼?” “那时候,我当然是不服气的,我就跟她们辩解,说这是真的,还有发票,是我辛辛苦苦攒了好几个月才买来的。” “可她们就是不信,反过来还要继续讥讽我,说我为了装大尾巴狼真是下了血本,是又傍上哪个凯子了么?” “最后,我终于发现了,其实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因为我的出身,我的工作,还有我的收入都背叛了我,而这些那些的因素都在侧面验证着她们的话。” “因为我穷,所以我就穿不起正品,只能买买假货,假装大尾巴狼。” “正不正品有那么重要么,”林小路嘀嘀咕咕地说,“鞋子之所以会被发明出来,不就是为了方便人们走路的吗?” “又不是要去比赛跑步,又不是有什么严格的硬性要求…” “你买一双鞋子,不就是图个脚穿着舒服就行了么?” “所以…你活该受穷啊,”胡梦梦直白地说,“不擅长做梦的人是很难赚到钱的。” “只有那些做完梦以后,清醒过来了,懂得怎么引导别人做梦的人…” “他们才能赚得到大钱。” 她如梦呓般呢喃地说完这一番话以后,便兀自抬头,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月影下,他们两个肩并着肩,忽而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还是没变,果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钱。”林小路说。 “对啊,我就是喜欢钱,”胡梦梦没有否认,“因为只有钱是一样好东西,也就只有它是永远不会背叛我,不会伤害我的。” “不像人,还有其他的一切,他们都或多或少有可能会背叛我,伤害我。” “那你还记得么,你在很久以前有过一个未婚夫,”林小路说,“他干的是安保那一类工作,他曾经跟我说过,他是爱你的,也就是因为他的缘故,我才会找到的你。” “未婚夫么?”胡梦梦呵呵地笑,“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未婚夫?” “情人和前男友倒是很多,有的是因为事业的需要,有的是因为生理上的需要…” “总之,我接触过的男人,可以说是多得数不过来,但没有一个男人,是我真心实意喜欢的,更别提当谁的未婚妻。” “不过,如果只是逢场作戏的话,可能还真是有吧,”她抱着膝盖,小声地说,“跟你这么聊过之后…” “我也不太相信自己的记性了。” “不,不是逢场作戏,”这个蔫巴巴的冬菇头这时候倒是莫名地硬气了起来,“这是真的,这绝对是真的,你应该就是忘了…” “还真有过那么一个人,他曾经深深地爱着你,你也一样深深地爱着他。” “他把你宠得跟一个不知道长大的小孩一样,而你就心甘情愿地做他的那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小孩。” “你们两个过得很好,过得跟其他真心相爱的情侣一样一样的好。” “只是后来他因为某些事情而不得不离开你,所以…你就只能强制性地让自己忘掉了他。” 第四十八章、天经地义 讲到最后,这个激动的冬菇头还跳了起来,手脚并用地跟那位赤着脚盘坐在地上的姑娘大声讲述一个他分明是瞎编的,但又一厢情愿地相信着的爱情故事。 胡梦梦笑了。 但分不清她是为何而笑。 是因为这个冬菇头嘴里的那个故事感人呢,还是因为这个冬菇头的样子看起来很… 可爱? 蠢得就像一个还愿意相信童话的傻瓜。 胡梦梦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笑过了,笑到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她捂着肚子,眯着眼睛,高高低低的声音在晚风轻轻地拉长。 像个拉着风筝快跑的孩子。 逆着风,跌跌撞撞地奔跑,用力地朝着过去进发,却又不可避免地趋向于零散。 再晚些的时间,远方忽而吹来了一阵疾风压住了劲草。 转眼望去,那个孩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徒留下漫天的黄沙。 胡梦梦抱着膝盖悲伤地痛哭。 而那个站在夜色深处的冬菇头则懵懂地看着泣不成声的她。 邋邋遢遢的他似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这样的场景。 所以… 到了最后,他还是只能沉默以对,选择了默默的离开。 就像一个孤独的、失落的、没有人愿意把他领回家的孩子。 …. 李小明无力地躺在病床上,额头滚烫,发了很高的烧。 因为身体里少了一个肾,他觉得自己的精力好像再也不能跟以前一样旺盛了。 这也意味着他以后很难再通宵玩游戏了,保守的估计,很有可能在天空城征战到半夜两点就差不多该顶不住了。 若是明知道身体撑不住,还要硬挺着就行玩,更有可能的就是… 连第二天的太阳都看不着。 直接破空飞升去了。 一想到自己这过分灰暗的未来,李小明就禁不住悲从中来。 “我要是死掉了,我的游戏账号...”他虚弱地对着他那唯一的访客说,“你就拿去卖掉吧,里面有不少值钱稀有装备…” “当然,可能对于你来说,这些东西不算什么...” “但你也不要瞧不起它们啊,那好歹也是我这一辈子的心血啊。” “求求了,帮我把账号卖掉吧,去买一把铲子,给我挑个好一点的地方,把我埋了么,我下辈子...” “就不再回这里来了。”他忧伤地望着窗外的月光。 “你就这样觉得,”林小路站在这间简陋的病房里,眼眸低垂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枯萎的男孩,“你已经离死不远了么?” “还是,你想死的念头...比想活下去的念头要多一点?”他认真地告诉那个男孩,“你不妨说出来,不论你是想死,还是想活...我都能帮助你。” “你要干掉我么,”李小明在笑,“不可能吧,就算你是真的叶秀又怎样…” 他乐得吹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 “杀人可是犯法的啊,就算是真的叶秀,一旦犯了法,被小马哥发现了,最后也是要被法律惩罚的。” “没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林小路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张矮凳。 他把凳子放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坐下来,整个身体都隐匿在阴影之中,就像一只鬼鬼祟祟的蝙蝠。 蝙蝠又是鼠,又是鸟,在人们眼里,它是一种不正经的动物,而它的到来,也往往意味着疾病和死亡。 “但我有钱,”他继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大可以不必自己动手,随便雇个人来,不论是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你,他们...只要稍微有点专业技能,就能轻轻松松地把你干掉。” “再退后一步说,就算我亲自动手,我也不怕,因为我还可以去复旦翰林院,找那帮见钱眼红的斯文败类,只要钱给到位了,他们就会合伙给我写一封请愿书。” “只要那一封请愿书通过了,我一样可以平安无事。” “但那样做会很贵,”李小明说,“你请一个杀手,还得给他善后的钱。” “你去找复旦翰林院那群天企人,那就更贵了,那些人狮子大开口,不敲诈你个几十万,他们是不会收手的。” “我一个肾才值三万块钱,如果把我的两个肾都挖走了,那我就能换到六万块钱,但我是铁定活不成的。” “现在没了一个肾都快要死了,要是两个都没了,我肯定连一分钟都撑不下去...” “这样算下来,我的命也就值个六万块钱,”他还是笑,“你为了拿走我这条只值六万块钱的烂命,一下子得给别人宰个几十万,你不觉得很亏么?” 他的笑容中带着讥讽。 用的还是以前林小路质问他的语气,他仿佛站在了不败之地,反问如今这个不请自来的访客,想尽办法地试图羞辱他。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顶着叶秀外壳的家伙其实就是林小路。 其实,当这个素来只在屏幕和海报上出现的家伙忽然来到他房间的时候,他就以为自己可能在那个时候已经挂掉了。 不然,也不至于会看到了游戏圈内公认的一大神人。 “你爸给你留了一笔钱,”林小路一本正经地胡说,“总共三十来万左右,这笔钱会全部用在你的身上,但其中的一分一毛都不会交到你的手上。” “所以,在你死掉或者这笔钱花完之前,这笔钱,暂时还是由我来掌管。” “你在撒谎,”李小明听完以后,不仅没有震惊,反而更是在喘着气地大笑,“我老爸就一穷光蛋,他要是能有那么多钱,我妈也不至于吃不了苦,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走的时候,我都还没断奶呢,她把我撇下了,我这一辈子就都没喊过别人一句...妈妈。” “要是你妈忽然回来了,看到你这幅样子,知道你还把她给你的肾卖掉了,”林小路小声地说,“你就不怕...她会难过么?” “那就让她难过去吧!最好就是把她给难过死咯!”李小明激动得一边咳嗽,一边尖锐地大叫,“从她把我和我老爸丢下的那一天,她早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她把我生下来就没再管过我,所以...我一点也不欠她,好不好,我压根也不欠她!” “是她欠了我!是她欠了我!”他捂着脸,近乎狂犬一样地咆哮。 鲁莽的声线沿着颓废的墙壁来来回回地碰撞,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林小路才觉得这个孩子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属于少年的生气。 可他的咆哮并没能维持多久。 在高烧下,他的体力少得可怜。 生机浅的就像一汪浅浅的水坑,似乎只要稍微用力地踢上几下,水坑里的水也就被全部清走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个无力又懦弱的孩子也就该悲哀地走向生命的尽头。 第四十九章、人与潮 林小路一共为李小明花了35万块钱,并把他转送到三甲医院接受治疗。 其中有三十万是林小路以叶秀的名义向银行借的钱,还有三万是李小明卖掉自己那颗肾得来的钱,最后剩下的两万,则是他强制性卖掉李小明所有游戏账号换来的。 林小路特地给他请来了天企城最有名望的几位医生,为他制定康复治疗的方案。 为期二十天,每天的花销都稳定在一万块钱以上,一直持续到李小明康复出院,那三十五万还余下将近十万块左右。 林小路连眼皮子都不带眨的,转手就把剩下的十万块塞给了复旦翰林院的招生办,想用钱给李小明买了一个学位。 可那些本应该属于见钱眼开的斯文败类们这次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林小路的收买。 他们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虽然是人渣败类,但我们绝不收垃圾。 林小路弯下腰,赔着笑,好说歹说,但得到的还是搓麻将那般清一色的拒绝。 这些家伙们似乎最近各个都赌运亨通,各个都不缺钱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李小明离开,在回去的路上,李小明忽然跟他说,你要不给我买一堆书吧。 不管是什么书都行。 完了,你再找个信得过的人,每天给我送一日三餐来,菜不用多丰富,有肉没肉都没关系,管饱就成。 “为啥要看那么多书,你想考公务员,抱稳铁饭碗么?”林小路愣愣地看着他。 “才不是呢,”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次虽然好不容易捡了条小命回来,但估计…也不能再活得多长久了。” “我是要早死的人,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 他说,“我想把我这一生,这空白的一生,这毫无意义的一生给记下来,告诉这个世界的人们,告诉下一辈子或许还得再来一次这个世界的我…” “我们既然是如此短暂地活着,那么等我们走的时候,总得留下一些什么吧。” …. 林小路道别了李小明,他在人生中最后一次看了这个懦弱无能的家伙一眼,转身便脚步匆匆地走进人潮之中。 一如江河在大陆上出现分歧,可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汇入大海。 那里似乎有着一个短暂且永恒的终点。 海皇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以至于人们一度忘记了它们曾经给自己的祖上带来过什么样的恐惧。 ‘玄武号’的爆炸似乎吓破了这些巨型爬虫们的胆,自从海兽幻风灭亡了以后,它们就销声匿迹,一直龟缩在大海的深处。 于是乎,有很多耐不住寂寞的渔船偷偷摸摸地开出了码头,缓缓穿过那堵高墙,驶向城墙之后的遥远大海。 鉴于海怪的价值,膂力过人的鱼叉手一下成为了最招船长们青睐的一个工种。 几乎每一艘准备出海的渔船都会配备一到两个经验老道的鱼叉手。 而每位鱼叉手一般都会带有学徒,学徒除了学习鱼叉手的本领以外,还得负责照顾鱼叉手在船上的生活起居,斟茶倒水等等杂活儿都需要由学徒负责。 毕竟,海怪的威胁如影随形。 每一位尽职尽责的鱼叉手,在出了海以后,他的注意力务必要时刻保持高度集中,绝不能放在除了大海以外的地方… 海怪的到访是不会提前预约的。 若是它们来了,它们就是带着把整艘船都拉入海底的打算。 它们会用利爪和暴力,热情地邀请全部船员到它们的领地里作客。 给带去海怪领地作客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下去了就难再回到岸上来了,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一个寻常的人类,从他被请去到海怪领地作客的那一刻起,直到他下一次上岸的时候为止,满打满算下来,至少也得是十个月以后的事儿。 当然,如果阴曹地府的轮回殿不巧赶上了投胎的高峰期,实在人满为患,短时间内拿不到号,那下一次上岸的时候可能就得无限期地往后拖延了。 所以,为了让大家都能尽快地拿上号,阴间想来也会设有相应的办事处。 虽然那个地方常年通货膨胀,一颗鸡蛋动则就能卖上好几个亿的高价,以至于负责维持秩序的鬼差们大概也算不清利率,不知道该收现金好,还是该收礼品好。 但鉴于阴间的领导们高瞻远瞩,体察到我们的民情,体谅到我们的民意,考虑到我们广大人民群众的实际需求… 鬼差们想来也是会忍辱负重的。 该收的礼,还是坚决要收,哪怕这么一些玩意儿收来也不知道有什么鬼用。 但如果愣是摆着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横竖不收,软硬不吃的话…. 容易让亡魂们产生误会,以为自己到了的是天堂,不是地狱,舍不得离开。 那么这一条全世界人民共用的黄泉路可能就要比免费开放的高速公路还要堵塞了,两者之间的差别只在于,高速公路上看的是阳间才有的车展,而黄泉路上大概就只能看看阴间特有的鬼展了。 而为了实现阴阳互补,互济共生,疏导交通压力,避免给阴曹地府的机关单位带来过多的工作负担,天企城方面也逐渐放开了海禁的管制,制定了一系列的审核标准,要求每一艘出海的渔船都要符合标准,都应具备相应的自卫能力。 同时,他们也设立了一处专门实施海上救援工作的部门。 该部门的名字就叫海军。 他们的总部位于靠近一匹丝码头的马林梵多大街,由叶秀担任元帅一职,统领这一支武装部队。 只是,叶秀元帅常常神灵见首不见尾,以至于关键时刻总找不着人。 所以,海军的总部还设立了二把手的位置,由叶元帅的亲信,格雷同志担任。 格雷同志是一个神情严肃的男人,脸部的神经像是死绝了一样。 似乎一生下来就不苟言笑。 而他的档案也是将近一片空白。 仅有的记录只是在过去的几年里担任过叶元帅的司机。 但却没有人敢质疑格雷同志的能力。 自开海以来,他一直代替元帅,执掌的整支海军作战部队。 每一次出击他都会身先士卒,都会勇猛地站在最前线。 即便没能确保救下每一艘被海怪们纠缠的渔船,但却能保证将那些侵入他辖区的海怪尽数杀死… 替那些死去的船员们一洗血仇。 第五十章、现实与梦境 最近,渔船失踪的案件屡屡发生,而且事发的现场都固定在同一片海域。 据正午时分,从海上传来的消息称… 距离一匹丝码头约莫二十海里的路途,靠偏西南方向的那一带海域。 一头疑是海皇类的巨型生物出现在渔船的附近,船员们担心它会发动袭击,导致严重事故的发生,故而紧急求助海军的救援。 通过‘网’的传输,渔船上拍摄到的画面得以清晰地传递至海军总部的信号接收器,再通过画面的投放,随之映入众多官兵眼中的是一头漆黑如墨,硬如铁甲的...独角仙。 格雷同志没有多言,他站在海军指挥部的最高处,沉默地望着屏幕中的那只巨型的虫子忽然飞起,掀起白色的大浪,嗡嗡地振作翅膀,朝着镜头所在的这艘渔船飞来。 这是一头会飞的海兽。 黑压压的阴影如死亡般降临在渔船的甲板上,黑影下的人们慌乱逃跑。 下一刻,信号中断了。 音频内人们嘶哑的喊声被陡然地磨平成一片空漠的沙沙声。 荒芜得像是月球的表面。 “切换生物电波感应,启用‘天眼’系统,接入信号源,”格雷同志平静地下令,“尽快转接到各个船员的视网膜之内。” “无法连接。”有人报告,“系统的访问遭到拒绝,有人在他们的脑部接口端设立了禁止访问的围墙。” “给我一份船员的名单,指派专员立刻调查他们的过往记录,”格雷同志说,“能否尝试攻破围墙,强行接管他们的脑部?” “无法攻破,”那位官兵继续汇报,“该围墙设有自毁系统,一旦崩溃,就会即刻释放过量高压电流,瞬间销毁个体的大脑。” 他看着地图上闪烁的红点。 “初步预测,由于该生物的体型过大,即使出动战舰亦难以对抗。” “格雷长官,请问是否应战?”官员们一致望向这位威武如战神一般的男人。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推断,这种时候,这个雷厉风行的男人早应该下达进击的命令,磨刀霍霍地杀向那只该死的海兽。 可这一次,他却沉默了,站在指挥室的高台上,长久地望着雪花闪烁的屏幕。 他的目光明灭涣散,粗重眉毛下的眼睛冷漠而又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沉吟了许久,说,“立刻通知叶元帅,启动紧急应战。” “与此同时,海军作战部第一、第二支队,听我调令,即刻出动。” “第三、第四支队留在本部待命,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其余部队尽快完成疏散群众的工作。” “倘若我在战斗中遇难,本次作战的指挥权暂且交由第三支队队长负责,由他替代我,进行本次作战余下的指挥,”男人平静地环顾四周,“十分钟以后,第一、第二支队的战舰务必准时离开码头。” “我再说一次,第一第二支队的队员,如果还有什么没来得及处理的事务,请在规定时间之内,尽快完成。” .... 由现实进入梦境,再由梦境切入现实。 这一过程发生在脑海里,就像游戏加载页面的loading。 可因为失却时间的概念,所以不知道该说是漫长,还是短暂。 上千亿个吸盘依附在肌肤之上,柔软的触手由吸盘中探出。 它们… 无声无息地钻入血肉,与铺设在其中的上千亿个神经元完成近乎自然的对接。 生命的脉络由此拓展到机体之外,恍若深入至灵魂层次的麻醉在逐渐生效。 被无数物质包裹的灵魂悄悄地闭上了眼睛,沉寂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里。 休眠的意识就像在宇宙中穿梭的陨石,朝向黑暗的最深处… 开始永无止境地堕落。 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整个世界,就像是还没有出生,或者早已经死去了那样,如果能够就这样一直沉眠… 那么,遗留在人世间的所有利害,似乎都跟他没有任何的瓜葛了吧? 要不就这样吧? 虚无的泡沫里响起了一道劝说的声音,那是来自他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那个影子一样的林小路说,什么海皇,什么人类,什么独角仙,就让他们统统见鬼去吧,反正活着的生命… 早晚也都是要死的,那何不让他们都早点死,也就能早点超生了。 永恒就藏在死亡后面,他们不总是念叨着什么都要永远么? 那就让他们去永远吧。 我好累啊。 要是世界毁灭了,就可以不用累的话,要不就让它毁灭吧? 这时候,又一个气泡炸裂了。 另一个光明的林小路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说,林小路啊林小路,你都他妈的马上就要奔三的人了,你就不能成熟一点,稳重一点,有担当一点么? 老是皱着你那张苦哈哈的臭脸,你说你这是难过给谁看啊? 你老是把自己关起来,也不见你研究什么投资之道啊? 再说了,混成今时今日这样的境地,还不是因为你自甘堕落所造成的么? 不信你出门去瞧一瞧,跟你的同龄那些人,现在哪个不是买了车,又买了房? 回到家里哪个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你再看看你自个什么样,你是想去拍《无职转生》么? 应聘男主角么? 你就没点大志么,你就不在意别人骂你是除了去死以外,别无是处的废物么? .... 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光明的家伙真的好吵,就跟不知消停的青蛙一样。 呱呱地乱叫,满嘴的仁义道德,满嘴的梦想和拼搏… 吵得本来一门心思想着要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的林小路都没办法好好地继续睡下去。 然后,他就失眠了。 而且还是在梦里面得的失眠,说出来,别人可能都不带信的。 可他就是失眠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几架巨型的直升飞机吊着,全身悬空,脚下不断往后推移的… 是波澜壮阔的大海平面。 不远处的天空有一只看起来很大的独角仙在海面上飞来飞去。 那只东西时不时遁入海里,时不时又破开水面,好像… 一副很活泼,玩得很高兴的样子? 没多久,那只独角仙终于发现了他,然后,它就张开翅膀,掠过波涛起伏的大海平面,气势汹汹地朝着他冲过来。 好像…一副很期待,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紧接着,钢缆上的螺栓爆裂了。 他一下失去了牵引的力量,只好追随着重力,笔直地坠落大海。 可海水不是很深,仅仅来到他膝盖稍微再往上一点的高度。 不温不热,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五十一章、冷漠 林小路还没来得及站定,那只不讲武德的独角仙就冲了过来,猛地将他撞飞了。 疼痛的感觉虽然延迟了一步,但还是没有缺席,经过放大以后,那一股由里到外的痛觉还是如约而至。 排山倒海般地朝他袭来。 他掉到了海里。 泛着泡沫的海水淹没了他的脸孔,大浪一个盖过一个,但却不妨碍他保持正常的呼吸,他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得手一次以后的独角仙想要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它在不远处的海面飘移,颇为潇洒自如地掉了个头。 然后,它再度振作翅膀,劈波斩浪地朝着林小路冲来,准备再给他一下重击。 可它却未能如愿,它的攻击落空了,被林小路一把抓住独角。 林小路很快进入了状态,身为‘南拳’行家的他当然没有放弃这个反击的机会。 他巧妙地借力,利用独角仙自身所带来的惯性,开始拉着它的独角进行旋转,在海面上画了好几个重合的圆圈。 最后,他松开手,卸下所有的力量,就像扔出一个连着绳子的实心球那样... 让这只虫子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但虫子胜不骄败不馁,实在精神可嘉。 经过简单的修整以后,它又一次不知死活地飞了起来。 海浪腾起,破空。 耀眼的阳光透过晶莹水珠,流云在和煦的微风中,如漂浮的岛屿般平移。 它昂起头,犹如挺着枪矛的士兵,支起耀武扬威的独角。 风似乎钻进画满年轮的海螺,吹起嘹亮的号角,它拉下凶狠的眼帘,朝着海的那一边的林小路发动进攻。 远远地看去,它进攻的姿势,凌厉得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 这一次,它的势头很猛,豁出去的架势,似乎是想要凭此一击,利用无与伦比的爆发力,将自己的独角送入这个钢铁巨人的胸膛,击穿他的心脏,要了他的小命。 这只可怜的怪兽大概到死也不会想到,这个放大版的林小路... 他压根儿就没有心。 数十发炮弹从战舰的炮台上发射,陆续出膛,燃烧的火药在明亮的晴空中拉扯出长长的烟道,微微弯曲的路线,仿佛睡梦中的叶子一样,从空中降下,在林小路与独角仙之间的海域炸开一道道陡峭的水柱。 扬起溅落的水珠再度折射出太阳的七色彩光,放缓的画面中,林小路再次准确地把握住独角仙的那一只角。 如抡起重锤一般地将它高高地举起,狠历地砸在大海的镜面上。 下一刻,幻象破碎,独角仙悲鸣着挣扎,试图逃跑。 可林小路却不受控制地伸出手,一把阔大的铁剑顷刻间横空抽出。 锋利的锯齿极速转动。 撕裂的破音仿佛某个破落的风箱,在生命进展到最后的一刻,这只独角仙还在发狂地拍打着翅膀,企图挣出林小路的禁锢,逃向云层之外的生天。 但无论是林小路和独角仙…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最后审判的时刻竟然来得如此之突然,而又如此之迅速。 那把剧烈嗡鸣着的巨剑似乎是毫无征兆地刺了出去,割开了独角仙的胸甲… 下一秒,长剑便已洞穿了它的身躯。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恍若浸泡在羊水里的死亡,徐徐地吹来。 浪起浪涌,有如大地隆起的群山,沧海横流,有如蹉跎而过的岁月。 林小路呆呆地看着独角仙那一双逐渐失去光明的眼睛,脑海里想到的只有... 命运。 他拔出了那把仍然在疯狂叫嚣的阔剑,松开了握住独角仙的手。 然后,这只死去的大虫闷沉地掉落到了海里,砸出了一朵僵硬的水花。 原先明朗开阔的天空随着它那逐渐下沉的消亡而变得暗淡了许多,昏沉的色调由西边慢慢地平移到了东边。 那股宏伟的力量如潮水般褪去,坚硬的钢甲内,似乎空洞得只剩下虚无的黑暗。 越发深重的天幕仿佛压弯了他的腰。 他佝偻着,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往人类聚集的城市走去。 灰色的雨丝衰弱地飘下。 它们如敲门的亡魂,轻轻地叩击海潮,疲倦地刻画着一个个如时间般的圆圈。 这个孤独的巨人在平乏的海面跋涉,他仍然走向那座建立在高墙之后的人类城市。 他知道此时此刻,有着无数的人正在为他打赢了这场战斗而热情欢呼。 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还没走到岸边,他就跪倒在软塌塌的海床上,昏沉地睡过去了。 云层冷冻得像冬日里的冰疙瘩,不时有闪烁着雷光的狂蛇崭露头角,目光森严地俯瞰着匍匐在大地上的众生。 雨势越下越大,直到哗啦啦地下个没完,仿佛整条天河都倾倒了,在水面上留下一个个稍纵即逝的浮标。 一切都在沉默中逝去,犹如某个独行在水雾茫茫的山林中的老僧所说…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又像某个登临铜雀台瞻望四海的枭雄,在那久远的征途中,把酒望月,高唱起如梦似幻的短歌。 他的声音近乎沧海桑田。 荡气回肠的语气中,既带着忧愁与悲悯,又带着不可一世的残忍与壮志。 他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 从修养室中醒来,林小路就下班了。 负责维护机甲的作战基地此刻仍然一片灯火通明。 玻璃窗外,身穿统一制服,佩戴工牌的工作人员在这座庞大的建筑物里奔忙,交流,甚至互相对骂。 电焊的火花频频闪烁,人们在纵横交错的梯子上走来走去,就像渺小的蚂蚁们同心协力地建造守护它们的巢穴。 似乎早已确定了他没什么大碍,一时半会儿也死不去,所以… 基地里的工作人员们就忽略了身为驾驶员的林小路,就是简单设置了个警报,只有他心脏没有停跳,那就万事大吉了。 自然也没有司机负责接送他,眼下格雷同志的收尾工作,显然是比搭他这么一个徒有其名的元帅到处乱跑来得重要很多。 没考过驾照的林小路缓慢地走过被白色灯管照亮的长廊,走出了一扇自动感应的玻璃门,在门边的一个插满雨伞的长筒里,他随手拿了一把全黑色的伞。 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潮湿的冷气中漂浮着无处可去的水雾,黑色的大地,白色的水花,幽暗的深处,滞留着浓重的腐败气息。 倘若吸多了这股气息,好像身体里的骨节就会变得生锈,变得犯困。 只想睡觉,不想动弹。 磅礴的大雨依旧哗啦啦地砸在坚硬的地表上,就像一条连反抗的记忆都不曾具备的鱼,砰地一下,就狠狠被摔在砧板上。 甚至都不用刀去切,蓦然间就破碎成千万的碎片。 随之破碎的…还有不灭的光与影。 林小路打开伞,深吸了一口让人犯困的湿重空气,抬腿迈过屋檐下的水帘,走进这场暴雨的冷漠怀抱。 路边两侧林立着是万家的灯光,路道上竟然出奇地没有一辆冒雨行驶的车辆,就像无端端闯入了一场黑白两色的默剧。 戏里戏外,只有他一个人,既是演员又是观众的一个人… 仿佛独占了整座城市的冷漠。 第五十二章、裂缝 雨伞的作用不是很大。 当林小路来到精英酒吧的时候,雨水终究还是淋湿他身上那一件忧郁的白色衬衫,把他那瘦削的体格表露无遗。 似乎是为了表现得正式一些,他溜进了洗手间,站在镜子面前,整理一下有些许凌乱的发型,平复呼吸,反反复复地练习应该怎么如上一任叶秀那样地微笑。 直到他认为自己的微笑合格以后,他离开了镜子,走回久违的那个位置。 无需招呼,侍者给他上了一杯西红柿榨汁。 杯子被她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她收起餐盘,准备离去。 可他却忽然间抬起头,微笑地看着这位侍者。 她愣了一下,内心恍惚。 林小路当然记得她,是之前那位开小电驴载他去人民广场,最后却把他一个人落在人民广场上的那位姑娘。 此刻,他定定地看着这位羞涩的姑娘,忽然间恶胆横生,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微笑着问她,能不能陪我跳一支舞? 姑娘欲言又止。 她就像是按部就班地走走流程,娴熟地进入纠结的状态。 即便她深知道其实并没有纠结的必要,她内心的小鹿正在蹦跳着,走出层层叠叠的密林,昂起头颅,对着她的心壁砰砰乱撞。 催促着她,赶紧答应。 这个画面她梦寐以求,可当这一刻真实地发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 她不得不考虑... 这是否是她此生仅有的机会? 如果错过了,很有可能... 她与这位传奇的男子,在这漫长的一生当中,也就不会再有更深的交集了。 没有犹豫太久。 她轻轻地反握住这个男人的手,没有说话,仿佛是默认了一样。 于是,他壮着胆子拿过她手里的餐盘,把她的餐盘随意地丢在桌子。 再然后,他利索地起身,粗鲁地拉着女孩的手,快步地走过流淌的声乐。 在宾客们诧异的目光中,他带着刚刚到手的姑娘,英姿飒爽地离开了这家坐满精英的酒吧。 就像是穿过雾一样。 他们徒步走在滂沱的雨幕里,穿行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朝着更加渺无人烟的海边快步走去。 姑娘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被风吹雨打的男人,想说,叶先生,舞池在酒吧里啊,您这是...想带我去哪里,想...干什么? 她隐隐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她有很多同事也会时常像她这样,忽然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陪同客人去旅馆之类的地方,一起谈谈心,喝喝酒,睡睡觉,顺便赚赚外快。 酒吧的老板对于这种事的看法,保持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既不鼓励,但也不禁止。 他在男女之事这方面似乎看得很开,只要没有影响到他的酒吧盈利。 那什么都好说。 可姑娘从没有试过陪同任何一位客人外出,因为她不认为那是她的工作。 当然,问她愿不愿外出的精英们,倒是一个接过一个,络绎不绝得很。 每次有精英或是直接,或是委婉地问她出不出去,一晚上多少钱的时候。 她都会礼貌地回答那些精英们,她只是个侍者,超过她工作范围之外的事,她能力不够,没办法胜任。 但仍然会有一些喜欢蹬鼻子上脸的精英会色眯眯地打量她的身材,说,怎么不够,我看姑娘你这是真材实料,潜力十足啊,开个价嘛,不行就给你买套房。 我最近可真是太想你了,想你想到都要生病了,我去医院输液,你知道我输的是什么也液么,是想你的夜啊。 …. 姑娘虽然早已见识过很多的人世间险恶,但面对这么露骨的调戏,她还是会脸红耳赤,对这些流氓一样的精英们生气。 可她不会发作,因为她珍惜这份工作。 这倒不是因为这份工作的薪水有多高,员工福利有多好。 而仅仅是因为这份工作可以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叶先生,近距离地看着他。 尤其是,当她知道叶先生从那场爆炸中活下来以后,她就更加珍惜这份工作了。 因为她认为等到叶先生的伤势痊愈以后,他一定会再来这里的。 像以前那样,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 默默地看着落地窗外的街景。 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能再次给他送一杯鲜榨的西红柿汁了。 她就是这样没有理由地相信。 而她的愿望也似乎得到了回响。 叶先生…他果然回来了。 不仅这样,他竟然还邀请她跳舞,带她去到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 暴雨像是新娘的婚纱一样,古老的雷鸣听起来一点都不可怕。 就像主神宙斯给他们降下的祝福。 他们依然是手牵着手,十根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指在越发嘶哑的风声中紧紧相扣。 他们手心贴着手心,沉默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愈来愈大的雨点飞错交织,编成一张纱幔般的头纱。 他们站地风暴呼啸的城墙顶端,轻盈地跃动,跳起一支不知名的狂野舞蹈。 在舞曲的顶峰,他们忽然间忘我地拥抱在了一起,有如原始本能的演绎。 男人压着女人,充满野性的手掌在冷雨中游离,抚摸着那一片隐藏在衣衫下面的温存肌肤。 他没有在那片温存的地方过多停留,而是追随铭刻在基因里的本能,继续深入。 他的手掌径直地游弋,来到那一条象征着生命伊始,又象征着欲望的裂缝。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既是彷徨地,又是坚定地凝视着姑娘的那一双经受过风雨洗礼的眼眸。 狂风再度大作。 远方剧烈起伏的海平面上,蓦然间隆起了一座黑色的大山。 随着海水分流而下,转眼之间,一头如同幽魂般的庞大怪物出现在大海的尽头。 海兽在黑暗的深处无声地嘶鸣。 腾起的长藤,就像是腐朽的十字横木,漂浮在奔流的大海里。 最后不知所终。 城里的警报顿时尖锐地响起。 城内的人们开始避难,可城墙的上的男女却置若罔闻。 在海兽逐步逼近的风雨间,男人终于征得了女人的同意,他既是温柔又是粗鲁地越过生命伊始的裂缝,挺进连同世界的缺口。 他咆哮着,怒吼着,犹如狂潮拍击海岸一般,试图冲碎孕育生命的大陆… 着魔地继续着他们的狂野之舞。 他们奋力地摩擦,就像很久以前,为了对抗外部世界的黑暗,为了驱逐外部世界的寒冷,为了保持自己体内的热量,灵智初开的智人用力地钻动木枝,寻求火焰的帮助。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火焰。 那是为了对抗灵魂上的空缺,对抗抵御来自外部世界的残暴和冷漠而萌生的火焰。 是人类学会了爱与被爱之后,以本能的欲望作为媒介,从而燃起的文明之光。 第五十二章、火焰 雨伞的作用不是很大。 当林小路来到精英酒吧的时候,雨水终究还是淋湿他身上那一件忧郁的白色衬衫,把他那瘦削的体格表露无遗。 似乎是为了表现得正式一些,他溜进了洗手间,站在镜子面前,整理一下有些许凌乱的发型,平复呼吸,反反复复地练习应该怎么如上一任叶秀那样地微笑。 直到他认为自己的微笑合格以后,他离开了镜子,走回久违的那个位置。 无需招呼,侍者给他上了一杯西红柿榨汁。 杯子被她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她收起餐盘,准备离去。 可他却忽然间抬起头,微笑地看着这位侍者。 她愣了一下,内心恍惚。 林小路当然记得她,是之前那位开小电驴载他去人民广场,最后却把他一个人落在人民广场上的那位姑娘。 此刻,他定定地看着这位羞涩的姑娘,忽然间恶胆横生,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微笑着问她,能不能陪我跳一支舞? 姑娘欲言又止。 她就像是按部就班地走走流程,娴熟地进入纠结的状态。 即便她深知道其实并没有纠结的必要,她内心的小鹿正在蹦跳着,走出层层叠叠的密林,昂起头颅,对着她的心壁砰砰乱撞。 催促着她,赶紧答应。 这个画面她梦寐以求,可当这一刻真实地发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 她不得不考虑... 这是否是她此生仅有的机会? 如果错过了,很有可能... 她与这位传奇的男子,在这漫长的一生当中,也就不会再有更深的交集了。 没有犹豫太久。 她轻轻地反握住这个男人的手,没有说话,仿佛是默认了一样。 于是,他壮着胆子拿过她手里的餐盘,把她的餐盘随意地丢在桌子。 再然后,他利索地起身,粗鲁地拉着女孩的手,快步地走过流淌的声乐。 在宾客们诧异的目光中,他带着刚刚到手的姑娘,英姿飒爽地离开了这家坐满精英的酒吧。 就像是穿过雾一样。 他们徒步走在滂沱的雨幕里,穿行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朝着更加渺无人烟的海边快步走去。 姑娘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被风吹雨打的男人,想说,叶先生,舞池在酒吧里啊,您这是...想带我去哪里,想...干什么? 她隐隐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她有很多同事也会时常像她这样,忽然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陪同客人去旅馆之类的地方,一起谈谈心,喝喝酒,睡睡觉,顺便赚赚外快。 酒吧的老板对于这种事的看法,保持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既不鼓励,但也不禁止。 他在男女之事这方面似乎看得很开,只要没有影响到他的酒吧盈利。 那什么都好说。 可姑娘从没有试过陪同任何一位客人外出,因为她不认为那是她的工作。 当然,问她愿不愿外出的精英们,倒是一个接过一个,络绎不绝得很。 每次有精英或是直接,或是委婉地问她出不出去,一晚上多少钱的时候。 她都会礼貌地回答那些精英们,她只是个侍者,超过她工作范围之外的事,她能力不够,没办法胜任。 但仍然会有一些喜欢蹬鼻子上脸的精英会色眯眯地打量她的身材,说,怎么不够,我看姑娘你这是真材实料,潜力十足啊,开个价嘛,不行就给你买套房。 我最近可真是太想你了,想你想到都要生病了,我去医院输液,你知道我输的是什么液么,就是想你的夜啊。 …. 姑娘虽然早已见识过很多的人世间险恶,但面对这么露骨的调戏,她还是会脸红耳赤,对这些流氓一样的精英们生气。 可她不会发作,因为她珍惜这份工作。 这倒不是因为这份工作的薪水有多高,员工福利有多好。 而仅仅是因为这份工作可以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叶先生,近距离地看着他。 尤其是,当她知道叶先生从那场爆炸中活下来以后,她就更加珍惜这份工作了。 因为她认为等到叶先生的伤势痊愈以后,他一定会再来这里的。 像以前那样,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 默默地看着落地窗外的街景。 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能再次给他送一杯鲜榨的西红柿汁了。 她就是这样没有理由地相信。 而她的愿望也似乎得到了回响。 叶先生…他果然回来了。 不仅这样,他竟然还邀请她跳舞,带她去到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 暴雨像是新娘的婚纱一样,古老的雷鸣听起来一点都不可怕。 就像主神宙斯给他们降下的祝福。 他们依然是手牵着手,十根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指在越发嘶哑的风声中紧紧相扣。 他们手心贴着手心,沉默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愈来愈大的雨点飞错交织,编成一张纱幔般的头纱。 他们站地风暴呼啸的城墙顶端,轻盈地跃动,跳起一支不知名的狂野舞蹈。 在舞曲的顶峰,他们蹦蹦跳跳,跳跳蹦蹦,明明像两只滑稽的青蛙一样。 可忽然间,他们又像是心有所感地拥抱在了一起,有如原始本能的演绎。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既是彷徨地,又是坚定地凝视着姑娘的那一双经受过风雨洗礼的眼眸。 这个深情款款的家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位女子如此地着迷。 甚至忘了自己根本就不会跳舞。 狂风再度大作。 远方剧烈起伏的海平面上,蓦然间隆起了一座黑色的大山。 随着海水分流而下,转眼之间,一头如同幽魂般的庞大怪物出现在大海的尽头。 海兽在黑暗的深处无声地嘶鸣。 腾起的长藤,就像是腐朽的十字横木,漂浮在奔流的大海里。 最后不知所终。 城里的警报顿时尖锐地响起。 城内的人们开始避难,可城墙的上的男女却置若罔闻。 在这海兽逐步逼近的风雨间,在这个咆哮着怒吼着的混沌世界里。 他用力地搂住她的腰,就像海难后的幸存者死死地抱着那块逃生的木板,迫切地渴望在她的身上找到半缕体温。 就像很久以前,为了对抗外部世界的黑暗,为了驱逐外部世界的寒冷,灵智初开的智人用力地钻动木枝,寻求火焰的帮助。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火焰。 那是为了对抗灵魂上的空缺,对抗抵御来自外部世界的残暴和冷漠而萌生的火焰。 燃烧着人类总是后知后觉的爱与被爱。 第五十三章、光流 再一次踏入梦境的过程进行得顺利。 甚至都不用听那一明一暗的两个家伙在那里神神道道地啰里八嗦。 闭上眼后,再睁开眼… 那一片在风雨中飘摇,怒吼着的大海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在心里默念三、二、一… 螺栓仿佛听闻到他的命令,如期爆破。 几辆重型直升飞机顺利完成投放,他就这样平稳地坠落至柔软的海床之上。 不得不说,海面上的风很大,而且翻滚而来的洋流,也不可小觑。 但屹立在风雨之中的那个人,却得到了命运的偏爱。 有了这一层坚硬的外壳作为防护,他似乎就再也不用担心来自外部世界的伤害了。 再大的风,再冷的雨,再高的浪,再不可理喻的辱骂,以及无法解释的偏见… 似乎也都无关紧要了。 他的腰杆挺得前所未有的笔直。 他握着那把嘶鸣的阔剑,昂首阔步地踏碎波涛,于咆哮的大海中行走。 从天而降的亿万雨点尾随着狂雷与暴风,席卷而来,如奔腾的兵马在沙场征战,对他挥起致死的刀刃。 可他就是刀枪不入。 再往前走,拨开重重迷雾,他终于得以看清那座巨山的真面目。 那竟然是一株巨大的植物。 它的头部是一朵未放的花苞,花的附近没有叶片,除了那诡异的花骨朵以外,这头巨大生物的躯体完全是由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粗大长藤所组成。 当林小路第一眼完完全全地看到这座山一样的植株之后,他脑子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迪迦奥特曼》大结局里的那一头有着‘黑暗的支配者’之称的怪物… 邪神加坦杰厄。 这两者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唯一的不同似乎仅在于本体。 也就是邪神加坦杰厄的本体是一只长满孔洞的大海螺,而这座黑色大山的本体则是一朵长得不怎么吉祥如意的海葵花。 这种程度的差异当然是逃不过抄袭之嫌疑,但林小路没有多想,因为这个没必要。 就算是真有那么一个无聊的法庭,真有那么几个戴着卷发,嘴唇上面留着小胡子的无聊法官们愿意评审这么一个古怪的案子... 被传召上法庭的那个人,又不是他。 既然这样,那这种东西究竟算不算抄袭,自然也就跟他林小路没什么关系了。 忽然间,一条藤蔓纵地飞扑过来,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有些困惑,不知道这朵海葵花勒住他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又不用通过那条塞满导线和构件机械脖子进行呼吸… 那葵花同志的攻击又有什么作用呢? 但这样被勒住的感觉还是很不好,不仅在行动上受到限制,还给他一种… 他好像干不过这只怪物的感觉。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自己好不容易终于站起来了… 结果却发现一山还比一山高。 神他妈的一山还比一山高,为什么不能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看了那么多年的无敌特种兵,三年期满,军神回归… 都是白看的么? …. 内心被压缩得越来越狭窄。 孤独、封闭、自满、却又空虚。 也不知道是不是力量来得太过容易的缘故,还是位置站得太高的缘故。 脑海仿佛侧开了一个洞口,他渐渐地把过去二十多年人生经历中一点一滴学来的美德给逐个丢掉了。 迷糊中,他似乎变成一个巨大的婴儿,躲在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硬壳里。 他大声地尖叫,发狂地谴责。 他愤世嫉俗,认为自己才是天选之子,此前的默默无闻,只不过是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罢了。 在那越发张狂的风啸里,他用力地挥起那把锋利的阔剑。 准备切断勒住他的那条长藤,准备分割这株该死的海葵花,扒它的皮,拆它的骨,将它碎尸万段,用它的死亡来告诉它… 老子才是这里的大爷!这个世界就该是围绕着老子旋转! …. 可这个可怜的巨婴到底还是命途多舛。 当他举起剑,作势要斩的时候,海葵花就用另外的长藤捆住他握剑的那只手。 而当他伸出另一只手作势要扯断那条湿漉漉的长藤的时候,海葵花又扬起另一条长藤,结实地把他另外一只手也捆住了。 然后,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对,想要转身跑路。 可这头大海里来的怪物似乎是摆明了存心要和他作对,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捆住了他的腰,他的双脚,发狠地把他往自己的怀里,用它那合拢的花苞紧贴着他的胸膛。 在他如困兽般挣扎的途中,天地间无穷无数的发光粒子被这株海葵花的藤蔓所吸收,蓬勃的生机在它的表皮下流淌,呈脉冲的状态,契合呼吸的节律,缓慢有序地输送到封闭的花蕾之中。 这株古老植物竟然在呼吸。 当它的光能存储到一定的程度后,仿佛得到了神性的提示一样… 它的萌发获得了无以伦比的催化,发生在那波浪平复、风停雨止的一瞬间。 仿佛有人在天幕之外按下了快门,骤然亮起来的闪光灯,将一切的黑暗尽皆驱散。 当风雨打破了时间的禁锢,再度飘摇着挥洒之时... 烟波浩渺,海葵花寂静地盛开了。 海天之间一片清白。 古老而又纯粹的光流由花蕾中迸射,轰地击落在那个钢铁巨人的胸膛,令得世界为之色变的力量冲顶着他,在横流缭乱的大海中,画出了一条神圣的直线。 宛若神话中的那位带领族人逃向生地的摩西,他在同样愤怒,同样咆哮的大海之前高高地举起神杖,请求仁慈的上帝施恩于他的这些痛失家园的族人们。 而全知全能的上帝听到了他的请求,沉默地予以他回答。 于是,让人们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巍峨的大浪推起海潮,使得海水向两侧分离,竖起两堵高高的水墙。 游鱼在水中吐息,人们虔诚地踏入上帝为他们开辟的道路之中。 他们亮起火把,看到了这条道路的尽头是大海的另一处边缘。 那里同样有着陆地,有着草原,有着森林,有着日月,有着星辰... 可它的上空却漂浮着厄运的迷雾。 它的本质似乎仍然跟他们失落的家园一样,什么都有,唯独缺少了...希望。 以至于让人们读不懂,上帝究竟是在帮助他们,还是责罚他们继续承受苦难。 倘若他们未能渡海,想来后世的集中营内就会少去很多的惨剧… 但即便如此,战争依然是不可避免的。 .... “人类是唯一需要依靠希望来维持生存的动物。” 在巨人被光流顶撞到天企城那堵高耸的城墙之时,在被关在钢铁废墟里的林小路失去意识之前,他脑子里最后想到的… 却是他的那位分明不是人类的老二哥跟他说过的这句话。 第五十四章、舔狗 “我想当你的舔狗。”林小路低着头,对那位一脸茫然的姑娘说。 “为什么要当舔狗,做人不好么?”姑娘有些生气地问他。 “因为狗比人忠诚,”他诚恳地说,“而且,狗不用承担什么责任,这不像人,不会有谁会对一条狗抱有希望。” 他耸拉着脑袋,沉默了很久,“再说了,我已经当不了人了。” “我的任务失败了,我…没能守住大家的墙,没能挡住那朵海里来的花。” “我果然还是一个没有作用的废物,我…毁了大家的家。” “你是想拒绝我么?”他很小声地说,“该不会…连你也想伤害我吧?” “我没想伤害你,”姑娘赌气似地看着一脸颓废的他,“但我觉得…”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叶秀啊,你可是拯救过我们大家的大英雄啊…” “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啊。” “这样的你…” “为什么要在我这种人面前,把自己的位置放得那么低下,那么卑微…” “你可是叶秀啊!”她忽然大声地说,“现在的你,就应该振作!” “就应该重新站起来,重新战斗,为我们所有人带来希望才是!” “你不能投降认输啊!你是叶秀啊!”她再三重复,“叶秀是不会认输的!” “不,不要。”他沮丧地把头越埋越低,瞪大的眼睛里塞满了恐惧。 “我再也不要驾驶那个东西了…”他惊慌失措地抱着脑袋喃喃自语,“我再也不要坐上那个东西了…” “那个东西会毁了我的,会把我变成…什么也不懂就只知道大喊大叫的巨婴!” “我不想当巨婴,”他忽而又抬起了无精打采的脑袋,眼泛着凄楚的泪光,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位姑娘,“那种顽固的封闭,那种自以为是的感觉…” “太可怕了。” “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也最邪恶的东西!” 说着说着,他似乎就跟着陷入到了某个不明事理的境地,显得越来越慌张。 情绪被肆意地拨乱,就像一颗遁入深水的炸弹一样爆破了。 洋流杂乱无章。 然而,他似乎还知道口说无凭。 于是,他就手脚并用地试图向姑娘讲述一些难以解释的事物。 可他的表述能力还是太差了,而他在被光流湮没的那一段时间里,在那长长一段的自我束缚中… 看到的那些东西又实在太过隐晦。 以至于,他的语速逐渐追上了他的思维,使得他的对白越来越缭乱。 越来越语无伦次。 “那个东西本身就是错的,它不应该被人类制造出来!” “它的技术高度已经到了不是人类可以触碰的地步了,”他夸张地说,“再往前一步走…” “马上就要到神的高度,在神的面前,我们…就是一无所知的婴儿!” “我不是叶秀,我不是你们的救世主,我不想再经历这些,我已经死过了两次了,我已经不想再经历这些了…” “你知道死是什么样的感觉么?” 他忽然间又一次激动地抬起头,像是失心疯一样地看着姑娘的眼睛。 姑娘被他这么一个架势给吓到了。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而姑娘的心则在抽搐着跳动… 那个常常能够以一己之力...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形象,似乎就这样唐突地崩塌了... 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变成了一条又胆小,又懦弱的败狗。 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窘迫的男子,已经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叶秀了。 或者也可以说… 她喜欢的那个叶秀已经死了。 于是乎,这个世界也就再也没有那一个叫她喜欢得撕心裂肺的叶秀了。 她颤着声开口,“对不起,我们完了。” .... 第一句话是道歉,第二句话是再见,说完以后就立刻转过身,加快脚步离开。 跟肥皂剧和动画片里被颁发‘好人卡’的情景差不多。 也就是说… 再见只是跟你客气,怕伤害到你,以后咱们最好还是再也不见了。 …. 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 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障,就算放开,能不能别没收我的爱? … 她走了,她就这样走了。 林小路没办法挽留她,只能傻傻地站在风中凌乱。 “好久不见,你果然还是这个熊样啊。”脑子里那个懒散的家伙说。 “是啊,我又给人甩了,”林小路垂头丧气地说,“可你不也是给甩了吧?不然,你咋会回来找我这条老光棍。” “爽完以后再拜拜的,这怎么能叫作给甩了呢,”那个懒散的家伙满不在意地说,“我不像你啊,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就这样给人踹了。” “也不知道你们当舔狗图什么。”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真是失败中的失败。” “我们读书人之间的事,你怎么能管这叫舔?”林小路无力地反抗,“我这个…明明也可以说是深情好不好?” “是你自己给别人说要当舔狗的,”那个懒散的家伙说,“我没听到有深情这两字。” 林小路又叹了口气。 “当舔狗又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乐意一往情深,我就乐意当舔狗了。” “我...可能真的太孤独了,我...觉得能有个人陪在我身边,那样的话...” “起码还能有个念想吧,还有一个人可以舔,还有一个人可以陪…” “不用老是一个人呆着,孤独的要死。” “刚刚你也看到了啦,我好像是真的有点喜欢她的啊,”他忽然间像是急着去确认什么似地说,“我假扮叶秀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叶秀啊。” “既然她喜欢叶秀,我就变成叶秀去成全她嘛,本来…” “我们差不多要确定关系了,那朵花,要是没来,我们早晚是会在一起的。” “然后…” “我们就会结婚,会生孩子,会慢慢地变老,等年纪差不多了,再一起死掉。” “这不才是我该有的人生么,一路混,一路混,娶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生个普普通通的孩子,组建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地变老,普普通通地去死…” “但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啊,”脑子里的那个懒散的家伙说,“从你被带来了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已经变了。” “你不可能再回去原来的那个世界,你也不可能恢复你的无聊人生。” “时代的车轮在向前,命运在改变,我亲爱的兄弟,”他罕见地用起十足认真的声音说,“那朵花改变的不止是这座城市。” “它的出现,意味着大海已经对人类破坏环境的行为,忍无可忍。” “它不惜献祭一朵古老的海葵花,向地狱借用力量,命魔鬼布施诅咒。” “别说了,剩下的我都知道了,”林小路嘀咕着说,“不就是《海贼王》的能力么?” “对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那个懒散的家伙淡淡地回答。 第五十五章、无序 海葵花死去以后,它的尸体快速地瓦解,随同它的光流挥洒成粉尘,最终进入了南部大山的‘网’,变作无数古怪的字节。 无数连接在‘网’里的人以为自己听见了神谕,在神灵的呼唤下,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中苏醒。 他们一边发抖,一边高唱着某种摇头晃脑的音乐,在那泛滥如洪潮的歌声中,他们历经洗脑,心怀感恩地说,得益于神的慷慨恩赐,让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 厮杀由此展开。 获得力量的人们变得自大而又暴戾,来自社会底层的蚁民们更是同仇敌忾,异口同声地把过去发生的诸多不幸,尽数迁怒于居住在天企城上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企人。 于是,他们在废墟中集结,愤怒地冲向那座曾经在他们眼中是何等超然的城市。 那位如太阳般统领这座城市的小马哥忽然间不见了。 天企人们的求救没能得到太多的回应。 一夜之间,他们与那些常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渣滓对换了位置。 能力者们无法无天地打破了他们的养尊处优,闯入了他们的家宅,贪婪地在一座座华贵的府邸里暴走。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些肆无忌惮的家伙们不仅剥夺了他们的财富和生命,甚至还会变本加厉,掳走他们的千金,更有甚者,还会当街当巷对富人的小姐们轮流实施欺凌。 复旦翰林院被一把火烧了。 那些曾以为社会制度的意义是为了保证他们修心养性的蠢驴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把野蛮的砍刀就朝着他们的头颅扫过去。 他们就这样唐突地死去了,而且死法还算不上是高尚和优雅。 死在了一群他们从没有在意过,压根儿也瞧不上的社会渣滓手里。 可扬起的鲜血未能熄灭愚昧的怒火。 为了尽兴,这群不学无术的能力者们把大火引到了收纳藏书的阁楼,给那些写满字句的纸张浇上汽油,以便更好的燃烧。 有人问,书是知识,这样烧掉,会不会有些欠缺考虑。 而狂欢中的人们则叫嚣着说,读那些书顶个什么鸟用,到最后,还不是要比拼谁的拳头更硬?! 我们要的就是爽! 最重要的是爽!爽!还有…爽! …. 他们急促地呼吸。 …. 南部大山经营多年的人类社会就这样沦陷了,好不容易才得以建立起来的秩序没经过太多反抗,全部告破。 海军总部人去楼空,格雷同志很有远见地带领着属下,开走停在码头的几艘军舰,投奔其他的势力去了。 而当天企城的资产终于被这群野蛮的能力者们清算走很大部分以后,能够活下来的天企人已经寥寥无几。 但那寥寥无几的人之中,也同样出现着几个实力强劲的能力者。 这些守护天企人的能力者并没有选择与这群野蛮的能力者硬碰硬,而是边打边撤,接连放弃诸多的财宝,放任这些甚至从未见识过真实黄金的人肆意争抢。 还没等战斗的结束,那群来自社会底层的能力者们果不其然地爆发出了内乱。 因为分赃的不均,他们拔刀相向,砍向那些意见不合的战友们。 而从天企人转变的能力者们则继续发挥自身的特长,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甚至还把这群底下的能力者们区分成了两派,一个叫狂派,就是以烧掉藏书阁的那伙儿能力者为主。 他们的年龄普遍都不大,其中一大部分的成员就是原本社会上的那些无业游民和街溜子,信仰的是暴力至上的真理。 而另一个则叫博派,其中大多也都与天企人有过密切交集,大部分是属于原来社会的中层人士。 …. “人类的斗争是永远不会终止的,”脑子里的那个懒散的家伙说,“除非哪天他们都死绝了,大地才能清净下来。” 林小路没有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两个为了一小块面包而扭打起来的穷人。 显然,他们都是不幸的家伙们,海葵花的诅咒没能降落到他们的身上。 所以,他们的阶级,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能力都还是没有改变。 哪怕那些能力者们总是会大喊着什么为了穷人而战,可他们的生活,实际上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观,甚至还大不如前。 因为天企人被杀死了,很多工厂都面临着无人掌管的局面。 大部分的机器要么被破坏,要么被悄悄地偷走,要么被明目张胆地运走。 以至于他们无工可开,无事可做,也就没有了收入的来源。 强权斗争,百姓买单。 这就是比真香定律还要香的定律。 也是人类不论文明发展到哪个阶段似乎都逃避不开的定律。 而发生在林小路面前的这场战斗,两个衣衫邋遢的家伙们扭打到了最后,其中一个穷人忽然握住一块锥形的石头,一怒之下,把石头扎入另一个穷人的眼眶中。 殷红的鲜血从这个灰色的世界中涌现,就像一朵在废土上盛开的妖冶玫瑰。 被扎的那个穷人捂着眼睛尖叫,而下手的那个穷人则趁机抢过那块脏兮兮的面包,揣在兜里,随后便逃之夭夭。 …. 林小路没有去帮那个狼狈的落败者,只是冷漠地站在他们的战场之外。 冷漠地看着那个落败者痛哭、尖叫,看着他的脸被血和泪涂满,看着他卑微地跪下来,低声地向他的神哭诉自己的灾难。 可他的神似乎并不愿意搭理他。 既没有降下神力为他疗伤,又没有赋予他复仇的能力。 他的一只眼睛到底还是瞎了,过了许久之后,他似乎才从饥饿中恢复力气,一拐一瘸地走到了这条破落街道的尽头。 就像夕阳西下时的一匹瘦马。 这个时候,脑子里那个懒散的家伙说,“走吧,这个地方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我不想走。”林小路却说拒绝了它。 “你想留下来看戏么,”那个家伙在讥讽地笑,“看看人类究竟有多么可悲?” “我告诉你,别再抱有什么幻想好吗,这个族群早已经烂掉了啊!” “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林小路说,“可在这里,我已经看到很多绝望了…” “所以,我想继续留在这里…” “看看什么是希望。” 第五十六章、厮杀 狂派和博派的对决在一个月圆之夜展开,狂派的少年们骑上了心爱的鬼火摩托车,如约而至,他们吊着空挡,使劲地拧动油门,放任那台过热的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声浪。 反观博派的人马。 一个个脸色阴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条铁棍,似乎是迫切地想要打断他们的腿。 双方没有过多的对峙,当参战的人员陆续到齐了以后,他们便大吼着冲向对方,鬼火摩托车的前轮被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高高地抬起,不由分说地碾在对手的脸上,发狠地撕扯对手的五官。 而博派的男人们则用力地挥动铁棍,有时一棍子就把打断了险些撞上的那些鬼火摩托车,有时候用力过猛,更是一棍子就把骑手的脑袋给砸下来了。 交战没几秒钟,这场战斗的第一个牺牲者就已经出现了。 但这个可怜虫的死亡并没有给陷入狂热厮杀中的能力者们带来丝毫的恐惧,反而让他们更加亢奋,更加癫狂。 就像往火灾里头再添多几桶油。 仿佛心领神会,狂派的鬼火少年们狂笑着拎出一桶桶气味浓烈的柴油。 但他们并没有把这些燃料喂给心爱的鬼火摩托车,而是尖笑着泼在对手的身上。 他们其中一员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刀割一样的声音划破夜空,炽热的火焰犹如龙卷一样,蓦然间,从那位能力者的嘴里喷薄而出。 过激的反应摧毁了封存能量的连接,物质之中的‘化学键’寸寸碎裂,释放出翻滚的热浪,随着轰烈一声空漠的巨响,火焰应声而起,烧毁了大片的黑暗。 同时,反应仍在持续。 热火的燃烧,直到将人的躯体转化成另一类如灵魂般虚无的物质… 徒留下灰烬和浓烟。 眼看火焰爬上对手的身体,如恶鬼一样蚕食他们的血肉。 他们的惨叫埋没在滚滚的浓烟里,奔腾着涌向天幕之外的天国。 可天国的大门素来紧闭,他们很快又被僵硬的夜空给打回地狱了。 …. 人们总是说,信奉神灵,日行一善就能在死后去往天国,与天地同存。 然而,却从没有人明确地说过,何为真正的善? 如果… 鸡吃米是善,人吃鸡是善,为何到了人吃人这个地方,却忽然变成了恶? 但人又怎么可能不吃人呢,人与人之间最伟大,也是最可悲的,不就是… 成全么? 我成全了你,然后…你就快乐了,你也幸福了。 可我一个人还是孤独,还是难过,但又不得不一次次地告诉自己… 你快乐就好,幸福就好。 可其实你快不快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幸不幸福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甚至还会巴不得你现在过得很烂,很倒霉,每天一出门就踩着狗屎才对。 可我不能把这些说出来,也不能让自己知道那些斗气的话是自己的真心话。 因为… 我们最后还是难免要虚伪地活着,虚伪地告诉自己要坚信人性,要崇尚真善美。 …. 博派这一方的参战者中并不缺乏善用水元素的能力者。 只可惜他们的水流过于弱小,在这如灵魂燃烧般的火焰面前,显得畏缩,不具备任何足以抵抗、乃至于对抗世界的能量。 狂派的鬼火少年们尽兴地击掌,继而拧动油门,像猴子一样挥舞双臂。 他们气势如虹,仿佛摆在前方的终点,不是这场战斗的胜利,也不是城市,而是… 死亡。 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感到彻骨的痛快,也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领受到真正的自由。 他们从自己的紧身皮裤里抽出短刀,横冲直撞,冲过去,帮助那些深陷于火狱之中的对手们送上生命最后的解脱。 他们杀人,杀人,不停地挥刀,不断地拧动油门,不停地杀人… 直到最后被对方所斩下。 .... 在狂派当中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好手,他的绰号叫‘乌鸡哥’,他跟一个名字叫陈昊南的鬼火少年同样隶属于狂派,分别是派内两个独立组织的小头目。 几天之前,狂派和博派同样在南部大山附近的一个小岛爆发冲突。 而陈昊南拿着一把西瓜刀,以一人之力,从岛头劈到了岛尾,砍翻十几条街前前后后上百号人。 他一举成名,获得了‘百人斩’之称号,在派内的江湖地位也立刻蹭蹭地升了上去。 这让自认为能力不输于他的‘乌鸡哥’很是不爽,并不是因为‘乌鸡哥’在贪图什么地位、女人和金钱。 只是,‘乌鸡哥’习惯于把陈昊南这个家伙视为一生的对手。 他不喜欢输给这个家伙。 凭借着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他挥刀砍向所有拦在他通往‘千人斩’之路上的人。 在灼热的大火上方,黑色的浓烟徒劳地试图遮蔽上帝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流血,每分每秒都有不同眼睛的人在没有星光的大地上死去。 在战斗趋向于高潮之际,人们的厮杀似乎已经无分对错,无分敌我。 公仇和私恨也就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怀揣着不停程度的恶意,同行之人忽然把刀指向同行之人,趁乱铲除自己的竞争者,也是常有的事。 为了达成自己心中的‘千人斩’,‘乌鸡哥’的手段就更加露骨。 他甚至连分辨对方是属于哪一个派别的耐心都省去了… 只要有一个活着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会豪不犹豫地出手,争取在下一秒钟之内把对方变成一个死掉的人。 在他干掉快到一百个参战者的时候,他漫步走在燃烧的火海中,忽然间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孩。 小孩背对着他,正用一把小刀,用力地扎向一具躺在地上摩擦尸体。 刀尖切入尸体的胸膛,这个古怪的小孩剥开肌肤,开了个小口,然后,就把自己的手探了进去。 小孩在尸体的胸腔内鼓捣些什么,这当然吸引了同是变态的‘乌鸡哥’的兴趣。 于是,他就来到小孩的背后,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刀,准备等这个小孩为他揭晓了答案之后,再送这个小孩上路。 第五十七章、皇帝 “你也想吃心脏么?”小孩狞笑着,踩着‘乌鸡哥‘的脑袋。 小孩的手里握着一颗仍在流血的心脏,张皇的火光里,小孩的眼帘低垂,看着那颗停息的心脏,恍若注视着一颗成熟的果实。 上上下下地抛起、接住,抛起、接住,他充满爱怜地抚摸他的果实。 “吃掉生命,活下去,”小孩依然笑着说,“很痛苦吧,觉得痛苦,那就对了…” “痛苦本来就是真相之后的真相。” 一个看到自己老大竟然被一个小孩踩住脑袋的喽啰,愤怒地朝那个小孩狂奔过去。 他没有留情的意思。 手中那把映照着火光的刀扬起落下,陡直地切向小孩那张诡异的脸。 小孩没有闪避,冷漠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前进的刀锋。 这个不知死活的孩子依然是微笑着,轻声对着那个喽啰和喽啰的那把刀说… “分解。” 一阵虚无的风吹过,世界的页面仿佛被掀开到了下一个篇章。 顷刻间,所有的反应似乎都中断了。 刺目的火焰消失了,狂啸的刀刃消失了,就连正在奔跑的那个人… 也化为了看不见的灰尘。 “有趣,有趣,真厉害,”被踩在地上的’乌鸡哥‘没有为自己的手下之死而感到悲痛,反而啧啧赞叹,“喂,小鬼,你这是什么能力,能不能分我一点?” 小孩笑着说,当然可以,来吧,加入到我们这里来吧,我们的世界… 四季常青,生生不息,不会有死亡,不会有悲伤,大家都快乐得很… 就像做梦一样。 “那怎么才能加入你们?”‘山鸡哥’赶忙地问这个诡异的小孩。 小孩还是笑,祂说,“简单,给我吃掉就可以了。” 祂没等‘乌鸡哥’回答,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又一阵足以冷冻灵魂的风掠过。 在风的呢喃中,祂杀死了所有的人,杀死了这场战斗。 从此以后,南部大山多了一位皇帝,祂没有性别,名字叫…一鸣。 (第一部分写完了,接下来得再想,得歇逼几天了。) 1、罗伊 生命究竟为什么会出现,死亡为什么会不可避免,灵魂是什么? 为什么它能令得生命掌控物质?它与物质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它…最终的归途又会在哪里? ….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罗伊在那个崩塌的夜晚出发了。 那一年的那一天,是他刚好来的十四岁零九十五天七个小时二分八秒的阶段,矿洞内的老旧木桩因为承受不住岁月的力量,终于被山石压垮。 灯光骤然熄灭,他和很多为了养家糊口的矿工们一同埋在了花家的矿洞里。 等到他从肉身中解脱之后,他的灵魂离开了那个封闭的山洞。 他看到了灰尘笼罩的晦涩天空,看到了堆满了人的矿场,麻木的人们在来来回回地走动,花家的主人在呼喊着他手下的工人们赶紧工作,救人是其次,最重要是不能让产量因为这场事故而落下。 他说,他的侄子马上就要在城里开演唱会了,为此,他需要给报社一笔不菲的资金,好让那群见钱眼开的自媒体们引导潮流,好让所有人都被迫地知道他的侄子才华横溢。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只要你的声音够大,够响亮,你就算是说母猪会上树,也是会有人相信的,相比之下,你就算是在舞台上发作羊癫疯,也会有人很好地将这个误会成艺术形式的一部分。 更何况,这也是公平的交易行为,世界亦是参差不齐的,思考虽然说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每个人都擅长。 很多人其实并不擅长思考,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懂得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心甘情愿地充当时代的背景板。 罗伊就是其中的一个。 所以,即便他被埋在了矿洞里,他的死亡也不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价值。 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花家的矿场主制定的赔偿款是统一的,按人头来算,凡是在矿难中死掉的一位矿工,死者的家属就能领到五千。 离开了矿场,罗伊回到了他的村子。 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粉尘在空气回荡,他听到了老人们喑哑的咳嗽声,看到了黑暗中他们的那一块斑驳的肺腑,被灰蒙蒙的毯子盖住。 就像是活人的裹尸布一样。 从很多年前,这里开始被开发成矿区开始,粉尘就一直稽留人们呼吸的空气里。 树林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粉尘,流淌的河水被染成漆黑的墨色,很多留守在村子里的老人和小孩因为常年呼吸这种混乱的空气,饮用这种经受污染的井水,而染上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疾病。 但花家的矿场主从没有对此给过一个明确的说法,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把村民们身上的疾病归咎为他们自身的遗传问题。 顺着那条扭曲的螺旋状染色体,罗伊听到了森林里因为痛失家园的凄惨狼嚎,也听到了城里面某个奇形怪状的家伙在对着他的那些拥趸们大喊...封神辣!封神辣! 沿着走过很多次的路,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看到那个衰老的妇人浅浅地睡在那一张老旧的床上。 窗外面忽然下起一次大雨,妇人被雨声惊醒,彷徨地望着矿场的那个方向。 他弯下腰,轻轻地抱着这个老人,老人没有感到什么实际性的接触,也不可能听闻什么噩耗… 可她的眼角却垂挂着楚楚的泪光。 天空奔雷闪动。 他再次离开了老人,无声地遁入呼啸而来的冷风。 …. 黑暗的森林里驶过一辆烧着燃煤的列车。 庄严而尊重的车头击穿了水的帘幕,浓密的白烟在破碎的雨点中涣散,这一辆黑色的庞然大物匍匐在大地之上,拉扯着十几节甚至连遮风挡雨的棚顶都没有的车厢,轰隆隆地冲向一座建立在森林之外的巨大火炉。 一个个褐色眼睛,黑色头发的人类拥挤着,被迫关在这十几个正在高速行驶的简易牢笼内。 他们悲伤地望着远方的那条彻夜不眠的烟柱,望着被封撕裂的冷雨,随即联想到了那些在业火中消亡的同胞们,联想到了他们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未来。 而这一切,早已在数千年前发生在大海之上的那场神启时,便已落定成不可避免的事实。 因为无法适应神灵的恩赐,所以,他们这一族群没有办法获得那种改造自身的特异能力,于是便被其余的强大种族打上‘弱小’的标志,被冠以‘神灵之弃子’的名号。 土地被抢走,自由被剥夺,最后甚至连呼吸都不被允许,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论强大的那一方做出何种无法原谅的罪行,经过翻译以后,总是能变成有理有据的...正义。 这就是人类社会通用的法则,弱者的声音只会被不断地削弱。 而强者的声音则总是被无限放大。 …. 死去的亡魂们追随烟柱往上翻飞,来到了站有神使的天国门前。 此刻,这座充斥着神性光辉的地方却如人间的菜市场那般争吵不断。 形形色色的人瞪圆了眼睛,喋喋不休地围着神使们,跟他们讨价还价。 这些亡魂的手里都各自拿一张成绩单,篇章分明不长,可却字字分明地写好了关于他们这一生的各项评分。 只有达到满分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天国,可好像自生命诞生以来,就从未有过谁能够一举拿下满分,受邀走入神的国度。 人们对此愤愤不平。 富人说,我每年都会捐一大笔钱修缮寺庙和教堂,烧的香火也是选用最高级的款式,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还换不到一个进去天国的资格? 而身穿红袍的主教,以及身披袈裟的僧人则说,我这一生自律自觉,自愿地将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奉献给了伟大的信仰,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得不到一个进入天国的资格? 还有的是一些衣衫褴褛的穷人,他说,我这一生历经磨难,步步坎坷,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不能享有一分一秒的清福? 也不乏一些胎死腹中的婴儿在哇哇大哭,似乎是在说,自己连出生都没等到,根本没有犯错的机会,为什么还拿不到满分? 2、万有引力 神使们耐心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哪怕是被迫面对他们逐渐扭曲起来,逐渐夸大起来,也跟着逐渐愤怒起来的咒骂声,神使们还能维持平静如初的微笑。 祂们给出的答复很笼统,总结起来的意思就是...你们目前的进化还没完成,需要回去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达成圆满。 而在祂们的声音落下的那一个瞬间,风即刻卷走了那些得到了答复的亡魂,将他们凝聚为冷雨,降落云层,扬撒在长达数千米的天空之路。 直到最后渗入大地深处,汇入那条地壳之上的那条浩荡的地下河。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龙脉。 罗伊没有去天国的门前,他似乎有着某种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是断不会拥有资格进去神的国度。 于是,他就干脆没去报到,也就省掉了去拿成绩单的功夫。 .... 蒲公英花在星芒的指引下飞散。 一个双目紧闭的女孩静静盘坐树枝拱顶的阴影之中。 她的四面八方,游荡着几只饥饿的狼,狼的目光透着凶恶,佝偻的身子隐匿在暗影里。 它们呲着牙,饥肠辘辘,可却久久不敢咬向这个眼睛似乎失去了光明的人类。 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这时候,死去了好几天的罗伊恰好路过。 他在夜晚中苏醒,久久地站在狼们看不到的地方,抱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态,他做好了见证这场厮杀的发生,见证女孩死后去到天国门前跟神使们讨价还价的准备。 他忽然有点好奇,这样安静的女孩在得知自己死掉以后,究竟又会表露出何种的神态? 然而,那个双目始终紧闭的女孩却看到了他。 她轻言细语地跟他说,她是一名未入门的魂师,她跟她的同伴们走散了。 而她的实力还没能允许她直接通过灵魂对天地万物发出命令,以至于她没办法战胜这几只狼,如果罗伊不帮助她的话,很有可能... 她就活不了,要死在这些饿狼的獠牙之下了。 罗伊愣了一下,问她,什么是魂师,是能力者的一种么? 女孩摇摇头,说,魂师和能力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分支,虽然两者的力量都远超常人,但魂师实则是通过灵魂进行表达,而所谓的能力者,则是通过身体进行表达。 听完她的讲述以后,罗伊又愣了一下,作为生前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的文盲,他自然不懂什么叫表达,因为他的生活几乎从没有希望他进行过多的表达。 从泥土里挖出矿石,再把石头搬到推车上,运出矿洞,这就是他这一生干的最多的事了。 留在矿洞里工作的时候,他常常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哪怕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喊累,但还是得继续撑着,一直到接班的工友们出现在自己面前才能放下铲子,离开矿洞,回到村子里休息、睡觉。 眼睛疲倦的一开一合,等到力气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是要继续回到矿洞内工作的时候了。 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他都要准时出门,准时接替工友的岗位,因为他的工友跟他一样,迫切地渴望休息。 然而,他每个月到手的那点银子,也仍然抵不上花家矿场主在青楼消费一夜的零头。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时间竟然会如此的廉价,也不明白那些从城里来的教士们总是说什么... 生命无价。 在他的眼里,其实一切的一切都写有价格的,如果价格合适的话,就算所行之事违反伦理道德、法律法规,似乎也都无关紧要。 少许的快乐,搭配大量的痛苦,这就是所谓的‘人的一生’。 “你怎么看上去那么没精打采啊,”那位年轻的魂师说,“你都已经死掉了,最坏的结果也都出现了,你为什么还要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不合逻辑,你都死了,你还怎么生无可恋?” “你不是瞎的么,”在饿狼仍在犹豫不定的空隙里,罗伊愣愣地问这位他从未见识过的魂师,“你怎么能看到我的脸?” “我没有瞎,”女孩说,“眼中之物并非全然真实,世界浩瀚无穷,闭上眼睛不一定等于天黑,只要我灵魂的声音能够传达出去,我就能看到更多的...未知与真实。” 罗伊当然没能听清她这一堆鬼话里面所包含的意思。 但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忽然间又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不希望看到她去死,于是,在沉吟了许久,他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帮你。” 似乎就是这样的,哪怕是死掉了,他似乎也还是学不会如何拒绝别人。在活着的时候,他的工友们就常常跟他说,越自私的人就能活得越自在。 就像花家的矿场主那样。 只要敞开了心思去干坏事,那他就能忘记自己干的是坏事,一门心思地认定自己并非在剥削人们,并非是在破坏环境... 他这是带动社会的发展,在拉动这一个穷疙瘩的经济高效提升,而且,从另外一方面来说,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环境资源自然是不可避免地需要面临着牺牲。 毕竟,矿场就摆在这里,就算他花家的矿场主不来挖,其他的矿场主也会争着要来挖,人类书写在血液里的贪婪与宇宙之间奉行的万有引力一样,两者都是不可避免的。 “你可以附灵在我的手套上,”魂师认真地说,“有了你的附灵,我就能激发刻在手套上的法阵,以此为基础,发动术式了。” “我要怎么附灵?”罗伊问。 “通过万有引力。”魂师淡淡地回答。 “什么是万有引力?”罗伊又问。 “一切物体,不论实质是什么,都存在有相互吸引的力量,”魂师继续简练地回答,“你我之所以能够安然地站在大地上,就是因为...万有引力。” “那好,”罗伊顿了顿,嘶哑地说,“你确定我能帮到你么?”说话之间,他走过狼群围成的圆圈,来到树荫之下,这位年轻魂师的面前。 他定定地望着这个似乎连死都不害怕的女孩。 “不确定,但总好过没有。”女孩还是淡淡地回答,紧闭的眼帘仿佛挡不住她的目光,在彷徨的空气里,她似乎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飘散至身前的这道陌生且虚无的灵魂。 通过万有引力的作用,她的手套迎来了第一道主导法阵的鬼魂。 在星光稀疏的夜空下,在阴影浓重的黑暗里,女孩平静地站了起来,她抬起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平静地对其中一头体格庞大的饿狼,打了一个起火的响指。 3、自私的人 饿狼哀嚎着被烈焰所焚化,撕裂般的尖叫汽化成烟,一如那些乘坐火车,最后被投入到火炉里的,被打上‘低等’标志的人类。 然而,即便如此,但它所遭受的待遇,却仍然要比寻常人类要低一级,无法去往天国的门前,更没有面见微笑神使的资格。 因为它的灵魂被白色手套上的那座阵法所吸收了。 雾化的灵魂粒子无声无息地成为了罗伊的养分,用以弥补他那因发动法阵而逐渐消散的魂体。 可相比于驱散法术所需要的灵魂力量,这点程度的补充,只能说是杯水车薪,要是再发动多一个类似于小说中的‘佛怒火莲’,那他的灵魂大概就会被瞬间清空了。 但罗伊不在意。 既然都已经死掉了,似乎再死多一次这种事情,也就无感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随着那头烧焦的饿狼倒塌,其余的饿狼被惊吓得连忙后撤,可它们又不忍心就这样空手离开,就只好虚张声势地呲着牙,对着女孩,怒目而视。 直到女孩再一次打了一个响指,灼热的气息漂浮于寡淡的气流中,罪孽扬起又坠落,无尽的黑暗拖拽着、碾轧着它们的心脏,它们的目光。 它们才深切地意识到恐惧的所在,即刻卷起尾巴落荒而逃。 “所有活着的东西都是一样,”女孩沉默地看着饿狼们离去的方向,忽然轻声说,“不付出代价,也就永远得不到教训,学不会进步。” “但就算是得到教训也没用啊,最后还是要饿死的,”罗伊缓缓地说,“你和它们…本来只有一方能活下来,你活下来了,它们...自然就要饿死了。” “你是在同情它们么,”女孩眨眨眼睛,“可最大问题...不应该是出于它们追随了一位无能的首领,是首领的错误判断,造成它们陷入如此这般的境地。” “弱肉强食是生存的准则,没有猎物可捕获,遇到不可战胜的敌人…” “结果也就只有饿死一途。” “但没有谁能料到我会帮你。”罗伊说。 “可你就是帮了我,”女孩淡淡地说,“然后,它们的首领就死了,无论你怎么辩解,这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你就不能说…”罗伊沉默了很久,小声说,“是它们的命不好,就不能…” “稍微..可怜可怜它们么?” 他在阵法里试探性地抬起头,可放眼四处,无不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的光亮,他发现他被黑暗关住了,只有得到她的允许,他才能看到人间的光明。 可他又没抗议,可能是常年的矿工生涯让他习惯了失去光明。 “可怜?”黑暗之外,女孩似乎在笑。 “为什么要可怜,命不好只是一个蹩脚的借口,”她的回答如铁一般僵硬,“从根本上来看,生活在凡尘中的生命,没有谁的命是好过的,活着的真相,无外乎就是在痛苦的基础上叠加痛苦。” “别总想着博得别人可怜,能遇到愿意搭一把手的人不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最要紧的关头,能够伸出手,愿意搭救你的人,往往只有你自己。” “所以说…” “越自私,越冷漠的人,才有机会活着越好,越长久,反观像你这样好心的人…” “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她顿了顿,此刻的声音忽而又放缓,细如掠过指缝间的风沙。 “年纪轻轻,还没成家,还没立业,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结果就这样贸贸然地死了。” “你打心里喜欢这个结局么?” …. 罗伊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在心里想说,什么时候…喜欢帮助别人,同情别人,可怜别人… 竟然也成为一种错误的选择了? 可他又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了一系列不太好的事情… 譬如谁谁谁因为路过搀扶老人而被讹钱,谁谁谁给某个救济组织捐了钱,最后却被披露出该组织领导挪用善款包养女人等等,诸如此类的传闻。 他感到一阵哑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站在铁板钉钉的现实面前,说什么都是提不起力气的。 .... 没多久,女孩站了起来。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平静地眺望着树林中的阴影,走入夜色深沉的森林。 …. 一夜无话,晨曦穿过树叶的边沿,照亮了稀薄的水雾,也驱散稽留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黑暗,戴着白色手套的女孩在林子中漫步,就像一个失语的幽灵一样。 直到在路上遇见那些早起去镇子里赶集的村民们,她似乎才从虚无的夜色中回过神来,重新恢复感情和语言,亲切而又不失礼貌地回应村民们对她发出的问好。 但即便如此,村民们似乎仍然下意识地对她抱有一定的戒心。 没有一个村民敢主动靠近她。 因为她的出现,与这片森林,与村民们的日常生活格格不入。 在他们的印象中,如此穿着得体,打扮精致的人,向来很难跟这种穷乡僻壤的山疙瘩扯上什么关系。 再者,也很难想象,一个文静而且失明的少女,居然胆敢一个人留在森林里,而且,还安然无恙地度过一个晚上,要知道,这么深的山里,能够害人性命的,不止野兽,还有...妖怪。 在传说中,那位哥哥被嫂嫂给戴上绿帽子的著名猛男,也得是喝过十八碗大酒才有那胆子连夜赶路,只手单挑那只吊睛白额老虎。 而她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凭什么? 一想到这个,随之浮现在诸位村民脑子里的是画皮。 这使得他们一度怀疑这个女孩其实早就死了,眼前的这个人,只不过她的皮被妖怪扒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借此假装的人类。 然而,当这个想法对上了阳光下女孩的那一张恬静的笑脸后,他们又多少有点错愕,觉得不对,妖怪怎么可能笑得这么亲切,画皮这种东西,不应该很僵硬才对么? 就在所有人都犹豫不定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村民壮起胆子,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和朋友走丢了,要不要带她去镇子里看看? 那里人多,想要找人,或者打听消息,一般都得去那里。 她闭着眼睛摇摇头,回以微笑。 她说,没有,我是一个人出来,进行修学旅行的。 那位年轻的哥儿们似乎是没上过学,也就不知道她说的修学旅行究竟是啥子玩意儿。 他愣了一下,挠着后脑勺,跟她说,那...你的老师也太不着调了吧,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要是一个人在山里遇到了老虎和豺狼怎么办,多危险啊。 “不单是野兽,”她笑着补充,“还有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坏人,落到坏人手里,同样也很危险...”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这位哥哥,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呢?”哥儿们没头没脑地又愣了一下。 “你...是坏人么?”她收敛起微笑,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