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妖捡养后我成了团宠》 19. 第 19 章 面对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小刀，暮沉山对天发誓，他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他从前在深山野林多么劣迹斑斑，如今在这人类的城市里，他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妖精，要不是曼珠让他帮这个忙，他哪里敢对人类使用半点法术？ 他是真的真的没有料到自己的妖力能伤到陆语冬，要早知道随手设个封印还能弄出后遗症来，当初就是打死他，他也不可能接下这活。 毕竟如今这远川市登记在册的妖精里，就数曼珠修为最高，谁敢欺负她家的心肝小宝贝儿啊？不要命啦？ “红红啊，我觉得吧，这事你真不能怪我，我比窦娥还冤……我当时不想干，你非逼我的，你看现在我这吃力不讨好的，我图啥啊……”暮沉山一边解释着，一边注意着曼珠的表情变化，生怕她一激动真会给他来上一刀，“你也说了，小丫头不是接受你的身份了吗？这不是坏事，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就是啊曼珠姐，冷静冷静！”浣溪牵着曼珠的衣袖，在一旁为她扇风。 “旧伤已经够难看了，别再给我添一道了啊，还得见人呢……”暮沉山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捏住了那锋利的小刀，努力将其往边上挪了挪。 曼珠却坚持道：“不对，你的妖力绝对不对劲，你真不是明知故犯？” 暮沉山抬起左手，黑雾状的妖力于掌心凝起：“你自己看，没问题吧？我当时是在你眼皮底下施法的，真有问题能逃得过你的双眼？” 曼珠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手里的刀终于放了下来，暮沉山猛地松了一口气。 这股妖力确实和她昨晚在陆语冬体内看到的不太一样，一个妖所修的妖力是无法轻易改变的，若真不一样，那就确实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曼珠略微自我反思了一下，她认识暮沉山这家伙也有两千多年了，这家伙种族血脉有多横，自身性格就有多怂，确实不敢在她眼皮底下耍小动作。 说到底，她来此半年，不知接受了暮沉山大大小小多少帮助，如今陆语冬受了伤便怀疑到他的头上，确实有点不太够朋友。 可除了暮沉山，谁还有本事能在她眼皮底下对陆语冬动手脚，且让她毫不知情呢？ “红姐，也、也许是妖……妖力不、不不相容。”言朝暮说。 苟宏杰连忙点头赞成，帮忙补充：“是啊曼珠姐，语冬妹妹灵脉中本来就有你的妖力，老板又把他的妖力输了进去，兴许就是两股不相容的妖力相冲，导致了这种异状呢？” “有理有据，这很科学。”暮沉山为苟宏杰竖起了大拇指。 虽说妖精讲科学，用脚想都知道是在放屁，可言朝暮和苟宏杰所言确实不无可能。 曼珠坐下身来，沉思了片刻，道：“或许真是我多虑了吧。” “就是嘛。”暮沉山如释重负，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便被曼珠瞪了一眼。 这下好了，心里一咯噔，到嘴边的话，瞬间就忘干净了。 “陆语冬受伤了是事实，我需要赔偿。”曼珠弯了弯眉，眼神似笑非笑，一字一顿道，“精、神、损、失、费。” “……”暮沉山眼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咬牙问道：“你跟谁学的？” 曼珠反问：“难道不该吗？” “该……” 好心办坏事，可不就是活该吗？罢了，就从债里划拉吧。 *** 越临近期末，陆语冬的表现越令张梓云感到无比震惊。 陆语冬在班里可算不上学霸，成绩约莫中等偏上，不怠惰，但也算不上勤奋。 可自从前天发完烧，这位同桌就跟打鸡血了似的，只要醒着，不是在背书就是在刷题，甚至体育课都拿着小小的单词本在手上狂背。 奇也怪哉，发一次烧，竟还能把人烧上进了？ 张梓云特别好奇陆语冬这样的勤奋可以持续几天，结果陆语冬真就坚持到了期末考最后一门开考的前十分钟。 期末成绩发下来后，陆语冬的年级排名前进了不少，都到两百多名了。 领成绩单时，张梓云眼里满满都是佩服。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啊。”陆语冬笑得分外灿烂，就差没把“高兴”二字写脸上了。 张梓云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多问，只感慨道：“你进步那么大，这个寒假可好过了，我就不一样……回家去又得挨骂。” 陆语冬想了想，问：“张梓云，寒假一起发传单吗？” “啊？”张梓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找个地方发点传单，赚点钱。” 张梓云一句“不至于吧”刚到嘴边，想起陆语冬那个拥挤的小家，终究是没能说得出口。 她想了想，应道：“可以啊，刚好可以填一下社会实践表，什么时候？” 陆语冬：“就这两天吧？刚好周末，街上人多，单子好发！” “这么急啊？”张梓云有被吓到。 陆语冬点了点头，表情十分认真：“嗯！” 于是第二天，两个刚放寒假的小姑娘，顶着严冬的小雪，乘地铁到中心城区替人发起了传单。 陆语冬干劲十足，带着兜帽，手脸都冻得通红，却乐在其中。 张梓云就不一样了，才发了半天就叫苦连天，中午吃饭时都在喊累，当天签完了社会实践表，第二天就没有再来了。 两人网上聊天时，陆语冬说自己连续发了六天的传单，张梓云听了佩服得不行，狂发五体投地[拜大神]的表情包。 这六天里，张梓云就是陆语冬的挡箭牌。 每天早上吃完早饭，陆语冬出门前说的那句话一定是：“姐姐，张梓云约我出去玩，我白天不在家啦！” 曼珠每次想给陆语冬塞点钱，最后都赶不上陆语冬关门的速度。 陆语冬说这几天都是张梓云请客，这不禁让白日里一个人在家的曼珠陷入了长久的深思。 连续一周都在请客，这个张梓云为什么对陆语冬那么大方？ 曼珠并不知道，陆语冬在外面第一天的午饭和晚饭是向张梓云借钱吃的，余下几天嘛，用的就是发传单的钱了。 寒假第七天，陆语冬终于不再出门，而是黏着曼珠，要她带自己去不是故人玩。 曼珠哪里拗得过她，一声招呼都没打，便在上班时间将陆语冬带去了不是故人。 酒吧服务员们看见这位姑奶奶家的小姑奶奶后，纷纷慌了神色，第一反应是藏起来，赶紧隐去身上的种族特征。 不过大家还没来得及溜，曼珠便轻叹了一声：“好了好了，不用藏了。” 陆语冬抓着曼珠的衣袖，藏于曼珠身后，探出了自己的小脑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在说——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浣溪如释重负，笑着对陆语冬挥了挥双手，小耳朵一颤，娇俏极了。 “语冬妹妹要成我们的常客了啊。”小枝也对陆语冬打了个招呼。 苟宏杰从后厨闻声而来，几步走到陆语冬边上，俯身问道：“小客人今天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去。” 陆语冬背起双手，腼腆地笑了笑，抬眼望向曼珠：“我听姐姐的。” 曼珠随手在一旁摸了本菜单，刚点完交给苟宏杰，便见陆语冬被一堆小妖精围了起来。 “语冬要不要喝奶茶？我陪你去买。” “小枝，要不还是让二狗子给语冬弄瓶鲜榨果汁吧？健康点，我请客。” “要不还是奶茶吧，其实我也想喝……” 看得出来，小妖精们都挺喜欢陆语冬。 这丫头五官生得挺端正的，只是几个月前看上去面黄肌瘦，眼神也畏畏缩缩，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如今小丫头吃得好，睡得也好，终于不再那么骨瘦如柴，性格也随之开朗了几分，看上去自然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乖巧可爱。 这样的小孩，总是招人喜欢的。 直到此刻，曼珠才彻底放下了心里的不安。 或许真如暮沉山所说，这就是因祸得福。 陆语冬接受了她的所有，而她所处的这个小世界，也同样愿意为陆语冬敞开胸怀。 不错，挺好。 晚饭过后，大家各自忙了起来。 说是忙，但其实不到八.九点，酒吧的生意也热闹不起来。 这个晚上，暮沉山有事不在，陆语冬一会儿在吧台看言朝暮调酒，一会儿跟在浣溪屁股后面四处跑。 这儿的常客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姑娘了，眼里都不再有了最初的诧异，偶尔还会有人主动和她问话，不过陆语冬怕生，每次被人招呼，都会躲在浣溪的身后，闷声逃走。 九点半过，暮沉山刚从外面回来，一身雪都没抖去，便见陆语冬“咚咚咚”地跑到了自己跟前。 小姑娘仰着粉扑扑的小脸，低声地喊了句：“暮小叔叔！” 暮沉山一脸懵地看了言朝暮一眼，似是在问“这小姑奶奶怎么又来了”，不过后者并没有回应他任何一个眼神。 他清了清嗓，俯身用哄小孩的语气问道：“你怎么来了呀？” “我来还钱。”陆语冬眨了眨眼，从衣服包包里摸出了一小把叠好的钱。 暮沉山瞬间觉得自己一张老脸挂不住了，忙抬眼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拉着陆语冬走到一旁的小角落里，压低声音问道：“你……你哪里来的钱？” 陆语冬老实道：“我发传单赚的，暮小叔叔你数数，看看数额对不对！” 小姑娘的眼神十分坚定，全然一副“这钱你不收下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暮沉山望着陆语冬手里的钱，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当初还以为这孩子说要还钱只是随口一说，谁曾想她真的跑去赚钱还他了…… 他犹豫了片刻，正想告诉陆语冬这事别和曼珠说，便听陆语冬先一步开了口。 “暮小叔叔，这事能不能不要告诉曼珠姐姐啊？” “额……”暮沉山噎了一下，伸手将钱接过，“能，能……我保密。” 当然要保密，要让曼珠知道他和陆语冬计较这五百多块钱，还让陆语冬大冬天的跑外面发传单，铁定又要拿刀抹他脖子了。 算了，往后这丫头再来这里，就无论吃喝全部免单吧。 反正她也不点酒，贵不到哪里去…… “暮小叔叔。” “又怎么了？”暮沉山一颗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他现在可怕怠慢这小姑奶奶了。 陆语冬咬了咬下唇，伸手拉住了暮沉山的袖口，问道：“你可以做我师父吗？” “啥？”暮沉山觉得自己一定幻听了。 “你可以做我师父吗？教我法术，我……”陆语冬看得出来，这个酒吧里，除了曼珠，就只有暮沉山和言朝暮可以一直维持人形。 她想学法术，可要找师父，总不能找人形都变不全的吧？ 如果真要从这两个人里选，怎么看都是暮沉山要更好说话一点。 然而……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暮沉山转身就溜，头摇得贼勤，跟吃错药了似的。 只要是和这个小姑奶奶相关的差事，他一样都不会再干了，一样都不！ 于是陆语冬就这么拉着暮沉山的袖子，跟在暮沉山屁股后面，可怜巴巴地一路走到了吧台前。 暮沉山将外衣脱下，扔给了言朝暮。 陆语冬连忙松开衣袖，反手抓住了他的小指头，从鼻尖发出了不大的哼声，与小猫小狗受了委屈时发出的声音极度相似。 暮沉山：“……” 言朝暮将外衣挂好，回头看了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人，皱了皱眉：“你，欺……欺负她了？” 暮沉山委屈到结巴：“我，我真……真没有！” 言朝暮：“不要，学我，说话！” “对对对不起，我没有学你说话……”暮沉山把陆语冬往高脚凳上一抱，手指却还被紧紧抓着，只得无奈道，“这丫头要我教她法术，这不搞笑呢吗？虽然我自认本领高强，肯定不会误人子弟，可要真答应了，回头出啥岔子别又是我背锅……要我说啊，谁的孩子谁去教，饭可以乱吃，徒不能乱收。” “姐姐不肯教我，她叫我自己找师父。”陆语冬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去。 言朝暮想了想，犹豫道：“我……我教？” “得了吧朝暮，她看上的是我，不是……” 某人话都没说完，陆语冬便松开了他的手指，双手趴上吧台，冲着言朝暮开心地喊了一声：“师父！” 声音那叫是一个甜啊。 行吧行吧，小丫头变心还挺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8. 第 18 章 或许是从小妖魔鬼怪相关的电视剧看得不少，对于自己被一个妖精收养了这件事，陆语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抗拒。 窗帘微微敞开的缝隙，为这昏暗的房间迎入一抹天光。 陆语冬依偎在曼珠温软的怀中，刚哭过的双眼仍旧红红的，心情却已平复了许多。 原来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曼珠就在她的身旁，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一如过去半年来的每一个日夜，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沉默许久，陆语冬从曼珠怀里坐了起来，皱着眉、抿着唇，像个幼稚的小鬼一样，双手在曼珠身上摸来摸去，似要确定眼前的妖精和人确实没有什么两样。 曼珠被陆语冬这幼稚又可爱的小举动逗乐了，拉起她的小手，笑道：“这是在找我的尾巴吗？” 陆语冬连忙摇头，泛着泪光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惊慌。 她好像暂时还不能很好的接受曼珠昨夜那副模样…… 曼珠看出了陆语冬心中的惧怕，也不再与她开玩笑，只摸了摸她的头，道：“好了，起来吃东西吧。” 早餐是半小时前做好的，一直放在锅里没有拿出来，倒还算热乎。 洗漱好后，陆语冬蹑手蹑脚走到那矮小的茶几边，眼神怯怯，坐得很不自在，吃得也很不自在。 其实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卫生间里，她们的牙刷和毛巾还放在一起，吃早餐时，曼珠也会和以往的每一个周末一样，为她剥好一个开水煮蛋。 可她就是觉得心乱乱的，不知如何梳理。 “有什么想问的，其实不用藏在心里。”曼珠说。 陆语冬想了想，抬头问道：“什么都可以问吗？” 曼珠点了点头。 “为什么一开始要瞒着我？” “我怕吓到你。” “昨晚那个黑色的影子是什么？” “魇鬼，会勾起你的噩梦，再以你的恐惧为食。” “它……它还会再来吗？” “不会了。”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陆语冬低头啃了一口馒头，眼珠滴流一转，胆子又大了几分。 她歪了歪头，眼神纯澈：“妖精都很厉害吗？” “那可不一定，这世上有很多弱小的妖精，它们开了灵智，思维与人类无异，却连人形都无法幻化。”曼珠笑道，“人类的城市，其实也有很多妖精，也许是天上的飞鸟，水里的游鱼，又或者是寻常人家的小猫小狗……” “它们都不会伤人吗？” “不会的，人类有法律，我们妖精也有的。”曼珠说着，右手往前一摊，一个薄薄的小本子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第一次见人“咻”一下变出一个东西，陆语冬不由得“哇”了一声，满脸新奇地伸手戳了戳那个小本子，见自己的手指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弹开，便大着胆子把那个小本子拿了起来。 “妖精守则？”陆语冬第一次听说妖精也需要遵纪守法，这和电视剧里演得不一样。 她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翻看了几页《妖精守则》，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好多好多的规矩，可比她的那些班规校规要啰嗦太多了。 许久，陆语冬拍了拍晕乎乎的脑门，把《妖精守则》还给了曼珠，陷入了一阵沉思。 “没有想问的了？”曼珠又问。 “唔……”陆语冬想了想，抬眼小声好奇道，“暮小叔叔也是妖吗？” 曼珠点了点头：“认识很久了。” 陆语冬恍然大悟。 难怪先前曼珠的通讯录里只有暮沉山一人，原来并不是因为暮沉山对她而言有多特殊，只是因为除了暮沉山这位老朋友，她确实不认识其他人了。 不过……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没有可能，妖精都是扎堆的？ 想到此处，陆语冬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睁大了一双写满好奇的眼，分明烧还没有退完，头还晕乎着，眼睛也还疼着，偏偏表现得格外精神。 她把心中的想法大胆问了出来：“那，那个姓言的大哥哥呢？还有浣溪姐、小枝姐，还有……” 曼珠说：“全部都是。” “所以，所以我之前看到的那些耳朵、尾巴、翅膀和角……其实全都是妖？”陆语冬不禁认真回忆了起来，“浣溪姐姐是橘猫，小枝姐姐是蜻蜓，其他人……其他人……” 其他人要么叫不出名字，要么就是不曾露出过特征。 “暮小叔叔是什么妖啊？” “一条大扁颈。” “大扁颈？”陆语冬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曼珠想了想，换了个叫法：“眼镜王蛇。” “啊！”陆语冬眼中满是惊讶，她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那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蛇类之一，性情凶猛，毒性极强，还爱吃同类。 曼珠笑道：“怕了？” 陆语冬摇头，愣愣说道：“我就是……就是觉得看不出来，暮小叔叔的性情和电视上说得不一样。” 曼珠耐心解释道：“妖想修道，必先修人，不管本性如何，最终都要摒弃部分**，毕竟学会做人，才能算得灵智初成。” 陆语冬似懂非懂，继续问道：“那，那大哥哥呢？” “朝暮是条翠青蛇，也算是我眼皮底下长大的。”曼珠说着，似想起了什么，摇头浅笑道，“当年他还不能化形的时候，差点被不知从哪个山头爬过来的暮沉山吃了，那时谁又能想到，他俩如今关系会那么好？” 陆语冬不由得来了兴致：“能和我多说说你们妖精的故事吗？” “可以啊！”曼珠放下了手中的半杯豆浆，回忆起了从前山里发生过的一些趣事。 陆语冬擦了擦手，坐到了曼珠身旁，认真听她说起了那些早已被漫长岁月模糊了记忆的从前。 妖的一生虽然很长很长，对曼珠而言，却大多都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能留下记忆的不多，留下记忆后又没被遗忘的更是少之又少。 曼珠说着说着，就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道：“其实，山中百年无趣事，从前我不懂，为什么山里的妖精一个个宁愿荒废修行也要往人界跑，现在我才知道，人类短暂的一生，可比许多在山里活了千百年的妖要有趣多了。” “所以你不会回去了，是吗？”陆语冬伸手挽住了曼珠。 曼珠挑了挑眉，没有正面回答：“对了，酒吧里有只银狐犬，就是上次给你做饭吃的苟叔叔，你要喜欢，回头让他给你摸摸……还有浣溪，她也可以给你摸摸。” 陆语冬心动了一瞬，又连忙摇了摇头。 曼珠见她摇头，忙说道：“不用怕的，他们不伤人。” “不是不是……”陆语冬连忙摆起手来，“我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不用了……” 猫也好狗也好，她都很喜欢，也确实很想摸摸看，可一想到这些猫猫狗狗都是能变成人的，她便觉得真要摸了，就好像和耍流氓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这般想着，低头抿唇思忖了片刻，抬眼望向曼珠，小心翼翼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我，我会和其他人……有，有什么不一样吗？” “什么不一样？”曼珠反应了一会儿，恍然悟道，“既然你我已结魂同命，那我的妖力必然不会伤害到你，对你的身体只有益处，没有害处的。” “不不，我不是，我没有在担心这个！”陆语冬摇了摇头，眼神中忽然满是期待，“我是说，我……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像你一样会法术吗？” “你想学？” “你可以教我吗？”陆语冬止不住欣喜，要真能会点法术，不就再也不怕被同学欺负了吗？ “不可以哦。”曼珠轻轻弹了一下陆语冬的脑门儿，故作严肃道，“好好学习，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哦……”陆语冬捂着脑门小声应着，表情有些小委屈。 曼珠见了，忍不住笑道：“期末考试年级排名有进步的话，我就准你学，不过我不教你，你得自己找师父。” 陆语冬不解道：“为什么啊？” 曼珠手指点了点陆语冬的鼻子：“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语虽是霸道，语气却十分温柔。 午饭后，曼珠陪着陆语冬去社区医院输了两小时的液，便又将她带回了家中。 小丫头身子还虚，刚打完点滴，犯困得不行，一回到家便已倒床睡下。 迷迷糊糊间，屋内似有红光闪烁，她想睁眼，却又疲惫得睁不开眼。 睡醒之时，窗外天色渐沉，曼珠也已不在家中。 看钟表的时间，应该才走不久。 陆语冬裹着被子坐起身来，头和眼睛终于都没那么疼了。 刚摸起手机，就看到了曼珠发来的短信。 ——我买了你喜欢的红油水饺，放在你的保温饭盒里，就在书桌上，醒来记得吃。 陆语冬穿上棉衣和棉拖，走到书桌边按亮台灯，揭开了那个许久没用的保温饭盒，水饺还是热乎的，明显装了两份的量。 这是怕她吃不饱呢。 她想，曼珠一定是世上最温柔的妖精吧？ …… 与此同时，世上最温柔的妖精一把抓起调酒台上的小刀，架在了自家老板脖子上。 “你今天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你的妖力会伤到陆语冬？” “什么情况啊？不至于不至于，刀放下先……” “陆语冬被你的妖力伤到了，能听明白吗？”曼珠说着，努力做了两下深呼吸，用以平复心情，“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妖力为何如此阴邪？” “哈？”暮沉山一脸懵逼，“啥意思？妖力不阴邪，难道还该……很神圣吗？” 曼珠不耐烦道：“少给我打哈哈！” 刀子带着红光往前近了半分，瞬间破了暮沉山的护体灵，直抵上了颈间皮肉。 暮沉山大惊失色：“别别别别别！遵纪守法，禁止私刑，有话好好说！” “曼珠姐！刀下留蛇！”浣溪连忙上前拉住了曼珠。 正在擦桌子的小枝不禁在远处惊呼起来：“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苟宏杰伸出了尔康手：“老板就算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过三天再杀也不迟啊！” 言朝暮：“就……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7. 第 17 章 很多时候，发自内心的信任是最坏事的。 曼珠太相信暮沉山了，毕竟在这山外陌生的人类城市里，暮沉山确实帮了她太多。如果不是暮沉山，她都不知道与人类文明脱轨了上千年的自己，到底该如何在人类的世界生存下去。 出山这半年来，暮沉山几乎为她把什么都安排妥当了。 给了她住处，给了她工作，还帮陆语冬找了一个很好的学校。 以上种种，让她产生了一种“暮沉山虽然啰嗦又抠门，但确实很靠谱”的错觉。 正是因为这个错觉，从元旦前夜暮沉山为陆语冬设下封印的那一刻起，她心里那块大石头便安安稳稳地落下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检查一下这个封印是否稳固。 可暮沉山对她说：“红红，兄弟办事你只管放心，ok？我俩妖力可不同源，你少瞎折腾，万一互斥给弄坏了又得补，累得还是我……话先说在前头啊，这事首次免费，维修是要加钱的。” 暮沉山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曼珠自然也不再对他的能力持有半分怀疑，毕竟请人帮忙，面子总是要给的。 设下封印的半个月来，陆语冬身上灵息确实与常人无异，曼珠心头那块大石头也算稳稳当当落了下来。 只是今晚，曼珠却忽然无故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心悸，这让她感到十分焦虑，不到十二点便早早请假赶了回来。 果不其然，刚进楼道，她便感觉到了一阵灵力异动，冲进家门的那一刻，更是看见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魇鬼附在陆语冬身上。 她将那魇鬼杀了，却因此把陆语冬吓晕了过去。 按理说，陆语冬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十分健康，体内妖力又被封印，怎么都不该被这种东西缠上。 曼珠犹豫再三，眉心越拧越紧，最后还是决定探查一下陆语冬体内的那道封印。 这一看，她才发现那道封印出了大问题。 倒不是封印之法有误，而是暮沉山的妖力过于阴邪，封印本不伤人，可那阴邪的妖力长久留在陆语冬体内，竟对陆语冬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这样的伤害，似病非病，没有明显的症状，却能使人精神衰弱，那个修为低微的小家伙，便是这样趁虚而入的。 曼珠不禁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拉紧窗帘，双手结印，将暮沉山在陆语冬体内所设封印彻底打碎。 封印碎裂的那一刻，陆语冬眉心紧锁，小小的身子随之一颤，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曼珠心疼地为她盖紧了被子，坐守于床边，心烦意乱，一夜未眠。 魇鬼虽不伤人，却勾起了陆语冬许久未曾做过的那场噩梦。 梦里，她坠下山崖，失去双亲，还被一条红蟒缠身…… 而有那么短短一瞬清晰的意识告诉她，那条红蟒不是一场梦，而是这半年来一直照顾她的曼珠。 她睡了很久很久，仿佛不愿醒来面对这一切。 曼珠也早早关掉了两个手机上时间相近的闹铃，心道这孩子能多睡会儿，便多睡会儿，真要醒来，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昨晚发生的一切。 不，不只是昨晚。 曼珠知道，她与这孩子，有太多东西需要解释了。 陆语冬睁眼时，屋外的天已然大亮，窗帘却紧紧闭着。 暗沉的小小租房里，飘着馒头的奶香味。 这久违的一切，像她刚到这里后迎来的第一个清晨，也像每一个周日赖床的早上，只要一醒来，便能吃到曼珠为她准备好的早餐。 她生病了，就像从前在病床上那样，本就该得到关心她的人所给予的照顾。 可此时此刻，她却不知要怎么去面对这个看似无比寻常的一天。 她的心太乱了，乱到那些摸不出一个头绪的疑惑和迷惘，甚至险些盖过了她心底深处的那份恐惧。 曼珠走出厨房时，陆语冬已经穿好了上身的棉睡衣，安安静静坐在床边，目光透过拉开一角的窗帘，呆愣地望着窗外。 “起了。” 陆语冬十指下意识攥紧了盖在腿上绒毯，数秒沉默后，声音有些颤抖：“昨天晚上，不是梦，对吗？” 不是梦，那条蛇是真实存在的，车祸那日存在，昨天夜里也存在。 她不聪明，却也从来不傻。 高处坠崖，车都毁得不成型了，人要怎么活得下来啊？ 就靠着一个母亲的怀抱吗？ 医生惊叹她身体恢复得又快又好，说什么见过的大多病人伤成她这样，最后都会落下残疾，还感慨什么……小孩子体质就是好。 如今想来，都和这个忽然之间来到自己世界的曼珠有关吧？ “你怕我吗？”曼珠轻声问，“我那副模样，吓着你了吧？” 陆语冬想了很久，低下头来，小声问道：“你会吃我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陆语冬红着眼摇了摇头，却不敢看曼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我一直都不知道……” 她一直都不知道曼珠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世界，可她从没有去细想过其中缘由。 人不一定要活得太清醒，迷糊一点，挺好的。 就像那些曾经所有的不愉快，也都可以随着一场车祸、一次重伤，被一个不愿面对的人选择性地遗忘…… 她就是这样一个怯懦的人啊。 所以，很多事的缘由，她也想选择性地忽略。 毕竟不管一切如何开始，过程又如何曲折，结果都是好的啊。 只要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安安心心接受还算舒适的现状，不是吗？ 是的，至少当时是这样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忽然好怕。 太多可怕的想法涌入了她心头，把她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 沉默许久，她才从那乱如麻的思绪中清醒过来，问出了自己最最在乎的那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我爸爸妈妈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那个雨夜，如此巧合，她坠下山崖，与她曼珠相遇。 如果这是一场必然的相遇，那她将彻底不知从今往后如何面对曼珠。 万幸的是，曼珠的语气没有任何迟疑：“没有。” 这让陆语冬松了一口气，强忍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够了，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其他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哪怕……哪怕曼珠找到她，养育她，只是为了最后吃了她……那她也不过就是把本就该失去的命，还给了救下自己的那条蛇妖。 小丫头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激烈。 曼珠舒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轻声说道：“我不会吃你，你这丫头小而无肉，我没什么好稀罕的。” 陆语冬抬眼小心翼翼望向曼珠，眼神怯怯，却又带着几分希冀。 “那日，是我渡劫之日，你们人类的捉妖师忽然闯入了我的地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除我卫道，害我渡劫失败，身负重伤。”曼珠说着，摇头冷笑了两声，继续道，“我逃离了深山，天劫却并没有放过我，重伤之下，终还是损了命魂。” 她说，世间生灵皆有三魂七魄，胎光为命魂，命魂散，则命尽，就连轮回都入不了了。 为了活下来，她拖着残魂逃了许久，几乎绝望之时，遇见了崖底那个气若游丝的人类女孩。 那一刻，她心念一动，对那个女孩使用了一种，名为“结魂”的妖族禁术。 结魂之人，命魂牵系，生死相连，且彼此之间不可相隔太远。 换言之，就是往后余生，谁也离不开谁。 “那种情况下，结魂于你于我都是最好的选择，我靠你的命魂活了下来，你也靠我的妖力活了下来。”曼珠说，“所以……你怕也没用，从那一刻起，我们注定生死都得在一起了。” 曼珠的语气很淡，让人辨不出她心中喜悲。 陆语冬终于知道了曼珠因何来到她的世界，却发现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陆语冬咬住下唇，一颗心挣扎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问道：“所以……对你而言，我只是……只是一个……” 只是一个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陆语冬甚至不知自己于曼珠而言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是续命的一味药引？又或是存放命魂的一个容器？ 原来所谓的一直一直都要在一起，仅仅只是因为本来就不能分开了，才不是她一厢情愿以为的彼此在乎。 敏感的孩子想到此处，忍不住蜷起双膝，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她努力忍着不哭，却还是不争气地低声抽泣起来。 难受得仿佛回到半年前刚从病房醒来的那一天，于伤痛未愈之时，得知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正是那一天，她被自己所熟识的整个世界抛弃了。 绝望之时，曼珠将手轻轻搭上了她瘦弱的肩膀，心疼道：“哭什么？” “我可以把你带回深山，囚着你、养着你，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活着，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去，你痛苦与否，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曼珠说着，轻轻挼了一下陆语冬的后脑勺，温柔地笑了笑，“可我就是吃饱了撑的，偏偏想要你和其他人类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长大，不要怨我恨我……” “其实也有人问过我，说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个装命魂的容器，养在身边不死就好，何必为此费神？”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是妖，本就绝非善类，没道理要好好哄着一个人类的孩子……可陪你来到人类的城市，本就是我一念的冲动，说不清任何缘由。” “尽管……我好像并不适合这里，我至今没有人类朋友，也不太能够很好的融入这个世界，可我确实没有想过离开。” “因为你在这里，因为……你属于这里。” 曼珠轻声说着，语气是那么的温柔而又坚定。 末了，她揪了揪陆语冬的小耳朵，问道：“现在，你还要生我的气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6. 第 16 章 陆语冬上一次来不是故人的时候，一整个晚上都是偏安静的。 可那只是平时，元旦哪能一样啊？ 要吸引新老客户来这里跨年，肯定得花点精力准备一点热热闹闹的元旦活动，搭配相应的买赠优惠。 到了晚上，每一个小分区面向内侧演唱台的那面屏风都被折叠了起来，小唱台下收拾出了一片不大的活动区，唱台也不再只有驻唱歌手一人演唱，而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上去表演才艺。 平日里酒吧的客人就大多相熟，小活动一办，一个比一个玩得开。 一时间，台上有人唱起了最近流行的歌，台下有人醉醺醺地围观或笑闹。 这样的氛围，差不多从九点过开始，逐步升温至十一点半后，更是迎来了一个小狂欢。 外头跨年的烟花鞭炮声越来越大，服务员也推着提前定制好的五层高跨年蛋糕从后厨走了出来，大家将暮沉山推到蛋糕前，催促着身为老板的他切下第一刀，便又十分果断地把他挤开了。 蛋糕是免费的，只要有酒水消费，就可以随意的取。 曼珠趁着蛋糕还没被人切坏，早早取了两块，带着陆语冬到角落吃了起来。 果不其然，有蛋糕的群体场合，就不可能没有砸蛋糕、抹奶油的环节，跨年钟声响起的前几分钟，酒吧里的客人和员工们全疯了。 一个个不管熟或不熟，清醒或是迷醉，纷纷加入了这场跨年的狂欢。 陌生人的热情，把从没见过这种热闹场面的陆语冬吓了一跳，她在曼珠的保护下一路溜到吧台时，已然变成了一只小花猫，身上脸上都是奶油。 言朝暮见状，递了两包湿纸巾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曼珠一边帮陆语冬擦着头发和脸，一边对言朝暮说，“现在暂时也没客人点酒，去和大家一起吧。” 言朝暮摇了摇头，明显对那种场合不感兴趣。 曼珠又说：“好几个小美女缠着沉山，你不去解救一下？” 言朝暮沉默数秒，擦了擦手，出了吧台，朝里走去。 曼珠止不住偷笑了一声，扔下手中湿纸巾，轻轻推了推陆语冬：“走走走，回家。” 陆语冬惊讶地“咦”了一声：“姐姐，你还没有下班呢……” “守门的都被我忽悠走了，他们玩那么开心，没人会发现的。”曼珠压低音量说着，顺手从衣架上取下外衣，为陆语冬披上，揉了揉她的头发，“走了。” 分明是提前翘班，曼珠的眼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全然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 狂欢过后，曼珠将陆语冬护在披风里，无人的街道上，脏兮兮的大人搂着脏兮兮的小孩，在新年伊始的夜灯与寒风中缓步而行。 从不是故人回家，是将近半小时的脚程。 沿途的路灯，将两个紧紧相连的影子不断拉长又变短，一路无声相送，直到她们进入那感应灯都已坏了许久的窄小楼道。 回到家中，曼珠将脏衣服换了下来，拉着陆语冬一起进了浴室。 这是小半年来，陆语冬第一次和曼珠一起洗澡。 就在那个被玻璃围住的狭小空间里。 很久没有人为她洗过头了，曼珠指腹温柔而有力的按揉，舒缓了她近日的压力。 曼珠为她清洗头发上的泡沫之时，她也静静站在花洒下，拿着小梳子，于水帘中轻梳着曼珠柔顺的长发。 洗完了头发，曼珠开始帮她打沐浴露。 她有些怕痒，自己碰不觉得，别人碰就会这样。 早几年，妈妈还陪她一起洗澡时，她就总是跟个含羞草似的，碰一下缩一下。 每次她痒得缩到墙角，妈妈都会笑着来捉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唯一变的，是那个陪她一起洗澡的人。 末了，两人裹好同款却不同尺码的浴袍，一起光着脚丫走出了卫生间。 因为是放假，曼珠没有催着陆语冬睡觉，而是打开电视让陆语冬自己先看会儿。 她走进厨房，煮了一盘白天在外面买的饺子，倒上一小碟辣椒酱，端到客厅的小茶几上，和陆语冬一同吃了起来。 逢年过节，不知道吃什么，就吃点饺子。 这是酒吧里的小妖们同她说的。 从前陆语冬家里过年也要吃饺子，这次在酒吧里跨年，她还以为吃不到了。 此时此刻，热腾腾的饺子被端上了桌，还是她最喜欢的韭菜鸡蛋猪肉馅，心底的那一点点失落，一下便被幸福感填得满满当当。 从小到大，陆语冬的每一个元旦，都是和爸爸妈妈在电视机前，吃着饺子、看着跨年晚会迎来的。 这个十二岁的元旦，却很不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不在家跨年，也是第一次没有看电视台的跨年晚会，更是第一次和那么多陌生人在一起热闹喧哗。 她以为自己会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她想，这个特殊的新年，她会记很久很久。 *** 期末将至，学习氛围都紧张了起来。 什么体育、美术、音乐、信息、劳技，统统变成了语文、数学、英语。 表面上同学们被一张张模拟试卷摧残得哀嚎连连，上课生无可恋，下课倒成一片，可实际上，累都是因为除去学习外，该休息的时间都被拿去玩了。 张梓云就是那再苦再累也要玩了再睡的典型。 自从陆语冬有了手机，她便拉着陆语冬注册了q.q、微博、贴吧一系列的社交账号，一到课余时间，就拉着她一起追星和吃瓜。 陆语冬从不追星，最近半年电视剧看得也少，许多新出来的明星她都不认识，可张梓云那么热情，她也只好认真听听，似懂非懂且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 实在不是她想敷衍，只是最近她总是感觉头疼，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这种头疼的感觉持续挺久了，起初陆语冬还以为是自己没睡好，每天放学洗漱完就立刻倒床。 后来，她发现这种痛感非但没有衰减，还开始渐渐加深。 她去学校的医务室看过两次，医生说她没病，也许是学习压力太大。 既然不是什么毛病，她便没有告诉曼珠。 可最近几日，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时不时还会感到有一阵恶寒忽然袭身，又转瞬即逝。 在强忍了半个月后，陆语冬到底还是病倒了。 下午第一节英语课上，张梓云看到陆语冬忽然将头磕在了冰凉的课桌上，紧皱着眉心，仿佛忍受着很深的痛苦，不禁被吓了一跳。 她伸手摸了摸陆语冬的额头，烫得十分厉害，吓得她连忙举手，向老师请了个假，把陆语冬扶去了医务室。 陆语冬身上没有带钱，张梓云帮忙垫付了输液的费用，便回去上课了。 放学后，张梓云找班主任签了一张出门条和一张请假条，将刚输完液的陆语冬送回了家。 陆语冬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五十几，这个时间，曼珠差不多已经到酒吧准备吃个晚饭就上班了，家里自是空无一人。 张梓云把虚弱的陆语冬扶到床边坐下，目光诧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就比她的卧室大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家，心里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末了，她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有些失礼，连忙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坐在陆语冬床边，问道：“那个大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陆语冬摇了摇头：“她应该才去上班，我休息会儿就好。” 张梓云又问：“那你下午吃什么啊？我给你买点上来？” 陆语冬依旧摇头：“我不饿，你回去吧，输完液就好多了，我想睡会儿觉。” 张梓云想了想，道：“那，那我走了？” “嗯。”陆语冬从抓着睡衣，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冲张梓云挥了挥手。 “那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打电话给你姐姐啊！” “嗯嗯嗯！”陆语冬连连点头。 张梓云走了，房门一关，家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陆语冬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在家的感觉，床边就是一扇可以望向外面的窗——汽车鸣笛，人声喧哗，只要愿意往外看一眼，这个城市总是热闹的。 她换上了睡衣，裹着羽绒被和一层毛绒毯子，闭眼睡了过去。 …… “陆正青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对我那么不满，我们就离婚！”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吵吵、吵吵、吵吵！烦死了，能不能安静点！我们请个年假带语冬出来旅游，你就每天和我斤斤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你不耐烦了？你还要不要脸了！我跟了你那么久，没车没房我怨过吗？你倒好，每天和你工作上那个女的，聊得开心啊，叫得亲切啊！” “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信！” “我不想信你了，回去，现在就回去，我们离婚，多拖一天我都难受！” “你说的，行，都是你说的！” 为了这次自驾游而租用的轿车，在那场电闪雷鸣的雨夜中盘山而行，雨声淹不没的，是大人的吵闹，和孩童的哭声。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跟谁？你说你以后要跟谁？” “你别凶她，凶她做什么！” 刺耳的叫嚷，几乎快要将她逼疯。 原来，她忘记了很多事情…… 记忆里，那个美好的家庭，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爸爸妈妈就一直在吵架，每次吵架，都是为了一些特别琐碎的小事。 生活的困难，终于还是让原本相爱的两个人，渐渐败在了柴米油盐那点细枝末节上。 最后，随着一股冲动，一场难以调节的争执，在那雷雨之夜，一同坠下了山崖。 妈妈用尽全力紧紧抱着她，可她还是好痛。 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压得她浑身骨头都似散架了一般，脏腑如承烈火烧灼，痛得生不如死。 直到有谁将她从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东西下拖了出来，带着雨水的冰凉，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她用力睁开双眼，一条巨大的红蟒缠上了她的身体，霎时将她吓得魂飞天外。 …… 曼珠冲进家门时，一团黑影正压在浑身是汗、面目扭曲的陆语冬身上。 一股瞬间涌上心头的怒火，让她的理智几近失控。 红光骤起的瞬间，那团黑影惨叫着从陆语冬身上剥离出来，疯了似的往窗外逃窜，虽出了窗，却根本无法逃出红色灵光所裹挟的范围。 “我的人，你也敢碰？” 眼前的妖精双目赤红，人身蛇尾，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意。 小小的魇鬼一时只觉三魂七魄都如承千针穿刺，拼了命地挣扎、求饶，却依旧无济于事。 就在这一刻，浑身冷汗的孩子从噩梦中惊醒，猛然翻身坐起，大气都还没喘上一口，茫然的双眼中就已生出了不可置信的惊惧。 窗外的黑影，床边面色慌忙的曼珠…… 不，是长裙之下，摇曳着暗红蛇尾，前一秒还对着那黑影吐信子的曼珠…… 陆语冬浑身僵冷，几乎快要忘记如何呼吸。 数秒呆滞后，她两眼一翻白，怎么坐起来的，便又怎么躺了回去。 一定是我起床的姿势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5. 第 15 章 十二月三十一号，元旦前夕。 成年人难得有假期，如果不是死宅或被家里管得很严，都喜欢三三两两约着出来浪。 不是故人的生意，在这种节假日里往往会好上一些，不过大多是在饭点以后。 虽说店里还是有一位厨子的，除去酒水也能提供一些简单的主食与小吃，可酒吧毕竟不是饭店，环境再精致，菜式也有限，价格还会比外头稍微贵一点，真要是为了填肚子，大多不会选在这种地方吃。 现在是下午六点不到，接近晚餐饭点，也是每天刚开始营业的时间。 这个时间段，客人总是寥寥无几，大家都很清闲地四处晃悠着。 暮沉山侧身靠坐在吧台前，一双眼忧愁地望着右侧靠角落的无烟区，就差没把“心情复杂”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无烟区的屏风后，现在应该只有一位员工和一个小客人。 是的没错，他的员工，那个欠了他一大笔钱的长期驻唱曼女士，到底还是不顾规矩把一个未成年给领了进来，现在俩人正在里面吃饭呢。 为了这位小客人，酒吧里的小妖精们早早排起了小队，在言朝暮的帮助下，将身上那些藏不好的部位都硬藏了起来。 酒吧外清清楚楚写着未成年不准进入，某人非但半点也不心虚，还享受着员工七点五折的优惠，点了两份盖饭和一堆小吃，最后不忘为自家小孩向言朝暮要了一杯热橙汁。 这女人竟然带着自家小孩来酒吧找调酒师要热橙汁！ 这要换在其他酒吧，哪位客人提出这种要求，绝对能气笑一个调酒师。 “你看那俩来的时候，手牵手的，一老一少笑得多温馨啊，这要不是我的酒吧，我都要以为我误入亲子餐厅了……这丫头前几天来过一次以后就惦记上了，别是要成咱们的常客吧？”暮沉山望着陆语冬，轻叹了一声，头疼到扶额，“希望晚上人多起来的时候，没有客人举报我们。” 言朝暮低头清洗着摇壶：“反正罚、罚款算、算、算红姐的。” “哈、哈、哈。”暮沉山一声一顿地苦笑了三下，“她欠我的没个七八年都还不清，下个月的工资还预支了，哪还付得起罚款？真要被查了，钱还得从我身上出。” 这哪是招员工啊，这分明就是招了个姑奶奶回来供奉呢。 “你说曼山红怎么回事儿？她以前不是挺冷血无情的吗？”暮沉山转身将胳膊搁上吧台，抬眼望向正擦着杯子的言朝暮，好奇道，“那小丫头于她而言，无非是一个装命魂的容器，放身旁养着不死就好，何必要那么在乎她的感受？” 言朝暮：“闲、闲事，别管。” 暮沉山瘪了瘪嘴，勾起十指指节，敲了敲桌面：“算了，给我随便来一杯。” 言朝暮拿出一盒橙汁。 暮沉山：“你这也太随便了……” 言朝暮反问：“要、要加热？” 暮沉山一时噎住，正想转移一下话题，便用余光瞄见陆语冬从无烟区的屏风后探出了一颗小脑袋，眨巴着双眼，朝这边望来。 短暂的视线相接后，陆语冬小跑过来，双手乖巧地背在身后，仰头望着高脚凳上的暮沉山，小声说了句：“小叔叔，姐姐叫你过去一下。” “你们吃完了？”暮沉山问。 “吃完了。”陆语冬说着，几步走到吧台前，垫起脚尖，双手扒在了吧台上，冲着言朝暮歪了歪脑袋，“大哥哥，姐姐说想喝什么就找你。” 言朝暮点了点头，暮沉山却不太舒服地说了句：“不对啊，为什么曼珠是姐姐，朝暮是大哥哥，就我一个小叔叔？我看起来很老吗？” 陆语冬摇了摇头，却不知怎么应答，尴尬了好一会儿，最后战术性转移了话题：“大哥哥，这里有奶茶吗？” 言朝暮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橙汁可以热，奶茶真没有。 陆语冬尴尬地“哦”了一声，咬着下唇，低头鼓了鼓小腮帮子。 白净瘦小，五官都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摆出一副犯了错后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怎能不叫人心头一软？ 言朝暮：“我、我去给……给你买。” 暮沉山：“……”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陆语冬连忙摇头晃手地拒绝。 “没事。”言朝暮说着，擦了擦手，取下身后的大衣披上，从吧台内绕了出来，说走就走。 反正这个点没什么客人。 酒吧里空调开得足，言朝暮出去的时候，一阵寒风从那只开了一瞬便合上的门缝里挤了进来，吹得人浑身发抖。 陆语冬抬眼怯怯望着暮沉山，双手紧扣在一起，十指不自觉相互捏揉着，眼里满是不知所措。 她记得，外面竖着的大立牌上有写“未成年不许进入”与“不可自带饮水”，这下自己两样都占全了，会不会被小叔叔讨厌啊？ 为了不挨骂，陆语冬连忙伸手指了指遮挡无烟区的那面屏风，怯怯道：“小叔叔，姐姐在等你。” 暮沉山问：“她找我什么事？” 陆语冬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让我自己先玩会儿，说有事和你谈。” 小姑娘的眼睛里总是藏不住事，曼珠这样将她支开，她显然有些不太高兴了，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暮沉山去找曼珠后，陆语冬跳上了高脚凳，小腿晃荡着发起了呆。 酒吧里放着她没有听过的纯音乐，不远处那两个漂亮的服务员姐姐正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话语间依稀提到几个人名，似乎是在讨论最近很火的一部电视剧。 陆语冬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那两个姐姐一个戴着猫耳猫尾的装饰，一个背着十分漂亮的蜻蜓翅膀。 也不知为什么，这次都没有了。 几分钟后，酒吧的店门被人推开，是言朝暮提着热和的奶茶回来了。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口味，干脆买了六杯不同的，放在了陆语冬的面前，让她自己选。 陆语冬挑了一杯巧克力味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捧入了手心。 一旁聊天的浣溪和小枝见了，连忙凑过来趁机挑走了两杯，在暮沉山发现前手拉手躲去了角落。 陆语冬闷声喝了几口奶茶，忍不住抬头问道：“大哥哥，暮小叔叔和我姐姐谈了这么久都没出来，是有什么小秘密吗？” 言朝暮摇了摇头。 那俩人能有什么小秘密？现在无烟区那片一直灵力异动，一看就是在施法结阵，准备在不知不觉中为这小丫头封印身上的妖力。 为了能让陆语冬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好好长大，曼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只是陆语冬不知道，满脑子都是前天张梓云随口说的那一句：“老板？我看是对象吧？” “大哥哥，你说，小叔叔和我姐姐是什么关系啊？”陆语冬有些小郁闷地追问着。 “朋友。”言朝暮继续擦着刚才没擦完的杯子。 陆语冬趴在吧台上，小声嘟囔道：“可姐姐什么事都会找暮小叔叔帮忙，暮小叔叔对姐姐也特别大方特别好，我同桌见了，都说他们长得般配，就是像一对……” 嘴里酸溜溜的话都还没说完，耳边便响起了疑似玻璃裂开的声音。 陆语冬被吓了一跳，四下望了一圈，却也没找到声音的源头，一时茫然问道：“大哥哥，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没有。”言朝暮沉默片刻，将手里裂开的杯子放到了吧台下方的箱柜里，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暮沉山，傻逼，没人喜欢，配、配不上红、红姐。” 陆语冬诧异地歪了歪脑袋，双手握着奶茶，不敢说话。 应该不是错觉，言朝暮在骂暮沉山的时候，话说得明显比平时顺溜许多。 短暂尴尬后，一片常人肉眼所不可见的黑雾，自那无烟区中漫了出来，缓缓向陆语冬靠近，一点一点，将毫无察觉的她慢慢裹挟其中。 陆语冬不禁打了个寒颤，抬眼四下望了一圈，眸中满是茫然。 四周一切如常，酒吧里依旧放着轻柔的音乐，稀稀拉拉坐着的客人依旧在小声闲聊，言朝暮也依旧收拾着自己那本就已经十分整洁的调酒台。 可有那么一瞬间，陆语冬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如何都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 黑雾散去后，她终于下意识舒了一口气，刚才空气中那股无形压迫感，于她而言，不过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曼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陆语冬瞬间跳下高脚凳，几步迎了上前，单手攥住了曼珠的衣袖。 “怎么还有奶茶啊？”曼珠笑了笑，俯身就着陆语冬的吸管喝了一口。 跟在一旁的暮沉山下意识绕了个道。 “大哥哥出去买的，那边还有。”陆语冬伸手指了指吧台上放着的三杯奶茶。 曼珠牵着陆语冬走到吧台前，低头问她：“你还喜欢什么味道？我们换着喝。” 陆语冬睁大双眼，认真想了想，伸手指了指那杯燕麦黑糯米。 曼珠将那杯奶茶端了起来，冲着言朝暮浅浅一笑：“辛苦了，我带语冬进去参观一下。” 说罢，伸手揽着陆语冬往里走去。 “这下算是搞定了，红红对那丫头还真是上心啊。”暮沉山感慨着从一旁绕了过来，刚在言朝暮对面坐下，就感受到了一缕不太友善的目光。 “你……你这什么眼神？” “你、你对红姐……也、也挺上……上心的。” 暮沉山不由一愣，回过神后摊开双手，一脸无奈道：“我说我是被逼的，你信吗？” “信。”言朝暮说着，将之前捏坏的杯子放到了暮沉山面前，“你会，注意分寸。” 下一秒，杯上裂缝似新树开枝般向四周伸延，最后于他松手的那一刻，瞬间碎了一桌。 暮沉山扶额：“我……我会……注意分寸的……” 与此同时，身为罪魁祸首的陆语冬正一蹦一跳地跟在曼珠身旁，参观着不是故人中每一个小分区的设计。 曼珠说，酒吧每一个分区放三到八套桌椅不等，不同分区有着不同风格的设计，设计灵感则是选用了春夏秋冬二十四番花信。 “都是外头那个小枝姐姐设计的。”曼珠说。 “真的好漂亮啊！”陆语冬忍不住感慨，她上次都没进来看过。 很快，她跟着曼珠来到了最内侧的小唱台。 那是一个十分朴素的小高台，摆放着好些个大音响，一张座椅，一个麦架，以及一个小小的点歌台。 曼珠走到一面有好几个开关的墙边，指间按动开关，便见柔和的光从唱台顶端打了下来。 陆语冬见了，也伸手去按其他的开关，唱台上灯光的颜色还是能变的。 原来这就是曼珠平时唱歌的地方，酒吧内能看到这边的位置并不多，可曼珠那么好看，就算没有备受瞩目，也该迷倒了不少人吧？ 她都还没有亲眼见过呢。 陆语冬抬眼拉了拉曼珠的衣袖，小声问道：“一般什么时候开始唱歌啊？” “你要想听，现在就可以。” “我想！” 曼珠笑了笑，提着裙边走上唱台，开麦试了试音量。 酒吧内正在放的音乐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陆语冬，柔声问道：“想听什么？” 刚拿出手机调好录音的陆语冬抬起双眸，傻傻摇了摇头，而后似想起了什么，又点了点头：“历历万乡可以吗？” “你喜欢这歌？”曼珠有些惊讶，这可不像陆语冬这个年纪会喜欢的歌。 陆语冬却点了点头：“前几天……第一次听你唱……当时就觉得很喜欢。” 后来，她让张梓云为自己搜到了歌词，认真抄在了一个崭新的小本子上。 她还是看不懂这首歌到底写了什么，却偏偏就是喜欢，没道理的喜欢。 就像是……喜欢如今每一个简单而安静的日夜，喜欢每天醒来，睁眼就能看见如今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4. 第 14 章 小丫头的醋劲要是被暮沉山闻到了，必定嗤之以鼻，并阴阳怪气地嘲上一句：“不会吧不会吧，这世上真有人把曼山红当宝？” 两千年前，曼珠还叫曼山红。 那时候，但凡在神农架修行过几年的妖精，皆知那山中有红**，生得娇艳柔媚，脾性却是十分暴躁，山中千年的母老虎见了都避之不及。 后来，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就为自己改了个名，明明是个暴躁老姐，偏偏搞得自己好像多曼妙美丽、温柔娴淑似的。 虽说如今这暴躁老姐出了深山，在那人类小女孩的影响下，整条蛇都好说话了不少，但这并不能改变老朋友两千年来对她的固有印象。 暮沉山之所以给曼珠发了条短信，将她就近约去了一间咖啡厅，完全是因为他在处理完那几个毛头小子的破事后，隐隐察觉到学校内有不太干净的东西。 当时，他循着灵息想去看个究竟，结果那玩意儿被吓得一路窜进了教学楼的女厕…… “捉住了吗？”曼珠问。 “我还能追进去不成？”暮沉山摊开双手。 “妖精守则里有哪条规定了男妖不能进女厕吗？”曼珠反问。 “草！”暮沉山咬牙道，“我一个男人，你让我进女厕？我还要不要脸了？” 妖在人类的世界待久了，羞耻心都强了不少，明知道午饭时间教学区的女厕应该没什么人，可他站在女厕门口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迈不开那脚下的步子。 曼珠听了，不禁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所以是什么东西？” 暮沉山说：“是魇鬼，修为不高。它会出现在那儿，说明那附近有它认准的寄体，它在找机会下手。” 魇鬼通常以“恐惧”为食，虽不具备伤人能力，却能在梦中引出人们惧怕之物，从而使其不断生出恐惧的情绪。 被魇鬼附身者，大多噩梦缠身，严重的，甚至可能因此精神崩溃。 这种小家伙灵力低微，一般只能附着在两种人身上，一种是精神十分衰弱之人，一种则是被妖邪之气缠身之人。 前者抵抗力弱，可以被它轻易突破，后者身上灵息与它相近，可以让它轻易融入。 很显然，意外吸收了曼珠妖力的陆语冬就是魇鬼眼中的后者，虽然其中多少有点误会，但最终效果是一样的。 “身上有妖力，却不懂收敛与运用，本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暮沉山说，“现在盯上她的只是一只魇鬼，往后会引来什么可就不好说了，我的建议是……” 曼珠打断了暮沉山的话：“我可以将她的灵识和妖力一并封住，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周身灵脉会吸收我用以封印她的妖力。” 暮沉山猜测道：“她能将你的妖力尽数吸收，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们命魂相连？” 曼珠闻言，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睫，数秒沉默后，她抬眸望向暮沉山：“意思就是，我的妖力封不住她，别人的可以？” 暮沉山：“呃，或许吧？” 曼珠恍然大悟：“那你来不就好了？” “用不着这么麻烦吧？我想说的是，那小丫头既已通了灵脉，倒不如教她点法术用以自保，省得隔三差五还要费劲巩固一下封印……”暮沉山话到一半，便见曼珠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那眼神仿佛在对他说：你拒绝一下试试？ 他不禁轻咳了两声，犹犹豫豫地继续说道：“你的方法倒也不是不行，可毕竟是损耗灵力的事，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曼珠点了点头，端起桌上咖啡，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小口：“你慢慢想，好好想，时间有多的。” 暮沉山总觉得这话里带着几分威胁。 果不其然，几秒沉默后，曼珠将杯子轻轻放回桌面，嘴角扬起了一个美丽又危险的弧度：“十……” 暮沉山：“嗯？” “九、八、七……” 靠靠靠，感情这就开始倒计时了？ “等，等等！”暮沉山急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红红，你不对劲，你有问题！” “六、五……” “不是，红红，红姐，你这就**道了！” “四、三、二……”曼珠数到“二”时，含笑的双眸中已满满写着“危”字。 倒数最后一秒，暮沉山猛然拍桌，用最豪迈的语气，说出了最怂包的话：“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曼珠弯眉一笑：“那就先谢了。” 暮沉山犹疑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眼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让那孩子修行？” 曼珠不由得陷入一阵沉默。 当初在医院的时候，陆语冬好几次满头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嘴里喊的都是“不要吃我”…… 她知道，陆语冬又梦到了她们结魂的那一日。 到底是个人类的孩子啊，如何能够接受她的那副模样？ 若真让陆语冬知道了她就是那条红**，只怕是从今往后，都会惧怕她、厌恶她，处处躲着她吧。 她还没有做好与那孩子解释的准备，至少现在没有。 那个晚上，陆语冬给她发了短信。 短信里，陆语冬很开心地告诉她：那几个男生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检讨道了歉，班主任更是和班里同学强调了不同酒吧的不同性质，误会解开了，以后没有人会拿这种事嘲笑她了。 中场休息时，曼珠看到了那条短信，很快便回了过去：“那就好，以后谁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半分钟后，新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陆语冬：姐姐，晚自习后我可以去听你唱歌吗？ 曼珠想了想，抠出手写笔，回道：你要早点休息的，明天白天还有课呢。 陆语冬：今天不行的话，明天可以吗？明天下午就放元旦了。 曼珠不禁扬起了嘴角，眼里满是笑意。 这小丫头啊，还真是黏人。 她刚将一句“放学后我来接你”写好，还没发送，便感觉身后的光被人遮住了。 回头一看，言朝暮正端着酒盘站在她的身后，一脸严肃：“红姐，小、小孩、不、不能进酒吧，万一被、被查到是、是要、要、要……” “要罚款的！”小枝在一旁补充道，“罚店里的款哦！” 曼珠眨了眨眼，手指轻轻一摁，将短信发了出去：“记我头上。” 言朝暮：“……” 曼珠眯眼笑了笑：“债多不压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 第 1 章 身子在向下坠，于无边的恐惧中不断下坠。 她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在那雷雨交加的夜晚，伴着可怖又刺耳的惊叫和周身剧烈的疼痛。 尖锐之物划破了皮肤，跌落中的碰撞将四肢扭曲得难以动弹，血盖住了视线，却不知是从何处淌下。 母亲的双臂，紧紧护着她瘦小的身体，却终究于事无补。 尽管她还不想死，却仍旧渐渐流失了最后那点用来呼吸的力气。 她闭上双眼，任由疼痛与恐惧将自己彻底淹没。 忽然，有什么东西将她从绝望中拖了出来，那感觉像是一个拥抱，携着几分清凉，缓解了那几近致命的伤痛。 她用力睁开一丝眼缝，竟见一条暗红色的巨**自腰际缓缓缠上了她的身子。 这样的距离，哪怕双眼隔着一层血雾，都能将每一片蛇鳞的形状看得清清楚楚。 她几乎在那一瞬停止了心跳与呼吸，瞳孔陡然放大。 下一秒，只见那红**扭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最后朝着她的脸，吐了吐猩红的蛇信。 不要…… “不要吃我！”女孩自梦中惊醒，满额的汗珠。 一缕柔和的阳光，悄然自窗外而来，洒落在那空荡荡的隔壁床铺。 屋外有脚步声，是布鞋，触地轻而缓，没多会儿，病房的门便被人轻轻推开。 陆语冬坐起身来，眯着眼朝病房外望去。 门外的女人，身着一袭浅紫齐胸襦裙，轻纱似的大袖上绣着精致的花纹，素簪绾发，妆容淡雅，眉目间却流着几分媚意。 虽与目之所及的一切格格不入，却又美得令人心驰神往。 她弯了弯好看的柳叶眉，柔声道：“陆语冬，今天可以出院了。” 陆语冬出了场车祸，就在两个月前，她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 原本，那只是一次家庭自驾游，谁也不曾想车子翻下了山崖，一场意外过后，父母走了，独留她一人。 她于病床转醒之时还下不了床，父母却早已被亲戚们安排着火化下葬，就连最后一面，她都没来得及见上。 那一年，陆语冬十一岁，已是知事的年纪。 爸爸妈妈向来最疼她了，家里算不上富裕，住的都是还租房，却也从不缺她什么。 小孩哭鼻子，总是因为一些寻常的小事。 作业做不完，考试没考好，又或者和同学吵了嘴。从前，陆语冬每次哭鼻子，在外累了一天的妈妈都会放下手里的家务，拉着她坐到沙发上，温柔地安慰与开导。 而爸爸会去厨房煎一个拿手的土豆丝饼，薄薄脆脆的，切好送到她和妈妈的面前，伸手捏捏她的鼻子，笑着说：“语冬，长大后在外面要还总哭鼻子，可就没有妈妈为你擦眼泪了啊。” 爸爸说得对，她还没长大，可外面没有人为她擦眼泪。 从病床上醒来得知一切后，她曾痛哭了几次，次次都扯得浑身伤口生疼，却无人真正在意。最多是在被烦得看不下去时，不知所措地安慰几句，再告诉她，在医院要安静些，其他病人还想要一个安静的养病环境。 没有人一直陪着她，没有人照顾她的情绪。 爱哭爱闹的孩子，是没有大人喜欢的。 从那时起，不大的孩子，学会了安静。 只是所有人都要她安静，医院的病房却并不安静。 好几次夜深，她听见了不知从哪传来的哭声和吵闹，那些声音凄厉得令人打心底发憷，却也没有见谁去规劝一下。 那些声音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她才闭上双眼睡了没多久，却又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病房外低声争执。 争执的人，都是她逢年过节才会见上一两面的亲戚，仔细一听，似在商量她日后的去处。 于那些亲戚而言，她就是一个凭空多出来的负累，小皮球似的被不断踢来踢去。 没有人在乎她的情绪，毕竟她还在需要上学的年纪，家里多一个孩子，对许多人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能为她商讨出一个归处，已是那些本就不熟的亲戚们，对这个可怜孩子最后的怜恤。 只是最后商议无果，有人提议：“出院后，就送去福利院吧。” 死里逃生的孩子，还未来得及接受一切的变化，就已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成为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后来，那些亲戚再没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特别美丽的陌生女人。 陆语冬永远记得初见的那一日，女人穿着红底黑纱的交领襦裙，肩披红色大袖纱罗衫，及腰的墨发被一枝翠色玉簪随意绾在脑后，余两缕青丝垂于耳侧。整个人就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美得分外不真实。 女人生着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精致面容，右侧眼角下长着一颗红色的泪痣，整个人就像传说中的妖精一样，千娇百媚，却又不显艳俗。 年幼的孩子心想，她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看的人。 陆语冬怔怔望着她，擦痕未褪的一双小手，紧紧捏着身前白色的被子，些许不安的眸子里，浮现了几分向往与好奇。 女人走到陆语冬的病床边，眉目含笑，轻轻掰开了她有些僵硬的五指，炎炎夏日仍有些冰凉的手指，温柔地于她那小小掌心上，一笔一划写下两字。 ——曼珠。 “这是我的名字。”曼珠的声音沉而不粗，同她美丽的面容一样，携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 陆语冬生涩地眨了眨眼。 她一向怕生，逢年过节最怕的就是挨个叫人，那些一年只见一两次的亲戚，她脸都认不全，要是认错了人、叫错了称呼，一定会被笑话。 眼前的曼珠，是该叫姐姐，还是该叫阿姨？ 陆语冬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个结论，只得抬眼怯怯问道：“我，我没有见过你，你是爸爸妈妈的朋友吗？” 软糯的声音分外胆怯。 曼珠轻轻“嗯”了一声，顺手从床头捡起了小刀和梨子，侧身于她面前坐下。 削梨的双手，纤细柔软，白皙如玉，十分漂亮。 她将去好皮的梨子划成一小瓣一小瓣的，自上轻轻掰开，脱了核儿，偏又没有一丫掉落，看上去就像是朵含羞半开的雪莲。 从小到大，除去在电视里，陆语冬就没见过这样削水果的，削得又快又精细，一时不由得看呆了眼。 “这个送你。”曼珠见小女孩眼里满是惊叹，笑着将那花儿似的梨递向了她。 陆语冬双手捧过，目光欣喜而又茫然。 明明就是个梨，削成这样，她却舍不得吃了。 曼珠见了，伸手轻轻掰下一瓣，优雅地送入自己唇中。 陆语冬呆愣了半天，回过神时见手里的“花”坏了，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欣喜地一丫一丫吃了起来。 曼珠用纸巾擦了擦手，起身走至窗边，若有所思地望向天上那遮住烈日的层云。 片刻后，她有些慵懒地侧依着窗沿，转身看向陆语冬，柔声说：“陆语冬，往后我来照顾你。” 阳光自窗外洒入，她逆着光含着笑，眉眼都似柔和了许多。 “真的吗？”陆语冬抬头，怔怔望着曼珠，纯澈的目光中压抑着一丝小小的欢喜。 “当然。”曼珠说着，眉眼牵起一抹暖人的笑意。 自那日起，那些本就不想管她的亲戚，真就不怎么来看她了。 倒是曼珠每天都会来为她送饭送菜，用热水为她擦擦不便洗澡的身子，坐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她说说话。 陆语冬随口提了句医院晚上总是很吵，曼珠说她会去劝劝，没过几日，那些吵闹声果然也都消失了。 这样的照顾，谈不上无微不至，却让陆语冬无处安放的一颗心终于得以落下。 在那场绝望的车祸前，陆语冬从未见过曼珠，可她却没来由地想要与之亲近，说不出任何原因，就是打心底觉得曼珠与旁人不一样。 陆语冬的身体状况在一天天好转，她却并不希望自己好得太快。 那些大人说过，等她身体好起来，就会送她去福利院。 她不敢哭不敢闹，甚至不敢去问任何一个人，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敢在心里默默害怕，怕等身体好了，离开这张病床，自己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可她也无法在医院里一直这样住下去。 时间一晃就是两个多月，转眼已过十一国庆，天气转凉。 曼珠来带她出院了，也不知要将她送去何处。 陆语冬将病号服脱下，换上了曼珠为她带来的衣服。 衣服的尺码大了些，她蹲到地上，系好鞋带，又默默将过长的裤腿卷了起来，低着脑袋挽了挽明显长了一节的袖子。 “好像买大了？”曼珠随口一问。 陆语冬抬眼怯生生望向了曼珠好看的下颌线，目光里闪着有几分不知所措。 或许她应该乖巧懂事一点，说自己反正还要长个子，衣服买大点，穿得也久点。 这样，也许就不会让曼珠觉得她是个麻烦的孩子…… 曼珠感觉到了小孩的目光，未等她开口，便朝她弯了弯眉，笑道：“走吧，回头再给你买新的。” 说罢，她笑了笑。 万种风情皆于那一笑间。 陆语冬看得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曼珠已经走出了病房。 她连忙起身追了出去，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小手，轻轻攥住了曼珠那宽大的衣袖，小声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我带你回家。”曼珠说。 “家……”陆语冬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好像没有家了……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回去只有我一个……” 她怕被送去福利院，更怕被人丢回那个那个往后都将空荡荡的家里。 她仰着头，望着曼珠，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含泪的眸子里满满压抑着不敢说出口的哀求。 “是跟我回家。”曼珠将手伸向陆语冬，将她牵到身侧，“说过的呀，往后我来照顾你。” 陆语冬一下安静了，眼眶中隐忍了太久的泪哗啦地坠了下去，很快便被曼珠用柔软的绢帕轻轻擦净。 “怎么哭了？”曼珠有些无措地问着。 陆语冬连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不再落泪，只将那只牵着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回“家”的路上，她将小脑袋耷拉着，视线紧盯长裙之下那双杏色绣鞋，安安静静，亦步亦趋。 她跟着曼珠乘上了江中开往远川的高铁。 打那一刻起，十一岁的孩子，彻底离开了自己最为熟悉的那个城市。 她为此茫然无措，可只要轻轻拉住那抹柔软的衣角，便又觉得一切的未知都不再可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 第 2 章 中午时分，火车到站——远川市。 曼珠牵着陆语冬的手，一路寻至打车通道，排了一辆出租，上车后在司机的询问下，自绣纹精致的腰带里摸出了一部手机。 那是部翻盖老人机，红色的，款式很土，带手写笔，而且是五六年前市面上最经摔的那个老牌子。 陆语冬望着那个手机，不自觉眨了眨眼，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曼珠表情认真，落指生疏，好半天才翻出一条短信。 她皱着眉、虚着眼，如临大敌般望着那小屏幕上的字，半认半猜、结结巴巴地将其念了出来。 而后，如释重负，将手机收起：“师傅，就去这个地方。” 陆语冬不解地歪了歪头，却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曼珠好像……不大识字的样子。 其实，曼珠也不是不识字，只是暂时认不全近百年才推行的简体。 某个图省钱送了她这部老人手机的家伙，许是在人类城市待久了，无法意识到汉字改革这种问题，只教了她如何看短信和打电话，并没有考虑帮她改改手机的字体显示。 说起来，时代在变化，思想在进步。 随着人类尚未开发的山林面积越来越小，妖精为了生存也要与时俱进，在一场人与妖的谈判下，妖族推选代表与人类签订了一系列和平协议。 从此，妖族拥有了在人类城市合规合法居住的权利，越来越多的妖族通过分布于人界各大城市的妖精会馆，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界居住证”和“人类身份证”。 这一批与人类签下协议的妖精，只要不违法乱纪，就不会遭受人类捉妖师的伤害或是驱逐。 就算是那些天生有灵根，自幼修行法术，一心斩妖除魔守卫人间的修者，也不再无脑嚷嚷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了。 曼珠本是一条藏于深山潜心修行近三千年的红蟒，不涉红尘，不问世事，一心只想渡劫化蛟。 只是前阵子，眼瞅着劫期将至，千年来都未被人类开发的山林禁区里竟是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入山历练的人类捉妖师。 若不是恰遇劫期，她自有本事躲过捉妖师的搜杀。 可那些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于那天劫降下之日，来添了那么亿点点乱子，害她在仓惶逃亡之时不慎被彻夜的天雷击碎了命魂。 世间生灵皆有三魂七魄，其中胎光为命魂，若是失之损之，则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 渡劫失败后，魂魄将散之际，她依靠本能循着一股血腥气，来到了一座高山的崖底。 那个她不曾见过的，形状扭曲的铁壳子里，卡着两具已经冰凉的扭曲尸体，和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女孩被成人牢牢护在怀中，却依然受到了十分致命的创伤，四肢扭曲，浑身是血，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可女孩的魂魄，是完整的。 曼珠心念一动，拼上所有余力，将女孩从铁壳里拽了出来，缓缓缠上了女孩的身子。 反正这孩子也快死了，倒不如将命魂给她…… 妖族有禁术，结魂而共生。 结魂者，共享寿数、共承伤痛、共赴生死。而且，如果彼此分离超出一定距离，命魂将会因为无法两边供给而自行产生撕裂，后果自然是结魂者因此死亡。 她离不开这小孩了。 正因如此，两个月前，她耗费不少力气，联系到了如今在远川市混得人模人样的旧友。 旧友闻讯奔赴而来，得知事情经过后，一脸诧异道：“所以你和一个……和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结魂了？” “不然呢？边上两个大的都凉透了。”曼珠道，“这孩子是长在人类城市的，我不能把她带回神农架，这会毁了她……我需要留在人界，你带我去走个流程吧。” “得，当年怎么劝你都不肯来，如今为了个孩子……”旧友说着，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压低声音问道，“那你知道，这孩子的住院费和医疗费分别多少钱吗？知道妖精办理人界居住证和人类身份证要花多少钱吗？” “……”曼珠显然对钱不太有概念。 她正要虚心求问，便听这两千年老友，一张嘴竟似连珠炮般，叭叭叭叭个不停。 “你知道一个房子多少钱吗？或者你知道一个临时住处每个月房租多少钱吗？” “你知道一个初中小孩，每个学期的学费、书费、文具费多少钱吗？” “除去自己吃穿，家里用电用水，你还要照顾那孩子的衣食住行，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话到此处，终于停下了叭叭，端起桌上为省钱而点的一杯冰水，悠悠问道：“我说红红，你身上有钱吗？你知道钱从哪里来吗？” 曼珠抬眼反问：“你有钱吧？” “我有钱，钱也不是凭空来的，不可能白给……” “算我借的，会还。”曼珠打断道。 “别是分期还款几百年吧？那可……”那人说着，见曼珠眼里浮起一丝不耐烦的怒意，一时噎住，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往，眼神都添了几分惶恐。 曼珠嘴角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暮沉山，你想清楚了再往下说。” 声音是入骨的酥柔，却蕴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 那被唤作暮沉山的妖精当即重重拍桌，一改先前犹豫又抠门的态度，豪迈道：“借！只要我有，多少都借！这事你交给我，只管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什么都帮你准备妥当。工作你也别担心，我有一家小店，你要不嫌弃可以来帮帮忙。” 半个月的等待后，曼珠拿到了居住证、身份证，一张银行卡，以及一部价值138的红色诺基亚翻盖老年机。 在教会曼珠如何翻看短信与拨打电话后，暮沉山最后给了她一串钥匙。 “这是早些年我用来过渡的旧房，闲置久了一直没租。层数吉利，交通便利，买啥都快，离学校还近，小孩上学步行也就二十几分钟。”暮沉山说着，挑了挑眉，“暖心小屋，家用齐全，拎包入住哦。” “钥匙共三把，小区铁门、住楼铁门、你家铁门，到时候自己试吧。”暮沉山说罢，转身就走，不过没走几步，又回头对曼珠比了个有事打电话的手势，“小孩伤好了，联系我给你买票。” 听上去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可真当曼珠照着短信上写的详细地址寻来，牵着陆语冬找到那间租房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 六楼六号，层数是挺吉利，只是里面就寒酸了点。 客卧一体，一厨一卫。 那些提前买好寄来的换洗衣物和床单被褥，尽数被暮沉山堆在了房门口，开门的瞬间，曼珠不禁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屋简直连脚都迈不开。 空间拥挤也就算了，还南不通北不透，唯一一扇窗，开在一体床柜的边上。 就这，还暖心小屋，家用齐全，拎包入住呢？ 暖不暖心她一点都看不出来，可这屋子两个人住，小是真的小。 看上去多少还有点脏，想来是有阵子没人住了，交房前打扫得也十分马虎。 曼珠低头，有些尴尬地望向一直跟在身侧的陆语冬，见其没有不满的情绪，不禁松了一口气。 “来。”她将陆语冬牵到木质沙发旁坐下，十分温柔地说起了瞎话，“过几日我就送你去学校报到，这里离我为你找的学校很近，我们……暂时住在这里，这样你上学放学会方便很多。” 陆语冬重重点了点头。 “那你坐着休息会儿。”曼珠说着，四下望了望，绑起衣袖，起身收拾起了这间某人口中“拎包入住”的暖心小屋。 进小区时她就发现了，这里不是曼珠的家。 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家那么陌生，手里就三把钥匙，进个小区大门还能试半天。 要不是小偷根本不会穿得那么仙女，长得那么漂亮，保安亭里坐着的门卫差点都要以为小区来小偷了。 曼珠如此不熟路，说没吓到她一定是假的。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一个从前未曾见过的人好心认养了她，一路将她带离了原来居住的城市，又连“回家”的路都认不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人贩”一词。 可她也不知为何，明明感到害怕，却还是抵不过心里那份没来由的信任，只是认认真真将地址记了下来，埋着小脑袋，默默跟着曼珠爬上了这老旧楼房的第六层。 本来她心里有许多疑惑，想问却不敢问，此时听曼珠这样说，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里只是曼珠为了她上学方便，特意寻的出租房，不熟路完全是因为曼珠自己都没怎么来过。 想到此处，陆语冬抿紧的唇角止不住微微上扬。 她抬眼偷偷望向忙着打扫房间的曼珠，不由捏了捏十指，起身轻手轻脚走进卫生间，搓了一张旧帕子，又轻手轻脚走到了曼珠身旁，与她一同擦起了屋里每一个小角落。 曼珠起初有些诧异地看了陆语冬一眼，而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欣然一笑，接受了她的好意。 大半个下午过去后，小小的屋子不止是干净了，连四周陈设都有了不小的变化，这都是两人一同商讨出来的摆设方案，可把陆语冬累得直喘气。 照着自己心意大变样的小屋，忽然就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曼珠看了眼墙上挂的旧式木钟，道：“屋里没备什么菜，想吃什么，我下楼带回来。” 陆语冬灰扑扑的小手，揉了揉脏掉的衣角：“我也去。” 曼珠笑了笑，道：“我去就好，你啊，脏兮兮的，像个小花猫，先洗个澡吧。” 陆语冬抿唇想了想，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不挑食。” “那我随便买了。”曼珠说着，转身出了门。 陆语冬望着关上的房门，心里暗暗感慨：曼珠身体真好，忙活了一下午，不喊累也不出汗。 当冲洗去满身汗渍，陆语冬换上了软和的新睡衣，坐在窗边铺好的床上，不自觉左右晃荡着纤细的小腿。 无聊的等待里，她将身子向后一躺，张开双手半躺于床。 左手指尖似触碰到了什么，侧身一看，原是在枕边摸到了那个红色的翻盖手机。 陆语冬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心念一动，弯起指尖将其勾入手心。 随手翻开，便看到了一条草稿箱里编好但没有发出去的，超过了发送字数的短信。 短信以“记得要买”为开头，后面跟着各类生活与学习的必需品，其中包括了香皂肥皂牙膏牙刷毛巾书包文具…… 以及，此刻她身上穿着的棉质睡衣。 沉思数秒后，她一个没忍住，踢了踢脚，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心里的某个地方，微微暖了几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 第 3 章 短暂欣喜后，陆语冬发现曼珠的手机里短信特别少。 一条是那个编好但没发出去的备忘录，另外一条则是一个叫“暮沉山”的人发来的租房地址，也不知是房东还是中介。 剩下的，只有几条流量使用情况和城市欢迎短信…… 看到此处，陆语冬连忙翻坐起来，把手机合上，放回了最初摆放的地方，再不敢随意翻看别处。 未经允许翻看别人的手机本就是不对，更何况这个人有着清理通讯痕迹的习惯，一定是对这一点格外介意。 这不经意间犯下的小事，让陆语冬紧张了好一会儿，双手十指止不住相互捏揉，整个人连坐姿都变得局促了起来。 没多会儿，曼珠带了两碗红油水饺上来。 她说，刚才下楼走了一圈，看见有家红油水饺生意很好，队伍排得挺长，想来味道应该不错，就买了回来。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一份鸡柳、两杯奶茶、几串鸡皮和烤翅。 陆语冬住院时吃得一直很清淡，早就馋这种油辣的东西了，可想起出院前医生的叮嘱，还是抬头望着曼珠，咬了咬下嘴皮，小声问道：“我可以吃这些了吗？” “想吃就吃吧，不用担心，你身体好着呢。”曼珠说。 “真的吗？”陆语冬双眸明亮。 “当然，医生不都说了，你伤势恢复得特别好。”曼珠坐到茶几边，放下手中几个食袋，将陆语冬招呼了过来。 这小孩身上的伤恢复得很好很快，可不是因为忌口忌得好，完全就是因为结魂后获得了她的些许妖力。 妖受伤可不讲忌口，只要是不带毒的，什么都能吃，反正有妖力养着、护着。 曼珠早看出陆语冬不喜欢吃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了，可医生护士毕竟忠于本职、出于好心，见着总要劝着拦着，她自然不好给陆语冬带那些伤患本就不该吃的食物。 这边附近，有一个文海实验中学，在远川市算数一数二的初中，前两天听暮沉山说程序走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去报到，曼珠便顺道去认了一下路。 她到的时候，恰是晚自习前的饭点，学校不让随便进，外面倒是挺热闹。 学校对门一排不是书店文具店，就是那种价格便宜的餐饮小店。往里拐两步，进了小巷，还有许多摆出来的路边小摊。 学校里进进出出的学生，都在买这些东西吃，她便也照着那些孩子的口味买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这些。”曼珠抬眼望向床边坐着的陆语冬。 陆语冬从床上跳了起来，脚步难得轻盈地几下蹦到桌边，在曼珠身旁坐下，扒拉开口袋，说：“我都喜欢！” 那个晚上，陆语冬吃得小肚皮都鼓了起来。 在主动将茶几收拾干净后，她整个人靠坐在沙发，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一边吸着见底的奶茶里剩下的几颗珍珠，全然忘了先前偷看手机时的小小担忧。 新闻联播结束后，电视台八点档放起了最近热播的狗血偶像剧。 曼珠坐在陆语冬的身旁，边嗑瓜子边看，看得那叫是一个津津有味，情绪随时跟着剧情来回波动。 末了，剧播完了，意犹未尽地和陆语冬讨论了一会儿，这才抱着换洗的衣服，走进了那窄小但好歹干湿分离的卫生间。 陆语冬坐在床上，趴于窗边，抬头远望着这个陌生城市的夜。 窗外的灯火说不上璀璨，却也并不阑珊。 电视还播着十点档的古装剧，身后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这些都让陆语冬感到格外安心。 这是她离开江中后迎来的第一个夜晚，在一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和一个对她特别特别好的人。 只是她还是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人，就像两个月前初见时那样，傻傻笨笨的，怕叫错了惹人不开心，又怕直接开口问显得不礼貌。 她太怕自己被人丢掉了，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千百分努力地想要讨好旁人。 直到此刻，真正有了一个新的小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陌生的夜空，仿佛都在这一刻都变得美好起来。 卫生间的水声忽然停下，没多会儿，曼珠便将门推开，缓步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衣襟自上而下，在胸侧与腰间松松系起两个白色的小蝴蝶结，领口敞了几分，半开半掩着那精致的锁骨。 她微微偏着头，将那如绸缎般柔顺的长发拢于胸前，一边用毛巾轻轻擦拭，一边用梳子轻轻梳理。 末了，她抬起头来，十分潇洒地将那及腰的长发一下甩至身后，鬓边湿发粘着光洁的侧脸，发梢的水珠沿着好看的脖颈向下滑落，略微打湿了前襟轻薄的衣料。 她有察觉，伸手将鬓发捋于耳后，似也因此感到有些不舒服，便将衣襟又稍微拉开了几分。 有的人就是媚骨天生，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么好看。 陆语冬回过神来，反手轻轻拉上了窗帘，小声问道：“头发那么长，干得会很慢吧，家里有吹风机吗？” “那是什……”曼珠话到一半，改了口，“我还是喜欢让它自己干。” 她并不想让那孩子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新鲜玩意儿知之甚少。 陆语冬点了点头：“也是，妈妈说过，吹风机用多了，发质会变差。” 时钟哒哒走着，曼珠抬头看了一眼，这才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对床上坐着的陆语冬轻声提醒道：“你也洗漱一下，赶紧睡吧。” 这人类孩子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十一点了还不睡，不太好。 “嗯！”陆语冬翻身下床，穿好拖鞋，迈着轻盈的步子，从曼珠身旁小跑而过。 房门紧闭的卫生间里，十一岁的孩子拆开了属于自己的新牙刷，蓝色的，底部还印着一只可爱的小猫。 洗漱台上，只放了一个漱口杯，她歪着脑袋思虑片刻，端入手中用了起来。 刷完牙，陆语冬像从前在家那样，将牙刷顺手放进了杯中。 这个十分顺手的动作让她自己也愣了两秒，回过神后，她看了一眼横躺在一旁的紫色牙刷，不禁抿了抿唇，将其捡起，也丢进了漱口杯里。 陆语冬弯起眉眼，洗了一把脸，将小毛巾也挂在了曼珠那张的边上。 她退后看了看洗漱台，又看了看墙面上挨在一起的毛巾，心满意足地出了卫生间。 客厅的灯和电视不知何时被关上了，曼珠还坐在沙发上擦头发，毛巾都已经换了一条。 陆语冬轻手轻脚走到曼珠身旁，见她抬眼疑惑地望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如墨的长发，见曼珠眼中没有任何不满，不禁弯起眉眼。 “怎么了？”曼珠问。 “这要多久才能干啊？”陆语冬在曼珠身旁坐下，些许冰凉的长发自她指尖滑落。 擦了许久，已经润了，但还是不好睡觉的。 曼珠知道陆语冬想等自己一起，于是摇了摇头，笑道：“过会儿就好，你先睡。” 陆语冬想了想，乖乖点了点头，爬回不大的床上，探头望向曼珠：“我……我该睡里面还是外面？” 曼珠应道：“都可以的。” 陆语冬抿了抿下唇，抓起被子，轻轻滚到了床柜内侧，右边胳膊贴着墙，躺得分外平稳老实。 房间很暗，也很安静，可她将眼睛闭了好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 木钟哒哒地响着，陆语冬忍不住睁开双眼，翻身朝曼珠低低喊了一声：“曼珠……阿姨……” 曼珠不由愣了一下，算来她是老大不小了，不过妖族寿数长，她没什么亲戚朋友留在深山，又从不曾婚配，所以神农架里的那些无比闹腾的小辈虽多，却真没有一个管她叫姑叫姨的。 回过神来，她问：“怎么了，睡不着吗？” “没有，我下午洗的头，也才干没多久，你这样擦要擦很久的……你把电视打开看吧，看会儿电视不会那么无聊。”陆语冬小声说，“以前我家卧室就有电视，爸爸妈妈睡前都要看的，我习惯了，睡得着。” 曼珠听了，心里暖暖的：“那我小声点。” 说罢，她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机，又将声音和亮度调低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床上传来的呼吸声渐渐缓了下来。 小孩安安心心地睡熟了。 曼珠掌心泛起微微灵光，拂去了发间湿润之感。 看来那老朋友也没多靠谱，千问万问，还是漏置了点东西。 吹风机……明儿得买一个。 她关上电视，起身放轻脚步，缓缓走至床边，见陆语冬双手放在被子外，半条胳膊与墙壁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帘，小小的身子睡得直直的，只占了很小一片位置，生怕挤着人似的。 天凉了，墙壁多冷。 曼珠将陆语冬往外稍微挪了挪，见没将她吵醒，不禁松了一口气，轻轻躺在了她的身旁。 这还是近三千年来，她第一次和人同睡一张这么小的床榻。 喧闹的城市，在这一刻已然安静。 小孩的呼吸声很缓很匀，较之山间鸟兽虫鸣，似也更令人心绪平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 第 4 章 第二日清晨，馒头的奶香自厨房里飘了出来。 陆语冬揉了揉睡眼，钻出了被窝，光着脚丫、踩着拖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到了厨房门口。 曼珠站在厨房里清洗着什么，单薄里衣外随意套了一件深色窄袖长衫，柔顺的长发简单地披散着，身后电磁炉上的蒸锅正冒热气，忽然听到屋外有动静，便回身看了一眼。 陆语冬歪着小脑袋，冲曼珠眨了眨眼。 “再有两分钟就好了，你去洗漱吧。”曼珠说着，继续清洗起了手里的豆浆机。 陆语冬点了点头，走进一旁的卫生间。 漱口杯的位置动过了，一蓝一紫两把牙刷却仍静静地挨在一起，连带着牙膏也放了进去，就像从前家里那样，不分彼此。 刷完牙洗完脸后，陆语冬梳起了一根马尾，将没有甩干的小手在睡裤两侧擦了擦，走出了卫生间。 茶几上摆好了奶香馒头、辣酱碟，一个水煮蛋和两碗热乎乎的豆浆。 曼珠就坐在沙发上等她。 她蹑手蹑脚走了上前，搬了一根小板凳，在曼珠对面坐下，伸手抱起了豆浆碗。 曼珠笑了笑，说：“吃完把衣服换好，要带你去学校报到了。” 陆语冬歪了歪头：“我可以上学了吗？” “刚才帮你问过了，今天就可以去报到。”曼珠说着，看了一眼门口鞋柜上摆着的粉色书包，“文具都给你放进去了，你是初中生了。” “嗯。”陆语冬埋头喝了一口豆浆，将碗放下，拿起馒头和筷子，夹着辣酱吃了起来。 曼珠在边上为她剥好了鸡蛋，轻轻放在了馒头碗里。 陆语冬忽觉鼻尖酸涩，眼圈也不禁微微泛红，她伸手拿起那个去了壳的蛋，一口咬下小半，止不住吸了吸鼻子。 曼珠怔了一下，忙问道：“是不喜欢吃吗？” 陆语冬连忙摇了摇头，包着一嘴蛋白蛋黄，口齿含糊道：“以前每天上学前，爸爸都会给我剥一个鸡蛋……” 平日里不哭不闹的孩子，此时此刻却辨不出到底想哭还是想笑，那似被噎到的表情也有几分难看。 曼珠也不知为何，一颗心似被什么揪了一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陆语冬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不再哭鼻子，只用力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抬眼望着曼珠，认真道：“曼珠阿姨，你是这个世上，除了爸爸妈妈，对我最好的人……” 曼珠一直都觉得小孩子可吵了，从前哪个妖族孩子敢在她面前哭鼻子吵她耳根，一定会被她大声骂走。 可眼前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失去双亲，连最后一程都来不及相送，还要把所有悲痛和想念都藏在心里，不哭不闹，不给任何人心里添堵。懂事得让人心疼。 正因如此，她从一开始就想给陆语冬一个全新的生活。 当初就是因为怕这孩子睹物思人，所以并没有从孩子原来的家里带走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新买。 不得不说，这让她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好在她就是有恃无恐，就算自己真的分期还款几百年，谅那家伙也不敢有任何意见。 只是一个孩子从小到大的亲情，哪有那么容易淡化？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却到底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最后，起身走到陆语冬的身旁蹲下，与之平视，笑着打趣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陆语冬没想到曼珠会这么问，一时愣了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介意那个称呼。 她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咬着下唇吞咽了一下，试探着改口道：“曼珠……姐姐？” “乖。”曼珠笑逐颜开，刚起身，就被小孩轻轻抓住了衣袖。 年幼的孩子不谙世事，身前之人便是整个世界。 “那……曼珠姐姐。”她轻拽着曼珠的衣袖，眼神敏感得像只受伤的小猫，“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 曼珠笑了笑，伸手轻轻揉了揉陆语冬额前的碎发，笑道：“当然。” 陆语冬松开了手，眼里满是欣喜。 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总是害怕自己被人抛下，殊不知眼前之人已经锁定了她，就是哪天她想跑了，也绝不可能跑得掉。 早饭后，陆语冬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依旧是大了点，但总比小了好。 下楼时，曼珠说：“对了，报到的事我也不熟，待会儿会有个人带你进学校，你见了他……” “我会听话的。”陆语冬抢答道。 曼珠摇了摇头：“你见了他，要喊叔叔。” 陆语冬发现自己自作聪明了，一时红了小脸，埋下小脑袋，应道：“好！” 文海实验中学，是远川升学率数一数二的初中。 陆语冬跟着曼珠从小区出发，一路步行到此花了二十来分钟，二十来分钟里，她认认真真记下了沿途标志性的建筑，似是害怕放学后自己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校门外天桥下，一个上身黑色连帽卫衣，下身蓝灰牛仔裤，长发于脑后束了一根低马尾，身材十分高挑的家伙，此时此刻正双手插着衣兜，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曼珠拉着陆语冬走至那人身后，“喂”地一声，拍了拍他的肩。 “草！”那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身瞪了曼珠一眼，而后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吓我一跳！” 此刻转过身来，陆语冬才发现那是一个男人。 男人虽留着长发，相貌气质却一点也不娘，相反十分阳光帅气，比起电视上那些当红明星都不输分毫。 就是说起话来吊儿郎当，左颈边又有一片骇人的疤痕，半藏于衣领之中，多少添了点混混气质，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 “这都能吓到你。”曼珠目露嫌弃。 暮沉山摊了摊手：“谁让你现在走路都不带气儿的？” 天知道以他的修为，对妖气的敏感度已是极高，结果忽然被一个身携妖力之人无声无息地近了身，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吓人的事。 不明真相的陆语冬一脸疑惑地歪了歪头。 走路不带气儿？是指呼吸声小吗？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走路安静。 “下次带点吧。”曼珠说着，将陆语冬向前拉了拉，“陆语冬就先麻烦你了。” “行了行了，放心，你走吧。”暮沉山说着，低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孩，眯眼笑道，“陆语冬是吧？我姓暮，朝暮的暮，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你的班主任。” 曼珠轻轻推了推陆语冬：“跟暮叔叔去吧。” 陆语冬回过神来，仰头望着暮沉山，奶声奶气道：“谢谢暮叔叔。” 说完，回头对曼珠挥了挥手：“曼珠姐姐再见！” 暮沉山带路的脚步明显滞了一下，他回头瞪了一眼曼珠，只见曼珠嘴角扬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似在宣告阶段性的胜利。 好家伙，明明比他还大上几百岁，搁这儿和一个人类小孩儿装嫩呢？ 陆语冬自是不会明白大人们在想什么，只知离了曼珠后，一颗没有安全感的心又不自在了起来。 她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怯怯跟在暮沉山身后，走过无人的操场，进了正在上课的教学区，找到班主任后被带去教务处办了入学手续。 末了，她看见暮沉山替她交了书本费，不由一惊。 班主任短暂离开办公室的时间里，陆语冬拉了拉暮沉山的袖子，仰头低声道：“暮叔叔，书本费是曼珠姐姐提前给你的，还是你帮我垫付的啊？” 暮沉山听了，不在意道：“也没多少，不用告诉她了。” 反正不管从谁手里出，最后都是在他身上拔毛，在曼珠收入稳定前是不可能要回来了。 陆语冬不知其中缘由，单纯觉得一个男的和曼珠这般不分彼此很不合适，于是小声坚持道：“我回去和曼珠姐姐说。” “可别！”暮沉山连忙把陆语冬拉到一旁坐下，“你曼珠姐也不容易，她……她最近为你花了不少钱，手头不太宽裕。学费忘了就让她忘了吧，我出就行，别给她太多压力。” 给曼珠压力，不就是给自己压力吗？回头她以为他找小孩帮自己讨债，脾气一上来，可不是他承受得住的。 现在初中也不收钱，一个学期的书本费就五百多块，全当送给小孩的见面礼吧。 陆语冬犹豫了一会儿，抬头认真道：“那，那暮叔叔，这钱算我欠你的好不好？等我有钱了，一定第一时间还给你！” “哈？”暮沉山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语冬捏了捏手指，问道：“不可以吗？” 多大岁数的妖了，真要和一个父母双亡、刚上初中的小姑娘计较这几百块，说出去也是怪难听的。 暮沉山本想拒绝，可见陆语冬眼神十分认真诚恳，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也行吧……我不急，所以你也不用急。” “谢谢暮叔叔！”陆语冬笑得乖巧。 暮沉山轻咳了一声：“小妹妹，打个商量。” “啊？”陆语冬不禁疑惑。 “给我换个年轻点的称呼呗？”暮沉山说。 陆语冬想了想，记起了曼珠的话，晃了晃椅子上的小腿，抬眼认真道：“暮小叔叔。” 暮沉山：“……” 好吧，多少是年轻了一点。 下课后，班主任莫老师把陆语冬带到了班上，暮沉山便先一步走了。 陆语冬有些怕生，低头走到班主任安排的位置上坐下，从书包里找出一个厚厚的新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写下了一行字——欠暮小叔叔545块，尽快还。 一旁女同桌见了，忍不住问道：“这是书本费？” 陆语冬愣了愣，点了点头。 同桌不解：“这不都是大人来付的吗？怎么还要还？” 陆语冬把头低了下去，轻声道：“要还的。” 一定要还的。 同桌不再追问，只把自己的语文书翻开第一页，推到了陆语冬面前。 陆语冬一抬眼就看见了书上的那个名字——张梓云。 这是同桌的名字。 张梓云对陆语冬扬起了一个好看的笑脸，齐肩短发衬得一张清瘦小脸尤为秀气，她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还没擦去的“陆语冬”三个字，说：“你的名字真好听，先前的功课落下了吧？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 “嗯，谢谢。”陆语冬小声应着。 “不用谢，你是走读生还是住校生啊？”张梓云问。 “我走读。”陆语冬说着，摸出了文具盒里放着的走读卡。 “那太好了，以后不用求张皓帮我带吃的了！”张梓云说着，在一旁小声吐槽起了住校生不许随意出校门的规矩，一会儿说学校食堂饭菜不好吃，一会儿又说外面什么什么最好吃。 陆语冬想，张梓云长得好看，说起话来也大方自信，一定是那种家长老师都会喜欢的学生。 和她这种没了父母就被亲戚推去推来的小孩是不一样的。 第一天上学，虽然落下了许多功课，多少有些听不明白，陆语冬仍是十分认真地记着笔记，把所有不懂的地方都做了标记，想着有时间就去问问老师。 中午，她跟着张梓云来到学校食堂，才发现自己没钱办饭卡。 张梓云看出了同桌的尴尬，于是多刷了一份饭：“今天的两顿，我借你，明天你把钱带上，我陪你去办饭卡，你再还我。” “好。”陆语冬点了点头。 那一天，晚自习放学后，陆语冬收了张梓云的十块钱，答应明早帮她带外面的早餐。 她背起装得很沉的书包，低头跟着其他有说有笑的走读生一起出了校门，小小的脑袋瓜里正回想着回家的路怎么走，忽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裙角。 一抬头，便撞入了曼珠温柔的眼眸。 她还以为，这么晚了，应该没有人会来接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 第 5 章 陆语冬还站在原地愣愣出神，曼珠便已走了上来，伸手将她背上书包取下，挂在了臂弯。 这个书包白日里只有几个笔记本和文具盒，此时却装满了各个学科的教科书，重了不知几倍。 “我自己背就……”陆语冬伸手在下面抬住书包，似是怕勒疼了曼珠。 “你还要长个子呢。”曼珠只笑着将她牵入手心，转身带着她走上天桥，“别被压得长不高了。” 陆语冬能感觉到从四周投来的视线，欣赏、惊叹、羡慕或是嫉妒。 曼珠就是那样一个走在哪里都能吸引很多目光的人，而她，是被那些目光顺便笼罩的丑小鸭，只敢埋着小脑袋，藏在天鹅的羽翼之下。 但她觉得这样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 她紧紧牵着曼珠的手，白日里心底的那份不安，在十指紧扣间，一点一点尽数消退。 夜风微凉，她们借着路灯，一路回到家中。 挂钟就要指向十点，陆语冬将课程表贴上了门边的墙壁，抱着书包走到了床边，把明天用不到的课本都从书包里拿了出来，整整齐齐放在了床柜顶头的书架上。 收拾好书本，她坐在床上喘了几口重气，低头竟见床柜内侧紧贴着的那面墙，不知何时罩上了一面双层绒棉布，自窗台处固定好，轻柔垂落于床面。 陆语冬伸手上前摸了摸，厚实而又柔软，再感觉不到墙壁的冰冷。 她止不住扬起嘴角，翻了个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曼珠恰从厨房端出了一杯刚冲泡好的牛奶，顺手放在了矮矮的茶几上：“喝完差不多睡了。” 她也是今儿白天在家看电视时才知道，每晚一杯牛奶，睡眠质量会好很多，所以买了一罐奶粉回来。 陆语冬穿上拖鞋，两三步小跑上前，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而后，抱着仍有余温的空杯，走到曼珠身旁，抬眼轻声细语道：“学校食堂要办饭卡，办卡二十块，然后就是充钱打饭，今天中午和下午都是同桌给我刷的，我得还给她。” “好。”曼珠应着，取下腰间荷包，摸出最后三张百元现金，交到陆语冬手上。 陆语冬看到那荷包里只剩下了几张零钱，一时愣在原处，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曼珠摸了摸陆语冬的头，笑道：“刚好用完了，明天去取，你先拿着这些，不用全充饭卡，想买什么就买，用完了找我要。” “啊……”陆语冬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将那三百无比慎重地夹进了语文课本，放回了书包里。 次日清晨，天未大亮，陆语冬被手机闹铃叫醒，一睁眼就已看到茶几上做好的早餐。 热乎的，刚出锅没几分钟。 早饭后，曼珠如昨天那般将她送到了校门口，与她挥手再见。 目送着曼珠离开后，陆语冬折返回学校对面的小超市，挑了一个三十二块钱的保温饭盒，而后转入小巷为张梓云买了昨天说好的早餐，藏进书包，提心吊胆偷偷带入了学校。 她到教室时，张梓云已经等在了座位上，一见她出现，便扬起了满脸笑容。 拿到早餐后，更是对她说了一句：“爱你！” 陆语冬松了一口气：“门卫有人守着，有人被拦住了，我都怕进不来……” “你看着就像个乖乖学生，不会有人查你书包的。”张梓云说，“以后可就都麻烦你啦，学校的早饭太难吃了。” 陆语冬低下了头，不想答应，又不敢拒绝。 她还没有纠结出一个结果，就见张梓云往她手里塞了一百块：“外面的早餐，只要是好藏的，你随便给我带，钱从这里面扣，完了告诉我。” “啊……好。”陆语冬抿了抿唇，从书包里摸出了昨天那个笔记本，翻到最后记债的那一页。 在欠暮小叔叔545的下面，画了一个记账的表格，把张梓云那一百块记了进去。 张梓云说：“对了，昨天饭卡那二十，你也算在里面吧。” “好。”陆语冬说着，把100划掉，在后面写上了120。 当天中午，她背着书包，在张梓云的陪伴下办好了饭卡，把剩下所有的钱都充进了卡里。 午饭时，她吃了一半，留了一半。 没吃的那一半，尽数倒进了保温饭盒里。 张梓云看在眼里，止不住诧异：“你这是做什么啊？” 陆语冬小声应道：“吃不完，别浪费了，我下午继续吃。” 这样，一天可以省下一顿饭钱呢。 张梓云满脸都写着不理解：“不至于吧……” 陆语冬却只弯眉笑了笑。 或许不至于吧，只是她心里总忘不了暮小叔叔的那句：“你曼珠姐也不容易，她……她最近为你花了不少钱，手头不太宽裕。” *** 刚开学的前两周，曼珠一直接送着陆语冬。 不过最开始的那几天，两人回家洗漱完毕便会一起睡下，不过后来，曼珠每晚将人接回，为其冲上一杯热牛奶后，便会再次独自出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陆语冬忍不住问了原因。 曼珠说，那是她的新工作，每天下午五点开始，凌晨两点结束，没有节假日，不过收入还不错。 至于接人，是她中途抽空溜出来的。 陆语冬听了，心里又暖又酸涩。 她很心疼曼珠每天都这样接送她，却又很开心有一个人愿在百忙之中，以这样的方式来陪伴她。 只是曼珠每天工作到那么晚，白天要为了她早起都算了，晚上还要为了她，于三处奔波往返……实在太辛苦了。 她也快满十二岁了，并不是会迷路的孩子，不能让曼珠这样一直劳心费神。 小丫头说出心里想法时，曼珠虽有些惊讶，却也顺了她的意。 其实每日接送陆语冬于她而言一点也不累，相反还挺乐在其中，只是她明白，陆语冬是个懂事且敏感的孩子，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不让步，这孩子一定过意不去。 “只是这样的话，我能陪你的时间就很少了，没关系吗？”曼珠多少还是不愿看见这孩子因此感到孤独。 面对曼珠的犹豫，陆语冬想了想，认真道：“我们学校每周六都是没有晚自习的，曼珠姐姐……你能不能，以后每周六的时候，稍微晚一点点上班，陪我吃顿晚饭？” “当然可以。”曼珠回答地毫不犹豫。 陆语冬不由欣喜：“那么说定了！” 曼珠笑了笑，拉起陆语冬的小手，与她勾了勾小指，而后摸了摸她的头，问道：“那这个周六，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反正人类这些年的新发明她已经琢磨得差不多了，做做饭菜难度还是不大。 陆语冬想了想，抬眼乖巧道：“曼珠姐姐做什么我都喜欢！” 曼珠说：“那，等你放学后，我们一起去买菜，你挑什么，我做什么。” 就是这句话，让陆语冬从周五睡前期待到了周六放学。 下课铃响，陆语冬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哼着小曲，收着书包，在张梓云一脸诧异的目光之下，小鹿似的蹦跶出了教室。 她蹦蹦跶跶跑出了学校，在看见曼珠的第一时间扑了上去，全然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 曼珠能够感觉到，今天的陆语冬心情特别好。 这丫头一路上的步伐都十分轻快，超市买菜时，回家上楼时，好几次都跟要蹦起来了似的。 不过陆语冬并没有买太多东西，食材也是十分寻常且便宜的蔬菜，肉类都没有挑上一点。 最后还是曼珠看不下去，顺手称了一点鸡胸肉。 此时回到家里，陆语冬第一时间放下书包，转身把曼珠手里所有的食材都接到了厨房。 曼珠刚想进厨房，就见陆语冬站在门口，把住了不宽的房门。 她仰着头，睁大了一双纯澈的双眼，歪头问道：“我可以帮忙做点什么吗？” 曼珠不由失笑，俯身平视着陆语冬，问道：“你会什么呀？” “我可以学！”陆语冬表情无比认真。 曼珠站直了身子，依着厨房的门框想了想：“那你先把土豆和莴笋的皮去了吧？” “好！”陆语冬不再用手把着门，转身跑进厨房，摸出了所有土豆和莴笋。 “吃不了那么多，一样一个。”曼珠提醒。 “好！”陆语冬应着，把多出来的全部放回口袋里，塞进了冰箱。 她拿起了厨柜上摆着的水果刀——没记错的话，皮都是要用这种刀削的。 “要先洗一下。”曼珠又一次提醒。 “好！”陆语冬转身跑到水池边，笨手笨脚地洗起了土豆和莴笋。 洗干净表皮后，陆语冬搬了一根小板凳，坐在垃圾桶边削起了土豆。 曼珠在一旁备着其他的菜，目光时不时朝陆语冬那儿望一下，生怕这刀都拿不太对的孩子会削到自己。 好在陆语冬削皮的慢归慢，却十分细心，把皮削得干干净净的，也没受伤。 末了，她把去了皮的莴笋和土豆都放在了菜板上，又抓着小刀，抬眼望向曼珠：“我可以试试吗？” 曼珠指了指边上的菜刀，说：“试试吧，这两样都是切丁。” 陆语冬将菜刀握在手中，学着电视里看过的模样，在曼珠的注视下切了好久，终于把土豆和莴笋都切好装盘，乖巧地站在了一旁。 她第一次动刀去切的菜，最后和鸡丁爆炒在了一起，香喷喷的爆炒三丁装盘时，陆语冬没忍住“哇”了一声。 这里面有她的一份功劳，虽然动作实在慢了些，浪费了不少时间，可她心里的成就感却是一点也不少。 当所有菜都炒好，两人将提前煮下的米饭盛出，一同蹲坐在了那矮矮的茶几前。 坐的地方虽不怎么舒适，两人却是你为我夹菜，我为你夹菜，气氛好不温馨。 饭后，陆语冬抢下了洗碗的活，虽然有些笨手笨脚，却也还是能洗干净。 曼珠出门后，陆语冬一人趴在小书桌边，握着笔杆愣愣出神了许久，最后写下一页日记。 …… 今天，曼珠亲手做饭给我吃了，这是两个多月来的第一次。 菜都是从前妈妈最爱买的那些菜，做法和味道却跟爸爸做的完全不一样，不过我都很喜欢。 我开始期待，往后的每一个周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 第 6 章 十一月初，天气越来越冷。 曼珠趁着周末的白天，带着陆语冬上超市里挑了一些冬天穿的衣服。 保暖内衣、毛衣、外套，还有冷天的鞋袜，全都要买新的，想想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在陆语冬看来，反正学校都是要求穿校服的，里面的衣服只是为了保暖，牌子和款式都不重要，一样挑上两件，可供换洗就好。 小孩知道懂事、想要省钱，曼珠却不想委屈了她，态度较为坚决地拉着她四处逛了半个下午，为她里里外外添置了不少新衣。 曼珠本想给陆语冬买最合身的大小，陆语冬却坚持着要买大一点的。 她说：“我在长个子嘛，衣服都很好看，穿着也舒服，要是只能穿一年就太可惜！” 曼珠知道，这孩子是想为她省点钱，她也确实还欠着不少钱，思来想去，到底还是顺了陆语冬未曾言明的好意。 回家的路上，陆语冬怀里抱着的，手里提着的，全都是曼珠为她新买的衣服。 初冬的寒风中，她紧跟在同样提着不少东西的曼珠身旁，低着头、垂着眼，认认真真与曼珠保持着步伐的一致性。 回到家中，陆语冬搓揉着通红的小手，打开了屋里的暖风机，蹲在旁侧，收拾起了今天新买的大包小包。 曼珠打开电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多会儿，陆语冬拿着一双棕色带小熊耳朵的毛毛拖鞋，小青蛙似的，蹲跳到了她的面前，说什么都要让她试穿一下。 小姑娘的眼神里满是期盼，曼珠自是不会伤她的心，当即脱下了那双专门放在家里穿的干净布鞋，换上了那个可爱又暖和的小熊拖鞋。 “暖和吗？”陆语冬仰头问着。 “嗯。”曼珠点了点头。 陆语冬欣然一笑：“那以后就穿这个好不好？不要冻着自己了！” “好。”曼珠伸手揉了揉陆语冬额前的碎发，眼里满是宠溺。 不得不说，一个连睡衣都是古代款式的人，忽然穿起了那种带小耳朵的毛毛拖鞋，违和中竟也有几分意外的可爱。 三个月来，陆语冬就没有见曼珠穿过一次现代装，想来是不太喜欢。 只是现在外头都有人开始穿羽绒服了，曼珠却依旧没有为自己买上些厚实点的衣服，她总担心曼珠会冷，却也不知怎么开口提醒比较合适。 此刻，见曼珠穿上了自己选的拖鞋，她忽然就有了胆子，起身坐上沙发，挽上曼珠纤细的胳膊，伸手理了理那轻薄的前襟，小猫似的轻声说道：“天冷了，你给我买了那么多厚衣服，也不可以冷到自己，好不好？” 曼珠闻言，皱了皱眉，冰凉而柔软的指腹，用力点了一下陆语冬的眉心。 “啊！”陆语冬脑袋后仰些许，下意识闭上了眼，好半天才敢睁开一只右眼。 抱着曼珠的双手依旧没有撒开。 “你啊！”曼珠一时哭笑不得，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自己冷了不知道说，现在倒还关心起我了？” 她是妖精，修行那么久，自有灵力可以平衡体温，要不是近日见越来越多的人添了衣物，她都记不起为陆语冬买新衣服。 这样荒唐的疏忽，让陆语冬挨了好一阵冻，万幸是没有感冒，否则非悔死她。 陆语冬见曼珠话里虽带几分谴责之意，却并无半分气愤，一时轻咬着下唇窃笑了起来。 她将头轻轻靠上了曼珠手臂，小声哼唧着撒了个娇。 曼珠拿她没什么办法，只无声地摇头笑了笑，应道：“我多穿点就是，你啊你，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听到了没？” “听到了！”陆语冬欣喜道。 “饭卡里还有钱吗？”曼珠问。 “还有的！”陆语冬答。 “昨晚作业都写了吗？”曼珠又问。 “写了！”陆语冬点了点头。 曼珠点了点头：“那看会儿电视吧。” “嗯！”陆语冬这才松开了曼珠的手臂，端端正正坐直了身子，满脸都写着开心。 几日后，家中的衣柜里，果然添了几件厚一些的袄子和斗篷。 曼珠终于不再穿得那么单薄了，陆语冬看着，心里便跟着一起暖了起来。 *** 因为陆语冬的坚持，最近这阵子，曼珠已不再每天早起为她做早餐，也不再按时接送她上下学。 白日里，陆语冬在学校，到了晚上，曼珠又要出去上班。 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只剩下了每周六的下午，和每周日的白天，其余时候，最多不过是早出或晚归之人，于床畔看看那一张安静的睡颜。 两人不管是回家还是出门，都轻手轻脚，努力不去吵到对方。 正因如此，陆语冬学会了自己为自己做早餐，也一直记着曼珠的叮嘱，每晚为自己冲泡一杯牛奶。 在学校里，她每一堂课都认真学、认真记，在老师和张梓云的帮助下，慢慢补回了自己落下的课程。 时间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学校期中考试的成绩发了下来。 大课间，班主任莫老师把成绩单贴在了最靠门边的位置，严肃通知了周六下午要开家长会的事，并再三强调，每一个学生的家长都不允许缺席。 “你看老莫那表情，真吓人。”张梓云凑到陆语冬耳边，小声说道，“这次班上成绩不好，特别是数学，排年级倒数，可气死他了。” “反正骂不到我头上，比起上次月考，我排名是前进了的。”陆语冬埋着头、拿着笔，对照着一张张卷子，将自己每一科的考试成绩都认认真真抄在了便签上，并在尾端写下了一行字。 ——周六下午两点十分，班主任要开家长会，任何学生家长不能缺席 “我就惨了，年级排名退了六十多，要被骂死了……”张梓云没有注意到陆语冬在写什么，一边自顾自说着，一边惆怅地叹了一声，手指戳了戳陆语冬的胳膊，“诶，到时候，你爸来还是你妈来啊？” 陆语冬失神了片刻，回神时浅浅笑了笑：“都不是，我爸爸妈妈……来不了。” “啊？不会是老人家吧？莫老师最讨厌请家长的时候来老人家了！”张梓云说，“之前张皓作弊被请家长，来的是外婆，气得莫老师在和和气气送走他外婆后，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也不是老人家。”陆语冬耸了耸肩，“是我姐姐。” “姐……姐姐？”张梓云一脸诧异，“多大？” 陆语冬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还真没问过曼珠的年龄，此时被同桌问道，只得支支吾吾回了句：“成年人，有工作的。” 张梓云替陆语冬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你不说她是你姐，就没人看得出来。” 陆语冬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个叫张皓的男生又过来找张梓云说话了，陆语冬干脆趴在桌上，闭目装起了透明人。 当晚回到家后，陆语冬将写好的便签贴在了门口。 周一到周六放学前，她与曼珠的时间都是错开的，如果有什么事，只要提前写张便签，贴在这个地方，曼珠回来后就一定会看见。 贴好便签，喝完牛奶，陆语冬将自己洗漱干净，便躺床上酝酿起了睡意。 第二日清晨，窗外天色尚沉，她于闹钟响起的第一秒按断了铃声，小心翼翼越过熟睡的曼珠，下床穿上了自己的棉拖。 曼珠在门边留下了回应——进步真大，不要松懈。家长会的事，我记住了。 陆语冬伸出手指，轻抚上那娟秀的字迹，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家长会，家长…… 曼珠与她，是一家人。 *** 平日里，张梓云和陆语冬是一起跑食堂的。 中午，两人一起刷饭吃，下午，则是她一人刷饭，陆语冬陪她吃中午那些剩饭剩菜，恨不得将饭卡里那两百五十块吃上两个月。 陆语冬没有手机，平日里文具用得省，吃饭吃得抠，更是从来不买零食，身上连一块钱都掏不出来。这样一个同学，偏偏穿的用的又不差，怎么看都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 张梓云想，陆语冬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差，之所以这样，应该是家里人不负责。 正因如此，每每一起吃饭，她都会在饭前把自己的饭菜拨一些给陆语冬。 嘴上说是减肥，实际也是怕陆语冬一餐分两顿，会吃不饱肚子。 自从认识了这个同桌，张梓云每周末回到家里，都忍不住与家人感慨几句——陆语冬真可怜，她家里人好像不怎么在乎她。 打死她也没想到，家长会开始之前，被陆语冬领回座位的，竟会是个一身汉服、长发如墨，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一出现就吸引了教室里所有目光的年轻女人。 张梓云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连忙拉着陆语冬跑进女厕，展开了一通追问，问到最后发现曼珠与陆语冬并无血缘，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啊，那不是亲姐，也不是后妈，就是一个对陆语冬很好的人，是陆语冬爸爸妈妈的朋友。 还好还好，这么漂亮的大姐姐，要真是陆语冬那不负责的家人，得多令人幻灭啊。 很快，教室里坐满了家长，学生们纷纷被班主任催促着离开。 张梓云的妈妈趁各位老师准备开会资料的时间，同曼珠搭起了话。 “你不是陆语冬的妈妈吧？” 曼珠保持着礼貌性地微笑，回道：“她父母不在，我来替一下。” 张母点了点头，感慨道：“我想也是，你那么年轻漂亮，看上去就不像陆语冬的亲人。诶，你认识她亲人吗？” “算认识吧。”好歹也算送过终，攀个交情也不过分吧？ 张母翻了个白眼：“算认识？那就是不熟，不熟还托你来帮忙开家长会？梓云说得没错，这陆语冬的家长就是不在乎她，生了孩子，却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曼珠蹙眉：“为何这样说？” 张母闭眼摇了摇头：“哎，你是不知道，陆语冬这孩子啊，可怜……” 她说：“但凡是有点良心的爹妈，哪能让孩子连饭都舍不得好好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 第 7 章 平日里，陆语冬就是个几近透明的存在。 所有同学对她的印象都只是新来的转校生，身子瘦瘦小小，性子文静腼腆。 而她的同桌张梓云，是那种大方开朗又漂亮的女孩，虽然学习成绩并不拔尖，但依旧是备受瞩目的存在。 一直在有光芒的人身边，很容易成为不被人注意的影子。 陆语冬就像这样一个影子，安静又普通，永远不被人所注视。 不过就在刚才，很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家长会开始后，百无聊赖的同学们几人一扎堆，纷纷议论起了陆语冬的漂亮家长。 以往从来不和陆语冬说话的同学，如今都一个个跑了过来，好奇追问那个看上去怎么都不像一位妈妈的大美女，是她的哪位亲戚，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演过电视剧的哪位明星…… 陆语冬并不想告诉那么多人自己与曼珠根本不算亲人的事实，除了一句“是我姐姐”外，再不愿意回答多的。 张梓云见了，直接拉着她远离了人群，跑到食堂小卖部，请了她一杯香蕉味的珍珠奶茶。 女寝楼背后无人经过的小长凳上，两个小姑娘一人抱着一杯奶茶，安安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张梓云看得出来，陆语冬并不想提自己的爸爸妈妈，她是真的把那位“姐姐”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了。 她也会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让性格这么好的陆语冬宁愿选择去依赖一个外人，也不愿开口提及分毫。可她却不敢问，生怕自己的好奇心会伤害到这个本就沉默的同桌。 许久，陆语冬打破了沉默：“今年暑假，我出了一场车祸，身上那些藏在衣服下的疤都还没淡呢。”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紧攥的十指却已经表明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那些过年过节总会见上几面的亲戚全都不要我，他们就站在我病房门口，用我听得到的声音说，如果谁都不愿意领养我，那就只能送福利院了……” 张梓云张了张嘴，似想安慰，却发现到嘴边的言语都太过苍白。 陆语冬回头有意无意朝着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视线受到了寝室楼的遮挡，眼底却多了一份藏不住的依赖。 “她是我爸爸妈妈的朋友……在从病房醒来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她是所有来医院看过我的人里，最没有理由要我的那一个，可到最后，却也只有她不嫌弃我……” “为了赚更多的钱，她换了一个工作，每天都很晚很晚才会回家……她很少为自己买东西，可只要是我需要的，不管多贵，她都不会犹豫一下。” “她特别温柔，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陆语冬捏了捏手里的奶茶杯子，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满是向往，“她是我见过，最好最温柔的人。” 人人皆说世事无常，由不得谁不去相信。 这不，有些fg真就一立就倒。 下午三点过的时候，陆语冬还在和张梓云说，曼珠是一个温柔的人，从来不会对她发脾气。 此时此刻，下午六点，家里的饭菜都已上桌，茶几边两人的气氛却是十分僵冷。 张梓云把她卖了，具体过程不详。 她只知道曼珠从教室出来时，手里提着她早早藏进了张梓云桌箱的那个保温饭盒，满脸写着不悦。 陆语冬就没见过表情如此严肃的曼珠，严肃到只是一个质问的眼神，都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保温饭盒被曼珠放在了床尾的小书桌上，陆语冬的目光时不时往那边瞟上一眼，而后又继续埋头吃饭，那心虚的小模样，简直和**被当场捉住没差几分。 今天的曼珠还是像以往的每个周六那样，带陆语冬去了超市，买了新鲜的肉和蔬菜，在回家后为她做了一顿简单的家常饭。 可陆语冬看得出来，曼珠生气了，非常生气，自从离开学校，就没怎么和她说话。 她低头扒完了碗里最后一粒米，正要放碗，却听曼珠开了口。 “再添点吧。” 陆语冬抬眼怯怯地望向曼珠，手指不自觉抠着手里空碗的碗口。 曼珠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从陆语冬手中拿过空碗，转进厨房，往里新添了小半碗米饭，回到茶几前，塞进了陆语冬的手里。 陆语冬歪头眨了眨眼，原本只有惶恐的目光里，忽就多了几分委屈巴巴的讨饶。 曼珠给她添饭了，气是不是消了一些？ “曼珠姐姐……”陆语冬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我错了。” 曼珠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饭盒，皱眉道：“我说过，需要什么就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买那个东西做什么？” “我有好好吃饭的，真的！我每次都让食堂的阿姨给我多盛一点，我……” “不可以，陆语冬！”曼珠打断了陆语冬的话，“一餐分成两顿吃，吃得饱吗？这东西能保温几小时啊？等你下午放学，都凉了！夏天也就算了，冬天天冷，你的胃怎么受得了？” 陆语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端着饭、握着筷，眼里却写满了不知所措。 曼珠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抬眼却见陆语冬的双眼一点一点红了起来，泪珠忽就在那泛了红的眼眶里打起了转。 陆语冬紧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心里的委屈却不断上涌，害得她一边尴尬地抹眼睛，一边止不住抽噎着打起了泪嗝。 她吸着鼻涕，口齿不清地解释着，说自己只是想省点钱，省点是点，为姐姐减少点压力。 她说自己吃得饱，饭盒里的饭菜到了下午也还是温的，是能吃的…… 曼珠很久没见这孩子哭过了。 懂事的孩子不爱哭鼻子，可越是这样，哭起来时就越让人心疼。 只那一瞬，所有责备的话语都停在了嘴边。 她起身走到陆语冬身旁蹲下，伸出双手，冰凉的拇指抚去了那眼角的泪痕，她又拿起纸巾，温柔又宠溺地捏了捏那吸溜了半天鼻涕的小鼻子。 陆语冬连忙放下手中碗筷，接过纸巾，转到一旁把鼻子擤了。 再回头时，只看见曼珠温柔的目光里，似透着一丝心疼。 “什么钱都可以省，吃的不可以。”曼珠认真道，“多的都花了，我能缺了你几顿饭钱吗？我要你好好吃，好好穿，健健康康的长大……你要真觉得欠了我的，等以后还给我。” 陆语冬眼中浮起一丝不解，第一反应还以为曼珠要同她算明账了，心里不由得小小失落了一下，红着双眼，怯怯问道：“还……要怎么还……” 曼珠笑着捏了捏陆语冬清瘦的小脸，她也不可能真让一个孩子还这笔钱，于是随口说了句：“你只需要答应我，长大后小翅膀硬了，可不能飞得太远。不管将来你过着怎样的生活，都要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一直一直……在一起？”陆语冬不禁瞪大了双眼，眸中似有光。 曼珠听陆语冬语气有些迟疑，不禁反应过来，人类的孩子终归还是要有一个人类的归宿，自己这样说只怕确实吓到了她，连忙改口道：“至少……不管怎样，都要和我在同一个城市，而且家要离得近一点，方便时不时来看看我。” 陆语冬听了，连忙摇了摇头。 “怎么，就连偶尔来看看我也不愿意吗？”曼珠故作不开心地打趣道。 “不是。”陆语冬呜呜地埋进了曼珠怀里，小声撒娇道，“我才不要偶尔回来看看你，我要和你住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一直住在一起。” 曼珠听了，才知自己刚才会错了意，一时只觉暖意浮上心头，轻抚了一下怀中那个小袋脑瓜，弯眉笑道：“小孩子说什么傻话，将来不嫁人了？” “不嫁了。”陆语冬摇了摇头，“姐姐对我好，我长大后也要照顾姐姐一辈子。” “真的啊？”曼珠问。 陆语冬抬起头来，重重点了两下，伸出右手小指，红着眼说：“我们拉钩！” 曼珠笑了笑，十分配合地伸出小指，与陆语冬拉了个钩。 陆语冬缩回小手时，抿唇笑了笑。 这是她和曼珠的约定，不管将来如何，她们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约定。 曼珠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了碗筷。 她并没真将一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她也并不知，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真被那孩子放心底记了许多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 第 8 章 家长会那天，不少同学用手机偷偷拍下了曼珠的照片，之后几天，也总有人在课余时间晃悠到陆语冬的座位旁，有意无意地想要聊聊她那位漂亮姐姐。 面对同学的好奇心，陆语冬都是一问三不答，到后来，直接开始一下课就倒头装睡。 这样的沉默，并不全是因为她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是个没有爸妈的孩子，还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同学提出的那些问题。 她不知道曼珠的岁数，不清楚曼珠的工作，没见过曼珠的家人，甚至不知道曼珠为什么会收养她。 曼珠于陆语冬而言，从来都是一个谜，是一个明明与她如此亲近，却又并不被她所了解的人。 但她没有想过要去问清楚，只因曼珠的出现，本就已是她不幸中的万幸，所以她根本不敢去细究这份幸运因何而来，生怕这没有真实感的一切都只是转瞬即逝的泡沫，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所以面对同学的好奇，她只能逃避。 好在大多数人对一件事物的好奇心都不会持续太久，有些问题老是得不到答案，久而久之也就懒得去想了。 家长会后，陆语冬终于不再去抠那十块钱一顿的饭钱，张梓云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时间转眼到了十二月末，远川市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张梓云早早来到教室，握着手机，忧心忡忡。 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马上七点整，离早读课还有二十分钟，天天给她带早饭的陆语冬，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要到班上了。 教室里稀稀落落坐着十来个人，有的在背书，有的在吃饭，有的则在玩手机。 张梓云低头看了一眼班级群，眼中担心更深了几分。 几分钟后，陆语冬准时来了，书包里背着张梓云的早餐，屁股都没坐热，就如往常那般翻出账本记起了账。 张梓云接过陆语冬给自己带的早饭，下意识抬眼望了望四周，见没有异样的目光朝这边投来，这才低头吃了起来。 早读课英语老师要听写单词，陆语冬正抱着手抄的单词本，争分夺秒巩固着记忆，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数次欲言又止的同桌。 直到早读过去，听写结束，她才发现张梓云的眼神十分不对劲。 “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陆语冬语气里满是关心。 张梓云皱了皱眉，双手紧捏着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就见班里一个叫杨鲲鹏的男生凑了上来，一脸讨打地叫了一声：“陆语冬！” 张梓云抬头瞪了他一眼：“你站过来做什么？挡我视线！” “我来和陆语冬聊天啊。”杨鲲鹏说着，挪了下步子，伸手撑着陆语冬的课桌，笑着问道，“你那个姐姐，原来是在酒吧工作啊？”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工作”两个字更是咬得十分刻意，班里坐着的同学基本全部听见了。 一时间许许多多的目光都朝这边投了过来。 “你说什么呢！”张梓云拍桌起身，狠狠瞪着杨鲲鹏。 侧后座一个女孩小声嘀咕了一句：“张梓云，陆语冬没手机，你也没手机吗？班级群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聊这事，你装什么不知情？” “我就说，怎么陆语冬都不愿意和我们聊她那个姐姐，原来是赚这种钱的。”一旁又有人阴阳怪气了起来。 “赚哪种钱？”陆语冬抬起头来，望向正笑得开心的杨鲲鹏，追问道，“你说赚哪种钱？” “还能哪种钱啊？”杨鲲鹏说，“夜.店公主、酒吧小姐呗，你不知道啊？” 陆语冬咬了咬牙，冷静道：“你胡说。”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可是孙厦说的。”杨鲲鹏说着，转身冲着不远处的孙厦喊了一句，“你昨天不是说，陆语冬的姐姐在酒吧当小姐吗？” 孙厦摆了摆手：“我没那么说啊，我……我表哥说的。” “那你表哥怎么知道的，也说给陆语冬听听啊。”杨鲲鹏又说。 孙厦下意识吞咽了一下，说：“我表哥翻我手机相册，看到她姐……说，说这女的在酒吧干活，他和朋友去光顾过好几次。” 杨鲲鹏一脸不嫌事大地敲了敲陆语冬的桌子：“听到了吧？陆语冬。” 陆语冬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笔杆，眼中似有怒火：“你骗人。” 杨鲲鹏说：“班里人都知道了，还有他表哥以前拍的照片呢，你装啥？” 张梓云气愤道：“杨鲲鹏，有意思吗？” “没意思没意思，我这不是看你们群里聊得很开心，觉得有必要告诉一下当事人嘛。”杨鲲鹏说完，转身吹着口哨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时班上许多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陆语冬将头低下，沉默地捏紧了双拳。 张梓云坐了下来，一时不知怎么安慰：“陆语冬，你……” “真的有照片吗？”陆语冬低声问。 张梓云咬了咬下唇，低头翻出了昨晚班级群的聊天记录，递入陆语冬手中。 照片不多，全部都是在一个灯光较为昏暗的地方拍的，四周确实有酒桌、有客人。照片中那个时而给人送酒，时而坐在唱台上的女人，也确实就是曼珠。 白天休息，晚上工作…… 陆语冬眼眶微微泛了红，她把手机还给了张梓云，低头双手相合，用力捏揉了起来，似是想驱赶指尖的冰寒。 一整天的课程过去，好事的同学再讨嫌，几次调侃后得不到自己想看见的反应，也懒得再浪费表情了。 只是那个私下组建的班级群里，还是有几个人时不时拿“酒吧小姐”这个词来开玩笑。 私底下，更是不知道多少人在小声议论这件事。 初中的孩子，哪里懂多少事？听到酒吧工作，第一反应就是一些电视剧里那种又闹又乱，最适合男女搭讪的地方。在这种刻板印象里，他们自然会认为在酒吧工作的女人，大多都是给钱就能“办事”的。 班上同学的家长竟是干这一行的，对他们来说确实太新鲜了。 张梓云一天都在担心陆语冬，陆语冬却装得跟没事人似的，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才给她写了一张纸条。 ——能帮我问问孙厦，他表哥说的是哪家酒吧，具体在哪条路吗？ 张梓云愣了一下，连忙写下回应。 ——你不会是要去吧？ 陆语冬的纸条马上又递了回来。 ——帮我问问。 张梓云皱眉抬眼，她看见陆语冬眼里满是恳求。 如果今天自己不帮忙，陆语冬也一定会自己想办法问清楚的……这种事情，让她自己去问，难免被人嘲笑。 张梓云咬了咬牙，低头点开了与孙厦的私聊框。 十几分钟的漫长等待后，孙厦从表哥那里问来了酒吧的具体地址。 常山路，杨柳街尾右侧的小巷里——不是故人酒吧。 陆语冬默默将地址记在了纸条上，抬眼望向了黑板顶上的时钟。 秒针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张梓云看见陆语冬眼中神色十分复杂，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能说点什么。 时钟走到九点半，守晚自习的老师起身出了教室，陆语冬也低头收拾起了书包。 张梓云小声劝道：“你别去了，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吧！” “我就看看。”陆语冬说。 “酒吧不会让我们这个年纪的学生随便进的。”张梓云在陆语冬耳边小声说着。 陆语冬背起书包，准备离开。 张梓云着急地拉住了她：“你就这么在乎那几个大嘴巴怎么说你吗！” “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陆语冬轻轻推开了张梓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地址，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教学楼。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可她不能不去在乎曼珠。 她太在乎了。 她从前根本没有想过，曼珠到底用着怎样的方式，才为她换来了如今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条件。 正因如此，她害怕同学们说的是真的，害怕那份工作真的有那么不堪，更害怕曼珠是为了供自己上学，才不得已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天上还飘着小雪，房顶、树梢都已积了一层薄薄的白。 地面却是肮脏的。 自从来到远川市，陆语冬就一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从未去过常山路，身上也没有打车的钱，只能边走边与人问路。 好在那个地方并不远，从学校一路茫然地摸索过去，也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她缓步走进了那个看上去十分冷清的小巷，终于远远看见了那个不怎么显眼的灯牌，上面写着——不是故人。 这就是…… 曼珠每天上班的地方？ 陆语冬喘着寒气，心情复杂地走到了酒吧灯牌下。 这个距离，她才看清了灯牌下面挂着一块木牌，木牌上苍劲有力地刻着八个字。 ——不是故人，因缘聚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9. 第 9 章 杨柳街尾的深巷里，开着一间属于妖精，却也从不排斥人类的酒吧。 这间酒吧风格偏古式，进门抬头就能看见一片错落有致的紫萝垂蔓，垂蔓间不规则地悬着球状的小吊灯，球灯悬于垂蔓中，似是仙藤中生出的果实，又透过灯下倒挂的油纸伞，投下各色的光。 酒吧内部，被分为好多个小区域，每个小区域都以屏风或是木栏相隔，每个小区域里，相邻的酒桌之间亦挂有竹帘，随时可以放下或是卷起。 四周墙壁上，挂着一些小件的古乐器、小挂件，以及烛台样式的壁灯。 酒吧的最内侧，有一个小歌台，台子不大，只有周围几个小区域的客人才能看见。 不过歌声是可以传遍整个酒吧的。 不是故人整个都笼罩在一层妖力结界之中，不过这结界并不是用来阻绝外界，它是用来障眼的。 酒吧的服务员多是修为不精的小妖，变幻不出一副完整的人形，这层结界能使寻常人类无法看到妖形，这样小妖们稍微露个小耳朵、小尾巴啥的，也就不会被人看见了。 渐渐地，这里成为了远川市的妖精们最爱来的地方，毕竟都是妖精，看着亲切。 当然，光顾这里的，不只有妖精，人类也有不少。 因为酒吧里聘请的驻唱，唱的多是抒情歌曲，驻唱休息时，放的也多是比较安静的纯音乐。 不是故人并非只有酒水服务，大多时候还能与有需求的客人谈谈心，上至老板下至服务员，除了调酒师，人人皆可陪酒聊天——当然，也仅限于聊天。 正因如此，喜欢来这里喝酒的客人，通常有三种人。 第一种是单纯冲着这儿的格调，想要带着朋友过来装逼的人。 第二种是最近情感或事业受挫，想要被人安慰，又无处可以倾诉，只能来这里寻点心灵慰藉的人。 第三种，则是回头客。 不是故人的氛围一向很好，酒吧风格在远川也算独树一帜，陪聊服务又挺走心，回头客自是不少。久而久之，客人也好，服务员也好，彼此之间熟得都能叫出对方的外号来。 十二月二十七号，是一个寻常的雪夜。 不是故人酒吧的正门被人轻轻推开，恰好能过一个人的门缝里，探进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那是一个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小女孩，身穿文海中学的校服，肩背一个蓝灰色的小布书包，头发扎成一根马尾，小脸冻得通红，一双眼茫然又害怕地朝里面望着。 推开门后，陆语冬听见有人正在唱王菲的《红豆》，声音轻柔中带点沙哑，却又好似飘在云端。 酒吧内空调开得很足，冷风灌进来的那一刻，左侧吧台上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将目光投了过来，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短暂讶异后，他朝着边上一个路过的女服务员使了个眼色，服务员回过神来，朝门口望了一眼，连忙走了过去。 陆语冬以为是来轰人的，一颗心止不住颤了一下，不料那服务员小姐姐只是把她从门外拉了进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花，俯身问道：“小妹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找人，还是迷路了？” 陆语冬眨了眨眼，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目光不自觉往里望了望。 那服务员见她不答，还一副想要进去的模样，忙伸手将她拦下，继续道：“小妹妹，这里是酒吧，你年纪还小，不该随便来的。” 陆语冬听到自己好像被下了逐客令，连忙摇了摇头，红着眼睛小声说道：“我，我来找我姐姐……” “你姐姐？”服务员问。 “嗯！”陆语冬点了点头。 服务员歪头想了想，正犹豫要不要带这小姑娘进去找人，便听到了老板的声音。 “浣溪，这是曼珠家的小孩。”暮沉山从里边绕了出来。 浣溪听了，不再拦着眼前的孩子，转身忙别的去了。 陆语冬见了，几步小跑到暮沉山边上，仰头望着他，小声叫道：“暮小叔叔！” 暮沉山好奇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曼珠姐姐是在这里上班吗？”陆语冬眨了眨酸涩的眼，小声说道，“我同学说，她在这里上班，他们说……” 暮沉山问：“他们说什么？” 陆语冬不禁咬住了下唇，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将白日里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说出来。 小孩眼里藏不住事，嘴上不直说，大人却多少也能猜到。 暮沉山说：“你们班上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懂啥，我可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你曼珠姐姐在里面唱歌呢。” 陆语冬双眸倏地一亮：“是曼珠姐姐在唱？” 曼珠唱歌时的声音，似乎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她竟都没听出来。 “对啊，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就来我这里帮帮忙。”暮沉山说着，把陆语冬牵到了吧台边，打开吧台侧门，将她轻轻推了进去，“这里是大人才能来的地方，我不好放你进去的，你就先在这坐会儿，晚点我让她提前休息，带你回家，成不？” 陆语冬连忙点了点头，扶着吧台桌、踮着脚尖，一下跳上了高脚凳，坐得分外乖巧。 “你可别乱跑啊。”暮沉山说着，对一旁的“白衬衫”叮嘱道，“朝暮，照顾下，我忙去了。” 暮沉山走后，“白衬衫”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小孩，好巧不巧，正对上了那双清澈的目光。 小孩肩上还背着书包，看起来很沉。 他沉思片刻，伸手帮忙取下，放在了一旁的空凳子上。 “谢谢大哥哥。”陆语冬小声说着，说完埋下了小脑袋。 酒吧客人进进出出，每一个都会对陆语冬投来好奇的目光。 甚至有人笑着走到吧台前，一边点酒，一边打趣着问道：“小言，这孩子哪里来的？不会是你家的吧？” 面对这样的问题，“白衬衫”一律摇头不解释，只沉默地给客人调酒。 好在客人们对此似乎都不怎么在意，问一次得不到答案，也就都不再继续问了。 陆语冬坐在吧台前，观察着每一个往来的人，发现这个酒吧里的服务员，大多戴着耳朵、尾巴、翅膀一类的装饰。 就比如之前那个叫浣溪的服务员姐姐，她戴着一对橘色猫耳，身后也有一根猫尾，毛茸茸的，还挺逼真。 除了小猫以外，还有戴着兔耳、羊角、蜻蜓翅膀……也不知是不是酒吧的服务规定。 小孩子，总是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陆语冬好几次想要摸一摸，最后都没好意思开口。 时钟转到十点四十，好半天没有客人进来了，里面的客人也没出来迹象。 陆语冬忽然感觉有些口渴，想要喝点东西，却又不敢和身旁沉默寡言的“白衬衫”说话。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晃了晃小腿，伸手将吧台上立着的一块牌子翻转过来，本以为上面是价格单，结果却是几行字。 “请说出……你想要的酒，或者此刻的心情……需要谈心，可以找其他服务员……不要试图与这位调酒的小师傅进行交流……”陆语冬念完，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衬衫”，眼里多了几分释然。 难怪这里的客人都不太与他说话，看来是早就习惯了。 这个大哥哥看上去很年轻，长得白净又帅气，一双眼睛尤为漂亮，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 就是……好难相处的样子。 “白衬衫”察觉到了陆语冬好奇的目光，伸手将立牌转了回去，想了想，开口道：“言朝暮，我的，名字。” 陆语冬见这个高冷的大哥哥忽然对自己说了话，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我叫陆语冬，马上满十二岁。” 说完，没得到回应，两人又一次沉默了起来。 陆语冬回身看了看满柜子的酒，眼里充满了好奇，忍不住对言朝暮小声问道：“大哥哥，你是调酒师吗？” “嗯。”言朝暮应道。 “有什么酒是我也可以喝的吗？”陆语冬小心翼翼问着。 刚才她见言朝暮给人调酒，每一杯调法都不一样，这让她心里好奇极了。 从前爸爸指着酒水说是茶，骗她喝了一小口，那味道难喝得她记了好多年，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对酒感兴趣了，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馋酒的一天。 不过很显然，言朝暮并不愿意给她调酒。 他想了想，弯下身去，打开脚下柜子，先后从里面拿出了雪碧、可乐、美年达、橙汁、桃汁、椰奶等等饮料，这才关掉柜子，说：“这些，你，你可以。” 陆语冬望着面前摆了一排的饮料，最后选了一瓶椰奶，低头拧起了瓶盖。 言朝暮把余下的饮料收了回去，起身时见陆语冬还在和瓶盖较劲，便接过来顺手帮了个忙。 “谢谢。”陆语冬将其接回，低声感激着。 她将喝过两口的椰奶抱在手上，曼珠在她不方便进去的地方，唱起了她不曾听过的歌。 她住在七月的洪流上 天台倾倒理想一万丈 她午睡在北风仓皇途经的芦苇荡 …… 她梦中的草原白茫茫 列车搭上悲欢去辗转 她尝遍了每个异乡限时赠送的糖 …… 小小年纪的孩子，也不懂自己听到的歌，到底是在唱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人。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曼珠唱这首歌特别好听。 “大哥哥。”陆语冬抬眼问言朝暮，“这是什么歌？” 言朝暮：“历、历历万乡。” 陆语冬茫然地歪了歪头：“粒粒粒万香？” 言朝暮一时语塞，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纸笔，把歌名写了上去，推到陆语冬面前：“这、这个……” “谢谢！”陆语冬非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她好像知道言朝暮为什么总是不说话了，他是个结巴。 妈妈说过，重复结巴说话，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别人会因此不开心的。 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 好在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酒吧里的歌声换成了钢琴曲，没多会儿，曼珠从里面走了出来，低着头，边走边系着斗篷的系带。 陆语冬开心得一下跳到了地上，远远挥起了细瘦的胳膊。 曼珠见了，快步上前，双手撑着吧台，气道：“大晚上的，不回家睡觉，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陆语冬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从鼻尖里挤出了两声“呜呜”，没敢说话。 曼珠想起暮沉山刚才私下和她说的话，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陆语冬连忙从边上绕了出来，双手紧紧拉住了斗篷下曼珠纤细的手腕，仰头望着曼珠，眼里写满了乖巧。 曼珠一时哭笑不得，她拿这个孩子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了，回家吧。”曼珠摸了摸陆语冬的头。 “红姐。”言朝暮把一旁的书包递了出来。 “差点忘了，谢谢啦。”曼珠笑着接过，牵着正在和言朝暮挥手道别的陆语冬走出了酒吧。 回家的路上，曼珠想了想，低头看向陆语冬，轻声问道：“陆语冬，你很在乎同学因为我的事，用异样的目光看你吗？” 陆语冬摇了摇头：“没有的。” “那你大晚上跑来找我，是因为什么？”曼珠问。 “我只是害怕……你为了我，做你不喜欢的事情……”陆语冬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曼珠听完，不禁笑了笑：“没有不喜欢，你也看到了，这份工作不是你想的那样，要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晚上不能陪你……” 陆语冬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她本就该信任曼珠的，同学说什么，她都不该轻信。 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吧。 陆语冬想着，觉得还是要转移一下话题。 她轻轻晃了晃曼珠的手，仰头问道：“姐姐，我看到你们那儿有好多耳朵尾巴和翅膀的小装饰啊，特别逼真，能给我也要一个吗？” 曼珠脚步忽然一滞，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0. 第 10 章 几个月前，陆语冬还在中江市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那段时间，曼珠一直住着便宜的短租房。 曼珠挑选的租房和医院离得非常近，来回一趟加起来也不超半小时的脚程，为的就是方便每天多去陪陪陆语冬。 她久居深山，对人间千百年来的山河变换可谓是一无所知。 上千年前她也曾出山接触过一些人类风俗，可那些放到如今早已不再适用，若非千年未见的老朋友仍愿耐心帮她一把，她一定会在这铁壳子满街跑，干什么都要谈钱的地方四处碰壁。 虽说在得到帮助后，她一直很努力地在尝试融入如今的人类世界，可想成为一个好家长，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曼珠怕自己不通人情世故，容易忽略了孩子心里的感受，每天说得最多的就是：“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或是有什么不开心，要记得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陆语冬乖巧懂事，许多事都藏在心里，别说想要什么了，她甚至连痛都不会喊。 可曼珠与陆语冬命魂相连，那场车祸给陆语冬带去的伤痛，她都能感受得七七八八，又怎会不知这孩子到底隐忍了多少？ 陆语冬越是什么都不求，曼珠就越是每天都要加倍关切，也不知同样关切的话说了多少天，那孩子才终于低着脑袋、攥着床单，小声嘀咕了一句：“医院的晚上很吵……” 她说一到深夜，医院里总有人要大声哭闹，刺耳得很，好几次吵得她睡不好觉，却也从来没见谁去劝阻一下。 曼珠一听就知道不太对劲，医院的晚上如果真有人大声哭闹，怎会没有人去劝阻？ 那个晚上，她守在病房门口，耐心等到了凌晨两点过，果不其然，看见了不太干净的东西。 那东西早已成为了此处的地缚灵，不会随意伤人，只会一次又一次重复自己死前经历的痛苦和绝望，直到有人帮它完成未了的心愿，才能打破这无尽的痛苦轮回，离开此处，得到解脱。 曼珠不是什么心善的妖精，面对这种麻烦的东西，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后来，她趁陆语冬熟睡之时，以灵力探看了陆语冬的周身灵脉。 原来这个本该普通的孩子，在与她意外结魂后，体内灵脉已被妖力冲开。 寻常人类的灵脉多是闭塞的，灵脉被打通，意味着一个人从此拥有了修行的能力，这样的能力，能让他感知到寻常人类无法感知的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对一个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人类女孩来说，无疑是可怖的。 曼珠并不想让陆语冬修习法术，因为身负灵力之人，对某些家伙的吸引力远大于寻常人类，毕竟那些东西，都喜欢朝灵力汇聚的地方走，寻求所谓的同类。 正因如此，曼珠用妖力护住了陆语冬的灵台，封闭了她对一些非人事物的感知。 只是她并没有想到，自己在陆语冬灵台设下的妖术，竟都在不知不觉中被陆语冬的灵脉吸收了，若非今日陆语冬提起，她都没有发现此事。 说起来，陆语冬很少向她要什么，今晚竟是开了口…… 曼珠似想起了什么，起身翻出陆语冬的身份证看了一眼。 十二月二十九号，小丫头要过生日了。 昏暗的房间里，曼珠静静望着床上熟睡的陆语冬，思绪不知飘往了何方。 *** 十二月二十八号，周三，下午四点半。 曼珠一掌推开了不是故人从里锁上的大门，动静之大，吓得屋内还没化形的妖精们手忙脚乱地变了半个人形出来。 当妖精们看清破门而入的是谁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小猫浣溪几步跳到门口，检查了一下坏掉的门锁和门框，忍不住惊叹：“曼珠姐，不至于吧？你要提前进来，可以打个电话，我们就把门开了啊。” “就是啊，大可不必！”蜻蜓妖小枝在一旁连连点头。 暮沉山闻声冲了出来，指着门框上的裂痕，大声喊道：“曼山红！我给你发工资，是为了请你来我这搞破坏的吗？” “你再喊一次？”曼珠瞪了暮沉山一眼。 暮沉山短暂地噎了一下，换了个说法：“修门要钱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曼珠反手将门关上，一道灵力拂过，坏掉的门锁已被修好。 暮沉山深吸了一口气：“妖精守则第八条二十一项，妖族不得以法术无中生有，不得使用法术修补人类所造之物，不得……” “全是自己人，都不说，谁知道？”曼珠走到吧台边，随手拉了根凳子坐下，将在场每一个愣着不敢说话的小妖扫了一遍，开口道，“现在有个很严肃的问题，我家陆语冬昨晚看到你们妖形了。” “啊？”妖精们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 暮沉山皱了皱眉：“怎么可能？结界我设的，看不起谁呢？” 曼珠说：“没看不起你的意思，她与我结魂后就打通了灵脉，我怕她被奇怪的东西吓着，所以为她暂时封住了灵台，要不是昨天她说看见你们那些耳朵尾巴，我都没发现那层封印竟被她吸收了。” “这……”浣溪歪了歪头，“那，那怎么办啊？那孩子没被我们吓着吧？” “她以为那些都是小装饰，昨晚和我说想要，我答应了。”曼珠说着，看了一眼浣溪，“结果，我今天把这附近所有可能卖这种玩意儿的地方全部给都逛遍了，一个比一个假……浣溪妹妹，我家语冬就喜欢你这种逼真的，你就说怎么办吧？” 大家的视线都投向了浣溪的耳朵和尾巴。 浣溪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耳朵，数秒后，她将耳朵摁回了脑袋里，尖尖的猫牙却又不自觉从嘴里生了出来。 这些修为不足的小妖，总是变了这里变不了那里。 其他人忍不住在一旁笑出了声。 曼珠摇头叹道：“别这样，我又不要你耳朵。” 浣溪听了，忙将利齿藏好，把小耳朵重新放了出来。她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道：“曼珠姐，送什么都是送，语冬妹妹不就是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吗？二狗子前阵子脱毛严重，小枝用那些毛做了一只小白狗，天天晚上rua，你让她上交！” “我，我的毛？”店里唯一的厨子苟宏杰一脸震惊地望向了小枝。 小枝面色羞红了一下，手中变出了一只两个巴掌那么大的小白狗，几步小跑到吧台边，塞进了曼珠的手里，大声说道：“曼珠姐，这，这东西，我做着玩的，不值钱，你拿去送给妹妹吧！” 曼珠问：“干净吗？” “曼珠姐，过分了，你嫌弃我？”苟宏杰不满道。 “我有认真洗过的！”小枝说。 曼珠点了点头，将小狗收了起来，道：“下次陆语冬再来，我不管你们找谁帮忙，都给我把妖形全部收起来。” 眼瞅着酒店营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大家前一秒还连声应着，后一秒便溜似的，跑去干自己的活了。 “嚯，某人比我还像老板。”暮沉山小声吐槽着，转身欲走。 “你等一下。”曼珠叫住了他。 “干啥？”暮沉山回头看了曼珠一眼。 曼珠弯眉笑了笑，柔媚道：“我想预提下个月的工资，老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 第 11 章 十二月二十九号，元旦将至。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是陆语冬的生日。 她像往常一样，认认真真上课，安安静静努力当着班里的透明人。 关于曼珠在酒吧工作被同学误会的那件事，除了张梓云，她并没有解释给任何人听。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里，班上几个男生对着陆语冬喊“酒吧小姐的妹妹”，张梓云听了来气，扯着嗓子和他们吵了半天，却没吵出个结果，最后抱膝坐在操场升旗台的大台阶上，哭得比陆语冬还伤心。 陆语冬手足无措地安慰了她好半天，嘴上笨笨地重复说着：“没事啊，我不在意的，随他们说吧，我真的不在意的……” 可她越安慰，张梓云哭得越大声，班上同学见了，纷纷围了过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梓云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红着眼，咬着唇，不管别人问什么，都只是沉默摇头。 漂亮的女孩子哭得那么伤心，有同学看不下去，把体育老师叫了过来。 体育老师过来耐着性子问了半天原因，终于从张梓云嘴里问出了几个名字。 那几个男生本来在篮球场打着篮球，忽然被体育老师叫了过去，问他们为什么欺负女同学。 他们用来嘲笑陆语冬的那些话哪敢当着老师的面说出来？一时间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说话，表情心虚得一看就犯了错，最后自是被罚绕操场跑了五圈，不跑完不准下课。 下课后，陆语冬见那几个男生还没跑完，一个个面红耳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闷气消了不少。 她正想安慰张梓云，转眼便见张梓云已经跟个没事人似的吃起了食堂小卖部的热狗。 “你……你不生气啦？”陆语冬问。 张梓云对她眨了眨左眼，得意道：“我还能因为吵架吵输了哭鼻子不成？” “你是故意的！” 张梓云笑道：“陆语冬，你要明白，人啊，太过坚强就会没人疼，太过善良就要被欺负。面对不讲道理的人，退一步并不会海阔天空，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她说：“眼泪是女孩子最好用的武器，你学会了吗？” 陆语冬愣了几秒，而后摇了摇头。 张梓云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向了教学楼。 陆语冬歪了歪头，陷入了一阵沉思。 明明在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张梓云为什么会说，眼泪是女孩子最好用的武器？ 对此，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干脆不再费神去想。 反正那几个讨厌的家伙被老师罚了，也确实是张梓云哭出来的，如此看来，这招果然有用。 回到教室后，她翻开日记本，趁张梓云不注意，悄悄写下了一行字。 ——今天生日，张梓云帮我教训了杨鲲鹏那群嘴碎的，这比收到生日礼物更让人开心。 写完，她收起日记本，短暂地发了会儿呆。 去年的这个时候，下午一放学，爸爸妈妈就站在校门口，接着她去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火锅吃完，回家还切了一个小蛋糕…… 可惜，曼珠晚上是不会在家里的。 她这般想着，轻轻叹了一声。 晚自习下课后，陆语冬像往常一样，背起书包、戴上衣帽，低着头、顶着风，一路走回了家中。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屋内还是一片昏暗。 她反手关上房门，正要开灯，便见厨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束跳动着的微弱火光，从门中透了出来。 昏暗的房间里，曼珠捧着一个六寸的蛋糕，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向陆语冬缓缓走来。 十二根细细的蜡烛，将那小小的蛋糕插得满满当当，看上去有些滑稽。 跳动的火光，映着那绝美的脸庞，只一瞬，便让陆语冬红了眼眶。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生日，对于这个生日，她本就没有一丝期望。 唯一的念想，大概就是前天晚上，曼珠答应要送她的一个小发饰。 不管迟来还是早到，都将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最好的生日礼物。 但此时此刻，曼珠就站在她的面前，捧着她白天还在心里想过的生日蛋糕，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生日快乐，小语冬。”曼珠将生日蛋糕端到了陆语冬的面前，烛光将她的眉眼照得分外温柔，她说，“可以开始许愿了。” 陆语冬咬住下唇，吸了吸鼻子，在曼珠的注视下，十指交握，闭上了双眼。 她是该许愿的。 可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一颗心却是空空如也，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希望年年的今日，都有曼珠陪着。 最后，她睁开双眼，吹灭了眼前的蜡烛。 小小的家，瞬间暗了下来，陆语冬抬眼，就着窗外微弱的光，傻傻望向了曼珠。 曼珠伸手按开了客厅的灯，转身几步把蛋糕放在了矮矮的茶几上，蹲身将蜡烛一根根取了下来：“快来切蛋糕了。” 陆语冬忙换好拖鞋，洗了洗手，小兔子似的蹦跶到曼珠边上坐下，嘴上什么都不说，水汪汪的眼里，却满满都是掩不住的欣喜若狂。 陆语冬拿着塑料小刀，切下了第一块，抬眼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曼珠听了，不禁笑道：“你身份证可在我这儿。” “那……”陆语冬还想问点什么，却见曼珠从沙发上捡起了一只白色的垂耳小狗，轻轻放在了蛋糕边。 “你说的那些小装饰，店里实在没有多的了，换成这个，你还喜欢吗？”曼珠轻声问着。 小狗有点歪脖子，看上去表情憨憨的，陆语冬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手感特别柔顺，一时心里欢喜极了：“喜欢！”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礼物，装饰也好，小狗也好，只要是曼珠送的，她都视如珍宝。 曼珠见陆语冬喜欢，松了一口气，又从茶几柜里摸出一个小方盒子，放在了小白狗的边上。 陆语冬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小刀，拆开了那个小盒子。 里面放着的，是一部新款手机，价值三千多。 “上次家长会，我看你同学都有，一直想给你买一个。”曼珠说，“明天中午，我到学校接你，带你去办手机卡。” 陆语冬望着盒子里的新手机，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起了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 第 12 章 清晨六点，天色未明。 陆语冬如往常那般，第一时间按停了手机闹铃。 那是曼珠的手机，价格……似乎也就比她一个星期往饭卡里充的钱多上十几二十块，连她新手机的零头都没有。 那只睡前被她抱在怀里的垂耳小狗，此刻静静倒在她的枕边，毛茸茸的小脑袋恰埋在她的颈窝，分外软和。 她伸手将小狗高高举起，手指用力掰了掰那歪着的脖子，见它端正了半秒不到又自己歪了回去，一时也跟着歪了歪头，嘴角止不住扬起了一丝笑意。 曼珠把什么好的都留给她了…… 片刻出神后，陆语冬侧身看向仍熟睡的曼珠，想起昨晚蛋糕的香甜，暖意寸寸涌上心头。 她轻手轻脚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顺手为曼珠把被子的缝隙盖好后，又将小狗轻轻放在了曼珠枕边，这才抹黑走进了厨房。 陆语冬上学后，曼珠缓缓睁开双眼，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放在自己枕边的小白狗，不禁弯起了好看的眉眼。 片刻思虑后，她拿起手机，编写了一条短信。 ——中午过来，帮我个忙。 *** 今天的陆语冬不太对劲，打从她春风满面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张梓云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毕竟，从认识陆语冬的那天起，张梓云就没见她那么开心过。 最近两天，以杨鲲鹏为首的那几个讨厌家伙，嘴巴越来越不干净，特别是昨天下午被体育老师罚了以后，一个个记恨于心，一到课间就聚在一起阴阳怪气，生怕人听不到他们小心眼的声音。 张梓云想，自己要是陆语冬，心态一定早就崩了。 结果陆语冬昨天晚上情绪低落地回了家，今早非但满血复活，还难得神采奕奕了起来。 这算什么？ 垂死病中惊坐起，燃烧我的卡路里？ “没道理啊，陆语冬，你今天吃错药了？” 面对张梓云的不解，陆语冬笑而不语。 早上四节课过得好慢好慢，陆语冬时不时抬眼看一下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钟，终于盼到了下课铃响。 老师宣布下课，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她起身对张梓云说了一句：“我要出一趟校门，今天中午就不陪你一起吃饭了，下午见。” 张梓云愣了一下，仰头望向站着的陆语冬：“你要去哪里啊。” 陆语冬从书包里摸出了自己的新手机，平日里沉闷的孩子，眼里难得有了几分炫耀的喜色：“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她今天来接我，带我去办个手机卡。” 那可是曼珠送给她的礼物！ “生日？你今天生日？”张梓云起身问道。 陆语冬眯了眯眼，笑道：“昨天。” “你都没告诉我！”张梓云皱了皱眉，摆出一副不开心的表情。 “我错啦，给你道歉还不行吗？”陆语冬抓着张梓云的手轻轻晃了晃。 张梓云瘪了瘪嘴：“好了好了，快走吧，别让你姐姐等急了。” “拜拜。”陆语冬应着，背起书包正要离开，手机却被杨鲲鹏一下夺走。 “哟！前阵子饭都吃不起的陆语冬，都用得起手机了？”杨鲲鹏低头看了一眼，故作惊讶道，“竟然还是最新款，三千四百多呢！” 陆语冬伸手去抢，却怎么都够不着，一时急得眼里有了怒意。 “看看而已，那么激动做什么？”杨鲲鹏大声问道，“你姐姐为了给你买这个手机，卖得挺辛苦吧？” 还没出教室的同学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张梓云气得拍桌而起：“你有病吧？” “怎么，不让人实话实说啊？陆语冬家里什么条件？一顿饭要分两顿吃，身上也没一分零花钱，她怎么用得起手机了？肯定是那位姐姐最近又有客户了，能赚点快钱了呗！” 杨鲲鹏那么一说，边上几个昨天被罚的男生都笑了起来，笑声分外刺耳。 这几个就是班上的差生，成绩年级倒数，别的不会，就知道抱团欺负同学，前阵子盯上一个内向的男同学，最近又盯上了不懂回击的陆语冬。 张梓云看着火大，回头瞪了在边上看戏的张皓一眼。 张皓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帮忙，可想到自己可能因此被那几个人搞班级孤立，忽然又失了胆子。 一时间，几个男生把手机传来传去，绕着无人的课桌跑来跑去，怎么都不愿还给急得四处追人的陆语冬。 “你姐姐就是在不正当的地方赚不正当的钱！装什么啊？你家钱干不干净，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怎么生气了啊？是不是被戳到痛处了？好脆弱啊。”拿着手机的男生大声笑了起来。 下一秒，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哀嚎。 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拧住，一瞬的痛感，竟让他流出了眼泪。 动手之人将手机从那男生指间抽了出来，反手递回了陆语冬手中，饶有趣味地对那小子反问道：“你怎么就哭了啊？是不是被戳到痛处了？啧啧，好脆弱啊。” 脆弱的小屁孩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挣脱，却是越用力越疼，一时嗷嗷叫骂了起来。 张梓云看得愣了神。 陆语冬讶异地张了张嘴：“暮小叔叔……” “你谁啊！”杨鲲鹏和其余几个欺负人的男生，此刻都是一脸诧异。 “我啊？你们口中那家酒吧的老板。”暮沉山松开了手里疼得嗷嗷叫的小子，目光审视过眼前几个小屁孩，明知故问道，“刚才就是你们几个说，我那儿是不正当的地方？你们这些小屁孩是一个个脑子里灌了粪，偏得从嘴巴里喷出来才舒服是吧？” “难道不是吗？酒吧是什么正经地方吗？”杨鲲鹏大声喊着。 “你很懂嘛，去过？”暮沉山轻佻地反问。 杨鲲鹏正要还嘴，就被人从身后扯了扯袖子，凑耳边小声说了句：“看他脖子……” 经提醒，杨鲲鹏一下就注意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上有一片丑陋的疤痕，自左边耳侧偏下方的位置延伸入了领口，也不知到底多大面积。 男人留长发，颈上有伤疤，家里开酒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道上混的人吗？ “我……我们和陆语冬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开玩笑啊？” “对对，开玩笑！” “那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和人开那种没轻没重的玩笑。”暮沉山说着，掰了掰手指，指节发出咯咯声响，活像个不讲道理的流氓。 几个小孩一下慌了，哪里还敢说话。 就在气氛凝固之时，教室外有人悠悠说了一句：“小孩不懂事，家里又没人教，你和他们计较什么？” 陆语冬闻声望去，曼珠就站在教室门口，冲她浅浅一笑：“语冬，走了。” 杨鲲鹏见陆语冬跟着那个女人走了，本以为她口中那个小叔叔也会一起走，却不料那人根本没有想走的意思，只是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淡淡说了一句：“一个都别走，名字，写下来。” 几个小孩一时面面相觑，眼里满满写着恐惧——这该不会是暗杀名单吧？ 出校门后，陆语冬仰头望向曼珠，担忧道：“暮小叔叔会把我同学怎么样吗？” “你真当他在道上混呢？”曼珠笑着反问。 陆语冬不解：“那为什么要记他们的名字啊？” 曼珠：“在学校里欺负同学，当然是交给班主任处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 第 13 章 曼珠怕陆语冬饿着，并没有第一时间带她去办手机卡，而是先陪她去吃了一顿肯德基。 至于为什么选了肯德基，只能说她在路过这家店时，明显感觉到了陆语冬眼中的那份馋意。 小姑娘嘛，对可乐和炸鸡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 陆语冬很久没有吃过肯德基了，曼珠很少带她出来吃东西，她也不会主动说自己想吃什么，有时候看见同学买到教室来吃，也只能在心里馋一馋。 此时此刻，她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喝着可乐，嘴里还不忘向曼珠提问。 “姐姐，暮小叔叔为什么会来啊？” “是我让他过来的，为了吓吓那几个小孩儿。”曼珠说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她说，坏孩子堆里出一个混世小魔王是很寻常的事，可好孩子堆里要出个小魔王却不太容易。 这是大环境与整体氛围决定的。 文海中学是市内升学率最高的初中，不仅师资好，半封闭式的管理也相对严格。平日里，外面的小混混进不来，里面的小混混出不去，学生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面对这种跳又跳不了多高的坏小孩，告诉老师不过就是多添一笔仇，让一个女家长到班上泼妇骂街更是只会惹人笑话。 这种情况，给予适当的心里施压，反而能让他们老实不少。 毕竟坏小孩嘛，一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老师家长算什么？他们是小混混，小混混只怕大混混。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道理，曼珠随便一说，陆语冬就已听得十分明白。 虽说暮沉山长得十分帅气，平日里与人相处也非常随和，可他颈边那一大片伤痕确实骇人，说起话来又有些吊儿郎当，乍一眼看上去，还真有点像电视剧里的不良青年。 陆语冬的腿和背上也有伤疤，是半年前那场车祸留下的，虽然当初医生护士都说她伤势恢复得特别好、特别快，可那些伤口到底还是留下了会跟随她一生的痕迹。 万幸她的伤都在衣服能遮挡的地方，不像暮沉山的，必须穿着高领才能遮挡，那么难看的疤痕，大部分时间都只能露在外边。 想到此处，陆语冬忍不住好奇追问：“姐姐，小叔叔的伤是怎么来的？” 对此，曼珠只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当初认识他的时候就那样，有问过，但他没说。” “这样啊。”陆语冬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是换了别的话题。 平日里，她的话并不多，可今天，她却总觉得自己有好多话都说不完。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像是恃宠生骄了似的。 从前，她总是这样不敢，那样不敢，生怕自己给曼珠惹了什么麻烦，曼珠就不要自己了。 可当她发现，自己哪怕什么都不问不求，曼珠也会想办法知道所有，然后为她将什么都办妥。 她好像忽然之间就回到了从前，变回了那个有人疼有人爱的孩子，开心时有人可以分享快乐，伤心难过时有人可以诉说悲痛…… 那个人就是曼珠，她越来越确定，曼珠不会扔下她，不管她做什么，都有一个人会一直宠着她。 这样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吃完午饭，办好手机卡，陆语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曼珠的手机号存进了自己的手机。 回去学校的路上，陆语冬一直挽着曼珠的手，蹦蹦跳跳，像只活泼的小兔子。 曼珠笑着问她：“这么开心吗？” “我可以随时联系你了啊！”陆语冬笑得灿烂。 从今往后，她终于可以随时随地联系曼珠，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无论什么事都只能写上便签，贴在墙上，耐心等到第二天醒来，才能在墙边看到曼珠给予的回应了。 陆语冬正在心里美呢，忽然想起了什么，仰头望着曼珠，说道：“姐姐，你没有想要存我的手机号！” 曼珠一时失笑，忙将手机摸了出来，轻声哄道：“存，现在就存。” “我帮你！”陆语冬说着，从曼珠手中拿过手机，翻开机盖后，她顺手点开了一条未读短信。 “姐姐，暮小叔叔叫你完事了给他打电话，他有事和你说。” 陆语冬说着，将自己的号码存进了曼珠的手机。 存好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翻了一下曼珠的通讯录，一时竟不由得愣了一下。 曼珠的通讯录……怎么会只有暮沉山一个联系人？ “好了吗？”曼珠问。 “好了！”陆语冬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将手机还了回去。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路走回学校门口，这才挥手告别。 陆语冬背着书包回到了教室，心中那份疑惑却是挥之不去。 她托着下巴，呆望着黑板顶上高高挂起的钟表，秒针嘀嗒嘀嗒，转不走那满脑子的疑惑。 那个暮沉山和曼珠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房东是他，老板是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也都是他？ …… 平日里，张梓云午休时间是不回寝室的，因为陆语冬没有交寝室床费，只能在班里午休，为了陪这位同桌，她便也不再回寝室午休了。 今天中午，陆语冬不在，张梓云回了一趟寝室，一觉睡醒，再来教室时，就见陆语冬一人坐在课桌前，双眼望着钟表愣愣出神，一脸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 “怎么啦？”张梓云坐回位置，手肘碰了碰陆语冬，“别不开心了，中午你走以后啊，杨鲲鹏他们几个全被你那小叔叔送到老莫办公室了，今天他们每个人都得写一千字检查，晚自习的时候要当着全班的面，轮流上讲台念出来给你道歉呢。” 张梓云见陆语冬没回应，又继续说道：“你那小叔叔走前还放话了，谁要再敢欺负你，就不是交给班主任那么简单了……诶，语冬，他真是那种道上混的吗？” “啊……我不知道啊。”陆语冬愣愣应着，表情有些呆呆的。 张梓云没太注意陆语冬的表情，只是抱起了粉色兔子的暖手宝，自顾自地说道：“陆语冬，你那个小叔叔好帅啊，他和你什么关系啊？对你那么好。” 陆语冬说：“没什么关系，我只见过他两次，他是我姐姐的老板。” “老板？”张梓云想了想，凑上前小声道，“我看是对象吧？” “才不是！不可能！”陆语冬大声说着，一头趴倒在桌上，气呼呼地闭上了双眼。 张梓云被这反应吓了一跳，伸手推了推陆语冬的胳膊：“诶，都要上课了，你别现在睡啊。” “……”陆语冬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来，望着张梓云，认真强调道：“只是老板。” “只是老板，只是老板……”张梓云连忙附和。 陆语冬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眼就见了杨鲲鹏走进了教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鲲鹏似乎有意躲避了她的目光，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要知道这家伙先前被体育老师罚的时候，可满脸都写着不服，哪像现在这么老实？ 果然啊，曼珠说得没错，小混混只怕大混混。 只是她忽然有点不高兴了，大混混解决了小混混，还给曼珠发了一条短信…… 这是要为此邀功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4. 第 14 章 小丫头的醋劲要是被暮沉山闻到了，必定嗤之以鼻，并阴阳怪气地嘲上一句：“不会吧不会吧，这世上真有人把曼山红当宝？” 两千年前，曼珠还叫曼山红。 那时候，但凡在神农架修行过几年的妖精，皆知那山中有红**，生得娇艳柔媚，脾性却是十分暴躁，山中千年的母老虎见了都避之不及。 后来，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就为自己改了个名，明明是个暴躁老姐，偏偏搞得自己好像多曼妙美丽、温柔娴淑似的。 虽说如今这暴躁老姐出了深山，在那人类小女孩的影响下，整条蛇都好说话了不少，但这并不能改变老朋友两千年来对她的固有印象。 暮沉山之所以给曼珠发了条短信，将她就近约去了一间咖啡厅，完全是因为他在处理完那几个毛头小子的破事后，隐隐察觉到学校内有不太干净的东西。 当时，他循着灵息想去看个究竟，结果那玩意儿被吓得一路窜进了教学楼的女厕…… “捉住了吗？”曼珠问。 “我还能追进去不成？”暮沉山摊开双手。 “妖精守则里有哪条规定了男妖不能进女厕吗？”曼珠反问。 “草！”暮沉山咬牙道，“我一个男人，你让我进女厕？我还要不要脸了？” 妖在人类的世界待久了，羞耻心都强了不少，明知道午饭时间教学区的女厕应该没什么人，可他站在女厕门口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迈不开那脚下的步子。 曼珠听了，不禁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所以是什么东西？” 暮沉山说：“是魇鬼，修为不高。它会出现在那儿，说明那附近有它认准的寄体，它在找机会下手。” 魇鬼通常以“恐惧”为食，虽不具备伤人能力，却能在梦中引出人们惧怕之物，从而使其不断生出恐惧的情绪。 被魇鬼附身者，大多噩梦缠身，严重的，甚至可能因此精神崩溃。 这种小家伙灵力低微，一般只能附着在两种人身上，一种是精神十分衰弱之人，一种则是被妖邪之气缠身之人。 前者抵抗力弱，可以被它轻易突破，后者身上灵息与它相近，可以让它轻易融入。 很显然，意外吸收了曼珠妖力的陆语冬就是魇鬼眼中的后者，虽然其中多少有点误会，但最终效果是一样的。 “身上有妖力，却不懂收敛与运用，本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暮沉山说，“现在盯上她的只是一只魇鬼，往后会引来什么可就不好说了，我的建议是……” 曼珠打断了暮沉山的话：“我可以将她的灵识和妖力一并封住，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周身灵脉会吸收我用以封印她的妖力。” 暮沉山猜测道：“她能将你的妖力尽数吸收，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们命魂相连？” 曼珠闻言，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睫，数秒沉默后，她抬眸望向暮沉山：“意思就是，我的妖力封不住她，别人的可以？” 暮沉山：“呃，或许吧？” 曼珠恍然大悟：“那你来不就好了？” “用不着这么麻烦吧？我想说的是，那小丫头既已通了灵脉，倒不如教她点法术用以自保，省得隔三差五还要费劲巩固一下封印……”暮沉山话到一半，便见曼珠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那眼神仿佛在对他说：你拒绝一下试试？ 他不禁轻咳了两声，犹犹豫豫地继续说道：“你的方法倒也不是不行，可毕竟是损耗灵力的事，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曼珠点了点头，端起桌上咖啡，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小口：“你慢慢想，好好想，时间有多的。” 暮沉山总觉得这话里带着几分威胁。 果不其然，几秒沉默后，曼珠将杯子轻轻放回桌面，嘴角扬起了一个美丽又危险的弧度：“十……” 暮沉山：“嗯？” “九、八、七……” 靠靠靠，感情这就开始倒计时了？ “等，等等！”暮沉山急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红红，你不对劲，你有问题！” “六、五……” “不是，红红，红姐，你这就**道了！” “四、三、二……”曼珠数到“二”时，含笑的双眸中已满满写着“危”字。 倒数最后一秒，暮沉山猛然拍桌，用最豪迈的语气，说出了最怂包的话：“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曼珠弯眉一笑：“那就先谢了。” 暮沉山犹疑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眼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让那孩子修行？” 曼珠不由得陷入一阵沉默。 当初在医院的时候，陆语冬好几次满头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嘴里喊的都是“不要吃我”…… 她知道，陆语冬又梦到了她们结魂的那一日。 到底是个人类的孩子啊，如何能够接受她的那副模样？ 若真让陆语冬知道了她就是那条红**，只怕是从今往后，都会惧怕她、厌恶她，处处躲着她吧。 她还没有做好与那孩子解释的准备，至少现在没有。 那个晚上，陆语冬给她发了短信。 短信里，陆语冬很开心地告诉她：那几个男生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检讨道了歉，班主任更是和班里同学强调了不同酒吧的不同性质，误会解开了，以后没有人会拿这种事嘲笑她了。 中场休息时，曼珠看到了那条短信，很快便回了过去：“那就好，以后谁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半分钟后，新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陆语冬：姐姐，晚自习后我可以去听你唱歌吗？ 曼珠想了想，抠出手写笔，回道：你要早点休息的，明天白天还有课呢。 陆语冬：今天不行的话，明天可以吗？明天下午就放元旦了。 曼珠不禁扬起了嘴角，眼里满是笑意。 这小丫头啊，还真是黏人。 她刚将一句“放学后我来接你”写好，还没发送，便感觉身后的光被人遮住了。 回头一看，言朝暮正端着酒盘站在她的身后，一脸严肃：“红姐，小、小孩、不、不能进酒吧，万一被、被查到是、是要、要、要……” “要罚款的！”小枝在一旁补充道，“罚店里的款哦！” 曼珠眨了眨眼，手指轻轻一摁，将短信发了出去：“记我头上。” 言朝暮：“……” 曼珠眯眼笑了笑：“债多不压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5. 第 15 章 十二月三十一号，元旦前夕。 成年人难得有假期，如果不是死宅或被家里管得很严，都喜欢三三两两约着出来浪。 不是故人的生意，在这种节假日里往往会好上一些，不过大多是在饭点以后。 虽说店里还是有一位厨子的，除去酒水也能提供一些简单的主食与小吃，可酒吧毕竟不是饭店，环境再精致，菜式也有限，价格还会比外头稍微贵一点，真要是为了填肚子，大多不会选在这种地方吃。 现在是下午六点不到，接近晚餐饭点，也是每天刚开始营业的时间。 这个时间段，客人总是寥寥无几，大家都很清闲地四处晃悠着。 暮沉山侧身靠坐在吧台前，一双眼忧愁地望着右侧靠角落的无烟区，就差没把“心情复杂”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无烟区的屏风后，现在应该只有一位员工和一个小客人。 是的没错，他的员工，那个欠了他一大笔钱的长期驻唱曼女士，到底还是不顾规矩把一个未成年给领了进来，现在俩人正在里面吃饭呢。 为了这位小客人，酒吧里的小妖精们早早排起了小队，在言朝暮的帮助下，将身上那些藏不好的部位都硬藏了起来。 酒吧外清清楚楚写着未成年不准进入，某人非但半点也不心虚，还享受着员工七点五折的优惠，点了两份盖饭和一堆小吃，最后不忘为自家小孩向言朝暮要了一杯热橙汁。 这女人竟然带着自家小孩来酒吧找调酒师要热橙汁！ 这要换在其他酒吧，哪位客人提出这种要求，绝对能气笑一个调酒师。 “你看那俩来的时候，手牵手的，一老一少笑得多温馨啊，这要不是我的酒吧，我都要以为我误入亲子餐厅了……这丫头前几天来过一次以后就惦记上了，别是要成咱们的常客吧？”暮沉山望着陆语冬，轻叹了一声，头疼到扶额，“希望晚上人多起来的时候，没有客人举报我们。” 言朝暮低头清洗着摇壶：“反正罚、罚款算、算、算红姐的。” “哈、哈、哈。”暮沉山一声一顿地苦笑了三下，“她欠我的没个七八年都还不清，下个月的工资还预支了，哪还付得起罚款？真要被查了，钱还得从我身上出。” 这哪是招员工啊，这分明就是招了个姑奶奶回来供奉呢。 “你说曼山红怎么回事儿？她以前不是挺冷血无情的吗？”暮沉山转身将胳膊搁上吧台，抬眼望向正擦着杯子的言朝暮，好奇道，“那小丫头于她而言，无非是一个装命魂的容器，放身旁养着不死就好，何必要那么在乎她的感受？” 言朝暮：“闲、闲事，别管。” 暮沉山瘪了瘪嘴，勾起十指指节，敲了敲桌面：“算了，给我随便来一杯。” 言朝暮拿出一盒橙汁。 暮沉山：“你这也太随便了……” 言朝暮反问：“要、要加热？” 暮沉山一时噎住，正想转移一下话题，便用余光瞄见陆语冬从无烟区的屏风后探出了一颗小脑袋，眨巴着双眼，朝这边望来。 短暂的视线相接后，陆语冬小跑过来，双手乖巧地背在身后，仰头望着高脚凳上的暮沉山，小声说了句：“小叔叔，姐姐叫你过去一下。” “你们吃完了？”暮沉山问。 “吃完了。”陆语冬说着，几步走到吧台前，垫起脚尖，双手扒在了吧台上，冲着言朝暮歪了歪脑袋，“大哥哥，姐姐说想喝什么就找你。” 言朝暮点了点头，暮沉山却不太舒服地说了句：“不对啊，为什么曼珠是姐姐，朝暮是大哥哥，就我一个小叔叔？我看起来很老吗？” 陆语冬摇了摇头，却不知怎么应答，尴尬了好一会儿，最后战术性转移了话题：“大哥哥，这里有奶茶吗？” 言朝暮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橙汁可以热，奶茶真没有。 陆语冬尴尬地“哦”了一声，咬着下唇，低头鼓了鼓小腮帮子。 白净瘦小，五官都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摆出一副犯了错后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怎能不叫人心头一软？ 言朝暮：“我、我去给……给你买。” 暮沉山：“……”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陆语冬连忙摇头晃手地拒绝。 “没事。”言朝暮说着，擦了擦手，取下身后的大衣披上，从吧台内绕了出来，说走就走。 反正这个点没什么客人。 酒吧里空调开得足，言朝暮出去的时候，一阵寒风从那只开了一瞬便合上的门缝里挤了进来，吹得人浑身发抖。 陆语冬抬眼怯怯望着暮沉山，双手紧扣在一起，十指不自觉相互捏揉着，眼里满是不知所措。 她记得，外面竖着的大立牌上有写“未成年不许进入”与“不可自带饮水”，这下自己两样都占全了，会不会被小叔叔讨厌啊？ 为了不挨骂，陆语冬连忙伸手指了指遮挡无烟区的那面屏风，怯怯道：“小叔叔，姐姐在等你。” 暮沉山问：“她找我什么事？” 陆语冬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让我自己先玩会儿，说有事和你谈。” 小姑娘的眼睛里总是藏不住事，曼珠这样将她支开，她显然有些不太高兴了，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暮沉山去找曼珠后，陆语冬跳上了高脚凳，小腿晃荡着发起了呆。 酒吧里放着她没有听过的纯音乐，不远处那两个漂亮的服务员姐姐正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话语间依稀提到几个人名，似乎是在讨论最近很火的一部电视剧。 陆语冬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那两个姐姐一个戴着猫耳猫尾的装饰，一个背着十分漂亮的蜻蜓翅膀。 也不知为什么，这次都没有了。 几分钟后，酒吧的店门被人推开，是言朝暮提着热和的奶茶回来了。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口味，干脆买了六杯不同的，放在了陆语冬的面前，让她自己选。 陆语冬挑了一杯巧克力味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捧入了手心。 一旁聊天的浣溪和小枝见了，连忙凑过来趁机挑走了两杯，在暮沉山发现前手拉手躲去了角落。 陆语冬闷声喝了几口奶茶，忍不住抬头问道：“大哥哥，暮小叔叔和我姐姐谈了这么久都没出来，是有什么小秘密吗？” 言朝暮摇了摇头。 那俩人能有什么小秘密？现在无烟区那片一直灵力异动，一看就是在施法结阵，准备在不知不觉中为这小丫头封印身上的妖力。 为了能让陆语冬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好好长大，曼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只是陆语冬不知道，满脑子都是前天张梓云随口说的那一句：“老板？我看是对象吧？” “大哥哥，你说，小叔叔和我姐姐是什么关系啊？”陆语冬有些小郁闷地追问着。 “朋友。”言朝暮继续擦着刚才没擦完的杯子。 陆语冬趴在吧台上，小声嘟囔道：“可姐姐什么事都会找暮小叔叔帮忙，暮小叔叔对姐姐也特别大方特别好，我同桌见了，都说他们长得般配，就是像一对……” 嘴里酸溜溜的话都还没说完，耳边便响起了疑似玻璃裂开的声音。 陆语冬被吓了一跳，四下望了一圈，却也没找到声音的源头，一时茫然问道：“大哥哥，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没有。”言朝暮沉默片刻，将手里裂开的杯子放到了吧台下方的箱柜里，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暮沉山，傻逼，没人喜欢，配、配不上红、红姐。” 陆语冬诧异地歪了歪脑袋，双手握着奶茶，不敢说话。 应该不是错觉，言朝暮在骂暮沉山的时候，话说得明显比平时顺溜许多。 短暂尴尬后，一片常人肉眼所不可见的黑雾，自那无烟区中漫了出来，缓缓向陆语冬靠近，一点一点，将毫无察觉的她慢慢裹挟其中。 陆语冬不禁打了个寒颤，抬眼四下望了一圈，眸中满是茫然。 四周一切如常，酒吧里依旧放着轻柔的音乐，稀稀拉拉坐着的客人依旧在小声闲聊，言朝暮也依旧收拾着自己那本就已经十分整洁的调酒台。 可有那么一瞬间，陆语冬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如何都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 黑雾散去后，她终于下意识舒了一口气，刚才空气中那股无形压迫感，于她而言，不过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曼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陆语冬瞬间跳下高脚凳，几步迎了上前，单手攥住了曼珠的衣袖。 “怎么还有奶茶啊？”曼珠笑了笑，俯身就着陆语冬的吸管喝了一口。 跟在一旁的暮沉山下意识绕了个道。 “大哥哥出去买的，那边还有。”陆语冬伸手指了指吧台上放着的三杯奶茶。 曼珠牵着陆语冬走到吧台前，低头问她：“你还喜欢什么味道？我们换着喝。” 陆语冬睁大双眼，认真想了想，伸手指了指那杯燕麦黑糯米。 曼珠将那杯奶茶端了起来，冲着言朝暮浅浅一笑：“辛苦了，我带语冬进去参观一下。” 说罢，伸手揽着陆语冬往里走去。 “这下算是搞定了，红红对那丫头还真是上心啊。”暮沉山感慨着从一旁绕了过来，刚在言朝暮对面坐下，就感受到了一缕不太友善的目光。 “你……你这什么眼神？” “你、你对红姐……也、也挺上……上心的。” 暮沉山不由一愣，回过神后摊开双手，一脸无奈道：“我说我是被逼的，你信吗？” “信。”言朝暮说着，将之前捏坏的杯子放到了暮沉山面前，“你会，注意分寸。” 下一秒，杯上裂缝似新树开枝般向四周伸延，最后于他松手的那一刻，瞬间碎了一桌。 暮沉山扶额：“我……我会……注意分寸的……” 与此同时，身为罪魁祸首的陆语冬正一蹦一跳地跟在曼珠身旁，参观着不是故人中每一个小分区的设计。 曼珠说，酒吧每一个分区放三到八套桌椅不等，不同分区有着不同风格的设计，设计灵感则是选用了春夏秋冬二十四番花信。 “都是外头那个小枝姐姐设计的。”曼珠说。 “真的好漂亮啊！”陆语冬忍不住感慨，她上次都没进来看过。 很快，她跟着曼珠来到了最内侧的小唱台。 那是一个十分朴素的小高台，摆放着好些个大音响，一张座椅，一个麦架，以及一个小小的点歌台。 曼珠走到一面有好几个开关的墙边，指间按动开关，便见柔和的光从唱台顶端打了下来。 陆语冬见了，也伸手去按其他的开关，唱台上灯光的颜色还是能变的。 原来这就是曼珠平时唱歌的地方，酒吧内能看到这边的位置并不多，可曼珠那么好看，就算没有备受瞩目，也该迷倒了不少人吧？ 她都还没有亲眼见过呢。 陆语冬抬眼拉了拉曼珠的衣袖，小声问道：“一般什么时候开始唱歌啊？” “你要想听，现在就可以。” “我想！” 曼珠笑了笑，提着裙边走上唱台，开麦试了试音量。 酒吧内正在放的音乐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陆语冬，柔声问道：“想听什么？” 刚拿出手机调好录音的陆语冬抬起双眸，傻傻摇了摇头，而后似想起了什么，又点了点头：“历历万乡可以吗？” “你喜欢这歌？”曼珠有些惊讶，这可不像陆语冬这个年纪会喜欢的歌。 陆语冬却点了点头：“前几天……第一次听你唱……当时就觉得很喜欢。” 后来，她让张梓云为自己搜到了歌词，认真抄在了一个崭新的小本子上。 她还是看不懂这首歌到底写了什么，却偏偏就是喜欢，没道理的喜欢。 就像是……喜欢如今每一个简单而安静的日夜，喜欢每天醒来，睁眼就能看见如今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6. 第 16 章 陆语冬上一次来不是故人的时候，一整个晚上都是偏安静的。 可那只是平时，元旦哪能一样啊？ 要吸引新老客户来这里跨年，肯定得花点精力准备一点热热闹闹的元旦活动，搭配相应的买赠优惠。 到了晚上，每一个小分区面向内侧演唱台的那面屏风都被折叠了起来，小唱台下收拾出了一片不大的活动区，唱台也不再只有驻唱歌手一人演唱，而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上去表演才艺。 平日里酒吧的客人就大多相熟，小活动一办，一个比一个玩得开。 一时间，台上有人唱起了最近流行的歌，台下有人醉醺醺地围观或笑闹。 这样的氛围，差不多从九点过开始，逐步升温至十一点半后，更是迎来了一个小狂欢。 外头跨年的烟花鞭炮声越来越大，服务员也推着提前定制好的五层高跨年蛋糕从后厨走了出来，大家将暮沉山推到蛋糕前，催促着身为老板的他切下第一刀，便又十分果断地把他挤开了。 蛋糕是免费的，只要有酒水消费，就可以随意的取。 曼珠趁着蛋糕还没被人切坏，早早取了两块，带着陆语冬到角落吃了起来。 果不其然，有蛋糕的群体场合，就不可能没有砸蛋糕、抹奶油的环节，跨年钟声响起的前几分钟，酒吧里的客人和员工们全疯了。 一个个不管熟或不熟，清醒或是迷醉，纷纷加入了这场跨年的狂欢。 陌生人的热情，把从没见过这种热闹场面的陆语冬吓了一跳，她在曼珠的保护下一路溜到吧台时，已然变成了一只小花猫，身上脸上都是奶油。 言朝暮见状，递了两包湿纸巾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曼珠一边帮陆语冬擦着头发和脸，一边对言朝暮说，“现在暂时也没客人点酒，去和大家一起吧。” 言朝暮摇了摇头，明显对那种场合不感兴趣。 曼珠又说：“好几个小美女缠着沉山，你不去解救一下？” 言朝暮沉默数秒，擦了擦手，出了吧台，朝里走去。 曼珠止不住偷笑了一声，扔下手中湿纸巾，轻轻推了推陆语冬：“走走走，回家。” 陆语冬惊讶地“咦”了一声：“姐姐，你还没有下班呢……” “守门的都被我忽悠走了，他们玩那么开心，没人会发现的。”曼珠压低音量说着，顺手从衣架上取下外衣，为陆语冬披上，揉了揉她的头发，“走了。” 分明是提前翘班，曼珠的眼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全然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 狂欢过后，曼珠将陆语冬护在披风里，无人的街道上，脏兮兮的大人搂着脏兮兮的小孩，在新年伊始的夜灯与寒风中缓步而行。 从不是故人回家，是将近半小时的脚程。 沿途的路灯，将两个紧紧相连的影子不断拉长又变短，一路无声相送，直到她们进入那感应灯都已坏了许久的窄小楼道。 回到家中，曼珠将脏衣服换了下来，拉着陆语冬一起进了浴室。 这是小半年来，陆语冬第一次和曼珠一起洗澡。 就在那个被玻璃围住的狭小空间里。 很久没有人为她洗过头了，曼珠指腹温柔而有力的按揉，舒缓了她近日的压力。 曼珠为她清洗头发上的泡沫之时，她也静静站在花洒下，拿着小梳子，于水帘中轻梳着曼珠柔顺的长发。 洗完了头发，曼珠开始帮她打沐浴露。 她有些怕痒，自己碰不觉得，别人碰就会这样。 早几年，妈妈还陪她一起洗澡时，她就总是跟个含羞草似的，碰一下缩一下。 每次她痒得缩到墙角，妈妈都会笑着来捉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唯一变的，是那个陪她一起洗澡的人。 末了，两人裹好同款却不同尺码的浴袍，一起光着脚丫走出了卫生间。 因为是放假，曼珠没有催着陆语冬睡觉，而是打开电视让陆语冬自己先看会儿。 她走进厨房，煮了一盘白天在外面买的饺子，倒上一小碟辣椒酱，端到客厅的小茶几上，和陆语冬一同吃了起来。 逢年过节，不知道吃什么，就吃点饺子。 这是酒吧里的小妖们同她说的。 从前陆语冬家里过年也要吃饺子，这次在酒吧里跨年，她还以为吃不到了。 此时此刻，热腾腾的饺子被端上了桌，还是她最喜欢的韭菜鸡蛋猪肉馅，心底的那一点点失落，一下便被幸福感填得满满当当。 从小到大，陆语冬的每一个元旦，都是和爸爸妈妈在电视机前，吃着饺子、看着跨年晚会迎来的。 这个十二岁的元旦，却很不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不在家跨年，也是第一次没有看电视台的跨年晚会，更是第一次和那么多陌生人在一起热闹喧哗。 她以为自己会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她想，这个特殊的新年，她会记很久很久。 *** 期末将至，学习氛围都紧张了起来。 什么体育、美术、音乐、信息、劳技，统统变成了语文、数学、英语。 表面上同学们被一张张模拟试卷摧残得哀嚎连连，上课生无可恋，下课倒成一片，可实际上，累都是因为除去学习外，该休息的时间都被拿去玩了。 张梓云就是那再苦再累也要玩了再睡的典型。 自从陆语冬有了手机，她便拉着陆语冬注册了q.q、微博、贴吧一系列的社交账号，一到课余时间，就拉着她一起追星和吃瓜。 陆语冬从不追星，最近半年电视剧看得也少，许多新出来的明星她都不认识，可张梓云那么热情，她也只好认真听听，似懂非懂且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 实在不是她想敷衍，只是最近她总是感觉头疼，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这种头疼的感觉持续挺久了，起初陆语冬还以为是自己没睡好，每天放学洗漱完就立刻倒床。 后来，她发现这种痛感非但没有衰减，还开始渐渐加深。 她去学校的医务室看过两次，医生说她没病，也许是学习压力太大。 既然不是什么毛病，她便没有告诉曼珠。 可最近几日，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时不时还会感到有一阵恶寒忽然袭身，又转瞬即逝。 在强忍了半个月后，陆语冬到底还是病倒了。 下午第一节英语课上，张梓云看到陆语冬忽然将头磕在了冰凉的课桌上，紧皱着眉心，仿佛忍受着很深的痛苦，不禁被吓了一跳。 她伸手摸了摸陆语冬的额头，烫得十分厉害，吓得她连忙举手，向老师请了个假，把陆语冬扶去了医务室。 陆语冬身上没有带钱，张梓云帮忙垫付了输液的费用，便回去上课了。 放学后，张梓云找班主任签了一张出门条和一张请假条，将刚输完液的陆语冬送回了家。 陆语冬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五十几，这个时间，曼珠差不多已经到酒吧准备吃个晚饭就上班了，家里自是空无一人。 张梓云把虚弱的陆语冬扶到床边坐下，目光诧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就比她的卧室大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家，心里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末了，她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有些失礼，连忙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坐在陆语冬床边，问道：“那个大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陆语冬摇了摇头：“她应该才去上班，我休息会儿就好。” 张梓云又问：“那你下午吃什么啊？我给你买点上来？” 陆语冬依旧摇头：“我不饿，你回去吧，输完液就好多了，我想睡会儿觉。” 张梓云想了想，道：“那，那我走了？” “嗯。”陆语冬从抓着睡衣，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冲张梓云挥了挥手。 “那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打电话给你姐姐啊！” “嗯嗯嗯！”陆语冬连连点头。 张梓云走了，房门一关，家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陆语冬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在家的感觉，床边就是一扇可以望向外面的窗——汽车鸣笛，人声喧哗，只要愿意往外看一眼，这个城市总是热闹的。 她换上了睡衣，裹着羽绒被和一层毛绒毯子，闭眼睡了过去。 …… “陆正青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对我那么不满，我们就离婚！”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吵吵、吵吵、吵吵！烦死了，能不能安静点！我们请个年假带语冬出来旅游，你就每天和我斤斤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你不耐烦了？你还要不要脸了！我跟了你那么久，没车没房我怨过吗？你倒好，每天和你工作上那个女的，聊得开心啊，叫得亲切啊！” “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信！” “我不想信你了，回去，现在就回去，我们离婚，多拖一天我都难受！” “你说的，行，都是你说的！” 为了这次自驾游而租用的轿车，在那场电闪雷鸣的雨夜中盘山而行，雨声淹不没的，是大人的吵闹，和孩童的哭声。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跟谁？你说你以后要跟谁？” “你别凶她，凶她做什么！” 刺耳的叫嚷，几乎快要将她逼疯。 原来，她忘记了很多事情…… 记忆里，那个美好的家庭，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爸爸妈妈就一直在吵架，每次吵架，都是为了一些特别琐碎的小事。 生活的困难，终于还是让原本相爱的两个人，渐渐败在了柴米油盐那点细枝末节上。 最后，随着一股冲动，一场难以调节的争执，在那雷雨之夜，一同坠下了山崖。 妈妈用尽全力紧紧抱着她，可她还是好痛。 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压得她浑身骨头都似散架了一般，脏腑如承烈火烧灼，痛得生不如死。 直到有谁将她从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东西下拖了出来，带着雨水的冰凉，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她用力睁开双眼，一条巨大的红蟒缠上了她的身体，霎时将她吓得魂飞天外。 …… 曼珠冲进家门时，一团黑影正压在浑身是汗、面目扭曲的陆语冬身上。 一股瞬间涌上心头的怒火，让她的理智几近失控。 红光骤起的瞬间，那团黑影惨叫着从陆语冬身上剥离出来，疯了似的往窗外逃窜，虽出了窗，却根本无法逃出红色灵光所裹挟的范围。 “我的人，你也敢碰？” 眼前的妖精双目赤红，人身蛇尾，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意。 小小的魇鬼一时只觉三魂七魄都如承千针穿刺，拼了命地挣扎、求饶，却依旧无济于事。 就在这一刻，浑身冷汗的孩子从噩梦中惊醒，猛然翻身坐起，大气都还没喘上一口，茫然的双眼中就已生出了不可置信的惊惧。 窗外的黑影，床边面色慌忙的曼珠…… 不，是长裙之下，摇曳着暗红蛇尾，前一秒还对着那黑影吐信子的曼珠…… 陆语冬浑身僵冷，几乎快要忘记如何呼吸。 数秒呆滞后，她两眼一翻白，怎么坐起来的，便又怎么躺了回去。 一定是我起床的姿势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7. 第 171 章 很多时候，发自内心的信任是最坏事的。 曼珠太相信暮沉山了，毕竟在这山外陌生的人类城市里，暮沉山确实帮了她太多。如果不是暮沉山，她都不知道与人类文明脱轨了上千年的自己，到底该如何在人类的世界生存下去。 出山这半年来，暮沉山几乎为她把什么都安排妥当了。 给了她住处，给了她工作，还帮陆语冬找了一个很好的学校。 以上种种，让她产生了一种“暮沉山虽然啰嗦又抠门，但确实很靠谱”的错觉。 正是因为这个错觉，从元旦前夜暮沉山为陆语冬设下封印的那一刻起，她心里那块大石头便安安稳稳地落下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检查一下这个封印是否稳固。 可暮沉山对她说：“红红，兄弟办事你只管放心，ok？我俩妖力可不同源，你少瞎折腾，万一互斥给弄坏了又得补，累得还是我……话先说在前头啊，这事首次免费，维修是要加钱的。” 暮沉山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曼珠自然也不再对他的能力持有半分怀疑，毕竟请人帮忙，面子总是要给的。 设下封印的半个月来，陆语冬身上灵息确实与常人无异，曼珠心头那块大石头也算稳稳当当落了下来。 只是今晚，曼珠却忽然无故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心悸，这让她感到十分焦虑，不到十二点便早早请假赶了回来。 果不其然，刚进楼道，她便感觉到了一阵灵力异动，冲进家门的那一刻，更是看见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魇鬼附在陆语冬身上。 她将那魇鬼杀了，却因此把陆语冬吓晕了过去。 按理说，陆语冬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十分健康，体内妖力又被封印，怎么都不该被这种东西缠上。 曼珠犹豫再三，眉心越拧越紧，最后还是决定探查一下陆语冬体内的那道封印。 这一看，她才发现那道封印出了大问题。 倒不是封印之法有误，而是暮沉山的妖力过于阴邪，封印本不伤人，可那阴邪的妖力长久留在陆语冬体内，竟对陆语冬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这样的伤害，似病非病，没有明显的症状，却能使人精神衰弱，那个修为低微的小家伙，便是这样趁虚而入的。 曼珠不禁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拉紧窗帘，双手结印，将暮沉山在陆语冬体内所设封印彻底打碎。 封印碎裂的那一刻，陆语冬眉心紧锁，小小的身子随之一颤，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曼珠心疼地为她盖紧了被子，坐守于床边，心烦意乱，一夜未眠。 魇鬼虽不伤人，却勾起了陆语冬许久未曾做过的那场噩梦。 梦里，她坠下山崖，失去双亲，还被一条红蟒缠身…… 而有那么短短一瞬清晰的意识告诉她，那条红蟒不是一场梦，而是这半年来一直照顾她的曼珠。 她睡了很久很久，仿佛不愿醒来面对这一切。 曼珠也早早关掉了两个手机上时间相近的闹铃，心道这孩子能多睡会儿，便多睡会儿，真要醒来，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昨晚发生的一切。 不，不只是昨晚。 曼珠知道，她与这孩子，有太多东西需要解释了。 陆语冬睁眼时，屋外的天已然大亮，窗帘却紧紧闭着。 暗沉的小小租房里，飘着馒头的奶香味。 这久违的一切，像她刚到这里后迎来的第一个清晨，也像每一个周日赖床的早上，只要一醒来，便能吃到曼珠为她准备好的早餐。 她生病了，就像从前在病床上那样，本就该得到关心她的人所给予的照顾。 可此时此刻，她却不知要怎么去面对这个看似无比寻常的一天。 她的心太乱了，乱到那些摸不出一个头绪的疑惑和迷惘，甚至险些盖过了她心底深处的那份恐惧。 曼珠走出厨房时，陆语冬已经穿好了上身的棉睡衣，安安静静坐在床边，目光透过拉开一角的窗帘，呆愣地望着窗外。 “起了。” 陆语冬十指下意识攥紧了盖在腿上绒毯，数秒沉默后，声音有些颤抖：“昨天晚上，不是梦，对吗？” 不是梦，那条蛇是真实存在的，车祸那日存在，昨天夜里也存在。 她不聪明，却也从来不傻。 高处坠崖，车都毁得不成型了，人要怎么活得下来啊？ 就靠着一个母亲的怀抱吗？ 医生惊叹她身体恢复得又快又好，说什么见过的大多病人伤成她这样，最后都会落下残疾，还感慨什么……小孩子体质就是好。 如今想来，都和这个忽然之间来到自己世界的曼珠有关吧？ “你怕我吗？”曼珠轻声问，“我那副模样，吓着你了吧？” 陆语冬想了很久，低下头来，小声问道：“你会吃我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陆语冬红着眼摇了摇头，却不敢看曼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我一直都不知道……” 她一直都不知道曼珠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世界，可她从没有去细想过其中缘由。 人不一定要活得太清醒，迷糊一点，挺好的。 就像那些曾经所有的不愉快，也都可以随着一场车祸、一次重伤，被一个不愿面对的人选择性地遗忘…… 她就是这样一个怯懦的人啊。 所以，很多事的缘由，她也想选择性地忽略。 毕竟不管一切如何开始，过程又如何曲折，结果都是好的啊。 只要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安安心心接受还算舒适的现状，不是吗？ 是的，至少当时是这样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忽然好怕。 太多可怕的想法涌入了她心头，把她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 沉默许久，她才从那乱如麻的思绪中清醒过来，问出了自己最最在乎的那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我爸爸妈妈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那个雨夜，如此巧合，她坠下山崖，与她曼珠相遇。 如果这是一场必然的相遇，那她将彻底不知从今往后如何面对曼珠。 万幸的是，曼珠的语气没有任何迟疑：“没有。” 这让陆语冬松了一口气，强忍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够了，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其他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哪怕……哪怕曼珠找到她，养育她，只是为了最后吃了她……那她也不过就是把本就该失去的命，还给了救下自己的那条蛇妖。 小丫头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激烈。 曼珠舒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轻声说道：“我不会吃你，你这丫头小而无肉，我没什么好稀罕的。” 陆语冬抬眼小心翼翼望向曼珠，眼神怯怯，却又带着几分希冀。 “那日，是我渡劫之日，你们人类的捉妖师忽然闯入了我的地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除我卫道，害我渡劫失败，身负重伤。”曼珠说着，摇头冷笑了两声，继续道，“我逃离了深山，天劫却并没有放过我，重伤之下，终还是损了命魂。” 她说，世间生灵皆有三魂七魄，胎光为命魂，命魂散，则命尽，就连轮回都入不了了。 为了活下来，她拖着残魂逃了许久，几乎绝望之时，遇见了崖底那个气若游丝的人类女孩。 那一刻，她心念一动，对那个女孩使用了一种，名为“结魂”的妖族禁术。 结魂之人，命魂牵系，生死相连，且彼此之间不可相隔太远。 换言之，就是往后余生，谁也离不开谁。 “那种情况下，结魂于你于我都是最好的选择，我靠你的命魂活了下来，你也靠我的妖力活了下来。”曼珠说，“所以……你怕也没用，从那一刻起，我们注定生死都得在一起了。” 曼珠的语气很淡，让人辨不出她心中喜悲。 陆语冬终于知道了曼珠因何来到她的世界，却发现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陆语冬咬住下唇，一颗心挣扎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问道：“所以……对你而言，我只是……只是一个……” 只是一个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陆语冬甚至不知自己于曼珠而言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是续命的一味药引？又或是存放命魂的一个容器？ 原来所谓的一直一直都要在一起，仅仅只是因为本来就不能分开了，才不是她一厢情愿以为的彼此在乎。 敏感的孩子想到此处，忍不住蜷起双膝，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她努力忍着不哭，却还是不争气地低声抽泣起来。 难受得仿佛回到半年前刚从病房醒来的那一天，于伤痛未愈之时，得知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正是那一天，她被自己所熟识的整个世界抛弃了。 绝望之时，曼珠将手轻轻搭上了她瘦弱的肩膀，心疼道：“哭什么？” “我可以把你带回深山，囚着你、养着你，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活着，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去，你痛苦与否，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曼珠说着，轻轻挼了一下陆语冬的后脑勺，温柔地笑了笑，“可我就是吃饱了撑的，偏偏想要你和其他人类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长大，不要怨我恨我……” “其实也有人问过我，说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个装命魂的容器，养在身边不死就好，何必为此费神？”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是妖，本就绝非善类，没道理要好好哄着一个人类的孩子……可陪你来到人类的城市，本就是我一念的冲动，说不清任何缘由。” “尽管……我好像并不适合这里，我至今没有人类朋友，也不太能够很好的融入这个世界，可我确实没有想过离开。” “因为你在这里，因为……你属于这里。” 曼珠轻声说着，语气是那么的温柔而又坚定。 末了，她揪了揪陆语冬的小耳朵，问道：“现在，你还要生我的气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8.8 第 18 章 或许是从小妖魔鬼怪相关的电视剧看得不少，对于自己被一个妖精收养了这件事，陆语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抗拒。 窗帘微微敞开的缝隙，为这昏暗的房间迎入一抹天光。 陆语冬依偎在曼珠温软的怀中，刚哭过的双眼仍旧红红的，心情却已平复了许多。 原来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曼珠就在她的身旁，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一如过去半年来的每一个日夜，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沉默许久，陆语冬从曼珠怀里坐了起来，皱着眉、抿着唇，像个幼稚的小鬼一样，双手在曼珠身上摸来摸去，似要确定眼前的妖精和人确实没有什么两样。 曼珠被陆语冬这幼稚又可爱的小举动逗乐了，拉起她的小手，笑道：“这是在找我的尾巴吗？” 陆语冬连忙摇头，泛着泪光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惊慌。 她好像暂时还不能很好的接受曼珠昨夜那副模样…… 曼珠看出了陆语冬心中的惧怕，也不再与她开玩笑，只摸了摸她的头，道：“好了，起来吃东西吧。” 早餐是半小时前做好的，一直放在锅里没有拿出来，倒还算热乎。 洗漱好后，陆语冬蹑手蹑脚走到那矮小的茶几边，眼神怯怯，坐得很不自在，吃得也很不自在。 其实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卫生间里，她们的牙刷和毛巾还放在一起，吃早餐时，曼珠也会和以往的每一个周末一样，为她剥好一个开水煮蛋。 可她就是觉得心乱乱的，不知如何梳理。 “有什么想问的，其实不用藏在心里。”曼珠说。 陆语冬想了想，抬头问道：“什么都可以问吗？” 曼珠点了点头。 “为什么一开始要瞒着我？” “我怕吓到你。” “昨晚那个黑色的影子是什么？” “魇鬼，会勾起你的噩梦，再以你的恐惧为食。” “它……它还会再来吗？” “不会了。”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陆语冬低头啃了一口馒头，眼珠滴流一转，胆子又大了几分。 她歪了歪头，眼神纯澈：“妖精都很厉害吗？” “那可不一定，这世上有很多弱小的妖精，它们开了灵智，思维与人类无异，却连人形都无法幻化。”曼珠笑道，“人类的城市，其实也有很多妖精，也许是天上的飞鸟，水里的游鱼，又或者是寻常人家的小猫小狗……” “它们都不会伤人吗？” “不会的，人类有法律，我们妖精也有的。”曼珠说着，右手往前一摊，一个薄薄的小本子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第一次见人“咻”一下变出一个东西，陆语冬不由得“哇”了一声，满脸新奇地伸手戳了戳那个小本子，见自己的手指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弹开，便大着胆子把那个小本子拿了起来。 “妖精守则？”陆语冬第一次听说妖精也需要遵纪守法，这和电视剧里演得不一样。 她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翻看了几页《妖精守则》，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好多好多的规矩，可比她的那些班规校规要啰嗦太多了。 许久，陆语冬拍了拍晕乎乎的脑门，把《妖精守则》还给了曼珠，陷入了一阵沉思。 “没有想问的了？”曼珠又问。 “唔……”陆语冬想了想，抬眼小声好奇道，“暮小叔叔也是妖吗？” 曼珠点了点头：“认识很久了。” 陆语冬恍然大悟。 难怪先前曼珠的通讯录里只有暮沉山一人，原来并不是因为暮沉山对她而言有多特殊，只是因为除了暮沉山这位老朋友，她确实不认识其他人了。 不过……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没有可能，妖精都是扎堆的？ 想到此处，陆语冬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睁大了一双写满好奇的眼，分明烧还没有退完，头还晕乎着，眼睛也还疼着，偏偏表现得格外精神。 她把心中的想法大胆问了出来：“那，那个姓言的大哥哥呢？还有浣溪姐、小枝姐，还有……” 曼珠说：“全部都是。” “所以，所以我之前看到的那些耳朵、尾巴、翅膀和角……其实全都是妖？”陆语冬不禁认真回忆了起来，“浣溪姐姐是橘猫，小枝姐姐是蜻蜓，其他人……其他人……” 其他人要么叫不出名字，要么就是不曾露出过特征。 “暮小叔叔是什么妖啊？” “一条大扁颈。” “大扁颈？”陆语冬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曼珠想了想，换了个叫法：“眼镜王蛇。” “啊！”陆语冬眼中满是惊讶，她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那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蛇类之一，性情凶猛，毒性极强，还爱吃同类。 曼珠笑道：“怕了？” 陆语冬摇头，愣愣说道：“我就是……就是觉得看不出来，暮小叔叔的性情和电视上说得不一样。” 曼珠耐心解释道：“妖想修道，必先修人，不管本性如何，最终都要摒弃部分**，毕竟学会做人，才能算得灵智初成。” 陆语冬似懂非懂，继续问道：“那，那大哥哥呢？” “朝暮是条翠青蛇，也算是我眼皮底下长大的。”曼珠说着，似想起了什么，摇头浅笑道，“当年他还不能化形的时候，差点被不知从哪个山头爬过来的暮沉山吃了，那时谁又能想到，他俩如今关系会那么好？” 陆语冬不由得来了兴致：“能和我多说说你们妖精的故事吗？” “可以啊！”曼珠放下了手中的半杯豆浆，回忆起了从前山里发生过的一些趣事。 陆语冬擦了擦手，坐到了曼珠身旁，认真听她说起了那些早已被漫长岁月模糊了记忆的从前。 妖的一生虽然很长很长，对曼珠而言，却大多都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能留下记忆的不多，留下记忆后又没被遗忘的更是少之又少。 曼珠说着说着，就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道：“其实，山中百年无趣事，从前我不懂，为什么山里的妖精一个个宁愿荒废修行也要往人界跑，现在我才知道，人类短暂的一生，可比许多在山里活了千百年的妖要有趣多了。” “所以你不会回去了，是吗？”陆语冬伸手挽住了曼珠。 曼珠挑了挑眉，没有正面回答：“对了，酒吧里有只银狐犬，就是上次给你做饭吃的苟叔叔，你要喜欢，回头让他给你摸摸……还有浣溪，她也可以给你摸摸。” 陆语冬心动了一瞬，又连忙摇了摇头。 曼珠见她摇头，忙说道：“不用怕的，他们不伤人。” “不是不是……”陆语冬连忙摆起手来，“我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不用了……” 猫也好狗也好，她都很喜欢，也确实很想摸摸看，可一想到这些猫猫狗狗都是能变成人的，她便觉得真要摸了，就好像和耍流氓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这般想着，低头抿唇思忖了片刻，抬眼望向曼珠，小心翼翼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我，我会和其他人……有，有什么不一样吗？” “什么不一样？”曼珠反应了一会儿，恍然悟道，“既然你我已结魂同命，那我的妖力必然不会伤害到你，对你的身体只有益处，没有害处的。” “不不，我不是，我没有在担心这个！”陆语冬摇了摇头，眼神中忽然满是期待，“我是说，我……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像你一样会法术吗？” “你想学？” “你可以教我吗？”陆语冬止不住欣喜，要真能会点法术，不就再也不怕被同学欺负了吗？ “不可以哦。”曼珠轻轻弹了一下陆语冬的脑门儿，故作严肃道，“好好学习，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哦……”陆语冬捂着脑门小声应着，表情有些小委屈。 曼珠见了，忍不住笑道：“期末考试年级排名有进步的话，我就准你学，不过我不教你，你得自己找师父。” 陆语冬不解道：“为什么啊？” 曼珠手指点了点陆语冬的鼻子：“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语虽是霸道，语气却十分温柔。 午饭后，曼珠陪着陆语冬去社区医院输了两小时的液，便又将她带回了家中。 小丫头身子还虚，刚打完点滴，犯困得不行，一回到家便已倒床睡下。 迷迷糊糊间，屋内似有红光闪烁，她想睁眼，却又疲惫得睁不开眼。 睡醒之时，窗外天色渐沉，曼珠也已不在家中。 看钟表的时间，应该才走不久。 陆语冬裹着被子坐起身来，头和眼睛终于都没那么疼了。 刚摸起手机，就看到了曼珠发来的短信。 ——我买了你喜欢的红油水饺，放在你的保温饭盒里，就在书桌上，醒来记得吃。 陆语冬穿上棉衣和棉拖，走到书桌边按亮台灯，揭开了那个许久没用的保温饭盒，水饺还是热乎的，明显装了两份的量。 这是怕她吃不饱呢。 她想，曼珠一定是世上最温柔的妖精吧？ …… 与此同时，世上最温柔的妖精一把抓起调酒台上的小刀，架在了自家老板脖子上。 “你今天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你的妖力会伤到陆语冬？” “什么情况啊？不至于不至于，刀放下先……” “陆语冬被你的妖力伤到了，能听明白吗？”曼珠说着，努力做了两下深呼吸，用以平复心情，“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妖力为何如此阴邪？” “哈？”暮沉山一脸懵逼，“啥意思？妖力不阴邪，难道还该……很神圣吗？” 曼珠不耐烦道：“少给我打哈哈！” 刀子带着红光往前近了半分，瞬间破了暮沉山的护体灵，直抵上了颈间皮肉。 暮沉山大惊失色：“别别别别别！遵纪守法，禁止私刑，有话好好说！” “曼珠姐！刀下留蛇！”浣溪连忙上前拉住了曼珠。 正在擦桌子的小枝不禁在远处惊呼起来：“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苟宏杰伸出了尔康手：“老板就算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过三天再杀也不迟啊！” 言朝暮：“就……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9. 第 19 1章 面对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小刀，暮沉山对天发誓，他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他从前在深山野林多么劣迹斑斑，如今在这人类的城市里，他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妖精，要不是曼珠让他帮这个忙，他哪里敢对人类使用半点法术？ 他是真的真的没有料到自己的妖力能伤到陆语冬，要早知道随手设个封印还能弄出后遗症来，当初就是打死他，他也不可能接下这活。 毕竟如今这远川市登记在册的妖精里，就数曼珠修为最高，谁敢欺负她家的心肝小宝贝儿啊？不要命啦？ “红红啊，我觉得吧，这事你真不能怪我，我比窦娥还冤……我当时不想干，你非逼我的，你看现在我这吃力不讨好的，我图啥啊……”暮沉山一边解释着，一边注意着曼珠的表情变化，生怕她一激动真会给他来上一刀，“你也说了，小丫头不是接受你的身份了吗？这不是坏事，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就是啊曼珠姐，冷静冷静！”浣溪牵着曼珠的衣袖，在一旁为她扇风。 “旧伤已经够难看了，别再给我添一道了啊，还得见人呢……”暮沉山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捏住了那锋利的小刀，努力将其往边上挪了挪。 曼珠却坚持道：“不对，你的妖力绝对不对劲，你真不是明知故犯？” 暮沉山抬起左手，黑雾状的妖力于掌心凝起：“你自己看，没问题吧？我当时是在你眼皮底下施法的，真有问题能逃得过你的双眼？” 曼珠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手里的刀终于放了下来，暮沉山猛地松了一口气。 这股妖力确实和她昨晚在陆语冬体内看到的不太一样，一个妖所修的妖力是无法轻易改变的，若真不一样，那就确实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曼珠略微自我反思了一下，她认识暮沉山这家伙也有两千多年了，这家伙种族血脉有多横，自身性格就有多怂，确实不敢在她眼皮底下耍小动作。 说到底，她来此半年，不知接受了暮沉山大大小小多少帮助，如今陆语冬受了伤便怀疑到他的头上，确实有点不太够朋友。 可除了暮沉山，谁还有本事能在她眼皮底下对陆语冬动手脚，且让她毫不知情呢？ “红姐，也、也许是妖……妖力不、不不相容。”言朝暮说。 苟宏杰连忙点头赞成，帮忙补充：“是啊曼珠姐，语冬妹妹灵脉中本来就有你的妖力，老板又把他的妖力输了进去，兴许就是两股不相容的妖力相冲，导致了这种异状呢？” “有理有据，这很科学。”暮沉山为苟宏杰竖起了大拇指。 虽说妖精讲科学，用脚想都知道是在放屁，可言朝暮和苟宏杰所言确实不无可能。 曼珠坐下身来，沉思了片刻，道：“或许真是我多虑了吧。” “就是嘛。”暮沉山如释重负，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便被曼珠瞪了一眼。 这下好了，心里一咯噔，到嘴边的话，瞬间就忘干净了。 “陆语冬受伤了是事实，我需要赔偿。”曼珠弯了弯眉，眼神似笑非笑，一字一顿道，“精、神、损、失、费。” “……”暮沉山眼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咬牙问道：“你跟谁学的？” 曼珠反问：“难道不该吗？” “该……” 好心办坏事，可不就是活该吗？罢了，就从债里划拉吧。 *** 越临近期末，陆语冬的表现越令张梓云感到无比震惊。 陆语冬在班里可算不上学霸，成绩约莫中等偏上，不怠惰，但也算不上勤奋。 可自从前天发完烧，这位同桌就跟打鸡血了似的，只要醒着，不是在背书就是在刷题，甚至体育课都拿着小小的单词本在手上狂背。 奇也怪哉，发一次烧，竟还能把人烧上进了？ 张梓云特别好奇陆语冬这样的勤奋可以持续几天，结果陆语冬真就坚持到了期末考最后一门开考的前十分钟。 期末成绩发下来后，陆语冬的年级排名前进了不少，都到两百多名了。 领成绩单时，张梓云眼里满满都是佩服。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啊。”陆语冬笑得分外灿烂，就差没把“高兴”二字写脸上了。 张梓云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多问，只感慨道：“你进步那么大，这个寒假可好过了，我就不一样……回家去又得挨骂。” 陆语冬想了想，问：“张梓云，寒假一起发传单吗？” “啊？”张梓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找个地方发点传单，赚点钱。” 张梓云一句“不至于吧”刚到嘴边，想起陆语冬那个拥挤的小家，终究是没能说得出口。 她想了想，应道：“可以啊，刚好可以填一下社会实践表，什么时候？” 陆语冬：“就这两天吧？刚好周末，街上人多，单子好发！” “这么急啊？”张梓云有被吓到。 陆语冬点了点头，表情十分认真：“嗯！” 于是第二天，两个刚放寒假的小姑娘，顶着严冬的小雪，乘地铁到中心城区替人发起了传单。 陆语冬干劲十足，带着兜帽，手脸都冻得通红，却乐在其中。 张梓云就不一样了，才发了半天就叫苦连天，中午吃饭时都在喊累，当天签完了社会实践表，第二天就没有再来了。 两人网上聊天时，陆语冬说自己连续发了六天的传单，张梓云听了佩服得不行，狂发五体投地[拜大神]的表情包。 这六天里，张梓云就是陆语冬的挡箭牌。 每天早上吃完早饭，陆语冬出门前说的那句话一定是：“姐姐，张梓云约我出去玩，我白天不在家啦！” 曼珠每次想给陆语冬塞点钱，最后都赶不上陆语冬关门的速度。 陆语冬说这几天都是张梓云请客，这不禁让白日里一个人在家的曼珠陷入了长久的深思。 连续一周都在请客，这个张梓云为什么对陆语冬那么大方？ 曼珠并不知道，陆语冬在外面第一天的午饭和晚饭是向张梓云借钱吃的，余下几天嘛，用的就是发传单的钱了。 寒假第七天，陆语冬终于不再出门，而是黏着曼珠，要她带自己去不是故人玩。 曼珠哪里拗得过她，一声招呼都没打，便在上班时间将陆语冬带去了不是故人。 酒吧服务员们看见这位姑奶奶家的小姑奶奶后，纷纷慌了神色，第一反应是藏起来，赶紧隐去身上的种族特征。 不过大家还没来得及溜，曼珠便轻叹了一声：“好了好了，不用藏了。” 陆语冬抓着曼珠的衣袖，藏于曼珠身后，探出了自己的小脑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在说——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浣溪如释重负，笑着对陆语冬挥了挥双手，小耳朵一颤，娇俏极了。 “语冬妹妹要成我们的常客了啊。”小枝也对陆语冬打了个招呼。 苟宏杰从后厨闻声而来，几步走到陆语冬边上，俯身问道：“小客人今天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去。” 陆语冬背起双手，腼腆地笑了笑，抬眼望向曼珠：“我听姐姐的。” 曼珠随手在一旁摸了本菜单，刚点完交给苟宏杰，便见陆语冬被一堆小妖精围了起来。 “语冬要不要喝奶茶？我陪你去买。” “小枝，要不还是让二狗子给语冬弄瓶鲜榨果汁吧？健康点，我请客。” “要不还是奶茶吧，其实我也想喝……” 看得出来，小妖精们都挺喜欢陆语冬。 这丫头五官生得挺端正的，只是几个月前看上去面黄肌瘦，眼神也畏畏缩缩，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如今小丫头吃得好，睡得也好，终于不再那么骨瘦如柴，性格也随之开朗了几分，看上去自然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乖巧可爱。 这样的小孩，总是招人喜欢的。 直到此刻，曼珠才彻底放下了心里的不安。 或许真如暮沉山所说，这就是因祸得福。 陆语冬接受了她的所有，而她所处的这个小世界，也同样愿意为陆语冬敞开胸怀。 不错，挺好。 晚饭过后，大家各自忙了起来。 说是忙，但其实不到八.九点，酒吧的生意也热闹不起来。 这个晚上，暮沉山有事不在，陆语冬一会儿在吧台看言朝暮调酒，一会儿跟在浣溪屁股后面四处跑。 这儿的常客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姑娘了，眼里都不再有了最初的诧异，偶尔还会有人主动和她问话，不过陆语冬怕生，每次被人招呼，都会躲在浣溪的身后，闷声逃走。 九点半过，暮沉山刚从外面回来，一身雪都没抖去，便见陆语冬“咚咚咚”地跑到了自己跟前。 小姑娘仰着粉扑扑的小脸，低声地喊了句：“暮小叔叔！” 暮沉山一脸懵地看了言朝暮一眼，似是在问“这小姑奶奶怎么又来了”，不过后者并没有回应他任何一个眼神。 他清了清嗓，俯身用哄小孩的语气问道：“你怎么来了呀？” “我来还钱。”陆语冬眨了眨眼，从衣服包包里摸出了一小把叠好的钱。 暮沉山瞬间觉得自己一张老脸挂不住了，忙抬眼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拉着陆语冬走到一旁的小角落里，压低声音问道：“你……你哪里来的钱？” 陆语冬老实道：“我发传单赚的，暮小叔叔你数数，看看数额对不对！” 小姑娘的眼神十分坚定，全然一副“这钱你不收下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暮沉山望着陆语冬手里的钱，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当初还以为这孩子说要还钱只是随口一说，谁曾想她真的跑去赚钱还他了…… 他犹豫了片刻，正想告诉陆语冬这事别和曼珠说，便听陆语冬先一步开了口。 “暮小叔叔，这事能不能不要告诉曼珠姐姐啊？” “额……”暮沉山噎了一下，伸手将钱接过，“能，能……我保密。” 当然要保密，要让曼珠知道他和陆语冬计较这五百多块钱，还让陆语冬大冬天的跑外面发传单，铁定又要拿刀抹他脖子了。 算了，往后这丫头再来这里，就无论吃喝全部免单吧。 反正她也不点酒，贵不到哪里去…… “暮小叔叔。” “又怎么了？”暮沉山一颗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他现在可怕怠慢这小姑奶奶了。 陆语冬咬了咬下唇，伸手拉住了暮沉山的袖口，问道：“你可以做我师父吗？” “啥？”暮沉山觉得自己一定幻听了。 “你可以做我师父吗？教我法术，我……”陆语冬看得出来，这个酒吧里，除了曼珠，就只有暮沉山和言朝暮可以一直维持人形。 她想学法术，可要找师父，总不能找人形都变不全的吧？ 如果真要从这两个人里选，怎么看都是暮沉山要更好说话一点。 然而……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暮沉山转身就溜，头摇得贼勤，跟吃错药了似的。 只要是和这个小姑奶奶相关的差事，他一样都不会再干了，一样都不！ 于是陆语冬就这么拉着暮沉山的袖子，跟在暮沉山屁股后面，可怜巴巴地一路走到了吧台前。 暮沉山将外衣脱下，扔给了言朝暮。 陆语冬连忙松开衣袖，反手抓住了他的小指头，从鼻尖发出了不大的哼声，与小猫小狗受了委屈时发出的声音极度相似。 暮沉山：“……” 言朝暮将外衣挂好，回头看了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人，皱了皱眉：“你，欺……欺负她了？” 暮沉山委屈到结巴：“我，我真……真没有！” 言朝暮：“不要，学我，说话！” “对对对不起，我没有学你说话……”暮沉山把陆语冬往高脚凳上一抱，手指却还被紧紧抓着，只得无奈道，“这丫头要我教她法术，这不搞笑呢吗？虽然我自认本领高强，肯定不会误人子弟，可要真答应了，回头出啥岔子别又是我背锅……要我说啊，谁的孩子谁去教，饭可以乱吃，徒不能乱收。” “姐姐不肯教我，她叫我自己找师父。”陆语冬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去。 言朝暮想了想，犹豫道：“我……我教？” “得了吧朝暮，她看上的是我，不是……” 某人话都没说完，陆语冬便松开了他的手指，双手趴上吧台，冲着言朝暮开心地喊了一声：“师父！” 声音那叫是一个甜啊。 行吧行吧，小丫头变心还挺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