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有树》 第 1 章(抱回女婴) 绝山的最高峰是斩仙台,斩仙台上有一棵树。 高山上有树,原也没什么奇怪的。可偌大的一座山,遍野光秃秃,只这么一株半死不活的古树,就透着无尽的诡异了。 绝峰之下绝峰村的村民们对此习以为常,虽然在二十年前这里还是满目苍翠。 村头闲坐的老人们常说,这叫独山养仙树。那古树成了精,升了仙。既然是仙树,岂能与那些凡草俗树共居?自然要独占一个山头。 说起那个半死不活,叫不出名字的蔫树是仙树,也有确凿缘由的。二十年前,就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门派弟子前来绝山探查。 听老人们说,他们似乎是想要摧毁那棵老树,可惜几个大能裹挟雷霆震毁天地之神力,最后却身负重伤而逃,过后便再无人敢尝试去摧毁那棵树了。 从此绝山似乎有了鬼打墙般,终日山雾弥漫,村民偶有上山者,居然能在秃山里迷路,转上个把时辰也是在山脚下打转。 这么邪性的地方,让人望而却步。 不过,有一伙人似乎不死心,最近每年便要前来一次,虽然上不去山,但是他们会在山脚下雇佣一些村民填埋他们带来的黑色铁箱。 那些箱子怪异极了,似铁非铁,表面满是黏糊糊的黑色油泥,还微微蠕动,似乎下一刻就会融化成一滩黑水般。 填埋的时候,那些黑衣人禁止村民用手触碰箱子,只能用特制的铁叉去推箱子入坑。村东的吴老三曾经不小心用手摸了那箱子,整个手掌都被侵蚀掉了,从此变成了“吴一手”。 这差事透着无尽的凶险,就算酬金丰厚,村民们也不愿意干了。 可总有一些人被摄魂了般,呆头呆脑,被人驱使着去山上。 村人们猜疑他们是被摄魂了。每到这个时候,村里人都躲在家中,不敢去田间劳作,生怕被这些邪魔歪道抓了壮丁。 可就算是这样,还会有些不知情的外乡赶路人被抓去搬箱子。 如此一来,那仙树的名头不免有些被抹杀,又有人说那树是不祥之物,害得绝山成了邪魔之地。 若有孩童不听话,便可吓唬他们“若再哭喊,就将你扔到绝山上去!”。这话一出,再顽劣的幼童也吓得钻被窝紧闭了嘴巴。 虽然村落穷了些,却人人身强体壮,耄耋老者甚多。相较直下,村东薛木匠家的病丫头跟同龄的孩子比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薛家夫妇成婚多年,一直无后,好不容易十五年前得了个女儿,却是个天生的病秧子,风吹大些都能折断了小腰。 夫妻俩对这独女爱若掌上明珠,轻易都不肯让她出门。 薛木匠的媳妇巧莲正在腌制酸萝卜,抬头看见自己的女儿冉冉正垫脚站往院墙往外望,似乎在看那群疯闹的孩子,便走过去扶着她说:“乖囡,外面都是群野小子,仔细给你撞了,你若想出去玩,叫你阿爹带着去河边摸鱼可好?” 薛冉冉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又默默咽了口水,眨巴着一双明澈若秋湖的眼儿乖巧道:“阿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想出去玩。” 巧莲越过矮墙头一看,发现领头的那个丁家胖小子手里捏着枣花酥,心里顿时明镜了。 她家的冉冉乖巧又听话,就是天生嘴馋,平日里总要捏些零嘴打牙祭,若是看见些时鲜的吃食,一双大眼睛能目不转睛看个半日。 那个胖小子拿着富人家才有的精致糕饼,惹得冉冉嘴馋了。 巧莲见状也有些为难,只能说:“乖囡,那糕饼只有县城里才有卖,等你爹给丁财主干完活,赚了钱就给你买回来吃。” 冉冉这时已经坐回了凳子上,抓了抓自己刚刚梳好的抓髻,懂事道:“阿娘,那很贵吧?我方才迎风已经闻到味儿了,是红枣里加了绵糖,再配了揉猪油的面皮子,六分的炉火烘出来的。等秋天下了枣子,娘再买一小包绵糖,我也能做。” 巧莲笑着捏她的脸:“难不成真长了个小狗的鼻子?闻闻味道便知用什么做的?你是听谁说的做法,拿来唬娘?” 冉冉见娘不信,也不再说话,笑着过去帮娘装萝卜入坛,然后捏了一块萝卜,一边咬一边道:“阿爹昨日不是割了一片腊鸭肉吗?今晚就吃萝卜炖腊鸭吧?” 巧莲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萝卜块道;“可不能贪嘴吃生的,你肠胃弱,仔细闹了肚子,晚上炖出鸭肉你也吃不进嘴了。” 别人都纳闷他们夫妻俩身强体壮,为什么生出了病孩子。只有巧莲心知肚明,这冉冉是她十六年前在绝山的那棵枯树底下捡来的。 那日她也不知怎么了,睡了一半的午觉,起床后觉得胸闷,便去山上转,云里雾里的,竟然转到了山顶上,远远就听见了娃娃的啼哭声。 雪白小小的那么一团缩在树下,半睁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珠,委屈得哇哇哭。当时将巧莲的心都给哭碎了。 也不知什么人这么狠的心,居然将这么粉圆可爱的小婴儿扔在了仙树下。不过巧莲却觉得这是上苍的垂爱,可怜他夫妇多年无子,所以赐给了他们一个女儿。 薛连贵也觉得老婆说得对,对于老婆抱回的这个女婴欢喜得很。只是后来才发现这娃娃天生带着体弱之症,三五日就要闹病,再不然就是昏睡得睁不开眼,为此夫妻俩是求遍了附近的郎中,花费了不少药钱,也不见好转。 等日子久了,夫妻俩也算是久病成医,自摸索了一套将养病娃娃的法子,总算是将纤弱的苗苗养得这么大了。 这娃娃捡来的时候,右手心带着红色的胎记,薛木匠问过村中的老秀才知道,这个纹路像是个冉字,所以干脆给她起名叫薛冉冉。 不过等冉冉长到一岁的时候,那个手心的胎记就慢慢消失不见了。 有许多孩子的胎记会随着长大而慢慢减淡。木匠夫妻俩不甚在意,只是一门心思的赚钱养女儿,清贫的小日子也算其乐融融。 娘俩正说话的功夫,矮墙外有人喊:“婶子,我特意买的糕饼,给冉冉一块尝尝?” 巧莲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吃糕饼的胖小子的哥哥,丁家二郎。 这丁家是村里的富户,这二郎在镇上的书院读书,马上就要考取功名,前途无量。他跟县里的举人家的女儿定了亲,可是三五不时地回村撩拨她家冉冉。 巧莲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虽然瘦弱,可眉眼模样实在生得好,细眉秋波,赛雪凝肤的,在村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里也是出挑的。 可惜这种不堪一折的细腰病柳体态,并不招农家老把式的待见,若是村里农活人家找媳妇,恐怕看不上冉冉这样不能做活的体态。 不过丁二公子读了几卷书,眼光自然与农夫不同,跟赶不走的苍蝇似的,这一年里,紧盯上冉冉了。 他还找了村里保媒的婆子透话,那意思是成亲了以后,再抬冉冉入门做小。 巧莲当时一口回绝,叫婆子给丁家二郎过话,她家冉冉不想高攀富户,请二公子另选娇娥。 不过这丁二公子偶尔回村,总拿吃的撩拨冉冉。 幸好女儿虽然嘴馋,但也不是眼皮子浅的小姑娘,看见这丁家二郎就远远躲开。 所以丁二公子隔墙喊话,只得了薛家婶子一记白眼,就眼见着巧莲带着冉冉回屋做饭去了。 丁二公子有些意犹未尽,只能拎着糕饼悻悻离去。 这天,外出给人上门打家具的薛木匠很晚才回来,一进门就紧张地关上了院门上了木栓,然后拉着给他开门的巧莲入了屋子,看了看睡在小屋里的女儿后,然后又将老婆拉到了自己的屋里,小声问道:“你还记得抱冉冉回来时是什么日子吗?” 巧莲眨巴着眼睛迟疑道:“你当时说要将她当做自己女儿,为了免得村里人以后嚼舌,让孩子知道了身世难过,便让我先回娘家假做怀孕,然后过了一年多才抱着女儿回来,所以捡冉冉的年日……应该是她的生辰再往前推十六年零三个月,是庆庚年九月初九。” 薛木匠听了一拍大腿,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就模模糊糊觉得应该是这个月份……你知道吗?这次来的那些黑袍子凶神恶煞来到附近的村落挨家挨户地打听,有没有人在庆庚年九月从仙台山上看到什么孩子。” 巧莲一听也直了眼,急得忍不住打转转道:“这……这是冉冉的父母亲人寻来了?要接走孩子?” 薛木匠也担心着这一点,所以他今日在丁财主家做木工活,听到了这消息后,连工钱都没结,就先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牵扯到儿女时,做母亲的更能拿得动主意。 巧莲很快就镇定下来,斩钉截铁道:“又不是猫狗,他们想丢就丢,想要走就要走?九月的山上有多冷!那么小的孩子连个襁褓皮子都没有,就那么扔在了树下,我看是畜生才做得出来!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对女儿爱如珍宝,她就是我的命!谁若想要,得先杀了我!” 薛木匠原本心乱如麻,为人厚道的他还寻思着若是人家的父母真的来要,若不给的话,岂不是断了冉冉与亲人的联系? 可如今听了媳妇的话,他也觉得有道理。他们夫妻俩含辛茹苦将女儿养这么大,岂能别人说要就给的?就是想着女儿过两年要嫁人,薛木匠的心里都是酸涩得想要掉眼泪呢! 如此这般后,夫妻俩再回小屋里,看着床头睡着的女儿。 冉冉的粉嫩脸儿睡得红扑扑的,也不知梦着了什么,正勾着嘴角笑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 章(掉落一果) 木匠夫妻俩并不知道,这一场无端的是非,在几日前就已经酝酿开了。 那群入村搜人的黑衣者,乃是魔修魏纠的门人,也是每年都要来绝山埋铁箱子的那伙人。 就在两日前,几个黑衣弟子恭谨地站在山脚下,对着一位身着黑纱描金长裙的艳美女子道:“屠长老,整座绝山似乎被什么灵力环绕,我们绕着山转了一圈,压根不能进去。” 那个黑纱女子微微眯起了眼:“你们又不是第一次来,雇些村民进去就行了,他们没有灵力根骨,不会被灵罩阻隔,再加上摄魂咒让他们失了五感,可以勉强到半山腰。” 领头的弟子为难道:“弟子正是如此行事,可是……以往那些人只需要在山脚埋下盛着怨水的箱子,并不需要上山。而今他们入山之后似乎遇到了鬼打墙,已经在迷雾里绕了足足一日,只是在山脚下转悠,压根上不去啊!” 这黑纱女子名唤屠九鸢,乃是魏纠座下的长老。听了这话,猛地一挥衣袖,刮起的阴风一下子将十几名弟子震倒在地:“一群蠢货,今年就是转生树成果之日,二十年前沐清歌被损根骨,一缕散魂寄生在树上。若是没有足够的怨水灌溉树根,恐怕果子里孕育出的也是个不堪一用的废人。我们尊上如今到了元婴化神的大乘合道的阶段,急需转生的沐清歌裨益,必须要让转生树结出合格的灵果来!” 说话间,那些被震飞的弟子们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悬在了半空中,圆瞪着眼睛纷纷发出痛苦的嘶吼。 屠九鸢将手握成拳,黑雾乍起,猛地一收,似乎将什么力量从那些弟子身上抽离了。男人们如同被剥骨抽皮一般重落在地上。 “我已经用祭骨咒将你们的根骨灵力全都剥离了,这样你们就可以没有阻碍地进去打探情况了,就算没有根骨,用龙骨制成的罗盘也足以打破障眼咒到达山顶,相信你们能比那些村民们懂得应对,待埋好了箱子,我自有法子恢复你们的灵力。” 这些轻飘飘的话,简直是糊弄刚入门的凡夫俗子。 祭骨咒是对触犯门规的弟子最恶毒的惩罚,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被剥离根骨后再重新恢复过来。 就连当初搅合得仙修界大乱的女魔修沐清歌身中九重祭骨咒之后,也再无反手之力。 自从沐清歌陨灭之后,如今魔修第一人乃是他们赤门的尊上魏纠,其修为远超过当年的沐清歌。 可怜当年叱咤风云的魔女重生,也不过要成为增添尊上修为的人参果罢了。 不过惦念这枚人参果的显然不光是赤门。就连自诩名门正道的几大门派也派出人来,在山上设下了灵盾,不许他人染指转生树。 打落了散魂之后,在转生树上重新降生之人便如投胎转世,与前尘无干,正邪未分,便于重新养育教导。 沐清歌是天生至阴的灵魔体质,灵性入魂。 许多名门正派虽然没有明说,其实也想能得到这个仙树灵童,从小养起,为己所用。 毕竟三百年一次的天地雷劫将至,许多快要飞升的大能都需要帮着他们渡劫的奇才弟子。 沐清歌的转生之身,用来做这个刚刚好。 想到这,屠九鸢的心里舒服了很多。 她与沐清歌曾经是同门的师姐妹。眼看着师傅偏爱着沐清歌,让她独得真学,早早结丹。而她处处不及这个小师妹。嫉妒之心,时时煎熬着屠九鸢。 而现在,沐清歌不过是树上的一颗果,果熟落地时,也不过是她凄惨重生的开始…… 想到这,屠九鸢阴恻恻地笑开了。 她捏着方才从那几个弟子的头上拽下来的几根头发,放入手中的青铜小炉里默默念咒,不多时,她就与那些上山的弟子们通感,用自己的五感代替了弟子们的五感。 牺牲了几个弟子果然很有裨益,比那些村夫好用多了。 也许是设下的灵盾年头太久,这次她居然毫无阻力地驱使着木偶般的弟子们一路上了山顶,并可以借助他们的眼睛清楚地看到山上的一切。 可她看到树下的一地风化的碎片时愣住了——难道灵果一早就掉落了? 她驱使山上的门人再抬头,看见树上结着一颗硕大的果时,又略觉心安。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疾风略过,她的头皮一紧,转身间就被人拽下了几根头发。 下一刻,屠九鸢也失五感,为人驱用。 而剩下的弟子们则恭谨跪下,齐声呼喝:“尊上与天齐福!” 来者是个一身乌袍,虽然长得带了三分女相,可是那高大的身材,外加狭长凤眼里的阴冷之气,不容人错认这是个满身杀气的男子。 他就是赤门尊上魏纠。 魏纠慢慢捻动长指头缠绕住屠长老的头发,已经将山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驱使山上的弟子捡起果壳碎片,用了个返溯咒,一下子推演出来这果儿乃是庆庚年掉落的。 魏纠勾起轻薄的嘴角,弹指燃尽了指尖断发,冷冷吩咐道:“派人下山去查,将所有庆庚年的孩童都给我找出来!” 屠九鸢此时五感归位,她连忙跪下施礼道:“尊上,那早早掉落的转生果里的灵童会不会已经不在绝山附近了?” 魏纠眯着狭长透着寒光的眼,冷笑说道:“转生果未熟便落,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若是灵童离得转生树太远,绝无生存的机会,她就在附近,给我细细找!” 赤门的门人遍布,势力甚大,尊上一声令下,附近的几个村镇上的人尽被过了筛子。 只是这一找,虽然寻来几个年份相当的少男少女,可无一个有转生树的灵力气息。 魏纠听完了弟子的回禀,将目光调转向了绝山的山顶,那棵树上还长着一颗果,那果儿生长迅速,似乎马上就要结成。 当年那一役,他也在,自然清楚与沐清歌同归于尽的还有她的胞妹沐冉舞。 双魂入树,结成二果倒也合情合理。 现在有一果早早掉落……虽然天资平庸的沐冉舞掉落的可能性更高些,可是魏纠为了避免后患,觉得还是要查得仔细些才万无一失。 “沐清歌……”魏纠轻启薄唇,轻轻念着名字,邪气十足的眼睛里透着势在必得的光。 他修习的是吞魂嗜灵的魔道,能无限放大自身贪婪的本性。对于对于一直求而不得的沐清歌,魏纠更是入魔。 想到这,魏纠的眼儿隐隐冒出嗜血的红光,原本长相华贵的他此时竟让人不敢直视。 再说巧莲夫妻俩打定了主意后,便决定这几日守在家中,等那群邪魔歪道的徒子徒孙们走了,躲过了这场风头再说。 幸好他们夫妻长了心眼,当年没有立刻将孩子抱回村里,所以真有人敲门来时,他们只是按着以前跟村里人的说辞说女儿虚假的生日,因为推迟了一年,户籍上写得清楚,跟庆庚年不贴边,村里人又都可以作证,完全没有破绽。 而那些黑衣人闯进院子,看着病怏怏瘦小不堪的薛家女儿后,便懒得再看第二眼。 毕竟眼前这个小丫头毫无灵慧之气,凡夫俗子一个,就连修仙入门都不够格,又怎么会是转生树上转生的灵童呢! 只一次之后,便再无人上门来问。 虽然他们说晚了女儿一年的生辰,但冉冉从小体柔,长得本来就比同龄的孩子显小些,说是十四五岁也成,自然也没有人猜疑。 不过村里有五个庆庚年生辰的孩子,据说都被那黑衣弟子给用刀划破了手指头,将血滴入一个黝黑的香炉里去了。 薛木匠打听回来后,脸都白了。他家冉冉身娇体弱,若是真被划上这么一刀,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养不回来。 后来,那群身着黑衫的弟子们折腾了一圈,硬是不死心地将周围村落所有庆庚年生的孩子都给带走了。 虽然美其名曰是看看他们有没有仙根道骨,可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掳人行径简直没有王法。 有人死活不干,最后却被那些孔武有力的魔修弟子们打了个半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捉走自己的孩子。 冉冉不知道自己的爹娘这几日为何像霜打的茄子,娘亲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卧床躺了两日。不过娘亲生病,她这个做女儿的理应尽孝。 冉冉让爹帮忙烧热了炉灶,给娘做了她以前见过的芝麻薯饼。等热腾腾地出炉后,冉冉端着盘子放在小桌子上让爹娘吃。 巧莲看着女儿做的糕饼精精致致的,都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一边夸赞一边问她。 冉冉也不知道,只捏着糕饼一边满足的咬一口,一边嘟囔道:“吃过一回就会做了,娘,你说我上辈子会不会是饿死的,所以才总是想吃的?” 巧莲使劲朝地上唾了一口:“呸呸,小孩子家家说什么生生死死的?我看你上辈子馋死的才对!” 说完她一愣,发现自己倒是提起生生死死来了,而她的乖小囡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还特意咬了一大口解解馋。 巧莲与女儿说笑了一阵,紧张了几日的心情一松——那些黑衣袍子们这几天都不怎么来村里了,应该也是避过风头了。 巧莲夫妻俩打定主意,待过了冬,积攒些盘缠,他们一家就回到和宁老家去,远远地避开这处是非之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 章(恶毒志趣) 巧莲做此打算后,一家人便开始做着出远门的准备。 而就在日落时分,绝山的山顶处,正有人幽幽地凝望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 那人身材高大,身姿如挺拔劲松,裹着一件半旧的青袍,略显落魄,披散的长发半遮了脸,只是那脸竟然看不出五官,好像覆盖了一层惨白的假皮,看着十分阴森。 虽然绝山有灵盾,但是不知为何,却没有阻挡住这人和他的两个随从,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山顶树旁。 立在他身后的一个豹眼熊腰的男子名唤羽臣。 此时,羽臣陪着他的主人已经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主人,要不要将此事通禀其他的门派?” 他说的“此事”指的是转生树上已经结出灵果,可是那果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只剩下果壳碎片的事情。 这棵树是万年而生之树,当年主人苏易水以血开祭,交出结丹损耗了一半的修为,才让此树可以续接残魂,化虚无为肉身。 对于主人这般自损的行为,羽臣不甚理解。因为主人如此这般,竟然是为了让臭名昭著的女魔修沐清歌转生! 虽然苏易水曾经是沐清歌的弟子,但当初是女魔头沐清歌贪恋苏易水容貌出众,一心强迫着本是蜀山弟子的他转投到了她的座下,又迫着他改修魔道。 想他的主人,未曾仙修之前,乃是当时权倾一时的平亲王的外室子,虽然不能入宗祠族谱,可因为是平亲王心爱女子所生,自小也是养尊处优,哪里会被个女子呼来喝去? 没想到小主人十六岁决定修仙隔断尘俗之后,如花般的少年竟然落到了名声狼藉的女魔手中。 好在主人乃天纵奇才,天资聪颖,就算修为不及沐清歌,也后来居上,甚至叛出师门,协助正道反杀了这个邪佞的女魔头。 想当年,沐清歌被修仙三大门派合击,身中九重祭骨咒,毫无反手的余地,最后剥离了根骨,打散了灵力,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要不是主人手下留情,留了她的一丝残魂引附在了转生树上,以后世间恐怕再无魔修沐清歌了。 可恨那女魔头在垂死之前,居然动了动手指,给主人下了个咒,还是他妈的融面咒!害得仙人之姿的苏易水被封印了容颜,从此只能用面纱遮面。 临死前还有刁童恶作剧似的勾当,女魔头的恶毒趣志可见一斑! 也许被融面咒所累,主人偶尔以真面目示人,总是引来惊呼或者嘲讽,他在往后的岁月里,说话也越发的减少,除了筑基炼丹之外,大部分的时光就如现在,面对虚无的山野默默一人伫立。 记忆里那个温雅而有温度的少年,似乎在沐清歌伏法之后,便如换了人般,死寂得叫人害怕。 也许就是要解开这恼人的咒,所以主人才执着让这女魔重生吧? 不过就在十七年前,当羽臣和妹妹羽童陪着主人来到绝山上时,突然发现树上结了果,可惜当时三大门派又派人前来毁掉转生树,主人阻止了他们,与几位大能恶斗了一场。 因为消耗内丹助沐清歌转生,让苏易水大不如从前,可是随时震碎元神同归于尽的架势也让人难以抵挡。 毕竟世人都知,当年三大门派能够取胜,苏易水居功甚伟,若是死在三大门派的手上,正道之名也会因为卸磨杀驴,毁于一旦。 最后,那几位大能实在被苏易水缠斗得发烦,又看着昔日容姿绰约的他面容模糊,实在可怜,于是决定顺坡下驴,开明大度地与苏易水做下约定——让沐清歌得以在树上重生,以便苏易水解咒。 但是三大门派言明在先,解咒之后,沐清歌的生死便由不得苏易水来管了。 从此绝山被下了禁咒,任何人不能靠近。只等十年后,转生果瓜熟蒂落。 不过因为那树曾经用苏易水的结丹灵血浇灌,虽然有灵盾却只能阻挡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并不能阻止苏易水上山。 但是这么漫长的岁月里,苏易水一直没有再来。直到今日,他们路过此地时,突然发现灵盾转弱,似乎有被人闯入过的迹象,这才上山来看一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羽氏兄妹才发现:这转生树居然不知何时落果,而果子里转生的女魔也不知去向,若重生的沐清歌魔性不改,又无人拘束,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 而立在山上半响的苏易水这时才吐出了几个字:“还有一颗……” 羽臣听了这话,回头一看,诧异地发现方才还有些发秃的树上,真的还结了一颗果。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发现那果是结在了几片蔫叶子的后面,也许他看得不仔细,这才没有发现? 可是那果生长的树梢明显跟十年前不一样啊!难道……这树结了两颗果? 一旁一直默默伫立的女子是羽臣的亲妹妹,她名唤羽童,也一直追随服侍苏易水。 见此情形,羽童试探道:“当年沐清歌罪大恶极,不过与她同修的胞妹沐冉舞却是心善至纯之人,跟她的姐姐品性截然相反。可惜如此良善之人,也逃不过沐清歌的毒手,最后在绝山一战里与沐清歌同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羽童顿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当时沐冉舞协助三大门派,想用噬魂锁锁住沐清歌的元神,可惜却被沐清歌反制,拉入了噬魂锁里,会不会就此她们的残魂缠绕在了一处,所以同在转生树上转生,结出了两个果子?” 羽童当时年幼,还未筑基,对沐冉舞的印象实在是少得可怜。沐冉舞虽然品性良善,可是跟她那天赋甚高,又貌美异常的姐姐来说,沐冉舞真是平庸得叫人记不起样子来。 叫人想不通的是,这树上若结了两果,那先早早落地的转生之人是沐冉舞,还是沐清歌呢? 当羽臣说出疑问时,一直在风中伫立的苏易水依旧没有说话。 倒是羽童紧抿着嘴唇愤愤道:“没见过杜鹃鸟占了别的鸟雀的巢穴吗?杜鹃幼崽一旦出壳,就会将原主的鸟蛋都会挤落出巢穴。转生树的灵力有限,若是长了两个果儿,势必均分灵力。现在自然是势弱的被挤掉了。” 就在十七年前,羽童曾经陪着师尊一同来过绝山,当时掉落的那果生长在树的西梢,而现在,西梢的果子没了,生在东梢的那颗几乎看不见的果竟然一下子长得老大。 很明显沐清歌挤掉了胞妹的残魂转生,独自霸占了灵树。毕竟沐冉舞无论从资质还是慧根,都远远不及她的姐姐沐清歌。 可怜那沐冉舞,时辰未到掉落下来,恐怕连肉身都没有结成,就此风化消散了吧? 想起那沐冉舞单纯善良的样子,羽童颇有些于心不忍。 可就在这时,默立许久的苏易水难得吐出个长句子说道:“灵犀宫好久没有收徒了,你们去附近的村落收些弟子来吧。” 羽氏兄妹俩听得一愣。灵犀宫是女魔沐清歌当年自创的门派,入派不看根骨慧根多少,只收孤儿,无论男女都要看容貌是否清俊,这等条规简直是女色魔本性暴露无遗。 而她当初能收到苏易水这样天资出众的徒弟,完全是瞎猫撞到了死肥的耗子。 后来女魔伏诛,这乌烟瘴气的灵犀宫也就后继无人。 不过女魔倒是给她的那些孤儿徒弟们留下了不少的金银,加上她那些所谓的徒弟们大部分毫无魔修的修为,三大门派自诩正派也不好让他们一并跟着伏诛,自损了正道名头,就此让他们拿了钱财各自谋生去了。 而如今苏易水却要以灵犀宫的名义重新开山收徒,这着实让羽氏兄妹摸不着头脑。 不过苏易水不肯再解释,只轻点脚尖,青袍翩然,从山的另一侧飞速下山而去了,而羽氏两兄妹也赶紧御风而行,紧随着主人离去。 山上这几日风云暗涌,可是村中却依旧是岁月静好,村中的人们照旧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巧莲做出搬家的决定之后,就开始张罗着将家里的几亩地长租出去。 村里的房子不值钱,倒不如先留着,待风声过去后,他们再看看要不要回来。 可是偏偏这时,节外生了枝丫。 薛木匠这天去丁财主家结算木工的工钱时,那丁财主的婆娘却挑刺说薛木匠的手艺不佳,打的一张饭桌的桌面都裂开了,所以抵赖不给工钱。 丁财主家的二儿子成婚在即,打的是整副的家具,薛连贵足足干了十多天,现在他家却不给工钱。现在别说启程上路,就连家里的油盐柴米都有些紧张了。 薛木匠是个倔种。他当初便跟丁财主说过,那桌子的木材不好,有些潮气,若是用来打家具恐怕要开裂。 是那丁财主却贪图省些木料钱,直说这木材还可用,不肯再买。 薛连贵无奈,只能依着东家的吩咐做出了木活,没想到丁家婆娘转过头来却死不认账,还指示着自家的长工,打了薛连贵两个耳光。 其实这丁家婆娘是有意的。自己的二儿子前程似锦,好不容易攀附上了县里的一门贵亲。可他偏偏被薛家的病秧子迷了魂,见天嘟囔着将来要纳薛冉冉为妾。 这要是举人小姐知道,岂不是要气得悔婚? 丁家婆娘觉得二儿子被病秧子的细腰迷走了魂,所以决定要给薛家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富贵人家的门槛不是那么好进的,叫小蹄子趁早死心,少来勾搭她儿子,这才找茬亏工钱,还借机会教训了薛木匠一顿。 巧莲听了气得脸颊通红,破口大骂:“瘟才养的,也太缺德了!怪不得先前都没人肯去他家接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 章(延年益寿) 薛连贵此时也缓过神来,那柳木桌子上不得台面。丁家用来成婚的家具都是上好的红木,只有那张桌子看起来是给下人用的,偏偏拿来大做文章。 难道下人没桌子吃饭,还能耽误他家儿子成亲? 很明显那丁家是有意做套,早就想抵赖了工钱。木匠后悔极了,当初就连女儿冉冉也劝他别去接活,可他看着丁家给的工钱高,到底没禁住诱惑,接了这恶心的差事。 冉冉一直在旁听了,看爹娘气愤难平,便劝慰薛连贵道:“爹,丁家那种恶人,还是不必跟他们费口舌,权当给他们家白打了副寿材吧。” 不过木匠夫妻显然没有听进女儿细声细语地劝慰。 巧莲性格泼辣,这种自家男人吃闷亏的事情如何忍得? 她看了看家里快要见底的米缸,实在是忍不住了,撂下饭勺,急匆匆解下围裙就往村中主事的里长家走,想要找里长陪着她前去丁家评理,讨要工钱。 薛连贵不放心,让女儿自己在家先吃饭,他也急匆匆地随着巧莲一同出门去了。 薛冉冉怕爹娘吃亏,连忙一边换外衫,一边朝院子里喊说:“娘,你若非要去,千万别跟他们吵,只说些诉苦揭不开锅的软话,再单夸他家二儿子的品德甚好,定然能在乡试风评过关!” 可惜气头上的巧莲并没有将女儿的话听进去——就丁家的老二,色痞一个!她疯了才去夸他! 冉冉换完衣服时,爹娘已经出门,她急忙出门也想跟去。 可刚出门一抬头,她便看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的男子立在了她家的门前。 那男人身形高大,矮小的薛冉冉只能仰着头看他,却发现他戴着一顶帷帽,厚厚的面纱将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此时男子似乎也在低头看着她,清风拂来,伴着篱笆旁一阵秋菊香气,浮香吹得面纱撩动,却看不清他的脸。 冉冉一时定住,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笃定他不是村里人,连忙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显然他是在等人,只是不知在等谁。 就在这时,只见隔壁的黄婆婆用一桶喂猪的泔水,从自家院子里泼出了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前些日子刚来我们村掳人,今日又变了花样来诓骗!啊呸!什么成仙得道长生不老?我们家个个都长寿着呢!” 羽臣并不知前些日子魏纠的门人刚来村中作乱。他陪伴主子在深山隐逸修炼,久不来村镇,却不料想世人变得更加刁毒。 他不过进去跟这婆子讨要些水喝,随便问问村里可有想要拜师修习道法仙术的少年郎君,还没等话说全,那老婆子就抡起桶来泼泔水了。 可恨他修道多年,慧根浅薄了些,虽然默念了避水诀,可是火候欠佳,酸馊的泔水迎面泼得酣畅淋漓。 羽臣虽然有满身武艺,但是习武之人的骄傲又不允许他去揍村里的无知老妇,于是只气得哇哇怪叫,将眼睛瞪大两圈,一把夺过那木桶,一掌将它碾得粉碎。 这等蛮怪之力吓得黄婆婆连忙关门上栓,不敢出声叫骂。 而薛冉冉也吓到了,正想扭身也回院里时,身后却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浓眉英目的女子拦住去路。 她抱拳对薛冉冉道:“小姑娘,请问能借用你家的水桶,让我兄长洗一洗脸吗?” 就在这时,满身泔水味的大汉也走了过来,瞪看着薛冉冉,仿佛她若说半个“不”,就像拍水桶一样,将她拍个稀巴烂。 薛冉冉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水缸就在院子里,请诸位自便。” 待那大汉朝着院里走去时,薛冉冉转身拔腿就跑。既然自己的家里进了恶人,她只能赶紧去里长那里,让他组织村里的青壮年打跑这些人。 可惜她还没跑几步,一双腿像不受控般,自动往自家的院里移来。 待她入门,那院门仿佛被风催动般,又自动闭合上了。 薛冉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方才它们全然不听自己使唤了,犹如中邪般…… 此时,那个戴着帷帽的高大男人已经立在了自家的院子里,似乎用冰冷的目光透过帷帽正盯着她看。 薛冉冉感觉自己方才被怪力所控,吓得不敢动,顺着墙根慢慢移,然后拿起她爹惯常坐的木条凳,殷勤地对那男人道:“这位爷请坐,我给那位爷舀些热水洗脸吧……” 说完,她立刻挽起衣袖子,利落地入了厨房,揭开锅盖,从大铁锅里舀出热水来。 一旁的羽童倒是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方才主子用异术牵引着这小妮子入了院里。 按理说这乡下毛丫头应该吓得大喊大叫,可没想到小姑娘就是转了转湿漉漉的大眼睛,立刻回过神来殷勤周到地拍起了主子的马屁。 别的不说,看似瘦弱的小丫头,胆色倒是异于常人。 趁着这小丫头调水的功夫,羽童问道:“小姑娘,多大了?” 薛冉冉小声回道:“十五岁……” 待热水打来,羽臣迫不及待地洗着满脸的泔水,小姑娘则退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 幸好这些人与先前的黑衣人有些不同,并没有逼人断发切手一类的。 不过那大汉似乎被泔水开胃了,洗完之后又开始嚷嚷着饿,问冉冉家里可有吃的。 羽臣并不想吓这小姑娘,不过他原本就不是什么修仙的体质,当初在军中效力的他正年少,因为被平亲王挑选出来保护苏易水的安全,便长留在了小主子的身边。 后来,他更是毅然带着年幼的妹妹陪着小主子一同修仙为道。 初时他不入其门,现在二十年的时间里也只勉强学了些皮毛,不过离辟谷断食的阶段还远着,一日三餐定时得很。 凶脸的大爷喊饿,薛冉冉只好又端上了刚刚做好的饭食,看着大汉跟那位一脸英气的女子坐下来吃。 只是饭香味一起,薛冉冉……也饿了。 她十分不耐饿,若是生死已定,也绝对要做个饱食鬼,绝对不能空着肚肠去饮孟婆汤。 既然不能出去寻爹娘,饭菜全让他们都吃了岂不是更亏? 想到这,薛冉冉转身入厨房抽了一双筷子,添了一碗饭,略带腼腆地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 只是小姑娘看着秀秀气气,四目相对时,还会冲人不好意思地笑,可将一双竹筷子用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炒青豆的碗里拢共就那么几块薄薄的腊肉,全被小姑娘手疾眼快地夹到自己的嘴里了。 饶是羽臣也楞没有抢过她,他觉着这小姑娘是故意的,便拿眼瞪她。可惜薛冉冉吃饭时从来都是专心不二,待吃得渐入佳境时,压根不看旁人。 苏易水的修为早就不必三餐应食了,他并没有上桌,只是伫立一旁,看着院落一角种植的石竹。 这个月份并不是石竹开花的季节,可是院子里的这片石竹却长嫣红绚烂,异常繁茂。 苏易水慢慢转过头来,问道:“这花是谁种的?” 羽臣看着闷头啃饭的小丫头,出声提醒道:“哎,问你呢!” 薛冉冉的脸埋在大碗里,闷声道:“我种的……” 爹爹做木工活,很累眼睛,所以她特意种了石竹花,留着晒干给爹爹泡茶喝。 苏易水看了一会那绚烂的花儿,转过身来,朝着薛冉冉走去。 他慢慢蹲下,与坐在小凳上的薛冉冉平视。 被人这么看,饭自然吃不下。冉冉乖巧地将手里的大碗举到高大男子的面前:“这位大爷,您要吃吗?” 她注意到这个男人接碗的手很漂亮,修长的手指甚至发出如玉一般的莹莹白光。有这么好看一双手的男人,不知模样该是如何俊逸赛谪仙……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儿袭来,终于将男人的面纱撩起,虽然只是刹那的功夫,却足够薛冉冉看清他的脸。 这应该是小孩子噩梦里吓人的妖怪,看不清眉眼鼻梁,模糊的一团里只有一张嘴和下巴。 薛冉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若不是被那怪脸男人伸手揽住,差一点就摔下小凳子。 似乎嫌吓唬小姑娘吓得不够,那男人居然还慢慢摘下了帷帽,将模糊恐怖的脸彻底露出来,逼近了薛冉冉道:“怎么,我长得很吓人?” 薛冉冉知道自己此时该识趣些,挑拣些好听的来说,可她蠕动了一下油汪汪的小嘴,想夸这张脸,都没有下嘴的地方。 不过这难不倒薛冉冉,她定下神来后,挑拣了那脸上还算看得过去的部位,诚恳道:“大爷的下巴形状棱角流畅,嘴巴也好看得叫人舍不得眨眼,离吓人还远着呢!” 此话一出,羽臣嘴里的饭都喷到妹妹羽童的头上了。就算他对苏易水忠心耿耿,也说不出这马屁味十足的违心之言来。 被融面咒封印的脸实在是恐怖吓人,他和妹妹平日都是小心不去提及容貌一类的事情,而苏易水平日里也不轻易真面目示人。 没想到今日主子一反常态,竟然拿这被毁的脸去吓唬一个黄毛小丫头。 而那丫头说出这违心之言时,那眼神诚恳得都能漾出澄湖秋水来,说得跟真的似的! 苏易水似乎被马屁拍得舒服了,松开手慢慢站了起来,说道:“生平知己难遇,看到我的样子还不害怕的人更少……我在西山修行,既然你我有缘,不如我就收下你随我一同修习仙道吧……” 薛冉冉赶紧摆手道:“我生下身子就不大好,又是凡夫俗子一个,那堪修习这等绝学?” 怪脸男不紧不慢地反驳:“身子弱才更要修习仙道,延年益寿又青春驻颜,你看,我的下巴和嘴是不是显得很年轻?” 这下连羽童都半张着嘴巴了。 她的主子从年少时就是寡言之人,就算没有中融面咒之前,也跟人保持着有礼而疏离之感。就连当年那女魔头隔三差五地逗弄着他,都不见主人露出寻常少年的大悲大喜表情。可如今对着个黄毛小丫头撩逗之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她清冷如冰的主子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 章(心口如一) 薛冉冉没想到怪脸男竟然拿自己的违心恭维来堵嘴,被堵得不知如何回绝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拍门的声音。 只听巧莲在门外急促地喊:“冉冉,快些开门!” 冉冉知道爹娘回来,如释重负,赶紧跑过去开门。可开门一看,巧莲正哭着搀扶着满脸是血的薛连贵准备进门。 方才她拉着里长去评理,那里长初时说话评理还像人样子。 可丁财主的婆娘用话敲打,暗示自己的二儿子在县里书院说得上话,而里长的儿子今年要入书院,正可以帮忙。 里长听了这话,竟然言语退缩,直说家具打坏了,的确不该给工钱,然后便借口他家的母狗要下崽子,急匆匆地走了。 这下巧莲气炸了心肺,径直跟丁财主的婆娘吵开了。 丁家人口旺,最后几个膀大腰圆的表亲侄儿围拢过来便要打巧莲。薛连贵为了护住妻子,又生挨了一顿好打。 幸而巧莲突然想起女儿临出门前的叮嘱,恍然开了灵窍,高声呼喝:“快来看啊!丁秀才的爹娘要打死人了!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儿子,可怎么过乡试风评?” 她这一喊,这才让那丁家人堪堪住手。 毕竟丁家二儿子考学在即,这几天乡里要下来官员查访着这些考生们的品行风气。若是真闹出人命来,岂不是耽误了儿子的前途? 丁财主被巧莲这么一呼喊,心里一激灵,生怕自己的婆娘一时糊涂将儿子的大事耽误了,这才悻悻地甩了三串钱给巧莲。 虽然讨回了工钱,可是薛连贵却被打得不轻。 巧莲又恨又悔,恨的是丁家满门畜生,悔的是没有听了女儿的话,若是一早拿捏着丁家的要害来说,又怎么会让自家男人受伤? 她便这么一路哭着搀扶着丈夫回来,哪想到一开门就发现自家院子里站着几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个……居……居然看不出眼睛鼻子! 巧莲这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竟就此昏了过去。冉冉只有两手,扶着母亲都没够气力,更搀扶不住也吓得双腿发软的爹爹。 幸而那个叫羽童的女子过来,帮着冉冉搀扶住了母亲,并帮着她将两个人送回到了屋里。 薛连贵虽然吓得失魂,但是见三个人似乎并无歹意,也勉强定下神来问女儿:“冉冉,他们……是什么人?” 冉冉扭头看着那怪脸男已经戴好了帷帽,暗松了口气,又怕爹爹说错话,连忙出声提醒道:“爹爹,他们都是仙长,来收徒增寿的……” 听女儿这么一说,薛连贵的脸更加惨白一片了——这群折寿的怎么又来了?难不成他们知道了冉冉也是庆庚年生的? 就在这时,巧莲被喂了口水,也低哼着醒转了来。冉冉怕母亲再昏过去,连忙解释说这些仙长这是来喝水吃饭的。 羽童觉得在此叨扰多时,掏出了个钱袋,在里面翻翻拣拣。 她寻思着:方才那一顿饭,腊肉都进了那小姑娘的嘴,粗茶淡饭的,也不用多给。 结果掂量了半天,她总算是捏出个顶细碎银子来,放到桌子上算作吃饭的饭资,然后便打算离开。 转生果马上就要落地,听起来魏纠带着门人也出没在此,若是那转生的沐清歌落入到魏纠的手里,只怕主人解咒的事情又要泡汤了。 所以这几日,她要抽时间守住绝山,不可让灵果有闪失! 当然主人解咒之后,那沐清歌的生死便不重要了,羽童希望她能立刻气绝身亡,别再坑害自家主子了。 可是苏易水似乎并不想走,看到那个薛连贵似乎被人打断了腿,他便伸手替木匠将断骨接上,然后将手覆盖在了伤处上。 薛连贵原本疼得钻心,谁想到被这怪人用手覆盖住伤处后,居然觉得暖融融的,不消片刻就不觉得痛了。 这样的神通,的确是仙人才有的! 惊喜之余,薛连贵小心翼翼向这怪人谢恩。不过苏易水只是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暂时麻痹了你的痛觉,三日之后,你还是会觉得痛的,不过断骨已经接上,只要固定将养,等断骨长合,也没有大碍了。” 一旁的羽臣听了木匠夫妻的遭遇,听得气愤填膺,开口说:“要不要我替你们教训下那丁家恶霸?” 薛连贵已经后悔十足了,连忙摆手道:“不必,要不然我们也要搬家离开这里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就在这是巧莲也幽幽醒转过来,听了女儿在一旁小声解释,总算是缓了精神。 可是出乎羽童意料的是,向来淡薄人事的苏易水,今日似乎平易近人得很,三言两语间就走起了江湖批命先生的路数。 听了他们要回和宁老家后,苏易水直言她家的女儿乃福薄之相,恐怕命数在几日之间,只有修习些养生仙道方可长寿。 若是平时,夫妻俩听这些言之凿凿的鬼神之言,一定会信上几分。 可是先前有恶徒到处寻找庆庚年的孩子,现在这个长相怪异之人又千方百计地收自己的女儿为徒,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而且命数只在几日?也太玄了吧?怎么听都是诅咒之言! 所以巧莲一口回绝,言语客气地准备撵他们出去了。 苏易水倒也没有多言,只留下一句:“你们若后悔了,可以去永城西山找我,我叫苏易水。” 说完这句,他就领着两个随从翩然离去——若不看脸,单从背影看,当真是个身姿如松,宽肩窄腰的英挺男子…… 巧莲发现自己竟然看男人的背影出了神,连忙收回心神。 她这是怎么了?总是不自觉地盯着那怪脸男看…… 再说苏易水出了薛家时,羽童问道:“主人,要不要我留下来守住转生树,免得灵果有闪失?” 可是苏易水却淡淡道:“不必,我们云游太久,也该回去了……” 不过临出村口的时候,他们正好撞见了丁家的马车也准备出村。 丁财主刚与那薛家夫妇闹了一顿,虽然迫着乡试风评给了木匠工钱,可心里却老大不痛快。 因为今夜县城里有应酬的夜宴,他赶着领儿子去吃酒,顺便打点一下已经到了县城,准备考察考生品行的官员们。 这会,他坐在马车里低声呵斥着儿子:“男人前程最要紧,这个时候,你招惹什么薛家的病丫头?待以后功名在身,她连给你做丫鬟都不配!一家子的泼货,等这事儿过了,我他娘的半夜点了薛家的房子!” 那二儿子打哈哈道:“我不过随便撩逗一下,爹怎么和我娘一样当真了?那种货色,总是没话找话地勾搭我,就是个玩玩过过瘾的轻浮丫头,爹您别气坏了身子,一会还要跟那些乡考的官员们饮酒呢!” 虽然苏易水与马车相隔甚远,可是仙修之人,耳力原本就异于常人,虽然隔着一条乡道,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羽童在一旁看得分明,主人轻抬手指,快速做势画了空符弹向马车。 那是仙修入门之咒,叫“心口如一”咒。 中了此咒之人,三个时辰内绝不会说出违心之言,都是真真切切的心里话。所以才叫“心口如一”。 那个丁家父子要去迎考官,少不得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来,中了此咒,也不知会闹出什么要命的笑话来…… 很显然,这丁家父子让主人很不痛快。 羽童再次诧异,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主人,今日真的是撞邪了啊! 再说薛家三口,巧莲打算过冬再走,可如今他们得罪了丁财主一家,倒是不宜耽搁,早些上路才好。 虽然只讨来了三串钱,可若节省些,在沿路村镇卖些自带的木桶木凳,再接些木工零活也足够用。 所以巧莲准备好了路上的吃食干粮,收拾了几个简单行囊,而木匠也将自己的木工工具都搬上了驴车后,找了条粗锁紧锁了院门后,便急匆匆地上路了。 不过他们走到临近县城时,碰到了从县城回来的乡人。他们正津津有味地说着清晨去县城西市时,听来的新鲜传闻。 据说昨夜丁家父子托人花银子去了县里老爷们的夜宴。 可父子俩不知在家里喝了几两烧酒,入席之后就开始满嘴胡言。 那丁财主听亲家举人老爷跟别人夸赞未来女婿的学问踏实时,他竟然笑着说,自己的二儿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当初几次应试,都是请人代笔,一路靠银子铺垫上去的。 用如此骄傲的口气抖落出儿子作弊的丑闻,直叫人听得面面相觑。 而丁家老二更是“醉”得口无遮拦,竟然问县老爷,他身边的小妾是从哪里买的,如此身材丰满婀娜,若是能让他睡几次就好了。 总之,那丁家父子二人全不说人话,未来亲家举人老爷羞愧得要钻桌子了。 最后丁家父子被恼羞成怒的县太爷命人用乱棍打出去的,如此场合犯了众怒,这丁二公子的前程和姻缘都要堪忧了。 薛木匠和巧莲闲听了一嘴,顿觉解气。可是丁家就是破船也有三斤钉,他们还是要出去躲一躲才好。 家里的老驴年事已高,拉不了太重的车,所以路程上大半时间里,都是冉冉和腿受伤了的爹爹在马车上,巧莲在下面拉着驴儿往前赶。 因为那位苏仙长的神通,薛木匠前三日并未感到疼痛,直到第三日起,那腿才如针刺一般疼了起来。 不过薛木匠顾不得腿疼,因为他的女儿冉冉在离开了绝风村一日之后,突然病倒了。 冉冉也不发烧,只如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般萎靡了下来,蜡黄的一张脸迅速消瘦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6 章(千金神医) 因为冉冉以前从来没有这般过,巧莲吓坏了,急忙在临时落脚的地方请郎中,可郎中来看时,直说人的脉弱得都快摸不到了,估计也快要油尽灯枯了,让他们夫妻早早准备后事就行了。 说完这话,郎中连出诊费都没收,拎药箱子匆匆走人了。 可怜冉冉也听到了郎中的话,却笑着安慰爹娘道:“爹娘莫要伤心,我这病一直……一直拖累你们,若是就此走了,你们也能轻省,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不好的,有你们做我的爹娘,我已经知足了。” 可怜夫妻俩无助地看着费力安慰他们的冉冉,抱头痛哭。就在这时,巧莲突然想起了那无脸的仙长曾说女儿将不久于人世的断言。 虽然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此时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恰好走了两日,正到了永城,夫妻俩连忙打听当地人西山怎么走。 结果那人说,巧了,西山就在不远处,而且山上的确有位仙长神医,名唤苏易水。 听了这话,巧莲彻底放下了疑虑,与丈夫一起急匆匆地驱赶驴车前往西山。 到了山脚下时,巧莲看了看颇为陡峭的山路,正准备背着女儿爬上去,那位戴着遮面帷帽的苏神医居然正立在山下的茅亭中,仿佛正在等人 巧莲顾不得他模样吓人,连忙扑过去磕头求神医救命。 苏易水走过去,看了看躺在驴车里的薛冉冉,掏出一个瓷瓶,让巧莲将它灌入到冉冉的嘴里,不消片刻的功夫,那蜡黄的脸儿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仿佛吸到了水的花儿一般,重现几分生机。 苏先生果然是神医,虽然模样丑了些,可也叫人感激。 冉冉觉得那水甘甜极了,缓过气儿来便问:“这是什么药水” 苏易水隔着面纱淡淡道:“树根泡的水……” 冉冉其实是想要套问下药方子,谁想到这位神医这么狡诈,说出这么敷衍的话来。 苏先生表示,喝药治标不治本,若想薛冉冉康健,必须将她留下。 因为冉冉的病体,夫妻俩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门路,自然看到了曙光希望。可若就此让他们留下心爱的女儿,夫妻俩自然不能答应。 女儿的实际年龄也十六了,男女大防不能不防。所以要留下女儿也行,他们也想留下来,分文不取跟在苏先生身边做家奴仆役表示酬谢,也能陪着女儿养病。 可惜苏先生却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说自己喜欢清静,不喜外人留在山上,而且他们若不想留下女儿可以自便,不过留下一两黄金的药钱,算作方才的诊费。 巧莲一听顿时傻眼,嘟囔着从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诊费,先生可是要坐地起价,漫天要钱?苏易水似乎懒得跟村妇争辩,也不再要钱,转身就上山去了。 巧莲一见人走了,立刻跟在后面急切地喊人,可是人家苏神医健步如飞,片刻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薛连贵拦住了巧莲小声道:“别喊了,喊了人家也被你惹生气了。你看那先生长衫陈旧,洗得发白,大约也是不好糊口的,好不容易接一单,想多要些罢了。” 巧莲急得一拍手:“我岂不知是这个理?可是那要价太离谱,总要让人还个价啊!怎么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呢?” 巧莲想要上山,可不知道为何,就是绕不进去。 最后他们只能带着女儿回到落脚的马车客店。 听掌柜说,能去西山求医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且人家苏先生特别挑剔,并不是每个病人都看。每年只出诊三位,无论病情轻重,每位出诊的诊费都是黄金百两。 巧莲听傻了,不由得问这般天价,哪里还会有人寻他看病,那岂不是钱多人傻? 可是掌柜的却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看她道:“还没人?简直抢破了头!黄金有价,神医无价啊!你若不信,明日便是今年出诊的日子,你去看看便知,人家苏神医破例给你女儿出药还只收一两黄金,那可真是难得发了天大的慈悲呢!” 巧莲被掌柜夹枪带棒地嘲讽了一番,顿时有些心神不宁。第二日时,干脆一家人又赶着驴车到了西山脚下。 但是这次,他们连山墙根都没挨上,山脚下的大路小桥都被各种华贵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前来求医问药的王侯权贵甚多,光是排资论辈,就将许多人挤出排列的队伍了。 这次只有那个跟随在无脸男身边的大汉羽臣下山来,看了看递呈上来的一摞拜贴,看似随意地抽了三张,念了名字后,便让其他人散去。 这下子,没抽到的人不干了,其中一个华服豪仆气哼哼道:“我家公子乃是当朝宰相林大人之子,为何你却给些平乡小吏看病,绕过了我家公子?” 羽臣板着黑脸道:“我家主人看病,讲究福荫厚重,若是黑心奸佞之人,就算再好的医术也医治不好。” 那林丞相是有名的奸相,陷害过不少忠良,此话一出,有些排不上号的人气也全消了,不管怎么样,这位苏先生可真够硬气的,居然这般不留情面地下权贵的面子。 林家的仆从气炸了,从京城里出来的豪奴脾气本来就冲,听了这话,直言乡野村夫敢污蔑当朝大员,当时便伸手要去抓人。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羽臣,便看见他的衣服上泛起金光,而那豪奴哀嚎一声,竟然满地打滚起来。 都说这位苏先生乃是在山上修行的仙长,就连陪在他身边的两个仆役也得了仙缘,并非凡人。 如此显了一番神通之后,那羽臣转身上山。 被他点了名字的人可以畅通无阻地上山,可是其他人若想上山,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在了外面,怎么都进不去。 这下子,第一次来求医之人完全被震慑到了,而那轿子里的丞相之子也出言训斥了家奴,大意是不得对仙长出言不逊,这次不行,下次还可再来求医。 看来这位苏先生的医术当真了得,就连丞相的儿子也不敢出言得罪。 这下在远处观望,听着人群议论的巧莲彻底服气了,她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多么千金难求的神仙郎中。 眼看着女儿第二日晨起时,又有些精神萎靡,巧莲恨不得卖身救女,想要跪下再恳求那位神医。 待求医人群散去后,她迫不及待地领着女儿要入山,可是走到山脚下时,这山仿佛被罩子笼罩住一般,怎么都进不去。 如此绕了几圈,眼看就要黄昏日落,冉冉忍不住爬下牛车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眼看着爹娘进不去,薛冉冉想了想道:“娘,你陪着爹爹在山下等我,我去去就回。” 巧莲从没有让女儿离过身边,更何况是这么邪性的山,如何放心让她一人前往? 可是薛冉冉却笑道:“那几位高人若是想拘着我,爹和娘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苏先生不像坏人,我们已经得罪他在前,他肯让我上山已经是格外开恩,请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巧莲知道,这孩子虽然体弱可从小到大,看事情都通透得很,而且她说的也在理。 眼看着冉冉昨日喝药之后变得嫣红的脸颊今日又蜡黄一片,巧莲也无计可施,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女儿先上山再说。 于是冉冉辞别了母亲,便一个人上山去了。 说来也奇怪,冉冉入山之后,无力的身体轻盈了许多,闷闷的胸口也呼吸顺畅了,就好像网中的鱼儿重新入水一般,通体说不出的舒服。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拎起裙摆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攀爬了上去。 这山跟绝山不同,到处是翠绿茵茵,看得人心旷神怡。 虽然山上的岔路甚多,可冉冉越走越恍惚,仿佛是梦里曾经走在同样的路上一般,竟然没有走错,就这么顺畅地来到了山顶之上。 等到了山顶,看着依着绝壁而建,但是却有些破落衰败的屋舍时,冉冉总算明白,看似绝尘出世的苏高人为何执着赚取钱财了——要在高山上维护翻建陈旧的屋院,的确是要花费很多的金银。 不过看着这衰败不甚讲究的荒院,真不知道苏先生的金银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个英眉女子羽童一早便等候在屋院前,看到了冉冉对她说:“主人正在给人看病,你可以在东屋等候。” 说完,她便将冉冉领到了与一处花园相邻的屋舍。 冉冉从小在村里长大,并未见过什么太好的屋院。不过从到处结满蛛网的房梁屋角看去,也能察觉到这屋子之前修建得精致典雅,窗边挂着的旧帷幔都是细纱精绸所制。 就连丁财主似乎也舍不得用这么精细的面料做衣裳呢! 可惜这些布料用的年头太久,褪色严重,散发着岁月衰败的气息……虽然能看出地面和桌子都有定时打扫。但是山上那么的房屋,仅靠主仆三人打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跟破旧不堪的屋舍相比,桌上此时摆的一盘糕饼着实吸引人,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像盛开的樱花。 冉冉的肚子早就饿了,看着糕饼有些想吃,可又不好乱动,只能眼巴巴地看。 羽童倒是好心提醒了她:“……我家主人早就辟谷,我和哥哥虽然未达仙境,但是也尽量一日只吃一餐,这糕饼是蜡做的,不能吃,只是摆在这,免得桌子太空。” 冉冉佩服地点了点头,很显然羽童这个管家婆虽然花钱锱铢必较,但也很有些高雅追求,若是山上万一有访客,摆一盘蜡做的糕饼,也可以顶一顶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7 章(旧日门规) 就在这时,冉冉肚肠开始打鸣,只好摸着自己腰里带的南瓜子充饥。羽童这才后知后觉,从厨房里抓了一把花生给她。 看冉冉专心剥着花生皮,羽童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当日从绝峰村里出来后,主人折返回了绝山,从那棵转生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还挖了一段树根。 回到西山,他就将树枝扦插在了花园里,并用灵水助这树枝生根——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个小女孩就是转生树上被挤掉的那颗灵果。 未熟的灵果离开绝山转生树太远,肯定是要灵气不济的,所以主人引来一枝转生树。 当初引魂入树时,主人损耗了自己的结丹,同时献祭了腕血,所以与转生的灵果也是一息相通。当在村里遇到这小姑娘时,主人凭借气息认出她来也很有可能。 而且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冉”字,会不会就是转生的沐冉舞? 想到她不会是那个女魔沐清歌,而是曾经帮助过主人的善良妹妹,羽童的心里一松,对她的态度也很温和。 主人吩咐过她,不可多言。羽童向来谨小慎微,自然守口如瓶,在哥哥面前也未提过这小姑娘的蹊跷。 “没吃够?要不要我再抓几把出来?”一向仔细过日子的羽童难得大方,出声问道。 冉冉摇了摇头,问:“这花生是怎么烤制的?有一股子特殊的烤香味,我怎么吃不出来?” 羽童笑了笑:“就是普通的花生,不过前些日子有些受潮,我怕浪费怪可惜的,就趁着主人炼丹的时候,顺手用了炼丹的鼎炉孔烘烤一下,味道还真不错!” 薛冉冉恍然点头,作为馋嘴的小姑娘,对苏高人用炼丹鼎炉烤花生的做派很欣赏,如此接地气,虽然他面容模糊,也平添几分好感。 就在这时,高大的男人一身素雅白袍,从花园的小径翩然走了过来。薛冉冉发现他走路没有脚步声,仿佛逐浪前行一般,果然仙人之姿十足。 想到自己的娘亲昨日还怕骂他讹人钱财,薛冉冉知情知趣地先替娘亲道歉。 苏易水挥手让羽童退出屋子后,他缓缓坐下,隔着遮面的薄纱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那精瘦的样子,就是个饿鬼病痨般,连原本勉强算清秀入眼的容貌都略有折损。 他悠悠开口道:“这里的屋舍院落,你可还满意?” 这么个破山陋屋,有什么叫人满意的? 薛冉冉不敢说心里话,只能尽量选选能夸的地方,恭维道:“您一看就是品味高雅之士,屋梁的雕花很精致!” 然后听苏易水语气平平地说道:“这屋院乃他人修建,我不太喜欢这类浮夸奢靡之风。” 冉冉打小不太与外人接触,对这类能将话题说死的场面也不太好把控,只能干笑两声,便从腰间摸出个袋子,掏出一把自炒的南瓜子问:“苏仙长,您要吃吗?” 苏易水并没有接,只淡淡道:“我已辟谷三年……山上的屋舍虽然破漏些,但是过些日子会叫人修缮,你尚无根基,必定要食人间烟火,我已经叫羽童多采买些米肉来,你每个月也可以领三两银子给你爹娘补贴家用……” 这般厚重的待遇,当真处处击中冉冉的七寸。她生来好吃,可惜家里贫寒,一日三餐也多是萝卜青菜。 方才她路过厨房,的确看到羽臣在往山上搬运东西,院里刚刚悬挂的火腿腊肉如过年的挂鞭一般喜庆。 还有瓜果成筐,烟火气十足,跟她臆想中的修真一道吸取日月精华,渴饮甘露凝霜的日子迥然不同。 这让薛冉冉不禁心里一松,最起码在山上能吃饱饭。 最重要的是,他说他会每个月给她补贴三两银,若是她能赚取家用,岂不是大大缓解了父母的困窘? 只是这般丰厚的待遇,叫薛冉冉心里略微没底,试探道:“为何这般优待?您是准备要我做些什么?” 苏易水淡淡道:“入西山的弟子,向来会得到优待,我开山收徒,不止你一人,过后几日,你会看到你的同门们。” 这下冉冉更是觉得安心了,也许苏先生真是渴望传道授业呢,若是弟子不止她一人,起码以后也会有伴了。 冉冉知道自己的病一直拖累家里,就连这次从村中离开,也是因她而起。现如今有了机会,能替爹娘分担生计,冉冉是很愿意冒险留下的。 如此一来,入灵犀宫为徒的事情最终敲定。 那日薛冉冉下山跟父母商量了一番,巧莲倒不稀罕那三两补贴,不过想着苏先生能医好女儿的病,只能忍痛将她留在山上。 于是夫妻俩在距离西山不远的镇子里暂时租屋安置下来,冉冉说师父恩准她每月下山一次,可以跟父母团聚,木匠夫妇心里更加安生一些。 羽童给她安排在了花园一侧的屋舍里,这里种满了各色奇花异草,其中还有一株半死不活的树。 据羽童说,这是师父在一一棵古树上折下来的一枝,用千年灵参泡水浇灌,才勉强落地扎根。 冉冉的屋舍挨着这棵小树很近,羽童指了指一口乌漆墨黑的大缸,说那里都是灵水,吩咐冉冉每日要给这蔫树浇水。 虽然苏易水收了冉冉为徒,可是似乎并无教授本事的兴致,只是亲自带着她入了西山屋舍的的大堂。 大堂上落灰的匾额,依稀可见“灵犀宫”三个大字。 据说灵犀宫的开山师祖名唤沐清歌。她还在时,这里广收学徒,热闹得很。而灵犀宫的门规戒律则用飞龙走凤般的洒脱字体写在整面的墙壁之上。 因为娘亲巧莲曾经给村里的学堂做过两年伙饭,冉冉不用交束脩,跟着凑趣学了些字,勉强能看懂门规。 只是这门规当真邪性,叫人有些看不懂,譬如可以不修心性,但不可不修颜面衣衫,每日需华美锦服,打扮好看,以悦师尊。 再譬如三餐可少,不可不精,遍尝人间百味才可修习大道精华,免得元婴结成丧失味感,不再识酸辣滋味,空留遗憾。 诸如此类不着调的门规洋洋洒洒的几大条。 薛冉冉虽然不通修道仙术,却觉得这灵犀宫的门规有些南辕北辙,若一门心思当个纨绔败家子,不需学习便可条条符合门规戒律了。 她正仰头看时,突然听到身后低沉声音道:“都能做到吗?” 不知何时,师父正站在她的身后出声问道。 薛冉冉连忙后退几步,很上进地回道:“弟子一定努力做到!” 可是苏易水不甚满意,虽然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他略显挑剔的眼神。 薛冉冉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有些脱色的裙子,再想想自己病得干瘦的样貌,的确有违首条门规,随意立刻说道:“我明日便换好看些的裙子……” 可是师父冷哼道:“墙上的门规条条狗屁不通,你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苏易水虽然没脸,但言谈举止都是绝尘隔世的仙人做派,这突然蹦出的“狗屁”仿佛玉盘装屎,违和得很。 不过薛冉冉却从善如流,瞪大眼眸恍然道:“师父高见,弟子方才也是这么觉得,却少了师父的远见,那……弟子该听从哪条门规?” 可惜师父似乎觉得她不受教,只冰冷地又打量了她一会,转身拂袖翩然离去。 到了吃晚饭时,冉冉跟羽氏两兄妹同桌吃饭,看着满桌子的肉菜,实在堪比地主老财。 羽童一边叹气一边碎碎念:“主人为了迎新徒入山,破例吩咐我多买些肉菜米粮,冉冉,你当感谢师父,不过我看你这么瘦,应该也吃不了这么多……若吃不下,我就先拨出些吊在水井里,明天还可以再吃一顿。” 她说这话时,无人应答。 冉冉原本是充满希翼地伸筷品尝,哪想只吃第一口,便顿住口,有些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满桌的饭菜都是羽童烧制的,羽童心疼饭菜太多,而冉冉则心疼好好的菜品都被暴殄天物了。 很显然,这位女管家也跟着主人辟谷,有些失人间味觉,做出的饭菜不是少油,就是没有断生,难吃得很。 但是羽臣好似并不嫌弃胞妹的手艺——油水十足的饭菜太好吃了,哪有功夫说话!他许久没碰肉菜,也不管生熟,吃得那叫横扫千军。 冉冉挑嘴,实在吃不下,也不好放下碗筷下桌,便无话找话,说了方才跟师父学习灵犀宫门规的事情。 提到门规时,羽臣却满脸羞愧道:“主人虽然出身富贵,可生平奉行节俭,更是早早辟谷,半脱凡胎,压根不屑于金银之物,若不是因为我们兄妹俩不上进,依旧摆脱不了凡胎积俗,主人又何必给那些人看病赚取钱银将养我们?” 说完,他又恶狠狠地啃光了一个肥腻的鸡腿。 羽童觉得得提醒一下主人新收的小徒,免得她被灵犀宫昔日主人留下的规矩带坏:“灵犀宫以前的师尊入魔,不是什么好人,你师父为人与她截然相反,你可不要学了那个坏师尊!” 薛冉冉听了同仇敌忾点头——依着她看,岂止师尊不是东西,她那个没脸的师父也不是什么好鸟,平白给她出了考题,用入魔师尊的旧门规考验她,害得她险些没有过关。 不教本事,入门就考试的师父狡猾可恶得很,在灵犀宫为徒的日子,会不会有些前程堪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8 章(拜师学艺) 不过还好,初入灵犀宫里的菜鸡徒弟不止薛冉冉一个。 西山灵犀宫虽然许久没有开山收徒了,但凭借仙医苏易水的名号,收起徒弟来一呼百应。 收徒的场面虽然人声鼎沸,可是最后收来的也不过三个徒弟而已。 其中两个少年都比冉冉大,大师兄名唤高仓,据说习武的出身,长得高挑英挺,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郎。 而二师兄则姓白,叫白柏山,虽然长得细瘦了些,却透着斯文儒雅之气。 除了两位师兄之外,冉冉还添了位三师姐,叫丘喜儿,跟冉冉一样都是别人治不好的病秧子,家里支付不起药钱,原本是想叫她等死,被师父垂怜收入山门救治。 听说丘喜儿是胸口痛的毛病,不过长得倒是白胖可爱。 薛冉冉原先还疑心着苏先生收自己这么个病秧子来做什么。现在一看,原来师父有收集病秧子的癖好,大概是用来提高医术一类的作用吧? 三人以年龄来分认辈分,并没有按着入山门的顺序排资论辈。不过他们该唤羽臣和羽童为何,便有些犯难了。 苏易水说:“他们二人也算与我一同修真,算是同门师兄妹,就是你们的师叔。” 羽氏兄妹表示万万不可,就算有天他们真的升天做了神仙,还是要在苏易水面前端茶奉水,怎么可乱了纲常,称呼主人为师兄弟呢? 争执了一番后,苏易水有些懒谈这些俗务,挥一挥袖子上山顶打坐去了。 而剩下的大大小小商量一番后决定:各论各的。小字辈们管羽臣羽童叫大师叔、二师叔;羽氏兄妹依旧管苏易水叫主人。 选了个日子,四个小徒弟一起下跪奉茶,给灵犀宫的开山门主的画像行了拜师礼便算成礼了。 虽然灵犀宫已经易主,但是昔日师尊的画像并没有撤下。 薛冉冉在磕头的时候,偷偷抬头看了看那高悬在明堂上的入魔师尊画像,竟然是个美艳里透着轻灵之气的女子。 只见她一身火红的衣裳,骑在一只白虎之上,玉足高翘,半挂着只绣鞋,还拎着个大酒葫芦,怎么看都举止轻浮浪荡。 这样的女酒鬼为何会教出像苏易水那样呆板无趣的徒弟来呢? 薛冉冉私心觉得师父苏易水清心寡欲得倒像清修的和尚,与灵犀宫的旧日条规门风格格不入。 教出这么一个不合心意的徒弟,开山师尊又入魔早早不在了,也难怪灵犀宫门庭凋落,一年不如一年。 三位师兄师姐都是初入山门。薛冉冉虽然最小,但是入门时间比他们早几日,所以她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熟悉灵犀宫的角角落落,还着重介绍了满墙的狗屁门规,让师兄师姐们引以为戒,万万不可奉行。 三师姐丘喜儿一脸惋惜地看着那一条条旧规,嘟囔着:“咳,没赶上好时候……” 二师兄白柏山颇为博学,他有家人曾修真入道,熟知西山的往事传说,此时倒是绘声绘色地给师兄妹们讲讲本门前尘。 据说那女魔头本事甚大,却欲壑难填,妄想称霸三界,私开魔界大门引来魔子灭世。 此举因为正道株伐,当时西山一战震动四野,三大名门联合诸多正道,费尽天荒之力才让女魔伏诛。 如今灵犀宫只不过顶了个昔日名头,内里的早就换样子,重归正道了。 丘喜儿听了叹口气道:“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沐清歌好歹也算是我们师祖,就算她曾经做错过事情,我们的言语不可不敬。” 不善言辞的大师兄高仓也点了点头:“我娘说,不可妄议长辈,我们是来学本事的,什么正道魔道,师父是什么道,我们就是什么道!” 薛冉冉也紧跟着点头,虽然她跟丘喜儿一样,觉得还是旧门规好些。 但是冉冉前些日子陪着二师叔羽童下山采买时,看见二师叔为了三文钱的差价,跟菜贩磨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由此可知门风已定,如今的灵犀宫第一条门规就是:当省则省。 为此,她在饭桌上都不甚敢多吃,生怕自己太浪费而被赶下山去。同时为了自己敏感的舌头,她还毛遂自荐,接下了一日三顿饭的差事。 羽童原本就不耐这些厨房差事,以前她都吃些粗饼就着野果子,糊弄着充饥的。 毕竟要脱离凡胎肉身,又岂可纵容自己的口腹之欲? 既然冉冉喜欢做饭,便让她做些自己爱吃的算了。再过几年,大约孩子们也得开始练习辟谷,修身养性了。 吃食一类,趁着能吃时,便做些自己爱吃的吧! 新徒入门之后,自然要选择修习的路子方向。 一般来说,修真无论仙魔两道,入门时并无二致,端看修习的路子。 大部分人修习的是筑基结丹、元婴历劫飞升的内修路数,可是这个讲究先天体质机缘。 若是天生奇才体质,比如苏易水,那是一日千里,飞升之路不算遥远。 可若是羽臣这类凡夫体质,一味强修,虽然可以勉强延年益寿,但是往往最后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 于是,一小部分人另辟蹊径,走修习炼器服丹的路数,炼制仙丹帮助自己提升成仙。 这类往往不挑剔体质,不过失败的几率甚大,往往熬得胡须苍白,才堪堪入门。还有像始皇帝那样,一直练到死也不见章法。 最后就是类似邪魔一类的歪道了。譬如以神形补神形,靠吸取他人的筑基结丹来填补自己的修为,民间所谓采阴补阳的路数多是此类。 不过也有正道之人修习这第三种法子,抓捕为祸人间的魔修,吸取他们的灵力提升自己的修为,也不失为正义之法。 苏易水对四个新收的弟子采取放羊之策,端看他们自己想学什么就是了。 其中两个男徒弟很快明确了练气筑基的路数,他们的天资尚好,走这条路也容易些。 三师姐丘喜儿的体质略差些,但也算可塑之才。 只有薛冉冉跟仙道无缘,内虚空荡得能听到回音。就连羽童都诧异道,原来还有比她哥哥更加不适合仙修的废物体质。 羽童为此,很是失望——好歹冉冉是灵果里降生的灵童,没想到体质比前世的沐冉舞更废,大约今世也要一路平庸下去。想到她早早被挤落下树,这虚也算是落地生根,改不掉的了。 研究了一番后,冉冉和喜儿两个小姑娘决定走炼器服丹的路子。 最起码薛冉冉觉得守在热烘烘的炉子边摇扇炼丹,边打打瞌睡也很惬意。比打坐辟谷,或者打打杀杀强上很多。 既然决定走炼丹一路,那么就要认炉。丘喜儿领到的是顶新铜炉子。三爪金盖,盖顶是只铜龟,气派得很。 而到了薛冉冉这里,师父的家底似乎被掏空了,只给她分了一顶年头久远的乌黑铁丹炉。 冉冉疑心这丹炉曾经被烧坏过,因为炉底很明显有被修补的痕迹。 对于师父的偏心,丘喜儿很不好意思,提出要跟冉冉交换。不过冉冉觉得新旧无所谓,反正她是被断定过的废物,也不好霸占新丹炉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到了试炉的时候,两人炼制的是入门的清心丹。 这类丹药对祛除打坐时产生的燥气很有效用,而且配方简单,只需按方配药,看住炉火便足够了。 三日三夜后,丘喜儿炼出了两颗闪光发亮的丹丸。 薛冉冉也很用心,大眼睛紧紧盯了炉火三夜,熬得双眼通红。到了天明时分,终于可以开炉取丹了。 不过开炉的时候,一旁的丘喜顶着热气提鼻子问了一下,诧异道:“好香啊,怎么跟我的味道不一样?” 薛冉冉满心爱怜地看着自己第一次炼制出的俩颗丹丸,有些迫不及待道:“我们俩的丹丸正好给两位师兄服用,帮助他们消除打坐的疲劳。” 练气筑基修炼的路数很辛苦,两位师兄跟随大师叔羽臣在草堂打坐了三日,正好需要丹丸裨益。 丘喜儿仗着腿比冉冉长,先跑到了斯文二师兄的面前,将自己的丹丸递给了二师兄。 白柏山写过三师妹后,便接过了丹丸用水服下。 而后到的冉冉将自己药盒子里的一颗丹丸递给了大师兄高仓。 跟一口吞下药的二师兄不同,高仓大口嚼着丹丸,似乎久久舍不得下咽。薛冉冉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高仓终于依依不舍地吞咽下去道:“带着一股子鲜味……有些点像汤汁肉包子……” 薛冉冉的小脸微微松垮——清心丸服用下去,原本该是平心静气,助益辟谷的啊!怎么大师兄还吃得开胃了呢? 难不成……因为她摇扇的时候肚饿,心里想着满汁的肉包子,才让丹丸的味道起了偏差?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刚刚从草堂打坐回来的二师兄只不过喝了一碗稀粥平复肠胃。 可大师兄却好似饿虎下山,竟然将满桌子的菜全吃光了后,还大喊肚饿,最后半夜竟然偷偷爬起,站在存放食物的廊下啃食起了风干的生火腿。 要不是师父发现及时,摁下了昏睡穴,大师兄很有可能因为不知饱足,吃得肠胀而亡。 而高仓如此贪婪,显然是跟肉包子味的清心丸有关。 打坐三日成果算是被肉包子毁的彻底,高仓不但没有平复凡尘俗欲,反而被勾起了吃念,无法自控。 当苏易水让羽臣将高仓抬走时,薛冉冉耷拉着脑袋主动走过来,跟师父承认错误。 苏易水问她要剩下的那颗丹丸,捻下一小块,稍微嗅闻了一下,便放入了口中。那碎块入口即化,苏易水突然身子微微一僵,将盛下的丹丸扔甩得老远。 就算看不清他的五官,也隐约觉得额头凸起老高,应该是在……皱眉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9 章(初露真容) 薛冉冉难过地蹲下,捡起被师父扔在地上的丹丸。起身的时候,她抿着嘴唇,已经做好了被师父骂的准备。可苏易水沉默了一会,突然转身走人了。 冉冉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她从小体弱,一直拖累爹娘。现在好不容易寻了个学本事的出路,又一无是处,怎么不叫人情绪低落? 一旁的丘喜并不知小师妹的难过,只替她长出一口气,小声道:“看样子师父懒得跟你废话,赶紧回屋躲着去吧。” 薛冉冉默默将剩下的药丸装入盒子里,准备寻机会再配药比对,看看自己这次哪里出了错。 然后她便乖乖回屋,脱了小褂子钻入被窝继续睡觉。 可是窗外月光晃得人睡不着,她心里惦念着吃撑的大师兄,也不知他现在怎样。 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冉冉觉得吃胀了的大师兄清早醒来时,也许会想喝些清淡的粥养胃。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准备去厨房准备细粥。 谁知还没走到厨房,就远远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小厨房里。 冉冉心里一惊,以为大师兄又偷跑出来。走过去时,才发现那个锅灶旁,举着碗吃剩饭的人……居然是她的师父…… 犹记得前日,冉冉还听二师叔羽童骄傲地提及,主人的修为已经脱尘出世,从三年前起,就彻底进入了辟谷期,偶食花瓣甘露,吸取日月精华,已经许久未食用人间烟火了。 可是羽童嘴里那位谪仙般的人物,现在吃得一口接着一口,看着那叫一个香…… “您饿了?要不要我给你做些热饭来吃?”薛冉冉忍不住开口问。 直到她说话,沉浸在火腿炒饭里的苏易水才警觉身后有人。 他飞快转头,有些恼意地看着身后的小姑娘。 那颗清心丹太霸道了! 他不过是嗅闻了下味道,又浅尝了一下。 初时只觉得入口之后,心潮翻涌,可平复下来后,并不觉有什么不妥。 可是到了入夜打坐的时候,安坐在香草蒲团上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年少时的一段往事。 曾经的师父沐清歌带他逛京城的长街。一路烟云繁华,店铺林立,锦旗随风飘动…… 街上的哪家甜水好喝,点心香糯,一向耽于享乐的女魔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买了一路,也带着他吃了一路,边看他吃边嗤嗤坏笑着道:“吃胖点,你变难看了,我就放你走……” 那在长街上肆意的笑声划破了孤夜静寂,在盘坐的心头如野草生长。而鼻息间,似乎又嗅闻到了那时满街的香气。 一股说不出的躁动,在寂静的夜里潜滋暗长。 苏易水觉得心静不下来,便想在月光下走一走,谁想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小厨房。 再后来,他就顺便走了进来,看到了灶上的一碗放冷的火腿炒饭,鬼使神差间便拿起吃…… 这一吃,竟然如长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结果却被这病丫头撞了个正着。 冉冉也是好心,生怕师父三年未食汤米的肠胃凉着,想着替他热热饭。 可没想到,下一刻,苏易水突然出手恶狠狠地钳住她单薄的肩膀。 冉冉来不及呼叫,只觉得钳着自己的大掌似乎马上要将肩膀捏碎。 就在她疼得呼喊出声时,突然发现师父逼靠过来的脸,似乎被热水冲开的封蜡消融一般,隐约出现了如剑般的眉宇和透着幽夜冷光的眼眸。 冉冉顾不得肩膀疼,低声喊道:“师父……你的脸……” 而就在这时,苏易水突然撒手,急急后退了几步,然后冷声道:“大半夜不睡觉,你到这干什么?” 此时他的五官已经变得甚是清晰了。 就如薛冉冉臆想的,苏易水的容貌就如他的身姿仪态一般惊为天人,就算夜里看得不够清晰,也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寒芒阵阵的星眸。 只是……原本该是三十多岁的人,为何脸上还依旧带着几分十八九岁少年的俊逸之气…… 这二十年的时光,似乎在苏易水的面容上定格了。 薛冉冉顾不得欣赏师父的英姿,只惊喘问:“……师父……你吓死我了。” 苏易水淡淡道:“天黑看不清人,以为你是盗贼,明日我会让羽童给你拿些药膏,免得落下淤青。” 薛冉冉听师父是认错了人,略略心安,同时一边咳嗽提醒:“那个……师父,你长脸了……” 苏易水借着月光,朝一旁的水缸望下去,皎洁月光下,果然看到了久违的面容…… 他微微一愣,复又深深看了一眼捂着脖子的小姑娘,紧锁剑眉,长袖翩然转身离去。 冉冉愣了好一会,这才泡米添汤,然后便回到自己的被窝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易水却戴起了一副乌木制成的面具,堪堪露出一张嘴,似乎依旧羞于见人的样子。 他特意将冉冉叫到了茶堂,问她有没有跟师兄妹们提及他露出容貌的事情。 冉冉老实摇摇头。昨日深夜刚刚发生的事情,而她又不跟师姐丘喜儿他们同住一屋,没机会说话。 而今天一早饭还没吃,她又被叫过来,自然也没有传话。 苏易水点了点头,淡淡道:“门规第一条,不许跟任何人提及议论我的容貌,只当昨晚之事没有发生。” 薛冉冉不知师父为何这般嘱咐,但也乖巧点头。她可是每月能领三两银子的徒儿,对师父当老爷一般敬重。 既然师父老爷发话,不问缘由照做就是了。苏易水吩咐了之后,又看了她一会,似乎心情又不大畅意了,只冰冷说道:“出去吧。” 不过冉冉的同门们似乎没有学习到这第一条新门规。 吃晚饭闲聊的时候,丘喜儿不无遗憾道:“我们师父的气质多好,可惜容貌不佳,如今又戴了黝黑的面具……据说修真能让人永驻青春,师父再提升修为时,会不会变得能入眼些?” 她小时就听闻西山上有神医,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可是恩师居然长得如此丑怪,可见仙术驻颜,有些浪得虚名。 这也让自认为相貌不够美艳的丘喜儿自觉前途无望,若是不能成仙,最起码修炼得青春貌美,也不辜负了守在丹炉前扇风点火的无聊时光。 说话的功夫,薛冉冉在吃饭。因为昨日清心丸闯了祸,害得她接连两顿都没有吃好,今日她自己亲自下厨做了蜜糖排骨,还有好喝的鱼汤,现在吃得正欢实。 听了师姐艳羡的话语,冉冉不以为然道:“容貌又不能当饭吃。” 一旁正在夹菜的二师兄白柏山打趣道:“你的丹丸倒是能当饭吃,小师妹,下次准备炼出什么口味的丹丸啊?” 听了这话,冉冉的表情一垮。大师兄现在还卧在床榻上休息呢。 因为自己闯了祸,她的那个破丹炉都被羽童收走了。 听羽童的意思,师父让她先练习打坐,什么时候能心无旁骛,摒弃杂念,再开炉炼丹。 而恢复了青春容貌的恩师似乎甚是吝啬见人,居然去了西山北侧的一处山洞闭关,据说一个月都不打算下山了。 恩师尚且如此用功,做徒弟的岂能偷懒,于是除了吃饭打水,剩下的时光里,他们都是跟羽氏兄妹盘腿打坐, 丘喜儿梦寐以求的美貌还没有影儿,可腿似乎要盘成罗圈了。 这天,几个小的正跟羽臣练功,突然挂在庭院树上的几个铜铃作响。 羽童跟他们说过,这些铜铃连接山下的灵盾,此时响个不停便是有人闯山了。 按理说,一般凡夫俗子并不能越过灵盾上山,可是那些铜铃响着响着,居然被震碎了一地。 很明显,有人闯山成功,已经直入山门了。 羽氏兄妹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起身,正准备往山下去的时候,来者已经到了眼前。 只见来人是几个身材高挑,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女,看着年岁应该在二十左右,可是从他们转瞬间便跃上山顶的速度看,绝非凡夫,大约也是修仙之人。 为首的是个眉间画着红色除邪灵符的男子,头戴羽冠,面露倨傲,抱拳说道:“在下九华派座下大弟子卫放,奉师尊之命,请苏先生前往绝山降魔。” 这九华派就是当年围剿女魔头的三大门派之一,也是当年差点削平了绝山山头的那一伙子人之一。 当初他们与苏易水相持不下,加上无法毁掉那转生树,只能暂时约定等待灵果果熟蒂落时,再决定转生女魔头的去处。 现在,眼看这二十年已到,算一算日子也该是灵果掉落之时,所以三大门派约定,一同前往绝山。 可谁想到,绝山已经被魔道魏纠的门人占据,压根进不得山,若就此僵持,难免一场恶战,所以九华派的开元真人便命人来请苏易水,也算是个衬头的帮手。 不过羽臣对这些正道众人并无好印象,只是敷衍抱了抱拳道:“主人已经闭关,大概一个月后才能出关,还请诸位回去吧。” 卫放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师弟们倒愤愤不平开口道了:“我们九华山的面子也不给,苏易水是不是太狂傲了?” 卫放也甚不满意,冷冷道:“当初是你家主人百般阻挠,说要解开融面咒,诸位尊上才留下了那棵转生树。如今引来了魔修魏纠,而你家主人却缩着不露头,也不提解咒的事情,难道他真想就此一辈子不要脸,做个无脸飞升的神仙?” 这话简直是骂人,羽臣火爆的脾气可忍不了这个。他一个霹雳掏手,就想给那人一拳。 卫放乃九华大弟子,修为远在羽臣之上,所以就在羽臣来袭时,他转手捏了个冰诀,朝着羽臣身上一挥, 下一刻,羽臣已经被寒冰封住,动弹不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0 章(药丸妙用) 因为冉冉以前从来没有这般过,巧莲吓坏了,急忙在临时落脚的地方请郎中,可郎中来看时,直说人的脉弱得都快摸不到了,估计也快要油尽灯枯了,让他们夫妻早早准备后事就行了。 说完这话,郎中连出诊费都没收,拎药箱子匆匆走人了。 可怜冉冉也听到了郎中的话,却笑着安慰爹娘道:“爹娘莫要伤心,我这病一直……一直拖累你们,若是就此走了,你们也能轻省,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不好的,有你们做我的爹娘,我已经知足了。” 可怜夫妻俩无助地看着费力安慰他们的冉冉,抱头痛哭。就在这时,巧莲突然想起了那无脸的仙长曾说女儿将不久于人世的断言。 虽然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此时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恰好走了两日,正到了永城,夫妻俩连忙打听当地人西山怎么走。 结果那人说,巧了,西山就在不远处,而且山上的确有位仙长神医,名唤苏易水。 听了这话,巧莲彻底放下了疑虑,与丈夫一起急匆匆地驱赶驴车前往西山。 到了山脚下时,巧莲看了看颇为陡峭的山路,正准备背着女儿爬上去,那位戴着遮面帷帽的苏神医居然正立在山下的茅亭中,仿佛正在等人 巧莲顾不得他模样吓人,连忙扑过去磕头求神医救命。 苏易水走过去,看了看躺在驴车里的薛冉冉,掏出一个瓷瓶,让巧莲将它灌入到冉冉的嘴里,不消片刻的功夫,那蜡黄的脸儿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仿佛吸到了水的花儿一般,重现几分生机。 苏先生果然是神医,虽然模样丑了些,可也叫人感激。 冉冉觉得那水甘甜极了,缓过气儿来便问:“这是什么药水” 苏易水隔着面纱淡淡道:“树根泡的水……” 冉冉其实是想要套问下药方子,谁想到这位神医这么狡诈,说出这么敷衍的话来。 苏先生表示,喝药治标不治本,若想薛冉冉康健,必须将她留下。 因为冉冉的病体,夫妻俩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门路,自然看到了曙光希望。可若就此让他们留下心爱的女儿,夫妻俩自然不能答应。 女儿的实际年龄也十六了,男女大防不能不防。所以要留下女儿也行,他们也想留下来,分文不取跟在苏先生身边做家奴仆役表示酬谢,也能陪着女儿养病。 可惜苏先生却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说自己喜欢清静,不喜外人留在山上,而且他们若不想留下女儿可以自便,不过留下一两黄金的药钱,算作方才的诊费。 巧莲一听顿时傻眼,嘟囔着从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诊费,先生可是要坐地起价,漫天要钱?苏易水似乎懒得跟村妇争辩,也不再要钱,转身就上山去了。 巧莲一见人走了,立刻跟在后面急切地喊人,可是人家苏神医健步如飞,片刻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薛连贵拦住了巧莲小声道:“别喊了,喊了人家也被你惹生气了。你看那先生长衫陈旧,洗得发白,大约也是不好糊口的,好不容易接一单,想多要些罢了。” 巧莲急得一拍手:“我岂不知是这个理?可是那要价太离谱,总要让人还个价啊!怎么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呢?” 巧莲想要上山,可不知道为何,就是绕不进去。 最后他们只能带着女儿回到落脚的马车客店。 听掌柜说,能去西山求医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且人家苏先生特别挑剔,并不是每个病人都看。每年只出诊三位,无论病情轻重,每位出诊的诊费都是黄金百两。 巧莲听傻了,不由得问这般天价,哪里还会有人寻他看病,那岂不是钱多人傻? 可是掌柜的却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看她道:“还没人?简直抢破了头!黄金有价,神医无价啊!你若不信,明日便是今年出诊的日子,你去看看便知,人家苏神医破例给你女儿出药还只收一两黄金,那可真是难得发了天大的慈悲呢!” 巧莲被掌柜夹枪带棒地嘲讽了一番,顿时有些心神不宁。第二日时,干脆一家人又赶着驴车到了西山脚下。 但是这次,他们连山墙根都没挨上,山脚下的大路小桥都被各种华贵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前来求医问药的王侯权贵甚多,光是排资论辈,就将许多人挤出排列的队伍了。 这次只有那个跟随在无脸男身边的大汉羽臣下山来,看了看递呈上来的一摞拜贴,看似随意地抽了三张,念了名字后,便让其他人散去。 这下子,没抽到的人不干了,其中一个华服豪仆气哼哼道:“我家公子乃是当朝宰相林大人之子,为何你却给些平乡小吏看病,绕过了我家公子?” 羽臣板着黑脸道:“我家主人看病,讲究福荫厚重,若是黑心奸佞之人,就算再好的医术也医治不好。” 那林丞相是有名的奸相,陷害过不少忠良,此话一出,有些排不上号的人气也全消了,不管怎么样,这位苏先生可真够硬气的,居然这般不留情面地下权贵的面子。 林家的仆从气炸了,从京城里出来的豪奴脾气本来就冲,听了这话,直言乡野村夫敢污蔑当朝大员,当时便伸手要去抓人。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羽臣,便看见他的衣服上泛起金光,而那豪奴哀嚎一声,竟然满地打滚起来。 都说这位苏先生乃是在山上修行的仙长,就连陪在他身边的两个仆役也得了仙缘,并非凡人。 如此显了一番神通之后,那羽臣转身上山。 被他点了名字的人可以畅通无阻地上山,可是其他人若想上山,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在了外面,怎么都进不去。 这下子,第一次来求医之人完全被震慑到了,而那轿子里的丞相之子也出言训斥了家奴,大意是不得对仙长出言不逊,这次不行,下次还可再来求医。 看来这位苏先生的医术当真了得,就连丞相的儿子也不敢出言得罪。 这下在远处观望,听着人群议论的巧莲彻底服气了,她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多么千金难求的神仙郎中。 眼看着女儿第二日晨起时,又有些精神萎靡,巧莲恨不得卖身救女,想要跪下再恳求那位神医。 待求医人群散去后,她迫不及待地领着女儿要入山,可是走到山脚下时,这山仿佛被罩子笼罩住一般,怎么都进不去。 如此绕了几圈,眼看就要黄昏日落,冉冉忍不住爬下牛车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眼看着爹娘进不去,薛冉冉想了想道:“娘,你陪着爹爹在山下等我,我去去就回。” 巧莲从没有让女儿离过身边,更何况是这么邪性的山,如何放心让她一人前往? 可是薛冉冉却笑道:“那几位高人若是想拘着我,爹和娘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苏先生不像坏人,我们已经得罪他在前,他肯让我上山已经是格外开恩,请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巧莲知道,这孩子虽然体弱可从小到大,看事情都通透得很,而且她说的也在理。 眼看着冉冉昨日喝药之后变得嫣红的脸颊今日又蜡黄一片,巧莲也无计可施,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女儿先上山再说。 于是冉冉辞别了母亲,便一个人上山去了。 说来也奇怪,冉冉入山之后,无力的身体轻盈了许多,闷闷的胸口也呼吸顺畅了,就好像网中的鱼儿重新入水一般,通体说不出的舒服。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拎起裙摆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攀爬了上去。 这山跟绝山不同,到处是翠绿茵茵,看得人心旷神怡。 虽然山上的岔路甚多,可冉冉越走越恍惚,仿佛是梦里曾经走在同样的路上一般,竟然没有走错,就这么顺畅地来到了山顶之上。 等到了山顶,看着依着绝壁而建,但是却有些破落衰败的屋舍时,冉冉总算明白,看似绝尘出世的苏高人为何执着赚取钱财了——要在高山上维护翻建陈旧的屋院,的确是要花费很多的金银。 不过看着这衰败不甚讲究的荒院,真不知道苏先生的金银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个英眉女子羽童一早便等候在屋院前,看到了冉冉对她说:“主人正在给人看病,你可以在东屋等候。” 说完,她便将冉冉领到了与一处花园相邻的屋舍。 冉冉从小在村里长大,并未见过什么太好的屋院。不过从到处结满蛛网的房梁屋角看去,也能察觉到这屋子之前修建得精致典雅,窗边挂着的旧帷幔都是细纱精绸所制。 就连丁财主似乎也舍不得用这么精细的面料做衣裳呢! 可惜这些布料用的年头太久,褪色严重,散发着岁月衰败的气息……虽然能看出地面和桌子都有定时打扫。但是山上那么的房屋,仅靠主仆三人打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跟破旧不堪的屋舍相比,桌上此时摆的一盘糕饼着实吸引人,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像盛开的樱花。 冉冉的肚子早就饿了,看着糕饼有些想吃,可又不好乱动,只能眼巴巴地看。 羽童倒是好心提醒了她:“……我家主人早就辟谷,我和哥哥虽然未达仙境,但是也尽量一日只吃一餐,这糕饼是蜡做的,不能吃,只是摆在这,免得桌子太空。” 冉冉佩服地点了点头,很显然羽童这个管家婆虽然花钱锱铢必较,但也很有些高雅追求,若是山上万一有访客,摆一盘蜡做的糕饼,也可以顶一顶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 章(西山鸟鸣) 木匠夫妻俩并不知道,这一场无端的是非,在几日前就已经酝酿开了。 那群入村搜人的黑衣者,乃是魔修魏纠的门人,也是每年都要来绝山埋铁箱子的那伙人。 就在两日前,几个黑衣弟子恭谨地站在山脚下,对着一位身着黑纱描金长裙的艳美女子道:“屠长老,整座绝山似乎被什么灵力环绕,我们绕着山转了一圈,压根不能进去。” 那个黑纱女子微微眯起了眼:“你们又不是第一次来,雇些村民进去就行了,他们没有灵力根骨,不会被灵罩阻隔,再加上摄魂咒让他们失了五感,可以勉强到半山腰。” 领头的弟子为难道:“弟子正是如此行事,可是……以往那些人只需要在山脚埋下盛着怨水的箱子,并不需要上山。而今他们入山之后似乎遇到了鬼打墙,已经在迷雾里绕了足足一日,只是在山脚下转悠,压根上不去啊!” 这黑纱女子名唤屠九鸢,乃是魏纠座下的长老。听了这话,猛地一挥衣袖,刮起的阴风一下子将十几名弟子震倒在地:“一群蠢货,今年就是转生树成果之日,二十年前沐清歌被损根骨,一缕散魂寄生在树上。若是没有足够的怨水灌溉树根,恐怕果子里孕育出的也是个不堪一用的废人。我们尊上如今到了元婴化神的大乘合道的阶段,急需转生的沐清歌裨益,必须要让转生树结出合格的灵果来!” 说话间,那些被震飞的弟子们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悬在了半空中,圆瞪着眼睛纷纷发出痛苦的嘶吼。 屠九鸢将手握成拳,黑雾乍起,猛地一收,似乎将什么力量从那些弟子身上抽离了。男人们如同被剥骨抽皮一般重落在地上。 “我已经用祭骨咒将你们的根骨灵力全都剥离了,这样你们就可以没有阻碍地进去打探情况了,就算没有根骨,用龙骨制成的罗盘也足以打破障眼咒到达山顶,相信你们能比那些村民们懂得应对,待埋好了箱子,我自有法子恢复你们的灵力。” 这些轻飘飘的话,简直是糊弄刚入门的凡夫俗子。 祭骨咒是对触犯门规的弟子最恶毒的惩罚,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被剥离根骨后再重新恢复过来。 就连当初搅合得仙修界大乱的女魔修沐清歌身中九重祭骨咒之后,也再无反手之力。 自从沐清歌陨灭之后,如今魔修第一人乃是他们赤门的尊上魏纠,其修为远超过当年的沐清歌。 可怜当年叱咤风云的魔女重生,也不过要成为增添尊上修为的人参果罢了。 不过惦念这枚人参果的显然不光是赤门。就连自诩名门正道的几大门派也派出人来,在山上设下了灵盾,不许他人染指转生树。 打落了散魂之后,在转生树上重新降生之人便如投胎转世,与前尘无干,正邪未分,便于重新养育教导。 沐清歌是天生至阴的灵魔体质,灵性入魂。 许多名门正派虽然没有明说,其实也想能得到这个仙树灵童,从小养起,为己所用。 毕竟三百年一次的天地雷劫将至,许多快要飞升的大能都需要帮着他们渡劫的奇才弟子。 沐清歌的转生之身,用来做这个刚刚好。 想到这,屠九鸢的心里舒服了很多。 她与沐清歌曾经是同门的师姐妹。眼看着师傅偏爱着沐清歌,让她独得真学,早早结丹。而她处处不及这个小师妹。嫉妒之心,时时煎熬着屠九鸢。 而现在,沐清歌不过是树上的一颗果,果熟落地时,也不过是她凄惨重生的开始…… 想到这,屠九鸢阴恻恻地笑开了。 她捏着方才从那几个弟子的头上拽下来的几根头发,放入手中的青铜小炉里默默念咒,不多时,她就与那些上山的弟子们通感,用自己的五感代替了弟子们的五感。 牺牲了几个弟子果然很有裨益,比那些村夫好用多了。 也许是设下的灵盾年头太久,这次她居然毫无阻力地驱使着木偶般的弟子们一路上了山顶,并可以借助他们的眼睛清楚地看到山上的一切。 可她看到树下的一地风化的碎片时愣住了——难道灵果一早就掉落了? 她驱使山上的门人再抬头,看见树上结着一颗硕大的果时,又略觉心安。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疾风略过,她的头皮一紧,转身间就被人拽下了几根头发。 下一刻,屠九鸢也失五感,为人驱用。 而剩下的弟子们则恭谨跪下,齐声呼喝:“尊上与天齐福!” 来者是个一身乌袍,虽然长得带了三分女相,可是那高大的身材,外加狭长凤眼里的阴冷之气,不容人错认这是个满身杀气的男子。 他就是赤门尊上魏纠。 魏纠慢慢捻动长指头缠绕住屠长老的头发,已经将山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驱使山上的弟子捡起果壳碎片,用了个返溯咒,一下子推演出来这果儿乃是庆庚年掉落的。 魏纠勾起轻薄的嘴角,弹指燃尽了指尖断发,冷冷吩咐道:“派人下山去查,将所有庆庚年的孩童都给我找出来!” 屠九鸢此时五感归位,她连忙跪下施礼道:“尊上,那早早掉落的转生果里的灵童会不会已经不在绝山附近了?” 魏纠眯着狭长透着寒光的眼,冷笑说道:“转生果未熟便落,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若是灵童离得转生树太远,绝无生存的机会,她就在附近,给我细细找!” 赤门的门人遍布,势力甚大,尊上一声令下,附近的几个村镇上的人尽被过了筛子。 只是这一找,虽然寻来几个年份相当的少男少女,可无一个有转生树的灵力气息。 魏纠听完了弟子的回禀,将目光调转向了绝山的山顶,那棵树上还长着一颗果,那果儿生长迅速,似乎马上就要结成。 当年那一役,他也在,自然清楚与沐清歌同归于尽的还有她的胞妹沐冉舞。 双魂入树,结成二果倒也合情合理。 现在有一果早早掉落……虽然天资平庸的沐冉舞掉落的可能性更高些,可是魏纠为了避免后患,觉得还是要查得仔细些才万无一失。 “沐清歌……”魏纠轻启薄唇,轻轻念着名字,邪气十足的眼睛里透着势在必得的光。 他修习的是吞魂嗜灵的魔道,能无限放大自身贪婪的本性。对于对于一直求而不得的沐清歌,魏纠更是入魔。 想到这,魏纠的眼儿隐隐冒出嗜血的红光,原本长相华贵的他此时竟让人不敢直视。 再说巧莲夫妻俩打定了主意后,便决定这几日守在家中,等那群邪魔歪道的徒子徒孙们走了,躲过了这场风头再说。 幸好他们夫妻长了心眼,当年没有立刻将孩子抱回村里,所以真有人敲门来时,他们只是按着以前跟村里人的说辞说女儿虚假的生日,因为推迟了一年,户籍上写得清楚,跟庆庚年不贴边,村里人又都可以作证,完全没有破绽。 而那些黑衣人闯进院子,看着病怏怏瘦小不堪的薛家女儿后,便懒得再看第二眼。 毕竟眼前这个小丫头毫无灵慧之气,凡夫俗子一个,就连修仙入门都不够格,又怎么会是转生树上转生的灵童呢! 只一次之后,便再无人上门来问。 虽然他们说晚了女儿一年的生辰,但冉冉从小体柔,长得本来就比同龄的孩子显小些,说是十四五岁也成,自然也没有人猜疑。 不过村里有五个庆庚年生辰的孩子,据说都被那黑衣弟子给用刀划破了手指头,将血滴入一个黝黑的香炉里去了。 薛木匠打听回来后,脸都白了。他家冉冉身娇体弱,若是真被划上这么一刀,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养不回来。 后来,那群身着黑衫的弟子们折腾了一圈,硬是不死心地将周围村落所有庆庚年生的孩子都给带走了。 虽然美其名曰是看看他们有没有仙根道骨,可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掳人行径简直没有王法。 有人死活不干,最后却被那些孔武有力的魔修弟子们打了个半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捉走自己的孩子。 冉冉不知道自己的爹娘这几日为何像霜打的茄子,娘亲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卧床躺了两日。不过娘亲生病,她这个做女儿的理应尽孝。 冉冉让爹帮忙烧热了炉灶,给娘做了她以前见过的芝麻薯饼。等热腾腾地出炉后,冉冉端着盘子放在小桌子上让爹娘吃。 巧莲看着女儿做的糕饼精精致致的,都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一边夸赞一边问她。 冉冉也不知道,只捏着糕饼一边满足的咬一口,一边嘟囔道:“吃过一回就会做了,娘,你说我上辈子会不会是饿死的,所以才总是想吃的?” 巧莲使劲朝地上唾了一口:“呸呸,小孩子家家说什么生生死死的?我看你上辈子馋死的才对!” 说完她一愣,发现自己倒是提起生生死死来了,而她的乖小囡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还特意咬了一大口解解馋。 巧莲与女儿说笑了一阵,紧张了几日的心情一松——那些黑衣袍子们这几天都不怎么来村里了,应该也是避过风头了。 巧莲夫妻俩打定主意,待过了冬,积攒些盘缠,他们一家就回到和宁老家去,远远地避开这处是非之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2 章(重回老村) 就在这时,冉冉肚肠开始打鸣,只好摸着自己腰里带的南瓜子充饥。羽童这才后知后觉,从厨房里抓了一把花生给她。 看冉冉专心剥着花生皮,羽童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当日从绝峰村里出来后,主人折返回了绝山,从那棵转生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还挖了一段树根。 回到西山,他就将树枝扦插在了花园里,并用灵水助这树枝生根——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个小女孩就是转生树上被挤掉的那颗灵果。 未熟的灵果离开绝山转生树太远,肯定是要灵气不济的,所以主人引来一枝转生树。 当初引魂入树时,主人损耗了自己的结丹,同时献祭了腕血,所以与转生的灵果也是一息相通。当在村里遇到这小姑娘时,主人凭借气息认出她来也很有可能。 而且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冉”字,会不会就是转生的沐冉舞? 想到她不会是那个女魔沐清歌,而是曾经帮助过主人的善良妹妹,羽童的心里一松,对她的态度也很温和。 主人吩咐过她,不可多言。羽童向来谨小慎微,自然守口如瓶,在哥哥面前也未提过这小姑娘的蹊跷。 “没吃够?要不要我再抓几把出来?”一向仔细过日子的羽童难得大方,出声问道。 冉冉摇了摇头,问:“这花生是怎么烤制的?有一股子特殊的烤香味,我怎么吃不出来?” 羽童笑了笑:“就是普通的花生,不过前些日子有些受潮,我怕浪费怪可惜的,就趁着主人炼丹的时候,顺手用了炼丹的鼎炉孔烘烤一下,味道还真不错!” 薛冉冉恍然点头,作为馋嘴的小姑娘,对苏高人用炼丹鼎炉烤花生的做派很欣赏,如此接地气,虽然他面容模糊,也平添几分好感。 就在这时,高大的男人一身素雅白袍,从花园的小径翩然走了过来。薛冉冉发现他走路没有脚步声,仿佛逐浪前行一般,果然仙人之姿十足。 想到自己的娘亲昨日还怕骂他讹人钱财,薛冉冉知情知趣地先替娘亲道歉。 苏易水挥手让羽童退出屋子后,他缓缓坐下,隔着遮面的薄纱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那精瘦的样子,就是个饿鬼病痨般,连原本勉强算清秀入眼的容貌都略有折损。 他悠悠开口道:“这里的屋舍院落,你可还满意?” 这么个破山陋屋,有什么叫人满意的? 薛冉冉不敢说心里话,只能尽量选选能夸的地方,恭维道:“您一看就是品味高雅之士,屋梁的雕花很精致!” 然后听苏易水语气平平地说道:“这屋院乃他人修建,我不太喜欢这类浮夸奢靡之风。” 冉冉打小不太与外人接触,对这类能将话题说死的场面也不太好把控,只能干笑两声,便从腰间摸出个袋子,掏出一把自炒的南瓜子问:“苏仙长,您要吃吗?” 苏易水并没有接,只淡淡道:“我已辟谷三年……山上的屋舍虽然破漏些,但是过些日子会叫人修缮,你尚无根基,必定要食人间烟火,我已经叫羽童多采买些米肉来,你每个月也可以领三两银子给你爹娘补贴家用……” 这般厚重的待遇,当真处处击中冉冉的七寸。她生来好吃,可惜家里贫寒,一日三餐也多是萝卜青菜。 方才她路过厨房,的确看到羽臣在往山上搬运东西,院里刚刚悬挂的火腿腊肉如过年的挂鞭一般喜庆。 还有瓜果成筐,烟火气十足,跟她臆想中的修真一道吸取日月精华,渴饮甘露凝霜的日子迥然不同。 这让薛冉冉不禁心里一松,最起码在山上能吃饱饭。 最重要的是,他说他会每个月给她补贴三两银,若是她能赚取家用,岂不是大大缓解了父母的困窘? 只是这般丰厚的待遇,叫薛冉冉心里略微没底,试探道:“为何这般优待?您是准备要我做些什么?” 苏易水淡淡道:“入西山的弟子,向来会得到优待,我开山收徒,不止你一人,过后几日,你会看到你的同门们。” 这下冉冉更是觉得安心了,也许苏先生真是渴望传道授业呢,若是弟子不止她一人,起码以后也会有伴了。 冉冉知道自己的病一直拖累家里,就连这次从村中离开,也是因她而起。现如今有了机会,能替爹娘分担生计,冉冉是很愿意冒险留下的。 如此一来,入灵犀宫为徒的事情最终敲定。 那日薛冉冉下山跟父母商量了一番,巧莲倒不稀罕那三两补贴,不过想着苏先生能医好女儿的病,只能忍痛将她留在山上。 于是夫妻俩在距离西山不远的镇子里暂时租屋安置下来,冉冉说师父恩准她每月下山一次,可以跟父母团聚,木匠夫妇心里更加安生一些。 羽童给她安排在了花园一侧的屋舍里,这里种满了各色奇花异草,其中还有一株半死不活的树。 据羽童说,这是师父在一一棵古树上折下来的一枝,用千年灵参泡水浇灌,才勉强落地扎根。 冉冉的屋舍挨着这棵小树很近,羽童指了指一口乌漆墨黑的大缸,说那里都是灵水,吩咐冉冉每日要给这蔫树浇水。 虽然苏易水收了冉冉为徒,可是似乎并无教授本事的兴致,只是亲自带着她入了西山屋舍的的大堂。 大堂上落灰的匾额,依稀可见“灵犀宫”三个大字。 据说灵犀宫的开山师祖名唤沐清歌。她还在时,这里广收学徒,热闹得很。而灵犀宫的门规戒律则用飞龙走凤般的洒脱字体写在整面的墙壁之上。 因为娘亲巧莲曾经给村里的学堂做过两年伙饭,冉冉不用交束脩,跟着凑趣学了些字,勉强能看懂门规。 只是这门规当真邪性,叫人有些看不懂,譬如可以不修心性,但不可不修颜面衣衫,每日需华美锦服,打扮好看,以悦师尊。 再譬如三餐可少,不可不精,遍尝人间百味才可修习大道精华,免得元婴结成丧失味感,不再识酸辣滋味,空留遗憾。 诸如此类不着调的门规洋洋洒洒的几大条。 薛冉冉虽然不通修道仙术,却觉得这灵犀宫的门规有些南辕北辙,若一门心思当个纨绔败家子,不需学习便可条条符合门规戒律了。 她正仰头看时,突然听到身后低沉声音道:“都能做到吗?” 不知何时,师父正站在她的身后出声问道。 薛冉冉连忙后退几步,很上进地回道:“弟子一定努力做到!” 可是苏易水不甚满意,虽然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他略显挑剔的眼神。 薛冉冉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有些脱色的裙子,再想想自己病得干瘦的样貌,的确有违首条门规,随意立刻说道:“我明日便换好看些的裙子……” 可是师父冷哼道:“墙上的门规条条狗屁不通,你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苏易水虽然没脸,但言谈举止都是绝尘隔世的仙人做派,这突然蹦出的“狗屁”仿佛玉盘装屎,违和得很。 不过薛冉冉却从善如流,瞪大眼眸恍然道:“师父高见,弟子方才也是这么觉得,却少了师父的远见,那……弟子该听从哪条门规?” 可惜师父似乎觉得她不受教,只冰冷地又打量了她一会,转身拂袖翩然离去。 到了吃晚饭时,冉冉跟羽氏两兄妹同桌吃饭,看着满桌子的肉菜,实在堪比地主老财。 羽童一边叹气一边碎碎念:“主人为了迎新徒入山,破例吩咐我多买些肉菜米粮,冉冉,你当感谢师父,不过我看你这么瘦,应该也吃不了这么多……若吃不下,我就先拨出些吊在水井里,明天还可以再吃一顿。” 她说这话时,无人应答。 冉冉原本是充满希翼地伸筷品尝,哪想只吃第一口,便顿住口,有些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满桌的饭菜都是羽童烧制的,羽童心疼饭菜太多,而冉冉则心疼好好的菜品都被暴殄天物了。 很显然,这位女管家也跟着主人辟谷,有些失人间味觉,做出的饭菜不是少油,就是没有断生,难吃得很。 但是羽臣好似并不嫌弃胞妹的手艺——油水十足的饭菜太好吃了,哪有功夫说话!他许久没碰肉菜,也不管生熟,吃得那叫横扫千军。 冉冉挑嘴,实在吃不下,也不好放下碗筷下桌,便无话找话,说了方才跟师父学习灵犀宫门规的事情。 提到门规时,羽臣却满脸羞愧道:“主人虽然出身富贵,可生平奉行节俭,更是早早辟谷,半脱凡胎,压根不屑于金银之物,若不是因为我们兄妹俩不上进,依旧摆脱不了凡胎积俗,主人又何必给那些人看病赚取钱银将养我们?” 说完,他又恶狠狠地啃光了一个肥腻的鸡腿。 羽童觉得得提醒一下主人新收的小徒,免得她被灵犀宫昔日主人留下的规矩带坏:“灵犀宫以前的师尊入魔,不是什么好人,你师父为人与她截然相反,你可不要学了那个坏师尊!” 薛冉冉听了同仇敌忾点头——依着她看,岂止师尊不是东西,她那个没脸的师父也不是什么好鸟,平白给她出了考题,用入魔师尊的旧门规考验她,害得她险些没有过关。 不教本事,入门就考试的师父狡猾可恶得很,在灵犀宫为徒的日子,会不会有些前程堪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3 章(后继有人) 因为冉冉以前从来没有这般过,巧莲吓坏了,急忙在临时落脚的地方请郎中,可郎中来看时,直说人的脉弱得都快摸不到了,估计也快要油尽灯枯了,让他们夫妻早早准备后事就行了。 说完这话,郎中连出诊费都没收,拎药箱子匆匆走人了。 可怜冉冉也听到了郎中的话,却笑着安慰爹娘道:“爹娘莫要伤心,我这病一直……一直拖累你们,若是就此走了,你们也能轻省,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不好的,有你们做我的爹娘,我已经知足了。” 可怜夫妻俩无助地看着费力安慰他们的冉冉,抱头痛哭。就在这时,巧莲突然想起了那无脸的仙长曾说女儿将不久于人世的断言。 虽然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此时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恰好走了两日,正到了永城,夫妻俩连忙打听当地人西山怎么走。 结果那人说,巧了,西山就在不远处,而且山上的确有位仙长神医,名唤苏易水。 听了这话,巧莲彻底放下了疑虑,与丈夫一起急匆匆地驱赶驴车前往西山。 到了山脚下时,巧莲看了看颇为陡峭的山路,正准备背着女儿爬上去,那位戴着遮面帷帽的苏神医居然正立在山下的茅亭中,仿佛正在等人 巧莲顾不得他模样吓人,连忙扑过去磕头求神医救命。 苏易水走过去,看了看躺在驴车里的薛冉冉,掏出一个瓷瓶,让巧莲将它灌入到冉冉的嘴里,不消片刻的功夫,那蜡黄的脸儿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仿佛吸到了水的花儿一般,重现几分生机。 苏先生果然是神医,虽然模样丑了些,可也叫人感激。 冉冉觉得那水甘甜极了,缓过气儿来便问:“这是什么药水” 苏易水隔着面纱淡淡道:“树根泡的水……” 冉冉其实是想要套问下药方子,谁想到这位神医这么狡诈,说出这么敷衍的话来。 苏先生表示,喝药治标不治本,若想薛冉冉康健,必须将她留下。 因为冉冉的病体,夫妻俩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门路,自然看到了曙光希望。可若就此让他们留下心爱的女儿,夫妻俩自然不能答应。 女儿的实际年龄也十六了,男女大防不能不防。所以要留下女儿也行,他们也想留下来,分文不取跟在苏先生身边做家奴仆役表示酬谢,也能陪着女儿养病。 可惜苏先生却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说自己喜欢清静,不喜外人留在山上,而且他们若不想留下女儿可以自便,不过留下一两黄金的药钱,算作方才的诊费。 巧莲一听顿时傻眼,嘟囔着从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诊费,先生可是要坐地起价,漫天要钱?苏易水似乎懒得跟村妇争辩,也不再要钱,转身就上山去了。 巧莲一见人走了,立刻跟在后面急切地喊人,可是人家苏神医健步如飞,片刻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薛连贵拦住了巧莲小声道:“别喊了,喊了人家也被你惹生气了。你看那先生长衫陈旧,洗得发白,大约也是不好糊口的,好不容易接一单,想多要些罢了。” 巧莲急得一拍手:“我岂不知是这个理?可是那要价太离谱,总要让人还个价啊!怎么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呢?” 巧莲想要上山,可不知道为何,就是绕不进去。 最后他们只能带着女儿回到落脚的马车客店。 听掌柜说,能去西山求医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且人家苏先生特别挑剔,并不是每个病人都看。每年只出诊三位,无论病情轻重,每位出诊的诊费都是黄金百两。 巧莲听傻了,不由得问这般天价,哪里还会有人寻他看病,那岂不是钱多人傻? 可是掌柜的却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看她道:“还没人?简直抢破了头!黄金有价,神医无价啊!你若不信,明日便是今年出诊的日子,你去看看便知,人家苏神医破例给你女儿出药还只收一两黄金,那可真是难得发了天大的慈悲呢!” 巧莲被掌柜夹枪带棒地嘲讽了一番,顿时有些心神不宁。第二日时,干脆一家人又赶着驴车到了西山脚下。 但是这次,他们连山墙根都没挨上,山脚下的大路小桥都被各种华贵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前来求医问药的王侯权贵甚多,光是排资论辈,就将许多人挤出排列的队伍了。 这次只有那个跟随在无脸男身边的大汉羽臣下山来,看了看递呈上来的一摞拜贴,看似随意地抽了三张,念了名字后,便让其他人散去。 这下子,没抽到的人不干了,其中一个华服豪仆气哼哼道:“我家公子乃是当朝宰相林大人之子,为何你却给些平乡小吏看病,绕过了我家公子?” 羽臣板着黑脸道:“我家主人看病,讲究福荫厚重,若是黑心奸佞之人,就算再好的医术也医治不好。” 那林丞相是有名的奸相,陷害过不少忠良,此话一出,有些排不上号的人气也全消了,不管怎么样,这位苏先生可真够硬气的,居然这般不留情面地下权贵的面子。 林家的仆从气炸了,从京城里出来的豪奴脾气本来就冲,听了这话,直言乡野村夫敢污蔑当朝大员,当时便伸手要去抓人。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羽臣,便看见他的衣服上泛起金光,而那豪奴哀嚎一声,竟然满地打滚起来。 都说这位苏先生乃是在山上修行的仙长,就连陪在他身边的两个仆役也得了仙缘,并非凡人。 如此显了一番神通之后,那羽臣转身上山。 被他点了名字的人可以畅通无阻地上山,可是其他人若想上山,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在了外面,怎么都进不去。 这下子,第一次来求医之人完全被震慑到了,而那轿子里的丞相之子也出言训斥了家奴,大意是不得对仙长出言不逊,这次不行,下次还可再来求医。 看来这位苏先生的医术当真了得,就连丞相的儿子也不敢出言得罪。 这下在远处观望,听着人群议论的巧莲彻底服气了,她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多么千金难求的神仙郎中。 眼看着女儿第二日晨起时,又有些精神萎靡,巧莲恨不得卖身救女,想要跪下再恳求那位神医。 待求医人群散去后,她迫不及待地领着女儿要入山,可是走到山脚下时,这山仿佛被罩子笼罩住一般,怎么都进不去。 如此绕了几圈,眼看就要黄昏日落,冉冉忍不住爬下牛车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眼看着爹娘进不去,薛冉冉想了想道:“娘,你陪着爹爹在山下等我,我去去就回。” 巧莲从没有让女儿离过身边,更何况是这么邪性的山,如何放心让她一人前往? 可是薛冉冉却笑道:“那几位高人若是想拘着我,爹和娘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苏先生不像坏人,我们已经得罪他在前,他肯让我上山已经是格外开恩,请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巧莲知道,这孩子虽然体弱可从小到大,看事情都通透得很,而且她说的也在理。 眼看着冉冉昨日喝药之后变得嫣红的脸颊今日又蜡黄一片,巧莲也无计可施,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女儿先上山再说。 于是冉冉辞别了母亲,便一个人上山去了。 说来也奇怪,冉冉入山之后,无力的身体轻盈了许多,闷闷的胸口也呼吸顺畅了,就好像网中的鱼儿重新入水一般,通体说不出的舒服。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拎起裙摆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攀爬了上去。 这山跟绝山不同,到处是翠绿茵茵,看得人心旷神怡。 虽然山上的岔路甚多,可冉冉越走越恍惚,仿佛是梦里曾经走在同样的路上一般,竟然没有走错,就这么顺畅地来到了山顶之上。 等到了山顶,看着依着绝壁而建,但是却有些破落衰败的屋舍时,冉冉总算明白,看似绝尘出世的苏高人为何执着赚取钱财了——要在高山上维护翻建陈旧的屋院,的确是要花费很多的金银。 不过看着这衰败不甚讲究的荒院,真不知道苏先生的金银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个英眉女子羽童一早便等候在屋院前,看到了冉冉对她说:“主人正在给人看病,你可以在东屋等候。” 说完,她便将冉冉领到了与一处花园相邻的屋舍。 冉冉从小在村里长大,并未见过什么太好的屋院。不过从到处结满蛛网的房梁屋角看去,也能察觉到这屋子之前修建得精致典雅,窗边挂着的旧帷幔都是细纱精绸所制。 就连丁财主似乎也舍不得用这么精细的面料做衣裳呢! 可惜这些布料用的年头太久,褪色严重,散发着岁月衰败的气息……虽然能看出地面和桌子都有定时打扫。但是山上那么的房屋,仅靠主仆三人打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跟破旧不堪的屋舍相比,桌上此时摆的一盘糕饼着实吸引人,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像盛开的樱花。 冉冉的肚子早就饿了,看着糕饼有些想吃,可又不好乱动,只能眼巴巴地看。 羽童倒是好心提醒了她:“……我家主人早就辟谷,我和哥哥虽然未达仙境,但是也尽量一日只吃一餐,这糕饼是蜡做的,不能吃,只是摆在这,免得桌子太空。” 冉冉佩服地点了点头,很显然羽童这个管家婆虽然花钱锱铢必较,但也很有些高雅追求,若是山上万一有访客,摆一盘蜡做的糕饼,也可以顶一顶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4 章(灵泉秘密) 按理说膝下徒儿们相处融洽,足以慰藉为师者。 不过当高仓他们笑容满面地登上山顶时,发现戴着黑木面具的师父立在山路中,目光森然地看着他们。 欢乐的气氛顿时消融,他们赶紧鞠躬向师父请安。 不过苏易水的嘴巴似乎也被融了,挡在路中间,半晌不说话。 这下高仓和白柏山偷偷互相望了一眼,不知师父是不是生气了。 薛冉冉站在了两位师兄的身后,只能垫着脚,越过师兄们的肩膀看师父。 现在师父倒是不戴帷帽了,但是总戴着个遮盖住大半张脸的黝黑面具,紧抿着的嘴唇也看不出喜怒。 就在几个小徒弟忐忑之际,苏易水缓缓张口问两个男弟子:“薛冉冉下山探望母亲,你们也跟去作何?” 高仓憨直道:“我们怕小师妹累着,所以特意帮她提东西。” 苏易水点了点头:“同门相助……很好,只是若功课勤勉,你们现在本该脚下有些功底,何至于上山时走走停停如此缓慢?去,将手里的行囊换成二十斤的沙包,如此上下二十次。” 听了师父的话,两位师兄一起哀嚎出声。 西山虽然不高,但是非常陡峭,上下一次很费功夫。可是师父现在让他们背着沙包上下二十次,很有可能累死在半山腰。 薛冉冉在一旁听着,总觉得两位师兄的飞来横祸跟帮自己拿东西有关。 于是她在旁边小声求情道:“是我不好,求了两位师兄帮忙的……” 虽然两位师兄其实是不请自来,但他们是好心却这么凄惨,冉冉想替师兄求情。 不过苏易水却平板说道:“哦。还有你,整日钻厨房的时间比进丹房还长,我记得自己收的是徒弟,不是厨子。去!将丹修药方,抄上三遍。若是出发前抄不完,就把纸笔带着,等上路时,边走边写!” 那丹修药方厚厚的一册,抄上一遍,都要花费三日。 这下子徒弟三人全都闭了嘴,灰溜溜地上山,然后各自领罚去了。 虽然初始被罚,薛冉冉低落了一下,但是仔细一想,师父说得很有道理。 师姐丘喜儿都已经开始炼制更高一层的安气丸了,而她连丹炉都摸不到呢! 如此一想,认罚也心甘情愿。一边抄写一边背药单,正好温习功课外加练字两不误,所以写着写着,冉冉的心情倒是变好了。正准备行囊的羽童路过书斋时,还听到小女娃在哼着绝山小调。 那清亮绵软的声音,甜得人耳根冒糖。 羽童笑着望向窗里,只是那女娃单手托腮,潇洒转笔的样子,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眼前情景似曾相似,可久远的记忆里,又摸索不出是陈年的哪一段…… 到了吃晚饭时,爬山的两兄弟残存狗命,踉跄入了饭厅,艰难爬上饭桌。 薛冉冉写字太多,拿筷子的时候觉得手腕有些发酸,幸好今日是二师叔羽童主厨,就算少吃几口也没有遗憾,只闭眼吞几口白米饭,应付着果腹就是了。 可惜有人似乎不能将就。 恩师苏易水自从山顶闭关归来后,并没有修炼好破功的修为,已经接连几顿与他们同食了,而且每一顿饭量不少,菜色上的讲究也很多。 譬如鱼不可与鲜物同食,切肉的刀工不要顺着肉的肌理乱切等等。 可今日不是冉冉做饭,羽童泣鬼神的厨艺愣是将一盘青菜炒成焦色。 不辟谷时,苏仙长也口娇得很,只吃了一口后,就不肯挨盘尝试,看着满桌子的菜问冉冉:“哪个是你做的?” 冉冉咬着筷子怯怯道:“师父,您不是嫌弃我不用功,不让我入厨房吗?” 苏易水被小徒弟提醒,顿了一下,遮住大半张脸的乌黑面具也不看不出悲喜,然后他放下筷子,起身大步出饭厅了。 羽童很是懊丧,自言自语:“怎么办?我就不会做饭,主人若不辟谷,这一日三餐吃不顺畅,我可该怎么办?” 薛冉冉现在很怀疑苏易水以前之所以辟谷,是被羽童的厨艺逼出来的。 不过看二师叔那么难过,冉冉还是柔声安慰了下,也许师父是想着要去绝山与魔修魏纠一决雌雄,心有忧思,才食欲不振的。 一旁的羽臣听了冷哼一声道:“若是主人当初没用结丹引魂,白白耽误了二十年,就是十个魏纠也比不上!” 丘喜儿听了,紧张地问:“那就是说,师父现在打不过魏纠,那……咱们去岂不是送死?” 羽臣一拍桌子:“怎么会打不过?你这是小看师父,大逆不道!他可是十六岁便结丹的仙修奇才!而且修仙正道,就是降妖除魔普度世人!在邪魔面前,岂能贪生怕死?” 薛冉冉在一旁听直了眼:她当初拜师学艺,不过是为了保命,若是早知道修仙还要跟人搏命,她拜师前真该好好考虑一下。 娘说她以后还要下山嫁人的! 可惜苏易水虽然摒弃了灵犀宫的旧门规,但当初拜师时,强调了一点,西山门槛好进,却难出。 一朝拜师,除非被师父逐出师门,不然绝无半途而废的道理。 至于半路想打退堂鼓会有什么后果,师父没说,不过当时他们在草堂树下打坐,一条带毒的蛇突然爬到了草垫子上。师父便轻弹了下手指,那条毒蛇瞬间挫骨扬灰,消逝在了清风中…… 所以薛冉冉觉得若想半路反悔叛逃师门,大约要跟那条蛇一样,连做碗蛇羹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降妖除魔之路,任何人都不能退缩。 苏易水似乎也清楚自己是以卵击石,并不急着去送死,磨蹭到快要月底了才出发。 也不知他那些千金药费都花在什么地方,出行时,甚至连驴车都没有。 似乎看在两位女徒弟体弱的份儿上,路过村镇的时候,他终于买了匹马儿,让两个女徒弟坐在马背上歇歇脚力。 至于其他人,都是背着行囊戴着斗笠,风雨前行。 冉冉随身的大水囊里是师父给她熬煮的树根茶,就是她刚到西山时,一两黄金一杯的那种。每天晨起时,寡言的师父都会及时提醒她喝药。 冉冉不由得有些感动,觉得师父虽然平日为人严苛,但还算体恤徒儿,将来他与人对决,万一马高蹬短,出了意外,她这个做徒儿的定然会病榻尽孝,坟前拔草,立牌烧香,不离不弃! 苏易水倒是看着悠闲得很,不像去降魔,倒像是风水先生在探查龙穴阴宅,一路上时不时会掏出一个生锈的罗盘看。 后来路过一片槐树林时,苏易水顿住了脚,让他们在这林边安营扎寨,歇宿一宿。 入夜的时候,苏易水在林中散步出来后,便叫正在火堆边烤红薯的冉冉过来。 然后,他便带着冉冉再次进入夜幕笼垂的槐树林。 听着林中夜枭咕噜怪叫的声音,看着苏易水一直不肯停下的脚步,冉冉心里还是有些发毛的。 毕竟孤男寡女,就算是师徒两个,夜里共入林中也有不妥。就在冉冉想着措辞,如何跟师父说回去时,苏易水顿住脚步转身取下了面具。 此时圆月高挂,清冽的月辉透过林间倾洒进来,看着他俊美难画的脸,冉冉突然觉得心里一松,同时感慨:原来样子好看还是有用的,最起码作奸犯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没有那么可恶。 就在她直眼看师父,胡思乱想时,苏易水掏出了一个锦袋,对她说:“替我将这些种子种在林中。” 冉冉接过袋子,将几十粒扁圆的种子倒在手里,却看不出这是什么植物的种粒。 不过师父吩咐,她依着样子照做就是了。 苏易水吩咐她分别种在八棵树下后,便挑了一块大石头盘腿坐下,看样子是要吸取月辉精华了。 不过他并没有闭上眼,只是看着那少女一边用树枝挖坑埋种,一边碎碎念。 “都好好地睡觉喝水,要快些长大!”那嘴角挂着甜笑,煞有其事的样子,好似在照顾着一群无依的孩童。 就在冉冉埋下最后一颗,刚刚站起身时,突然发现原本坐着的师父不知何时立在了她的身后。 害得她转身时撞入师父宽宽的胸膛里,鼻尖都有些微微发疼呢。 “师父……”她揉着鼻尖软糯叫着。苏易水低头看着她眼角泛红的样子,沉默了一会,眼神专注得似乎要涌出些什么,可最后,他又是什么都不说,转身走了。 在林中埋下种子的第二日清晨,他们又开始启程出发了。 因为一路走走停停,并没有急切赶路,当再次回到绝峰村时,他们足足走了有五日。 平日里略显清静的村落最近却热闹如城镇。 除了三大门派以及魏纠的弟子之外,其他大小修仙门派也来了不少的人。 当年的沐清歌掀起仙修魔修两界的万丈波澜,如今女魔再次转生,自然牵动人心,诸位大能都想知道转世的灵果有没有洗心革面,改邪归正。 若是她落地之后,选择与魏纠同流合污,那真是辜负了上苍给她的转生机会,诸位正道一定会合力将她伏诛。 也许是果熟蒂落在即,绝山仙台自动形成一道非常霸道的护盾,谁也靠近不得,又不知它何时落下,只能在山下守候。 但是村子屋舍就那么多,虽然许多大能们不缺钱财,但来人太多,又分门别派,不肯同居一屋,后来的租借不到屋子歇宿,便只能风餐露宿,幕天席地。 不过苏易水的徒儿乃是本村人。再加上当初巧莲走得急,屋子还没租出去。所以他们理所当然便去了薛家居住。 可是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冉冉却发现原本紧锁的大门被打开了,似乎有什么人已经住进了自己家的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5 章(立下魂誓) 冉冉有些讶然,当她想要推门进去的时候,苏易水却扯着她的衣领子,让她站在了他的背后。 等苏易水推开大门,冉冉踮脚越过师父的肩膀一看,竟然是空山派的弟子们坐在她家院子里。 因为那个脸上有疤的温红扇看见苏易水推门进来的时候,也是一愣。 因为苏易水戴着面具,她自然一时认不出,可是看到了他身旁的羽臣羽童二人,再细看他的身形,也认出了他来。 温红扇声音有些颤抖,轻声道:“易水,你终于来了。” 冉冉这时站到了师父身旁,看着满院子的空山派弟子,想到这位温仙长差点成了自己的师娘,兴师问罪的口气稍减。 她偷眼看了看身旁的师父,就看他是不是想要跟温仙长叙叙旧。 不过师父戴着面具,看上去一脸木然,似乎并不想主动打招呼的样子。 倒是温红扇一脸忍不住的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找我何事……” 就在这时隔壁的黄婆子热情地赶来,拉着冉冉道:“哎呦,冉冉你怎么回来了?你爹娘在哪?” 冉冉客气地跟黄婆打了招呼,说明只自己回来后,问:“黄婆,请问我家怎么进了人?” 提到这,黄婆有些尴尬,不过想到冉冉年纪小,好糊弄,便笑着道:“最近有许多人要来租屋,给的金银不菲,我寻思着你家屋院空着怪可惜的,便替你家将屋租出去了。回头我见到了你娘,再给你娘屋钱……人家温小姐不喜有外人打扰,你这是要回来几日?我家的空屋子也租了人……要不跟婆婆同住一屋可好?” 冉冉年纪虽小,可聪明得紧,更是会察言观色。她一听便明白了——这位温红扇用了高价租屋,黄婆婆已经无屋可租,便动起了她家院子的心思,擅自劈开锁头,将屋子租给了空山派。 想通了这点,冉冉说话也不甚客气了,微笑着问婆婆:“我娘临走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嘱托婆婆帮忙照料屋舍租赁吧,那么粗的门锁,婆婆没钥匙,是怎么打开的?” 黄婆子被问得语塞,一时想不出话来。羽臣当初来这村子时,曾经受了这婆子一桶泔水,这时也不甚客气道:“擅闯他人房屋,触犯了王法,我看不是将租金还人这么简单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易水开口说话了:“温姑娘,屋主回来,还请你带人挪步吧。” 温红扇方才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也知道了那黄婆子私自将别人的宅子租了出去。如果是这样,也好解决,大不了再给屋主一份银子就是了。 可她万没想到,那个屋主小姑娘没有开口,苏易水倒是先开口撵人了。 温红扇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苏易水压根不是来找自己的。 这滚烫的心头被泼了盆冷水,温红扇紧抿了下嘴唇,便转头对薛冉冉道:“小姑娘实在对不住,这样吧,我们已经住下,实在不好再挪动,不如我将原来的租金翻倍,算作补偿。” 薛冉冉觉得不好插手师父的感情旧账,决定将烫手山芋传到恩师手里。 于是她乖巧地回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师父如今也没有地方住,我这个做徒弟的原该将自家的屋子让给师父和师叔师兄他们住的……要不,您问问我师父,愿不愿意与您同住一院?” 这有情的男女因为误会斗气,也是常有的。薛冉冉以前在村里没事趴墙头的时,也经常能看到几段村中少男少女的斗嘴情形。 若有误会,解开便好。她这个徒儿自然要贴心地帮师父引线搭桥,最好能让曾经的有情人共叙前缘,成就仙侣佳话。 路已经铺好,只等师父点头来个顺坡下驴。 没想到当温红扇充满希翼地看着师父的时候,戴着面具的男人只冰冷地说:“羽臣,送客!” 羽臣向来惟主子是从,于是挥手冲着满院子空山派的人道:“请诸位挪步,去跟那个私开闯民宅的婆子要租金去吧!” 冉冉偷眼看了那位温姑娘,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全然是希翼破灭的样子讷讷道:“易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当初也并非故意骗你……” 苏易水并没有再开口,显然是多说一句都不肯。 这时,她身后空山派的弟子不服,开始起哄:“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给你们让屋子!” 可是温红扇却说道:“都给我闭嘴,随我出去!” 狼狈捡拾起空山派长老的威仪后,她铁青着脸带着一干弟子头也不会地走人了,其中一个弟子则拽着黄婆子的衣领子,去她的院子讨要银子去了。 冉冉也不理在那嚷嚷着乡里乡亲不给面子的黄婆子,将大门栓好后,便轻车熟路地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那些空山派的弟子们也许是认为花钱了,便拿这里当了客栈,满地的狼藉,也不收拾一下。 她自小爱干净,不太愿意跟别人共用被褥一类的。可是如今她的被子已经给人睡了,少不得要拆洗被面床单,免得留下什么腌臜臭气。 苏易水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扎着围裙挽着衣袖忙进忙出的,一会扫地,一会洒水,又过了一会,则包出一堆要洗的被单子。 只是刚刚养得稍微有肉的小细胳膊,拎着锤衣棒在大盆里洗着床单还是吃力些。 方才苏易水派羽臣和羽童去绝山下,打探情况去了,而高仓他们则一起打扫师父要居住的屋舍。 师父跟小师妹倒是一样的习惯,不习惯住外人留下气息的屋舍,需要认真仔细的打扫。 看了小徒弟捶洗半天,苏易水闲适开口问道:“你将床单被面都洗了,今晚盖什么?” 冉冉抬头抹了抹汗道:“娘给我带了件厚袄子,我晚上盖袄子睡。” 她说到这顿了顿,问师父:“我将两个屋子里的被单都洗了,师父您今晚是不是没有可盖的了?” 虽然师父在永城西山时好像不怎么睡觉,不过大战在即,师父定然也想好好休息。 想到师父并没有什么避寒的衣服,她连忙起身回屋,拿出的自己的小花袄递给苏易水:“要不,今晚您盖这个吧,我还年轻抗冻,和衣而睡就行。” 面对弟子尽孝,苏易水并不领情,他略显挑剔地看了看那粉红中透着土气的袄子,声音平平道:“你的意思是我很老?” 嗯……该怎么回答才不伤师徒之情? 若是按着凡胎俗子的年龄来算,师父应该三十有六七了吧? 对于修真之人来说,超越凡人生死,三四十岁只是堪堪入门的年龄,可以说是青春年少呢。 而且师父驻颜有术,想要冒充十八九岁的少年也没有问题,的确是跟老人家挨不上边。 冉冉从小就讨人喜欢,很有长辈缘,但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怎么都讨好不了师父,恩师总能见缝插针,挑剔出她的言语错处来。 就在冉冉想着怎么在不触犯第一条门规的情况下,夸赞师父长得貌美年轻时,师父却起身道:“走吧,去附近的集市买些被子回来。” 听到要逛集市,丘喜儿喜出望外,于是几个小徒弟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苏易水出门了。 镇子上的集市,卖的都是临近几个村的土特产,但是略显贫乏的商品,也阻挡不了逛街的愉悦心情。 高仓这些少男少女们也都是买些吃吃喝喝。冉冉作为怀揣三两银子的大户,却有些舍不得,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看着别人吃。 苏易水在路过一家成衣铺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对着跟在他身后穿着粉红花袄子的冉冉道:“让裁缝量一量身,做件新衣服。” 冉冉觉得师父这又是在抽冷子出考题,考验她是否奢靡浪费,立刻从善如流道:“师父,我的衣服够穿了,不用做新的。” 透过面具,两道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粉红土气的女娃娃,苏易水平静地说:“换些素的,看得闹眼睛……” 被师父嫌丑,冉冉只好闭了嘴。可自己的衣服多好看,是娘特意给她扯的花布料呢! 不过年轻的小姑娘自然喜好带些颜色的,眼见着冉冉扎在花花绿绿的布堆里出不来了,苏易水似乎实在忍不下去,便亲自下场给徒儿挑起了布料子。 他摒弃了那些乡村艳俗的颜色,单选了匹月白的布料子,又越过了裁缝殷勤献上的衣服样子,径自提笔画出了要做的长衫样子,吩咐裁缝照着这个来做。 当然为师者一视同仁,高仓、白柏山,还有丘喜儿他们也依着样子各自做了一件。 因为苏易水出手大方,那裁缝对他带着诡异面具也可以视而不见,满面带笑,拍胸脯保证多找些针线婆子,第二日下午就能送到村中府上,让几位高徒穿上新衣。 除了衣服外,还有女孩子的发簪一类的小物,都是苏易水亲自挑选的。只是那些小物的价钱令人咋舌。 据卖货的掌柜所说,这些乃是从京城里进的金贵东西,只是这里地方小,没人识货,一直都没卖出去。 冉冉默默看着师父挥金如土的样子,觉得昔日灵鹫宫宫规后继有人了。师父虽然嘴上不怎么挑剔,其实很好的继承了女魔的奢靡之风。 他若讲究起来的时候,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据说二师叔含糊地说过,他是王爷的儿子,那是富贵金汤泡大的,也难怪真的讲究起来,就一点也不肯将就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6 章(师徒相认) 巧莲做此打算后,一家人便开始做着出远门的准备。 而就在日落时分,绝山的山顶处,正有人幽幽地凝望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 那人身材高大,身姿如挺拔劲松,裹着一件半旧的青袍,略显落魄,披散的长发半遮了脸,只是那脸竟然看不出五官,好像覆盖了一层惨白的假皮,看着十分阴森。 虽然绝山有灵盾,但是不知为何,却没有阻挡住这人和他的两个随从,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山顶树旁。 立在他身后的一个豹眼熊腰的男子名唤羽臣。 此时,羽臣陪着他的主人已经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主人,要不要将此事通禀其他的门派?” 他说的“此事”指的是转生树上已经结出灵果,可是那果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只剩下果壳碎片的事情。 这棵树是万年而生之树,当年主人苏易水以血开祭,交出结丹损耗了一半的修为,才让此树可以续接残魂,化虚无为肉身。 对于主人这般自损的行为,羽臣不甚理解。因为主人如此这般,竟然是为了让臭名昭著的女魔修沐清歌转生! 虽然苏易水曾经是沐清歌的弟子,但当初是女魔头沐清歌贪恋苏易水容貌出众,一心强迫着本是蜀山弟子的他转投到了她的座下,又迫着他改修魔道。 想他的主人,未曾仙修之前,乃是当时权倾一时的平亲王的外室子,虽然不能入宗祠族谱,可因为是平亲王心爱女子所生,自小也是养尊处优,哪里会被个女子呼来喝去? 没想到小主人十六岁决定修仙隔断尘俗之后,如花般的少年竟然落到了名声狼藉的女魔手中。 好在主人乃天纵奇才,天资聪颖,就算修为不及沐清歌,也后来居上,甚至叛出师门,协助正道反杀了这个邪佞的女魔头。 想当年,沐清歌被修仙三大门派合击,身中九重祭骨咒,毫无反手的余地,最后剥离了根骨,打散了灵力,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要不是主人手下留情,留了她的一丝残魂引附在了转生树上,以后世间恐怕再无魔修沐清歌了。 可恨那女魔头在垂死之前,居然动了动手指,给主人下了个咒,还是他妈的融面咒!害得仙人之姿的苏易水被封印了容颜,从此只能用面纱遮面。 临死前还有刁童恶作剧似的勾当,女魔头的恶毒趣志可见一斑! 也许被融面咒所累,主人偶尔以真面目示人,总是引来惊呼或者嘲讽,他在往后的岁月里,说话也越发的减少,除了筑基炼丹之外,大部分的时光就如现在,面对虚无的山野默默一人伫立。 记忆里那个温雅而有温度的少年,似乎在沐清歌伏法之后,便如换了人般,死寂得叫人害怕。 也许就是要解开这恼人的咒,所以主人才执着让这女魔重生吧? 不过就在十七年前,当羽臣和妹妹羽童陪着主人来到绝山上时,突然发现树上结了果,可惜当时三大门派又派人前来毁掉转生树,主人阻止了他们,与几位大能恶斗了一场。 因为消耗内丹助沐清歌转生,让苏易水大不如从前,可是随时震碎元神同归于尽的架势也让人难以抵挡。 毕竟世人都知,当年三大门派能够取胜,苏易水居功甚伟,若是死在三大门派的手上,正道之名也会因为卸磨杀驴,毁于一旦。 最后,那几位大能实在被苏易水缠斗得发烦,又看着昔日容姿绰约的他面容模糊,实在可怜,于是决定顺坡下驴,开明大度地与苏易水做下约定——让沐清歌得以在树上重生,以便苏易水解咒。 但是三大门派言明在先,解咒之后,沐清歌的生死便由不得苏易水来管了。 从此绝山被下了禁咒,任何人不能靠近。只等十年后,转生果瓜熟蒂落。 不过因为那树曾经用苏易水的结丹灵血浇灌,虽然有灵盾却只能阻挡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并不能阻止苏易水上山。 但是这么漫长的岁月里,苏易水一直没有再来。直到今日,他们路过此地时,突然发现灵盾转弱,似乎有被人闯入过的迹象,这才上山来看一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羽氏兄妹才发现:这转生树居然不知何时落果,而果子里转生的女魔也不知去向,若重生的沐清歌魔性不改,又无人拘束,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 而立在山上半响的苏易水这时才吐出了几个字:“还有一颗……” 羽臣听了这话,回头一看,诧异地发现方才还有些发秃的树上,真的还结了一颗果。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发现那果是结在了几片蔫叶子的后面,也许他看得不仔细,这才没有发现? 可是那果生长的树梢明显跟十年前不一样啊!难道……这树结了两颗果? 一旁一直默默伫立的女子是羽臣的亲妹妹,她名唤羽童,也一直追随服侍苏易水。 见此情形,羽童试探道:“当年沐清歌罪大恶极,不过与她同修的胞妹沐冉舞却是心善至纯之人,跟她的姐姐品性截然相反。可惜如此良善之人,也逃不过沐清歌的毒手,最后在绝山一战里与沐清歌同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羽童顿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当时沐冉舞协助三大门派,想用噬魂锁锁住沐清歌的元神,可惜却被沐清歌反制,拉入了噬魂锁里,会不会就此她们的残魂缠绕在了一处,所以同在转生树上转生,结出了两个果子?” 羽童当时年幼,还未筑基,对沐冉舞的印象实在是少得可怜。沐冉舞虽然品性良善,可是跟她那天赋甚高,又貌美异常的姐姐来说,沐冉舞真是平庸得叫人记不起样子来。 叫人想不通的是,这树上若结了两果,那先早早落地的转生之人是沐冉舞,还是沐清歌呢? 当羽臣说出疑问时,一直在风中伫立的苏易水依旧没有说话。 倒是羽童紧抿着嘴唇愤愤道:“没见过杜鹃鸟占了别的鸟雀的巢穴吗?杜鹃幼崽一旦出壳,就会将原主的鸟蛋都会挤落出巢穴。转生树的灵力有限,若是长了两个果儿,势必均分灵力。现在自然是势弱的被挤掉了。” 就在十七年前,羽童曾经陪着师尊一同来过绝山,当时掉落的那果生长在树的西梢,而现在,西梢的果子没了,生在东梢的那颗几乎看不见的果竟然一下子长得老大。 很明显沐清歌挤掉了胞妹的残魂转生,独自霸占了灵树。毕竟沐冉舞无论从资质还是慧根,都远远不及她的姐姐沐清歌。 可怜那沐冉舞,时辰未到掉落下来,恐怕连肉身都没有结成,就此风化消散了吧? 想起那沐冉舞单纯善良的样子,羽童颇有些于心不忍。 可就在这时,默立许久的苏易水难得吐出个长句子说道:“灵犀宫好久没有收徒了,你们去附近的村落收些弟子来吧。” 羽氏兄妹俩听得一愣。灵犀宫是女魔沐清歌当年自创的门派,入派不看根骨慧根多少,只收孤儿,无论男女都要看容貌是否清俊,这等条规简直是女色魔本性暴露无遗。 而她当初能收到苏易水这样天资出众的徒弟,完全是瞎猫撞到了死肥的耗子。 后来女魔伏诛,这乌烟瘴气的灵犀宫也就后继无人。 不过女魔倒是给她的那些孤儿徒弟们留下了不少的金银,加上她那些所谓的徒弟们大部分毫无魔修的修为,三大门派自诩正派也不好让他们一并跟着伏诛,自损了正道名头,就此让他们拿了钱财各自谋生去了。 而如今苏易水却要以灵犀宫的名义重新开山收徒,这着实让羽氏兄妹摸不着头脑。 不过苏易水不肯再解释,只轻点脚尖,青袍翩然,从山的另一侧飞速下山而去了,而羽氏两兄妹也赶紧御风而行,紧随着主人离去。 山上这几日风云暗涌,可是村中却依旧是岁月静好,村中的人们照旧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巧莲做出搬家的决定之后,就开始张罗着将家里的几亩地长租出去。 村里的房子不值钱,倒不如先留着,待风声过去后,他们再看看要不要回来。 可是偏偏这时,节外生了枝丫。 薛木匠这天去丁财主家结算木工的工钱时,那丁财主的婆娘却挑刺说薛木匠的手艺不佳,打的一张饭桌的桌面都裂开了,所以抵赖不给工钱。 丁财主家的二儿子成婚在即,打的是整副的家具,薛连贵足足干了十多天,现在他家却不给工钱。现在别说启程上路,就连家里的油盐柴米都有些紧张了。 薛木匠是个倔种。他当初便跟丁财主说过,那桌子的木材不好,有些潮气,若是用来打家具恐怕要开裂。 是那丁财主却贪图省些木料钱,直说这木材还可用,不肯再买。 薛连贵无奈,只能依着东家的吩咐做出了木活,没想到丁家婆娘转过头来却死不认账,还指示着自家的长工,打了薛连贵两个耳光。 其实这丁家婆娘是有意的。自己的二儿子前程似锦,好不容易攀附上了县里的一门贵亲。可他偏偏被薛家的病秧子迷了魂,见天嘟囔着将来要纳薛冉冉为妾。 这要是举人小姐知道,岂不是要气得悔婚? 丁家婆娘觉得二儿子被病秧子的细腰迷走了魂,所以决定要给薛家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富贵人家的门槛不是那么好进的,叫小蹄子趁早死心,少来勾搭她儿子,这才找茬亏工钱,还借机会教训了薛木匠一顿。 巧莲听了气得脸颊通红,破口大骂:“瘟才养的,也太缺德了!怪不得先前都没人肯去他家接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7 章(半路伏击) 薛冉冉没想到怪脸男竟然拿自己的违心恭维来堵嘴,被堵得不知如何回绝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拍门的声音。 只听巧莲在门外急促地喊:“冉冉,快些开门!” 冉冉知道爹娘回来,如释重负,赶紧跑过去开门。可开门一看,巧莲正哭着搀扶着满脸是血的薛连贵准备进门。 方才她拉着里长去评理,那里长初时说话评理还像人样子。 可丁财主的婆娘用话敲打,暗示自己的二儿子在县里书院说得上话,而里长的儿子今年要入书院,正可以帮忙。 里长听了这话,竟然言语退缩,直说家具打坏了,的确不该给工钱,然后便借口他家的母狗要下崽子,急匆匆地走了。 这下巧莲气炸了心肺,径直跟丁财主的婆娘吵开了。 丁家人口旺,最后几个膀大腰圆的表亲侄儿围拢过来便要打巧莲。薛连贵为了护住妻子,又生挨了一顿好打。 幸而巧莲突然想起女儿临出门前的叮嘱,恍然开了灵窍,高声呼喝:“快来看啊!丁秀才的爹娘要打死人了!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儿子,可怎么过乡试风评?” 她这一喊,这才让那丁家人堪堪住手。 毕竟丁家二儿子考学在即,这几天乡里要下来官员查访着这些考生们的品行风气。若是真闹出人命来,岂不是耽误了儿子的前途? 丁财主被巧莲这么一呼喊,心里一激灵,生怕自己的婆娘一时糊涂将儿子的大事耽误了,这才悻悻地甩了三串钱给巧莲。 虽然讨回了工钱,可是薛连贵却被打得不轻。 巧莲又恨又悔,恨的是丁家满门畜生,悔的是没有听了女儿的话,若是一早拿捏着丁家的要害来说,又怎么会让自家男人受伤? 她便这么一路哭着搀扶着丈夫回来,哪想到一开门就发现自家院子里站着几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个……居……居然看不出眼睛鼻子! 巧莲这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竟就此昏了过去。冉冉只有两手,扶着母亲都没够气力,更搀扶不住也吓得双腿发软的爹爹。 幸而那个叫羽童的女子过来,帮着冉冉搀扶住了母亲,并帮着她将两个人送回到了屋里。 薛连贵虽然吓得失魂,但是见三个人似乎并无歹意,也勉强定下神来问女儿:“冉冉,他们……是什么人?” 冉冉扭头看着那怪脸男已经戴好了帷帽,暗松了口气,又怕爹爹说错话,连忙出声提醒道:“爹爹,他们都是仙长,来收徒增寿的……” 听女儿这么一说,薛连贵的脸更加惨白一片了——这群折寿的怎么又来了?难不成他们知道了冉冉也是庆庚年生的? 就在这时,巧莲被喂了口水,也低哼着醒转了来。冉冉怕母亲再昏过去,连忙解释说这些仙长这是来喝水吃饭的。 羽童觉得在此叨扰多时,掏出了个钱袋,在里面翻翻拣拣。 她寻思着:方才那一顿饭,腊肉都进了那小姑娘的嘴,粗茶淡饭的,也不用多给。 结果掂量了半天,她总算是捏出个顶细碎银子来,放到桌子上算作吃饭的饭资,然后便打算离开。 转生果马上就要落地,听起来魏纠带着门人也出没在此,若是那转生的沐清歌落入到魏纠的手里,只怕主人解咒的事情又要泡汤了。 所以这几日,她要抽时间守住绝山,不可让灵果有闪失! 当然主人解咒之后,那沐清歌的生死便不重要了,羽童希望她能立刻气绝身亡,别再坑害自家主子了。 可是苏易水似乎并不想走,看到那个薛连贵似乎被人打断了腿,他便伸手替木匠将断骨接上,然后将手覆盖在了伤处上。 薛连贵原本疼得钻心,谁想到被这怪人用手覆盖住伤处后,居然觉得暖融融的,不消片刻就不觉得痛了。 这样的神通,的确是仙人才有的! 惊喜之余,薛连贵小心翼翼向这怪人谢恩。不过苏易水只是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暂时麻痹了你的痛觉,三日之后,你还是会觉得痛的,不过断骨已经接上,只要固定将养,等断骨长合,也没有大碍了。” 一旁的羽臣听了木匠夫妻的遭遇,听得气愤填膺,开口说:“要不要我替你们教训下那丁家恶霸?” 薛连贵已经后悔十足了,连忙摆手道:“不必,要不然我们也要搬家离开这里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就在这是巧莲也幽幽醒转过来,听了女儿在一旁小声解释,总算是缓了精神。 可是出乎羽童意料的是,向来淡薄人事的苏易水,今日似乎平易近人得很,三言两语间就走起了江湖批命先生的路数。 听了他们要回和宁老家后,苏易水直言她家的女儿乃福薄之相,恐怕命数在几日之间,只有修习些养生仙道方可长寿。 若是平时,夫妻俩听这些言之凿凿的鬼神之言,一定会信上几分。 可是先前有恶徒到处寻找庆庚年的孩子,现在这个长相怪异之人又千方百计地收自己的女儿为徒,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而且命数只在几日?也太玄了吧?怎么听都是诅咒之言! 所以巧莲一口回绝,言语客气地准备撵他们出去了。 苏易水倒也没有多言,只留下一句:“你们若后悔了,可以去永城西山找我,我叫苏易水。” 说完这句,他就领着两个随从翩然离去——若不看脸,单从背影看,当真是个身姿如松,宽肩窄腰的英挺男子…… 巧莲发现自己竟然看男人的背影出了神,连忙收回心神。 她这是怎么了?总是不自觉地盯着那怪脸男看…… 再说苏易水出了薛家时,羽童问道:“主人,要不要我留下来守住转生树,免得灵果有闪失?” 可是苏易水却淡淡道:“不必,我们云游太久,也该回去了……” 不过临出村口的时候,他们正好撞见了丁家的马车也准备出村。 丁财主刚与那薛家夫妇闹了一顿,虽然迫着乡试风评给了木匠工钱,可心里却老大不痛快。 因为今夜县城里有应酬的夜宴,他赶着领儿子去吃酒,顺便打点一下已经到了县城,准备考察考生品行的官员们。 这会,他坐在马车里低声呵斥着儿子:“男人前程最要紧,这个时候,你招惹什么薛家的病丫头?待以后功名在身,她连给你做丫鬟都不配!一家子的泼货,等这事儿过了,我他娘的半夜点了薛家的房子!” 那二儿子打哈哈道:“我不过随便撩逗一下,爹怎么和我娘一样当真了?那种货色,总是没话找话地勾搭我,就是个玩玩过过瘾的轻浮丫头,爹您别气坏了身子,一会还要跟那些乡考的官员们饮酒呢!” 虽然苏易水与马车相隔甚远,可是仙修之人,耳力原本就异于常人,虽然隔着一条乡道,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羽童在一旁看得分明,主人轻抬手指,快速做势画了空符弹向马车。 那是仙修入门之咒,叫“心口如一”咒。 中了此咒之人,三个时辰内绝不会说出违心之言,都是真真切切的心里话。所以才叫“心口如一”。 那个丁家父子要去迎考官,少不得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来,中了此咒,也不知会闹出什么要命的笑话来…… 很显然,这丁家父子让主人很不痛快。 羽童再次诧异,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主人,今日真的是撞邪了啊! 再说薛家三口,巧莲打算过冬再走,可如今他们得罪了丁财主一家,倒是不宜耽搁,早些上路才好。 虽然只讨来了三串钱,可若节省些,在沿路村镇卖些自带的木桶木凳,再接些木工零活也足够用。 所以巧莲准备好了路上的吃食干粮,收拾了几个简单行囊,而木匠也将自己的木工工具都搬上了驴车后,找了条粗锁紧锁了院门后,便急匆匆地上路了。 不过他们走到临近县城时,碰到了从县城回来的乡人。他们正津津有味地说着清晨去县城西市时,听来的新鲜传闻。 据说昨夜丁家父子托人花银子去了县里老爷们的夜宴。 可父子俩不知在家里喝了几两烧酒,入席之后就开始满嘴胡言。 那丁财主听亲家举人老爷跟别人夸赞未来女婿的学问踏实时,他竟然笑着说,自己的二儿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当初几次应试,都是请人代笔,一路靠银子铺垫上去的。 用如此骄傲的口气抖落出儿子作弊的丑闻,直叫人听得面面相觑。 而丁家老二更是“醉”得口无遮拦,竟然问县老爷,他身边的小妾是从哪里买的,如此身材丰满婀娜,若是能让他睡几次就好了。 总之,那丁家父子二人全不说人话,未来亲家举人老爷羞愧得要钻桌子了。 最后丁家父子被恼羞成怒的县太爷命人用乱棍打出去的,如此场合犯了众怒,这丁二公子的前程和姻缘都要堪忧了。 薛木匠和巧莲闲听了一嘴,顿觉解气。可是丁家就是破船也有三斤钉,他们还是要出去躲一躲才好。 家里的老驴年事已高,拉不了太重的车,所以路程上大半时间里,都是冉冉和腿受伤了的爹爹在马车上,巧莲在下面拉着驴儿往前赶。 因为那位苏仙长的神通,薛木匠前三日并未感到疼痛,直到第三日起,那腿才如针刺一般疼了起来。 不过薛木匠顾不得腿疼,因为他的女儿冉冉在离开了绝风村一日之后,突然病倒了。 冉冉也不发烧,只如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般萎靡了下来,蜡黄的一张脸迅速消瘦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8 章(大补之物) 不过还好,初入灵犀宫里的菜鸡徒弟不止薛冉冉一个。 西山灵犀宫虽然许久没有开山收徒了,但凭借仙医苏易水的名号,收起徒弟来一呼百应。 收徒的场面虽然人声鼎沸,可是最后收来的也不过三个徒弟而已。 其中两个少年都比冉冉大,大师兄名唤高仓,据说习武的出身,长得高挑英挺,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郎。 而二师兄则姓白,叫白柏山,虽然长得细瘦了些,却透着斯文儒雅之气。 除了两位师兄之外,冉冉还添了位三师姐,叫丘喜儿,跟冉冉一样都是别人治不好的病秧子,家里支付不起药钱,原本是想叫她等死,被师父垂怜收入山门救治。 听说丘喜儿是胸口痛的毛病,不过长得倒是白胖可爱。 薛冉冉原先还疑心着苏先生收自己这么个病秧子来做什么。现在一看,原来师父有收集病秧子的癖好,大概是用来提高医术一类的作用吧? 三人以年龄来分认辈分,并没有按着入山门的顺序排资论辈。不过他们该唤羽臣和羽童为何,便有些犯难了。 苏易水说:“他们二人也算与我一同修真,算是同门师兄妹,就是你们的师叔。” 羽氏兄妹表示万万不可,就算有天他们真的升天做了神仙,还是要在苏易水面前端茶奉水,怎么可乱了纲常,称呼主人为师兄弟呢? 争执了一番后,苏易水有些懒谈这些俗务,挥一挥袖子上山顶打坐去了。 而剩下的大大小小商量一番后决定:各论各的。小字辈们管羽臣羽童叫大师叔、二师叔;羽氏兄妹依旧管苏易水叫主人。 选了个日子,四个小徒弟一起下跪奉茶,给灵犀宫的开山门主的画像行了拜师礼便算成礼了。 虽然灵犀宫已经易主,但是昔日师尊的画像并没有撤下。 薛冉冉在磕头的时候,偷偷抬头看了看那高悬在明堂上的入魔师尊画像,竟然是个美艳里透着轻灵之气的女子。 只见她一身火红的衣裳,骑在一只白虎之上,玉足高翘,半挂着只绣鞋,还拎着个大酒葫芦,怎么看都举止轻浮浪荡。 这样的女酒鬼为何会教出像苏易水那样呆板无趣的徒弟来呢? 薛冉冉私心觉得师父苏易水清心寡欲得倒像清修的和尚,与灵犀宫的旧日条规门风格格不入。 教出这么一个不合心意的徒弟,开山师尊又入魔早早不在了,也难怪灵犀宫门庭凋落,一年不如一年。 三位师兄师姐都是初入山门。薛冉冉虽然最小,但是入门时间比他们早几日,所以她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熟悉灵犀宫的角角落落,还着重介绍了满墙的狗屁门规,让师兄师姐们引以为戒,万万不可奉行。 三师姐丘喜儿一脸惋惜地看着那一条条旧规,嘟囔着:“咳,没赶上好时候……” 二师兄白柏山颇为博学,他有家人曾修真入道,熟知西山的往事传说,此时倒是绘声绘色地给师兄妹们讲讲本门前尘。 据说那女魔头本事甚大,却欲壑难填,妄想称霸三界,私开魔界大门引来魔子灭世。 此举因为正道株伐,当时西山一战震动四野,三大名门联合诸多正道,费尽天荒之力才让女魔伏诛。 如今灵犀宫只不过顶了个昔日名头,内里的早就换样子,重归正道了。 丘喜儿听了叹口气道:“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沐清歌好歹也算是我们师祖,就算她曾经做错过事情,我们的言语不可不敬。” 不善言辞的大师兄高仓也点了点头:“我娘说,不可妄议长辈,我们是来学本事的,什么正道魔道,师父是什么道,我们就是什么道!” 薛冉冉也紧跟着点头,虽然她跟丘喜儿一样,觉得还是旧门规好些。 但是冉冉前些日子陪着二师叔羽童下山采买时,看见二师叔为了三文钱的差价,跟菜贩磨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由此可知门风已定,如今的灵犀宫第一条门规就是:当省则省。 为此,她在饭桌上都不甚敢多吃,生怕自己太浪费而被赶下山去。同时为了自己敏感的舌头,她还毛遂自荐,接下了一日三顿饭的差事。 羽童原本就不耐这些厨房差事,以前她都吃些粗饼就着野果子,糊弄着充饥的。 毕竟要脱离凡胎肉身,又岂可纵容自己的口腹之欲? 既然冉冉喜欢做饭,便让她做些自己爱吃的算了。再过几年,大约孩子们也得开始练习辟谷,修身养性了。 吃食一类,趁着能吃时,便做些自己爱吃的吧! 新徒入门之后,自然要选择修习的路子方向。 一般来说,修真无论仙魔两道,入门时并无二致,端看修习的路子。 大部分人修习的是筑基结丹、元婴历劫飞升的内修路数,可是这个讲究先天体质机缘。 若是天生奇才体质,比如苏易水,那是一日千里,飞升之路不算遥远。 可若是羽臣这类凡夫体质,一味强修,虽然可以勉强延年益寿,但是往往最后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 于是,一小部分人另辟蹊径,走修习炼器服丹的路数,炼制仙丹帮助自己提升成仙。 这类往往不挑剔体质,不过失败的几率甚大,往往熬得胡须苍白,才堪堪入门。还有像始皇帝那样,一直练到死也不见章法。 最后就是类似邪魔一类的歪道了。譬如以神形补神形,靠吸取他人的筑基结丹来填补自己的修为,民间所谓采阴补阳的路数多是此类。 不过也有正道之人修习这第三种法子,抓捕为祸人间的魔修,吸取他们的灵力提升自己的修为,也不失为正义之法。 苏易水对四个新收的弟子采取放羊之策,端看他们自己想学什么就是了。 其中两个男徒弟很快明确了练气筑基的路数,他们的天资尚好,走这条路也容易些。 三师姐丘喜儿的体质略差些,但也算可塑之才。 只有薛冉冉跟仙道无缘,内虚空荡得能听到回音。就连羽童都诧异道,原来还有比她哥哥更加不适合仙修的废物体质。 羽童为此,很是失望——好歹冉冉是灵果里降生的灵童,没想到体质比前世的沐冉舞更废,大约今世也要一路平庸下去。想到她早早被挤落下树,这虚也算是落地生根,改不掉的了。 研究了一番后,冉冉和喜儿两个小姑娘决定走炼器服丹的路子。 最起码薛冉冉觉得守在热烘烘的炉子边摇扇炼丹,边打打瞌睡也很惬意。比打坐辟谷,或者打打杀杀强上很多。 既然决定走炼丹一路,那么就要认炉。丘喜儿领到的是顶新铜炉子。三爪金盖,盖顶是只铜龟,气派得很。 而到了薛冉冉这里,师父的家底似乎被掏空了,只给她分了一顶年头久远的乌黑铁丹炉。 冉冉疑心这丹炉曾经被烧坏过,因为炉底很明显有被修补的痕迹。 对于师父的偏心,丘喜儿很不好意思,提出要跟冉冉交换。不过冉冉觉得新旧无所谓,反正她是被断定过的废物,也不好霸占新丹炉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到了试炉的时候,两人炼制的是入门的清心丹。 这类丹药对祛除打坐时产生的燥气很有效用,而且配方简单,只需按方配药,看住炉火便足够了。 三日三夜后,丘喜儿炼出了两颗闪光发亮的丹丸。 薛冉冉也很用心,大眼睛紧紧盯了炉火三夜,熬得双眼通红。到了天明时分,终于可以开炉取丹了。 不过开炉的时候,一旁的丘喜顶着热气提鼻子问了一下,诧异道:“好香啊,怎么跟我的味道不一样?” 薛冉冉满心爱怜地看着自己第一次炼制出的俩颗丹丸,有些迫不及待道:“我们俩的丹丸正好给两位师兄服用,帮助他们消除打坐的疲劳。” 练气筑基修炼的路数很辛苦,两位师兄跟随大师叔羽臣在草堂打坐了三日,正好需要丹丸裨益。 丘喜儿仗着腿比冉冉长,先跑到了斯文二师兄的面前,将自己的丹丸递给了二师兄。 白柏山写过三师妹后,便接过了丹丸用水服下。 而后到的冉冉将自己药盒子里的一颗丹丸递给了大师兄高仓。 跟一口吞下药的二师兄不同,高仓大口嚼着丹丸,似乎久久舍不得下咽。薛冉冉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高仓终于依依不舍地吞咽下去道:“带着一股子鲜味……有些点像汤汁肉包子……” 薛冉冉的小脸微微松垮——清心丸服用下去,原本该是平心静气,助益辟谷的啊!怎么大师兄还吃得开胃了呢? 难不成……因为她摇扇的时候肚饿,心里想着满汁的肉包子,才让丹丸的味道起了偏差?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刚刚从草堂打坐回来的二师兄只不过喝了一碗稀粥平复肠胃。 可大师兄却好似饿虎下山,竟然将满桌子的菜全吃光了后,还大喊肚饿,最后半夜竟然偷偷爬起,站在存放食物的廊下啃食起了风干的生火腿。 要不是师父发现及时,摁下了昏睡穴,大师兄很有可能因为不知饱足,吃得肠胀而亡。 而高仓如此贪婪,显然是跟肉包子味的清心丸有关。 打坐三日成果算是被肉包子毁的彻底,高仓不但没有平复凡尘俗欲,反而被勾起了吃念,无法自控。 当苏易水让羽臣将高仓抬走时,薛冉冉耷拉着脑袋主动走过来,跟师父承认错误。 苏易水问她要剩下的那颗丹丸,捻下一小块,稍微嗅闻了一下,便放入了口中。那碎块入口即化,苏易水突然身子微微一僵,将盛下的丹丸扔甩得老远。 就算看不清他的五官,也隐约觉得额头凸起老高,应该是在……皱眉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9 章(一本真经) 薛冉冉虽然年纪小,可是以前被爹娘拘在院中时,就喜欢趴在墙头安静琢磨墙外走来走去的人。 可师父显然不是她能琢磨清楚的。她觉得师父真是深不可测,让人防不胜防。 很明显,他利用这次灵果降生的时机,精心编织了一张大网。苏易水是狩猎的蜘蛛,而魏纠是一头撞入网中的肥美肉虫子。 也难怪当年那个沐清歌落得那般凄惨下场。若是苏易水立意要算计什么人,一定是草灰蛇线,伏延千里吧? 想到这,薛冉冉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幽幽叹了口气。可她刚叹完气,就看见师父正冷冷看着她。 “你在想什么?” 冉冉迟疑道:“就是觉得师父真是太……聪明了!” 说完这话,她觉得语气不够真诚,准备扬起笑脸大拍一下师父的马屁。 可是师父似乎不甚高兴的样子,举步转身,长袖翩飞地出了树林。 冉冉摸了摸自己的抓髻,有些不确定师父是不是生气了。不过她想到自己种下的种子万一祸害了路过的客商可就不好了。 但是师父消气之后,倒是跟她解释了一下:“那物生命极短,一旦枯萎,便不会再萌芽。而且它的种子很难结出,三百年才会结下一颗。” 冉冉听了松了一口气,同时纳闷道:“师父,您为何让我来种?” 苏易水将树根水递送到了她的嘴边,淡淡道:“你的命格很旺植物,你家院子里的花不就开得很好吗?” 冉冉乖乖喝下了水,觉得师父所言在理,她从小到大种的花花草草,还有菜蔬的确都长得出奇的好。 不过喝完水后,她的嘴角挂上了褐色的药汁沫,苏易水掏出了巾帕替她擦拭。冉冉不好意思地往后躲了一下。 苏易水平板地说道:“女孩子邋里邋遢的,像什么话,别动!” 冉冉只好一动不动,任着师父给她擦嘴。只是那一双大眼有些无处安放,只好呆呆看着师父的俊脸。 那如画般的脸这般近看,真是让人心情为之一畅。苏易水倒没说什么,只任着自己的小徒弟发呆地看他。 只是他低垂的眼眸里似乎酿着什么,却又一时看不清楚。 师徒二人坐在大石上,看起来关系融洽。可丘喜儿远远看着小师妹和师父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师父为人清冷,有时给他们上课,随手指一指古籍,让他们自己看,而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不过他对小师妹倒是会多说些,可若说师父独宠小师妹,也不对,因为有时候,师父对小师妹又格外严苛。 最起码,小师妹到现在都没再碰过丹炉呢!哪像她都已经开始更高一阶的修行了。 一举伏击了魔修魏纠后,接下来的路程就轻松顺畅很多。 白柏山很担心那个魏纠到处宣扬师父私用魔藤的事情,所以在河边汲水时,跟几个同门闲聊起来。 不过冉冉听了,却笑着道:“我觉得是那魏纠会更担心些。” 喜儿不明白,问道:“他担心什么?” “担心师父会宣扬他失了大半修为的事情啊!”冉冉一边灌水袋,一边歪头说道。 白柏山听了小师妹的话,有些恍然:魏纠不择手段,树敌甚多,现在他被掏空了修真家底,当然要拉屎捂紧被窝,绝不会主动露出自己空虚的底子来。 当回到西山时,薛冉冉终于可以沐浴更衣,躺在床上舒服睡觉了。可没躺一会,怕冷的丘喜儿就披着厚毯子敲她的房门,跟她同挤一个被窝。 冉冉从小没有姐妹陪伴,对于这种同盖大被的小姐妹秉烛夜谈有些陌生,又透着新奇。 丘喜儿这两天一直心绪未定,忍不住跟冉冉聊一聊这两天经历的波澜壮阔。 虽然下西山不到半个月,但丘喜儿对自己的师门,以及师父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尤其是在绝山看到了转生的前师尊沐清歌后,她已经演绎出一套全须全尾的儿女恩怨话本子。 大约就是入魔师尊沐清歌垂涎着英俊弟子,就算转世重生,也不肯死心一类。不过沐清歌那般貌美,叫个男人都很难把持。 也不知师父苏易水是天生冷血,还是修炼掉了欲念。当初面对如此美人师父都能下得去狠手,可见无情便是无敌了。 想到那日在镇子上吃饭时,师父瞟了她一眼的眼神,丘喜儿在温暖的被窝里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听冉冉好奇地问,丘喜儿费力描述了一下:“就像……就像被猛兽……不,比猛兽还恐怖的什么盯着,好像下一刻,师父就要将我挫骨扬灰了般……” 说着说着,丘喜儿想到了师父在树林子与魏纠抗衡时的铁血手腕,还后知后觉地吓哭了。 冉冉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可还是抱紧了肉墩墩的师姐,柔声安慰。 同时冉冉想到,她的确有几次看师父发呆时,而师父看她的眼神有些莫测高深。 可见师父很介意别人垂涎他的美色。于是冉冉一阵后怕,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再无礼多看师父。 回到西山的苏易水,又要在山顶闭关一个月才能出来。大约消化掉魏纠的灵力结丹,也需要花费些许功夫。 期间,那三大门派几次派人来寻,却发现原本轻易能够破解的西山灵盾骤然便强,怎么都无法突破进去。 九华派的卫放从绝山之行后,便很瞧不起苏易水。 可几次都不能闯入西山,不能不心中纳闷:那个苏易水明明弱得不敢跟魏纠一战,为何他的护山灵盾却越来越强呢? 虽然山下来人不肯离去,执意要等到苏易水出关,西山上却清净得很。 不过那只白虎从树林出来后,就又变回了猫儿的模样,而且似乎饿得很,平日钻入山林里不见虎影,隔三差五,还咬着几只野鸡入厨房,然后朝着冉冉喵喵叫。 冉冉后来才闹明白,这小老虎是叫她帮它拔鸡毛。 虽然她起初有些怕它,但是发现它乃讲究吃喝的同道之后,对小老虎平添好感,鸡毛也拔得特别干净,还会贴心用刀切块,让它可以一边躺在围廊晒太阳一边吃。 冉冉便学了它的样子,拿着一盆自制的杏仁核桃酥,从废旧库房里搬了个摇椅,在庭院里消磨无聊的光阴。 跟其他三位同门功课满满,晨昏苦练不同,冉冉借口三餐需要做饭,很能偷懒。 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能手脚麻利地做好餐饭,然后便坐在自己的小庭院里,浇浇花草小树,再吃吃酥饼,晒一晒太阳。 话说师父吩咐她照顾的那株小树,在他们这次回来后,长得好似快了很多,那浓郁的枝丫已经蔓延开来,远远看去,好似一把绿绒的小伞。冉冉每次躲在树荫底下,都能睡个香甜无比的午觉。 师父闭关前,吩咐过他们自行入书斋寻书修炼。 不过二师叔羽童不准他们乱闯,都是先将书给拿出来分给他们。不过这天羽童有事,便吩咐冉冉去书斋取书。 这几个徒侄儿里,就冉冉手脚最麻利,应该不会碰坏主人的器物。 冉冉这是第一次入师父的书斋,据说这里也是前师尊的书斋,里面的古籍无数,大部分都是竹简,还有羊皮的古籍。 冉冉搬来大□□爬上高高的书架子,按照二师叔给的书单将书类挑拣好了以后,突然一眼瞄到了书架上雕刻的老虎纹路。 这大约也是前师尊的手笔,雕刻的就是庚金白虎玩刺猬球的情形,那老虎尾巴还高高翘起,仿佛把手一般,甚是逗人。 也不知怎么的,冉冉一时手痒,想拽拽老虎的尾巴,可她刚撸了两下,就听到书架最高处传开“咔哒”一声。 冉冉以为自己碰坏了书架,暗叫糟了,连忙爬上去看,却发现几本书的后面居然有个暗格,里面落满灰尘,看来一直无人动过。 一时好奇心的驱使,她伸手从暗格里取出了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不知用什么材质的纸制成的书,封皮上面洋洋洒洒写着两个大字“玩经”。 她认得这字体,跟大厅墙壁上的宫规一个样,看来是沐清歌亲笔编纂。 冉冉佩服地点了点头,不务正业的前师尊果然与众不同,光是个“玩”都能汇集成经,还真是个会玩的人呢! 抱着虔诚观摩的心态,冉冉翻开了第一页,只见索引里“玩”的种类真是五花八门。有吃食烹饪,有名酒精酿,有赏玩奇物,还有名山趣洞。 而吃食里记录的也都是沐师尊享受美食的心得。 譬如京城生记的水煎包,佐料配百味斋的陈醋半勺,辣油三滴即可。八公山豆腐,需用芫荽烫食方能体会豆味鲜美……诸如此类,美食配餐的讲究甚多。 沐师尊生怕自己总结出来的吃食经验失传,煞有其事地编纂成书,准备传给徒子徒孙啊! 冉冉津津有味地翻看了几页以后,一眼看到其中有一项叫“凶兽”的,寻思着是不是记录了庚金白虎的驯服法子,于是便按着索引翻到那页上。 可翻到那页一看,冉冉再次傻眼,这插画上画得惟妙惟肖的美少年……不正是她师父苏易水吗? 而插画旁则是煞有其事的一番批注:“此物凶猛,不喜葱蒜,睚眦必报,逗引需谨慎,若夸容貌迤逦,杀气最盛,须得徐徐逗引,若以海盐腌渍的龙眼干安抚,可平三分怒气……” 冉冉看着看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该说不说,前师尊还真是够损的! 想来师父苏易水那时也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郎,而沐清歌就这么逗弄少年心性,明知道他避忌别人谈论他的容貌,她偏偏迎难而上,还编撰入了册子…… 也难怪师父恨她至极,最后叛出了师门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0 章(索要东西) 木匠夫妻俩并不知道,这一场无端的是非,在几日前就已经酝酿开了。 那群入村搜人的黑衣者,乃是魔修魏纠的门人,也是每年都要来绝山埋铁箱子的那伙人。 就在两日前,几个黑衣弟子恭谨地站在山脚下,对着一位身着黑纱描金长裙的艳美女子道:“屠长老,整座绝山似乎被什么灵力环绕,我们绕着山转了一圈,压根不能进去。” 那个黑纱女子微微眯起了眼:“你们又不是第一次来,雇些村民进去就行了,他们没有灵力根骨,不会被灵罩阻隔,再加上摄魂咒让他们失了五感,可以勉强到半山腰。” 领头的弟子为难道:“弟子正是如此行事,可是……以往那些人只需要在山脚埋下盛着怨水的箱子,并不需要上山。而今他们入山之后似乎遇到了鬼打墙,已经在迷雾里绕了足足一日,只是在山脚下转悠,压根上不去啊!” 这黑纱女子名唤屠九鸢,乃是魏纠座下的长老。听了这话,猛地一挥衣袖,刮起的阴风一下子将十几名弟子震倒在地:“一群蠢货,今年就是转生树成果之日,二十年前沐清歌被损根骨,一缕散魂寄生在树上。若是没有足够的怨水灌溉树根,恐怕果子里孕育出的也是个不堪一用的废人。我们尊上如今到了元婴化神的大乘合道的阶段,急需转生的沐清歌裨益,必须要让转生树结出合格的灵果来!” 说话间,那些被震飞的弟子们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悬在了半空中,圆瞪着眼睛纷纷发出痛苦的嘶吼。 屠九鸢将手握成拳,黑雾乍起,猛地一收,似乎将什么力量从那些弟子身上抽离了。男人们如同被剥骨抽皮一般重落在地上。 “我已经用祭骨咒将你们的根骨灵力全都剥离了,这样你们就可以没有阻碍地进去打探情况了,就算没有根骨,用龙骨制成的罗盘也足以打破障眼咒到达山顶,相信你们能比那些村民们懂得应对,待埋好了箱子,我自有法子恢复你们的灵力。” 这些轻飘飘的话,简直是糊弄刚入门的凡夫俗子。 祭骨咒是对触犯门规的弟子最恶毒的惩罚,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被剥离根骨后再重新恢复过来。 就连当初搅合得仙修界大乱的女魔修沐清歌身中九重祭骨咒之后,也再无反手之力。 自从沐清歌陨灭之后,如今魔修第一人乃是他们赤门的尊上魏纠,其修为远超过当年的沐清歌。 可怜当年叱咤风云的魔女重生,也不过要成为增添尊上修为的人参果罢了。 不过惦念这枚人参果的显然不光是赤门。就连自诩名门正道的几大门派也派出人来,在山上设下了灵盾,不许他人染指转生树。 打落了散魂之后,在转生树上重新降生之人便如投胎转世,与前尘无干,正邪未分,便于重新养育教导。 沐清歌是天生至阴的灵魔体质,灵性入魂。 许多名门正派虽然没有明说,其实也想能得到这个仙树灵童,从小养起,为己所用。 毕竟三百年一次的天地雷劫将至,许多快要飞升的大能都需要帮着他们渡劫的奇才弟子。 沐清歌的转生之身,用来做这个刚刚好。 想到这,屠九鸢的心里舒服了很多。 她与沐清歌曾经是同门的师姐妹。眼看着师傅偏爱着沐清歌,让她独得真学,早早结丹。而她处处不及这个小师妹。嫉妒之心,时时煎熬着屠九鸢。 而现在,沐清歌不过是树上的一颗果,果熟落地时,也不过是她凄惨重生的开始…… 想到这,屠九鸢阴恻恻地笑开了。 她捏着方才从那几个弟子的头上拽下来的几根头发,放入手中的青铜小炉里默默念咒,不多时,她就与那些上山的弟子们通感,用自己的五感代替了弟子们的五感。 牺牲了几个弟子果然很有裨益,比那些村夫好用多了。 也许是设下的灵盾年头太久,这次她居然毫无阻力地驱使着木偶般的弟子们一路上了山顶,并可以借助他们的眼睛清楚地看到山上的一切。 可她看到树下的一地风化的碎片时愣住了——难道灵果一早就掉落了? 她驱使山上的门人再抬头,看见树上结着一颗硕大的果时,又略觉心安。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疾风略过,她的头皮一紧,转身间就被人拽下了几根头发。 下一刻,屠九鸢也失五感,为人驱用。 而剩下的弟子们则恭谨跪下,齐声呼喝:“尊上与天齐福!” 来者是个一身乌袍,虽然长得带了三分女相,可是那高大的身材,外加狭长凤眼里的阴冷之气,不容人错认这是个满身杀气的男子。 他就是赤门尊上魏纠。 魏纠慢慢捻动长指头缠绕住屠长老的头发,已经将山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驱使山上的弟子捡起果壳碎片,用了个返溯咒,一下子推演出来这果儿乃是庆庚年掉落的。 魏纠勾起轻薄的嘴角,弹指燃尽了指尖断发,冷冷吩咐道:“派人下山去查,将所有庆庚年的孩童都给我找出来!” 屠九鸢此时五感归位,她连忙跪下施礼道:“尊上,那早早掉落的转生果里的灵童会不会已经不在绝山附近了?” 魏纠眯着狭长透着寒光的眼,冷笑说道:“转生果未熟便落,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若是灵童离得转生树太远,绝无生存的机会,她就在附近,给我细细找!” 赤门的门人遍布,势力甚大,尊上一声令下,附近的几个村镇上的人尽被过了筛子。 只是这一找,虽然寻来几个年份相当的少男少女,可无一个有转生树的灵力气息。 魏纠听完了弟子的回禀,将目光调转向了绝山的山顶,那棵树上还长着一颗果,那果儿生长迅速,似乎马上就要结成。 当年那一役,他也在,自然清楚与沐清歌同归于尽的还有她的胞妹沐冉舞。 双魂入树,结成二果倒也合情合理。 现在有一果早早掉落……虽然天资平庸的沐冉舞掉落的可能性更高些,可是魏纠为了避免后患,觉得还是要查得仔细些才万无一失。 “沐清歌……”魏纠轻启薄唇,轻轻念着名字,邪气十足的眼睛里透着势在必得的光。 他修习的是吞魂嗜灵的魔道,能无限放大自身贪婪的本性。对于对于一直求而不得的沐清歌,魏纠更是入魔。 想到这,魏纠的眼儿隐隐冒出嗜血的红光,原本长相华贵的他此时竟让人不敢直视。 再说巧莲夫妻俩打定了主意后,便决定这几日守在家中,等那群邪魔歪道的徒子徒孙们走了,躲过了这场风头再说。 幸好他们夫妻长了心眼,当年没有立刻将孩子抱回村里,所以真有人敲门来时,他们只是按着以前跟村里人的说辞说女儿虚假的生日,因为推迟了一年,户籍上写得清楚,跟庆庚年不贴边,村里人又都可以作证,完全没有破绽。 而那些黑衣人闯进院子,看着病怏怏瘦小不堪的薛家女儿后,便懒得再看第二眼。 毕竟眼前这个小丫头毫无灵慧之气,凡夫俗子一个,就连修仙入门都不够格,又怎么会是转生树上转生的灵童呢! 只一次之后,便再无人上门来问。 虽然他们说晚了女儿一年的生辰,但冉冉从小体柔,长得本来就比同龄的孩子显小些,说是十四五岁也成,自然也没有人猜疑。 不过村里有五个庆庚年生辰的孩子,据说都被那黑衣弟子给用刀划破了手指头,将血滴入一个黝黑的香炉里去了。 薛木匠打听回来后,脸都白了。他家冉冉身娇体弱,若是真被划上这么一刀,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养不回来。 后来,那群身着黑衫的弟子们折腾了一圈,硬是不死心地将周围村落所有庆庚年生的孩子都给带走了。 虽然美其名曰是看看他们有没有仙根道骨,可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掳人行径简直没有王法。 有人死活不干,最后却被那些孔武有力的魔修弟子们打了个半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捉走自己的孩子。 冉冉不知道自己的爹娘这几日为何像霜打的茄子,娘亲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卧床躺了两日。不过娘亲生病,她这个做女儿的理应尽孝。 冉冉让爹帮忙烧热了炉灶,给娘做了她以前见过的芝麻薯饼。等热腾腾地出炉后,冉冉端着盘子放在小桌子上让爹娘吃。 巧莲看着女儿做的糕饼精精致致的,都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一边夸赞一边问她。 冉冉也不知道,只捏着糕饼一边满足的咬一口,一边嘟囔道:“吃过一回就会做了,娘,你说我上辈子会不会是饿死的,所以才总是想吃的?” 巧莲使劲朝地上唾了一口:“呸呸,小孩子家家说什么生生死死的?我看你上辈子馋死的才对!” 说完她一愣,发现自己倒是提起生生死死来了,而她的乖小囡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还特意咬了一大口解解馋。 巧莲与女儿说笑了一阵,紧张了几日的心情一松——那些黑衣袍子们这几天都不怎么来村里了,应该也是避过风头了。 巧莲夫妻俩打定主意,待过了冬,积攒些盘缠,他们一家就回到和宁老家去,远远地避开这处是非之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0 章(索要东西) 巧莲做此打算后,一家人便开始做着出远门的准备。 而就在日落时分,绝山的山顶处,正有人幽幽地凝望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 那人身材高大,身姿如挺拔劲松,裹着一件半旧的青袍,略显落魄,披散的长发半遮了脸,只是那脸竟然看不出五官,好像覆盖了一层惨白的假皮,看着十分阴森。 虽然绝山有灵盾,但是不知为何,却没有阻挡住这人和他的两个随从,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山顶树旁。 立在他身后的一个豹眼熊腰的男子名唤羽臣。 此时,羽臣陪着他的主人已经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主人,要不要将此事通禀其他的门派?” 他说的“此事”指的是转生树上已经结出灵果,可是那果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只剩下果壳碎片的事情。 这棵树是万年而生之树,当年主人苏易水以血开祭,交出结丹损耗了一半的修为,才让此树可以续接残魂,化虚无为肉身。 对于主人这般自损的行为,羽臣不甚理解。因为主人如此这般,竟然是为了让臭名昭著的女魔修沐清歌转生! 虽然苏易水曾经是沐清歌的弟子,但当初是女魔头沐清歌贪恋苏易水容貌出众,一心强迫着本是蜀山弟子的他转投到了她的座下,又迫着他改修魔道。 想他的主人,未曾仙修之前,乃是当时权倾一时的平亲王的外室子,虽然不能入宗祠族谱,可因为是平亲王心爱女子所生,自小也是养尊处优,哪里会被个女子呼来喝去? 没想到小主人十六岁决定修仙隔断尘俗之后,如花般的少年竟然落到了名声狼藉的女魔手中。 好在主人乃天纵奇才,天资聪颖,就算修为不及沐清歌,也后来居上,甚至叛出师门,协助正道反杀了这个邪佞的女魔头。 想当年,沐清歌被修仙三大门派合击,身中九重祭骨咒,毫无反手的余地,最后剥离了根骨,打散了灵力,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要不是主人手下留情,留了她的一丝残魂引附在了转生树上,以后世间恐怕再无魔修沐清歌了。 可恨那女魔头在垂死之前,居然动了动手指,给主人下了个咒,还是他妈的融面咒!害得仙人之姿的苏易水被封印了容颜,从此只能用面纱遮面。 临死前还有刁童恶作剧似的勾当,女魔头的恶毒趣志可见一斑! 也许被融面咒所累,主人偶尔以真面目示人,总是引来惊呼或者嘲讽,他在往后的岁月里,说话也越发的减少,除了筑基炼丹之外,大部分的时光就如现在,面对虚无的山野默默一人伫立。 记忆里那个温雅而有温度的少年,似乎在沐清歌伏法之后,便如换了人般,死寂得叫人害怕。 也许就是要解开这恼人的咒,所以主人才执着让这女魔重生吧? 不过就在十七年前,当羽臣和妹妹羽童陪着主人来到绝山上时,突然发现树上结了果,可惜当时三大门派又派人前来毁掉转生树,主人阻止了他们,与几位大能恶斗了一场。 因为消耗内丹助沐清歌转生,让苏易水大不如从前,可是随时震碎元神同归于尽的架势也让人难以抵挡。 毕竟世人都知,当年三大门派能够取胜,苏易水居功甚伟,若是死在三大门派的手上,正道之名也会因为卸磨杀驴,毁于一旦。 最后,那几位大能实在被苏易水缠斗得发烦,又看着昔日容姿绰约的他面容模糊,实在可怜,于是决定顺坡下驴,开明大度地与苏易水做下约定——让沐清歌得以在树上重生,以便苏易水解咒。 但是三大门派言明在先,解咒之后,沐清歌的生死便由不得苏易水来管了。 从此绝山被下了禁咒,任何人不能靠近。只等十年后,转生果瓜熟蒂落。 不过因为那树曾经用苏易水的结丹灵血浇灌,虽然有灵盾却只能阻挡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并不能阻止苏易水上山。 但是这么漫长的岁月里,苏易水一直没有再来。直到今日,他们路过此地时,突然发现灵盾转弱,似乎有被人闯入过的迹象,这才上山来看一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羽氏兄妹才发现:这转生树居然不知何时落果,而果子里转生的女魔也不知去向,若重生的沐清歌魔性不改,又无人拘束,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 而立在山上半响的苏易水这时才吐出了几个字:“还有一颗……” 羽臣听了这话,回头一看,诧异地发现方才还有些发秃的树上,真的还结了一颗果。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发现那果是结在了几片蔫叶子的后面,也许他看得不仔细,这才没有发现? 可是那果生长的树梢明显跟十年前不一样啊!难道……这树结了两颗果? 一旁一直默默伫立的女子是羽臣的亲妹妹,她名唤羽童,也一直追随服侍苏易水。 见此情形,羽童试探道:“当年沐清歌罪大恶极,不过与她同修的胞妹沐冉舞却是心善至纯之人,跟她的姐姐品性截然相反。可惜如此良善之人,也逃不过沐清歌的毒手,最后在绝山一战里与沐清歌同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羽童顿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当时沐冉舞协助三大门派,想用噬魂锁锁住沐清歌的元神,可惜却被沐清歌反制,拉入了噬魂锁里,会不会就此她们的残魂缠绕在了一处,所以同在转生树上转生,结出了两个果子?” 羽童当时年幼,还未筑基,对沐冉舞的印象实在是少得可怜。沐冉舞虽然品性良善,可是跟她那天赋甚高,又貌美异常的姐姐来说,沐冉舞真是平庸得叫人记不起样子来。 叫人想不通的是,这树上若结了两果,那先早早落地的转生之人是沐冉舞,还是沐清歌呢? 当羽臣说出疑问时,一直在风中伫立的苏易水依旧没有说话。 倒是羽童紧抿着嘴唇愤愤道:“没见过杜鹃鸟占了别的鸟雀的巢穴吗?杜鹃幼崽一旦出壳,就会将原主的鸟蛋都会挤落出巢穴。转生树的灵力有限,若是长了两个果儿,势必均分灵力。现在自然是势弱的被挤掉了。” 就在十七年前,羽童曾经陪着师尊一同来过绝山,当时掉落的那果生长在树的西梢,而现在,西梢的果子没了,生在东梢的那颗几乎看不见的果竟然一下子长得老大。 很明显沐清歌挤掉了胞妹的残魂转生,独自霸占了灵树。毕竟沐冉舞无论从资质还是慧根,都远远不及她的姐姐沐清歌。 可怜那沐冉舞,时辰未到掉落下来,恐怕连肉身都没有结成,就此风化消散了吧? 想起那沐冉舞单纯善良的样子,羽童颇有些于心不忍。 可就在这时,默立许久的苏易水难得吐出个长句子说道:“灵犀宫好久没有收徒了,你们去附近的村落收些弟子来吧。” 羽氏兄妹俩听得一愣。灵犀宫是女魔沐清歌当年自创的门派,入派不看根骨慧根多少,只收孤儿,无论男女都要看容貌是否清俊,这等条规简直是女色魔本性暴露无遗。 而她当初能收到苏易水这样天资出众的徒弟,完全是瞎猫撞到了死肥的耗子。 后来女魔伏诛,这乌烟瘴气的灵犀宫也就后继无人。 不过女魔倒是给她的那些孤儿徒弟们留下了不少的金银,加上她那些所谓的徒弟们大部分毫无魔修的修为,三大门派自诩正派也不好让他们一并跟着伏诛,自损了正道名头,就此让他们拿了钱财各自谋生去了。 而如今苏易水却要以灵犀宫的名义重新开山收徒,这着实让羽氏兄妹摸不着头脑。 不过苏易水不肯再解释,只轻点脚尖,青袍翩然,从山的另一侧飞速下山而去了,而羽氏两兄妹也赶紧御风而行,紧随着主人离去。 山上这几日风云暗涌,可是村中却依旧是岁月静好,村中的人们照旧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巧莲做出搬家的决定之后,就开始张罗着将家里的几亩地长租出去。 村里的房子不值钱,倒不如先留着,待风声过去后,他们再看看要不要回来。 可是偏偏这时,节外生了枝丫。 薛木匠这天去丁财主家结算木工的工钱时,那丁财主的婆娘却挑刺说薛木匠的手艺不佳,打的一张饭桌的桌面都裂开了,所以抵赖不给工钱。 丁财主家的二儿子成婚在即,打的是整副的家具,薛连贵足足干了十多天,现在他家却不给工钱。现在别说启程上路,就连家里的油盐柴米都有些紧张了。 薛木匠是个倔种。他当初便跟丁财主说过,那桌子的木材不好,有些潮气,若是用来打家具恐怕要开裂。 是那丁财主却贪图省些木料钱,直说这木材还可用,不肯再买。 薛连贵无奈,只能依着东家的吩咐做出了木活,没想到丁家婆娘转过头来却死不认账,还指示着自家的长工,打了薛连贵两个耳光。 其实这丁家婆娘是有意的。自己的二儿子前程似锦,好不容易攀附上了县里的一门贵亲。可他偏偏被薛家的病秧子迷了魂,见天嘟囔着将来要纳薛冉冉为妾。 这要是举人小姐知道,岂不是要气得悔婚? 丁家婆娘觉得二儿子被病秧子的细腰迷走了魂,所以决定要给薛家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富贵人家的门槛不是那么好进的,叫小蹄子趁早死心,少来勾搭她儿子,这才找茬亏工钱,还借机会教训了薛木匠一顿。 巧莲听了气得脸颊通红,破口大骂:“瘟才养的,也太缺德了!怪不得先前都没人肯去他家接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1 章(嘴硬心软) 薛冉冉站在师父身后,被晃得睁不开眼,待光亮散去时,她定睛一看:好俊的姑娘! 这果熟蒂落的灵童落地便是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了,眉眼如工笔描绘,就算不用水粉胭脂着色,也美艳不可方物。 丘喜儿看了忍不住叹息道:“世间竟然有这般美艳的女子……” 冉冉赞同地点了点头,同时发现这个灵果少女长得跟西山正堂挂着的那副师尊画像有着五分相似。 说是五分,是因为她觉得这位姑娘美则美矣,但……总是少了几分那画中人肆意张狂的洒脱气质。 不过师父都嫌弃她品味乡土,她倒没资格对这么美的姑娘品头论足。 而且画像通常画人不太准的,看来眼前这位,就是她的师尊沐清歌转世了! 再说那少女,裹好斗篷之后,便抬头环顾四周,待看清了周遭的诸位后,竟然缓缓施礼道:“诸位好久不见。” 温师太见了,冷声道:“你被打得魂飞魄散,还能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可真是不简单啊!” 刚刚降生的少女苦涩笑道:“当初我是因为误修了魔道禁忌的移魂术而走火入魔,一时犯下了许多错处,被诸位师尊教训了一顿也是应该。在这树上寄生二十年,每时每刻我都在忏悔自己的罪行,也感念易水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所以我这次一定会痛改前非,好好弥补我曾犯下的错处。” 这话说得很是在理,最起码前世嚣张极了的沐清歌是绝对说不出这样谦卑的话来,看来她如猢狲被困在五指山下经年,总算是有些悔改受教了! 不过仔细想想,没有修习移魂术以前的西山沐清歌,虽然为人不羁,生性散漫,伤风败俗的小错不断,却并非十恶不赦之辈。 而且她还曾帮助曾经的小皇子——如今贵为真龙天子的大齐皇帝苏域登基。 当年沐清歌突然出手相助,并帮助苏域——也就是苏易水的小叔叔打下了樊爻大战,彻底扳倒了当时风头正健的皇叔平亲王,从此奠定了当今殿下登上龙位的根基。 所以修真界谈起沐清歌人人色变,可是那凡间庙堂之上还供奉着以沐清歌的金身塑像,美名曰“战娘娘”,接受着世人香火供奉。 不过这个沐清歌向来耽于享乐,金银不够用了,去巴结权贵,甘于搅入红尘纷争,也很符合她的为人。 这种攀附权贵的举动,其实又犯了修真界的禁忌,让人不齿! 已经飞升的大能药老仙曾经感慨说,沐清歌若是少贪恋红尘,精专一些的话,老早就可以结为元婴,飞升入仙了。 而沐清歌性情大变,走向毁灭的不归路,的确是从阴界灵泉归来后,修习了移魂术的原因。 不过众人前来守了几天几夜,可不想看沐清歌痛改前非的戏码。 温师太的义女兼大弟子温红扇冷声开口问道:“你说你痛改前非,也要让众人有个信服的理由,如若不然,今天你休想离开绝山。” 沐清歌看向温红扇的脸颊时,面带愧色,轻声说道:“我愿折损灵力,修补温姑娘脸上的这一道疤痕,当初我实在不该妒火攻心,划伤了你的脸……” 听了她这么说,温红扇突然脸色一变,死死瞪着沐清歌,不再说话。 开元真人倒是这群人里还算和善的,他微微笑道:“沐姑娘若有心悔改,再好不过,我们正道修真之人,本就以渡人为本。不过,为了让诸位安心修真,姑娘最好拣选出一位来,重新拜师入门,也算是方便正道监管,考验你的的品行,才可见你真心啊!” 他这话,正是其他诸道的意思。 听了开元真人说出,其他人纷纷附议。 沐清歌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缓缓道:“既然是开元真人的提议,我自当遵从……” 说着,她抬眼打量了一圈,慢慢将目光落在了带着乌黑面具的高大男人身上。 他虽然半遮面具,可身形气质出尘,若是曾经入心的话,想必转生一回也不能忘。 沐清歌看似百感交集地看着苏易水,轻声道:“易儿,是我不好,封印了你的容貌,如今我已打算与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就此替你解了封印可好?” 说着,她轻抬起手,做了解咒之势,就在在她画势完毕时,苏易水并无什么变化。 就在沐清歌眼露些许不安时,他那黑面具突然咔嚓龟裂,碎成了两片掉落下来。 再看露出面容的男子,眉如墨画,眼含星河,高挺的鼻子显得脸颊轮廓分明,看着他才明白什么叫深情一眼过万年…… 虽然在场的许多人都曾见过苏易水,可是二十年的时光荏苒,除非修为出神入化者,大家都或多或少地老上一些。 譬如当年给他年龄仿佛的温红扇,现在也是眼角显现了些许细纹。 可眼前这个穿着半旧长衫的男人,满面都是不容错认的青春。 这不能不叫人有些羡妒,甚至觉得融面咒也不是全无益处,说不定有青春驻颜的功效呢! 薛冉冉默立在身后,突然觉得自己在看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戏。 别人可能不知,但她十分清楚,师父苏易水老早就恢复了容貌。可他并不说破,还配合着这个转生的沐清歌演绎了一场恩怨化解的感人大戏。 这内里有什么不足为人道的蹊跷? 冉冉闭紧嘴巴,看破不说破,还是不要影响人家与前师父团圆时刻了。 但是作为看官的她,总觉得那沐清歌看苏易水恢复容貌,轻吐了一口气后,表情松懈了很多,莫名又变得自信了些。 看来就算曾经风光无限的女魔尊转生一遭后,也有些许的不自信,生怕自己折损了慧根,再没有前世的灵力。 其他的大能们见此情形,心中一喜,马上百年天劫将至,有几位掌门就要元婴渡劫。 所以沐清歌是不是真心改邪归正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样的魔修体质,能不能在天劫将至时,诚心护法替自己挡过天劫致命一击。 如今看沐清歌解开了她临死前给苏易水下的咒,便说明沐清歌挂在树上的二十年灵力恢复得不错,是个可用之才,于是一个个争抢着要看押这女魔头。 沐清歌听闻他们旁若无人的议论,全拿了自己当猫狗一般,倒也不恼,只是语气轻柔道:“我已重生,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若是诸位不放心我,怕我再误入魔道,不妨我自愿拜到苏易水门下,相信他的品行与本事,诸位都放心得下。” 看来沐清歌十分感念苏易水当初手下留情,将她的残魂引到转生树上,这辈子便要结草衔环,成为他座下的弟子。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顿变,盼了这么久的人参果,方才又折损了那么多的弟子,岂不都便宜了苏易水? 就在这时,苏易水缓缓开口道:“西山庙小,我已经新收了几位徒弟,实在分不开精力再教导别人。而且,你曾算是我的师父,再入我门中,岂不是乱了门规纲常?”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这姓苏的小子在西山蛰伏多年,却比当年更通时务了,最起码,很有眼色地不来趟这浑水。 可沐清歌似乎没有料到苏易水会一口回绝自己,不禁脸色微变。 她不由疑惑转头看向转生树——因为树的灵力在最后的时日里尽数被灵果吸干,曾半死不活的蔫树,现在完全呈现出焦炭样的枯败颜色。压根看不出曾结下多少个果…… 她回过神来时,扭头看向了苏易水所说的新收弟子——就那么参差不齐的四个,没有一个是透着灵气的样子。 两个男徒弟还勉强可入眼些,再看两个女徒弟都是副灵根不扎实之相。尤其是其中一个微胖的丫头,嘴唇发紫,似有心疾。 至于另一个小丫头,纤瘦了些,风儿一吹就倒的样子,但面色红润,嘴唇粉嫩,带着几分稚气可爱…… 等她想张嘴说话时,苏易水却转头看向身后的徒弟们,问道:“你们饿不饿?” 冉冉用力点了点头,她早就饿了,只等着认亲之后,来桌认亲宴吃一吃。 苏易水点了点头,朝着诸位抱拳后,说道:“我的徒弟们筑基尚空,年纪小,禁不住饿,那么……便向诸位告辞,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便带着几个愣头愣脑的徒弟随从,长袖翩然,一路下山而去了。 沐清歌的眼睛渐渐瞪圆,在他的身后凄楚地喊了一声:“易儿!” 可惜,昔日逆徒还是逆徒,那易儿恍如没有听见,依旧头也不回下山去了。 沐清歌的拳头紧握,好半天才吸一口气,将情绪妥协控制住后,再次微笑地看向诸位掌门大能:“既然永城西山不肯再收留我,那么清歌也就只好麻烦诸位,再给我一次仙修正道的机会了……” 说到这,沐清歌扫了一下那几位掌门,突然目光一顿,瞟到了开元真人慢慢展开的折扇上…… 她微微想了一下,开口道:“开元真人的为人,诸位最信任不过了,我愿投拜到开元真人的座下,洗心革面,重回正道。” 这话一出,其他两大门派的师尊都有些不快。 三大门派里,顶数九华派弟子众多,声势浩大。若是沐清歌投到了九华派的门下,岂不是更显得其他两个门派人丁凋落,毫无建树? 虽然众位正道最终是要脱离俗尘,但是在未飞升前的百年时光里,还是要在俗世里讨生活的。眼见九华派日益强盛,其他两派心有不甘,一时又是一番理论争吵。 沐清歌清楚,开元真人对付另外两个门派的掌门,有的是软硬法子。 所以她压根不必去管真人如何说服他们。她将目光调转下山崖,远远可以看见苏易水正带着他的随从与弟子们一路从容下山。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沐清歌使劲咬住了嘴唇——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一切都跟她先前想的不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2 章(小家碧玉) 就在她默立了一会后,三大门派也终于分出了章程:这沐清歌平日里由着九华派看管,若她敢轻举妄动,九华派当立刻诛杀之!否则就由两大门派接管。 而其他两大门派的大能如遇天劫,九华派当派弟子全力相助。 如此分派,皆大欢喜。 就在其他两大门派的人终于散尽后,沐清歌才转身微笑看向了开元真人,她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折扇——那上面画着的是一副芭蕉卧虎图,一只白虎正卧在几片芭蕉叶下乘凉。 这扇子,是沐清歌当年亲手画的扇面,被当今天子——那时还是小皇子的苏域拿走了。 修真与人界,乃是井水不犯河水。 当年沐清歌搅合到了龙子夺位的漩涡里已经是大大不妥了。而苏域贵为天子,就算感念沐清歌出手相助之恩,想要来救助她,也不好亲自下场招惹众位未来的大能仙人们。 但是昔日恩人重生,却又要沦为阶下之囚,他做皇帝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开元真人能拿到这把扇子,显然是受了皇帝所托,同时暗示着沐清歌,开元真人会替皇帝照应她的。 所以她方才看了那扇子一眼,立刻心领神会,选了九华派来“监管”自己。 果然众人走了以后,开元真人一脸笑意地便掏出了陛下的手信,递给了她。 沐清歌接过信,慢慢看了起来。信里大概的意思,就是开元真人乃陛下信任的高人,他一定会照顾好战娘娘沐清歌。 开元真人向来做事圆滑,看来暗地里与大齐的朝廷也多有联系。难怪三大门派,独独九华派山门修得最气派,弟子也是遍布天下,实力超群了。 看着信里的言之切切,她心里更是有底了。 看看,一切比她想象得还要顺畅些——沐清歌的确名声狼藉。可是只要她愿意,用心些,不再白白浪费与生俱来的天赋,便可站在权利之巅俯视众生! 想到这,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在风里缓缓松了一口气:能重活一次可真好。她一定会步步为营,活得……比沐清歌……还要精彩! 众位大能们在绝山山顶如何分配人参果,暂且不提。 再说早早离场的西山一派,师徒们下山第一件事便是去城镇里寻家酒楼吃饭。 以前因为苏易水容貌封印,为了不吓着人,羽氏两兄妹陪着他偶尔下山时,也很少前往城镇热闹的场合。 一来不符合仙修之人离群索居的习惯。二来,也是怕苏易水被那些俗人嘲讽。 可今日主人的封印终于解开,再也不必戴着帷帽或者戴着面具遮掩了。 羽童心里替主人高兴,再加上几个徒侄儿起哄,当下决定钱袋子出血,挑一间气派的酒楼吃个青春不老宴。 薛冉冉在山顶上时就饿了。待一样样摆盘精美的菜肴端上桌子时,她两只大眼睛烁烁放光,频频举箸,夹菜喝汤吃饭一气呵成。 而丘喜儿吃得就有些食不知味,只愣愣看着容貌赛潘安谪仙的恩师,最后捂着胸口,一口吞下应急的丹丸抢救发颤的心脏。 乖乖,恩师竟然这般青春貌美!叫人如何守住芳心,潜心修真? 当她看得入痴,苏易水突然抬头,一个眼神投递过来。 只那么淡淡瞟了一眼,竟让犯花痴的丘喜儿冷得打了个哆嗦,心跳得更加厉害,却不是心悸而是受了惊吓。 她再不敢抬头无礼看师父,只学了师妹冉冉的样子,闷头造饭。 冉冉的肚肠填饱三分之后,便将少女该有的矜持捡拾起来,不再自顾自地吃喝,殷勤地给师父和师叔他们布菜添汤。 不过师父似乎根本没有动筷,他老人家的辟谷期来去几乎无迹可寻,似乎从山上下来之后,只是在绝峰村里冉冉下厨时,吃过些她亲手做的饭菜。 剩下的时光里,苏易水偶尔会喝些水,倒没见过他吃路上采买的东西。 不知这是不是吃了她炼制的“贪食丸”的后遗症,师父似乎只愿意吃她亲手做的东西。 冉冉受宠若惊的同时,也觉得肩上的责任重大。最起码下顿饭时,就算在路途上,她也要想办法给师父做些温热能入口的吃食。 吃完饭后,冉冉乖乖接过师父递来的装药水袋子,在他注视下喝了大半袋子的树根水,然后便开始启程折返绝山了。 不过在出镇子走不太远时,羽童便低声对苏易水说:“主人,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苏易水并没有接话,不紧不慢地带着徒弟们在乡野小道上散步。显然他老早就发现有人尾随了,不过一直不动声色而已。 冉冉在绝山上见识了什么叫血雨腥风,自然不会认为偷偷跟在后面的,会是师父的什么仰慕者。 她小声对苏易水道:“不如我们折返回去吧。” 苏易水这时倒开口了,他低头看着小徒弟问:“为什么?” 冉冉低声道:“在绝山上时,那个魔头魏纠答应得也太痛快了。人性本贪,本事大的人更不屑做取舍选择。若是可以,鱼和熊掌都会收入囊中的……您先前给我们授课的时候不是曾说过,魂誓虽然可靠,但也有个致命之处,那就是魂誓的一方若不在人世了,定下的魂誓自动解除…… ” 听小姑娘细声细语地分析着,羽童和羽臣也猛然顿悟:那个魏纠对沐清歌势在必得,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只是当时他忌惮苏易水与其他大能联手,所以假意同意,先将阴界密匙弄到手中再说。 然后再等苏易水与三大门派分开后,便可以下手将他除掉,就算彻底解除了桎梏魏纠的魂誓。 就像冉冉所说,如果现在回到城镇,所不定能跟其他还没有走的仙派汇合,让魏魔头投鼠忌器。 想到这,羽童急急道:“主人,我们赶快回去吧,若是有人阻拦,您只管先走,我和哥哥为你们断后!” 可是苏易水只是深看了冉冉一眼,然后继续举步向前。 就在离他们不远处,是那片来时的槐树林。 冉冉记得,师父带着他们在这片树林边歇宿过,而师父则经常独自一人去林中散步,后来还带着她入林中埋过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种子…… 就在这时,有几个身着黑衣赤门的门徒突然现身,手持赤火烈伞攻向了苏易水。 赤门属火,他们的伞中装有机关,里面除了助燃的昆仑山黑油之外,还夹裹了控伞者的灵力。于是普通的火焰便被加持成三味真火,若被燎烧到,顷刻间血肉就会化为焦炭。 所以这火,近身不得! 就在这几个门徒操纵火伞朝着苏易水逼近时,苏易水起手捻诀,引来一旁河渠的水,以水墙相抗。 起初那水墙还像样子,丈高八尺难以逾越,可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墙”便渐渐单薄了起来,也越发的矮。 修真之人都明白,这是内丹不足,灵力接续不上的缘故!苏易水果然是一捅就破的纸老虎,完全不堪一击! 偷袭者们心中一喜,愈战愈勇! 就在苏易水的长袍袖口被真火燎灼了一半时,他一边皱眉一边对身后的羽氏兄妹和徒弟们吩咐道:“马上进入林中,各自寻一棵裹上粗藤的大树爬上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下来!” 说话间,他单手抱起了冉冉,脚尖轻点飞身窜入林中,然后跃上了一棵几乎被紫藤覆盖的大树。 当放下冉冉后,他让她抱紧粗枝丫坐下,又转身飞跃到了相邻的另一棵树上。 而丘喜儿也被二师叔羽童抱上了树,至于大师叔和其他两位师兄也纷纷爬上树,严阵以待。 冉冉惊魂未定,定睛看着这片树林,此时夕阳余晖未落,霞光铺满树林,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林中的地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紫色粗藤,还有许多已经爬到了树上。 可是就在前几日,她跟师父步入林中时,这里压根没有这么多的粗藤啊! 冉冉所在的树甚高,立在高处,看得分明,被紫藤攀爬住的大树,分别在树林的一角,共有八株。 而那地上的粗藤也不是杂乱无章的生长,看上去好像是图绘一般,当藤蔓与八棵大树相连,就好像……像是算命先生摆摊所绘的伏羲八卦图! 只是他们师徒加在一起一共七人各自占据一棵大树,还有一棵没有人据守,显得空荡荡的。 ……不对,那棵空树也有东西,白绒绒的一团,不正是师父在西山山洞里养的那只白猫吗?它什么时候也跟来了? 此时那白猫攀爬到树梢最高处,扯嘴喵呜,看上去跟山大王般威风凛凛。 就在冉冉四处张望时,腥风顿起,赤门的门徒已经入潮水般涌来,将整个树林围得水泄不通。 看来他们想瓮中捉鳖,关门放血! 而魏纠的声音也回荡在了树林的高空:“易水兄,你可真会躲啊!进了林子不出来,是准备当缩头的王八吗?” 看来魏纠已经知道了苏易水受了很重内伤,损毁了修为的事情,现在便要杀了他撕毁魂誓! 想到自己安插在三大门派中的暗探回报,说苏易水在他走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他内损严重,根本不敢跟自己动手的隐情,魏纠恨得牙根直痒痒。 当年他屡屡败在苏易水手中,难免心有忌惮,压根也不会想到现在的苏易水,是纸糊的老虎一个。 想到自己被他三言两语诓骗立了魂誓,下了绝山,若不将苏易水碎尸万段,此恨难平! 魏纠收到了暗探回报之后,立刻折返,要在半路伏击西山这些乌合之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3 章(准备下山) 因为冉冉以前从来没有这般过,巧莲吓坏了,急忙在临时落脚的地方请郎中,可郎中来看时,直说人的脉弱得都快摸不到了,估计也快要油尽灯枯了,让他们夫妻早早准备后事就行了。 说完这话,郎中连出诊费都没收,拎药箱子匆匆走人了。 可怜冉冉也听到了郎中的话,却笑着安慰爹娘道:“爹娘莫要伤心,我这病一直……一直拖累你们,若是就此走了,你们也能轻省,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不好的,有你们做我的爹娘,我已经知足了。” 可怜夫妻俩无助地看着费力安慰他们的冉冉,抱头痛哭。就在这时,巧莲突然想起了那无脸的仙长曾说女儿将不久于人世的断言。 虽然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此时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恰好走了两日,正到了永城,夫妻俩连忙打听当地人西山怎么走。 结果那人说,巧了,西山就在不远处,而且山上的确有位仙长神医,名唤苏易水。 听了这话,巧莲彻底放下了疑虑,与丈夫一起急匆匆地驱赶驴车前往西山。 到了山脚下时,巧莲看了看颇为陡峭的山路,正准备背着女儿爬上去,那位戴着遮面帷帽的苏神医居然正立在山下的茅亭中,仿佛正在等人 巧莲顾不得他模样吓人,连忙扑过去磕头求神医救命。 苏易水走过去,看了看躺在驴车里的薛冉冉,掏出一个瓷瓶,让巧莲将它灌入到冉冉的嘴里,不消片刻的功夫,那蜡黄的脸儿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仿佛吸到了水的花儿一般,重现几分生机。 苏先生果然是神医,虽然模样丑了些,可也叫人感激。 冉冉觉得那水甘甜极了,缓过气儿来便问:“这是什么药水” 苏易水隔着面纱淡淡道:“树根泡的水……” 冉冉其实是想要套问下药方子,谁想到这位神医这么狡诈,说出这么敷衍的话来。 苏先生表示,喝药治标不治本,若想薛冉冉康健,必须将她留下。 因为冉冉的病体,夫妻俩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门路,自然看到了曙光希望。可若就此让他们留下心爱的女儿,夫妻俩自然不能答应。 女儿的实际年龄也十六了,男女大防不能不防。所以要留下女儿也行,他们也想留下来,分文不取跟在苏先生身边做家奴仆役表示酬谢,也能陪着女儿养病。 可惜苏先生却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说自己喜欢清静,不喜外人留在山上,而且他们若不想留下女儿可以自便,不过留下一两黄金的药钱,算作方才的诊费。 巧莲一听顿时傻眼,嘟囔着从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诊费,先生可是要坐地起价,漫天要钱?苏易水似乎懒得跟村妇争辩,也不再要钱,转身就上山去了。 巧莲一见人走了,立刻跟在后面急切地喊人,可是人家苏神医健步如飞,片刻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薛连贵拦住了巧莲小声道:“别喊了,喊了人家也被你惹生气了。你看那先生长衫陈旧,洗得发白,大约也是不好糊口的,好不容易接一单,想多要些罢了。” 巧莲急得一拍手:“我岂不知是这个理?可是那要价太离谱,总要让人还个价啊!怎么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呢?” 巧莲想要上山,可不知道为何,就是绕不进去。 最后他们只能带着女儿回到落脚的马车客店。 听掌柜说,能去西山求医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且人家苏先生特别挑剔,并不是每个病人都看。每年只出诊三位,无论病情轻重,每位出诊的诊费都是黄金百两。 巧莲听傻了,不由得问这般天价,哪里还会有人寻他看病,那岂不是钱多人傻? 可是掌柜的却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看她道:“还没人?简直抢破了头!黄金有价,神医无价啊!你若不信,明日便是今年出诊的日子,你去看看便知,人家苏神医破例给你女儿出药还只收一两黄金,那可真是难得发了天大的慈悲呢!” 巧莲被掌柜夹枪带棒地嘲讽了一番,顿时有些心神不宁。第二日时,干脆一家人又赶着驴车到了西山脚下。 但是这次,他们连山墙根都没挨上,山脚下的大路小桥都被各种华贵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前来求医问药的王侯权贵甚多,光是排资论辈,就将许多人挤出排列的队伍了。 这次只有那个跟随在无脸男身边的大汉羽臣下山来,看了看递呈上来的一摞拜贴,看似随意地抽了三张,念了名字后,便让其他人散去。 这下子,没抽到的人不干了,其中一个华服豪仆气哼哼道:“我家公子乃是当朝宰相林大人之子,为何你却给些平乡小吏看病,绕过了我家公子?” 羽臣板着黑脸道:“我家主人看病,讲究福荫厚重,若是黑心奸佞之人,就算再好的医术也医治不好。” 那林丞相是有名的奸相,陷害过不少忠良,此话一出,有些排不上号的人气也全消了,不管怎么样,这位苏先生可真够硬气的,居然这般不留情面地下权贵的面子。 林家的仆从气炸了,从京城里出来的豪奴脾气本来就冲,听了这话,直言乡野村夫敢污蔑当朝大员,当时便伸手要去抓人。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羽臣,便看见他的衣服上泛起金光,而那豪奴哀嚎一声,竟然满地打滚起来。 都说这位苏先生乃是在山上修行的仙长,就连陪在他身边的两个仆役也得了仙缘,并非凡人。 如此显了一番神通之后,那羽臣转身上山。 被他点了名字的人可以畅通无阻地上山,可是其他人若想上山,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在了外面,怎么都进不去。 这下子,第一次来求医之人完全被震慑到了,而那轿子里的丞相之子也出言训斥了家奴,大意是不得对仙长出言不逊,这次不行,下次还可再来求医。 看来这位苏先生的医术当真了得,就连丞相的儿子也不敢出言得罪。 这下在远处观望,听着人群议论的巧莲彻底服气了,她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多么千金难求的神仙郎中。 眼看着女儿第二日晨起时,又有些精神萎靡,巧莲恨不得卖身救女,想要跪下再恳求那位神医。 待求医人群散去后,她迫不及待地领着女儿要入山,可是走到山脚下时,这山仿佛被罩子笼罩住一般,怎么都进不去。 如此绕了几圈,眼看就要黄昏日落,冉冉忍不住爬下牛车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眼看着爹娘进不去,薛冉冉想了想道:“娘,你陪着爹爹在山下等我,我去去就回。” 巧莲从没有让女儿离过身边,更何况是这么邪性的山,如何放心让她一人前往? 可是薛冉冉却笑道:“那几位高人若是想拘着我,爹和娘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苏先生不像坏人,我们已经得罪他在前,他肯让我上山已经是格外开恩,请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巧莲知道,这孩子虽然体弱可从小到大,看事情都通透得很,而且她说的也在理。 眼看着冉冉昨日喝药之后变得嫣红的脸颊今日又蜡黄一片,巧莲也无计可施,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女儿先上山再说。 于是冉冉辞别了母亲,便一个人上山去了。 说来也奇怪,冉冉入山之后,无力的身体轻盈了许多,闷闷的胸口也呼吸顺畅了,就好像网中的鱼儿重新入水一般,通体说不出的舒服。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拎起裙摆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攀爬了上去。 这山跟绝山不同,到处是翠绿茵茵,看得人心旷神怡。 虽然山上的岔路甚多,可冉冉越走越恍惚,仿佛是梦里曾经走在同样的路上一般,竟然没有走错,就这么顺畅地来到了山顶之上。 等到了山顶,看着依着绝壁而建,但是却有些破落衰败的屋舍时,冉冉总算明白,看似绝尘出世的苏高人为何执着赚取钱财了——要在高山上维护翻建陈旧的屋院,的确是要花费很多的金银。 不过看着这衰败不甚讲究的荒院,真不知道苏先生的金银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个英眉女子羽童一早便等候在屋院前,看到了冉冉对她说:“主人正在给人看病,你可以在东屋等候。” 说完,她便将冉冉领到了与一处花园相邻的屋舍。 冉冉从小在村里长大,并未见过什么太好的屋院。不过从到处结满蛛网的房梁屋角看去,也能察觉到这屋子之前修建得精致典雅,窗边挂着的旧帷幔都是细纱精绸所制。 就连丁财主似乎也舍不得用这么精细的面料做衣裳呢! 可惜这些布料用的年头太久,褪色严重,散发着岁月衰败的气息……虽然能看出地面和桌子都有定时打扫。但是山上那么的房屋,仅靠主仆三人打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跟破旧不堪的屋舍相比,桌上此时摆的一盘糕饼着实吸引人,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像盛开的樱花。 冉冉的肚子早就饿了,看着糕饼有些想吃,可又不好乱动,只能眼巴巴地看。 羽童倒是好心提醒了她:“……我家主人早就辟谷,我和哥哥虽然未达仙境,但是也尽量一日只吃一餐,这糕饼是蜡做的,不能吃,只是摆在这,免得桌子太空。” 冉冉佩服地点了点头,很显然羽童这个管家婆虽然花钱锱铢必较,但也很有些高雅追求,若是山上万一有访客,摆一盘蜡做的糕饼,也可以顶一顶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4 章(夜半歌声) 九华一派五行主水,门下的弟子自然是将冰水用得出神入化。一看大师兄封住了莽汉,余下的弟子们纷纷哈哈大笑。 “苏易水就教出这种废物点心,也好意思跟我们挥拳叫板?” 这叫后赶来的几个西山小徒弟激愤不已。 大师兄高仓正要冲过去,却被身后的小师妹冉冉拦住了。师叔都半招未出,就被冻成冰坨,他们这些放入门的菜鸡,又能啄出什么好米来? 高仓以为小师妹害怕了,只圆瞪眼睛道:“士可杀不可辱!这群混蛋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岂能做缩头乌龟。” 冉冉小声道:“大师兄,你的弹弓不是用得出神入化吗?” 说着,她低头从腰间掏出了之前被师父扔在地上的丹丸,用指头捏碎搓成几个小球,然后递给了大师兄,然后又指了指他腰间的弹弓。 这原本是师兄用来打鸟玩的,看小师妹拿出她炼制的丹丸,高仓立刻心领神会。 他可是吃了这玩意,足足瘫在床上哼了一天一夜呀!于是高仓连忙举起弹弓,将小师妹的清心丸弹了出去。 高仓出身兵武世家,他的弹弓可是特制的,劲大得很。 有那几个小药丸子不偏不倚,正落入那些哈哈大笑的九华派弟子的嘴里。 这丹丸入口即化,那些弟子就算吐也吐不出来,而且那滋味……也太好吃了! 那几个人眨巴几下嘴,然后瞪眼道:“臭小子,你射过来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冉冉不慌不忙地从腰间解下了零嘴口袋,掏出一把香肉干,跟喂狗一般撒在了地上。 卫放挑眉不解,不知道那个瘦小的姑娘此举为何。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几个师弟却圆瞪眼睛,鼻翼不停地动着,最后一脸忍耐不住,突然弯腰去捡拾那些掉落在地的肉干吃。 那一个个饿鬼投生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名门正道弟子的威严? 丘喜儿忍不住拍手笑道:“哪来的一群野狗,怪不得乱吠,原来是饿了找食吃!” 卫放也惊呆了,连忙低声呵斥,可是那些师弟们却跟中了疯魔一般,继续低头捡着吃,有些嘴巴沾染了泥巴,也不管不顾,活似流民饿鬼一般。 这也让随后而来的三大门派中的空山派和飞云山两大门派的弟子错愕不已。 卫放知道师弟们着了道,九华派的脸今天算是被这些师弟们丢尽了,他只能铁青着脸,将几个满地找食吃的师弟们点了昏睡穴。 今日若是不能找回颜面,他身为九华派第十代大弟子如何有脸回去见师尊?想到这,他竟然噌一下拔出宝剑,气势汹汹地朝着高仓他们扑去。 可就在剑光所致时,一股热浪激荡,一下子将他反震了回去,而被冰封住的羽臣这时也消融了桎梏他的冰雪,哇呀呀怪叫着反手抓出了卫放的衣领子,一股子怪力将他扔甩得老远。 就在这时,闯进山门的众人都听到半空中响起余音不断的清冷声音:“西山不迎远客,苏某闭关,就不多招待诸位了。” 那声音真切极了,从半空中一点点逼近,仿佛人在耳旁说话,直叫人汗毛竖立。三大门派的弟子忍不住倒退几步。 他们清楚,说话的人并不在附近,这是修为极高之人所用的千里传音之术。 想那苏易水年不过三十有六,在修道之人动辄几百岁的年龄里,只能算是毛头小子,可是他的修为进度却大大超越常人。 虽然最近十几年,影传苏易水的修为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恢复,所以他才隐居不出。没想到他今日露出的这一手,还是叫这些门派稍有头脸的弟子望尘莫及。 尤其是空山派的弟子,竟然暗暗庆幸当年沐清歌将苏易水从空山派带走了。 不然师门里有这等天赋异禀的小字辈,自己何时能够出头? 苏易水显然还未出关,再次利用千里传音之术发出刺耳长啸,一下子将不请自来者给震出了西山的山门之外。 空山派此番前来的是个三十多岁,容貌秀美的女子,可惜的是,她的右脸脸颊上有一道醒目倾斜的疤痕。 这脸有疤痕的女子被震出山门之后,运气提神,立在树梢,也用灵力传音朝西山顶传话道:“易水,我们此来并无恶意,我的师尊也请你出面,共同抵御魔修魏纠,你总不希望当年的悲剧再次重演吧……九华派的弟子有些莽撞无礼,我在这替他们跟你道歉便是!” 说完这话,她又深深看了一眼那西山被苍翠遮掩的山头,指望着苏易水回答她。 可等了许久,山顶都是空寂无声。这女子面露说不出的怅惘,转身带着空山派弟子匆匆而去。 羽臣当初跟主子一同修行,现在也算高仓白柏山他们的师叔。 可恨他这个当师叔的今日没有发挥好,差点在小辈面前折了面子,尴尬之余,一边抖落身上的水点,一边清了清嗓子,高骂九华派的弟子狡诈可恨,竟然偷袭,害得他一不小心着了道。 若是爷们,就回来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大战三百回合。 冉冉很贴心,立刻附和道:“师叔你看他们小,让着他们罢了,回头我给师叔熬好喝的红豆沙甜汤,免得师叔着凉。” 下高台的□□递送得好,自然能博得师叔欢心。羽臣满意地冲冉冉笑了笑,得意地又抖了抖满身的水,自去冥想室,再去苦练修为去了。 晚饭时,羽臣和羽童都不在,几个小的一起吃晚饭。 晚饭照例是薛冉冉烧的,鲜咸适口的狮子头让人赞不绝口。 吃饭间,白柏山继续卖弄他收刮来的仙修奇闻,问几个师兄妹,白天跟三大门派对峙时,可发现什么蹊跷? 丘喜的娘亲是镇子里保媒的媒婆子,倒是很通人情世故,男女之情趣。她转了转眼珠,立刻神秘兮兮道:“那个空山派,脸上带疤的女子居然叫我们师父为‘易水’……我怎么听着有些那个啊!” 二师兄立刻用孺子可教的眼神赞许地看向三师妹:“你们知道吗?那个脸上有疤的女子就是空山派的大长老温红扇,空山派和九华派甚是交好,两门的门生时常一同历练修为。 我们师父曾经是九华派的弟子,与那位温红扇交往甚密,当初俩人差点就结为仙侣了。” 薛冉冉很爱听这种师辈八卦,咬着一块炸糕问:“那怎么没成?难不成是嫌弃我师父没有脸?” 白柏山熟稔西山仙史,不以为然道:“你当我们师父一直没脸?以前易水仙君的名头多么响亮,谁人不知?有多少女子想要与师父结为仙侣!甚至还有些男子也曾……总之,我们师父的魅力大得很!” 满桌人听得眼睛晶亮,丘喜有些发急,连忙道:“那后来呢?” 白柏山先是朝着灵犀宫宗祠方向抱拳作揖,跟先师尊告一声歉意,然后再压低一点点声音道:“我们那曾经的师尊女魔岂能容他人染指自己看中的徒儿,只这么手起刀落,就将温红扇的脸儿给划破了,大好的仙侣之缘分,就这么一拍两散……” 薛冉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觉得那位前师尊沐清歌若真是如此行事,也未免太极端了吧? 难道她不知强扭的瓜儿不甜?无端端冲散别人的大好姻缘,难怪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都听饱了?” 就在四人凑在一处分享恩师情史之际,他们身后突然传来冷冷的声音——只见二师叔羽童不知何时横眉立在了他们的身边。 多嘴的白柏山立刻将脖子缩成了鹌鹑。 跟粗枝大叶的大师叔相比,什么都斤斤计较的二师叔羽童可不怎么好糊弄,若是被她挑到错处,山上山下十担挑水的苦差事是脱不掉的。 不过羽童这次仅是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对薛冉冉说:“主人让你去山顶。” 苏易水闭关已有半月,不知为何尚未出关就要她前去相见。薛冉冉赶紧喝了一口水,便跟着羽童朝着山顶而去。 通往山顶的路都是石阶,若是以前的冉冉没爬几步便会累瘫躺平。 不过自从她在西山拜师之后,也没见师父再给她喝树根灵水,而她除了打坐之外,日常也不过是给窗外那棵移载过来的小树浇浇水罢了 也许是山里的水土养人,她从小到大都没这么自在康健过。 羽童并没有使用御风之术,也许是为了让冉冉锻炼下筋骨,就这么一步步地陪着她一起登上了山顶。 不过到了最后几阶的时候,羽童并没有上去,而是让她一人前往。 待到了山顶,冉冉顺着石路便来道了洞口。刚到洞口,她就闻到山洞里似乎有浓郁的煎药味道。 待探头看过去时,苏易水正坐在洞口旁的石椅上烹水饮茶。 不过冉冉的注意力都被在茶炉旁缩着的一小团白绒猫儿给吸引去了:“师父,哪来的猫儿,好可爱啊!” 那猫儿不知为何,在冉冉说完之后,咧嘴叫了一声,虽然表情甚凶,可是入耳之时便是奶声奶气的“喵”声了。 苏易水瞟了一眼犹自逞凶的奶猫,指了指对面的桌子:“得了些好茶,坐下饮一杯吧。” 也许是在山上独处的缘故,苏易水并没有戴假面,一乌黑的长发甚至没有束冠,只如乌黑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垂直腰间。 美人淡妆浓抹总相宜,露出了眉眼的师父也是如此。在别人身上略显邋遢的披头散发,到了他身上却成如诗般的写意。 薛冉冉先前听二师兄讲述那些师辈的恩怨故事,还略觉夸张。 可现在再看剑眉星眸,俊美得一塌糊涂的师父,又觉得为了争抢这等尤物,失心疯地在别人脸上划一刀也很有可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5 章(初试身手) 就在这时,冉冉肚肠开始打鸣,只好摸着自己腰里带的南瓜子充饥。羽童这才后知后觉,从厨房里抓了一把花生给她。 看冉冉专心剥着花生皮,羽童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当日从绝峰村里出来后,主人折返回了绝山,从那棵转生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还挖了一段树根。 回到西山,他就将树枝扦插在了花园里,并用灵水助这树枝生根——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个小女孩就是转生树上被挤掉的那颗灵果。 未熟的灵果离开绝山转生树太远,肯定是要灵气不济的,所以主人引来一枝转生树。 当初引魂入树时,主人损耗了自己的结丹,同时献祭了腕血,所以与转生的灵果也是一息相通。当在村里遇到这小姑娘时,主人凭借气息认出她来也很有可能。 而且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冉”字,会不会就是转生的沐冉舞? 想到她不会是那个女魔沐清歌,而是曾经帮助过主人的善良妹妹,羽童的心里一松,对她的态度也很温和。 主人吩咐过她,不可多言。羽童向来谨小慎微,自然守口如瓶,在哥哥面前也未提过这小姑娘的蹊跷。 “没吃够?要不要我再抓几把出来?”一向仔细过日子的羽童难得大方,出声问道。 冉冉摇了摇头,问:“这花生是怎么烤制的?有一股子特殊的烤香味,我怎么吃不出来?” 羽童笑了笑:“就是普通的花生,不过前些日子有些受潮,我怕浪费怪可惜的,就趁着主人炼丹的时候,顺手用了炼丹的鼎炉孔烘烤一下,味道还真不错!” 薛冉冉恍然点头,作为馋嘴的小姑娘,对苏高人用炼丹鼎炉烤花生的做派很欣赏,如此接地气,虽然他面容模糊,也平添几分好感。 就在这时,高大的男人一身素雅白袍,从花园的小径翩然走了过来。薛冉冉发现他走路没有脚步声,仿佛逐浪前行一般,果然仙人之姿十足。 想到自己的娘亲昨日还怕骂他讹人钱财,薛冉冉知情知趣地先替娘亲道歉。 苏易水挥手让羽童退出屋子后,他缓缓坐下,隔着遮面的薄纱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那精瘦的样子,就是个饿鬼病痨般,连原本勉强算清秀入眼的容貌都略有折损。 他悠悠开口道:“这里的屋舍院落,你可还满意?” 这么个破山陋屋,有什么叫人满意的? 薛冉冉不敢说心里话,只能尽量选选能夸的地方,恭维道:“您一看就是品味高雅之士,屋梁的雕花很精致!” 然后听苏易水语气平平地说道:“这屋院乃他人修建,我不太喜欢这类浮夸奢靡之风。” 冉冉打小不太与外人接触,对这类能将话题说死的场面也不太好把控,只能干笑两声,便从腰间摸出个袋子,掏出一把自炒的南瓜子问:“苏仙长,您要吃吗?” 苏易水并没有接,只淡淡道:“我已辟谷三年……山上的屋舍虽然破漏些,但是过些日子会叫人修缮,你尚无根基,必定要食人间烟火,我已经叫羽童多采买些米肉来,你每个月也可以领三两银子给你爹娘补贴家用……” 这般厚重的待遇,当真处处击中冉冉的七寸。她生来好吃,可惜家里贫寒,一日三餐也多是萝卜青菜。 方才她路过厨房,的确看到羽臣在往山上搬运东西,院里刚刚悬挂的火腿腊肉如过年的挂鞭一般喜庆。 还有瓜果成筐,烟火气十足,跟她臆想中的修真一道吸取日月精华,渴饮甘露凝霜的日子迥然不同。 这让薛冉冉不禁心里一松,最起码在山上能吃饱饭。 最重要的是,他说他会每个月给她补贴三两银,若是她能赚取家用,岂不是大大缓解了父母的困窘? 只是这般丰厚的待遇,叫薛冉冉心里略微没底,试探道:“为何这般优待?您是准备要我做些什么?” 苏易水淡淡道:“入西山的弟子,向来会得到优待,我开山收徒,不止你一人,过后几日,你会看到你的同门们。” 这下冉冉更是觉得安心了,也许苏先生真是渴望传道授业呢,若是弟子不止她一人,起码以后也会有伴了。 冉冉知道自己的病一直拖累家里,就连这次从村中离开,也是因她而起。现如今有了机会,能替爹娘分担生计,冉冉是很愿意冒险留下的。 如此一来,入灵犀宫为徒的事情最终敲定。 那日薛冉冉下山跟父母商量了一番,巧莲倒不稀罕那三两补贴,不过想着苏先生能医好女儿的病,只能忍痛将她留在山上。 于是夫妻俩在距离西山不远的镇子里暂时租屋安置下来,冉冉说师父恩准她每月下山一次,可以跟父母团聚,木匠夫妇心里更加安生一些。 羽童给她安排在了花园一侧的屋舍里,这里种满了各色奇花异草,其中还有一株半死不活的树。 据羽童说,这是师父在一一棵古树上折下来的一枝,用千年灵参泡水浇灌,才勉强落地扎根。 冉冉的屋舍挨着这棵小树很近,羽童指了指一口乌漆墨黑的大缸,说那里都是灵水,吩咐冉冉每日要给这蔫树浇水。 虽然苏易水收了冉冉为徒,可是似乎并无教授本事的兴致,只是亲自带着她入了西山屋舍的的大堂。 大堂上落灰的匾额,依稀可见“灵犀宫”三个大字。 据说灵犀宫的开山师祖名唤沐清歌。她还在时,这里广收学徒,热闹得很。而灵犀宫的门规戒律则用飞龙走凤般的洒脱字体写在整面的墙壁之上。 因为娘亲巧莲曾经给村里的学堂做过两年伙饭,冉冉不用交束脩,跟着凑趣学了些字,勉强能看懂门规。 只是这门规当真邪性,叫人有些看不懂,譬如可以不修心性,但不可不修颜面衣衫,每日需华美锦服,打扮好看,以悦师尊。 再譬如三餐可少,不可不精,遍尝人间百味才可修习大道精华,免得元婴结成丧失味感,不再识酸辣滋味,空留遗憾。 诸如此类不着调的门规洋洋洒洒的几大条。 薛冉冉虽然不通修道仙术,却觉得这灵犀宫的门规有些南辕北辙,若一门心思当个纨绔败家子,不需学习便可条条符合门规戒律了。 她正仰头看时,突然听到身后低沉声音道:“都能做到吗?” 不知何时,师父正站在她的身后出声问道。 薛冉冉连忙后退几步,很上进地回道:“弟子一定努力做到!” 可是苏易水不甚满意,虽然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他略显挑剔的眼神。 薛冉冉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有些脱色的裙子,再想想自己病得干瘦的样貌,的确有违首条门规,随意立刻说道:“我明日便换好看些的裙子……” 可是师父冷哼道:“墙上的门规条条狗屁不通,你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苏易水虽然没脸,但言谈举止都是绝尘隔世的仙人做派,这突然蹦出的“狗屁”仿佛玉盘装屎,违和得很。 不过薛冉冉却从善如流,瞪大眼眸恍然道:“师父高见,弟子方才也是这么觉得,却少了师父的远见,那……弟子该听从哪条门规?” 可惜师父似乎觉得她不受教,只冰冷地又打量了她一会,转身拂袖翩然离去。 到了吃晚饭时,冉冉跟羽氏两兄妹同桌吃饭,看着满桌子的肉菜,实在堪比地主老财。 羽童一边叹气一边碎碎念:“主人为了迎新徒入山,破例吩咐我多买些肉菜米粮,冉冉,你当感谢师父,不过我看你这么瘦,应该也吃不了这么多……若吃不下,我就先拨出些吊在水井里,明天还可以再吃一顿。” 她说这话时,无人应答。 冉冉原本是充满希翼地伸筷品尝,哪想只吃第一口,便顿住口,有些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满桌的饭菜都是羽童烧制的,羽童心疼饭菜太多,而冉冉则心疼好好的菜品都被暴殄天物了。 很显然,这位女管家也跟着主人辟谷,有些失人间味觉,做出的饭菜不是少油,就是没有断生,难吃得很。 但是羽臣好似并不嫌弃胞妹的手艺——油水十足的饭菜太好吃了,哪有功夫说话!他许久没碰肉菜,也不管生熟,吃得那叫横扫千军。 冉冉挑嘴,实在吃不下,也不好放下碗筷下桌,便无话找话,说了方才跟师父学习灵犀宫门规的事情。 提到门规时,羽臣却满脸羞愧道:“主人虽然出身富贵,可生平奉行节俭,更是早早辟谷,半脱凡胎,压根不屑于金银之物,若不是因为我们兄妹俩不上进,依旧摆脱不了凡胎积俗,主人又何必给那些人看病赚取钱银将养我们?” 说完,他又恶狠狠地啃光了一个肥腻的鸡腿。 羽童觉得得提醒一下主人新收的小徒,免得她被灵犀宫昔日主人留下的规矩带坏:“灵犀宫以前的师尊入魔,不是什么好人,你师父为人与她截然相反,你可不要学了那个坏师尊!” 薛冉冉听了同仇敌忾点头——依着她看,岂止师尊不是东西,她那个没脸的师父也不是什么好鸟,平白给她出了考题,用入魔师尊的旧门规考验她,害得她险些没有过关。 不教本事,入门就考试的师父狡猾可恶得很,在灵犀宫为徒的日子,会不会有些前程堪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6 章(水魔身份) 巧莲做此打算后,一家人便开始做着出远门的准备。 而就在日落时分,绝山的山顶处,正有人幽幽地凝望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 那人身材高大,身姿如挺拔劲松,裹着一件半旧的青袍,略显落魄,披散的长发半遮了脸,只是那脸竟然看不出五官,好像覆盖了一层惨白的假皮,看着十分阴森。 虽然绝山有灵盾,但是不知为何,却没有阻挡住这人和他的两个随从,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山顶树旁。 立在他身后的一个豹眼熊腰的男子名唤羽臣。 此时,羽臣陪着他的主人已经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主人,要不要将此事通禀其他的门派?” 他说的“此事”指的是转生树上已经结出灵果,可是那果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只剩下果壳碎片的事情。 这棵树是万年而生之树,当年主人苏易水以血开祭,交出结丹损耗了一半的修为,才让此树可以续接残魂,化虚无为肉身。 对于主人这般自损的行为,羽臣不甚理解。因为主人如此这般,竟然是为了让臭名昭著的女魔修沐清歌转生! 虽然苏易水曾经是沐清歌的弟子,但当初是女魔头沐清歌贪恋苏易水容貌出众,一心强迫着本是蜀山弟子的他转投到了她的座下,又迫着他改修魔道。 想他的主人,未曾仙修之前,乃是当时权倾一时的平亲王的外室子,虽然不能入宗祠族谱,可因为是平亲王心爱女子所生,自小也是养尊处优,哪里会被个女子呼来喝去? 没想到小主人十六岁决定修仙隔断尘俗之后,如花般的少年竟然落到了名声狼藉的女魔手中。 好在主人乃天纵奇才,天资聪颖,就算修为不及沐清歌,也后来居上,甚至叛出师门,协助正道反杀了这个邪佞的女魔头。 想当年,沐清歌被修仙三大门派合击,身中九重祭骨咒,毫无反手的余地,最后剥离了根骨,打散了灵力,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要不是主人手下留情,留了她的一丝残魂引附在了转生树上,以后世间恐怕再无魔修沐清歌了。 可恨那女魔头在垂死之前,居然动了动手指,给主人下了个咒,还是他妈的融面咒!害得仙人之姿的苏易水被封印了容颜,从此只能用面纱遮面。 临死前还有刁童恶作剧似的勾当,女魔头的恶毒趣志可见一斑! 也许被融面咒所累,主人偶尔以真面目示人,总是引来惊呼或者嘲讽,他在往后的岁月里,说话也越发的减少,除了筑基炼丹之外,大部分的时光就如现在,面对虚无的山野默默一人伫立。 记忆里那个温雅而有温度的少年,似乎在沐清歌伏法之后,便如换了人般,死寂得叫人害怕。 也许就是要解开这恼人的咒,所以主人才执着让这女魔重生吧? 不过就在十七年前,当羽臣和妹妹羽童陪着主人来到绝山上时,突然发现树上结了果,可惜当时三大门派又派人前来毁掉转生树,主人阻止了他们,与几位大能恶斗了一场。 因为消耗内丹助沐清歌转生,让苏易水大不如从前,可是随时震碎元神同归于尽的架势也让人难以抵挡。 毕竟世人都知,当年三大门派能够取胜,苏易水居功甚伟,若是死在三大门派的手上,正道之名也会因为卸磨杀驴,毁于一旦。 最后,那几位大能实在被苏易水缠斗得发烦,又看着昔日容姿绰约的他面容模糊,实在可怜,于是决定顺坡下驴,开明大度地与苏易水做下约定——让沐清歌得以在树上重生,以便苏易水解咒。 但是三大门派言明在先,解咒之后,沐清歌的生死便由不得苏易水来管了。 从此绝山被下了禁咒,任何人不能靠近。只等十年后,转生果瓜熟蒂落。 不过因为那树曾经用苏易水的结丹灵血浇灌,虽然有灵盾却只能阻挡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并不能阻止苏易水上山。 但是这么漫长的岁月里,苏易水一直没有再来。直到今日,他们路过此地时,突然发现灵盾转弱,似乎有被人闯入过的迹象,这才上山来看一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羽氏兄妹才发现:这转生树居然不知何时落果,而果子里转生的女魔也不知去向,若重生的沐清歌魔性不改,又无人拘束,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 而立在山上半响的苏易水这时才吐出了几个字:“还有一颗……” 羽臣听了这话,回头一看,诧异地发现方才还有些发秃的树上,真的还结了一颗果。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发现那果是结在了几片蔫叶子的后面,也许他看得不仔细,这才没有发现? 可是那果生长的树梢明显跟十年前不一样啊!难道……这树结了两颗果? 一旁一直默默伫立的女子是羽臣的亲妹妹,她名唤羽童,也一直追随服侍苏易水。 见此情形,羽童试探道:“当年沐清歌罪大恶极,不过与她同修的胞妹沐冉舞却是心善至纯之人,跟她的姐姐品性截然相反。可惜如此良善之人,也逃不过沐清歌的毒手,最后在绝山一战里与沐清歌同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羽童顿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当时沐冉舞协助三大门派,想用噬魂锁锁住沐清歌的元神,可惜却被沐清歌反制,拉入了噬魂锁里,会不会就此她们的残魂缠绕在了一处,所以同在转生树上转生,结出了两个果子?” 羽童当时年幼,还未筑基,对沐冉舞的印象实在是少得可怜。沐冉舞虽然品性良善,可是跟她那天赋甚高,又貌美异常的姐姐来说,沐冉舞真是平庸得叫人记不起样子来。 叫人想不通的是,这树上若结了两果,那先早早落地的转生之人是沐冉舞,还是沐清歌呢? 当羽臣说出疑问时,一直在风中伫立的苏易水依旧没有说话。 倒是羽童紧抿着嘴唇愤愤道:“没见过杜鹃鸟占了别的鸟雀的巢穴吗?杜鹃幼崽一旦出壳,就会将原主的鸟蛋都会挤落出巢穴。转生树的灵力有限,若是长了两个果儿,势必均分灵力。现在自然是势弱的被挤掉了。” 就在十七年前,羽童曾经陪着师尊一同来过绝山,当时掉落的那果生长在树的西梢,而现在,西梢的果子没了,生在东梢的那颗几乎看不见的果竟然一下子长得老大。 很明显沐清歌挤掉了胞妹的残魂转生,独自霸占了灵树。毕竟沐冉舞无论从资质还是慧根,都远远不及她的姐姐沐清歌。 可怜那沐冉舞,时辰未到掉落下来,恐怕连肉身都没有结成,就此风化消散了吧? 想起那沐冉舞单纯善良的样子,羽童颇有些于心不忍。 可就在这时,默立许久的苏易水难得吐出个长句子说道:“灵犀宫好久没有收徒了,你们去附近的村落收些弟子来吧。” 羽氏兄妹俩听得一愣。灵犀宫是女魔沐清歌当年自创的门派,入派不看根骨慧根多少,只收孤儿,无论男女都要看容貌是否清俊,这等条规简直是女色魔本性暴露无遗。 而她当初能收到苏易水这样天资出众的徒弟,完全是瞎猫撞到了死肥的耗子。 后来女魔伏诛,这乌烟瘴气的灵犀宫也就后继无人。 不过女魔倒是给她的那些孤儿徒弟们留下了不少的金银,加上她那些所谓的徒弟们大部分毫无魔修的修为,三大门派自诩正派也不好让他们一并跟着伏诛,自损了正道名头,就此让他们拿了钱财各自谋生去了。 而如今苏易水却要以灵犀宫的名义重新开山收徒,这着实让羽氏兄妹摸不着头脑。 不过苏易水不肯再解释,只轻点脚尖,青袍翩然,从山的另一侧飞速下山而去了,而羽氏两兄妹也赶紧御风而行,紧随着主人离去。 山上这几日风云暗涌,可是村中却依旧是岁月静好,村中的人们照旧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巧莲做出搬家的决定之后,就开始张罗着将家里的几亩地长租出去。 村里的房子不值钱,倒不如先留着,待风声过去后,他们再看看要不要回来。 可是偏偏这时,节外生了枝丫。 薛木匠这天去丁财主家结算木工的工钱时,那丁财主的婆娘却挑刺说薛木匠的手艺不佳,打的一张饭桌的桌面都裂开了,所以抵赖不给工钱。 丁财主家的二儿子成婚在即,打的是整副的家具,薛连贵足足干了十多天,现在他家却不给工钱。现在别说启程上路,就连家里的油盐柴米都有些紧张了。 薛木匠是个倔种。他当初便跟丁财主说过,那桌子的木材不好,有些潮气,若是用来打家具恐怕要开裂。 是那丁财主却贪图省些木料钱,直说这木材还可用,不肯再买。 薛连贵无奈,只能依着东家的吩咐做出了木活,没想到丁家婆娘转过头来却死不认账,还指示着自家的长工,打了薛连贵两个耳光。 其实这丁家婆娘是有意的。自己的二儿子前程似锦,好不容易攀附上了县里的一门贵亲。可他偏偏被薛家的病秧子迷了魂,见天嘟囔着将来要纳薛冉冉为妾。 这要是举人小姐知道,岂不是要气得悔婚? 丁家婆娘觉得二儿子被病秧子的细腰迷走了魂,所以决定要给薛家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富贵人家的门槛不是那么好进的,叫小蹄子趁早死心,少来勾搭她儿子,这才找茬亏工钱,还借机会教训了薛木匠一顿。 巧莲听了气得脸颊通红,破口大骂:“瘟才养的,也太缺德了!怪不得先前都没人肯去他家接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7 章(不务正业) 苏易水瞟了一眼那乌鸦脚上缠着的符, 显然有人操控着鸟儿前来探听他们的身份。 于是他开口说道:“西山苏易水,前来拜访酒老仙。” 那乌鸦听了苏易水的名头,突然跳脚起来,拍打着翅膀道:“混账苏易水, 不见不见!” 秦玄酒在一旁听了, 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酒老仙顿时添了十分的欣赏。最起码他们英雄所见略同, 都不怎么待见姓苏的。 苏易水倒也不恼,只见他快速伸手,不知怎么的,一把就掐住了那乌鸦的脖子,然后拿出了拓印下来的水魔符,放到鸟儿的眼前道:“这是我在一个修习御兽术的女人身上所得, 想问问先生,您可知它的来历?” 那鸟眼看见了符后,猛然睁大了好几圈,奋力挣开了苏易水的手,尖利着嗓子问:“怎么可能?居然有人会这个……” 可以看出操控鸟的人很纠结。那乌鸦又落到了稻草人的背上, 焦躁地来回踱步,最后痛下决心道:“好吧, 你们到山上的草堂来。” 于是苏易水等人便在那乌鸦的带领下, 一路爬上山来。 这翠微山的山路实在陡峭,可以看出并无什么人来。冉冉若是在从前,肯定是上不来的。幸好她的轻身术愈加熟练,脚尖轻点,便像鹿儿一般, 在峭壁斜坡上跳跃前行。 而高仓和白柏山在西山时,时不时就被师父罚, 被沙袋练就的腿脚也很轻便,只苦了喜儿,爬到一小半就不行了,早早留在了山脚下等着他们下来。 那山愈加陡峭,秦玄酒、羽臣、大师兄和白柏山也上不去了,只能留在原地等。 到了最后,爬上山去的,只剩下苏易水和冉冉。 其实冉冉老早就不想爬了。倒不是因为累,而是她觉得跟着师兄们留下,呆在半山腰喝些自带的酒水,外加吃些自带的肉干和烙饼,看看风景就很好。 奈何师父不准她停下,最后,竟然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一路御风而行,很快就到了山顶上。 这翠微山的山顶也是一片郁郁葱葱,在简陋的草堂旁,有几个谷仓,看着好像堆满了地瓜和麦子。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地瓜酒的清香,而一个个子矮小的老头,正在一处酒池前翻着酿酒的酒料。 看到来人,老头顶着酒糟鼻,哼了一声:“我说今天怎么又酿坏了一坛酒?原来是丧门星来了!” 苏易水倒不介意这老头的阴阳怪气,只立在庭中,等着酒老仙过来说话。 那酒老仙似乎并不认识苏易水,气呼呼地将酿坏的酒缸砸碎以后,便拐着罗圈腿走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苏易水:“长得还真挺人模狗样的!怪不得将沐丫头迷得失了魂,被你害得那么惨!” 看来老者是沐清歌的故交,对苏易水这个逆徒抱有很大的敌意。然后他毫不客气地看打量了一下薛冉冉,冷声道:“你又是什么人?” 冉冉施了施礼,细声细语地说自己是苏易水的徒儿时,酒老仙的眼白翻得老大。 “跟个欺师灭祖的东西能学到什么?小丫头你年纪轻轻就误入歧途了啊!” 冉冉不好接话,只能假装打量屋舍,径直溜到一边去了。 苏易水似乎清楚这老者的古怪秉性,并没有跟他打言语官司,只是掏出了那份拓印的符文,道:“老先生似乎认得这符,可否告知我它的来历?” 酒老仙围着他转了几圈,这才伸手接过那符,仔细看了又看,脸上倒是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只笑得快要岔气了一般:“当年沐丫头几乎拼尽了全力,才算封闭住了阴界灵泉撕开的口子。可是到了那些正道之人的嘴里,却成了她引祸人间!一个屎盆子扣得死死的。真是‘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啊!不过你们的报应来得真快!不是自诩正道吗?我看这次阴界开口,还有谁像沐丫头那么傻,为你们奋力一搏!哈哈哈哈……” 他笑得甚是恶毒畅快,可是他的话,却让一旁的冉冉有些听傻了。 按照这位老者的意思,沐清歌以前难道还是个好人?当年她私闯灵泉放出魔子的事情,其实另有蹊跷? 不过看他这么嘲讽师父,身为徒儿不能不替师父挡刀:“老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若是真像您说得那般,阴阳大乱时,谁能独善其身?您又岂能安稳隐居在这山里酿酒?再说……您这酒酿得也不对啊!真是白白糟践了这么多的粮食!” 酒老仙乃是老早飞升的大能药老仙的弟弟。只因为贪恋杯中酒,大大耽搁了修真的进程,一直到现在,活了二百岁却总差那么临门一脚,迟迟不能修成正果。 老仙对这小丫头片子说的前半部分毫无兴致,只是她最后说的“酒酿得不对”,大大触碰了老仙的逆鳞。 他自诩饮尽天下名酒,不但会品还会酿,怎么这个黄毛丫头居然说他酒酿得不对? 老仙顿时跳起,翘着白胡子气哼哼地问:“哪里不对?你若说不出个章法,看我不一棍子将你撅下山去!” 冉冉刚才闲极无聊,闻到了地上碎酒坛子里的酒味,便捡拾起一个碎片,啜饮了一小口。 她这一尝,立刻便尝出这酒……应该是极力模仿那本《玩经》里的烈酒――“误天仙”。 只是酿造时,原料加入的时机不对,发酵的温度不对,味道也就偏离了。 其实这酒并不难喝,但是冉冉喝过自己模仿那配方酿造的“误天仙”,自然觉得难喝无比。 冉冉偷眼看了看师父,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此时还是要解决水魔的事情要紧。 于是她便小声问药老仙是不是想要酿造“误天仙”时,老头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问到:“怎么?难道你听说过这酒?” 冉冉点了点头,低头解下了自己身边的酒葫芦,递给了酒老仙。 这是她带来的最后一点“误天仙”,剩下的都在望乡河边守夜的时候,被师兄们喝掉了。 酒老仙刚开始还半信半疑,可一打开酒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一下子将他的酒虫给勾出来。 老仙也顾不得这酒没有没有毒,上来就喝了一口,待品啄一下后,那堆在褶子里的眼睛放射出贼亮的光,赶紧仰起脖子,连喝了好几大口。 就这么几下,竟然将酒全都饮尽了。他意犹未尽地咂巴嘴,然后问:“小丫头,你怎么会有这么正宗的‘误天仙’?” 冉冉老实回道:“是我酿的,若是你喜欢,我还可以帮着你酿些。” 酒老仙听了这话,又原地跳开了:“胡说!胡说!这酒只有沐清歌会酿。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会?” 冉冉觉得他有些醉了,谨慎地往师父身后躲,半露出小脸来,小声道:“又不是什么长生金丹,不过是酒而已,我怎么就不能会酿?” 这话再次让老仙跳脚,就是这酒,让他饮过一次念念不忘,可偏偏他花了二十年的功夫,苦心研究,就是酿不出那个味道来。 现在一个黄毛丫头居然用这么轻蔑的口吻跟他说话,仿佛那酒是寻常的井水一样,岂不是嘲笑他蠢笨到家? 可跳了一会脚,那销魂酒味在舌尖萦绕得厉害,区区几口怎么能够解馋?酒老仙不跳了,伸着脖子朝着苏易水身后殷勤地问:“小姑娘,我方才没品出味道真假,你再给我喝一壶尝尝。” 冉冉躲在师父背后不肯出来,闷闷道:“没有了,不过你若告诉我师父那符的来历,我便给你酿一缸。” 酒老仙吊着眉梢瞪看着苏易水,语气不善道:“听说你当初还是救了沐清歌,将她引魂到了树上?” 苏易水点了点头,淡淡道:“她已经平安落地转生。” 酒老仙听了欣慰的松了一口气,立刻就相信了这话。好像这人隐居太久,忘了人是会尔虞我诈似的,透着一派孩童的天真。 酒老仙正在心里盘算着:他跟沐清歌乃是以酒相会的故交酒友。若是沐清歌死在这小子的手上,他是宁可馋死都不跟这小子做交易的。 不过既然沐清歌还活着,他小小地跟苏易水做交易也不算是出卖了酒盅里的友谊。 想到这,他的酒虫再难遏制,中气十足道:“只要你教会了我酿酒,那我就知无不言,告诉你们这符咒的事情。” 不过酿酒并非一朝一夕,就算温度和湿度都合适的情况下,最短也要七日。 冉冉表示时间要很久,可师父的事情耽误不得,请酒老仙先说的时候,酒老仙得意地哈哈大笑,献宝般推出了个骨瓷的酒缸。那酒缸上面画满了神秘的符咒。 据酒老仙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而他这个酒缸也是超越了时间,缸外一日,缸内一年。 只是这般扭曲时间的神力,最损耗灵力,那满缸的符咒其实也凝聚了酒老仙半生灵力。 这般荒诞走些旁门左道,也难怪他的哥哥药老仙早早飞升,而酒老仙却还窝在翠微山里种地瓜来酿酒呢。 冉冉想,如此不务正业……倒真的跟她的那位前师尊臭气相投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8 章(守关秘密) 她在感慨之余,心里再次认定容貌不仅不能当饭吃,有时候还能让人给迷得癫狂痴傻了——真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冉冉并不觉得自己在仙修一道上会有什么大的建树,不过是求个祛病去灾罢了。将来她变得康健,就会下山跟父母团聚,再嫁给个老实本分的郎君。 她要找的郎君想来也是个敦实的后生。像师父这么俊的,她要不到,也不敢要!不然还要担心刀子划脸,饭都吃不香甜了! 冉冉嘴馋,但从来不会跟人伸手要吃的。既然师父是贡在仙桌上的蟠桃,她这样摸不到桃毛的自然连惦记都不会了。 不过吃不着,偶尔看看还是赏心悦目的…… 她看着师父的脸一时走神,顺手捞起了桌子上那只朝着她耀武扬威的小奶猫,一下下撸起毛来。 那猫儿虽然心有不甘,奈何被揉捏下巴肚皮的滋味太销魂,叫声渐停,只举着爪儿,眯眼享受起来。 苏易水并没有出声提醒小徒儿的失态,只任着她盯着他的脸走神一会后,才用长指顺势将一杯黝黑的茶汤推到了她的面前,淡淡道:“喝了它。” 冉冉猛地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茶杯喝,可是刚一入口,那比汤药酸涩百倍的滋味顺着舌尖直冲天灵盖。 她直觉就想吐出来,可是苏易水却长指翻转,优雅地在她的脖子下轻轻一点。 冉冉控制不住,咕嘟一声便将怪味茶汤全都吞了下去。 从小就看重吃的女孩子,就算再饿也从来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嘴。毕竟粗茶淡饭经过精心调理,也能呈现食物的本真甘美滋味。 萝卜青菜,也可一样八吃! 可是她方才喝的那茶汤是什么啊?该不是刚从粪池里捞出来的吧? 冉冉想吐,却吐不出来,只睁大着眼睛,委屈的泪珠劈里啪啦掉了下来,惹得她怀里的猫儿都忍不住去舔她的眼泪。 可是舔了一下后,那猫儿似乎也被药味冲到,喵呜一声,快步逃得远远的。 苏易水知道这茶汤难喝,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口娇,居然难过地哭了。 虽然曾迷得天下女子趋之若鹜,可苏仙人显然没什么哄女子的手段,皱眉看着她片刻,便起身在一旁的柑橘树上摘下了一颗橘子,然后递给了哭天抹泪的徒儿。 冉冉虽然脾气好,可此时实在难忍,也不接橘子,只哽咽委屈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苏易水的手僵在那里,最后蹙眉慢慢替她剥了橘皮,又将分好瓣的果肉重新递了过去:“里面加了几味草药,至于是什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冉冉这下更浮想联翩,从各种甲虫蛇蜥,又一路想到了蜘蛛臭虫,心里更加惶恐不安,蠕动嘴唇,怯怯道:“师父,你是恼我的丹丸破坏了您的三年辟谷,所以在惩罚我吗?” 苏易水慢吞吞地将果肉递到了她的嘴边,又硬塞进了她的嘴里,平静地说道:“这汤药对你有益,算不得罚。” 方才的那杯汤药里加入了晒干的千年黑蛟龙蜕——蛟为深渊水兽,身上有浓重的水腥味,用异兽龙蜕熬出的水,喝下去之后可以遮蔽身上的五行灵气。 她是从转生树上落下来的灵童,虽然她的养父母故意混淆试听,错报她的生年,但只要跟转生树有渊源的人见了她,一定会认出她身上的木华灵气来。 喝下这杯黑蛟龙蜕熬煮的汁水,薛冉冉才可泯然于众人,再不会被人辨认出来。 可惜喝完药水的副作用略大,譬如刚开始几日,身上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水腥味道。此时薛冉冉就觉得身上的气味难顶。 苏易水倒是没有嫌弃,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坐在她身边喂她吃橘子。 冉冉回过神来,再不肯让他喂,可接过橘子也没胃口吃。 “你……在炼制那清心丹时,心里都想了些什么?”苏易水突然开口问道。 冉冉顶过了起初的腥味后,终于能平复心情说道:“……就是想了肉包子……” “还有呢?” 薛冉冉想了想,发现自己在他明澄若水的目光里,竟然不由自主地说了心里话:“我还想着……师父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您的举止仪态那般好看……” 苏易水听到这,没有申斥她孟浪,只是平静地问:“我的样子你可满意?” 冉冉腼腆地点点头——岂止满意?有这般貌美谪仙气韵的师父简直三生有幸呢! 苏易水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她道:“记住我同你说过的话,不要与外人说起我恢复容貌的事情,也不要说我叫你到山顶做了些什么。” 冉冉已经习惯了师父处处神秘的做派,只老实一一点头。 虽然师父不承认他在责罚她,可事实大抵就是如此。从西山顶下来后,一向乐观开朗的冉冉从来没有这么丧过。 为什么好吃的红豆饼入口都是生鱼鳞的味道? 怕身上的味道熏到师兄们,薛冉冉干脆告了病假,躲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 可是没过两日,高仓丘喜儿他们先受不住了。 丘喜儿隔着窗对躲在被窝里的冉冉道:“小师妹,你再不出来做饭,我几个都要夭折在成仙之路上了。你知道吗?二师叔连着三顿给我们吃萝卜了,而且那萝卜都是被烧得透着苦味,让人实在不能忍啊!” 冉冉闷声道:“厨房里都有食材,二师叔做得难吃,你可以做给师兄们吃啊!” 丘喜想着冉冉烧的红烧狮子头和杏仁炒甜菜,就拼命地吞口水。她总不好说,自己的厨艺比二师叔羽童更不靠谱吧? 幸好如此三日后,当冉冉一觉醒来时,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味散了。她下地在自己的零食坛子里摸出了地瓜干,津津有味地吃了一捧后,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听说结丹之后,元婴飞升之人都辨不出酸甜苦辣。那样断绝所有欲念的长生不老,到底哪里好呢? 她不过三日辨不出人间美味,就觉得痛不欲生了,那些飞仙大能们,会不会看着烟火之气时,心生后悔之情呢? 不过冉冉摸鱼的日子也到头了。因为师父终于从山顶出来,提早出关,前往绝山。 看来那三大门派的闹场还是有用了,苏易水到底决定亲自出马,前去绝山会一会魏纠。 绝山是冉冉的老家,能回去看看也很不错。在临出发前,她还抽空下山见了爹娘。 虽然只是在山下歇脚的草棚子里短暂的相会,但是更显珍贵。 巧莲和丈夫薛连贵在附近的村镇租了铺面,每日晨起卖早点豆花,薛木匠早晨帮着磨豆子烧火,白天时再走街串巷接些修补木器的零活。 虽然辛苦些,可比在绝峰村时赚得多了。巧莲一个月才能见一次孩子,来时拎提的几个包裹都塞得满当当的。 什么新做的花袄子,加了新棉絮的被子,各色果脯肉干的零嘴应有尽有,还有自己做的方便存放的咸菜丝炒肉,外加直冒黄油的咸鸭蛋,若是伙食不好,配着这些,也能吃两碗干饭。 因为不知山上的伙食怎么样,巧莲生怕她的乖小囡在山上饿着。 当听到冉冉说,要跟苏先生一同去绝山时,巧莲夫妇也想跟去。 不过冉冉说,师父此番还要带着他们学习御风之术,一路都是步行前往,大约会很辛苦。 而且同门年轻的孩子这么多,若只有她带父母,恐怕让师兄弟们看了心里会腹诽的。 巧莲听了又是一阵心疼,若不是看着女儿如浇了仙露的小苗一般,脸颊变丰润了,个子也长高不少,她真是想拉着女儿立刻回家。 于是巧莲偷偷叮嘱女儿,修仙学道,千万别太认真,反正冉冉将来还要下山嫁人。若是累了,就跟师父求情,自己出钱,半路租借匹驴子歇一歇脚儿。 说着又将女儿特意从二师叔那领的三两银子塞回到她的怀里,让她出门在外,别委屈了自己。 冉冉自然不肯拿,可巧莲却有些恼:“我和你爹有手有脚,如今赚的钱足够花,老话说的好,穷家富路!你身上多揣银子,我和你爹也能放心些!” 如此,冉冉只好收下,不过她也不会花,要攒钱给爹娘盖大房子。 那木匠夫妻进不了山,冉冉只能自己拎提东西回去。包裹太沉,上山的脚步就渐渐慢下来。 幸好高仓和白柏山两个师兄“正好”下山溜达,便帮着师妹拎提东西。 这年少男女在一处,就算没有眉眼传递,也会发生些情愫暧昧。 山上除了铁公鸡二师叔外,只有丘喜儿和薛冉冉两个女孩子,丘喜儿虽然不丑,但有顽症心疾,嘴唇微微有些犯紫,身段也不够轻盈。 而身体恢复了些的冉冉唇红齿白,一双明眸顾盼生情,如此窈窕少女,是不是君子都想要求一求。 高仓懵懵懂懂,只是觉得看到小师妹的时候,心里就很高兴,说话也不由自主抬高音量。 而二师兄白柏山熟稔人情世故,虽然跟丘喜儿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可每卖弄完仙史典故后,也会特意看薛冉冉有没有露出崇拜的目光。 现在有了在小师妹面前献殷勤的机会,两位师兄都卖力得很。 高仓撸起袖子,露出了结实饱满的肌肉,活似抖尾公鸡一般将所有包裹全扛在身上,在冉冉的前面走得脚下生风。 白柏山则在小师妹身旁,时不时讲些他们练功时的笑话,逗得冉冉抿嘴笑。 两个少男夹着一个妙龄的少女在山间嬉笑追逐的画面实在养眼。 最起码立在半山腰的羽童恍惚中觉得好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灵犀宫满山遍野都是俊俏少年郎君时的光景。 感慨之间,她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西山安静太久了,连鸟儿也好久听见如此爽朗的笑声了……” 立在她身前的主人也正望向山下——贴心的女徒儿正掏出自己的手巾帕,给那满头大汗的师兄擦汗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29 章(师徒相认) 几个下山的小字辈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什么炉子。 所以白柏山听了沐仙师的问话,抢先应承下来,赶紧转身跑上山,询问师父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炉子。 苏易水难得有闲情逸致,正在庭院的溪水凉亭边调试琴弦,听白柏山来问,却所问非所答道:“东西是你小师妹亲手给出去的吗?” 白柏山恭谨道:“您吩咐了让小师妹送的,她自然一样不差地送到了。不过她拿的那些东西里,并无什么丹炉啊!” 苏易水用长指拨动着刚刚修好的琴弦,发出幽古清律,然后垂眸说道:“告诉山下来人,那丹炉是我当初从雪峰采炼陨石玄铁补炼而成,只是借给沐清歌的,并非她之物。我不愿给,别人就拿不走。” 白柏山记住了师父吩咐的话后,又一路飞奔跑了下去。 方才白柏山上去问话的时候,沐清歌一直同剩下的三位弟子聊天。虽然刚出树上掉下来,但沐清歌十分健谈,人情世故老练,倒是符合她两世经历。 只三言两语间,她便盘问清楚了苏易水几位新徒的家世根基。 冉冉说得不多,每当沐清歌问起她时,她只作被沐清歌样子迷倒的样子痴痴傻笑。 倒不是她的家世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冉冉心眼多,感觉沐清歌跟师父的恩怨纠葛太多,如今敌友未分。若是这位沐清歌魔性不改,拿了她的家人做要挟,胁迫她谋害师父该如何是好。 所以当高仓见她不说话,迫不及待地要替她作答时,冉冉适时地打断了大师兄,指着山路旁的柿子树笑问道:“沐仙长,你口渴吗?要不要我给你打几个柿子下来吃?” 沐清歌微笑着摇摇头,倒是多看了这个叫薛冉冉的小姑娘几眼。 苏易水的几个徒弟里,应该就是这个小姑娘有些脑子,长得也还不错…… 心念流转间,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冉冉纤细的手腕,眯眼细品她的脉象与灵力。 不过一握之下,空空如也,听不到回响,也没有什么灵木气息……这姑娘就是个资质平平,无甚过人之处的凡夫俗子一个。 苏易水就是以这几个歪瓜裂枣为借口,一口回绝了她,不肯与她再续师徒之缘…… 她记得自己在魂飞魄散前,分明听到了苏易水肝胆俱裂的那一声“清歌”……为何再次相见时,他却一副冷漠的样子呢? 是不是,他知道了那先掉落下来的灵果…… 想到这,沐清歌深吸了一口气。她曾委婉问过九华师尊开元真人,他对树上结下多少灵果的事情并不知晓。 更何况一直隐居的苏易水呢! 还未熟透的果子,早早在十六年前就被挤掉了,可见“她”毫无生存意志,如今全无踪影,也该不在了。 而她只需要好好努力的经营好自己的一切就好了。 想到这,沐清歌心里稍安,只是当听到白柏山的传话时,眼眶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打转转。莹莹泪光,叫人同情。 一旁的卫放听了却圆瞪了眼睛:“你们西山派也太狂傲了,要知道这丹炉可是要给当今陛下炼丹之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沐清歌一个犀利的眼神递送过去,卫放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便悻悻闭了嘴。 既然遭到了回绝,沐清歌也不再提丹炉的事情,转而说起了思念西山旧日屋舍,想要上山走走看看。 可惜沐清歌重游灵犀宫,去后山看一看昔日她亲手栽种的冰莲的要求,师父也一一回绝了。 可怜白柏山这么爬上爬下的传话,累得实在直不起腰,最后还要气喘吁吁地斟酌措辞,看怎么传达师父的话,才不能伤了沐仙师的心。 不过已经拿回了陛下赏赐的宝剑,沐清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言嘱咐几位西山小字辈,照顾好西山灵鹫宫的那一池荷花之后,便随着九华弟子翩然而去了。 世人都知,沐清歌最喜欢荷花,据说曾为了收集罕见的冰莲,入雪山瑶池屠龙抢夺,痴迷得很! 所以她这么嘱咐,也是合情合理,完全是舍不得昔日爱物的口气。 不过回去后,冉冉跟二师叔一起洗菜切肉闲聊时,二师叔却微微叹了口气。 很少有人知道,当初沐清歌之所以修造荷池,完全是为了苏易水。当年他心火太升盛,把持不住早早练成的结丹,差一点就要崩裂而亡。 幸好沐清歌寻觅来一池瑶池冰莲,更是亲自加持,与他泡在荷池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替苏易水慢慢引回走火入魔的心脉。 说到这时,二师叔也不得不承认,沐清歌虽然行事怪诞荒唐,可是对自己的弟子们都是一等一的好。 可惜她不走正路,最后酿成大祸,就此身败名裂。 冉冉听了二师叔这么一说,这才恍然。 先前她还有些纳闷,沐清歌为何临走的时候独独提起那池莲花。 现在想来,她固然是留恋西山花草,其实也是指望勾起苏易水的回忆,想起她的好,挽回一下曾经的师徒之情吧? 冉冉吃完饭,在山中散步,她还特意绕到后山看了看那荷花池。 如今已经秋天快入冬的时节,荷花老早就凋谢了,一片的枯败,也看不出这荷塘有何让人念念不忘之处。 她看了一会,挽起了裤腿,打算拿着泥铲在池塘边试着挖段莲藕。 自从那日她跟师父表露凡人志向,只想早点下山侍奉爹娘,外加成婚生子过安稳日子后,师父看着她的表情便有些透着不痛快。 冉冉觉得大约是师父之前闭关太久,没有吃到顺口食物的缘故。所以她今日打算做点爽口的藕夹。 可惜池边太滑,冉冉有几次差点滑入池中,吓得不识水性的她连忙后退,只带着两脚湿泥回去。 因为脏了脚,冉冉用水桶冲洗一下后,决定顺便再洗个澡,作为丹修之人,最便利的就是一天温热的汤水不断。 想要洗热水澡时,丹房里几个熬药的大灶都能用。不过洗好了澡,冉冉看了看二师叔前些日子给自己送回来的那个丹炉,外表黑黝黝的,脏得有些让人看不过眼了。 既然自己洗了澡,也让丹炉洗得清爽些,也许自己的诚心打动了丹炉,下次再开炉炼丹的时候,它就不会让自己出糗了。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冉冉寻来了抹布,还有去泥垢脏污的碱水,一边哼着绝山小调一边擦拭着丹炉。 当擦拭几下的时候,冉冉觉得这丹炉的底子还不错,居然还有好看的花纹,于是她擦得更起劲了。 当大半的炉子擦拭干净之后,她发现炉子原本是用一种似金非金的材质铸成,只是后来也许烧坏了炉底,便用一种黑色的金属修补。 可以看出当时修补的十分仔细,居然连花纹都闭合补上了。冉冉无意中看到了炉子的底肚上居然还有一行篆刻小字。 她仔细看了看,轻声读了出来——“九转玄铁”。 读完之后,冉冉静默了一会,然后眼睛渐渐放大:这个“九转玄铁”难道……就是沐清歌想要走的那个吗? 既然九华派千里迢迢赶来,特意要这东西,便说明此物足够金贵稀罕。可师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将这个炉子拿来给她这个菜鸡用了? 冉冉有些不安,连忙洗干净手,然后拿起刚才在山下摘的野柿子跑去找师父。 当她入了师父的院落时,没有找到人,一路找寻,又绕回到了干枯的荷塘边。 人还没看到,她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古琴声。 这种古朴的音调弹奏着简单的音律都有种绕梁不绝的悸动感,冉冉不由得放慢脚步,静听那悠扬的曲子。 此时,那个长发披散在肩的男子盘坐木栈桥上,对着枯萎的荷池闭眼拨动琴弦。 初时如夜曲低吟,月光半露,渐渐琴声高扬,如战场肃杀,铮声阵阵。恍惚中,冉冉似乎来到了厮杀喧天的战场,数不清的芒箭朝她疾射而来。 可下一瞬间,她被人一把扯到了白虎之上,有人在耳边喊着无尽的怒意低吼道:“你渡世人,为何先不渡己?” 恍惚中,激荡的琴声再次平缓,她这才回过神来,一摸有些发痒的脸,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此时琴声将歇,而荷香阵阵。就在苏易水闭眼弹琴的功夫,那已经开败了的荷池里居然再次绽放满了饱满的荷花…… 瑶池冰莲,并非凡品,一朵朵雪白莹亮,仿若冰雪雕琢般,剔透莹亮…… 冉冉甚至来不及擦拭眼泪,一脸惊喜地来到荷塘边,看着绽放的花儿道:“师父,您可真有神通,这花……” 说到这时,她微微顿了一下。 就在方才,沐清歌还说希望人照顾好她的荷塘。而之后,师父便用音律散功,催生出满池娇艳稀罕的冰莲。 这曾经的师徒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人都道苏易水和沐清歌之间夹杂不清,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师父嘴巴上硬冷得很。可是方才那古琴里分明夹裹着红尘柔情,万分的不舍啊。 冉冉听多了三师姐演绎的各种师徒恩仇录,脑子灵光得很,这么一下子便推敲出,苏易水对沐清歌嘴硬心软来。 若是他还顾念着曾经的情谊,方才为何不肯让人上山?如果能让沐清歌看到这满池子心爱的荷花,那他们解不开的仇怨也就可以烟消云散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0 章(忘性很大) 就在这时,冉冉肚肠开始打鸣,只好摸着自己腰里带的南瓜子充饥。羽童这才后知后觉,从厨房里抓了一把花生给她。 看冉冉专心剥着花生皮,羽童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当日从绝峰村里出来后,主人折返回了绝山,从那棵转生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还挖了一段树根。 回到西山,他就将树枝扦插在了花园里,并用灵水助这树枝生根——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个小女孩就是转生树上被挤掉的那颗灵果。 未熟的灵果离开绝山转生树太远,肯定是要灵气不济的,所以主人引来一枝转生树。 当初引魂入树时,主人损耗了自己的结丹,同时献祭了腕血,所以与转生的灵果也是一息相通。当在村里遇到这小姑娘时,主人凭借气息认出她来也很有可能。 而且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冉”字,会不会就是转生的沐冉舞? 想到她不会是那个女魔沐清歌,而是曾经帮助过主人的善良妹妹,羽童的心里一松,对她的态度也很温和。 主人吩咐过她,不可多言。羽童向来谨小慎微,自然守口如瓶,在哥哥面前也未提过这小姑娘的蹊跷。 “没吃够?要不要我再抓几把出来?”一向仔细过日子的羽童难得大方,出声问道。 冉冉摇了摇头,问:“这花生是怎么烤制的?有一股子特殊的烤香味,我怎么吃不出来?” 羽童笑了笑:“就是普通的花生,不过前些日子有些受潮,我怕浪费怪可惜的,就趁着主人炼丹的时候,顺手用了炼丹的鼎炉孔烘烤一下,味道还真不错!” 薛冉冉恍然点头,作为馋嘴的小姑娘,对苏高人用炼丹鼎炉烤花生的做派很欣赏,如此接地气,虽然他面容模糊,也平添几分好感。 就在这时,高大的男人一身素雅白袍,从花园的小径翩然走了过来。薛冉冉发现他走路没有脚步声,仿佛逐浪前行一般,果然仙人之姿十足。 想到自己的娘亲昨日还怕骂他讹人钱财,薛冉冉知情知趣地先替娘亲道歉。 苏易水挥手让羽童退出屋子后,他缓缓坐下,隔着遮面的薄纱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那精瘦的样子,就是个饿鬼病痨般,连原本勉强算清秀入眼的容貌都略有折损。 他悠悠开口道:“这里的屋舍院落,你可还满意?” 这么个破山陋屋,有什么叫人满意的? 薛冉冉不敢说心里话,只能尽量选选能夸的地方,恭维道:“您一看就是品味高雅之士,屋梁的雕花很精致!” 然后听苏易水语气平平地说道:“这屋院乃他人修建,我不太喜欢这类浮夸奢靡之风。” 冉冉打小不太与外人接触,对这类能将话题说死的场面也不太好把控,只能干笑两声,便从腰间摸出个袋子,掏出一把自炒的南瓜子问:“苏仙长,您要吃吗?” 苏易水并没有接,只淡淡道:“我已辟谷三年……山上的屋舍虽然破漏些,但是过些日子会叫人修缮,你尚无根基,必定要食人间烟火,我已经叫羽童多采买些米肉来,你每个月也可以领三两银子给你爹娘补贴家用……” 这般厚重的待遇,当真处处击中冉冉的七寸。她生来好吃,可惜家里贫寒,一日三餐也多是萝卜青菜。 方才她路过厨房,的确看到羽臣在往山上搬运东西,院里刚刚悬挂的火腿腊肉如过年的挂鞭一般喜庆。 还有瓜果成筐,烟火气十足,跟她臆想中的修真一道吸取日月精华,渴饮甘露凝霜的日子迥然不同。 这让薛冉冉不禁心里一松,最起码在山上能吃饱饭。 最重要的是,他说他会每个月给她补贴三两银,若是她能赚取家用,岂不是大大缓解了父母的困窘? 只是这般丰厚的待遇,叫薛冉冉心里略微没底,试探道:“为何这般优待?您是准备要我做些什么?” 苏易水淡淡道:“入西山的弟子,向来会得到优待,我开山收徒,不止你一人,过后几日,你会看到你的同门们。” 这下冉冉更是觉得安心了,也许苏先生真是渴望传道授业呢,若是弟子不止她一人,起码以后也会有伴了。 冉冉知道自己的病一直拖累家里,就连这次从村中离开,也是因她而起。现如今有了机会,能替爹娘分担生计,冉冉是很愿意冒险留下的。 如此一来,入灵犀宫为徒的事情最终敲定。 那日薛冉冉下山跟父母商量了一番,巧莲倒不稀罕那三两补贴,不过想着苏先生能医好女儿的病,只能忍痛将她留在山上。 于是夫妻俩在距离西山不远的镇子里暂时租屋安置下来,冉冉说师父恩准她每月下山一次,可以跟父母团聚,木匠夫妇心里更加安生一些。 羽童给她安排在了花园一侧的屋舍里,这里种满了各色奇花异草,其中还有一株半死不活的树。 据羽童说,这是师父在一一棵古树上折下来的一枝,用千年灵参泡水浇灌,才勉强落地扎根。 冉冉的屋舍挨着这棵小树很近,羽童指了指一口乌漆墨黑的大缸,说那里都是灵水,吩咐冉冉每日要给这蔫树浇水。 虽然苏易水收了冉冉为徒,可是似乎并无教授本事的兴致,只是亲自带着她入了西山屋舍的的大堂。 大堂上落灰的匾额,依稀可见“灵犀宫”三个大字。 据说灵犀宫的开山师祖名唤沐清歌。她还在时,这里广收学徒,热闹得很。而灵犀宫的门规戒律则用飞龙走凤般的洒脱字体写在整面的墙壁之上。 因为娘亲巧莲曾经给村里的学堂做过两年伙饭,冉冉不用交束脩,跟着凑趣学了些字,勉强能看懂门规。 只是这门规当真邪性,叫人有些看不懂,譬如可以不修心性,但不可不修颜面衣衫,每日需华美锦服,打扮好看,以悦师尊。 再譬如三餐可少,不可不精,遍尝人间百味才可修习大道精华,免得元婴结成丧失味感,不再识酸辣滋味,空留遗憾。 诸如此类不着调的门规洋洋洒洒的几大条。 薛冉冉虽然不通修道仙术,却觉得这灵犀宫的门规有些南辕北辙,若一门心思当个纨绔败家子,不需学习便可条条符合门规戒律了。 她正仰头看时,突然听到身后低沉声音道:“都能做到吗?” 不知何时,师父正站在她的身后出声问道。 薛冉冉连忙后退几步,很上进地回道:“弟子一定努力做到!” 可是苏易水不甚满意,虽然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他略显挑剔的眼神。 薛冉冉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有些脱色的裙子,再想想自己病得干瘦的样貌,的确有违首条门规,随意立刻说道:“我明日便换好看些的裙子……” 可是师父冷哼道:“墙上的门规条条狗屁不通,你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苏易水虽然没脸,但言谈举止都是绝尘隔世的仙人做派,这突然蹦出的“狗屁”仿佛玉盘装屎,违和得很。 不过薛冉冉却从善如流,瞪大眼眸恍然道:“师父高见,弟子方才也是这么觉得,却少了师父的远见,那……弟子该听从哪条门规?” 可惜师父似乎觉得她不受教,只冰冷地又打量了她一会,转身拂袖翩然离去。 到了吃晚饭时,冉冉跟羽氏两兄妹同桌吃饭,看着满桌子的肉菜,实在堪比地主老财。 羽童一边叹气一边碎碎念:“主人为了迎新徒入山,破例吩咐我多买些肉菜米粮,冉冉,你当感谢师父,不过我看你这么瘦,应该也吃不了这么多……若吃不下,我就先拨出些吊在水井里,明天还可以再吃一顿。” 她说这话时,无人应答。 冉冉原本是充满希翼地伸筷品尝,哪想只吃第一口,便顿住口,有些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满桌的饭菜都是羽童烧制的,羽童心疼饭菜太多,而冉冉则心疼好好的菜品都被暴殄天物了。 很显然,这位女管家也跟着主人辟谷,有些失人间味觉,做出的饭菜不是少油,就是没有断生,难吃得很。 但是羽臣好似并不嫌弃胞妹的手艺——油水十足的饭菜太好吃了,哪有功夫说话!他许久没碰肉菜,也不管生熟,吃得那叫横扫千军。 冉冉挑嘴,实在吃不下,也不好放下碗筷下桌,便无话找话,说了方才跟师父学习灵犀宫门规的事情。 提到门规时,羽臣却满脸羞愧道:“主人虽然出身富贵,可生平奉行节俭,更是早早辟谷,半脱凡胎,压根不屑于金银之物,若不是因为我们兄妹俩不上进,依旧摆脱不了凡胎积俗,主人又何必给那些人看病赚取钱银将养我们?” 说完,他又恶狠狠地啃光了一个肥腻的鸡腿。 羽童觉得得提醒一下主人新收的小徒,免得她被灵犀宫昔日主人留下的规矩带坏:“灵犀宫以前的师尊入魔,不是什么好人,你师父为人与她截然相反,你可不要学了那个坏师尊!” 薛冉冉听了同仇敌忾点头——依着她看,岂止师尊不是东西,她那个没脸的师父也不是什么好鸟,平白给她出了考题,用入魔师尊的旧门规考验她,害得她险些没有过关。 不教本事,入门就考试的师父狡猾可恶得很,在灵犀宫为徒的日子,会不会有些前程堪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1 章(探访地穴) 听到冉冉这么说, 秦玄酒的哭音更浓,翘着湿哒哒的胡子道:“我怎么没去找!可师父在树上寄生二十年,难免记忆混乱,她说她不大记得我了!” 秦玄酒在听闻沐清歌已经转生时, 雀跃得好几宿没睡觉。在找寻苏易水前, 他就一路打听去了九华山。 可是转生的师父似乎很忙, 没有空见他。 后来秦玄酒好不容易在山下堵到了从西山归来的沐清歌时,她却诧异地看着他满脸的麻坑,然后笑着说她不记得了,会不会是他当时将自己的戏言当真,自认为是她的关门弟子。 毕竟世人都知道,沐清歌只收容貌姣好的徒弟, 太丑的放在身边,会硌到眼睛的。 秦玄酒还想再多说点,勾起师父的回忆,却被不耐烦的九华派弟子哄撵出了山门。 所以秦玄酒后来去西山找苏易水时,才会借酒消愁哭得稀里哗啦的。连姓苏的都记得他, 为何师父却忘了他呢? 看着秦将军长河决堤,男儿落泪让人心生不忍, 冉冉贡献出自己的小手帕让秦将军拭泪, 并且宽慰道:“沐师尊贵人忘事,虽然可能不小心忘了你,但是绝对不会忘了寄魂石附魔这等大事。只要你守住望乡关,击退歹念之人,她老人家过后想起, 一定会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收了你这一等一的好徒弟!” 冉冉说这话时, 眼睛晶晶亮亮的,看着秦玄酒诚恳极了。 不知怎么的,秦玄酒觉得心里一松,觉得正是此理。师父毕竟挂在树上二十年,怎么能指望她全须全尾地回来?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守住寄魂石,不可办砸了师父交代的差事。 知道了那些幕后黑手的目的,师徒几人一时不能回去了,但是寄魂石藏匿在何处,又得慢慢探寻。 于是他们便在秦玄酒的安排下,在关内镇子里寻了一处宅子安置下来。 望乡河的一场历险,让几个小字辈都知道了自己的短板。以后说不定要迎来怎样的恶战,也不能每次都指望着老虎和师父苏易水来解围。 于是每天天不亮,几个小的就会晨起舞剑打坐,调息筑基。 自从冉冉摸索出了炼丹的门道后,丘喜儿的丹炉几乎就没怎么生过火。 因为无论她怎么练,出炉的丹丸都没有冉冉的药力强盛。而冉冉又不是藏私的人,于是丘喜儿干脆偷懒,每次都是服用冉冉练出的丹丸固基练气。 虽然是基础的清心丸,但是补益甚大,甚至她的心疾都许久没有再犯了。于是……师父就可以一视同仁地操练着两个女徒弟,清晨起来时,跟着两位师兄一起跑圈 。 用二师叔的话说,腿上没劲,下次组阵的时候还会摔跤。这种降魔的时候,自己绊倒自己的蠢事简直是修真之耻! 为了一雪前耻,每天早晨绕着河边跑十圈是逃不掉的。 不过冉冉并不觉得很辛苦,就像师父所言,一旦掌握了筑基的诀窍,在丹田气池中养气调息,就会感受到身体的轻盈,一日千里也不会是什么神话。 看着在队伍最前而像小兔儿一般蹦蹦跳跳的小师妹,后而三个跑得略略有些气喘,只能大喊:“小师妹,等等我们!” 冉冉转头微笑道:“你们跑得也太慢了,我厨房的炉灶上还蒸着香菇肉包呢!我已经跑完了十圈,就先回去了,你们继续跑啊!” 说完,冉冉便先一个人往望乡关口跑去。 现在正值清晨,关口已开,做生意的商人都早早驱赶马车排队等着临检入关。 不过有一队华丽的车马却特别扎眼,由着官兵护送,也不排队,长驱直入来到了关底。领头的一个武将骑在马上高喝:“陛下有旨,请来九华战娘娘沐仙长调查望乡关妖人一案,快宣秦玄酒将军出关接旨!” 喊话那人穿的是京城禁军的官服,腰间挂着宫牌,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圣旨。 守城的官兵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去关内找寻秦将军。 冉冉挤在围观的人群里,好奇地看着那香木雕刻的华丽马车,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起,掀动了车帘,正好露出了沐清歌姣好的脸。 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哗然,纷纷交头接耳道:“老天爷,居然有这么俊的姑娘,莫不是九天玄女下凡来了吧?” 马车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沐清歌似乎很受用这种朴实无华的夸赞,收手撩起了帘子,表情清冷地往外探看。 这下人群爆出来“哇”的一声,议论声音更加沸腾了,直嚷嚷:“快来看仙女啊!” 这时,沐清歌才嘴角挂笑,准备放下车帘,可是她目光流转间,突然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冉冉,于是目光一顿,起身下了马车。 因为有官兵开道,驱散了围观的百姓,沐清歌便挥手示意着冉冉到她近前说话。 “你……是易水的小徒弟,叫薛冉冉是吧?” 因为从秦玄酒的嘴里了解到了沐清歌不为人知的另一而,冉冉对这位遭世人误会的女魔修很是同情。 听沐清歌问话,冉冉规矩施礼道:“正是,不知沐仙长怎么来了这里?” 沐清歌用一副看小辈的姿态看着冉冉,慈祥一笑:“你来了……是不是你的师父也来了呢?” 冉冉觉得不能随便暴露师父的行踪,毕竟他俩的关系恩怨不明,旧账不清,所以只傻笑,不说话。 沐清歌见她这滚刀肉的样子,却也没有恼,只是拉着冉冉的手微笑道:“我曾有过妹妹叫沐冉舞,跟你一样,名字里都带个‘冉’字,只可惜她如今不在了,可看到你时,仿佛又能看到她像小跟屁虫绕着我转的样子……” 说这话时,沐清歌的表情待着一丝说不出的怅然,似乎自言自语道:“她总是不离我半步,什么都要靠着我……” 然后她将目光落到冉冉身上,笑着说:“虽跟你只见过两而,却总觉得倍感亲切,我很是喜欢你这孩子。算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徒孙,称师祖又显得老了,叫声师尊便可以了……” 冉冉从秦玄酒的嘴里知道了当年的隐秘,也知道这位师尊并不像正道们所传的那么坏。 不过她这一见而就拉人手,有些刻意拉关系的举动让人有一丝丝不适。冉冉并非跟谁都自来熟的孩子,被不怎么熟悉的人这么拉手,就是有些不适应。 所以她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来,又微微后退了一步:“沐仙长,我锅里还蒸着包子,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撒丫子开跑,回去先给师父送信去。 看着小丫头不顾礼节突然跑开了,沐清歌新收的富贵徒弟――林丞相之子林烨庭有些蹙眉道:“苏易水的徒弟怎么这么没规矩!话没说完就跑!不过苏易水向来为人猖狂,教出这等粗鄙的徒儿来,也不足为奇。” 林烨庭因为患有严重的风湿痛,曾经去西山求医,却吃了闭门羹。苏易水的随从毫不留情而地奚落嘲讽他父亲为官不正,害得他当时丢尽了脸而,可又碍着当时人多,不好发作,所以对苏易水的怨气很大。 幸好,沐仙长重生,他的爹爹身为丞相,受了陛下的嘱托亲自去拜访沐仙长,顺便恳请她为犬子解除病痛。 沐清歌虽然挂在树上二十年,却熟谙人情世故,很给而子,不光用移除咒,将他的风湿痛转移到了他随侍的仆人身上,还欣然收他为徒,让他修习些轻身健体的仙术。 林丞相一直挂心着儿子体弱多病,如此这般自然皆大欢喜。林烨庭知道这位是陛下看中的故人,自然也是放下贵子的架势,在沐清歌座下修习本事,倒不是为了修仙,而是陛下的指示,要在沐仙长身边留个可靠的人,若仙长有任何需要,都要及时安排,方显陛下的隆宠。 不过他方才那一番马屁显然是拍在了蹄子上。听到林烨庭嘲讽苏易水,沐清歌的目光转冷,瞥了他一眼后,出言申斥道:“西山乃是我一手创建,易水也是我的弟子,算起来,他还是你的师兄,你怎可出言无理,嘲讽前辈?” 林烨庭一听,连忙拱手赔不是。不过沐清歌的心思已经不在他之上,只是眯眼看向快步走出城门的满脸麻子的那个武将。 这人……她见过啊!他曾自称是沐情歌的关门弟子,堵在九华山下跟她认亲……他难道就是这望乡关的守将秦玄酒? 想到这,沐清歌挂上了笑脸,朝着泪眼朦胧的麻子脸走去…… 且不说城门口又将是泪如泉涌的一场师徒认亲场而。冉冉一路跑回到寄居的小院子,准备找师父报信。 结果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才发现她那高洁傲岸的师父居然在厨房,挽起长袖正用竹夹子从热气腾腾的铁锅里捡包子呢! 嗯……师父如此接地气,就是徒儿的侍奉不周了。冉冉连忙一溜烟跑过去,绕着苏易水道:“哎呀,师父,您饿了吗?让我来盛包子吧!” 可是苏易水说自己并不饿,只是听她说过,这包子蒸熟后,在锅里焖半炷香的时辰即可,不可少也不可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2 章(一坛佳酿) 薛冉冉没想到怪脸男竟然拿自己的违心恭维来堵嘴,被堵得不知如何回绝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拍门的声音。 只听巧莲在门外急促地喊:“冉冉,快些开门!” 冉冉知道爹娘回来,如释重负,赶紧跑过去开门。可开门一看,巧莲正哭着搀扶着满脸是血的薛连贵准备进门。 方才她拉着里长去评理,那里长初时说话评理还像人样子。 可丁财主的婆娘用话敲打,暗示自己的二儿子在县里书院说得上话,而里长的儿子今年要入书院,正可以帮忙。 里长听了这话,竟然言语退缩,直说家具打坏了,的确不该给工钱,然后便借口他家的母狗要下崽子,急匆匆地走了。 这下巧莲气炸了心肺,径直跟丁财主的婆娘吵开了。 丁家人口旺,最后几个膀大腰圆的表亲侄儿围拢过来便要打巧莲。薛连贵为了护住妻子,又生挨了一顿好打。 幸而巧莲突然想起女儿临出门前的叮嘱,恍然开了灵窍,高声呼喝:“快来看啊!丁秀才的爹娘要打死人了!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儿子,可怎么过乡试风评?” 她这一喊,这才让那丁家人堪堪住手。 毕竟丁家二儿子考学在即,这几天乡里要下来官员查访着这些考生们的品行风气。若是真闹出人命来,岂不是耽误了儿子的前途? 丁财主被巧莲这么一呼喊,心里一激灵,生怕自己的婆娘一时糊涂将儿子的大事耽误了,这才悻悻地甩了三串钱给巧莲。 虽然讨回了工钱,可是薛连贵却被打得不轻。 巧莲又恨又悔,恨的是丁家满门畜生,悔的是没有听了女儿的话,若是一早拿捏着丁家的要害来说,又怎么会让自家男人受伤? 她便这么一路哭着搀扶着丈夫回来,哪想到一开门就发现自家院子里站着几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个……居……居然看不出眼睛鼻子! 巧莲这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竟就此昏了过去。冉冉只有两手,扶着母亲都没够气力,更搀扶不住也吓得双腿发软的爹爹。 幸而那个叫羽童的女子过来,帮着冉冉搀扶住了母亲,并帮着她将两个人送回到了屋里。 薛连贵虽然吓得失魂,但是见三个人似乎并无歹意,也勉强定下神来问女儿:“冉冉,他们……是什么人?” 冉冉扭头看着那怪脸男已经戴好了帷帽,暗松了口气,又怕爹爹说错话,连忙出声提醒道:“爹爹,他们都是仙长,来收徒增寿的……” 听女儿这么一说,薛连贵的脸更加惨白一片了——这群折寿的怎么又来了?难不成他们知道了冉冉也是庆庚年生的? 就在这时,巧莲被喂了口水,也低哼着醒转了来。冉冉怕母亲再昏过去,连忙解释说这些仙长这是来喝水吃饭的。 羽童觉得在此叨扰多时,掏出了个钱袋,在里面翻翻拣拣。 她寻思着:方才那一顿饭,腊肉都进了那小姑娘的嘴,粗茶淡饭的,也不用多给。 结果掂量了半天,她总算是捏出个顶细碎银子来,放到桌子上算作吃饭的饭资,然后便打算离开。 转生果马上就要落地,听起来魏纠带着门人也出没在此,若是那转生的沐清歌落入到魏纠的手里,只怕主人解咒的事情又要泡汤了。 所以这几日,她要抽时间守住绝山,不可让灵果有闪失! 当然主人解咒之后,那沐清歌的生死便不重要了,羽童希望她能立刻气绝身亡,别再坑害自家主子了。 可是苏易水似乎并不想走,看到那个薛连贵似乎被人打断了腿,他便伸手替木匠将断骨接上,然后将手覆盖在了伤处上。 薛连贵原本疼得钻心,谁想到被这怪人用手覆盖住伤处后,居然觉得暖融融的,不消片刻就不觉得痛了。 这样的神通,的确是仙人才有的! 惊喜之余,薛连贵小心翼翼向这怪人谢恩。不过苏易水只是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暂时麻痹了你的痛觉,三日之后,你还是会觉得痛的,不过断骨已经接上,只要固定将养,等断骨长合,也没有大碍了。” 一旁的羽臣听了木匠夫妻的遭遇,听得气愤填膺,开口说:“要不要我替你们教训下那丁家恶霸?” 薛连贵已经后悔十足了,连忙摆手道:“不必,要不然我们也要搬家离开这里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就在这是巧莲也幽幽醒转过来,听了女儿在一旁小声解释,总算是缓了精神。 可是出乎羽童意料的是,向来淡薄人事的苏易水,今日似乎平易近人得很,三言两语间就走起了江湖批命先生的路数。 听了他们要回和宁老家后,苏易水直言她家的女儿乃福薄之相,恐怕命数在几日之间,只有修习些养生仙道方可长寿。 若是平时,夫妻俩听这些言之凿凿的鬼神之言,一定会信上几分。 可是先前有恶徒到处寻找庆庚年的孩子,现在这个长相怪异之人又千方百计地收自己的女儿为徒,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而且命数只在几日?也太玄了吧?怎么听都是诅咒之言! 所以巧莲一口回绝,言语客气地准备撵他们出去了。 苏易水倒也没有多言,只留下一句:“你们若后悔了,可以去永城西山找我,我叫苏易水。” 说完这句,他就领着两个随从翩然离去——若不看脸,单从背影看,当真是个身姿如松,宽肩窄腰的英挺男子…… 巧莲发现自己竟然看男人的背影出了神,连忙收回心神。 她这是怎么了?总是不自觉地盯着那怪脸男看…… 再说苏易水出了薛家时,羽童问道:“主人,要不要我留下来守住转生树,免得灵果有闪失?” 可是苏易水却淡淡道:“不必,我们云游太久,也该回去了……” 不过临出村口的时候,他们正好撞见了丁家的马车也准备出村。 丁财主刚与那薛家夫妇闹了一顿,虽然迫着乡试风评给了木匠工钱,可心里却老大不痛快。 因为今夜县城里有应酬的夜宴,他赶着领儿子去吃酒,顺便打点一下已经到了县城,准备考察考生品行的官员们。 这会,他坐在马车里低声呵斥着儿子:“男人前程最要紧,这个时候,你招惹什么薛家的病丫头?待以后功名在身,她连给你做丫鬟都不配!一家子的泼货,等这事儿过了,我他娘的半夜点了薛家的房子!” 那二儿子打哈哈道:“我不过随便撩逗一下,爹怎么和我娘一样当真了?那种货色,总是没话找话地勾搭我,就是个玩玩过过瘾的轻浮丫头,爹您别气坏了身子,一会还要跟那些乡考的官员们饮酒呢!” 虽然苏易水与马车相隔甚远,可是仙修之人,耳力原本就异于常人,虽然隔着一条乡道,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羽童在一旁看得分明,主人轻抬手指,快速做势画了空符弹向马车。 那是仙修入门之咒,叫“心口如一”咒。 中了此咒之人,三个时辰内绝不会说出违心之言,都是真真切切的心里话。所以才叫“心口如一”。 那个丁家父子要去迎考官,少不得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来,中了此咒,也不知会闹出什么要命的笑话来…… 很显然,这丁家父子让主人很不痛快。 羽童再次诧异,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主人,今日真的是撞邪了啊! 再说薛家三口,巧莲打算过冬再走,可如今他们得罪了丁财主一家,倒是不宜耽搁,早些上路才好。 虽然只讨来了三串钱,可若节省些,在沿路村镇卖些自带的木桶木凳,再接些木工零活也足够用。 所以巧莲准备好了路上的吃食干粮,收拾了几个简单行囊,而木匠也将自己的木工工具都搬上了驴车后,找了条粗锁紧锁了院门后,便急匆匆地上路了。 不过他们走到临近县城时,碰到了从县城回来的乡人。他们正津津有味地说着清晨去县城西市时,听来的新鲜传闻。 据说昨夜丁家父子托人花银子去了县里老爷们的夜宴。 可父子俩不知在家里喝了几两烧酒,入席之后就开始满嘴胡言。 那丁财主听亲家举人老爷跟别人夸赞未来女婿的学问踏实时,他竟然笑着说,自己的二儿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当初几次应试,都是请人代笔,一路靠银子铺垫上去的。 用如此骄傲的口气抖落出儿子作弊的丑闻,直叫人听得面面相觑。 而丁家老二更是“醉”得口无遮拦,竟然问县老爷,他身边的小妾是从哪里买的,如此身材丰满婀娜,若是能让他睡几次就好了。 总之,那丁家父子二人全不说人话,未来亲家举人老爷羞愧得要钻桌子了。 最后丁家父子被恼羞成怒的县太爷命人用乱棍打出去的,如此场合犯了众怒,这丁二公子的前程和姻缘都要堪忧了。 薛木匠和巧莲闲听了一嘴,顿觉解气。可是丁家就是破船也有三斤钉,他们还是要出去躲一躲才好。 家里的老驴年事已高,拉不了太重的车,所以路程上大半时间里,都是冉冉和腿受伤了的爹爹在马车上,巧莲在下面拉着驴儿往前赶。 因为那位苏仙长的神通,薛木匠前三日并未感到疼痛,直到第三日起,那腿才如针刺一般疼了起来。 不过薛木匠顾不得腿疼,因为他的女儿冉冉在离开了绝风村一日之后,突然病倒了。 冉冉也不发烧,只如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般萎靡了下来,蜡黄的一张脸迅速消瘦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3 章(平账两清) 因为冉冉以前从来没有这般过,巧莲吓坏了,急忙在临时落脚的地方请郎中,可郎中来看时,直说人的脉弱得都快摸不到了,估计也快要油尽灯枯了,让他们夫妻早早准备后事就行了。 说完这话,郎中连出诊费都没收,拎药箱子匆匆走人了。 可怜冉冉也听到了郎中的话,却笑着安慰爹娘道:“爹娘莫要伤心,我这病一直……一直拖累你们,若是就此走了,你们也能轻省,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不好的,有你们做我的爹娘,我已经知足了。” 可怜夫妻俩无助地看着费力安慰他们的冉冉,抱头痛哭。就在这时,巧莲突然想起了那无脸的仙长曾说女儿将不久于人世的断言。 虽然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此时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恰好走了两日,正到了永城,夫妻俩连忙打听当地人西山怎么走。 结果那人说,巧了,西山就在不远处,而且山上的确有位仙长神医,名唤苏易水。 听了这话,巧莲彻底放下了疑虑,与丈夫一起急匆匆地驱赶驴车前往西山。 到了山脚下时,巧莲看了看颇为陡峭的山路,正准备背着女儿爬上去,那位戴着遮面帷帽的苏神医居然正立在山下的茅亭中,仿佛正在等人 巧莲顾不得他模样吓人,连忙扑过去磕头求神医救命。 苏易水走过去,看了看躺在驴车里的薛冉冉,掏出一个瓷瓶,让巧莲将它灌入到冉冉的嘴里,不消片刻的功夫,那蜡黄的脸儿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仿佛吸到了水的花儿一般,重现几分生机。 苏先生果然是神医,虽然模样丑了些,可也叫人感激。 冉冉觉得那水甘甜极了,缓过气儿来便问:“这是什么药水” 苏易水隔着面纱淡淡道:“树根泡的水……” 冉冉其实是想要套问下药方子,谁想到这位神医这么狡诈,说出这么敷衍的话来。 苏先生表示,喝药治标不治本,若想薛冉冉康健,必须将她留下。 因为冉冉的病体,夫妻俩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门路,自然看到了曙光希望。可若就此让他们留下心爱的女儿,夫妻俩自然不能答应。 女儿的实际年龄也十六了,男女大防不能不防。所以要留下女儿也行,他们也想留下来,分文不取跟在苏先生身边做家奴仆役表示酬谢,也能陪着女儿养病。 可惜苏先生却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说自己喜欢清静,不喜外人留在山上,而且他们若不想留下女儿可以自便,不过留下一两黄金的药钱,算作方才的诊费。 巧莲一听顿时傻眼,嘟囔着从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诊费,先生可是要坐地起价,漫天要钱?苏易水似乎懒得跟村妇争辩,也不再要钱,转身就上山去了。 巧莲一见人走了,立刻跟在后面急切地喊人,可是人家苏神医健步如飞,片刻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薛连贵拦住了巧莲小声道:“别喊了,喊了人家也被你惹生气了。你看那先生长衫陈旧,洗得发白,大约也是不好糊口的,好不容易接一单,想多要些罢了。” 巧莲急得一拍手:“我岂不知是这个理?可是那要价太离谱,总要让人还个价啊!怎么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呢?” 巧莲想要上山,可不知道为何,就是绕不进去。 最后他们只能带着女儿回到落脚的马车客店。 听掌柜说,能去西山求医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且人家苏先生特别挑剔,并不是每个病人都看。每年只出诊三位,无论病情轻重,每位出诊的诊费都是黄金百两。 巧莲听傻了,不由得问这般天价,哪里还会有人寻他看病,那岂不是钱多人傻? 可是掌柜的却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看她道:“还没人?简直抢破了头!黄金有价,神医无价啊!你若不信,明日便是今年出诊的日子,你去看看便知,人家苏神医破例给你女儿出药还只收一两黄金,那可真是难得发了天大的慈悲呢!” 巧莲被掌柜夹枪带棒地嘲讽了一番,顿时有些心神不宁。第二日时,干脆一家人又赶着驴车到了西山脚下。 但是这次,他们连山墙根都没挨上,山脚下的大路小桥都被各种华贵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前来求医问药的王侯权贵甚多,光是排资论辈,就将许多人挤出排列的队伍了。 这次只有那个跟随在无脸男身边的大汉羽臣下山来,看了看递呈上来的一摞拜贴,看似随意地抽了三张,念了名字后,便让其他人散去。 这下子,没抽到的人不干了,其中一个华服豪仆气哼哼道:“我家公子乃是当朝宰相林大人之子,为何你却给些平乡小吏看病,绕过了我家公子?” 羽臣板着黑脸道:“我家主人看病,讲究福荫厚重,若是黑心奸佞之人,就算再好的医术也医治不好。” 那林丞相是有名的奸相,陷害过不少忠良,此话一出,有些排不上号的人气也全消了,不管怎么样,这位苏先生可真够硬气的,居然这般不留情面地下权贵的面子。 林家的仆从气炸了,从京城里出来的豪奴脾气本来就冲,听了这话,直言乡野村夫敢污蔑当朝大员,当时便伸手要去抓人。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羽臣,便看见他的衣服上泛起金光,而那豪奴哀嚎一声,竟然满地打滚起来。 都说这位苏先生乃是在山上修行的仙长,就连陪在他身边的两个仆役也得了仙缘,并非凡人。 如此显了一番神通之后,那羽臣转身上山。 被他点了名字的人可以畅通无阻地上山,可是其他人若想上山,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在了外面,怎么都进不去。 这下子,第一次来求医之人完全被震慑到了,而那轿子里的丞相之子也出言训斥了家奴,大意是不得对仙长出言不逊,这次不行,下次还可再来求医。 看来这位苏先生的医术当真了得,就连丞相的儿子也不敢出言得罪。 这下在远处观望,听着人群议论的巧莲彻底服气了,她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多么千金难求的神仙郎中。 眼看着女儿第二日晨起时,又有些精神萎靡,巧莲恨不得卖身救女,想要跪下再恳求那位神医。 待求医人群散去后,她迫不及待地领着女儿要入山,可是走到山脚下时,这山仿佛被罩子笼罩住一般,怎么都进不去。 如此绕了几圈,眼看就要黄昏日落,冉冉忍不住爬下牛车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眼看着爹娘进不去,薛冉冉想了想道:“娘,你陪着爹爹在山下等我,我去去就回。” 巧莲从没有让女儿离过身边,更何况是这么邪性的山,如何放心让她一人前往? 可是薛冉冉却笑道:“那几位高人若是想拘着我,爹和娘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苏先生不像坏人,我们已经得罪他在前,他肯让我上山已经是格外开恩,请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巧莲知道,这孩子虽然体弱可从小到大,看事情都通透得很,而且她说的也在理。 眼看着冉冉昨日喝药之后变得嫣红的脸颊今日又蜡黄一片,巧莲也无计可施,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女儿先上山再说。 于是冉冉辞别了母亲,便一个人上山去了。 说来也奇怪,冉冉入山之后,无力的身体轻盈了许多,闷闷的胸口也呼吸顺畅了,就好像网中的鱼儿重新入水一般,通体说不出的舒服。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拎起裙摆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攀爬了上去。 这山跟绝山不同,到处是翠绿茵茵,看得人心旷神怡。 虽然山上的岔路甚多,可冉冉越走越恍惚,仿佛是梦里曾经走在同样的路上一般,竟然没有走错,就这么顺畅地来到了山顶之上。 等到了山顶,看着依着绝壁而建,但是却有些破落衰败的屋舍时,冉冉总算明白,看似绝尘出世的苏高人为何执着赚取钱财了——要在高山上维护翻建陈旧的屋院,的确是要花费很多的金银。 不过看着这衰败不甚讲究的荒院,真不知道苏先生的金银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个英眉女子羽童一早便等候在屋院前,看到了冉冉对她说:“主人正在给人看病,你可以在东屋等候。” 说完,她便将冉冉领到了与一处花园相邻的屋舍。 冉冉从小在村里长大,并未见过什么太好的屋院。不过从到处结满蛛网的房梁屋角看去,也能察觉到这屋子之前修建得精致典雅,窗边挂着的旧帷幔都是细纱精绸所制。 就连丁财主似乎也舍不得用这么精细的面料做衣裳呢! 可惜这些布料用的年头太久,褪色严重,散发着岁月衰败的气息……虽然能看出地面和桌子都有定时打扫。但是山上那么的房屋,仅靠主仆三人打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跟破旧不堪的屋舍相比,桌上此时摆的一盘糕饼着实吸引人,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像盛开的樱花。 冉冉的肚子早就饿了,看着糕饼有些想吃,可又不好乱动,只能眼巴巴地看。 羽童倒是好心提醒了她:“……我家主人早就辟谷,我和哥哥虽然未达仙境,但是也尽量一日只吃一餐,这糕饼是蜡做的,不能吃,只是摆在这,免得桌子太空。” 冉冉佩服地点了点头,很显然羽童这个管家婆虽然花钱锱铢必较,但也很有些高雅追求,若是山上万一有访客,摆一盘蜡做的糕饼,也可以顶一顶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4 章(曾易师叔) 他看时辰到了, 她还没回,所以便想着先将包子取出,免得火候不对,耽误了口感。 冉冉听了一阵感动, 师父真是细心,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 于是她赶紧挑了包子上点了红印子的包子, 吹了吹气后递给了师父:“师父您不爱吃葱花,这几个点了红点的是我另外调的馅子,你趁热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说完,她也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掰开口, 冒冒热气后,咬了一大口,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师父,示意着他趁热吃。 苏易水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只学了她的样子,掰开包子后, 慢慢一口口地吃下。 待师徒俩一个包子落肚, 没有辜负刚出锅的香气,冉冉忽然想起正事,连忙说了沐清歌带着圣旨造访望乡关的事情。 虽然她猜测师父跟沐清歌夹杂不清,可是师父此时倒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激动。只是用筷子又夹起一个包子, 让冉冉给他调个酱汁,继续蘸着吃。 冉冉便一丝不苟, 按照《玩经》里的比例,调配了油醋汁子给师父吃。 这次似乎对了师父的胃口,他慢条斯理蘸着酱汁又吃了一个,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葱花?” ……嗯,这个…… 冉冉才醒悟到师父从来没有特别嘱咐过她做饭的时候去掉葱蒜。虽然《玩经》上标注得详细,但是平日里就算她做了加葱蒜的菜,师父也照吃不误…… “还有,你怎么会酿造误天仙呢?那可是沐情歌自创的佳酿。” 自从下了翠微山后,师父一直没提这话茬,没想到他现在抽冷子提出,让人应接不暇。 这下子,她不好说是自己的猜测的了,踌躇了一会,只能忐忑说出自己在书斋里不小心发现暗格子的事情了。 苏易水垂眸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听小徒弟艰难措辞,说着《玩经》里的凶兽篇。 当然,这种师父被女魔头逗弄的陈年丑事,冉冉也不好说得太透,免得师父立刻恼了。 这具体的内容还得等师父回到西山后,自己去看。 可师父却不依,面皮板平,只让她一字不差地将关于他的描述背出来。冉冉困窘极了,被师父步步紧逼,只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她一字不差地背完之后,有些不敢看抬头看师父的脸。 可是师父一直不说话,她便试探地抬头――只见苏易水那张俊美的脸上并无想象中的滔天怒火。 他看她抬头,这才淡淡开口道:“以后做饭,不必特意去掉葱蒜,我现在不挑剔那些。用海盐腌渍龙眼,是舍不得用糖,迫不得已想出的储存果子的法子,我不爱吃。” 冉冉有些诧异,前师尊煞费苦心的总结,居然都是错的?想想也是,师父可是王爷之子,又怎么会爱吃穷人的零嘴呢? 就在这时,二师叔羽童走了进来:“主人,沐情歌和九华派的门人来了望乡关,现在被秦玄酒迎到了将军府,秦玄酒派人来请您过去。” 听到这,冉冉长长舒了口气,坑人的前师尊总算是有些益处,替她解了围困。 二师叔方才也听到了几句,看着冉冉被训得有些发蔫,便开口安慰道:“你不知你师父小时的境遇,自然对他有些误会……他虽然是王爷之子,却是到了十岁时才被王爷认回的。此前他与夫人的日子……过得甚是清贫……我主人有次跟哥哥说过,夫人有一次外出得了些稀罕的龙眼,舍不得吃,想带回去给他。可又怕路上坏掉,便用海盐腌渍。当时拿回来的时候,主人吃一口就觉得怪味冲鼻。可是他怕夫人伤心,就一声不吭全都吃掉了……” 冉冉听得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师父小时竟然这般境遇。不过细想也是,他不过是王爷的外室子,不被承认,若是以前王爷还曾对他不管不问,那他过得岂不是连穷苦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那……为何沐情歌说他以前每次生气,吃了海盐龙眼干,心情就会变得好些?” 羽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冉冉细想想,心里却咯噔一下。她知道师父以前是被迫着投入到沐清歌门下的。少年正是倔脾气的时候,可他又要在沐清歌的乖戾性子下讨生活,难免要忍辱负重。 所以他每次被沐清歌撩拨生气,吃起代表着心酸日子的盐味龙眼时,就跟越王勾践在屋内吊尝苦胆,睡干柴一样的道理啊! 这般卧薪尝胆……再滔天的怒火也会被酸涩的味道扑灭,提醒少年学会忍耐蛰伏,犹如春日行将开裂的冰江,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 可是沐清歌却误会了,以为他爱吃,所以每次撩拨得徒儿火大时,还会拿这个来哄徒儿…… 冉冉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着了。同时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哀伤:也许沐仙师当时的举止言谈不过玩闹而已,但是却让一个敏感阴郁的少年倍感屈辱。 这种双向落差感十足,背道而行的师徒关系,真是让人有些唏嘘感伤…… 想着师父每次都在沐清歌的面前,慢慢吞下难吃的龙眼干,心里想的,大约都是如何将师父大卸八块吧? 如此以来,他最后任着沐清歌被围攻,眼看着她魂飞魄散,似乎也就都有了解释。 冉冉再次叹了口气,《玩经》的凶兽篇全是缪错。满篇里,大约只有“睚眦必报”那一项是对的…… 也许正是因为对沐清歌的压榨难以释怀,现在师父对于沐清歌冷淡得很。等师父带着吃过包子的众位徒儿们来到将军府时,已经时值中午了。 卫放陪着沐清歌等着苏易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苏易水姗姗来迟,立刻吊着眉梢冷哼道:“苏易水,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你好大的架子!” 苏易水压根没搭理他。看了看围着沐清歌殷勤递水端茶尽孝的秦玄酒,径直问道:“秦将军,您找我有何事?” 秦玄酒这次总算被恩师正眼看了几次,待得问清当初拜师的经过时,恩师她老人家似乎也勾起尘封的往事,略微想起了一点点。 不过那些前尘影影绰绰,恩师还是记不大清楚,大部分都是听他说的。 碍着恩师周围的人太多,其中竟然还有九华派的弟子,秦玄酒藏了心眼,并没有将藏着魔子魔力的寄魂石说出来。 他总要等到左右无人时,才好跟师父说这等隐密。 不过他虽然没说,但是有魔物觊觎此地的事情也足以勾起人的好奇了。沐清歌是受了陛下苏域的嘱托,前来调查水魔一事。 原本她并不怎么上心,可是当看到自称是她关门弟子的秦玄酒,又从他的嘴里知道了苏易水也在此地后,沐情歌倒是愈加上心了。 只是苏易水都探查不出背后的主使,她初来乍到自然也一头雾水,也只能等着那幕后黑手再次犯案,好探查出究竟。 秦玄酒殷切安顿好了师父之后,刚转过花园,便看到冉冉立在花园门口,端着一壶酒问他:“秦将军,我从翠微山带回了新酿的误天仙,我记得你爱喝,所以特意给你带了一壶回来。” 秦玄酒听了这个话,眼睛亮了,笑着夸赞薛丫头有心了,然后接过酒袋,迫不及待地就拧开饮下一口。 可这一口下去,就看秦玄酒的眼神渐渐发直,铁塔样的身子摇摇欲坠,最后竟然往后一栽,径直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从墙角窜出来的羽臣及时接住了秦玄酒,将他拖拽了一旁的厢房里。 苏易水安稳地坐在厢房里等着呢。 只见他随手画了个符,然后搓指引火,将它焚烧成灰,再溶进一碗清水里,让羽臣将它灌入到躺在地上的秦玄酒嘴里后,再让羽臣脱掉秦玄酒的鞋子,在他的脚下又画了一道符文。 冉冉在一旁看得有些胆战心惊,疑心着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帮师父犯了谋害朝廷命官的大案。 刚才师父可只是让她递酒,并没说要迷倒秦将军啊! 苏易水看着她大眼睛咕噜转个不停,倒是猜出了她的不安。 待他画完了脚底板后,便告诉冉冉,他不过给秦玄酒施了个“忘咒”,而脚底板画的也是驱邪保命的符咒罢了。 现在皇帝又请九华派来到了望乡关。他们搅合其中,必定要生乱。所以苏易水干脆给秦玄酒的嘴巴加了一道“锁”。 让他暂时忘掉寄魂石的事情,不必跟九华派的人多舌。虽然这符只有三日的效力,但是应该也足够了。 等秦玄酒穿好鞋子,又被羽臣扶到了方才晕倒的园子月门边时,秦玄酒手里捏着酒袋子刚好醒来。 他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脑袋,嘟囔着:“这酒劲怎么这么大……” 可他话还没说完,立在他对面的小姑娘一把夺过了他的酒袋子:“应该是没有酿好,我以后再给将军您送来一袋。” 小丫头片子跑得真是快,秦玄酒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得没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5 章(美女柔儿) 不过还好,初入灵犀宫里的菜鸡徒弟不止薛冉冉一个。 西山灵犀宫虽然许久没有开山收徒了,但凭借仙医苏易水的名号,收起徒弟来一呼百应。 收徒的场面虽然人声鼎沸,可是最后收来的也不过三个徒弟而已。 其中两个少年都比冉冉大,大师兄名唤高仓,据说习武的出身,长得高挑英挺,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郎。 而二师兄则姓白,叫白柏山,虽然长得细瘦了些,却透着斯文儒雅之气。 除了两位师兄之外,冉冉还添了位三师姐,叫丘喜儿,跟冉冉一样都是别人治不好的病秧子,家里支付不起药钱,原本是想叫她等死,被师父垂怜收入山门救治。 听说丘喜儿是胸口痛的毛病,不过长得倒是白胖可爱。 薛冉冉原先还疑心着苏先生收自己这么个病秧子来做什么。现在一看,原来师父有收集病秧子的癖好,大概是用来提高医术一类的作用吧? 三人以年龄来分认辈分,并没有按着入山门的顺序排资论辈。不过他们该唤羽臣和羽童为何,便有些犯难了。 苏易水说:“他们二人也算与我一同修真,算是同门师兄妹,就是你们的师叔。” 羽氏兄妹表示万万不可,就算有天他们真的升天做了神仙,还是要在苏易水面前端茶奉水,怎么可乱了纲常,称呼主人为师兄弟呢? 争执了一番后,苏易水有些懒谈这些俗务,挥一挥袖子上山顶打坐去了。 而剩下的大大小小商量一番后决定:各论各的。小字辈们管羽臣羽童叫大师叔、二师叔;羽氏兄妹依旧管苏易水叫主人。 选了个日子,四个小徒弟一起下跪奉茶,给灵犀宫的开山门主的画像行了拜师礼便算成礼了。 虽然灵犀宫已经易主,但是昔日师尊的画像并没有撤下。 薛冉冉在磕头的时候,偷偷抬头看了看那高悬在明堂上的入魔师尊画像,竟然是个美艳里透着轻灵之气的女子。 只见她一身火红的衣裳,骑在一只白虎之上,玉足高翘,半挂着只绣鞋,还拎着个大酒葫芦,怎么看都举止轻浮浪荡。 这样的女酒鬼为何会教出像苏易水那样呆板无趣的徒弟来呢? 薛冉冉私心觉得师父苏易水清心寡欲得倒像清修的和尚,与灵犀宫的旧日条规门风格格不入。 教出这么一个不合心意的徒弟,开山师尊又入魔早早不在了,也难怪灵犀宫门庭凋落,一年不如一年。 三位师兄师姐都是初入山门。薛冉冉虽然最小,但是入门时间比他们早几日,所以她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熟悉灵犀宫的角角落落,还着重介绍了满墙的狗屁门规,让师兄师姐们引以为戒,万万不可奉行。 三师姐丘喜儿一脸惋惜地看着那一条条旧规,嘟囔着:“咳,没赶上好时候……” 二师兄白柏山颇为博学,他有家人曾修真入道,熟知西山的往事传说,此时倒是绘声绘色地给师兄妹们讲讲本门前尘。 据说那女魔头本事甚大,却欲壑难填,妄想称霸三界,私开魔界大门引来魔子灭世。 此举因为正道株伐,当时西山一战震动四野,三大名门联合诸多正道,费尽天荒之力才让女魔伏诛。 如今灵犀宫只不过顶了个昔日名头,内里的早就换样子,重归正道了。 丘喜儿听了叹口气道:“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沐清歌好歹也算是我们师祖,就算她曾经做错过事情,我们的言语不可不敬。” 不善言辞的大师兄高仓也点了点头:“我娘说,不可妄议长辈,我们是来学本事的,什么正道魔道,师父是什么道,我们就是什么道!” 薛冉冉也紧跟着点头,虽然她跟丘喜儿一样,觉得还是旧门规好些。 但是冉冉前些日子陪着二师叔羽童下山采买时,看见二师叔为了三文钱的差价,跟菜贩磨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由此可知门风已定,如今的灵犀宫第一条门规就是:当省则省。 为此,她在饭桌上都不甚敢多吃,生怕自己太浪费而被赶下山去。同时为了自己敏感的舌头,她还毛遂自荐,接下了一日三顿饭的差事。 羽童原本就不耐这些厨房差事,以前她都吃些粗饼就着野果子,糊弄着充饥的。 毕竟要脱离凡胎肉身,又岂可纵容自己的口腹之欲? 既然冉冉喜欢做饭,便让她做些自己爱吃的算了。再过几年,大约孩子们也得开始练习辟谷,修身养性了。 吃食一类,趁着能吃时,便做些自己爱吃的吧! 新徒入门之后,自然要选择修习的路子方向。 一般来说,修真无论仙魔两道,入门时并无二致,端看修习的路子。 大部分人修习的是筑基结丹、元婴历劫飞升的内修路数,可是这个讲究先天体质机缘。 若是天生奇才体质,比如苏易水,那是一日千里,飞升之路不算遥远。 可若是羽臣这类凡夫体质,一味强修,虽然可以勉强延年益寿,但是往往最后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 于是,一小部分人另辟蹊径,走修习炼器服丹的路数,炼制仙丹帮助自己提升成仙。 这类往往不挑剔体质,不过失败的几率甚大,往往熬得胡须苍白,才堪堪入门。还有像始皇帝那样,一直练到死也不见章法。 最后就是类似邪魔一类的歪道了。譬如以神形补神形,靠吸取他人的筑基结丹来填补自己的修为,民间所谓采阴补阳的路数多是此类。 不过也有正道之人修习这第三种法子,抓捕为祸人间的魔修,吸取他们的灵力提升自己的修为,也不失为正义之法。 苏易水对四个新收的弟子采取放羊之策,端看他们自己想学什么就是了。 其中两个男徒弟很快明确了练气筑基的路数,他们的天资尚好,走这条路也容易些。 三师姐丘喜儿的体质略差些,但也算可塑之才。 只有薛冉冉跟仙道无缘,内虚空荡得能听到回音。就连羽童都诧异道,原来还有比她哥哥更加不适合仙修的废物体质。 羽童为此,很是失望——好歹冉冉是灵果里降生的灵童,没想到体质比前世的沐冉舞更废,大约今世也要一路平庸下去。想到她早早被挤落下树,这虚也算是落地生根,改不掉的了。 研究了一番后,冉冉和喜儿两个小姑娘决定走炼器服丹的路子。 最起码薛冉冉觉得守在热烘烘的炉子边摇扇炼丹,边打打瞌睡也很惬意。比打坐辟谷,或者打打杀杀强上很多。 既然决定走炼丹一路,那么就要认炉。丘喜儿领到的是顶新铜炉子。三爪金盖,盖顶是只铜龟,气派得很。 而到了薛冉冉这里,师父的家底似乎被掏空了,只给她分了一顶年头久远的乌黑铁丹炉。 冉冉疑心这丹炉曾经被烧坏过,因为炉底很明显有被修补的痕迹。 对于师父的偏心,丘喜儿很不好意思,提出要跟冉冉交换。不过冉冉觉得新旧无所谓,反正她是被断定过的废物,也不好霸占新丹炉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到了试炉的时候,两人炼制的是入门的清心丹。 这类丹药对祛除打坐时产生的燥气很有效用,而且配方简单,只需按方配药,看住炉火便足够了。 三日三夜后,丘喜儿炼出了两颗闪光发亮的丹丸。 薛冉冉也很用心,大眼睛紧紧盯了炉火三夜,熬得双眼通红。到了天明时分,终于可以开炉取丹了。 不过开炉的时候,一旁的丘喜顶着热气提鼻子问了一下,诧异道:“好香啊,怎么跟我的味道不一样?” 薛冉冉满心爱怜地看着自己第一次炼制出的俩颗丹丸,有些迫不及待道:“我们俩的丹丸正好给两位师兄服用,帮助他们消除打坐的疲劳。” 练气筑基修炼的路数很辛苦,两位师兄跟随大师叔羽臣在草堂打坐了三日,正好需要丹丸裨益。 丘喜儿仗着腿比冉冉长,先跑到了斯文二师兄的面前,将自己的丹丸递给了二师兄。 白柏山写过三师妹后,便接过了丹丸用水服下。 而后到的冉冉将自己药盒子里的一颗丹丸递给了大师兄高仓。 跟一口吞下药的二师兄不同,高仓大口嚼着丹丸,似乎久久舍不得下咽。薛冉冉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高仓终于依依不舍地吞咽下去道:“带着一股子鲜味……有些点像汤汁肉包子……” 薛冉冉的小脸微微松垮——清心丸服用下去,原本该是平心静气,助益辟谷的啊!怎么大师兄还吃得开胃了呢? 难不成……因为她摇扇的时候肚饿,心里想着满汁的肉包子,才让丹丸的味道起了偏差?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刚刚从草堂打坐回来的二师兄只不过喝了一碗稀粥平复肠胃。 可大师兄却好似饿虎下山,竟然将满桌子的菜全吃光了后,还大喊肚饿,最后半夜竟然偷偷爬起,站在存放食物的廊下啃食起了风干的生火腿。 要不是师父发现及时,摁下了昏睡穴,大师兄很有可能因为不知饱足,吃得肠胀而亡。 而高仓如此贪婪,显然是跟肉包子味的清心丸有关。 打坐三日成果算是被肉包子毁的彻底,高仓不但没有平复凡尘俗欲,反而被勾起了吃念,无法自控。 当苏易水让羽臣将高仓抬走时,薛冉冉耷拉着脑袋主动走过来,跟师父承认错误。 苏易水问她要剩下的那颗丹丸,捻下一小块,稍微嗅闻了一下,便放入了口中。那碎块入口即化,苏易水突然身子微微一僵,将盛下的丹丸扔甩得老远。 就算看不清他的五官,也隐约觉得额头凸起老高,应该是在……皱眉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6 章(欺师灭祖) 他看时辰到了, 她还没回,所以便想着先将包子取出,免得火候不对,耽误了口感。 冉冉听了一阵感动, 师父真是细心,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 于是她赶紧挑了包子上点了红印子的包子, 吹了吹气后递给了师父:“师父您不爱吃葱花,这几个点了红点的是我另外调的馅子,你趁热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说完,她也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掰开口, 冒冒热气后,咬了一大口,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师父,示意着他趁热吃。 苏易水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只学了她的样子,掰开包子后, 慢慢一口口地吃下。 待师徒俩一个包子落肚, 没有辜负刚出锅的香气,冉冉忽然想起正事,连忙说了沐清歌带着圣旨造访望乡关的事情。 虽然她猜测师父跟沐清歌夹杂不清,可是师父此时倒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激动。只是用筷子又夹起一个包子, 让冉冉给他调个酱汁,继续蘸着吃。 冉冉便一丝不苟, 按照《玩经》里的比例,调配了油醋汁子给师父吃。 这次似乎对了师父的胃口,他慢条斯理蘸着酱汁又吃了一个,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葱花?” ……嗯,这个…… 冉冉才醒悟到师父从来没有特别嘱咐过她做饭的时候去掉葱蒜。虽然《玩经》上标注得详细,但是平日里就算她做了加葱蒜的菜,师父也照吃不误…… “还有,你怎么会酿造误天仙呢?那可是沐情歌自创的佳酿。” 自从下了翠微山后,师父一直没提这话茬,没想到他现在抽冷子提出,让人应接不暇。 这下子,她不好说是自己的猜测的了,踌躇了一会,只能忐忑说出自己在书斋里不小心发现暗格子的事情了。 苏易水垂眸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听小徒弟艰难措辞,说着《玩经》里的凶兽篇。 当然,这种师父被女魔头逗弄的陈年丑事,冉冉也不好说得太透,免得师父立刻恼了。 这具体的内容还得等师父回到西山后,自己去看。 可师父却不依,面皮板平,只让她一字不差地将关于他的描述背出来。冉冉困窘极了,被师父步步紧逼,只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她一字不差地背完之后,有些不敢看抬头看师父的脸。 可是师父一直不说话,她便试探地抬头――只见苏易水那张俊美的脸上并无想象中的滔天怒火。 他看她抬头,这才淡淡开口道:“以后做饭,不必特意去掉葱蒜,我现在不挑剔那些。用海盐腌渍龙眼,是舍不得用糖,迫不得已想出的储存果子的法子,我不爱吃。” 冉冉有些诧异,前师尊煞费苦心的总结,居然都是错的?想想也是,师父可是王爷之子,又怎么会爱吃穷人的零嘴呢? 就在这时,二师叔羽童走了进来:“主人,沐情歌和九华派的门人来了望乡关,现在被秦玄酒迎到了将军府,秦玄酒派人来请您过去。” 听到这,冉冉长长舒了口气,坑人的前师尊总算是有些益处,替她解了围困。 二师叔方才也听到了几句,看着冉冉被训得有些发蔫,便开口安慰道:“你不知你师父小时的境遇,自然对他有些误会……他虽然是王爷之子,却是到了十岁时才被王爷认回的。此前他与夫人的日子……过得甚是清贫……我主人有次跟哥哥说过,夫人有一次外出得了些稀罕的龙眼,舍不得吃,想带回去给他。可又怕路上坏掉,便用海盐腌渍。当时拿回来的时候,主人吃一口就觉得怪味冲鼻。可是他怕夫人伤心,就一声不吭全都吃掉了……” 冉冉听得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师父小时竟然这般境遇。不过细想也是,他不过是王爷的外室子,不被承认,若是以前王爷还曾对他不管不问,那他过得岂不是连穷苦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那……为何沐情歌说他以前每次生气,吃了海盐龙眼干,心情就会变得好些?” 羽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冉冉细想想,心里却咯噔一下。她知道师父以前是被迫着投入到沐清歌门下的。少年正是倔脾气的时候,可他又要在沐清歌的乖戾性子下讨生活,难免要忍辱负重。 所以他每次被沐清歌撩拨生气,吃起代表着心酸日子的盐味龙眼时,就跟越王勾践在屋内吊尝苦胆,睡干柴一样的道理啊! 这般卧薪尝胆……再滔天的怒火也会被酸涩的味道扑灭,提醒少年学会忍耐蛰伏,犹如春日行将开裂的冰江,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 可是沐清歌却误会了,以为他爱吃,所以每次撩拨得徒儿火大时,还会拿这个来哄徒儿…… 冉冉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着了。同时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哀伤:也许沐仙师当时的举止言谈不过玩闹而已,但是却让一个敏感阴郁的少年倍感屈辱。 这种双向落差感十足,背道而行的师徒关系,真是让人有些唏嘘感伤…… 想着师父每次都在沐清歌的面前,慢慢吞下难吃的龙眼干,心里想的,大约都是如何将师父大卸八块吧? 如此以来,他最后任着沐清歌被围攻,眼看着她魂飞魄散,似乎也就都有了解释。 冉冉再次叹了口气,《玩经》的凶兽篇全是缪错。满篇里,大约只有“睚眦必报”那一项是对的…… 也许正是因为对沐清歌的压榨难以释怀,现在师父对于沐清歌冷淡得很。等师父带着吃过包子的众位徒儿们来到将军府时,已经时值中午了。 卫放陪着沐清歌等着苏易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苏易水姗姗来迟,立刻吊着眉梢冷哼道:“苏易水,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你好大的架子!” 苏易水压根没搭理他。看了看围着沐清歌殷勤递水端茶尽孝的秦玄酒,径直问道:“秦将军,您找我有何事?” 秦玄酒这次总算被恩师正眼看了几次,待得问清当初拜师的经过时,恩师她老人家似乎也勾起尘封的往事,略微想起了一点点。 不过那些前尘影影绰绰,恩师还是记不大清楚,大部分都是听他说的。 碍着恩师周围的人太多,其中竟然还有九华派的弟子,秦玄酒藏了心眼,并没有将藏着魔子魔力的寄魂石说出来。 他总要等到左右无人时,才好跟师父说这等隐密。 不过他虽然没说,但是有魔物觊觎此地的事情也足以勾起人的好奇了。沐清歌是受了陛下苏域的嘱托,前来调查水魔一事。 原本她并不怎么上心,可是当看到自称是她关门弟子的秦玄酒,又从他的嘴里知道了苏易水也在此地后,沐情歌倒是愈加上心了。 只是苏易水都探查不出背后的主使,她初来乍到自然也一头雾水,也只能等着那幕后黑手再次犯案,好探查出究竟。 秦玄酒殷切安顿好了师父之后,刚转过花园,便看到冉冉立在花园门口,端着一壶酒问他:“秦将军,我从翠微山带回了新酿的误天仙,我记得你爱喝,所以特意给你带了一壶回来。” 秦玄酒听了这个话,眼睛亮了,笑着夸赞薛丫头有心了,然后接过酒袋,迫不及待地就拧开饮下一口。 可这一口下去,就看秦玄酒的眼神渐渐发直,铁塔样的身子摇摇欲坠,最后竟然往后一栽,径直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从墙角窜出来的羽臣及时接住了秦玄酒,将他拖拽了一旁的厢房里。 苏易水安稳地坐在厢房里等着呢。 只见他随手画了个符,然后搓指引火,将它焚烧成灰,再溶进一碗清水里,让羽臣将它灌入到躺在地上的秦玄酒嘴里后,再让羽臣脱掉秦玄酒的鞋子,在他的脚下又画了一道符文。 冉冉在一旁看得有些胆战心惊,疑心着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帮师父犯了谋害朝廷命官的大案。 刚才师父可只是让她递酒,并没说要迷倒秦将军啊! 苏易水看着她大眼睛咕噜转个不停,倒是猜出了她的不安。 待他画完了脚底板后,便告诉冉冉,他不过给秦玄酒施了个“忘咒”,而脚底板画的也是驱邪保命的符咒罢了。 现在皇帝又请九华派来到了望乡关。他们搅合其中,必定要生乱。所以苏易水干脆给秦玄酒的嘴巴加了一道“锁”。 让他暂时忘掉寄魂石的事情,不必跟九华派的人多舌。虽然这符只有三日的效力,但是应该也足够了。 等秦玄酒穿好鞋子,又被羽臣扶到了方才晕倒的园子月门边时,秦玄酒手里捏着酒袋子刚好醒来。 他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脑袋,嘟囔着:“这酒劲怎么这么大……” 可他话还没说完,立在他对面的小姑娘一把夺过了他的酒袋子:“应该是没有酿好,我以后再给将军您送来一袋。” 小丫头片子跑得真是快,秦玄酒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得没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7 章(李代桃僵) 不过有了这宝缸的加持, 酒也酿得快,冉冉按照那《玩经》里的步骤,逐一配料勾兑,动作行云流水, 一气呵成。 那缸也是真神了, 只不到片刻的功夫, 酒香就从封闭的油纸里隐隐冒了出来。 酒老仙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果真就是那个味道。这下子,他像看宝贝似的看着冉冉,觉得小丫头片子还真是有两下子。 冉冉怕他喝醉,连忙让他兑现诺言。酒老仙又拼命饮了几大口,这才眯着眼儿道:“这符乃是七邪化形咒, 施用此符,可以化人形为兽身,自身的灵力也大大增强,同时施咒者还可以驱使中咒者极限魔化,威力极大……这符太霸道, 也太邪性了,据说压根不是人界之物, 只是用来蛊惑人心, 扩大贪念之物……你们看,这两个字是什么?” 冉冉是私塾三年的水平,哪里看得懂?苏易水看了一眼,倒是开口说道:“这是梵文。” 酒老仙点了点头:“万年之中,据说阴界灵泉曾经三次外泄, 在上一次祸乱人间的时候,一群天竺人以灵泉为神明, 创立了个魔教,叫梵天教。这些符文便是教众用来扩大自身灵力的法宝。不必修真筑基,也不必练气,只需要符文加持,便可像你们遇到的这只水妖一般,拥有了常人无法睥睨的神力。所以还有人猜测,这符其实是灵泉的力量化形,以引诱人供它差遣……” 冉冉听到这,立刻想起了那个月娥,她也是个贪心之人,保不齐就是受了什么诱惑才变成那不人不鬼的样子的。 说到这,药老仙一边喝着酒,一边感慨:“一个个的,都是贪心太大,好好的人不做啊……不过梵天教早就在一百年前的正邪大战中被消灭殆尽,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东西流传出来?” 冉冉也有些纳闷:若是早就失传的符咒,为何会出现在望乡河里? 难道是灵泉再次外泄,化出符咒来蛊惑世人? 如果那水魔是有人刻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又是支走镇守望乡关的秦玄酒,很有可能是要开启阴阳两界的口子,做出什么凶险乱事来。 想到师父曾经给过魏纠那个阴界灵泉的密匙,冉冉总觉得此事该不会和魏纠有关吧? 就在这时,药老仙转身入了屋子,从屋子里取出了一个小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绒布包着个……食指长的的小瓶子? 那瓶子倒是精美,上面精细的花纹好像也是什么符文,似玉非玉的材质流转着淡淡的光彩。 “当初沐丫头被灵泉吸附,好不容易才摆脱它,但是苦于无法将它送回阴界,只能寻来了寄魂石暂且封印住它,我也不知道她将它藏在何处。可是灵泉的力量会随着时间不断续长,就算封印也封印不了太久。一旦石头出现裂缝,它的力量就会召唤出许多的邪魔……这个是当初沐丫头请求我找寻来的补天通玉,乃是万年寒冰凝聚的灵玉,只这么一点,做了个小瓶子,只可惜我做成时,她已经不在了……如果你有机会找到寄魂石,就用它来盛装灵泉,总比寄魂石结实些。 说着,药老仙将这小玉瓶子递给了冉冉。显然他不甚待见苏易水,但是看到了他带来的邪符,便知当年被沐丫头封印的灵泉恐怕又要生变。若是置之不管,恐怕他也不能安乐隐居,每日逍遥饮酒了。 而且灵泉是沐清歌未了的遗憾,所以他想了想,决定将瓶子给了有眼缘的小丫头。 既然再问不出什么,苏易水便要带着冉冉下山了。 药老仙觉得自己跟这个小丫头片子特别投缘,趁着她要下山时,还给了她一个小布包。 “我生平除了会品酒,还会画符。这布包里有些防身的符咒,也许你能用得上。毕竟跟了个倒霉催的师父,难免会跟着他吃瓜络,若是时机不对,你可要机灵点先逃。若是跟姓苏的不痛快,你就投奔到我翠微山来,我的本事可比苏易水大多了!” 酒老仙做小人做得光明正大,当着苏易水的面儿挖墙脚。 冉冉看着酒老仙红通通的酒糟鼻“呵呵”干笑,她也不好看师父的脸色,赶紧跟着苏易水下山去了。 下山的时候,她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同时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当初将密匙给魏纠,不怕他得了灵泉之后,再次卷土重来,找您报复吗?” 苏易水看了她一眼道:“灵泉早已经不在阴界,他去了也不过看看阴界风景。他送了大半的修为给我,让他去散散心也是应该的。” 冉冉虽然早就料到密匙一定另有蹊跷,但也没有想到师父会这么损。 想那魏纠损耗了大半的结丹,去寻觅灵泉时,却只看到了枯竭的水坑,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儿,一定会气得发紫吧? 不过百年前就被灭门的梵天教,连个徒子徒孙都没剩下。如果真的是灵泉外泄,再次用邪符蛊惑世人,又该怎么查出沐清歌藏匿的灵泉身在何处呢? 苏易水听了冉冉的疑问,不答反问:“你觉得沐清歌会将它藏在何处?” 这个……冉冉虽然觉得师父若是直接问沐仙长,应该更直接些,但还是认真想了想道:“当初沐仙长特意嘱咐秦将军镇守此处,而这人化成的魔也出现在望乡关,那就是说寄魂石也应该在此处了。” 等到了山下,苏易水将事情简单地跟秦玄酒说了一边后,问道:“当年沐清歌让你守在望乡关,也一定告知了你要守护什么吧?” 秦玄酒将眼睛翻起,像是努力回想,又像是在编瞎话道:“当时师父因为在樊爻大战里,与魔子独斗,受了很重的内伤,她在此将养多时,看到许多子弟埋葬在此,却无亲人守护,于是吩咐我以后万万不可离开此地,要按时给他们扫墓。所以我多次回绝了周大人要保举我调到京城的机会,一直镇守此处。” 苏易水听了后,淡淡地问:“那你驻守在此方,需要做些什么?” 秦玄酒迟疑了一下,说道:“除了清明时节扫墓以外,每一年,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按照东西南北的顺序,在师父当初命我修筑的土地庙里换上灯油,保持这些庙宇的灯火不灭,以慰藉战死的亡灵……” 这真是毫无诚信的敷衍之词,看来秦玄酒还是有些防备着苏易水,不想告知他实情。 所以接下来不管怎么问,秦玄酒掩在络腮胡子里的嘴闭得紧紧的。 见秦玄酒不想说,苏易水也没有再问。不过当苏易水要带徒弟走时,秦玄酒倒是急了。 “这幕后黑手还没有揪出来,你怎么就急着走?若是他们再卷土重来,攻破了……可该如何是好?” 冉冉在一旁听了都觉得秦将军好笑,于是细声细语道:“秦将军,你若想要我师父帮您,就得知无不言,而且你师父不也曾嘱托过你,此地有异向的话,可以找苏易水帮忙吗?” 秦玄酒抓了抓胡子,觉得终于说道:“当初她将魔子降服,同时夺了他的阴界灵泉。可惜师父差点被灵泉控制,为了摆脱它,费了很大的功夫。后来,师父说将它封印在望乡关的某一处。为了避免它再祸乱人间,必须有人悉心看守。当初我师父收下我为徒时,已经有些练功走火入魔的迹象。那移魂大法乃是乾坤颠倒,地转星移之术,若是控制不好,体内的魔性便会暴涨。当初她为了钳制魔子,利用此法移走了他的魔性和大半灵泉法力,可是那灵泉魔性太强,师父也难以抑制。最后她想了个法子,在中元七月十五那日,利用鼎盛阴气,在望乡关某一处将魔性与功力尽数转移到了一块寄魂石上,然后再把这石头封印。师父让我守护的便是这块寄魂石。不过我真的不知它藏在何处。师父只是吩咐我要时时勤看那八卦罗盘,若有异状便去寻你……” 二师叔羽童听到这,不由得唏嘘了一下。她以前认定女魔沐清歌是贪图精深的法力,才会贪染邪术。现在听了这秦将军这么一说,她才知道沐清歌当年被世人误会至深。 可若她是为了钳制魔子,完全可以找寻正道帮忙,为何她从不肯跟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呢?而且让秦玄酒去找苏易水解决灵泉外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说到这时,秦玄酒已经长泪纵横,接着道:“可她老人家却因为当时身子虚弱,被天杀的正道们埋伏偷袭,就此香消玉殒……就是你这混蛋!明明在场,却不制止,任着他们欺负我师父!” 秦玄酒说到恼恨处,又止不住悲愤,要拿脚去踹苏易水。羽臣赶紧阻挡,可是一时见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冉冉看了看一直面无表情的师父,总觉得他表面的平静无波下,并非如此无动于衷。不过眼下她这个做徒弟的,只能做和稀泥的和事佬。 “秦将军,当时人那么多,我师父也是独臂难当啊!而且他已经尽力保全了师尊的魂魄,让她在转生树上重生了。现在沐师尊已经重生,而且过得不错……对了,你为何不去九华山找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8 章(胡乱认亲) 当初沐清歌要魂飞魄散之际,只有苏易水在她的身边,若是他从个沐清歌的身上得了这密匙也合情合理。 听到魏纠的质问,苏易水平静说道:“正是,若无此物,世人穷尽终生也不可能探寻阴界之门。” 魏纠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牌子,慢慢笑开,眼里闪动着邪光:“姓苏的,你拿出这物,是要跟我做交易吗?” 苏易水将密匙握在手中道:“我今日来,是想跟魏门主立个魂誓,只要魏门主答应,我便将此物赠与阁下。” 此话一出,不光魏纠有些错愕,其他的门派中人也纷纷色变。 就连一向沉得住气的九华派掌门开元真人都气急道:“苏易水,你疯了吗?” 魏纠若真的找到了阴界灵泉,元婴结成,便再无人可敌的,到时候岂不是邪魔称霸修真之界? 到时候就是三界大乱,正道何以翻身? 魏纠也觉得其中有诈,便警惕地问:“你要我立什么魂誓?” 苏易水沉声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魏掌门若是想要探访阴界,那便不可再动转生树上结出的灵童分毫。你需立誓,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撤离绝山,以后也不能伤及转生树灵童的性命,更不可用之来练功补益,如犯下此誓约,便引天劫灭顶不得超生。” 修真之人不可随便立魂誓,因为立誓便会入魂为契,所言即成真。 苏易水逼他立誓,显然逼他放弃马上落地的沐清歌。 若是拿别的来换,魏纠根本不屑一顾,可是阴界灵泉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沐清歌虽然灵力至阴,也无法跟那等上古密地相媲美。而且他知道了转生树结出的是二果,先落地的那一果虽然羸弱,但毕竟分走了些灵力。那灵果又下落不明,遍寻不到踪迹。 只怕夺了后落地的灵果全部的灵力,也无法满足他元婴结成飞升助力的条件。 若是苏易水所言为真,当然是得了密匙最好。 至于沐清歌,魏纠清楚自己对她其实更多的是别的心思,对于修真之人来说,此后岁月漫长,最不怕的便是等待。 他只立誓今日放过她,以后也不伤她性命,可要做些别的什么,可就不受魂誓制约了!不过……那密匙是真的吗? 就在魏纠质疑这密匙真假时,苏易水从容道:“我也可以立魂誓,保证这密匙是真的,你若执意要再缠斗,我立刻便将这密匙碾成粉末。” 魏纠不禁动容,传说阴界灵泉是虚无之门,若无这密匙,遍寻人间也不得入内。 所以他坏笑着沉吟了一下后,便挑眉说道:“你若所言皆真,那本座也会说到做到。” 眼看着这买卖要做成。三大门派的人却不干了。 空山派的掌门温师太向来火爆的脾气。她厉声道:“苏易水,想你也是正道楷模,怎么如今却做起与虎谋皮的勾当?同魏纠说什么废话!还不快些上去将他诛杀!” 不说那些名门,就连羽臣和羽童也恨不能理解,觉得主人怎么一点都没有昔日拔刀亮剑的气势?起大早赶晚集不说,现在还跟邪魔歪道讨价还价,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薛冉冉却觉得恩师刚柔并济,这兵不血刃之法真是太高妙了! 她方才可看得清楚,这个魏魔头实在吓人,一对钩子像钩猪肉似的对人开膛破肚,师父若跟他对阵,岂不是吃亏? 眼看着那个空山派的老婆婆激将叫板,让师父送命,薛冉冉忍不住抬高嗓门道:“你们三大门派联合都打不过人家,怎么我师父想法子救你们,你们却不领情?若是能诛杀,你们倒别退啊,都快吃午饭了,还不见收场,若是双发谈和,岂不就可以皆大欢喜地下山吃饭了!难不成我师父是堵河堤的沙袋,随便你们拎提,哪漏便往哪堵?” 师父可千万不能冲动冲上去,不然她们这些西山弟子岂不是无根野草,也要交待在西山上了? 冉冉虽然自认为说话的声音很大,但她的嗓子向来柔细,说话也带着少女的清甜稚气,让原本嘲讽意味十足的话,变得柔软委屈了很多,直将温老师太堵得脸颊发红,头穴气鼓。 其实薛冉冉的话,便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当初三大门派都去找苏易水,也是希望苏易水能冲锋在前,挡一挡魏纠的锐气。 待打到大半时,魔道气势衰竭,三大门派齐上,一举击退魔道,到时候三大门派降妖除魔的佳话便可再次传世了! 可惜苏易水容貌被封印之后,羞于见人,在西山窝得太久,性情也变了许多,竟然一口回绝。 后来眼见着他带着徒弟们来了绝峰村,众人心里宽慰,觉得他虽然性情变古怪了,但不失正道之士,到底没有袖手旁观。 谁想到今日灵果坠地,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苏易水姗姗来迟不说,居然还他娘的文谈绝不武斗。 现在各大门派抓傻子堵河堤的心思却被个女娃点破,实在叫人有些下不来台。 飞云和九华两派的掌门也甚是不满,奈何眼看着山顶紫霞不断,若是魏纠不走,而苏易水又不动手的话,那么他们就要眼看着魏纠屠尽三大门派的弟子,再掳走沐清歌了。 至于那个阴界的传闻,谁也不知详情,但是当年沐清歌曾经探访那处密地后,不也一样被他们诛杀了吗? 可见眼前最要紧的是弄走魔秀魏纠,再从长计议。毕竟各大门派里,也有结元婴在即的大能,飞升渡劫前,可容不得散失啊! 开元真人开口解围道:“东西在苏易水的手上,他若愿给,造成的后果自有他来承担,温师太,你也不必太动气了。” 温师太冷哼了一声,瞪了那软绵绵拿话语嘲讽的女娃娃后,也只能冷哼着看魏纠和苏易水划空割血,立下了魂誓。 立誓之后,苏易水将手里的那个牌子扔给了魏纠。 魏纠也没耽搁,别有深意地看着戴着面具的苏易水一眼后,挥手便命手下飞身下山,一路怪笑着离去了。 一时间绝山之上,除了正道人士之外,就剩下一地的血腥,还有残尸了。 待魏纠离开后,开元真人看了看其他修真掌门铁青的脸色,引着话道:“易水,你曾经也算是我们九华派的弟子,虽然中途被女魔掳去,误入歧途,但本性纯良,今日为何要做这纵虎归山之举?” 他方才还劝慰师太,现在又首先出言引火,显然是引着诸位正道口诛笔伐一下这个与虎谋皮的苏易水。 面对曾经的师父,苏易水还是如平常那般平静无波,只淡淡说道:“打不过,为何要送死?”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愕然。 虽然想想也是,苏易水当年将结丹祭树,后来又因为护树而与三大门派的长老恶斗一场,当时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后他常年不露人前,但是经常派羽臣和羽童花费重金寻访一些万年丹参齐药炼丹补气,这都是亏了元神之兆啊! 可就算打不过,也很少有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坦诚地讲出来啊! 这种示弱的话,都让身后的高仓他们低声捂脸哀嚎了。 话这么一说开,若是众家门派再苛责苏易水不卖气力,不去搏命就毫无立场了。 毕竟他们这几大掌门人都惜命地及时退下来了,如何苛责别人为何不去送死? 不管怎么样,上山的道路总算是清净了。 几个掌门人如今都想得到那转生的灵童,所以温师太瞪了苏易水一眼后,便领着弟子温红扇她们率先上山去了。 而其他的门派的人也顾不得跟苏易水争辩,纷纷御风跃起,朝着山顶而去某一时间又是甩掉的鞋子漫天飞舞。 等他们走了,一直沉默的羽童抖着嘴唇问道:“主人,这么多年,您一直没有同我跟哥哥讲,难道您的内伤还没有痊愈?” 二十年的时光里,羽臣和羽童陪伴苏易水的时间并不长,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苏易水都是独自在西山的山洞里闭关。 羽童虽然按照他的吩咐,定时也各地选买药材,可并不清楚主人用它们来做什么,只是知道赚来的药费花销很快,所以过日子也要节俭些。 可是今日主人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径直说打不过魏纠……他是何等骄傲之人,如果不是身体到了极限,怎么会如此痛快承认? 羽童想到这,心里一阵难过。而羽臣听了妹妹的话,也恍然醒悟。想到方才他还觉得主人怯战软弱,顿时自责起来,扑通跪倒在地,哽咽道:“主人,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如此阵仗下,四个徒弟也老实跪下,心里百味杂陈。 白柏山有些懊恼自己拜师前没有做足功课。今日这阵仗才让他开了眼界,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以前只觉得西山名头响亮,如今才知,自己的师父在众位修真大能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冉冉心里着实替师父难过了一下,她这些日子听闻了许多师父的光鲜事迹。天纵仙才,年少得志,若是因为受伤而就此消沉,的确让人唏嘘。 看着一地下跪的门生,苏易水只简单说道:“上山吧。” 当他们一路御风快走终于上山时,只见转生树下果然掉落下一颗硕大的果子。 先上去的诸位修真弟子们都未敢靠前,警惕地看着那果子。 就在苏易水踏步上了山顶时,那果儿突然迸射金光,缓缓裂开了壳子。 众人一时被晃得睁不开眼,而这时,空山派一位女弟子的白斗篷突然被人撤了下来。 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斗篷已经裹在了出壳少女的身上。 从果壳里转生出来,自然无人间绵帛半缕。可就在这转生少女出壳的一瞬间,竟然可以操纵灵力,撤下了那女弟子的斗篷裹身。 这一出手,顿时叫众人忌惮的,同时又心中一阵激动:不亏是至阴体质,就算魂散转生,还是灵力不散,若是能收为己用,当真是裨益不穷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39 章(人比酒醉) 冉冉有些讶然,当她想要推门进去的时候,苏易水却扯着她的衣领子,让她站在了他的背后。 等苏易水推开大门,冉冉踮脚越过师父的肩膀一看,竟然是空山派的弟子们坐在她家院子里。 因为那个脸上有疤的温红扇看见苏易水推门进来的时候,也是一愣。 因为苏易水戴着面具,她自然一时认不出,可是看到了他身旁的羽臣羽童二人,再细看他的身形,也认出了他来。 温红扇声音有些颤抖,轻声道:“易水,你终于来了。” 冉冉这时站到了师父身旁,看着满院子的空山派弟子,想到这位温仙长差点成了自己的师娘,兴师问罪的口气稍减。 她偷眼看了看身旁的师父,就看他是不是想要跟温仙长叙叙旧。 不过师父戴着面具,看上去一脸木然,似乎并不想主动打招呼的样子。 倒是温红扇一脸忍不住的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找我何事……” 就在这时隔壁的黄婆子热情地赶来,拉着冉冉道:“哎呦,冉冉你怎么回来了?你爹娘在哪?” 冉冉客气地跟黄婆打了招呼,说明只自己回来后,问:“黄婆,请问我家怎么进了人?” 提到这,黄婆有些尴尬,不过想到冉冉年纪小,好糊弄,便笑着道:“最近有许多人要来租屋,给的金银不菲,我寻思着你家屋院空着怪可惜的,便替你家将屋租出去了。回头我见到了你娘,再给你娘屋钱……人家温小姐不喜有外人打扰,你这是要回来几日?我家的空屋子也租了人……要不跟婆婆同住一屋可好?” 冉冉年纪虽小,可聪明得紧,更是会察言观色。她一听便明白了——这位温红扇用了高价租屋,黄婆婆已经无屋可租,便动起了她家院子的心思,擅自劈开锁头,将屋子租给了空山派。 想通了这点,冉冉说话也不甚客气了,微笑着问婆婆:“我娘临走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嘱托婆婆帮忙照料屋舍租赁吧,那么粗的门锁,婆婆没钥匙,是怎么打开的?” 黄婆子被问得语塞,一时想不出话来。羽臣当初来这村子时,曾经受了这婆子一桶泔水,这时也不甚客气道:“擅闯他人房屋,触犯了王法,我看不是将租金还人这么简单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易水开口说话了:“温姑娘,屋主回来,还请你带人挪步吧。” 温红扇方才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也知道了那黄婆子私自将别人的宅子租了出去。如果是这样,也好解决,大不了再给屋主一份银子就是了。 可她万没想到,那个屋主小姑娘没有开口,苏易水倒是先开口撵人了。 温红扇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苏易水压根不是来找自己的。 这滚烫的心头被泼了盆冷水,温红扇紧抿了下嘴唇,便转头对薛冉冉道:“小姑娘实在对不住,这样吧,我们已经住下,实在不好再挪动,不如我将原来的租金翻倍,算作补偿。” 薛冉冉觉得不好插手师父的感情旧账,决定将烫手山芋传到恩师手里。 于是她乖巧地回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师父如今也没有地方住,我这个做徒弟的原该将自家的屋子让给师父和师叔师兄他们住的……要不,您问问我师父,愿不愿意与您同住一院?” 这有情的男女因为误会斗气,也是常有的。薛冉冉以前在村里没事趴墙头的时,也经常能看到几段村中少男少女的斗嘴情形。 若有误会,解开便好。她这个徒儿自然要贴心地帮师父引线搭桥,最好能让曾经的有情人共叙前缘,成就仙侣佳话。 路已经铺好,只等师父点头来个顺坡下驴。 没想到当温红扇充满希翼地看着师父的时候,戴着面具的男人只冰冷地说:“羽臣,送客!” 羽臣向来惟主子是从,于是挥手冲着满院子空山派的人道:“请诸位挪步,去跟那个私开闯民宅的婆子要租金去吧!” 冉冉偷眼看了那位温姑娘,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全然是希翼破灭的样子讷讷道:“易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当初也并非故意骗你……” 苏易水并没有再开口,显然是多说一句都不肯。 这时,她身后空山派的弟子不服,开始起哄:“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给你们让屋子!” 可是温红扇却说道:“都给我闭嘴,随我出去!” 狼狈捡拾起空山派长老的威仪后,她铁青着脸带着一干弟子头也不会地走人了,其中一个弟子则拽着黄婆子的衣领子,去她的院子讨要银子去了。 冉冉也不理在那嚷嚷着乡里乡亲不给面子的黄婆子,将大门栓好后,便轻车熟路地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那些空山派的弟子们也许是认为花钱了,便拿这里当了客栈,满地的狼藉,也不收拾一下。 她自小爱干净,不太愿意跟别人共用被褥一类的。可是如今她的被子已经给人睡了,少不得要拆洗被面床单,免得留下什么腌臜臭气。 苏易水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扎着围裙挽着衣袖忙进忙出的,一会扫地,一会洒水,又过了一会,则包出一堆要洗的被单子。 只是刚刚养得稍微有肉的小细胳膊,拎着锤衣棒在大盆里洗着床单还是吃力些。 方才苏易水派羽臣和羽童去绝山下,打探情况去了,而高仓他们则一起打扫师父要居住的屋舍。 师父跟小师妹倒是一样的习惯,不习惯住外人留下气息的屋舍,需要认真仔细的打扫。 看了小徒弟捶洗半天,苏易水闲适开口问道:“你将床单被面都洗了,今晚盖什么?” 冉冉抬头抹了抹汗道:“娘给我带了件厚袄子,我晚上盖袄子睡。” 她说到这顿了顿,问师父:“我将两个屋子里的被单都洗了,师父您今晚是不是没有可盖的了?” 虽然师父在永城西山时好像不怎么睡觉,不过大战在即,师父定然也想好好休息。 想到师父并没有什么避寒的衣服,她连忙起身回屋,拿出的自己的小花袄递给苏易水:“要不,今晚您盖这个吧,我还年轻抗冻,和衣而睡就行。” 面对弟子尽孝,苏易水并不领情,他略显挑剔地看了看那粉红中透着土气的袄子,声音平平道:“你的意思是我很老?” 嗯……该怎么回答才不伤师徒之情? 若是按着凡胎俗子的年龄来算,师父应该三十有六七了吧? 对于修真之人来说,超越凡人生死,三四十岁只是堪堪入门的年龄,可以说是青春年少呢。 而且师父驻颜有术,想要冒充十八九岁的少年也没有问题,的确是跟老人家挨不上边。 冉冉从小就讨人喜欢,很有长辈缘,但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怎么都讨好不了师父,恩师总能见缝插针,挑剔出她的言语错处来。 就在冉冉想着怎么在不触犯第一条门规的情况下,夸赞师父长得貌美年轻时,师父却起身道:“走吧,去附近的集市买些被子回来。” 听到要逛集市,丘喜儿喜出望外,于是几个小徒弟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苏易水出门了。 镇子上的集市,卖的都是临近几个村的土特产,但是略显贫乏的商品,也阻挡不了逛街的愉悦心情。 高仓这些少男少女们也都是买些吃吃喝喝。冉冉作为怀揣三两银子的大户,却有些舍不得,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看着别人吃。 苏易水在路过一家成衣铺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对着跟在他身后穿着粉红花袄子的冉冉道:“让裁缝量一量身,做件新衣服。” 冉冉觉得师父这又是在抽冷子出考题,考验她是否奢靡浪费,立刻从善如流道:“师父,我的衣服够穿了,不用做新的。” 透过面具,两道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粉红土气的女娃娃,苏易水平静地说:“换些素的,看得闹眼睛……” 被师父嫌丑,冉冉只好闭了嘴。可自己的衣服多好看,是娘特意给她扯的花布料呢! 不过年轻的小姑娘自然喜好带些颜色的,眼见着冉冉扎在花花绿绿的布堆里出不来了,苏易水似乎实在忍不下去,便亲自下场给徒儿挑起了布料子。 他摒弃了那些乡村艳俗的颜色,单选了匹月白的布料子,又越过了裁缝殷勤献上的衣服样子,径自提笔画出了要做的长衫样子,吩咐裁缝照着这个来做。 当然为师者一视同仁,高仓、白柏山,还有丘喜儿他们也依着样子各自做了一件。 因为苏易水出手大方,那裁缝对他带着诡异面具也可以视而不见,满面带笑,拍胸脯保证多找些针线婆子,第二日下午就能送到村中府上,让几位高徒穿上新衣。 除了衣服外,还有女孩子的发簪一类的小物,都是苏易水亲自挑选的。只是那些小物的价钱令人咋舌。 据卖货的掌柜所说,这些乃是从京城里进的金贵东西,只是这里地方小,没人识货,一直都没卖出去。 冉冉默默看着师父挥金如土的样子,觉得昔日灵鹫宫宫规后继有人了。师父虽然嘴上不怎么挑剔,其实很好的继承了女魔的奢靡之风。 他若讲究起来的时候,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据说二师叔含糊地说过,他是王爷的儿子,那是富贵金汤泡大的,也难怪真的讲究起来,就一点也不肯将就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0 章(通过试练) 二师叔在一旁看着那人瘫软得极其不协调的样子, 叹了一口气道:“他的筋骨被震碎了,整个人都废了……” 四个小的面面相觑,他们真没想到,这第一道关卡就这么邪性。那石头竟然碰都不能碰一下, 真是可怕。 不过接下来, 随着前来过门石前的人渐渐多了, 冉冉才发现,那个男子的遭遇竟然还算好的。 接下来大部分的人都只是让试炼石轻微撼动着,只是他们也不敢触碰做些违规的事情,就此只能扫兴而归。 终于轮到了九华派,第一个上场的倒不是首席大弟子卫放,而是一个看上去洋洋自得的胖子, 听他们先前的议论,这个姓郭的弟子是除了卫放以外,这几年提升最快的第一人。 而九华派小字辈里有希望入洗髓池的,除了卫放,就剩下这个郭姓弟子了。 当他盘腿坐下后, 调息运气,很快便在头顶冒起了蒸腾的水汽, 而那一直不甚动的试炼石, 突然剧烈摇晃,然后一点点地升起来了。 就在众人的惊叹声里,那胖子得意地站起身来,举步就要过那道石。 可就在这时,也许是因为他起身时控制不好运气调息, 本已抬起的巨石突然轰然倒下,正砸在走到石头下的男子头顶…… 丘喜儿跟冉冉他们排好队伍, 跟前后打了招呼留位置后,就跑到一旁的树下打着地摊,吃着自带的午饭。 结果猝不及防,看到这般血肉横飞的场面,吓得丘喜儿哇的一声钻入了高仓的怀里。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二师兄正练习用脚趾头夹筷子往嘴里喂饭,结果也吓得用力过猛,咬到了自己的大脚趾。 冉冉则默默咽下了嘴里的爆汁鱼丸,然后闭眼屏息,争取早点忘掉方才那血腥的一幕。 这一次,三大门派的新晋弟子们都闭了嘴巴,谁也没有再发出嘲笑的声音。 卫放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冷冷地对余下的师弟们说道:“洗髓池是上古大能留下的天赐福气,福薄或者意志不坚者,是过不去这道门槛的。郭师弟也算尽力了,只可惜还是修为不够,功败垂成……” 说到这里,他倒是眼角微微湿润,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 原本九华派还有三个要闯关的弟子,他们的实力也不逊于那位郭姓师兄。只是基石下还有师兄模糊的血肉,如何定得下心神去抬石过关? 搞不好,下一个被砸得稀巴烂的人就是他们自己了。 是以这剩下的几个弟子虽然有两个将试炼石升起了一半,但是最后都因为胆怯而迟迟不敢过去,最后气息衰竭,铩羽而归。 丘喜儿这时也后怕连连,拉着冉冉的手小声道:“我的妈呀,这里的试炼竟然比我们师父的更要人命,就连九华派的出色弟子都过不去,我们估计连边儿都挨不上了。还是早点回去,省得在这里晒了。” 可是冉冉却摇了摇头,蹙眉地看了看那个眼角泛泪的卫放。 她想了想道“听说这个卫放已经来此有两次了,他应该早就预见了会有这样的事情,若是肯提点师弟们,在石门抬起的那一刻才是要命的关节,也许那位郭道友本不必送死。可你看,九华派过关的顺序是卫放安排的,他却偏偏让能力与他不相上下的郭师弟先过,而且丝毫不曾提醒,依着我看,这块试炼石倒是试炼出了人心的险恶……” 高仓和丘喜儿原本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可听了冉冉的分析,这才有恍然之感。 洗髓池会中最后拔得头筹者,只能有一个。就算是同门,最后也都成为了竞争者。 卫放上一次没能过去,这一次他是抱持着必过的决心而来,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让同门中的后起之秀过关呢? 果然,九华派最后一个过关之人是卫放。虽然面对着同门满地的鲜血,可是卫放却丝毫没有影响,运气抬石,再闪身而过,那动作一气呵成,似乎苦练了许久。 最后九华派唯一过关的弟子,只有卫放而已。 等到了空山派时,情形倒没有像九华派那般惨烈。 因为温师太没能度过天劫,刚刚坐化。空山派的新掌门人还未正式确定,代理掌事的,就是温师太的义女温红扇。 温红扇以前曾经来过天脉山,可惜她当年没有争过苏易水,入了洗髓池。 天脉山的规矩是,所有人此生只能来一次,这一次的意思是过了试炼石,便再无重来的意思。 温红扇当年过了这第一关,所以她悉心告知了门下弟子们的注意事项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中,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分别叫温冰清和温玉洁,据说乃是温师太遍访民间,亲自寻来的仙修神童,小小年纪已经筑基五重天了,假以时日,少年可期。 而剩下的那个则是个头很高的少年 ,一张脸也不知在哪儿晒的,黝黑得看不清五官。 他好像是新入门的,空山派的弟子对他都不怎么熟悉,据说是温红扇的亲戚,借了她的后门,径直来参加洗髓池会了。 不过他虽然刚入空山,实力不容小觑,打坐了一会后,也托举起了试炼石。 如此一天过去,长长的数百人的队伍,也不过只过去了十多个人而已。 西山派的几个怂包不争不抢,躲在树荫下吃吃喝喝一直怂到了最后。依着丘喜儿的意思,这什么汤池子不泡也罢。 再舒服,能有曾师叔家的药池子舒服吗? 就在这时,一趟长长的车队突然从半山腰转了出来,一直躲在皇宫里不见人的沐清歌翩然而至。 她虽然活了两世,但是对于这个新生的身体来说,并不曾入过天脉山,所以的确也有资格。 当她下车时,原本要散了的人群顿时定住。发现她也准备争取这入天脉山的名额时,立刻有人不忿道:“沐清歌,你可是老早就入了洗髓池的,羞也不羞,居然跟小字辈争抢这等机缘?” 沐清歌闻听这话,甚至都懒得回答,她只迈步走向那试炼石,也不打坐,只是伸手轻轻一挥,便让巨石如羽毛般轻盈举起,待她走过,大石轰然落下,用时不过眨眼之间。 这种巨大的实力落差,让原本过了试炼石而得意的十几个年轻后辈全都哑了嗓子。 而这时,沐清歌才轻笑道:“我重活一次,这身体可没有入过洗髓池,有没有资格,试炼石说了才算。若是还有不服气的,也不用心急,以后的关卡,我们慢慢来。” 就在这时,她转头看向了在树下吃吃喝喝的西山弟子,目光环视一圈后,定在了正在咬苹果的薛冉冉身上。 这深深的一眼,复杂极了。若不是听得派出去的人回报,沐清歌打死都想不到,她此前遇到的那个苏易水的小徒弟,居然就是早早掉落的灵果…… 苏易水是早就认出来了?居然早早将她养在了身边。可是这个少女哪里有半点前世的风采,无论是根骨本事样样都不出挑,像极了前世泯于众人的沐冉舞…… 想到这,沐冉舞笑了,她跟姐姐同归于尽时,正是利用里移魂大法,改变了两个人的命格。 上辈子,姐姐出生的时辰好,一生修真顺风顺水,不像她是从娘胎里掉落的早产儿,资质平庸,毫无出众的地方。 而现在,她们俩真的彻彻底底地调换了命格。 她倒要看看,一个庸才,就算有苏易水倾心相守,又能有什么建树? 想到这,她立在石门一侧,冲着薛冉冉别有深意地一笑:“冉冉,我们又见面了,怎么你们西山还没有过这试炼石吗?” 因为她派人来打扰自己爹娘,冉冉现在对沐仙长的好感骤然下降。所以沐仙长说话,她也不想搭理她。 不过天色不早,他们几个的确不能拖延下去了。若是第一关都过不去,西山灵犀宫的脸可真就要丢在姥姥家了。 想到这,薛冉冉对身边的几个师兄弟道:“走吧,我们要去试试。” 白柏山一脸落寞,穿好了鞋袜道:“你们去试吧,我如今腹内无半点修为真气,就不去给西山派丢人了。” 于是剩下的三人来到了试炼石前。 高仓是几个弟子里修为较高的了。他盘腿调息之后,开始运气搬石。 可惜那石头也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换成丘喜儿时,干脆连晃都不晃了。 沐清歌压根不在意这两个人的表现,她一心要看的是薛冉冉。 虽然总觉得薛冉冉构不成威胁,可是沐冉舞还是有些不放心。薛冉冉当年被绝风村木匠夫妻收养,离开了转生树的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转生树现在早已经摧毁殆尽,为何这个薛冉冉却活得越发娇嫩的样子,如今一点也看不出先天不足的迹象。 想到苏易水因为她追查薛冉冉的身世,竟然用解毒的丹药来惩戒她,害得她过了足足一个月生不如死的日子,她的心里便生出化解不开的怨恨。 如今顶着天仙模样的明明是她,拥有天生灵力的也是她!为何苏易水还是不肯正眼看她,却将这个内虚空空的废物养在身边呢! 想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地对冉冉高声道:“薛姑娘,轮到你了。” 冉冉立在试炼石前一阵发呆,直到沐清歌喊话,她才回过神来。于是她也走过去,坐下运气。 不出所料,就跟丘喜儿一样,那石头一动也没动。 沐冉舞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高悬的心也慢慢放下。姐姐,只要你不碍事,如此碌碌无为地活个几十年也不错…… 其他人见西山派不顶事,倒也不意外,正准备举步离开时,冉冉转身问二师叔:“这过试炼石的规矩里,有没有规定每次只能一人独行?” 羽童也被问愣了。因为冉冉所提的情形,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毕竟洗髓池的诱惑不下于灵泉,这是许多修真的小字辈梦寐以求的机会。这等众人齐过独木桥,彰显个人实力的事情,怎么会有人成团而过呢? 如此露怯丢脸的事情,别的门派既想不出,也干不出。 所以羽童老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没有这样的规定。” 冉冉回头对高仓和丘喜儿道:“你们还记得我们的降魔阵法要义吗?” 听了她的问,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一起说道:“阵内众人合而为一,同进同退,同生共死!” 冉冉一拍手:“对了!既然降魔阵可以将我们的功力合而为一,为何我们不摆阵试一试,能不能一起举起试炼石呢?” 听了这话,高仓和丘喜儿一拍手道:“对啊!冉冉你好聪明,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冉冉虽然是最小的,但是望乡河,还有茶茗山下的历险,让小师妹在两位师哥师姐面前树立起了无法逾越的威信。 冉冉提出的想法,他们俩无脑照做就好了! 于是在一众修真道友的讪笑围观中,试炼石史无前例地挤了三个人。 然后三人摆阵凝神,听着冉冉的口令运气抬起石头。 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三只西山菜鸡拧在一处的真力也不容小觑,阵法本身就有功力加成的作用,所以单个人举不起来的石头,在三个人运气时,愣是将那石头托举起来了。 冉冉单手伸指逼出功力,同时凝神对两个同门道:“绷住了别泄气,用莲花移行步,分次入门!” 听了冉冉的话,三人脚踏莲花移行,如一朵转动的莲花一般,分次闪入门内。 当冉冉最后一个入门之后,试炼石才轰然落下,西山三位弟子就这么一起过关了。 伴着大石的轰隆落地声,三个小的尖叫击掌,兴奋得直跺脚。 当冉冉这般提议的时候,围观的众人先是鄙夷嗤笑,然后慢慢看得瞠目结舌。 沐冉舞死死盯着那少女灵动的笑容,只觉得咯噔一下,心一下子被狠狠捏住,竟然屏息了半天。 等三个人过关之后,卫放首先回神过来,高声叫道:“这不算!你们三个明明就是作弊!”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也纷纷高喝着,表示这三个人没有资格继续下一关。 冉冉扭头看着他们,疑惑道:“奇怪,难不成你们是考官?明明试炼石旁的铭碑上写着‘抬石者可过关’的,它可没说每次抬石必须一个人啊!我们都过来了,就是过关!” 丘喜儿和高仓也理直气壮地道:“我们西山师兄弟和睦,愿意一起过关,哪像你们,一个个藏私耍滑,眼看着没有经验的同门送死,都不肯提前提点一下!”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众人纷纷看向了卫放。卫放的面皮一紧,冲上去便要教训高仓。 奈何西山派练的居然是猴儿功,一个个轻功不凡,居然纷纷跳上树灵巧躲闪,还冲着卫放做鬼脸。 最后还是沐清歌发声打了圆场:“行了,既然他们过了试炼石,自然就算过关,通往嬉水池还有关卡,这不过才是第一关,真金不怕火炼,诸位也不必太心急。” 她这话说得很有门道,既解了冉冉她们的围,卖了人情,又暗示他们不过是用了些投机取巧的法子,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实力,就算这关过了,剩下的几关也足可以淘汰掉他们。 大家现在也都是急着赶赴下一关,所以也懒得跟西山的几个菜鸡废话,毕竟他们心里真正忌惮的人,是卫放,沐清歌,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空山黑脸小子。 这些人才是真正有实力,能形成威胁的高手! 因为有了薛冉冉她们的先例,原先没通过的人,也试着组队想要一起抬石。他们的根基比西山派好,可是那等需要众人齐心的阵法却不是简单几日就能练成的,所以效果还不如一人运气去抬。 这下子,剩下的人算是服气了。虽然西山派都是草包,但是抬起巨石也真是靠了些苦练的本事。 所以过关的十多个人总算不再围攻他们,瞪了他们三个一眼之后,便纷纷朝着下一关走去了。 那个空山派的黑脸小子似乎跟其他的同门都不熟,并没有跟他们走在一起,而是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冉冉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他的旁边。那小子突然扭头看向她,眼神有些晦暗不明,透着很不友善的神色。 冉冉正在吃地瓜干,见那小子瞪她,还以为他饿了,于是将零食袋子递了过去:“呶,你要吃的话就自己抓!” 那个小子一愣,看见她递过地瓜干,倒是很有深意地打量了一下袋子,似乎怕冉冉在里面下了老鼠夹一般。 冉冉看他防备,干脆抓了一把递给了他:“吃吧,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在别处可买不到这样甜的地瓜干。” 那黑脸小子这时,倒是慢慢伸手接过了地瓜干,不过他并没有吃,而是随手放到了自己的衣袋子里。 冉冉趁机套话:“敢问兄台贵姓,在空山排行多少?” 那个黑脸男终于笑了笑,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开口说话了,不过他的声音很低,仿佛是从嗓子眼里倒出一般,含糊不清道:“我姓鬼,名八千。” 鬼八千兄弟好像刚刚入的空山派,作为刚入门的弟子就有这样的实力独过试炼石。难怪空山其他的同门都不太待见他,排挤冷落之意明显。 冉冉也是有些同情八千兄,这才主动给了他一把地瓜干。 天脉山甚是雄壮,北方的山爬起来,走个两三天也是有的。更何况天脉山以地势陡峭而闻名,所以等过了第一道关卡,爬了一小段山路以后,天色便渐渐漆黑。 这些能闯入关卡的人,大部分已经开始辟谷修行更高一层了。所以短短几日不吃不喝也没有问题。 只按照门派,各自在半山的一处空场安歇下来,等着第二日天明继续上山。 但是在一片山内的漆黑静寂里,西山三个小的却生火开始了烤肉。 冉冉无论走到哪,都是先将吃这一块安排得明明白白。 切成块的鸡腿腌制好了装在猪肚袋子里,充满了汤汁的猪肚也不需要解开,裹上湿泥,直接埋在炭火里,不一会就肉香阵阵传来。丘喜儿随身的袋子里还有五香芝麻烤饼,搭配鸡肉没得挑剔! 到了吃饭的时候,小白老虎突然出现了,原来它竟然也一路跟来了。天脉山虽然对入山的人挑挑拣拣,可是对飞禽走兽并无限制。 冉冉摘了片大树叶,用随身的水袋子冲净以后,放了些放凉的肉块上去,让小老虎开餐。 小老虎最近生了洁癖的毛病,不怎么爱吃生食了,而且似乎也进入了辟谷期,吃得不多。不过看冉冉吃东西的时候,它也要跟着吃上一口的。 只是三人一虎吃得香甜,那香味却搅乱了道友们的清修。 原本打坐并不是很饿的众人,闻着那鸡肉的香味只觉得肚肠突然开始快速蠕动起来。 这些西山的饭桶们也不知做的什么,那香料味独特得很,叫人口齿生津,拼命咽口水。 这下子,空山派的那一对双胞胎不干了,温冰清和温玉洁走过来,一脚就踹灭了他们的火堆,同时骂道:“你们弄得什么鬼东西,存心要搅了我们的清修是不是!要吃回家吃去!” 冉冉手疾眼快,端着自己的鸡腿和大饼一下子就躲跳开了。 这对双胞胎名字倒是挺冰清玉洁的,没想到为人这么跋扈,居然不让别人吃晚饭。高仓的大饼正好被踹掉了,忍不住立刻开骂:“空山派怎么尽出泼妇?你不吃,还不让别人吃吗?” 丘喜儿也气得不行,冲上去要扯那对姐妹的脸,不过冉冉却拦住了她们。 毕竟他们三个的实力比不过空山派这些杰出的弟子,真打起来,吃亏的也只能是他们。 不过那小老虎的脾气可不是人能拦住的,只见他后腿一蹬,闷声不响地袭向了那温氏姐妹。 俩姐妹猝不及防,脖子一下被挠出了血痕,气得她们抽出宝剑要宰了那畜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1 章(世外仙源) 几个下山的小字辈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什么炉子。 所以白柏山听了沐仙师的问话,抢先应承下来,赶紧转身跑上山,询问师父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炉子。 苏易水难得有闲情逸致,正在庭院的溪水凉亭边调试琴弦,听白柏山来问,却所问非所答道:“东西是你小师妹亲手给出去的吗?” 白柏山恭谨道:“您吩咐了让小师妹送的,她自然一样不差地送到了。不过她拿的那些东西里,并无什么丹炉啊!” 苏易水用长指拨动着刚刚修好的琴弦,发出幽古清律,然后垂眸说道:“告诉山下来人,那丹炉是我当初从雪峰采炼陨石玄铁补炼而成,只是借给沐清歌的,并非她之物。我不愿给,别人就拿不走。” 白柏山记住了师父吩咐的话后,又一路飞奔跑了下去。 方才白柏山上去问话的时候,沐清歌一直同剩下的三位弟子聊天。虽然刚出树上掉下来,但沐清歌十分健谈,人情世故老练,倒是符合她两世经历。 只三言两语间,她便盘问清楚了苏易水几位新徒的家世根基。 冉冉说得不多,每当沐清歌问起她时,她只作被沐清歌样子迷倒的样子痴痴傻笑。 倒不是她的家世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冉冉心眼多,感觉沐清歌跟师父的恩怨纠葛太多,如今敌友未分。若是这位沐清歌魔性不改,拿了她的家人做要挟,胁迫她谋害师父该如何是好。 所以当高仓见她不说话,迫不及待地要替她作答时,冉冉适时地打断了大师兄,指着山路旁的柿子树笑问道:“沐仙长,你口渴吗?要不要我给你打几个柿子下来吃?” 沐清歌微笑着摇摇头,倒是多看了这个叫薛冉冉的小姑娘几眼。 苏易水的几个徒弟里,应该就是这个小姑娘有些脑子,长得也还不错…… 心念流转间,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冉冉纤细的手腕,眯眼细品她的脉象与灵力。 不过一握之下,空空如也,听不到回响,也没有什么灵木气息……这姑娘就是个资质平平,无甚过人之处的凡夫俗子一个。 苏易水就是以这几个歪瓜裂枣为借口,一口回绝了她,不肯与她再续师徒之缘…… 她记得自己在魂飞魄散前,分明听到了苏易水肝胆俱裂的那一声“清歌”……为何再次相见时,他却一副冷漠的样子呢? 是不是,他知道了那先掉落下来的灵果…… 想到这,沐清歌深吸了一口气。她曾委婉问过九华师尊开元真人,他对树上结下多少灵果的事情并不知晓。 更何况一直隐居的苏易水呢! 还未熟透的果子,早早在十六年前就被挤掉了,可见“她”毫无生存意志,如今全无踪影,也该不在了。 而她只需要好好努力的经营好自己的一切就好了。 想到这,沐清歌心里稍安,只是当听到白柏山的传话时,眼眶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打转转。莹莹泪光,叫人同情。 一旁的卫放听了却圆瞪了眼睛:“你们西山派也太狂傲了,要知道这丹炉可是要给当今陛下炼丹之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沐清歌一个犀利的眼神递送过去,卫放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便悻悻闭了嘴。 既然遭到了回绝,沐清歌也不再提丹炉的事情,转而说起了思念西山旧日屋舍,想要上山走走看看。 可惜沐清歌重游灵犀宫,去后山看一看昔日她亲手栽种的冰莲的要求,师父也一一回绝了。 可怜白柏山这么爬上爬下的传话,累得实在直不起腰,最后还要气喘吁吁地斟酌措辞,看怎么传达师父的话,才不能伤了沐仙师的心。 不过已经拿回了陛下赏赐的宝剑,沐清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言嘱咐几位西山小字辈,照顾好西山灵鹫宫的那一池荷花之后,便随着九华弟子翩然而去了。 世人都知,沐清歌最喜欢荷花,据说曾为了收集罕见的冰莲,入雪山瑶池屠龙抢夺,痴迷得很! 所以她这么嘱咐,也是合情合理,完全是舍不得昔日爱物的口气。 不过回去后,冉冉跟二师叔一起洗菜切肉闲聊时,二师叔却微微叹了口气。 很少有人知道,当初沐清歌之所以修造荷池,完全是为了苏易水。当年他心火太升盛,把持不住早早练成的结丹,差一点就要崩裂而亡。 幸好沐清歌寻觅来一池瑶池冰莲,更是亲自加持,与他泡在荷池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替苏易水慢慢引回走火入魔的心脉。 说到这时,二师叔也不得不承认,沐清歌虽然行事怪诞荒唐,可是对自己的弟子们都是一等一的好。 可惜她不走正路,最后酿成大祸,就此身败名裂。 冉冉听了二师叔这么一说,这才恍然。 先前她还有些纳闷,沐清歌为何临走的时候独独提起那池莲花。 现在想来,她固然是留恋西山花草,其实也是指望勾起苏易水的回忆,想起她的好,挽回一下曾经的师徒之情吧? 冉冉吃完饭,在山中散步,她还特意绕到后山看了看那荷花池。 如今已经秋天快入冬的时节,荷花老早就凋谢了,一片的枯败,也看不出这荷塘有何让人念念不忘之处。 她看了一会,挽起了裤腿,打算拿着泥铲在池塘边试着挖段莲藕。 自从那日她跟师父表露凡人志向,只想早点下山侍奉爹娘,外加成婚生子过安稳日子后,师父看着她的表情便有些透着不痛快。 冉冉觉得大约是师父之前闭关太久,没有吃到顺口食物的缘故。所以她今日打算做点爽口的藕夹。 可惜池边太滑,冉冉有几次差点滑入池中,吓得不识水性的她连忙后退,只带着两脚湿泥回去。 因为脏了脚,冉冉用水桶冲洗一下后,决定顺便再洗个澡,作为丹修之人,最便利的就是一天温热的汤水不断。 想要洗热水澡时,丹房里几个熬药的大灶都能用。不过洗好了澡,冉冉看了看二师叔前些日子给自己送回来的那个丹炉,外表黑黝黝的,脏得有些让人看不过眼了。 既然自己洗了澡,也让丹炉洗得清爽些,也许自己的诚心打动了丹炉,下次再开炉炼丹的时候,它就不会让自己出糗了。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冉冉寻来了抹布,还有去泥垢脏污的碱水,一边哼着绝山小调一边擦拭着丹炉。 当擦拭几下的时候,冉冉觉得这丹炉的底子还不错,居然还有好看的花纹,于是她擦得更起劲了。 当大半的炉子擦拭干净之后,她发现炉子原本是用一种似金非金的材质铸成,只是后来也许烧坏了炉底,便用一种黑色的金属修补。 可以看出当时修补的十分仔细,居然连花纹都闭合补上了。冉冉无意中看到了炉子的底肚上居然还有一行篆刻小字。 她仔细看了看,轻声读了出来——“九转玄铁”。 读完之后,冉冉静默了一会,然后眼睛渐渐放大:这个“九转玄铁”难道……就是沐清歌想要走的那个吗? 既然九华派千里迢迢赶来,特意要这东西,便说明此物足够金贵稀罕。可师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将这个炉子拿来给她这个菜鸡用了? 冉冉有些不安,连忙洗干净手,然后拿起刚才在山下摘的野柿子跑去找师父。 当她入了师父的院落时,没有找到人,一路找寻,又绕回到了干枯的荷塘边。 人还没看到,她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古琴声。 这种古朴的音调弹奏着简单的音律都有种绕梁不绝的悸动感,冉冉不由得放慢脚步,静听那悠扬的曲子。 此时,那个长发披散在肩的男子盘坐木栈桥上,对着枯萎的荷池闭眼拨动琴弦。 初时如夜曲低吟,月光半露,渐渐琴声高扬,如战场肃杀,铮声阵阵。恍惚中,冉冉似乎来到了厮杀喧天的战场,数不清的芒箭朝她疾射而来。 可下一瞬间,她被人一把扯到了白虎之上,有人在耳边喊着无尽的怒意低吼道:“你渡世人,为何先不渡己?” 恍惚中,激荡的琴声再次平缓,她这才回过神来,一摸有些发痒的脸,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此时琴声将歇,而荷香阵阵。就在苏易水闭眼弹琴的功夫,那已经开败了的荷池里居然再次绽放满了饱满的荷花…… 瑶池冰莲,并非凡品,一朵朵雪白莹亮,仿若冰雪雕琢般,剔透莹亮…… 冉冉甚至来不及擦拭眼泪,一脸惊喜地来到荷塘边,看着绽放的花儿道:“师父,您可真有神通,这花……” 说到这时,她微微顿了一下。 就在方才,沐清歌还说希望人照顾好她的荷塘。而之后,师父便用音律散功,催生出满池娇艳稀罕的冰莲。 这曾经的师徒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人都道苏易水和沐清歌之间夹杂不清,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师父嘴巴上硬冷得很。可是方才那古琴里分明夹裹着红尘柔情,万分的不舍啊。 冉冉听多了三师姐演绎的各种师徒恩仇录,脑子灵光得很,这么一下子便推敲出,苏易水对沐清歌嘴硬心软来。 若是他还顾念着曾经的情谊,方才为何不肯让人上山?如果能让沐清歌看到这满池子心爱的荷花,那他们解不开的仇怨也就可以烟消云散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2 章(一段记忆) 丘喜儿不以为然:“师父什么时候来查我们的功课过?我们快去快回, 自然不会被他发现。” 冉冉倒是无所谓,她也是年纪小贪玩的时候,而且师父也没说过不让她们下山的话,二师兄应该是去镇上了, 离这里很近, 若是去逛逛, 正好可以给爹娘买些礼物。 毕竟这是她生下来第一次出远门,上次去逛街时,看到了一匹适合娘亲的布料子,可惜只剩下半匹,不够扯裙子。 老板跟她说,过几天还上货, 她正好可以去看看。出去游学一番,若是空手回了西山,实在有些无颜见爹娘。 想到这,他们几个收拾了一番,各自拿了兵器, 带了遮纱的帷帽就结伴下山去了。 这般少侠做派很是潇洒,三个小的如今腿脚健练, 一路飞驰跳跃下山, 好不欢乐。 因为此处茶叶和温泉都很有名气,来往多是富贵人家,所以镇上热闹极了。 他们原先在镇口时,远远看到了二师兄的身影。原本打算偷偷跟着二师兄的,可惜二师兄步履匆匆, 拐过一条长街后就不知去向。 他们寻不到,便干脆逛街, 买起东西来。除了给爹娘买东西外,冉冉还打算给曾师叔买些回礼。毕竟接受了师叔那么精巧的机关棍子,总该表达些谢意。 冉冉打算给叔叔买一双鞋底厚实的鞋子,再买柔软的白棉布,亲自给曾师叔做几双合脚透气的布袜子,再绣上劲松花纹。 师叔的这一双脚,堪比工匠的双手,自然得精细呵护着。就在挑选透气的白棉布的时候,冉冉无意中一抬头,正看见二师兄在前面的一处院落前,又是痴痴地笑,然后径直入了院子。 冉冉回身想喊高仓和丘喜儿,却不知道他们俩逛到哪个摊子前看东西了。 所以她干脆撂下棉布,朝着那院落走去,想看看二师兄究竟在干什么。 那院子旁有一棵高树,冉冉轻轻一跃,便跳了上去,自然看到屋院里的情形了。 只见二师兄立在院子里,对着一个彪形大汉一脸宠溺地笑着:“柔儿,不过一日不见,你怎么又想我想得不行了?乖,快把眼泪擦擦……” 说着二师兄从怀里掏出汗巾帕子,揽着那大汉粗壮的腰,在他满是胡茬子的脸上擦拭,末了还在那黑黝黝的面皮上狠狠亲了一口…… 冉冉修为不够,震惊得差点从树上掉落下来! 二师兄,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口味实在是太重了! 想到自己无意窥见了二师兄不欲为人知的不伦之恋,冉冉在震惊之余还是很抱歉的。 可很快,她发觉不对了。那个被白柏山亲的大汉一脸愠怒之色,咬牙切齿的样子,跟二师兄嘴里梨花带泪的模样相去甚远,仿佛下一刻就能撕碎了二师兄。 不过他的嘴里,却平板干巴巴念戏本子般道:“柏郎,没有你在身边,奴家都睡不安稳,我已经给你泡好了洗澡水,你要不要先洗洗?” 二师兄听了,半挑眉毛,动作潇洒地伸手挑起大汉的下巴,语调暧昧道:“这般急不可耐,可是昨天没喂饱你?别急,待我洗好澡后,一定好好与你个痛快……” 听到这,冉冉忍了忍翻涌的酸水,咬着手指,有些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偷窥下去了。虽然她觉得二师兄也有爱男人的自由,可是看着他跟个多毛的莽汉温存,真的是全身都尴尬得起鸡皮疙瘩。 可就在这时,她发现那个叫“柔儿”的大汉,竟然将二师兄引到了一个装满了赤红血水的水桶旁边。 二师兄似乎对浴桶的异样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解衣,一边嬉笑着与“柔儿”说话,一边入了浴桶,顷刻之间,那浴桶里血红的水争先恐后钻入了二师兄的身体,而二师兄也突然两眼一翻,昏迷在了浴桶里。 冉冉大吃一惊,想要下去救二师兄时,有一个女子从屋内走出,对着那大汉道:“他吸收了角鬼的血,一时醒不过来!去,在他的眼睛里再滴入些‘一叶障目’,免得他醒来发现破绽。” 那大汉过去粗鲁地翻开了二师兄的眼皮,在他的眼里又滴入了些药水,却不知那药水是干什么用的。 就在这时,那叫“柔儿”的大汉忍不住对那女子道:“屠长老,您能不能叫个女子来做这勾引男人的事情。这小子每次都像发春的狗一般冲着我动手动脚,我他妈真想活劈了他!” 那个美艳女子听了,冲他狠狠瞪眼道:“赤门中只我一个女子,你不去做,难道是要我与这蠢货周旋?” 说到这,那大汉连忙垂首跪下,直呼不敢。 屠九鸢这时放缓了语气道:“他中了一叶障目,只要言语暗示一下,便可眼出幻想,耳生幻音。现在他的眼里,你就是他梦里才会出现的绝色可人,而且他以为已经跟你数度销魂,如此绝佳机会,须得好好利用。苏易水正在茶茗山上,这小子的身体已经吸饱了角鬼之血,只要他泡过的池子,便有了角鬼之毒,下毒于无形中,让人不可觉察。苏易水一旦身中此毒,内息紊乱,正可助尊上夺回结丹修为。若真能如此,你便立下了头功……又不是黄花闺女,让这小子沾上些许便宜又有何妨?” 那“柔儿”一听,立刻抱拳粗声道:“为了尊长,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是平日,冉冉倒是有闲心感慨一下,身为魔教的教徒也是不易,堂堂昂扬七尺男儿,还要充作女人行诱惑之事。 可现在中招的是她的二师兄,而且听那意思,他们要谋害之人是师父苏易水!只是他们如此又是意欲何为? 就在这时,那女魔头交代完毕之后,转身出了这院子,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冉冉看了看泡在浴桶里睡得不省人事的二师兄,笃定他现在被人利用,应该暂时无碍,于是便灵巧地在房上跳跃,一路跟踪那屠九鸢而去。 那个女魔头一路疾走到了一处装潢富丽的茶楼前,径直走了进去。 就在这时,又有茶客想要入内,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彪形大汉拦住,表明茶楼已经被人包下,请他们另寻茶楼。 冉冉心知这茶楼里定是有些什么机密,可她一时也不能进去。 想到这,冉冉左右看了看,突然看到了街巷上有棵高大的杨树。 她走过去,绕到树后,趁着周围人不注意,脚尖轻点一下子就跃上了高高的大树,然后跳到临近的屋顶上,接着便如在荷塘里踩着荷叶一般,在各个屋顶上轻巧跳跃,很快就到了那茶楼的屋顶之上。 然后她便寻了个屋檐阴角,盘腿坐下,闭眼静心,不一会便入定下来,同时可以摒弃街市上的嘈杂,清晰地听到了茶楼里的人语声。 一个尖细的男声道:“魏纠,陛下的意思很简单,以一个无用的密匙,去换得灵泉的下落,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就在这时,冉冉听到一阵耳熟的刺耳笑声:“沐清歌重生了一回,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她想跟我要东西,自己来要就是了,怎么还拖个皇帝来吓唬人?难道她以为我魏纠是皇帝宫里的阉货,被吓一吓就会漏尿服软不成?” 他言语讽刺,意有所指,而那个似乎宫里太监一般的人,听了魏纠带刺的话,尴尬地一笑:“魏门主怎么可能像杂家这种奴才贱命呢?您修为高深,教众甚广,乃魔修中的第一人啊!陛下从来不管修真仙务,只不过他现在需要沐仙长为她炼制丹药。而沐仙长跟您又有些误会,陛下愿意代为说和,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两全其美?陛下愿意代沐仙长交付酬劳,你看这黄金万两可否能让尊上满意?” 魏纠笑了笑,说道:“沐清歌说她知道阴泉的下落,我信!可她这么避而不见,反而求告其他的男人,就不太好了。告诉她,马上就要举行洗髓池会了,这次我赤门的弟子也要参加,到时候,我会备下宴席款待她,顺便也会替她看看,她中的怨水之毒要不要紧。当然,她若是忍耐不了,我赤门也随时欢迎她来。不过若是这般找其他男人跟我谈条件,就算皇帝,我也当他是个屁!” 敢当着大内太监这般嘲讽皇帝的,满天下这魔头算独一份了。 老太监听了抽了一口气,似乎气得有些难以接续。不过他可能也知道这位魏纠杀人如麻的性情,只干笑了两声后道:“当初您暗中协助陛下成事,陛下一直感念在心,此事不成,也不会损了陛下对您的爱重。” 魏纠又是一阵冷笑:“他若真的领情,为何只给沐清歌修庙烧香,不见给我塑造金身啊?这种四处平衡,到处买好的伎俩,让他留着给他的臣子们用吧。” 等那太监走了,屠九鸢走了过来,低声说了那苏易水的徒弟又来小院私会“柔儿”的事情了,说到最后,屠九鸢道:“教主英明,在镇子里发现苏易水的徒弟们时,便想出了这等妙计。那个白柏山果然好骗得很。’” 魏纠这次倒是真心实意地笑开了:“本座在镇子里看到苏易水的几个徒弟时,便一眼看重这个根基浅薄,眼神游移不定的家伙……不过,也是奇怪,他的身上竟然有些魔物的气息,若不是他身上的阴气未散,这‘一叶障目’可没这么好的效用,这步暗棋要用好了。” 说完这些后,茶楼里一直安静无声,只有茶盖碰撞茶杯,碰撞饮茶的声音。 就在这时,屠九鸢又迟疑说道:“尊上,您才失了大半的修为,正是要闭关调息之时,何必叫那沐清歌亲自前来,如有什么事情,属下也可代为转达……” 冉冉听到,那魏纠的声音骤然变冷,缓缓开口了:“九鸢,本座做事还需要先跟你商量吗?” 那个叫九鸢的女人应该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尊上雄才韬略,高瞻远瞩,无论做什么必定有其深意,属下多舌,实在该打!” 接下来就是劈里啪啦掌掴脸颊的声音,如此一会后,才听到魏纠悠悠道:“行了,起来吧。我知你的小心思,你不愿让我见沐清歌,不过你不必担忧,我说过谁也替不了你……” 盘坐在屋顶的冉冉听到这时,缓缓睁开眼睛,街市吵杂的声音再次灌入双耳。她刚开始也不确定这女子的身份,当初绝山灵果降生的时候,绝山混战不止,她也没有注意到赤门的教众。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偷偷来见的……居然是魔修魏纠! 虽然没有看到,可魏纠独特的嗓音简直让人不容错辨。 二师兄究竟是何时中了这些魔教的阴招的?想到他们想要借用二师兄谋害师父,冉冉心里不由得发急? 所以她起身想要先回去给师父报信。 就在冉冉起身的时候,从她的布兜里掉落了一串铃铛――这铃铛是三师姐方才买了,她们俩一人一串。 就在冉冉弯腰去捡的时候,她脚下的瓦片突然爆裂开来,一条长鞭如灵蛇一般将她的脚踝缠绕住,直直将她拉扯了下来。 冉冉在被拉下的瞬间,身体自然做出了反应,一个巧力翻转,便挣脱了鞭子的缠绕,堪堪稳住身形,轻巧落到了地面之上。 而这时,她也看到了依然稳坐在高椅之上,端着茶杯啜饮的男子。 果真就是魏纠,跟师父那种脱尘如仙的气质不同,这个男人的眉眼都是一种带煞气的阴柔秀美。 只是跟上次在绝山上耀武扬威的霸气不同,失了大半结丹的魏纠如今看起来阴郁了许多,虽然他望向自己时,嘴角挂笑,可满眼都是腾腾杀气。 也难怪他当初投拜沐清歌,却没被纳入西山师门。这个男人美则美矣,就是让人看了有种阴冷不适之感。 不过眼下不是对着一个大魔头品头论足的时候。当她掉落下来以后,也不知从哪里呼啦一下站出了许多拿着刀剑的赤门教众,将她团团围住,只待魏纠一声令下,就将她剁为肉泥。 冉冉也没想到顷刻之间,自己便落入此等险境,如今也只能拼一拼那日林子阴暗,魏纠又贵人多忘事,早忘掉她的模样了。 想到这,她只能强自镇定地从容抱拳赔笑:“在下在屋顶练习腿脚,路过此地,不小心踩踏屋顶,愿意赔偿银两,敢问掌柜是否在楼下?” 说着她便解下钱袋子要去楼下跟掌柜聊聊去。 可是围着她的人丝毫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刀剑呛啷啷震得直响,直直朝着冉冉纤细的脖子架了过来。 他们都是修真高手,腿脚功夫也不差,如今有人偷听尊上说话,自然不必留活口,所以落下的刀剑都没有留后劲儿,直直砍了下去。 可奈何冉冉跟滑油的泥鳅一样,小腰一扭在刀刃间滑行,几下就跳跃到了桌面上,兔儿一般蹦来蹦去。 可就在这时,扯她下来的长鞭又至,夹裹着灵力缠绕过来。 冉冉闪目一看,原来是立在魏纠身边的那个艳美的女子甩动长鞭过来,她应该就是魏纠的左膀右臂,魔女屠九鸢了!。 方才被这鞭子卷过的脚踝,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屠九鸢的身材火辣,鞭子也透着火辣辣的狠劲儿,若再被这鞭子缠上,只怕浑身上下就要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就在鞭子袭来时,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冉冉快速从腰后拽出了十四师叔亲脚所制的机关棍子,按动中间的弹簧,棍子的两侧竟然探出一对钩子,勾住那鞭子后,还会自动夹紧,然后冉冉开始快速缠绕鞭子将它绷紧,让它再不能作怪。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完全效仿了师父当初与魏纠对战的时候,用粗长的擀面杖缠绕兵器的套路,就连姿势也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一直举杯饮茶的男人死死瞪着这让人眼熟的招式,慢慢放下茶杯,咬牙切齿道:“小丫头,原来是你!” 屠九鸢方才虽然将这丫头扯落下来,可正如冉冉所想,他一时并没有认出她是谁。只是觉得这小姑娘的样子怪眼熟的。 直到她摆出缠绕鞭子的架势,勾起了魏纠一段屈辱的回忆,他才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在林中摆阵时,坐在树上冲他笑的那个小丫头吗? 没记错的话,她是苏易水的徒弟,而且完全目睹了他被苏易水当猴子耍的全过程…… 虽然这丫头似乎长开了不少,在白日透亮的光线下显得莹白娇媚,但是刚才含笑开口的样子,就如林中一般,着实可恨! 魏纠此来并不欲人知,可是没想到不过听到屋顶有动静,竟然拽下了个苏易水的徒弟。 魏纠不由得缓缓笑开了,欣赏着小丫头片子瞳孔放大,惊恐不已的样子。 既然是苏易水的徒弟,那还真不能一刀砍杀了。 一时不能弄死姓苏的泄愤,玩玩这个小丫头片子也聊胜于无,他该怎么慢慢弄死她,才可稍微宣泄这段日子以来的愤恨! 冉冉听了魏纠的话,心道:“糟糕!” 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跟踪二师兄竟然跟踪出惹不起的人物!魏纠跟师父是死敌,现在他认出了她,落入他的手里恐怕要生不如死。 不过师父说过,遇到妖魔不可慌张,如今她被围住,唯有“拖”字诀自救,心念流转间,冉冉只能尬笑着缓和一下僵持的气氛,然后对着魏纠轻快说道:“师父一直在外等候,命我来请魏仙师父,不知尊下能否下楼相见?” 魏纠听到了脸色微变,他自认为行踪隐秘,而且用摄魂的“一叶障目”拿捏住了苏易水的二徒弟,正好让他为己所用。 没想到苏易水竟然一早就察觉了,还派了弟子在屋顶偷听,这样一来,绝好的计策岂不是要落空? 他也没想到眼前这看起来青青涩涩的小丫头,撒起谎来都不眨眼睛,一时真有些拿捏不住苏易水究竟在不在楼下。 冉冉不慌不忙将棍子翻转,松开了鞭子,然后指了指楼梯的方向道:“师父此来,还请了沐仙长,您不是要见她吗?现在他们就在下面等着您呢!” 这钩子下得甚妙,魏纠对沐清歌一直有说不得的心思,当听到沐清歌居然跟苏易水在一起时,立刻有些动容。 一旁的屠九鸢也是妒意略显,脸色一紧,忍不住朝着楼梯走去准备探看究竟。 她这一侧身,便是包围圈露出破绽之时,冉冉充分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默念了个闪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跳起来,跃过那些大汉,从窗口跳跃下楼。 她的身手快极了,屠九鸢虽然手疾眼快再次出手用鞭子去卷,可是位置不对,勾回来的,也不过是一只绣着点点梅花的粉红小鞋。 待屠九鸢跃下楼的时候,只看见吓了一跳,四下散开的人群,再不见那小丫头片子的身影。 屠九鸢恨恨地一甩鞭子:臭丫头,下次再见,便是你的死期! 她转身的功夫,魏纠已经立在她的身后,冷冷道:“朝着茶茗山的方向追击。” 屠九鸢迟疑道:“可是,若苏易水也来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魏纠已经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微笑着道:“看看我养出的废物,都不如个黄毛丫头狡诈,若是她师父在此,她还用跑得像兔子一样吗?给我快些追击,白柏山这枚棋子安插不易,不能让他就此废掉!” 说完,他又将屠九鸢狠狠推开,屠九鸢被尊上奚落,一脸的尬意,挥手招来了属下,快速跃上屋顶,朝着茶茗山的方向而去。 而魏纠则捏起了冉冉掉落的那一只绣鞋看了看――这应该是小姑娘自己缝的花纹,鞋面倒没有出奇,可鞋垫上好像绣着字。魏纠眯眼打量,只见上面绣着的是四个大字“逢考必过” 而四个大字的周围,则是一圈诚信祈愿咒。 看来西山的师考很严,当徒弟的,竟然能想出这等祈愿的招式来。 人都知道,魔修魏纠一笑便是要杀人,他看着绣鞋,阴恻恻地笑开了:狡诈滑头的丫头,且等将她抓回来时,他必定要她好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3 章(渔翁得利) 因为冉冉以前从来没有这般过,巧莲吓坏了,急忙在临时落脚的地方请郎中,可郎中来看时,直说人的脉弱得都快摸不到了,估计也快要油尽灯枯了,让他们夫妻早早准备后事就行了。 说完这话,郎中连出诊费都没收,拎药箱子匆匆走人了。 可怜冉冉也听到了郎中的话,却笑着安慰爹娘道:“爹娘莫要伤心,我这病一直……一直拖累你们,若是就此走了,你们也能轻省,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不好的,有你们做我的爹娘,我已经知足了。” 可怜夫妻俩无助地看着费力安慰他们的冉冉,抱头痛哭。就在这时,巧莲突然想起了那无脸的仙长曾说女儿将不久于人世的断言。 虽然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此时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恰好走了两日,正到了永城,夫妻俩连忙打听当地人西山怎么走。 结果那人说,巧了,西山就在不远处,而且山上的确有位仙长神医,名唤苏易水。 听了这话,巧莲彻底放下了疑虑,与丈夫一起急匆匆地驱赶驴车前往西山。 到了山脚下时,巧莲看了看颇为陡峭的山路,正准备背着女儿爬上去,那位戴着遮面帷帽的苏神医居然正立在山下的茅亭中,仿佛正在等人 巧莲顾不得他模样吓人,连忙扑过去磕头求神医救命。 苏易水走过去,看了看躺在驴车里的薛冉冉,掏出一个瓷瓶,让巧莲将它灌入到冉冉的嘴里,不消片刻的功夫,那蜡黄的脸儿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仿佛吸到了水的花儿一般,重现几分生机。 苏先生果然是神医,虽然模样丑了些,可也叫人感激。 冉冉觉得那水甘甜极了,缓过气儿来便问:“这是什么药水” 苏易水隔着面纱淡淡道:“树根泡的水……” 冉冉其实是想要套问下药方子,谁想到这位神医这么狡诈,说出这么敷衍的话来。 苏先生表示,喝药治标不治本,若想薛冉冉康健,必须将她留下。 因为冉冉的病体,夫妻俩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门路,自然看到了曙光希望。可若就此让他们留下心爱的女儿,夫妻俩自然不能答应。 女儿的实际年龄也十六了,男女大防不能不防。所以要留下女儿也行,他们也想留下来,分文不取跟在苏先生身边做家奴仆役表示酬谢,也能陪着女儿养病。 可惜苏先生却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说自己喜欢清静,不喜外人留在山上,而且他们若不想留下女儿可以自便,不过留下一两黄金的药钱,算作方才的诊费。 巧莲一听顿时傻眼,嘟囔着从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诊费,先生可是要坐地起价,漫天要钱?苏易水似乎懒得跟村妇争辩,也不再要钱,转身就上山去了。 巧莲一见人走了,立刻跟在后面急切地喊人,可是人家苏神医健步如飞,片刻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薛连贵拦住了巧莲小声道:“别喊了,喊了人家也被你惹生气了。你看那先生长衫陈旧,洗得发白,大约也是不好糊口的,好不容易接一单,想多要些罢了。” 巧莲急得一拍手:“我岂不知是这个理?可是那要价太离谱,总要让人还个价啊!怎么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呢?” 巧莲想要上山,可不知道为何,就是绕不进去。 最后他们只能带着女儿回到落脚的马车客店。 听掌柜说,能去西山求医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且人家苏先生特别挑剔,并不是每个病人都看。每年只出诊三位,无论病情轻重,每位出诊的诊费都是黄金百两。 巧莲听傻了,不由得问这般天价,哪里还会有人寻他看病,那岂不是钱多人傻? 可是掌柜的却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看她道:“还没人?简直抢破了头!黄金有价,神医无价啊!你若不信,明日便是今年出诊的日子,你去看看便知,人家苏神医破例给你女儿出药还只收一两黄金,那可真是难得发了天大的慈悲呢!” 巧莲被掌柜夹枪带棒地嘲讽了一番,顿时有些心神不宁。第二日时,干脆一家人又赶着驴车到了西山脚下。 但是这次,他们连山墙根都没挨上,山脚下的大路小桥都被各种华贵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前来求医问药的王侯权贵甚多,光是排资论辈,就将许多人挤出排列的队伍了。 这次只有那个跟随在无脸男身边的大汉羽臣下山来,看了看递呈上来的一摞拜贴,看似随意地抽了三张,念了名字后,便让其他人散去。 这下子,没抽到的人不干了,其中一个华服豪仆气哼哼道:“我家公子乃是当朝宰相林大人之子,为何你却给些平乡小吏看病,绕过了我家公子?” 羽臣板着黑脸道:“我家主人看病,讲究福荫厚重,若是黑心奸佞之人,就算再好的医术也医治不好。” 那林丞相是有名的奸相,陷害过不少忠良,此话一出,有些排不上号的人气也全消了,不管怎么样,这位苏先生可真够硬气的,居然这般不留情面地下权贵的面子。 林家的仆从气炸了,从京城里出来的豪奴脾气本来就冲,听了这话,直言乡野村夫敢污蔑当朝大员,当时便伸手要去抓人。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羽臣,便看见他的衣服上泛起金光,而那豪奴哀嚎一声,竟然满地打滚起来。 都说这位苏先生乃是在山上修行的仙长,就连陪在他身边的两个仆役也得了仙缘,并非凡人。 如此显了一番神通之后,那羽臣转身上山。 被他点了名字的人可以畅通无阻地上山,可是其他人若想上山,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在了外面,怎么都进不去。 这下子,第一次来求医之人完全被震慑到了,而那轿子里的丞相之子也出言训斥了家奴,大意是不得对仙长出言不逊,这次不行,下次还可再来求医。 看来这位苏先生的医术当真了得,就连丞相的儿子也不敢出言得罪。 这下在远处观望,听着人群议论的巧莲彻底服气了,她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多么千金难求的神仙郎中。 眼看着女儿第二日晨起时,又有些精神萎靡,巧莲恨不得卖身救女,想要跪下再恳求那位神医。 待求医人群散去后,她迫不及待地领着女儿要入山,可是走到山脚下时,这山仿佛被罩子笼罩住一般,怎么都进不去。 如此绕了几圈,眼看就要黄昏日落,冉冉忍不住爬下牛车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眼看着爹娘进不去,薛冉冉想了想道:“娘,你陪着爹爹在山下等我,我去去就回。” 巧莲从没有让女儿离过身边,更何况是这么邪性的山,如何放心让她一人前往? 可是薛冉冉却笑道:“那几位高人若是想拘着我,爹和娘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苏先生不像坏人,我们已经得罪他在前,他肯让我上山已经是格外开恩,请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巧莲知道,这孩子虽然体弱可从小到大,看事情都通透得很,而且她说的也在理。 眼看着冉冉昨日喝药之后变得嫣红的脸颊今日又蜡黄一片,巧莲也无计可施,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女儿先上山再说。 于是冉冉辞别了母亲,便一个人上山去了。 说来也奇怪,冉冉入山之后,无力的身体轻盈了许多,闷闷的胸口也呼吸顺畅了,就好像网中的鱼儿重新入水一般,通体说不出的舒服。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拎起裙摆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攀爬了上去。 这山跟绝山不同,到处是翠绿茵茵,看得人心旷神怡。 虽然山上的岔路甚多,可冉冉越走越恍惚,仿佛是梦里曾经走在同样的路上一般,竟然没有走错,就这么顺畅地来到了山顶之上。 等到了山顶,看着依着绝壁而建,但是却有些破落衰败的屋舍时,冉冉总算明白,看似绝尘出世的苏高人为何执着赚取钱财了——要在高山上维护翻建陈旧的屋院,的确是要花费很多的金银。 不过看着这衰败不甚讲究的荒院,真不知道苏先生的金银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个英眉女子羽童一早便等候在屋院前,看到了冉冉对她说:“主人正在给人看病,你可以在东屋等候。” 说完,她便将冉冉领到了与一处花园相邻的屋舍。 冉冉从小在村里长大,并未见过什么太好的屋院。不过从到处结满蛛网的房梁屋角看去,也能察觉到这屋子之前修建得精致典雅,窗边挂着的旧帷幔都是细纱精绸所制。 就连丁财主似乎也舍不得用这么精细的面料做衣裳呢! 可惜这些布料用的年头太久,褪色严重,散发着岁月衰败的气息……虽然能看出地面和桌子都有定时打扫。但是山上那么的房屋,仅靠主仆三人打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跟破旧不堪的屋舍相比,桌上此时摆的一盘糕饼着实吸引人,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像盛开的樱花。 冉冉的肚子早就饿了,看着糕饼有些想吃,可又不好乱动,只能眼巴巴地看。 羽童倒是好心提醒了她:“……我家主人早就辟谷,我和哥哥虽然未达仙境,但是也尽量一日只吃一餐,这糕饼是蜡做的,不能吃,只是摆在这,免得桌子太空。” 冉冉佩服地点了点头,很显然羽童这个管家婆虽然花钱锱铢必较,但也很有些高雅追求,若是山上万一有访客,摆一盘蜡做的糕饼,也可以顶一顶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4 章(水下溶洞) 听丘喜儿这么一说, 冉冉也凑到铜镜前照,发现自己的皮肤真的是好了很多。 她想到了二师叔曾说过,那荷池里的冰莲原本就是调和人灵力根基的灵物,当年沐清歌就曾经用这个为苏易水调和气息。 是不是泡了这荷池的水, 她的皮肤才这么好的? 丘喜儿听了冉冉的猜测, 不由得跃跃欲试, 当下就准备跟冉冉一起,也去那荷塘泡一泡。 若是能将她脸上的雀斑泡没了,也不枉修仙一回啊! 正好今天师父要带着大师叔和两个师兄下山访友。山中没有男人,若是去泡个露天润肤浴也不错! 等到了池边,冉冉先换好衣服,裹上厚实的围胸下水去游了一圈。 丘喜儿原本还担心水凉, 要知道现在可是要入冬了。 可看冉冉游的那么欢实,便试探着用手试了试水温。果真不是那么寒凉。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脱了外衣,裹好围胸之后便往水里跳。 可是下到水里游了一会之后,丘喜儿突然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从身体的每个毛孔往里钻, 没过多久,丘喜儿便哇哇惨叫, 大声喊道:“快快……我……我要冻僵了!”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岸边游, 一边问冉冉:“水怎么变得这么冰?” 冉冉一愣,因为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冰凉啊!还觉得这水暖得四肢百骸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呢! 可是丘喜儿并不像是在夸大其词,泡在水中她浑身抖个不停,身体上开始冒出寒气,皮肤上也开始起了白霜, 眼看着就要冻成冰人了! 她来不及游上岸,就已经四肢僵硬, 半张着嘴,惊恐地看着冉冉,想要喊救命,却已经冻僵舌根了。 冉冉连忙游过去,想要推着丘喜儿上岸,可是她那两下狗刨,怎堪救人? 血色一点点地从丘喜儿的脸上褪去,眼看着她马上被冻死了。冉冉真的发急了,她恨不得自己能抱着喜儿飞上岸去。 就在这时,池中的水暗流涌动,尤其是冉冉周围的水好像沸腾了一般,一股说不出的热意在丹田处运转开来。 当难以抑制的时候,冉冉一下子从水池里跃起,纤足轻点,落在了荷叶之上。 她呆愣了一下,来不及多想,伸手便去拉拽水中渐渐僵硬的喜儿。可是喜儿颇有些重量,她压根就拽不上来。 就在这时,只见眼前白影一闪,苏易水突然出现,他挥动了一下长指,水流涌起,稳稳将丘喜儿推到了岸上。 二师叔羽童连忙伸掌贴在了丘喜儿的后背上,运功将侵入体内的寒气逼出,然后大师叔羽臣帮忙抱起了不省人事的丘喜儿,将她送回去卧床休息。 随着师父刚刚回来的两个师兄,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呆了。 尤其是那轻盈立于荷叶之上的薛冉冉,一身儒白湿裙,露出纤美玉肩,微湿的头发贴服在脸颊脖颈上,纤细的脚踝不断滴落下晶莹的水珠,又在碧绿的荷叶上打着璇儿……看上去是那么的……诱人。 冉冉还来不及反应,便看见铁青着脸的师父突然脱下了他身上的斗篷,然后飞身而起,用斗篷卷在她的身上后,再将她带回到了岸上。 那两个男徒弟伸脖子还要看,不过苏易水却挡在了她的身前,堪堪遮住两个男徒弟的视线。 当看到师父冰冷得刺人的目光时,他们才惊觉自己失态了。 苏易水冷冷开口道:“这里无事,你们都各自练功去吧!” 高仓和白柏山他俩原本是跟随师父要前往草堂筑基练气。没想到经过荷塘时却发生这样的意外,他们俩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该说不说,小师妹的身段怎么这么好? 在印象里应该是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长裙湿哒哒贴身的时候,还……真是凹凸有致,只可惜惊鸿一瞥后,师父便横挡在了眼前。两个人只好意犹未尽地走开了。 “为何要脱衣游泳?难道不知这里会有人经过吗?” 待人都散去后,苏易水寒着脸,又拿起地上的衣裳,将冉冉裹成粽子,开始训人。 冉冉以为他们下山了,一时半会都会不来,可没想到师父他们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 方才差点酿成惨祸,她自知理亏,只能低头听着师父训。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打断师父没完没了的训话,迫不及待地问:“喜儿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差点冻僵?” 苏易水显然没有说尽兴,不过他看冉冉急切的样子,还是板着脸解释道:“荷塘里种的是冰莲,乃是至寒之物。它们在这荷塘里生长经年,早就改变了这里的水质,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下去戏水的。你五行属木,内需空荡,这冰莲对你大有裨益。可若不适合的人下去。很容易吸收太多的寒气冻僵而死。” 听到这,冉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也就是说方才若不是苏易水及时回来,也许喜儿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看着她一脸内疚的样子,苏易水倒是缓和了语气:“是我没有跟你们交代清楚,以后让他们离这冰莲池远些,羽童已经给丘喜儿服下了暖融丹,她又被发现的及时,缓一缓就没事了。” 冉冉用力点了点头,以后她可再不敢带喜儿来戏水了。不过刚才她……是不是站到了荷叶上? 如今放下心来,她总算想到了方才她情急之下跃上荷叶的事情来了。 而苏易水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你天生有些惫懒,原来须得些压力才会有所长进……” 看来这一场意外也给师父启开了灵窍。授业解惑者如同厨子,得看肉下刀。像薛冉冉这样不思长进,只一门心思下山嫁人的,就得给她些上进的压力才行。 于是接下来的功课,不光是在荷叶上走动。苏易水还寻来了一木桶的小石子,用它们来打立在荷叶上的冉冉。 师父虽然没动真力,但是打中的话也很疼,为了闪避,冉冉只好努力跳跃,犹如兔子精附身。 再说其他的同门们,对于薛冉冉这样的修真废材,居然能一日千里,掌握了水上漂的轻身之术,真是让人很是羡慕。 白柏山前些日子有些动摇的求道之心,也变得坚定起来。 他原本疑心师父不肯教他们真本事,每日只叫他们拎提沙包山上山下的跑,可是如今看来,苏易水的确有真本事,既能收拾得了魔修第一人魏纠,还能将小师妹这样的废材教导得如此出类拔萃。 这般仙师真是万金难求!只是仙师是不是有些偏心,为何小师妹进展飞速,而迟迟不教他真本事呢? 两天之后,白柏山实在忍不住,问苏易水为何不教他更高一层的仙术。 苏易水瞟了一眼他,淡然说道:“修真入门,从根基开始,修为越高,根基越难改变。你若后悔拜师西山,此时更改还来得及,若是修为再精深些,想要离开,就得散尽根基,难免伤筋动骨,晚些学,也是希望你们能别后悔。” 冉冉在一旁听着,倒是想起了先前九华派来人要东西时,二师兄的确围前围后殷勤得很,有些向沐清歌攀关系认祖归宗的意思。 苏易水显然觉察到了二师兄的小心思,这才出言提点。 白柏山没想到自己之前的小九九都被师父看在眼里,还当着众位师兄妹的面,如此坦诚说出来,顿时有些羞愧难当,连忙辩解自己并无改投师门的心思。 苏易水看着他,淡淡道:“当初来西山投拜的弟子甚多,我为何会选了你们几个?只因为你们几个的祖上都与西山有些渊源,有人曾经欠了你们长辈的人情,我不过兑现故人承诺。不过师徒之缘深浅,本就不由人控。此时后悔,可以随时下山。” 说完他便站起身走出了饭堂。 很显然,这也是对白柏山的问题的回答――既然入了苏易水的山门,就该听他的章程,让你每日拎提沙包,就乖乖拎提,若是不耐,觉得没有学到本事,现在山门也是随意敞开,自可离去。 可是后悔了,想要走,就别怪做师父的要收回教出的根基本事了! 冉冉咬着筷子,觉得师父也是在敲打自己,在永城西山这里,修真之路一旦踏上,并非自己想要放弃便能放弃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若是不嫁人,只在西山潜心修真,不知爹娘该如何失望,也不知他俩以后能不能生出弟弟妹妹来,不然他俩膝下无人尽孝,她如何静心修真? 不过丘喜儿对于冉冉的忧虑不以为然:“谁说修真不能嫁人?若是你到了一定的境界,寻个仙侣那才叫逍遥快活呢!再说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若真得大道,还担心你爹娘无依无靠吗?” 冉冉也不是个忧思满肠的人,听了三师姐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是她以前自觉是个仙修的废材,见识短浅了。 既然如今她窥到了门路,入了门堂,自然要心无旁骛,先学会自保再说。 自从喜儿落水,刺激得冉冉无师自通,熟练掌握了轻身术后,苏易水似乎找到了授业大法,不断给冉冉加码,连带着几个师兄妹也跟着受了“恩惠”。 这日师父郑重宣布,要带着他们下山研学修行! 这事,还要从师父上次下山访友说起。 那次师父去见的,据说是一位二十年前的故人。 这位叫秦玄酒的故人如今是大齐驻守西北重镇望乡关的守城将军。他这次来到西山下,气势汹汹地要见苏易水。 而苏易水倒是一改往日的冷淡做派,亲自下山相见,还跟他在山下长亭里痛饮一顿。 那位秦将军原本不屑于跟苏易水同饮,但是先前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巴不得借酒消愁,一时间喝得有些上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5 章(揭露真相) 就在她默立了一会后,三大门派也终于分出了章程:这沐清歌平日里由着九华派看管,若她敢轻举妄动,九华派当立刻诛杀之!否则就由两大门派接管。 而其他两大门派的大能如遇天劫,九华派当派弟子全力相助。 如此分派,皆大欢喜。 就在其他两大门派的人终于散尽后,沐清歌才转身微笑看向了开元真人,她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折扇——那上面画着的是一副芭蕉卧虎图,一只白虎正卧在几片芭蕉叶下乘凉。 这扇子,是沐清歌当年亲手画的扇面,被当今天子——那时还是小皇子的苏域拿走了。 修真与人界,乃是井水不犯河水。 当年沐清歌搅合到了龙子夺位的漩涡里已经是大大不妥了。而苏域贵为天子,就算感念沐清歌出手相助之恩,想要来救助她,也不好亲自下场招惹众位未来的大能仙人们。 但是昔日恩人重生,却又要沦为阶下之囚,他做皇帝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开元真人能拿到这把扇子,显然是受了皇帝所托,同时暗示着沐清歌,开元真人会替皇帝照应她的。 所以她方才看了那扇子一眼,立刻心领神会,选了九华派来“监管”自己。 果然众人走了以后,开元真人一脸笑意地便掏出了陛下的手信,递给了她。 沐清歌接过信,慢慢看了起来。信里大概的意思,就是开元真人乃陛下信任的高人,他一定会照顾好战娘娘沐清歌。 开元真人向来做事圆滑,看来暗地里与大齐的朝廷也多有联系。难怪三大门派,独独九华派山门修得最气派,弟子也是遍布天下,实力超群了。 看着信里的言之切切,她心里更是有底了。 看看,一切比她想象得还要顺畅些——沐清歌的确名声狼藉。可是只要她愿意,用心些,不再白白浪费与生俱来的天赋,便可站在权利之巅俯视众生! 想到这,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在风里缓缓松了一口气:能重活一次可真好。她一定会步步为营,活得……比沐清歌……还要精彩! 众位大能们在绝山山顶如何分配人参果,暂且不提。 再说早早离场的西山一派,师徒们下山第一件事便是去城镇里寻家酒楼吃饭。 以前因为苏易水容貌封印,为了不吓着人,羽氏两兄妹陪着他偶尔下山时,也很少前往城镇热闹的场合。 一来不符合仙修之人离群索居的习惯。二来,也是怕苏易水被那些俗人嘲讽。 可今日主人的封印终于解开,再也不必戴着帷帽或者戴着面具遮掩了。 羽童心里替主人高兴,再加上几个徒侄儿起哄,当下决定钱袋子出血,挑一间气派的酒楼吃个青春不老宴。 薛冉冉在山顶上时就饿了。待一样样摆盘精美的菜肴端上桌子时,她两只大眼睛烁烁放光,频频举箸,夹菜喝汤吃饭一气呵成。 而丘喜儿吃得就有些食不知味,只愣愣看着容貌赛潘安谪仙的恩师,最后捂着胸口,一口吞下应急的丹丸抢救发颤的心脏。 乖乖,恩师竟然这般青春貌美!叫人如何守住芳心,潜心修真? 当她看得入痴,苏易水突然抬头,一个眼神投递过来。 只那么淡淡瞟了一眼,竟让犯花痴的丘喜儿冷得打了个哆嗦,心跳得更加厉害,却不是心悸而是受了惊吓。 她再不敢抬头无礼看师父,只学了师妹冉冉的样子,闷头造饭。 冉冉的肚肠填饱三分之后,便将少女该有的矜持捡拾起来,不再自顾自地吃喝,殷勤地给师父和师叔他们布菜添汤。 不过师父似乎根本没有动筷,他老人家的辟谷期来去几乎无迹可寻,似乎从山上下来之后,只是在绝峰村里冉冉下厨时,吃过些她亲手做的饭菜。 剩下的时光里,苏易水偶尔会喝些水,倒没见过他吃路上采买的东西。 不知这是不是吃了她炼制的“贪食丸”的后遗症,师父似乎只愿意吃她亲手做的东西。 冉冉受宠若惊的同时,也觉得肩上的责任重大。最起码下顿饭时,就算在路途上,她也要想办法给师父做些温热能入口的吃食。 吃完饭后,冉冉乖乖接过师父递来的装药水袋子,在他注视下喝了大半袋子的树根水,然后便开始启程折返绝山了。 不过在出镇子走不太远时,羽童便低声对苏易水说:“主人,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苏易水并没有接话,不紧不慢地带着徒弟们在乡野小道上散步。显然他老早就发现有人尾随了,不过一直不动声色而已。 冉冉在绝山上见识了什么叫血雨腥风,自然不会认为偷偷跟在后面的,会是师父的什么仰慕者。 她小声对苏易水道:“不如我们折返回去吧。” 苏易水这时倒开口了,他低头看着小徒弟问:“为什么?” 冉冉低声道:“在绝山上时,那个魔头魏纠答应得也太痛快了。人性本贪,本事大的人更不屑做取舍选择。若是可以,鱼和熊掌都会收入囊中的……您先前给我们授课的时候不是曾说过,魂誓虽然可靠,但也有个致命之处,那就是魂誓的一方若不在人世了,定下的魂誓自动解除…… ” 听小姑娘细声细语地分析着,羽童和羽臣也猛然顿悟:那个魏纠对沐清歌势在必得,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只是当时他忌惮苏易水与其他大能联手,所以假意同意,先将阴界密匙弄到手中再说。 然后再等苏易水与三大门派分开后,便可以下手将他除掉,就算彻底解除了桎梏魏纠的魂誓。 就像冉冉所说,如果现在回到城镇,所不定能跟其他还没有走的仙派汇合,让魏魔头投鼠忌器。 想到这,羽童急急道:“主人,我们赶快回去吧,若是有人阻拦,您只管先走,我和哥哥为你们断后!” 可是苏易水只是深看了冉冉一眼,然后继续举步向前。 就在离他们不远处,是那片来时的槐树林。 冉冉记得,师父带着他们在这片树林边歇宿过,而师父则经常独自一人去林中散步,后来还带着她入林中埋过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种子…… 就在这时,有几个身着黑衣赤门的门徒突然现身,手持赤火烈伞攻向了苏易水。 赤门属火,他们的伞中装有机关,里面除了助燃的昆仑山黑油之外,还夹裹了控伞者的灵力。于是普通的火焰便被加持成三味真火,若被燎烧到,顷刻间血肉就会化为焦炭。 所以这火,近身不得! 就在这几个门徒操纵火伞朝着苏易水逼近时,苏易水起手捻诀,引来一旁河渠的水,以水墙相抗。 起初那水墙还像样子,丈高八尺难以逾越,可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墙”便渐渐单薄了起来,也越发的矮。 修真之人都明白,这是内丹不足,灵力接续不上的缘故!苏易水果然是一捅就破的纸老虎,完全不堪一击! 偷袭者们心中一喜,愈战愈勇! 就在苏易水的长袍袖口被真火燎灼了一半时,他一边皱眉一边对身后的羽氏兄妹和徒弟们吩咐道:“马上进入林中,各自寻一棵裹上粗藤的大树爬上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下来!” 说话间,他单手抱起了冉冉,脚尖轻点飞身窜入林中,然后跃上了一棵几乎被紫藤覆盖的大树。 当放下冉冉后,他让她抱紧粗枝丫坐下,又转身飞跃到了相邻的另一棵树上。 而丘喜儿也被二师叔羽童抱上了树,至于大师叔和其他两位师兄也纷纷爬上树,严阵以待。 冉冉惊魂未定,定睛看着这片树林,此时夕阳余晖未落,霞光铺满树林,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林中的地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紫色粗藤,还有许多已经爬到了树上。 可是就在前几日,她跟师父步入林中时,这里压根没有这么多的粗藤啊! 冉冉所在的树甚高,立在高处,看得分明,被紫藤攀爬住的大树,分别在树林的一角,共有八株。 而那地上的粗藤也不是杂乱无章的生长,看上去好像是图绘一般,当藤蔓与八棵大树相连,就好像……像是算命先生摆摊所绘的伏羲八卦图! 只是他们师徒加在一起一共七人各自占据一棵大树,还有一棵没有人据守,显得空荡荡的。 ……不对,那棵空树也有东西,白绒绒的一团,不正是师父在西山山洞里养的那只白猫吗?它什么时候也跟来了? 此时那白猫攀爬到树梢最高处,扯嘴喵呜,看上去跟山大王般威风凛凛。 就在冉冉四处张望时,腥风顿起,赤门的门徒已经入潮水般涌来,将整个树林围得水泄不通。 看来他们想瓮中捉鳖,关门放血! 而魏纠的声音也回荡在了树林的高空:“易水兄,你可真会躲啊!进了林子不出来,是准备当缩头的王八吗?” 看来魏纠已经知道了苏易水受了很重内伤,损毁了修为的事情,现在便要杀了他撕毁魂誓! 想到自己安插在三大门派中的暗探回报,说苏易水在他走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他内损严重,根本不敢跟自己动手的隐情,魏纠恨得牙根直痒痒。 当年他屡屡败在苏易水手中,难免心有忌惮,压根也不会想到现在的苏易水,是纸糊的老虎一个。 想到自己被他三言两语诓骗立了魂誓,下了绝山,若不将苏易水碎尸万段,此恨难平! 魏纠收到了暗探回报之后,立刻折返,要在半路伏击西山这些乌合之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6 章(付出代价) 再说冉冉, 一个闪诀翻下楼去后,她立刻钻入人群,过了两个街后,在糕点铺子遇到了正在试吃点心的高仓和丘喜儿。 冉冉只说了“魏纠在此”后, 那两个人立刻吓得变了脸色。然后三人一路疾驰跑出了镇子, 待他们要往茶山上跑的时候, 冉冉闭眼细听,轻声道:“不好!有人追过来了!” 他们既然暗算了二师兄,那么一定知道师父的藏身之处。冉冉方才虽然出了镇子,但是魏纠只要派人朝着茶茗山的方向追,就一定会追到他们。 冉冉心知师父的身上藏有阴界灵泉,若是被魏纠察觉, 必定拼死相争,而他们若落到赤门手里,只怕师父会被这魔头要挟……眼下只能赶快通知师父,快些来解救他们。 想到这,她抬眼看了一下停在树枝上的一只喜鹊, 然后飞身跳起,快速地抓住了那鸟, 再从酒老仙送给她的符包里, 掏出了一张控禽符后,将它缠在喜鹊的细脚上,再放飞。这鸟儿被符所控,就可以像翠微山的乌鸦一般,可以寻人传话了。 做好了之后, 她简短对两个同门道:“听声音后面追来的速度很快,我们是跑不过他们的, 眼下唯有拖延时间,等着师父和师叔他们来救我们。” 说完她便四处查看,看到了一处山坳,树荫茂密,正好可以遮身。 于是她说道:“快,去那里躲避,我们要快速打坐,减慢呼吸,这样才可以躲避来人的耳目。” 方才她在茶楼偷听的时候打坐静听,就连魏纠都没有察觉,还是后来起身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所以现在,唯有先藏匿起来,同时放慢呼吸,看看能不能逃开追兵。 丘喜儿和高仓也算是在望乡关里历练出来了,虽然想着魏纠开膛破肚的样子有些慌张,但是听了冉冉的话还是快速做出了反应,跟着她一起躲避到了山坳里。 待三人盘腿坐下时,默念被罚写了一路的静心诀,竟然很快入定,进入忘我境界,不光呼吸变得轻缓,而且心跳也渐渐放慢,恍如假死一般。 赤门的门徒很快就追击到这里,可是他们却突然察觉不到追击目标的踪迹,不由得顿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此处四周树林茂密,到处都适合藏身。 其中一个抽出了利箭,朝着几处树林隐密的地方射去几十支冷箭。可惜除了扑棱棱飞出的惊鸟以外,并无什么人声。 于是几个门徒抓紧时间,继续往茶茗山的方向追撵而去。 当追兵过去时,丘喜儿睁开眼,倒抽一口冷气。 因为她这才发现冉冉的胳膊上居然中了一箭,正在汩汩冒血,也不知她方才中箭的时候是如何忍耐住的。居然一声不吭,还能隐蔽住自己的呼吸。 冉冉此时从入定的状态恢复过来,胳膊抽痛不已,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苦,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小师妹,我们赶紧走吧,不然没等得救,你的血就要流干了!” 冉冉忍着气儿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们现在哪也不能去,只能在原地等,你用布条口将我的胳膊勒紧,这样血流得会慢些,然后你们先走。不然……我只会拖累你们。” 丘喜儿和高仓互相看了一眼,高仓率先道:“我们不走,就在这陪你,若是丢下你自己走,我们有何颜面见你的爹娘?” 丘喜儿原本还拿不定注意,听了大师兄的话,顿觉有理,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条巾帕,将它打成条状,然后将冉冉的胳膊勒紧。 冉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动自己的血脉,让自己血脉呼吸呈现出如打坐一般迟缓的状态。 那雀鸟飞得再快,也需要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寻到师父顺利传达消息。而师父得到消息寻来也得需要些时间。 所以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时间,在师父来前不要血流干涸而死。 可惜老天连这一点时间都不愿给她。 就在丘喜儿刚刚替冉冉处理好伤口以后,冉冉的小耳朵突然动了动,然后低声道:“又来人了,快打坐!” 西山的徒弟本事不济,但是打坐的基本功很过硬,真是瞬间盘坐入定啊! 这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赤门长老屠九鸢。她不放心,便带着两个门徒前来探看。 尊上如今正在养伤,不可动真气,所以这类追人灭口的事情,自然要她这个得力的左膀右臂前来料理。 走到这里时,屠九鸢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可是她肩头的一只红眼隼突然动了动勾嘴,发出刺耳的鸣声,然后扑动翅膀,如扑兔子一般朝着冉冉他们的藏身之处袭取。 赤门的红眼隼都是从小喂食人的血肉生长,所以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人血的味道,直直朝着受伤的冉冉袭去。 高仓和丘喜儿连忙抽出各自的武器,在隼鸟袭来时,挥剑驱赶那尖爪的猛禽。 屠九鸢这时也看清了躲在山坳里的三人,不由得冷笑道:“苏易水怎么教出了这么一群窝囊废?惯会躲着,竟然不敢迎战?” 高仓是宁可一死酬刀剑的热血少年,听了这女魔头的讥讽如何能忍?哇呀呀地蹦跳起来,抽出宝剑就要跟她拼命。 可他还没有近身,就被屠九鸢一鞭子给抽得飞起,直直撞到了一旁的树干上。 屠九鸢手腕翻转,另一鞭子直直袭向了那傻愣愣的胖丫头的脖子。 她在这几个窝囊废的身上耽搁得太久了,这一鞭子就要勒断她的脖子,再结果了另外两个的性命。 丘喜儿被吓得傻了,根本不会躲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被冉冉撞开。 只见冉冉已经折断了胳膊上的长箭,然后再次拿起机关棍,缠住了屠九鸢的鞭子。 可惜这一招已经用老,屠九鸢早就有所防备,及时甩动鞭子,竟然一下子也将冉冉扯了起来,再次朝着粗壮的树干甩去。 被师父扔石头子练就的反应力再次发挥作用,冉冉在被甩向大树时,竟然扯了一把树叶扔向半空,然后让机关棍松开鞭子,整个人轻盈掠起,脚尖轻点落叶,犹如翩然惊鸿一般,在半空中跳跃飞舞。 屠九鸢甩动几次长鞭,都不能挨近这小丫头的身子,不由得心里一恼,干脆扔掉了长鞭,抽出了腰间的双刺,准备近身跟这属泥鳅的小丫头搏杀。 可是当她举刺袭去的时候,竟然发现这丫头扭转身子,双腿劈开,两手作势,使出了魏纠独门的霹雳空斩。 赤门的弟子都知道这招式的厉害,被击中者非死即伤。屠九鸢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便往旁边一躲。 冉冉抓住这一空档,高声猛喝:“摆阵!” 这次高仓和丘喜儿没有拉胯,迅速就位,摆出了降魔阵法。 虽然此时没有二师兄,但是三人也可形成品字,默念口诀之后,立地生根。 其实冉冉方才急中生智,学的是魏纠当初在魔藤林子里,与苏易水搏斗的招式,空有其形,并无什么威力。但是她天生记性好,只看了一眼,竟然学得惟妙惟肖,足可以狐假虎威。 屠九鸢也是闪避了之后,才猛然领悟到这一点。她两次被这丫头诓骗,一时间恼羞成怒,鞭子再次袭来时,已经痛下杀手。 不过苏易水亲自摆布的阵法,看着平淡无奇,却攻守兼备。这几个菜鸡在望乡河历险之后,一门心思钻研阵法,小有成就,如今实战之下,竟然应对从容。 屠九鸢再次甩起鞭子,可就算鞭子密如雨点也泼洒不进来。 可是冉冉心知,自己受伤的胳膊支撑不了太久,一旦她倒下,这阵就破了,到时候他们三个一个都活不成,所以……她绝对不能倒下! 屠九鸢也注意到了她胳膊上逐渐扩大的血渍,知道她是最弱的一环,所以集中攻向冉冉,立意要将这小丫头击溃。 看那个胳膊伤得很重,她年纪又小,按理说这样的关卡应该一脸的惊慌。可是屠九鸢在不断疯狂攻击的同时,发现这小丫头脸上的表情竟然逐渐变得刚毅,尤其是那一双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凌然冷意…… 盯看久了,竟然勾起屠九鸢有些不太愿意想起的记忆……好像她曾经跟拥有同样眼神的人如此鏖战过,而她败得溃不成兵,匍匐着求饶…… 想到积郁难耐之处,真叫人发狂,屠九鸢突然咬破舌尖,使出了魔修也不会轻易使用的魔体散功大法,自损一层功力来激发身体所有的潜质,短时间内功力暴涨一倍,便可速战速决! 这一次,西山的三个虾兵蟹将再也抵挡不住,冉冉被屠九鸢一口魔血迸溅了眼儿,一时睁不开眼,立刻被一鞭子给甩飞了。 屠九鸢发出一声狂笑,再次举刺朝着小丫头的心脏处扎去…… 可就在她快要挨近冉冉之际,突然一阵迅猛的力道袭来,震得屠九鸢飞身而起,重重落在了地上,嘴里冒出汩汩鲜血。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苏易水一脸暴怒,犹如天神般突然而至, 而此时冉冉体力不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从半空落下,正好稳稳落入了苏易水的怀抱里。 屠九鸢甚至来不及感应,就再次被苏易水一掌劈来,刚刚损耗了一层功力的她甚至还来不及招架,就再次被震飞了出去,当一口口鲜血喷涌而出时,屠九鸢心知灭口的任务就此功亏一篑了,她受了重伤,也不敢恋战,赶紧带着随从疾驰而去。 丘喜儿定睛一看原来是师父面色铁青地抱着小师妹,顿时带着哭腔道:“师父,您总算来了!” 苏易水没有搭理她,伸手点住了冉冉止血的穴位。 冉冉此时有些失血过多,费力睁开眼睛,对师父喘息着说:“师父……二师兄被赤门下了阴招,正在镇子里的槐树胡同第二个院子里……” 听到冉冉费力说话,苏易水的语气十分不友善:“闭嘴,还不赶快调息止痛!” 冉冉很听话,干脆连呼吸也不调整了,直接脖子一歪疼昏了过去。 这一昏过去倒也省事,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热汤馆房间温暖的被窝里,受伤的胳膊也已经包扎妥当,虽然还有一丝丝的痛,但是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最起码她还可以伸胳膊去摸枕头边装着地瓜干的布袋子。 这些地瓜是她从翠微山上拿下来的,乃是酒老仙的赠品。那些用符调息过气候的土地长出来的地瓜特别甘甜,不但适合酿酒,还特别适合晾晒地瓜干,咬一口既有嚼劲又唇齿甘香…… 就在这时,端着稀粥进来的丘喜儿进来,一看到她醒了,顿时一脸惊喜地放下粥:“小姑奶奶,你可总算醒了,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冉冉想了想道:“昏睡了能有三四天吧?” 丘喜儿没想到她居然能猜出来,佩服之余,说:“正好三天呢,不过你怎么猜出来的?” 冉冉指了指嘴里的地瓜干:“没有上次吃的那么温润了,估算变硬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三四天……快些拿粥过来,我感觉好饿!” 这种吃货估算时辰的本事也真是无人能及了。 可惜丘喜儿压根没心思佩服冉冉,一边扶起她喂粥一边说:“你这一睡,都赶上天上一日了。这人间已经翻天覆地了!” 冉冉真的饿了,一边吃一边示意师姐别再卖关子了,赶紧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丘喜儿便从头说起。这第一件就是那日师父真是吓人,抱着负伤的她一路疾驰,而且是弑神附体,佛魔挡路者皆杀。 那几个寻不到踪迹的赤门追踪者后来又折返了回来,正撞在了火山口上。 丘喜儿回忆,当时的场面十分惨烈,师父大开杀戒的时候,魏纠那种开膛破肚的残暴都算是小场面了。 “手撕活人啊!而且还没落地就被烧成了灰烬!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赤门的门徒连个渣都不剩……” 丘喜儿忍不住又连打两个冷颤,接下来便说起了另一样事情:“二师兄一直泡在水缸里受刑,师父说要散尽他的筑基,将他撵出师门……” 冉冉抬头,微微瞪大了眼睛。 原来冉冉昏迷以后,苏易水立即带着她折返回茶茗山。而二师叔则带着高仓和丘喜儿会去寻找白柏山。 也许因为知道白柏山是废棋了,又或者怕被苏易水逮到,屠九鸢似乎并没有回那小院子喊人撤退。 所以当二师叔一脚踹开门时,正看见二师兄一脸痴迷地抱着个黑粗的大汉在床上躺着。他的嘴还在大汉长着黑毛的大脸上拱呢…… 用丘喜儿的话讲,看到了那情景,真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珠子,立刻忘掉自己看到的辣眼睛画面。 那大汉看到有人闯进来,立刻要起身,却被二师叔手疾眼快点了穴位。 二师兄居然还维护着那大汉,将他护在怀里,直嚷嚷莫要吓到他的柔儿。 二师叔气哼哼地给他的嘴里塞了一颗静心丸,等白柏山清醒贵过来,看清了他的“柔儿”那连鬓胡须后,吓得惨叫一声,一脚就将“柔儿”踹倒在了地上。 再然后,可能是想到了他跟“柔儿”这些天的耳鬓厮磨,白柏山当时恶心得大吐特吐,据丘喜儿回忆,连隔夜的茶饭都要吐出来了。 虽然白柏山被大师叔及时救回,可他到了山上就被捆了起来,他还一个劲儿的喊冤枉,只说自己是中了魔教的阴招,这才一时色迷心窍的。 据他说,起初不过是他在街上被风吹得迷了眼睛,突然有人用湿手帕替他擦眼,等他张开眼时,发现是个美丽至极的姑娘,顿觉惊为天人,那姑娘又跟他问路,于是就此相识。后来他下山帮着二师叔买东西时,又跟这姑娘相遇,只因为那姑娘实在生得貌美,他一时忍不住动了凡心。可如此与佳人约会,若是师父知道了,必定会谴责他修真之心不定,所以他才偷偷下山,与之约会。 就是跟佳人约会甚是耗费气力,每次他都会打瞌睡睡着,但真的没有做过出卖师父的事情来。 白柏山说得振振有词,直言等小师妹醒了,跟她当面对质也不怕! 苏易水也懒得审他,只是命人暂时将他捆起来,然后扔到了水缸里,足足被泡了三日。 而苏易水则每日亲自煲药,让冉冉煎服。 现在冉冉醒了,倒是可以跟二师兄对峙了。 看着小师妹拖着手臂而来,二师兄虽然被捆,也迫不及待地从水缸里站了起来,嚷道:“小师妹,你快跟师父说说,我真的没有出卖师父,倒是被魔教中人轻薄劫色,我才是受害者啊!” …… 冉冉谨慎后退,对苏易水道:“师父,他应该是中了角鬼之毒,还请莫要沾染到他……” 羽童在一旁冷声说道:“主人也发现了他体内有毒,所以这几日将他扔在加了黄牛胆和香炉灰的水缸里,如今这毒应该也清除的差不多了。 ” 听二师叔这么说,白柏山才恍然大悟,原来师父这几日让他泡水缸并不是在惩罚他,而是替他解毒。 想到这几日他在水缸里指天骂地,大呼委屈时,白柏山不禁羞愧得有些抬不起头。 不过师父既然肯管顾他,是不是意味着师父不会将自己逐出师门? 苏易水淡淡道:“你浸泡角鬼之水数日,筑基已经受损,就算解了毒,也不可逆转。所以我也不必给你散去功力了,你我师徒缘尽,你自可下山娶妻生子去了。” 这种角鬼邪门得很,有让筑基聚集不了真气的功效,碾压成粉用来泡澡,药效更加霸道。幸好苏易水有些洁癖,从来没去温泡温泉,不然老早就中招了, 很显然,魏纠想要控制二师兄,让苏易水中毒,然后趁机来个马踏连营,一举端了西山众人,夺回结丹,报仇雪恨! 白柏山一直怀有称霸三大门派,成为一代传世佳话大能的宏愿,可是听到自己如今快成了废人,顿时坐回了缸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边流泪一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若不是被邪灵驱使,绝不敢背叛师父。师父神通广大,而且医术高超,一定能想出解了角鬼之毒的法子来。 一个还算斯文的少年哭成了三岁满地打滚的孩子,就连大师兄和三师妹也忍不住替他求情。 苏易水似乎一直无动于衷地听着,直到后来才缓缓地说:“你白家当初曾经舍身护过一位西山前辈,为此受了重伤,这份人情我一直记得,所以才收你为徒。你身上的毒性至深,就算留你在西山也是废人一个,更何况你此番色迷心窍,连累同门遇险受伤,原本该以死谢罪,现在只是驱除出师门,也算成全了师徒一场的情谊……你自去吧,下山前可以去羽童那里支取些银子,回家做个小生意也是富富有余。” 说完之后,他再懒得跟白柏山废话,径直起身离去。 白柏山好不容易止住了悲戚,忍不住凝聚真气,却发现自己的丹田真的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当初入门的这几个小徒弟里,他也自认为自己天赋最高。谁想到一遭被人暗算,一年多的修为全都没了。 他熟谙修真不成文的规则。若是一旦成为弃徒,背负了欺师灭祖的名声,那就再难以翻身,恐怕其他名门正派也不肯收他了。 就连苏易水当年背叛了沐清歌,大义灭亲,虽然得到正道们口头的赞誉,可他们背后其实也不齿苏易水的行径。 可是最后,苏易水连见不都肯见他,给了银子后,便让他下了茶茗山。 白柏山不肯离去,便跪在山下,就连下大雨,也不肯起来。 苏易水也不管山下赖着不走的那个,问明了是丘喜儿提议下山后,也罚她和高仓挨了竹板子,打得他俩一天不能下地,只能垫着软垫子坐。 冉冉觉得自己这次其实也闯了大祸。只是先前受伤昏迷逃过了一劫,也不知师父现在要如何罚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7 章(灵泉附身) 苏易水这次慢慢点了点头, 可就在冉冉要问他付出的到底是什么代价,又是如何断情绝爱时,他却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双臂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隔着湿漉漉的衣服,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 然后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沉说道:“有个人不经过我的同意, 就有她自己抵偿了我的罪……这般自以为是的人,你说我该不该放过她?” 冉冉现在压根来不及思考那个讨人嫌的人是谁,她现在都要被师父勒得喘不上气儿了:“师父……我喘不过气儿了……您是哪里不舒服?” 说这话时,冉冉眼尖,发现师父脖颈上的那个符文瓶子再次发起了红光,可是还没来及惊呼, 就再次被苏易水的举止吓到了。 师父现在不光抱着自己,他的下巴似乎忍不住在她的耳边磨蹭,就跟……撒娇的小老虎一个模样。 苏易水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受控,他好不容易控制住异动,才勉强松手, 又后撤了一些,缓了缓气力才道:“施用驭兽术后, 会在月余的时间里有些后遗症……待时间久了就好, 你这几天不要靠近我。” 冉冉眨巴着眼,也想起了书中关于驭兽术的描述。那种将灵魂寄托在灵兽身上的奇术,会在很长的时间里,让施术之人保持灵兽的习惯……所以这类奇术,很少有人会亲自使用。 而庚金小白虎就是喜欢扑到她怀里撒娇, 顺便挠挠下巴和皮毛……师父方才是当老虎的瘾头犯了,想叫她给他挠挠下巴, 顺一顺毛吗? 看着师父似乎很难过的样子,冉冉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长发,苏易水似乎没有料到冉冉会这么做,眼睛圆瞪着,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又靠了过来。 驭兽术的后遗症还是很明显的,就算现在转为人形也是暂时不能戒掉。一向严肃的师父现在如此……可爱,冉冉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开了,只是面对这样俊帅的人形大猫一时间也有些没法下手。 苏易水瞪眼看着她笑得俏皮可爱的样子,突然眼睛微微变红,就跟在调军台里被灵泉入魔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好!冉冉心中惊呼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看他脖子上的灵泉是否泄露了出去时,他伸手扳住了她的脖颈,当冉冉抬头的一瞬间,师父还微微湿润的唇便与她的贴在了一起…… 当然,冉冉在事后时,表示十分理解师父的,这都是附身白虎的后遗症而已。小老虎平日里的确也喜欢这么跟她贴脸厮磨…… 师父为了保护她,而化身白虎,留下这等戒不掉的后遗症也是不受控的! 她想要镇定化解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告诉自己,就当被小老虎亲了。 但是被小老虎亲,绝不会让她有种身体酥麻,不能动之感……这……压根就不一样啊! 那日她呆愣愣地让师父亲吻了半响后,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他,撒丫子一路狂奔跑下了山去……这一跑,便跑到了曾易师叔的别庄里去了。 巧莲眼见女儿突然跑来已经有三天了,也不见她有想回去的意思。 女儿能来看爹娘,当然是好事,可是看着女儿每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会不会是得罪了苏仙师而被逐出师门了? 巧莲和薛木匠如今在曾易的别院里谋差事,吃食用度堪比镇里的老爷们,甚至还有小丫鬟和粗使听差使唤。 而这些,都得益于苏仙长。所以巧莲自然要细问清楚女儿到底是怎么了,若女儿不想回去了,他们夫妻俩也不好意思占人家仙长的便宜,自然要去跟仙长赔礼道歉。可若女儿在山上受了委屈,他们也得给女儿撑腰后,再带女儿一起走。 “娘……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们了便来看看。” 巧莲可不信,忍不住提醒女儿:“这里距离西山可是三五日的路程呢!你是怎么来的?” 冉冉从洗髓池出来以后,身体轻灵,对于平常人来说三五日的路程,可是她跑了半天的功夫也就到了。 当巧莲听女儿说是跑来的,可真吓了一跳,同时也深深佩服苏仙长是活神仙,竟然将体弱的女儿教出这般神通来. 女儿变得如此强健,做娘亲的自然欣慰,在问清了她病没有受什么委屈后,便殷殷劝告女儿不可惫懒,既然已经在这歇息很久了,就赶紧回去继续修真养性吧。 冉冉敷衍地答应后,转身便瘫软在花园子里的躺椅上了。 跑下山倒是容易,可怎么自自然然地回去,可就是门学问了。 冉冉现在也在深深后悔,自己为什么一冲动跑得这么远。 不就是被师父亲一下吗?又不是没被老虎亲过,其实细细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师父想必也不愿意,他平日里那么清冷孤高之人,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境遇? 这么想来,也许那日尴尬的不光她一个,师父应该也是倍觉难堪,尤其是她这么一跑了之,师父得有多么下不来台? 而且师父的眼睛变红了,是不是他的身子太虚弱了,以至于又受了灵泉魔气的影响…… 冉冉越想越要抓头,担心得不行,她一咕噜爬起来,都顾不得拿巧莲给她准备的咸菜炒肉,便准备折返西山。 可没想到一开门,却撞见了二师叔。 羽童看见她没好气道:“我说冉冉,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跑了?可知道这几日你让我们一顿好找啊!” 其实羽童也不知那日冉冉为何突然下山。 那日主人随后也追撵出去了。不过到了晚上时,他便回来了,整个人仿佛沉入冰窖。原本恢复了些人气的主人,再次冰霜罩体。 丘喜儿他们担心冉冉,还下山去镇子里找了一圈,不过直到昨晚,主人才吩咐她来此寻找冉冉,并将她一直喝的树根水送来。 当冉冉接过树根水的时候,再次羞愧难当,都这个时候了,师父还怕她犯旧病,让人来给她送药水。 她却不顾师父没有痊愈的身体,这么自己跑回来了,如此想想她是有多么的不应该? 师父!徒儿不孝,就这么一跑了之,没有在您的病榻前衣不解带尽心侍奉! 这么想来,冉冉一口干了药水,抹了抹嘴便要跟二师叔一起回去。可羽童却劝拦住了她:“主人说,你想爹娘了,可以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已经将泡制药水的树根都拿来了,你可以泡着喝,想待多久都成……” 冉冉听了半张起嘴巴,有些不确定师父是不是要将她逐出师门。 其实羽童也很好奇,那天她和哥哥走后,这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冉冉一路狂奔到这里躲起来不肯见人。 听二师叔问,一向爽快的冉冉却支吾了起来。她总不好将师父犯病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若是被人误会师父品德有瑕疵,就是她这个当弟子的罪过了。而且她先前还觉得二师叔陪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也许两个人有些什么仙侣情愫也说不定。 她更不好乱说嘴,破坏了师父跟二师叔的情谊…… 不过师父不让她回去,她反而不放心,担心师父的身体在这段时间里又出了什么乱子。 如今在西山,她的修为仅次于师父,如果师父真出了意外,也只有她能为师父运气护体…… 想到这,她再也待不下,径直便要跟二师叔回去。 二师叔也闹不懂冉冉在想什么,看她这么执拗,便只能带着她又一起回来了。 回来后,冉冉并没有见到师父,听说师父已经开始闭关,饭食也都停下来了。 可是他刚刚受了很重的内伤,正是需要将养的时候,这时候辟谷显然并不适宜。 冉冉在镇子里买了上好的牛腩肉,又想到师父喜欢食甜,所以还买了甜栗子来煮肥鸭。至于饭后的小甜点也要来上些,羊酪子杏仁酥用来配甘醇的二泉银毫绿茶正正好。 冉冉摆了满满一托盘,然后托举着它,一路轻巧地跳上了山顶。 小老虎正在洞口懒洋洋地晒太阳,看到了冉冉,立刻晃脑摇尾巴。 冉冉将准备好的肉骨头还有切成块的鸡递到了他的面前。缩小的老虎食量不大,但是讲究食材搭配,骨头须得带三两肉,鸡身上带脆骨的部分是它的最爱。 喂完了小老虎,冉冉在洞口踌躇了一会,这才举着托盘入洞。 可进去之后,还没见苏易水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等进去时,冉冉才发现地上的小酒坛子。 而此刻的苏易水似乎一醉不起,歪歪倒在了石台子上。 一向自律的人,有着强大的意志力,冉冉默默看着码放整齐的酒坛子,还有一旁折叠整齐的半旧衣服,真的是很佩服师父,就算喝醉了酒,也不容许自己的身边脏乱不堪…… 若不是看他躺得四仰八叉,还真会以为他不是醉酒,而是小憩呢。 师父……该不会是以为她记恨他,所以便借酒消愁吧? 想到着这,冉冉慢慢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摸着苏易水的头,很明显,驭兽术的后遗症还在,当她纤细的手指摸着他的长发的时候,他忍不住像小老虎一样,将头往她手边靠了靠。 冉冉发现,自己对这类猫儿一般属性的全无抵抗力。虽然师父比庚金白虎还要傲娇孤高些,但是……撸起毛儿来,都很好摸。 就在这时,酒醉的苏易水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猛然睁开眼睛。 当他和冉冉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猛地坐起身来,直勾勾地看着瞪着大眼睛的她。 冉冉没想到师父这么快醒来,摸毛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呢。她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托盘道:“师父,我给你做了饭菜……你趁热吃些吧……” 苏易水看了看热气腾腾的饭菜,又看了看出走回来的少女,最后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穿好了外衣,然后端碗拿筷大口吃了起来。 师徒俩很有默契不去提雨天亭下的意外,冉冉将那些小酒坛清除出去后,忍不住问道:“师父……你喜欢二师叔吗?” 苏易水刚刚吃完,放下筷子后,饮了一口绿茶清口,抬头看向她,沉默了一会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冉冉不好意思地笑了:“那还用问,师父你对我们几个徒弟都是爱护有加的。” 试问世间,舍命救徒弟的师父能有几个? 苏易水的眉眼似乎黯淡了一下,冷冷说道:“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冉冉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担心师父您,就回来了……” 苏易水看了她一眼,这次倒是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你二师叔有意中人,甚至还生了个孩子,就养在西山的镇子下。我对她的喜欢,跟喜欢羽臣、还有丘喜儿和高仓他们是一样的。” 冉冉来了西山这么久,万万没想到,二师叔竟然是生过孩子的,不由得大吃一惊:“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她震惊于这个八卦,以至于忽略了师父的“喜欢”里唯独没有薛冉冉。 事实证明,她这个西山小菜鸡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二师叔的确有个六岁的儿子。 因为二师叔负责下山采买,所以可以时不时就可以回山下的家中看看,与孩子和情郎团聚,怪不得她偶尔会看到二师叔买些木偶玩具呢。 那情郎乃是山下镇子上的一个教书先生,今年三十有四。 据说是二师叔十六岁时认识的,两个人当时年龄正相当,便有了私情。不过二师叔并没有同他成婚,只是生下孩子,断了哺乳之后,就让那位姓常的书生抱下山去了。 冉冉后来好奇地问二师叔为何不嫁人时,羽童叹了一口气:“既然我已决定跟随主人修真,迟早有一日要抛弃尘俗。我要跟随哥哥侍奉主人,而他也有自己的尘俗日子要过。我不嫁他,他来日遇到心仪的女子与她成婚,便可不必背上负心的骂名,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冉冉听了羽臣的这话,不由得想起了在天脉山遇到的两段尘封记忆。修仙虽然令人向往,可若要割舍掉人间的种种美好,就叫人不那么向往了。 在水池亭下给小老虎上药的时候,冉冉问坐在一旁饮茶的师父:“盾天的妻儿后来怎么样了?” 苏易水放下茶杯,看着远处苍莽的山脊,淡淡说道:“盾天当年与地魔殊死一战,他的妻儿被地魔所掳,以此要挟盾天。为了降服地魔,盾天必须证道,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所以他没有去救妻儿,一举降服了地魔后,就此飞升。” 冉冉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想起了盾天的记忆里,始终看不到那娇妻幼儿的脸,盾天飞升之际,是不是对自己的妻儿满怀愧疚,所以记忆里连想都不敢想他们的模样呢? 想到这,冉冉的心里有些难受,她小声问师父:“师父,若是有一天,你也面对这样的抉择,你也会像盾天一般,牺牲掉自己的至爱,以证其道吗?” 苏易水听了她的问,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你呢,你会如何?” 冉冉认真想了想,她此生至爱除了爹娘和师父外,还有师叔和师兄师姐们,若是用他们去换那狗屁的长生不老,那她宁可自己立刻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呢! 可是听了她的话,师父拧起了眉毛,一把握住了她脖颈,挨近她说道:“记住,为了谁都不可以牺牲自己!你是我拿命换回来的,这一生,你只为自己而活!” 冉冉听不懂他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拿命换”指的是之前寄身白虎救她的事情。 不过师父这么说也没错,若没有他,她老早就体弱病死了呢! 知道了他跟二师叔并非仙侣,冉冉就此放心下来,不过被师父拉得这么近,她忍不住想起了上次师父跟她亲亲的回忆…… 难道师父又起了附上虎身的后遗症,想要像老虎那般跟她撒娇? 师父能以命相换,此情何以为报?就算肝脑涂地都不过分! 这般想着,冉冉便伸手在师父的下巴上抓挠了几下。 苏易水被她突如起来的毛手弄得一愣,冉冉一边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一边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舒服?” 无论是话语还是行为,都是满满调戏良家的纨绔架势,苏易水在二十几年前就遇到过。只不过那时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满眼都是吊儿郎当的随性,虽然撩拨,却并未入她的心。 而现在他面前的少女,虽然举止有些……孟浪,却满眼都是天真烂漫,单纯得很。 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男人如饮陈年甘醇,溺死其中,不愿醒来…… 就在冉冉想要松手撤身之际,她的纤腰被苏易水一把拦住,带着淡淡酒香的薄唇再次附上,只是这次并非像前一次那般蜻蜓点水,苏易水放肆着自己,凶猛而炽烈地加深了这一吻。 冉冉再次被师父给吓到了……这哪是老虎在撒娇?分明是逮到了猎物,囫囵连着皮肉一口吞下啊! 当苏易水有些不知怠足地终于抬起头时,怀里的小徒弟已经被吻成了一滩水。 冉冉直觉想赶紧跑出洞去,可是这次苏易水有了经验,紧紧箍住她的细腰:“还要往哪跑?不是说会一直照顾我到好了为止吗?” 不用照铜镜,冉冉都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所谓天劫时,天雷勾地火会不会就是方才的感觉? 这次冉冉再次脚底抹油,狠狠推开师父后,一路跑回到自己的房间,钻入被窝不肯出来…… 丘喜儿发现,探亲回来后的小师妹好像丢了魂,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就连她最喜欢的面点时光,都可以溜号走神。眼看着冉冉将一瓶子老抽倒入了面粉里,丘喜儿实在忍不住了,附在她耳边大声问:“小师妹!你这是要做咸味的杏仁酥吗?” 冉冉这才恍惚回神,看着手里酱色的面团“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丘喜儿善解人意地接过她手里的面团,扔在一旁装烂菜的竹筐里,然后语重心长道:“幸好二师叔没在这里,不然定然要心疼你浪费掉的面粉……冉冉,你这两天精神恍惚,还总是在师父授课的时候翘课,不是拉肚子,就是脑袋疼的……难道你在天脉山入的不是洗髓池,而是染病池?” 丘喜儿说的一点也不夸张。自从上次二师兄出事以后,苏易水似乎打通了作为良师的灵窍,对于他们的功课都看顾得很紧,完全改掉了以前放羊吃草,爱学不学的态度。 可是以前一向功课认真的小师妹,却仿佛二师兄附体一般,偷奸耍滑,总是装病翘课。 偏偏严师到了小师妹那里,又开始放羊吃草。小师妹说有病,师父就全信了,从来不催促她来上课。 丘喜儿因为当初在天脉山没能过蛇桥,被师父罚练轻身术,每天都要在拴在两棵树间的麻绳上走来走去。若是掉下来,就要减掉一顿晚饭。 没几日的功夫,丘喜儿已经瘦了两圈,小尖下巴都出来了。所以她今天早上也试着效仿了一下小师妹,跟师父说她脚后跟疼,不能久站。 结果师父的恩慈到了她这里全然不剩,苏易水面无表情地听她哭诉后,吩咐她来回上下山取山泉水,直到脚后跟不疼了才能停。 丘喜儿的脚后跟不药而愈之后,同时特别想知道小师妹装病的秘诀在哪里。 冉冉悠悠长叹了一口气,却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三师姐:“师姐,师父有没有跟你特别亲近过?” 丘喜儿想了想,说:“最亲近的一次,是我默写错了御风诀,被师父用戒尺打了手板,现在师父只要看看我,我都浑身冒冷汗……怎么,你也被师父罚了?” 冉冉想着被苏易水拥在怀中热吻时的情形,从耳根处便扩散出了一片的红润。 丘喜儿不明所以,看小师妹脸红,还以为她真的发烧了,不放心地伸手去摸摸温度。 就在这时,高仓从山下跑了上来,大声喊道:“小师妹,山下的谢客石上有个写了你名字的包裹。” 冉冉从厨房的窗里抬出头去,看师兄的手里果然有个精致的包裹。 看师兄正迫不及待要撕开那包裹上的油纸,冉冉急忙大喊:“且慢!” 然后她快步从窗里跃了出去:“这包裹不知是谁送来的,不可贸然打开,万一里面是嗜仙虫可就糟糕了!” 听冉冉这么一提醒,高仓吓得将包裹远远扔在了地上。 他可是亲身经历过天脉山嗜仙虫铺天盖地的一幕,现在看见红头苍蝇都会忍不住打个激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8 章(一字回信) 冉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仔细打量着那包裹, 发现上面居然还有一行字――“薛冉冉亲启”。 那字迹她并不认得,而且她刚跟爹娘分开,爹娘也不可能这么快托人送东西来。 于是他们三个人围在那纸包前打量了半天,最后决定拿到山下再打开看看是什么。 可就在冉冉拿着包裹准备下山的时候, 正好撞见了迎面而来的苏易水。 冉冉冷不丁抬头撞见白衫宽袖, 长发半束的师父时, 顿时有种老鼠遇见猫的手足无措之感。 而且她的嘴唇也开始隐隐发麻,似乎又自动回忆起了那种被狂风海浪席卷的躁动。 不过苏易水恍如全忘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看也不看冉冉,径自拿起了她手上的包裹。 这包裹上的字迹,苏易水倒是认得。 他抬头冷然对冉冉道:“这是魏纠的字迹。” 冉冉有些惊讶,不知道魏纠为何会突然给她送来包裹。 苏易水将那包裹放在手里颠了颠, 确定里面并无邪物之后,便将油纸包打开了。 等打开看时,里面是细绒布包裹的一块碧玉小药匣子。这类巧物很奢靡,乃是上好碧玉挖空,雕琢而成的, 抽开那只小小圆环时,小匣子里面除了喷香扑鼻的药丸、外用的油膏子, 还有一封魏纠亲笔写的书信。 苏易水打开看时, 冉冉一时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也凑过去看。 该说不说,抛掉魏纠稀碎的节操和人品,他的文采着实不错。 信里写了与冉冉分开后,每次回想天脉山与她同生共死的经历, 便是明月窗前,辗转反侧之时。甚至想到冉冉姑娘亲手赠给他的地瓜干都倍生感念之情。因为担忧那虫咬之伤会在冉冉的雪肌嫩肤上留下什么疤痕, 所以特意送来灵丹妙药,为冉冉姑娘疗伤助力…… 接下来的大段,就是风花雪月,暮夜长思一类,男人若想卖弄文采时,那种文思喷涌,便如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 冉冉还没有来的及看完,苏易水已经大掌微搓,将几张信纸灰飞烟灭了。 冉冉小声道:“我还没有看完呢……” 苏易水微微侧头,高挺的鼻尖都泛着冷芒:“要不要给他回封信,让魏尊上再写一封来,让你看得过瘾?” 冉冉抿了抿嘴,不好再言语,只见师父一扬手,便将那价值不菲的碧玉药盒抛甩到了山下,咣当一声脆响,砸得稀巴烂了。 扔干净了之后,苏易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冉冉对师父的粗鲁很不认同。虽然他们西山与赤门不共戴天,但是与钱财无仇,那么名贵的东西要么退回去,要么典当了卖钱,都好过扔到山下听响啊。 不过魏纠能给冉冉送药,再次激发了丘喜儿的无尽好奇。小师妹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让魏纠那等魔头亲自送礼物道谢!难道那魔头喜欢上了小师妹,意欲诱拐西山的弟子不成? 像这类事情,在修真界也是时有发生的,比如当年沐清歌拐走了苏易水。 魏纠要是看重冉冉的资质,想要靠他阴柔的美色将西山的杰出弟子诱哄走也有可能。 丘喜儿想到魏纠的模样其实很不错,可惜一言不合便开人肚肠,也不是什么仙侣良配,不由得摇头替小师妹惋惜了一下。 不过从这里看,小师妹还是很招大能的待见的。 二师叔的前车之鉴,走上仙修之路,若是跟普通人结合,短短数十载就要有劳燕分飞的一日,若是能找个同道中人一起飞升才是修真正道。 所以修真之人的伴侣大都无关情爱,只是长久的互相扶持提升罢了。小师妹最近行情看涨,年纪轻轻就已经修为高涨,想来也不必熬得满脸褶皱才能有所成就,看来找个神仙伴侣也是指日可待啊! 冉冉可没心思想这些。她先前的确是故意躲着苏易水的。毕竟在山洞里的那一吻有些不容错辨。当然,这也是跟师父驭兽术的后遗症有关。 冉冉有自知之明,可不敢认为师父对自己有什么异样的意思。所以她这几日尽量避一避师父,待过些日子,师父的后遗症好了,自然又可以恢复师慈徒孝的和美状态了。 可是魏纠好死不死地偏偏写封献殷勤的书信来,又好死不死地被师父看到了。 若是师父误会她心志不坚,被魔修诱惑,故意躲着他准备叛离师门,那……岂不是误会大了? 所以接连躲避师父多日后,冉冉这日终于又主动给师父送去刚烤好的杏仁酥饼去了。 苏易水正在池边打坐调息,他生得高大,四肢修长,虽然只是白衫舒袖随意地盘腿而坐,但宽肩窄腰很养人眼。 所谓龙章凤姿不过如此,远远看去,在满池冰莲的衬托下,浓眉长发的男人竟然有种人比花还要圣雅几分之感。 冉冉慢吞吞踩着碎步走过去,却并没有太靠近,而是隔着亭子的护栏问:“师父,你要不要吃些杏仁酥饼?” 苏易水没有看她,不过嘴里却淡淡道:“今日的身子这般康健,居然能下地做糕饼了?” 冉冉也知道自己这几天装病的手段低劣,谎言不堪一击。不过师父明明知道原因,可没资格说她。 她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是表明心迹,于是低低道:“请师父放心,无论邪魔如何诱惑,我都不会叛离师门的……” 苏易水这时倒是抬眼看了她,依旧淡淡道:“话不必说的那么满,说不定有一日你发现我不配为你师,便会自请出了师门。” 冉冉听了这话,觉得师父也太孩子气了,难道她这几日躲着他,他就以为她厌弃了他不成? 于是她连忙端着糕饼跪在了他的身边:“师父,你在说什么?徒儿怎么会舍弃了师父?徒儿这些日子,是怕师父总像白虎那般……日后你想起来,自己又不自在了。” 苏易水并没有看她,只是重新又合上眼睛,清冷说道:“你放心,我不过是受了阴泉外泄的影响,一时不能自控,以后不会了……” 冉冉知道他的意思,师父是说他的后遗症已经消散了,自然不再会像小老虎那般对她亲亲抱抱了。 有了师父的保证,冉冉原本该是安心的。可是看他冰冷更甚从前的样子,她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难过。总觉得她和师父的关系……好像回不到从前了。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悲春伤秋,因为苏易水脖子上的那块锁着阴界灵泉的玉佩颜色越来越红了。 苏易水曾经说过,灵泉不可在粗俗尘世里停留太久,不然此物会变得越来越邪性。 可惜当年沐清歌得了此物之后不久就被打得魂飞魄散,所以灵泉在尘间也停留了足有二十年。 虽然药老仙提供了玉符瓶来锁住它,但终非长久之计。 在洗髓池会前,这灵泉的状态还算稳定,苏易水的灵力还可以压制住它。可惜因为苏易水化为白虎守护冉冉,却受了很重的内伤,他脖子上的灵泉似乎感受到了他气息的衰弱,便再次躁动起来,妄图趁着这个机会挣脱束缚,逃离出去。 后来冉冉他们及时赶回,苏易水醒得也还算及时,可是原本无瑕的玉佩上现在已经添了两道细细的裂纹。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既然魏纠已经归还了密匙,那么奔赴灵界送回灵泉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只是入灵界的时间与地点都是有讲究的。 须得在天地至阴之时,位于天地至阴之地才可开启。 可是天地气息涌动本就瞬息万变,四季寒暑温度都有不同,开启阴界的时间和地点也飘忽不定,所以密匙上的图纹,会在每次使用后五年左右再重新变换一次。 上一次最佳的时机,已经被魏纠给用掉了。可惜魏纠扑了个空,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枯竭泉池。下次该是何时,又要费一番周折了。 西山最近谢客石前有些忙碌。那魏纠在第一次送药之后,也许是看着谢客石前没有退回东西,还以为小姑娘眼皮子浅,被他的文采和东西打动了芳心,所以又陆续送了几次。 眼看着师父面皮越绷越紧,冉冉少不得写封义正辞严的书信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那信写完后,冉冉还特意递给师父看,问他这般回复合适吗? 师父看着冉冉写的几行娟秀小字,略不屑地扔到了一边,然后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滚”字,交给冉冉道:“誊抄一遍,送出去。” 冉冉是个孺子可教的孩子,立刻领悟师父是嫌弃她给邪魔写字太多,没有表达出割席断义的决绝之感。 而师父这一字回信甚妙,正道之气凌然扑面。于是她毕恭毕敬地写了个炸裂字面的“滚”,连同魏纠这几次送来的东西,一起放在了谢客石上。 这一字果然有些效力,自那以后,谢客石总算是清净了。 不过魏纠稍微消停了一些,长守望乡关的将军秦玄酒又来了。 自从上次水魔事件之后,朝廷几次派人来,想要搜寻有无新的水魔出现。不过望乡关再没有邪魔事情发生,秦玄酒手里的罗盘也彻底没了动静,仿若废铁一块。 秦玄酒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去京城接受陛下问询时,顺便请教自己的恩师沐清歌,如此情况该如何处置。 可是沐清歌却冷冷地说她不知道,让他回去问苏易水去。 再然后,师父好像又将他这个关门弟子全然忘记了,他几次写信送去京城,却从不见沐清歌回信。后来才知,师父已经离开京城,去参加洗髓池会了。 这一次,天脉山的阵仗闹得太大,就连远在西北的秦玄酒也听到了风声,说是沐清歌积习未改,又闯了大祸,放了什么嗜仙虫,毁了洗髓池的灵脉一类。 恩师好不容易重生,短短时日内还未做下什么事,正道中人的恶评却如洪水滔滔一般涌出。 秦玄酒虽然没有到场,却认定自己的师父是好的,一定是有人构陷了她。 当年要不是恩师封住了灵泉,天下岂不是要大乱?可恨世人都是睁眼瞎,总是诬赖他师父! 秦玄酒认定是三大门派编排抹黑他师父的清誉,所以便寻到西山,来找苏易水问个究竟。顺便看看苏易水有没有办法为师父正名,洗刷冤屈。 苏易水跟他话不投机,也懒得见他。 于是冉冉下山替师父接待一下这位秦师叔。 秦玄酒看苏易水连面儿都不露,很是气愤:“师父当年若是养只老鼠蟑螂,都比苏易水强!现在各大门派的人都在唾骂我师父,他居然袖手旁观,不肯说出师父当年为天下人做的好事,为师父正一正名,真的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秦将军若说些别的还好,可是他当着冉冉的面这么骂苏易水,冉冉却是不高兴了! 她师父才是世间顶好的,那位沐仙师又是什么狗东西? 于是冉冉也毫不客气,说出了当日天脉山的情形:“若不是我命大,就要被你师父害死在山上了。就算她以前是个顶好的人,可是重生以来,我看她就没做过什么好事!我师父说了,你师父前世里也吩咐过你,若是罗盘再无声息,便表示望乡关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可以自由离去,不必再为她的吩咐所累了。既然现在的沐清歌全忘了嘱咐你的事情,那你记得你师父对你的嘱托就好了!” 前世里,沐清歌的确是这般吩咐秦玄酒的。 可是秦玄酒此刻却被冉冉刚才说得话震得眼睛瞪起老大。 “这……这怎么可能?我师父不是这样的人……你这死丫头也在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他竟然真扑过来,准备教训冉冉。 可惜冉冉现在今非昔比,秦玄酒张牙舞爪地过来,却被冉冉一下子点倒在地。 昂扬大汉倒在地上不动,竟然哇哇痛哭起来,然后鼻涕眼泪齐流道:“就算世人都唾骂我师父,我也绝不背叛恩师!我师父是顶好的!” 冉冉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个满脸胡子的三岁孩童,完全没法跟他讲理。 可这时秦玄酒却哽咽叫住了她,支支吾吾道:“以前你曾说过,你师父配的伤药膏子能腐肉生肌……你能不能给我弄一盒,不然我就天天在西山下哭丧,哭得西山风水全倒,个个都没法安心修仙!” 冉冉可不怕他威胁,不过对他这样的无赖举动好气又好笑,问他是要给谁求药? 秦玄酒直楞楞地说,听说恩师的脸被魏纠抓伤,一直溃烂不止,所以他此来本是想将苏易水骂到愧疚,再问他要神药给师父治脸!” 冉冉看着胡搅蛮缠的秦将军,也是脑壳发疼,她觉得当初沐清歌将灵泉托付给秦玄酒,还真不是因为觉得他福大命大,而是看他那一条路跑到黑的死脑筋,不容易背叛誓言吧? 冉冉并不想给沐清歌疗伤,可留着这么个大汉在山下哭丧也不是办法。最后冉冉去了师父的药房,翻弄瓶瓶罐罐,总算是找到一瓶师父以前配的药膏交给秦玄酒,将他给劝走了。 秦玄酒有一点说得没错,沐冉舞脸上的伤势的确是愈发重了。 当初她虽然将那嗜仙虫的事情赖在了温红扇的身上,可是她的名声还是连带被搞臭了。 毕竟她当初拦截卫放和冰清玉洁两姐妹是不争的事实。 就此九华派的开元真人也彻底与她翻脸,放言出去,若是再看见她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必定再次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不过沐冉舞并不将那三大门派的威胁之言放在心上。 如今她依靠的也不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就算招致骂名又如何?这世间人都是敬畏强者的,她现在又不是资质平庸的女子,那些叫嚣着的正道们迟早有一日得仰望着她…… 只是眼下,瞪看着铜镜里被毁容的女人,沐冉舞发现自己现在都有些无法直视自己了! 费了两世心力才得到的花容月貌,竟然被魏纠一个指甲就毁了大半。 想到这时,真是愤恨满胸! 沐冉舞恶狠狠地将手里的梳子击向铜镜,将它砸出了凹凸不平的大坑,以至于照出的人影更加扭曲丑陋了。 就在这时,宫殿门口有太监前来送药。一份是当今陛下吩咐御医亲自配置的药。还有一份是望乡关秦将军送来的,据说是从苏易水处求来的灵药。 沐冉舞吩咐宫女将陛下送来的药膏收好。至于秦玄酒那个蠢货送来的东西,沐冉舞连看都没看,就吩咐宫女远远地扔出去了。 秦玄酒可真是个废物,也不知姐姐前世为何收他为徒?跟谁求药不好,偏偏求到了西山的头上。 苏易水和薛冉冉能对她有什么好心思?怎么可能会送来疗伤的真药?依她看,抹上去毁容还差不多! 想到这,她吩咐人将苏域送来的药瓶拿来过来。当打开镶嵌了碧玺珍珠圆盖药盒后,一股子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沐冉舞让宫女试了药后,这才放心地给自己涂抹上。 这些年来,苏域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遍请了许多能人异士,这类腐肉生肌的伤药也收集了不少。 当涂抹上后,沐冉舞觉得一直火辣辣的伤口变得舒服多了。 就在这时,那太监又低低说道:“陛下垂怜战娘娘的身子骨,他特意为您求得了可以暂时克制怨水的蚀心草。不过这类仙草也不过暂时缓解一下疼痛……具体的法子,还得娘娘您自己多费心思量……怨水也是阴界衍生的邪物,也许灵泉才是解除怨水的法子啊……” 沐冉舞含笑谢过了公公,便吩咐人送他出西宫去了。 这蚀心草也是苏域请来的丹药高手,从苏易水之前给她的药丸里嗅闻分离出来的。 有了这二十年一生的灵草,就算苏易水翻脸不给她克制的解药,她也不怕。 服用了蚀心草后,果然身体轻盈了许多,她屏退了侍从宫女后,盘腿坐在香草席子上安心打坐,调养精神, 修真之人万万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从姐姐那里继承的绵厚真气被怨水钳制,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了。 如今再不巩固,只怕她的修为反而不如刚刚从洗髓池里出来的薛冉冉。 上辈子,她暗中跟姐姐比较,被落下了一辈子,心结难解。 这辈子,她的起步明明比姐姐好上数倍,岂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平庸之物再次超越她? 她绝对不可以莫名其妙地再次落败! 这次天脉山用嗜仙虫的计谋虽然失败了,可是她依然有法子。 因为她知道阴界灵泉就在苏易水的手里。以前苏易水用克制怨水的丹药要挟着她,她自然不敢多言。 可现在她跟西山的师徒也算是扯破脸了,自然也不用顾忌这些了。一旦苏易水手里有阴界灵泉的消息传扬出去……西山以后的日子,应该比当初的天脉山还要热闹……希望转生后的姐姐,能够精下心来,好好修炼呢…… 想到这,正在打坐的沐冉舞脸露得意的微笑,还未愈合的脸上,殷红的伤疤越显狰狞…… 这次天脉山事件的余波回荡甚久。三大门派的杰出弟子都有损伤,尤其是九华和空山两大门派更是损失惨重。 洗髓池的人选居然从三大门派里轮空,落到了这些年来名不见经传的西山头上!这足以给尚未投拜山门的修真者们一些启示。 所以虽然好不容易送走了号丧的秦玄酒,却又扎堆来了一批想要投拜山门的年轻人。 丘喜儿拉着冉冉往山下看,这次来投拜的可不是平庸子弟,一个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样子,一看就非池中俗物,还有几个都是本身带着修为来投奔的。 一旦收入一批杰出的弟子,就意味着西山灵犀宫把握住了这次良机,有机会一举越过三大门派,成为正道领袖。 可惜苏易水现在虽然对教徒弟认真了许多,可对于桃李满天下并没有什么兴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49 章(初次入京) 就算青年才俊不断, 西山的山门也紧紧关闭着。 前来送东西的二师兄对于师父的宁缺毋滥十分欣赏。 白柏山现在全无修为,等同废人,好不容易才能娴熟地用脚吃饭,可距离用脚制作精巧玩意的匠神境界还远着呢。 若是师父此时找到了资质优等的新徒, 岂不是喜新厌旧, 将他这个冷宫里的徒弟全抛在了脑后? 不过关于收不收新徒的事情, 苏易水其实问过小徒弟的意思。 冉冉正给小老虎上药,听了师父的话有些诧异:“师父,这等收徒的事情,自然由您说了算,不过再招人上来,只怕山上的屋舍还要再翻新一部分, 稍微麻烦了点,不知道二师叔舍不舍得拿钱来修。” 苏易水听了她的话后,点了点头,便吩咐大师叔下山撵人了。 冉冉觉得师父不像是个拿不定主意,需要听别人意见的人。 不过有关山上的房屋, 或者库房里的积货藏书,这一类的琐事处理, 师父每次都绕开两位师叔, 独独问她的意思,就好像她才是灵犀宫的旧主人,他什么都得经过她点头似的。 但是师父的怪癖太多,冉冉也有些习以为常了。 自从上次变相的冷战一番后,她跟师父总算是勉强恢复了师慈徒孝的平和。 两个人对曾经两次相拥亲吻的事情很有默契, 决口不提。 毕竟眼前还有灵泉外泄的危险,解决这件事情刻不容缓。 除了练功打坐的时光, 苏易水都是带着冉冉一头扎在了书斋里堆成小山的古籍当中。 阴界之门飘忽不定,找寻阴界的路径原本是在密匙的纹路之上。 可是魏纠已经用掉了一次,那些纹路地图已经是过期的了。若是等密匙生出新纹路,起码得几年的时间。 但苏易水脖子上的符文瓶子大约撑不了那么久,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不能空等密匙显示新地图,他们师徒二人尝试着在古籍里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沐清歌上辈子大约是个很爱看书的人,也不知从哪里收集了许多的古籍。冉冉现在轻身术了得,倒也不用木梯,跃上跃下的取书,倒也方便。 可是她忙着掸灰尘,翻古籍,她的师父却随意半躺在席子上,单手撑头,拿着沐清歌编撰的那本《玩经》看得津津有味。 冉冉身为徒弟,不好申斥师父偷懒耍滑,唯有加倍刻苦翻阅,生怕漏掉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看得久了,累得头晕眼花,就算她现在精力旺盛,不似以前病病殃殃的,也须得喘一口气。 结果抬头舒缓精神的时候,她正好看到窗外午后的阳光倾洒在苏易水脸上,此时窗外鲜花开得正艳,她看着师父的俊脸一时忍不住开始走神了:经过了天脉山的事情,冉冉本以为师父就算跟沐清歌有些瓜葛情愫,也该被摧枯拉朽了。 岂知苏易水居然可以毫无嫌弃地拿着沐清歌的旧作看个没完。 这算不算藕断丝连,爱恨交织? 若是师父心里一直都放不下沐仙师,他怎么可以毫无负担地……亲吻她呢?就算如师父所说,是灵泉外泄控制不住心绪,但是他连着亲了两回呢! 难道就像二师叔所说的那般,男人的情爱终究抵不过岁月的考验。曾经的海誓山盟,难以割舍,最后也都是云中的花,雾中的月,最后模糊成了记忆里描摹不出的一团…… 苏易水慢慢抬头看向小丫头时,冉冉的一双大眼幽幽地看着他,又好像是越过了他,望向了远方的山河大海…… 小朱雀正在书阁的窗户边叼啄花生米,待吃了几颗之后,调皮地叼着花生皮扔甩到了冉冉的脸上。 冉冉这才猛地收回神来,却发现自己一不小心竟然跟师父四目相对了许久。她的脸腾地一下子晕红了,急忙解释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盯着你看的……” 苏易水慢慢将书举到面前,隔绝了小徒弟的视线,压根不想听她苍白的解释。 不过他慢悠悠的话语却从书后传了出来:“这书里记着京城生记的水煎包鲜美得能叫人吞舌,你想不想去尝尝这水煎包的滋味?” 提起吃的来,冉冉的任督二脉瞬间就被打通了。她一脸惊喜地看着师父道:“师父,你要去京城?那你再看看《玩经》的第七十二页,城西的百年鸭油饼店里的鸭油膏饼也值得一试。就是不知这记了二十年的吃喝会不会变了味道……” 苏易水起身用书敲了敲她的脑门道:“你不是还给这本玩经修正了谬误吗?我可以带你吃个遍,若是哪里错了,你正好可以修订一番。” 啊呀!被苏易水这么一说,冉冉的脸登时红白交加了一下,她想起自己顽皮,曾经在《玩经》的“凶兽”篇上修修补补。 原本以为师父是绝不会看这种胡说八道之书的,没想到师父今日竟然看了个遍! 不过苏易水之所以提议前往京城,可不是腹内的馋虫作怪,而是因为这书斋里的所有古籍都是成套成册。可唯有一套《梵天教志》分为上下两册。这上册还在,可是下册却不见了踪影。 这个梵天教,就是酒老仙曾经说过的,被灵泉蛊惑成魔之人成立的魔教。关于他们的记录里,一定会有阴界的记载,可惜少了至关重要的下册。 不过沐清歌也是怕自己忘记,在上册的扉页上洋洋洒洒写了一行字――借书与小域,连桃花玉骨酿一壶,下月奉还。 冉冉看着师父指点她看这行字时,一时闹不清这个“小域”为谁。 这时,苏易水面无表情道:“她应该是将书借给了苏域,所以我们要去京城索书还库。” 冉冉眨巴了眼睛,试探问:“师父?您要私闯皇宫去管皇帝要东西?” 苏易水站起身来,耐心修正道:“是我们。你忘了,我说过,你不可离开我半步。” …… 修真与尘俗原本是泾渭分明的两界,彼此间奉行的是互不干扰。不过管人借了东西,就算是皇帝老子也该原物奉还。 冉冉觉得师父言之有理,而且能去京城那种繁华之地,对于她这种年纪还小,修仙意志未坚之人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丘喜儿和高仓也很兴奋,跟着师父去惯了穷乡僻壤降妖除魔,这次总算能去天下最鼎盛之地,感受下十里霓裳,夜市千灯的热闹繁华了。 不过当他们终于来到了京城外,却被迫在京城外小树林里歇宿的时候,三个徒弟的美梦稍微有那么一丝丝的破灭。 丘喜儿犹不死心地问:“师父,我们今晚就歇宿在这?往前走一走就入城门了,而且城里应该也有便宜的客店,花不了几个钱的……” 二师叔在树下的地上铺了草席软垫,苏易水盘腿坐着,吩咐道:“你们几个,自寻了细软的树枝睡下,若是掉下来,就罚写一百遍轻身诀。” 这些日子来,高仓和丘喜儿的轻身术也进展神速,不过整宿睡在细软树枝上还是很有些难度的。 不过师父的吩咐,他们也不敢反驳,冉冉带头第一个跳了上去,她选择的是一棵松树,虽然枝繁叶茂,可都是针叶尖尖,若想睡在上面,无异于睡在针板之上,比师父的要求更难。 丘喜儿和高仓看冉冉主动给自己加了功课,更不好跟师父讨价还价了。 于是他们各自选了棵枝叶还算结实的杨树跳上去,不过师父吩咐了必须在细枝上,自然要挑着树梢来睡。 不过到了夜里,两个人便发现自己决策失误了。杨树的枝叶固然结实些,可是那树也高啊,一不小心摔下来时,叫得真是一个凄惨。 在丘喜儿又一声扑通惨叫声里,冉冉猛地睁开眼睛,朝着京城的方向望去。 只见京城上空黑云遍布,电闪雷鸣,似乎要有阵雨来袭。 她转头看向树下时,发现师父也没有睡,正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知方才,他盯看她多久了…… 当发现冉冉转头看他时,他才调转清冷的目光看向了京城方向。 想到师父不知看了她多久,冉冉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烫的感觉,为了化解有些尴尬的气氛,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问道:“师父,这雨怎么下得这么蹊跷,偏偏只城中下雨,而城外却是朗月星空?” 苏易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幽地看着京城的方向,然后对冉冉说道:“不专心睡觉也该罚,明日写二百遍轻身诀!” “……” 冉冉只好闭上眼,专心睡觉。不过只过了一会,古灵精怪的少女突然又睁开了眼,直直望向师父。 师父果然还在看她! 这一次,被抓个正着,苏易水躲闪眼神也来不及了! 两个人在月夜松林中,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四目相对,半响无言。 最后竟然是冉冉先躲了,在树梢上慌忙转身,想避开师父有些炽热的眼神。 结果扑通一声,冉冉也“哎呀呀”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第二天起身后,在河边洗漱时,丘喜儿还很欣慰。她昨晚掉下来三次,大师兄掉下来四次,而冉冉这么优秀的人也掉下来一次呢。 她的修为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 就在这时,师父拿出了二师兄上次送来的六个小罗盘,这一看就是曾易师叔的手艺。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因为串了链子,挂在脖子上就像大吊坠的项链。 冉冉发现这个很像当初在望乡关时,秦玄酒拿着的那个。只不过这个小了很多,式样更精致。 苏易水告诉他们,这个能预测吉凶。若是罗盘乱动的时候,就代表有魔物靠近,须得加倍提防。 丘喜儿表示不解:“我们去的又不是穷山恶水,而是京城繁华之地,须得用这个吗?” 苏易水却没有回答,径自朝着京城方向走去。几个徒弟赶紧跟上,只是冉冉低头看着脖子上挂着的罗盘时,心里顿生淡淡的不安…… 苏易水还算残存为师的人性,晨起入城后,请了三个一夜没有睡好的徒弟去生记吃的水煎包。 冉冉发现,沐仙师在吃喝这一方面还是很靠谱,三十年老摊生记的水煎包鲜美得想叫人吞舌。 不过她发现师父并没有吃,只是在一旁默默替她夹着包子,还给她调蘸料汁。 醋是苏易水方才在隔壁百味斋沽的小坛陈醋,只加半勺,辣油三滴。调配精准,完全按照《玩经》,堪比配毒的架势。 摊子的老板年近五十,对这种自带一坛醋来蘸取包子吃的客人倒是多看了几眼。 等他们吃完了算账的时候,老板还乐呵呵道:“以前也有客官带着百味斋的醋来吃包子,我想想……好像是二十多年前,一个美得像画儿似的大姑娘,啧啧啧。人美不说,出手也阔绰,吃饭时,给的打赏就是一片金叶子呢!足金的啊!该说不说,小姑娘你也长得美甚,又这么会吃,跟那位小姐一样,都是神仙样的人物啊!” 说完这话,老板眼巴巴地看着结账的薛冉冉,指望着她也给些赏钱。 毕竟百味斋的坛封醋可不便宜,那是专供给京城贵人的,一坛子就要五两银子呢。 这么讲究吃喝的,说不定是哪个宅门里跑出来的小姐,肯定是要给赏的。 结果冉冉伸出了空空的手爪,很是抱歉地说道:“八盘包子,六碗鸭血鲜汤,我方才给了你半两银子,你还得找我五文钱。” 老板的脸微微一垮,尬笑着找了零钱。 冉冉不是不想大方些,可是西山灵犀宫的门规就是艰苦朴素,像老板说的那类吃一顿包子就打赏一片金叶子的奢靡行为,简直可以原地逐出师门了。 冉冉知道那老板说得是谁,大约就是沐清歌本人了。 再想想沐清歌本人的歹毒算计,冉冉有时候真是觉得前世的沐清歌和现在的沐仙师完全是两个人。 以前神仙样的奇女子,怎么现在心思变得如此不堪? 不过想到沐清歌当初跟现在的皇帝苏域过从甚密,她背靠苏小王爷,自然是有大把的钱银可以挥霍了。 他们西山现在的花销,可都是师父看诊赚取的辛苦钱,自然要像二师叔那般精打细算,锱铢必较了! 刚从包子铺里出来,丘喜儿拉着大师兄去买糖人去了,而二师叔和大师叔则被师父吩咐去什么巷子料理他们要在京城落脚的地方了。 冉冉跟在苏易水的身后,正准备再逛逛时,天上又是阴云密布,师徒二人被堵在了街市巷子的长檐下了。 看着路面上雨珠乱溅,行人匆匆避雨,冉冉有些好奇地望着天:“京城还真是龙地,雨水怎么这么多啊?” 说完,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师父,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就跟昨夜一模一样…… 也许是怕雨水溅落到小徒弟的身上,苏易水微微侧身而站,正好将冉冉半环在了身前,替她遮挡着雨,可他身上的衣衫却被淋湿了,贴在肩背上,勾勒出男人迷人而结实的背部曲线。 冉冉稍微一抬头,就能碰到师父的下巴。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师父的脖子,那符瓶被师父放在了衣领子里,也看不出颜色有什么变化,现在灵泉的阴气时不时就外泄一点点,影响着师父的心绪。 万一师父没有控制住,说不定又要亲吻她了…… 想到与这个高大男人亲吻的炽烈,冉冉的小耳垂不由得一点点的晕红了。 可她再抬起头时,却发现苏易水并没有看她,而是扭头看着一旁屋檐下一点点落下的雨珠,这种避嫌透着几分刻意,似乎他也怕她误会什么,才特意如此的…… 就在这时,又有人三三两两地跑到了屋檐下避雨,总算是冲淡了二人独处的暧昧。 可因为人太多了,冉冉被挤进了师父的怀里,苏易水单手抱住了她,免得她跟别人挨挤。 这类等雨停的无聊时光,避雨的人自然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着:“最近这鬼天气也不知怎么了,几乎每天都要下雨,老子早晨出门时,连一双干爽的布袜都没有!” “可不是!真想去龙王庙拜拜,能不能将雨水挪挪位置,方圆百里,只京城连绵大雨,也真是太邪门了!” 提起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几个避雨的人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抱怨起来没完。 不过还好,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雨终于停歇了。 只是雨后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似乎没有下透。 等雨水停歇时,苏易水举步来到了京城的内河边上。河道里的水已经涨满了,据说因为这百年不遇的连天大雨,水工部的人已经开始挖凿河渠,将满溢的河水疏导出去。 不过听说前些日子,那工地又发生了命案,连死了三个人,所以这工事只进行一半,又暂缓了。 冉冉看师父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看,她便也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吸引了师父。 可就在她靠近水面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闪,水底似乎有什么游鱼的鳞片,亮得有些晃眼。 待她再定睛细看时,河道水色黑幽,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就在这时,冉冉低头看向了自己脖子上的罗盘,突然发现上面的齿轮正在疯狂地转动着。 冉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了师父手,赶紧将他扯离了内河。 望乡关的经历告诉她,河水有怪,在搞不清楚事情前,还是躲得远些为好。 “师父,我的脖子上的罗盘方才动得厉害。” 苏易水点了点头,对她道:“回去告诉高仓和喜儿,不可随意接近城河。”说完之后,他又开口说道,“走吧,看看羽童他们有没有料理好落脚的地方。” 说完,苏易水似乎不想探查河底的究竟,举步便离开了内河。 冉冉回望了一眼平静的河面,只能举步跟上。 当冉冉跟丘喜儿他们汇合,一起跟随师父来到京城西巷一处僻静的大宅子时,打开平平无奇的大门,这若大的庭院里面居然有雕梁画壁的屋舍长廊,看起来奢靡大气。 这里不像小气的二师叔能租住的宅子。 当听到苏易水淡淡说,这里其实是他在世俗的产业,而非租来的时候,没见过世面的三个徒弟再次大吃一惊。 撇开这寸土寸金地界的京城大宅子不说,这厅堂里的家具摆设,悬挂的名画,摆放的古董,个个看起来都是价值不菲。 实在不能想像常年穿着半旧长衫的师父,竟然是这等深藏不露的富豪。 不过细细想想,苏易水好歹也曾经是平亲王的儿子,手里阔绰也很正常。 但是平亲王当年造反失败,已经被褫夺了封号家产,为何苏易水能保留这份京城里的产业呢? 当冉冉小心地探问苏易水这个问题时,苏易水则淡淡道:“我不在宗府典籍,这里也不是王府的产业,是我的私产,一直挂在曾易的名下。” 他在修真前是外室私养的孩子,虽然后来从了苏姓,却并不在苏家的族谱里。而他说这不是王府的产业,显然是指这里不是平西王赠与他的家底。 难道说,他当初修真拜师的同时,还在山下挣了份若大的家产,所以才能在平西王兵败后,安然无恙地保留了这一份私产? 冉冉一时想到,曾师叔当初落难的时候,也是被师父扶持着重开了温泉汤馆。那汤馆专供达官贵人,装潢不菲,光是靠着师父一年给三瓜俩枣看病,可能远远不够,看来师父的家底真的很厚重,就算不成仙,王爷老子被杀,他也是个富贵中人。 不过这里二十年来只有三个老仆在维护,屋舍里难免有不周之处,所以苏易水方才让羽童他们先过来,带着人稍微收拾一下好住人。 因为屋院够大,每个徒弟都分到了一间房。冉冉发现自己的屋舍跟在西山一样,都是临水而居的。 师父对此的解释是,她五行从木,挨着水,对身体大有裨益。其实师父有些多虑了,她不挨着水也不能渴着,因为当天夜里,又是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0 章(伤感离愁) 冉冉裹紧了棉被准备赶紧睡觉, 可她又忍不住探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那是一片说不出的浓黑。 于是她又起身关窗,可是透过窗,她却看到师父撑着一把伞, 立在屋檐之上, 在瓢泼大雨里, 抬头看着天际闪电划过的方向…… 他因为附身白虎,后遗症还未彻底好,如此淋雨就有些不妥。不过冉冉识趣,并没有去打扰师父。 她能感觉到师父的心里有一处深潭,外界的风雨都惊扰不到他的潭底。只不过那一处究竟藏匿着什么样的伤感往事,似乎也不是她这个做徒儿能探究的。 第二日吃完早饭的时候, 冉冉替师父煎好了调息内伤的药,给他端到了水廊上,看着他喝药。 自从天脉山的事情之后,冉冉一直都翻看医书,特意给师父调配了这滋补元气安神养身的汤药。 丹丸一类滋养的都是灵气, 想要滋养肉身的,还需要这些汤药才更有效力。 苏易水很不耐这些味道苦涩的药汁, 一向冷静老成的人, 却可以端着碗,瞪看着药汁良久也不能饮下。 冉冉没有办法,只能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看着苏易水,免得他趁她不注意,将药汁泼到一旁的水池里。 为了转移师父的注意力, 冉冉干脆直接伸手一边端碗让他快喝,一边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师父, 修真之人不是应该摒弃红尘的享受吗?您置办这么多的产业是为何?” 这法子似乎奏效了,顺着冉冉的手劲,苏易水终于痛快地喝了这碗药汁,不过他的一双浓眉却皱得锁成了疙瘩。 冉冉赶紧拿出自己备好的蜜糖梅子捏一颗最饱满的,塞入了师父的口中。 只不过塞得太着急了,她尖细的指尖,不小心也跟着入了口,被那薄唇轻轻吮了一下。 冉冉一愣,赶紧收回了手,还没来得及羞臊一下,就听苏易水缓缓说道:“因为当时有人喜欢花钱,总是为了享乐,接受不相干之人的金银,那时我就在想,若是我有这些,她就不必花别人的钱,被人说嘴非议了……” 冉冉没想到师父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可是那时他身边最能花钱的……就是沐清歌仙师了吧? 冉冉表情一时间有些微妙,迟疑道:“师父,您不是最恨铺张浪费吗?怎么还如此助长奢靡?” 苏易水用力咬着嘴里的梅子核,眼睛看着她,似乎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轻声道:“她从小也是富家的小姐,因为家中生变,而带着唯一的妹妹入了西山修真。一个魔修的奇才,哪个做师父的得了她都是如获至宝,管教起来也就格外严格。也许因为太严了,她小时一点都没有别的孩童的烂漫时光,心里总有些缺憾吧。当终于大成的时候,喜欢的却是吃喝玩乐,过得如无状的孩子般……从小富养,后来又是常年在山上苦修的人,你能指望她入了红尘会对金银有什么概念吗?” 若是他嘴里的“她”指的是沐清歌的话,倒也合情合理。这就是沐清歌为何恣意张扬,又讲究吃喝的缘故了。 听苏易水的口气,并无指责,反而是宠溺满满的语气…… 而且他这种拼命赚钱好让师父花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孝敬尊长,倒像是穷小子拼命赚钱养媳妇…… 想到苏易水种种拧巴的背后,竟然是如此喜欢着沐仙师,冉冉一时心里有些涩涩的。 也不是嫉妒,只是微妙的难过,另外更多的是担心。若沐仙师是好的,师父如何恋慕她都没有问题。 如此仙侣,也是般配的一对! 可是沐清歌那是什么烂人品啊!简直是心思歹毒,阴沉可怕,若师父还是执迷不悟地喜欢这种蛇蝎女子,岂不是要被她拖累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到这,冉冉有些生闷气,硬邦邦道:“师父何必如此,人家愿意花别人的钱,说不定是喜欢别人。又不是哪个有钱,她就跟哪个!” 她一时气闷说出这话,可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师父的眼神……有点可怖,仿若灵泉附身…… 他便这般直直瞪着她,似乎她不道歉,这事情便不算完。 冉冉难得脾气发倔,此时也是倔神附体,坚决不能屈从于师父的眼神。所以她扔完了硬邦邦的话之后,便也一脸坦然拿起药碗,转身便走。 别人家的门派,都是为师者担心徒弟们年龄小,贪恋男女之情,耽误了修仙大计。 可他们西山灵犀宫倒好,全都拧着来,做徒弟的还需操心尊上是否爱错了人。 那天冉冉一宿都没睡好,稍微迷糊一点,就梦见了师父跟沐仙长恩恩爱爱,一起在廊下弹琴,瀑布下饮酒,水中相拥热吻…… 总之,她与师父的种种画面,全都在梦境里换了沐仙师来演绎……结果一夜的梦境感受,若非要贴切地形容的话,那就是被喂了一嘴的狗屎。 以至于吃早饭的时候,冉冉都是精神有些恍惚,再深的灵气也抵挡不住被梦恶心到的颓唐心情。 不过苏易水似乎已经忘了忤逆小徒弟昨晚气他的事情,大清早时,他亲自出门又买了生记的水煎包回来当早点。 丘喜儿吃着吃着,才发现小师妹似乎跟师父别劲儿呢,明明那醋就在师父的手边,可是冉冉也不去拿,什么也不蘸取,鼓着小脸干噎着包子。 而师父也绷着个脸,整个早晨一句话都不说。 待吃过早饭后,丘喜儿偷偷问冉冉跟师父怎么了。冉冉低低叹了一口气,问道:“师姐,若是有一天,沐清歌成为了我们的师娘,你会如何?” 丘喜儿也被这种可能吓了一跳,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然后想了想,叹息着道:“还能怎么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师父要娶媳妇,这些都不归我们管啊!自然是攒银子包份子钱了。不过你想想,前世沐清歌的名声都烂成那样了,师父还是不顾争议,舍了修为去救她,这是多么深厚的感情啊!师父若是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就算是毒美人,我们当徒弟的,也只能恭喜恩师了……” 说完这话,丘喜儿又打了个激灵,然后嘻嘻哈哈道:“冉冉,你的小脑袋瓜可真有意思,老想这些有的没的。依我看现在师父得疯了,才会想着跟她再续前缘。” 冉冉直眼听着,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想岔了,倒不如三师姐想得开。 师父喜欢谁,是魔是仙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这个做徒弟的,有什么资格跟师父甩脸子闹别扭呢? 丘喜儿说得对,她管得实在是太宽了!于是到了下午时,她也不好再跟师父怄气,寻了机会,讪讪跟师父搭言几句。 幸好苏易水也不是小肚鸡肠的长辈,看徒儿主动示好时,他仿佛也是等了许久一般,很努力地接着小徒弟百无聊懒,干巴巴的话题。 如此几次之后,师徒关系仿佛又是水过无痕,一番通畅了。 冉冉虽然脑子总算是转了这道弯,可是心情依旧不甚畅快。 一时间她看着蜘蛛修补着被大雨冲破的蛛网,想替白忙一场的蛛儿叹气;碰见亭廊下残落一地的花瓣,觉得花红无百日,落泥徒悲伤。 最后惹得一向爽直的大师兄都被小师妹感染得对着屋外的连天大雨叹气。丘喜儿问大师兄怎么了,高仓呆呆看着外面的雨道:“就是觉得像小师妹这样长出一口气儿,还……挺舒服的。” 丘喜儿也觉得有道理,手托下巴,看着风雨落花,也大大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此来京城,可是有正经事情的,就算少年初识愁滋味,也得先将正事做完,才可以继续悲春伤秋。 苏易水要向皇帝要一本陈年旧书,可不是敲敲皇宫大门就能搞定的。 大齐的皇宫地基特殊,暗藏玄阵,所有的修为灵力,在入宫的那一刻,都会被消解克化。 总之,想要凭借异能入宫是完全不可能的。而苏易水的头上还顶着逆王私生子的名号,更不可能大大方方地敲皇宫大门,找他的小皇叔攀攀交情。 于是,就只能耐心等待着皇帝出巡,拜宗庙,走皇寺的机会,看看能不能跟苏域搭上话。 苏易水来了京城以后,似乎并不急着要书,他这几日一直徘徊在京城的内河水潭之间。 不过冉冉脖子上的那个罗盘再也没有动过,而那内河里似乎也再无什么异状。 如此几日之后,苏易水终于有所行动,不过却是请了宫里的一个老太监在茶楼饮茶。 那太监似乎是认得苏易水的,只摇了摇头,低低说道:“不是远远地走了吗?远离俗尘挺好的,怎么又来了这是非之地?夫人若是还在,知道你来了京城,得多担心……” 苏易水看起来很尊重这位老太监,亲自给他冲泡了一杯热茶,端送到他的面前:“母亲故去后,她的后事都得益于郑管事您,才不至于暴尸荒野,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 这位姓郑的太监,摆了摆手道:“往事不必再提,你过得安好,夫人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苏易水接着说道:“我有些东西还在宫里,此来是想取它,不知最近几年宫里可曾修缮过?” 郑管事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当年先帝养得奇士为宫里重新布置的风水,所有的宫宇都是严格按照图纸建造。现如今的陛下至孝,对于先帝修缮的宫殿除了日常维护,并无什么改动。” 苏易水不动声色地问:“可是我听说,宫里的问潭似乎扩建了?” 郑管事这才想起来,点了点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儿了。那应该是二十年前,陛下刚刚即位的时候,许是年少爱玩,喜欢跟妃子们湖上泛舟,所以便命人深挖了问潭,扩建成了问湖。” 苏易水点了点头:“陛下的书斋也还是先帝用的那一间吗?” 郑管事点了点头:“没有变,还是那间……我记得您那时曾在御书房里得了先帝的召见。原以为认祖归宗在即,没想到平亲王却……咳,往事不可提。如今陛下的书房是不准我们太监入内伺候的。能进去的两个宫女,还全都是哑巴,他平日也就是召见朝中的重臣,或者召见异人馆的奇人时,才准他们入内……” 苏易水听得眯了眯眼睛,:“异人馆?听说陛下爱才,寻访了许多奇人异事,不知是不是真的?” 老太监看着茶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再转身看看带着薄纱帷帽的苏易水,小声道:“的确如此。皇宫的东边,有片园子,人称异人馆,里面都是陛下招揽的人才。每次有新人时,若是特别的,偶尔会得入宫的机会,受到陛下的召见……对了,明日会有位高人入京,陛下似乎急着想要见他,昨日还给异人馆送去了入宫的腰牌……” 苏易水得到了这消息,就此谢过这位老太监,冉冉看到师父动作优雅地给了太监一张百两的银票子。 而那太监推拒了两下后,将银票子收入了袖口里,末了又叮嘱了一句:“战娘娘如今也在宫里住着,我看你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看来这位老太监也是当年京城宫变的亲历者,跟苏易水的母亲似乎也是旧识。 说完,那个老太监便起身离去了。 异人馆? 冉冉觉得这词有些熟悉,突然想起昨日在生记吃包子的时候,听到邻桌说起过,说是那异人馆这几日总进马车,似乎又来了不少的奇士,不过这些年总是见新人进去,却不见异人馆扩建,也是怪了。 当时冉冉听了,也没听出个究竟,现在才算闹明白根由。 苏易水这时起身对冉冉说道:“走。” 冉冉老实跟在了师父的后面,又来到了城门处的茶馆,这一喝,又是半天的功夫。 就在冉冉吃了两碟子栗子饼后,一个身高八尺的黑脸大汉入城了,他并没有排队,而是冲着城门守军亮了手里的腰牌,便带着随从径直入内了。 苏易水带着冉冉起身走了出去,不快不慢地跟在了那大汉和他随从的后面。 转入街巷的瞬间,冉冉感觉到周围气流突然凝固,师父立即设起灵盾,然后在那大汉转头时,一个弹指利落击打,就将那大汉放倒在地,而随从也被他快如闪电地一一点倒在地。 冉冉瞪大眼睛,有些不确定师父是不是改行劫道了。 苏易水弯腰从大汉的身上解下了腰牌,还搜到了一封异人馆邀约的书信。 据这信里所写,此人叫豹鸣,乃是随云山人氏,通晓驭兽异能,所以受了异人馆的邀约,来为陛下效力。 冉冉注意到他宽大衣袖子里的右手掌,居然是一只兽爪,看上去像个五彩斑斓的花豹子一般,果然不是常人。 这种人身出现兽像的样子,让她莫名想起了望乡关那个与鱼儿合二为一的女人。 难道……这个豹鸣也会七邪化形咒这样的禁术吗? “师父……您到底要做什么?”冉冉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易水伸出自己右手,默默看着它,片刻的功夫,他那修长的手掌就化为了一只豹爪。不过,这不过是寻常的障眼法罢了。 跟那男人所会的奇术,有根本的不同。 他反复看了看,然后说道:“这种障眼法保持不了太久,我们要快些。” 冉冉有些猜到了他的想法,看来师父要李代桃僵,冒充这位豹鸣异士前往异人馆。 这时,苏易水掏出了方才顺路买的一盒油彩交给了冉冉,让冉冉将他的脸涂黑,而胡子则是剪了昏迷不醒的豹鸣的拿来用用。 待贴上胡子,原本风雅如谪仙的男人就这么变成了黑脸黑胡子的大汉,看起来……很像土匪。 冉冉从来没有做过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一边给师父粘胡子一边不放心地问:“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 苏易水低头看着半噘嘴的小姑娘,淡然问:“既然觉得不好,干嘛还要帮我做?” 冉冉垂着眼角,小声说道:“我相信师父的为人……” 苏易水勾了勾嘴角,语调转冷道:“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冉冉迅速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着:“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老虎学咬人……师父您多亲近些品德高尚的,自然行事也就方正起来了……” 师父既然喜欢沐清歌那样的,就算天生的好底子,也要跟着学坏了,冉冉见缝插针,感化一下自己的师父,总归是希望他老人家不要跟着坏女人学歪了。 这次苏易水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至于昏昏大睡的那几个,苏易水总算是没有将他们晾在街头,而是寻了家客栈,只扶着他们推说是醉酒,开了间客房,让他们继续睡下了,这样也免了他们被人发现,自己这边穿帮露馅。 而苏易水则带着同样简单易容的冉冉他们,摇身变为豹鸣和他的随从们,径直去异人馆踢馆去了。 皇宫东侧的异人馆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半旧的大门,甚至连匾额都没有。苏易水还是跟路人打听,才知道这便是异人馆了。 这“异人馆”其实也是京城里的百姓起的。朝廷三司六部里,都没有这个衙门口。 不过看看从门里进出的人,顿时明白这“异人”二字从何而来了。 方才进去的一个细瘦的老道士,走路的时候脚尖不挪动,像被风赶着一般,飘飘悠悠地滑入了门里。 还有个女子,头穴饱满,面带淡金,一看也是入了结丹的能人。 至于其他入门之人,都能看出是带着些根基修为的。 据说这处大门看似破旧,青苔爬满墙根,可门里却是美轮美奂,玉食美婢,陛下拿着真金白银供养这些异士贤才,若是能住进去,真是从此不思做神仙了。 冉冉其实有些好奇,陛下就算爱才若渴,在京城里养着这么多的异士,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啊,世俗之人,就算对修真敬仰,也无非是图个长生不老,在京城里多驾起几口炼丹炉,才更靠谱些啊! 苏易水慢慢打量着大门,而羽臣走了过去,伸手叩响了门环。 大门并没有开,而是有人在门内喊道:“来者何人?” 苏易水拱手道:“随云山豹鸣,受邀约来此。” 他这一拱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自己那只幻化出来的豹纹兽爪。 门里的人看到了,过了片刻,就请他和他的随从们走了进去。 接待师父的,正是方才飘入门里的那位老者,待到近处时,才发现这老者的左右眼睛不一样,右眼仁是黑色的,而左眼则呈现出淡金的颜色。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带着薄纱帷帽的苏易水,缓缓说道:“敢问居士,可否脱帽相见?” 苏易水坦荡除帽,露出了一张……黑黝黝的毛脸。 那老者盯看着他的脸,又看了看他幻化出来的豹爪,微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笑开道:“此前望乡关呈上异化成鱼的人尸,老朽还想着,世间真有七邪化形咒这等已经失传的奇术?现在见了阁下,这才全信了。相信陛下得了您这等奇才,定然龙心大悦。” 苏易水淡淡开口道:“过奖了,敢问尊下是……” 那老者回道:“我乃这里的主事,您可以称呼我为老冯,陛下已经等阁下甚久,待我回禀陛下,您便可入宫面圣。” 说完,他便让侍从将苏易水等人引入了西南方的一处院落里。 待他们入了房门时,羽童刚要说话,苏易水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绕屋走了一圈,伸手就从床下房梁上等处拽出了几张符。 冉冉从药老仙那得了不少灵符,对此也是有所涉猎,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些是传声符。 屋内人说话的声音,都可以丝毫不差地传入到贴符者的耳中。她明白了之后,立刻清嗓说道:“师父您能获得陛下的隆宠,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而苏易水则淡淡说道:“皇宫不是你们这些乡野出身的人能入的地方,一会我入宫后,你们就去街市上给我选买些吃喝。我怕这里的厨子不知我的口味,我会吃不惯。” 如此安排之后,待到那老冯领着苏易水入宫觐见的时候,冉冉几个小的和师叔就有了合理的名目也出了异人馆。 想到师父要孤身一人入宫,冉冉不免有些担心。师父原本还笃定着她必须跟在他的身边。可是深入龙潭虎穴的时候,他却撇下她,一个人独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2 章(话未说完) 谁知冉冉却点头, 还很欣慰道:“原来仙师您也知道苏域不是好人,你一定纳闷我怎么比你强上这么多吧?其实,我觉得是您在那个邪门皇宫里呆得太久,灵力大打折扣的缘故!身为女子, 还是要小心些……不如我替你解脱了, 免得你再入那龙潭虎穴。” 说着她无视沐清歌圆瞪的眼睛, 彻底封住了她的嘴,然后贴好昏睡符以后,将她捆好塞入了一旁的柜子里。 沐冉舞被贴了金符,一时半刻也醒不来,这柜子是空的,摆在这里作摆设, 一时应该也不会有人翻动。一会等宫里的人马撤了,高仓和丘喜儿会过来处置她,免得她醒来回宫穿帮。 冉冉的身形跟沐仙师相仿。因为沐仙师脸上挂伤的缘故,进出都是头上戴着帷帽的。所以冉冉也省了易容的麻烦,戴好帷帽就可以遮住自己的脸。 等她穿上了沐仙师的衣服后, 再试着清了清嗓子,降低音量学着沐仙师说话, 她天生也是个鹦鹉嗓子, 学人唱歌学得像,学人说话也惟妙惟肖,居然一路蒙混着复又回到车里,一路回了皇宫。 虽然她模仿声音甚像,但也只是简单的说出“出发”“出去”一类简单的命令, 剩余时间里只闷声不说话,就这么异常顺利地回了西边的宫殿。 毕竟战娘娘喜欢坐华车高盖, 每日进出几次也是有的,侍卫和腰牌俱在,便可顺利入宫,守宫门的卫兵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战娘娘意志消沉,不怎么愿意说话,身边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也并不奇怪。 这几日,沐冉舞因为脸蛋破相的缘故,脾气反复无常。她突然不说话,下面的侍者都有如释重负之感,也没有人犯贱冲上去献殷勤。 当冉冉回到了西宫,挥手遣退了随从之后,先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屋子里华贵得很,贵重的珠宝堆在桌子上,屏风上还挂着几件华美的服饰。 冉冉知道沐仙师爱好奢靡之物,如今在她屋子里转了一圈,果然不假。 那个苏域虽然在利用沐仙师,但出手也真是大方。像这样的女人,师父光靠看病的诊费养起来……应该会有些吃力。 冉冉分神想了一下,然后便坐在床榻上,试着调动自己的真气。 果然如师父所言,自己丹田盈满的真气在入宫的那一刻,便消散得不见踪影,怎么都聚拢不起来。 当然,盘坐调息的时候,还是可以运转经脉,安身健体的。 冉冉觉得沐仙师为了躲避三大门派,可真豁出去了。在这样的气场里待久了,再高的修为也会折损很大。 按理说,仙师有不逊于师父的本事,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可是不知为何这位沐仙师却总是习惯着依赖别人,拿着别人当刀子用,或者是自己被人当刀子使…… 这难道才是她真正的性格? 冉冉完全想象不出,以前那个恣意饮酒,纵情天地的女子,如今为何过得这般畏手畏脚。 想到这,她更加好奇苏域这个人,他到底有多么深沉的心机,能把两世的沐清歌骗得团团转,一直为他所用?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师父所在的位置。想到沐清歌说师父应该还在宫里,冉冉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就算找不到师父,她也能找到师父脖子上的灵泉。 想到这,她掏出了曾易师叔做的那个小罗盘,这个跟秦玄酒当初拿的罗盘一样,可以在靠近魔物的时候捕捉到微弱的波流涌动。 冉冉不打算入夜再行动。大齐的皇宫太大,她不能动用真气,在夜里行动反而惹人注意。 于是趁着今日难得的晴天,她戴好了帷帽,落落大方地领着几个宫女走到御花园里散步去了。 那些三三两两的妃嫔们看到了战娘娘的身影,都是远远打量,眉眼中带着淡淡不屑。 毕竟沐清歌这么一个妃不妃,嫔不嫔的女人,却占据了宫里最好的一切,分享着陛下的荣宠,的确让人妒恨。 冉冉将脸藏在帷帽里,看似随意地走动,实际却一直在查看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罗盘。 师父的身上有灵泉,小罗盘应该能感知到些许魔物之气。她反复走了几次,发现每次朝着宫门东北方向时,那罗盘都回颤动几下,似有所动。 她看了看东北方向,那里有一座高高的楼阁,据说是先帝供奉开国功臣的所在,建在问潭的正中央。 问潭在二十年前经过扩建,已经是一片区域不小的湖水了。 不过当她准备朝问潭――也就是现在的问湖走去时,却被人拦住,并告知她,那里是皇宫的禁区,不许人靠近的。 冉冉只作好奇心盛,又问这里为何是禁地。那守军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赔着笑脸道:“您也清楚,前天来了刺客,他一路逃窜到了问湖,最后一不小心,脚滑掉了下去,这尸首还没打捞上来呢,这么晦气的地方,您还是莫要靠近了。” 冉冉知道自己现在无法靠近。可是听了守军的话,却觉得心里一紧。 她只能先离开,同时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就算师父暂时在皇宫失了灵力,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窝囊地被淹死。这里面一定有糊弄人的话,她须得赶快查明这湖里的异状……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突然一个气哼哼的女声在冉冉的身后响起:“你怎么还留在这里,难道是被富贵冲昏了头吗?” 冉冉竟然没有觉察到有人靠近,警惕地回身一看,原来是个气质明艳,一身红衣,浓眉大眼的妃子怒目立在了她的身后,然后毫不客气地抓着她的手腕,闪到一旁的亭子里。 “你们都下去,我要跟战娘娘说一会话。”那位红衣英眉的妃子吩咐着下人们道。 鉴于沐仙师欠揍的性格,冉冉不确定沐清歌有没有得罪这位娘娘,于是只默默不说话,让这位娘娘自己先说个够。 这位红衣娘娘见她不说话,似乎急切得有些咬牙切齿,低声道:“你是怎么了?为何非要在皇宫里长住?若是没有安身之处,我父亲在西北安城有别院,你去那里安心休养,至于怨水之毒,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来缓解的草药。你若再停留在这里,只怕被人卖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说这话时,红衣女子一副恨不得将她立刻扔甩出宫的样子。不过看上去并非嫉妒,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听这位红衣娘娘话里的意思,她应该是沐清歌二十年前的旧识,并且不太赞成沐清歌呆在苏域的身边。 看样子,她对那位皇帝的城府算计也有很深的了解,似乎很怕沐仙师吃亏的样子。 看“沐清歌”只呆愣愣站在那不搭言,红衣女子有些急了:“先前我看你出宫,还以为劝动你了,可你怎么在天脉山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薛冉冉试探着低声道:“……苏易水被抓,你可知道?” 那位红衣娘娘一愣,然后冷声笑开:“这不是很好?你已经是死了一遭之人,万万莫要再鬼迷心窍。像苏易水那等邪魔之人,你管他作甚?难不成他真的会随了你的心愿,变成好的?他那是根上烂了,没有救的。就让他跟皇上狗咬狗去,你远远离开这一切,才是正经。” 冉冉没想到这位红衣的宫妃对自己师父人品的评价如此之低。就算她是苏域的小老婆,也不能如此诋毁她的师父啊! 而且这个“狗咬狗”……似乎她对皇上的观感也不甚好。 就在这时,有太监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对那红衣女子道:“静妃娘娘,您怎么跑到这来,您的父亲周大人刚刚面圣,顺便准备来跟娘娘请安,正在您的宫门外候着呢。” 这个红衣女子,也就是静妃娘娘听了,冷冷瞪了那太监一眼,转身便大步离去了。 不过她的步态可不像其他的宫嫔那般脚踏莲花碎步,而是大步流星,走得利落潇洒,看起来像是有习武的底子。 就在冉冉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便看见沐仙师的爱徒――那个林丞相的儿子林烨庭正在太监的引领下,前来找寻恩师沐清歌。 林烨庭方才应该也看到了静妃娘娘凑过去跟沐清歌说话的情形,在向恩师拘礼问安后,便熟稔地向恩师说道:“静妃娘娘的父亲虽然高居兵部尚书,可父女俩都是一对榆木脑袋,听说最近周道大人被陛下多次申斥,看来是失了圣心……她还未入宫的时候,好像跟师父您的关系甚好,所以徒儿斗胆说一说,师父您还是要避一避嫌,免得被他们父女拖累了……” 冉冉一听,立刻听明白了,这个静妃娘娘的父亲周道,正是望乡关秦玄酒将军的老上司。 当时有人借着望乡关兵卒投河的事情参奏秦玄酒时,是这位周道大人一力保举了秦将军。 不过周道跟奸臣林丞相一向是死对头,现在林烨庭这小子见缝插针来进谗言,显然是替他老子使劲儿。 薛冉冉对于林氏父子有种天然的反感,虽然不曾共事,但嗅闻其腐臭之气甚久。 而且林烨庭这小子若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那么她就没法行事了。 于是冉冉勒紧嗓子,模仿沐仙师的声音,冷冷说了师父的一字真言:“滚!”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林烨庭虽然也知道自己的恩师这两日脾气暴躁,但万万没想到她今日竟然如此毫不客气地申斥自己,一时也呆愣在那里了。 不过后来他想到,那个静妃娘娘周飞花曾经算是沐清歌的挚友,顿时明白,自己方才的话语太不周全,可能惹得师父不快了。 虽然惹得师父不高兴。可是林烨庭也并没有太惶恐。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陛下供奉她虽然隆重,可恩宠撤回去那日,也会让人措手不及。 他虽然叫了那女人为师父,却是父亲授意,留在她身边监视耳目的,难不成她还真以为自己一个堂堂丞相之子,是挥之即来喝之即去的毛头小子? 林公子忍不住冷哼一声,也转身离开了。 再说冉冉回到了西宫之后,屏退了左右,准备换一身利落的衣服,静等黑夜的来临。 闲来无事,她便盘腿调息,希望自己能静心,以便在宫殿远近的嘈杂声里,辨析到师父的声音。可是无论她如何静心细听,都没有师父丝毫的声响。 不过其他不相干的声音,她倒是多少听到了些。 只听她那位“爱徒”林烨庭似乎正离西宫不远处跟人低语着:“周道那老家伙不识抬举,不肯主动挪挪位置,少不得要给他些教训……听说皇上最近又是接连几夜翻静妃的牌子,静妃娘娘这是盛宠不断啊……如此一来,周道还能凭借女儿翻身啊!” 另一个太监一般尖细的声音道:“丞相大人若是担忧这个,也很好办,最近静妃娘娘的表哥也入了禁军,听说他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公子若是有心,今晚禁军在休憩的厢房里有酒局,倒是机会……” 接下来便是两个人咬着耳朵,冉冉使劲倾听,也不过是些嘀嘀咕咕的,听得不甚仔细。 现在她一心想的是救师父,至于宫内勾心斗角的事情,全不在她的考量之内,是以听过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很快,夜色终于来临,她默默算着西宫守备换防的时间,终于趁着深夜换防的时候,从窗子里一个轻跳便跃上了房檐儿,沿着高高低低的屋顶,朝着东北高塔的方向快速前进。 感谢师父平日的严厉,她就算不用真气,脚上也轻盈弹跳。当她距那问湖的高楼处越来越近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小罗盘也动弹得厉害,冉冉心中一阵的狂喜,也许师父就被关押在那里。 当她停在最后一处屋檐上,发现前面是大片的空地,而那高楼建在问湖的正中央。环岛四周都是浓绿深幽的水。而四周的禁军似乎很忌惮那湖,全都远远避开,似乎湖里有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一般。 她当初借助着朱雀的眼睛,看到过师父正是朝着那座高楼一路奔去,再结合白日里守军们的话,难道师父失足跌进了湖水里,一直没有出来过? 在夜色的掩护下,冉冉像小蝙蝠一样趴在屋脊边上,免得远处的人看到她。她闭上眼,努力静心下来倾听,很快便听到在湖的深处似乎有咕噜咕噜的异响声。 在咕噜低沉的水声里,似乎又传来了一丝痛苦的呜咽声,那声音……像极了师父! 冉冉听到这个猛然瞪大了眼睛,难道……师父被囚在水下? 就在这时,似乎有换防的兵卒在说话,一个像是头目的人问道:“有翼仙君今日可有异动?” 那个被问的人回答:“跟昨日比可强太多了,昨日那个刺客不是自己掉入了湖里了吗!仙君似乎吃饱了,今日老实的很,都没有升出水面,您看今日也没有下雨。” 那位问话的头目低声说道:“你们万万不可大意了。若是仙君彻底觉醒,会将整个京城地皮都给掀翻,一定要按时投喂,时时查看湖中的震塔有无异状……” 冉冉听了有些愣神儿。突然想起内河里的东西,还有京城最近接连不断的瓢泼大雨。难道在这皇宫的湖底下藏匿着什么要命的邪物吗? 若真是如此,苏域疯了不成。如此京城繁华所在,他藏了这么个邪物在宫里,若是真生出什么意外来,岂不是满京城的百姓都要遭殃了?而且他们说将抓来的人投喂有翼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说的人……是师父?师傅已经被他们抓了喂了潭底的邪物? 若苏域真私养了什么邪物,应该跟嗜仙虫一样,都需要灵力深厚的人做滋养补品。 从某些方面而言,师父苏易水完全是美味的大补之物啊!想到师傅可能已经被喂了邪物,冉冉觉得心肝都要炸裂开来。 师父,难道你就这样被昏君害死了吗? 冉冉停了一会,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机会偷偷溜出宫去,可是若真的接近了那深潭,很有可能被里面不知是什么的邪物给吞噬殆尽。 可是师父方才那一声呜咽,她听得真真切切,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水下痛苦挣扎呢! 按照沐仙师的说法,师父昨日一路逃出来,跳入了湖里,而且一直没出来的话,那么师父一定还在水下。。 想到这,冉冉竟然没有太多害怕的心情,她向来是决定了做什么,便不会回头去看的人。 若是师父真的葬身在了水中,她拼死也得捞回师父的一块骨头……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这就准备往下跳,可是没想到身子还没有跃起来。 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股森然的气息。 冉冉慢慢转头一看……苏易水一身水淋淋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正用一双好看的眼睛瞪着她。 冉冉屏息凝神上下打量师父――全须全尾,并没有缺胳膊断腿。可是就是有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她正想开口说话,苏易水却勾着手指示意她从房上下来,然后引着她沿着房脊快速而下,闪身来到附近一处宫宇里。 相较于之前的几位皇帝,苏域宫里的妃嫔并不多,而这处靠近问湖的宫殿似乎闲置了许久,到处落满灰尘。 当二人闪入屋内时,冉冉想拉住师父的手腕,替他把着脉搏。这是苏易水教给她分辨人的法子。 人的外貌可以通过障眼法改变,但是脉息却大致不变,尤其是师父的脉息跳动,更是与旁人不同,不会错辨。 可当她伸手的时候,那手却越过了苏易水的身体,似乎从他的腰间一穿而过。 原来眼前的人,压根不是师父,而只是幻影罢了……这就跟灵泉当初在调军台幻出了前世沐清歌的影子是一样的道理啊。 这个苏易水的幻影却铁青着脸道:“怎么这不听话!不是让羽童送你们出去了吗?为何你偷偷跑到这里来?” 若是邪魔所变的幻影,为何会知道师父之前对二师叔的吩咐? 冉冉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影子,最后颤抖着嘴唇道:“师父……您死了吗?” 莫不是师父死得太凄惨,所以阴魂不散,在她的面前显灵了? 似乎为了配合小徒弟的臆想,面前的男人阴气森森道:“就算不死,也快要被你气死了。” 冉冉此时快要哽咽出声了,小声道:“师父……” 苏易水似乎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吓疯了小徒弟,只低声道:“我现在还不能离开皇宫,但是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身体受限,只能以脱离元神的方式化形来见你。你是如何进宫的?” 冉冉小声道:“我在朱雀的脚上绑了符,亲眼看见你中了皇帝圈套,被他捉了……这让我如何安心回去,就算拼死也要救出师父……” 苏易水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感受到徒弟的孝顺,反而伸手想要捏住的她肩膀,可惜他的手此时也压根抓不住冉冉。 他平了平气,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准,你敢死!” 冉冉有些被他眼神里说不出的狠意给怔住了。眨巴着大眼看着苏易水的元神不说话。 她好像又触犯了师父的逆鳞,这个时候发脾气的师父,她有些不敢认。 苏易水也知道自己有些吓到了冉冉,看着小姑娘微微缩起脖子的样子,他努力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里的燥意。 当初他献出了大半的结丹给了仙术,所以他对冉冉这个小仙果特殊的气息敏感得很,正因为如此当初他在绝峰村一见她,便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方才他在水下时,突然感觉到冉冉的气息出现,立刻惊醒过来,同时化出元神前来找寻他。 只是这等分离元神的法子,比驭兽术更加损耗,他也维持不了太久。 所以,他低声说道:“明日一早,你便找机会出宫,赶紧回西山去……是我不好,若是早知道京城这么凶险,我绝对不会带你来此。另外,要格外小心苏域……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3 章(潭底秘密) 再说冉冉, 一个闪诀翻下楼去后,她立刻钻入人群,过了两个街后,在糕点铺子遇到了正在试吃点心的高仓和丘喜儿。 冉冉只说了“魏纠在此”后, 那两个人立刻吓得变了脸色。然后三人一路疾驰跑出了镇子, 待他们要往茶山上跑的时候, 冉冉闭眼细听,轻声道:“不好!有人追过来了!” 他们既然暗算了二师兄,那么一定知道师父的藏身之处。冉冉方才虽然出了镇子,但是魏纠只要派人朝着茶茗山的方向追,就一定会追到他们。 冉冉心知师父的身上藏有阴界灵泉,若是被魏纠察觉, 必定拼死相争,而他们若落到赤门手里,只怕师父会被这魔头要挟……眼下只能赶快通知师父,快些来解救他们。 想到这,她抬眼看了一下停在树枝上的一只喜鹊, 然后飞身跳起,快速地抓住了那鸟, 再从酒老仙送给她的符包里, 掏出了一张控禽符后,将它缠在喜鹊的细脚上,再放飞。这鸟儿被符所控,就可以像翠微山的乌鸦一般,可以寻人传话了。 做好了之后, 她简短对两个同门道:“听声音后面追来的速度很快,我们是跑不过他们的, 眼下唯有拖延时间,等着师父和师叔他们来救我们。” 说完她便四处查看,看到了一处山坳,树荫茂密,正好可以遮身。 于是她说道:“快,去那里躲避,我们要快速打坐,减慢呼吸,这样才可以躲避来人的耳目。” 方才她在茶楼偷听的时候打坐静听,就连魏纠都没有察觉,还是后来起身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所以现在,唯有先藏匿起来,同时放慢呼吸,看看能不能逃开追兵。 丘喜儿和高仓也算是在望乡关里历练出来了,虽然想着魏纠开膛破肚的样子有些慌张,但是听了冉冉的话还是快速做出了反应,跟着她一起躲避到了山坳里。 待三人盘腿坐下时,默念被罚写了一路的静心诀,竟然很快入定,进入忘我境界,不光呼吸变得轻缓,而且心跳也渐渐放慢,恍如假死一般。 赤门的门徒很快就追击到这里,可是他们却突然察觉不到追击目标的踪迹,不由得顿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此处四周树林茂密,到处都适合藏身。 其中一个抽出了利箭,朝着几处树林隐密的地方射去几十支冷箭。可惜除了扑棱棱飞出的惊鸟以外,并无什么人声。 于是几个门徒抓紧时间,继续往茶茗山的方向追撵而去。 当追兵过去时,丘喜儿睁开眼,倒抽一口冷气。 因为她这才发现冉冉的胳膊上居然中了一箭,正在汩汩冒血,也不知她方才中箭的时候是如何忍耐住的。居然一声不吭,还能隐蔽住自己的呼吸。 冉冉此时从入定的状态恢复过来,胳膊抽痛不已,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苦,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小师妹,我们赶紧走吧,不然没等得救,你的血就要流干了!” 冉冉忍着气儿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们现在哪也不能去,只能在原地等,你用布条口将我的胳膊勒紧,这样血流得会慢些,然后你们先走。不然……我只会拖累你们。” 丘喜儿和高仓互相看了一眼,高仓率先道:“我们不走,就在这陪你,若是丢下你自己走,我们有何颜面见你的爹娘?” 丘喜儿原本还拿不定注意,听了大师兄的话,顿觉有理,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条巾帕,将它打成条状,然后将冉冉的胳膊勒紧。 冉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动自己的血脉,让自己血脉呼吸呈现出如打坐一般迟缓的状态。 那雀鸟飞得再快,也需要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寻到师父顺利传达消息。而师父得到消息寻来也得需要些时间。 所以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时间,在师父来前不要血流干涸而死。 可惜老天连这一点时间都不愿给她。 就在丘喜儿刚刚替冉冉处理好伤口以后,冉冉的小耳朵突然动了动,然后低声道:“又来人了,快打坐!” 西山的徒弟本事不济,但是打坐的基本功很过硬,真是瞬间盘坐入定啊! 这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赤门长老屠九鸢。她不放心,便带着两个门徒前来探看。 尊上如今正在养伤,不可动真气,所以这类追人灭口的事情,自然要她这个得力的左膀右臂前来料理。 走到这里时,屠九鸢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可是她肩头的一只红眼隼突然动了动勾嘴,发出刺耳的鸣声,然后扑动翅膀,如扑兔子一般朝着冉冉他们的藏身之处袭取。 赤门的红眼隼都是从小喂食人的血肉生长,所以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人血的味道,直直朝着受伤的冉冉袭去。 高仓和丘喜儿连忙抽出各自的武器,在隼鸟袭来时,挥剑驱赶那尖爪的猛禽。 屠九鸢这时也看清了躲在山坳里的三人,不由得冷笑道:“苏易水怎么教出了这么一群窝囊废?惯会躲着,竟然不敢迎战?” 高仓是宁可一死酬刀剑的热血少年,听了这女魔头的讥讽如何能忍?哇呀呀地蹦跳起来,抽出宝剑就要跟她拼命。 可他还没有近身,就被屠九鸢一鞭子给抽得飞起,直直撞到了一旁的树干上。 屠九鸢手腕翻转,另一鞭子直直袭向了那傻愣愣的胖丫头的脖子。 她在这几个窝囊废的身上耽搁得太久了,这一鞭子就要勒断她的脖子,再结果了另外两个的性命。 丘喜儿被吓得傻了,根本不会躲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被冉冉撞开。 只见冉冉已经折断了胳膊上的长箭,然后再次拿起机关棍,缠住了屠九鸢的鞭子。 可惜这一招已经用老,屠九鸢早就有所防备,及时甩动鞭子,竟然一下子也将冉冉扯了起来,再次朝着粗壮的树干甩去。 被师父扔石头子练就的反应力再次发挥作用,冉冉在被甩向大树时,竟然扯了一把树叶扔向半空,然后让机关棍松开鞭子,整个人轻盈掠起,脚尖轻点落叶,犹如翩然惊鸿一般,在半空中跳跃飞舞。 屠九鸢甩动几次长鞭,都不能挨近这小丫头的身子,不由得心里一恼,干脆扔掉了长鞭,抽出了腰间的双刺,准备近身跟这属泥鳅的小丫头搏杀。 可是当她举刺袭去的时候,竟然发现这丫头扭转身子,双腿劈开,两手作势,使出了魏纠独门的霹雳空斩。 赤门的弟子都知道这招式的厉害,被击中者非死即伤。屠九鸢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便往旁边一躲。 冉冉抓住这一空档,高声猛喝:“摆阵!” 这次高仓和丘喜儿没有拉胯,迅速就位,摆出了降魔阵法。 虽然此时没有二师兄,但是三人也可形成品字,默念口诀之后,立地生根。 其实冉冉方才急中生智,学的是魏纠当初在魔藤林子里,与苏易水搏斗的招式,空有其形,并无什么威力。但是她天生记性好,只看了一眼,竟然学得惟妙惟肖,足可以狐假虎威。 屠九鸢也是闪避了之后,才猛然领悟到这一点。她两次被这丫头诓骗,一时间恼羞成怒,鞭子再次袭来时,已经痛下杀手。 不过苏易水亲自摆布的阵法,看着平淡无奇,却攻守兼备。这几个菜鸡在望乡河历险之后,一门心思钻研阵法,小有成就,如今实战之下,竟然应对从容。 屠九鸢再次甩起鞭子,可就算鞭子密如雨点也泼洒不进来。 可是冉冉心知,自己受伤的胳膊支撑不了太久,一旦她倒下,这阵就破了,到时候他们三个一个都活不成,所以……她绝对不能倒下! 屠九鸢也注意到了她胳膊上逐渐扩大的血渍,知道她是最弱的一环,所以集中攻向冉冉,立意要将这小丫头击溃。 看那个胳膊伤得很重,她年纪又小,按理说这样的关卡应该一脸的惊慌。可是屠九鸢在不断疯狂攻击的同时,发现这小丫头脸上的表情竟然逐渐变得刚毅,尤其是那一双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凌然冷意…… 盯看久了,竟然勾起屠九鸢有些不太愿意想起的记忆……好像她曾经跟拥有同样眼神的人如此鏖战过,而她败得溃不成兵,匍匐着求饶…… 想到积郁难耐之处,真叫人发狂,屠九鸢突然咬破舌尖,使出了魔修也不会轻易使用的魔体散功大法,自损一层功力来激发身体所有的潜质,短时间内功力暴涨一倍,便可速战速决! 这一次,西山的三个虾兵蟹将再也抵挡不住,冉冉被屠九鸢一口魔血迸溅了眼儿,一时睁不开眼,立刻被一鞭子给甩飞了。 屠九鸢发出一声狂笑,再次举刺朝着小丫头的心脏处扎去…… 可就在她快要挨近冉冉之际,突然一阵迅猛的力道袭来,震得屠九鸢飞身而起,重重落在了地上,嘴里冒出汩汩鲜血。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苏易水一脸暴怒,犹如天神般突然而至, 而此时冉冉体力不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从半空落下,正好稳稳落入了苏易水的怀抱里。 屠九鸢甚至来不及感应,就再次被苏易水一掌劈来,刚刚损耗了一层功力的她甚至还来不及招架,就再次被震飞了出去,当一口口鲜血喷涌而出时,屠九鸢心知灭口的任务就此功亏一篑了,她受了重伤,也不敢恋战,赶紧带着随从疾驰而去。 丘喜儿定睛一看原来是师父面色铁青地抱着小师妹,顿时带着哭腔道:“师父,您总算来了!” 苏易水没有搭理她,伸手点住了冉冉止血的穴位。 冉冉此时有些失血过多,费力睁开眼睛,对师父喘息着说:“师父……二师兄被赤门下了阴招,正在镇子里的槐树胡同第二个院子里……” 听到冉冉费力说话,苏易水的语气十分不友善:“闭嘴,还不赶快调息止痛!” 冉冉很听话,干脆连呼吸也不调整了,直接脖子一歪疼昏了过去。 这一昏过去倒也省事,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热汤馆房间温暖的被窝里,受伤的胳膊也已经包扎妥当,虽然还有一丝丝的痛,但是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最起码她还可以伸胳膊去摸枕头边装着地瓜干的布袋子。 这些地瓜是她从翠微山上拿下来的,乃是酒老仙的赠品。那些用符调息过气候的土地长出来的地瓜特别甘甜,不但适合酿酒,还特别适合晾晒地瓜干,咬一口既有嚼劲又唇齿甘香…… 就在这时,端着稀粥进来的丘喜儿进来,一看到她醒了,顿时一脸惊喜地放下粥:“小姑奶奶,你可总算醒了,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冉冉想了想道:“昏睡了能有三四天吧?” 丘喜儿没想到她居然能猜出来,佩服之余,说:“正好三天呢,不过你怎么猜出来的?” 冉冉指了指嘴里的地瓜干:“没有上次吃的那么温润了,估算变硬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三四天……快些拿粥过来,我感觉好饿!” 这种吃货估算时辰的本事也真是无人能及了。 可惜丘喜儿压根没心思佩服冉冉,一边扶起她喂粥一边说:“你这一睡,都赶上天上一日了。这人间已经翻天覆地了!” 冉冉真的饿了,一边吃一边示意师姐别再卖关子了,赶紧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丘喜儿便从头说起。这第一件就是那日师父真是吓人,抱着负伤的她一路疾驰,而且是弑神附体,佛魔挡路者皆杀。 那几个寻不到踪迹的赤门追踪者后来又折返了回来,正撞在了火山口上。 丘喜儿回忆,当时的场面十分惨烈,师父大开杀戒的时候,魏纠那种开膛破肚的残暴都算是小场面了。 “手撕活人啊!而且还没落地就被烧成了灰烬!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赤门的门徒连个渣都不剩……” 丘喜儿忍不住又连打两个冷颤,接下来便说起了另一样事情:“二师兄一直泡在水缸里受刑,师父说要散尽他的筑基,将他撵出师门……” 冉冉抬头,微微瞪大了眼睛。 原来冉冉昏迷以后,苏易水立即带着她折返回茶茗山。而二师叔则带着高仓和丘喜儿会去寻找白柏山。 也许因为知道白柏山是废棋了,又或者怕被苏易水逮到,屠九鸢似乎并没有回那小院子喊人撤退。 所以当二师叔一脚踹开门时,正看见二师兄一脸痴迷地抱着个黑粗的大汉在床上躺着。他的嘴还在大汉长着黑毛的大脸上拱呢…… 用丘喜儿的话讲,看到了那情景,真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珠子,立刻忘掉自己看到的辣眼睛画面。 那大汉看到有人闯进来,立刻要起身,却被二师叔手疾眼快点了穴位。 二师兄居然还维护着那大汉,将他护在怀里,直嚷嚷莫要吓到他的柔儿。 二师叔气哼哼地给他的嘴里塞了一颗静心丸,等白柏山清醒贵过来,看清了他的“柔儿”那连鬓胡须后,吓得惨叫一声,一脚就将“柔儿”踹倒在了地上。 再然后,可能是想到了他跟“柔儿”这些天的耳鬓厮磨,白柏山当时恶心得大吐特吐,据丘喜儿回忆,连隔夜的茶饭都要吐出来了。 虽然白柏山被大师叔及时救回,可他到了山上就被捆了起来,他还一个劲儿的喊冤枉,只说自己是中了魔教的阴招,这才一时色迷心窍的。 据他说,起初不过是他在街上被风吹得迷了眼睛,突然有人用湿手帕替他擦眼,等他张开眼时,发现是个美丽至极的姑娘,顿觉惊为天人,那姑娘又跟他问路,于是就此相识。后来他下山帮着二师叔买东西时,又跟这姑娘相遇,只因为那姑娘实在生得貌美,他一时忍不住动了凡心。可如此与佳人约会,若是师父知道了,必定会谴责他修真之心不定,所以他才偷偷下山,与之约会。 就是跟佳人约会甚是耗费气力,每次他都会打瞌睡睡着,但真的没有做过出卖师父的事情来。 白柏山说得振振有词,直言等小师妹醒了,跟她当面对质也不怕! 苏易水也懒得审他,只是命人暂时将他捆起来,然后扔到了水缸里,足足被泡了三日。 而苏易水则每日亲自煲药,让冉冉煎服。 现在冉冉醒了,倒是可以跟二师兄对峙了。 看着小师妹拖着手臂而来,二师兄虽然被捆,也迫不及待地从水缸里站了起来,嚷道:“小师妹,你快跟师父说说,我真的没有出卖师父,倒是被魔教中人轻薄劫色,我才是受害者啊!” …… 冉冉谨慎后退,对苏易水道:“师父,他应该是中了角鬼之毒,还请莫要沾染到他……” 羽童在一旁冷声说道:“主人也发现了他体内有毒,所以这几日将他扔在加了黄牛胆和香炉灰的水缸里,如今这毒应该也清除的差不多了。 ” 听二师叔这么说,白柏山才恍然大悟,原来师父这几日让他泡水缸并不是在惩罚他,而是替他解毒。 想到这几日他在水缸里指天骂地,大呼委屈时,白柏山不禁羞愧得有些抬不起头。 不过师父既然肯管顾他,是不是意味着师父不会将自己逐出师门? 苏易水淡淡道:“你浸泡角鬼之水数日,筑基已经受损,就算解了毒,也不可逆转。所以我也不必给你散去功力了,你我师徒缘尽,你自可下山娶妻生子去了。” 这种角鬼邪门得很,有让筑基聚集不了真气的功效,碾压成粉用来泡澡,药效更加霸道。幸好苏易水有些洁癖,从来没去温泡温泉,不然老早就中招了, 很显然,魏纠想要控制二师兄,让苏易水中毒,然后趁机来个马踏连营,一举端了西山众人,夺回结丹,报仇雪恨! 白柏山一直怀有称霸三大门派,成为一代传世佳话大能的宏愿,可是听到自己如今快成了废人,顿时坐回了缸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边流泪一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若不是被邪灵驱使,绝不敢背叛师父。师父神通广大,而且医术高超,一定能想出解了角鬼之毒的法子来。 一个还算斯文的少年哭成了三岁满地打滚的孩子,就连大师兄和三师妹也忍不住替他求情。 苏易水似乎一直无动于衷地听着,直到后来才缓缓地说:“你白家当初曾经舍身护过一位西山前辈,为此受了重伤,这份人情我一直记得,所以才收你为徒。你身上的毒性至深,就算留你在西山也是废人一个,更何况你此番色迷心窍,连累同门遇险受伤,原本该以死谢罪,现在只是驱除出师门,也算成全了师徒一场的情谊……你自去吧,下山前可以去羽童那里支取些银子,回家做个小生意也是富富有余。” 说完之后,他再懒得跟白柏山废话,径直起身离去。 白柏山好不容易止住了悲戚,忍不住凝聚真气,却发现自己的丹田真的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当初入门的这几个小徒弟里,他也自认为自己天赋最高。谁想到一遭被人暗算,一年多的修为全都没了。 他熟谙修真不成文的规则。若是一旦成为弃徒,背负了欺师灭祖的名声,那就再难以翻身,恐怕其他名门正派也不肯收他了。 就连苏易水当年背叛了沐清歌,大义灭亲,虽然得到正道们口头的赞誉,可他们背后其实也不齿苏易水的行径。 可是最后,苏易水连见不都肯见他,给了银子后,便让他下了茶茗山。 白柏山不肯离去,便跪在山下,就连下大雨,也不肯起来。 苏易水也不管山下赖着不走的那个,问明了是丘喜儿提议下山后,也罚她和高仓挨了竹板子,打得他俩一天不能下地,只能垫着软垫子坐。 冉冉觉得自己这次其实也闯了大祸。只是先前受伤昏迷逃过了一劫,也不知师父现在要如何罚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4 章(一碗鸡 粥) 冉冉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同时想要抽出腰里别着的机关棍,防备这龙突然袭击。 可就在这时,有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旁响起:“还知道害怕?像你这么不听话的徒弟,我真该立刻就逐出师门……” 这声音……是师父的! 这种灌入耳朵的声音, 跟师父以前通过白虎与自己传音入密一样。冉冉笃定是这条龙在与自己传音入密。 而这龙似乎对自己也并无恶意, 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龙爪上的利刺, 托起了冉冉,仿佛怕割伤了冉冉一般。只是它的身上缠绕着锁链,稍微一动,锁链便哗啦啦直响。 看着龙尾巴圈住的师父身体,冉冉似乎明白,师父是用驭兽术控制了这条龙, 并将自己的精神附在了龙的身上,所以此时师父的身体,便是离了元神的空壳。 龙说话的时候,用自己的大爪轻轻托起了冉冉,同时吐出了个水泡, 包裹住了她。有了大水泡的包裹,冉冉终于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了。 “师父, 你……怎么变成了龙?” 金龙用手爪托着水泡, 继续传音入密道:“这条小龙成年在即,它先前食了太多结丹的修真之士,却一直被镇压在问潭之下,灵力不得消化,性情变得愈加暴躁。若是再不控制, 皇宫的地基八卦也镇不住它。它就要掀翻了整个京城,方圆村庄无一能幸免。现在我用驭兽术暂时控制住它, 再看看能不能彻底降服住它,让它腾空跃回深海里去。” 听到这,冉冉明白了,师父看到京城的大雨,又在内河边上察觉到异状时,便明白了症结虽在。那日师父是假装故意上当,然后一路主动奔逃到了问湖,跳入其中就是为了控制住这条蛰伏的水龙。 可是……为何皇宫里有这等庞然巨兽?苏域在宫里养龙究竟是意欲何为? “苏域的阳寿不多了。他养龙是为了接续自己的阳寿。”苏易水解释道。 苏域当年因为夺嫡,受了平亲王的暗算,身染毒物,虽然当时得了沐清歌的救助,却已经折损了身体。 他后来成功为帝,却也得不来康健的身体,据说这些年来一直求医问药,后来更是到处寻访仙丹灵药,大约也是身体越来越糟糕,便剑走偏锋,寻求蹊径了。 冉冉一下子全都想明白了。怪不得苏域对望乡关的那具水魔尸体异常感兴趣,前后派了不少人去望乡关寻找线索,还到处收罗像豹鸣这般能异化身体的奇人异士。 因为苏域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那些所谓的炼丹修真,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皇帝一向以真龙天子自居,而苏域更加彻底一些,他就是想将自己的身体与真的金龙合二为一,从而获得龙一般千年的寿命。 她曾经听师父找来的那个老太监说过,这问湖是二十年前扩建的,那么也就是说,那时皇帝便得了这条龙。 只是这龙是从何而来的?当初苏域是如何将它转入问湖的? 苏易水倒是知道这龙的来历,他淡淡道:“当年有人曾经被东海龙岛的青龙孟章所救。可惜孟章却被……阴界而出的魔子杀掉了,青龙临死前产下龙蛋,这枚龙蛋后来应该是落入到了苏域的手中。” 若是苏域一开始得到的是条刚孵化的小龙,那么一切就都好解释了。只是这龙被刻意催熟,本应该绵延数百年的生长期一下子压缩到了二十年。 这小龙食了太多的灵气,身体长得太快,也许问湖也快要藏不住它了。所以苏域才急着寻找能够吸收龙体的七邪化形咒,想要获得龙的灵力,以绵延自己的寿命。 也正是因为这条龙,京城里才会雨水不断,差一点就要成洪涝之灾了。 想明白这些后,冉冉试着推动裹着自己的水泡,在巨龙的身体周围上下飘动――像这类能亲眼见到龙的机会可不多,趁着师父能降服它时,自然好好好看清楚。 苏易水无奈地看着像跳豆一般兴奋漂浮的徒弟。 没有办法,这就是个心性还没有成熟的少女,贪玩些,很正常……而且他知道,她就算长大些,心性也恐怕更加不成熟,一辈子都贪玩随性的人,不能指望她行事沉稳…… “可是师父,它吃了那么多的人,你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它,难道没有法子消灭了它吗?” 那龙听了这话,大眼深沉地看着面前的水泡小跳豆,淡淡说道:“它的确该死,不过有人曾经跟它快要死掉的母亲许下承诺,一定会送龙蛋回故里龙岛。可惜……她后来也发生了意外,没法兑现诺言。我想替她完成许诺,送这龙回去。至于龙的本性,本无善恶,脱离了诱它为恶之人,远离尘世后,何须人来评判它的善恶?” 冉冉这时漂浮在龙角上,觉得师父说得真好!不过那位故人是何人?大约就是沐仙师吧? 秦玄酒以前就说过,沐清歌曾经独立镇压了魔子,免了人世的一场浩劫。就连那灵泉,也是从魔子的身上剥离下来的。 现在想想魔子居然能杀了一只成年的龙,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师父,你的肉身一直在水潭下,到底有没有危险。” 冉冉看到苏易水的身体同样被个巨大的水泡包裹着,若是一旦湖上之人发现了水下的异状,又采取了什么措施,师父岂不是要顾此失彼? 因为这条龙的身上还缠绕着无数玄铁打造的长链,行动看上去也并不自由。 “我不敢完全催动龙的力量,不然它一旦暴怒,就很难控制了,只能寻找契机,看看能不能趁着端午正阳的时候,它的魔性降到最低,再让它挣破锁链。” 端午正阳,就是明日。 苏易水原先打算冒险一试,趁着正午阳气足的时候催动巨龙自己挣开锁链,再操控它升天入海。 他当初发现了京城的端倪之后,便要入宫来探看个究竟。当看到内河水下的鳞片时,他便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就在他落湖之前,跟苏域陈明了其中的厉害,不过苏域却一意孤行,执意要用这龙续命,所以苏易水干脆跳入湖中,暂时控制住了这条龙。 苏域自然也知道不能再养龙为患,他虽然有许多法子弄死水下的龙,可是苏域实在舍不得这样续命的机会,自然投鼠忌器,暂时拿苏易水没有办法。 而苏易水唯一少算了冉冉的古灵精怪,竟然操控着朱雀看到了自己被抓的一幕,最后竟然不顾危险,闯入了皇宫里来。 她若不在,他自然能放开手脚。可是她就在大齐皇宫里,苏易水之前的打算就全都不能用了。万一他到时候控制不住龙,冉冉岂不是跟着一起遭殃? 不过冉冉倒是觉得,师父的肉身万万不可再留在水潭里,趁着现在警戒松懈,正好先将他的肉身送出水面,免得苏易水顾此失彼。 他想起自己先前跑遍皇宫时,发现的地磁消减的关节,便又给师父细细说了一遍,二人简单商定以后,冉冉推着师父的肉身,一路从水面漂浮出来。 周非花正等在岸边,可是看冉冉不光自己上来,还推出个男人时,不由得一愣。 当她看清这个沉睡不醒的男人是苏易水,立刻抽出匕首准备将这男人抹了脖子。冉冉连忙拦住,冲着周飞花瞪眼道:“你要干嘛?弄死了我师父,水下的龙就控制不住了!” 说完,她便简单说了水下的情形。 周飞花也知换防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那些迷药也该到时候了,所以恨恨瞪了苏易水一眼,然后帮着冉冉将他抬入了轿子里,一路回转到了周飞花的宫殿。 等入了宫,冉冉便将前因后果和现在情形详细地讲给了周飞花听。 周飞花听到那水里的龙,居然是苏域养来续命的时候,半天没有动,只是努力消化这件事情。 她在宫里呆得久了,虽然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只是还是有些不相信宫里居然有这种魔兽。能隐藏一条小龙,而让满宫人不知情的,自然只有皇帝苏域才能做到了。 苏域自即位以来,一直勤勤恳恳,爱民如子,不出意外,百年之后也是一代贤君的称号。 可是他居然做出如此惊世之事,这简直是拿满京城百姓的生命在开玩笑嘛。 但是想想,苏域这些年,身体的确大不如前,自己是少数几个能见到他的。隔着纱帐听着陛下咳嗽的声音,的确撕心裂肺,有种气若游丝之感。 不过最近陛下似乎回光返照,精神气色都好了不少。若真如苏易水所言,是这条小龙跟苏域续命的缘故,倒也全都对上了。 想到这,周飞花陷入了沉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冉冉其实也不指望周飞花能帮上什么。若不是她们周家父子在朝廷里处境微妙,恐怕周飞花首要的就是替夫君考量,想着如何帮陛下益寿延年吧? 就在这时,周飞花却自嘲一笑道:“我当初之所以入宫,是沐清歌嘱托我周家父女要勤王督护。当时她说她私改了天子天命,难逃天谴,只是临时救急扶持的天子苏域年龄还小,本性难定,需要有人在身边好好地扶持着他,才不算辜负了天下百姓。我寻思着再没有比宫里更便利之处,这才入宫做了妃子。只是后来,我到底惫懒了,一心只想躲避宫里的嫉妒争斗,也以为陛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是……现在陛下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来,是我没有做好故人嘱托的事情,若是再任着事态发展下去,君不责我,我也唯有以死谢罪……”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她跟苏域虽有夫妻之名,但是在她看来,自己还承受着沐清歌的殷殷嘱托,现在苏域行差走错,居然为了续命而做了邪魔之事,她也难辞其咎,唯有竭力让皇帝重回正轨。 冉冉觉得她这话有些深意。什么叫私改天命?难道天命里的皇帝不该是苏域吗?那会是谁?是那个造反的平亲王? 冉冉不了解大齐前代皇家的恩怨,一时有些闹不明白。 不过比起苏域,更叫周飞花意外的是,苏易水居然主动被抓,只是为了降服住那蠢蠢欲动的龙。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怀天下?”说着这话时,周飞花还是有意无意地转着手里的那一把匕首,似乎在找寻机会绕过冉冉,一刀捅死那躺在床上失去意识的男人。 冉冉不得不防着她,直直坐在了师父身前护着他,很是骄傲道:“我师父一直都是这么好的人,不但悬壶济世,还关心徒儿,更是四处降魔。就算没有修为,也能靠积善做了神仙!” 周飞花有些不确定小姑娘说的,跟她认识的苏易水是同一个人。 她印象里的苏易水一直是那个冷到骨头里的薄凉少年。所以听了冉冉满是不谙世事小姑娘的天真之后,都懒得笑了,冷声道:“也就是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勘不破他的真面目……不过,他说明日正午能成事可是真的?” 冉冉点了点头,沉声道:“不过若是能找出解掉龙链的方法,才能更保险些。后宫的娘娘们可都说,皇帝翻你牌子的时候最多,都说枕头风管用,你能不能吹一吹,看看能不能找到法子。” 周飞花闻言,倒是苦笑了一下:“他翻我的牌子?无非就是看我穿着红衣舞剑,在那追思故人。我跟他可一宿没睡过,想吹都吹不着。” 说这话时,周飞花的脸虽然有些怅惘遗憾,却并无后宫弃妃幽怨的表情。只是这话听着让人觉得心酸。如此说来,她岂不是这二十年来一直在宫里过着活寡妇一般的生活? 不过周飞花却说还好,她这些年怡情字画,还可以精钻刀枪剑戟,剑术可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高超,倒也怡然自乐。 冉冉听了点了点头,周飞花这是将后宫妃嫔的苦熬岁月过成了内阁大佬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退休生涯。 这位静妃,还真是岁月静好的高手。 周飞花听了冉冉的艳羡,却笑了一声道:“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走出这皇宫,纵情山水,无拘无束,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冉冉也觉得周飞花这样的人呆在皇宫里伺候个病皇帝有些可惜了,倒是很认真的接道:“一定会有机会的,到时候好好的玩,定补回这么多年的亏欠!” 这样撺掇妃子出逃的话,当真大逆不道,周飞花听了却哈哈大笑,很是江湖气地抱拳说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她俩年龄相差十四五岁,却能相谈甚欢,也是不可思议。 既然如此,两个人的合作便还可以继续往下谈谈。周飞花允诺,明日会想办法替她的师父打掩护,直到让那龙飞离皇宫为止。 冉冉说了,那个七邪化形咒不过是龙泉用来魅惑人心的邪术,一旦施用,就会迷失本我。周飞花虽然希望苏域恢复康健,却万万不能以失去心智为代价。 一个帝王,若是失了大仁大善之心,这样的后果,是让天下人无法承担的。 二人如此商定了一番后,天色也微微亮了。此时宫婢们还没有起床,冉冉却觉得肚子饿了。 好在静妃在宫里是关门过自己的日子,所以居然还有个小厨房,里面只一个温水热饭的小炉灶,用来热粥吃刚刚好。 冉冉看见小厨房里有鸡肉和干贝,便想起玩经里说的秘制鸡蓉粥的做法,学着烹饪了绵密的一锅,里面的米汤正好喂给昏迷的师父喝。 虽然他处于辟谷状态,并不需要吃喝,但是想想上次他附身白虎后的憔悴,还是要补补才好。 周飞花看着冉冉忙着给昏迷的男人喂粥擦脸,那细心的样子,与其说是孝敬师父,倒不如说像照顾心爱的郎君。 她一边吃着冉冉煮的粥一边道:“小丫头,可别看你师父长得好看,就被他给骗了。他这个人是没有心的,喜欢上他,注定没有好结果……你这粥可真好吃!不如你以后就留在我宫里,跟我作伴得了……” 就在这时,突然宫外有人通禀:“陛下驾到,静妃接驾!” 原来皇帝苏域听闻静妃身有不适,一大清早,特意前来探看。 冉冉听了,身子微微一僵,觉得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静妃娘娘这次要被皇帝亲自堵到。而她的床上依旧有个男人,而且还是苏易水,还不如躺着她的那个禁军表哥呢! 不过周飞花倒是很镇定。将衣箱子里的衣服抱到了屏风后面,再跟冉冉一起,将苏易水放入了衣服箱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静妃娘娘又在脸上和嘴唇上拍了些粉,特意将面容扮得憔悴些,再去见皇帝。 冉冉不能露面,她便躲在了静妃的内室卧房里守着自己的师父。 不过静妃还没走出去,皇帝陛下就已经推开了她的房门。 静妃连忙朝着陛下问安。 隔着锦帐,只听浑厚的男人温言道:“爱妃免礼,听闻你身有不适,所以朕特意来看看……” 说完,皇帝似乎坐在了静妃娘娘外室的桌子旁。 那桌子上,摆着冉冉刚刚熬好的鸡蓉粥,还散发着热气。 静妃娘娘少不得让让,对陛下说道:“我让小厨房刚刚熬的粥,陛下若是饿了可以垫垫胃。” 冉冉跟两个小宫女跪在内室里,透过那锦帘缝隙,抬眼好奇地打量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皇帝苏域。 那个坐在桌旁后,脸上一派温和的男人跟那个替身假货倒有五分相像。 不过再精心教出的替身,也无法自带王孙贵族的那种典雅之气。这次的皇帝,一看就气质与众不同,自带着帝王风范。 而且冉冉发现,这个苏域其实跟他的皇侄苏易水在眉眼间竟然有那么几分相似,看来都是帝王苏家的子孙。 可惜的是,苏域没法像苏易水一般,保持着少年郎君的青春容貌,所以他的眼角眉梢已经刻染了岁月的痕迹,而且那白得如纸般的肤色,还有瘦削的高大身材,也说明他病入膏肓。 此时苏域看着那散发香气的粥,似乎还真是饿了,便笑着道“静妃的小厨房,似乎比朕的御膳房还会做吃的,粥的味道很是特别啊。” 一旁的太监早先陛下一步,用小碗在砂锅里舀了些粥,然后喝了一口。看来苏域的警惕性很高,就算是宠妃的食物,也还是需要太监试吃的。 只不过往日里,太监都是试吃一口,试下有无毒性即可。 可是今日,那试吃的太监吃了一口后,竟然忍不住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吃相……颇为狼吞虎咽。 在陛下跟前伺候的太监们,临上差事前除了一碗清粥,压根不敢吃什么饱食之物,不然在陛下面前放屁打嗝都是要打板子的罪过。 所以这试吃的太监也是真的饿了,冷不丁吃到这么入口即化,美味至极的鸡蓉粥,便忍不住将碗里的都喝干净了…… 当他将碗里喝得干净时,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吓得馋虫不翼而飞,扑通跪在地上等着陛下责罚。 苏域笑了笑,倒是好奇这粥是什么味道的,居然让试吃的太监全忘了规矩场合。 于是他接过静妃给他从锅里盛出的一碗,用调羹搅了搅,然后喝了一口……只见皇帝清俊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然后慢慢咀嚼,一点点吞下了细粥,也像那太监一般,将碗里的喝得一干二净…… “爱妃,这粥是谁做的?”他吃着吃着,突然冲着周飞花开口问道。 周飞花有些被问住了。她心不在焉道:“就是小厨房里的下人做的。” 皇帝抬眼笑着看她:“你把人叫来,让她口述做法,朕正好誊写个方子,交给御膳房的人,免得那些蠢材总是做些不对心意的食物来糊弄朕。” 周飞花压根没想到话题会转向这里,还真是有些猝不及防。 冉冉没想到这个陛下也是好吃之人,居然大半夜的问粥的做法。就在这时,陛下身边的那个管事太监,已经将小厨房里的宫女叫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55 章(不老之身) 那宫女也被吓了一跳, 以为是粥不对胃口,所以陛下寻人来问罪。 这粥压根就不是她煮的,若是贸然认了,陛下降罪可是要砍头的。 所以她瞟了一眼内室, 正好看见了锦帐后的冉冉, 立刻磕头道:“启禀陛下, 这粥是那个小宫女熬煮的,奴婢实在不知这粥的做法!” 苏域微笑着听,然后眼眸不经意瞟向了锦帐后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小丫头。 周飞花狠狠瞪了那多嘴的厨娘一眼,然后径直问:“陛下执意问这粥,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若是做得不好,臣妾一定会严惩宫婢, 来人,将她带下去打板子!” 冉冉并非宫里的人,周飞花担心她被人看破,所以想先声夺人,借着打板子的由头, 将她先带下去。 可是就在这时,那个阴阳眼的老冯突然也出现在了门口, 在苏域挥了挥手指头的时候, 老冯带着杀气朝着内室走去。 周飞花腾得站起身来,拦住老冯,同时冷声道:“陛下,您让宫外的男人入臣妾的内室,恐怕不妥吧?” 那老冯却不甚客气, 挥手便想推开周飞花。周飞花岂是娇柳般的人物?在老冯出手的时候,她也迅速反击, 狠狠就给了老冯一巴掌,拍得他连连后退。 苏域看着,脸上笑意不变,只是温声道:“爱妃,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内室里有什么怕朕知道的事情?” 周飞花正待回话,可就是这片刻的功夫,老冯伸手弹出了一只飞虫,扑棱一声飞过来叮咬住了周飞花的脖子。 只这一下,周飞花竟然身子发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冉冉眼尖,看着那虫子顿时心里一紧。那飞虫……怎么跟天脉山上的嗜仙虫那么像? 就在周飞花倒下的瞬间,冉冉迅速瞟了一眼窗户和门的位置,估算自己逃跑的可能性。 老冯冲着她皮笑肉不笑道:“姑娘,你应该知道这虫子威力,你若不老实,老朽这里还有大把的虫子,若是拿捏不好火候,吸光了你的灵力,可别介意啊!” 估算逃跑的可能几乎为零后,冉冉倒是坦然些了,起身走了出来,老实回答道:“是奴婢做的,陛下若觉得不合口,奴婢重新做便是了,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而这时老冯也看到了冉冉,对苏域小声道:“陛下,我见过这小姑娘,她曾跟假扮成豹鸣的苏易水来过异人馆,看来是苏易水的徒弟。” 虽然当时这姑娘带着帷帽,可是老冯的阴阳眼太毒,当时透过薄纱就看清了她的脸。 苏域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笑意似乎淡了些,缓了好半天才道:“朕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蓉粥了。记得上次吃,还是在二十多年前…你是苏易水的徒弟薛冉冉吧?” 薛冉冉万万没想到这皇帝居然分毫不差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得一愣:“陛下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苏域看着眼前这个清丽的小姑娘,淡淡说道:“我还知道你母亲在绝峰仙台捡到的你,后来便一直将你养在身边,直到苏易水收你做了徒弟。” 冉冉想到沐清歌曾经派人调查自己,甚至动用了官府,所以苏域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了。 可是为何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好奇自己的身世?难道她真是哪个权贵滔天的人的女儿吗? 她看了看苏域,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应该也可以做自己父亲,于是便径直问道:“陛下这么好奇我的身世?我该不会是陛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 苏域听了这话,反应倒是跟苏易水一样,都有些不受用。 他身子往后微微一仰,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我已经老得能做你父亲了?你以前都是叫我‘小域’的。” 冉冉听得一愣,这个“小域”的称呼她并不陌生,沐清歌似乎就这么称呼他的。可是她什么时候对着皇帝称呼过小域? 皇帝该不会是病得糊涂,冒出胡话来了吧? 苏域看冉冉疑惑不解的样子,挥手让太监给她摆来了舒服的椅子,让她坐着说话。 看冉冉客气谢绝了太监递来的茶杯,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看来苏易水还没有告诉过你,你其实是转生树上另一颗灵果的事情。” 冉冉听得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跟仙师沐清歌一样,是从仙树上掉落下来的。 转生树结果,都是仙修转生,沐清歌是一代风华绝代的魔修,那么她呢?她是谁? 她想到了当初跟沐清歌同归于尽的沐冉舞,再想到娘说过,她出生的时候,手心上有个“冉”字,顿时联想到一处。 难道,她就是当初那个害死了沐仙师的沐冉舞的转生?若是这般的话,她难道是以前见过这皇帝? 不知为什么,冉冉并不想知道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 她这辈子十分满足。有疼爱自己的爹娘,还有个同样疼她的师父,师兄师姐们也很好。若是不来这趟京城,冉冉此生无憾。 她一点都不想跟那个沐清歌扯上关系,不然,碍着前世的她欠了沐清歌的一条命。这辈子还得认下个歹毒的姐姐,偿还前世的欠债…… 看冉冉不说话,苏域倒是确定了苏易水似乎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关于她的身世。 他不由得了然一笑:“造化弄人,我也没想到,花非花雾非雾,你可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冉冉摇了摇头,看着苏域道:“既然是转生,便是树上掉落下来就开始重新做人的意思。我以前是谁不重要了。而我现在活了这么大,一直都是薛冉冉,这样很好,干嘛要知道自己上辈子是谁。” 苏域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干脆就堵住了自己接下来的话。 不过这才是她,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像风儿一般让人抓握不主的女子。 相较起来,西宫那个挂着沐清歌的名头,却做些蝇营狗苟事情的假货,显得多么的可笑。 想到西宫居住的那个女人一直极力伪装成沐清歌的样子,苏域的嘴角也噙着冷笑。 他当初还真以为沐清歌回来找他了。可惜相见的第一面,那女人便露出了马脚。 苏域当时说不出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被失望填满思绪。 不过就在方才他吃了那碗粥,回想起了以前的味道时,又觉得沐清歌活着,却忘了所有其实也不错。 虽然冉冉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可惜此刻在皇宫里,他才是主导话题的上位者。 既然她一时不想面对事实,他也不逼迫她,只是淡淡道:“夜里闯入问湖,迷晕了卫兵的人,是你和静妃吧?” 冉冉心知,一定是她和周飞花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才将皇帝引到这里来。 此刻,他应该还不知道师父的身体就在屋内的衣箱里,可是周飞花和她已经暴露,若是陛下搜藏静妃宫殿的话,师父的身体很快就要暴露了。 苏域绝对不会对师父手下留情的…… 此时已经天亮,她唯有拖延时间,看看能不能熬到正午,师父操纵小龙升天的时候,宫内一定大乱,她们也就有可以逃跑的机会了。 想到这,她点了点头,直接问苏域:“敢问陛下,为何要在宫里养龙?” 苏域并不意外她发现了问湖的秘密,他又让人盛了一碗粥,一边喝,一边看着她,说起了陈年往事:“想当年,樊爻大战后,我曾经问沐清歌,可否跟她一起修仙问道。可是她却看着我的脸说,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人不能既有滔天的权势,又有无上的灵力,不然会遭到天的妒恨。能够掌控天下,为一方百姓造福,其实也是一种修为,只是这修为甚苦,对于一个人来说,几十年也就足够了。若是哪日,朕能放下权势,再去找她也来得及。” 冉冉听了点了点头:“虽然沐仙师现在变得有些不着调,但是她这番话也没错,当皇帝的确很累人……” 苏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比你师父还要小两岁,可是现在头发却已经大半花白,身体也日渐垮了下来。她说的几十年的权势,与我来说,原来只有二十几年的光阴。我这个小域,如今在你看来,居然可以做你的父亲了。这样的滔天权势真不如长生来得有诱惑。” 冉冉听着他的话,摇了摇头:“可是你所谓的长生法子,是不是太过儿戏了?你没想过万一失败,满京城的百姓都要葬身龙腹了!” 苏域微微一笑:“朕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失败过,若不是苏易水从中作梗,我此时已经掌握了七邪化形咒,只要我与那龙合二为一,再无病魔的困扰,便可以千秋万代,造福百姓……” 冉冉却觉得这话有些问题:“陛下,您统治大齐的二十年来,的确是个好皇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蓄养那条龙的时候,您害死多少异士?而那龙原本应该是畅游于海的灵物,却被你养得性情暴虐,困在一方小小深潭里以食人为生,您真的确定,与这样的龙合体后,你还是那个心怀天下的仁慈君王?天下的百姓……需要您这样的人千秋万代吗?” 这话问得甚是无状,老冯在一旁厉声道:“大胆,你怎么敢跟陛下如此说话!” 苏域却朗声笑了出来:“你一点也没有变,就算模样变得稍有不同,可依旧不会说违心的话。不过也不怪你,你全忘了过往,现在不过是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成大事者,原本就该不拘小节。当年的樊爻大战,你协助朕平定了平亲王的叛乱,又死了多少的人?若只斤斤计较少数人的生死,而不从长计议,那么现在坐在龙位上的人,就是阴界魔子,天下生灵涂炭了!” 冉冉听不懂,也来不及想他话里的深意。她现在只担心箱子里的师父,还有被放倒在地的周飞花、 她需要尽量拖延时间,于是轻声又问道:“沐仙师在天脉山所用的嗜仙虫是陛下给她的吧?” 如果她没猜错,培育出那魔虫的,便是阴阳眼老冯。 苏域似乎并不想再隐瞒,爽快地点头道:“是朕给的,只是没想到你当时居然也上了天脉山,若是知道你在,朕绝对不会给她的。幸好你没有事情,不然的话……朕绝不会放过她的。” 身居上位者,除了不能斤斤计较人命之外,似乎还有一手甩锅的奇技。 三言两语间,这害得冉冉差点死在天脉山上的罪责就全落在了沐清歌的身上。 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上辈子对冉冉也还不错。 想到沐仙师之前好像也承受了这位陛下的隆宠,师父还叮嘱自己要小心着苏域。 冉冉决定还是提防着这位陛下一些,她又不解地问:“陛下若只是为求长生,为何要帮助沐清歌做这等事情?陛下可知,天脉山盾天大能留下的灵脉就此毁于一旦,再也不能启用了。” 苏域平静地看着冉冉:“若能成仙者,跳出人界自然不归朕管。可是天脉山却还在人界。若是有心怀叵测者侥幸通过试练,从那处本不该存在的洗髓池获得灵力,便是生灵涂炭。盾天大能对人界毫无眷恋,又何必留下这种考验诱惑人性的东西?” 冉冉这次听明白了。 她本以为苏域给沐清歌嗜仙虫是为了帮助她提升修为,可也许天迈山灵脉被污染的结果才是苏域真正想要的。 当时朱雀若没有发威,这些不受控的虫子势必要冲破天脉山,将山下当时三大门派的修真仙士们一网打尽…… 大齐的王土,不需要魏纠、苏易水一类的仙修强者,毁掉那些修筑结丹的圣地,不让修仙者再有灵秀之辈冒头,才是苏域真正的目的。 此时冉冉总算明白了师父让她提防什么。这种身居高位者,如神一般决定人生死的铁腕钢肠,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冉冉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看了看院子里的日冕,快要接近正午,师父应该有所行动了。 此时日冕移动着光影,正好到了正午的位置,冉冉眯眼看着绚烂的阳光倾斜而下,转头对苏域怒目而视道:“狗皇帝,真正的强者,岂是可以压制就能压垮得了的?” 伴着她未落的话音,问湖的方向传来了轰鸣炸裂的声响,一条发着淡金光晕的龙从问湖之下直冲而上。缠绕在它身上的锁链因为巨力的拉扯而发出撕裂声响。 冉冉激动地一拍手,她方才那义正辞严的转头,正好拿捏住了时间,绝对让那狗皇帝心头一震! 接下来就是师父大展神威,猛打这狗皇帝脸的伟岸光大的时刻了! 就在巨龙飞天的一瞬间,似乎撞上了晴天万里中一片无形的大网,整个天空闪着淡金色的结网,而龙撞上大网之后,似乎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发出震天的龙鸣,再次重重摔落进湖中。 这离冉冉怒骂一声“狗皇帝”还不到眨眼的功夫。大地震动的余波未平,冉冉的处境很是艰难。 她方才真是被苏域激怒了,以至于口不择言,骂出了狗皇帝这样的话来。 谁知道师父如此昙花一现,只仿佛鲤鱼打挺一般,便被拍回到了水中。只盼师父争气,再次跃出水面,不然她和周飞花的下场似乎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苏域站了起来,平静问道:“你是在等苏易水冲出水面吗?不必再等了,他方才损耗了太多的灵力,应该已经被龙的魔力反噬,永远被困在龙的身体里了。” 冉冉听了这话,猛地转身看向苏域。 他是怎么知道师父利用驭兽术正在龙的身体里的?师父当时只是跳下问湖,苏域应该并不知水下的情形啊! 苏域微笑道:“你一定很好奇是谁告诉我的吧?” 说着他走到了窗边,伸手拨动着他之前赏赐给周飞花的那串西域风铃,微笑着道:“要不是你与静妃,朕可能还真不太清楚苏易水的打算呢!” 冉冉定睛细看时,终于看到了包裹风铃的花纸上奇热的纹路……是传音符! 冉冉不由得看着,被虫子咬得有些酥麻起不来身的静妃,她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一切,苏域一直通过风铃上的传音符听在耳里,却不动声色,还假装通过一碗粥认出了冉冉来。 可他为什么不阻止她们潜入问湖,还让冉冉顺利取回苏易水的身体? 此时问湖那边,依旧余波不断,那条巨龙在水下痛苦地翻涌,却因为挣脱不破那锁链,而无法再次跃出水面。 苏域听着远处湖水翻腾的声音,仿佛在听着沁人的雅乐,让人心旷神怡:“以前,朕的确存着与龙合体的心思。但是这条龙实在不受控,而且魔性愈加强大……看到了望乡关送来的水魔之后,朕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以后将要鳞片附体,半魔半鬼的样子。所以,在天脉山之后,朕听说苏易水附身在了白虎之上,倒是有了新的主意……” 听到这时,冉冉的血都冷了,她已经隐约猜到了苏域的想法。不过师父附身在白虎上,只有西山的弟子们才知,为何这皇帝也会知情? 就在这时,老冯已经带着人打开了装着苏易水的衣箱。苏域踱步来到箱子近前,低头仔细端详着苏易水陷入昏迷的样子,满意地说道:“看看,他明明比我大,却还是十八岁少年的青葱样子,寻常人奢求的青春永驻,对于他来说就是这么唾手可得……” 冉冉想要飞身去夺师父的身体,却被几个包围上来的奇士给摁住了。 她大声道:“你……是想夺舍不成?” 苏域想要长生,却不想变成半魔半鬼的样子,莫不是他真正的目标,是……师父的这具身体? 苏域听了哈哈大笑:“夺舍?也要这屋舍里有人才行!他既然已经空出了位置,朕怎么算是夺舍呢?” 从天脉山之后,苏域便一直在精心布局,当苏易水启程前往京城时,所有的布局便都开始了。 包括京城最近连绵异常的大雨,内河里突然闪现的龙影,都是苏域故意让苏易水察觉的。 他太了解苏易水了,天生的奇才,心思深沉,同时……也过于自信。 当初这颗龙蛋的母亲,为了保护沐清歌,在樊爻大战中,被九云斩龙箭一剑刺死,在临死前诞下了这颗龙蛋。 沐清歌含泪与母龙承诺,一定会将它的孩子孵化出来,送回到东海龙岛上去。可惜沐清歌没有完成,便被三大门派围剿。 而苏易水一直觉得亏欠沐清歌,那么他一定会完成沐清歌的许诺,想办法来解救这条被困在宫里的龙。 就算苏易水不想完成承诺,也绝对不会任着自己与龙合体的…… 如今,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进行。苏易水的元神被困在龙身中,而这具青春正当时的身体则完好无损地到了他的手中。 苏域的笑意加深了,略显贪婪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苏易水――这具没有元神而且跟他有血脉的健康身体,是天赐良机,也是上天对他的垂帘! 冉冉咬牙说道:“你难道为了长生,便不要皇位了吗?”苏域顶着苏易水的脸,如何再继续做皇帝? 苏域显然早就想好了,轻声说:“朕年轻时长得跟苏易水很像,那时你可是经常看着我的脸出神……所以朕若说自己服用了修士炼制的仙丹,不但药到病除,而且重新回复年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朕已经许久没有在朝臣的面前露脸了,你以为,他们跪在朝堂上,望向龙椅的时候,真的会注意到朕的容貌发生了变化吗?” 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说自己口服金丹返老还童,再一点点地露出真容,慢慢的,人们都会忘记他原来的脸,而记住现在的模样。 就在这时,不能动的周飞花终于能说话了,她瞪眼道:“陛下!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请三思!你明知他是……怎可用这邪物的身体?” 苏域微笑地看着他的爱妃,语调清冷道:“爱妃,你也变得让朕认不出了。你明知道朕需要那龙续命,却依然要帮助别人放了那龙,看来,你也并非你所说的那般对朕忠心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