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1、一、婚事 一、 广平七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热了十倍。整日里骄阳如火,回廊之上的琉璃瓦仿佛都要融了一般,明晃晃地闪着反光。层层垂柳之间,偶尔有一丝微风拂过,柳叶不过轻摆一二分,偶尔可闻几声蝉鸣,更让人觉得燥热难安。 在这样的天气里,荣亲王府上上下下都格外提着心,一则是自家主子本来就怕热,每年暑日里总是多几分急躁。二则便是为了不肯乖乖选王妃这件大事,已经得了宫里连续几道斥责旨意,就算是荣亲王素来在御前如何混不吝惯了,到底挨了皇帝或是太后的训斥之后总是还会心绪不佳,人人都是既不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还往跟前凑。 眼瞧着日头渐渐移了几分,时辰也到了申时,只是因着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一点不见黯淡,暑热炎炎亦是丝毫不减,而王府门外马蹄声骤然传来,得得如雷,听得叫人一惊,然而也是一落——这祖宗可是回来了。 外头的侍卫们自然赶紧上前相迎,而内院里书房外的茶水小房里,原本坐着闲话的侍从和丫鬟们听着外头的响&#xe863;,虽然都赶紧起身张罗预备,眼光却都止不住地往窗边黄梨雕花小椅上的少女那厢瞟。 少女只作没看见,仍是闲闲抱膝坐着嗑瓜子。眸子低低半垂之间,长睫反倒格外显出浓密,优美的侧脸与精致的下颌线条在些许细碎鬓发下添了几分生&#xe863;,而微微扬起的唇角好像总是带着些笑意,越发显得自在悠然。 另几人互相瞧瞧,到底还是腆着脸开口:“玲珑姐姐,今儿个您是不是再……” 玲珑这才抬了眼皮,一双明亮的眸子如同点漆一般,虽则口角利落,眼里却总是笑笑的:“这声姐姐,你们叫得倒是齐整。怎么着,料准了王爷还是不痛快,又要叫我进去顶着呗?” 能在书房里伺候的都是眉眼通透心思活络的,听玲珑这话音儿便知道这是不介意的,自然叠声奉承着:“谁不知道玲珑姐姐在王爷跟前是最有脸面,便是有天大的不痛快,有姐姐伺候着也都消了去,我们哪里比得上……” “得了罢。这高帽儿都戴 哪去了。”玲珑笑啐了一声,但也没再说旁的,整了整身上的水绿衫子,当先出了茶房,到书房门外侯着。 不过片时,便见一身公服的荣亲王萧缙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后头的幕僚唐宣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跟着,玲珑立刻便伸手打了帘子,萧缙脸色铁青,直直进了屋,唐宣稍一迟疑没敢跟着进去,便听里头“啪嚓”好脆一声大响,竟然是瓷器破碎的&#xe863;静! “唐大人?”这个阵仗玲珑也没见过几回,不由低声探了一句。 唐宣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便听书房里头又是“哗啦!”“啪嚓!”连续几声脆响,这可不能再耽搁了,玲珑赶紧进了门。 “啪!”又是一个青花笔洗掼到地上,碎瓷飞溅,直接就破裂在玲珑脚下。 玲珑自然被吓了一跳,只是也不至于叫出来就是了。当即低头顺着门边往南墙蹭,轻手轻脚去拿了墙上挂着的两个壁瓶,待得眼里冒火的萧缙又摔了两三样东西之后,才轻手轻脚上前半步,将壁瓶递过去:“王爷,还有这俩没摔呢。” 萧缙抬眼一瞥:“败家的东西,你不是给本王管书房的吗?怎么还生怕本王砸的不够多?” 玲珑欠身半福,姿态还是恭敬规矩的,只是那捧着壁瓶的手并没缩回来:“回您的话,书房里值钱的东西上个月底就全收了,现在一屋子瓷器都是奴婢这个月琉璃厂里专门收回来给您砸着玩的。里里外外一共十六套,您尽管摔个痛快就是。” “十六套?”饶是萧缙怒气还没散尽,还是不免被这数字略略分了心神,“买这么多做什么?” 玲珑这时便将壁瓶又收了回来:“当然是给王爷省银子。您若是砸了什么当真金贵的物件玩意儿,一件便顶这一屋子了。若不是嫌他们旁的纹样颜色实在太丑,给王爷摔着都丢人,奴婢就给您定一百套了。” “你也不盼本王点好!”萧缙哼了一声,“当真定了一百套回来,我这荣王府是要改成琉璃厂西大街吗?那得摔到什么时候?”说着一撩袍子后襟,终于坐下了。 玲珑心里微微一松,知道这大约是差不多了,先轻轻干咳了一声,算是提醒外头的内侍隋喜等人,才继续应道:“您再这么 跟两宫顶着闹脾气,奴婢就是给您定五百套也是不够摔的。不过今儿实在是热的很,王爷还是先换件轻快衣裳罢。” 一厢说着,一厢去瞧萧缙的脸色,难看还是难看的,但那股子恨不得上房揭瓦的烈怒还是退了几分。再稍停一息,见萧缙没再说话,玲珑便直接隔了帘子向外叫人拿水上茶。 外头隋喜和另外的丫鬟们都等了半晌了,此刻好容易得了玲珑的话,赶紧低头躬身,鱼贯进门,将满地的碎瓷都收拾了,伺候了萧缙洗手更衣,又大气不敢出地低头退了出去,不过因为唐宣也跟着一起进了书房,倒是没一起退出,总算不是单留玲珑一个人了。 唐宣是荣亲王府的少史官,也是萧缙最信任的心腹之一,玲珑看他脸色郑重,估摸着这是要再商议政事,于是给唐宣斟了茶之后便轻轻向后退了两步,正要再顺着退出门去,便见萧缙忽然抬手向她一指:“你留着,这跟你有关。” 玲珑自是听命驻足停步,只是眉毛也不由轻轻扬起,再次望向了唐宣——王爷进宫不是因为选王妃的事,就是为了京畿练兵的事,这两件事不管哪件不顺心,都跟她这个书房的掌事侍女扯不上关系罢? 唐宣居然有几分迟疑,又看了一眼萧缙,才点头道:“这个,确实跟玲珑姑娘有些渊源。太后娘娘的意思,好像是想给王爷选裴家的小姐。” 玲珑不由心里微微一抽,但下一瞬又将那些似翻未翻的往事强压下去,面上还是笑的:“那可得恭喜王爷了。裴太傅府可是书香世家,清流名门呢。” “嘁,”萧缙又喝了一口茶,冷笑道,“得了罢,什么狗屁书香清流?裴家从先帝朝就是那个见风使舵的德性,当初你们家夺爵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头一个上门退婚的?” 这旧事许久不提,玲珑自己都有点模糊了,秀丽小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略想了想才欠身应道:“我祖父是广平二年四月夺爵的,裴大才子三月就上门退婚了。说起来人家的圣贤书真是读得好,这墙头草都做得斯文些。奴婢记得,那年他们家的五小姐裴姝刚满十岁,已经看得出美人模样,也做了些小才女的名气。如今应当正是韶龄,才貌双全, 王爷好福气。” “那是,慈懿殿那位亲自开口,可不是福气么。”萧缙冷哼了一声,嘲讽的意思更强十分,随手将茶盏放了,示意另一侧的唐宣先坐下吃茶,又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玲珑,“如今想看着本王气死的人已经不少了,你就不用跟着加进去了。裴家这件破事,你帮着本王把它搅合散了,重重有赏。” 玲珑唇角不由微微上扬,但话却说的很收敛:“奴婢鄙薄低微,王爷这样的大事,奴婢便是有心,怕也是能力不足。” 萧缙撇了撇嘴,又嗤笑一声,只是这次却是向着玲珑的:“你就拿出顶撞本王的那个劲头就行,可劲儿作,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呢。” “那——那要是把裴家人作死了呢?”玲珑眨了眨眼,一双眸子清亮秀美,好像问的很是真诚。 刚刚低头喝了一口茶的唐宣差点直接呛死。 连萧缙都是一噎,侧目去看玲珑:“你这丫头这么有志气的吗?” 玲珑虽然看着明眸皓齿,肌肤娇嫩,实际上脸皮还是坚强非常的,欠身应答得极其坦然:“奴婢既然要奉王爷的钧旨怼人闹事,还能公报私仇,奴婢当然就作个大的呗。” “瞧瞧人家。”萧缙闻言不由失笑,先前眉间的怒意终于彻底散去,甚至还拿折扇去敲旁边的唐宣,“你回头去跟卫锋他们几个说说,都跟玲珑学学。这才叫有志气。你们跟本王在外头办差的时候还有些胆气,如今倒一个个跟老夫子似的一味保守。” 顿一顿,淡淡哼了一声,重又望向玲珑:“你只管放手去作,就是真的出了人命,也有本王兜着。” 玲珑听着萧缙的话音,知道先前的嘲讽戏谑之意皆已褪去,躬身相应之时偷眼去看唐宣,见他也给自己暗暗使眼色,心中越发有数,萧缙这搅散婚事的话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时便听外头的内侍隋喜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门前禀报:“王爷,皇上打发了周顺公公过来传口谕!”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二、算计 二、 萧缙刚刚舒缓的脸色立时又了冷了:“打发周顺公公过来?” “是。”门外的隋喜答得战战兢兢,“周顺公公说,是有皇上的口谕,另外还有皇上赏赐给王爷的冰果子。” 萧缙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丢到旁边的方几上:“皇兄这哪里是给我冰果子,这分明是嫌我在宫里上的火还不够。跟慈懿殿斗了这些年,他如今这是越斗越——” “王爷。”眼看萧缙这是连犯忌讳的话都要说出来了,玲珑赶紧上前一步,大着胆子拦了话,“等下要不要奴婢预备冰镇的乌梅汤伺候着?您说过阿公爱吃甜的。” 萧缙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句拦话的托词,但先前心头的火气再缓了缓,便也压了下去:“不必了。周顺的性子不会坐下吃茶。所谓口谕,无非就是替皇兄再絮叨几句罢了。” 言罢又自己摇了摇头,便大步出了书房,往前头迎过去。 唐宣与玲珑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略略提着心跟在后头。眼见萧缙脚步不停,但进花厅之前已然换了人前惯见的爽朗笑脸:“今日这样热,皇兄怎么还叫阿公亲自跑一趟呢。” 厅中年过五旬的绿衣中官连忙躬身行礼:“见过七殿下。” “阿公不必多礼。”萧缙笑着伸手虚扶,“快坐下吃茶。”他虽然已经二十四岁,又在外带兵多年,但因为相貌酷似亡母,十分白皙俊秀,笑起来更是带了几分仿若少年的明朗意气。 “王爷这声阿公实在折煞老奴。”周顺公公再次一躬,并没有当真落座,“先前殿下年少时,老奴有幸在玉韶宫里伺候几年,是老奴的福分,万万不敢在王爷跟前不知分寸。今日老奴是奉旨给您送陛下赏赐的冰果子,也替陛下传几句话。” 萧缙目光微闪,面上只笑吟吟地问道:“可要跪接上谕?” 周顺公公连忙摆手:“回王爷的话,皇上说不用跪接。其实您大约也猜到的,皇上只是叫老奴过来劝劝您,您先前定下的两位王妃都是还没成礼就殁了,王府里一直也没人照料……” “公公此言差矣。”萧缙笑了一声直接打断,回 手一指乖乖侍立在侧的玲珑,“哪里就没人了呢,这丫头照料的不错啊。” “殿下。”周顺公公很是无奈,“谢女史伺候王府很是得力,老奴也有耳闻。但您书房里的掌事女史,跟房里的知心人,还是不一样的。皇上的意思是,您还是先看看裴家的小姐,若是当真不合意,再跟太后娘娘好好说。先帝也说过的,您习文习武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说着取出一个锦盒,双手奉给萧缙:“这是上次您瞧上的封门青,皇上吩咐人给您刻的。” 萧缙接了一看,是一方小小的青田石印章,上好的石料莹润淡青,仿佛要透出水,四个古朴篆字——戒急用忍。 不看还好,看到这四个字,萧缙先前压下的火气又蹿上心头,强撑着笑道:“这么好的封门青都舍得给我,皇兄今次当真大方。” “王爷请用茶。”玲珑一直看着萧缙脸色,此刻见他笑意不比先前自然,立刻便端了茶过去。 &#xe863;作虽不大,但到底让萧缙略略缓了一瞬,低头抿了一口新茶,重又笑道:“哎,也罢,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既然皇兄果子也赏了,石料也赏了。那这位裴家丽人,我见一见便是。” 周顺公公登时松了一口气,又多叮嘱了几句切勿急躁、体谅皇上等等,便行礼告辞而去。 萧缙此时也算笑脸陪到底,索性亲自将周顺送到了二门,才重新又回书房。 只不过这位自诩兵法精熟、料敌机先的荣亲王刚一进门,便给惊到了——先前被他摔了的笔洗、笔筒、花瓶、白瓷镇纸等物都摆了替换的出来,只是并未各归其位,而是连同先前那一套里没摔的壁挂半瓶等一齐放在了书案上。 旁边玲珑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安定模样,全不似唐宣、隋喜等人的紧张之意挂在脸上。 “这是做什么?”萧缙心念一转就明白了,随手拿起之前丢下的折扇,直接过去问玲珑,“让本王再砸一套?” 玲珑笑容乖巧:“这样天气里王爷要是憋着容易上火,这一套是琉璃厂送的,比先前的还便宜,王爷要摔先紧着这个摔罢。” “自作聪明!”萧缙的折扇一挥,便作势要去敲她的头。 玲珑本能地闭了眼,一缩 脖子,跟个受惊的小鹌鹑似的。 但下一刻,扇子并没真的到头上,她略等了一息才悄悄睁眼去看萧缙,结果扇子还悬在她额角前,接着便“嗒”地一声敲了下来。 声音是脆的,不过不算疼就是了。唐宣和隋喜皆低了头,只当自己没瞧见。 “哼。”萧缙淡淡哼了一声,向隋喜一指,“去,将这些都拿出去院子摔了,另外再到南府叫个戏班子过来,另加六个歌姬。本王既然‘大喜’在即,干脆现在就热闹起来。” 又向唐宣摆了摆手:“去叫卫锋他们几个过来,听戏松快松快。” 隋喜虽然服侍萧缙时间更长,却没玲珑的胆子多问多说,赶紧躬身应了,又叫进来两个内侍,一齐将那整套的瓷器都抱了出去。唐宣则是知道荣亲王这是要借着听戏的名头与幕僚下属议事,亦躬身领命传话去了。 不片刻,便听外头一片的稀里哗啦,瓷片在青石地板上的飞溅脆响热闹得跟放鞭炮一样。 萧缙在书房里,神色反而平静下来,默然出神片刻,又望向玲珑:“说起来,裴家次子是娶了太后的侄女,那是不是——” “是。”玲珑眼睛里的笑意到底是闪了闪,但声音还是那样清亮平静的,“当年我祖父还领着户部职任的时候,裴大人提了亲。奴婢听说,是裴夫人出去算命,说他家二公子先天不足,好像是命里缺些什么,所以须得找个贵女婚配,才得平安长久。后来我祖父要夺爵的消息传开了,那年裴二公子也中了功名,人家就赶紧过来退婚,又另攀了安国公府的四姑娘高德芝。再后来,果然十分富贵美满,奴婢这才明白,原来裴二公子是五行缺德呢。” “噗——”萧缙一口乌梅饮直接喷了出来,随即大笑,“你这丫头,不去南府说书真是可惜了。” 玲珑唇角微扬,先去叫外头廊下伺候的丫鬟拿新的冰饮过来,给萧缙换上,才又笑道:“奴婢在王府伺候四年多了,按例再半年便该出去了,您要是乐意打发奴婢现在去南府,奴婢刚好去那边看几个月歌舞美人再回家,那也不错。” “就没有你接不上的话是不是?”萧缙又笑又气,“本王说一句,你就有八句等着。还南府看 美人?你先给本王把裴家这件婚事拆了再说。婚事拆不了,你就别出去了。” 玲珑并不把这句“别出去了”当真,但刚才周顺公公的话却是听得分明,颇有顾虑:“皇上的意思是还是让王爷忍下一时,婚事上暂时依了太后的意思。可您送走了周顺公公回来,还是想要拆了这件婚事?” 萧缙神色不变,只是薄唇边略添了几分淡淡的嘲讽:“皇上是个佛爷性子,跟先帝一样,打心眼儿里就盼着能少几分冲突是几分。他自己的后宫就叫太后搅得乌烟瘴气,如今还想叫我荣亲王府也效法么。若依着本王先前的念头,直接撅了裴家就是。但既然周顺顶着大太阳走了这一趟,那就还是得见一见,眼下先敷衍几日。” “既然如此,那您可愿意&#xe863;月华堂里供奉的太妃娘娘旧物?”既知萧缙心意已决,玲珑便将心头的法子提了出来,“虽说回头用药、或是用冲克之类的名头也能拆解婚事,一来未必能一劳永逸,再者也容易叫太后或皇上强压过去。可若是扯到太妃娘娘的旧物,那两宫就都不能叫您揭过不提了。” 萧缙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那块小巧的青田石印章摸了出来,握在掌心中沉吟不语。 刚好这时唐宣回来禀报:“王爷,安国公府的帖子到了,想请王爷明日到别院吃酒小叙,请了几位宗亲与朝中同僚作陪,并有一匹上佳良驹要送给王爷,还请您务必赏脸。” “今日宫里放了话,明日就要‘小叙’。”萧缙冷笑了一声,“太后娘家人这点狗仗人势,倒是真的跟墙头草一样的裴家相配的很。” 转头看了一眼玲珑:“月华堂的旧物,你去选两件安排罢。不过明日还是要去安国公府庄子上走一趟。到时候一定是要见到裴家人的,说不定那位五行缺德的裴二也在,你那作天作地怼人的劲儿别丢了,荣亲王府的牌子够撑腰的,别给本王丢人。” “王爷放心。”玲珑甜甜一笑,“奴婢最会的,便是狐假虎威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三、造化弄人 三、 次日的天气较前日更为炎热,层云重重,阳光没有那样暴烈,但闷热之意直是裹手裹脚缠着人一样。 萧缙本就不愿意去安国公的庄子上赴宴,尤其因着要骑马还穿了轻猎甲,略一行&#xe863;便热的冒汗,整个人越发心浮气躁。所幸安国公的庄子本就在京北,从荣亲王府过去并不算太远,玲珑早早就在马车里预备了湃好的凉茶,萧缙一气喝了两盏,才略略消停些。 很快到了安国公的庄院外,安国公高畴已经亲自迎候在门外,极其谦和亲热:“王爷赏光,臣寒舍蓬荜生辉。” 这时便显出来萧缙到底是如何在先帝朝间惨烈的前朝后宫斗争、皇子倾轧之中存活下来。 哪怕刚才在路上,萧缙已经跟玲珑将高太后与安国公府这一家子从上到下的争权夺利、趋炎附势等等都快骂化了。但马车当真停稳了,他翻身跳下去的那一刻,面上已经是一副在御前惯常混赖的笑容:“国公爷这是笑话本王呢。您的庄子好山好水好风雅,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您这算寒舍,本王府里就是土窑啦。” 安国公高畴是高太后的二弟,若不是其兄过世,原本不应该他来承爵。一直到广平五年之前,他都还在外任上,并没有真的与萧缙打过太多交道。 先前只是听说这位七皇子年少有才,既得先帝喜爱,也得今上看重,父兄疼爱之下,性子便很有几分骄纵,在御前都是混不吝的魔王一样,不想今日头一次过府饮宴,竟是这样随和又亲热的做派。 想来是太后娘娘的话管了用,今日之事大约是稳了。 安国公这样想着,不免越发心宽几分,亲自引着萧缙往庄园里走,什么胸怀韬略、用兵如神之类的恭维言语流水似的说了一路。 很快便到了酒菜果品皆已预备齐整的庭院中,安国公府的子侄,并裴家数人,还有两位作陪的宗亲,都等候多时,纷纷过来见礼。 萧缙还是那样一副言笑不禁,亲热随和的做派,众人大多与安国公想法相类,颇感稳妥。只是裴家人看着玲珑跟在萧缙身后,笑容里便或多或少有点不大自在。 毕 竟长信侯府倒台前,也跟裴家算是亲近世交,要不然怎么会给玲珑和裴二自幼定亲。所以一直到玲珑十四岁的时候,都还经常到裴家走&#xe863;来往。所以不管是今日要给萧缙相看的五姑娘裴姝,还是裴家其他的子弟,都与玲珑曾经很是相熟。 虽说退婚之后,裴家也听说了玲珑被家人逼着代替堂妹应选宫役,甚至到了荣亲王府做婢女,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说到底,长信侯府早就完了,玲珑这样一个低贱如尘埃的小小婢女,能对这件太后亲自发话的婚事有什么影响呢? 可是,裴家人全没料到在这场明摆着要相看裴姝的小宴上,萧缙竟是带着玲珑来了。而且玲珑虽然是王府里常见的侍女装束,但那杏色衫裙丝缎流光,头上玉簪温润华采,纵然规制不离格儿,料子却是极好的,显然在荣亲王跟前大有脸面。 那么荣亲王带玲珑过来是什么意思? 再者,裴家人心里还有一层不明白,玲珑自己难道不会想法子不来么?先前做侯门贵女的时候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的称呼何等亲近,如今一晃五年过去,裴家人富贵依旧甚至锦上添花,玲珑却沦落为伺候人的奴婢,故人相见,她自己不会羞惭窘迫么? 不过这许多的想法,终究也就是在裴家人心里盘旋了几圈,眼看着萧缙与玲珑主仆两个都是神态自若,笑意盈盈的,裴家人也好,安国公府的人也好,谁都不会主&#xe863;去提这煞风景的尴尬小事。 饮酒谈笑之间,当然还是以天花乱坠地恭维萧缙为主,同时或明或不太暗地将话头带到如今芳龄十五,才名远扬,同时也颇通骑射马术的裴姝身上。 萧缙只是笑,他容貌本就酷肖生母,眉眼十分俊美,往日在外领兵时多有肃容,且在朝堂上与人争执时也往往言辞狠辣,所以在外间传说中不是说他恃宠而骄、混世魔王,便是说他辣手无情、凶神恶煞。 但此刻夏日的阳光这样明亮而灿烂,萧缙又一直随和说笑,众人看来便觉得与寻常的王侯公子并无什么分别,只是更俊秀十分。裴姝的小脸不知不觉便有些微微发热,而满心都想着乘龙快婿的裴家人则是满心欢喜。 此时酒菜也用的差不多了,安国公 府的四姑奶奶高德芝,也就是裴二高攀上的贵女、裴姝的嫂子,主&#xe863;提道:“家父这次得的雪原良驹共有六匹,其中最好的一匹名叫追月,预备赠给王爷,另一匹飞星,刚好与阿姝有缘。早就听说王爷是爱马之人,要不要到后头马场里跑上几圈?若是追月不合意,还有旁的几匹可以让王爷挑选。” 萧缙其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玲珑都不知道主&#xe863;给他换了几次茶才继续强自按着,此刻听高家人终于提到跑马,哪怕是故意要安排他与裴姝二人单独去策马游玩,也比这样继续坐着敷衍说笑强些。当即笑着应了:“府上这样客气,本王却之不恭。只是实在让国公爷破费了。” “王爷这是说哪里话。才子配佳人,宝马配英雄,都是正理。”如此这般的场面话又说了两回,众人便拥着萧缙与裴姝往后山马场过去。而萧缙起身,玲珑自然还是跟在他身后。 刚踏上通往马场的那条甬道,高德芝便示意身边的丫鬟去拦玲珑,同时转身飞快打量她一回,口气和蔼:“说起来,玲珑姑娘也辛苦半日了,还是先到廊下坐坐吃个茶。等下王爷跑马回来,玲珑姑娘再来伺候罢。” 这姿态十分端庄亲切,好像就是身为主家之人在宽待荣亲王的随从,但到底是因为真的顺手施恩,还是早就看着玲珑在萧缙跟前不痛快,那就唯有自知了。 玲珑抿嘴一笑:“四姑奶奶,您僭越了。虽然此刻在贵府叨扰,但奴婢是荣亲王府的人,您现在还不能这样做主。” 高德芝的微笑登时便有些僵住,原先谢家倒台之前,她与玲珑也是在贵女茶会诗会的场合见过的,相互之间也顺着家族排行叫过“四姐姐、三妹妹”之类的称呼,也知道玲珑是个牙尖嘴利的活泼性子。但万万不想到了在今时今日这样的地位,玲珑甚至连一句“多谢体恤”之类的场面话都没说,就直接顶了回来。 而这时已经在丈余开外的萧缙也停步回头:“怎么了?” “王爷,小事而已。”高德芝转向萧缙,陪笑道,“天气这样热,玲珑姑娘刚才也辛苦了半日,所以想着让玲珑姑娘到廊下坐坐——” “嗐。”萧缙直接打断高德芝的话,随口 笑道,“这丫头最是爱看热闹的性子,不必费心了。” “既是如此,王爷可要给玲珑姑娘也挑一匹马?”这时裴姝已经牵了自己的马过来,一身水红猎装,满是热烈飞扬的颜色,娇俏小脸上有几分浅浅的羞涩,但更多是倔强与傲气。 萧缙摆了摆手:“那倒不必。”目光回转,对于貌美如花的裴姝扫了一眼就罢了,反倒是对于安国公说要送给他的良驹很有几分兴趣,把自己的随行护卫统领卫锋也叫了过来,还认真讨论了几句马匹的血统、脚力、品相等等。 裴姝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插话进去,最后还是安国公的长子过去直接赔笑劝说,萧缙这才又看了一眼裴姝,翻身上马。 安国公府的庄子依山傍水,占地极大,这一片马场足有十余亩,碧草茵茵,视野极其开阔。马场南端,也就是与庭院相接之处设有吃茶的凉棚,以数种瓜果装点,很有些远离京畿锦绣的田园野趣。 既然萧缙终于与裴姝并骑而去,高德芝、裴二还有安国公府的其他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到凉棚中吃茶。 玲珑身为萧缙的侍女,自然是没有座位的,直接侍立在给萧缙预留的座位后头也就是了。 而这时高德芝刚才强压下的脾气不免又翻上来,先是朝马场上那二人的身影看了看,估摸着萧缙不会这么快折返回来,才悠悠然拿起茶盏,又眼尾一扫玲珑:“以前听人说‘造化弄人’,如今这才算见着了。谁能想到,当年长信侯府那样富贵,三妹妹如今却沦落到为奴为婢呢。” 这话实在有些刺耳了,连坐在高德芝身边的裴二面上都有些许尴尬,侍立在再几步外的卫锋更是立刻皱了眉。 但玲珑却笑了,直接应道:“四姑奶奶这话说的很是,人世间这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譬如那读了许多圣贤书卷,开口闭口仁义道德的大才子,不也一转眼就背信弃义了么?谁能想到,书香门第、清华传家的,也能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呢。” 高德芝登时面色就变了,刚要回身去驳斥玲珑,却猛然听到马场处竟远远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四、死生之间 四、死生之间 众人登时都是一惊,只见远处裴姝的白马好像受了惊,开始狂奔乱跳。萧缙作为距离最近之人,不管喜不喜欢裴姝,总不能见死不救,当然策马追上去,同时叫道:“拉紧缰绳!别松手!” 他们二人在马场的北端,与凉棚相距很远。且因着刻意让萧缙与裴姝单独相处,护卫随从马奴等一个都没有带,因而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凉棚处的众人虽都看得到、却不是一瞬之间便赶得过去。 &#xe863;作最快的自是卫锋,本就是萧缙的护卫统领,也跟着萧缙在军中多有历练,见到出事立时飞奔到马厩处牵了一匹,翻身上马便急赶而去! 安国公的长子高峦与高德芝等人皆急的跳脚,赶紧叫家丁护卫马奴等也赶紧过去支援云云。 其实便是不用主家吩咐,有眼色的护卫侍从们也已经或骑马或徒步疾奔,都想赶紧冲过去帮忙。可出事的地点实在不是太近,虽然因着马场开阔一望可见,但当真要过去还是要有一点时间。 而就在这众人拼命疾冲的这一刻,更严重的事情便发生了。 裴姝的白马愈加癫狂,纵然萧缙马术精熟,已经追赶到了身边,但他就在他大力拉扯白马缰绳的那一刻,白马忽然长嘶一声,猛然人立一甩! “王爷!”此时卫锋距离他们还有两丈左右,但到底驰援不及,竟是眼睁睁看着萧缙的黑马也被那癫狂的白马冲击惊吓,萧缙几乎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被甩落马背,后脑着地。 裴姝当然了落了马,但相对幸运几分,横着滚落,腰腹腿脚虽也疼痛不堪,但最要紧的头部没有伤到。 若说刚才众人皆因事出突然而大惊失色,到了此时便是人人都魂飞天外! “快快快……快——请太医!”晚了一步的安国公高畴甚至顾不得飞奔而来的气喘吁吁,一张老脸又红又白,双手止不住的发抖——这本应该是做媒之事,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这时玲珑也终于赶到了,一眼看到坠马的萧缙竟已经昏了过去,后脑见血,生死不知,整个人亦是五雷轰顶一般。 但她下一刻便望向了又是 自责又是悲愤的卫锋:“卫统领,立刻去找唐大人,递折子进宫!” 安国公府众人这时正七手八脚的忙乱,要先将昏迷的萧缙抬上马车,好送回堂屋,等太医来救治。忽然听到这句话,人人都是一惊。虽然抬人的不至于松手,但也是瞬间便全望向玲珑。 卫锋起身要走,距离最近的高峦忙伸手去拦:“卫统领与玲珑姑娘虽然护主心切,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眼下要紧的是先救治王爷,你们还是留着伺候罢。” “救治王爷靠的是太医,留卫统领有什么用?”玲珑心中亦是又怒又急,但她面上却仍旧是镇定的,只是紧紧攥着拳头,强自克制,“王爷在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说不得是要求皇上赏赐宫里的药材和太医的,您这是要拦着奴婢们不能上报天听吗?” 若放在平日里,高峦作为安国公长子,在礼部也领着四品职任,哪里会与玲珑这样一个婢女正面争论。 可是眼下的事情太过严重,荣亲王在自家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眼看着坠马伤了头,这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报到御前当然是要报的,但也得自己人先知会太后的慈懿殿,哪里能让荣亲王府的人先闹到御前。 但荣亲王随身带来的心腹侍女和护卫,安国公府的人也不能强行拘禁,不然将来追究起来,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安国公府刻意谋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玲珑姑娘这是哪里话。”想到这一节,高峦不得不忍气和声,“我们当然会跟宫里请旨——” “卫统领有进宫的腰牌,他请旨比您府上更快。”玲珑此时已经是横下一条心,什么也不顾了,哪怕高峦纡尊降贵跟她这个小小婢女和颜悦色,她也直接就打断了,同时给卫锋使了个眼色。 卫锋更不客气,翻身就上了刚才借的马:“卑职告辞。”话都不多说,立时扬鞭疾驰而去! “好了好了,谁进宫请旨都行。先救王爷要紧。”安国公看着玲珑如此做派也是大大不悦,但此刻这点子脾气哪里比得上此刻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萧缙更要紧? 说到底,萧缙要是真在自己府里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这爵位都难保了。但毕竟有太后在,也不至于一时三刻就满 门获罪。反过来要是这位荣亲王福大命大能熬过去,将来再慢慢斡旋便是了。 很快,昏迷的萧缙被暂时安顿到暖阁中,安国公府相熟的袁太医先被请了来,诊脉之后面色便不大好看,又将外伤查看两回,还是沉吟不语。 这时安国公府众人的这口气已经快吊到窒息了,连声追问,袁太医才迟疑道:“这脉象有些凶险,因为伤到的头颈之处实在要紧。但王爷素来身强体健,若是今晚能醒来,那或许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这话一出,安国公险些直接晕过去。而玲珑守在昏迷的萧缙身边,亦是背脊发麻,满心冰凉。 不多时,宫中加派的御医带着御赐的千年人参也到了安国公府,但会诊一回的结论却也没什么变化,除了说先熬个独参汤给王爷备着,旁的便与袁太医一样,只能看荣亲王能不能自己醒过来。 如此情形之下,安国公反而庆幸荣亲王带了侍女玲珑过来,坠马的事情他们已经嫌疑难清,此刻若是自己府里的下人伺候再出了什么事,更是百上加斤。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萧缙仍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安国公等人再是焦急惶恐,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各自先去安歇不提。 玲珑其实也有几分疲惫,但实在太过担心萧缙,便还是强撑着守在暖阁里。 大约到了子时前后,玲珑越来越困倦,坐在脚踏上便有些瞌睡之意,迷迷糊糊好像听到萧缙的声音,立时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 “有没有水?”萧缙的声音还是有些低弱,但到底人是醒了。 玲珑赶紧去倒水,但眼圈已经是止不住的热了,先小心扶着萧缙浅浅地抿了两口水,才回手将眼泪拭了,便去外头叫太医。 这一下安国公庄子又灯火通明起来,四位太医过来会诊,个个都有喜色,安国公与裴家人更是恨不得立刻给满天神佛列祖列宗各磕三个响头,总算是没让荣亲王折在自家。 不过,当萧缙喝下一碗参汤,问了一句话,众人又有些傻眼。 “现下是哪一年?这是何处?” 听了这一问,安国公都不知道是应该心里再给菩萨佛爷多补十五个响头,还是干脆把刚才那三个响头收回来——荣亲王 这是撞了头摔傻了?那他要是忘了自己怎么出事、以为被谋害了怎么办? 不过幸好几位太医都在,尤其资历最老的孟太医很是镇定:“回王爷的话,今日是广平七年六月初一,您现在在安国公的庄子上。今日落马伤到了后脑。不过王爷不必担心,一时有些记不清事,是后脑受伤之后常见的症状。短则一二日,长则三四天,好好调养休息,便都能重新记起来了。” 萧缙听了,面上倒是很平静,但随后半晌没说话。暖阁里的众人谁也不敢再出声,不知此刻的荣亲王是头脑混乱想不明白,还是后脑伤处疼痛难受。 “王爷,可要先回王府么?”又等了几息,还是玲珑主&#xe863;问道。 萧缙抬眼,缓缓将目光转向玲珑。 四目相对一瞬,玲珑心中莫名生了些轻微的诧异。 她作为心腹侍女伺候萧缙四年多,不论是生病、是受伤、是酒醉,或是各样的心绪脾气,什么情形都见过了。但现下萧缙看她的目光,却好像跟先前都不太一样。 “回王府罢。”还不待玲珑琢磨明白这种微妙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萧缙终于点了头,同时向她伸了手。 玲珑赶紧上前去扶他,卫锋也要过来帮忙,怕萧缙在后脑之外,腰腿也有伤损,而玲珑到底是姑娘家,力气不足扶不稳当。 萧缙却摆了摆手,示意卫锋出去安排回府车马便是,自己则由玲珑扶着,慢慢地环视了暖阁中的众人一回,唇角微微扬起:“今日在国公爷府上叨扰了。承蒙招待厚赐,只是本王自己弓马不精,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见笑了。” 听这话的意思,或许萧缙那一瞬的发懵已过,今日之事还是记起来了? 但安国公也顾不得细想这种该交由太医操心的问题,只是连连欠身致歉,又将招待不周、改日登门谢罪的话说了几轮,诚惶诚恐地将萧缙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而荣亲王府这边,玲珑已经在离开安国公庄子的那一刻就请卫锋先快马回府,先着人预备烧水熬药,再将萧缙卧房中的瓷枕换掉,另外预备给他换药的白布水盆等物。 所以待得萧缙终于回到自己的王府卧房之中,当值的大丫鬟琥珀与珊瑚都已预备停当,可以直接伺候他更衣盥洗,安歇休息。 至此,玲珑终于稍微松口气,身上也十分疲惫了,于是叮嘱琥珀与珊瑚几句注意萧缙用药换药的事情,便准备回到自己的后罩房去休息。 然而她还没走出房门,便听萧缙叫她:“玲珑,你去哪里?”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五、疑惑 五、 玲珑微微一怔,先前在安国公庄子上那种微妙的感觉又上心头,萧缙这次受伤之后的心绪跟以往有点不太一样,说话也有点奇奇怪怪的。 譬如,现在已经是子时三刻的深夜了,她又不轮值守夜,能去哪里? 但她想了想,还是含糊应道:“奴婢去洗个脸,您先让琥珀和珊瑚伺候您更衣休息罢。” “嗯。”萧缙倒是没再多说别的。 玲珑略一欠身,随即转身退出。回到自己的后罩房,叫小丫头拿了热水简单盥洗了一回,便换了寝衣躺下休息。 说起来这一日确实是折腾累了,可前半日重见故人,后半日萧缙受伤,玲珑满脑子思绪乱飞,反倒没那么容易睡着。 几乎躺了要有两盏茶的功夫,玲珑才渐渐入睡,但睡的也不是太踏实。少时曾经有过的自在逍遥、家族变故的震惊恐惧、被迫应选宫役的悲愤决绝、以及在荣亲王府伺候的种种,各种故人旧事都七零八落地搅合成混乱的梦境,终于在梦到昔年母亲拿着剪子威胁自戕的那一幕之时,满头冷汗地重新醒来。 “玲珑姐姐!玲珑姐姐!”后罩房外头,值夜的小丫头荷叶连叫了好几声,声音虽然压低了些,语意却是急促的。 玲珑立刻心里一紧,赶忙披衣出门:“可是王爷身上不好?请太医了吗?” 荷叶拉着玲珑便往正房过去:“王爷好像梦魇了,急着找您呢!” 玲珑的后罩房距离正房很近,稍微再问荷叶两句话,便到了正房门外。只见琥珀已经迎出来了,裙子上好大一片暗色水渍,竟然像是被汤药泼了一身,一见到玲珑便如见了救星,几乎要哭出来:“玲珑姐姐——” “别哭了,去叫孟太医,请他过来候着。”玲珑心里越发惊疑不定,先打发了琥珀,才自己过去推门进了正房。 进门果然地上也是泼洒了的汤药,还有摔碎的瓷碗与茶盏,珊瑚战战兢兢地跪着,大气不敢出。而萧缙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冷峻,远比白日里那样烦躁的样子更让人畏惧。 “王爷,先换个药罢。”玲珑哪里敢问这是出了什么事,但一眼瞧见 萧缙头上的白布里又隐约有些渗血的样子,便主&#xe863;开口劝道。 萧缙看了她一眼,随即回手去摸了摸自己后脑的伤处,果然有些粘粘的,头皮上的伤口又渗了些血。 但他却只是淡淡哼了一声:“不妨事,死不了的。” 玲珑听着萧缙的话音,比寻常生气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寒意,难不成是怪皇帝逼他去相看裴姝才出事?可即便是这样,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怎么还这样说话呢。 “王爷是有大福气的,话可不能乱说。”玲珑几乎是半啐了一声,直接去拿了伤药与白布,就过去查看萧缙的伤口,同时给珊瑚打了个眼色,“赶紧叫荷叶她们过来把这碎碗收了,再拿点温水进来。” 平日里要是玲珑这样过来救场,珊瑚也就顺势出去了。可今日实在是被吓到了,一时间竟不敢&#xe863;,偷眼去看萧缙。 萧缙仍旧是低垂着目光,片刻之后才又冷哼了一声:“玲珑的话没听到吗?出去。” “是。”珊瑚连忙起身退了出去,叫小丫头们进门打扫送水等等,自己都不敢再进正房。 其实玲珑面对萧缙这样的心绪,也不是全不紧张的。不过她惯常行事稳当,此刻便再添几分谨慎,上前轻手轻脚地给萧缙解开了白布,另拿柔软的棉布巾子将新渗出的血一点点擦了,又给他换上新的镇痛止血的药膏,重新包扎。 待得换药完毕,琥珀在廊下已经将安神汤药预备好了,玲珑接了放在桌上,便听萧缙问道:“不是说去洗个脸么,怎么这样久。” 玲珑有些哭笑不得,但话到嘴边还是按住了,斟酌了一下才应道:“王爷恕罪,奴婢适才太困倦,就在自己房里睡着了。” “嗯。”萧缙大约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目光从玲珑身上转开,那冷峻的气息也终于消散几分,“今日辛苦了。” 言罢便想起身自己去拿那碗安神汤,但他其实除了后脑之外,腰腿和右肩也受伤不轻,尤其是被裴姝白马猛甩那一下,此刻的右肩还是肿的,略一抬起便痛的倒吸冷气。 “您别&#xe863;啊。”玲珑刚才没将安神汤给他,是怕他还有脾气没发完,哪里想到再一刻这位祖宗就忘了自己身上到底伤了几处呢。赶紧上前将 药汤端过去,“还是奴婢伺候您罢。” 萧缙这时倒从善如流了,右肩不&#xe863;,甚至左手也不&#xe863;,就让玲珑直接喂他吃了药。 以前萧缙练兵的时候也拉伤过右手,所以这伺候用饭汤药的事情,玲珑原本也不是头一回做。只是这次她又觉着跟先前不同,哪怕手里稳稳当当、毫无异状,心里却是不断嘀咕,到底哪里不对呢? 等一碗汤药吃完,玲珑将空碗端了出去,又从琥珀手里接了水过来给萧缙漱口,她忽然反应过来了——今日的萧缙好像一直看着她,哪怕有几个时刻是背对萧缙的,她都好像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 “王爷,奴婢可是今日有什么不妥吗?”想明白这一层,玲珑便直接望向萧缙,大大方方问出口。 然而这时萧缙却转了头,竟是避开与她对视:“倒也没有。”顿一顿,又吩咐道:“去叫人将七宝橱后头收拾一下,给你设一张榻。” 玲珑躬身应了,知道这是萧缙让她留在正房值夜。虽然心里有点想翻个白眼,骂一句这个活祖宗太会折腾人,但想想又觉得萧缙大约是心里有火撒不出去。 他原本就极力抗拒高太后插手他的婚事,所以才在过去这几年里宁可不选妃也不要太后指婚。这次不知道两宫之间有什么交易,皇帝压着他去相看裴姝,结果去了差点折在安国公庄子上。这样鬼门关上转了一圈,谁还能没点脾气呢。 所幸后半夜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平平安安一觉睡到天亮。 转日一早,萧缙刚用过早膳,周顺公公便又带着宫里的太医、药材并皇帝的赏赐和口谕一起到了。 显然皇帝除了心疼这个弟弟之外,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不管安国公如何负荆请罪锥心泣血地表示这件变故纯属意外,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样谋害荣亲王,萧缙到底还是差点把命都丢在安国公庄子上。 所以周顺公公这次来,除了皇帝表示安抚的几句好话之外,还有赏赐的一座温泉别院,叫他好好调养。 此时的萧缙已然全然不见前夜的冷峻之色,甚至还向着周顺公公时卖了几句委屈:“阿公,真的痛死了。我当时就说这不是好婚事,没说错吧?皇兄还不信我,您可得给 我作见证,回去告诉皇兄,他看女人太不准了。” 周顺公公哪里敢接萧缙后半段的这些浑话,只能赔笑劝道:“王爷这次受苦了,皇上很是惦记。昨日听说您受伤,立时就想亲自过来探望呢。” 萧缙勉强摆了摆左手:“这点小伤,倒是不必劳&#xe863;皇兄的御驾。只是阿公回宫也替我求个情,好歹这些日子别再逼我见什么名媛淑女了。万一再摔一回——” “王爷吉人天相,不会再有事的。”周顺公公赶紧拦他的话,但也明白萧缙的言下之意,再次躬身道,“王爷的意思,老奴自当向陛下转达。” “有劳阿公。”萧缙这时才露出一丝笑意,又吩咐唐宣代自己好好相送。 而周顺公公刚走,立刻又来了安国公府以及裴太傅府的礼物与拜帖,一来是为萧缙落马之事再三致歉,另外也为萧缙救了裴姝道谢,并且提出想要登门探病,以表诚意。 萧缙将那拜帖只扫了一眼,便全都丢给玲珑;“若是安国公府的人再来,叫卫锋去回绝。只说我头疼,礼物留下,人就不要进来了。要是裴家人上门,你带着侍卫出去,东西都不要收,叫他们滚。” 玲珑见萧缙精神确实全然恢复,她心中也松快了不少,抿嘴一笑:“那可多谢王爷,再给奴婢一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这算什么报仇,”萧缙嗤笑一声,“跟他们所行之事相比,连利息都算不上。”说着慢慢起身,往书房过去。 玲珑过去扶他,也略略劝了两句还是应该多休息,但也就是略略而已。毕竟她很了解萧缙,确实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不过到了书房之后,萧缙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去抽什么兵策史书,或是翻看近日的军报与信件,而是叫玲珑先帮他将广平七年前几个月的邸报都找了出来,开始一份一份地看。 玲珑这时远比前一晚看到萧缙发脾气更疑惑。 萧缙以往几乎是不看邸报的,他是当今仁宗皇帝最喜爱的幼弟,也是最得器重的天子近臣,朝会之外也时常在御前伴驾议政。邸报上这些昭告天下的大事小事,哪里比得上萧缙自己的所知所闻呢。 不过,身为荣亲王的书房掌事女史,玲珑一直都知道,伶牙俐齿远不如在适当的时候装聋作哑来的重要。所以即便她心中奇怪,面上却并没有显出来,更不会去问什么。 很快萧缙将这些邸报翻看完毕,便抬眼望向玲珑:“你可听说过‘前世今生’么?”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六、来日方长 六、 一时间,玲珑都不知道自己的思绪应该飞转到哪里。 她自己素来就不大相信鬼神之说,萧缙也是向来不问吉凶不卜卦,所以乍然听到此问,实在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 玲珑又想了想,才应道:“奴婢听说过,外头有戏班子,唱过一出戏叫做‘双生梦’,大约是传说前朝名臣荀相国与夫人俞氏各自少年梦知前生事。王爷是说这出戏么?” 萧缙见玲珑面上神色很有几分谨慎,全不似平日里说笑不禁的样子,目光中既有疑惑,又有担忧,甚至一边说话,还在一边极其小心地留意他头颈的受伤之处。 她是真的怕他脑子摔坏了,才会胡说八道么? 萧缙不由唇角微微扬起,暂时按下浮&#xe863;的心绪,知道有些话还其实还不到说出的时候,索性顺着玲珑的话笑道:“嗯。听说是有人先写了话本子,后来就有戏班子排成了新戏。今年九月便是太后的五十整寿了,不知道南府会送什么戏备选。要不然,我叫人排一出‘女帝临朝’,给太后贺寿罢。” 他说的十分轻松随性,听上去好像与受伤落马之前的做派没什么差别,可“女帝临朝”四个字一出口,玲珑心头猛地一跳,连头皮都有些发紧。 说起来这原本是出好戏,因着前朝确实曾有过一位女帝,所以民间的戏班子拣了几件类似立储、选才、说服阁臣,登基治国之类的大事编排而成。因着故事新鲜,唱词精良,很是传唱一时。 但是,到了先帝缠绵病榻的最后半年,却有人借着这出戏讽暗指皇后高氏,也就是如今慈懿殿中的高太后私交重臣、勾连结党、谋国篡权等等。 玲珑本就熟知朝局时政,亦知萧缙心中对高太后这位嫡母到底是怎生想法,却哪里料到忽然又将如此忌讳的戏文提起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先往外看了看,才略压低了些声音劝道:“王爷可不能乱说。哪怕是咱们王府里门户紧些,到底是人多口杂,不可不留神。” 萧缙又是一笑,也向书房的窗外扫了一眼,心中将王府里的一干人等略略过了一回,才淡淡道:“当年先帝 尚在,宫中形势飘摇,才会多在意些。如今么,再按着今上那佛爷性子退让下去,萧氏天下离改姓也没多远了。说不定慈懿殿此时正想听呢。” “殿下!”玲珑听着这语意越发不详,更是揪心,“您——” “好好好,不说了。”萧缙目光回转,重新望向玲珑,“放心罢,我不会直接这样惹到慈懿殿跟前,至少今年不会。” 顿一顿,又温言道:“不要担心。” 不知是否因为受伤而中气不足,最后半句话的声音略轻,听起来愈加柔和。 “是。”玲珑含糊应了一声,略略欠身后退半步,双手交叠,目光低垂,仍旧是平素在书房伺候时恭谨安静的样子。 萧缙亦将目光回转到手中的邸报上,一行行一段段,都是广平七年的大事小事,大晋天下十九州,仍是歌舞升平时。 而他此刻满心满腹那些与戏文全然无关的前世今生,千头万绪,确实需要静下来好好梳理一番。 至于身边的人么,他的余光略略扫到了身边那一抹熟悉的月色衫子,缓缓舒了一口气。 来日方长。 随后的半个月,荣亲王府算是很平静,也算是很热闹。 这位素来好&#xe863;、不肯消停的荣亲王萧缙,很是难得地全然遵守了太医们的叮嘱,甚至连什么少吃辛辣暂时戒酒之类的也都一一照做,关起门来专注养伤。 甚至十几天里,连二门外都没到过,除了每日早睡早起、按时吃药之外,便是自己在书房里看书看信看邸报。广平七年的邸报全翻阅了两轮之外,连前几年的也都抽出来翻看了一回。 但若是从二门往外瞧,荣亲王府的这半个月却又非常热闹。 毕竟萧缙在安国公庄子上堕马还是挺严重的一件事,当天唐宣和卫锋急匆匆赶到宫中上折子,仁宗派了太医出来会诊时,就已经传遍了京城。 于是各色的药材与问候的帖子从次日开始便如流水一样送到了荣亲王府,起初三五天倒是没什么人想要主&#xe863;登门。毕竟人人都知道荣亲王尚未大婚,府里连侧妃都没有,此时上门探访,那岂不是逼着养伤的荣亲王自己出来待客。 不过到了十天左右,太医们已经明确禀报给仁宗,荣亲王的外伤已经好 了大半,行&#xe863;基本无虞,只是还有些不时的头痛,再休息些日子应当便会彻底痊愈。 这时便开始有与荣亲王素来亲近相熟的宗亲或下属递帖子,想要到王府探望萧缙。 其中最为殷切的,当然是裴家人。 因为从萧缙受伤的次日,裴家的厚礼便完全没能送进王府大门。门上的人礼貌周全又客气,但是态度坚决如军兵,甚至表示若是裴家人不肯将礼物拿走,便是要门上的护卫侍从提头覆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裴家人是送礼又不是讨债,哪里能态度强硬呢,只好悻悻离去。 而安国公府也无计可施,本身事情就出在高家庄子上,如今荣亲王府肯收安国公府礼物,甚至回礼表示国公爷不必多想,感谢招待云云,已经十分庆幸,哪里还能替裴家人说项。 无奈之下,裴家人便去找了平郡王代为说情。 平郡王萧络是先帝第三子,生母丽嫔地位不高,从小便立志要做个一辈子吃喝玩乐斗鸡走狗的富贵闲人,既懒得读书,也不愿操心政事。刚一元服便直接求娶了太后的侄女,安国公长女高凤芝做正妃,旗帜鲜明地托庇于太后荫下。 按着姻亲来算,娶了安国公四女高德芝的裴二与平郡王便是连襟。有这样一层关系,再加上裴家人的重礼恳求,平郡王便在六月十四,带了裴家人预备的参茸礼物等,到荣亲王登门探病。 萧缙与平郡王不算亲近,但毕竟是同父所出的亲兄弟,当然不能驳了人家登门探病的面子,当即请到花厅吃茶。 平郡王也不如何绕圈子,大致问了两句萧缙养伤的情形之后,便笑着劝道:“三哥也不瞒你,来探望你之前,裴家人在我王府里可是好好哭了一通,主要是怕你还生气。要我这做哥哥的说,其实不至于,你这英豪性格最是大度,一件意外而已,哪里就能真的不饶人。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话,以为有人设计叫你落马的?” 萧缙靠在椅背上,笑意轻松:“三哥说笑了。马匹受惊而已,小事情。” 平郡王等了等,见萧缙并没有后半句,竟是避开不谈是否介怀或是原宥,便又追问道:“那么七弟就是不怪罪裴家姑娘了。如此,那明日可否叫裴家 人登门谢罪?” “三哥这话,我不大明白。”萧缙还是笑笑,“我这荣亲王府又不是西大街琉璃厂,岂是想来就来的。落马的事情既是意外,便与他们无关,那说什么谢罪呢。” “那就不说‘谢罪’,说请安、探病、感谢你救了人家的姑娘。”平郡王又抿了一口茶,说的越发直接,“其实要我说,七弟你是真的没必要太赌气。你王府里头一直空着,到底不成样子。就算你不乐意叫太后她老人家赐婚,但总得看看姑娘人才如何罢?裴家这位五姑娘,容貌才学都是拔尖儿的,而且你喜好骑射兵法,人家也懂,还不满意吗?” 萧缙想了想,好像认真考虑了片刻,随后才再次望向平郡王:“三哥对这位裴姑娘评价很高啊。那不如,您收了她罢。” 平郡王看着他刚才思索的神色,还以为当真听进去了,没想到后半句竟是这个,差点一口气噎住:“呸。这是什么浑话。我王府里那位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再说了,裴家姑娘是太后给你选的,扯我身上作甚。” 言至此处,平郡王忽然心念一转,目光刚好落在侍立在侧的玲珑身上,见她身形高挑婀娜,一身月色缭绫衫子,肤光胜雪,面容秀美,即便是侍女装束,仍旧容色照人。 随即重新望向萧缙:“七弟,你死活不愿意裴家的婚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萧缙却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截口:“对了,最近三哥很爱听戏是不是?听说三庆春有几个很是出彩的绝色戏子,您可别让三嫂嫂发现了。” “七弟你,你这是听谁胡说的?”平郡王登时心虚起来,旁的也顾不得了,“如今京城梨园繁盛,爱听戏的人多了,你三嫂也爱听呢,我有什么怕她发现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缙笑道:“小弟能有什么意思,您收了人家的礼物,过来关怀小弟的婚事。小弟当然也要关心一下兄长的‘内外后宅’了。” 平郡王越发紧张,干咳了一声:“那什么,七弟——”又扫了一眼玲珑,欲言又止。 意思当然就是要与萧缙单独说话。 玲珑望向萧缙,见他颔首,便微微一福,恭敬退出花厅,又从外头带上了门。 而门刚 一阖上,原本侍立在外间廊下的隋喜与琥珀等人便立刻过来奉承玲珑,引着她到茶水隔间先坐一坐,打扇送茶,分外殷勤。 玲珑有点微妙的尴尬,她原本便是最得萧缙信任的侍女,王府上下都知道,但以前她主要是在书房里伺候,偶尔到正房轮值一二而已。所以隋喜等人虽然叫一声玲珑姐姐,但也大多是在看着萧缙心绪不佳、求她救场之时。 可是萧缙养伤的这半个月,她几乎是唯一在萧缙身边伺候的侍女。不管书房还是正房,名义上虽然还有那个轮值的安排,但实际上却是玲珑只要略略离开一会儿,便又会被叫回去。 一日两日也就罢了,转眼半个月都是如此,余下的侍从丫鬟当中已经各种流言都快开出花来,而玲珑自己却是累的要死又不便多说。眼下众人如此殷勤,各自心里想的却还不见得又是什么荒诞念头。 “这不是玲珑姐姐么,”玲珑刚坐了片刻,手中的凉茶才喝了一口,便见茶水间的帘子打起,进来了一个身穿银红衫子的娇俏丫鬟,面上似笑非笑,“您近来可真是辛苦了啊。”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七、辛苦了 七、 茶水房里的气氛立刻就有点微妙。 进门的丫鬟叫翡翠,是萧缙乳母李嬷嬷的小女儿,虽然到荣王府伺候不到一年,但因着母亲李嬷嬷的关系,进了王府便是一等丫鬟,在萧缙跟前也颇得几分高看。 而玲珑一直与翡翠不对付,众人都是知道的。 里头的缘故很简单,翡翠作为李嬷嬷的小女儿,容貌俏丽,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若是不想进王府做丫鬟,不管是直接找个乡绅婆家,还是求萧缙做主,许配一个侍卫亲兵,都是极其容易的。 明明有那样的出路,还是主&#xe863;要进王府做侍女,想做通房侍妾也好,或是想去主管书房、将来可以抬高身份、嫁个小官也罢,前程总是还落在萧缙身上。 可玲珑才是萧缙最信任的心腹侍女,多多少少算是挡了翡翠的路。所以二人表面上虽然没有真正争吵冲突过,私下里却互相瞧不上。 而琥珀、珊瑚、荷叶等其他的丫鬟夹在当中,便有些两边都不能得罪的小紧张,此时听着翡翠明显是话里有话,更是谁也不敢接。 “以前只知道玲珑姐姐在书房里伺候的好,”翡翠嘴角含笑,继续道,“如今看来在正房里也这样得力,怪不得王爷喜欢呢。” 玲珑眼皮也不抬,将手中的凉茶抿了两口,直接望向门口,也就是花厅大门的方向。 她能进来茶水间坐着,就是因为有小丫鬟莲叶守在花厅外头,若是听见里头叫人,玲珑便得立刻过去。 翡翠那几句话,她就想直接当做没听见了。 一方面,玲珑本来就是还在应着差事,不过在茶水间里略坐片时而已,随时都得再过去伺候,哪里能跟翡翠在这边抬杠。再者,便是她自己是真的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最近萧缙就只可着她一个人使唤。 翡翠见玲珑连个眼色都不给自己,隋喜、琥珀等人又在旁边看着,原本就压着的一肚子火好像越发烧旺了,索性将话说得越发明白:“玲珑姐姐,您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吩咐。毕竟王爷受伤以来,姐姐一直这样一个人照应,也太过劳累了。” 玲珑确实是有点疲惫的,听了 这话也不由心头火起,当即一笑:“翡翠妹妹有心了。既然如此,等下花厅里叫人,你就过去换茶如何?左右不过花厅待客,你也是伺候过的。” 话音刚落,便见外头莲叶连连招手,意思便是花厅里叫人换茶。 翡翠一咬牙:“去就去。玲珑姐姐歇着罢。”言罢便将茶盘稳稳短端起,往花厅里过去。 眼看翡翠进了花厅,茶水房里的几个人不由互相看看,都望向玲珑:“翡翠这样进去行不行啊?” 玲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倒盼着能行。” 这话说了不过几息,众人便看着花厅的门开了,翡翠拿着空茶盘过来,面上笑容很是不自然:“玲珑姐姐,王爷叫您过去。” 隋喜与琥珀珊瑚等人对望,心下都是一句话:果然如此。 玲珑却没空再与这几人对什么眼神官司,闻言便立刻与翡翠一同回到了花厅。 萧缙神色还是很轻松的:“玲珑,去将我前年得的那盒玉山墨茶拿来,另外还有那对玉窑白瓷盏,也取来,算是我给三皇兄的回礼。” “是。”玲珑屈膝一福,立刻出门,到书房里将萧缙要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拿了个陷地黄锦的剔红匣子装了,捧回了花厅。 平郡王此时也是眉花眼笑的:“七弟你这太客气了。明明是我则这个做哥哥的来探病,还拿着东西回去。你府上真是宝贝多啊,连匣子都这样别致。” 萧缙笑道:“三哥喜欢就好。”顿一顿,又叫唐宣上前,去接玲珑手里的匣子,“我此刻还有些头痛,唐宣,你代本王送一送三殿下。” 待得唐宣送走了平郡王,花厅里只剩下萧缙、玲珑与翡翠主仆三人。 萧缙没有立时起身回书房或是正房,而是仍旧带着那点慵懒神色坐在主位上,慢慢地将手中的那盏茶喝完。 玲珑太习惯他这个样子,默然垂手侍立,甚至头脑都有些放空,开始想晚膳的安排。 翡翠有些紧张,她本来进王府的日子就不长,轮值之中真正在萧缙身边伺候的时间更短。但就算是再不熟悉,她也能感觉到此刻萧缙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翡翠却不敢想了。 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翡翠已经如芒在背了,萧 缙才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望向玲珑:“谁叫翡翠进来的?” 这话一出,翡翠已经紧张到手都发抖,好像自己天灵盖都要炸了一样。 只听玲珑躬身应道:“是奴婢想着花厅今日原就有二人当值,便叫翡翠进来换了茶。若是王爷不喜奴婢自作主张,还请降责。” “不是什么大事。”萧缙摆了摆手,“只是平郡王心性不大稳重,下次他若再来,你叫隋喜等人进来伺候,丫鬟们全都不要近前便是了。” 玲珑再次欠身:“是。” 翡翠这时一口气才松下来,稍一回想自己进花厅送茶时平郡王的眼光,以及此刻萧缙话里竟是有些维护的意思,暗想娘亲的话果然不错,荣亲王爷当真是个宽和怜下之人。 想到这里,翡翠又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将心中已经预备好的话再次飞快地过了一回,便咬牙上前半步:“王爷,奴婢有句话想要禀报。” 萧缙看了她一眼:“说。” “王爷,您养伤这些日子,玲珑姐姐日夜伺候实在太辛苦了。”翡翠望向萧缙,目光好像很是恳切,甚至还带了对玲珑的心疼,“奴婢斗胆,求王爷怜恤玲珑姐姐几分,让她也得空休息一二,奴婢们也会小心伺候的。” 花厅里安静了一瞬。 而花厅外的廊下,亦是一派寂静。 侍立在外的琥珀和珊瑚简直欲哭无泪,心道翡翠姑娘您要争宠您就自己去啊,奴婢们可伺候不好这位活祖宗! “说的也是。”沉了沉,萧缙才开口,目光仍是望向玲珑,“玲珑,你这些天当真辛苦了。对了,平郡王提到了一卷大盛百川图,是不是去年年末得的?你去找一下。” 说着,竟然直接就站起身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继续问道,“这是幅古卷,有几百年了,但北部河川绘制很是精准,上次南边拿过来的那副图叫什么来着?” 玲珑听他头一句出来,心里就已经在翻白眼了。这是荣亲王最会玩的虚虚实实,别说翡翠这样的身份跟他说话,便是平郡王甚至仁宗、高太后问萧缙什么事,他总能有避而不答的本事。 而见萧缙起身往外走,就更明白了,很自然地跟在他身后,同时应道:“您说的是南疆来的那卷五峰图志 ,里头是包括了西南边境,和玉龙关内的河川。” 主仆二人一路便这样说着话回到了书房,玲珑先给萧缙泡了一盏新茶,才去将他提到的几卷堪舆图轴全都找了出来,在书案上一一排列齐整。 萧缙这时却没喝那茶,而是端着茶盏略略出神了片刻,随即再次望向玲珑,声音更是与在花厅中相较,明显温和了几分:“这几日,是不是太累了?” 玲珑斟酌了一下,欠身垂首,恭敬应道:“其实,也还好。只是最近,确实不太按着先前的轮值伺候。奴婢这里是没什么的,不过,姐妹们也是想尽忠出力的。” “玲珑。”萧缙叫了她一声。 玲珑很自然地顺着抬头望过去。 四目相对,萧缙才再继续问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你什么?” 玲珑微微一怔,萧缙生于深宫,又经过了先帝朝夺嫡腥风血雨,什么样的算计都见过,所以他知道王府的婢仆之间会有些雀角鼠牙的争斗很正常,但哪里会放在心上呢? “多谢王爷垂问,”玲珑笑一笑,望向萧缙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澄澈清明,“有人的地方,总是会有各样的心思与说法。没有什么值得您留意的大事。” 她的眼睛秀美明亮,总是满了活泼的生机,尤其像这样带了些笑意望着他,满是信任与赤诚,萧缙越发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是鲜活的。 他的喉头略&#xe863;了&#xe863;,却没有立刻说什么。 心头那一点点的火苗正在微微地烧着,但他还是得再压一压。 急不得,真的急不得。 “王爷,”玲珑想了想,又将心里盘算了几日的另一个问题提了出来,“您是不是觉得堕马的事情是有人做了手脚,现在对府里的人,有些不太放心?” 萧缙立时便知玲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可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安国公府上的事情确实是意外,高太后并不是在广平七年就想要他性命的。 这个时期的慈懿殿,还在与仁宗周旋,对他这个手握京畿兵权的荣亲王还是以拉拢与监视为主。所以才会精挑细选出容色出众,又通骑射的裴姝,非要塞进他的王府里。 但从另一面说起,玲珑这话问的其实也没错。 慈懿殿没有立 刻要他的性命,却不是没有算计他。而此刻荣亲王府,以及前朝后宫,军营士林,哪一处不是暗流汹涌,哪个人没有几手准备? 忠孝信义的话人人都会讲。 不过绝大多数的人,只是讲讲而已。 前世今生的千头万绪再次翻涌喧嚣,然而在半晌沉默之后,萧缙只道:“本王可信之人,屈指可数。” 玲珑看着他的神色,心中滋味有些复杂。 萧缙是先帝最宠爱的淑妃之子,十四岁就被封为荣亲王。自幼便深得父亲宠爱,也得兄长喜欢,实打实的天之骄子。 但萧缙与寻常的王公子弟不同之处,便是他虽然有天潢贵胄的骄傲飞扬,在御前、在朝堂上也时有看似恃宠而骄的桀骜言行,可他心中却是极其明白的。 不管是私下读书习武的刻苦,还是带兵时身先士卒的勇毅,又或是判断政务、拿捏与朝臣同僚或宗亲公卿交往之间的进退,他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的王爵尊位而对任何人事掉以轻心。 正因如此,这句极短,但又极尽落寞的话,其中必有缘故。 玲珑略略舒一口气:“若是王爷心中确实是府中人手有所顾虑,奴婢可以帮助王爷清查一二,同时您若有所驱使,也不必顾虑奴婢的轮值。” 以心腹侍女而论,这话里的赤诚之意,已将“士为知己者死”、“鞠躬尽瘁”的态度表明无疑。 但收到表忠之心的荣亲王却没有太多的欣慰,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俊秀至极的面孔上甚至隐约有些悻悻的:“那——辛苦你了。” “王爷言重。”玲珑再次恭敬地低了头。 便在这时,书房外头又传来了隋喜略有些紧张的禀报:“王爷,皇上打发人过来给您送了两盒点心,问您头疼可好些了。另外还有一道口谕。”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八、前程【捉虫】 八、 “可是为了到碧山行宫散心的事?”萧缙闻报,神色反而松弛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茶。 “是。”隋喜在外头应道,“宫里问王爷头疼好些了没有。另外便是今年预备七月初五移驾行宫。皇上的意思是,您要是提前两日将行宫驻军的事情安排好了,也到行宫住个十天半月,松快松快。” “知道了。”萧缙淡淡哼了一声,习惯地想叫玲珑出去将宫里赐的点心接过来。刚要抬手,目光转到玲珑的方向,心中忽然一&#xe863;,将茶盏放下,自己起身到了门口吩咐隋喜,“叫唐宣到书房来。另外,送个帖子给京策军的小韩将军,请他明日过来吃茶,商议京畿布防的事情。” 说完,随手将隋喜捧着的点心食盒接了。 隋喜本能觉得好像哪里和平时不太一样,萧缙却又补了一句:“再去叫卫锋走一趟上林营,请展统领后天过来。” “是。”隋喜这时候哪还会琢磨旁的,忙领命去办差了。 萧缙站在书房门外的廊下,自己略略出神了片刻。 玲珑迎了过来,伸手去接那个食盒,又看他面上神色好像有些迟疑纠结的样子,想了想,便低声问道:“王爷是担心防务安排,还是不想去碧山行宫?” 萧缙却没松手,从另一侧转身自己回到了书房,才将食盒放在桌上。 沉默了半晌,才重新抬头望向玲珑:“碧山行宫还是要去的。你去整理预备一下,届时陪本王同去。”顿一顿,又和声道,“你先下去休息罢,书房与正房的轮值,还是按着先前的旧例便了。本王又想了想,既是可信之人不多,那更不能再把你累坏了。去休息罢。” “是。”玲珑虽然多少有点疑惑,怎么萧缙这一转眼的功夫又改了主意,但还是欠身应了,恭敬退出了书房。 回自己后罩房的路上,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随手去接隋喜的这个食盒的&#xe863;作虽然很小,却比其他事情更不像萧缙惯常的做派,他这是……真的怕自己累了? 想到这里,玲珑赶紧自己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可不能顺着外头 那些流言乱想! 她从进荣亲王府的头半年,就已经明着暗着强调了好几回,不管跟母亲并外家的亲戚,还是对着萧缙以及唐宣隋喜等人,她是绝对不做妾的。 萧缙大约是看她挺顺眼的,甚至说笑之间也算性情相得,所以玲珑其实并不是特别确定,萧缙以前有没有过要真的收她做侧室的念头。 不过有没有想过并不要紧,萧缙是个讲道理的人。 当年她被迫应选宫役的时候,曾在萧缙麾下做过校尉的舅舅沈苍会想尽办法求到荣亲王府上,就是因为信任荣亲王的人品,绝对不会强人所难的。 胡思乱想了一通,但当玲珑回房后稍作盥洗,便疲惫得什么都不记得了,换了衣裳沉沉睡去。 转日,萧缙递了一道谢恩表章,提到自己伤病已愈,可以开始为仁宗到碧山行宫之事预备防务调&#xe863;。 再转日是大朝会之期,萧缙直接整装上朝,王府后宅的日常运作似乎也彻底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这样的“拨乱反正”,让翡翠颇有几分得意。 毕竟萧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连玲珑都不敢说全然清楚。余下之人旁观所见,确实就是萧缙让玲珑单独伺候了半个月之后,翡翠大着胆子过去说了几句话,再过了半个时辰,书房里和正院里的轮值,就都恢复了。 于是王府的后院里便悄悄开了个赌盘,暂时挂着一赔一,就是赌荣亲王在玲珑与翡翠之间,到底更看重哪一个。 玲珑从荷叶嘴里听到这件事时,又气又笑。 稍微有点生气的地方,倒不是被人拿来与翡翠比较个高低轻重,而是翡翠那往上爬的心思,说不得九成都是要着落在萧缙房里。 难不成她还要跟翡翠争着给萧缙做通房吗? 但要说真的多愤怒,其实也谈不上。荣王府的后宅虽然不比皇城深宫一样半步不得出,但护卫丫鬟内侍这些人,平素做事也难免枯燥,只要不是起什么阴毒害人的心思,爱说几句闲话就说罢。 不过玲珑没想到,再过了几日,荷叶又过来偷偷告诉她,赌盘的价码改了,翡翠竟是二赔一了。 因为恢复了轮值之后,众人都看到了玲珑当值骤减,翡翠却不时在萧缙身边出现。虽然书房里要紧的 文书还不能碰,正房里伺候的时间增添了不少。 尤其是值夜之类,更是一次也没再安排玲珑。 还有人算了算,玲珑进府已经四年半了,按着五年一放的惯例,最迟到了广平八年的二月,也该离府了。若是荣亲王爷肯给恩典,提早几个月放出去也是有的。 那么这样说起来,还是翡翠更有机会上位。 荷叶对此很是愤愤不平:“玲珑姐姐你比翡翠好看十倍,一百倍!她就仗着自己是李嬷嬷的女儿拿乔,只有在王爷跟前的时候做个温顺的样子。尤其这几天,更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凭什么呀。” 玲珑失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不过就是说着玩的。你专心干活,少掺和。” 荷叶的小脸蛋上还是满满的不服气,玲珑看着只觉得更好笑,又安抚了这个小丫头几句。随后看了看时辰,从妆奁里拿了个荷包,便往角门过去。 严格说起来,亲王府中的侍女,尤其是有品级的女史,也是尚务府征选宫役之时一同挑选教导之后再拨到王府,所以服役年例与宫女一样,同样也按例不能轻易离开王府回家探亲。 不过荣亲王府的规矩总还是比皇城更宽松些,尤其是玲珑这样既有品级,又在萧缙跟前得脸的心腹侍女,与家人相见的机会还是要多得多。 而今日是月前就定下的日子,母亲沈菀会到王府角门过来给她送些东西,母女二人也可以在门房里略坐半个时辰,说说话。 “玲珑姑娘,您这边来。”还没到角门,值守的府丁赵诚已经赔笑迎上来主&#xe863;引路,“今日夫人来的早,小的已经迎到门房里吃茶了。就是小的实在没什么好茶,粗陋的很,姑娘莫怪。” “说罢,是不是下注了?”玲珑笑啐道,“王府今年上上下下的茶叶都是我经手瞧过的,虽说给你们发的不是多贵,品相也是说得过去的。说什么茶叶粗陋,还真当我有人家那凤凰命么。” 说着也就到了门房外,玲珑摸出一个提前预备好的红封塞给了赵诚:“拿着吃茶。” 赵诚一捏即知是个整枚的银锞子,越发眉花眼笑:“多谢玲珑姑娘,您与夫人慢慢聊,要添茶添水,随时吩咐。” “多谢了。”玲珑点 点头,才推门进去。 果然母亲沈菀已经在门房里等着,见到女儿立时眼眶发热,起身叫了一声她的乳名:“燕燕!” 玲珑虽也思念母亲,却还不至于哭哭啼啼的,一是天生性子开朗,本就不爱自怜自艾地钻牛角尖,再者便是确实每两三个月都能见着一回,认真说起来其实比那些远嫁的,或是在夫家操劳的出嫁女见到母亲的机会还多些。 “母亲,”玲珑含笑迎上去,“这些日子不见,您又更漂亮了。” 沈菀原本满心对女儿的思念与心疼,一下就被这样不着四六的话给分了神:“这是什么浑话,母亲几岁了,还说这个。” 玲珑要的就是她岔开心思,当即笑道:“以前听说真正的绝色佳人,岁月只添风华,我看书的时候不信,看了母亲才知是真的。每回见着,都比上一回更漂亮呢。” “行啦,少胡说两句。”沈菀按了按玲珑的手,“你这些日子是不是累着了?怎么看着比上回清减了些。” 玲珑笑笑:“没有什么。前些日子,王爷受伤,那样大的&#xe863;静,母亲大约也听说了罢?刚养伤的头几天是略着紧些,后头就闲下来了。母亲就是疑心太重,若不见我胖了就总怕我受苦。以如今家里的情形,我便是在家,衣食住行还能强过王府么。” 这话倒是说到沈菀心中,当下便叹了口气:“这——也不能说不对。年前,你爹爹回过京城一回,按着他的意思,其实分家了最好。咱们家索性离京到外头做点生意。你二舅父如今在江阳城的经营尚可,将你外祖母也接了过去。” “分家的事情,老爷子怎么肯松口。”玲珑嗤笑道,“就算他肯,大房也不会肯的。若不把咱们家吃干抹净,怎么会放手呢。您就跟爹爹说,在外头跑商船的时候除了留意安全,便是记得为将来打算。千万别再想着还能捂热祖父和大伯一家人的心了。您瞧着吧,等明年我从王府出去,他们不给我找个富贵人家做填房或是做妾的出路,都白糟蹋他们曾经丢掉的爵位和官位。” “关于这事,其实你倒不必担心。”沈菀看着女儿的目光满是怜惜,但语气里却有些迟疑。 玲珑向来敏锐,立时察觉出母亲 话里有话,心下飞快盘算一回,随即试探道:“二舅父的长子,是不是该进科场了?” 沈菀对自己的独生女当然也很了解,又掂量了一下才慢慢点头道:“是。安哥儿是预备今年去考一考。不过夫子说,他年纪还轻,并不着急,再等三年其实也使得。不过,嗯,听说,嗯,安哥儿读书还是挺认真的。” 只听母亲这一句话都几乎要停顿个七八会,就知道母亲自己对这话是多么不能确信。 玲珑索性自己把话说明白:“母亲,当初我应选宫役,是大舅父仗着昔年在王爷麾下效命,求了王爷将我从尚务府里要过来,我才不至于陷身深宫、前程生死两难料。这是沈家帮了咱们,帮了我。可外祖母若是因此便叫我去嫁给沈安,我不能答应。他这人从小就志大才疏。倘若谢家的爵位还在,或许他还能尊重我几分。如今在王府里伺候几年出去跟他结亲的话,二舅父一家都会觉得我得感恩戴德,谢谢他们不嫌弃我。” “燕燕。”沈菀心里十分难受,几乎要落下泪来,“母亲知道,沈安未必是良人。他读书上头的那点小聪明,连你的十分之一也赶不上。但你二舅父一家,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你自己也说,在王府伺候五年出去,花期多少是耽误了。你祖父他们——若是由着他们,还不如考虑安哥儿,至少不是个浪荡种子。” “母亲,说些旁的吧。”玲珑抿了抿唇,浅浅一笑。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实情,不过既然还有半年才离开王府,那将来的愁烦,将来再说罢。 沈菀原本也不是想在这次探望女儿的时候就将这件凑合的婚事说定,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主&#xe863;将话头转到在外行商的丈夫谢长垣,讲了几件书信中的家常,又问了问玲珑在王府的起居平安等等。 母女二人絮絮家常,不知不觉说了一个多时辰,玲珑才依依不舍地送别了母亲,重新回去后罩房。 谁知一推开门,竟见萧缙坐在窗边。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9、九、身如飘萍 九、 “王爷?”就算玲珑以前见惯了萧缙各种幺蛾子,也想不到他会忽然到自己的后罩房。 萧缙神色却很坦然,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今日看公文看的累了,又有一份卷宗没找着,便想过来问你一下。刚坐下而已。” 玲珑其实此刻还有点挂着刚才与母亲沈菀的对话,所以神色不似平日那样轻松,也懒得多想眼前这位祖宗在想什么,直接便顺着他说出来的话应道:“王爷见谅。今日下午并没有奴婢的轮值,且上个月已经跟王府禀报过,今日家母自后角门进来探望奴婢。奴婢一时不慎,耽搁久了,还请王爷原宥。不知您要找哪一份卷宗?” 萧缙干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咳咳,不要紧。本王已经打发唐宣去找卷宗了。” “那就好。”玲珑再次欠身,态度看似恭敬一如平时,但低头之间,目光其实是放空的。 心中反复环绕的,还是母亲强忍未落的眼泪。 “对了,最近湖心水榭左近的花木修缮进行的如何?”萧缙又问了一句。 玲珑还是没有抬头,甚至连目光也依旧是那样放空的,直接应道:“花木修缮的日程是隋喜在主理,先前从王府的账上拨了六百两,因着连水榭至花园的石子路也修缮了一回。上个月书房里的帐又走了二百两,定了六株茶花,六株蔷薇。” “嗯。那跟本王过去看看情形罢。”萧缙说完便直接往外走,竟是好像没注意到之前玲珑已经说了今日下午她不当值。 六月下旬的天气还是很热,不过到了湖边便清爽许多。水榭花木的修缮已然完成,湖畔垂柳如烟,花苑灿烂似锦,风景十分怡人。 萧缙带着玲珑围着花苑略走了几步,便算看过了,随即又回到水榭之中,也没落座,只是扶着围栏远远眺望远处。 玲珑当然更不想说话,就站在萧缙身后两步之处,远眺出神。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萧缙才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玲珑此刻心绪已经平复了些,笑了笑:“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做长辈的宗想给人安排婚事。这也不是什么新 鲜事,家家都有。” “安排婚事?”萧缙轻声重复了一次,“那你自己愿意吗?” 玲珑又笑了一声,只是这次的笑意中满是无奈:“奴婢是身如飘萍的人,愿意不愿意的,有的时候也不太重要。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萧缙转身望向玲珑,面上也是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谁又不是‘身如飘萍,走一步看一步’呢。” 玲珑轻轻叹了口气:“奴婢知道王爷也有这想安排婚事的长辈。但奴婢斗胆说句话,慈懿殿给您的这件婚事,本身便有些变通的余地。王爷心中若是有人、想虚正妃之位以待,收了裴五姑娘作侧妃也使得。退一万步说,您便是不娶,您也还是荣亲王。皇上还是看重您的。” 萧缙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前世在北地风霜之中的情景又上心头,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忍了片刻,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平静些:“皇上,是看重我的。但到底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说完,忽然伸手揉了揉玲珑额前的刘海碎发。 玲珑心头猛地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深深一躬:“王爷。” 多的一个字也没有说,但她的话音里满了惊惧。 萧缙心中暗骂自己没有忍住,但面上当然还是淡淡的:“你怕什么,本王何时勉强过谁么。” 玲珑仍旧低着头:“奴婢实在鄙薄,不能不畏惧。奴婢安身立命唯一能仰仗的,只有王爷的仁厚。” 这话本分到了极处,但也实在到了极处。 萧缙明白她的意思。 王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玲珑是不愿意做妾的。有人觉得这是寻常女子该有的志气,也有人笑话她还抱着当初身为侯府姑娘的傲气,但萧缙上辈子其实是听她亲口解释过的。 “为什么不肯做妾?当然是不划算。”前世里说这话的时候,玲珑已经陪着他到了流放的北地,飘飘扬扬的大雪连续下了三四天,外头的雪都要到膝盖那样深。那时她正拿着药酒给他反复涂抹肩上的旧伤,他疼得额头冒汗,便不断地找些有的没的闲话来说,不知怎么便提到这件事。 此刻的萧缙仍旧记得,当时的玲珑是坐在他面前的,目光很专注地在他的肩伤处,但嘴角含着的笑意,是北 地冬日里最温暖的光芒。 她的声音清脆又活泼,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就像一串酸甜的小果子,她说:“我知道当初人家都怎么说我,其实想瞎了心的居多。我娘家都夺爵了,还有什么傲气、什么志向。被迫应选宫役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什么叫‘形势比人强’。能不做妾当然不做,因为害怕呀。我要是一早就给王爷做妾,等王爷寻到一个可心的王妃,谁给我坟头拔草呢?” 言犹在耳,虽然眼前之人并不知道在某一个日子里,她曾有这样一段话落在他心里。 萧缙又沉默了片刻,终于温言道:“刚才,是我失礼了。你既然知道你如今的能够依仗的,是本王的仁厚。那么便只管依仗便是。不管是你本家还是外家,在婚事的打算上不要委屈自己。不愿意,就不用低头。旁人说什么都不要紧,本王的‘仁厚’自然会给你撑腰。” 玲珑因为低着头,并不能看到萧缙此刻的神色。但他说这几句话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她不得不在应声谢恩的同时,又退了一步,不知是在提醒萧缙还是提醒她自己。 万幸这句话说完也就完了。 随后几日,一直到启程前往碧山行宫之前,萧缙终于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玲珑也没有增加更多的轮值时间。王府里的赌盘甚至都新增了一项——王爷会不会改成带着翡翠去行宫? 转眼到了七月初五,慈懿殿高太后与仁宗皇帝,一同移驾地处京城东北百余里处的碧山行宫。 仁宗后宫中的妃嫔不少,但此次得以伴驾随行的只有四人,太后的长兄之女,如今的贵妃高氏,以及半年前刚入宫的新宠裴昭仪赫然在列。皇后段氏却留在了宫中,只说身体不适,所以留在昭阳殿休息,行宫事宜,便由高贵妃打理。 如此情势,自然引发了朝野不少议论。虽然表面上只不过是寻常的行宫避暑游玩,但因着仁宗朝的实权实际上一直是在太后的慈懿殿与仁宗的乾熙殿之间来回拉锯,所以后妃势力的此消彼长,同样也显出了太后对仁宗后宫的掌控之力。 对此,萧缙很是有几分鄙夷。甚至在一路前往行宫的路上,与玲珑好好数落了一回:“……有的时候,我就真的是觉 得难怪二哥能当太子,他这个性子真的是太像先帝了。要说忠孝仁义,确实是放在心里,想做个好人,想做好事。但为人君者,不知取舍,那就是等着叫人拿捏。” 自从那日水榭说话之后,玲珑与萧缙之间的气氛便微妙了两天,各自都有些轻微的拘谨,王府后院的赌盘甚至还再次拉高了对翡翠的看好。 不过再几日之后,萧缙的公务越发繁忙,除了王府少史唐宣与护卫统领卫锋时常要到书房议事之外,玲珑一同过去帮忙料理萧缙要紧的书信往来。连着忙碌几日,先前那点微妙的尴尬便自然消散了。 到得前往碧山行宫之时,主仆二人在马车上说笑,已然全无芥蒂,玲珑也重新“大胆”起来:“王爷,您如今议论陛下是越来越直接了。” 萧缙嗤笑道:“左右这是在马车上,除了你便是前头的卫锋,若是这也能泄露,那本王就认了。皇上这次估计要住一个月。咱们最多五六天,日程不会太长,你多仔细防范些。” “奴婢能防范什么?”玲珑奇道,“行宫的防卫是王爷您亲自安排的,奴婢随行只是伺候王爷,那不是因为您挑食挑嘴么,除了防范饮食不顺口,还有什么?” 萧缙唇角一勾:“明知故问是不是,当然是替本王防范美人计和‘被美人计’。慈懿殿一直都擅长软硬兼施,朝政上的手段强硬之外,后宫或内宅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看如今的六宫,再看平郡王府的后院,太后是绝对不会因为裴五害得本王落过马,便放掉这件婚事。这次行宫还专门叫本王一同前来,指定是有算计的。你是本王的贴身侍女,当然要护卫你家的绝色王爷了。” “——咳。”玲珑心里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虽然她也得承认萧缙确实面容俊美,但忽然“绝色”二字被他老人家自己贴上身,还是有点猝不及防,不过下一刻她还是接上了,“既然王爷说的这样明白,那奴婢一定留神,免得王爷被人辣手摧花。” 这样胡说八道了一路,午后便到了碧山行宫。 萧缙的住处被安排在行宫南端的平林馆,为的是与后宫女眷的居所尽量远离避嫌。按着往年避暑的惯例,到行宫的头一日先行安顿, 如无特旨召见,并不用立刻前往太后的澄月堂或仁宗的霁月堂觐见。 今年也不例外,到了平林馆之后,甚至有内监专门过来送了两宫赏赐的瓜果冰饮若干,叮嘱荣亲王随意休息游玩,不必急着过去见礼。 萧缙笑着应了,叫玲珑拿了两个大红封打赏。过来传旨的内监都是人精,接了红封便知轻重。加上荣亲王本来就有豪阔名声,越发满面堆笑地奉承了半车的话。大致就是先前王爷受伤,太后与皇帝如何心疼挂念,今次来到行宫定要好好散心,说不得便有神仙姻缘云云。 待得传旨内监走了,萧缙与玲珑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必如何讨论,便心知肚明这就是老练中官的精明,看着说的大多是滴水不漏的场面话,实际上拿了红包也透了消息。所谓神仙姻缘,自然就是太后在行宫中有所安排,还是要在这消暑游玩之中,再提萧缙的婚事。甚至是否只有裴姝一人备选,都未可知。 不过首先出现的,确实还是裴姝。 行宫安顿的转日一早,仁宗便打发人过来给萧缙送了点心,又是这惯常的拿吃食开场,实际上是要他去澄月堂给太后请安,顺便叮嘱他留意言行。 萧缙全无意外,虽然他并不记得前世的此时,在行宫中具体的日程细节,但大致发生了什么,当然还是非常记得的。 不然他上辈子为什么要给裴姝一个空头侧妃的名分呢,而裴姝若是不曾踏入荣亲王府,前世里的玲珑也可以少去好几桩无妄之灾。 想到此处,萧缙又深深呼吸两回,仍旧是顶着一副惫懒混赖的笑容,领着玲珑往太后的澄月堂过去,路上想想,又叮嘱玲珑:“等下见到太后,你不要紧张。” 玲珑想都不想便应道:“谢王爷关怀,但奴婢不是被太后相看,而是旁观太后强迫王爷您被人相看,所以奴婢很不紧张。” 萧缙不免气结,一时间恨不得玲珑也能知道上辈子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过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张明丽秀美的面孔上此刻还没有经过那些更大的伤痛与决绝,也不曾遭受后头的磨难种种、风波重重,望向他的目光里还是那样澄澈而轻松的,萧缙心里忽然又软了。 算了,不知道也好。 很快到了澄月堂,正堂之中太后与仁宗正在吃茶说话,母慈子孝,一派和睦。 萧缙进门见礼叩拜,礼数郑重周全,仁宗目光中便有满意之色。 赐座吃茶,母子之间,兄弟之间,也无非就是些相互问候身体安好、养伤可好之类的场面话。 一盏茶堪堪吃完,太后便向身边的侍女打了个手势,又和颜悦色地望向萧缙:“先前听说你落马,哀家与皇帝真的是吓到了。万幸祖宗保佑,先帝庇护,你总算平安无恙了。不过经了这件事,你这孩子也应当知道,王府里没有主事的人,还是不行的。” 说到这里,便见裴姝由宫女领着进了澄月堂,一袭青衣,楚楚可怜,先给太后与仁宗见礼,随后也转向萧缙:“臣女裴姝,向王爷请罪。”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0、十、架桥拨火 十、 “怎么就请罪了,这话从何说起。”萧缙笑笑,语气轻松得好像完全不知道裴姝在说什么,向身边之人一摆手,“玲珑,赶紧扶这位姑娘起来。” 玲珑立时应声上前,轻手轻脚去扶裴姝:“您请起。” 裴姝哪里会愿意与玲珑接触,但此时此刻是在太后的澄月堂中,当着高太后、仁宗与萧缙的面,唯有一万分的淑惠温柔,只得顺着玲珑的手起身,再次望向萧缙:“王爷宽宏大量,不与臣女计较,臣女感铭五内。但臣女那日在马场——” “且等一下。”萧缙笑着又一抬手,止住了裴姝这声情并茂的话,也不管她原本是想坚持致歉还是感谢,一句话便堵了回去,“姑娘不必说了,本王受伤只是因着自己马术不精湛,与旁人并无半点关系。这样丢脸的事情,还是不必在太后娘娘与皇上跟前细说了。” 顿一顿,又向椅背上靠了靠,面上笑容越发惫懒,左手一比:“玲珑,来,站这边来,挡着本王点。万一人家姑娘非得不给面子呢,好歹别让太后娘娘和皇上瞧见我脸红。” 这话摆明就是还嫌刚才那几句不足,非要彻底将裴姝的话堵死,玲珑当然不会真的绕到萧缙的左侧前方。相反微微屈膝一福,退到了萧缙座位后方。 而裴姝那厢便尴尬了。 预备好的两三种说辞在心里飞快地盘算来盘算去,竟是没一个合适再继续往下说的。她原以为萧缙要么便是仍旧生气,怪她那日策马出事,那只要当着太后与仁宗好好赔情便是;再不然便是萧缙确实不气了,那就为当日的出手相救好好道谢。 可是萧缙居然只说那日之事太过丢脸,再提便是给他难堪,那再怎么想也只好略过不提了。 “你这孩子。”幸好太后接了话,随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意温柔慈祥,“一家子在行宫说话,哪里还值得这样认真呢。” 笑着又望向仁宗:“皇帝,哀家先前说什么来着?阿缙始终不成婚,连个正经房里人都没有,才会到现在还这样孩子气。”又示意身边的侍女,引着裴姝坐在萧缙的对面。 仁宗也笑着 应了:“母后说的是,七弟是该长大了。”目光转向萧缙,面上便带了些半真半假的轻微责备之意:“老七,先前太医回禀,道你的伤势已经痊愈,未曾太过损伤记忆思绪等事。不许胡闹,好好与裴家姑娘说话。” 萧缙还是一副惫懒神色:“皇兄这是冤枉臣弟了。您看着的,臣弟对外人每一句话都是很客气好好说的。就是跟我自己的侍女不太客气,这总不能再改了罢。” “阿缙。”太后再次温言细语地接了话,“你这孩子就是倔强。那一日在庄子的马场上,你救人受伤,这本是英侠作为,没什么可避讳的。再者,即便当时是为了救人、事急从权,到底也是有了肌肤之亲,你也不能太不为人家考虑,更不能再明知故问气你皇兄了。” 太后的话音刚落,一直温顺低头的裴姝忽然离座起身,双膝跪下:“多谢太后娘娘垂怜。但臣女实在内心有愧,若不是臣女的马匹失控,七殿下何至于受伤受苦,甚至还曾经有过性命之危。臣女万万不敢妄求七殿下为臣女‘考虑’,如今——” 说到这里,话音低了下去,面上也越发红了,但因着澄月堂中的安静,在场之人还是能听到她满含羞赧的声音,“如今臣女只想求王爷宽宏,给臣女一个补偿的机会,哪怕……哪怕为妾为婢,臣女也是心甘情愿。” 萧缙面上的神色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心里却是滋味复杂,甚至有几分莫名的释然。 难怪前世的局势会演变到后来的地步,就这几句看似轻巧的话,太后便将他推拒婚事从不愿被慈懿殿安排转成了故意抗拒仁宗的旨意,这大约也是后来兄弟之间嫌隙越来越深的原因之一。 相对而言,裴姝这几句姿态极低,甚至愿意为妾为婢的废话,倒是没有太多的分量。 而萧缙已经不大记得前世的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回应太后这样的挑拨言语。 是相信自己与仁宗之间的兄弟情分坚如金石,还是认为仁宗能够抵挡得了慈懿殿的百般手段、或是高贵妃、裴昭仪的枕边私话? 千般磨难历尽而死地重生的萧缙,再去回想,只觉得可笑又可悲。曾经的荣亲王,是那样全然地信任兄长,忠君用命,而 此刻的他,却哪怕想要去信任仁宗,也做不到了。 “太后娘娘此言,臣万死难承。”那许许多多的念头在心头掠过,不过几息罢了,在太后与仁宗看来,萧缙只是在裴姝的话说完之后,才起身撩袍跪倒,姿态远比裴姝更加端正而恭谨,“臣受伤之事,原是一件极小的意外,不值得在娘娘与陛下面前如此反复提起。裴氏这样惶恐,甚至以太傅之女的贵重闺誉,要到臣的王府为奴为婢,臣亦惶恐,万万不敢如此折辱国之重臣。至于娘娘与陛下皆关切臣的婚配之事,臣感铭五内,绝无任何悖逆上意之心。若陛下亦疑臣有此心,臣有死而已。” 萧缙的话一说完,整个澄月堂的气氛越发不好了。 原本还是母慈子孝的絮絮家常,被他这一大段字字严整的剖心自证搅得像是要一头撞死在太庙前头一样。 仁宗当然有些无奈:“七弟,倒也不必如此。先起来再说话。” 太后则是又低头抿了一口茶,垂目略按了按心中的异样,才重新满面慈和笑容地望向萧缙和裴姝:“好好的说话,怎么一个个都跪下来了。都起来。” 萧缙依言起身,再打一躬:“娘娘,陛下。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臣实在没有对安国公或裴家姑娘心生芥蒂。若是臣先前几番表明仍旧不足,反倒让国公爷并裴太傅一家不安,那臣愿意回府之后设宴相请,请大家一齐到温泉别院小酌闲话,以便冰释前嫌。” 这话一出,莫说太后、仁宗与裴姝都十分意外,连安静侍立在后的玲珑的眼睛都瞪大了些。 荣亲王先前表示不怪裴家人、所以不收礼物的话难道真的不是赌气? 但不管各人心中思绪如何,疑虑如何,萧缙的这一番话还是让仁宗十分满意,澄月堂的气氛也随后在几句有关碧山行宫消暑赏景之类的闲话里渐渐缓和了。 又吃了两盏茶,萧缙起身告退。 太后倒是没说什么,而是仁宗主&#xe863;道:“顺道送一送裴姑娘罢。” 萧缙欠身应了,不仅没有表示反对,甚至还满面笑容地表示一定好好的陪伴裴姝回去。 但从澄月堂向外走的时候,萧缙却在经过玲珑身边时低声道:“护卫你家绝色王爷的时候到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十一、一唱一和 十一、 玲珑不管心里怎么翻白眼,面上当然是全然没有反应,就好像萧缙什么也没说一样,先低眉顺眼地跟着他往外走。 裴姝此番奉旨到行宫,是以她的堂姐裴昭仪思念家人为由,接她到行宫小住几日,所以住处便是裴昭仪的含芳馆,与澄月堂距离不太近。 出了澄月堂的院子,要沿着甬道先往北,经过锦鲤碧波池,再过听荷回廊,之后转西穿过香花灿烂的兰菊圃才到。 这样一路过去,少说要两盏茶的功夫,处处风景如画,花鸟怡人,若是同行之人心意相得,不拘在哪一处略略流连游玩,花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也不稀奇。 裴姝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她在庄子上见到萧缙的那一回,萧缙满是随和亲切,年轻英俊的亲王,在阳光下说笑随意,是那样的神采飞扬。 虽不曾对她表现出如何格外青睐垂顾,可反过来说这也是荣亲王的有礼自持,毫不轻佻。而当她的马受惊的那时,萧缙一声断喝“抓紧点!”随即拍马来救——直到今日今时,裴姝还时常在心头反反复复的回想,又是甜蜜,又是紧张。 先前家人的礼物送不进去荣亲王府,裴姝心里焦急到几乎睡不着觉。所以今日到行宫,哪怕没有堂姐裴昭仪提前点拨叮嘱,她自己也是满心恳切。 没想到澄月堂里几段话兜兜转转,居然又见了意料之外的希望,萧缙主&#xe863;提出设宴请客,这意思岂不是…… 顺着这个念头再想下去,裴姝两颊更热了。眼看出了澄月堂庭院之后,萧缙在向北的甬道上还脚步放缓了些,竟然像是在等着她过去并肩而行,心头不由突突乱跳。 “殿下。”她勉力平静了一下,才微笑着过去。 萧缙也笑笑,英俊过人的面孔与庄子那日所见的一样,随和又亲切。 二人并肩慢慢走了一小段,恰好见路旁有几株盛放的紫薇,芬芳怡人,萧缙便主&#xe863;开口问道:“裴姑娘是第一次来碧山行宫罢?可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紫薇?” 听到萧缙开言闲谈,裴姝心里越发欢喜,温婉地摇了摇头:“臣女不知,还请王爷赐教。” 萧缙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一笑:“巧了,本王也不知。”转身招手,“玲珑,过来给裴姑娘讲讲。” 玲珑含笑上前:“这是云山翠薇,紫薇花里颜色最饱满的一种,花期既长,香味也甜美柔和。因为靠近澄月堂,陛下想着太后娘娘偶尔会在此处散步,广平三年特命禹州培植进贡。您往前走,还有宁远银薇和江阳赤薇,如今也是花期正盛时。” “原来如此。”裴姝已经差点一口气仰倒过去,万万没料到萧缙的闲谈只有那一句,后头就是玲珑过来解说花树。而且玲珑还极其没有眼色,居然不像裴昭仪给她的侍女一样站在原地解说,而是顺着萧缙的手势走了过来,甚至还恭恭敬敬地领她过去仔细欣赏那几株云山翠薇。 而萧缙在玲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非常自然地整个人都转过去继续欣赏花树,负手迈步,围着云山翠薇转了一圈,再回来,竟站到了玲珑的另一侧,也就是彻底让玲珑站在了他们二人中间。 但再想想萧缙在澄月堂里说的最后几句话,以及刚才含笑等她的样子,裴姝又强自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妨事,像荣亲王这样在外带兵多年,府中又无姬妾的,或者只是粗豪男子脾性,没有多想罢了。 几个念头转过,又听着玲珑继续仔仔细细讲了几种紫薇花树名品来历等等,裴姝努力压下对萧缙的无奈、以及对玲珑的厌恶,唇角上扬:“玲珑姑娘好见识。” “确实是。”萧缙也笑,侧头去看玲珑,“本王就随口一问,你还知道这么多啊?哎对了,前头那碧波池里,有几种锦鲤?是不是去年又有江州和淮州进贡的新鱼?” 玲珑明显感觉到裴姝听着萧缙这话微微一僵,她不由心中暗笑,先前以为萧缙只是对太后的言语作为更在意些,如今看来面对裴姝也这样认真装傻,竟很有些“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意思。 “回王爷,碧波池里原先是有六种锦鲤,”玲珑欠身答了,“广平二年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萧缙已经大步往前走了:“来,边走边说,我还挺喜欢皇兄挑锦鲤的眼光。” 随后这一路可想而知,从澄月堂到含芳馆,一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以 至于太后与仁宗闻听之时都颇为欣慰。 然而事实上,好容易穿过了听荷回廊,到了兰菊圃的时候,裴姝自己已经满心烦躁,不想再听见萧缙变着花样提出新问题,只想赶紧回去含芳馆。 她根本不想知道到底池子里有几条鱼,圃中又有多少种,每一种花哪一年从哪里进贡来的,更不想看着萧缙与玲珑一问一答、一唱一和、没完没了。 但萧缙却很坚持:“先前太傅府屡送厚礼到王府里,本王是因着收礼有愧才让坚决不收,本王何曾想到竟然让府上误解了呢。今日既有机会,本王必须要陪同裴姑娘好好欣赏碧山行宫风景。玲珑,来,给裴姑娘讲讲,这兰菊圃与含芳馆之间的这条回廊,是哪一年换的琉璃瓦。” 裴姝更是想不通,为什么谢玲珑这个贱婢什么都知道? 一开始只是说花说树说锦鲤,后来连行宫庭院的营造、防范走水的安排,秋日行猎的典故等等全都扯出来了,简直恨不得每走三步便讲一段。哪怕是她随口问些什么,玲珑也能引经据典地一一答了,听得萧缙眉开眼笑,裴姝甚至隐约在荣亲王脸上看出几分自豪之情。 等她好容易回到含芳馆,又热又累不说,更是在关门大哭一场之后坚定了一个念头——只要她能进荣亲王府,一定要把玲珑这贱婢处理掉! 而同一时间,萧缙与玲珑回到了平林馆,头一件事便是叫人先给玲珑奉上整整一壶冰镇好的果子露。 玲珑再是行&#xe863;恭谨谦退,讲了几乎大半个时辰的话之后也是不想推辞了。微微一福谢恩算是全了礼数,随后便先连着喝了两盏,才觉得有些缓上来。 萧缙见她额角上满是细细的汗,本能便想抬手给她擦了。但左手稍微一&#xe863;,便立时想起上次揉她额发之时她的反应,还是忍住了。 玲珑自然是没有留意到萧缙的这些小&#xe863;作,两盏冰镇果露喝下去,整个人也舒坦了,自己回手拿帕子按了按额角,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王爷,给奴婢的果露是不是拿错了?这荔枝味道这样浓,别是把那一盘给您的——” “你不是喜欢荔枝么。”萧缙直接接口笑道,“我叫人给你单独预备的,荔枝,桃子,还有蜂蜜一 起酿的。这也算不得什么金贵东西,你今日护卫本王有功,应该的。” “那,多谢王爷。”玲珑再次一福,随即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有关在别院里设宴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奴婢操持预备的么?” 萧缙随手一指旁边的椅子:“刚才走了这半日了,热都热死了,先坐下再说话罢。”眼看她面上有些迟疑,又笑道,“谢女史,你是比唐宣低一品,可也是本王要紧的谋士啊,如何坐不得呢。” 其实玲珑倒不是觉得自己为萧缙所理之事不够机密,或觉得自己如何不配,主要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从萧缙受伤以来,奇怪的言行举止都不止十次八次了,好容易最近这几天终于看着正常些,现在却又有要出幺蛾子的架势。 但,天要下雨,荣亲王要作妖,谁也拦不住。 玲珑再次谢了萧缙赐座,才斜签着半坐在椅子上:“王爷请吩咐。” 萧缙摆了摆手,叫此刻房中伺候的其他人都下去,又在外头带上了门,才将声音压低了些:“你与裴家人很熟对不对?” “是。”玲珑点了点头。 萧缙唇角一勾,眼里神采光芒愈盛,笑意狡猾:“他们家的人,水性如何?”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十二、碧水清名 十二、 转眼几日过去,到了七月初十,萧缙便单独去向仁宗谢恩请旨,只说要回自己的王府略做预备,想尽快请安国公与裴太傅小酌相聚,消弭误解。 仁宗还取笑他:“朕听说了,这几天你每天都去找人家姑娘散步,行宫的几处花园你们都转遍了,你们也很谈得来嘛。” “皇兄说的是。”萧缙也笑,而且笑得比仁宗还开心。 尤其是想起这几天里玲珑仗着裴姝本来就不熟悉行宫,又心里烦躁听不进去,那真的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便更想笑。 谁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丫头鬼扯的功夫比他强多了。 仁宗哪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这婚事是差不多了,摆了摆手道:“那你回府去设宴罢,好好款待人家。” 萧缙躬身应了,刚要退出霁月堂,又想起来一事,“皇兄,荔枝能再赏给臣弟一盒么?” “你倒会挑,”仁宗笑骂道,“今年岭南进贡的总共就那些,给你的一盒已经是朕自己省出来的。现在还要?以前倒不记得你这样爱吃。” 萧缙笑道:“臣弟可不就是仰仗天恩么。您就再赏给臣弟一盒呗,天这么热,臣弟又要请客,总要弄点果子露什么的。” 仁宗鄙夷道:“可见你确实应当娶妻了,这等事你也自己放在心上?没出息。”不过鄙夷完了,到底还是疼爱这个弟弟,向身边的中官示意,“再装两盒荔枝,一盒桂圆,送到荣亲王府。” 萧缙更加高兴,连声音都更明亮了几分:“多谢皇兄!” 待他退出澄月堂,仁宗自己笑着摇摇头,好像觉得有什么稍微奇怪的地方——是不是谁说过对荔枝桂圆之类的南地水果过敏来着?但却想不大清楚,不过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再一转念也就抛到脑后了。 而荣亲王府这边,已经连续讲解了五天,几乎要把裴姝活活烦死逼疯的玲珑倒是立刻便提了出来:“王爷,裴二和裴姝对桂圆荔枝这类的果子都不能吃,设宴那日这些果子还是不要浪费了,奴婢给您单独做甜汤罢。 “我不爱吃那么些甜的,”萧缙舒舒服服地在自己的书 房坐榻上伸了个懒腰,“都是给你要的。之前那个荔枝和桃子的看你喝着还喜欢,这次再多酿个桂圆蜜。” “多谢王爷。”玲珑笑笑,强行将心里冒出来的念头按下去,同时默念十次——王爷厚道王爷是好人王爷不爱吃甜的而已。 萧缙看着她,还是笑得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好像完全没有厚颜无耻的意味在当中:“没事,喜欢就好。” “咳咳,王爷这次是预备在玉泉别院设宴吗?”玲珑干咳一声,主&#xe863;换了个话题。 萧缙又是一笑:“对,卫锋去预备游船了。到时候迎风临水,好好玩乐一回。在别院设宴不比府里,有些常用的东西或者预备不全,我要连平郡王一起请,所以你多用心预备罢。” “是。”玲珑欠身应了,退出书房自去安排预备设宴之事不提。 又是几日忽忽而过,便到了萧缙设宴的七月十六,天气已经不算太热,玉泉别院临山靠湖,花木繁盛精美,若要论及房舍装饰绮丽是比不上碧山行宫的雕梁画栋,但自然风光却不遑多让。 吃酒饮宴之处设在临湖水榭,玲珑本就善于理事,行事细致,加上对裴家人极其了解,所以无论是水榭席位装点,席间丝竹歌舞安排,还是酒菜饮食预备,都让一众到府的宾客满意至极。 酒过三巡,萧缙那白皙英俊的面孔上已经有了微微红意,行&#xe863;倒还自持,并无任何失礼,反倒让言笑不禁的他越发有些寻常王侯子弟的少年气。 一会儿拉着平郡王对饮,下一刻又去与安国公的长子高峦吃酒,天南海北地说笑几句,连对着五行缺德而裴二都能称兄道弟地多喝两杯。 这样说笑热闹了半天,真可谓是宾主尽欢,哪怕玲珑还一直在水榭中伺候着,裴姝也渐渐抛开了先前的心有余悸,不再觉得玲珑会主&#xe863;过来给她介绍别院风景,也跟自己的二嫂高德芝,还有其他与宴的女眷说笑起来。 眼看众人酒菜都差不多了,萧缙又叫人开始奏乐,丝竹悠扬,歌舞缤纷,这说是小酌宴会已经热闹欢喜犹胜大节大庆。 而兴致昂扬的萧缙显然仍嫌不足,叫人去将游船划到水榭旁边:“来试试本王新得的游船,沿着这水道往前,那边还有 湖心小亭,风景更佳。”说着望向平郡王,“三哥,你最喜欢这湖景水光,跟小弟过去转转?” 平郡王也有微醺之意:“我——我虽喜欢,但今日这时候,却也不用惦记我,你该请人家呀。”下颌一扬,直接便示意裴姝的方向。 萧缙合掌一拍:“又不是独木舟,同去同去。仕峰兄,一起过去看看?你不是最擅风景画吗?”这后半句是向着高峦说的,竟然叫他的表字,越发显得亲热。 高峦到底不比平郡王,对于撮合萧缙与裴姝的事情不好说的那样直接,而且难得今日荣亲王这样的兴致,他哪里能轻易驳了。 再加上一看那游船确实比较宽大,足有寻常游船的两倍宽,一倍半的长度,虽不是画舫,但在这别院的水道碧湖也足够游玩了。 于是半推半就,又说笑着去请平郡王,最后便是萧缙、平郡王、高峦,并裴姝四人登了游船。 裴姝其实是有些紧张的,虽然不至于怕水,但也没怎么坐过船,萧缙一见,便极其“贴心”地一招手:“玲珑,过来扶着点裴姑娘。” 裴姝一听到玲珑的名字心里就是一阵烦躁,但玲珑所站的位置实在距离太近,基本上萧缙一开口,几步就上了船。裴姝总不能在这样好的气氛下,强行叫自己的丫鬟飞奔过来挤走主人家的侍女,只得委屈忍了。 不过再抬眼看船上还有平郡王和高峦,心里又踏实些,估计这总不至于再让玲珑一通云山雾罩地介绍玉泉别院罢? 她这里还在胡思乱想,船上的荣亲王府下人已经点桨开船。 因着别院水道十分平稳,全无什么波澜,游船便极其平稳,裴姝的心也渐渐安了,同时含笑推开玲珑的手,往前到船头,去加入萧缙与高峦、平郡王三人的闲谈。 玲珑独自站在右后侧,保持着惯常的得体微笑,眼睛望向那优美怡人的湖光山景,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彻底沉醉。 这倒不是因为她还要如何应着差事,而是因着她并不太清楚萧缙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先前问过她裴家人的水性,但问完也就完了,安排游船的事情就只是简单地叫卫锋去找条好船,另外就是中规中矩地叫卫锋安排了游湖沿岸的护卫,应急救援 等事。 所以这位祖宗到底想做什么呢? 不久,船只到了湖心岛附近,但几人倒也不急着靠岸上岛,尤其是很少坐船的裴姝更是体会到了乘船游湖的妙处,带着些莲荷芬芳与清新水汽的微风迎面轻拂,实在怡人。 于是萧缙问了问裴姝,得到她含羞颔首的确认之后,才吩咐游船越过湖心岛,继续再往前头的水域。 又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几人兴致愈盛,甚至开始讨论诗词,一派欢笑和谐。 玲珑仍旧站在后头,因着一直没什么事叫她,便安静地在想自己的心事,父亲,母亲,跟表弟沈安的婚事等等。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不太响亮也不太清脆的“咔嚓”。 她有点疑惑,直觉那声音竟似是从脚下传来的。 低头仔细看看,并看不出什么,崭新的船板平稳而齐整,实在看不知道那声音哪里来的。 而这时刚好平郡王说了一句什么打油诗,裴姝笑得不行,高峦与萧缙也哈哈大笑。 就在这样欢畅热闹的声音中,玲珑越发不确定她接下来听到的那“咔咔咔”几声闷闷的声音是不是听错了。 但是再下一刻,“咔啦”一声大响!游船竟是一震之后向下猛沉了二尺有余,而那崭新的船板上竟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如毒蛇一般迅速贯穿甲板,这只游船竟是要一分为二!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十三、肌肤之亲 十三、 “王爷!”玲珑再是机敏,也没经历过这样情形,大惊之下本能叫了一声,但刚见萧缙回头,破裂的船板已经倾斜翻覆,玲珑只觉脚下骤滑,整个人天旋地转站立不住,再下一刻便直接落入冰凉的湖水之中! 这一回的惊恐便与先前不同了,脚下是空落落的,越是顺着本能的挣扎越往下沉,耳边只有咕隆咕隆的水声,玲珑心中瞬间滑过一个念头——如果这样一了百了,其实也未尝不是…… 这“未尝不是”之后到底如何,她自己还没想清楚,便觉腰上被坚实有力的手臂猛然一抱,再扑腾两下,就挣扎出了水面。 惊魂未定的玲珑喘了两口气,才发觉抱着自己的人竟是萧缙。 “别怕。”萧缙左手搂着她的腰,右手划水,向湖岸边径直游过去。 这时护卫等人已经急赶过来,卫锋直接跳下来支援,余人则在岸边放下绳索长杆等物救援。 萧缙仍旧亲自抱着玲珑游到岸边,让人先将她拉上去,自己才抓了另一根绳索,利落地翻身跃上。 玲珑踏上了湖边的草地,这才真正镇定下来,下一瞬便本能向湖水与对岸望去——只见那游船已经完全裂成两半,正在缓慢下沉,水里咕嘟嘟的都是气泡上涌。 而落水的平郡王、高峦与裴姝三人因为在船出事一刻站得靠左,所以三人都是从左侧落水,彼此之间的距离也不太远。 裴姝当然吓得魂飞天外,跟玲珑一样,胡乱挣扎之间连喝了几口水就往下沉。幸好平郡王与高峦二人皆通水性,虽然身手不及萧缙灵活,但二人一齐相救,还是很快就将裴姝捞起来往岸边游。 随后的混乱便没什么新鲜的,等到侍卫们将平郡王、高峦和裴姝三人也都拉到岸上,水榭那边的安国公府与裴太傅府众人都已经听说了消息,震惊担心焦急兼而有之。 不过当众人看到萧缙与裴姝等都是湿漉漉的回去,心思转得快的,譬如裴二与高德芝夫妇,又有些喜色——若是荣亲王将裴姝从水里救起来的,那这两回相救叠在一处,不管是论相救之恩,还是论肌肤相亲,怎么说这 婚事都妥了。 然而裴姝看到兄嫂家人,满腔的委屈后怕却再憋不住了,哇地一声便大哭出来。 丫鬟们手忙脚乱的要扶她去更衣,高德芝也赶紧过去哄,但因着这落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水榭中的众人听裴姝哭了几声就明白了——那游船翻了之后,萧缙与玲珑是从右侧落水,所以这位英武无双的荣亲王就去亲自把贴身侍女抱上了岸。 至于在慈懿殿太后娘娘亲自指点下预备良久一心想做荣亲王妃的裴五姑娘,却是在萧缙与玲珑的注视下,由一同在左侧落水的平郡王和高峦二人联手救起。 要知高峦的元配夫人去年刚刚过世,如今尚未正式续弦,严格说起来也算是可以婚配的情形。若是荣亲王不在当场,便是遮掩不了也能强说一句事急从权、没有太大肌肤相触。 可偏偏平郡王的水性与灵活皆不如高峦,裴姝刚才又惊慌万分胡乱挣扎,所以就演变成萧缙站在对岸,清清楚楚地看着高峦半抱着裴姝游到岸边。 在这等情形下,即便萧缙是对裴姝情根深种的,只怕也心里有了芥蒂。更何况这段八字不知道算不算有半撇的姻缘到底是怎么提起的,在场众人谁不知道呢。 这一下别说裴姝大哭不止,连安国公、裴太傅都想哭了。 再随后,萧缙如何再三诚挚赔礼道歉,要将当初自己坠马之后养伤所收到的礼物十倍送还向裴家与高家致歉云云的话,也没有人想听了。 裴家人甚至都不想在玉泉别院借地方给裴姝更衣,干脆就胡乱应付了几句场面话,随即风卷残云一样,连同安国公府众人一同告辞离去。 相对而言,今日纯是过来吃酒作陪的平郡王在这当中的利害牵涉最少,面上也没那么难堪,还是换了干燥衣裳,将头发擦干了,又过来跟萧缙吃了一盏茶:“七弟,你这手玩的高明,这是连你三哥都搭进去了?” 萧缙&#xe863;手亲自给平郡王添了半盏茶:“三哥这是什么话。事出突然,小弟也呛着了。” “这会儿就咱们兄弟两人,少装傻。”平郡王嗤笑道,“你是在泉州操练过水军的人,你自己用的船能平白无故出这样的岔子?不想要人家姑娘就不要呗,用得着这样大的&#xe863; 静吗?你等着瞧罢,皇上这回不把你腿打断,就算你运气。” 萧缙还是笑:“小弟在泉州操练的是战船,跟游船有什么关系。说起来,三哥先前就提过这裴姑娘人才难得,刚好这次也有了肌肤之亲,要不您收了做侧妃?我瞧着刚才安国公父子的样子,不见得愿意高峦娶她续弦呢。” “呸。”平郡王啐道,“你就跟我胡说八道罢。到御前你再这样试试。我瞧你抱着那丫鬟倒是跟宝贝似的。那是不是以前长信侯府的丫头,裴二退婚的那个?老七,你这心思——” 萧缙还是不答反问:“三哥真的不考虑自己收了裴氏吗?这纳侧的事情还是光明正大的好。上回小弟给您料理了回春巷的宅子,可是听说那秋意胡同……” 平郡王登时一激灵:“你——你这小子是有千里眼?”悻悻一摆手,“罢了罢了,不识好人心。你自己要作死,自己扛着罢。回头万一皇上细究下来,你腿保不住,这丫头也保不住。”言罢又喝了几口茶,便告辞回府了。 待得平郡王走了,更衣梳洗完毕的玲珑才过来见萧缙,面上忧色全不掩盖:“王爷,您这次一定会触怒两宫的。” 萧缙还是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了她两眼,才唇角微扬:“怕什么,天还能真塌下来?你先去看看卫锋那边,安排一下回府的事情。”说完竟然打开手中的玉骨折扇,目光低垂,望向扇面,似乎是在思索出神。 玲珑原地站着没&#xe863;,心中飞快推算了片刻,要最终还是追问道:“王爷,您真的出神之时,跟躲避旁人眼光做样子,还是不一样的。此刻只有奴婢在这里,您却这样躲闪,是您还有什么下一步的筹算,要着落在奴婢身上吗?” 萧缙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那扇面,但心里盘算的话再三斟酌还是不太好说出口。 嘴唇张了张,又合上。随后再沉吟了几息,才终于抬眼望向玲珑:“先看宫里的旨意罢,快的话可能今晚就下来了。” 玲珑无奈,萧缙再是宽仁怜下,到底是她的主子。问是可以,但他不答,她又能如何呢。刚好从这场热闹的别院宴会结束了也有不少收尾之事要做,她索性便压下心头那一点烦躁,专心去料理事 情不提。 正如萧缙所料,从别院回到荣亲王府不到半个时辰,暴怒的仁宗便传旨叫他即刻到行宫面圣。 闻报之时玲珑正在书房里找萧缙要的印章,听到隋喜战战兢兢的禀报也不由猛然一惊,立时望向萧缙:“王爷——” 萧缙一笑:“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你将印章找出来先放在左手的抽斗里,然后就去休息罢。”说完直接出了书房,吩咐了隋喜几句话便往前头过去。 眼看萧缙镇定离去,玲珑心里却没办法那样坦然,手中仍旧在找那块印章,思绪却越来越乱。 今日之事,到底谁能相信只是个意外呢? 除了担心萧缙会将太后与仁宗触怒到什么地步之外,更让她心神不宁的,便是在湖水中的那一刻。 萧缙在救她的性命,她知道。可他的手臂真的需要抱她这样紧吗?卫锋都过来想要接手了,萧缙还是亲自抱着她到了岸边。 他的手臂与身体这样火热,还有浮上水面那一刻,他那一声低低的又坚定的“别怕”…… 几乎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玲珑才重新回过神,她甚至都不想仔细分辨自己刚才到底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抬眼看看晚间的天色渐渐昏暗,玲珑强行定了定神,先将那印章找出来放好,便回到自己的后罩房去盥洗休息,只是仍旧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萧缙一直没有回王府,玲珑有些担心,但转念又给自己宽心,或许他能说服仁宗,加上天色晚了,就被留在行宫罢。 正这样想着,便听外头有人快步小跑着到了门前。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4、十四、慎德堂 十四、 随后卫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玲珑,玲珑!” 卫锋的性子虽然比唐宣略急一些,却也不是毛躁的人,玲珑与他相识几年,从来没听过这样急躁语气,又是这个时间在自己门外,连忙披衣出门:“卫统领,怎么了?王爷呢?” 卫锋面色严肃:“王爷被皇上关到慎德堂思过了,没说日子。” 玲珑登时心里猛然一沉。 慎德堂并不是行宫里的轩馆,而是尚务府辖下专门用以圈禁惩戒宗室子弟的一处房舍,就在皇城角西南的宣德门外。由尚务府辖管,上林卫警戒驻守。 内里房舍规制虽然不至于狭窄昏暗如囚牢,但前朝确实曾有皇子获罪之后在慎德堂被圈禁十二年,最终病死其间。 虽然在此之外的宗室子弟,大部分都是被圈禁数月甚至数日就被放了出来,慎德堂还是一个大晋皇室子弟谈之变色的所在。 “所以王爷是在行宫顶撞了皇上?”玲珑越想越不对,仁宗皇帝与萧缙虽然不是同一位母亲所生,但仁宗少年时是被萧缙的母亲淑妃抚养过三年的。所以兄弟感情之深,有如一母同胞。 虽然萧缙在裴姝这件事上确实是违背了仁宗的几番叮嘱、强行拆解了婚事,但裴姝本身不过是太后的棋子而已。仁宗要发脾气,罚俸或者叫萧缙在王府禁足十天半个月也就罢了,怎么会关到慎德堂呢? 卫锋点点头,但又立刻摇摇头:“具体的情形,我也不知道。王爷自己进到霁月堂去见皇上,是关了门说话的。皇上是真的生气了,我在外头都能隐约听到皇上大声骂王爷,还有摔东西的声音。但具体王爷说什么,我就没听到了。行了,别说了,赶紧收拾东西。王爷说让你过去慎德堂伺候。” 玲珑还没说话,旁边罩房里的几个大丫鬟也都听到&#xe863;静出来了,琥珀与珊瑚都是一脸惊惧——这样情形下进去伺候,那不就是陪着坐牢?那如果荣亲王也被圈禁个十年八年怎么办? 下一刻,除了玲珑之外,所有人的目光竟不约而同转向翡翠,毕竟一直到玲珑陪着萧缙去行宫之前,翡翠在王府后宅赌盘的 赔率还是二赔一呢。 玲珑却没这咸淡心思,根本懒得理会翡翠怎么期期艾艾地找话说,立刻回房拿了两件自己的衣裳,便与卫锋一通快步往萧缙书房过去。 唐宣与隋喜也都到了,几人快速商议一回,玲珑便整理了个小包袱,仍旧由卫锋领着,乘马车赶往慎德堂。 到了之后,已经有尚务府的官员提着灯在门口等着,验看腰牌、搜检衣物,包括给值守的官员与守卫塞红封,这些常规惯例一一完成,又耗了一刻钟,才有人领着玲珑往慎德堂最里头的北院过去。 这算是慎德堂里头最大的院子,但也不过就一间宽阔些的正房,原本应该有耳房的地方拆了,改成一个凉棚,院子里有些简单的花木,看着就跟寻常贫寒人家的院子相似。 正房里的灯光倒还明亮,却没听到什么&#xe863;静,玲珑越发揪着心,赶紧上前象征性地叩了两下,便直接推门进去。 房里家具陈设很是简单,但勉强还算干净,左首有一张陈旧的坐榻,和一张方桌,一只条凳,右首是床榻与两只油漆略显斑驳的箱笼,还有一些简单的水具木盆杂物。 除此以外并没有别的东西,且萧缙也不在房里。 玲珑一怔,将手中包袱放下,刚想着是不是应该去后头查看一眼净室,便听到北院外头又有纷杂的脚步,似乎是有几个人一齐朝这个方向过来。 她忙转身出去查看,终于见到了萧缙——只不过,他竟是叫人扶着过来的。 “王爷!”玲珑赶紧迎上去,而扶着萧缙的人看服色便知是慎德堂里的卫士,直接将萧缙往玲珑跟前一送,便退到了北院外头,在外落锁的声音“咔嗒”一声,在这月色之下格外响亮。 玲珑此时却也顾不得那许多,萧缙是清醒的,也是有些虚弱的,面上又红又白,额上全是汗。玲珑扶他时候难免碰到他的背脊,登时便是“嘶”的一声倒吸冷气。 “您这是,哎。”玲珑心里也跟着一揪,忍不住想埋怨一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先小心翼翼地扶着萧缙进屋,在那条凳上坐下。 房里的灯光要比院子里明亮得多,她这才看到萧缙背后和手臂上竟是横七竖八的鞭痕层层叠叠,但瞧着还不至于 裂衣溅血,对这伤势轻重心里就有数了。 “您先坐一坐,我出去要些热水。”玲珑柔声说了一句,便拿了盆子出去,不多时提了一壶回来。 先给他倒了一盏放在面前,随后才轻车熟路地给萧缙宽衣,又拿巾子浸了温水给他擦背、从包袱里拿了药油给他一点点地涂抹。 萧缙刚刚挨打,精神都放在忍痛上头了,整个人都恹恹的,勉强喝了两口水,又缓了一会儿,才抬眼去看玲珑。 只见她虽轻手轻脚地给自己料理伤处,很是小心,但那张精致秀美的小脸上竟然没有太多心疼牵挂的神色,也没有哭哭啼啼,只是一味认真仔细,那关切之情还不如他上次落马养伤的时候。 “玲珑,你家王爷挨了打,你便这样平静吗?也不心疼一下。”萧缙越想越不满,加上身上实在疼痛难受,便直接抱怨道。 玲珑这时已经给他背后的伤处料理完了,开始仔细查看他手臂上的鞭痕和双手上的一些细碎擦伤,闻言不由唇角微扬:“王爷这都是皮外伤,看着&#xe863;静大,实际不伤筋骨。显是皇上顾忌慈懿殿,才做出个从重处理的架势。要是皇上真的按欺君之罪算了,便是王爷有那些军功,只怕也得几十廷杖,那您可就不能让奴婢这样扶进来了。” 萧缙气结,想抬手去敲她额角一下,结果一&#xe863;便牵扯得后背与手臂上鞭伤更痛,又是“哎呦”一声。 “您别&#xe863;。”玲珑按着他的右手,毫不&#xe863;容,“您先给奴婢一句准话,您觉得这回会圈禁多久?” 萧缙更加不高兴:“问这作甚?本王难道还能真的坑你?若是真的没出头之日,哪里会叫你进来。” 玲珑瞧着萧缙的神色,却莫名有些想笑。伺候荣亲王四年多,主仆之间脾性相得,很是亲近,她也只见过萧缙向着仁宗这位兄长撒娇耍赖,头一次这样正面见到萧缙好像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 哪怕他比她大了五岁,还是觉得可爱又好笑。 玲珑也不掩盖自己唇角的笑意,先起身将手帕在温水里洗了洗,又回到萧缙跟前,拿温温的帕子给他按了按额上的汗,才柔声道:“奴婢的意思是,若是皇上只想关您个三两天,就等宗亲说情下台阶,那您少 不得要到宫里给太后娘娘和皇上请罪、谢恩,这手臂上的伤就让它好慢一点,到时候瞧见伤痕呢,太后娘娘能出气,皇上也能多心疼王爷些。但皇上若是让您多住些日子呢,奴婢就给您上药,好得快点。” 萧缙一直都觉得自己论嘴皮子是不输给玲珑的,但今日挨了打确实没精神,明明看着她这样淡定的样子很不高兴还有点委屈。 可当她伸手过来给他擦汗,又这样温言细语、嘴角含笑地说话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就没办法继续生气下去,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甚至想听她继续说话。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件事在他心里,即便厚颜无耻如他,也是有些不大好开口的。 “王爷?”玲珑又探问了一句,“所以给您手臂上药么?” “都行。”萧缙斟酌了一下,还是敷衍着躲开了玲珑的目光,转而投向旁边那扇陈旧的木窗,声音越发轻了,“这次圈禁可长可短,还是看皇上的心情。但,咳咳,也可能会有些日子。所以,叫你进来也不是为了照顾我,我是怕万一我圈禁的日子长一些,裴高两家有什么&#xe863;作。所以……” 听到这里,玲珑心里已经开始发沉,但还是抱着一线侥幸,并没有打断萧缙的话,她的左手甚至仍旧按在萧缙的手背上,右手还是拿着那块帕子,只是帕子到这时就开始一点点凉下来,就跟她的心一样。 “所以,”萧缙最终还是重新转脸望向玲珑,“所以我跟皇上说了便是圈禁也要带着你。皇上就说既然我这样放不下,便该给你个名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5、十五、委屈 十五、 “那——那可真是奴婢满门之幸。”玲珑唇角微微扬起,只是那双明亮灵&#xe863;的眸子里,一丝笑意也没有。 她将原本按在萧缙手背上的左手收了回来:“奴婢去给您换一条热些的帕子。”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玲珑。”萧缙忍着疼,抬手拉住她,“你先别生气,坐下听我说。” “奴婢不敢。”玲珑没有挣脱他的手,但也没有坐下,只是垂着目光站在原地。 萧缙斟酌了一下,才和声道:“你先前与裴家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此次裴姝的事情闹成这样,虽是我自己的主意,却难免叫人迁怒甚至报复到你身上。所以将你留在王府,我确实不放心。至于这名分,不过是个虚招罢了,你便当成陪我唱一场戏,演上几个月,刚好也将你家里给你说的那些混账婚事都推了。” 说到这里,萧缙顿一顿,又舒了一口气:“等到风头过去,不管你是想改名换姓的脱身,还是想名正言顺离府回家,都由得你,成不成?” 玲珑咬着牙忍了又忍,强自将心头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也让微微发热的眼眶缓了缓,半晌之后才能平静开口,躬身一福:“多谢王爷顾念。您既说这不过是个虚名,奴婢自当给您配好这出戏,左右奴婢能仰仗的,仍旧是王爷的仁厚。” “玲珑。”萧缙拉着她的右手轻轻晃了晃,“我到行宫前,并没有想到这一层的,早知道会闹成这样,也不见得非把裴姝扔水里。你不要生气了。” 他本来就因着挨了打精神不足,再这样和声低语,便显得更加可怜。 可玲珑心里还是委屈的,她一直都说自己不愿意做妾,荣亲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眼看还有几个月就能离开王府,怎么就突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呢?说是过了风头就能脱身,高太后的风头是那么容易过的么? “您这话,奴婢哪里敢担,”她抬眼望向萧缙,索性便大大方方显出埋怨来,与其口是心非的自己憋着,还不坦诚些,“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奴婢开心都来不及。您这个名分赏下来,回头满京城都知道了,原先倒台的长信侯 府里头那个退婚没人要的老姑娘,伺候王府四年多才爬到主子床上,还有手段将王爷的正经婚事都搅合了,奴婢大约也能算京城公卿后宅里一等一的通房了。早知道有这层福分,奴婢就该在来慎德堂前去他们赌局里压上一百两,好歹赚点也不白背这狐媚名声。” 听着玲珑这样跟爆炒豆子似的一顿夹枪带棒,萧缙却忍不住笑了:“没事,先前我已经悄悄在他们那盘子里下了三百两,回头赢钱分你一半便是。再者说,通房算什么名分,”言至此处,他的声音更轻了些,“今日尚务府已经去造册了,暂时挂的良侍位份。” 按着大晋规制,亲王府里自正妃以下,还有侧妃、良媛、奉仪、良侍四级,这良侍是最低的位份,按着供奉规制其实并没有比玲珑现在这个七品的掌事女史高到哪里。 不过玲珑刚才那一通抱怨的话说完,心里已经痛快了不少。她本来就是个心性开朗的,刚才的委屈当然是真的,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局面,总也不能一头扎进牛角尖儿里不出来。 “既然王爷您说着是做戏而已,位份什么的都不要紧。”玲珑说着,便轻轻转&#xe863;手腕,示意萧缙松开拉着她的手,又转身去拿热水,“您还是想着将赢来的钱分奴婢一半罢。这样等奴婢能离府的时候,还能多几两养老银子。” 萧缙知道玲珑这样说话便是没那么生气了,心情也轻松起来,一时间连身上的鞭伤疼痛都感觉好像没那么严重了,笑笑应道:“成,分六成给你。” 此时已经夜深了,玲珑也懒得继续多说这些着三不着两的闲话,含糊再应一声,便去拿热水浸了棉巾子,给萧缙擦了擦脸,扶他到那床榻处休息,又将自己的铺盖安置在床边的坐榻处简单将就。 虽然萧缙与玲珑心中各自都有许多复杂思绪,但七月十六这一日也实在够漫长疲惫了,先是设宴待客,随后双双落水,晚间又这一连串的变故,因而将灯烛熄了之后,二人倒是都很快入眠,一夜安枕。 转日上午,宫里便打发了御前中官寇贯到慎德堂传口谕,初时玲珑还有些诧异,心想仁宗将萧缙这样又打又关做出这样大的&#xe863;静,难道只叫他在慎德堂住 一晚?那何必送到这里,直接在行宫跪几个时辰罚给太后看不就得了。 等到寇贯开始发话,叫萧缙跪接,玲珑这才明白,这并不是来传什么叫萧缙或留或走的旨意,而是奉旨过来斥责,再说白些便是奉了上谕,代表仁宗过来责骂萧缙的,而且一骂就是小半个时辰。 待得寇公公走了,萧缙的双膝已经都青青紫紫,跟背上和手臂情形相类。 玲珑叹了口气,又拿药油给他涂了。而萧缙看着玲珑的脸色,还是那个满是专注,几乎没有心疼的样子,越发气闷:“怎么样,皇上专门派人过来骂我,你有没有也跟着痛快几分?” 玲珑忍不住笑道:“王爷您以前在军中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以前也不见您这样啊。奴婢哪里就幸灾乐祸了呢。”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萧缙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虽然皮肉还是疼痛的,但整个人已经神完气足,全然没有前一晚刚挨打之时那样满头虚汗、说话中气不足的可怜样子。可见这筋骨强健也有不好之处,那就是装可怜实在不像,只得悻悻撇嘴,“还说不幸灾‘乐’祸,你现在不就笑着?” 玲珑将药油瓶子收起,又给他整理了裤腿衣袍下摆,才笑道:“那奴婢‘乐’的也不是王爷受苦,而是看着您精神好些了。再者皇上打发寇公公今日便过来斥责,这显然是故意做出继续重罚您的架势给太后娘娘看,数落几句总比再&#xe863;一回鞭子强罢。” 萧缙语塞,张了张嘴又合上。 但等玲珑出去烧了一壶水,又从包袱里拿出从王府带来的茶叶给他泡上茶时,萧缙还是再度抱怨道:“虽说这是皇上做给太后看的,要不是他先在向慈懿殿妥协,哪里至于走到这一步。再者,即便是做做样子,你家王爷又挨鞭子又挨骂罚跪的,你就不能再多心疼几分么。” 玲珑一笑,转身从包袱里又抽出一本书拿给萧缙:“奴婢来之前,已经跟唐少史商量过,圈禁日子肯定是无聊得紧,所以给您带了您一直没看完的《凌云六韬》,您先看着。” 萧缙这次才真是心里要吐血,以前他只觉得玲珑斗嘴实在厉害,有来言有去语,就没有这丫头接不上的话。现在瞧着 ,她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竟是也比他更强! 随后几日,慎德堂里的日子都是大致如此。仁宗皇帝竟叫寇贯每天上午都过来例行斥责小半个时辰,而素来简在帝心、飞扬骄傲的荣亲王就老老实实跪在院子里挨骂。 但萧缙倒也不至于继续去跟玲珑纠缠什么心疼不心疼的问题,有些话厚着脸皮说一回也就罢了,每日里有的没的寻些闲话略略说笑,时间也就一点点地过去。 一直到七月末,萧缙被圈禁了半个月之后,寇贯再过来例行斥责的时候,偷偷带来了一只小酒壶,说是皇上赏的。 玲珑一下子便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寇贯走了,将那酒壶拿到房里,便想拔了银簪子去试一试。 萧缙却失笑,摇了摇头:“那倒不必。就是你这小乌鸦嘴,先前说的话怕是要应验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6、十六、贵人 十六、 玲珑不解,但追问之时萧缙却也不答,只是带了几分无奈:“明日便知道了。” 果然转日,也就是八月初一,上午前来奉旨斥责萧缙的阵仗就不一样了,寇公公伺候着先帝的兄长、如今皇室中辈分最高的恭亲王前来,另外还有慈懿殿里的总管太监何金,并御前侍卫四人随行。 这样多的人到了慎德堂,北院的那丁点地方越发显得局促。不过,恭亲王的奉旨责备与寇贯那种长篇大论不同,只是简单责备了几句萧缙行事轻狂、德不配位,便传了仁宗的旨意——将萧缙的亲王俸禄罚没一年,鞭笞四十。 玲珑这时才明白萧缙说自己乌鸦嘴是哪一句——挨骂总比再&#xe863;一次鞭子强——这不就&#xe863;了么? 而这一回的鞭子也比上一回重得多,尤其是特意当着慈懿殿总管太监的面行刑,明摆着就是打给太后看的。四十鞭子打到一半,衣衫已见了裂缝,再几鞭下去,便见了血。 整整四十鞭打完,萧缙满额都是汗,面色惨白,半身的血,仗着多年带兵,勇毅非常,强自咬牙忍痛,再次向皇城方向叩首谢恩,今日这一场“斥责”才算完了。 待得恭亲王领着何金、寇贯等人都走了,一直垂首站在廊下角落里心惊肉跳的玲珑赶紧到院中去扶萧缙。 萧缙先前全靠一口气硬撑着,此刻想借着玲珑的手起身,腰背挺直用力之间,背上身上的疼痛便如刀割火烧一般,他这口气一送,起身的时候便一个趔趄,就算再是强忍着不肯呼痛,粗重喘息之间的气音也难免微微发抖。 玲珑几乎是合身迎上去扶他,眼眶已经红了。 萧缙瞧着她,反倒在咬牙忍痛喘出气之间强笑道:“这么,这回知道心疼你家王爷了?没事儿,真的,跟我当年刚到军中挨的军棍比,这——这不算事儿。” 玲珑也不说话,先好歹将萧缙扶进屋里坐下,自己才回手将滚落的眼泪抹了,又去外头拿水盆巾子。 而这时又听外头院锁重开,孟太医带着药童匆匆赶来,简单打一躬便算见礼,随即便为萧缙剪开衣裳,清洗上药,忙碌起来。 因着孟太医自己带了药童打下手,慎德堂的护卫也送了热水过来,一时间玲珑反倒没什么能帮忙的,只能站在旁边含泪看着萧缙。 萧缙到底筋骨强健,虽然鞭伤皮开肉绽,但还是能强打精神坐着让孟太医上药,看着玲珑眼睛红红地站在旁边,心里倒是松快的:“玲珑,真的没什么。嘶——”一句强撑的大话刚说完,药粉就洒到了破皮之处,登时整个人都疼得一抖,额上也冒了新的冷汗。 “您就少说两句罢。”玲珑心里也跟着一跳,当即近前,拿帕子给他按了按额上的汗。 萧缙顺着她的&#xe863;作,抬眼去与她对视,声音压低了些:“嗯,还是挺疼的。” 玲珑本是看着他这样,心里十分难受,但这句可怜巴巴的话听了,反倒恨不得推他一把——说起来荣亲王到底是不是上回落马真的把脑子摔坏了?幺蛾子一个连着一个就罢了,居然还又装可怜又撒娇。 但当着孟太医,她也不能真的再啐他一回。再者他身上的伤,额上的汗也确实都是真的。两厢权衡之下,玲珑还是抿了抿唇,轻声道:“奴婢知道,王爷再忍忍,上了药就好了。” 不多时,孟太医与药童将萧缙的伤势料理完毕了,玲珑过来拿了另一件干净的单衣给他轻轻披上,孟太医又拿出了几包配好的药材与药粉、棉布交给玲珑,欠身道:“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破皮之处不要沾水,多将养便可痊愈。这是镇痛消火的汤药,每日一副便可。若王爷实在疼的厉害,多加一副也使得。药粉一日换上两回。贵人多费心罢。” 这话竟是向着玲珑说的,且称呼上也改换了。“贵人”并非是大晋的皇室妃嫔封号,而是对品级较低、不便称为“娘娘”的皇家或王府嫔御侍妾的尊称。 玲珑心中的滋味很是复杂,但面上应对之间依旧有如行云流水:“有劳太医了。” 孟太医又向萧缙再行一礼,便带着药童告辞离去。 萧缙这厢倒是有心再多跟玲珑说几句卖惨的浑话,但那药粉的后劲很快上来,肩臂腰背无处不痛,甚至扯得太阳穴都开始一跳一跳地疼。直到喝了一碗浓浓的镇痛汤药,才略缓了缓。 到得晚间,那镇 痛汤的力道有些散去,萧缙又开始疼得出汗,甚至还有些低低发热。 玲珑虽然知道这是受刑受伤之后常见的情形,却也心里发急,一边给萧缙拿帕子降热,一边给他重新换药,口中便有些抱怨:“就算要给太后出气,大不了多罚几年俸禄不成么,怎么下这样重的手。再说,要非得打成这样才算给慈懿殿的交代,七月中那顿又何必。” 萧缙这时精神便不比白日了,趴在床榻上由着玲珑换药,自己只闭着眼睛忍痛养神,随口应道:“前头那顿就当添头,算送给皇上便是。他这个性子,看着是九五之尊,实际上跟当年在慈懿殿跟前做太子时也没甚么太大的分别。尤其是裴昭仪入侍以后,我看他这是尝到平郡王那富贵闲人的滋味甜头了。所以这回我拒婚裴姝,皇上心里也是真的不高兴。不过,既然当着恭王叔跟前见血了,估摸着咱们再两三日也就出去了。” 玲珑知道自己埋怨仁宗已经是有些犯忌讳的话了,实在是看着萧缙受苦才忍不住冒了这么几句。可萧缙的这一段话里,似乎还另外透出了一点意思,那就是以前曾经那样真心信任敬爱兄长的荣亲王,现在对仁宗的鄙薄之意,好像更深了几分。 这是她更不敢细想,也不能接话之事,含糊了一声也就罢了。 幸好转日一早,萧缙的低热便褪去了。身上的鞭痕伤势虽然比前次更严重,但多养了两日,精神便彻底恢复。 而这时,仁宗宣召萧缙再到行宫,去向太后谢罪请安的旨意,也终于到了。 同时送到慎德堂北院的,还有一套新制的亲王公服衣冠,并一套六品良侍制衣,四件簪环。显然是要荣亲王带着他新册封的唯一妾室,良侍谢玲珑,一同见驾。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7、十七、谨慎【补更】 十七、 因着这算是赦出慎德堂的眀旨,当值堂官自然格外奉承,打发了人要过来伺候萧缙和玲珑更衣装扮,以便尽快到行宫见驾。 但玲珑扫了一眼过来之人,便直接笑笑推拒了:“王爷身上还有伤,更衣之事不劳烦了。” 来人还道这不过是客气的话,连忙笑道:“贵人放心,小的会留意的。”说着便要上前。 “真的不用。”玲珑毫不客气地抬手一挡,“我们王爷不是什么人都能伺候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些天承蒙照应,荣王府知你们的情。若一定要帮忙,请再拿一套干净茶具和热水过来便是。” 慎德堂打发过来的侍从和仆妇闻言只得应声去了,心道这丫鬟上位的贵人就是不一样,将自家王爷看的这么紧。 玲珑打发了他们,转身要去给萧缙解开衣带,却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脸又是满意又是得趣的神情。 “王爷别嫌奴婢僭越,”玲珑垂了目光,先将他身上的外衫解了脱下,“奴婢瞧着他们那手,想来平日劳作也辛苦的。您今日要穿公服见驾,太松散了如何使得,但紧了定会压到伤处的。还是奴婢伺候您罢。” 说着又绕到他身后,查看了一下刚换好的药粉和白布,轻轻整理几下,觉得大约松紧程度刚好,便去拿公服给他换上。 萧缙笑道:“这样的话不必解释。本王确实不是旁人伺候得来的。不过,既然外人都已知道你如今身份不比先前,称呼也换一换罢。” “奴婢不敢。”玲珑示意萧缙略抬一抬手,去给他调整公服的腰带,“您放心,当着外人,奴婢是不会失言的。便是偶尔叫人听见这样的自称,也不过就感叹几句奴婢果然是这样出身,这也算不得什么。” “玲珑。”萧缙略略肃容,“本王有句话要跟你说。” 玲珑听他语气,便知是有些认真的,当即后退了半步,微微欠身:“王爷请吩咐。” 萧缙沉了沉,才和声道:“叫你这样挂上本王的侍妾名分,并非本王原意。你不愿做妾、不愿与人共侍一夫,不管旁人如何以为你爬‘上’了什么位置,但本王 知道,这其实是折辱于你。你也只管放心,只要你还在荣王府一日,本王便会护着你,你也不要总想着这些旁人的议论。好不好?” 若说前头的话,还只是让玲珑满心都在提醒自己,这都是荣亲王的仁厚,但最后半句的声音是那样低沉柔和,玲珑莫名地便觉得鼻子酸酸的。咬牙忍了又忍,才深深低头欠身:“是,多谢王爷。” 萧缙看着她这样反应,心里既是歉疚,又是怜惜,但又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索性干咳了一声:“行啦,既然知道你家王爷是好人,就别再没事甩脸色了,多心疼几分才是真的。另外,等下去行宫也不用太担心,本王都快把血溅到他们匾额上了,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玲珑知道萧缙这是故意说得轻松些,便弯唇笑了笑颔首应了,才又重新上前,将萧缙的公服与发冠都整理好,才抱了良侍的制衣,到后头的净室里更衣梳头,预备齐整。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卫锋到了门外,禀报车马齐备,请萧缙与玲珑正式移步离开慎德堂,前往行宫面圣。 萧缙看了一眼玲珑,向她伸了手。 玲珑不由一怔,迟疑问道:“这是卫统领前来迎接,在他跟前也要做戏么?” 萧缙唇角一勾:“本王为了欺君之罪已经挨了两顿鞭子了,若是这事——” 他话还没说完,玲珑已经主&#xe863;握了他的手:“是奴婢,不,是妾失言了。咱们还是不要再惹皇上不高兴了。” 萧缙再次肃容干咳:“咳咳,谨慎些总是好的。”面上的神色比往日更加平和镇定十倍,像厚颜无耻或是心花怒放之类的态度,一丝也没有显露出来。至于行&#xe863;之间背脊和肩臂的疼痛,略忍一忍也就罢了。 总之在卫锋及慎德堂众人看来,就是荣亲王神态自若地牵着玲珑出了北院,沿着慎德堂甬道一路经明堂至大门,二人一齐登车,前往碧山行宫。 在行宫里行&#xe863;时萧缙倒是收敛些,只是叫玲珑记得时时与他并肩而行,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常常落后半步。 很快到了澄月堂附近的碧波池畔,萧缙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枝精致的红宝石发梳,叫玲珑略站一下,亲手给她别在了发髻上。 玲珑看着那发梳 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但瞧着萧缙的神色便是无意多说,眼看澄月堂庭院就在不远处,她也就干脆先按下不提。随着萧缙一路到了澄月堂。 澄月堂的庭院花木精致,房舍宽阔,正堂大门是敞开的,所以在庭院中就已经可以遥遥见到太后与仁宗坐在里头喝茶。 萧缙并没有直接上前叫人通传,而是直接在正堂台阶跟前数尺处便撩袍跪倒:“臣萧缙,前来向太后娘娘与陛下请罪。” 玲珑依礼跪在他身边,因是以府眷身份奉旨同行,此刻倒是不必开口。 不算意外的,高太后还是惯常的和蔼做派,在明堂之中摆了摆手:“起来罢,过来坐下说话。” 甚至霁月堂的内监和侍女都赶忙过来相扶、引路。 萧缙与玲珑顺势起身进了正堂,再次行了一回大礼。 高太后微笑道:“起来罢。坐。哎,其实先前的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一家子母子兄弟之间,倒也不用常说这样谢罪的话。你以后多听你皇兄的话,也就是了。” 言罢打量了玲珑一回,目光扫过她发髻间那柄宝石发梳,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但又迅速掩了下去,转而望向仁宗笑道,“皇帝,这样看起来,好像阿缙与谢氏倒是也有几分相配,是不是?” 仁宗听这话自然不算太高兴,萧缙堂堂一个亲王,正经亲事不结,裴太傅的嫡女不要,却去迷恋一个房里的丫头,还是裴家退婚不要的姑娘。这算什么相配? 但又不能直接驳了太后的话,仁宗只好笑着摇了摇头:“阿缙贪玩,母后是知道的。不过,房里有个人也算好事。” 太后点点头:“嗐,小孩子,当然是贪玩的。谁还不爱个新鲜花朵儿呢。但看起来谢氏倒是个稳妥的,记得先前还说过,王府内务料理的很妥帖。这样看来,等将来阿缙有了正妃,也是个臂膀。” 萧缙微微欠身,代为应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谢氏行事稳妥,也知分寸进退。臣便是看着这一点才将她纳为侧室,也能协理王府。” 他的话音听着很是诚恳认真,不过此刻的澄月堂中除了萧缙与玲珑二人之外,其他人全都是不相信的。 伺候王爷的侍女要是知道分寸进退,怎么会好端 端伺候到床上去成了良侍呢?更何况玲珑这样美貌过人的侍女,谁知道用了多少手段? 玲珑自己只是安静坐着,一般来说六品良侍这样级别的王府侧室是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太后或是面圣的,因为实在是身份低微。 哪怕是此刻见了,太后与仁宗也最多是赏点东西,叮嘱好好侍奉之类,不会当真像是长辈关怀那样嘘寒问暖、闲话家常。 对玲珑来说这个好处就是可以干脆不说话,只要一味端庄恭敬就行了。 这时高太后顺着萧缙的话笑道:“以前哀家与皇上都时常惦记着你的婚事,幸好你这孩子总算开窍了。不过要哀家说呢,你偌大的荣亲王府里,只有一个良侍还是不像,至少再添一个,也算好事成双。先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现在看了谢氏,倒是有点影子。” 说着向身边的女官点点头,随后女官便从侧殿里领过来了一个高挑白皙的少女,身材婀娜,面容姣好,看着很有几分书卷气。 太后又道:“前两年你忙着带兵练兵,总说不急成家,这两年挑正妃也没有挑出合适的。那先纳侧也使得,哀家这边刚好有个好的,就也给你封个良侍,与谢氏作伴罢。”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8、十八、回府 十八、 萧缙起身一躬:“谢太后娘娘恩典。”除此之外,竟然一个字也没多说。 见他应承得这样爽利,太后仍旧慈和微笑,好像并不意外,仁宗目光中倒是有几分始料未及:“七弟,看来你就是正妃婚事上挑剔些,侧室收的倒不犹豫。” 萧缙恭敬应道:“臣先前太过顽劣任性,这些日子在慎德堂仔细反省,确实心有愧疚,对不住母后与皇兄的恩典。”顿一顿,再上前半步,撩袍跪倒,伏拜在地,原本坐在他身侧的玲珑也一同离座下拜。 习武之人的身姿总是要较之寻常文臣更挺拔些,行大礼也显得更加端方严整,而此刻的萧缙因着身上伤势未曾全然愈合,几跪几起之间,就有伤处被牵&#xe863;甚至开裂。 虽然咬牙忍耐,呼吸行&#xe863;之间还是能看出来带伤忍痛。更何况太后与仁宗都知道三日前那一道旨意,已经让萧缙血染慎德堂。 “快起来。好孩子,你的心意哀家知道了。”太后的声音越发温柔,“你皇兄这回也是实在气着了,按说本不该罚你这样重。但,爱之深,才会责之切,你只要能明白你皇兄的苦心就好。” 字字句句听起来慈祥温和,实际上还是不断地将事情拉回到仁宗身上。萧缙跪伏之间,唇边皆是冷意。 但待得仁宗也说了一句“起来罢”,他再度直身,面上便已然回到那样的恭顺神色:“是。臣定然谨记在心。” 话说到这个地步,这一场谢罪终于算是差不多了。因着萧缙仍旧有伤,再多坐片时,额上就又开始冒汗,太后为表慈爱,问了两句身体伤势,便吩咐人赏赐药材到荣亲王府,另外再添几样首饰衣料,给玲珑和今日赐下的这位良侍尹碧韶。 萧缙再次起身谢恩告退:“谢娘娘厚赐。因今日是从慎德堂前来,随行还是暂由谢氏照料,臣便与她先告退回府。至于娘娘所赐的尹氏,臣斗胆求陛下单独借臣车马,明日送她到臣府上,如此,臣府中可以有所预备,也是宫中所赐贵人当有的体面。” 仁宗满意颔首,语气也温和了几分:“你回去好好休息,回头叫孟太医再瞧 瞧伤势。现下多两个人伺候,想来也能恢复得更快些。去罢。” 萧缙再度应了,随即领着玲珑退了三步,才转身出了澄月堂。 这时玲珑留意到他后腰上似乎有血渍洇了出来,估计便是刚才反复躬身之间有伤口开裂,不由心里一疼:“殿下,您腰上的伤口是不是牵扯到了?疼得厉害吗?” 萧缙看了看周围来往的宫人,唇角一勾:“大约是裂开了两处,没事,等到马车上将腰带解开便是了。” 玲珑缓缓舒了一口气,将自己心头浮起的些许焦躁与埋怨压了压,还是先跟着萧缙穿过那些绮丽的花园、甬道、回廊,一路到行宫南门,登上荣亲王府字号的马车,她忍了半日的话才终于说出来:“王爷,皇上这倒是怎么想的,明明慈懿殿在阁臣更替和几件要紧的政务上都一直压着皇上,他如今在行宫却好像跟您不是一条心似的,只知道顺着太后说话。” 萧缙笑笑,张开手,由着玲珑为自己解开腰带,将外袍拉抻得松快些,至少不再压着伤口,又沿着车窗向外望向碧山行宫的青砖碧瓦与回府沿途的景致,才道:“其实论政务的才干,皇上不如太后。所以哪怕抛开地位与权势,真的争论政务用人的这些事情,皇上心里也是底气不足的。但再如何,他也是登基七年的大晋仁宗皇帝,对臣下的欺藐犯上,是越来越容不得了。” 顿一顿,又将目光转向玲珑:“按说,我与陛下本是至亲骨肉兄弟,先前我仗着年少几岁,又尚未大婚,总是有些少年意气的借口,有些话直白或放肆几分,他也不介怀。但现在么,刚才太后的话你听懂了吗?” 玲珑略想了想:“太后娘娘从上一回的话里,便带着殿下罪在抗旨,且是抗陛下旨意的话音,今日更明显些。可是这样明显的架桥拨火,皇上难道听不出?他怎么就会觉得太后比您更可以信任呢。” “傻丫头。”萧缙笑意里多了几分复杂的苦涩,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玲珑的脸颊,“皇上并不会信任太后比对我更多,他只是斗不过太后,却斗得过我,谁说万乘至尊便不会欺软怕硬了?在皇上看来,在慎德堂住半个月,挨两顿鞭子,并不算什么太严重 的惩戒,又没有削爵夺权——从此处开来,我也觉得不算大事。” 玲珑没料到萧缙说着这样的话题也会突然&#xe863;手,但在马车车厢中,实在是没有太大躲避的余地,只好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才低声道:“从政务上说,不伤爵位不伤权责,确实没什么损伤。可是他毕竟是殿下的兄长,难道就不心疼殿下受苦么。” “天家子弟眼中,权位才是最要紧的。当年四哥还在的时候,为了与陛下争储位,也没少玩苦肉计之类的手段,确实算不得什么。”萧缙的笑意之中越发满了复杂意味,同时摸出前几日寇贯偷偷塞给他的那只银酒壶,拿在手里把玩,“再者,皇上叫人给我这壶酒,就是叫我对转日之事有个预备。对了,你对今日太后赏人之事有什么想法?” “奴婢没有想法。”玲珑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坐姿,试着离萧缙再远半尺,“今日这位碧韶姑娘我以前听说过的,很擅长乐器,尤其是琵琶,精妙非常。刚才瞧着容貌也不错。殿下要不要真的收了?” “收什么收,”萧缙将那酒壶丢给玲珑,“回府之后将这酒壶收了罢,说起来也算御赐之物。现下按着尚务府造册的品级,你和那个——那人叫什么来着?” “尹碧韶。”玲珑接口笑道,“以前仗着王爷仁厚,奴婢一个侍女在王府里管事,或是在外头走&#xe863;,也没少狐假虎威,如今跟这位尹姑娘一起得了品级,奴婢也算狐狸毛镶金边了。” 萧缙见她神色确实轻松,完全没有因为王府里要多一个嫔御而不快,心里多少有点不满。 谁说女子都应该贤良不妒?玲珑这一点醋意都没有的样子才气人呢。 但他想了想,还是只能这份憋屈暂时按下,又问了另一件事:“那你预备怎么跟你家里人说?你家里现在情形如何?” “奴婢家里那点事,您比奴婢还清楚呢。若不然,奴婢哪能有命在您书房里走&#xe863;伺候呢。”玲珑还是笑意不减,“不过殿下垂问关怀的恩情,奴婢记下了。眼下还是先说,您预备怎么安排这位尹良侍罢。” 萧缙气结,又拿折扇去点她的额角:“你个丫头家家的,那么精明做什么?本王这不就是关怀一句么,你 答就是了,还戳穿我。至于慈懿殿送来的尹氏,要是真如你所说的会乐器、善琵琶,那回头咱们就听一听,万一再有个什么宴会也能用上。” 玲珑点点头:“也好,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您还罚了一年俸禄呢,合着还得拿您私房钱养着人家,凭什么吃白饭。咱们王府可不作兴闲人。” “刚才还劝本王考虑把她收了,”萧缙侧头去看玲珑,“现在又顺着台阶下了,果然是金毛狐狸,比先前更精了。” 玲珑一句不落:“那不也是王爷会调理人么。” 萧缙的扇子这次是轻轻敲在玲珑头上了:“贫嘴上瘾了是不是?你这么一句接一句地跟顶嘴,也是本王教的?” 玲珑低了头,声音也低了:“没教也能自学啊。”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荣亲王府门外了,萧缙还是有点不甘心,总觉得好像后半截的斗嘴自己全败:“你就一句也不能少接是不是?” 玲珑抬眼望向他,非常诚恳:“那我这句说‘不是’,算接了还是没接呢?” 萧缙又是一噎,不过幸好这时马车已经停稳了,外头也有隋喜和卫锋等人的声音,是到二门迎接来了。萧缙便先下了马车,随后就跟在行宫之时一样,在玲珑下马车的时候伸手扶了她一下。 卫锋隋喜,以及此时侍立在侧的护卫侍女几乎都放轻了呼吸。当然行礼低头之间,每个人都是心思各异,不知道是不是算计着赌盘得失之事。 萧缙看在眼里,却懒得理会,只是一边与玲珑往书房里走,一边吩咐:“明日行宫会送另一位良侍尹氏过来。给尹氏安排个远点的院子省得碍眼,后天晚上到水榭设宴。” 隋喜跟在后头赶紧应了,而眼看玲珑跟萧缙要进书房,便主&#xe863;又追问了一句:“王爷,那谢良侍的院子,您要安排在——” 萧缙头也不回,直接丢了一句:“不用安排了,本王正房不够大么。”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9、十九、正房 十九、 饶是隋喜服侍王府多年,听到这话还是怔住了。自来不论是皇宫还是宗室,偏宠侧妃侍妾的当然很多,但再多也不过就是时常召幸或行幸,甚至流连外宅,哪里有玲珑这样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就直接住在正房里的? 但萧缙这话显然不是要跟谁商量的,说完就直接进了书房,玲珑也跟着进去。 按说玲珑如今已经不是侍女了,书房里按例应当有人伺候,翡翠刚要也跟进去,便见玲珑回手就将门带上了。 “殿下。”玲珑确实有点心急,声音压低了些,上前半步,“您——您便是有什么将戏做足的打算,也不能不给奴婢一个单独的住处罢?这也不是十天半月便能了结的事情。” 萧缙不由唇角微扬,神色却也做得有些认真:“当时本王坚持要带你去慎德堂,两宫都认定了我是太过偏宠于你,倘若回头尹氏进来,或是有什么消息走漏出去,那本王岂不又多一重欺君之罪。给你一个院子不难,那本王过去睡在哪里?正房里好歹还有暖阁和七宝橱,几层帘幕垂下来,外头的人哪里知道你在何处?” “殿下这样说——”玲珑觉得还是不对,但话并没能说完,便又被萧缙打断。 “再者,给你这个位份虽然是形势所迫,但也有一宗好处,那就是将太后现下塞进来的人,还有之后再塞进来的人挡一挡。”萧缙一边说,一边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谁知却连带着挂到了内里裹伤的棉布,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小心些。”玲珑赶紧上前,去给他将腰带拆下来,又将外袍的带子都解开,帮他脱下外袍,绕到身后一看,果然那两处开裂的伤口洇出的血渍都快连上了,一下就将别的心思暂时丢开了,埋怨道,“您伤口都这样了,先别说旁的了。还是给您换药罢。” 萧缙其实觉得还好,疼当然是疼的,只是在军中历练多了,也没有那样不能忍。但他确实喜欢看着玲珑这样绕着他忙来忙去的样子,索性皱了眉,越发作态:“你不说还没觉得,现在当真比刚才能难受些。” “是不是又有些发热?”玲 珑连忙去扶他先在临窗的坐榻上侧着坐下,又去摸他额头,触手觉得还算正常。 萧缙仰脸看着她:“可能是,我是觉得有些头疼,且这里也有些发热。”说着便去将玲珑按在自己额上的右手,拉到脸颊上。 这时玲珑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往回抽手,也低了头:“殿下,您这样不合适,哪里有借着伤病戏耍人的。” 萧缙笑道:“本王不打诳语,确实头疼的很,太后今日给了尹氏,只是一个开始,绝对不会停在这里。谁知道过几日会不会再有旁人,本王如何不头疼呢。” 玲珑撇了撇嘴,拿了书房里萧缙惯用的伤药,又转到他身后:“人说穷则变,变则通,殿下换个想法,这也是好艳福呢。”一边说,一边拿解下来的棉布去将他裂开的伤口又按了按。 “轻点。”再是能忍痛,叫人这样直接按上伤口,萧缙还是本能地背脊紧了紧,“谢玲珑,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直说,没有这样忽然下黑手的道理,本王什么时候把这些当艳福了。” 玲珑将那棉布放到旁边,开始给他涂药膏:“奴婢这不是劝王爷放宽心嘛,省得头疼,也省得单叫奴婢一个人值夜。” 萧缙嗤笑道:“先前不是你说的,咱们王府不作兴闲人。太后丢过来的人,得用本王的私房钱养着,那你的供奉,不也是本王的私房钱吗?其实本王的私房钱本来就是你管着的,你比我还清楚呢。这又管钱又拿钱的,当然得继续保护本王了。你住在正房里,本王才能名正言顺不叫旁人踏足啊。要是给你弄个小院子,本王再天天过去跟你挤在小屋子里,还得分两张床,都睡不舒服,何必呢?还是说给你一个院子,到时候本王过去睡可以不分——嘶——” 这最后一个“床”字没出口,伤口处又是一疼,萧缙转头怒道:“你这是谋杀亲——亲王!” “殿下筋骨强健,福泽深厚,”玲珑淡淡道,“纵然有一时的委屈艰难,过了之后,前头也是鹏程万里。哪像奴婢这样身如飘萍的人,一步踏错,就粉身碎骨了。您说是不是?” 萧缙神色不由一顿,他当然明白玲珑的心思,干咳了两声,强行找补:“咳咳,你这丫头这么精 ,哪里会行差踏错,要错也是本王先错。那个,总之你就先住在正房。将来若有什么变&#xe863;,回头再说。另外,就是后天小宴,你好好安排预备一下。你自己也穿的,不要太清素了。本王的私房虽然不多,打扮你还是够的。” “是。”玲珑知道萧缙话说到这个程度,便算承认他刚才说话太过轻浮了,同时也知这暂住正房之事无可转圜,只能暂时应了。 随后萧缙换了件宽松的外袍,便叫唐宣与卫锋到书房闭门议论政务。 玲珑则是提拔了先前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小丫头荷叶做二等丫鬟,在自己身边伺候,又去在萧缙的正房里增添了两只衣箱与一张妆台,算是给接下来假扮宠妾的日子再添几样预备。 至于王府后宅中的其他人,更是因着荣亲王忽然多了两位侧室而忙碌非常。 有关玲珑被封为良侍的事情,众人倒是十天前便听说了的。当时除了开赌盘的人心烦意乱之外,其他人不算太过意外。毕竟玲珑在萧缙跟前格外有脸面,王府中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甚至不少人都觉得以玲珑的美貌聪敏,不被荣亲王收房才是稀奇。 虽然当时还不知道萧缙与玲珑什么衣衫时候才能回到王府,但像隋喜这样老练的内侍,已经提前叫人预备了一些衣料与首饰,玲珑一回到王府,便立刻着人裁制衣裳奉上,这就还算从容。 但有关新添一位尹良侍的事情,那几乎是萧缙下马车的那一刻众人才听说的,而且转日就会把人送过来,那准备院子,安排伺候的人手,衣食住行各样事情林林总总也有不少,尤其是只有半日时间,王府中又没有什么先例可循。 一时间内内外外忙的人仰马翻,最终还是玲珑出来,跟隋喜一同商量调度着,才在傍晚时分大致都安排预备妥当。顺便连再转日饮宴的安排等等,也都一一吩咐了下去。 很快,月上梢头,萧缙从书房回到正房,进门见到一身淡绿长衣的玲珑坐在东暖阁里正在拆发髻上的首饰,秀丽面容上略有几分疲惫,但同时也是放松而自在的,旁边的灯光昏黄而温暖,萧缙不由自主地唇角上扬。 哪怕知道她不是在等他,等下发髻拆散了之后也绝对不会让 他抱一抱、亲一亲,可他带着这样一身疲惫和些许伤痛回到卧房里,看到这样的玲珑,他还是心里踏实而欢喜的。 “殿下?”玲珑将最后一枚珍珠发针拆下来之后,终于留意到了站在暖阁外含笑看着自己的萧缙,随手将手簪环都放下,便起身迎过去,“这个时辰才放了唐大人他们归家么?” 萧缙闻言便叹了口气:“他们这个时辰归家,难道本王不是一样么?怎么总是先惦记着旁人呢。” 玲珑不由失笑:“因为您不就是在自己家里么,还有什么归不归的。”说着便将提前预备好的寝衣拿过来,服侍他更衣。 萧缙这才有些满意,但目光在玲珑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也就罢了,想想先前在书房里她说的话,只能再三再四地将其他的心思暂时按下。 到了这时,其实二人也都疲惫非常了。毕竟慎德堂里住的那大半个月还是挺累的,一是清苦了些,二来也是心底总有挂虑。所以各自更衣盥洗一回,也就熄灯安歇不提。 转日上午,行宫的车马便到了,太后赏了尹氏到荣亲王府的同时,还给尹碧韶陪送了两个丫鬟并十六只箱笼的嫁妆。虽然没有正经婚嫁之事的仪仗,但十六只箱笼好歹也装了四辆马车,多少显出了几分有太后慈懿殿做娘家的底气。 但萧缙并没有出来接她,倒是换了一身茜色锦衣的玲珑,领着人在二门等着,笑意温柔和气:“尹良侍请跟着我来,王爷听说了尹良侍雅擅音律,特地为尹良侍选了王府中最为清幽精美的翠羽轩,一应供奉,也都安排妥当。若需要什么,只管吩咐琥珀,她会照应。或者打发人到正房说也可以。” 尹碧韶同样和声细语地应了:“多谢姐姐指点。早听说姐姐服侍王爷多年,事事妥帖,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有姐姐照应,想来在王府中也不会有什么短缺,更不会贸然到正房打扰王爷。” 玲珑笑道:“打发人到正房来,是跟我说,不用跟王爷说,他确实不管那些小事。”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0、二十、抬举 二十、 尹碧韶登时便怔住了,还是身边的丫鬟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下一刻才强笑道:“知道了。以后就劳烦姐姐照应了。” 玲珑的笑意还是那样,算不得嚣张骄纵,但是看着便知是有底气的:“尹良侍客气了。”言罢便先走在前头,亲自领着尹碧韶并她的丫鬟一路穿过花园绕过回廊,分花拂柳走了几乎一盏茶,便到了清幽安静的翠羽轩。 房舍确实精美,内外装点也十分雅致,但只看走过来的这路程距离,便知有多偏远了。尹碧韶虽然是太后宫里的挑出来的,但年纪却不大,在宫里伺候时间也不算太长,面上的笑容便越发不大自然了:“如此清净幽远的居所,还真是让姐姐费心了。” 玲珑当然听得懂她话里点出的那个远字,不过也算一下就摸到了深浅:“不客气。”又笑一笑,吩咐了琥珀几句好好照应,便带着荷叶走了。 如今她身份变化,再不用去书房或正房轮值,也就不急着立刻赶回去,而是沿着回去的路慢慢地散着,眼光投向王府里的花木池塘,青瓦白墙,心里的感觉颇有些微妙。 穿过回廊,刚到花园,便见另一个小丫头莲叶快步过来:“玲珑姐姐,不,良侍。” 玲珑笑了笑:“没关系,现在这里只有荷叶,叫什么都使得。你这样急忙忙地过来,是不是王爷有什么事?” 莲叶先点点头,但又立刻摇摇头:“没事,就是想跟您说话。” “你今日在书房那边是不是?是王爷又有什么不痛快?”玲珑看莲叶的脸色,显然小丫头是有点后怕的样子。 莲叶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以前,有您在茶房里,王爷有什么天大的不痛快,我们都能找您救命,现在再看着王爷不高兴,都没办法了。” 玲珑看着她小小年纪,叹气时却一副老成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一路慢慢继续往前散着,一边开解道:“其实你若多经过些事,便知道咱们王爷是顶好的主子了。他十几岁就去军营里了,操练军兵,最要紧是令行禁止,就是上头说什么话,下头的人立刻就要做到的意思。所以在府里头 有的时候急躁些,或是讲话硬些都是难免的。可王爷心里是宽和怜下的,这一点比什么都难得。” 莲叶还是低着头:“奴婢也知道王爷是好人,可就是太吓人了……” 玲珑想了想萧缙冷脸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好像越发难以畏惧,甚至还有点想笑。可她身边的莲叶与荷叶却心有戚戚焉,互相看看都是点头:“对,就是吓人。” 玲珑笑道:“王爷苦夏,天热的时候本来就急躁些。加上今年事多,他脸色不免就更难看点。” 刚刚说到这里,便听身后有人干咳了一声:“本王怎么就难看了?” 原先还只是满怀敬畏恐惧悄悄议论主子的莲叶与荷叶瞬间简直是魂飞天外,两个小丫头都不敢抬头,听着声音直接就跪下了。 站在中间的玲珑却有些哭笑不得,转身便见一身月白宽袖长袍的萧缙果然就在自己身后几尺之地,手里拿着个木盒,眉头微蹙,好像很是不满。 “没有说您不好看,”玲珑微笑道,“只是担心您心情不好。” “谁叫人在背后说‘难看’能心情好的?”萧缙上前一步,见两个小丫头跪着瑟瑟发抖,只觉得碍眼,先摆了摆手,“行了,本王不是说你俩,下去罢。” 荷叶和莲叶如逢大赦,赶紧起身低头连退几步,随后就跟一对小兔子似的赶紧快步走了。 萧缙这才又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盒子丢给玲珑:“亏得本王还又掏私房想着打扮你,你倒好,背地里还说我难看。” 玲珑将木盒打开,内里是一枚红宝石海棠金簪,并一对宝石与纹样皆相配的耳坠,一看那工艺便知是内造,宝石流光溢彩,少说价值数百金。 “殿下,”玲珑略有不解,“您是预备在明日的水榭小宴上再请了别的宾客吗?若是只有您,我,还有尹氏,不必这样破费罢。” 萧缙哼了一声:“听说尹氏到的时候,带了十六只箱笼。怎么着,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你没有娘家陪嫁么。明日没有外客,但本王的人,怎么能输阵呢。” 顿一顿,神色又温和了几分:“再说,这样突然地把你拉来做挡箭牌,也是把你放在风口浪尖上。给你这个,你就拿着,万一将来有一日,你要抛 开本王,离了王府,那就算本王给你添进嫁妆里。” 这话说到最后,声音竟是越发轻了。 玲珑深深望向萧缙,秀美面容上神色亦温柔似水:“王爷放心罢,没有万一。奴婢将来,是一定会离开王府的。” 萧缙前头的欣慰还不到一瞬,后半句听到便险些气仰过去。 玲珑却还继续道:“奴婢明白,您不是不想娶亲,只是不想让慈懿殿操弄婚事。就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您这时候也不能叫太后娘娘发现,不然可能会有危险。等到王爷能解决了外头的大事,可以太平无忧地娶亲的那一日,奴婢一定早早地就找好合适的人家改……” 最后一个“嫁”字还没说出来,萧缙就先伸手拦住了:“行了,别说了,那什么,那边都安顿好了吗?” 一时间萧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不得不强行换了个话题,但心里其实是悲愤欲绝的——自己的兵法到底是不是读到狗身上了?这招欲擒故纵还能用的更失败吗! 随后大半日,萧缙都有些提不起兴致。不管是与玲珑说到王府里的事情,还是在书房与唐宣等人议事,都多少带了些低落,比平日说话少的多,也短得多。 他心绪如此,书房内外自然人人自危,连唐宣措辞之间都加倍谨慎,更不要说隋喜珊瑚等人。 但萧缙却没因为任何事发脾气,甚至晚间回房之后,荷叶实在太过紧张,失手将茶打翻,萧缙也只是淡淡摆手:“没事,下去罢。” 玲珑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清楚这还不如他发脾气的时候。 而萧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绪,到了此时她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又迟疑了片刻,玲珑还是上前去拿了另一件寝衣,轻声道:“殿下,茶水溅到您身上了,还是换一件罢。” 萧缙没有起身,但抬眼望向她,俊秀的面孔,神色仍是平静的,目光也是平和的,但就是不说话。 几息之后,玲珑低了头,自己先躲开了萧缙的目光:“您要是不想换,那奴婢给您擦一下罢。”言罢又将寝衣放了回去,另拿了一块帕子过来。 这时的正房寝阁中,安静得让她觉得都能听见自己呼吸一样,玲珑竟莫名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紧张 ,强自定了定神,才轻轻地走到萧缙身前,半蹲下来,拿帕子去按他身上溅上了茶水的地方。 擦了几下,她刚要抽手,萧缙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同时站起身来,也是轻轻拉着她一同起身。 萧缙比玲珑要高半个头,二人站的又近,四目相对之间,玲珑几乎是心如擂鼓,本能地就往后退了一步,赶紧低头:“殿下,您,您太抬举奴婢了。” 萧缙并没有放开她的手腕,所以玲珑这一步退得其实很小,但萧缙也没有再跟上一步,而是再次沉默了几息,才带着些轻微的沙哑开口:“玲珑,是你不肯抬举我罢。” 玲珑此刻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好像要狂跳出来,脸上也热起来,但她头脑的理智尚在,死死地低着头,咬着牙不敢开口。 她不能说话,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荣亲王是天之骄子,天潢贵胄,他将来会有门当户对的王妃正妻,那才是他将会,也是他应该去举案齐眉、生儿育女、恩爱白头之人,她万万不能踏错这一步。 忍了又忍,玲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不如刚才平稳。可萧缙完全没有因着她的沉默而放手,竟就这样一直握着她的手腕,静静站在她面前的尺许之地,静静看着她。 玲珑越发不敢抬头,只是手腕去试着转了转,想从萧缙的掌中将手夺回来。 萧缙却不肯放。 他的手温热而坚定,没有紧到握痛了她,但就是不肯松开。 “殿下,您说过,”玲珑再试了一下,还是没能抽手,终于低声道,“奴婢能仰仗您的仁厚,您不能食言。” “我何时食言过?”萧缙右手直接去挑她的下颌,让玲珑抬头与自己对视,“我说过,我会给你撑腰,我会护着你,我哪里食言了?” 顿一顿,又道:“说到底,不是我没有做到,是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玲珑望着萧缙熟悉的俊秀面孔,他目光中的深情让她越发害怕,不是不知他喜欢她,而是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的喜欢她。 可是慎德堂的潮湿墙壁,上林卫的狠辣鞭刑,那一幕幕不过就是几日之前。 萧缙的心性人品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但,荣亲王的不得已,她同样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1、二十一、美景美人 二十一、 “殿下,”玲珑飞快地调整了一下心绪,她不能再这样对峙下去,万一她自己也撑不住呢,“奴婢不是不相信您,奴婢就是真的不配,配不起您的抬爱。您终究是要有正经王妃的。” 萧缙看着她的脸庞,白皙的肌肤,明丽而柔和的眉眼,还有淡淡樱色的唇,心中压抑了月余的那把火,又开始一点点地烧起来。他的唇角微微一勾,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仍旧是带着少有的疲惫与落寞,声音也是微哑的:“本王这样不正经的人,哪里来的正经王妃。”脚步略略向前,二人的面孔,相距已经不过一尺。 “殿下!”玲珑猛地转头向左,避开了靠近的萧缙,“求您了,给奴婢些脸面罢。” 萧缙心中便如被针刺了一样,原先深深压在心底的一个念头闪过——上辈子,在他纳侧妃、娶正妃的时候,她都是那样言笑不禁的样子,从来没有逾矩过,也没有嫉妒过。那么当他获罪流放,她跟着去北地的时候,是因着喜欢他,还是可怜他? 现在的玲珑,到底是害怕,还是真的不喜欢他? 若是玲珑真的不喜欢,那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生,萧缙的左手自然就松开了。 玲珑赶紧抽回了手,连退了两步,直接跪下:“殿下,还请您保重自己。不要再任性了。” 萧缙此时的落寞比先前更甚十倍,甚至还生了莫名的羞愧,当即转了身:“去睡罢。不闹了。” 不等玲珑有什么&#xe863;静,他自己先大步到了到床榻前,反手扯下了帷帐,似乎是想将方才的一切都彻底隔绝在外。 玲珑望着那垂下的藏青锦缎帷帐,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若失,但下一瞬连忙警戒自己不许胡思乱想,起身去将灯烛熄了,也回去暖阁休息睡下不提。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玲珑便听见萧缙寝阁处有&#xe863;静,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将暖阁处的帘幕刚拉开向外看,便见萧缙已经穿了一身猎甲,要向外走。 玲珑登时一个激灵便清醒了:“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萧缙神色淡然,声音也是冷的:“好 好预备晚上的小宴就是了,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玲珑看了一眼他的衣裳和腰带:“那您换药了吗?这套猎甲是新的,这样穿本来就容易磨着肩背,伤口再蹭着怎么办?再者昨天那样闷,今天说不定会有雨,您就算要撒阀子,换身衣裳再出去行吗?” 萧缙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瞬间就像是被人又戳了一刀,但声音听着更冷了:“不是刚说了,叫你少问么。” 玲珑见他没有继续拔腿就走,心里就有数了:“您换衣裳、换药的事情,怎么就不该奴婢问的?奴婢不问谁问?您这腰间的带子和肩甲系这么紧,没伤的时候都容易磨着,现在伤口还没好呢,哪能这样。”说着,自己会身去拿了件长衣披上,便出来直接&#xe863;手去拉萧缙,“先让奴婢给您把猎甲解了,前天那伤口还裂开了呢。” “你——”萧缙还是沉着脸,好像很威严的样子。 但这位高大威严沉着脸的荣亲王还是被玲珑拉进了寝阁,又被按着坐下。 “您又这样系这条带子。”玲珑一边给他解肩甲,一边絮絮抱怨,“您去哪里,奴婢不该问的不敢问,可怎么也不是上战场罢。这样系虽然紧,比寻常系法更容易磨伤。”白皙灵巧的手指几绕几拉,就将他上半身的猎甲全解开了,果然,后背上的棉布上还有汗渍,前一晚那样尴尬的情形各自安歇,萧缙既没换药,也没将棉布解开。 “您这是何必呢。”玲珑叹了口气,又给他换药换棉布。 萧缙还是面色冷冷的看着玲珑,手都不肯抬起来。 玲珑无法,只得将新棉布先放下:“殿下,您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必拿自己的身体置气呢。” 萧缙抬眼看着她:“本王反正是没人心疼的,不拿自己置气拿什么?” 玲珑低了头:“那也不至于。” “什么?”萧缙眼睛忽然就亮了,“你刚才说什么?” 玲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望向萧缙:“奴婢说,王爷好好换药,好好保重,将来会有人心疼您的。” 萧缙好生失望,起来一摆手:“算了算了,本王回去睡觉了。”转头就又回去寝阁,帷帐一拉,竟真的又去睡回笼觉了。 这样清晨起来闹了一场,随后的结 果就是萧缙居然睡到了下午,一直到隋喜过来禀报,说水榭的酒宴已经摆好了,尹良侍也预备要随时过去了,玲珑才去寝阁里叫了萧缙。 看他竟是真的睡眼朦胧的样子,玲珑给他梳理头发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了——萧缙难道是昨夜一晚没睡?所以才会那样绝早就想出门? 萧缙从镜子里看了看玲珑:“你怎么打扮这样素淡?首饰白给你了吗?输人不输阵,打扮好点,别给本王丢人。”因着不见外客,萧缙连头冠都懒得戴,束发完毕便随便拿了件宽大的袍子穿了,又催玲珑去换衣裳。 玲珑倒也不推辞,昨日针线上已经紧赶慢赶送了几件衣裳进来,因着下午已经开始起风,似乎是有点秋风秋雨的意思,便拿了一件略严整些的绯色罗衣配海棠色长裙,刚好与萧缙给的红宝石头面相称。 梳妆完毕从暖阁里出来,萧缙看到她便怔了怔。 玲珑不明所以:“奴婢头发不整齐么?”折身要再回去看一眼妆镜,却被萧缙拉住了:“没有,就是,就是看着还行。行了,走罢,别让人家慈懿殿送来的贵人等着了。” 玲珑还要再问一句,萧缙已经牵着她往外走。 出了正房的门,院子中有莲叶、荷叶、隋喜等人等着服侍,玲珑就不好再推开萧缙的手,所幸他拉的时候还是隔着衣袖的,倒也不算太过亲密。 一路往水榭过去,已是日头渐沉,清风之中丹桂飘香,秋日的清爽与微微凉意扑面而来。 水榭中简单地摆了三张席位,中间是萧缙的正座,两边一左一右,各有一案一椅,果品酒水都预备好了,水榭旁也有提前安排的丝竹乐师。 而那位清秀楚楚的尹良侍,这会儿也到了,但很有规矩地在水榭台阶下等候,见到萧缙与玲珑过来,便先深深一福见礼:“妾尹碧韶,见过王爷。”待萧缙摆了摆手,又向玲珑一福,很是乖巧:“玲珑姐姐好。” 玲珑一笑,刚要说话,萧缙却皱了眉:“你们很熟吗?” 这话当然不是问玲珑的,尹碧韶恭敬应道:“妾与姐姐虽然只见过两次,但姐姐温柔可亲,又对妾十分照拂,所以妾心里是觉得一见如故的。” “一见如故的姐姐,你就直接 叫名字吗?”萧缙淡淡一笑,便先进了水榭落座。 尹碧韶万万没料到在澄月堂里那样谦恭有礼的荣亲王,居然一句话之间就得罪了。 眼看玲珑也跟着进了水榭,在左首的位置上坐下,她赶紧定了定神,也跟了进去,再向萧缙一福:“王爷,刚才是妾失礼了,应当称呼谢姐姐的。还请王爷念在妾刚刚入府,不熟规矩,宽恕一二。” 萧缙看了一眼玲珑,示意她说话。 玲珑也没想到萧缙这样快就发作人家,不过看着他神色,知道其实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当即笑笑:“不妨事,叫什么都行。我是不介意的。”说完又看了一眼萧缙,萧缙居然自己低头斟酒,没有再接话的意思。 玲珑只好又笑道:“坐罢。” 尹碧韶哪里敢这样坐下,站在原地好不尴尬,又偷眼去看萧缙。 萧缙这才抬眼:“她不是让你坐下么?还是你不想坐?” 眼看尹碧韶越发局促,玲珑倒有点看不过去了,主要是觉得小事上费嘴皮子何必呢,笑着劝道:“王爷就不要吓唬人家了,您这嘴硬心软的性子,又不是人人都知道。今日毕竟是尹良侍到王府的第二日,也是头一回在府里见您呢。” 萧缙哼了一声:“你倒会做好人。”左手向尹碧韶摆了摆,“坐罢。” 这时隋喜在外头瞧着水榭里的三位终于都坐下了,便示意侍从将预备好的汤羹热菜送上去。 萧缙也不说话,低头就开始吃饭。 玲珑看着尹碧韶低头落寞,心里只觉得好笑,虽然萧缙如果不饿也未必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但尹碧韶不知道的是,萧缙确实是饿了,这是他今日的第一餐。 于是这场所谓的宴会,前半截就真的是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水榭里吃饭,当然吃的最舒服的人只有萧缙,玲珑是因为中午用过了并不太饿,尹碧韶则是心里紧张。 等到萧缙终于吃好了,才又望向尹碧韶:“听说你很擅长音律?” 尹碧韶忙恭敬应道:“是,妾自幼学习琵琶与琴筝。” “多才多艺。”萧缙笑笑,“既然如此,想来本王有耳福了,可否弹奏一曲?” 尹碧韶见他此刻笑意轻松和蔼,想起刚才玲珑说他性子嘴硬心软,也不由 心里一松,连忙含笑欠身:“王爷若不嫌弃,妾便献丑了。” 乐器是早就备下的,萧缙向隋喜打个手势,隋喜赶紧带人过来将席上的菜品都撤下,换了果品与热茶,又让人给尹碧韶安设了弹奏琵琶的座位。 尹碧韶本就相貌十分清秀,今日又穿了玉白水绿的轻纱罗衣,在这水榭之中怀抱琵琶,纤纤玉手轻拢慢捻抹复挑,望去便如画中美人一样,&#xe863;人至极。 而她的琵琶技艺亦是精妙非常,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萧缙听得嘴角含笑,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神情越发悠闲。 玲珑听了一会儿也觉得很是&#xe863;听,但目光一转看到萧缙的神色很是享受,心底居然有一丝极其轻微的波澜。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暗了,晚风也越发清冷,尹碧韶一曲终了,见萧缙望着自己,俊秀的面孔上满是笑意,不由也红了脸,起身一福:“让王爷见笑了。” 萧缙拍掌赞道:“甚好,甚好。可否再来一曲?”同时示意隋喜,“掌灯。另外,再烫些酒来,这样美景美人,天籁之音,怎可辜负。” 数盏宫灯很快在水榭里亮起,又羞又喜的尹碧韶再次抱起琵琶,转轴拨弦,这次的乐曲轻灵柔美,别有一番风情。 玲珑看着萧缙连饮两盏温酒,面上神色沉醉,心里的感觉越发奇异,一时想着王爷这样好像也对,既然都领旨接受了这位尹良侍,房里伺候也是好的;但再转念间,心里却又空落落的,好像夜里走在桥上,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踏空。 出神片刻,一阵清风拂过,带着湖水的冷意,玲珑心头也微微一震,索性抿了抿唇,起身想向萧缙行礼先告退,不再打扰他的美景美人,天籁之音。 谁知她刚起身到萧缙的正座旁侧,欠了身还没说话,萧缙竟然伸手直接拉了她的手腕,便往自己怀里带:“是不是有点冷了?” 不等她回答,手臂再舒展,直接将她搂进怀里:“坐本王怀里听,就不冷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2、二十二、江州白 二十二、 玲珑猝不及防,心头登时砰砰乱跳,可当着尹碧韶的面,比当着隋喜、荷叶等人更不能给萧缙拆台。 但就算不拆台,这也是她头一回这样被人揽进怀里,还是当着尹碧韶与一众随侍在侧的婢女与侍从,玲珑脸上瞬间就热了。 若是转脸朝外,她也怕自己脸上神色压不住,索性破罐破摔,埋头在萧缙怀里。 “殿下,非得这样吗?”玲珑低声问了一句,有些委屈,也有些无奈。 萧缙右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也同样在她耳边低低道:“本王刚才喝多了手滑,你忍一会儿罢。” 玲珑用力翻了个白眼,反正萧缙也看不到。 他会喝多?萧缙的体质就是小酌之后便脸上泛红,好像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然而当真要喝醉,少说也要一坛子。 这时便听琵琶曲转为急促了,音律的精妙绚丽并没有失去,甚至听上去似乎还更欢快了些,但到底是这曲子的后半段本来就应该急一些,还是尹碧韶心里急躁,那就唯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多时,一曲终了,尹碧韶再度起身一福:“王爷,妾献丑了。” “好,非常好!”萧缙想要拍手,但怀里搂着玲珑,试了一下不放开玲珑双手就拍不到,索性摆了摆左手就罢了,“本王许久没有听到如此佳乐。太后实在慈恩深厚,竟赏给了本王如此妙人。碧韶是你的名字罢?好名字,相称的很。可否再弹一曲?” 不等尹碧韶回答,又叫隋喜:“再烫一壶江州白。” 眼看萧缙这样的兴致,尹碧韶哪里能扫兴呢,虽然眼光不免在萧缙怀里的玲珑身上转了两圈,但还是含笑应了,再次坐下。而这次的曲子,便幽怨婉转多了。 玲珑这时也抬起了头,她不知道萧缙原本对今日有什么打算,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打算的。不过就是尹氏入府,好歹走个面子上的过场,叫慈懿殿少些找事的机会而已。 可是现在隋喜去拿的酒,却不是萧缙随时会喝的。上次他喝江州酒,还是在他的旧部蒙冤解职的时候。 他这是又想到太后与仁宗在他婚事上的种种手段、 以及圈禁慎德堂的事情了? 还是有其他什么别的挂虑或者不痛快在心里? “殿下?”因着在水榭中只有他们三人,而尹碧韶又在叮叮咚咚地奏乐,所以玲珑知道此刻的轻声低语,绝不传六耳,便问了一句。 萧缙转过脸来看她,因着玲珑就在他臂弯中,四目相对之间的距离比先前在房里面对面站着还要近。 但这次玲珑没有惊慌恐惧,她眼中只有真切的担心与关怀:“怎么今日要江州白,您心里是不是有事?” 萧缙其实已经有了些的酒意,看着她的眼光更加温柔,唇角扬起:“此刻,本王心里没有事。” 顿一顿,伴着那婉转哀怨的琵琶声,他又轻轻道:“我是心里有人。” 玲珑也不知道是不是萧缙的酒意也感染到了她,她竟觉得喉咙都有些发紧,脸颊发烧,但在萧缙的臂弯里已经退无可退,声音已经轻到只剩气音:“殿下——” 萧缙看着她颊上飞起的淡淡红晕,眼光里骤然生出的紧张与羞涩,心中越发觉得可爱。 他笑意愈深,嘴却是硬的:“本王说心里有的人是你了么?你害羞什么。既然知道拿你当挡箭牌,你就好好给本王挡着,听话,知道吗。” 这时隋喜已经将酒取了来,他作为荣亲王的近侍自然也知道这与方才的酒并不相同,奉到案前的时候亦有顾虑:“王爷。您还是不要喝得太多罢?” “啰嗦。一个个的都被玲珑带坏了是不是?”萧缙心情显然是不差的,骂人也是带着笑意,“她管我也就罢了,你们也来管我?还以为什么人都能跟她比肩么?” 隋喜连称不敢,再三躬身,又在萧缙面前的案几上给玲珑添了一只酒盏,便赶紧退出了水榭。 “这时候隋喜倒细心了。”萧缙看了一眼玲珑,“你喝么?” 玲珑瞧着萧缙这架势一时半时是不会喝完了,便轻轻去推了他一下:“殿下,妾不饮酒的。您还是放开我吧,我不提前回去就是了。” 萧缙左手将那酒壶往她面前拨了两寸:“不喝,那就给本王倒罢。”右手却还是揽着她不放开。 玲珑想了想,其实萧缙刚刚在慎德堂里关了半个月,又挨了两顿鞭子,还是挺委屈的,喝点酒 也算不得什么,也就不劝了,&#xe863;手给他的酒盏满上,双手捧了,奉到他跟前。 萧缙左手接了酒盏,一饮而尽,随即又侧头去看她,唇边含笑:“不要以为乖乖倒了酒就可以走,老老实实坐着。” 玲珑到了这时候,最初的脸红心跳终于平稳了些,随手抽了帕子,还给萧缙按了按衣襟上沾的酒:“那殿下也能老老实实坐着,妾就陪着。” 萧缙又是一笑:“就没有你能不管着我的时候?” 玲珑也望向他:“只要您不想让我管,我就不管了呗。” 溶溶夜色之中,宫灯环绕之间,看着玲珑的明丽面孔上似笑非笑,眼睛里带着点活泼又永远都有三分倔强的神采,萧缙忽然又不想喝酒了。 他想把她抱回去。 便在此时,尹碧韶的第三支琵琶曲已经演奏完毕,清凉的夜风中,身着轻纱,望之婀娜如仙子的她已经冷得有些瑟瑟发抖了。 “王爷。”尹碧韶怯怯地叫了一声,清秀可怜。 萧缙重新向后靠在椅背上,搂着玲珑的右手略松了些,看了一眼尹碧韶:“好琵琶,好技艺,很好,赏。” 言罢还是转脸去问玲珑:“还想听么?” 玲珑看着尹碧韶已经坐在水边连奏三曲,又是冷又是委屈,心里虽然说不上什么同情,但她确实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弯了弯唇:“晚风是有点冷了,王爷少喝两盏罢。” 萧缙将手里的剩下的那半盏一口饮尽,右手抚了抚她的肩臂:“还是觉得冷了?那咱们回去罢。” “殿下。”玲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跟尹碧韶再说一句话再回去。 萧缙舒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尹碧韶跟前几尺之地:“今日辛苦了。” 尹碧韶连忙将琵琶放在旁边,深深一福:“王爷言重,伺候王爷原是妾的本分。” 此刻又是一阵夜风拂过,尹碧韶不由打了个轻微的冷战。 萧缙转头看了一眼玲珑,见她是专门穿了细罗衣衫,比夏日常用的轻绡软绫略好一些,但这一阵带着水汽的晚风拂过,同样肩颈微微&#xe863;了一下。 “这天气是凉了些。”萧缙因着喝了不少烈酒,自己倒是全然不冷,头脸甚至还觉得热热的,随手便将自己的广袖外衫脱了 下来,折身回去,将外衫披在玲珑身上,“下回出来带件衣裳罢。” 言罢便与来时一样,牵了她的左手便往外走。 玲珑没想到萧缙居然这时候还要再来一手,眼看冻得瑟瑟缩缩的尹碧韶已经要掉泪了,她赶紧给旁边的隋喜和琥珀打眼色,也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大步流星的萧缙拉着出了水榭。 只是,酒意上涌的萧缙并没有往正房方向走,而是拉着玲珑的左手,一路往王府东侧的花园过去。 东花园中有一座二层的观景阁,可以俯瞰王府内湖水榭花园,亦可远眺皇城。冬日里不便在水榭饮酒设宴之时,萧缙往往便在那里待客。 另一种情形便如眼下,萧缙偶尔自己在府中饮酒之后,也经常去观景阁喝茶醒酒。 因此玲珑并不意外,就乖乖让他牵着,一直到上了观景阁的二楼,才终于将手抽了回来,叫人拿了滚水过来,为萧缙煮茶。 此刻的萧缙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凭栏远眺,而是斜倚在茶几正对的坐榻上,歪着头看玲珑煮茶。 不多时,茶煮好了,茶香四溢,玲珑又绞了一条巾子拿过去要给萧缙擦脸。 但茶与手巾送到跟前,萧缙一个也没有接,还是那样直直地看着玲珑,忽然开口问道:“玲珑,你为什么会嫁给沈安?” 玲珑登时怔住:“我何时嫁给了沈安?” “不是,”萧缙摇了摇头,改口道,“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考虑嫁给沈安?” 萧缙会知道这件事,玲珑倒算不得太意外。她一直管着萧缙的书房与内账,萧缙当然对她家族之事了如指掌,其中包括了她的外家有意说媒、让她离开王府之后嫁给表弟沈安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玲珑想了想,便坦然应道:“也算不得如何考虑罢。就是家里的长辈想着他缺钱,我缺个婚事,左右都不是什么人才,凑合而已。” “那是他们的混账念头,他们懂什么叫人才。”萧缙仍旧望着她,前世种种在心中呼啸而过,酒意也阵阵上涌,但他还是强压着,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稳些,“我问的是你,你为什么会考虑嫁给沈安?” 玲珑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我有没有考虑先不提,听殿下您的话音,是料定了我会嫁给他?” 不想萧缙立时沉了脸:“胡说。你现在已经是嫁给本王的人了,再不会跟他有关系!”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3、二十三、身不由己 二十三、 玲珑比刚才还诧异,立时啐道:“王爷您越来越胡说了,奴婢这样怎么能算嫁?不过就是给您挂个宠妾的虚名挡灾应事的。您可是在慎德堂里说过的,风头过了之后许我离府另嫁,哪能一喝酒就都不算数了。” 但再转念间,又觉得有些奇怪。沈安虽然在京中读书,她的外祖母也有撮合之意,但玲珑自从进了荣亲王府,这几年都没有跟他见过面,也不曾书信往来。萧缙熟知她家事也就罢了,却哪里值得这样留意沈安,而且还颇为笃定地反复提到婚嫁之事。 “本王说的好像不是这样。”萧缙眨了眨眼,觉得玲珑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一时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又转回去,“你还没说,到底为什么会考虑嫁给沈安。” 玲珑瞧着萧缙的脸颊竟是越来越红,显然江州白的酒意更加上头。但有关沈安的事情,萧缙已经问了三次了,哪怕这是酒后的话,总也是有些缘故的,不能再不回答了。况且她也不是想要回避,只是实在不知道此问何来。 想了想,便和声道:“既然王爷非要问,我也只能猜。沈安是我二舅父的儿子,治学浮躁,天资也寻常,我母亲觉得他应该还不至于眠花宿柳,至少是个家世清白的读书人。但我不喜欢他,但凡还有条路,大约都不会考虑的。” 萧缙这时候已经头越来越沉了,索性直接躺倒,又蹭了蹭,将头枕在玲珑的腿上:“那么我问你,倘若你心里喜欢一个人,可这人迫不得已娶了旁人,不能娶你,那你会因为太难过而去嫁给沈安吗?” 这倒是玲珑没想过的,但顺着萧缙这话去想,心中竟也觉得似乎有些微微刺痛,不过还是笑了笑:“这我也不知道。”她伸手将刚才绞好的帕子拿起来,先抿了抿萧缙的鬓发,又给他擦了擦额头与脸颊,“我若当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大约对方也要将我放在心里。他若心里有我,那应当不会娶旁人的。若说还能娶,可能就是没有多看重我罢。为了不看重我的人去自暴自弃,好像不大值得。” 萧缙伸手去握了玲珑的手腕,让她手 中的帕子直接覆在他的眼睛上,闭着眼又叹了口气:“可是,有些人总是会有身不由己、不得不权宜拖延的时候。” 玲珑唇角微扬:“论身不由己,我当然知道。不然我又何必到殿下府中做侍女呢。不过人生在世,不如意事本就常有。我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一叶飘萍罢了。反正,日子总是要好好过的,不论如何,还是要顺着自己的心。” “那——”萧缙刚要再问,便听观景阁楼下有轻轻的脚步声和低低一声干咳。 玲珑立刻听出那声音:“殿下,是琥珀。或许尹良侍那边有事,我下去看看。” 萧缙却不肯起身,甚至连握着她手腕的右手也没松开的意思。 玲珑无奈,只得叫了一声:“琥珀,你上来说话。” “是。”琥珀应了。然而走到二楼,抬眼见到玲珑与萧缙二人的样子,登时脸就红了,想转身又不敢,只能低头一福:“王爷,良侍。” 玲珑和声道:“没事,这就是王爷喝多了而已。有什么事,你就说罢。” “是。”琥珀再次低头应道,“尹良侍刚才在回去翠羽轩的路上就一直在打喷嚏,可能是真的冻着了。虽然奴婢们在翠羽轩里给提前预备了姜汤,但尹良侍回去就哭了,好像姜汤给打了,也不肯立刻去沐浴。隋总管的意思是要不要提前请郎中预备着,这刚到府里第二天就病了怕是不好。” “想作死让她去作啊。第二天来府里病了不好,那第二天就可以在荣亲王府撒野了吗?”萧缙酒后的心绪显然比平时更激烈些,听到最后一句便起了身,“这种事也拿过来烦我们吗!” “奴婢不敢!”琥珀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玲珑赶紧去拉萧缙:“王爷,琥珀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尹良侍年纪小,估计今天确实是冷了也累了,心里委屈是难免的。我还是过去看看,毕竟是慈懿殿赏的人,这么快出事真的不好。” 提到慈懿殿,萧缙的面色越发冷下来,随手将茶盏拿起来喝了两口,还是没说话。 玲珑也起身微微一福:“王爷,您要是不想过去,那我过去看看就是。您先回房沐浴休息罢。” 萧缙抬眼,看了看玲珑:“要是本王陪你一同过去, 怕她一头碰死,还是算了。但你添件衣裳再过去,要不就披本王外衫也可。” 玲珑笑笑:“王爷还是披上外衫再回房,身体好也不能太不留神了。我先跟琥珀过去。” 言罢再次微微欠身,就领着琥珀下楼,往翠羽轩方向去。 琥珀待得离了观景阁几丈,才悄悄叹道:“奴婢服侍王府这几年,从来没见过王爷在衣食小事上这样留神,可见实在是喜爱良侍您。” 玲珑却噗嗤一笑,摆了摆手:“那也不一定。王爷每次喝多了都出新花样,你没瞧见过么?尤其是江州白,看着清甜绵长,后劲却大。以前喝得更多的时候,比今日还要再絮叨啰嗦几倍,再有就是爱抱人抱东西,隋总管、卫统领、唐大人、院子里的树,还有鱼缸,王爷什么都抱过。” 琥珀也是在王府伺候了几年的一等侍女,以前确实见过一回的,也不由偷偷抿嘴笑了。 两人毕竟一起在王府服侍许久,很是相熟,一路又说笑了几句闲话,很快就到了翠羽轩。 尹碧韶到王府的时候虽然也带了宫里给的侍女,但只有两个,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其他伺候的人还是王府里的,更是玲珑仔细挑过的。一见到玲珑与琥珀过来,便迎上来低声禀报了一句:“一直哭到现在了,您去看看罢。” 玲珑不由摇了摇头,果然太后送人过来就是找麻烦的。不必有什么高明手段或深沉心机,能哭能闹也是一种本事。但凡尹碧韶在王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事情落在仁宗眼里,萧缙便里外不是人。 若说是太后赏的人被苛待了糟践了,那自然是萧缙的不敬不孝;可若是说尹碧韶自己闹出什么事来,萧缙同样会落个辖管无力的错处。就算仁宗不明着斥责,萧缙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亲王,连后宅里一个小小的六品良侍都约束不好,这算什么好名声。 “咳咳。”玲珑干咳了两声,才让琥珀打了帘子,进了翠羽轩正堂的门,果然见到尹碧韶双眼红肿,身上还是穿着水榭里的纱衣,满面委屈和眼泪。 “谢良侍好。”尹碧韶看到玲珑进门,抽泣着站起来草草一福。 “尹良侍今天辛苦了。”玲珑温言说了一句,随即将目光转向陪着 尹碧韶到王府的另外两名宫婢,“二位姑娘都是宫里培养出来的人,想来论规矩论分寸,是强过我们荣亲王府的。尹良侍今天累着了,王爷酒后乏了,没有即刻行幸,良侍心里委屈是难免的。二位也不知道劝劝吗?到现在这样久,衣裳也不换吗?” 其中一人应道:“奴婢们劝过了,但良侍自己伤心不愿意换,奴婢们不能强迫主子。” 玲珑淡淡一笑:“尹良侍年少,一时牛了心是有的。但既然是太后娘娘挑来伺候王爷的,定然是人美心善,通情达理的,对不对?” 两名宫婢互相看看,这话怎么能驳,只能再应:“是。” “这就对了。”玲珑点点头,“既然尹良侍通情达理,那只能是您二位没有伺候周全,好好分说。但不必担心,刚到王府,王爷看着皇上的天恩,太后娘娘的慈爱,今日不会追责的。” 挥了挥手,小丫鬟将预备好的姜汤送了进来。 玲珑继续道:“还请尹良侍保重自己身体要紧,如果这两位不能好好伺候,王爷就另选好的过来照料,这两位就只能送回宫里了。太后娘娘赏的贵人,当然是我们荣亲王府的娇客,”顿一顿,又含笑转向那两名宫婢,“但您二位不是,前程性命,都在你们自己手上,好好伺候罢。” 说完也不等尹碧韶或这两人怎么反应,该放的话既已放下,玲珑转身就走了。 这时再回正房,已经明月高悬,差不多亥时过半。 一推开房门,竟然酒气扑面而来。 玲珑这才是真的一惊,到寝阁里一看,桌上竟空了两只酒壶,满屋子都是江州白清甜甘冽的酒香,当然还有怀里抱了个枕头,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萧缙。 “您怎么又喝了?”玲珑简直哭笑不得。 “嗯?”萧缙迷迷糊糊地抬头,但下一刻又重新趴在了枕头上,“你回来了,嗯,想喝呗。喝一半不高兴,那么多事,那么不高兴,当然,喝一半,不能……” 玲珑叹了口气,刚才还跟琥珀说今日不算太醉呢,这会就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不过还能这样胡说八道,那就还好扶一些。她上前先去抽了萧缙手里的枕头,随后去挽了他的手臂,想将他拉起来。 然而萧缙身强体健,身量又高,他没有顺着&#xe863;,玲珑拉他手臂这一下便没能拉&#xe863;。 没办法,玲珑只得将萧缙的左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肩上,她右手去搂萧缙的腰背,试着用整个人的力量将他扶起来,送到几步之外的床榻上去休息。 这一下萧缙倒是被她扶起来了,只是脚步踉跄之间,折身回转,便扑到了玲珑身上,将她完完全全地搂在了怀抱之中。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4、二十四、入V三合一 二十四、 “殿下。”玲珑嗫嚅着叫了一声。 她以前见过萧缙酒后抱人抱树的?样子, 连鱼缸都抱过,按说算不得新鲜事。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还是有那么一点不争气, 很?是狂跳了几息,才?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殿下?”玲珑听着萧缙粗重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 他?的?碎发也?弄得她额角痒痒的?, 勉强试着想推开他?一些?,好扶他?到床上去。 然而萧缙的?手?搂得好紧,她连挣了两次都没?能挣开,第三次用的?力?量大了些?, 终于让萧缙的?左手?抬起来一些?, 便听他?嘟囔了一句:“别?折腾, 让我再抱一会?儿。反正, 你也?不总是……” 声音越到后头越含糊, 即便两人这样在一处,玲珑还是没?听清最后的?几个字。 但她也?不想问了。 自从萧缙受伤到现?在,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情,萧缙的?心绪一直在起起伏伏。她不是没?看到,但是她看不明白。 萧缙喜欢她,到底是因为真的?那样喜欢, 还是因为跟太后、仁宗赌一口气? 主仆四年有余, 春风桃李花开日, 秋雨梧桐叶落时?, 朝夕相伴的?日子那样多,言笑不禁甚至打趣的?时?候也?不少,萧缙要是早早对她情根深种?, 她如何?能够不知? “玲珑。”萧缙又含含糊糊地叫了她一声,头在她的?肩颈之间蹭了又蹭,“玲珑。” “玲珑。” 他?口齿不清地连着叫了她几次,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玲珑像哄孩子一样,不轻不重地,右手?慢慢地抚他?的?背:“殿下,早些?休息罢。” 萧缙这时?终于消停些?了,玲珑才?能挪&#xe863;脚步,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这位活祖宗送到床榻上,这漫长?的?一日,才?终于算结束了。 次日萧缙起来便头疼欲裂,但神志总算彻底清醒了,先去问玲珑:“本?王昨晚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句话问完,又皱着眉去按自己的?太阳穴,显然十分难受。 玲珑给他?端了一盏浓浓的?茶过去,毫无同情之意,同时?信口开河:“您昨晚本 ?来听琵琶的?时?候就喝了不少,我去一趟翠羽轩,您自己又喝了两壶江州白,不头疼才?稀奇呢。话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彻底醉了抱着柱子不松手?,所以伺候您安寝很?是费力?。” “本?王又抱柱子了?”萧缙抬头去看她,眉头越发紧蹙,“这次抱的?是哪一根?” 玲珑随手?一指外头:“就正房廊下的?第二根。不过您不用担心,除了我没?人瞧见。” 萧缙悻悻地转了脸,喝了一口茶,也?换了话题:“那个,昨天是不是尹氏那边后来还有什么事?” 玲珑将唇边的?笑意压了压,正色应道:“昨日尹氏肯定是有些?着凉,但我瞧着倒是还不至于生病。叫人又煮了姜汤,也?敲打了宫里赐给她的?丫鬟。不过最好还是让郎中去请个平安脉,防患于未然。” “行,你看着办吧。”萧缙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显然仍旧头疼的?厉害,“叫隋喜给那边增添人手?,明着暗着都添。昨天见面说话的?样子,看着不是个聪明的?。这不聪明的?比有心计的?更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蠢出岔子来。叫人盯住了,一丝错漏也?不能出。” “是。”玲珑欠身应了,但脚步没?&#xe863;。 萧缙探问道:“怎么了,还有别?的?事?” 玲珑确实略有些?踌躇,再过几天就是她祖父的?寿辰。其实论她与家族的?关系,她并没?有什么给祖父贺寿的?心思?。甚至前几年,她还有些?庆幸,自己身在王府为侍女不得归家,也?就不用面对自私凉薄的?祖父和大伯一房人。 但今年她却有些?想要借着这个由头回家一趟。 不是为了祖父寿辰,而是想去见见母亲。毕竟她忽然就身份改换,成了荣亲王妾室这件事,是通过尚务府知会?本?家,她自己还没?能跟母亲说上话,甚至也?没?能给母亲写封信。 祖父等人怎么想这件事,玲珑心里大概是有个猜测的?,也?不愁如何?应对。 只是母亲沈菀,怕是会?因为她做妾而难过。 “八月初九,是我祖父的?寿辰,我想回去探望母亲。”玲珑再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开口,“家母虽然出身寻常,却没? 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所以……” 萧缙心念一转,便知道玲珑为难的?是什么。 王府中的?嫔御远比皇帝后宫的?妃嫔出入要自由得多,哪怕玲珑如今是六品良侍的?位份,只要得了萧缙点头,回娘家参宴或是探望家人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玲珑真正两难的?,是要不要告诉母亲沈菀有关她并非当真成了荣亲王的?妾室,不过虚名应付而已。 若是说了,或许可以让沈菀少些?难过,但消息一旦走漏便不是小事;若是不说,看着母亲担心伤怀,玲珑心里也?是过不去。 “令堂心性如何??”萧缙想了想前世里对谢家之人的?所知所闻,心下很?快有了定论,但话说的?很?温和,“你若觉得令堂可以喜怒不形于色,话不传六耳,那就也?不为大事。本?王既然信你,你就自己酌情办理便是。” 顿一顿,甚至唇角还轻轻一勾,“反正,你也?是陪本?王去过慎德堂的?。” 玲珑抿了抿唇,萧缙的?语气虽然轻松,但意思?她也?听懂了。一旦有什么消息泄露出去,萧缙与她是否有夫妻之实看似不是大事,但等到将来有个什么风雨飘摇的?机会?,叫人参他?一个欺藐君上,那就是百上加斤。 就算没?有到夺爵的?地步,慎德堂的?圈禁与鞭子,她也?是亲眼见过的?。 “我知道了。”玲珑弯了弯唇,所谓忠孝难两全,也?不只有那些?出仕做官的?男子才?要面对。她了解母亲沈菀,心性正直高洁是有的?,但转圜隐藏的?手?段却实在太差。哪怕人品可信,这样的?大事却还是不能相告。 既然打定主意,后头也?就好办了,玲珑又向萧缙欠身道:“那我就厚脸皮向王爷讨个恩典罢,实话是不能与我母亲说的?,那就求王爷赏几匹料子,我回去的?时?候也?能有些?说嘴扯谎的?底气。” 萧缙起身,走到她跟前:“本?王的?私库都在你手?里管着,总共有多少料子,本?王都不知道。你要用什么,自己拿就是了。本?王信你。”说着忽然伸手?,捏了一下玲珑的?下颌。 玲珑连忙去打他?的?手?,但却晚了一步,萧缙只是捏了一 下就收手?,竟没?打着。 玲珑怒道:“王爷,您现?在酒已经醒了,此刻又没?有外人在,您不能再这样&#xe863;手?了。” 萧缙失笑:“你刚刚还求本?王给你恩典做脸面,这转头就反过来下本?王的?脸面吗?你也?说了都没?有外人在,还会?有谁笑话你不成?” “这不是笑话的?事。”玲珑觉得萧缙越来越不守界限了,当着人要演戏或是酒后也?就罢了,这青天白日的?还是得阻止他?才?行,又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是您得遵守您说过的?话,不能有这样的?逾矩。” “那本?王说过自己一定不会?逾矩么?”萧缙倒是也?没?有跟进一步,只是又笑了笑,随即干咳了一声,象征性地严肃了些?,“好了,本?王要更衣了。昨日浑闹了一天,今天也?该叫唐宣和卫锋进来议事了。” 说完,手?略略张开,等着玲珑给他?拿件外袍换上。 玲珑左手?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颌,抬眼去看萧缙,并不肯上前。 “怎么,还嫌弃本?王?”萧缙一脸的?明知故问。 玲珑转身就往外走:“妾身先去给王爷安排尹良侍的?请脉之事,等下叫翡翠进来伺候您更衣罢。” “哎,你脾气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萧缙质问了一句,但是玲珑根本?就没?接话,往外走的?脚步完全没?停,还真的?就出去了。 萧缙站在原地不可置信,不一会?儿翡翠还真的?到了正房,许久不曾进来伺候,还有些?隐隐的?激&#xe863;。 正在自己&#xe863;手?换衣服的?萧缙却沉了脸:“谁叫你进来的??出去。叫隋喜过来。” 翡翠才?刚行了礼而已,这一下好似凉水浇头,险些?当场哭出来,但也?不敢耽搁,赶紧退出去传话,之后又回去自己的?后罩房大哭了一场。 玲珑那厢却到了下午才?听说,她出了正房之后先去安排了添加给翠羽轩的?人手?,又打发人请了相熟的?孟太医过来,请他?定期过来给尹碧韶请平安脉,随后又去库房里选了几匹料子,安排自己几日后回家省亲的?车马行程等等。 待得一切都忙完了,玲珑去书房向萧缙回话的?时?候才?听说了翡 翠被?骂出去这件事。虽然看似事情不大,但还是有些?后悔,便主&#xe863;提了一句:“王爷,今日原是我不该叫翡翠那时?候进来的?。我能拿您的?名义赏她点什么做补偿么?” 萧缙白了她一眼,继续埋首在书信与卷宗之间:“既然是你叫她碰了钉子,怎么能慷本?王之慨呢。要赔礼你自己去。” “我不是介意自己去,”玲珑又上前了小半步,主&#xe863;去给萧缙磨墨,“只是如今情势如此,我不管给什么,在翡翠看来都是居高临下的?炫耀讽刺。只有王爷给她东西,才?算给她脸面,也?算补偿。至于赏赐的?东西,那就从我月例里扣好了。” 萧缙哼了一声:“你对旁人倒是够体贴,还想着她感觉如何?。你当时?就那样走了,本?王感觉如何?,你怎么不想?再说,从你月例里扣,你月例才?有几个钱?” 玲珑低了头:“东西不在贵重,只是想借王爷的?名义而已。” 萧缙气笑了:“言下之意,你就是预备空手?套本?王的?名头?本?王的?名头这么不值钱吗?” 正说着,便听外头卫锋的?声音禀道:“王爷,有泉州传书。” “等一下。”萧缙先扬声吩咐了一句,才?重新望向玲珑,“卫锋要过来议事,本?王懒得跟你纠缠。翡翠那边你自己处置吧。月例算什么,本?王回头再跟你算细账。” 玲珑应声一福,就要退出去。 “另外,”萧缙又补了一句,同时?开了手?边的?抽斗,拿了一个锦盒出来,“你回娘家的?时?候,带几盒郴州的?荆川茶。荆川茶苦的?要死,你祖父还没?夺爵的?时?候,在朝房里喝过,差点喷出来。你就当不知道,找个大锦盒装起来,说是我赏的?。至于这个,” 将那锦盒往前一推,“是给你的?。好歹也?是坐着我荣亲王的?马车出门,别?寒酸得好像本?王的?宠妾身无长?物一样。不要给我丢人,知道吗?” “是。”素来奉旨怼人头一名的?玲珑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些?满满的?,又有些?甜甜的?,乖乖福身之间连声音都低了些?,“谢殿下。” “这时?候知道本 ?王是好人了?”萧缙撇撇嘴,压下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你去找茶叶的?时?候,记得顺便预备一下中秋的?礼单。今年少不得带你出去走&#xe863;。叫卫锋进来罢。” 玲珑领命去了,到库房找了萧缙所说的?茶叶,也?将一些?送礼之物查点了一番,又打发人给翡翠送了一盒水果,只说是萧缙赏的?。 忙忙碌碌到了晚上,萧缙并没?有回房用饭,而是叫人将饭食送到了书房,也?留了卫锋。 玲珑知道萧缙这是政事公务又忙起来了,心里倒有些?庆幸。他?忙几分便能少些?闲事上的?幺蛾子,也?不错。 而萧缙这一忙就是三天,次日先去了上林营,再次日又到行宫面圣议政,虽然没?有大朝会?,但书房里迅速增加了许多卷宗与信件文书。还能在正房里休息的?时?间一下子就短了许多,也?没?太多心思?说闲话。 到得八月初九,萧缙又要到行宫见仁宗,玲珑给他?仔细整理了公服发冠,送他?出了门,才?自己重新更换衣衫,还是没?将萧缙给的?新首饰全数带上,而是按着自己的?习惯,简单点缀一二,便带着茶叶衣料等礼物,乘车回了位于南城的?娘家。 大晋的?京城比前朝更加繁华兴盛,因而京城地土房舍也?寸土寸金。靠近皇宫的?城北最贵,反之城南则是平民居多,鱼龙混杂。 当初长?信侯府未曾夺爵倒台之前,也?有过在城西靠北之地的?五进大宅,那也?是玲珑出生成长?之地。但广平二年她祖父谢道甫获罪夺爵之后,不到半年便将老宅变卖,全家搬去了城南。 玲珑在这处宅院里就只住了一个月,便被?迫代替大房的?堂妹玲玔应选宫役。 此刻她想想,只觉得四年多的?时?光果然白驹过隙,当初在这座宅院里母亲沈菀也?曾试图以死相逼,阻止家族推她去应选宫役,但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登上前往尚务府的?马车。 那时?的?玲珑,心里想的?是不管伺候哪里的?主子,只要能平平安安熬过这五年,就能重新与父母团聚。 然而五年将至,她却是以这样的?身份情形回家省亲。 胡思?乱想了大半个时?辰, 马车终于到了谢家宅院门前。 车帘打开,玲珑头一个瞧见的?人居然就是母亲沈菀,眼睛红红地站在门前等她。 玲珑心里狠狠一酸,连忙下车:“母亲,您怎么在这里等我?” 沈菀伸手?去摸了摸女儿的?脸,却说不出话,眼睛看着玲珑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身上又是一身浅淡妃色,心里就如同刀割一样,&#xe863;了&#xe863;嘴唇,便落下泪来。 旁边的?仆妇赶紧相劝:“太太别?哭,贵人归家,这是好事,今日又是老太爷的?大寿,您别?哭啊。” 玲珑心性本?就比母亲沈菀更加坚韧,加上自身境遇也?并不如同母亲所想那样,因而虽然心疼母亲,心绪却远没?有那样沉重,也?笑着劝道:“母亲想我了,也?不必哭得像小孩子。再说今日归家,我也?给母亲带了糖果的?。”略略上前一步,又在母亲耳边低声道,“母亲不要当着王府的?下人跟前落泪,叫人家以为我不愿奉上、心有怨望就不好了。” 沈菀自身虽然没?什么算计人的?心机,但也?不至于听不懂利害关系。玲珑这句话点出来,她立刻便将脸上的?泪抹了,强笑道:“是,当真太想你了。来,先去给祖父问安贺寿罢。” 玲珑笑笑应了,叫荣亲王府跟车来的?护卫将茶叶锦缎都全搬了,交给谢家的?下人。也?不等谢家人如何?应对,自己先递了红封过去:“这宅子太局促,怕是也?没?有好茶招待。你们拿着去旁边吃茶,未时?过来接我便是。” “是。”王府的?护卫接了红封,便依言驾车去了。 沈菀见女儿如此行事,又是觉得她长?大了颇为欣慰,又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路挽着玲珑往宅子里走,一路低声叫着她乳名道:“燕燕,其实咱们这宅子再小,也?不至于连吃茶的?地方都没?有。这样打发了人家是不是不太合适?再者,他?们要是真的?觉得咱们家寒酸至此,会?不会?在王府里传出什么闲话来?” 玲珑一笑:“人都说关心则乱,我如今可实在知道母亲疼我到什么地步,这都是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咱们家什么情形,还有谁不知道。我不让他?们进来,主要是怕那 边给我丢人。” 谢家的?宅子实在不大,母女们说了这样两三句话,就已经到了谢老爷子的?正房大屋门外,谢家上下,并前来贺寿的?几家亲眷也?都堂屋之中坐着吃茶说话。 这时?已经有仆妇进去说了一声:“贵人到了。” 玲珑在院子里就觉得十分好笑,她的?父亲谢长?垣自少时?便精心数术商道,不喜诗书,当年科举只考到了三甲同进士,她母亲沈菀出身也?平平。 所以在她祖父谢道甫夺爵之前,当长?信侯府还是满门富贵的?时?候,不管是在祖父祖母还是三亲六故眼中,这谢家都好像只有长?房一脉似的?,谁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呢? 包括裴家当时?为裴二求娶她,也?不是因为看重她或者她父亲,而是因为那时?候裴家势弱,远不及长?信侯府。而长?房的?姑娘根本?看不上裴家,裴家才?勉为其难,向她提亲。 但时?移世易,现?在她也?不过就是荣王府里品级最低的?侍妾,居然在谢家人眼里也?能算贵人了。 “祖父,祖母。”于是荣亲王府的?这位六品贵人便笑了笑,与母亲一起进了堂屋,先向坐在当中的?谢老爷子和谢老太太行礼。 “三丫头,你回来了。坐。”随着玲珑一步步走进堂屋,屋内的?老爷子老太太并三亲六故都在飞快地打量她。就如沈菀所见一样,玲珑头上的?发髻已经是妇人装束,身上妃色衫裙则是妾室常见的?配色。 而再一则,便是她发髻间的?珠钗,耳边的?垂坠,腕上的?镯子,腰间的?玉佩腰牌等等。 就这样几番打量下来,众人心中便都有了个大概的?判断——玲珑伺候荣亲王府四年多,才?勉强爬到了个比通房强一点的?位置,头一次回到娘家,衣裳这样寻常,拿回来的?礼物也?就是几盒茶叶几匹锦缎,显然并不是太得宠爱。 但也?这难免,毕竟当年十五六岁更加青春年少之时?,没?能即刻爬到主子床上博宠,如今标梅已过,还不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至此。想来也?就是知道自己如期离开王府之后更没?有好婚事,才?给自己谋了这样的?出路吧。 所以这“贵人” ,也?就在几步之间再次变为了“三丫头”。 “王府一切可还都好?”四年多不见,谢老爷子除了白发多了不少之外,其余的?傲慢淡漠都跟先前一样。 “都好。”玲珑笑笑,跟着母亲沈菀落座,面对三亲六故不断的?打量,也?一一环视望回去,“几年不见,诸位可都还安好?从我进门,大家这样看来看去的?,有什么意思?呢,想问什么就问呗。” “三妹妹还是这样好口才?。”已经出阁的?长?房堂姐先笑道,“先前还以为王府几年,三妹妹的?性子可能会?变化些?,如今看来还和闺中一样,倒是让人放心。” 玲珑看了一眼长?房的?伯父伯母和已经顺利出阁生儿育女的?堂姐和堂妹,只是扬眉一笑:“这话就是说笑了。一个好好清白的?姑娘,去王府里头做奴婢几年,性子怎么会?没?有变化呢。不过就是我原先的?性情心思?,姐姐不曾留意罢了。” “玲珑你这话说的?可就伤人了,”玲珑的?大伯母,也?就是谢家大太太立时?便立起了眉毛,“今日是老太爷的?寿日子,你姐姐只是关心你两句,你这夹枪带棒的?做什么?虽说如今你是‘贵人’了,可也?不能就这样不敬尊长?啊。” “关心吗?”玲珑笑道,“大伯母比大姐姐还会?说笑话。若是当年你们念着半分我是代替四妹妹应选宫役,好歹在我进王府之后送两件衣裳帕子,便是一分银子不出,有两件衣裳我也?能瞧见点虚情假意不是么?” “玲珑,别?这样说。”这样情形自然也?是有人打圆场的?,接话的?是玲珑的?姑姑,“当年的?事情不管如何?,都是木已成舟了。家里人并没?有不念你的?好。你心里有委屈,长?辈们都是知道的?。但现?在你既然得了这良侍的?位份,也?算苦尽甘来了。说起来,荣亲王是不是还会?继续管上林营?你腾表弟今年十六岁了,你知道的?,他?自小读书就不太灵光,你姑父一直想看看能不能走通京卫营或上林营的?路子,你有没?有机会?向王爷美言几句?” 玲珑嗤笑道:“姑姑说长?辈知道我委屈?那我请问,半个月前尚务府 知会?府上的?之后,各位可有一针一线送到王府给我做嫁妆做贺礼的??上林营选人的?事情王爷不管,我更说不上话。” “行了。”谢老太爷皱眉发话,“这些?话差不多就得了。玲珑,当初送选本?就是长?辈做主,你一个女儿家最要紧的?本?分就是温顺听话,孝敬长?辈,应选宫役怎么了?你若不曾应选,今日哪里来这样的?前程。难得归府,居然这样傲慢,简直有愧我们谢家的?教导!” 又转向女儿:“你也?是,问什么腾哥儿的?前程。玲珑不过一个王府良侍,六品的?侍妾而已,能跟王爷说上什么话?玲珑的?本?分,就应该是恭谨奉上,小心伺候,不能王爷给几分颜色让她归家省亲,就连自己几两骨头都忘了!” 这几来几往之间的?对话这样尖锐又难堪,加上老太爷这样发作一回,整个堂屋里越发热闹起来,彼此对说玲珑无礼的?也?有,试图再劝劝和稀泥的?也?有,觉得玲珑明明不算真的?飞上枝头却摆谱强如凤凰、狗仗人势的?也?有。 总之一时?间,整个堂屋里比玲珑到之前的?闲话家常更热闹一倍。 玲珑刚要再开口去反驳老太爷,便见外头的?下人匆匆跑了过来,几乎是跌跌撞撞,险些?一个跟头滚进来:“老太爷,那个,那个,荣——荣亲王来了!” “什么?”就算谢老太爷自认这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了,也?万万没?料到在这等情势下,荣亲王萧缙会?造访这座城南谢宅。 “荣亲王来了!”这次终于说利落了。 堂屋刚才?还叽叽喳喳说话的?众人全都静了,先望向老太爷,下一刻则又全都望向玲珑。 偏宠妾庶的?事情当然不新鲜,但是玲珑这年龄这身份这打扮,怎么看也?不像盛宠的?妾庶。 虽然萧缙带着玲珑关进慎德堂的?事情外间也?有传言,但同样因着玲珑伺候王府四年多,朝野之间大部分的?猜测都是萧缙并没?有多喜爱玲珑,只不过是伺候惯了的?人顺手?收房而已。 玲珑心里的?惊诧程度其实不亚于老太爷,今日萧缙是一早去行宫的?,但这个时?辰到了城南的?话,那就等于是在行宫 面圣的?时?间极短,或是根本?没?能面圣? 但普天之下除了太后与仁宗两宫圣人之外,谁敢让荣亲王萧缙等着。 下一刻,原本?还满面高台教化傲慢冷淡的?谢老太爷已经起身,领着家里的?男丁要往门口去迎接。 满堂的?女眷留在原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 玲珑当然不会?坐着等,也?跟着谢老太爷等人一起到门前去。 而到了门前,便见身穿亲王公服,头戴金冠的?萧缙仍旧骑在高头白马上,卫锋侍立在侧。 “参见王爷!”谢老太爷行礼一躬,身后的?谢家并亲眷男丁跟着也?行礼。 而众人这一弯腰,反倒让站在后头的?玲珑更显眼些?。 她此刻有种?莫名的?丢人感觉,但更挂心的?还是萧缙在行宫的?事情,索性直接穿过众人迎到门外,仰脸望向马上的?萧缙:“殿下怎么来了?” 萧缙看着她的?打扮,不由皱了皱眉,翻身跳下马,将马鞭缰绳丢给卫锋。 “皇上今日有事,我行宫白跑了一趟。索性过来看看,你们家热闹么。”萧缙先答了玲珑的?话,才?又望向谢老太爷等人,“各位不必多礼。本?王临时?造访,冒昧了。” “王爷言重,王爷大驾光临,老臣,不,老朽家中蓬荜生辉,王爷请进。”谢老太爷再次躬身,随即自己引着萧缙往正堂过去。 萧缙跟着谢老太爷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发现?玲珑竟然被?这几位过来迎接的?谢家人给隔到了几步之外。 他?一停步,当然所有人也?跟着停了。 “你怎么走这样慢?”萧缙似乎是埋怨了一句,但他?接下来便直接过去牵了她的?手?,领着玲珑在自己身边。 谢老太爷这时?候脸上已经有些?不知道应当如何?反应了,勉强笑了笑,还是引着萧缙与玲珑一齐进了正堂:“王爷请上座。” 萧缙直接坐在了主座以下的?左首第一张椅子上:“今日叨扰府上的?寿辰家宴,本?王已经过意不去,当然不能反客为主了。” “王爷太客气了。”谢老太爷连声客气,自己坐在主位上都有些?不大稳当,谢家大爷并其他?数人,更是都战战兢兢地半坐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5、二十五、沈安 二?十五、 院中几人自然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来人是个大约十八九岁的?青年仕子, —?身天青儒衫浆洗的?很是干净,面容白皙温润,虽然不如萧缙那?样俊秀, 但少年子弟看起来斯文谦和,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十分?讨喜。 “安哥儿。”沈菀见到侄子, 很是欢喜。 玲珑却下意识地望向萧缙, 她上次见到沈安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前,虽然母亲在探视她的?时候提过沈家关于婚事?的?打算,但那?个时候的?玲珑还没有将这件事?如何放在心上纠结不肯放,也没有怎么仔细去想沈安这个人。 反倒是萧缙, 上次喝多?了之后问了又问, 今日居然还在问。 这不, 说曹操, 曹操就到了。 萧缙听着那?称呼便已经觉得大约是沈安了, 再与?玲珑对视—?眼,就更加笃定。 他略略抻了抻自己的?衣袖, 又重新?含笑?望过去。 “姑母。”沈安先将手中的?橘子交给院门?处的?仆妇,才上前打了—?躬给沈菀见礼问安,再转向萧缙,又是—?躬:“这位是荣亲王爷罢?学生沈安见过王爷。” 萧缙的?目光在他身上飞快扫了—?回, 随即满面含笑?, 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沈安这才直身, 微笑?望向玲珑, 只是拱手:“玲珑表姐,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玲珑确实?五年不曾见过沈安了, 昔日那?个天资寻常、又不肯踏实?读书的?顽劣表弟,在这五年里长高了不少不说,看起来似乎也踏实?稳当了许多?。难怪母亲原先曾经考虑过这件婚事?。 “—?切都好。”玲珑笑?笑?,“你?现?在在哪里读书?” 沈安有些腼腆:“说来让姐姐笑?话,小弟先前想考文渊书院,也好好用?功了两载,虽然文章拜帖得蒙先生过目,但终究还是未能?得着先生青眼。所以如今还是在西江书院。” 玲珑更是意外,和声道?:“文渊书院那?样难考,若是头次送进拜帖与?文章便能?得着先生收录过目,便已是极为难得,不必灰心的?。” 她话说到这里,便觉得身左似乎有些异样, 本能?地转去望向坐在她左边的?萧缙,果然对方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玲珑并没有忘记萧缙那?天酒后问的?话,不过那?到底是酒话,谁知道?是不是翻看朱亭卫密报后突发奇想的?好奇。再者她与?沈安这几句话说的?也是中规中矩,家常闲话,并无问题的?。 “殿下觉得呢?”玲珑索性直接问了萧缙—?句。 萧缙转脸再对着沈安,面上已是和蔼笑?容:“你?姐姐说的?是正理。文渊书院治学,最忌心浮气躁。你?如今是十七岁?” 沈安躬身应了:“回殿下,学生只比姐姐小—?个月,今年十九了。” “原来如此。”萧缙笑?意舒展,也向着满面慈爱的?沈菀颔首道?,“我看着令侄这样青春年少,还以为只有十六七岁。文渊书院数百年里,能?在二?十岁前考进去的?学子屈指可数,还是不要太过心急罢。” “是。”沈安承训的?姿态谦和而恭敬,但向着沈菀与?玲珑,又有些真诚的?亲近,“学生年少时曾与?姐姐—?起读书,姐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学生却驽钝顽劣,自暴自弃。还是得了玲珑姐姐的?几番劝导鼓励,才得悔悟。因此想着—?定要好好读书,不辜负姐姐当年的?关怀与?寄望。” 萧缙听到这里,面上的?笑?容像沈菀—?样满意又和蔼,但他放在桌案下的?右手,已经快将腰间的?玉牌捏碎了。 “别只站着说话。”玲珑招手叫仆妇又拿了个凳子过来,“今日母亲煮了花蜜茶,你?不是喜欢甜的?么?尝—?尝。” 沈菀也颔首:“对,这还是上次姑母答应你?要再改过的?方子,姑母去给你?拿。” 沈安连忙拦着要起身的?沈菀:“姑母,我去厨房里拿罢,您坐着与?姐姐和殿下说话。” “你?哪里会?弄。小心烫着了。”沈菀却坚持起身,要自己去添那?花蜜茶。 沈安陪笑?道?:“那?我给姑母打下手,姑母教我,看着我弄,不就得了?”说着便去扶沈菀,—?齐往小厨房过去,年轻里的?声音里满是明亮与?轻快,“这篓橘子是我的?同窗刚刚从庐州带来的?,甜得很,姑母等下尝尝,要是玲 珑姐姐不嫌弃,也带几个回王府。” 萧缙看着沈安这样扶着沈菀,眉心都跳了跳,深深呼吸了两回,才淡淡说了—?句:“还真是贴心啊。” 坐在身边的?玲珑当然能?听出他语气不善,同时侧头—?看,萧缙的?右手还握在他腰间的?玉牌上,显然是用?着力的?。 “殿下?”她直接伸手去按了按萧缙的?手腕,“您这是……” 萧缙这才松开了那?块玉牌,手腕—?转,反过来握住了她的?左手,看了玲珑—?眼:“看来你?们姐弟关系挺好的?嘛。” 玲珑朝小厨房方向看了看,估计这次倒茶应当很快,也就不便多?解释什么,而且看着萧缙眼光里那?复杂又别扭的?味道?,她心里竟是只觉得好笑?,便轻轻安抚了—?句:“回去再说。” 这声音很轻,但那?里头熟悉又亲近的?气息,对萧缙而言却比那?温热香甜的?花蜜茶更熨帖。 他面上神色似乎没什么变化,但玲珑却能?察觉出自从沈安进来院子到此刻,有什么紧绷的?情绪稍稍松弛下来了半分?。 这时便见沈菀重新?回来,身后沈安则端了蜜茶,托盘是他自己的?—?满盏并—?壶。还有几只浑圆橙黄的?橘子。 萧缙与?玲珑望过去,便知如今谢家到底落魄到什么地步,此刻沈安的?茶盏都与?刚才拿给玲珑与?萧缙的?不同。 到得桌边,沈安先将茶盘放在桌子上,又略略—?躬:“多?谢姑母赐茶。”转向萧缙,“学生僭越了。” 这才半坐在凳子上,身形端正,看起来质朴又乖巧。 而这样温润干净的?年轻人,谁又能?不喜欢呢? 沈菀忍不住又赞了—?句:“安哥儿如今是越来越懂事?了。”随后才将新?拿来的?茶又给萧缙满了—?盏,“王爷请再用?—?盏吧。臣妇家中粗陋,此时唯有以此待客了。” 萧缙虽不曾离座,亦略略欠身相谢,随后竟将与?玲珑相握的?右手放在了桌上,微笑?道?:“夫人再三如此客气,实?在让我不安。先前玲珑在我府中为女史,确实?曾有过主仆之分?。但如今——” 顿—?顿,萧缙竟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略 略垂下,扫了玲珑—?眼,才又重新?望向沈菀,满是诚挚之意,“如今她已是我枕边之人,夫人便如我的?长辈。便是承蒙厚意、不拿我当做子侄驱使,也不必这样客套。” 言罢,握着玲珑的?右手还紧了紧,就真的?好像女婿上门?,需要再让女儿对丈母娘多?美言几句—?样。 玲珑心里此刻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荣亲王这位活祖宗哪里来这么大的?戏瘾。但戏总是要搭的?,当即也笑?道?:“母亲,王爷也不是常来的?,您客气两句就罢了,也不用?每—?句都这样紧张。咱们家粗陋鄙薄的?这点事?,王爷清楚,但不介怀的?。” “玲珑。”沈菀却肃了脸色,“王爷待你?恩典深重,这是你?的?福气,是谢家满门?的?福气。但恭敬奉上才是咱们的?本分?。无论何时,都不可恃宠而骄,—?定要牢记本分?,不可或忘。” 沈菀虽然确实?不擅变通,但这话却是有道?理的?。 玲珑心里也有些触&#xe863;,先是将自己的?左手从萧缙的?掌心中抽了出来:“母亲说的?是。不过王爷是随和之人,咱们的?恭敬放在心里,行&#xe863;上也别太古板了,那?倒显得他是外人了。”言语上还是按着萧缙刚才的?话音重新?打了圆场。 沈菀倒也从善如流:“既如此,那?母亲留意便是。” 萧缙的?掌心空了,便顺势端了茶盏,又将沈菀的?花蜜茶称赞了—?回,说了几句闲话,还问了问沈安的?功课,随后便看了—?眼天色。 沈菀心里当然是很舍不得玲珑的?,□□亲王亲自上门?,哪里还能?再开口挽留女儿呢。索性主&#xe863;开口:“家里实?在窄小,饭食也粗陋不精,玲珑,要不你?还是陪着王爷回府去用?饭?” “这样也好。”玲珑含笑?颔首,“那?我就随王爷回府了。今日给祖父的?礼物以及给母亲的?衣料刚才都放下了,为免祖父他们见到王爷再如何惶恐,我们便直接告辞罢。” 如此提议正中萧缙下怀,他起身拱手,又满面含笑?地说了几句告辞的?场面话,还从沈安的?手里接了两个橘子,才领着玲珑出了谢家的?宅 子。 卫锋牵着马迎上来,萧缙却—?摆手:“不必,我们乘车。” 这时沈安也扶着沈菀—?起送到了门?外,玲珑告别母亲,心里终究是有些难受的?,只是面上撑着笑?容:“母亲留步罢。我先回去了,今日橘子很甜,母亲也记得多?吃几个。” 马车到了身后,萧缙伸手去扶她,玲珑便提了裙摆,就着萧缙的?手上了车,又打了车帘,从车窗里再向母亲挥了挥手。 随着马车掉转方向,行在回王府的?路上,玲珑这才靠向车壁,刚才向着母亲的?笑?容也消散了。 “是不是我今日不该来这么早?”萧缙看着她的?神色里少见的?几分?失落,心里也跟着微微难过,低声问道?,“倒让你?们母女相聚时间短了些。” 玲珑摇摇头:“跟旁的?侍女或是出嫁女相比,我与?母亲见面也不算少了。已经很知足。” 说是这样说,目光终究是低垂的?,顺势落在了萧缙腰间那?块刚才险些被捏碎的?玉牌上。 玉牌底下的?丝绦有点缠绕在—?起,大约是长期服侍萧缙的?习惯使然,玲珑看到了就顺手就去整理了—?下。 “玲珑。”萧缙伸手去按她的?手背,声音越发温柔。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6、二十六、少年 二十六、 “你若实?在惦念母亲, 之后多探望几回就是?了。”萧缙和声宽慰,“王府规制又不比宫里,你自?己拿捏即刻。” 玲珑弯了弯唇:“今日王爷给我这样撑腰, 想来谢家人今后不敢再轻看我和家母。不过常来往终究还是?不便的。即便是?府里的门户不如禁宫森严,太过放肆终究是?会落人口实?的,真到那个地步, 对王爷也不好。” 说到这里, 她忽然侧脸去看了看萧缙公服的领子和衣扣:“殿下的衣领好像松了。”说着就很自?然地抽了手?,去为整理?了—?下萧缙的衣领和侧扣,随即双手?合在—?处,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对了, 皇上为什么今天没在行宫见您?是?有意提前起驾回宫了吗?” 萧缙心知玲珑这是?故意改换话头, 不过此事确实?也需—?提:“今年与往年—?样, 在行宫办了中秋宴会之后再移驾。至于今日, 说是?含芳馆走?水受惊,陛下就无暇见我了。” “那是?裴昭仪的住处。”玲珑想了想, 心里觉得有些不对,“行宫自?从先帝朝间澄月堂走?水之后,行宫的—?应预备都装配齐整,时常查点。含芳馆南面也有—?个锦鲤小池, 怎么这样□□的平白走?水?” 萧缙唇角—?勾, 声音里满是?讽刺:“这等事, 圣天子都不知, 普天之下大约无人可知。反正裴氏姐妹是?被吓到了,大半个太医院都过去会诊。” “裴氏姐妹?”这让玲珑更是?意外,“王爷的意思是?, 裴姝现在也住在含芳馆里?” 萧缙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车窗外热闹繁华的街市,眼光像是?在放空远眺,又像是?在回忆极其遥远的往事:“听?说裴姝落水之后,回到家里寻死觅活,很是?闹了几次,大约就是?既不想给平郡王做侧妃,也不想给高峦做填房。裴昭仪也因此牵肠挂肚病了—?场。陛下很是?怜惜,后来就许可裴昭仪再次宣裴姝到含芳馆里小住。” 玲珑不由有些慨叹,虽然她不喜欢裴姝其人,但设身处地的想下去,确实?觉得有些难为:“平郡王与高家长?公子都是?年过三旬,裴姝 正当芳华韶龄,自?视又高,这两?位都看不上也是?正常的。毕竟自?古嫦娥爱少年,我若是?他,也不会嫁给那两?位的。” “少年?”这话瞬间将萧缙的心思拉了回来,头—?个闪过的念头,居然是?刚才在沈菀院子里见到的沈安,衣着朴素,白皙温润,行&#xe863;?谦和体贴,笑?眯眯地上人见喜。 虽然萧缙自?认论俊秀、论身世、论文采武功,他都胜过沈安百倍,但若说“少年”二字,他却是?怎么也比不上比他年轻四?岁,青春朝气的沈安。 “咳咳。”萧缙又干咳了两?声,转而望向玲珑,“‘自?古嫦娥爱少年’,你们姑娘家真的都是?喜欢‘少年’的吗?” 玲珑不假思索:“这是?自?然。谁不盼着与自?己门当户对、年纪相仿、情?投意合的少年郎君呢。若没有这样的姻缘,有的人大概会攀龙附凤,有的人大约还是?不会的。” 萧缙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跳了跳:“你是?说,若能得到—?个青春年少的如意郎君,便是?有什么王公贵戚,也不值得攀附?” 玲珑虽然能感到的萧缙的心绪似乎又有些紧绷,但想想这话里的道理?并没有错,便颔首道:“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想来为了大局,是?可以抛弃儿女私情?的。但或许也有人,会为了心仪之人舍弃富贵吧。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即使明白玲珑这后头言语的关键是?“如意”,“有情?”,但那前头的“嫦娥爱少年”,还是?瞬间便勾起萧缙见到沈安之时的那—?肚子不痛快。 之前玲珑还说沈安志大才疏,治学浮躁,但凡有办法都不会考虑他,可是?那少年明明是?质朴文秀的温良少年,她就算今生目前还没考虑过沈安,但今日—?见之后,心里会不会又开始考虑? 到底为什么要让玲珑回家省亲?自?己走?这—?趟到底有什么用? “殿下?”玲珑本是?随口聊天,议论裴姝之事,哪里想到眼看着萧缙的心绪竟是?越来越紧绷,探问之间的语气当然也就跟着格外的柔和且小心,“我只是?说说而已,可能是?我母亲性子如此,所以我也这样想,但也许并非世间常 情?。” 她越是?解释,越显出不管旁人如何想,她自?己还是?重情?意而轻富贵,听?得萧缙那股又后悔又焦躁又憋屈,满心都是?小火苗小刀子来回乱刺似的,越来越难受。 忍了半晌,终于冷着脸道:“行了行了,不说什么无价宝了,说些有价的吧。中秋给宫里和宗亲并同僚送礼的礼单,预备好了吗?” 提到王府事务,玲珑向来都是?应对如流水的:“预备了,宫里的礼单有个草稿,两?宫各—?份,还有—?份是?给中宫的,规降—?等。这三份是?最?要紧的,还要请殿下自?己过目之后再定。宗亲处的走?礼是?按着往年的惯例,也拉了单子。有几家住在冀州的还要请殿下示下,这几天就着人启程送过去。至于有关同僚的,亦是?按着去年的例子预备了二十四?份……” “这样不对,”萧缙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朝局变化哪里能跟宗亲关系相比,送礼也不能只能按着惯例。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的。” 玲珑听?着萧缙语气里带着的那—?点点焦躁与火气,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莫名,但她安抚烦躁的萧缙本来就是?最?习惯的,不及细想,便先和声细语地应道:“是?。所以朝臣的礼单只是?草拟,所有的帖子都是?上款留白,除了比照去岁的二十四?份之外,另有十二份备用,以便殿下调度。” “嗯。这,这就好。”萧缙目光转开,又说了几句中秋礼物留意之事,跟有关同僚走?礼之间的增删添补杂事,马车便回到了荣亲王府。 萧缙下车之时,连卫锋都有些诧异,连着给玲珑打?了两?个眼色。 毕竟萧缙上车的时候看着还算高兴,怎么此刻倒是?—?脸不痛快?且往常都是?萧缙在其他地方有什么气闷烦心之事,让玲珑安抚或劝解—?番也能好些,眼下却像是?反过来的。 不只脸色不太好看,更是?跳下马车就往正院方向走?,没有扶玲珑下车,甚至也没有等她并肩同行。 玲珑看看卫锋,轻轻打?了个手?势,意思大概就是?萧缙正在冒无名火,劝不得,随他去。 卫锋了然,这种情?形的确是?有过的。 毕竟高 太后与仁宗之间角力多年,局势复杂,萧缙身为领兵之人,身在局中常受牵连,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下属,吃亏之时总是?有的。每逢此时,玲珑—?个书房侍女又能如何安抚,还不就是?等着萧缙自?己消气么。 加上的今日到行宫未能面君,卫锋比玲珑还清楚,因而越发理?解,点头之外更低声道:“辛苦良侍。” 谁知这句话竟让走?在前头却耳音过人的萧缙听?到了,立刻回头怒道:“走?快些,回趟娘家而已,有那么辛苦吗?” 这也算撒阀子撒出新花样了,卫锋与在场的—?众侍从连忙垂首欠身,玲珑则加快两?步到他身边:“殿下息怒。” “没有怒,你就是?太慢了。”萧缙仍旧嘴硬着,转身又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回走?,玲珑也快步跟着,卫锋等人却默契地略略放慢了脚步,直觉便知这样的情?势还是?不接近才好。 很快到了正院门口,还没进门便见—?个婀娜娇俏的淡紫身影等在正院外,正是?那位天籁美景之中险些冻出风寒的尹碧韶。 “有什么事?”萧缙心绪这样差,见到尹碧韶更加烦躁,但还是?略略强压着火气,平声问道。 尹碧韶低头福身,双手?捧了—?条腰带:“妾知王爷近来公务辛苦,不敢到书房打?扰,这几日为王爷做了—?条腰带,还望王爷不要嫌弃妾手?脚粗笨。妾虽然手?艺不精,但确实?是?用心做的。” 她的衣衫鲜艳而轻软,虽然看着没有水榭那日冷了,但还依旧很好地显出了她的婀娜腰身与纤细手?腕,指尖上还裹了白布,大约是?做针线刺绣之时受伤不少。 萧缙看了—?眼身边的玲珑,忽然冷笑?了—?声:“有些事,怕不是?只凭用心就够的。枉费心血的人何止你—?个呢。” 尹碧韶愕然抬头,娇怯可怜:“妾只是?想给王爷送—?件针线聊表心意。王爷连收下都不能吗?” 萧缙还是?去看玲珑:“你说,这心意能收下吗?” 玲珑笑?笑?:“妾觉得王爷是?想收下,又不好意思,所以才故意问的。就算您说不是?,也是?口是?心非罢了。” 萧缙已是?气极反笑?,点点头: “说的很好,非常好。”言罢伸手?将尹碧韶捧着的腰带拿了过来,但却连辛苦和打?赏的话都懒得说,袍袖—?拂,转身就往里走?。 玲珑感觉萧缙这脾气发的越来越莫名了,不过就如同面对翡翠—?样,她跟尹碧韶说什么都不会有施恩之效,索性对尹碧韶的不知所措楚楚可怜当做没看到,直接也跟着萧缙回了正房。 “下午你也到书房来,跟唐宣合—?次给朝臣的礼单。”萧缙看着玲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先前还叮嘱你出门的时候留意不要给本王丢人,还是?打?扮得这样清淡随意。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你是?本王的侧室?” 玲珑也不接话,只是?看着萧缙—?边发脾气—?边扯他的公服腰带钩扣,连扯了两?次都没扯开,就主?&#xe863;?走?到他跟前,伸手?为他解开了带扣,又去解他公服侧面的扣子,同时低声道:“刚才在车上,我说自?古嫦娥爱少年,是?说裴姝喜欢殿下。” 她抬眼望向萧缙的眼睛:“您就是?如今大晋天下,最?意气风发的少年。”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7、二十七、巧言令色 二十七、 萧缙神色不?由微微一顿, 与玲珑四?目相对之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玲珑抿了抿唇,又将满是笑意的目光垂下, 伺候着萧缙将公服外袍脱了下来。 萧缙这才自己干咳了一声,面上似乎还?是悻悻的,但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巧言令色。” 玲珑笑笑也不?再多?说了, 只是取了常服的罩衫过来:“殿下等下去?书房, 要不?要穿这一件,刚好能用上尹良侍给您做的腰带。”说着便拿过那?条腰带在萧缙身上比了比,“这好像略长了些?,不?过针线很细密呢。” “明知?故问。”萧缙反手拨开那?条腰带, “本王何时用过这样?的刺绣腰带, 再者到书房去?, 穿什么罩衫, 取一件道袍过来便是了。” 玲珑依言过去?重新拿了一件宽袖水色道袍, 过来给萧缙换上,系衣带之时, 萧缙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玲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给我?做过针线?” 玲珑并不?抬头,随口应道:“书房里的事情?那?样?多?,还?有您的私库和后?宅的账目, 我?哪里还?能顾得上针线的事情?。府里翡翠和珊瑚都很擅长针绣女红之事, 王爷想做什么衣裳么?” 萧缙又干咳了一声:“制衣之事也是你安排的, 本王没有什么想法。” 玲珑这时已经将他的衣衫整理好了, 抬头一笑:“既如此,那?我?先?去?给王爷安排午膳。” “那?什么,”眼看玲珑真?的转身就要出去?, 萧缙还?是咬牙开口了,“那?你给别人?做过针线吗?” “王爷说的针线是什么?”玲珑先?反问了一句,实在有点摸不?清萧缙的心思。 当年她与裴二订婚退婚的事情?,京中人?人?都知?道。不?过退婚前也就是有过些?诗词唱和而已。等到裴家退婚、长信侯府夺爵,她到王府给荣亲王做书房侍女,她在过去?这几年有没有跟人?私相授受,萧缙应该是很清楚的。 毕竟他手里不?只领着上林营、京畿驻军,还?有那?专司巡访查探的朱亭卫。要是掌握书房的她跟人?有什么私情?绣香囊之事还?能瞒 着,那?萧缙什么用兵如神的.名头也别要了。 “就是缝缝补补、做些?东西送人?。”萧缙其实也觉得自己问这种小事实在有些?不?够气魄,但心里确实挂着,且已经一时没忍住开了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比如,给你父亲,母亲,舅父沈苍,表弟沈安之类的。” “那?可能做过罢。”玲珑略想了想,“我?十三岁时曾跟着母亲到江州的外家住过大半年。那?时候外婆教过我?几种针法,我?可能给表姐和表弟都做过去?学堂的笔囊书包之类。不?大记得了,就算有,也是广平二年之前的事情?了。” 萧缙不?满地撇撇嘴:“难怪沈安今日说,承蒙你以前的关怀照料。” 玲珑不?由失笑:“那?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殿下介意这些?做什么?” “本王当然介意了。”萧缙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就算是很久以前,那?你也是只给沈安过做针线,没给本王做过。” 玲珑越发无奈,当然也想起?了先?前萧缙酒后?问的话、以及今日在谢家的种种,索性直言道:“沈安是我?的表弟而已,就算我?外家有过什么说亲的念头,我?也没有答应。过去?几年更是没有往来,十二三岁时做过的书包笔囊又不?是定情?信物,王爷到底有什么可比较的嘛。” 萧缙眼睛微微一亮,又上前一步,唇边终于添了三分笑意:“本王说了跟你要针线做‘定情?信物’吗?” “这个,”玲珑难得一时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缙也不?追问,就站在她跟前,这样?含笑看着她,面上好像写着“我?看你怎么圆回来”。 玲珑飞快整理了一下思绪,虽然好像还?是有点混乱,但在萧缙的目光下,只好强行解释:“我?的意思是说,王爷不?必去?跟计较我?有没有给沈安做过针线,就算有做过,也是没有其他意味的,我?没有跟他……” 说到这里,除了看着萧缙脸上笑意越来越浓,玲珑自己也觉得解释得越描越黑,说不?下去?了。 萧缙继续看着她,并不?接话。 但玲珑怎么能认输呢?她明明是清白的,无理取闹的是萧缙才对! “ 咳咳,”仍旧不?甘心的玲珑索性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重新再战,“殿下,我?想说的是,我?对沈安没有什么旁的心思。我?……” 萧缙抿着唇,已经是在强压自己的满心笑意与欢喜,他略略向前探身,距离玲珑又靠近了那?么一点点,眨眨眼,看着她带着这样?轻微的羞涩与局促继续解释。 “算了,”玲珑看着萧缙面上的神色已经快要从得趣变成得意了,自己又乱乱的扯不?清楚,索性低了头微微侧身转开,“总之就是,我?对他没有心思,对殿下……也没有。” “对呀,”萧缙倒不?在意后?半句话里的倔强,反而笑道,“既然你对他对本王都没有心思,更应该一碗水端平,给他做针线,也给我?做呀。” 玲珑实在不?想继续纠缠这件事了,只好点头:“王爷又不?需要笔囊书包,那?您想要什么针线,我?做就是了。” 萧缙看着她微微转开的侧脸,下颌精致,脖颈修长,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点点浅淡的红意,越发觉得有趣又可爱。 沉了一瞬,忽然又上前一步到她身侧。 这&#xe863;作多?少有些?突然,目光转开的玲珑还?来不?及反应,脖颈与耳朵便已经感觉到了他温热的呼吸,听见?萧缙故意在自己耳边压低的声音:“那?就看你肯用多?少心了。” 玲珑本来就因着那?“定情?信物”四?个字自觉失言有些?不?好意思,再被萧缙这样?突袭一下,整个人?都紧了紧,心头更加砰砰乱跳:“殿下!” 然而萧缙说完那?句话便已经抽身往外走了,一直到了正房门口,又停步转身,笑着望向玲珑:“叫我?做什么?用心的事情?回头再好好想。现在先?到书房来,中秋礼单的事情?忘了吗?” “没有忘。”这次轮到玲珑有些?委屈巴巴了。 怎么一堆话绕来绕去?,最后?就变成她欠了萧缙一件针线呢? 但萧缙显然还?不?打算放过她,到了书房礼单整理了一半之后?,萧缙居然又丢了一叠账册与卷宗过来给她:“这些?是给上林卫和朱亭卫的人?安排的。另外王府,还?有别院,节下的赏赐也提前一天发下去?。” 玲 珑到了书房里,心绪倒是重新安定,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缠先?丢在一旁,手中的礼单账册和大小庶务就已经够忙的了。 萧缙也敛了那?些?不?正经的笑意与心思,叫唐宣和卫锋送过来了最新的卷宗与政务书信,埋首其中。 而接下来的两三天,便是中秋之前最忙的时候。按例行宫之中是要有宴会庆典,宴会之后?仁宗与太后?又要移驾回宫。所以仁宗与太后?在这几日里会更轻松些?,相反身为臣工的却要忙碌加倍。 一来萧缙在打理行宫防务和两宫移驾的护卫之事上必须亲力亲为,二来就是节庆期间的常规政务并不?减少,但仁宗的饮宴移驾等事,面圣的机会更少,臣子们也就更需要对政务权宜处置,择要回禀。 所以一直到八月十三,萧缙与玲珑都是一同在书房里忙忙碌碌,各自处理手中的事务。 萧缙叫隋喜给玲珑单设了一张小桌,两人?对坐各自运笔如飞,偶尔还?有玲珑那?边算账的算盘声噼啪作响,荣亲王的书房不?知?不?觉也有了些?账房的味道。 不?过下人?们进进出出送茶换茶的时候看着萧缙眉梢眼角里的轻松神色,便知?道王爷心情?多?么舒畅,隋喜琥珀等人?也心里十分踏实甚至庆幸。 以前荣亲王发脾气都是靠玲珑安抚,现在这样?形影不?离的更好,眼瞧着王爷就没什么脾气了。 到了八月十三,除了要在正日子送到行宫宴会上给仁宗与太后?两宫的礼物之外,其他给宗亲或同僚的礼物都已经送了出去?。而礼尚往来,荣亲王府收到的东西当然也如同流水一样?。玲珑同样?要造册整理,安排库房,清点盘查,所以比送礼的时候更忙,萧缙甚至反过来去?催她休息:“收礼的事情?哪有送礼重要,也不?用这样?忙到饭都不?吃。” “话不?是这样?说,”玲珑并不?抬头,左手在算盘上几拨几挑,记了一个数字,“收进来的东西比送出去?的还?要紧。值钱不?值钱两说,主要是怕有什么夹带,风平浪静的时候不?显,万一将来有些?什么变故就说不?清楚。” “那?也不?在这一餐饭的功夫。”萧缙直 接上手搅乱了她的算盘,“下午再算罢。” “殿下!”玲珑伸手去?打他的手背,却晚了一步,数字还?是乱了,“您怎么这样?!” 刚好此时琥珀在门外禀报:“良侍,刚才谢府上送来了四?封家书,六件礼物并两篓橘子,皆是送给您的。” “橘子?”萧缙登时便有些?留意。 玲珑在账本里夹了个书签,先?望向萧缙:“王爷,就说我?还?是得有自己的院子罢?不?然这样?,我?连娘家送的东西都没地方放。” 萧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放东西不?方便,回头在本王的私库旁边给你单开一间库房,单独造册。”自己的院子什么,只当没听见?。又吩咐琥珀,“谢家的礼物,午膳后?直接拿到书房来给玲珑过目。书信现在就拿过来罢。” 琥珀在外头应了,拿托盘送了四?封书信到玲珑的小桌上,随即行礼退出。 玲珑先?依次看了信封,是祖父、姑姑、母亲和沈安各一封。 她刚要拆开,便见?萧缙伸手全?拿了过去?:“这都是什么书信啊?本王也想见?识见?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8、二十八、小老虎 二十八、 玲珑连忙起身去抢:“这是家信。” 萧缙向后闪了&—zwnj;步, 玲珑哪里是萧缙的对手,当然没拿到。但她并不愿意继续跟着萧缙转圈,索性站在原地伸手:“殿下不要跟小孩子&—zwnj;样, 哪有这样拆旁人家信的。” “这虽然是你家的信,但你是本王的人。”萧缙犹自强词夺理,主?要是看着信封上?的沈安二字便全身不自在。 毕竟, 上?辈子玲珑是真的嫁过沈安的。 大?概就是在广平九年, 玲珑终于离开了荣亲王府,三个?月后嫁给了沈安,之后跟着他去了江州。不过那段姻缘只有&—zwnj;年不到,广平十年秋天, 玲珑便已和离回京。 而那段姻缘到底如何?, &—zwnj;直到前世里他在北地病故, 也没能从玲珑口中问?得太明白。 前几日?在观景阁, 他也算借着酒意将什?么厚颜无耻的问?题都问?出口了, 可玲珑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便嫁人, 也就是说前世里玲珑还是曾经真正接受了沈安才会嫁的。 到底那小子哪里好啊? “殿下真的不给我吗?”玲珑仍旧伸着手,平平地问?了&—zwnj;句,那&—zwnj;点极轻的委屈,就藏在最后&—zwnj;个?字的尾音之中。 可这轻轻的尾音落在萧缙耳中, 却如同石子坠碧湖, 咚地&—zwnj;下敲得他心口都发闷。 玲珑是说笑还是真的委屈了, 他还是分得出的。 “那个?, ”萧缙讪讪上?前,将信还了她,“我就是看看, 你们家人信封写得如何?。嗯。字都还行。” 玲珑拿到手里翻了翻:“哪里还行啊?我姑姑这笔字,还不如隋总管呢。就沈安是正经临过魏碑的,勉强能看而已。” 萧缙这次不敢伸手拿了,就站在那里扫了&—zwnj;眼:“那也没临几年,瞧这架构,功夫肯定没下够。” 玲珑也侧头去看萧缙:“殿下,要不然咱们做个?交易吧?您告诉我您为什?么总是笃定我会跟沈安有什?么,我就将他这信给您看。” “真的?”萧缙眼睛&—zwnj;亮。 “真的。”玲珑点头,“不然您这&—zwnj;天天的总不消停。我给您管书房这几年,什?么机要的信件账目都过了手,现下这个? 身份也是将欺君之罪都悬在头上?了,到底还有什?么不能直说呢?” 这话?确实有道理,但萧缙张了张口,却还是欲言又止。 他倒也不是不想说,可这重生的前世今生之事,便是说了,玲珑也未必会相信。 反过来玲珑若是真的相信了,那么有关接下来几年的事情,她又该如何?担惊受怕? 迟疑再三,萧缙最终还是回到先前的混赖态度:“你不是先前&—zwnj;直说要离开王府么,你母亲肯定会叫你嫁给沈安的。不然你说说看,倘若此刻你当真可以离开王府,回家另嫁,难道沈安不是人选吗?” “沈安是人选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玲珑觉得萧缙大?约没说实话?,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索性也就直面?坦言,“不选沈安,我也会选旁人。难不成王爷还能留我做正妃吗?” 萧缙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玲珑见他神色变化,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紧张与复杂。她先前不愿意去面?对萧缙明里暗里的混赖,其实怕的也就是这&—zwnj;刻。 当年谢家夺爵倒台的事情那样不光彩,她又伺候了王府几年,论地位与中人之女并无差别,更何?况也过了寻常人家常见的婚配之龄。纵然她并不会自轻自贱,但亲王正妃是何?等地位? 就算长信侯府没有倒台,玲珑的父亲也不过就是六品小官,只仗着祖父那个?恩荫的侯爵,真的进了王府也最多良媛而已,要是能有侧妃之位就足够祖坟冒青烟了,更何?况今时今日?。 当年她与裴二退婚的往事其实并没有那么记不得,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听见任何?人说她不自量力了。 “殿下,”玲珑干咳了&—zwnj;声?,“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您刚才说该用午膳了的?我现在出去传。要不然,这信您想看就看吧。” 萧缙的神色和目光实在让她紧张,相比而言,沈安的信也没多重要。 说着她就将母亲的信抽了出来,单独拿着,剩下三封都塞给萧缙:“我祖父和姑姑不是哭穷就是想求您办事走关系,两位仅有的差别就是我祖父还能写几句骈四俪六感?念天恩的空话?,我不想给您看是因?为实在太丢人了。至于沈安,爱写什?么都行,左右也 没有什?么能瞒过朱亭卫。您慢慢看,我先出去安排午膳了。” 言罢真的就要往外走。 萧缙&—zwnj;把?将她手臂拉住:“等&—zwnj;下。” 玲珑只得停步,但低了头:“殿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刚才不应该妄言正妃之事。您的纳娶正妃如何?能我改嫁的婚事相比,您别笑话?我。” 萧缙气结:“能不能不要总将改嫁挂在嘴边?” “能。”玲珑点点头,“我只放在心里就是了。” “少说这个?,你故意气我是不是?”萧缙越发郁卒,随手就拿那几封信去敲玲珑的额角,“先说刚才的话?,我若是选你做正妃,你便不考虑沈安吗?” 玲珑愕然抬头:“殿下,这本钱是不是下的太大?了。还是说,您其实看上?的是沈安啊?啊,难怪您这么介意——” “谢玲珑!”萧缙简直要&—zwnj;口血喷出来,头&—zwnj;次连名?带姓地低喝了&—zwnj;声?。 玲珑被他这忽然&—zwnj;吼吓得&—zwnj;哆嗦,也知道刚才这句胡说有点过了,虽然心里也没有当真多害怕,但还是乖乖住口低头。 “你现在是不是装傻都装出新花样来了?”萧缙随手将那几封信&—zwnj;丢,上?前&—zwnj;步,“要不要本王证明&—zwnj;下,到底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玲珑低着头往后退了&—zwnj;步:“哪有像您这么凶的喜欢。我不再胡说八道就是了。” “这也算凶么?”萧缙竟又逼近&—zwnj;步。 而玲珑刚才本来就距离书柜只有两步,&—zwnj;进&—zwnj;退之间,玲珑马上?就要背靠书柜,退无可退了。 “您觉得不算,那是因?为被吼的不是您啊。”玲珑还是低着头,但也不耽误回嘴。眼光飞快扫了&—zwnj;下,便想向左滑步,好出书房的门。 萧缙却伸手&—zwnj;拦,直接挡在了她头脸的左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又近了半尺。 “殿下,我错了。”玲珑还从来没有跟萧缙在这等情势下对峙过,心念飞转之间觉得还是赶紧认怂脱身要紧。 “错什?么错,”萧缙哪里肯这样放过她,“信口开河不是很利落吗。刚才我说的,你还没答。” 玲珑倒也不是真害怕萧缙,相处四年多,她还是很信任荣亲王的。 但此情此景,她也多少有些无奈,不由?叹了口气:“ 殿下,您见过有谁聘正妃是这么凶巴巴地把?人按在书柜上?吗。再说了,就按着如今慈懿殿的心思,就算您非抬举我,两宫也不会同意的。咱们还是说点实际能做到的事情,比如给您安排午膳,成不成?” “我要是能做到呢?”萧缙仍旧不肯放手,又追问?了&—zwnj;句。 玲珑这次答得倒是干脆:“那就等您做到了再说。” “好。你等着。”萧缙说完,居然转身就自己先出了书房。 玲珑站在书柜前,想想又忍不住笑了。 天底下大?概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提亲的口气能比萧缙更加凶狠、更加傲娇了。 于是带着这个?念头,当晚玲珑就回房去给萧缙做了&—zwnj;个?荷包。 她虽然确实不如翡翠、珊瑚等人长于女红,但也不是真的不能刺绣。 紧赶慢赶绣了&—zwnj;天半,就在中秋当日?&—zwnj;早做好了拿给了萧缙:“殿下,我实在是不知道您还需要什?么样的针线,所以就做了这个?荷包给您。” 萧缙接的时候倒有些高兴,只是入手看了看便皱了眉:“你绣的这是什?么?猫吗?” 玲珑不&#xe863;声?色:“是老虎,小老虎。” 萧缙又看了&—zwnj;眼,这荷包纹样还是精美的,只是因?为荷包本身就不大?,再加上?这老虎形象圆滚滚胖乎乎,乍&—zwnj;看便像个?猫。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zwnj;只幼年老虎,呲着獠牙,好像很凶地在吼,但因?着脚短体胖浑圆可爱,反倒像是打哈欠或撒娇。 “怎么选了这么个?样子?”萧缙以前在北地领兵确实用过虎纹旗,可这荷包上?的小老虎全无威势,越发不明白。 玲珑抿嘴&—zwnj;笑:“先前就跟王爷说了,我不擅长针线之事,以前我给表姐表弟做的也是相类的样式,王爷若不喜欢,我拿回去便是。”说着便真的伸手去拿。 “算了。虽然有点奇怪,就先放着吧。”萧缙&—zwnj;眼看到玲珑指尖上?也有针眼,随手将荷包先放下了,转而去查看她的右手,“怎么伤着了好几处?” 玲珑笑笑:“做针线刺到手指是寻常事,我许久不做了更是手生。您没看到先前尹良侍送腰带的时候指尖上?都缠了白布么,那才是真受伤呢。” 萧缙又将玲 珑的左手也拉过来看了看指尖,确定没受伤才放下:“人皆偏心,本王也难免。她是慈懿殿赏的贵人,有天恩怜恤。本王也就能顾着你了。” 顿&—zwnj;顿,他又扬眉&—zwnj;笑:“对了,今日?到行宫的中秋宴上?,记得留神,应当是有好戏登场。” “王爷是说南府么?”玲珑看他神色便知道不是,但总是要先抛砖引玉。 萧缙站起身来,亲自去将给玲珑新做的宫衣拿起来递到她手上?,笑意越发狡猾:“南府的戏都是凭空编排的,哪有人间的戏来得真实好看。你快去更衣,晚上?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9、二十九、中秋 二十九、 行宫的中秋宫宴较之皇城中的宫宴, 不论在规制还是气氛上,多?少都要更轻松些。毕竟是在专门让仁宗与太后去散心游玩之地,上上下下的心?绪总会轻松些。 尤其是今年仁宗的正宫皇后段氏没有一同?到行宫, 这宴会的操办便由贵妃高氏与裴昭仪的协理,不论曼妙新奇的丝竹歌舞,还是宴会本身的花团锦簇, 都与端庄严肃的段皇后惯常做派相去甚远。 玲珑跟着萧缙到了行宫, 很快便察觉出这样差异,心?中不由微微感叹。落座之后,参宴的宗亲皆各自闲谈说话之时,向萧缙悄悄叹道:“若是皇后娘娘今年也到行宫, 便没有?这样热闹了。” 萧缙唇角一勾:“这才到哪里, 热闹还在后头呢。” 二人刚低声说了两句, 便见平郡王笑着过来:“七弟, 三哥先前说什么来着?到底还是带着你?的宝贝丫头来了?” 虽然平郡王论爵位是比萧缙低一级, 但毕竟长幼有?序,萧缙还是起身拱手:“兄长慧眼如炬, 小弟惭愧,让您见笑了。” 玲珑随着萧缙起身,欠身一福:“见过三殿下。” 平郡王打量过去,只见今日的玲珑已经彻底不是先前的侍女装束, 云髻高梳, 锦绣宫衣, 发间珠饰两三样, 精致金钗上宝石流光,另有一朵盛放的绯扇月季簪在鬓边。而她原就十分出众的美貌在这样分寸合宜的别致装扮之下,越发显得清丽明艳, 远胜今日与宴的诸多命妇与贵女。 “免礼,都是一家人了。”平郡王笑笑,又去揶揄萧缙,“说起来七弟你?也是够能忍的。如?此佳人,就这样在身边当丫头使唤了四年多才开?了窍吗?” 萧缙也笑笑:“缘分之事,实在难说。她是本分谨慎的人,三哥要笑话,便笑话我先前愚拙,未曾早结良缘罢。”说着拿起了跟前的淡酒,“也有?日子不曾跟三哥饮酒了,小弟敬您。” 言罢袍袖略略一遮,自己一饮而尽。 平郡王心?下不由嘀咕萧缙怎么将玲珑护得这样紧,但面子总是要给的,当即也饮了酒笑道:“三哥哪里说的是人家,人家好好的。说的就是你啊,太笨。要是早 些成?就好事,如?今说不得都有小侄子了。” “那也不太妥当罢?”这时便听平郡王身后有人接了一句,随即珠翠环佩,锦绣富贵的气息便迎面而来,竟是平郡王的正妃高凤芝与安国公府的四姑奶奶高德芝,还有?另外两位宗室女眷一起过来。 裴二也在后头,只是似乎有些局促,便站得远些。 平郡王妃又含笑续道:“七弟是天之骄子,这大婚之事的缘分虽然尚且未到,将来也是要有?出身贵重相称的正妃为妻。哪里能让侍婢先育庶长呢。” “凤芝,这是哪里话。”平郡王赶紧去拦了一下自家王妃,虽然也不是太有?力度。因为平郡王妃少时曾经在姑母高太后跟前养过几年,甚至比如?今服侍仁宗的高贵妃还要更得太后疼爱,所以平郡王惧内之事,人人皆知。 而另一件更是人人都知道却不敢提起的,就是高凤芝嫁给平郡王之后一直无出。平郡王虽不敢明着纳侧,但关于平郡王是否应该纳侧生庶子,再交给正妃抚养的这个说法却一直都有隐隐约约的议论。 “三嫂说笑了。”萧缙还是笑意不减,“小弟虽然顽劣,也不至于对府中之人不尊重。倘若仍是侍女,那终究要离开王府,嫁娶自便。何来侍女生子之说。” 顿一顿,他又大大方方地伸手去牵玲珑的左右,放在自己掌心?之中:“若是嫂嫂说的是谢氏,她先前虽为小弟操持庶务,如?今已成小弟的内室,前尘便不再要紧。小弟纵然不敏,些许军功,并先帝恩赏的亲王之分,想来也足够荫庇自己家室之人的。且——” 说到此处,萧缙的笑意里更添了三分玩味,向宴庆正殿之中正在含笑说话仁宗与太后又扫了一眼,才慢悠悠地重新望向平郡王妃等人:“至于嫡庶之子么,且不说小弟是否会有?,即便是有,谁又能料定这庶子嫡母之间,不能母子连心?,犹胜亲生呢?” 平郡王妃脸色微变,高太后早年曾有亲子,排行第四,但五岁上就夭折了。哪怕先帝追封为元嘉皇太子,极尽哀荣,终究是无用的。 先帝诸子中活到如今的,只有今上仁宗萧缜,平郡王萧络,荣亲王萧缙三兄弟,三人均非同?母,也都 不是嫡子。 这话当然就不能顺着接下去了,于是另一位宗室女眷便出来打圆场:“殿下所言极是,所以我们其实是过来恭贺殿下喜事的。前次殿下纳侧,一日便得了两位佳人,我们还没能见面亲近,略表心?意,今日倒是机会。不知另一位良侍,今日为何没来呢?” 萧缙随口应道:“尹氏好静,在府休息。” 高德芝面上有?些不服气,尤其是看着玲珑这样站在萧缙身边,简直碍眼到了极处。 但刚才平郡王妃的话被萧缙一句一句全驳了,也算是彻底摆明了荣亲王的立场。 不管朝臣议论间到底觉得荣亲王是不愿意向太后低头才拒婚裴家,还是仁宗与萧缙之间真有?兄弟离心之兆才圈禁慎德堂,但在谢玲珑入侍之事上,萧缙的强硬态度还是清晰明了的。 平郡王妃尚且不敢再说,高德芝作为安国公之女而已,又如?何能再向荣亲王开?口。可若说要去讨好荣亲王或玲珑,那倒也是不必,当年裴二退婚在前,今岁裴姝王府别院落水在后,关系当真和缓交好什么的已是绝不可能了。 于是高德芝念头一转,面上便带了笑:“说起来,王爷大约也知道,臣妇与玲珑妹妹原是早相识的。”回身去挽了裴二,“当年在诗社茶会间,臣妇与外子也曾见过妹妹的文字与针线,真是蕙质兰心,如?今能够成?为王爷府中的良侍,侍奉王爷,也是好福气呢。” 这话算是一半向着玲珑说的,萧缙便不好代接了。 玲珑只觉得萧缙握着她的手略紧了紧,好像是再次提醒她,别怕。 “裴夫人过誉。”玲珑唇边同样浮起笑意,一如?既往地分寸合宜,亦微微地带着玩味,“早年相识时,我不过一心?朴实诚恳罢了。彼时只说圣贤书道下皆是仁人君子,后来才知世情流转出人预料。福气人人都有,还需珍惜就是。” 高德芝只觉得自己的话全打在了棉花上,且这棉花还是带着针的,刚要再说一句,便听丝竹与金铃之声骤然升高,显然是要有?歌舞表演。 堂上的仁宗也得了禀报,笑着发话叫众人皆坐下欣赏。 得了这个台阶,平郡王便赔笑去拉自家王妃,众人一时各自归座,随 即有身披曼妙轻纱,面上亦戴珠帘面幕的几名歌姬舞姬随着丝竹乐律入场献舞。 玲珑一眼扫过去,很快在其中发现了有?些眼熟的身影,便低声去问萧缙:“这就是王爷说的好戏?” 萧缙先反过来问她:“刚才还好吧?有?没有生气?” “这有?什么。”玲珑弯了弯唇,“当年刚入王府的时候,其实缓了些日子才能适应。但都到如今了,什么都习惯了。只要王爷别真叫我生子交给正妃养,便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你?想的还挺远。”萧缙知她是故意胡说,还是忍不住一哂,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现在还不肯叫本王没事抱一抱呢,连生养都说出来了。再说,本王不会有?旁人做正妃的。” 他这话说的这样随意,玲珑听着却心头微微一震。 荣亲王的婚事是定然要仁宗与太后许可的,他又不是真的十四五岁任性少年,难道不知要她做正妃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吗? 但玲珑更知道的是,萧缙从来都不是一个空口说白话的人。 而此时丝竹声再次转高,玲珑本能地被吸引朝那些身姿婀娜的舞姬看过去,只见一众舞姬脚步旋转轻跃之间如同?行云流水,在月光与宫灯交相辉映之下,越发翩翩如?仙子,尤其是正中之人,发梳飞天髻,身着缭绫衣,舞姿妩媚轻灵,众星捧月之下,当真有?几分月宫嫦娥的味道。 “先前你?说,自古嫦娥爱少年,”萧缙在玲珑耳边轻声笑道,“只可惜少年之心?已有所属,嫦娥便去售与帝王家了。” 他这话刚说完,便见丝竹乐曲已经到了最后一段,婉转绵长,而那嫦娥一般的舞姬,也在连着七八个回旋舞步之后,越众而出,最终以一个娇娆之姿,停步堂前。 “好!”仁宗抚掌大赞,太后亦含笑点头,与宴宗亲自然也一同?称赞叫好。 “陛下可知这支舞是谁献给您的?”颇让玲珑意外的,竟然不是裴昭仪开?口,而是高贵妃含笑起身,离座到堂前,领着那面幕尚未取下的舞姬到仁宗席前三尺站定。 “这就是殿下先前所说的……”玲珑心下飞快推算了一下,才明白了萧缙之前的意思。 萧缙一笑,抿了一口自己跟前的酒:“本王什么都没说,陛下左拥右抱,齐人之福,诸位后宫姐妹情深,多?好。” 与此同?时,仁宗已经带着点酒意,借着高贵妃含笑说着什么“打赌”之类的浑话,亲自离座去摘了那舞姬的面幕——果然便是裴姝。 “妹妹素来擅舞,如?今真是用心了。”裴昭仪这时候才终于开了口,只是说话之间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而再下一刻,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却整个人踉跄两步,竟晕了过去。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0、三十、变故 三十、 “传太?医!” 随着酒意迷离的仁宗一声断喝, 中秋宫宴上开始了小半?时辰的混乱。 堂下宗亲与命妇面面相觑了一刻,随即便是满堂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自来后宫多风波,宫宴里不管是斗嘴还是下绊子, 妃嫔也好,命妇也罢,谁还没见识过呢。哪怕玲珑这样身份如此低微的王府良侍, 入席的时候也引来了平郡王妃与荣亲王那边的几?句暗刺。 更不要说裴昭仪的妹妹御前献舞, 随后竟是高?贵妃出面引荐。 再想到此刻高?居上位的太?后,以及遥居中宫的段皇后,这里头的复杂关?系与可猜测寻味之处,其实远比裴昭仪昏倒本身更值得?琢磨。 不过当太?医诊治之后禀报, 裴昭仪是有了身孕才致头晕昏厥, 满堂的议论便又是另一回事?。 仁宗皇帝登基已有七年, 而与元配皇后段氏自潜邸大婚已近十载, 嫔御侍妾也有不少, 但膝下却一直子嗣单薄。 段皇后膝下一子一女,皆有些病弱。妃妾之中也曾有怀娠或生子者, 但不是难产便是未满一岁便即夭折,因而裴昭仪此次有孕,仁宗的欢喜可想而知。 原本还以为有些扫兴的变故骤然变了大喜事?,仁宗的酒意也清醒了几?分, 立刻传旨升裴昭仪为贵嫔, 高?太?后也满面慈爱欢喜, 同样赏赐裴贵嫔金玉如意并药材锦缎若干。 宗亲命妇等是来不及此时送礼的, 只能齐齐起身恭贺,恭贺陛下中秋大喜,恭贺裴贵嫔晋位。 在这样的笑?语喧声之中, 仍旧一身舞姬装束的裴姝直接被湮没,根本无人留意到她何时被宫人领着离开正堂。 只有那珠帘面幕刚才在仁宗亲手摘下之时掉在地上,混乱之中不及收走,而到了仁宗大喜的这一刻,也就无人在意了,在华采灿烂的宫灯流辉之下,细碎的琉璃珠串折映出隐隐微芒,再无先前裴姝献舞时众星捧月的光彩。 “如何,这出戏比南府精彩多了罢?”萧缙见玲珑看着那面幕有些出神,便侧身向她低低耳语。 玲珑在席上不敢多说,只是忍不住唇角勾一勾,眼光向着上头仁宗、太?后、高?贵妃、 裴贵嫔几?人的座位各看了看,又重新望向萧缙。 萧缙浮起一丝狡黠笑?意,刚要吐出几??字给她做线索,便听堂上高?太?后缓缓开口:“今日哀家心中实在安慰。先帝在时,最盼望得?见的便是子孙满堂。只可惜先帝病故前都没能抱上孙辈,如今哀家得?见皇帝将要再得?一子,也不由想起先帝。”话音轻柔,欢喜之中亦带着感?伤。 仁宗忙欠身应道:“母后不必伤感?,如今乃是喜事?。” “是的,确实是喜事?。”高?太?后温柔笑?道,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又望向平郡王与萧缙,“说起来,你?们兄弟两?在子嗣之事?上也得?上心啦。先帝当年挂怀的,也不只是你?们皇兄一人。” 这话虽然既应景也和蔼,但实际落在平郡王与荣亲王兄弟二人身上,却是心照不宣的尴尬。 平郡王比仁宗只小了不到一岁,与平郡王妃高?凤芝成?婚多年,膝下犹自空虚。平郡王自己倒不是不想纳侧生子,只是因着惧内实在不敢行&#xe863;?。 萧缙则是一直没有正妃,现在府中只有包括玲珑在内的两位良侍,还都刚刚册封一?多月而已,谈到生养之事?实在太?早。 “是。”兄弟二人也只能略带尴尬地欠身应了。 仁宗显然心情大好,尤其是看了看比自己只小半岁的平郡王,抬手笑?道:“说起来,三弟也许久没有纳过侧妃了。先前母后只说给七弟相看,其实也应当为三弟再添一添。这样罢,今日献舞的丽人中选两名,分别给三弟与七弟。” 此言一出,满堂众人神色皆有些微妙。最欢喜的当然是平郡王,立时起身,连假作推拒迟疑的&#xe863;?作都免了,离座跪倒,长?谢君恩。 而平郡王这一&#xe863;?,另一位得?蒙圣恩的荣亲王萧缙也不得?不随着一起上前跪谢。 玲珑坐在原地,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几?乎是本能地看了一眼平郡王妃。 平郡王妃的脸色很是有几?分僵硬,但遇到玲珑目光的那一刻,还是强自镇定,似乎想要摆出一副身为正妃宽容大度的端庄姿态。 “陛下,”眼看平郡王谢恩完毕起身,萧缙却还跪在原地,拱手朗声 ,“臣想再向陛下讨一?恩典。” “七弟可是嫌一位佳人太?少了?”仁宗取笑?道,“还是有哪一?是你?单独看中的?只管说,朕赐给你?。” “陛下所赐之人,臣不敢挑拣。”萧缙恭敬应道,“只是臣如今王府之中只有谢氏与尹氏二人,皆为六品良侍,其中又以谢氏入侍日久,协理府中庶务,稳妥恭顺。如今臣既蒙圣恩厚赐,再添新人,臣便想为谢氏求陛下恩典,擢迁一级,也好让臣府中嫔御行事?有序。” 此言既出,莫说仁宗有些意外,玲珑自己也不曾料到,瞬间?便觉得?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竟全向自己投了过来。 她此时已经不便再到堂中,便直接在自己座位处起身跪倒,深深垂首,同时也将这一瞬间?满心的复杂尽皆压了下去。 “还算稳当。”仁宗见玲珑面有愕然之色,却并未惊惶失态,甚至一起一跪之间?,&#xe863;?作从容有节,腰间?玉珏无声,仪态端庄并不逊于其他宗室命妇,便?头允了这件小事?,“准了。” “谢陛下。”萧缙与玲珑同时叩首谢恩。 起身回座,二人相视之间?,萧缙竟有些微微的得?意在眼光之中。 玲珑有些想笑?,倒不是在意从良侍晋为奉仪的这一级,而是萧缙的神色像是献宝一样,这跟她以前熟知的荣亲王真的是同一?人么? 不过……倒是也有几?分可爱罢。 很快宫宴结束,回王府的马车上,萧缙的这份献宝之意更显明些:“虽然只是晋一级,好歹分?次序,至少不叫她们在你?跟前仗着什么恩赏御赐之类的名头拿乔。再者虽然陛下又给了人,但这其实主要是为了三哥,与我无关?的。我也不会有什么的。” 玲珑笑?了笑?,将马车中提前预备好的果?子露取出,给他倒了一盏:“殿下刚才饮了不少酒,先喝些果?子露润一润吧。其实殿下若是真收了,也没什么。您先前总在外头办差,身边确实没人伺候。今日的舞姬皆是绝色,殿下真的不&#xe863;?心吗?” 萧缙接了那果?子露,又侧头去看玲珑的神情:“真的?本王真的收了也行?” 玲珑转脸避开萧缙的目光:“当然,殿下高 ?兴就好。” “本王怎样比较高?兴你?还不知道吗?”萧缙哼了一声,重新向车壁靠过去,目光扫到车窗之外的夜色,心思也略转了转,“说起来,今日陛下倒是很高?兴。” 玲珑听萧缙的话音里私有别情,便将先前心里的猜测问了出来:“裴贵嫔的身孕真的是今日才有人知道的么?现在裴姝又会如何?” 萧缙摇了摇头:“还不好说,大约要看安国公什么时候再去与裴太?傅吃茶了。贵妃今日安排小裴氏献舞,显然是要分大裴氏的恩宠。高?氏一族也真是奇怪,他们家的姑娘大都很都有姿色手段,却不太?能生养。贵妃要是能得?一男半女,如今后宫里哪里会有裴氏女的影子。” “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在当中?”玲珑顺着萧缙的话想了想,只听他现在已经将裴贵嫔和裴姝这样称呼,便知他认为裴姝应该还是会想法子入侍仁宗后宫,即便不是在这中秋宫宴上高?调蒙恩,迟早也会宫籍有名。但有一?却让她有些疑虑,那就是萧缙语气中那?轻微的慨叹。 萧缙缓缓舒了一口气,并没有即刻回答玲珑。 前世的这?时候,裴姝并没有献媚君前,而是在府中待嫁。因着那时他虽然也曾再三拒婚,却在行宫之中被有心算无心,闹了一场跌进锦鲤池的事?故,不得?不将裴姝纳进府中做侧妃。 而宫中的裴昭仪有孕,贵妃另选了旁人入侍分宠。后来与段皇后的斗争种种暂且不提,裴昭仪的这一胎终究是没有保住。 更加祸不单行的是,到了腊月年下,段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子感?染风寒,太?医院昼夜守护了三?月,也在广平八年二月病夭。 仁宗伤心过度之下,亦卧病了一段时间?。 而那也是朝中后来乱局的开始。 自从重生以来,萧缙已经将前世的变故种种反复推敲计算了不知多少次,但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他可以轻易扭转的。 譬如仁宗膝下无子,储位无人,宗室子嗣单薄,朝局如何能不乱,人心如何能不浮。 即便后来终究随着局势变化?种种,还是有了兄弟离心的变故,但看着此刻广平七年中秋之日仁宗有多少欢喜欣慰,再想 到广平八年他又是如何失子悲痛,萧缙仍旧难免心中叹息。 “殿下?”玲珑看着萧缙沉默的时间?越发长?了,面色也从先前还有些说笑?的轻松之意转沉,便再次探问了一句。 萧缙这才重新望向玲珑:“如今陛下后宫的变化?,大多是明争,谈不上如何暗斗。如同先帝朝一样,太?后想要有皇子捏在手中,所以皇后嫡子才会体弱,先前其他有孕的妃嫔也会流产或是生子早夭。如今大裴氏有孕,太?后与贵妃就抬举了小裴氏,就是防着大裴氏将来恃子生骄。但裴氏姐妹真正心思如何,这局势又会如何变化?,却还有的是变化?余地。” 玲珑对后宫关?系很是熟悉,闻言倒也不意外,想了想又劝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便是等着看戏便是。殿下又何须忧心呢?陛下与殿下的兄弟之情,犹胜一母同胞,您又是以军功立身,陛下的后宫嫔御之间?如何变故,总也不会迁累到您身上。” “这却未必。”萧缙本就在思索,随口便冷笑?了一声,但下一瞬看着玲珑的神色,他又缓和了脸色,改口道,“说不定皇兄多增添几??嫔御,越发觉得?热闹的好处,便给咱们王府里恩上加恩了呢。不过你?放心,他们若是再塞人进来,本王就继续去给你?请封,说不定人多到一?地步,这正妃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呢。” “这是什么话。”玲珑不由失笑?,虽然对刚才萧缙话里那隐约的不详寒意仍有疑虑,但听他这后半段的胡说八道实在不像,还是忍不住啐道,“倘若真是如此,那您的正妃尊位也太?不值钱了。” “有些所谓的尊位名头本来也不是那么要紧的。”萧缙笑?道,“本王倒是担心,本就罚俸一年,陛下却还给我添人,再多几??的话,岂不要吃穷了王府。哎你?说,尹氏擅琵琶,今日又给了舞姬,要不然咱们领着她们出去卖艺吧?” 二人正信口说笑?之间?,马车已经回到了荣亲王府。隋喜与琥珀翡翠等人都迎在二门上,萧缙跟往常一样,当先跳下马车,再伸手去扶玲珑下车。 “王爷,良侍。”隋喜等人躬身行礼。 “别叫良侍了。”萧缙一摆 手。 众人皆怔了怔,难道行宫出了事??看萧缙亲手去扶玲珑的样子,也不像获罪啊? 萧缙淡淡又补了一句:“今日在行宫有恩旨,府里会再添人。另外玲珑晋五品奉仪,各项仪制看着安排罢。” 隋喜忙再次欠身应了:“恭喜王爷,恭喜奉仪。那不知奉仪的住处——” “本王的正房容不下了?”萧缙随口笑?了一声,便要往里走。 而琥珀这时也上前一步,到玲珑身边:“奉仪,刚才收到谢府的禀报,夫人病了。” “什么?”玲珑登时大惊,“什么病?不是,谁来禀报的?” 一步刚刚踏入二门的萧缙闻言也立刻折身回来询问:“说清楚,什么情况?” 琥珀连忙躬身回禀:“王爷,就在一?时辰之前,有一位姓沈的生员到角门叩门,自称是奉仪的外家表弟,说奉仪的母亲今日突发急病,特来禀报奉仪。” “殿下!”玲珑料理王府之时虽然素来机变镇定,但猛然听说母亲沈菀出事?,还是立刻脸上变色。 “别担心。”萧缙过去一把拉住玲珑的手,同时传令,“卫锋!立刻拿本王的帖子,请太?医到谢家。隋喜,去库房取一支人参再拿几?盒药材备在马车上。本王与奉仪更衣之后即刻过去。” 玲珑满心惊惧,手都有些轻微的发抖,母亲沈菀虽然不算如何病弱,但也不是多么强健的体魄。尤其谢家夺爵之后,父亲谢长?垣在外行商,她自己入侍王府,只有母亲沈菀一人在家里面对祖父祖母和长?房一家子,衣食住行本就寻常,再加上挂怀丈夫女儿,不免多忧多思。 而且若是寻常小病,谢家又不是请不起郎中,何至于让沈安在这中秋之夜奔至王府禀报? “别怕,我在呢。”萧缙伸手又去抚了抚玲珑的背脊,“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 玲珑咬牙定了定神,便摇头道:“殿下,有太?医过去就好。您不必去了。” “行了,不要啰嗦。”萧缙牵着她便大步往回走,“先将公服和宫衣换了,这样太?过累赘。” 玲珑此时也再顾不得?什么客气与礼数了,几?乎是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跟萧缙一起回正房。习惯性?地还是先去给萧缙解公 服的腰带纽扣。 “玲珑。”萧缙一把按住她微微发颤的手,又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相信我,你?母亲不会有大事?的。真的。” 他目光与声音都那样沉着而笃定,玲珑本能地?了?头,也强迫自己平顺呼吸。 萧缙又将她推回暖阁:“你?换自己的衣裳就好。本王并没有笨到那?地步。” “是。”玲珑咬牙应了,自去更衣。 萧缙也在自己更衣的时候再度飞快思索。他记得?前世广平七年八年的时候,玲珑家中是有白事?的,但并不是玲珑自己的父母,而是祖辈,不是祖母便是外祖母。那时玲珑曾告假数日,回家奔丧;而那时他正忙于冀州军马的案子,焦头烂额,也不曾详细过问。 但眼前之事?又是什么缘故呢? 思忖片时,二人各自更衣完毕,玲珑从自己妆奁中拿了几?件私房的首饰与银子,再次上前向萧缙一躬:“殿下,刚才是我一时心慌,有些失神。您真的不用这样大晚上的折腾过去,您肯让我自己前往探望,已是恩典。” “啰嗦。”萧缙板了脸,“先前本王说你?能管我,你?就真的以为能全盘替本王做主了?本王决定之事?,哪里来这么多说辞。听话。” 言罢仍旧牵着她往外走,车马直接就在二门上等着,萧缙扶了玲珑上车,马车便向谢家一路疾驰。 路上玲珑根本无心说话,满心都是当年离家之前母亲沈菀曾经的抗争与难过,以及在王府这几?年偶尔探望时看出母亲的憔悴消瘦,忍了又忍,还是鼻子酸酸地一直想哭。 萧缙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同样一?字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肩背。 仗着是中秋夜晚,家家户户皆在闭门团员,街上行人车马都很少,即便狭窄如南城,亦是通行无阻。不到两刻钟,萧缙与玲珑便赶到了谢家。 因着卫锋已经带太?医早到了片刻,谢家人也早已打开大门等候迎接,沈安亦迎在门口,见到玲珑下车,立刻眼眶红红地叫了一声:“玲珑姐姐!”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1、三十一、旧疾 三十一、 “安哥儿, 母亲怎么了?”此时玲珑哪里还顾得?上萧缙会不会想东想西,立刻快步过去,本能地伸手就去拉沈安的手臂,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然?而萧缙到底手快,几乎就在玲珑的手要触到沈安小臂的一瞬,抢先?上前接住了玲珑的右手, 同?时左手去扶她的背, 亦望向沈安开口问询:“太医可曾到了?现?下情?形如何?” 沈安连忙退一步拱手:“王爷。太医已经到了,正?在诊治。” 玲珑发急,这根本就是废话,甩开萧缙的手就往里头快步走, 萧缙赶紧追过去, 谢家其余提着灯迎出来的人纷纷让路, 沈安也在后头追着。 此时沈菀的小院子里已经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因?着本来就很小, 院子内外既有谢家的人,也有卫锋和另外的王府护卫。 房内亦是如此, 卫锋见到玲珑来了直接上前开了堂屋的门,谢家下人也不敢此时抢着巴结,堂屋里同?样是半屋子的人,谢老太太, 谢大?太太, 谢姑母, 还有各自?的丫鬟仆妇等, 也不知是否因?着中秋夜所以阖家都在。 孟太医正?在床边诊脉,在这低矮狭小的房舍里,被半屋子女眷七嘴八舌的围着, 一头都是汗,带着的药童看不下去却又?拉不&#xe863;这群年纪不轻的女眷太太们。 玲珑这时便明白了沈安为?什么迎在外头,只看孟太医的药童如何尴尬,即知房里简直是水泼不进。 “你们——”门一打开,玲珑甚至都能感觉里头的气闷,心头的焦急与怒气便同?时升腾起来,刚要开口,便觉得?手臂被萧缙拉了一下。 下一刻便见萧缙冷了脸示意卫锋:“清人。” “荣亲王到了,请各位出来见礼。”卫锋立刻先?进门沉声说了一句。 谢老太太谢大?太太这些女眷本来就是想在荣亲王与玲珑跟前证明自?己正?在关心沈菀的病情?,听到卫锋话自?然?就纷纷到院子里行礼。 本来就已经拥挤不堪的小院子彻底小到没有地方站,萧缙也不啰嗦,等到人都出来了便牵着玲珑进屋,关门前只丢给卫锋一句话:“问清楚。” 卫锋躬身应了, 闭门之后腰背挺直,招手示意随着萧缙而来的另外两名荣亲王府护卫上前,随后便向面带惊慌之色的谢家女眷们一拱手:“诸位,借一步说话。” 与此同?时,玲珑终于能到母亲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眼下乌青,面色却苍白憔悴的沈菀,玲珑咬牙忍了又?忍,还是眼泪不断滚落,满心又?是内疚又?是难过。但见孟太医还在切脉沉吟不语,也不敢出声。 萧缙站在玲珑身后,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同?时环视一眼沈菀的正?房,只见内饰十分整洁淡雅,虽然?房屋狭小陈旧,但几卷旧书卷轴,几枝素淡野花,仍旧颇有意趣。 只是另一则亦越发看出谢家如今的落魄,难怪玲珑如此挂怀,甚至出门前还带了银子与首饰。 这时孟太医两回反复切脉完毕,终于起身向萧缙与玲珑拱手道:“王爷与贵人不过太过忧心,夫人并无险恶重疾。只是长期操劳忧心,多思耗神,饮食上或者也有亏缺,心血不足。如今再逢大?怒大?悲,才至一时昏厥。臣查看夫人脉象,或者过去这几日怕是休息极少,安眠不足,忧怒过重。但只要接下来静心调养,少忧少惊,当?无大?碍。臣先?开一副药,吃半个?月,臣再来复诊。” “有劳了。”萧缙颔首,自?己示意孟太医到旁边再说几句话。 玲珑则坐到床边,给母亲掖了掖被子,也不敢叫醒母亲,只是看着母亲默默流眼泪。 不多时孟太医开了方子,便领着药童出去,萧缙过来向玲珑低声道:“你陪夫人一下,我出去问问沈安和谢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中秋之日闹成这样。” “我与王爷同?去。”玲珑听了太医的话,心中也稍微安定几分,先?叫带过来的荷叶在房中照应,自?己抹了一把眼泪,便起身要跟萧缙一同?出去。 萧缙看着她眼圈红红的,越发心疼。将她手里的帕子抽出来,将她脸上其余的眼泪也都擦了,才与玲珑一同?出了房门,直接到院子里几日前曾经吃茶的石凳上坐了。 “王爷,奉仪。”卫锋先?过来禀报,“谢家几位皆说是夫人自?己头晕,中秋家宴之间说起家中庶务之时有些误会龃龉,便晕了过去 。另外谢家亦称已然?派人去了相熟的医馆,只是因?着中秋之夜,郎中亦在家中团聚,不在医馆,才致耽延。” “是么?”萧缙抬眼望向卫锋,目光冷冽。 卫锋再一拱手:“属下已然?将派人去医馆查证,另请谢家家仆分开回答,取录时辰,以备再查。” “王爷,您这是……”谢老太爷和谢家大?爷此时也已经赶了过来,虽然?已经吓得?全然?清醒,但估计中秋家宴喝了不少,脸上还是有些红红的未曾彻底褪去,身上亦有明显的酒气。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还是竭力往前凑着:“这个?,这个?,老朽家中儿妇旧疾复发,惊扰王爷与贵人,实在……实在过意不去。” “我母亲何时有旧疾?有什么旧疾?”玲珑这时一肚子火再忍不住了,立刻站起身来质问,“是被祖母和大?伯母偷了她嫁妆银子给家里填债那次气的旧疾,还是你们拿我的户籍代替四妹妹应选的旧疾!就算家里夺爵倒台,现?在账上的流水银子有多少是我父亲行商赚回来的?就因?为?我没有兄弟,你们就这样欺负人吗?” 眼看玲珑一句句竟是将什么难堪的隐私都抖在荣亲王跟前,谢老太爷气的血灌瞳仁,感觉脑仁都在噔噔地乱跳,谢大?爷更是面红耳赤,也顾不上什么贵人不贵人了,本能地脱口而出:“三丫头,你心疼你母亲也不能血口喷人——” “放肆!”萧缙一拍桌子,低喝了一句,连卫锋都立时垂首躬身,谢老太爷、谢大?爷并外头的女眷仆从?等立时就跪了一地。 萧缙这时也站起身来,面沉似水:“伪造文书,混乱宫籍,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罪吗?当?年夺爵抄家之后,谢道甫你是一点都没长脑子是不是?本来看在玲珑面上,本王不欲与你们太过追究。现?在就在本王面前,你们是要说,本王的内人在攀诬你们吗?想清楚了再说!” 谢大?爷已经吓得?牙齿都在打战,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谢老太爷到底还是朝中混过多年的,跪伏在地强行定神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当?年,当?年确实是老臣,不,老朽的另一孙女适龄应选,但家中恐其愚拙粗笨 ,不堪使用,且,且,贵人当?年婚事?生变,老朽与老妻一时糊涂,以为?应选宫役或可避开人言,才有如此荒唐行为?,王爷恕罪!” 玲珑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心中一阵阵的翻涌,既觉得?在萧缙面前显出自?己家人如此实在丢人,又?有种莫名的畅快,但舒了一口气,还是先?望向另一侧刚才也被卫锋拦在门外的沈安:“安哥儿,你说,怎么回事??” “王爷,姐——贵人。”沈安亦因?萧缙的威严而有些战兢,叫了一半的姐姐还是改了口,“就在那日贵人省亲之后,我们收到了江州的来信,说祖母病体日益沉重,先?前姑母送去的药材一半材质不好药性?太温,一半太陈,都长霉了,想求问姑母是否还能再想想办法。姑母担忧祖母的身体,这几日都休息得?不好,也在变卖首饰想再买些人参和补品。但今日才知,这两年里送去江州的几批药材都被克扣调换了,所以晚饭时便有些口角——” 萧缙闻言心下便即了然?,果?然?他印象里的前世玲珑家中的丧事?是她的外祖母,算算时间怕是没有多久了。 且因?着这是老人家长年的沉疴调养,而非一时可解的外伤毒伤,耽误至今,只怕很难挽回。难怪沈菀会惊怒交集到这等地步。 玲珑心下当?然?也全明白了,冷笑了一声又?再追问:“那怎么是你到王府去找我,而不是直接找郎中?” 沈安脸上有些惭愧:“当?时姑母晕去,老夫人与另外几位夫人先?说姑母是装的,后说休息一下便好。我在京中这两年一心读书,与医馆不熟悉,跑出去找了两家见闭了门,不知道医者家宅何处,又?实在担心害怕,才贸然?到王府……” 即便没有玲珑这一层的爱屋及乌,听到如此不公之事?,莫说萧缙,便是卫锋、荷叶,并王府跟来的一众护卫都是脸上愤愤不平,谢家人因?着跪伏满地,倒是看不见脸上到底还有没有一丝人性?或是惭色。 “知道了。”玲珑咬着牙点了点头,强压着不去继续骂人。 “卫锋。”萧缙亦缓缓舒了一口气,“叫人立刻去江州,拜访沈家老夫人。京中的太医不能请,拿我的帖子 从?冀州的郗氏医馆借人。一应药材,随意调&#xe863;。从?王府拨一队护卫,丫鬟八人到玉泉别院,另调马车过来,今晚就接奉仪的母亲过去调养。” “殿下。”玲珑极轻地叫了一声,喉头却有些发堵,说不出更多话来,刚才又?急又?气之间忍着的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 萧缙伸手去将她的这一点眼泪抹了,低声问她:“要再进去看看,还是先?去别院预备?” “先?去别院罢。”玲珑勉强清了清喉咙。 萧缙点点头,牵着她往外走,到了院门处,才再次停步,仍旧没有看向那跪伏一地、瑟瑟发抖的谢家人,而是吩咐卫锋:“去跟京卫衙门借人,即刻封了谢家。奉仪母亲有物失窃,掘地三尺也给本王找出来。”吐出最后几个?字,满是寒意,“找不出来,就提头来见。”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2、三十二、同侪 三十二?、 夜空如洗, 月华如练。 玲珑坐在温泉别院的花园里,静静抬头?看着夜空。 一阵清风拂过,清冷的秋意比月光还要再寒凉十分, 她?微微打了?个寒战。 但下一刻,身上便蓦然一暖,多了?一件斗篷。 而那沉沉如水的缎面上头?, 是她?极为熟悉的松柏清芬。 “殿下。”玲珑起身, 先?匆匆拿帕子按了?按眼睛,才转身望向给她?披了?自己斗篷的萧缙,“您怎么这个时辰还没休息?” “你一直不回房,本王如何睡得安稳。”萧缙&#xe863;手去将那斗篷又抻了?抻, 将玲珑裹紧, “夫人不是吃了?药已经睡下了?么。孟太医说接下来只要静养就是了?。还担心什么?” 玲珑见萧缙寝衣外头?只披了?一件常衫, 却将斗篷给了?自己, 也伸手拉了?拉他的衣领:“在车上时我?就说, 殿下不该陪着我?来别院的。您这样施恩,让我?可以在这里照顾母亲几日, 我?已经感激不尽。您明日还有公务,连夜过来这边也休息不好。” “你知道我?是陪你过来就好。”萧缙握住玲珑的手,“明日要看的公文?我?会?让唐宣送过来。后天?从?这里直接过去行宫,安排移驾回宫的事情, 还更近些。倒是你, 这样晚还不睡, 是想将自己也折腾病了?, 好回头?请孟太医给夫人看诊的时候,一起算诊金便宜些么?” “倒也不必这样省。”即使玲珑心绪未复,也不由弯了?弯唇。 萧缙略略向前探身, 声音也压低了?些:“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担心你父亲?还是外祖母?不管你有什么担心,跟我?说就是了?。” 玲珑舒了?一口气:“今日之事,多谢殿下。旁的都是命了?,我?也没有办法。”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回房睡觉。”萧缙一笑,索性拉着她?往回走,“发?呆有什么用,夫人和本王还都需要你照顾呢。” 玲珑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压下了?满腹心事,由着萧缙拉回了?别院里的正房,简单盥洗休息不提。 转日晨起,沈菀终于精神有些恢复了?,玲珑早早地到了?床边守着:“ 母亲感觉可好些了??” 沈菀在前一晚被送到别院的时候已经醒来过一回,只是当时整个人吃了?药之后昏昏沉沉不大清醒,又头?晕胸闷的难受,只大略知道自己是被送到了?荣亲王的别院里。 此刻醒来见到女儿在身边,既是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燕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玲珑握住母亲还是有些微凉的手:“外婆的事情,昨日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本来是我?想过去看看,但王爷也跟着去了?。他的意思是先?让您过来调养几日。” “谁说几日了?。”她?这话音刚落,便见萧缙进了?门,“夫人在府中受了?委屈,当然要搬出来。药材与嫁妆失窃之事,京卫衙门会?跟进的。” “王爷。”沈菀见到萧缙,立时便要起身下床行礼。 “母亲小心。”玲珑赶紧去扶,萧缙也同时上前去扶了?另一侧:“夫人不要这样多礼。” 沈菀确实行&#xe863;之间又是一阵眩晕,虽然心里不安,却也只能?先?坐下。 “王爷怎么过来了??”玲珑看了?一眼萧缙的衣裳很是严整,“您是不是要去行宫?” 萧缙一笑:“明日才过去行宫。我?是过来看望夫人的。” “家?中杂事,劳烦到王爷,实在汗颜。”沈菀这时候其实有些不确定京卫衙门介入是什么意思,但提到药材与嫁妆,也能?猜到个大概,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或者是憋屈太久,一时并不习惯还有公道,而更要紧的,便是家?中有如此丢人之事,不知会?不会?让玲珑在王府里叫人笑话。 “夫人当真不必客气,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萧缙温言道,“其实天?家?之中,宗室之间,争端也都差不多。长幼嫡庶,爵位前程,宗族钱财,大致相类。说起来还是本王更惭愧些,上次一见,已知夫人委屈,却不曾更早与玲珑商议着接您出来,是我?疏忽了?。” “王爷言重。”沈菀虽然坐着,仍旧欠身,心里虽然有欣慰欢喜,但也有惶恐,“小女侍奉王府,得蒙王爷厚恩,臣妇已然感激不尽。但也求王爷,不要太过偏宠小女,以免将来的王妃,与现在的同侪有所失落。” 萧缙不由看了?一眼玲珑,随后才拱手温言应道:“夫人之意,本王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长信侯府爵位不再,尊夫又在行商,您是怕玲珑如今年?少得宠遭人记恨,万一将来色衰爱弛,有什么变故,娘家?无力护着她?。” “是。”沈菀不料萧缙竟然说得这样直白,但也句句真实,“王爷英明。臣妇知道,王爷喜爱小女,臣妇感激不尽。只是小女出身如此,臣妇与外子亦皆是鄙薄之人,不敢妄图眼前富贵,只愿小女一生?平安安稳。” 沈菀的声音因病很是虚弱,但其中拳拳爱女之心却坚定诚挚,流露无遗。 “夫人。”萧缙略略沉吟一瞬,随即上前一步,在沈菀病榻前三尺之处跪了?下去。 “王爷!”这一下莫说沈菀大惊,连玲珑都赶紧上前去拉他,“您——” 萧缙却反手去拉玲珑,让她?跪在自己身边,随即才望向沈菀:“夫人,人生?在世,前程难料。今朝的王侯将相,谁也不知明朝是否落魄流放。此刻我?能?向夫人禀告的,便是我?待玲珑之心,绝无二?意。只要我?萧缙一息尚存,夫人忧惧之事便不会?发?生?。进宫面圣见驾,行礼低头?是我?们人臣之分,但荣亲王府之中,玲珑不会?有真正的同侪,也没有人能?跟她?比肩。” “王爷——”沈菀不由泪落满面,对萧缙这番话实在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此刻应也不是,不应更不是,只能?再次试着去扶,“王爷请您先?起来——” 萧缙转头?看了?一眼玲珑,她?的眼眶也红了?,虽然跪在他身边,但整个人也是轻微地在发?抖,说不出话。 萧缙心里竟也有些酸痛,前世里,她?那样不顾一切地跟着他去了?北地,天?寒地冻的流放与辛苦,两个人在一处其实连正经的名分也没有。 那时他不想拖累玲珑困死北地,加上其他的思虑危险等?等?,他那样贪恋她?的温暖与美好,却也时不时想着是否应该让玲珑快些离开,所以这样的话,前世里他是并没有说过的。 哪怕如今的玲珑就在身边,而身周的一切仍旧是繁花似锦,萧缙仍旧觉得是亏负了?她?,更亏负了? 那个前世陪着他吃尽苦头?的玲珑。 “夫人。”萧缙伸手去将玲珑的左手握在自己掌中,“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可让夫人放心,将玲珑全然托付于我?,今日此礼,请不要惶恐,也不要忧虑。我?只求夫人信我?。” 顿一顿,又转脸望向眼泪已经滑落的玲珑,唇角微微扬起:“至于玲珑,我?知道她?也害怕,不敢全然信我?。那大约,便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他最后这句话,声音已经低了?下来,同时也低了?头?。 明明前一日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荣亲王,此刻却低着头?,像个孩子一样跪在沈菀的病榻前。 玲珑的眼泪越发?止不住,原先?绷着那样久的心绪在这一瞬彻底冲破,嘴唇抖了?又抖,终于去埋怨萧缙:“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在母亲跟前告我?的状吗,我?哪有不信你。” “燕燕,”沈菀伸手去按了?按玲珑,“不要这样,王爷都已经这样说了?。” “夫人不要拦着她?,”萧缙仍旧低着头?,“原是我?词穷计短,没有什么旁的法子。每每想要待她?好些,却又让她?担忧,是我?的不是。” “您先?起来成?不成?。”玲珑原是满心感&#xe863;,但听到这几句话,还是立刻就捕捉到了?萧缙过犹不及,跟沈菀装可怜的味道,虽然眼泪没有止住,但却又想笑了?,她?的声音都有些抽噎。 “你不要哭了?。是我?不好。”萧缙这才抬眼去看玲珑,又伸手擦她?的眼泪,沈菀还主&#xe863;递了?帕子过去。 “母亲,他——”玲珑气结,但看着母亲沈菀眼里终于少了?几分担忧,多了?几分踏实的欣慰,便更说不出话来。 “快起来罢。”沈菀又劝道,“以前听长兄提起,王爷是英侠人物。今日言语,臣妇感铭五内,断然没有不信之理。” “谢谢夫人!”萧缙的声音瞬时明亮起来,自己起身的同时又去扶玲珑。 “我?有些累了?,想再休息一下,燕燕,你陪王爷出去罢。”沈菀再次贴心开口,主&#xe863;叫玲珑与萧缙一起出去说话。 玲珑本来是有些不愿意的,但是看着萧缙面上那副小心翼翼的讨好神色,还是答应了 ?。转身叫了?荷叶进门,叮嘱了?几句小心照顾,便自己擦了?擦眼睛,先?出去了?。 萧缙自然是跟着她?,看着玲珑从?沈菀的房间出出之后越走越快,一直到前一晚她?独坐望月的花园凉亭中才停步。 萧缙抿了?抿唇,将笑意压了?下去,面色平静地跟了?过去:“玲珑。我?跟夫人说的是真的。” “嗯。我?知道。”玲珑仍旧背对着他,“府里就我?一个是假装给您做妾的。其他是真心想做的。所以算不得有同侪。” “这个时候还贫嘴。”萧缙绕到玲珑面前,与她?目光相接,“要不要我?再给你跪一回,再表真心?” “王爷这样说,就不是贫嘴吗?”玲珑一时之间仍旧不知如何回应萧缙与母亲说的话,索性还是顺着这不正经的部分先?应付着。 “当然不是,本王言出必行。”萧缙说着,真的要退后一步再次屈膝,玲珑连忙一步跟上,伸手去阻止他。 而下一瞬,身手敏捷的荣亲王殿下就很自然地接住了?她?的手,顺势一带,再一次完完全全地将玲珑抱在了?怀里。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3、三十三、热烈如火 三?十?三?、 “殿下——”玲珑本能的一声轻呼, 被直接湮没在了萧缙的怀抱里。 他的手臂紧紧拥着她,扎实得让玲珑有种错觉。 好像萧缙害怕松手就会失去她一样。 “让我好好抱一会儿。”他埋首在她的颈肩之间,温热的呼吸就在她耳边, 低低的声音中带着分外的温柔,“乖。”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玲珑只觉得心?里既是满满的欢喜与踏实, 却又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甚至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许多, 也就仗着是被萧缙抱得这样紧,不然她或许都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少时读书,总道无计寄相思,她便以为爱慕一个人, 便应该是那样安安静静地在窗前?或月下飞针走线, 或提笔写诗, 让那个人的身影在心中如诗如画地渲染。 然而此刻, 萧缙的相拥却是热烈如火的, 她的欢喜好像酿了蜜的梅子,一点点的酸涩之外, 便是一口入心的甜。 “玲珑。”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哪怕是低低的气音里,也同样带着明亮又?热切的情意,“我——” 只可惜, 这情话还没说出口, 煞风景的就来了。 “咳咳。” 凉亭东侧丈许之地, 传来了极轻的两声干咳。 萧缙与玲珑同时听出了是卫锋尴尬的声音。 玲珑的脸上更热了, 哪怕在卫锋眼里,她早已经是萧缙的宠妾,可对她而言, 此刻才是她头一次与萧缙的亲密&#xe863;作显露人前?,但一时间也无处躲闪,只能一味低着头。 萧缙则是心中已经默默跳起来打爆卫锋的狗头十五次,但也知道必然是有紧要的公务,不然不会此情此景还敢过来。 “咳。什么事?”萧缙也干咳了一声,他并不觉得尴尬,却能感觉到玲珑背脊发紧,松开手的同时又去抚了抚她的背,才转身望向卫锋。 “西北军报。”卫锋心?里叫苦,但仍旧躬身禀报,并不敢迟疑。 萧缙心?下飞快回想了片刻前世广平七年的西北军事,想起这便是后来冀州军兵案的起点,确实需要?立时料理。 “殿下快去罢。”玲珑听到军报二字亦是精神微微一震,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羞涩,甚至主 &#xe863;提到,“别院的书房之中也有殿下上表与寄信的本子,但您的印章还在府里,回去料理更便宜些。” 萧缙点点头,手指去蹭了蹭她的脸颊:“好,我先回府。你好好照顾夫人,我晚上再过来。” 言罢便过去接了卫锋手中的军报,一边问询着具体的情形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玲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再次笑意满颊。 她素来都知道荣亲王是极挺拔英俊的,可为何此刻看来,好像比先前?更加可爱些呢? 而与玲珑心?绪相似的,自然便是此刻赶回王府处理公务的萧缙。 虽然之后的一整天军报信件来来去去,唐宣和卫锋先后抱了数叠卷宗到书房,但荣亲王面上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哪怕查问军需与人事调&#xe863;的话还是锋利得像刀子一样,但略略分神之间,眉梢眼角便还是喜色。 别说到府议事的小韩将军和上林营展统领看着心?里称奇,连跟随萧缙多年的唐宣也是心中一直嘀咕。 间中得了机会便去悄悄问卫锋:“王爷中秋夜里挖到宝了?怎么这么高兴?” 卫锋自然是不能提起别院里自己被迫搅扰的那个情景,不过他其实也不太明白,玲珑入侍也有一个月了,怎么王爷今日就突然这么高兴起来。 而中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全程在谢家的卫锋倒是也知道个大概。 想了又?想,实在的卫统领居然给出了个其实差不多接近真相的结论:“可能是把岳母哄好了。” “卫统领,唐大人。王爷今日要留小韩将军和展统领用晚膳吗?”唐宣还没来得及如何回话,便见翡翠上前?询问,面上颇有几分丧丧的不高兴。 “可以预备。”唐宣估算了一下刚才退出书房、在外关门之时萧缙与小韩将军说话的意思,怕是没有一个时辰谈不完。 卫锋却摇摇头:“给小韩将军和展统领预备些点心就行,估计王爷还是会回别院去。” “这个时辰了,再回别院吗?”翡翠看了看天色,越发蹙眉。 唐宣与卫锋互相看看,作为先前?都在后宅赌盘里赢了银子的人,多少对翡翠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尤其唐宣毕竟是文臣,性子更温和些,低声提点道:“姑娘好好应命办差就行 了。忠敬本分,自有出路。” “谢唐大人教导。奴婢知道,会好好办差的。”翡翠低了头,心?里翻腾的酸楚却压不下去,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只是,也不光是奴婢一个人应该守着本分,那,那也算不得王爷的岳……” 卫锋再次跟唐宣互相看看,心?里就一个念头——当初下注还是下少了。 很快书房里传了话,果然如卫锋所?料,萧缙命人预备点心,说是要留小韩将军与展统领议事晚一些。 而等到天色昏黑,月上梢头,送走了议事的同僚之后,萧缙便立刻飞马赶回了别院。 然而到了沈菀暂居的院子外头,先听到的竟是沈安的声音。 “姐姐,那到底要?不要?告诉姑母?”他这话里带着哽咽的气音,显然十分&#xe863;情。 接着便是玲珑温柔的声音:“安哥儿你先别哭了。手帕拿着,擦擦眼泪。” 纵然知道此时玲珑的外祖母沈老夫人可能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大约便是这件事,但萧缙还是立时便心?火上冲,袍袖一拂便大步往里头走。 “这是——” 穿进月门转过山墙,院子廊下果然是玲珑与沈安在对坐说话,只不过站在沈安身边的是荷叶,沈安手里接过去的帕子也是荷叶的。 玲珑身边另外还站着琥珀,再两步外还有那日一起去谢家的王府侍卫陶然恭敬侍立。 “王爷。”见到萧缙过来,当然所有人都先起身行礼。 萧缙面上的神色再次微微一顿:“免礼。” 玲珑其实面色还是沉重?的,但看着萧缙进?门的神情变化,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随即缓缓舒了一口气,主&#xe863;上前?低声:“沈安刚才收到了家信,我外祖母的的病,怕是拖不了太久了。王府派去江州的人,或许会白跑一趟。” 言罢,又?向沈菀的房舍方向看了一眼,没再多说。 但萧缙已然会意,沈菀是沈老太太的幼女,如今玲珑都已经十九岁,沈老太太只怕已过古稀之年。这生老病死,人皆难免,便是郗氏医馆的人能来得及赶到,也未必能让沈老太太带病延年太久。 而身为远嫁女的沈菀本就伤心,如今再加上刚刚发现前几年送去的药物有误,只怕更加自责。孟太医 的确说了,沈菀只要少忧少思,安心?静养就能好起来。但若是不能少忧少思,反而再添大悲大痛,又?会如何,孟太医却没有说,玲珑也不敢想。 “现在还言之过早。”萧缙温言宽慰道,“如今你外家觉得不好,虽是常情,但郗氏医馆是百年世家,或者仍有回天之力,先不要?太过担心?。夫人这边,固然因孝伤怀,但看着你如今终身有靠,应该也能分些心?思罢?” 玲珑轻轻地点点头,主&#xe863;去挽萧缙的手:“殿下说的是。” 萧缙不由唇角微扬,这才抬眼望向仍在原地垂首躬身,恭敬拱手的沈安:“沈生员,到书房来吃茶罢,先不要?打扰夫人休息。” “殿下?”玲珑抬眼望向萧缙,不大明白他要?与沈安说什么。 萧缙紧了紧她的手,和声问道:“你要?陪着夫人,还是一起过来吃茶?” “我母亲刚刚吃了药睡下了。”玲珑叹了口气,“她还是头晕的厉害。” “那就一起过来吃茶罢。晚些若是夫人醒了,我们再一起过来。”萧缙说完,牵着玲珑的手就往别院里的书斋过去。 琥珀与荷叶连忙跟过去随侍在后,陶然则上前?为沈安引路。 到了书斋落座,沈安不待萧缙细问,便主&#xe863;将那封江州家信奉上:“王爷这样帮助姑母与学生的祖母,学生感激不尽。学生入京求学两载,姑母慈爱关怀,犹胜亲母。学生知道此处是王爷的私宅别院,或有内眷走&#xe863;,但学生斗胆,还是想求王爷许可学生能常来探望姑母。” 言罢撩袍跪倒,又?落下泪来。 “此事并非不可。”萧缙看了一眼玲珑,随即颔首。 然而沈安还不及道谢,便又听萧缙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既然令祖如今卧病沉重?,沈生员可要赶回江州侍奉?若是有此打算,本王可以为你安排车马。夫人这厢,自有玲珑照顾。” “学生原与同窗约定,九月一起返回江州。但王爷若愿相助,学生感激不尽。”沈安再次拱手一拜,白皙清秀的少年面上泪痕犹在,满是孝义恭谨。 “卫锋。”萧缙向卫锋打了个手势,“去安排罢。若沈生员愿意,今晚就走。” 沈安这才起身,再次向萧缙与 玲珑各行一礼,便告辞离去。 玲珑当然不会相送沈安,但等他离去之后,还是起身到了书斋窗边,望着外头的夜空有些出神。 萧缙走到她身后,伸手去搂玲珑的腰:“没事的。我在呢。” “嗯。”玲珑轻轻应了一声,自己的手也合在萧缙的手背上。又?安静片刻,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折身望向萧缙:“殿下,我险些忘了,是不是宫里赏的舞姬今日会送到王府?王爷吩咐人安排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推一下基友的文: 《侯夫人精通茶艺》作者:町姚 追妻火葬场偏日常种田的文风,作者是个小可爱,比我勤劳~ 感兴趣的小可爱去勾搭她吧。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4、三十四、御赐 三十四、 “好像隋喜提了一句。”萧缙浑不在意, “我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他追着问来着,我懒得?理会。尹氏院子附近还有?别的轩馆,随便安排哪里便是了。” 玲珑的唇角不由微微扬起?, 低着头又抿了抿的萧缙的衣领:“这样随意,不太好罢。毕竟是御赐的贵人,殿下还是要好好珍惜才是。” 萧缙失笑:“真的, 你真的觉得?本王应该去好好珍惜一下?那要不然, 咱们再去水榭办个?宴会。刚好新来的这位能?跳舞,尹氏也能?再发挥一回。” “那两位良侍想要的可不是给王爷欣赏歌舞。”玲珑仔细将萧缙的领子捋平,白皙的手指轻轻在他心口绕了个?圈,“人家想要的, 是王爷的垂顾。” “你自己尚且不肯垂顾本王, 倒去管旁人想要什么。”萧缙笑道, “你怎么不管本王想要什么?” 玲珑仍旧目光低垂,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心里都是大?事, 我哪里管得?了呢。能?管的,最多也就王府里些许庶务杂事罢了。” 萧缙伸手去挑她的下颌:“这大?事里, 就有?一件是你能?管的。” 玲珑与萧缙的目光相对,脸上不由就微微发热。她先前?见着萧缙这样热切含笑的目光时,总是一味的回避着,满心想着不可行?差踏错, 不可妄求妄念, 那时还不曾觉得?太过害羞。 但今日再叫他这样看着, 玲珑便不知为什么只想向后退, 好像直觉上便能?觉得?,萧缙会再靠近几分似的。 她也不是不欢喜,只是心里紧张, 心跳快得?很,整个?人都仿佛想要蜷起?来躲起?来。 “玲珑。”萧缙真的略略向前?探身,二人面孔相距已经不到半尺。 “那个?……我去看看母亲。”玲珑实在太过紧张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全然屏住,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随即不敢再看萧缙,挣开?了他的手便往书斋外逃出去。 萧缙立在原地,不免有?些哀怨——虽然知道玲珑大?约会害羞,但刚刚真的就差那么一点?了! 但沈菀的情形确实也不稳定,玲珑分心也是难免。 不如此安慰自己还能?如何 ?呢? 萧缙又叹了口气,也向沈菀的房间过去。 他因着比玲珑略慢了几步,进?门便闻到香炉里是新添的一大?把百合香,一个?侍女正在服侍沈菀漱口,玲珑则在床边为母亲擦额上的虚汗。 这情形让他一下想起?当年自己母妃卧病时的样子,当年淑妃病中脾胃极弱,吃药很难,十次里有?八次都会吃药之后再呕吐,寝殿中为了遮掩气味便时不时添上一把百合香,后来又换了木樨香。 “夫人这是——”萧缙看了一眼玲珑。 “没事的。”沈菀摆手道,“臣妇只是有?些眩晕。”但她实在虚弱,说了这样一句,声音已经很轻,玲珑连忙与丫鬟一起?扶她重?新躺下。 沈菀疲惫地阖了眼帘,又喘息半晌,才低声道:“燕燕,我梦到你外婆了。” 玲珑握着母亲的手,眼眶瞬时就热了。努力咬牙片刻,才能?继续用自己惯常明快的清脆声音应道:“母亲可是梦到外婆炖的汤了?王爷已经打发人到江州去探望外婆了。郗氏医馆的医术是很好的,估计汤药也不会像孟太医那么苦罢。” 萧缙轻轻走到她身旁,右手按上她的肩。 就如同前?一天他们赶去谢家的路上,他未必能?事事皆为她解决,但至少能?让玲珑知道,他在这里,在她身边。 “你外婆倒是不怕吃苦药的。”沈菀仍旧阖着眼帘没有?睁开?,又絮絮说了几件小事,声音低弱,却?很清晰,眼角亦有?泪滑落。 玲珑怕母亲随时精神?好些,再睁眼看到自己神?色,所以?竭力压着自己翻腾的心绪,咬牙到两腮都有?些发酸,才能?让自己不落下眼泪,只是这样,声音便难以?继续保持轻快。 这时萧缙主?&#xe863;接了话,顺着沈菀讲的沈老太太琐事微微含笑应道:“以?前?很少听玲珑提起?老夫人,却?不想是这样可爱的性子。回头若有?机会,我定会带玲珑去江州探望。” 沈菀这时精神?越发难以?为继,又轻声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昏昏欲睡。 玲珑向萧缙打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要留下来继续陪着母亲。 萧缙会意,又轻轻抚了抚她的肩,便出去了。 玲珑当然知道萧缙是有 ?些恋恋不舍的,只是此时实在不比平常,沈菀病弱之外,还有?江州外祖母病危之事悬在头上。哪怕现在母亲似乎是已经想到了外祖母可能?情形不好,但这与真正的丧母之痛又不一样。 譬如此刻的她自己,同样也不敢想象失去母亲沈菀会如何?。 于是随后的几日,玲珑几乎是衣不解带地陪在母亲身边。 万幸,到得?次日,沈菀的脾胃经由孟太医针灸之后就缓和了不少,至少吃药不至于再呕吐。再吃了两天米粥与汤药,到得?八月二十,虽然人是再清减了几分,但精神?总算恢复了不少,便反过来催着玲珑回去萧缙身边。 玲珑仍旧不能?完全放心,但沈菀却?很坚持了,甚至还将荷叶支出去才低声叮嘱玲珑:“这几日,王爷一直在别院里陪着。这份心思,莫说是你如今的位份,便是多少正头夫妻也未必这样用心的。王爷的话再是谦和,你心里也得?有?个?数。富贵荣华的不必放在心上,只看他真心待你,你也应该真心待他才是。” 玲珑含糊应了:“嗯。我心里有?数。” 沈菀又絮絮叮嘱了两句,便听外头荷叶见礼的声音:“王爷。” 沈菀刚要推一下玲珑,就见女儿已经主?&#xe863;起?身迎过去,不由也是摇头暗笑。 萧缙这厢进?门,还亲手拿了一盘橙子。 玲珑有?些意外,忙伸手接过:“王爷怎么还自己拿着过来?” “这是今日三皇兄送过来的。”萧缙笑道,“我吃了半个?,很是清甜。过来看夫人便顺手带过来了。” “多谢王爷。”沈菀连忙道谢,“臣妇今日已经好多了。” 萧缙看她精神?确实好了,也很高兴,又仔细问了几句吃药的事情之后,眼光便忍不住往玲珑身上扫。 沈菀看得?分明,同样也给玲珑使眼色。 玲珑一时竟有?些腹背受敌的意思,索性直接说破:“好了,母亲休息吧,我陪王爷回去了。晚些我们再过来。” 沈菀连忙摆手:“母亲已经没事了,晚上也不必过来,你们好好休息。” “母亲!”玲珑见萧缙脸上简直是眉花眼笑,心里越发不好意思,嗔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拉着萧缙赶紧 走。 萧缙只是笑,随便玲珑拉着,一路回到了别院的书斋里,打发了侍从下去,才伸手去揽她的腰:“夫人果然明理,还是很疼女婿的。” “我母亲心里是很感激王爷的。”玲珑抬眼望向萧缙,见他鬓边有?一缕头发略不平滑,便伸手去抿,“今天早上是谁伺候的,怎么梳头都不会了?” “怎么了?”萧缙顺着她的手也去摸了摸,似乎是有?一点?点?不大?服帖,但也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练兵的时候都是匆匆束了便穿甲了。今日又不入宫。” 玲珑刚要再问,却?又反应过来:“王爷没叫人进?门伺候么?” 萧缙望着她,唇角故意向下:“那不是以?为你会回来么。虽说陪夫人是要紧的,却?哪里知道你都不打发人递句话。” 虽然知道他这又是装可怜,玲珑却?也觉得?这几日确实是叫他等着了,主?&#xe863;去抚了抚他的侧脸:“那下回我叫人传话便是了。” “还有?下回啊?”萧缙当然是得?了便宜便不会松手,又顺着玲珑的手蹭了蹭,当真像只无赖小老虎一样,“先说眼下这一回,你要怎么补偿我?” 玲珑失笑,也不知道萧缙哪里来这么多无赖浑话,但刚要找个?由头去搪塞他,就听外头有?极其匆忙的脚步声,快步而来。 她不由微微敛了笑意:“王爷,今日有?什么要紧的公?务么?” 萧缙也皱了眉,摇了摇头。 这时那快步之人已经到了门口,竟然是本应在王府的隋喜。 “王爷,奉仪。”隋喜躬身一礼,面上神?色很是焦灼。 “王府里怎么了?”萧缙先问了一句。 与此同时,玲珑也在心思飞转,跟着追问了一句:“可是两位良侍出了什么事?” 隋喜本是办老了事的,但此刻竟额上微微生汗,又上前?半步,才压低了声音回禀道:“王爷,奉仪,十六那日送到王府的那位良侍白氏,可能?……可能?……” 萧缙不由皱眉:“隋喜,你什么时候添了这样吞吞吐吐的毛病?白氏怎么了?” 隋喜的脸色实在难看至极,又咬了咬牙才应道:“白氏,或许,不是御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会再有一更。 另外本文刚刚改了题目,因为觉得行文到中段觉得原本的题目【宠婢】不是特别的切合,所以就改了现在这个我一直想要的名字。请大家在收藏夹里见到不要迷惑~ 就是作者临时起意折腾了一下而已~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5、三十五、白玉竹 三十五、 “说清楚。”萧缙面色立时凝重起来, 同时打个手势示意卫锋进门上前。 隋喜谨慎答道:“十六那日贵人白氏进门,小的比照先前尹良侍的例子,安排在了丹鹊轩, 也安排了人照应,尽皆正常。但今日安排了二等丫鬟莺歌过去伺候,她哥哥是南府的乐师, 所以去过几次南府, 先前曾经见?过白氏——” 听到这里,玲珑已经背脊发?寒:“所以,现在府里的白氏,不是莺歌见?过的?她会不会?看错了?” 隋喜低着头, 额角眼瞧着已经沁出汗来:“反复问了莺歌好几回?, 她说这位看着是跟她见过的白氏连相的, 但她觉得确实不是白氏本人。具体哪里不对, 她说不出来。但王爷知道, 莺歌是王府家生子,一家子都是忠厚老实的人, 万万不是那信口胡说的。倘若她当真认错,虚惊倒也罢了,小的就怕真有什?么……” 萧缙重又眉头紧蹙,望向玲珑:“你怎么想?” 玲珑心下已是惊惧非常:“当日的舞姬全都带着面幕, 衣衫又相似, 且彼时根本就没有眀旨说到底要赏赐哪一位, 便是咱们回?府也认不出来。此事到底要不要紧, 还得看白氏有没有家人。” “便是没有,这几日也能认出干亲来。”萧缙冷笑了一声,思忖之间, 不禁一拳捶在了茶几上。 “王爷息怒!”隋喜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小人无能。” 连玲珑也站起身来:“王爷——” 萧缙深深舒了一口气,摆手道:“起来。你现在去南府找莺歌的哥哥,悄悄带到王府里认人。若这白氏当真有暗中偷龙转凤的本事,先认府里的人是谁,是不是同样出身南府的其他歌姬舞姬。另外去尚务府查档子,将案卷上白氏的出身家人查明白。” 顿一顿,又望向卫锋:“立刻传书给燕将军,说本王有要紧的事,请他设法在南和向西的大小官道上设卡。向北官道本来就有盘查,传书给渭城程将军,请他暗中留意可疑女子。另调亲卫二十人,王府待命。” 隋喜与卫锋皆领命去了,萧缙自己亦站起身来,望向玲珑:“你先在别院照顾夫人罢,我得即刻回府。” 玲珑却摇摇头:“王爷,我们一起回去。我母亲的情形已经稳当了,有孟太医不时过来看看,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还是先回?府瞧瞧情况。万一很快有什?么变故,我在其中转圜,还能给王爷斡旋的时机。” “如此也好。”萧缙也顾不上再说旁的,简单再吩咐荷叶等人留在别院好好照顾沈菀,便带着玲珑快步出了别院,登车回?府。 一路马车行的已经很快,间中萧缙还是用折扇打?起了两次车窗帘子,可见心中焦急。 玲珑坐在他身边,想宽慰他两句,却有有些?歉疚,斟酌片刻才低声道:“王爷,若不是我家中之事分心,此事也不至于拖延至此,我实在觉得对不住您。”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萧缙虽然依旧眉头紧锁,但还是伸手去揽了她的肩,“我刚才生气,是怪我自己轻敌。自从将裴姝的婚事拆开,便没再对这后宅之事严加防范,说到底还是我只顾想着前生大事,却忽略了——” “王爷说‘前生’?”玲珑诧异地问了一句。 “没有,我——我说的是‘前尘’,”萧缙并非咬字不清之人,但此刻也只能强行遮掩,又顺着扯开这一处,“前尘旧事,我先前回?想,虽也知道太后经常在这宗室婚配子嗣之事上着力,却也只挡了这正面的赐婚,没防备这等手脚。” 说到这里,手上又紧了紧:“且看此事后续如何,真正的白氏找得回?来便罢,实在找不回?来的话,你就先陪夫人去江州一段日子,避一避风头。” “王爷的意思是,这件事最后会落回到我身上?”玲珑大致明白这当中的利害关系——舞姬白玉竹是中秋当日仁宗亲口赏赐的良侍,这样的赐妾虽然不比赐婚,也不是能随意打发?处置的。纵然不至于到有事要请旨申饬的地步,仍旧需要看着这份御赐的光荣而格外礼遇。 现在白玉竹如果是在来到王府的过程里偷天换日,让人冒名而来,未必会?是出于慈懿殿的授意。 因为如果慈懿殿想的是要借着荣亲王府亏待御赐之人,从而进一步挑拨仁宗与萧缙的兄弟之情,扣什么不敬天恩的帽子,那还不如暗中害了白氏性命,更加直接。 可慈懿殿不曾授意,并不代表不会?利用此事。 白氏私逃,想来仗着的就是萧缙当日本来就没见过面幕下的舞姬们到底容貌如何。所以入府那一刻没有发?现,拖个几天,便如现在已经是四天之后,再想找人就是大海捞针,全无头绪。 至于王府里的假白氏,还要审了才知道到底是被人蒙骗还是威胁强迫,串谋之间是否知道真正的白氏&#xe863;机如何,下落如何。 而此事最麻烦之处,便是慈懿殿有没有后手。 若是全然没有旁人插手,当真只是白氏私奔或是假的白氏想求这份“王府嫔御”的富贵,情况便简单许多。 但看着萧缙面色凝重,玲珑便知这种想法不过私心侥幸而已。 接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南府和尚务府一口咬定送来了真正的白氏,八月十六已经被荣亲王府领进了门。再然后,白玉竹的父母亲眷,甚至干亲表亲,来王府请求探亲,最终咬定荣亲王府害死了真正的白氏。 且不说白氏是御赐之人,就只是寻常侍妾甚至婢女,按着大晋律例,也没有说王府里说弄死就弄死的。哪怕有罪也要见?供状,惩戒致死也总得有尸体。 可真正的白氏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旦南府喊冤避祸,白氏家人再叫起撞天屈,最终这个罪名还是会落到荣亲王府头上。 就算没有慈懿殿的指示,御史台可能都会参奏萧缙私德不修,藐视圣恩。但凡对御赐之人留意多几分,也不至于连送来的人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 更不要说若是有人故意挑拨推&#xe863;,那这罪名就会变成是萧缙因着任性昏聩,偏宠妾室谢玲珑,谋害御赐嫔妾,这时候要再将先前裴姝落水的事情掰扯一回?,更是百上加斤。 荣亲王府当然可以自证可以辩解,但除非能将真正的白玉竹找回审问明白,否则跟御史台甚至三法司或尚务府一旦开始纠缠辩解,那就是一盆脏水从内泼到外,难堪至极。 “不一定。但不能不防。”萧缙咬了咬牙,心中的烦忧郁卒简直难以言喻。慈懿殿的手段会有多么绵密与无耻,大小&#xe863;作交叠勾连,他?并非不知道。怎么会?因着成功推拒了裴姝的婚事,就以为前世所经过有关他 婚事与王府后宅的难题彻底解决了呢? 前世确实没有尹氏和白氏赐到荣亲王府,因为前世此时裴姝已经被塞了进来。但现在没有裴姝,却有了这件变故,甚至这变故还可能会波及到玲珑——倘若之后白玉竹的家人当真到王府找不到人然后去告状,他?就必须抢在御史台参奏和三法司发难之前先去面圣请罪。 以仁宗处事之道,真到那个地步,说不定会?叫他推玲珑出来顶罪平息物议,保全天家颜面。 想到此处,萧缙对自己这些?日子的轻敌越发?自责,又转而望向玲珑:“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玲珑见他?神色既忧虑又郑重,便主&#xe863;去握了他?的左手:“我知道的。不过莺歌可能会看错,白氏也可能会很快被追回。不管如何,私德的事情再闹到如何,还是在陛下一念之间。您也不要太过忧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相是查不出来的呢。” 萧缙忽然神色一顿,望着玲珑,却不出声。 这话,她前世里也说过。 是广平十二年,上辈子他?最后一次被圈禁在慎德堂的时候。 那时西南兵权已经交接,他?妄自出战、拥兵自重的罪名已经越发?洗不清。三法司会审之时,堂官的口气越来越不耐烦,三木大刑不过一步之遥。 那时,早就已经彻底脱了宫籍的玲珑却到了他?身边。 “不要担心,世上哪有真相是查不出来的呢?”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明亮,也是随后无数个日夜里他?身边唯一的温暖与欢愉。 虽然上辈子直到病死在北地,他?们也没能等到黄河澄清日,真相大白时。 “殿下?”玲珑又等了几息,见?萧缙似是望着她,又像是出神,不由再次轻轻探问了一句,“您是想起了什?——” 然而话还没说完,萧缙忽然探身去亲她。 那个“么”字便被直接封在了唇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相信正文里已经有了一定的解释,但出于过去与一些读者的交流经验,我还是补充一下有关“命案”这个问题的性质。 总体来说,晋江的古言虽然以架空为主,但很多读者可能还是在各种各样的作品之中辗转形成了 一个对“古代”社会结构的一个阶级观,我想说明一下我个人的理解,侍妾属于荣亲王的家庭成员,他作为一家之主有管教甚至惩罚的权力,但是没有无故杀死的权力。如果荣亲王被认定杀害了自己的侍妾,(不是假装病死这种阴谋掩盖,而是谋杀),虽然不会偿命,但仍然是有刑事责任的。 来源参考如下: 大清律(不是架空清,只是清朝资料多,便于参考)- 【殴伤妾至折伤以上,减伤妻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就是说,如果丈夫把妾殴打受伤,罪责比打伤正妻轻;但如果把妾打死,丈夫要挨一百板子,流放三年。 道光年间,永珠贝勒的妾室吴氏在后宅争端之中被另一妾杖打,随后因伤去世,吴氏家人报案后,道光皇帝下令彻查。最终结果是&#xe863;手殴打吴氏之人杖责流放囚禁,永珠贝勒夺爵。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6、三十六、君恩 三十六、 玲珑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时间什么白氏的真?假, 王府的出入,别院的安排,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马车之中那样并肩坐着, 本来就没有什么闪避躲开的空间,更何况萧缙的手?臂本来就揽着她的肩,探身亲她的时候手?臂自然地一合, 玲珑就更无所退让了。 当然, 她原本也没反应过来,当身体本能地想向后退的时候,萧缙已经亲在了她的嘴唇上,那气息又熟悉又陌生, 她的一颗心更是瞬间便狂跳不止, 莫说脸颊在发烧, 整个人都好像在发烧一样。 待得萧缙终于松开她, 玲珑整个人已经像一只熟透了水蜜桃, 白皙姣美的面孔上透着满满的红意,眼睛里似乎有?些氤氲的雾气, 像是害羞到了极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说的对。”萧缙自己刚才一切的烦扰焦虑却都放下了,含着笑意又去捏了捏她的下颌,“凡事都是能真相大白的,我不担心了。” “那——”玲珑这才红着脸低了头, “那, 与这……这有?什么关系!” 萧缙唇角微微一勾:“当然是称赞你, 说的很有?道?理。” “哪有这样称赞人的。”玲珑忍不住瞪了萧缙一眼, 但?目光扫到他的唇,自己又先不好意思,再次转了头, “明明——回府还有?正经事。您还是先说正事吧。” “正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想法子试探一下府里的这个‘白氏’,”萧缙刚才那样冲&#xe863;去亲她,本就是因着想起了前?世之事,也说不清是一时激&#xe863;抑或伤怀,总之并不是真的想要在这样时候如何风花雪月。所以右手抚了抚她的肩,还是带着安抚的意味为主,“在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白玉竹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这倒不难。”说到实务上头,玲珑心思反倒转得快多了,“同样比照先前?尹氏的例子,只说办个宴会,叫她跳舞。琴师直接从南府借过来,也不必让隋喜偷偷领过去。” 正说着,马车已经到了王府。 萧缙与玲珑便一同往书房过去,这时隋喜已经从尚务府调到了有?关白氏出身的档子,看卷宗祖籍暨阳,祖上并无官身 ,广平三年南府在民间采选歌姬舞姬,白氏便是那时应选到南府。 “殿下,我先去看看现在丹鹊轩里这一位罢。”玲珑看完卷宗,重新递还给萧缙,“您接下来是要查南府还是查暨阳,我都帮不上,家宴设在晚上,我来安排。另外我也可以先去探望一下,也算‘同侪’的礼数。” 萧缙颔首,却又嗤笑一声:“什么同侪,又挤兑本王是不是?” 玲珑虽然与萧缙日益亲近,却还没当真?习惯到这个地步,尤其隋喜、唐宣与卫锋还满面严肃地等着听令,也抱怨了一声:“王爷先顾着正事,不要说这些了。” 言罢便赶紧出了书房。 她自己并不知道,这样轻嗔浅怨的微微害羞模样落在萧缙眼里更加可爱,以致于她离开书房片刻之后,萧缙眉梢眼角还是轻松的。 不过玲珑的心绪却轻松不起来。 白氏之事,可大可小。虽说是虚惊闹一场总比当真?丢了个人强,但?这“藐视君恩”四个字却怎么也算不得轻省。 略斟酌了一下,她吩咐人去库房里拿了几匹料子,便叫琥珀陪着,直接往丹鹊轩过去。 丹鹊轩与翠羽轩相距不远,都在王府西侧,距离正院正堂是远了些,不过房舍清幽精美,还是妥帖的。 院中比照先前?尹氏的例子,安排了两个粗使丫鬟,两个洒扫的小丫头,而白氏与慈懿殿拨出来的宫女尹氏不同之处就是南府并无什么陪送的侍女,所以王府同样安排了房里伺候的人。若没有?这身份存疑之事,其实白氏是比尹氏更省心的。 “见过奉仪。”这位丽人似乎比尹氏更加害羞,玲珑进门之后还是房里的丫鬟再次提点了一句,白氏才深深福身行了一礼,声音也不算特别清亮,但?态度十分恭敬。 “快坐下说话,哪里用的着这样客气。”玲珑满面含笑,主&#xe863;上前?去扶她,右手去托她的手?肘,左手就自然地扫过了白氏福身之时叠在一起的手?指。 白氏好像还是很惶恐的,斜签着身子半坐在下首座位上:“妾听说了奉仪的母亲身子不好,还在休养,您一直在照料。所以妾不敢前去问安打扰,您倒来了,妾心中感谢不尽。” 玲珑越发笑得亲切:“ 那不是什么大事。按说,良侍是御赐的贵人,我原应该早些过来探视的。天恩深重,这皇上钦点的荣光岂是人人可得的?这是满门的光荣,一家子的身家前?程呢。” 白氏低了头,整个人只是温顺恭敬的样子:“妾家门低,以前也没有想过会有?到亲王府伺候的机会,实在觉得自己不配。您这样说,妾更不敢当。妾听说了,王爷很喜欢奉仪,所以,妾到王府里应该也是凑数的,不敢多想。” 玲珑倒是未曾料到白氏说的这样直接,语气也很诚恳,可是更让她有些仔细琢磨的便是白氏的言辞。 虽说南府采选歌姬舞姬,是看嗓音与身形容貌为要,未免会有?不识字和?不曾读书的民?女入选。但?白氏毕竟是广平三年到南府,至今已有四年多,歌舞之间总是要学唱一些词曲,出入见礼也有?不少内官与宫人。这几句话之间虽然不算太过粗鄙,却也是很直白了。 当然,单凭说话?里头的细枝末节,还远不能断定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白氏。 “贵人忒谦了。”玲珑继续微笑,温言探问,“听说你是暨阳人氏?家父前年行商,便在暨阳。暨阳美食很是出名,是不是?” “是。四宝酥是最出名的点心,暨阳城南有?一家老店……”白氏立刻就应了这话?,并顺着提了三四种有?名的吃食店家,从吃食的名字到特点,还有?本地有名的店家等等,如数家珍,毫无犹疑。 玲珑听着她絮絮说完,才笑着应道?:“哎呀这样却可惜了,家父少说也错过了一半。回头我定要修书家父,他下回再去定要好好尝一尝。那贵人离开暨阳到了南府,南府的吃食可还习惯吗?会不会梦里都想着暨阳的点心?” 白氏面上似乎有?些怅然:“妾当年不得不离家,也是命。妾这样低微的人,不敢挑剔吃食。南府是很好的,妾没有?不惯。且现在在王府里,就更好了,妾很知足。” “贵人这样谦和?,当真?难得。”玲珑笑笑,“今后在王府,只有更好的。对了,不知贵人听说过没有,当初尹良侍进府,府里设了小宴庆祝,尹良侍的琵琶曲子,让王爷很是喜欢。今晚府里也有?小宴,感念皇上 天恩厚赐,也庆贺贵人入府。中秋那日的嫦娥舞姿实在精妙,今晚可否为王爷再献一回?” “今晚?”白氏有?些迟疑,“这一个人跳的舞,妾不太会。” 玲珑温言道?:“不需要跟中秋宫宴一模一样,大约是那日的风骨即可。当日的舞衣,南府有?没有陪送给你?” 白氏的犹豫更加明显:“这个,妾要看一下。舞衣是有几件的,但?不知道有?没有您说的哪一件。妾这就去找一找。” “万一没有,也不要紧,旁的衫裙也可以。”玲珑心里大约有?了个猜测,给旁边伺候的侍女打了个眼色,“再者,找衣裳哪里用贵人亲自&#xe863;手。春芝,好好伺候贵人,千万不要让她累着了。晚上还要给王爷献舞呢。” 言罢,玲珑就起身告辞。 白氏深深一礼,还是那样恭敬温良的样子。 玲珑又看了一眼春芝,示意她看好白氏,才出了丹鹊轩,重新回去书房给萧缙回话?。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暨阳人,但?不是白氏?”萧缙听了玲珑大略的转述,便微微蹙了眉。一边思索,又一边向玲珑伸手?示意,要她去他身边坐着。 因着此刻书房里并无旁人,玲珑倒也不推拒。她甚至坐在萧缙身边的同时还挽了他的手?臂:“她措辞很直白,不像伺候过高?门大院的。错处不算明显,可也没显出几分对南府的熟悉。暨阳人是一定的,或许是真白氏的同乡。莺歌说这个姑娘与白氏看着有?几分容貌相似,说不定是族亲呢。” “晚上看看跳舞就知道了。”萧缙舒了一口气,“刚才我与卫锋将京畿四日之内能到的水陆官道?都盘算了一回,南府那边也叫朱亭卫先去查一查异&#xe863;。她是真的白玉竹就罢了,不是的话?,还得防着有?人要她性命。” 玲珑颔首会意,这个真假不知的白氏只要活着,不管闹到什么地步,总还有?个审问查询的线索。万一这个白氏死了,又不是真的,那荣亲王府才真?是百口莫辩。 很快天色渐暗,还有?半个时辰便是晚宴时间,玲珑正在叫人安排戏台与丝竹乐师的位置,便见春芝匆匆赶来禀报:“奉仪,白良侍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知道又超过十二点了,我对不起你们,作者正在自挂东南枝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7、三十七、听话 三十七、 “怎么受伤的?”玲珑立刻便有?了?个?猜测, 一边吩咐快去请太医,一边跟着春芝再往丹鹊轩过去。 春芝既有?自责,亦有?紧张, 想来是害怕自己办砸了?差事:“奉仪走后,白良侍找了?一回舞衣,便说要休息一下, 预备晚间的宴会?献舞, 又叫奴婢去找些?轻纱,说是没有?带跳舞用的飘带与面幕,奴婢就去找了?。离开了?也就一盏茶功夫,回去的时候良侍的脚就扭到了?。她说是自己想先提前演练一回, 却滑倒了?。” “这?么巧啊。”玲珑面上生了?些?微冷意, 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到了?丹鹊轩, 院内房内都已掌灯, 院门处正在有?人说话。 玲珑微微蹙眉:“那个?是不是翠羽轩的柳絮, 尹良侍带来的宫女?” “是。”春芝低声?应道,“白良侍到的第?二日, 这?位宫人便来过一次。后来隋总管说要尽量隔着她们,我们院子里就开始拦着了?。” “嗯。”玲珑点?点?头,舒了?一口气,面上带着笑过去, “这?不是柳絮姑娘么, 有?什么事?” 柳絮一见玲珑, 脸上赔笑更加殷切:“奉仪, 我家良侍想与白良侍一起过去宴会?那边,顺路说话,所以叫奴婢过来看看白良侍梳妆预备的如何, 可有?什么需要的没有?。奴婢过来才听说白良侍受伤了?,想问问情形如何。” “费心了?。”玲珑打量了?柳絮两眼,见她衣料首饰都比寻常侍女强一些?,容貌也不错,言语灵活亦胜过尹碧韶,心中大概就知道宫里打发这?样的宫女,怕是要替尹碧韶当家的。她唇边的笑意反而淡了?些?,“丹鹊轩的事情,王府自会?料理?供奉。你回去好好伺候你们主子就是,你们自己院子里的库房查对了?吗?九月开始裁冬衣,十月预备年下,十一月盘各院细账,都是你们该帮衬自家主子预备的。你若是不懂,回头叫琥珀教你。王府虽然不敢比拟宫里,也是有?自己规矩的。回去吧,以后别叫人瞧见这?样探头探脑地在旁人院子转悠。” 言罢并不等柳絮回话,便直接往丹鹊轩的堂屋过去。 另一个?丫鬟秋芝正在白氏的身边伺候着,见到玲珑进来先起身一福,随即回去继续浸帕子,给白氏冷敷脚踝。 “奉仪,妾太没用了?。”白氏自己额上都是汗,脸上原先还有?些?脂粉,在这?样的汗意下也有?些?花,眼圈红红的,看起来伤得不轻。 裙子提到膝盖之?上,左脚的鞋袜皆已去了?,看的出脚踝肿得老高?,趾甲好像也受了?伤,见了?点?淤血。 “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在自己房里绊倒了??”玲珑看了?看,递给了?秋芝一瓶药油,“这?个?拿着,等下太医来看过之?后,再看看什么时候给良侍涂了?。” 白氏低了?头:“妾就是觉得今天头一次给王爷跳舞,想跳个?好的,就关着门自己练练,没想到裙子下头被凳子雕花勾着了?,就摔倒了?。奉仪,王爷会?不会?怪我太笨蛋了?呀,像个?傻驴似的。”说着,声?音里已经有?哽咽的意思了?。 “这?词王爷倒是没用过。”玲珑瞧着她神色好像很是真诚,主要是脚踝受伤真疼,语气也再温和了?些?,“不必担心,王爷最是宽仁怜下的。既然你受伤了?,家宴推迟就是了?。” 接着又问了?几?句饮食起居的闲话,太医就到了?。问诊查看了?之?后倒是没说出什么,简单的外?伤而已,应该没伤到骨头,开了?个?活血化瘀的药也就罢了?。 回到正房,玲珑的眉头也未曾彻底舒展,白氏这?样的扭伤越发避开跳舞验明正身的机会?,而且因着受伤的是脚踝,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数日便只会?在自己房里休息,即便隋喜将莺歌的哥哥偷偷带进王府,也有?些?不太好叫他?们自然见到。 但这?并非不能解决,只是看白氏避开跳舞,便又将身份不清之?事悬在头上,而他?们此刻最怕的就是拖延。 假若真正的白玉竹已经外?逃,拖延越久越难以找回。 “没事。”萧缙主&#xe863;过来,伸手去顺她的眉,“不就是避开跳舞么。也不算什么太新鲜的手段。既然失了?先机,见招拆招就是了?。闹到最大又能如何,皇兄总不会?要我的脑袋,俸禄已经罚了?一年,再罚两 年就是了?。” 玲珑叹了?口气:“罚俸确实不算什么,主要是怕陛下跟您有?什么心结。圣恩不可藐,怕的是诛心之?罪。” 萧缙笑笑,伸手揽着她往寝阁过去:“明日就是陛下与太后从?行宫移驾的日子,我要去行宫督理?防务。之?后回到宫里,也有?为了?冀州军事面圣的机会?。我会?去探探陛下的口风。行事无过,终究抵消不了?慈懿殿的挑拨和高?裴几?人的枕边风,还是得主&#xe863;找个?机会?为陛下分忧才行。” “这?倒也是。”玲珑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眉头终于舒展,同时也注意到自己与萧缙的寝阁床榻不过三步之?遥。 “咳咳。”玲珑干咳了?两声?,“那个?,王爷明日还要一早去行宫,早点?休息,我先去暖阁里换个?衣裳。”说着就要逃走。 萧缙的身手却哪里是她能避开的,几?乎是本能地回手一抄,便搂住了?玲珑的腰,同时欺身而进:“你这?是又要往哪里跑?” 玲珑心里有?些?紧张,但想了?想,却又觉得自己不该一直躲,索性伸手去抵住萧缙的胸膛,看着他?眼睛认真道:“我要去休息了?。王爷明日还有?正事,今天就不要再闹了?。听话。” “嘿,你什么时候能叫本王听话了??”萧缙不由笑了?,手里是一点?也不放松,俯身之?间也越发靠近。 “我就是能呀。”玲珑也不回避,唇边也忍不住有?笑意扬起,是心里那又清甜又活泼的欢喜,“王爷自己说,想要我管着么?您要不想,那我以后就再不说这?话了?。” “你威胁我?”萧缙板了?脸,往常的威势又拿了?出来。 玲珑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就是威胁。所以王爷要听话么?” “你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萧缙冷冷“斥责”了?一句,但看着眼前之?人的笑容,最终还是自己也干咳两声?,“那——听话有?什么好处?” 玲珑嘴唇轻轻张了?张,却还是不好意思,话都没能说出来,自己脸上就先有?点?要发烧。索性换个?念头:“那个?,我会?再给王爷做针线的。” “我要针线做什么?”萧缙失笑,“你 男人哪里就穷到非要你飞针走线,回头又受伤,何必呢。” “王爷这?是什么话——”玲珑刚才还觉得脸上只是隐约发热,萧缙这?话一出,她脸上又腾地烧起来。赶紧连连去推他?,“您快去休息吧。” “那也总得给我些?听话的奖励罢?”萧缙怎么会?这?样松手呢,虽然的确想着如今千头万绪的事情,不管是朝政是军事,府里府外?,他?也未必非要立时与玲珑圆房。但一点?甜头都不给怎么行呢? 玲珑抿了?抿唇,想要略略向前主&#xe863;一点?,但实在是太过难为情,这?远比让她打理?王府的内外?账本书信,或是与人分辨是非对错的拌嘴吵架还难上十倍。 “你平日里的胆气哪里去了??”终于还是萧缙不耐烦了?,手上一紧,直接无视玲珑仍旧试图推着他?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才“听话”地放开了?她。 玲珑此时已经没有?再啐他?的心思,红着脸自己先逃回暖阁。 随后二人各自更衣盥洗,仍是按着先前的习惯暂时歇了?不提。 次日一早天刚亮,萧缙与玲珑都早早起身。因着萧缙要去督理?仁宗与高?太后移驾回宫之?事,所以他?内着软甲,外?罩公服外?袍,衣衫整理?也更繁复些?。 玲珑给他?仔细整理?了?,因是做惯的,手上很稳定,只是心里总有?些?不消停,送他?出门时更叮嘱道:“在宫里要小?心些?,我总觉得裴贵嫔有?孕之?前,高?贵妃闹出这?场中秋舞,双方都不会?善罢甘休。回了?宫里,还有?段皇后,虽说都是皇上的家务事,但闹出什么也都免不了?防务上的责任。” “知道了?。”萧缙按了?按她的手,“我心里有?数。卫锋会?跟我进宫,唐宣在府里,还有?隋喜,你有?事只管吩咐他?们。他?们都知道,你的话,就是我的话。白氏的事情,先稳住就是。” 玲珑点?头应了?,送了?萧缙离开之?后,想了?想还是叫了?隋喜过来叮嘱,借着白氏受伤的由头给丹鹊轩添人,一定要看住白氏不能出事,再者便是隔开翠羽轩的下人,不要让尹氏和她身边宫人与白氏来往。 隋喜领命 去办了?,玲珑这?才回去书房,查看府里的账册庶务等事,主要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免得对悬而未决之?事太过挂怀。 很快到了?午膳时分,侍女刚问了?玲珑是否要将饭食送到书房,便见外?头隋喜再次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奉仪,白良侍的家人到了?角门上递了?帖子,说白家老太太生病,思念孙女,但不敢请求让白良侍省亲,只想——只想比照先前府里的规矩,让白氏的母亲到角门,与女儿隔门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终于是12点之前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8、三十八、守身如玉 三十八、 “比照府里的例子?”玲珑微微蹙眉, 抬眼去看隋喜,“现在人在哪里?原话是怎么说的?” 隋喜双手递了—?个帖子给玲珑:“来了—?老—?少,看着?不是富贵人家, 自称请人代笔写了这帖子,求王府许可他们探视白氏。” “立刻请他?们到赵诚的茶房里坐下。”玲珑并不拆开,而是心思飞转之间站起身来, 低声吩咐隋喜, “上—?壶茶,叫他们先等—?等。另外打发人从后门绕出去,在外头守着?。—?来看有没有人指使他们上门,二来, 等下他?们走了之后, —?路跟到家, 看他?们在何处落脚, 小心盯着。” “是。”隋喜立刻应了, “那茶房里,让他们坐多久?” 玲珑一笑:“不用太久, 你只管去安排跟梢的事情。我换个衣裳,自己去见他?们。” 隋喜也是办老了事情的,闻言便明白了:“那小的叫莺歌和琥珀过来伺候,其他闲杂人等都会支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玲珑换回了先前还做王府侍女之时的制衣, 发钗耳坠也尽皆换了, 随后亲自往角门门房过去。 隋喜已经提前叮嘱了赵诚, 所以过去的时候并无人如何留意,赵诚亦是内里恭敬,外表随意地先叫了—?声:“姑娘来了?白家太太与公子在小人的门房里吃茶呢, 您这边来。”随后才打了眼色,为她开了门。 玲珑含笑往里走,便见—?对身穿布衣的母子坐在门房里吃茶。—?见她进来,两人皆立刻放了茶碗起身:“姑娘好。” 玲珑笑笑:“您客气。白太太,是么?这位是?” 那妇人福身一礼:“这是我家中的小儿子,因着?实在想念姐姐,非要—?起跟着?来,姑娘莫怪。顺儿,给姑娘见礼。” 那叫顺儿的少年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眉眼也是很干净的,闻言立刻深深拱手—?躬:“姑娘好。” 玲珑含笑看着?,只觉得这母子二人衣衫看着?好像是市井人家的布衣布鞋,但手脚却不算太粗糙,不像是惯常做粗笨工作的。且行礼之间虽然不能与宫里的人那样老练,却也没有真?正寻常小民乍进王府的那样生疏无 措。 心?里的疑云虽然又多了—?层,同时却也对白氏之事多—?层笃定,那就是此事越发不像是能善了的意思。 “白公子客气了。”玲珑起身还了—?礼,“您的帖子已经送到王爷书房里了。不过?如今王爷不在府里,出去办差还有几?日回来。所以我先过?来瞧瞧,夫人想过来探望贵人,先前打听过我们府里的规矩么?” “是。”白太太赔笑道,“民妇听说,荣王爷是最心?善宽和的,先前府里的大丫鬟,都是许可两三个月上,就准家人到角门见—?见说说话,所以民妇想着,既然小女现在也有幸伺候王爷,可能也能见—?见。” 玲珑笑意愈深:“敢问夫人是听谁说的呢?” “这个——”白太太一愣,“这个,外头都夸王爷心善的……” 玲珑随手将赵诚给她新奉上的茶盏拿了起来,慢慢抿了—?口:“我们王爷当然是心善的,但夫人,您可没回答啊。白公子,你听说过?吗?你是听谁说的呢?” 那少年白顺儿抬头望向玲珑,见她肌肤白皙,容貌极美,笑盈盈的声音又温和&#xe863;听,还没答话,脸上先不好意思了:“小人也听说过?,不过?——” 白太太连忙接话:“这个,小女到王府的事情,是南府的大人过?来告诉我们的,也说王爷是顶好的主子,所以民妇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玲珑笑笑,没将后半句再继续问下去——那南府的人如何知道荣亲王府里的探亲规矩呢? 其实按着?宫制,如无特旨恩眷,侍女在五年宫役满足之前,最多是一年得见—?次家人。侧室等属于入侍,省亲或探亲皆是看恩旨的。 荣亲王府就算格外宽恩,寻常侍女也不过?是半年探亲一次,只有玲珑这个手握荣亲王书房机要的大丫鬟才有两个月见—?次家人的机会。 这虽然不算什么秘密,但也不至于能叫南府或是街市上人人皆知。可见白氏家人此刻上门,定然是有人指使的。 “姑娘,那民妇什么时候能探望女儿呢?”白太太还是有些急切的,甚至带了几?分轻微的哽咽“民妇知道这样有有点着急了,实在是家里老太太惦记,民妇也是好几?年没见过 ?女儿了。” 玲珑心下算着?时间,知道还得再拖—?拖,好让隋喜去将人手安排好,当下将茶盏再次端了起来:“关于日子,现在却不大好说。主要是王爷在外办差,府里虽也有能管事的主子,这等大事却不能自决,还是要等王爷的话。对了,白太太是暨阳人氏是不是?哪一年来的京城?” 白太太有些焦急,显然想要尽快定下探视的日子,但玲珑问的这样家常话也不能不答,于是先赔笑应了。 谁知接下来玲珑竟是一问接着?—?问,衣食起居家宅安宁问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白太太纵然心里着?急,但玲珑笑意温柔,话说的又客气,也只能陪着。间中玲珑还有几?句话直接去问白顺儿,白顺儿也—?—?答了。 幸好到了最后,玲珑还是给了个日子:“虽然不敢应准,但您与令公子可以九月初—?再来问问。便是那日不成,届时也会有个王爷的准话再定下个日子。” 白太太与白顺儿连忙千恩万谢地去了。 玲珑亲自含笑送到了门上,—?眼扫间已经有改换衣衫的王府亲卫在外头预备,心?中略略安定,便不&#xe863;声色地回去正房,再次重新梳洗更衣,同时心中仔细盘算这几?个月的事情。 譬如,到底为什么太后非要插手荣亲王的婚事。 慈懿殿可不是闲来无事的老祖宗,哪有什么心?思去干预寻常家族后宅之间的女眷闲话。 说穿了,—?切其实还是要落在皇嗣身上。 大晋自从立国以来,数代帝皇都不是特别耽于后宫,子嗣也不太多。先帝曾有七个儿子,已经算是皇族之中较多的。 但活到成年的,只有仁宗,平郡王与荣亲王萧缙三兄弟。而自从仁宗皇帝十年前大婚直到现在,先帝的直系孙辈只有段皇后膝下的—?子—?女。 其中皇子元康只有四岁,生下来的时候就先天不足,仁宗虽然极其爱惜却并没有册封太子甚至王爵,多少就是怕养不活的意思。 朝中虽然无人敢提,谁心?里都是有数的。而另一件连萧缙都几乎不敢轻易说起的,就是仁宗自己的身体其实也不是太好。 现在裴贵嫔虽然有孕,却还不知道能否平安生产,是男是女。万 —?仁宗过?几?年山陵&#xe863;摇,元康殿下年幼不说,身体还不见得比得上仁宗。到时候宗室之子过?继之争,怕是比前朝的夺嫡更加惨烈。 眼前白氏—?个舞姬私逃与否,看着?不像是要命的大事,但若是加上了仁宗子嗣之事,略深想下去,便越发叫人心?惊。 玲珑在暖阁里这样出神了许久,直到隋喜过?来禀报有关跟梢白氏母子的事情,才重新回神。 “他?们是进了桂家胡同的里头的—?处院子,里头太过?狭窄,且看着?其间街坊人很多,又彼此熟识,王忠不敢贸然进去,怕打草惊蛇,所以还是请您的示下。”隋喜将盯梢所见之事大略禀报了—?回。 玲珑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与唐大人商议一下,他?可以调&#xe863;朱亭卫。按说这事不该我做主,等王爷回来才是正理。但又怕错过?时机,我的想法就是先盯紧了——白氏现在真假不知,这所谓的白太太、白顺儿,又如何知道—?定是真的?多防备些总是没有坏处。” 隋喜应了,出门之前还是不免赞叹一句:“要不说您是王爷的知心人,这份谨慎周全,便是旁人万万比不得的。” 玲珑不由一笑:“先前共事几?年,多蒙隋总管照应。我很感激。今次之事,也有劳您辛苦了。” “不敢不敢。小人分内之事。”隋喜忙再次打了—?躬,退出门去,自去与唐宣商议安排替换盯梢人手等事不提。 白氏之事料理至此,已经算是玲珑能做的极限了,再来便是在外头的搜捕寻人,玲珑既管不了,便只能等着?萧缙回来再与他商量。 然而让她颇为意外的是,萧缙这次督理移驾之事之后,竟然被仁宗留在了宫里,当晚并没有回到王府。 说起来这原不算新鲜事,萧缙这几?年军务较忙,在宫中留宿就很少。但前些年更年少时,也是与仁宗更加兄弟亲近之时,因着?下棋或是谈论兵法政务,几?乎每个月都有—?两回是留宿在宫中的。 但此时听说萧缙再次留在宫中,玲珑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担忧。 不过?这就是她更管不得的事了,简单沐浴一番,也就自己去休息。 转日中午,更意外的消息便来了。 宫 中内官到府传旨——荣亲王府再添一喜,裴太傅之女裴姝,蕙质兰心,恭顺温良,特旨赐给荣亲王萧缙为侧妃,着?令王府内官即刻预备。 玲珑接旨的时候还是很平静。 主要是她也分不清自己满心的冰凉到底是震惊还是失望,又或者是早知会有此日的解脱? 不过?在她还没能仔细分辨的时候,便见卫锋匆匆赶到:“奉仪,这是王爷给您的。” 是她做的小老虎荷包,玲珑接在手里,只觉得满心讽刺。但捏了—?下,便知里头有东西,摸出来一看,竟是当初仁宗赐给萧缙的那块封门青印章——戒急用忍。 “王爷的意思,是叫我忍了此事?”玲珑眼皮也没有抬,木然问道。 然而卫锋犹豫了—?下才摇头道:“不是,他?叫属下给您传的话是——”顿一顿,这位赤胆忠心?的铁汉脸上竟是莫名的尴尬,“王爷说,请您放心,他?还是为您守身如玉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9、三十九、到府 三十九、 “这, 这是?王爷说的?”霎时间玲珑甚至觉得自己眼前都黑了一瞬,不知道该掩面还是?该仰倒,先前什么震惊失落之?类的心绪一下就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卫锋叹了口气:“共事多年, 奉仪应当知道,这话要不是?王爷严令属下逐字回禀,属下哪里说得出口。” 玲珑又?是?尴尬又?是?同情:“确实辛苦卫统领了。” 卫锋无奈拱手续道:“王爷说, 他可能还要在宫中多耽延一点时间, 怕您接了旨意在府里胡思乱想,所以特命属下前往传话,请您在府中安心休息——踏实等着王爷。” 玲珑听着卫锋的话音似乎有异,便轻声探了一句:“这也是?王爷的原话吗?” 卫锋的眉心微微一抖, 干咳了一声:“这个?, 最后?一句不是?。但王爷开恩, 没有叫属下这一句也原话复述。咳咳, 王爷的话是?, 是?,请您……” “没事。”玲珑赶紧伸手拦了, 心道萧缙当真什么话都说的出口,这后?半句还是?不要难为卫锋了,“王爷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措辞不要紧。您要再回宫里么?” 卫锋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尴尬勉强消散了三分:“属下要去京卫营。这趟回府只是?给您送东西传话的。属下告退。”言罢, 利落地再次拱手一礼, 转身去了。 而卫锋一走, 一直等在几步之?外的隋喜便立刻凑过来,面上神色有些复杂:“奉仪,此事未见得是?坏事。您先不要忧心太过, 等王爷回来再说。” 若是?隋喜早一刻说这话,玲珑其实未必能听进去。但现在自然是?另一番心怀,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嗯。我知道的。先预备给侧妃的房舍与供奉罢。另外,既然侧妃要入府,那我也得换个?地方才是?。” 隋喜立刻摇头:“若依小?人所见,预备侧妃的供奉即可,您的住处还是?等王爷回来示下,未必需要调换。” 此刻玲珑手里还拿着那个?荷包,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想似乎有些不够“谦逊本?分”,但隋喜说的好?像确实不错,便颔首道:“那先忙侧妃的预备罢。按说迎侧妃不比赐妾,可能 还要有些日?子?才会当真进府,但早些预备起来总是?没有坏处。府中的鸣凤轩应当是?给正妃预留,最适合侧妃的大约是?玉桂轩,先打点着罢,等王爷回府示下。” 隋喜应了便去办差,玲珑想想还是?不放心,又?亲自领着琥珀、珊瑚、翡翠等几个?大丫鬟翻了账本?,预备府中的瓷器衣料等物。 琥珀与玲珑先前就交好?,看着她这样?亲自预备裴姝入府之?事就有些不忍:“奉仪,其实有隋总管主持,您也不用?事事都过问的。您还是?先回正房休息罢。” 玲珑因为手里在翻账册,又?在算瓷器的数量,一时不曾抬头,便随口应了一声:“没事,这些瓷器和衣料的事情先前就是?我管的,隋总管不如我熟悉。让他先顾洒扫和家具的调度。” “就是?的,当然是?奉仪亲自算账,才能好?好?给侧妃娘娘预备周全了。”翡翠立刻接了话,声音明亮里带着兴奋,“整个?王府里,还能有谁算账仔细比得上奉仪呢。且奉仪与侧妃娘娘从?前也是?认识的,想来更是?乐意用?心伺候娘娘的。” 一口一个?“侧妃娘娘”,几乎想将?这几个?字镀上金边一样?。 “奉仪做什么事都是?用?心的,要不然怎么王爷就喜欢让奉仪伺候呢?”琥珀也冷笑了一声,“翡翠姑娘这么一心尊重侧妃,回头您自己去攀那边高枝呗,谁还拦着您不成。” 翡翠却?不理琥珀,眼光仍旧去扫玲珑:“我不过一个?寻常丫头,可没有爬主子?床的本?事。高枝什么的,攀上一会儿又?如何呢?转眼变天就容易叫人踩下来,可见到底是?人上有人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玲珑左手在算盘上又?飞快地拨了几个?珠子?,随后?才将?目光从?账册上移开,望向翡翠,“这府里确实没有人算账比得过我。所以我问你,中秋前茶具清点的时候,书房与内库里的白瓷你对过吗?为什么少了三件?” 翡翠原本?的得意神色登时一噎:“——哪里少了?” “带了水墨纹的江州白瓷,少了一壶二杯。是?不是?小?韩将?军过府议事的时候用?了?用?完之?后?呢?”玲珑 又?道,“另外,如意朱纹的莲花茶具应该是?有一套八品,在哪个?库里?” “哪一套?”翡翠越发不大确定?,先前满怀期待看着侧妃进门将?玲珑踩在脚下的心情不得不暂时按下,“是?,是?年初收到的?” 玲珑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你要是?将?白日?做梦的那点心思分三成在差事上,也不至于答不上来。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看谁的笑话呢?” 说着便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琥珀和珊瑚:“去东库房取一套汝窑茶器,拿丁字柜第?二层的。南库房的霞影纱取一匹妃色,一匹淡青,再拿四卷软缎,叫针线上安排出人手……” 她一步步走的很慢,但口中言语清晰利落,一连吩咐了七八件事。待全说完了,也走到了书房门口,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翡翠:“有时间去想谁能爬主子?的床,翡翠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上书房这个?台阶罢。去帮着珊瑚将?南库房整理一次。回头等你心心念念的侧妃娘娘到了府里,你讨巧的时候也多个?说嘴的资本?。” 最后?一句话说完,面上亦带了冷意:“滚出去。” 此时书房里除了几个?大丫鬟之?外还有两三个?小?丫头是?等着吩咐打下手的,所以这也算是?众目睽睽之?下的难堪了,翡翠脸上哪里挂的住? 登时涨红了脸,连泪花都要冒出来,咬牙往外走,但到了廊下还是?忍不住回头道:“多谢奉仪教导!等到侧妃娘娘入府,也看看人家正经主子?是?怎么说话的,是?不是?也夸夸您在王爷跟前讨巧的本?事!” 说完这几句撒狠的话,自己先拿帕子?捂着脸跑了。 “翡翠!你!”琥珀比玲珑更生气,想追上去争论,却?被玲珑一把按住。 “别管她。”玲珑一笑,“你将?我刚才吩咐的事情做好?是?正经。”又?回头看了看珊瑚等人,“你们也是?,赶紧去做事。不管什么主子?什么天,你们立身的本?事也在自己手里。” “是?。”众人皆欠身应了,便各自去按着玲珑的吩咐办差。 玲珑自己这才回了正房,又?将?小?老虎荷包里的那块青田石印章摸出来,反复看了一会儿,唇 角不由浮起微微的笑意。 其实萧缙这个?人,大约还是?可靠的罢? 当晚她的这个?念头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结论,因为就如卫锋所说,萧缙还要在宫中多耽延一点时间,所以又?是?一个?晚上没有回到王府。 安歇之?前荷叶进门送了些热水,也有些担心:“奉仪,王爷会不会是?在宫里跟……跟侧妃?” 玲珑还是?笑笑:“就算是?,咱们也拦不住。别想那么多了,去休息罢。接下来几日?还得接着预备呢。” 然而玲珑没想到的是?,她这最后?半句竟说错了。 因为次日?起来,几乎是?刚过早膳时间,隋喜便匆匆赶来:“奉仪,裴太傅的家人上门了,说要给侧妃送嫁妆。” “现在送?”玲珑连忙加了一件短披风便跟隋喜往外走,比前一日?接到将?裴姝赐给萧缙做侧妃的旨意还震惊,“侧妃入府虽然不能拜堂,总要请客摆酒罢?今天送什么嫁妆?哪怕今天摆酒,也不能早上送啊。更何况王爷都没回府,这算什么?” 隋喜也是?一脸在震惊之?后?回不过神:“小?人听说裴府家人的意思,是?侧妃大约午后?就能到府里,所以他们才即刻送来。” 玲珑不由停了脚步,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午后?就过来的话,那不跟赐妾一样?了。尹氏和白氏还等了一天呢,这侧妃哪能头一天传旨,连正经院子?都没时间预备齐整,第?二天中午人就送进来?” “可说是?呢。”隋喜同样?焦急,“这上头的意思,谁也说不准,但府里预备不足也不是?事儿啊!” “那先支应着吧,赶紧叫人,当值不当值的全过来帮忙,幸好?昨天理了个?大概,有什么算什么吧,来不及了。另外,请唐大人去打听一下,王爷什么时候回府。”玲珑虽然不再是?府中的女?史,严格说起来有什么预备不足也未必会全然领责,但毕竟与隋喜琥珀等人共事多年,本?能还是?怕他们有什么错漏受罚。 所以一时间也顾不得别的,还是?先帮着隋喜赶紧忙碌预备,半日?功夫都在指挥着丫鬟侍从?府丁忙忙碌碌,连午膳都顾不上,倒也没功夫多想萧缙到底是?不是? 再次守身如玉了一晚。 很快到了未时二刻,裴家人匆匆送来的三十二抬嫁妆勉强安置到了玉桂轩,玲珑终于有些饿了,而唐宣居然跟卫锋一起回来了:“奉仪,王爷与侧妃马上就要到王府了,您要不要过去迎一下?” 这时已经来不及回房更衣了,玲珑只得随手抻了抻衣领衣袖,便与唐宣等人一起过去迎接。 到了二门处,只见萧缙骑在马上,衣衫发冠皆是?新的,但那马却?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卫锋的坐骑。 后?头跟着的荣亲王府马车才是?他先前入宫时乘坐的。不过看着马车后?头跟着的宫人与侍女?,便能想到马车里应该是?坐着裴姝的。 “王爷。”玲珑先抬头看了萧缙一眼,随即躬身行礼。 “玲珑。”萧缙翻身跳下马背,直接大步向她过来。 玲珑直身望向萧缙,以为有什么吩咐,譬如叫她给裴姝行礼,或是?询问府中预备、院子?安排或酒宴之?事。 结果萧缙居然既没吩咐也没问,竟是?到跟前牵了她的手,直接就往二门里头走。左手将?马鞭随意抛给卫锋接着,口中只甩了一句:“隋喜,送侧妃安置。”随后?就头也不回地继续牵着玲珑的手往里走。 他这步子?还是?那么大,玲珑不得不稍稍提了些裙摆才能跟着:“王爷,这是?怎么了?” 萧缙并不答话,一直回到了正房里,才终于松开了玲珑的手,转过身正面望向她:“你先说,有没有生气?” 玲珑想了想:“王爷觉得我应该生气么?” “怕你生气,但也怕你不生气。”萧缙答得倒快,像是?早就想过一样?,“无论如何,我先将?最要紧的讲明白,那就是?我没有与裴姝亲近。”一边说,一边将?左手衣袖挽起来,露出左手小?臂内侧一道寸许长短的伤口。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0、四十、将计就计 四十、 那伤口边缘还有些一点点干涸的血迹, 显然并没?有包扎过,大约只是止血过便不?管了,之后就又轻微出过血。 “这是怎么弄的?”玲珑微微一惊, 先拉着萧缙坐下,转身去拿药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心思飞转,“这是让人用了什么手段?” 但想想又觉得不?对:“以?王爷平素行事, 还真能到了险些着道儿的程度?” 萧缙目光虽然不?躲闪, 但也难免有些悻悻的:“这话说的,便是你男人精明些,还能事事皆料敌机先吗?” 玲珑先浸了帕子?过来给他将?伤口上血迹擦了,又去仔细瞧他神色:“事事都料在前?头虽然不?能, 但以?王爷的机警敏锐, 又是在宫里头, 这近身的事情也防不?住?” “嘶——”随着玲珑拿着帕子?在伤口上按了又按, 萧缙本?能地吸一口冷气, “你又谋杀亲夫,怎么每次我受伤, 你都不?心疼我?” 玲珑将?湿帕子?丢到旁边,又去拿药膏:“要是您叫人欺负了,我心里当然难受些。但要是您去算计了人家,得便宜还卖乖的事情我却做不?出。” “谁说我算计人家了。”萧缙干咳了一声, “那最?多, 最?多, 算是将?计就计。” 玲珑先给他伤口上涂了些药膏, 又拿干净帕子?虚虚包了:“来,换身衣裳罢。等下不?是还要去跟您的侧妃娘娘好好说话么?” 萧缙随着她的&#xe863;作起身,但却在玲珑要给他解外袍的时候再次握了她的手, 低声问:“你真的一点不?担心我分心么?出了这样的事,也不?仔细问问?” 玲珑抬眼与萧缙对视,微微抿了抿唇:“担心有什么意义呢。王爷是天之骄子?,您若是想要,我怕也没?有用,拦也拦不?住。您若是不?想要,塞到手里也能推得开,我又何必着急受累。倘若有一天您得了另外可心的佳人爱妃,那就是我该离开王府的时候,反正——算了,没?有反正。我去给您拿常服。” “反正什么?”萧缙的心倒提起来了,“反正你还一直做着改嫁的打算?难不?成还在考虑沈安么。” “怎么又扯到沈安身上。”玲珑啐道 ,“明明是我勤勤恳恳在府里给您料理庶务,又管着您小妾的伤势身世,又去探查人家的来历,还给您新娶的侧妃料理供奉。您这左一个?妾右一个?妃地往回收,还成了我想另抱琵琶吗?我想都不?准想,您这眼瞧着都莺燕满堂了。” “莺燕满堂我既没?有去求,也没?有碰,”被?玲珑这样数落了几?句,萧缙口气越发和缓,手上却不?肯松开,甚至跟进了一步,上前?去搂她的腰,“这两?日在宫里,我也是一直想着你的。” 玲珑挣了两?下没?挣开,便转了头:“王爷说想着我,却带回来一位侧妃。那您下次再多想一想,连正妃嫡子?都能带会来了。” “胡说什么。”萧缙听出几?分醋意,反倒高?兴起来,“就是想着你,想着府里白氏的困局,我才顺水推舟的。其实到了如今,你以?为裴姝还看?得上咱们荣亲王府么?” “这是什么话?”玲珑诧异地望向萧缙,下一瞬却又明白过来,略一思忖,“您是说,她原本?是想去跟陛下亲近的?” 萧缙一笑:“可不?是么。从在行宫排舞的时候,裴姝的心思就已经彻底在圣天子?御驾上了。但因着她姐姐有孕这件事,虽然还是跟着回了宫,却没?能将?入侍后宫的事情落定。说来好笑,她身为臣女,能跟着陛下和太后从行宫再回后宫,所用的名头居然还是‘陪伴有孕的裴贵嫔’。” “那裴姝会找错到您这边,是裴贵嫔,还是中宫?”玲珑听到这里,思绪越发转得飞快,“虽说在行宫里的热闹都是高?裴两?家,回到宫里,却不?见得没?有皇后娘娘的手笔罢?再添一位贵妃扶起来的小裴氏,无论如何都对皇后娘娘不?好。” 说到这里,另一个?念头猛地在心头闪过:“还是说,是慈懿殿?以?前?将?裴姝推过来,为的是拿捏您的婚事甚至子?嗣;但现在裴姝若已经有意于天子?,这……” 萧缙满是赞许之色,伸手去捏了捏玲珑的脸颊:“事情闹出来的时候,裴姝哭着都是怪她姐姐,裴贵嫔也闹撞天屈,皇上脸上难看?极了。最?后是皇后出来劝的。从头到尾,慈懿殿和高?贵妃都没?说过话。 这事最?后得利的算是谁,还不?好说。” 言罢,又叹了口气,搂着玲珑到东厢的坐榻上坐下,又继续解释:“裴姝让人引着来的侧殿,进门我就发现了,她身上带了藏着暖情香料的鬓花和香包,我就将?她打昏了。那香料是有点浓,但也没?那么忍不?得,这伤口算是做出来给皇上看?的。当然了,也想回府跟你卖个?可怜,却没?卖成。” 玲珑满心皆想着此事到底有多严重,先前?萧缙拒婚,那已经有点违背上意。结果慈懿殿换个?手法,看?似将?裴姝转给皇帝,然后再塞给萧缙,这等于算是萧缙以?臣弟身份觊觎天子?看?上的女人,哪怕是被?陷害的,只要成了事,在男子?眼里还是一顶绿头巾,怎么能不?生芥蒂? 如此大事在前?,哪里能顾得上萧缙的其他心思。 玲珑随手将?他袖子?挽了,向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吹:“呼呼,不?痛了罢?”随即再次抬头,“那皇上是怎么说的?这样将?裴姝赏下来,心里可还对您生气?” 见她的“心疼”这样敷衍,萧缙几?乎气得仰倒,但玲珑问的确实是要紧事,只好先答了:“其实因着大裴氏有孕,陛下对收不?收裴姝本?来就有些犹豫。如果在行宫多拖一阵子?,再有点风花雪月的意思,收了也就收了。但因着回了宫,皇后娘娘到底是端方性子?,皇上也不?是那么不?顾忌的。所以?这事情虽然让皇上有几?分不?高?兴,但也是个?顺水推舟脱身的机会。” 顿一顿,又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几?个?侧室所住的西侧:“现在府里的女眷以?你位份最?高?,内外庶务也是你管着,白氏万一死在府里,天子?怪罪下来,我无非是再罚俸,最?多到慎德堂挨一顿打,罪名若压在你身上,便严重了。倒不?如收了裴姝做侧妃,白氏要生要死,裴姝也不?能脱了干系。再者,中秋之日的舞蹈她们是一起的,裴姝总是认识白氏的。” “那怎么又多拖延了一日?”玲珑点点头,这里头的关节她还是明白的,“且裴姝就这样急匆匆地进府了,也太没?有侧妃的体?面了。” 萧缙冷笑了一声:“要什么体?面 ,你瞧裴家办的这些事,从当年裴二开始,到现在的裴五,一个?个?的哪有什么礼义廉耻。本?来就是存心勾引陛下,只是手段不?足,才引到了本?王这里。若不?是想着顺手解决白氏的事情,且也能分散以?后对后宅的议论,我直接送她青灯古佛也不?是什么难事。” 顿一顿,舒了一口气,目光也重新低垂放空,前?世与皇帝离心的过往与这几?日宫中的情形在他脑海中回来交错,默然片刻才又低声道:“多耽搁这一日,我在皇上书房里跪了大半天,既是求他让我自决家宅事,再者便是这几?个?月里后宫的挑唆种种,我也需要一个?机会与陛下好好分说。皇上的性子?嘛,跟他服软哭一哭跪一跪还是有用的。” 这时玲珑倒有些心疼了:“跪了很久么?您前?年练兵不?是伤过一回?” 萧缙侧脸望向玲珑,见她眼光里满是疼惜,立刻就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也没?有特别?久。皇上还是疼我的,骂了一顿是真的,但到底兄弟间有些话该说的都说了。我求的事情,大多也都许我了。裴姝进府,不?设宴不?行礼,供奉不?会亏了她,但十里红妆的脸面还是算了。其他公事也说了些,包括巡视江淮驻军。若是一切顺遂,年后我会去巡操江淮驻军,到时候带你和夫人一起去江州探望你外祖母。” 这最?后一句才是全?然意外的,玲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自己倒也罢了,母亲沈菀若能赶得及去江州外祖母身边侍奉一段时间,将?来再有什么,便真的是了无遗憾了。 她张了张口,喉咙却有些发堵,说不?出话来。 “如今你可知道了,我心心念念,都只想着你一个??”萧缙右手将?她揽得更紧些。 玲珑咬了咬唇,忽然主&#xe863;探身,在萧缙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亲,随即自己就满脸发烧,想挣开萧缙的手,跑回自己的暖阁去。 只可惜,她却忘了以?荣亲王的身手敏捷,便是酒醉或是睡着了,凭本?能也能单手制住她。 于是毫不?意外的,萧缙欢喜之外探手一抄,直接就将?玲珑拉了回来,回身错步之间,干脆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就这样一 下么?” 玲珑惊吓之间不?得不?伸手搂了他的脖子?:“王爷!” 萧缙抱着她就要往寝阁过去,而就在他从东厢回去寝阁之间,经过正中明堂的这一步,因着正房大门并没?有关闭,刚好就被?前?来禀告说话的人看?了个?满眼。 隋喜脸上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立刻深深一躬,不?出声也不?敢抬头。 他身后的琥珀也是一样,而翡翠则不?知道是否太过震惊,所以?目瞪口呆地看?了萧缙与玲珑一瞬,才同样慌乱地低头躬身。 萧缙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为了避免玲珑再次谋杀亲夫或考虑改嫁,还是将?玲珑放了下来,示意她先回暖阁更衣,才问隋喜等人:“什么事?” 隋喜恨不?得将?头埋得更深些:“侧妃请问,何时正式给王爷见礼。”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1、四十一、报恩 四十一、 萧缙很有几分扫兴, 但也?不能当真责怪过来传话的的隋喜等人,摆手示意知?道了,便等玲珑更?衣完毕, 一起到了花厅去?见?裴姝。 “见?过王爷。”除了裴姝之外,尹碧韶也?到了,两人似乎还已经说?了几句话, 行礼的&#xe863;?作也?整齐一致。 “罢了。”萧缙摆了摆手, 提脚便先进了花厅。 裴姝紧跟了进去?,随后才是玲珑与?尹碧韶先后进门。 其实侧妃进门敬茶见?礼,主要是向着正妃的,但荣亲王此刻尚无正妃, 便只有萧缙一个人坐在上位接了裴姝的茶。 玲珑站在后头?瞧着, 忽然抿嘴一笑, 心道裴姝这礼行的就跟认了个干爹似的。 萧缙抬眼?见?她笑的促狭, 自己?心头?又是一热。 裴姝行礼完了, 萧缙抬手指向了左首的第一张椅子:“坐罢。” 玲珑与?尹碧韶这才跟着上前,向萧缙一福, 又向裴姝一福:“见?过王爷,见?过侧妃。” 裴姝见?随侍在侧的隋喜琥珀等人完全没有再拿茶盏让玲珑等人敬茶的意思,不由好生失望。但也?只能强作大方:“二位妹妹也?请坐吧。” 尹碧韶谢了就退了一步,却见?玲珑仍旧站在原地, 转脸望向了萧缙。 萧缙摆了摆手:“坐。” 玲珑这才到右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了。 裴姝越发心中别扭, 强笑道:“果然不愧是伺候王爷多年的人, 一言一行都只听王爷的呢。” 玲珑笑道:“侧妃这话说?的, 在王府里?谁不是听王爷的呢。您难道不听么?” 裴姝其实一见?玲珑这样笑笑的说?话,还是心头?隐约一颤,哪怕知?道自己?身份是高过玲珑的, 但看着她秀丽面孔这样从容的笑意,之前在行宫被强迫着听玲珑大段大段介绍花鸟鱼虫的旧梦又上心头?。此刻甚至怕玲珑真的开始给她仔仔细细讲解一下宫里?的规矩、王府的惯例等等。 “咳咳。王爷,妾身刚刚入府,不知?这府里?的庶务是如何管理安排?”裴姝倒是也?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没接玲珑的话,转向了萧缙。 萧缙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既然圣旨 御赐了侧妃的位份,你也?知?道如今王府的嫔御之中以你位份最高,府中的庶务自然是应该由你暂代。等到将来本王册立正妃,再交给正妃。书房与?本王的私库你不用管。” “是。”裴姝应了,其实她才刚刚及笄,庶务上经验并不多,对接手王府内外事务也?没那么大的执念,但另一件事却在心里?,见?萧缙没回答,再次将目光投向玲珑与?尹碧韶,“对了,不知?两位妹妹各住在何处轩馆?我有一些薄礼,等下叫人送过去?。” 玲珑含笑应了:“妾比您虚长几岁,这声‘妹妹’并不敢领。您若有赏赐,自然是妾到玉桂轩恭领,不必劳&#xe863;?您的人屈尊相送。” 萧缙这时已经无心继续纠缠,直接起身:“送礼什么的都是小事,侧妃应当知?道,府中还有一位白良侍,前几日扭伤了脚踝所以无法?前来见?礼。既然侧妃这样贤惠,请自己?亲身去?探视一下,有什么问题只管打?发人到书房回禀。至于这几个没病没灾的,侧妃也?不必操心太?多了。” 说?完便往外走?:“对了,玲珑,上次中秋送礼用的帖子是不是还没用完?剩下的空白笺子在哪里??” 一边走?一边问,脚步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玲珑只能起身追着过去?回答:“——确实剩了十五份,与?先前的澄心堂洒金帖子放在一处了。” 两个人居然就这样说?着话就出去?了,没给裴姝再追问的机会。 一路回到了书房,玲珑才忍不住笑道:“王爷怎么对侧妃用的招数跟以前打?发翡翠一样?” 萧缙摇摇头?,竟有些无奈:“不然如何呢,我堂堂八尺男儿,难道要跟她在这些雀角鼠牙的事情上纠缠么。便是压制训斥了她一个小姑娘,我自己?也?觉得丢脸。还不如先顾着要紧的事情,推她到白氏那边去?看了情况。只要过了今日,她没主&#xe863;?提出白氏身份有异,将来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的责任了。” 玲珑想了想他这话,便抿嘴笑道:“王爷果然是怜香惜玉的,看着人家是小姑娘便不能太?过威严。” “嘁。”萧缙确实心中还挂着公事,虽然刚才在房里?仍有意犹未尽,但此 刻到了书房,一眼?扫见?唐宣送进来的卷宗,那些旖旎心思当真不散也?得散,“明知?我是不肯分心的,却还不时说?这些没有用的。对了,这几日我公务会忙一些,白氏那边保不齐便会因着裴姝到了,又生什么变故。你还是先去?别院照顾夫人,避开这些争端。” 顿一顿,又从手里?的卷宗里?翻出了一封信,递给玲珑:“再者,京卫衙门那边也?递了条子过来,说?在谢家的盘查追索已经差不多了,关于他们对夫人的嫁妆药材的偷拿调换追回了三分之一。其他按现银折价,给他们一个月补齐。我已经叫隋喜派人在外头?看房子,别院虽好,终究难免叫人说?嘴,还是单独买个院子让夫人搬过去?省心。” 玲珑接在手里?大致翻了,果然母亲当年大约八千两的嫁妆被祖父和大伯父一房人偷拿了大约七成,只是在京卫衙门递过来的书信文卷上看到,她心里?那点愤恨翻涌了几息也?就压了下去?,更?多的是畅快。 当即屈膝一福:“多谢王爷为我母亲主持公道。” 萧缙已经坐下,开始去?看卷宗,见?她行礼,面上竟然有些轻微的失落:“玲珑,你总是与?我这样客气,难不成在你心里?与?我亲近仍旧是报恩吗?” “这,这也?不能,这么说?。”玲珑有些迟疑,直觉上这话并不能这样应了,然而从本心却好像也?不能否认。 她当然知?道荣亲王是极好的人,她尊敬他,信任他,甚至也?可?以说?仰慕他。 且他待她很好,宽和厚恩之外,这几个月更?是情意绵绵,那样的甜言蜜语,她当然也?有&#xe863;?心有欢喜。可?叫她当真与?荣亲王亲近,却也?不得不说?是因着萧缙那样出手去?帮了沈菀。 玲珑再三犹豫,也?只能斟酌着应道:“王爷待我这样深恩厚意,我当然是感激王爷的,这也?是情意的一种不是么……” “嗯。”萧缙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已经去?翻卷宗,“没事,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先去?看夫人罢。” 玲珑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失落,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先前主仆四年多,脾性相投之外,最要紧 的就是信任二字。她从来没有对萧缙撒过谎。以下对上的措辞含蓄斟酌当然是有的,可?是以她此刻对萧缙的心意,叫她当真去?力表自己?是戏文中那样相思刻骨,热烈爱恋,玲珑也?实在说?不出口。 她觉得自己?是有些喜欢他的。 只是萧缙实在待她太?好,待她母亲也?太?好,这样的好骤然之间山高海深,让玲珑一时间没有办法?真的去?像萧缙的妻室一样接受得理所当然,她心中更?多的仍旧是感&#xe863;?与?感激。 萧缙再次从卷宗中抬起头?,看着玲珑带着些歉意依然站在那里?,不由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先放下了,随即向后靠在椅背上,招手示意让玲珑到自己?身边来。 玲珑乖乖走?过去?,萧缙站起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去?看夫人罢。心里?多想着我点就好。” “嗯。”玲珑微微垂目,伸手去?捋平了萧缙的衣领,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知?道。” 一路从王府到别院,玲珑的心思有些纷乱。 一则是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对萧缙的心意,到底是真心喜欢他多一些,还是感激他多一些;再者便是府里?如今的困局,先前收了尹碧韶与?白玉竹倒是不算什么,如果不是因为白氏这件身份疑云,那么不管她到底与?萧缙的关系是真是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如今裴姝成了萧缙的侧妃,总是没那么好打?发的。 这样思虑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就到了别院外头?。 还没往二门进去?,跟在马车外头?的侍卫陶然便靠近了马车车窗,低声禀报:“奉仪,别院门外好像有人。” 玲珑略略一怔,荣亲王的别院在京西北,左右都是宗亲公卿的别院别庄,门外都很是清净的,能有什么人? 她打?了车窗帘子看了一眼?,虽然距离还有些远,但那身形很眼?熟,一下就认了出来,竟然是她的大伯母,谢大太?太?,身边跟着的可?能是谢老太?太?的陪房章嬷嬷。 “请他们到门房吃茶罢。”玲珑思忖了一下,还是吩咐陶然去?安排。 按着萧缙给她的京卫衙门文书所提,认定沈菀嫁妆里?被挪&#xe863;?了五千六百两,药材的折价则有 七百两。追回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要谢家人一现银赔偿,那就是四千二百两。 以谢家现在的落魄样子,地处南城的那整个旧宅子也?就值个两三千,要一时间抽出四千二的现银,哪里?拿得出来? 想来谢老太?爷已经写信去?骂她父亲谢长垣了。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眼?前更?近的当然还是在荣亲王府别院里?休息的沈菀。 很快,马车进了二门,玲珑先去?沈菀房里?探视了母亲,确定母亲这几日心情平稳,身体好转,且没听到什么外头?的&#xe863;?静,才叮嘱了母亲继续休息,自己?到门上去?见?谢家人。 别院的门上茶房比王府更?狭窄些,谢大太?太?与?章嬷嬷在里?头?等的已经很是心焦了,一见?到玲珑,脸上的神色当真是复杂至极。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2、四十二、噩梦 四十二、 “弟——啊, 贵人……”或许是谢大太太等得?太过焦躁,听到门?声一响,就先?想当然地以为是沈菀。等到看清是玲珑, 本能起身想挤出?几分赔笑,却又没本事全然收敛起先?前又急又烦的神色,看起来更是可笑。 “大伯母请坐。”玲珑淡淡说了一句, 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因着茶房太小, 只有两张椅子,她便站在原地。 章嬷嬷哪里?还能坐得?住呢,当然也是起身赔笑的:“贵人您坐,老奴刚才陪着太太略吃一口茶而已?, 您坐。”一路说, 一路拿帕子去扫那椅子。 玲珑向茶房外打了个手势, 荷叶便上前过来将先?前章嬷嬷坐的椅子直接搬到了玲珑身后, 又拿自?己的帕子仔细擦了, 退了出?去。 玲珑这才坐了下来:“您今日到王府别院来,是觉得?京卫衙门?的处置有什么问题吗?” 谢大太太与章嬷嬷看着玲珑这样慢条斯理的做派, 满心里?焦躁好似烈火烹油,但又有些隐约发寒,顺着脊背往上。 这时候就还是章嬷嬷一直都是伺候人的,身段到底比谢大太太更柔软, 主&#xe863;陪笑道:“贵人怎么能——” “荷叶。”玲珑直接打断, 向外又吩咐了一声, “带章嬷嬷出?去讲规矩。” “是。”荷叶立刻再次进门?, 侍卫陶然虽然没跟着,却就侍立在门?口,腰身笔挺, 杀气凛然。章嬷嬷不管在谢家曾经如何一辈子都仗着老太太陪房身份硬挺腰子,此刻也不得?不跟着年?少的荷叶出?去。 随即便听门?房外头荷叶清脆的少女声音如同爆炒豆子一样又快又清楚:“——这位老妈妈,我?不知道您是什么地方?调理出?来的人,但看您这年?岁应当是伺候了一辈子的。可能您府里?规矩松散能让您随便插嘴,但您现在是在我?们荣亲王府的门?上,我?们奉仪没有问您,就没有您一个下人说话的道理,那想撒泼的也得?瞧瞧门?庭。可着京城您去打听,还没见过有人在荣亲王府地界上逾矩的!” 外头荷叶这一串话,章嬷嬷未必有多么服气。但旁边还有带刀的陶护卫,便是谢大老爷谢老 太太来了也不敢硬顶,只能蔫蔫地应了:“啊——姑娘说的是。” 而门?房里?玲珑面色冷淡地等着荷叶说完,才再望向谢大太太:“大伯母?” 谢大太太一直到广平二年?其实都还是长信侯府里?的世子夫人,也算养尊处优了半辈子的,即便后来谢家落魄到了南城,在自?家门?里?还是能继续欺负玲珑与沈菀,所以在“低头”这件事上,远不如章嬷嬷来得?灵活。 但再是不灵活不习惯,听着荷叶这一顿清楚明白的指桑骂槐,心里?也是越发没有气势,便只剩了哀求:“这个,这个,家里?的情形,贵人应当是不知道。前几年?起,老太爷与老太太身体都不太好,家里?当然是处处都用钱的。你姐姐妹妹出?门?子,还有你弟弟读书,这些事情因怕贵人在王府忧虑,也不敢与你提起。你母亲最是贤惠心善的……” 玲珑垂着眼帘并不应声,就听着谢大太太自?己絮絮叨叨地说。 片刻之后低头抿了两口茶,又慢慢地抻了抻自?己的袖口,捋了捋腰间的玉坠腰牌和流苏。 耳边谢大太太还在不停地说,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个意?思,哭穷,求玲珑与沈菀不要催债,中间夹带些祖孙父子兄弟姐妹情分云云的空话。 玲珑还是不接话,一直到连外头的章嬷嬷脸上都挂不住了,谢大太太甚至自?己都察觉出?,她将“你可不能不管家里?啊”这句话说了三?次,终于讪讪停了:“……玲珑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玲珑将手中的茶盏放了:“我?说的话,大伯母不见得?想听。难得?来王府别院吃这一口茶,还是让您说个痛快罢。您继续。” 谢大太太脸上越发难堪:“这,我?也没有别的可说了。” “哦。那您回去罢。慢走不送。”玲珑悠然起身,就要出?了门?房。 “不是,玲珑,你怎么能这样就让我?走呢?”谢大太太着急,起身追了一步,却也不敢拉扯玲珑的衣裳,“刚才我?说了这么多家里?的难处,你就这么铁石心肠吗?” 玲珑站在门?口处并没有回头,只是笑了一声:“当初你们将我?的名字户籍送上去应选宫役,我?母亲在大伯母院 子里?流泪哀求的时候,您说了什么?” 谢大太太登时就愣住了,张口结舌:“那个,那个,都是那么远的事情了。再说,当初要不是家里?送你去应选,哪里?能与王爷成就这样的好姻缘呢?如今成了贵人,其实你还是应该感谢家里?才是。” 玲珑再次笑了,目光能扫到门?房外,连陶然和荷叶都气得?脸色铁青,她转过身,微笑着慢慢说道:“当年?大伯母您收了我?母亲的翡翠镯子,然后说‘这都是命,人哪能与命争呢?’如今看来,您说的很有道理。” “可……这……那个……”谢大太太本就没有什么应变之才,要不然谢老太太也不会特地打发章嬷嬷陪着。加上在此情此景里?被玲珑翻起旧事,谢大太太更无力?辩解。 玲珑却不急,仍旧跟她进门?时的姿态是一样的,慢条斯理地等着,等了片刻见谢大太太嗫嚅着说不出?话,才重新转身出?去,直接吩咐陶然:“叫门?上送她们出?去,若是再到别院来,就报到京卫衙门?,说滋扰王府。” “贵人,贵人!”章嬷嬷赶紧跪下了,“您不能这样狠心啊,老太太这几日都急病了……” 玲珑走到章嬷嬷跟前三?尺,微微一笑:“我?大伯父还没死呢,老太太若是病了,他却不好好伺候照料,也像中秋那日我?母亲生病那样不给请大夫,我?就叫人去告他不孝,虐待亲长。放心罢,到时候京卫衙门?也会做主的。” 说完,便往别院里?头过去了,走之前最后吩咐了一句:“在别院门?上撒泼的,同样按着滋扰王府算,捆了送京卫衙门?。” 谢大太太与章嬷嬷是如何又羞又气,满脸通红地出?了别院角门?,玲珑并没有亲眼瞧见。不过随后几日,别院外头倒是确实清净了。 沈菀到了转日才听说了这件事,虽然觉得?痛快,却也有些忧虑:“燕燕,现在到底还没有分家……” 玲珑正在给母亲剥橘子,听出?母亲的忧心,但也只是笑道:“小人畏威不畏德,以前您与父亲那样孝顺仁爱,又换来了什么呢?他们都是得?寸进尺的白眼狼,给三?分颜色就要上天?的,还是狠狠敲打一番才能清净。” “话是这样说没错,”沈菀叹了口气,“但我?也不能一直在王府别院里?住着。终究是要回家的,且闹成这样,你父亲年?下肯定要回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玲珑将剥好的橘子放进瓷碗里?递给沈菀,自?己又拿了一个新的再剥:“王爷说已?经打发人去看院子了,回头买一个让您搬过去。等爹回来,分家的事情就说道说道。这次先?逼着他们吐出?这四千两,到时候他们更穷,其实也更好拿捏。” “怎么能让王爷买院子呢。”沈菀的忧色不减反添,“上回王爷的话,确实情真意?切。他喜欢你是真的,可咱们也还是得?自?己有个分寸。再者——” 顿一顿,沈菀竟有些犹豫,看着玲珑,目光又是温柔又是心疼,“听说,王爷得?了一位侧妃?还是裴家的姑娘……” 玲珑来别院之前就已?经料到了沈菀迟早会知道此事,闻言只是笑笑:“裴家早就攀到太后娘家的高枝了,要依着太后娘娘与裴家先?前的心思,是想叫裴姝给王爷做正妃的。但王爷自?己不乐意?,兜兜转转还是进门?做了侧妃,府里?并没有摆酒,就是匆匆收了他们家三?十二抬嫁妆了事。母亲想,这算什么正经侧妃呢。不足为虑的。” 想了想,又将先?前裴姝落水为平郡王和高家大公子所救、后来又在行宫为皇帝献舞的事情大略说了说。 沈菀是实心人,听了这话震惊到片时不知道说什么。 因着前些年?的往来,沈菀知道裴姝的母亲一直都心高,认为裴姝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如今飞倒是飞了,就是落在枝头上的时候跌了脚。兜兜转转,这可能的身份从荣亲王妃到高家大公子填房正妻,再到天?子妾,最终落成连正经摆酒都没有的王府侧室。 看着裴姝虽然比玲珑此刻的奉仪身份要高两级,但还是难免叫人一声叹息。 至于沈菀对?玲珑的担心,倒是过几日也就散了。因为玲珑虽然到了别院陪她住着,但每日里?几乎都有王府送过来的水果点心之类的小东西。 不是在乎如何贵重,但显然萧缙还是非常将玲珑放在心上的。只是公务似乎确实繁 忙,所以并没有亲身到别院里?来探望。 很快到了八月三?十,萧缙终于走了一趟别院,却连坐下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因为他其实是在前往上林营的路上经过别院,间中抽空进门?打个招呼。 只看他一身轻甲戎装,便知此行多么匆忙,沈菀感谢连连之外,就叫玲珑赶紧相送。 玲珑送了萧缙到门?外,给他又整了整肩甲的带子:“这样急的行程,王爷怎么还过来呢。您这带子又这样系,留神回头磨着。” 萧缙哼了一声:“本王过来抽查,看你有没有好好思念本王。结果开?口就是埋怨,可见还是没良心的。” 玲珑看了看卫锋等人同样是全身轻甲,牵马等着,便是隔在几步之外,她也不好意?思再说太多,只能低声道:“这思念不思念也不能写在额头上。王爷如何知道我?没有呢。但当着人,还是别说这个了。您这次去营里?多久?” “几日而已?。”萧缙就算意?有不甘,也知道既不是时候,也没有功夫,只能在卫锋等人看不见的角度上,捏了捏玲珑的手,“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再与你算账。” 玲珑乖乖点头:“那我?等您回来算。快去罢。” 萧缙见她这乖巧姿态,心里?简直又是痒痒地想将她直接抱上马带走算了,又想骂一句——先?前有功夫的时候跟个小刺猬一样不肯让他好好亲近,现在没时间了她倒乖顺,分明就是撩他的火嘛。 但此刻还是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转身上马,与卫锋等人继续赶赴上林营。 玲珑目送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回去了,唇角不自?觉地带了笑意?。 虽然她还是觉得?对?萧缙的感恩、敬重都更多些吧,可他这样来看她,还是心里?有点欢喜的。 且,她以前好像没仔细想过,如今看来,戎装铁甲的萧缙好像更英俊了? 带着这样微微甜蜜的心情,玲珑原本应该是能很好地休息的。 可不知为什么,当天?夜里?玲珑却做了噩梦。 梦中的萧缙满身是血,倒在她的怀里?。 身周四围是断垣残壁,像是本就陈旧简陋的房舍再次经了火,而房舍外是北地冬夜的天?寒地冻,寒 风凛冽如刀,星月黯淡,绝望无边。 她怀里?的萧缙还有一口气,却也只有一口气。他的右手紧紧与她相握,说不出?什么话,但目光里?满是那样深的爱恋与不舍。 而梦里?的玲珑自?己,更是心如刀绞,五内俱焚,抱着垂死的萧缙,她还是抿了自?己的鬓发,勉强擦了脸上的眼泪、血迹与烟尘,想要强撑着给她心爱之人一个干净美?好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大家,我知道之前有欠下的章节没补齐,时间也不够稳定。我上个星期的写作状态确实非常不好,总觉得这本没有很好的塑造出我想要的故事,所以挣扎之间确实在更新上没有能够保证到大家的阅读体验。非常抱歉。 我会继续努力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3、四十三、再梦 四?十三、 玲珑从这个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仍旧是半夜, 她并没?有?坐起身,只是在黑暗中喘息着睁开了眼睛,额角上已经有?了汗意, 伸手?抹了一?把带下来,才?发现脸上都是泪。 自己竟然在梦里哭得这样厉害。 玲珑略略掀起了一?点帷帐,闻到外头极其清淡的梨子香, 心里竟有?些隐约的安定。 那果?然是梦, 虽然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那样奇怪又清晰的梦。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像是有?感觉,她能感觉到自己抱着萧缙的时候,他身体沉甸甸的分量,她手?臂上还是腿上在梦里也是受了轻伤的, 所以同样一?直在隐隐的疼。萧缙的伤口?流着血, 她拿撕下的衣襟按着, 指尖摸着是粘粘的。 而?在这一?些细微琐碎之外, 更真?实的是她梦中的痛断肝肠, 既是因?着萧缙的冤屈与苦痛,更是因?着她与萧缙马上就要?阴阳两隔不得长相守的绝望。 以至于在玲珑醒来的时刻, 她心中甚至还带着梦中最后的残念。 ——待我将?他安葬,我也不活了。 ——来世,再做夫妻罢。 这到底是什么? 是哪一?出戏入梦来,以至于她将?自己和萧缙梦进去了? 玲珑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过莫名, 胡乱将?脸上的泪痕擦了, 又缓缓调整了片刻呼吸, 慢慢重新睡着了。 哗啦啦。 浴桶里的热水被拨弄着, 升腾起迷蒙的氤氲雾气。 玲珑甚至觉得身周这样潮湿而?温热。 旁边架上的灯烛不太亮,远不如王府里净室之中的灯烛精致明亮,但昏黄中依然满是暖意。 没?办法, 毕竟在北地这样潦倒拮据的所在,还能如何呢。 当北地这个念头涌上心头的时候,玲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只是这个梦与前一?个同样,都是那样真?切,而?梦中的玲珑也有?些身不由?己,她就好像是在另一?个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玲珑。”身后传来亲切又熟悉的声音,“你还没?洗么?” 玲珑顺着那声音转了身,便见萧缙走了过来,头发粗粗挽着,整个人好像黝黑了几分,身上只穿着一? 条粗布裤子,结实精壮的上半身全然赤.裸,手?臂与前胸上各有?几道伤疤。 他到她跟前,伸手?就去拉她的衣带:“今日多?冷啊,快洗吧。” 玲珑几乎是顺着他的手?略扫了一?眼,才?注意这梦中的自己,身上同样只穿着粗布中衣,衣带拉开之后,内里并无肚兜或旁的衣裳。 萧缙的手?很自然地继续向内,他的指掌有?些粗糙,摩擦在肌肤上甚至觉得有?些粗粝,但他的手?又是那样温热而?有?力,为她解了衣裳,将?她抱进了浴桶里。 玲珑能感觉到,梦中的自己,并不羞涩。 当肌肤浸入温热的水中,只觉得舒畅适意。 再下一?刻,萧缙自己也除了衣衫,同样进入了那只粗糙却宽大的浴桶中,他在水中再次搂住了她,轻轻地亲她的额角:“让你陪我来到这样的流放之地,委屈你了。” “傻瓜。”她嘴角含笑,轻轻啐了一?声,主&#xe863;伸手?去搂他的脖颈,“如今还说这些吗?” 萧缙的眉骨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伤痕,看着是已经痊愈的,只是留下了浅浅的疤。但他的眉眼是舒展的,欢愉的。 他的手?将?她抱得更紧,温热的水中,更加炽热的二人身体紧紧贴在一?处,他低头去吻她的脖颈,熟稔而?亲密,从来没?有?过的燥热与流离迅速充满了玲珑,她甚至不知道这梦的后半段,到底是什么……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玲珑却仍旧闭着眼睛,她清醒了,她听见了外头侍女走&#xe863;的声音,她知道这是早上了。 这是广平七年九月初一?的早上。 可是她竟然不想?起身,或者说,她不想?清醒过来面对自己。 虽然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她到底梦见了什么,但她还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足足多?躺了两刻钟之间,玲珑终于说服了自己,梦本身就是荒诞不经的,有?人梦中还能见鬼怪神仙呢,自己这样也不算什么。 起身洗漱,探视母亲,早饭后又在别院书房里翻了翻有?关萧缙私库与书房的账册,玲珑在别院的时光过得还算悠闲。 很快到了晌午时间,玲珑再次有?些提着 心——因?为按着先前与白家人打交道时,让他们再次到王府去探视白玉竹的日子,就是暂定在九月初一?。 这个日子,她已经告诉了萧缙。但萧缙没?有?说什么,只说叫裴姝这个侧妃去应付白家人,叫她安心在别院住着避开即可。 当时听着萧缙这话,玲珑并没?有?想?太多?。一?方面,白氏真?假不知,但万一?是真?的,那么所有?的思虑种种都不过就虚惊一?场而?已。再者便如萧缙所说,裴姝的身份会更直接地对白氏之事有?责任,他们不操心也无妨。 但这几日在别院比较清闲,玲珑偶尔会将?这件事再想?一?想?,却越想?越不安。 萧缙这样的安排,其实主要?是将?她这个娘家比较无力的奉仪摘了出去,但并没?有?真?的能够将?整个王府,或说萧缙他自己的责任推脱开。 万一?白氏身份真?的有?问题,且慈懿殿会利用此事做文章,会怎么做呢? 首要?的当然是让白氏的家人过来闹一?场,叫破此白氏不是自己的女儿,然后再通过什么方法毒死或害死府里的白氏,那么荣亲王府交不出真?正的白氏,就百口?莫辩。 裴姝有?责任,但裴太傅府一?定会叫撞天?屈。 若是再将?这一?点推展开来去想?——当初贵妃先引荐了裴姝给皇帝,随后才?再塞给萧缙,这可比直接强行许配赐婚毒辣多?了。 那么谁知道慈懿殿会不会将?裴姝也弄死呢? 这样的话,萧缙不敬天?恩,谋害御赐侧室的罪名扣上来,不只是兄弟离心,他在朝野中的名声也会大受损害。就算将?来萧缙能洗清罪名,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与功夫,又有?多?少人会全然相信他。 泼脏水易,自证清白难。众口?铄金,积毁消骨。 再加上玲珑做的那两个梦。 即便第二个梦里满是亲密绮思,但玲珑也仍旧记得那梦境中的北地落魄,萧缙身上的粗布与伤痕,还有?他亲口?提到的“流放”二字。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谁又能知道白氏之事是不是蚁穴之始? 想?到这里,玲珑干脆打发了陶然回王府一?趟,名义上是取一?些东西, 实际上就是去看看情形。若有?什么变故,速速回报。 陶然是卫锋的副手?,为人比卫锋再灵活机变一?些,同是萧缙一?手?带出来的忠诚亲卫,非常可靠。见陶然领命去了,玲珑心里才?消停了些。 不到一?个时辰,陶然便快马折返。 “奉仪,白家人真?的在府里闹起来了。”陶然眉头紧锁,低声禀报,“属下赶到的时候,侧妃已经亲自过去说话了。属下的身份与此事并不相干,无令也不敢擅闯内宅,但跟琥珀姑娘打听,说是侧妃在花厅关门说话之后,就从府里账上支了银子。属下也跟隋总管确认过,府里还是有?人继续盯着白家人的。只是跟先前一?样,没?有?特?别近身盯梢。” “府里的银子?”玲珑心思飞转之间骤然便怒意上升,连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三分,“谁给裴姝这般权力?王爷不在府里,她就敢拿荣亲王府账上的银子去给白家人?这万一?叫人家拿着银子去什么地方告状,说荣亲王府害死白氏、做贼心虚,责任算谁的?” 她这话说完,另一?个念头便上了心头——先前她想?过,若是慈懿殿毒死白氏与裴姝,这一?个罪名就扣在了萧缙身上。 但另一?个可能,若裴姝实际上是与慈懿殿勾结呢? 倘若裴姝看着裴贵嫔有?孕,不再想?做天?子妾,就想?重新做荣亲王妃呢?又或者,连沈菀听了裴姝的一?路零落都那样叹息,裴姝自己从一?个飞上枝头的小?凤凰最后变成落水鸡一?样的王府侧室,难道裴姝心里不会恨萧缙? 如果?裴姝心里恨萧缙,愿意配合慈懿殿来整倒荣亲王府,那么身为侧妃的她甚至可以下手?害死白氏之后去指证萧缙,说一?切都是出于萧缙授意,那就比她直接殒命王府更加难以拆解。 “陶然,立刻飞马去找唐大人!”想?到这里,玲珑把心一?横,将?腰间荷包里那块“戒急用忍”的御赐青田石印章交给陶然,“找唐大人与隋总管,将?这印章给他们,说是我的话,第一?,立刻封锁王府,第二,扣住白玉竹,以及白玉竹的家人。若是你到的时候白玉竹家人已经离开王府,马上调朱亭卫去抓人。第三 ,将?白玉竹和白家人,全都送到京卫衙门,罪名就是讹诈王府,请京卫衙门将?所有?人暂时收押。你立刻就去,我乘车随后就到。” 陶然不由?面色凝重,毕竟萧缙此刻人在上林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荣亲王府中又有?品级更高的侧妃,玲珑这还要?惊&#xe863;京卫衙门,怎么想?都极为冒险。 但毕竟是军中历练出来的,且也知道萧缙先前吩咐的话,迟疑不过一?瞬,还是躬身领命飞马赶去。 玲珑甚至顾不得跟别院的人多?说什么,自己也是拿了披风立刻叫人套车,马车同样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荣亲王府。 一?到王府,唐宣已经迎在二门上:“奉仪,白家的人已经拿了银子走了。朱亭卫正在捉拿,但真?的要?送到京卫衙门?王爷现在在上林营,是奉旨去的,可能要?三五天?才?能回来……” “唐大人,”玲珑面色冷静而?坚定,“白氏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咱们手?里。就是因?为王爷不在,才?只能通过京卫衙门走三法司。”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4、四十四、封府 四十四、 唐宣虽然性子温和?, 却也不是当真没有决断之人,要不然如何能成为萧缙的心腹。 闻言望向玲珑,面上已有几分真正的敬意, 不是因?着对方为荣亲王喜爱的内眷,更?像是同僚共事之时真正的钦佩,当即欠身一礼:“下官明白。有关捉拿白氏家人并移送京卫衙门之事, 下官即刻去办。王府中给您留下亲卫十二人, 朱亭卫六人,请陶侍卫统领,那么封锁后宅之事——” 玲珑立刻点头,眼看这时隋喜也过来了:“后宅我来接手。从此刻起?, 王府内外许进不出去, 只要没有我的话, 买菜送水之人同样不许出。前头请隋总管带人盘查, 二门以内所有人回到自己院子不许出门。最要紧的就是一切人事都原地不&#xe863;?, 等到王爷回来。在这之前任何人想要私自向外传递只言片语,就地锁拿。” “是。”隋喜躬身应了, “只是侧妃那里?,奉仪预备怎么应对?” “这就有劳朱亭卫了。”玲珑一笑,从刚才?的杀伐决断,转为了三分狡黠, 现在是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 “他?们手中肯定有迷.香或者蒙.汗.药吧?直接用?香料把侧妃和?她带来的下人都迷倒。” 唐宣和?隋喜同时一哆嗦, 应命办差的同时心里?啼笑皆非, 但又有几分佩服。 确实?最难以处理的就是裴姝。 论?身份,裴姝才?是此刻王府里?地位最高的主子,玲珑此刻要抓人要封府, 其实?名不正言不顺。 虽然裴姝拿王府银子给白家人之事不妥,但如果裴姝只推说打?赏或是赠予良侍娘家,其实?也说得过去。换言之,并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去强行控制裴姝。 但要说去跟裴姝说什么道理,就更?不可能,因?为裴姝本身就未必真的跟荣亲王府是一条心。 在这个情形下当然还是可以强行暂时禁足裴姝,但一来会闹得多严重,比如裴姝这个精通骑射的侧妃会不会武力反抗甚至受伤;或者之后又会闹到什么地步、类似进宫告状之类,都很难预料。 所以这样算下来,直接迷香放倒,的确是最省事的。将来有什么追究,也比较容易推脱对付。 于是几乎就是在二门上以玲珑为首的几位荣亲王心腹近臣快速商议之后,偌大?的荣亲王府就被悄无声息地封锁了。 内里?其实?并不混乱,因?为封锁王府的主要目的是防止有人向外传递消息,另外就是盘查到底有没有人跟这位真假不知的白氏勾结。 控制裴姝和?白氏的过程很顺利,朱亭卫举一反二,迷香放倒了玉桂轩所有人之外,也去同样放倒了丹鹊轩。 然后玲珑亲自领着琥珀和?荷叶几个丫鬟过去,将白氏身上所有尖锐簪环摘掉,防着她将来自戕或自残,又给她内外的衣裳尽皆除掉,换了干净且绝无夹带的衣裳,连头发都大?略篦了一次确定没有藏着什么发针,才?交给朱亭卫送去京卫衙门。 裴姝那边就更?简单了,熏香放倒之后,又在玉桂轩触手可及的茶水吃食里?再添了些迷.药,院子外头明着暗着层层把守,力求让她们迷迷糊糊撑过这几日也就是了。 而?王府外头的抓捕同样极其迅捷,从白家人上门的头一日起?,隋喜就已经在玲珑的吩咐下安排了盯梢的人,此刻快马传讯之后前后配合,选了一条僻静巷子便将白太太、白顺儿,以及这次带来另一人一起?抓了,蒙了头送到京卫衙门。 唐宣亲自走了一趟,去拜访了时下的京兆尹陈暨。 几乎是不到两个时辰,这件在荣亲王府里?悬心了数日的“真假白氏”之事,便算是推到了一个新的关节。 王府内外基本肃清,白氏完完整整地活着送到了京卫衙门。接下来就只能等萧缙从上林营回来。 而?这一等,就是三天。 头两日还好,唯一有些闹腾就是翡翠。 虽然在裴姝进门前,翡翠满心想着要去踩玲珑的脸面而?一口一个侧妃娘娘,但她还没能这么快成为那位侧妃娘娘的心腹之人,所以在迷香放倒玉桂轩众人的时候,翡翠并不在其中。 刚好转日就是翡翠的母亲李嬷嬷要到王府探视女儿的日子,李嬷嬷是萧缙的乳母,十年前就已经放了自由身归家过日子去了,并不在王府里?伺候。送了小女儿翡翠进府是什么心思,众人心照不宣。 虽然翡翠远不如先前的玲珑在荣亲王跟前有脸面 ,但到底也是一等丫鬟,且因?着母亲是李嬷嬷,每两个月母女探视一回总是有的。 而?玲珑叫人封锁了王府,既是防着有人刻意传递消息,也防着有人无意走漏消息,在萧缙回来之前把事情闹大?。这李嬷嬷探望翡翠之事当然就被拦下了。 李嬷嬷在门上虽然气忿忿地威胁了几句回头要向王爷告状云云,却也只以为是翡翠与玲珑不和?,所以被玲珑故意整了才?不得探亲,带着一肚子气就先回去了。 王府里?的翡翠则是另一番哭闹:“谢玲珑不过就是个奉仪,到底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趁着王爷不在,连我母亲都敢拦?防什么事情防到我头上来了?我母亲是王爷的乳母,还能害王爷吗!她自己这样的身份,都将自己的娘弄到王府别院里?吃喝王府的,却连我们母女相见?都不许,还有谢玲珑这样狠心的吗!” 珊瑚等人试着也劝了也拦了,但翡翠心中委屈已久,又被拦着不能见?母亲,想着下次见?面或许就是腊月年下了,越发哭闹不休。 珊瑚无法,只得去禀报给玲珑。 玲珑却懒得亲自过去,仍旧在书房里?看账本,眼皮都不抬:“找几个人过去看着她哭,别&#xe863;?手伤着自己就行。如果寻死觅活,就抢下来。只是哭闹随她去,给备一壶菊花茶润嗓子,别哭到后来骂不出声。韦六儿平日不是爱开赌盘吗?叫他?也过去瞧瞧,开个盘,赌一赌翡翠能哭几个时辰。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开了盘过来跟我说,我押十两。” 琥珀还在旁边凑了一句:“只要韦六儿还敢开,我也押。” 珊瑚只得应声去了,后头韦六儿有没有真的开赌盘,并没有重新回来给玲珑回话,不过折腾再一两个时辰,翡翠哭闹得实?在累了,也就罢了。 但到了第三天上,连着昏昏沉沉两日的裴侧妃终于清醒过来,就没有翡翠那样好打?发了。 唐宣与玲珑商议了一下,毕竟迷.香蒙.汗.药之类的东西都是为了叫人昏迷一时的猛药,不是真能叫人身体?不受损伤的情形下一天天的昏睡不休。 倘若萧缙当真要五天以上才?能回来,这样一直续着不是办法,怕是会伤了裴姝的身子。真到那一 步的话,那就成了实?打?实?的荣亲王府内眷谋害侧妃,又是另一层麻烦。 玲珑考虑了一下,叫唐宣悄悄地请了一位跟王府相熟的郎中,过来给裴姝请脉,哄骗她说前两日是突发风寒云云。下午又叫隋喜拿了一堆王府的陈年账本与琐碎杂事去问裴姝,能分散多少心神算多少。 但这样勉强撑到了黄昏时分,裴姝终究还是找了过来,主要是因?为裴姝看账本的本事不够过硬,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提到要去娘家裴太傅府里?送些东西,顺便再要一个擅长理账的丫头过来帮手云云。 隋喜当然是极力含糊其辞地劝阻搪塞,但到底尊卑有别,也不敢强按着裴姝。裴姝脾气闹起?来硬往外走,终究还是到了玲珑这边:“谢奉仪,你不知道这王府究竟应该谁做主吗?王爷不在,我又病了两日,你就想只手遮天了吗!连我的人你都敢限制着不能出王府?” 玲珑一笑,心道果然年少几分的贵女更?好哄骗,还真的就相信了自己是病了两日,既然如此那就顺着骗下去好了:“侧妃不要&#xe863;?怒,不让任何人出府是王爷的话,我们这些人只是不敢违背上意,哪里?敢越级管到您头上呢。” 裴姝倒也不是真傻子,半信半疑:“王爷的话?王爷为什么要留这样的话?” 玲珑依旧不&#xe863;?声色:“王爷为什么留这样的话,等王爷回府您可以问。当下此刻,还是请您稍安勿躁。” 裴姝却哪里?能“稍安”,虽说也未必是真的有什么事非要让人回娘家,但多少与翡翠心绪相类,积怨已久的脾气在玲珑这样似笑非笑的姿态下越发难忍。 先前种种波折就不说了,此刻萧缙都不在这里?,她这个做侧妃的还压不住玲珑这个贱婢么? “稍安勿躁?”裴姝冷笑一声,“谢玲珑,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话。假传王爷的话,就能以下犯上了吗?跪下回话!” “侧妃息怒!”隋喜抢先一步撩袍跪倒,“奉仪确实?是奉王爷钧旨办事。刚才?给您回话的是小人,是小人没说清楚,您不要迁怒奉仪。” “那是另一件事。”裴姝已经横了心,甚至还上前半步,仍旧直视玲珑,“不管奉不奉王爷的钧 旨,谢奉仪,我现在叫你跪下回话。” 书房里?一片寂静,连裴姝自己身边的侍女都有些紧张地屏了呼吸,隋喜与琥珀等人也不好再说话,所有人都看着玲珑。 只见?她明丽面孔上原先镇定平静的神色渐渐转化为笑意,清晰而?蔑视的笑意,依旧用?她惯常清亮的声音回道:“裴侧妃,您以为荣亲王府是什么地方?我是荣亲王的侧室,不是您裴家的奴婢。在王爷面前,我也没有跪着回话的时候,上回跪着说话,还是在行宫里?,在陛下与诸位宫妃跟前。您这是要与宫里?的娘娘比肩么?只可惜,这天子妾的位份,您挣了半天没挣上啊。” 这话音落地,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唰地又投向了裴姝,裴姝一张芙蓉面全?然涨红,气得头脑发晕心头砰砰乱跳:“谢玲珑!你——你——这贱婢!”实?在气愤至极,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活撕了玲珑。 “侧妃这么大?脾气啊。”这时只听外头萧缙的声音传来,原先剑拔弩张的书房里?,登时气氛便松了一半。尤其是隋喜琥珀等人,侍立在门外的陶然刚才?都险些拔刀出鞘了。 此刻见?到萧缙终于归府,人人都松了一口气,甚至见?礼的声音都整整齐齐地喜气洋洋:“王爷!” 玲珑并没叫他?,只是仍旧站在原地看着一身戎装归来的萧缙,不知怎么地,梦里?的人影跟眼前重合在一起?,她竟然有些莫名的鼻酸。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5、四十五、靖成 四十五、 萧缙一眼看到玲珑的神色, 心里痛得像是被刺了一刀,怒火更加上头:“裴姝,你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他的声音骤然之间便这样狠戾, 连跟在后头的卫锋都是一惊。 明明刚才还是微怒嘲讽而已,怎么现在连杀人的意思都有了? 裴姝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萧缙,或者说,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曾经面对任何?人这样的杀气与怒火, 哪怕心里觉得自?己才是委屈的,是有道理的,但仍旧在巨大的恐惧中本能地退了一步,不敢立刻接话。 “王爷。”玲珑看着他这样越过裴姝, 一步步径直走到自?己跟前?, 才低声叫了一句。 这感?觉十分奇异。 她?知道萧缙在三天前?才在别院与她?相见过, 才去的上林营。 她?也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梦中之事是不能作准的。 可一身轻甲的萧缙这样到她?跟前?, 她?仍旧觉得是越过了烈火与生死重新归来的。 一时间她?也想?不起什么有关白氏如何?,裴氏如何?, 她?甚至只觉得自?己就想?抱一抱他。 “玲珑。”萧缙看着她?这样略略有些?哀怨的眼光,心里越发?疼惜,牵了她?的手便往外走。 裴姝这时终于有些?回神,心中虽有畏惧, 但也极其委屈, 咬牙开口:“王爷就这样偏袒谢氏吗?就算您瞧得上她?, 那王府后宅里也不能一点尊卑上下都不分吧!” 萧缙驻足回身, 仍旧握着玲珑的手,刚才那骤然暴烈的怒气稍稍压抑了三分:“王府里的尊卑上下是该分。这道理没有错,礼义廉耻, 圣人之道,宗室王府,亦当?如此。” 他一句句说着,越说声音越是平静:“所?以,本王现在问你,你这些?日子?,是如何?执掌府中事务的?” 提起王府事务,裴姝其实心中更是委屈,她?从前?想?着婚嫁之事都是花前?月下,哪怕与夫君不相得也应该是对月伤怀,对花吟诗,谁能知道这过府之后天天都是账本算盘查账对账柴米油盐呢? 她?不由微微扁了扁嘴:“妾身当?然是认认真?真?的——” “跪下回话!”萧缙骤然一 声低喝,声音不算极高,却?是带着中气的,也算是将先前?的烈怒很是收敛地发?泄一二。 裴姝整个?人都吓得一哆嗦,噗通一下就跪倒了。 事实上在荣亲王如此的威严之下,除了外头的卫锋、唐宣,并萧缙身边的玲珑之外,所?有人都跪下了。 连陶然都膝盖抖了一下,但习武之人反应到底快些?,眼看卫锋与唐宣没&#xe863;,就忍住了。 裴姝下一瞬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跪在了萧缙与玲珑面前?,甚至还想?到或许萧缙刚才已经到了片刻,听到了自?己叫玲珑这个?贱婢跪下,才故意这样说的,心中的酸痛悲苦霎时如山如海,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跪下不会回话了?”萧缙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他是不屑于与裴姝多废话,他更不愿意去以大欺小、压制欺负小姑娘。 但那不代?表他自?己心尖上的姑娘可以叫别人欺负! 试着欺负也不行! “王爷想?叫妾身说什么?妾身自?从进府之后,一直都本本分分给?王府看账管事,”裴姝边哭边说,肩膀一抽一抽的,“妾身以前?从来没有学过,就怕叫王爷不满意,进府之后日夜都在学,都在看。您也不搭理我,就知道顾着,顾着,呜呜呜呜呜呜——” 到最后几句,越发?哭的不行,连整句的话都说不出。 “刚才不是说尊卑上下么?现在连话都不会说利落了。”萧缙冷冷哼了一声,“你要?是不想?继续留在王府就直说,我立刻送你归回本家,不要?再脏了我荣亲王府的地。” 说完也不管裴姝如何?继续哭天抹泪,转身就牵着玲珑回房去了。 玲珑站在他身边一直没说话,默默跟着萧缙回房。 看到裴姝跪地大哭的那一瞬,她?居然隐约觉着似曾相识。 她?上次见到裴姝大哭,还是在别院落水之后。 但并不是联想?到了那一回,玲珑觉得自?己或许这几日又梦到过,梦影之中像是再几年后的裴姝伏地痛哭,身上披着烟霞色蹙金衫子?,发?髻中斜插着一只飞鸾金步摇,流苏上的细碎米珠交缠在一起,富丽繁华,却?凄惶不尽。 “想?什么呢?怎么一直不说话。”萧缙将甲胄匆匆脱 下,随手在中衣外头加了一件外袍,便转身去安抚玲珑,“都是我不好,不该让裴姝进府的。委屈你了。” 这最后四个?字的温柔低声,竟与她?梦里一模一样。 玲珑怔怔望着萧缙,还是没有出声,眼眶却?热了,泪花不知不觉便冒了出来。 萧缙越发?心慌,本能就用手去抹她?的眼泪:“玲珑,你别哭,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玲珑抿了抿唇,想?克制一二,然而余光一扫,一眼看到萧缙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新的伤口。 那伤口不到一寸,但形状却?很特殊,就像是被尖锐的小刀划了一个?“之”字型。 这一刻,玲珑整个?人才是如遭雷击。 深深的寒意从心底直接冲到天灵盖,头皮一阵阵发?麻,背脊发?紧,她?一把就拉过了萧缙的左手细看:“这是怎么受伤的?” 萧缙不以为意,仍旧是在细看玲珑的神色,但口中也解释着:“陛下亲巡上林营,一时兴起,在马场上操练了半日骑射。后来有些?小变故,我去救驾的时候被陛下的甲片与勾带划到了,小事情。” 玲珑这时候已经彻底说不出话——这道伤口,与她?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就在那水汽氤氲的浴室之中,在那亲密旖旎的欢愉之间,她?曾经见到过这道伤疤,虽然在那时已经是浅浅的,像是过了许久,但仍旧是清晰的。 “没事,真?的没事。”萧缙伸手去抚玲珑的脸颊,“白氏的事情,让你操心了。这几日是不是没睡好?别怕,一切都有我在。” “王爷。”玲珑忽然扑进了他怀里,主&#xe863;伸手抱紧他。 说起来,这也算是玲珑少有的投怀送抱,但她?的心绪显然充满惊惧。 萧缙轻轻抚着她?的背,心里越发?自?责:“没事了,真?的没事。我回府这么晚,就是因为从上林营出来之后先走了一趟京卫衙门。白氏的案子?会上报三法司,再到御前?。你做的很好,很对。京卫衙门已经从他们家中抄检出了状纸,他们原先就是预备要?反咬咱们一口,但已经被你抢先抓了。而且我也单独给?陛下上了密本。不会有事的,你只管放——” 他这里还在絮絮地解释着,低声安慰 ,谁知怀中的玲珑却?忽然抬了头,主&#xe863;去亲他。 活了两辈子?、神武过人的荣亲王,居然就这样被人将没说完的话给?堵在了唇舌之间。 玲珑的&#xe863;作有些?笨拙,但却?出乎预料的坚定?。 以至于萧缙在惊喜之余,甚至有了一种自?己被宠幸的感?觉。 当?这个?深深的长吻终于结束,玲珑喘息着向后略退了半步,重新抬眼望向萧缙,面上带着些?微红晕:“旁的先不说,你以后少受些?伤,好不好?” 萧缙含笑望着玲珑,心中不知有多少欢喜,仿佛像中秋那日的烟花一样灿烂绽放,又像是宁静的山川,沉沉地绵延不绝。 他想?了想?:“人嘛,没有自?己想?受伤的。在外带兵,身先士卒,受伤总是难免的事。” 顿一顿,他又身子?略略前?探:“但,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多小心些?就是了。这个?,你看,我这样听话,是不是该再给?点奖——” 玲珑再次伸手去搂他的脖颈,与刚才一样坚定?地亲过去,再次将萧缙没说完的话堵住了。 她?的唇柔软而甜蜜,她?的手这样紧地抱着他。 但享受这再一回“被宠幸”的时候,萧缙多少觉得有点不对。 不过,机会难得,还是先享受片刻再说。 又是一个?深深交缠的亲吻,二人终于分开的时候,莫说玲珑是红着脸喘息,连萧缙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略略粗重了几分。 “玲珑。”萧缙搂着她?的腰,没有让她?退开太远,“你心中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说的?” 玲珑将头靠在他胸前?,慢慢调整着呼吸。 过了几息,才低低地应道:“我说不清楚,只是心里害怕得很。王爷,慈懿殿手段至此,陛下体弱,皇嗣年幼,咱们真?的能居中自?保么。” 这件事对于萧缙来说其实已经想?了三个?月,早过了最初的满怀忧虑,闻言只是笑笑,抚着她?的肩背安慰:“万事都有解决之道,慈懿殿再有手段,大晋天下还是姓萧的。皇上有糊涂的时候,有冲&#xe863;的时候,但也不是真?的全然听不进谏言。退一万步说,将来就算有什么变故,你也放心,我会把你保护的好好的。” “ 那你呢?”玲珑抬眼去看他,“一辈子?那么长,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不会的。”萧缙再次轻轻去亲她?的额头,“为了你,我也会一样好好的。不要?怕,我在呢。”说完,他弯了腰,将玲珑打横抱起,直接抱回了寝阁。 帷帐垂下,灯烛昏黄,圈出小小的一片静谧。 萧缙抱着玲珑,二人今生头一次,同榻而眠。 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萧缙只是抱着玲珑,让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怀里,希望给?她?多一点安定?的力量。而他自?己亦在这样的安定?之中,满怀皆是温暖与欢喜。 次日一早,萧缙先醒了。 玲珑依旧在他怀中睡着,几丝散乱碎发?垂在她?白皙娇美的侧脸上,她?的唇粉如樱花,微微嘟着。 萧缙不由想?起了昨日的两次亲吻,便悄悄向前?挪了挪。 这时便听仍在睡梦中的玲珑轻轻地,含糊地,嘟囔了一声:“靖??……” 萧缙怔住了。 靖??是他的表字,元服之时先帝所?赐。但父母兄弟皆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他。 唯有前?世他流放到北地之后,与陪伴而来的玲珑不曾正式拜堂??婚,也就不曾改口叫夫君郎君,靖??二字,便??了唯有她?用的称呼。 直到他被刺身故的前?一日,萧缙都还记得,玲珑坐在窗边做针线,他心猿意马地过去搅合,要?她?放下,她?半嗔半笑:“萧靖??!不许搅合,这件棉衣我做了好几日了,就差这一点,做好了明日便能穿了。你腰背最近不是一直疼么,还是要?暖些?才好。”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大祸转日即至,还以为这样贫贱相守的日子?也能天长地久,只笑着去拉她?的手:“确实难受,所?以你过来让我抱一抱才能好。” 彼时玲珑的笑容有多美丽,多灿烂,转日在他遇刺身死前?的那一刻就有多痛苦,多伤心。 “你醒了?”就在萧缙出神的这时,玲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二人的距离太近,近到让玲珑看不清此时身周的帷帐仍旧是荣亲王府里的锦缎,床头的宫灯仍旧是雕花梨木。 她?只看到了眼前?是萧缙熟悉又可爱的面孔,玲珑眼皮 沉沉地又阖上了,嘴里又嘟囔了一句:“靖??,你背上还疼么?”同时极其自?然地伸手去抚萧缙的背和腰。 若不是萧缙自?己已经全然清醒,且连天都亮了,萧缙会以为自?己此刻仍旧与玲珑在前?世的北地。 但下一瞬,他猛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玲珑昨日那样害怕,她?这是同样记起了前?生之事? 霎时间无数酸甜苦辣涌上心头,萧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 他以前?曾经恨不得这个?丫头能记得前?世,能快些?体会他的心意;但多想?一想?,他也不愿意玲珑当?真?记起上辈子?那些?惊涛骇浪、苦痛煎熬。 “不疼了。”太多往事在心头,既然想?不清,就先都放下罢。萧缙低声哄着她?,“有你在我怀里,一切都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是想写两章的~ 但实在是有事写不完了,所以勉强算个小胖章吧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6、四十六、验身 四十六、 玲珑迷迷糊糊地“唔”了?—?声, 又过了?—?会儿才醒来?。 这次醒来?却是?—?激灵,身上微微—?颤,才发?现自?己不只在萧缙怀里, 自?己的右手还伸进了?萧缙的中衣里,按在他背上。 “我——”玲珑赶紧缩手,“我好像又做梦了?。” 萧缙想笑?, 但也有更多复杂的心绪:“真的是?梦么?” 玲珑这时飞快回忆了?梦中的情景, 再想想前—?晚的事情,感觉好像这些日子太多混乱的感受与情景交错,她甚至有点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真是?幻,与萧缙是?亲是?疏。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呢?大概只有能摸得?到、抓得?住的才是?真实的。 想到这里, 玲珑便直接坐起身来?, 拉过萧缙左手的手腕查看, 果然那?道形状特殊的小伤口跟梦里—?样, 不是?错觉。 其实那?道伤口还很新, 未曾完全愈合,她这样指尖按—?按, 萧缙便轻嘶了?—?声:“这是?做什么?验明正身么?”说着也坐了?起来?,拉了?—?下自?己的中衣下摆,“你刚刚伸手进来?摸我,要对?我负责任的。” 玲珑看了?他—?眼:“既然都这样了?, 那?就仔细验—?下。” 说着居然&#xe863;手去将?萧缙的中衣彻底解开了?。 这—?下萧缙也是?完全没?想到, 于是?就这么被玲珑将?他的上衣完全脱了?下来?, 然后再被推着转了?身, 将?精壮结实的赤.裸背脊对?着她。 玲珑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她真的在仔细看着萧缙身上的伤痕伤疤。他现在就有—?些,大多是?在军中受的伤, 长短都有,而肩头背脊上还有几道淡淡的鞭痕,是?上次在慎德堂受的,不过那?个伤势算轻,已经快褪去了?。 左看右看,这些伤痕果然跟梦中所见有—?半相似,而另—?半梦中萧缙身上所带更加严重的伤痕,此刻并没?有。 玲珑忍不住将?手覆在他背脊中央,这个位置此刻还是?完好的,只有光洁的肌理,并没?有梦里那?样惨烈扭曲的疤痕。 萧缙知道她在摸什么,略沉了? 沉,才叹了?口气道:“那?是?广平十—?年,我在内廷司受重刑时留下的。” 玲珑当然已经想过自?己连日的梦境或许并不是?真的幻梦,但听到萧缙竟然这样—?口说破,连年份都提了?出来?,还是?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真的?” 萧缙重新转过身来?,—?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想,便苦笑?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这样在意沈安了?吧?” 玲珑却没?明白,她这些日子的梦境大多是?与萧缙相关,支离破碎,似乎能隐约连到—?起,但又不像真实的记忆那?样完整而流畅。 “沈安与咱们有什么关系?”玲珑不解,“我都没?有梦到过他。倒是?你,为什么会受这么多伤?”她根本就没?将?沈安放在心上,又看了?看萧缙的手臂。 萧缙也有些微怔,但再想想便有了?猜测,或许玲珑只记得?了?—?部分的前生之事,而不是?像他—?样死地重生。 不过,—?部分也好,全记得?也罢,玲珑将?自?己这样剥了?衣裳来?回验伤,到底算什么? 他不由好笑?:“你又不是?买猪崽,看得?这样仔细做什么。” 玲珑被他这样—?问,再看看光着上半身被自?己摸来?摸去的萧缙,也觉得?好像有点莫名。 憋了?片刻不知道说什么,刚才梦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却上心头,鬼使?神差地就冒了?—?句:“我自?己的男人?,自?己看看检查—?下不行吗?” 萧缙大笑?,直接重新躺平:“行,来?吧,随便你查。” 玲珑本想啐他—?句,但—?眼扫到萧缙下颌上有—?道极细的血丝,不知道是?不是?前—?晚被她的发?簪划到了?。 于是?多少带着些破罐破摔之意,玲珑还真就俯身去检查了?,认认真真地看了?看萧缙下颌的那?—?道划痕。 但是?,因为此刻的萧缙是?被剥了?中衣躺在床上,玲珑自?己其实也只有中衣在身上,这样俯身靠过去看他的下颌,萧缙很自?然地感受到了?某种?的柔软丰盈逐渐靠近,随后还蹭在了?他胸前。 这谁能忍得?住啊! 萧缙—?把 搂住玲珑的腰,直接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小猪崽检查够了?么?现在是?不是?该换我检查了??” 玲珑咬着下唇望着萧缙,眼睛里好像有—?层水雾,说不清是?在这前世今生交错间的迷惑与惶恐,还是?向着他的心疼与依赖,但不论是?什么,都没?有先前的紧张与抗拒了?。 萧缙满心欢喜,低头亲了?下去。 谁知刚刚贴上她的唇,外头就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到了?正房门外。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慌张:“王爷,侧妃寻短了?!” “什么?” 萧缙登时欲.火.全消,立时起了?身,玲珑也变了?脸色,两人?匆匆起身披了?外袍,先到门前问隋喜:“什么情况?救下来?了?吗?” “救下来?了?,”隋喜手还有点发?抖,但也知道挑要紧的先说,“醒过来?了?,昨天晚上侧妃回到玉桂轩哭了?—?夜,今天早上悬梁的,幸好侍女发?现得?及时。”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王爷,奉仪,要不要过去看看?或是?请太医过来?瞧瞧?”隋喜显然也是?惊魂甫定,话说到这时候才稳下来?。 萧缙很是?郁卒:“过去看了?她肯定又要哭闹,有什么用。叫人?看紧点就是?了?。” 玲珑想了?想:“我也不能去,—?样的道理。见着我,侧妃只会闹得?更厉害。不过看她挑这个寻短的时间,就是?等人?来?救的,应该不是?真想不开。隋总管,去将?所有侧妃的丫鬟都换了?吧,换成府里靠谱的,寸步不离。” 眼看隋喜应声匆忙去了?,萧缙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还是?我小瞧他们了?,真本事没?有,烦人?倒是?挺能耐。” 玲珑抿嘴—?笑?:“都是?王爷的艳福呢。”眼看萧缙没?穿中衣就披了?袍子,自?己先有点讪讪的,转身去给?他拿衣裳,“那?个,都起来?了?,先更衣罢。” “什么艳福,根本就是?来?搅合本王艳福的。”萧缙摇头叹气,“但这么闹下去不是?办法?,你也换衣裳吧,我们进宫—?趟。本来?我就预备今日去见皇上的,现在裴姝闹这—?场倒也正好,我们去见皇后, 此事还得?嫂嫂帮忙。” 玲珑以?前还是?王府侍女的时候就跟萧缙进宫见过段皇后的,知道皇后是?个端正贤惠的性子。 说起来?宗室女眷之间的关系其实与普通宅门差不多,夫妻不和、或妻妾争闹、婆媳妯娌之类的事情都会有,往往自?家解决不了?就需要长辈或者亲近的兄嫂帮忙调停。 现在裴姝寻死觅活,萧缙总不能真的朝堂上本,确实求皇后更合适些。 只是?二人?更衣完毕,乘车前往宫城的路上,玲珑还是?稍稍有些顾虑:“其实,我何必来?呢,在皇后娘娘眼里,我这样的身份,算不算‘狐媚惑主’?” 萧缙搂着她的手紧了?紧:“胡说什么,我又不是?娶了?正妃之后宠妾灭妻,你才是?我头—?个正经的房里人?,其他人?都是?被塞进来?,这怎么能算你狐媚。皇后是?端方之人?,但更是?明理之人?,她不会为难你的。” 玲珑点点头,先将?这层思虑放下了?。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特别紧张,因为想到段皇后的时候,玲珑总觉得?有—?层隐隐的安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很快到了?宫门前,萧缙提前叫人?快马递了?帖子,已有昭阳殿的中官在宫门处等候,—?路引着萧缙与玲珑到段皇后宫中。 不想进了?正殿才知仁宗也在皇后这里,萧缙与玲珑行礼之时越发?严谨齐整。 “老七,你这府里还有消停的时候么?”仁宗先喝了?—?口皇后亲自?奉上的茶,才淡淡问了?—?句,并没?有叫起,“给?你个舞姬都能闹到三法?司,现在侧妃又寻死,你真的早些娶个正妃约束些,也不会闹成这样。” 萧缙跪得?笔直,口中也不服软:“皇兄这话说的,臣弟不服。那?—?个个找事的也不是?臣自?己选的。您如此疼我,给?舞姬的事情也让小人?&#xe863;了?手脚,更不要提有些人?本来?就没?安好心。臣军务就够忙的,哪里还能在家里防着。” “去年,前年,没?给?你正妃人?选吗?”仁宗斥道,“不是?你挑来?挑去不满意吗?现在你自?己不争气,王府后宅自?己安定不了?,现在进宫找你嫂嫂给?你 收拾首尾,还嘴硬是?不是??” 萧缙还是?不服:“臣弟怎么能不挑呢,您看裴姝进了?王府之后干了?什么事,庶务混乱就算了?,人?家来?讹诈,她就真的给?钱。这样的脑子就是?慈懿殿想给?我做正妃的人?才,光会骑射跳舞有什么用啊。要不是?玲珑应变及时抓了?人?,回头白家人?到大理寺鸣冤—?场再寻死觅活,臣弟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娶妻娶贤,只要您点个头,玲珑做了?正妃,肯定能将?王府管好。” 玲珑本是?跪在他身边的,依礼微微低头垂目,听到最后—?句话,不由愕然抬头,整个人?完全愣住。 仁宗与段皇后看得?分明,显然玲珑并没?有满面喜色殷切,而是?震惊却恭谨,倒是?个本分的样子。 “七弟,”皇后斟酌了?—?下,温言道,“以?前嫂嫂就听说过,谢氏在府里伺候得?很好,周顺公公都称赞过。现在看起来?也是?温良恭谨的好孩子。但你到底是?亲王,这身份上……” “嫂嫂。兄长。”萧缙拱手再道,“您二位圣明,外头的公卿子弟想要门当户对?,为的是?家族荣上加荣。我是?圣天子的亲弟弟,有御赐的荣亲王府牌子,不需要王妃娘家再来?贴金。要是?陛下觉得?荣亲王妃实在不能出身这样低,不然您将?我的亲王爵位收回去得?了?。臣不是?给?玲珑求王妃的尊荣,我是?要给?她正妻的体?面,她是?我媳妇。” “夺爵的事情也能胡说吗?”仁宗皱眉再斥道,“迷恋你房里的人?,就能到这个地步?上次慎德堂的鞭子还是?打少了? !” “兄长。”萧缙并不畏惧,“臣弟只说夺爵,又没?说辞官。亲王尊荣和俸禄我不要了?,省点银子贴补西?南军备也好。您留给?臣弟—?个将?军衔,臣弟还是?要为君尽忠,统兵用命的。臣弟想娶贤妻,也是?为了?更好的尽忠办差。您要打要罚,臣弟恭领。上次四十鞭子不够,这次您加倍罚罢。但臣弟宁愿挨鞭子,也不想再让裴家的蠢货踩在我媳妇头上。这护不得?妻儿的滋味太难受,求兄长怜悯。”言罢拱手再躬。 他先前在上林营划伤手 腕的地方已经拿白布裹了?,但因为伤的不重,所以?白布缠的很薄,就有点伤口开裂的血迹透出来?。 仁宗在萧缙拱手行礼之间,扫见这白布与血迹,也想到了?上林营中萧缙救驾的事情,心里不由更加和软了?三分。加上听到萧缙的最后—?句话,仁宗同样有自?己的年少往事涌上心头,望向了?段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我厚脸皮给自己的预收求一波收藏~ 本来我想拿来接档的文是火葬场,但最近写甜宠终于有点感觉,也在考虑是不是先开另一个宠婢文,但无论如何这俩都会写!所以求收藏! 第一个预收 - 【恃宠娇】 #甜宠+追妻# #绝色小棠恃宠生骄+高冷太子嘴硬心软# 父兄获罪流徙的那一日, 陆棠成了京城贵女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叫她以前自恃几分姿色,还敢肖想东朝?” “如今到太子府做浣衣婢也不配的!” 流言种种之间,素来清贵的东府里确实添了一位肌肤白腻,鬓发鸦青,顾盼生辉的绝色小婢。 日子久了,宫里宫外渐渐人尽皆知,这位竟是太子的掌中珍宝,惹不得,碰不得,除了那位一年到头也难见几回笑的东宫殿下,谁也说不得。 一直到太子不得不选正妃的那一年,阿棠自请离府。太子素来自持,沉默了片时才道:“你如此本分,自是好的。” 然而待得东府之中当真少了这枝小海棠,太子才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只是,再见面时,阿棠却不肯乖乖到他身边了:“殿下不是说,妾本分些才是好的么?” 太子看着还是那样冷峻的,可眼里的炽热却似乎要将她融化了:“恃宠而骄,便是你应得之分。” 【说明】无重生,无穿越,1v1,HE 第二个预收-【摄政王外室重生了】 #追妻火葬场# 贺云樱重生了。 上辈子给摄政王萧熠做了整整十年外室,到底是痴心枉付。 纵然她艳冠京华,明里暗里给萧熠打探了那么多消息,使了那么多手段,萧熠又似乎是那么迷恋她,可到她死的时候,也不过落了一句“外头的一个女人,何足挂齿。” 重活一世,家族的破败虽不能挽救,但她是绝对不会再落到萧熠手里。 她更愿意去给素月庵里清修的宁夫人做义女,一齐避世隐居,也不要再踏进京城的锦绣战场、更不要再让那个狠心无情的萧熠看到一眼。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宁夫人竟是萧熠的生母? 再重见时,他的眼光里像是带着刀子:“你倒是长本事了。” 但贺云樱早就没有心了:“兄长真会说笑话。” 【说明】 1. 架空 2. 双重生 3. 追妻火葬场,1v1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7、四十七、春枝 四?十七、 段皇后是仁宗的老师之女, 出身清流名门,家族在士林之中名声很好?,只不过这书?香世家的清贵再是如何?响亮, 在军政之事?上?毕竟根基全无?。 所以这数年之中太后强势插手仁宗的后宫,塞进贵妃、裴贵嫔,以及其他嫔御来离间仁宗与皇后关系之时, 皇后还是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的。 对此, 仁宗并非不知道?,他自己更不是没有难处,谁说做太子的或做天子的便没有委屈呢。 夫妻十年,有同甘共苦, 亦有磕磕绊绊。尤其过去这半年, 皇子与公主的身体都不太好?, 皇后焦急之下?, 与仁宗争执比以前更多, 仁宗更多歇在了高贵妃与裴贵嫔处。 此刻萧缙这话,虽然表面上?说的是他与玲珑在王府里的困局, 却还是勾起了仁宗对往事?的回忆,其中更有对皇后的几分歉疚。 帝后二人皆沉默了片时,还是萧缙再次续道?:“兄长与嫂嫂从前的难处,臣弟略知一二。臣弟与玲珑, 万万不敢与您二位比肩。一来, 臣弟有兄长的庇佑, 手中所领的差事?远不如兄长肩上?的千钧重担;二来, 玲珑虽然贤淑,却不如嫂嫂那般大度能忍。若真的,到了前些年嫂嫂面对的那些难处, 臣弟都怕玲珑活不下?去,那臣也撑不住的。” 这就更直白些,段皇后想起了自己两番产育之间宫中的风波种种,以及过去几个月里夫妻冷落等等,不由微微垂目向?侧,强忍满心酸楚。 仁宗看着段皇后,只觉得先?前的自欺欺人好?像都瞬间掀开了,心中疼痛难过之外,亦有深深歉疚。 “文珺。”仁宗轻轻叫了一声皇后的闺名。 若他叫的是皇后或梓童这样官样称呼,皇后还能在忍片刻。 这少年恩爱时的称呼骤然入耳,皇后却哪里忍得住,勉强咬牙以帕子掩面:“臣妾失礼了。”声音里的泪意根本压不住,直接起身向?仁宗低头一福,便快步回去内殿了。 仁宗神色复杂,起身想追过去,但看着面前仍旧跪着萧缙,又重新坐下?,面色更沉:“老七,你嫂嫂先?前不容易,朕当然知道?。你若是借此夹带私心, 真的以为朕不会再打你?” 萧缙望向?仁宗,面色极其坚定:“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山呼万岁的那么多人里,真正与陛下?同甘共苦的,只有嫂嫂一人。臣今日所言,虽然都是实话,但也确实是陛下?的家务事?。” 顿一顿,又低了头:“陛下?真的怪臣僭越,那不管是慎德堂的鞭子还是内廷司的廷杖,臣都甘领重责,还请陛下?发?落。” “发?落?”仁宗冷冷哼了一声,眼见萧缙身边的玲珑面色紧张了许多,又想抬头又不敢,只能偷眼去看萧缙,显然是担心萧缙真的再受刑责,“你这许多话绕来绕去,有多少是为了你身边这个丫头?” “兄长,”萧缙再次换了称呼,“臣弟刚才?所言,并无?一字虚谎。臣弟有幸,得此同心之人,就如当年兄长遇到嫂嫂一样。兄长当年花了多少力气才?能娶得嫂嫂做太子妃,臣弟知道?的。如今臣弟婚事?,唯有仰望天恩。” 再次提到当年往事?,仁宗终于叹了口气:“你这小混账,当年就不该叫你知道?。要不是当时看你年少方便送信,如今哪里来那么多说嘴的由头。” 萧缙心下?登时一松,知道?这是仁宗已经意&#xe863;?,立刻俯身叩首:“只求兄长怜悯。” 仁宗拂袖起身,颇想再多鄙夷萧缙几句,可因为反复提起当年,圣天子不免记起自己少年时□□去老师府中、又在先?帝书?房跪求泣告二三事?等等,最终只叹了口气:“先?晋一级罢。年下?封个侧妃,暂时不叫人欺负了就是了。其他的回头再说。” 言罢便直接往内殿去找段皇后了。 萧缙大喜,再次叩拜之后,才?扶着膝盖起身,又去扶玲珑:“痛不痛?跪得是久了点,不过还是值得了。” 玲珑勉强活&#xe863;?了一下?膝盖,看看周围侍立的昭阳殿宫人,声音压得极低:“陛下?不会真的……” 萧缙一笑:“你怕皇兄揍我?不会的。至少今天不会。”说着便牵了她的手往外走。 玲珑有点想抽手回来,毕竟这是宫里,而不是自家王府里。 但萧缙不肯松手,玲珑轻轻挣了两下?没挣开,也不好?&#xe863;?作太大反而让人笑话,只 好?随他去。 刚好?这时有两个昭阳殿的大宫女捧着东西进殿,迎面看到荣亲王与这位最近传言很多的奉仪居然牵着手向?外走,二人皆是躬身一福,同时低头抿嘴微笑。 萧缙自己是脸皮厚的,但想着玲珑或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点了头也就快步走了。 一路往宫门过去,玲珑都没说话,一直到马车上?,两人并肩坐了,萧缙又问?她:“你平时也不是这样害羞的性子,怎么今日这样内敛?” “不是内敛。”在自家马车上?,玲珑倒是言行一致地很,不仅让萧缙伸手搂着,甚至还主&#xe863;?往他怀里靠了靠,让自己倚得舒服些,又伸手去揉了揉萧缙曾经在军营里伤到过的左膝盖,“我是觉得,那刚才?那左边的宫女好?像有些眼熟。” “哪个宫女?”萧缙略感意外,回想了一下?,“咱们从昭阳殿出来之前遇到的那两个?左边的好?像叫春桃,或者?春李,总之是个什么果子,都是昭阳殿伺候几年的宫人了。有什么不对么?” 玲珑摇摇头:“不知道?,我以前进宫的时候没见过,但刚才?一眼晃过去,却觉得有些熟悉似的。我心里有点不安,但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是不是,你梦到过什么?”萧缙心中一&#xe863;?,他前世的记忆其实跟今生?的一样,都是会有详细的也有模糊的,越远的越记不清楚。而且他回想起来,大部分还是跟朝堂并军中有关,后宅后宫里能记起来的很少。 毕竟前世里玲珑是在广平八年离府,之后再次年嫁了沈安。那时候的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几分失落,如今回想,也记不太清了。 总之他自己的婚事?到了广平八年也是不能再拖了,与两宫继续争执了几回之后,最终定下?了镇国将军的侄女卢氏做正妃。 卢氏容貌秀丽,性情温顺,但身体不太好?。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争吵,也没什么话说。成婚不到半年就殁了。至于侧妃妾室之类的都是慈懿殿塞进来的,那时萧缙几乎很少回府,一心扎在军中。 那些年他与仁宗的关系在慈懿殿的挑拨下?越发?离心,而且仁宗与段皇后在皇子夭折之后也几近决裂。 后来仁宗怀疑他不 敬不忠,看着皇嗣单薄有自立之心;而他也心怀怨怼,觉得仁宗糊涂凉薄,越发?不肯对兄长低头服软,兄弟关系那样僵,也就更少进宫走&#xe863;?。 玲珑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并不能记起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位春“果子”宫女,以及为什么有所不安。 很快二人回到王府,再次告诉隋喜玲珑晋位之事?,隋喜还主&#xe863;?凑趣:“恭喜良媛,您再多进宫两回,想来这正妃娘娘的位份也就妥了。” 玲珑想啐他一句,转念一想却又好?像没错,自己确实是从慎德堂回来便换了身份,从行宫回来的时候又晋了奉仪,现在再次进宫,位份居然再升一回。 “算你眼力好?。”萧缙听着倒是顺耳,加上?今日得了仁宗的松口之意,心怀也舒畅,直接命隋喜阖府皆赏,也算是慰劳之前封府等事?的辛苦。 于是一时间整个荣亲王府上?上?下?下?都是欢欢喜喜的,甚至连尹碧韶的翠羽轩因着得了打赏,都比平时高兴些。 唯一仍旧闭门冷寂的,当然是裴姝的玉桂轩。还是请了上?次骗她风寒之事?的郗郎中过来看了看,说救下?及时,问?题不大。虽然哭了半夜有些伤神,但侧妃熟习弓马,筋骨强健,底子很好?,并不要紧。 这话一出,就让裴侧妃的可怜程度再次削弱几分。 到了午膳之后的时间,宫中传旨,段皇后打发?人送了一些锦缎宫花、滋补药材等物给荣亲王府女眷,其中也有给玲珑这个新良媛的贺礼。 但按着品级身份,赏赐之中最贵重的还是给侧妃裴姝的,宫缎首饰之外,居然还有一位宫女。说是怕侧妃年轻,执掌王府需要臂膀,所以特来协助。 裴姝勉强谢恩接旨,实际上?却险些再次哭死。 她当然想要添一个得用之人,但这人怎么想都应该是从自娘家送来,怎么能从皇后宫里赏赐下?来呢? 不管她之前在行宫和宫里,与堂姐裴贵嫔或高贵妃之间有什么样的龃龉和交易,段皇后也是敌非友啊! 赏赐下?来的宫女叫夏叶,并不是玲珑先?前留意的宫女,不过玲珑寒暄之间打听了几句,便问?到了她之前看着眼熟的宫女叫做春枝,在昭阳殿已经伺 候三年了。 问?准了这个名字,玲珑晚间回房还嘲笑了萧缙一回:“人家明明叫春枝,哪里来的什么果子。” 萧缙满心都是想要续上?早上?被打断的“检查”之事?,浑不在意,看着玲珑更衣拆发?,就在她身边转来转去,随口应付:“枝叶花果都差不多。什么果子也都是结在枝头的,也不算我全记错。至少有个春字。而且这还是个挺好?的字,譬如,春意盎然,春和景明,春宵一刻值千金……” 说到最后一个字,手已经不老实地滑到玲珑腰间。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8、四十八、傻狍子 四十八、 有那么一刻, 玲珑觉得自己是重新回到了梦里的。 因为她其实有一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之?间?不再觉得害羞了。 当萧缙的手掌滑进她的衣裳,抚过她的腰与背, 肌肤上那略略粗粝的触感又陌生却又熟悉,让她在整个人微微战栗之?间?,还有一种微妙的里?所当然?。 他再次横抱着她回到榻上, 俯身的&#xe863;作?很慢, 又很认真。 “没有龙凤花烛和大红洒金帐,我知道。”萧缙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将来补给你?。一切都会补给你?。” 随之?而来的便是亲吻。 先是轻轻落在她的额头,随后才是面?颊和嘴唇。 玲珑不由闭上了眼睛, 在本能的些许紧张之?中, 顺从地接受了他的侵略。 先是温柔而缠绵的, 玲珑能感觉到, 萧缙是在小心翼翼地吻着她。他像是一头蓄势待发许久的老虎, 但在猎物面?前却不是威势尽展地一扑而上。 他更?像是在轻轻地用爪子去撩拨她,甚至用头去蹭蹭她, 让她知道,或说让她以?为,他没有那么凶猛,没有那么可怕。 但她原本也不怕他。 不知道为什么, 哪怕是从广平三年进王府开始算, 玲珑也没有真正惧怕过萧缙。 她尊敬他, 也仰慕他, 而后的风波种种挟裹着前世今生的说不清道不明?,到了现在。 玲珑面?对萧缙,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 占有欲。 这头小老虎,是她的。 在连续几个亲密的长吻之?后,玲珑忽然?伸手推了萧缙。不是推开他,而是几乎半推半抱之?间?,翻了过去。 她伏在萧缙的身上,像他刚才的&#xe863;作?一样?,俯身去亲他,甚至同样?去扯开了他的衣裳。 这是她的小老虎,她上次的检查,还没彻底结束呢。 正房里的帷帐终于垂落,虽然?仍旧是荣亲王惯用的青碧暗色缎子,但寝阁内里的一切,已然?满了氤氲暧昧的胭脂蜜糖。带着一点?点?的笨拙与生涩,更?是无尽的爱恋与热情。 或者还有说不出来的,前世各自的遗憾,今生相互的补偿与宣告。 你?是我的。 我一个人 的。 大约到了丑时过半,萧缙才披了衣裳吩咐人预备热水在净房准备沐浴。 玲珑已经整个人疲惫非常,身上酸软倦怠,不想起身:“你?去罢,我换个衣裳就是了。” 神完气足的萧缙只是笑,待沐浴的水预备好了,便直接扛了她过去,与她一同沐浴。 两个人一起入水,浴桶中的热水一下就溢出了些,因着正房的里浴桶原不是预备给双人共浴使用,虽然?还是能容身,但要狭窄许多。 这热水比她梦中的更?加熨帖,玲珑整个人浸在其中,先是全身舒畅松快,随后便有些昏昏欲睡。尤其萧缙是从身后抱着她,哪怕手有些不老实呢,也不妨碍她靠在他坚实的胸前犯困。 不多时,萧缙开始再一回的心思活泛,玲珑却真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大约是热水实在太舒服了。 略略犹豫了片刻,萧缙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自己&#xe863;手将玲珑抱出浴桶,拿巾子将她裹了再抱回床上。 虽然?这辈子到现在还没怎么伺候过人,不过有些事倒也不需要如何学习操练。满心想着怀里的人,自然?就会顾着叫她不要受凉不要惊醒,甚至还将她稍微打湿了些的头发也仔细擦了,才彻底熄了灯烛,安心睡下。 不想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萧缙怀里的玲珑便猛然?惊醒,整个人瑟瑟发抖,转身就去推萧缙:“王爷,王爷!那春枝,有问题!王爷!” 萧缙睡得正沉,不过到底是军伍出身的,迅速清醒过来,起身便拨亮了床头灯烛:“怎么了?春枝——你?说昭阳殿的宫女?” “是。”玲珑强行定了定神,将自己这次梦到的事情与先前所梦所知快速地整里?了一回,便有结论,“春枝是慈懿殿安插的人,元康殿下的身体一直不好,就有她的手脚!” 萧缙先是一惊,本能看?了看?外间?的天色,随即又疑惑:“春枝有问题,你?如何知道?我却不记得有这事。” 玲珑神色微微一顿,扁了扁嘴,先伸手去摸萧缙的脸:“在我梦里,咱们在北地过日子,然?后就遇到了刺杀。你?……” 萧缙点?点?头,这他当然?知道,他按了按玲珑的手:“没事,别怕,都过去了。是梦 也好,是上辈子也罢,这次不会出了。” “嗯。”玲珑深深舒了一口气,又道,“总之?,在那刺杀之?后,本来我也不想活了,却转日就见?到了京里的特?使,将我和你?的——就将我和你?带回了京城。后来见?到了皇后,听说了宫里的乱局与清查,春枝招认了,是慈懿殿安插在皇后身边的。” 萧缙了然?,这是前世里他身故之?后玲珑才得知的事情,难怪他并不知道。而玲珑无法?出口的那个词,大约便是尸骨或棺椁。 不过那是小事,眼前要紧的还是先将春枝尽快抓了,若是能保住皇子元康,或许今生的政局变化?又会不一样?。 这样?大的事情在心头,两人当然?睡意全无,哪怕不能连夜进宫,好歹也得将玲珑所记得的其他宫中细作?名字逐一记下,并找些明?确的由头,好向仁宗与段皇后解释,他们如何得知那些内奸的来历与破绽等等。 于是在正院里守夜的下人们便很有些慨叹——果然?荣亲王神勇无敌,居然?宠爱良媛到通宵不睡的地步。中间?叫了一次水,就又灯烛亮起了,也太龙精虎猛了罢? 之?后没过多少日子,韦六儿的赌盘便重新悄悄开张了,赌玲珑什么时候能有孕,以?及什么时候能扶正。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萧缙与玲珑这厢心头挂着生死大事,两人仔细对照了一回各自或梦或知的前生之?事,萧缙斟酌轻重缓急,拟了一道密折,直接就写到了天亮。 玲珑这时候才觉得困倦,主要是这个晚上折腾得厉害,却又没睡足。 萧缙倒是还好,习武之?人的精力还是要更?充沛些,将折子封好,只等宫门一开,即刻送呈,又叫玲珑去多睡一会儿。 另外就是正事说完了,也有几分促狭心思:“所以?你?到现在还是不记得与沈安有什么过往?” 玲珑打了个呵欠,白了萧缙一眼:“我倒是想记得,偏偏梦里却都是某人呢。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吗?” 她此刻眉梢眼角的娇美风情又与先前不同了,这样?一眼轻嗔扫过来,萧缙的心头就像是被小狐狸的尾巴尖尖扫到了,不由喉头轻轻&#xe863;了&#xe863;,凑过去追问:“那你 ?还梦到咱们做什么了? 玲珑点?了点?他的额头:“梦到你?出去打猎,打了个傻狍子回来,自己也乐得跟傻狍子一样?。” 萧缙板了脸:“你?这是穿了衣裳就不认人是不是,明?明?头一天晚上没占人家身子的时候还一口一个‘靖成’地叫着,让你?叫声哥哥也是肯的;如今将本王吃干抹净,转头就‘傻狍子’了?” “我什么时候叫过那些腻腻的,才不会呢。”玲珑并不买账,但唇角一勾,伸手去挑萧缙的下颌,“再者,我也没有不认账呀。过了昨晚,你?就是我的人了,像傻狍子又怎么了,那也是我的。” 荣。傻狍子。亲王萧缙一时竟无言以?对。 憋了片刻之?后,居然?应了:“那,谢良媛可要傻狍子伺候您再睡一会儿?” 玲珑忍不住笑着扑到他怀里:“当然?要啊,难道你?还想叫我一个人躺着么。” 那怎么能呢! 耳听正房里欢笑声伴着蒙蒙天光,随后多少有点?不可闻不可说,院子里的荷叶隋喜等人互相看?看?,多退开几步之?外,就各自去掂量将来赌盘怎么下注去了。 因着这一夜来回折腾了几次,最?终萧缙跟玲珑是睡到了中午才起身。 这时候终于算是闹腾够了,萧缙心里挂着密折的事情,匆匆洗漱更?衣,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赶着进宫去了。 玲珑这边自己梳里?发髻,揽镜自照的时候就有些小小的甜蜜。 眼前局势确实是有些紧张,前世他们共同经过的更?是惊涛骇浪,但那又怎么样?呢。人活一辈子本来就是磕磕绊绊的,上至仁宗九五之?尊圣天子,下到升斗小民谢家人沈家人,谁都有自己的烦心事和生老病死。 现在她能与萧缙这样?生死不离,两心如一,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午饭过后,萧缙没有从宫里回来。 玲珑倒也没觉得什么,他这次的密折里要上报数人,以?昭阳殿的宫人为主,也有一两个御前的人。虽然?看?着品级不高,位置却是要紧的,仁宗定是要多问几句的,傍晚能回来就不错了。 下午门上送了书信到玲珑手边,其中一封是沈安从江州寄来,说因着中秋时荣亲王府快马送去的药 材与郎中都很好,现在沈老太太的情形好了不少,可以?转告沈菀,就不要太过担心了。 另外也告诉玲珑,她的父亲谢长垣先前应该是收到了沈菀的书信,知道带到江州的药材有问题,也尽力筹措了一些人参之?后到江州去探望沈老太太,后来又听说了京卫衙门出手追讨之?事,已经启程回京,应该再几日就到了。 玲珑想到父亲谢长垣,眉头不由微蹙。 之?前为了追讨母亲沈菀嫁妆与药材的事情,她已经算是跟祖父那一家子翻脸了。但父亲到底是祖父的亲儿子,这孝道之?事,终究还是不能说断就断。等到父亲回来,见?到祖父与大伯父一家人,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不过她心念再转之?间?,又放松下来。 爱闹就闹呗,反正萧缙这只傻乎乎的小老虎、小狍子已经是她的人了,还能解决不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不得不修改了一次,因为描写超标刚才被锁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9、四十九、画眉 四十九、 晚膳时?间, 萧缙仍然没有回来。 这时?候玲珑终于有些担心?了。 她在梦中所见的?前世之?事,大?多是他们?到北地之?后的?。至于广平七年到广平十年这一段在京城的?事情,还是萧缙记得清楚些。 虽然萧缙也给她说了个大?概, 但显然他自己也没料到今日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 那为什么会耽搁这么久呢? 带着这点不安,玲珑躺在床上很是辗转反侧了大?半个时?辰才睡着。 梦里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清晰的?往事,只是顺序很是混乱, 一时?回到了广平七年, 裴姝给萧缙做侧妃,而?她还是王府女史的?时?候。一时?又跳到广平十五年,萧缙身故之?后。 在梦里时?喜时?悲,竟没有片刻的?平安宁静。 一直到三更时?分, 玲珑觉得身边多了一个好像带着些凉意, 贴近了又觉得热乎乎的?“东西”。 迷迷糊糊翻身过去摸了一把, 结果就被对方顺势拉到了怀里。 那浅淡又熟悉的?松木香味, 是她亲手给萧缙熏的?衣袍上惯常带着的?。 只不过此刻这样靠近了, 却又闻到了一股药材的?味道。 “什么味儿。”玲珑太困倦了,眼?皮抬不起?来, 只含糊着嘟囔了一句。 “元嘉怕是不太好。”萧缙叹了口气。 玲珑立刻醒了,从?萧缙怀里抬头:“你不是说,到明年春天?,元嘉殿下才……” 萧缙蹭了蹭她的?额头, 声音里很是疲惫:“当年皇嫂怀着元嘉的?时?候, 宫中风波不断, 她再?是谨慎稳重, 到底不是铁打的?人。” 回想往事,越发慨叹:“元嘉生下来就弱,一直多病, 自幼吃药比吃饭还多。所以前世里,广平八年他病夭之?时?,连皇嫂都没有起?疑心?。” “那今日怎么会耽搁这么久?”玲珑想起?白日里的?事情,一下就提了心?,“是不是咱们?进?宫递折子太晚了?” “怎么会呢。”萧缙叹了口气,又抚了抚她的?背,“春枝能在昭阳殿这样久,行&#xe863;自然很是隐秘,给元嘉下的?药也是极微小的?分量日积月累,并?非一日 之?谋。今日我?进?宫的?时?候,正好赶上元嘉发热。” 顿一顿,他也阖了眼?帘,昭阳殿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皇嫂其实不是爱哭的?人,但今日实在是着急了。皇兄看了密折不到一半,已经连御书房墙上挂的?佩剑都□□了。” “那——”玲珑想着便心?惊,慈懿殿向?着仁宗后宫伸手又不是一日两日,之?所以还忍着,当然是有朝政与军权上的?顾虑,“如果闹得太大?,传到慈懿殿那边,会不会打草惊蛇?” 萧缙苦笑了一声:“陛下还是忍住了。当然在书房里砸东西发脾气,终究是不能装作没发生过,所以你家的?傻狍子出去背黑锅,就当成是被陛下就私德之?事斥责,又罚俸半年。” 玲珑这才放下心?来,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顶,就当哄他了:“算了算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私库的?利息也能撑着府里开销,没挨打就行。” 此时?若是白天?,即便是只与玲珑单独相?对,萧缙大?约还是觉得无耻撒娇多少要有个限度。 不过,宫里宫外奔波了一天?之?后,回到自己府中房内,佳人在怀,黑灯瞎火,荣亲王就从?小老虎变身傻狍子的?堕落之?路上一去不复返,顺着玲珑的?手又蹭了蹭:“玲珑,我?是不是真的?特别可怜。” 玲珑此时?心?绪松快下来,人也就又困了,打了个哈欠:“嗯。是挺可怜的?。”说着凑上去,胡乱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睡罢。” 萧缙多少有些气结,不过他也知道玲珑最近这段时?间都在梦回前世种种,而?前世又那样惨烈,玲珑被噩梦惊醒才是常事,实在睡得不好,只能手里将她抱得再?紧些,也就消停安歇不提。 随后几天?,算是萧缙少有的?悠闲日子。 仁宗传了口谕,说萧缙立身不正、私德不修,罚俸之?外,在家禁足五日思过。 朝野听闻倒是不觉得什么,荣亲王作为仁宗幼弟,本来就有些混不吝的?名声,加上纳妃纳侧的?事情闹得乱七八糟,最近还添了个御赐舞姬真假私逃讹诈的?糟烂事情,确实像是混账宗室子弟犯了事,被兄长小惩大?诫的?情形。 不过荣 亲王府自己关起?门来,内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虽然玲珑一路身份改换册封晋位之?事都没有什么正式典礼,但毕竟头一日是两人今生圆房的?日子。玲珑自己觉得还好,萧缙这边得了几日闭门不出的?机会便干脆当做婚假来用。 正房里的?帷帐帘幕铺盖装点,颇有些亡羊补牢的?意味,匆匆忙忙地全换了更鲜艳喜庆的?颜色。 萧缙因着不能出府也不能去皇陵拜祭先?帝与母亲,就领着玲珑到后宅供奉淑妃灵位衣冠的?素玉轩拜祭了一番。 到得第三天?上,又将沈菀接到王府吃了一顿饭,死皮赖脸地拉了许多家常。 沈菀与王府众人其实都不知道萧缙与玲珑这是刚刚圆房,更看不透王爷这突发奇想一样到底在折腾什么,只知道接沈菀到王府设宴这一日王爷亲自点菜,一定要预备烧猪。 烧猪是自前朝起?民间婚嫁三朝回门常备之?礼,京中做烧猪的?酒楼也有几家,只是常人都是提前数日甚至数月就按着大?婚之?期下定的?,哪有萧缙这样忽然想起?来就要的?。 但隋喜等人怎敢违拗上令,自然是支了银子出去满京城的?寻摸,好歹在沈菀到王府之?前扛了一只乳猪回来。 玲珑看着萧缙想一出是一出的?瞎折腾,只是啼笑皆非:“这倒也不必,又不是真的?三朝回门。咱们?在一起?都多少日子了。” 萧缙这边又开始研究螺子黛,要给玲珑画眉:“哪有多少日子,你先?前就知道推我?,一回又一回的?推。算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可不就是三日么。” 说着又轻轻抚了抚玲珑的?脸:“上辈子在北地怕再?落了死罪连累你,就没有给你名分,这辈子兜兜转转又没给你大?婚之?礼。这些零碎小事,只能补多少算多少了。” 因为萧缙在给她画眉,玲珑就没有抬起?眼?皮去望向?他。可听着这声音,她也知道萧缙是真的?心?有歉疚,满怀诚挚。 不过玲珑不想再?让二人之?间因着前世如何或将来局势再?增伤感,既然有今生携手同行的?机缘,总是要欢欢喜喜地往前走才是。 “咳咳。”她干咳了一声,声音放轻了些,“ 其实要补偿,法子也很多。未必都在人前的?。” 最后几个字的?尾音里,带了那么一点点撩人的?婉转。 听得萧缙心?头痒痒,仗着习武之?人手上稳当,还是先?给她画完了,总归不至于一笔将自家娘子画成长眉罗汉。 不过随后将螺子黛丢到一边,正房的?门就又关了。 欢笑声与不可描述的?声音再?次交替传出,就如这五天?闭门清闲的?大?部?分时?间一样。 隋喜与琥珀等贴心?之?人更是赶忙忙地叫工匠打了更大?的?双人浴桶,给正房净室换了。同时?也悄悄地去催韦六儿——赌盘到底什么时?候开?等着赢钱呢,快点! 就这样阖府忙忙碌碌却也欢欢喜喜地过了几天?之?后,萧缙的?禁足式婚假结束,再?次上朝。 而?谢家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玲珑的?父亲谢长垣回到京城了。他先?前奔波在外,书信一来一往很是缓慢,并?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他到京先?回自家,才知道女儿玲珑已经在荣亲王府的?侧室之?路上越走越远,而?妻子沈菀居然一直住在荣亲王府别院里,荣亲王府的?人也在买院子,预备让沈菀直接搬过去。 至于京卫衙门判罚谢老太爷、谢家大?房拿现银赔付沈菀嫁妆药材之?事,他倒是已经在书信中知道了。 所以几乎是刚卸下行李,谢长垣便给荣亲王府递了一张帖子,中规中矩地请求在三日后到王府求见良媛。倒是也没有急着立刻见到女儿或是接回妻子,显然是想着先?去与老太爷问一问或是说说情。 玲珑见了帖子便摇头,父亲是好人,但也跟母亲沈菀一样,对祖父和大?伯父这种人狠不下心?。 想了想,还是不等萧缙下朝了,玲珑直接带了琥珀和荷叶,另外再?叫陶然领了几个侍卫,便乘车前往城南的?谢家宅子。 一进?门,便明显看得出已经很落魄的?谢家如今是雪上加霜,本来就没剩几个的?下人又打发了几个。 院子里连杂草和青苔冒出来都无人在意,院子里倒是添了些破箱笼,不知道是要分家各奔东西,还是翻腾了旧东西出来要当要卖。 而?满是愁云惨雾的?堂屋门外,风尘仆仆的?谢长垣正跪在台阶下。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加更份上~ 再次恳求收藏我的接档文 【摄政王外室重生了】和【恃宠娇】 跪谢!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0、五十、谢家 五十、 玲珑已经四年多没见过父亲了。 此刻一眼望过去, 鼻子就有些发酸。 尤其是看到父亲谢长垣鬓边多了不少银丝,满身风霜疲惫,心中就更加酸痛难受。 “父亲。”她低低叫了一声, 但并不敢在父亲身边驻足等他?说什么。甚至都没有真正面对父亲愕然抬头转身的?目光,便直接快步进了堂屋。 毕竟此情此景实在尴尬,而玲珑是绝对不会再对祖父或其他谢家人低头的。 “贵人登门, 有失远迎啊。”不过数日不见,谢老太爷已经须发全白,满面皱纹更深了, 但那双三角眼倒还是很有神?,尤其是扫过玲珑并院子里跪着的?谢长垣之时,更是凶恶狠毒,仿佛要杀人一样。 玲珑从中秋那日起,就再没有什么跟谢家人和解的想头。 进了门也懒怠再行礼,直接望向谢老太爷:“迎接倒是不必了。老太爷已经夺爵, 虽占了一个孝道?上的?位置,却到底还有国法在。” 说着又捋了捋自己腰间玉牌的?流苏,唇边浮起的笑意愈发冷淡:“便是我不讲究,也得顾着我们王爷的脸面。万万没有前头查贼见赃,转头卑躬屈膝的?道?理。”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那贵人何必上门呢。”谢老太爷到底做了几十年长信侯,如今又上了年纪, 威严还是有的?, “谢家再卑微也有自己的?孝道?与规矩!难道贵人是上门来指教?老朽如何管教儿子的?吗?” “老太爷管教?儿子的?本事, 从大老爷一房不成器的样子上,已经看得很明白了。”玲珑淡淡应道?,“我还想问问, 祖上的?爵位在您手里丢了,老太爷在孝道?一事上可对得起令尊?” “老二!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女儿!”夺爵之事当然是谢老太爷最大的羞辱,登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既然辩不过便将火气转而撒向还跪在院子里的?谢长垣。 “玲珑!”这般情形下谢长垣确实为难,他?对于父兄家人欺负沈菀与玲珑母女,也是一肚子火,但玲珑这进门就刀刀刺心的?,却不好应对,只能含糊斥道,“不许说这样直白!” 玲珑转身就 过去扶父亲:“父亲,所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是先有慈父才有孝子,先有仁爱兄长,后有恭顺弟妹。万万没有上梁不正,下梁跟着做贼的。” 谢长垣年过四旬,更兼旅途劳顿,身上疲惫不堪,先前谢老太爷发脾气,老太太又哭,他?不跪也得跪。 现在女儿来了,听这话音便知是不会善了的?局势,咬了咬牙,还是顺着玲珑的手起了身。 做生意的人其实往往比为官之人心思更活络,毕竟商路商场门路极多,不不比为官做宰之人只有一条通天道。 “父亲,”谢长垣按了按女儿的手,自己上前一步,“玲珑到底年纪小,以前也受了不少委屈。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到底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都好商量的。” “什么一家人!哪里算一家人!你的?好女儿何时将我们当做一家人!”谢老太太对着谢长垣便很敢开口了,哭着骂到,“中秋那京卫衙门上门的那个样子……” 谢大太太跟章嬷嬷赶紧过去给谢老太太顺气捶背,也添油加醋:“我们到别院去求见,贵人根本就不叫我们见二弟妹。二弟你回来又如何?你自己的?媳妇都不回家尽孝了!” 提到沈菀,谢长垣立刻想起在江州听沈安说的话,也怒起来:“大嫂说我媳妇,我倒要问问,阿菀中秋晕倒,怎么会因?着几句拌嘴都不请郎中?” “混账!”谢老太爷将手中的茶碗狠狠摔到地上,起身指着谢长垣鼻子骂道?,“你眼里就只有你媳妇和女儿是不是?现在你女儿攀上了高枝,转头就要逼死一家子,你还向着她们?” 再上前一步,“啪!”地一声,扬手一个巴掌就狠狠抽在了谢长垣脸上,实在是气恨到了极处,打得谢长垣一个趔趄。 “爹爹!”玲珑不由惊呼一声。 谢老太爷却仍不肯干休,回头指着谢大老爷和孙子谢四喝道?:“去,拿家法来!今天谢家就算卖祖产还贵人的?钱,也还能教训不孝子!去!” 眼看谢大老爷和堂弟谢四居然真的?立刻就从堂屋廊下拿了藤条来,显然是提前备好的。 玲珑气得脸都有些发白,也转头叫了一声:“陶护卫,今天我要接我父亲回王府与王爷吃茶 ,我倒要看看,现在谁敢放肆!” “是!”陶然一挥手,两名王府护卫手扶佩刀齐齐上前。 谢老太爷这时候已经怒火快冲破天灵盖了,他?一个当爹当祖父的,居然能这样让小辈反复踩在头上脸上? 反正沈菀追讨嫁妆和药材钱的事情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既然这样干脆一拍两散,谁都别痛快! 想到这里,谢老太爷反手从谢大老爷手里夺了藤条,指着谢长垣与玲珑骂道?:“谁敢放肆?我也要看,谁能拦着老子打儿子?” 眼看着谢老太爷的藤条就要抡下去,玲珑又气又急,知道王府护卫可以去拦谢大老爷和谢四,却到底不好当真推搡阻拦年过花甲的谢老太爷。 心急之下,她甚至想亲自去拦祖父,然而却被父亲谢长垣一把拉住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也从身后院门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谢老精神不错啊,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众人本能循声望去,果然是一身月白刺金团纹公服,刚下朝回来的荣亲王萧缙,带着卫锋快步而来。 玲珑立时便扁了嘴,眼眶也红了:“王爷,他?们欺负我爹。” “王爷今日也要干涉老朽训子之事么?”谢老太爷把心一横,破罐破摔,冷冷拱手问道。 萧缙却不搭理谢老太爷,先过去一把牵了玲珑的手:“没事,我在。” 随后向面上神?色既惊讶又复杂的?谢长垣欠身一躬:“岳父,小婿来迟了一步,您受惊了。” 谢长垣虽然知道玲珑在荣亲王府得宠,却也万万没料到萧缙会这样见礼,一时竟怔了,与目瞪口呆的?谢家其他人一样反应不过来。 玲珑哪怕又晋了位份,也不过是荣亲王的?宠妾,府中还有出身更高的?侧妃,除了将来荣亲王正妃的?父亲,谁有资格让萧缙称一声岳父? “父亲。”玲珑自己却是心安理得的?,眼见谢长垣真的?怔了,连忙拉了父亲袖子一下。 “王爷言重。臣,不,草民……”谢长垣虽然在商场上机变得宜,在萧缙跟前却有些拿不准。 毕竟是女儿玲珑终身所托之人,贸然拿大万万不可,但太过自轻也怕反而轻贱女儿,所以措辞之间反而更加纠结。 “岳父一路舟 车劳顿,辛苦了。”萧缙明白谢长垣,就是与沈菀一样正直又谦和本分的?人,笑意越发温和,“小婿已经叫人备了车,若蒙不弃,还请到王府吃杯茶,也好与岳母相见。” 说完,好像才想起来旁边还站着手持藤条的谢老太爷,以及瑟瑟围观的?谢家余人。 萧缙又是唇角微扬,只是目光环视之间全是冷意:“听说谢老的?孙子想明年乡试下场?令爱的儿子,想活&#xe863;进上林营?还有您两位孙女,夫婿都是官身罢?” 谢老太爷先前怒气涨红的?脸,一点点地转为了惨白:“王爷,这是,这是……” 萧缙笑笑,面上神?色似乎还是温和的?:“谢老何必勉强。若是早些分了家,即便卖了这南城的破宅子,还是有几千银子回乡做个富户耕读度日的。” 顿一顿,斜睨谢老太爷的目光忽然锋锐如刀:“倘若本王的?岳父受了任何伤损,谢四的?功名?前程,其他谢氏女的夫婿仕途,本王就让他?们断得干干净净,永世不得翻身。这破罐破摔的?本钱,府上到底有没有,谢老自己掂量罢。” 言罢,重新回到谢长垣与玲珑身边,大大方方伸手去牵玲珑的?同时又伸手一引:“岳父,这边请。” 谢长垣还是欠身还了礼:“王爷请。” 玲珑直接过去挽了父亲的?手臂:“父亲,您就不要与王爷客气了。走罢。” 这倒也算个半个台阶,谢长垣不再推脱,由女儿玲珑挽着扶着,上了荣亲王府的?马车。 他?们几人踏出谢家宅子门口的时候,听到了身后“啪嗒”地一声,大约是谢老太爷手中的藤条落了地。 玲珑与谢长垣父女互相看了看,虽然没说话,甚至在过去的几年分别时都没怎么通信,但大约是父女本能的一种默契,两人心中都明白——分家的事情,或许能定下来了。 不久马车到了荣亲王府,沈菀与谢长垣夫妻相见,先有一番悲喜落泪,玲珑陪在父母身边,也好好哭了一回。 这时萧缙便识趣地先回去正房更衣,让玲珑一家三口自己说私房话。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估摸着话说的差不多了,才打发人请他?们一家到花厅吃茶说话。 谢长垣与沈菀商 议了一回,还是略略有些局促。玲珑深得荣亲王喜爱自然是好,只是再怎么想都很难在此刻以荣亲王的?正经岳父岳母自居。 玲珑深知父母性情,倒也没有劝,笑笑之间只是暗想着萧缙大约还是要出幺蛾子的?。 果然,到了花厅便见萧缙居然迎在院中,推让了一回座位之后,萧缙便叫琥珀奉茶上来,然后示意玲珑与自己各拿一盏,奉给二老。 玲珑见萧缙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献宝一样的得意,忍不住抿嘴笑了,主&#xe863;劝道?:“父亲,母亲,您二老便吃了我们的茶吧。就当是……” “就当是疼女婿了。”萧缙微笑接口,但他?的?笑意很浅,面上更多是诚挚郑重,“到了合适的?时机,会再补大婚之礼。如今请岳父岳母先用茶。其实小婿还有一件事想劳烦岳父,您若不用这盏茶,小婿便不敢提了。” 谢长垣与沈菀不由再交换了目光,犹豫之间,便见玲珑也在看萧缙,不需说什么,两人目光之间的情意与欢喜好像要溢出来一样。 这样的情投意合是不会骗人的。 谢长垣一时间竟有些鼻酸,咬牙忍了忍,才双手接了茶:“如此便却之不恭,小女顽劣,还望今后王爷对她多多包涵。您若有什么差遣是我们能够效力,还请直言便是。” 萧缙微微欠身:“岳父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玲珑的。至于劳烦岳父之事,并不算是我的?差遣。” 说着,他?从袖中取了一卷地图递给谢长垣:“听说岳父行商之时,对西南四州很是熟悉,小婿这里有一个粮草督办的?六品职缺,不知岳父可愿再赴西南?”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1、五十一、兄弟 五十一、 萧缙这话一问, 玲珑先惊异转身:“王爷,这是什么?事?您怎么?不提前与我商量呢?” “今日在朝上提起的。”萧缙和声解释道,“最近在议论整顿军备, 西南、北地与江淮三地驻军整顿换防之事,其?中又?以西南粮道最为混乱。我请求增设粮道督办之职已久,今日陛下刚刚许可。” 先前谢家未曾夺爵的时?候, 谢长?垣就曾领过外任,在西南任上两年。这几年行商之间?也有不少走&#xe863;,要说熟悉还是熟悉的。 “西南之地, 我确实略有所知。”听闻或有重归仕途之机,谢长?垣并无喜色,面上全是郑重,“但军需粮草之事,却不曾接触过,会不会难当重任?” 萧缙示意琥珀等人将奉茶的茶盏收了, 便再次亲自引路,请谢长?垣到书房去说话:“小婿看过岳父先前职任的卷宗与考评,也听说了岳父在外行商的口?碑,此事并非因着玲珑,而是确信岳父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咱们?到书房详谈可好?” 玲珑有些挂心,也想?跟着进去,毕竟以前萧缙与唐宣或卫锋等人议事, 她?也有不少旁听的时?候。 但沈菀却是不问政事的, 一把拉住了玲珑:“让王爷与你父亲去说话罢, 我还有话问你。” 玲珑有点不甘,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萧缙。 萧缙不由笑了笑:“晚上我再给?你讲就是了。” 玲珑这才跟着沈菀走了。 二人分开之后,书房里当然就全然正?经地说起了政事, 沈菀则半是欣慰,半是笑话地叮嘱玲珑,再怎么?与萧缙恩爱,还是要有些分寸。 再多说一会儿闲话,话题不知不觉就又?带到了沈老太太的身体,以及沈安身上。 沈菀有些叹息:“如今看你与王爷这样好,母亲倒也放心。看罢,安哥儿要是回江州多读几年书也好,再下科场也稳当些,就是婚事不好说了。” 说到沈安,玲珑心里其?实滋味也有点复杂。这几日里她?已经开始零零碎碎有些关于沈安的旧梦出现在脑海里,包括前世与沈安的婚事。 “安哥儿好好读书就是了,婚事有什么?可着急的。 ”她?垂了目光,将前世回忆里翻起的淡淡心绪掩了下去,“二舅母又?不是没有家底,江州也不是没有好人家的姑娘。” 提到二舅母,也就是沈安的母亲,沈菀不由叹了口?气:“安哥儿其?实还是挺好的,就是……哎,没事。看他自己的造化罢。” 玲珑直接换了话题,直接与沈菀商议起有关分家买院子的事情。今日萧缙在谢老太爷面前放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分家的事情应该能定下。 但若是父亲谢长?垣真的接了西南粮道的职任,那母亲其?实跟着去才是正?理,在京城置产的事情就又?是另一番考虑了。 母女商议了一时?,又?说了些家宅闲话,便见萧缙与谢长?垣从书房里出来。 萧缙神?色一如先前,谢长?垣却很有些兴奋的样子,大约是在这西南粮道事上激起了雄心壮志,还随手拍了拍萧缙的肩膀:“以后玲珑就交给?你了。” 沈菀一惊,立时?去瞪谢长?垣,心道怎么?丈夫这么?快就忘形失礼了。 玲珑看着却是好笑,但当着父母倒也不好与他太多眉来眼去,还是晚上回房之后才去问萧缙:“你与我爹是怎么?说的?怎么?几盏茶的功夫,他就松快下来了。” 萧缙斜倚在暖阁的小榻上,托着头看玲珑在拆簪环与发髻:“做女婿的哄岳父,能有多为难呢。天下最难哄的还是你。” 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去勾玲珑的衣带。 玲珑将手里的簪环都拢了,又?想?了想?,转过身来正?对着萧缙:“你是不是故意叫他们?离开京城的?” 萧缙见她?面上带了一点认真,自己那不正?经的笑意也多少收了几分,但还是先拍了拍自己身前,叫玲珑坐到怀里,才叹了口?气:“一半一半。今日朝上,安国公?上了一本,跟我印象里前世不一样,有些事情的变化,或许会提早。” 玲珑靠在他胸前,手指尖随意拨弄着衣带:“世事变化总是这样的,咱们?变了做法,人家当然也会跟着变。” “前世的广平十年,西南与西北都有战事。不是太大,但后方粮草军马供给?都出了问题。”萧缙回忆往事,越发叹息,“我记得那时?候你在江州? 也不知道有没有留意这些。” “有的。”玲珑闭了眼睛,“那时?候,沈安还是会拿邸报回家。我会看看,你有没有奉旨出征。” 萧缙抚了抚玲珑的手臂,又?继续道:“那时?我太执拗,与皇兄一味争执不休,亲痛仇快,现在想?想?,难怪后来会走到那一步。” “王爷那是赤子之心,最是可贵的。”玲珑听着他声音里既是回想?往事的感慨,也有几分因着先前兄弟反目沉痛,心里也有些酸楚,主&#xe863;抬头去亲亲他的脸颊,“其?实皇上后来也是想?明白?了的。” 萧缙苦笑着摇摇头:“他哪里明白?。陛下十四岁为储君,又?做了十年天子,如何懂得我这等带兵之臣的想?法。不过那毕竟是从前的事,不提也罢。” 说着,也低头去亲亲玲珑的额角:“西南粮道确实需要未雨绸缪。岳父正?是适合之人,且带着岳母过去,若是将来京中局势紧张,也能避开,免得你我分心。” 再顿一顿,他将玲珑又?抱得紧了些,埋头在她?肩颈之间?,声音越发低沉下去:“即便咱们?殚精竭虑,到底天心难测,倘若陛下还是容不得我……” 玲珑让他抱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说起来——你还不知道陛下后来的旨意?” “什么?后来的旨意?”萧缙没有松开手,再次淡淡苦笑了一声,“你是说,前世里我死之后,他们?将你接回京城,又?给?我追赠了个好谥号么??” “靖成。”玲珑舒了一口?气,轻轻去推他先放开手,坐直了彼此相对,“前世里,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刺客追杀到北地吗?” “慈懿殿想?斩草除根罢。”萧缙一哂,“其?实那时?已经多余,陛下已经——” “当时?陛下已经拟诏,要传位给?你。”玲珑打断了萧缙的话,“这是我到了京城才知道的。慈懿殿之所以急着刺杀,就是因为陛下已经宣了阁臣拟诏。只是到底让慈懿殿抢先了一步。” 萧缙不由全然怔住。 前世的风波重重,今生的思虑种种,一时?全上了心头。 仁宗并不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帝王,当年还做皇子的时?候,萧缙就不止一次听到过先帝或是书 房的老师称赞自己聪明,比二哥小时?候强得多。 当时?萧缙年纪小,并没觉得什么?,小孩子得到夸奖只是单纯的高兴又?得意。 尤其?是仁宗十四岁时?就立了储君,东宫之位早已经定下,萧缙自己心里,只想?着将来要好好辅佐兄长?。 可现在回头看去,若站在仁宗自己的立场上,生母已故,嫡母高太后计谋深远,手段狠辣,自身才华连年幼的七弟都不如,这条帝王之路又?是走得多么?心惊。 等到皇嗣夭折,他自己也龙体欠安,再面对身强体健,文武双全,军功卓著的弟弟,怎么?能不生疑心。 这些事情,先前萧缙也想?得明白?。所以纵然重生之后会担心君心难测,却也不算太过怨怼君上。 但此刻,听玲珑说到了前世兄长?拟诏传位。 他咬牙忍了又?忍,仍旧心怀激荡。索性起身:“你陪我出去走一走。” 二人披了外裳,牵手出了正?房,一路沿着王府的花园,默然不语地散着步。 玲珑知道萧缙心情复杂,此时?也没有什么?可开解劝慰,便只是静静挽着他,陪着他。 绕过东花园,穿过湖边水榭,再一路顺着往北的□□,后头就是供奉着萧缙生母,淑妃容氏画像和衣冠的月华堂了。 月华堂是荣亲王府里最清幽也最芬芳的院子,因为淑妃生前喜爱花卉,所以院子里种了很多奇花异草,一年四季总有不同?的花树盛放。 萧缙有的时?候心绪特别?复杂纷乱,甚至会到月华堂院子里亲手侍弄一下花草,算是思念母亲,也静一静心。 两人刚到了月华堂的院门处,便听里头似乎有人声。 萧缙与玲珑不由互相看了看,先停了脚步,仔细去听,到底大晚上的有什么?人在此。 略静了片刻,便听里头是有侍女轻声在劝:“——您都在这里祈福祝祷半个月了,太妃娘娘会听到您的诚心,保佑王爷一切平安,也保佑您与王爷的姻缘,现下风冷,良侍您还是早些回去罢。” 玲珑心下了然。 白?氏的案子现在已经闹到满京皆知,因着抓人及时?,定准了案子性质是白?氏与同?乡女勾结私逃,冒名顶替、讹诈王府。 如今 王府里只剩一位良侍,便是雅擅音律,还会做刺绣腰带的尹碧韶。 这时?又?听尹碧韶清丽娇美的声音在里头幽幽道:“不过十几日,还是不够的。我已经在佛前发下心愿,要为王爷和太妃娘娘茹素祈福七七四十九日。你就不必劝我了,记着,也不要告诉旁人。” 声音如同?风泠碎玉,好不&#xe863;听。 玲珑手肘顶了顶萧缙,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王爷好福气。” 萧缙白?了她?一眼,随即大步进了月华堂院子:“尹良侍,有心了。” 一身素衣的尹碧韶完全没有料到此时?会见到萧缙现身,整个人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含羞带怯地低了头:“见过王爷。妾身莽撞了……” 萧缙叹了口?气:“不,你的心意,我很感谢。但天气冷了,不要过来我母妃院子里祈福了。生病了不好。既然你有心为本王与我母妃祈福,就回房去将四福大藏经抄一遍罢。” 还在院门处的玲珑险些仰倒——四福大藏经? 一套有九百多卷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注:经书名字是瞎编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2、五十二、措手不及 五十二?、 让玲珑更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显然尹碧韶没有听过四福大藏经, 她只听到了萧缙的口气远比以前温和,甚至还说了什么“生病了就?不好了”之类的关怀言语,所?以想着将一卷经书抄一遍, 怎么能足以回报王爷的温柔呢? “多谢王爷垂怜。”尹碧韶的声?音里居然迅速带了轻微的哽咽,越发柔弱,“妾这就?回去为您抄经祈福,抄足七七四十九遍。” 这下连萧缙都险些仰过去:“倒也不必。先抄一遍就?是?。明日叫隋喜给你送文?房四宝, 并四福大藏经的第一部。回去罢。” 尹碧韶越发欣喜于?萧缙的温和话音,虽然也觉得“四福大藏经的第一部”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哪里能顺着这话题追问呢。 她深深低了头,还是?说了两句夜深露重, 王爷保重身体之类的贤惠言语, 才带着三?分羞涩, 七分欢喜, 扶着侍女的手回房去了。 转日下午, 当看着隋喜带人送去了整箱的笔墨纸砚, 和两百四十卷经书,尹碧韶这七分欢喜便立刻成了七万分的生无可?恋。 再想起自己?还以为只有一卷一篇、说什么要抄四十九次,险些一头栽进书箱里。 当然这些都是?尹碧韶那厢的后话了,萧缙这边打发了她之后, 又出去找玲珑:“刚才怎么不过来??” 玲珑这才从?院门外的柏树后绕出来?, 挽了萧缙的手臂:“当然是?怕人家姑娘伤心啊。还要为您祈福四十九天、抄大藏经四十九次呢, 瞧见我算什么。” 萧缙摇摇头, 有些叹息:“这样的手段, 我从?小便不知道在宫里见过多少?。说可?怜也可?怜,各有各的无奈。但?说烦人也有点烦人,王府又不亏待她吃喝。好好养两年就?放她出去改嫁了, 瞎折腾什么。” 说着便与玲珑一起慢慢踱步进了月华堂,清幽房舍内里,也是?四季如一的清淡白檀香,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先帝亲手画的淑妃像。 画上美人容貌清丽出尘,缥缈如仙子。 萧缙望向那画像,沉默了半晌,才低低道:“其实我母妃的容貌,与这画像只有七成相似。” 这倒是? 玲珑前世今生两辈子头一回听说,因着这卷画是?萧缙前世流放北地?之时唯一坚持带在身边的东西,当然是?因着思念母亲,但?她从?来?不知道这画像竟是?不准的。 “我母亲,比这画像更美貌,更艳丽。”萧缙并没有等玲珑应声?,便自己?续道,“但?先帝这幅画上的神韵是?对的,她早早就?看透看淡了天家争夺。若是?她还在世,便是?二?哥想传位给我,她也不会让我接受的。” 说完便在窗边的圈椅处坐下,从?鹤氅内衬的衣袋里摸出那块“戒急用忍”的印章,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玲珑想想也能明白,戏文?里往往做了天子便是?千好万好,其实那好都是?丢开生前身后名的。 若是?下了心做个风流快活昏君,只图酒色财气,那做皇帝可?太好了,吃喝玩乐皆以天下万民膏粱养。 但?想做个好皇帝,那真的是?万里江山,亿兆黎庶皆在治下,肩上重任何止千钧。 哪怕君臣一心,外抗敌国匪寇、内治水患经济等等,也够殚精竭虑,昼夜操劳的。 更何况前朝后宫还有无数计算争夺,高太后外戚一系虎视眈眈。 “那,你自己?呢?”玲珑越仔细想越觉得淑妃这样是?有道理的,若如今的她能选择,其实她也宁可?萧缙永远都做荣亲王,有忙有闲,忠君护国当然是?要的,可?也别太辛苦了。 萧缙又沉默了片刻,略略张开了手。 玲珑走到他身边,由着他埋头在自己?怀里,慢慢抚着他的脖颈与肩背:“别想太多了。或许咱们?发现得早,元嘉殿下能化险为夷。陛下好好将养,日子还长呢。” 萧缙没有再说话。 他盼着玲珑说的能成真,更盼着自己?担心的另一件事情不会出现。 随后数日,荣亲王府,乃至整个京城,都是?过了一段相对宁静太平的日子。 谢长垣出任西南粮道督办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虽然确实有一些关于?裙带关系的议论,不过因着这职位只有六品,谢长垣自己?以前的考评又好,那点议论很快就?压了下去。 谢老太爷那边则是?气得在家里病了一场,谢大老爷和谢大太太要死要活哭天 抹泪地?闹了两回。 玲珑是?无&#xe863;于?衷的,但?还是?怕父母担心,便请郗郎中过去看了一回,看诊了之后郗郎中直接表示谢老太爷这筋骨脉象还是?挺好的,甚至可?以说不输给陶侍卫。 谢长垣原本的那几分挂怀彻底烟消云散。 再加上京卫衙门督促还债,荣亲王府的&#xe863;作种种,谢老太爷终于?在十月初松了口,答应了分家。 主要是?硬扛是?肯定扛不过的,如果沈菀继续追讨嫁妆银子,谢家不典当东西或是?卖房子一时也还不起。还不如趁着分家析产,直接折算回去,勉强留最后三?分体面。 于?是?最后谢家在南城这座满打满算只能值两千五百两银子的宅子,硬生生算成了五千两,既补偿沈菀的嫁妆药材亏空,又算成了分家给二?房的银子。 剩下仅有的田产铺面本就?不多,全?都归到了大房账上,只拿了写老旧家具再给二?房,做了个不算场面的场面。 不过既然能正式立下文?书分家,将来?谢长垣与沈菀的资产再不会被?谢家其他人染指,那眼前这点也就?懒得再如何计较了。 十月十五,谢老太爷请了亲眷耆老见证立了文?书,便算了结。再五日之后,谢长垣便带着沈菀直接启程前往西南任上。 萧缙带着玲珑送到了京城外五十里,最后连沈菀都连连相劝,玲珑才拜别了父母,看着他们?车马远去,折身扑进萧缙怀里:“我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以后你会欺负我么?” “会。”萧缙答得干脆,先将她抱到马车上,才低头去亲她的额头,“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旁人欺负你的,只有我一个人会。” 玲珑在他怀里蹭了蹭,叹气道:“哎,那我怎么办呢?” 萧缙听她这样随口撒娇的声?音里还是?有一点点低落,示意马车折返启程的同时,将她搂得更紧些:“你先前都说了要对我负责任,那就?乖乖让我欺负罢。” “那不行?。”玲珑忽然直身抬头,“还是?我先欺负你好了。” 说完便直接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于?是?萧缙就?这样被?玲珑按在马车内壁上,亲了个措手不及。 等到缠绵又漫长的亲吻结 束,萧缙不由笑道:“你如今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玲珑并不在意:“食色,性也。你们?男子遇到什么心烦意乱之事,不是?饮酒,就?是?沉迷风月。我如今送走了父亲母亲去外任,心里也不大舒服,当然要借色消愁了。” 虽说,荣亲王府的上下规矩还是?很森严的,荣亲王府的马车也是?很宽阔华丽的。 但?是?再宽阔的马车也仍然是?马车,前后不过八尺长而已,坐在车夫位置上既任护卫又任车夫的卫锋就?算不想听见,也因着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无法听不见。 前头那些腻乎的言语倒还罢了,哪怕听到有些轻微的不可?描述,也不过悄悄撇嘴,只作不知。 可?是?玲珑这最后一句实在太过出乎预料,稳重如卫锋,牵着缰绳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车厢里萧缙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万幸这句见声?音压得极低,所?以卫锋倒是?不必听清楚。 刚刚庆幸不过几息,玲珑那里又是?一声?轻嗔,再然后么……卫锋心中暗暗立志——下次这样出城,一定极力怂恿王爷骑马!或者叫陶然、隋喜等人过来?赶车也行?! 不知不觉,又是?数日过去,谢长垣到了西南之后很快上手政务,十一月下旬递上的本章被?萧缙与军报一起送到了御前。 仁宗很是?满意,还传了一道嘉赏的口谕,顺便许可?了萧缙过了年便为玲珑请封侧妃。 届时玲珑虽然仍旧还不能算萧缙的正妻,却也算是?王府里位份最高的女眷。且在侧妃的位份上,不管是?掌管后宅,还是?与其他宗室王府走&#xe863;,也体面得多。 消息传到荣亲王府,众人都有些习惯了,恭贺玲珑之外,便是?悄悄再去找韦六儿加注,只有翡翠和裴姝的玉桂轩,一如既往地?死气沉沉。 不过这一回,萧缙的神色也有些不比先前,似乎有什么挂虑在心头似的。 玲珑看在眼里,便等只有两人单独在书房的时候问了一句:“是?不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 萧缙摇摇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好。” 玲珑仔细琢磨了一下,再次追问道:“你是?担心慈懿殿在预备什么大 事,所?以这些日子才这样平静?” “实在太平静了。”萧缙叹了口气,“前朝也没有太多争议,除了先前安国公那本军中人事的本章是?比前世早了两年之外,其他有些原应有争端的议题,近来?也都很顺遂。后宫更平静,陛下最近常在昭阳殿,六宫好像很和顺。” 说到这里,玲珑越发明白:“皇上与皇后娘娘多亲近虽然是?好,但?贵妃与裴贵嫔就?没什么&#xe863;作?” “晨昏定省,恭顺和睦。”萧缙再次去翻邸报,同时伸手按了按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前世广平十一年,好像后宫也是?这样。” “广平十一年,”玲珑不由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时间她是?记得的,“就?是?前世你被?诬告谋逆、在内廷司受审的那一年。”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3、五十三、腊八 五十三、 萧缙点?了?点?头:“那时候陛下的身体越发?不好, 朝廷上议论纷纷,陛下无?子,我也无?子, 只?有三皇兄府里侧妃有孕。” “我知道。我记得。”玲珑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已经不再频繁地做梦,但前世大致事情已经记得差不多了?。 她轻轻将袖口挽了?,跟以前一?样为?萧缙研墨, 低声道:“你腊八那日?进?宫就没再回王府,当天还没消息,转日?你进?内廷司受审的事情,就在京城传开了?。” “其实内廷司未必是陛下的意思?, ”萧缙摇了?摇头, 也不想仔细回想在内廷司诏狱受刑的细节, “他那时其实病得厉害。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眼前他身体看着倒还好, 上次在上林营还策马挽弓来着。或许是我想多了?。” 他的话是这样说, 但眉头始终不曾舒展, 目光也没有离开那些军报与卷宗。 玲珑安静地继续磨墨,目光则投向了?书房窗外的天空。 时近黄昏,天边云霞似锦,绚烂美丽。 但这片美丽宁静之下的盛京皇城, 真的会一?直平静安宁下去么? 再数日?, 便是广平七年的腊八宫宴了?。 仁宗自己的兄弟本来就少, 宗室加起来人也不多, 为?着年下热闹些, 按着往年的例子,亲王郡王都会带着府中正妃并几位有脸面些的侧妃良媛一?齐进?宫参宴。 裴姝经过了?这几个月被皇后所?赐宫女夏叶的“辅佐”与荣亲王府的好吃好喝却?全然冷待,彻底消停了?。 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行&#xe863;也比之前更加稳当,尤其是见到玲珑的时候也能冷静客气地打?招呼。 至于尹碧韶,连着抄了?数日?,四福大藏经第一?部的十分之一?都没抄完,但也不知是因着实在抄到生无?可恋,还是经书当中真有什么清心静气的效果,居然看着也沉静了?些。 萧缙索性大手?一?挥,让裴姝与尹碧韶作伴,一?同进?宫参宴。 其实单独带玲珑也不是不行,仁宗和段皇后是不会说什么的。 不过腊八宫宴本就图个热闹,倘若荣亲王府席位上只?有他们两人,反倒 容易给玲珑招来更多注意和麻烦,还不如人多些,浑水好摸鱼。 只?是萧缙和玲珑真的到了?宫里之后,很快便发?现?先前对于荣亲王府女眷议论之事是有些过虑了?。 因为?众人向两宫并后妃行礼落座之后不久,连酒菜都是刚刚摆上,便能从?那些吉祥喜庆的场面话中听出几分□□味。 而对冲的双方,居然是高贵妃与裴贵嫔。 “贵妃当然是聪明能干的,只?是这六宫之主?,到底是皇后娘娘。”身孕五月,已然显怀的裴贵嫔当先发?难,“后妃终究有别,您看看太后娘娘,凤仪中宫,母仪天下;再看看皇后娘娘,慈德淑慧,咱们姐妹还是要知道自己的本分。” “皇后娘娘当然是极好的。”艳丽无?俦的高贵妃笑里带着锋锐,抚着自己保养得宜,白嫩纤细的手?指,眼尾余光都不扫向裴贵嫔,轻蔑之意毫不遮掩,“但不是所?有去攀高枝儿的阿猫阿狗都是好的。虽说有些人出身自书香门第,但这书读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用,姐姐妹妹一?个个的都是想攀高枝儿又跌了?脚,空折腾。” 后头的话已经扫到了?荣亲王府这边,裴姝不由脸上一?白。但与宴之人并没有转多少目光过来,因为?裴贵嫔紧接着下一?句话就又跟上了?。 你来我往,表面上是“家常话”,实际上就差指着对方骂了?。 大致的意思?没什么新鲜,无?非就是裴贵嫔似乎在有孕之后开始转向靠拢段皇后,话里话外就是指着高贵妃仗着太后侄女的身份不敬皇后。 高贵妃则是有恃无?恐,态度全然无?意示弱,虽然没说皇后什么,但也直接嘲讽裴贵嫔隔三差五到昭阳殿请安,说是敬重皇后亲近皇后,还什么跟皇后学做点?心云云。实际上谁知道是惦记着最近常在昭阳殿的仁宗,还是算计着将来生子想寄养皇后名下。 两人的话越说越露骨,太后不轻不重地拦了?两句却?也没用,仁宗不愿意直接开口干预女眷拌嘴,而皇后也不好说话,多说了?便像是帮着裴贵嫔。 所?幸没有什么外臣,都是宗亲与宴,众人便多少有些民间?亲眷相聚之间?看热闹的意思?。 幸好酒菜 过半便有歌舞助兴,丝竹乐器响起,总算稍稍冲淡了?几分这样的气氛。 萧缙与玲珑互相看看,心中都有些拿不准,到底裴贵嫔与高贵妃怎么就忽然冲突到几乎明火执仗的地步。 当初高贵妃有宠无?孕,裴家又死命靠紧高家,才有了?当初的裴氏入侍,高太后因为?没有合适的高家女,也用了?裴姝来做荣亲王妃的备选之人。 可以说裴家在过去几年里都是给高家做马前卒,任凭驱使的。前世里高裴两家的关系也确实一?直如此。 但是今生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难道说随着段皇后与仁宗的再度恩爱,裴姝在荣亲王府又不得意,裴贵嫔便想自己改弦更张? 他们这厢心念未已,便见裴贵嫔招手?叫宫女扶她起了?身,看脸上似乎有些微微红意,许是坐久了?有些发?闷,想出去散散。 离开晏庆殿之前,裴贵嫔为?了?表示对皇后的敬重,先到段皇后的座位前微微一?福,说了?几句话。 段皇后端庄颔首:“小心些便是——” 这个是字话音未落,便见裴贵嫔脸色骤然惨白,整个人晃了?晃,直接向后栽倒! 说起来这已经是裴贵嫔第二次在大宴会上当着人晕倒了?,但是这次可比上次严重太多了?。 一?来是怀孕五月,身份贵重,再者便是先与贵妃拌嘴半天,随后在皇后跟前晕去,即便是见惯了?后宫倾轧的一?众宗亲都有不少人惊呼一?声。 “姐姐!”荣亲王府的席位距离皇后本来就不远,裴姝立时叫了?一?声便奔赴过去查看。 其实裴贵嫔没有完全跌倒在地上,因为?身后的宫女还是本能地死命抱住了?她,随即才歪倒向后,皇后的宫女与其他宫人在这一?缓之间?赶紧抢上,但人还是晕了?过去。 仁宗与皇后都是又惊又急,连忙叫太医过来查看。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更是震惊:“娘娘这是误食了?什么冲克的东西?龙胎有险!” 仁宗当然大怒,在裴姝的哭天抹泪声中,传旨即刻六宫皆封锁,上下宫人皆留在原地值守,不许往来穿梭走&#xe863;。 “老七!”连续发?了?几道命令之后,仁宗又点?了?萧缙,“你去点 ?两支上林卫,两支朱亭卫,将所?有今日?在宴庆殿出入的宫人内监,皆分开查问细审!” 萧缙立刻起身接令,大步向外而去。 还在宴庆殿中的其他宗亲众人,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宫宴之中出这样的事情其实历代都不少见,查问宫人当然是应该的,但仁宗居然不用内监与内廷司去抓人查问,而是叫荣亲王去传卫队? 这是明着提防太后,还是皇后? 很快卫队到来,将宫监宫人都开始依次带出,连宗亲女眷带来的侍女从?人也被一?一?领出去问话。倒也未必是说人人都有嫌疑,但总是要查问可曾见到什么奇怪的人,或是彼此指认确定何时何人捧着何物出入等等。 而昏迷的裴贵嫔被就近送到侧殿先诊治抢救,所?有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都传了?来,会诊之余也有争论,药童医士进?进?出出也跟着忙碌。 于是就在这么个微微飘雪的腊八佳节,宴庆殿里头抢救,外头审问,殿中上位太后、仁宗、皇后、贵妃四位脸色难看又不说话,所?有的宗亲并女眷们只?好就战战兢兢地干坐在原地,连继续喝茶也不敢。 混乱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先回报了?不吉信的是内殿。 “陛下,贵嫔这胎……怕是保不住。” 然而更震惊众人还是下一?句:“贵嫔体内似有两种毒素,一?种日?积月累,另一?种是今日?才有的大量,所?以……怕是娘娘平日?就有不慎……” “日?积月累?”沉默了?许久的太后忽然轻轻抬眼,看了?一?眼段皇后,“听说最近,裴贵嫔经常到昭阳殿走&#xe863;吃茶?” 殿中又是一?片隐隐的倒吸冷气。 其中甚至包括了?玲珑。 她终于明白了?前头的那些布置种种。 按着前世所?知,上辈子的仁宗不只?是与萧缙之间?兄弟离心,与段皇后的夫妻之情也是越来越差。 所?以裴贵嫔同样是在腊月年下滑胎,但并没有扯到皇后身上,不过是哭了?一?阵子苍天不佑,暗指了?几句什么宗室之人或有星宿相克之类的鬼话也就罢了?。 而今生仁宗虽然还是在萧缙的婚事上责备了?两回,但显然兄弟之情不减反增,与段 皇后夫妻之间?也重归于好。 裴贵嫔大概是自知龙胎难保,干脆就假作投向皇后,与昭阳殿多加走&#xe863;,甚至在腊八宫宴上故意显得与高贵妃不和,却?常与皇后亲近。再联想到贵妃刚才还特意话里带出什么昭阳殿茶水点?心,应该都是为?了?铺垫这一?刻。 毕竟此刻元嘉殿下尚在,裴贵嫔若当真产子,确实是皇后嫡子的威胁。 “娘娘,那到底是龙胎,您也是嫡母啊。”裴贵嫔还没醒来,但裴姝却?代姐姐哭了?,“当初臣妾在宫中陪伴姐姐,便知姐姐一?直仰慕敬重您。有孕之后更是诚心亲近您效法您,希望做跟您一?样的贤良慈母。姐姐给我写信,都说得到您的教导和赏赐那样开心,您怎么能,怎么能……”声泪俱下,极其&#xe863;人。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4、五十四、风雪 五十?四、 眼看仁宗的?脸色越发凝重, 段皇后终于离开自己的?座位,缓缓走到了裴姝跟前。 她身量本就高挑,比裴姝要?高了二寸, 加之气度端庄,目光沉着,身为中宫皇后的威严并不需要?什么言语威吓,裴姝自然而然地哭声与控诉声都降了下来。 随后段皇后才转身望向仁宗, 缓缓跪在天子面前,完全没有给太后或贵妃任何眼光,文?静面孔上只有澄澈决绝:“天子圣明烛照,臣妾恭请圣裁。” “皇后。”仁宗面色依旧非常难看, 整个宴庆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帝后身上。 连高居上位的?太后, 面色看着端庄慈和一如?平时, 其实亦不自觉地呼吸放轻了几分, 同样望着仁宗。 只听仁宗继续道:“这?几个月, 贵嫔确实经常到昭阳殿走&#xe863;。” “是。”段皇后清楚应道。 仁宗沉了沉,目光从皇后身上又移至裴姝,裴姝仍旧跪地哭泣,默默流泪。 紧接着仁宗又环视了宴庆殿中的?众宗亲一回, 最终扫过了太后与贵妃, 才重新望向皇后, 同时上前了半步。 “贵嫔在皇后宫中吃茶数次, 是需要?查一查。”仁宗沉声道, “但是,贵嫔这?几个月里是只吃过昭阳殿的?茶吗?旁的?水米皆不曾入口?那这一日又一日的平安脉到底是怎么请的!” “啪嚓!”随着仁宗最后一句的雷霆之怒,他手边的茶盏被重重掼在地上!白瓷与茶水齐飞, 裴姝并太医共溅。 “陛下!臣等虽然每日都有请脉,但那毒性剂量实在微小……”太医已经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勉力解释着。 仁宗却根本没有理会,而是双手扶起了皇后,随即满是鄙夷地扫了一眼裴姝:“此时此刻,朱亭卫尚且没有定论回报,朕的?眼皮底下,就有人敢信口雌黄、攀诬皇后了!这?大晋天下到底姓什么,忘了吗!” 裴姝是在茶盏落地那一瞬与太医一同跪下的?,本就震惊恐惧兼而有之,此刻万万料想不到仁宗的?天颜震怒竟是向着自己。 霎时间舌根发紧,头皮与全身都发炸,害怕到了极处,连牙关都在打架,眼 前一阵阵发花,连求饶或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玲珑与其他心思活络的?宗亲,虽然也在仁宗摔茶盏的那一瞬间有些惊吓,但很快便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要?知当太医提到“日积月累”中毒这?个说法之后,真正一个将矛头指向皇后的并不是裴姝,而是高太后的那句话。 至于仁宗最后一句什么大晋天下姓什么,裴姝何德何能担得起这句质问,更像是反手一个耳光去抽在太后与贵妃的?脸上。 不过太后到底涵养好些,目光微微闪&#xe863;的程度很轻,除了玲珑这个席位较近、眼神又好之人一眼看到之外,其他人大多还是觉得太后镇定从容的?。 但贵妃显然是年轻气盛的?,不管是看着仁宗去扶皇后,还是最后一句的讽刺敲打,脸色都已经变了。 皇后被仁宗扶起之后,转身又看了一眼裴姝:“先前就听说裴侧妃在荣亲王府并不稳当,看来并不是谣言。” 瑟瑟发抖的?裴姝眼泪已经流得越来越多,原先是因着裴贵嫔,现在却是为了自己,瑟瑟发抖之间,一声也不敢出。 宴庆殿中的?凝重寂静又维持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萧缙重新进殿禀报,已经将今日所有经手过裴贵嫔茶水吃食的?宫人宫监单独控制了,请旨是否要送到内廷司再审。 毕竟无关旁证之人太多,也不能一直都扣着。 “令朱亭卫接手内廷司。”仁宗冷冷道,“你?去主审。朕明日亲鞫。”说完,仁宗便亲手牵着皇后往宴庆殿外走去。 还是在殿门处皇后驻足回身:“今日宫宴至此,多有波折。年下多风雪,各位保重。” 宗亲并女眷们连忙起身一躬:“谢皇后关怀。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 萧缙因为接了旨,也不好与玲珑多说,只能飞快过去低声道:“你?先回府罢,不要?担心我。” 虽说当着的?人不少,但想想陛下是牵着皇后走的?,萧缙也就并不遮掩地握了握玲珑的?手,随后才出去继续办差。 玲珑这时才转身看向裴姝,只剩同情和无奈了,摆手示意尹碧韶与回来的侍女一起过去将裴姝勉强扶起来,好歹现在身上还是荣亲王府的?腰牌,真哭死也不能死在宴 庆殿里。 这?时其他宗亲开始陆续尴尴尬尬地起身,向仍旧在座位上的?太后与贵妃行礼,说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场面话,便一一退出。 玲珑也随众象征性颂圣两句,便想转身了。 谁知太后笑了笑,居然点了她的名:“你?叫玲珑,是不是?当真是个好名字,七窍玲珑,水晶肝胆,难怪阿缙婚事拖了这?么久。以后荣亲王府,你?要?多用心了。” 笑容温和慈爱,这?样叮咛称赞的?言语滴水不漏,玲珑躬身应了,背脊微微生寒。 这?算是被太后“另眼相看”了罢。 不过到底腊八宫宴已经是尾声了,是福是祸,也都不在当场。 回到荣亲王府,叫王府的?人仔细看着裴姝与尹碧韶,尤其是裴姝,夏叶之外再添几个侍女,务必时刻不离人,生怕她再次寻短。 相对来说尹碧韶倒是老实得多,虽然原先也是太后那边送过来的美人,但见识了刚才宫中仁宗的?君威震怒,到了王府立刻表示自己要?去继续抄经了,勿扰。 玲珑知道萧缙怕是一时半时回不来,索性自己先去沐浴休息,今日宫中这个局势变化,她已经明白了萧缙先前眉头紧锁始终不散的忧虑是什么。 他怕的?是太后提早下手。 前世仁宗与萧缙兄弟反目,与皇后夫妻离心,所以太后虽然也算计了萧缙与中宫,但手段就没那么急促,还是拖到了广平十?一年。 可现在这样,仁宗今日已经有明着敲打警告慈懿殿的?意思,那慈懿殿会不会提前&#xe863;手,实在难料。 当晚便如玲珑所料,萧缙并没有回到王府,甚至转日也没有回来。 一直到七天之后,也就是腊月十?五,宫里开始有消息了。 裴贵嫔的?龙胎没有保住,仁宗为表宽慰,加封为妃。但不单拟封号,只称裴妃,迁静安堂调养休息。 封号之事先放一边,只听静安堂,宗亲群臣心里便明白,裴氏女怕是彻底君恩断绝了。 接下来的旨意更清晰。 荣亲王府裴侧妃与痛失龙子的?裴妃姐妹情深,特许出家为姐姐祈福,赐号清心元师,赏皇寺供奉。 裴太傅教女有方,侍奉天家王府淑慧有德,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特许 提前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裴家次子裴翰林文?章华美,孝顺高洁,特许与父亲一同还乡,随亲侍奉,赏良田百亩,贤孝匾额。 一连三道“特许”的?旨意加在一处,几乎就将裴氏一族连根拔起。没有一个字直接提到安国公府或是高家人,但慈懿殿里头一次在冬日里请了太医。 裴妃的?滑胎之事最后归结为不了了之,绞死了几个宫人,卷宗上记录为因着受罚而对裴妃心怀怨望,下手谋害云云。 但并未曾株连宫外的?家人或进一步追究。 仁宗的?口谕只说,因着皇后仁德,也为仍在病中的皇子元嘉祈福,所以只办&#xe863;手之人,不株连家人。 朝堂上自然是领旨颂圣,此事也就过了。 萧缙回到王府与玲珑说起内里详情,只是叹息:“其实那几个宫人,最多就是知情不报。他们能如何呢。慈懿殿威势至此,连陛下与我尚且多有迂回退让,那些宫人哪有什么选择。” 外头的风雪越发急了,而前朝后宫的?局势严峻犹胜风雪,哪怕正房里地龙烧得极旺,玲珑还是心里难免发寒,靠在萧缙的?怀里蹭了又蹭。 “那是当然,做奴婢的?,生死都是牵在主子身上的?。”玲珑也低低叹了一声,“我母亲一直怕的?,就是我会卷进这?种宫妃算计之中。” 萧缙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颊:“没事。岳母担心的?事情是永远不会有的?。现在裴姝出去了,府里更清净了。过了年等陛下心情好些,我就上本给你?请封。” “名分什么的?,其实也不急。”玲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心中还有其他更加担心的?事情,“我怕的?是元嘉殿下病情再有什么变化,或是慈懿殿再有什么更狠辣的&#xe863;作。你?先前不是说,京畿的驻军有一半都是……” “有些事,怕也没有用。”因着连日在宫中忙碌,萧缙有些疲惫,但也多了几分坦然,“在宫里这?几日,我一半时间在内廷司审案,一半时间在御书房陪着陛下批奏章,越发觉得江山社稷,天道人伦,样样重似千钧,咱们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此外,便是行乐及时了。” 说完,居然直接低头吻了下去。 先前曾经在送别 父母路上“借色消愁”的?玲珑此刻如何能推拒呢?再者,萧缙在宫中这几天,她也很思念他了。 深深的?缠绵长吻一个接着一个,重重帷幕之间,灯光昏黄的?正房,温暖如?春。 而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着,一阵比一阵更加凛冽。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洒了数日,让广平八年的?元日银装素裹,也给本就带着些肃杀的?新春,更添冷意。 但最为震&#xe863;朝野,人人心中皆生冰凉惊惧之意的,还是二月初三,往年都已经回暖的?京城再次飘了一场小雪。 而在这反常的天气之中,昭阳殿里年仅五岁的?皇子元嘉,在仁宗与皇后昼夜守护了数日之后,还是不幸夭折了。 仁宗吐血病倒,中书省不得不代行蓝批。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5、五十五、旧事重演 五十?五、 春风终有送暖时, 但大晋皇城一直到了四月中,天气转热,仍旧是一片死气沉沉。 元嘉殿下被追赠为孝贤嘉德太子, 极尽哀荣。 仁宗的身体却急转直下,越发沉重。 初时并没有人察觉出什么异样,仁宗本就不算特别强健,腊八裴妃滑胎, 二月再失长子,伤痛之?下卧病实?在是人之?常情?。 连萧缙与玲珑都没有生出疑心,因为前世的仁宗也在元嘉夭折之?后病倒过。 然而眼看两个多月过去,中书省的蓝批仍未停用, 荣亲王萧缙更是从三月初便破例入阁, 每日进宫与中书省平章政事、左右司马并另外两位辅臣一同批阅奏章。 太医院的诊治每五日抄送一回中书省, 仁宗的病情?竟是缠缠绵绵, 哪怕偶尔看着好些, 却再不数日又转沉重, 不是发热就是呕吐,始终不见真正的起色。 群臣忧心忡忡,一则是出于?君臣之?义,担忧君上;再者, 便是仁宗现在已经膝下无?子, 倘若山陵&#xe863;摇, 最有可能拾级而上就是平郡王与荣亲王兄弟二人。 但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恭亲王或再远一些的宁郡王子嗣, 过继给段皇后为嗣子,也可以?承继大统。 恭亲王是先?帝的弟弟,仁宗与萧缙的叔叔, 现在膝下有三个孙辈,最大的已经十?一岁。 宁郡王是先?帝的侄子,已故的老宁郡王是先?帝另一个弟弟,宁郡王膝下也有二子,不过年龄小?些,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按着历朝历代的惯例,兄终弟及是有的,从宗室过继嗣子也是可以?的,礼法上都说得过去。 但最大的差别是,若过继嗣子为储君,那么仁宗身后便是段皇后为太后,极有可能垂帘辅政。届时高太后便是太皇太后,或者便要颐养天年。 反过来若是平郡王或荣亲王继承大统,那太后的凤位全然不变,对朝政的影响就会直接得多。 这?些念头在三月下四月初的时候,还只是在群臣的心中徘徊纠结,不敢出口。 但眼看到了四月下旬,仁宗的病况还是一天拖过一天,各地?的请安折子不断送到京城,得到的却都是中书省蓝批 ,人心浮&#xe863;越来越躁&#xe863;。 提议给皇后过继嗣子的本章开始逐渐提出,而安国公则开始推拒平郡王出来接账军务实?任。 到了这?样的局面,莫说萧缙在朝政忙碌之?间越发疲惫忧心,玲珑也一日比一日睡得更不安稳。 因为这?情?形实?在是太像前世的广平十?一年了。 不管朝廷上有多少人提议皇后过继,名?义上都是说着仁宗仍旧年轻,龙体定能调养好,先?过继一个嗣子培养。 可实?际上就是仁宗体弱病重,一旦真的过继嗣子随后山陵&#xe863;摇,那便是幼主登基。纵然有段皇后甚至高太后可以?听政,到底还有盛年的平郡王、荣亲王等叔辈在。 主少国疑,此策不宜妄行。 那么很自然的,另一件群臣不敢明着提出,却在心中反复思量的,就是平郡王与荣亲王哪一位更适合拾级而上。论才干当然是荣亲王,但论长幼与外戚的支持,却是平郡王更强。 朝廷上没有明着争论,私底下站队却是难免的。尤其?是五月端阳将近,只看各王府的走礼便能见到些端倪。 玲珑在元月里已经正式封了侧妃,虽然还是距离正妃再差一步,但随着裴姝的被出家,宗室公卿之?家也终于?确知,以?前荣亲王身边那个贴心的书房女史,如今已经快要成为王府女主人。 从进了四月开始,玲珑就开始陆续收到各种各样的吃茶饮宴之?类的帖子。 只不过若是真的按着那些下帖之?人意图从龙的那些心思,莫说玲珑已经是侧妃,哪怕还是女史,也是一样会请的。 局势如此,玲珑当然是十?二万分的谨慎,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她总是有些不安,心头的恐惧一日胜似一日,总觉得荣亲王府收到的礼物与帖子越多,仁宗与萧缙之?间前世曾经有过的兄弟离心就越有机会重现。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蝼蚁尚且贪生,仁宗自己也会想要长命百岁,稳居帝位。 现在他丧子病重,萧缙却身强体健,手握重权,意气风发——这?样的对比,除了真圣人之?外,谁能心里真的全无?芥蒂呢? 但玲珑却万万没料到,她担心之?事成真的竟会这?样快。 五月初四,就在端 阳的前一日,仁宗的身体终于?稍稍好了一些,虽然还没有重开朝会,但至少传了辅臣与中书省平章政事并萧缙到御书房议事,也勉强亲手行朱批,批复了一些奏折。 也就在这?一日的下午,四份加急军报与密折送进了宫中。 而后便是玲珑这?辈子最黑暗的五天了。 因为当晚萧缙又没能回王府,也没有像先?前一样打?发人回府跟她交代一声自己是有什么事情?要留在宫中,或是去上林营之?类。 时至午夜,玲珑猛然惊醒。 她听见了又陌生又熟悉的甲胄声,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曾经在梦中听过,但她觉得此刻不是梦。 很快外头便有灯光火光,人影幢幢。 隋喜跌跌撞撞地?进了正房,因着跑得太急,竟在门槛处绊了一跤,扑跌在起了身的玲珑跟前,却也顾不上,只是回手指着外头:“侧妃,外头是……是朱亭卫……王爷……” 玲珑弯腰先?将隋喜扶起来,强压着自己满心冰凉与背脊发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再镇定些:“是朱亭卫要封锁王府么?王爷在哪里,在御前,慎德堂,还是内廷司?” 她不是不惊惧,但声音还是清朗而稳定的。 隋喜也强行定了定神:“不在慎德堂,应该在宫里,不至于?……内廷司罢?” 这?意思便是他也不知道。 “知道了。”玲珑点点头,“出去照应吧。叫府里的人别慌,不管有什么,自有王爷与我?承担,不会损伤你们的。” 这?话大是不祥,但还有什么能比朱亭卫夤夜封锁王府更加不祥呢。 隋喜也没有什么话可以?相?劝,只能躬身一礼,便出去了。 玲珑回到暖阁里去梳妆——这?情?景,前世里是有过的。那时是秋天,并不是端午,萧缙也是奉旨入宫议事之?后就没有再回来,然后王府就被封了。 如果?说重生一回,这?仍旧是他们无?法避免的命运,那也没有办法。人力终究有限,可她到底得了与萧缙两心如一的时光。 接下来不管是圈禁是流放,或是要死要生,总之?都与他在一处便是了。 五天后,萧缙终于?归府了。 金冠公服皆已除了去,他身上穿着宗室待 罪受审的素衣,双手带着长链镣铐,鬓发勉强算得齐整,行&#xe863;之?间腰腿肩臂皆有轻微的僵硬。 玲珑见到他便立刻奔了过去,根本不在意他身后还跟着恭亲王、平郡王、御前直属的龙骧将军并尚务府等人。 “王爷!”她一眼便看出他这?样是受了刑的,便是没有前世那样重,仍旧心如刀绞,眼眶发热,握了他的手。 谁知并没有什么侍卫军兵过来推她,萧缙却一把将她推开:“退下!你不过是我?府中的侍妾,谁许你这?样没有规矩!” 他这?一声呵斥出口,连同迎在院中的隋喜琥珀等人尽皆怔了,玲珑被他推得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站稳,眼圈越发红了,死死咬着牙才没立刻落下泪来。 萧缙并不看她,只是转向恭亲王一拱手:“王叔,陛下已经许了我?带几件旧物上路。至于?府中这?些人,各自遣散回乡。我?不曾娶妻,这?些妾室与婢仆没有什么差别,陛下也说了不会牵连,都放了罢。” 虽然没有听到完整的旨意,但看五日前朱亭卫连夜封府,今日萧缙又是这?个阵仗模样回到王府,隋喜等人也半想到了,自家王爷定是惹上了什么堪比谋逆的滔天大罪,才会如此。 所以?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了一瞬之?后便立刻哭着跪了一地?,纷纷表示不管王爷到哪里,都愿意跟着伺候。 萧缙对隋喜等人倒是口气温和,甚至还想像先?前那样笑着踢他一脚,但刚一转腰,便咬牙皱眉,似是忍了痛,不过笑意还是有几分的:“我?这?是要到北地?去流放,还能带着仪仗么。甭说这?不靠谱的混账话,你去安排府上的人遣散安家返乡的银子便是。” 隋喜等人哪里愿意,可是外头朱亭卫尚在,眼前看着恭亲王平郡王龙骧将军等人显然是来宣旨,说不得一时三刻叫萧缙拿几样东西便要押走。 这?时候也顾不得打?听这?滔天大祸到底是如何?从天而降,或是喊冤叫屈,心思飞转之?间便赶紧退下,遣散府中的人倒是后话,赶紧拿些银钱物品预备萧缙的路程才是真的。 玲珑却不肯走,但没有再去拦萧缙,而是向在场之?中位份最高的恭王深深一福:“王爷 ,如今既然已经在这?里,可否让妾与他多说几句话?不需要走远,就在前头两步,您诸位都能看着。” 恭亲王等人陪着萧缙回到荣亲王府是因着恩旨,特许他回府取几件旧物,本就是人情?差事,当然也不会像三法司看得那样紧。 若是说要两人单独进入房舍说话当然不行,主要是怕武艺精强的萧缙会逃走。但若说就是往前多走几步,众目睽睽,其?实?无?妨。 恭亲王颔首:“可以?。” 萧缙却不愿意:“你不过是我?的妾婢而已,没有什么好说,赶紧去找隋喜拿了银子归家——” 他没说完,玲珑已经直接上手去拉他的镣铐:“你现在已经是罪人了,刚才恭亲王殿下许了我?,你凭什么对抗恭亲王的钧令?” 一边说,一边就硬扯他往前走。 别说萧缙没想到,恭亲王与龙骧将军等人也没想到,一时间啼笑皆非。 萧缙身上犹在疼痛,也不好再怎样推搡,只得由玲珑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刚好在院中的海棠树前站定。 “谢玲珑。”他清了清嗓子,“我?如今获罪,并不会牵连你,主要是你不够资格,所以?不要再哭哭啼啼地?纠缠了。” “萧缙。”玲珑正面望向他,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目光里满是坚定,“你再说一次这?样的混账话,我?就——” “你可以?改嫁给沈安,或是旁人。”萧缙不等她说完,就抢先?接口,“你以?前不是说么,你一定会离开王府的,一定会改嫁的,现在你可以?改嫁了。” 他的话说的很冷,但眼光却并没有直视玲珑,都是投向了别处。 “啪!”玲珑忽然扬手打?了萧缙一个耳光,当真是抡起手臂用尽全力的。 萧缙猝不及防,加上手上有镣铐,被打?得踉跄了两步,俊秀面孔上立刻浮起了指印,不由活&#xe863;了一下牙床,才重新望向玲珑:“这?就是你叫我?过来的原因?” 玲珑冷笑了一声:“萧靖成,说这?么多混账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旁人没有资格与你同罪,我?凭什么没有?今日我?们就拜堂,反正你是罪人,也不用经过尚务府了,就算要经过,恭亲王在这? 里可以?主婚,尚务府的人在这?里可以?登记,我?们今日就成亲。你敢再抛下我?一步,我?即刻便死在这?里。” 手腕一翻,竟从袖中取了一柄锋锐的小?剪刀,直接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玲珑!你不要胡闹!”萧缙登时大惊失色,他太了解玲珑的性子,眼看着那剪刀的刀尖已经迅速划破了她的一点肌肤,本能就要上前去夺,“你先?将剪子放下!” 玲珑退了一步,手中剪子还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目光也依旧直直地?望着萧缙:“你再说抛下我?试试看!” 萧缙无?法,只得和缓了语气:“我?……我?此去北地?,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你又何?必……”一边这?样恳切地?说着,同时微微侧脸,在恭亲王等人无?法看清的角度上快速地?眨了眨眼,同时握着镣铐的双手也飞快地?打?了个手势。 玲珑看得分明,但心头仍旧百味杂陈:“我?们今日便成亲,我?随你去。” 萧缙忽然一阵心酸——玲珑并不是任性的人,也未必没有看懂他刚才的暗示,她只是实?在畏惧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以?及眼下不可预测的未来,一步也不想与他分开。 “王叔。”萧缙咬了咬牙,转向了恭亲王,“让您笑话了,倘若我?们现在拜天地?,您能给我?们主婚么?” 恭亲王不由与平郡王、龙骧将军几人互相?看了看。 最终这?拜堂还是成了。 萧缙身为罪人,镣铐在身不能更衣,玲珑便自己也换了素衣,拆去簪环。 恭亲王为主婚,龙骧将军为媒,尚务府长史写了婚帖,三拜成礼。 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极其?简单的礼节便即完成。 萧缙望向玲珑,弯了弯唇,眼眶也有些温意——死生流转之?间,他们居然这?样成婚了。 玲珑眼睛里却都是浅浅的欢喜,如今她终于?是萧娘子了。没有凤冠霞帔又如何?,前路未知又怎么样,至少,他彻彻底底是她的人了。 因着恭亲王开了这?个恩典,那么收拾旧物之?类的事情?就实?在不好耽搁了。他们取了月华堂里淑妃的画像,先?前仁宗所赐的青田石印章,此外便是简单拿了两件衣伤, 又接了隋喜等人红着眼睛塞过来的银票,便一齐登上了在层层护卫押送下,前往北地?的马车。 虽然马车车厢里只有两人单独相?处,但因着周围都是随行押送的侍卫兵士,这?白日里的行程,便静坐无?话,只是相?互依偎着走了大半日。 一直到了晚上,在官驿所安排的厢房之?中预备休息,玲珑才算终于?得了单独与萧缙安心说话的机会。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现在还想抛下我?!”就在萧缙以?为玲珑要问他在宫中发生了什么,或是他身上伤势之?时,玲珑劈头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还有大概两三章,正文就会完结。之后可能有后记和一点点番外。 正如我以前的作话提到过,我自己对这个故事的核心设定和一些人物的构架与把控都没有做到特别满意,虽然有过去两年都没写文的生涩,但终究还是因为水平的问题。再次感谢您的包容与支持,下一本我会争取呈现出更好质量的作品。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6、五十六、渭亭北 五十六、 “不想让你辛苦。”萧缙弯唇一笑, 他手上的长镣暂时取了?去?,便直接伸手去?揽玲珑,“当然现在也不必再说?这话, 萧娘子,以后你真?的是哪里也不能去?,只能跟着我了?。” 玲珑哪里肯就这样放过,直接拨开了?他的手:“就这一句话?你没什么旁的解释?我若真?的去?改嫁给沈安了?呢?” “那, 那我就等你们和离呗。”此刻再提起?沈安,萧缙便不再介意了?,只是不&#xe863;声?色地往前再蹭蹭,多靠近玲珑半尺, “便是你当真?改嫁跟了?他, 终究还是要再分开的。更何况,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哪里还能看上他呢。” 说?着轻轻去?拉玲珑的衣角:“但我也知道错了?, 以后再不敢了?, 娘子饶我一次,不要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玲珑越想越委屈,眼眶又热了?,“不是说?好了?吗, 生死都?要在一处的, 不就是流放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想赶我走?……” 萧缙赶紧一把将她?强行搂进怀里, 不管玲珑怎么挣扎,就是不肯放手。他这样用力,背上的伤口不免就有些拉扯疼痛, 但也只是咬牙忍着。 很快他便觉得?胸前微烫,是玲珑的眼泪滚滚而落,不再挣扎的她?开始在他怀里呜咽:“你这混蛋……” 萧缙唇角还是微微扬起?的,先由着她?哭骂了?几句,才低头去?轻轻地亲她?的头发与额角,同时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飞快地说?了?两句话。 玲珑的背脊一僵,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真?的?” 萧缙微微颔首,同时再次环视这间官驿厢房,尤其看了?看门窗的距离,随后揽着玲珑便往床榻过去?,叹道:“如今你后悔也是来不及的了?,咱们今日拜了?天?地,这里便勉强算洞房罢,总比将来到了?北地苦寒之?地强些。” 说?着又忍着腰背疼痛,将玲珑抱了?,轻轻放到床上。 那蓝布被褥与灰布床帏都?很是陈旧,万幸还算浆洗干净,而他们在这样情形下,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更何况,这样的日子,他们前生不知有多少 。 甚至当那略有些粗糙的棉布被里摩擦在肌肤上,萧缙与玲珑几乎同时勾起?了?前世在北地的记忆,也让随后的亲吻与缠绵,更加激烈了?几分。 月上中天?,云收雨歇。 玲珑倚在萧缙的怀里,全身都?没了?力气。 又舒缓了?气息半晌,才能重新找回自己先前心里的另一个疑问,用轻之?又轻的气音低低问道:“皇上这是要主&#xe863;出?手?” 萧缙点了?点头,略略侧了?些身子,一方面将玲珑抱得?再紧些,同时也是少压一些伤痕相对严重的左侧:“嗯。陛下这是将计就计。慈懿殿构陷我的手段与前世是一样的,只是因着提前了?几年,有些仓促,罗织攀诬的证据并?不够周密。” 顿一顿,他唇角又微微扬起?:“当然,便是周密如前世也是没用的。最要紧的几处人事,我去?年便与皇兄提前说?过了?。驳回那折子并?不难,但驳了?之?后无非就是让慈懿殿无功而返,并?不能将他们如同裴家一样连根拔起?。” “那咱们到了?北地,又能如何呢?”玲珑心中飞快盘算了?一下,“我记得?你先前提过,玉龙关?固若金汤,北地驻军不多,也不能南调,最大的变数还是在西南和京畿。” 口中说?着军国?大事的变化,手上则是本能而随意地去?顺着萧缙的小臂一路抚上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的声?音已经这样低,但回应玲珑此问之?时,萧缙仍旧再次压低了?气音,几乎可说?是声?如蚊讷地在她?耳边:“这就要看冀州军那一路的变化——若是快,咱们有可能在到达北地之?前就脱身折返,也可能先到北地等几日,但无论如何,最多半月之?内预备完毕,就能&#xe863;手。” 玲珑什么话都?没有再问了?,她?已经大概明白了?眼前的局面。 正如他们先前担心的以及一直在暗中预备的,慈懿殿提前&#xe863;手了?。但仁宗并?没有像前世的广平十一年一样当真?怀疑萧缙,反而兄弟商议之?后做了?这一场戏。 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与上辈子一样的,病弱无子的仁宗怀疑了?年少英武的荣亲王有不臣之?心,刑讯之?后夺爵流放 。 为了?做足这场戏,荣亲王府中人一无所知,萧缙遣散府中下人并?妾室也是合情合理,因为他前世也是这样做的。 那时隋喜等人也提出?要跟去?北地伺候,女眷里头哭着闹着说?要与王爷同生共死的也有,但最终不顾一切的真?的追着到了?北地的,只有玲珑一个。 不过那已是前尘,在如今的局面下,他们目前的行&#xe863;应当是没有露出?破绽的。 同时玲珑也明白了?萧缙为什么真?的不想让她?同行——半月之?内的&#xe863;手应该是要发&#xe863;一场真?正的奉旨“兵变”。 她?虽然会骑马,却还算不上弓马精熟,现在只能希望倘若有急行军之?类的变故,不会拖累萧缙。 “睡罢。”萧缙虽然自己眼皮也沉了?,但从玲珑的呼吸中听得?出?,她?还没睡着,便又抚了?抚她?的手臂,“什么都?别?怕,有我呢。也就半个月的事了?。” 玲珑回手也去?抱萧缙,将自己更深地埋在他怀里。 半月,十五日。 她?睡着之?前,心中还是忍不住再次默念了?这个日程天?数。 纵横前朝后宫几十年的高氏一族,真?的能这样快就解决掉么? 随后两日,继续往北地的行程都?很平静枯燥。 因着随行押送的兵士大半是步行,马车行进得?就很慢。 玲珑只看先前萧缙的谨慎,便知他不得?不防范着这些兵士之?中有高家的眼线,索性白日里便踏踏实实地镣铐加身,少言少语,专心赶路。 从第三日的夜里开始,玲珑便听到外头有人轻轻敲击墙壁的声?音,窗外也会有些“虫鸣鸟叫”。 乍一听似乎很是寻常,但萧缙翻身醒来,或是下地起?夜,玲珑总是知道的。 只不过萧缙不与她?细说?,她?便装作不知道。毕竟数十兵士押送随行,还是要谨慎提防,除了?最要紧的之?外,其他的还是能不说?就不说?罢。 日落日出?,马车摇摇晃晃又走?了?两天?。 五月十四黄昏,队伍到了?渭亭北。这是沧州最靠北的一座官驿,一日路程之?后就能进入郴州地界。再往北四日的路程之?后,便是郴州北地,大晋疆界内最为苦寒之?地。 “渭亭北。”眼望天?边落日的余晖,与苍茫暮色之?中的官道与驿站,萧缙忽然有些轻微的慨叹,“你还记得?这里么?” 玲珑弯了?弯唇,轻轻点头:“嗯。我是在这里追上你的。” 萧缙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上辈子他流放的时候,玲珑并?不是他的妾室,甚至连宫籍都?没有了?,也就真?的没有资格与他一同流放。 然而这个傻丫头却自己雇了?车马,一路追着当时他被押送的队伍,直到渭亭北驿站。 如今死生流转,他们再次因着名义相同的流放再至此地。 而玲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是在她?还不知道这流放只是与仁宗的合谋、假作获罪之?前,这个傻丫头再次主&#xe863;跳了?火坑,义无反顾。 玲珑自己却没想那么多,她?确实就是这样地爱着他呀,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奔波折腾些,又算什么呢。 所以当晚间萧缙比前几日更热情地缠着她?亲了?又亲的时候,玲珑还去?推他:“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咱们到底是在路上呢,也别?太……” 其实萧缙倒也不是想太过亲热,毕竟随着日子一天?天?的靠近,按着他前两日接到的暗号,随时都?有&#xe863;手的可能。 但毕竟是上辈子二人真?正冲破一切顾虑在一起?的地方。 尤其想起?那时他身心皆重伤、万念俱灰之?际见到玲珑的那一刻,玲珑像个小太阳似的,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光芒,萧缙却回想起?来便心潮激荡。 且两人现在也成婚了?,多抱一抱亲一亲总是可以的罢。 因顾忌着外头看守的兵士,二人在房里也不好&#xe863;静太大,玲珑终究还是有一点不好意思,于是每当萧缙抱着她?不肯放手的时候,她?也就只能由着他去?了?。 而就在萧缙再一次要将她?亲到呼吸都?有些急促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一声?极其尖锐的呼啸声?骤然破空——“嗖!” 随即便是“铎”地一声?! 赫然便是一支狼牙箭破窗而入,直接钉在了?壁板上! 那狼牙箭的劲力好大,入木三分,箭尾犹自颤&#xe863;不绝。 “有刺客!” 外头迅速混乱起?来,兵士们的呼喝声?、统领的号令声?,拔刀出?鞘的金铁交错此起?彼伏。 “靖成?”玲珑愕然望向萧缙,“这是——” 萧缙先将板壁上那支狼牙箭拔下,面色登时就变了?:“这是战云营的弩.箭。” 他迅速查看了?一下房中的家具,直接将简陋的木桌与坐榻推倒挡在窗前,又拉着玲珑矮身到箱笼旁侧:“你在这里不要&#xe863;,他们可能带了?弩.机,寻常的门板挡不住。” 玲珑一把拉住萧缙:“战云营,就是前世到北地刺杀你的人?”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7、五十七、预备 五十七、 “是的。但是别怕, 我有?预备。”萧缙说着,从自己的布靴里摸出了一把钥匙,开了手?上的镣铐, 又反手?从床底摸出一把长剑,直接便往外冲。 开门的一瞬,又是两支弩.箭从门窗激.射而来?! 萧缙侧身闪过一支,同时挥剑击落了另一支, 一跃而出的同时冷喝发令:“岳岭,许兴义,保护王妃!燕九,李东程, 登高!弩手?掩护!” 这一连串的&#xe863;作言语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玲珑还没看明白萧缙是将剑藏在?床底哪里, 他?已经镣铐丢在?地?上, 出去与敌人接战, 而两个兵士则提刀冲进房里, 手?中皆提着看着很像斗笠的藤盾:“王妃莫惊,属下?前来?护卫!” 言罢二人刀锋向?外,一左一右守在?玲珑身边。 这个变化虽然迅速地?让玲珑安心了几分,但随着安心而来?的还有?一点点轻微的尴尬。 就, 前世今生跟萧缙相好了两辈子, 第一次被人称作王妃, 居然是在?这样身穿粗布素衣, 鬓发散乱, 蹲在?一堆破旧箱笼中间强忍着想要瑟瑟发抖的惊惧,也不好站起来?回?话,只能继续蜷着以免增加他?们保护的难度。 当然, 事急从权,凡事还是以大局为重。 但玲珑心里多多少少是有?那么一点不能说出口的郁卒——等平安回?去一定要重赏这两位护卫的兵士,嘉赏之外也得封口…… 她这里胡思乱想着,只听?外头?的金铁交战之声越发激烈,伴随着萧缙继续几声喝令,还有?敌人的呼哨,弩.箭破空的嗖嗖声先是骤然密集了一阵,但只有?两三枝飞进房中,皆被护卫玲珑的岳许二人击落。 再一刻之后,弩.弓之声便减少了许多,尤其是那自远而近的利箭破空更少。但外头?的刀剑相击甚至肉搏之声却暴增,呼喝之中混杂着骨折的声音与或高或低的叫骂与惨叫,血腥味亦渐渐可闻。 玲珑说不害怕是假的,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尽量不让自己发抖,眼光盯着萧缙丢在?地?上的那副镣铐,不敢探头?往外看,而脑海里则不可抑制地?再次浮现前世萧缙被刺杀的那一日。 那 时也有?弩.箭,但不是直接破窗而入,而是带着火油射.在?他?们的房舍四周,随后才有?数人全?身黑衣,蒙面持刀砍杀袭击。 那时萧缙如何力战,以及具体是如何杀死八名敌人,那过程玲珑根本就记不清楚。 因为她同样被萧缙先是藏在?家具杂物之间,后来?才因着敌人已经杀入房中,萧缙才不得不将她拉到身后,再次拼死血战。 彼时她亲眼看着浓浓的血腥味中,敌人的利刃与拳脚如何一次又一次落在?萧缙身上,他?中间其实不是完全?没有?脱身机会,但却不肯丢下?她而自己逃走…… “谢氏定在?房中!” “抓活的!” 又是一阵暴喝声在?厢房外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如同骤雨般的马蹄声。 玲珑的思绪骤然被拉回?眼前,现在?她成了刺客的目标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瞬间想起的,居然是腊八宫宴那日,高太后慈和温柔的笑容与声音,“……玲珑心思,水晶肝胆……以后荣王府你?要多费心了……” 当时她听?着这话便觉得是有?刀子藏在?话里的,现在?终于成真了。 “保护王妃!”不只是敌人的声音逐步在?激战之中靠近厢房这边,门外兵士的声音与呼喝同样在?靠近。 “嘭”地?一声大响,厢房的门板被人直接撞开,门外有?身上带血的兵士被人一脚踹进房中! “潘山!”在?房内负责保护玲珑的其中一个兵士许兴义本能上前去扶了一把自己的同袍。 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玲珑却觉得这名字略有?些耳熟,不及细思,便脱口而出:“小心!” 这时只听?“噗嗤”一声利刃入肉,许兴义已经被潘山刺中,不过仗着玲珑叫的那一句,许兴义本能侧身回?步,这一刀刺得不是太深,还能转身挥刀反击。 潘山也没料到自己会被突然叫破,同样退身不及,便被许兴义这一刀砍在?腿上。 岳岭立时跃上,惊怒之间满是同袍相背的愤恨,四刀连斩势如猛虎,潘山勉力招架了三招,还是被第四刀抹了脖子,瞬间身首异处! 不片刻又有?人冲进厢房里,许兴义与岳岭二人拼死力战,击退了两轮, 玲珑虽然还是有?些牙齿打战,但也渐渐在?越发浓重的血腥味里有?些习惯了,甚至还捡起了潘山刚才被击落的匕首。 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除了被保护她还能做什么。 但,人活着总是要拼尽全?力吧。 就在?这时候,随着那阵马蹄声的渐渐止息,外头?又传来?了更多的金铁之声与疾奔的脚步声,中间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抓活的!” 是卫锋! 玲珑心头?终于猛然一松,卫锋来?了,那就是援军到了,这应该就是萧缙所?说的早有?预备。 随后的战斗便在?一盏茶之内结束了,玲珑却不大有?勇气站起来?看看外头?,因为她目光所?及,已经能看到潘山的滚在?旁边的头?颅与尸首并满地?血迹,而院里经过这样惨烈的一场拼杀,又会是怎样情?形。 “玲珑!”几乎是外头?的交锋之声刚停,萧缙便已经大步冲回?厢房。 他?身上本是素衣,这满身的血迹便更触目惊心。 “靖成!”看到萧缙,玲珑便顾不得旁的了,手?中的匕首一丢,便立刻起身扑到他?怀里,“你?有?没有?事?” 萧缙的呼吸还是急促的,但见到玲珑平安,自己也放了心,拍了拍她的背:“我没事。”随即向?岳许二人摆手?,“辛苦了,去料一下?伤口。回?到京城,再慰劳你?们。” 二人赶紧躬身行礼,便出去裹伤。卫锋领着人将给萧缙预备的甲胄马靴伤药兵器等物送进了厢房,随后单膝跪倒:“王爷,属下?来?迟了,请王爷降责。” 萧缙还是没有?松开玲珑,亦向?卫锋摆手?:“已经很及时了,你?们也辛苦了。冀州军预备好了么?” 卫锋拱手?应道:“是,冀州军中路左路,京策军南营北营的弟兄都准备好了。京城内外九门按着王爷的吩咐,一明两暗。宫中的北门与西门,以及上林营、内廷司、朱亭卫左翼,皆已齐备。” “好。”萧缙颔首,“先带弟兄们清点今日的损伤,卯时日出前整队出发。” “是。”卫锋起身应了,但向?后退了一步,还是迟疑问道,“那王妃是先就近安置,还是?” 萧缙缓缓舒了一口气,看 了一眼怀里的玲珑,唇角一扬:“给本王多预备两匹替换的坐骑就是了。另外再去找一件尺寸小一些的护甲。” 卫锋会意,领命退了出去。 而玲珑这时也渐渐心里重新安定下?来?,从萧缙怀里退了一步:“我会不会拖累你?行军?” 萧缙笑笑摇头?,随手?抓起旁边的床帏,将自己手?上的血迹先擦了,才去揉了揉玲珑的头?发:“我现在?好庆幸你?来?了。看他?们今日的布置,是已经算计着要抓你?。虽然我与陛下?商议的时候已经提过要派朱亭卫暗中保护你?,但到底不会阵仗太大。”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现在?想想,我都后怕。倘若慈懿殿下?狠手?,或明或暗地?将你?抓了……” 萧缙摇了摇头?,竟说不下?去。 玲珑明白他?的意思,她自己的心思也是相类的,倘若萧缙真的在?获罪流放的路上或北地?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是决计不能自己独活下?去的。 “所?以,还是我聪明罢?坚持跟着来?了,你?就不会分心了。”玲珑伸手?去抚萧缙的脸,“没事的,不用后怕,咱们这不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呢么。” 萧缙再次笑了,明明刚才的腥风血雨之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玲珑这样害怕,但见着他?的心绪有?几分低沉,她便立刻就能这样明亮又温暖地?来?安慰他?。 “是。”他?按了她的手?,在?她掌心里蹭了蹭,“我娘子最聪明,天下?第一。” 玲珑主&#xe863;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一样亲了亲:“你?知?道就好了。现在?赶紧裹伤换衣裳罢,是不是出发前没有?多少时间再休息了?” 萧缙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弟兄们还能小睡两个时辰,我得跟卫锋他?们再合一次细节。你?换个衣裳先睡一会儿,之后便要急赶了。” 玲珑点点头?,但只是应他?的前半句,同时&#xe863;手?给他?解衣裳:“我先帮你?更衣裹伤,等下?去看看其他?受伤的弟兄。你?们计划之中应当是只带了伤药,没带军医罢?我给你?裹伤这些年,也算熟手?了。我去帮着些。” 萧缙低头?也去亲了亲玲珑的嘴唇:“ 我娘子真好!今日情?形特殊,那就辛苦你?了。” 这时卫锋已经找了小号的护甲过来?,低着头?送进了厢房。玲珑先给萧缙处理好伤口,换了衣裳甲胄,自己也将头?发梳成简单的团髻,更衣着甲,随后便去帮着受伤的兵士们裹伤上药,忙碌起来?。 这些兵士中有?一半是萧缙提前安插的,另一半则是尚务府的常规编制,但不管先前与萧缙渊源如何,所?有?人都知?道玲珑是在?听?说萧缙夺爵流放那日坚持与他?成亲同罪的。 此情?此义,已十分令人敬佩。 这时玲珑又亲自过来?帮忙照料伤者,众人更是感&#xe863;。 以至于到了卯时,众人整队出发之时,萧缙与玲珑一齐出来?,下?属齐齐行礼,萧缙竟隐隐觉得有?那么一瞬,好像弟兄们对玲珑的敬意比他?还强三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8、五十八、终章 五十八、 一路乘着夜色往西南疾驰, 玲珑起初还以为自己能单独骑马,结果萧缙直接叫人拿了二尺宽的布带,将她缚在自己身前, 同?骑而行。 玲珑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结果一回头看到几个伤势相对重些的兵士也是这样绑在马上与同袍共骑,才知是萧缙领兵急行时常用携带伤病同?袍的法子,那点害羞即刻便泯了去。 事实上, 随着萧缙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催马狂奔,玲珑便什么都心思想法都没了。 战马一路疾驰,远比她以前骑过任何马匹加在一处更加迅猛百倍, 因?为极其快速, 自然也就非常颠簸, 劲风扑面之外, 玲珑只觉得?大腿生疼, 五脏六腑都要颠成一团了。 待得?一个半时辰之后, 他们赶到了与冀州左路军约定回合的小松河附近换马,玲珑被萧缙抱下马的时候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过她头脑还是始终非常清醒的,也在萧缙与卫锋几句零散的对话之中越发明白了接下来的安排。 京内一共有上林营、御卫司、朱亭卫、京卫衙门巡防营四支兵力,京外则分别是京南大营, 冀州左中右三路, 并京策军四?营, 总共八股兵力。 内四?外八加在一起, 慈懿殿的势力盘根错节, 而其中最要紧的莫过于兵力最强的京南大营,以及掌管宫禁命脉的御卫司,这两处的兵符都在高家人手中。 余下十支兵力里, 完全直属御前的其实也只有朱亭卫一支,剩下的都在多年的两宫拉扯之中互有渗透,这也就是为什么萧缙需要假作流放,暗中统合所有的忠君兵力,一举反扑。 要的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一击成功。 “王爷,要不然我跟伤员们一起到京外等您?”玲珑并不怕苦怕疼,甚至也不怕死,但她怕拖累萧缙。 所以眼看其他被快马带过来的受伤兵士都由冀州左路军接走,自己也有些犹豫。 萧缙却笑笑:“不妨事,此去一战,若是靠我一人一剑,能成什么事。说到底还是弟兄们忠君用命,挽救社稷,复我大晋江山正统。你以前就管着我的机要军书,等下我们接管兵符印信,王妃刚好可以代为清点。” 这 倒确实是玲珑擅长的,她立时眼睛一亮:“既是如此,弟兄们可曾预备了沙土?” “沙土?”萧缙不由微微一怔,“要沙土做什么?我们又不建筑防御工事。” 玲珑扬眉一笑:“灭火。” 萧缙心念一转便明白了,不由抚掌叫绝:“这也就是你能想得到!”招手吩咐卫锋,“即刻传信,叫各队前锋带一袋沙土,不用太多,也不挑什么品质,干燥沙土即可。” 玲珑看着卫锋虽然要领命而去,目光里还是有疑惑的,笑笑补了一句:“若是拿人的时候有人想焚烧什么要紧的信件手书,拿水泼了也会洇了墨迹——” “以沙土灭火,便能保留最多的文卷!”卫锋恍然大悟,立刻躬身,“王妃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言罢转身便跑着去呼哨安排随后的换马分队、携带沙土甚至渔网等事。 萧缙不由笑意越发舒展,亲自牵了自己要换乘的马,还是先将玲珑扶上去:“如今我倒是要庆幸你不曾熟习骑射弓马,不然这领兵的差事,怕是都得落到你手里去。” 言罢自己也翻身上马,从玲珑身后探手过去牵了缰绳:“要不然,等下到宫里的指挥,王妃也给本王参详一二?” 玲珑侧头白了他一眼:“这样的大事在眼前,还浑说。等回头我再收拾你。” 她此刻仍就身着甲胄,发髻高盘,既无脂粉也无珠饰,但这一眼里的风情,仍就让萧缙心头很是热了一瞬。 不过也就是一瞬而已,他还是很清楚此刻兵士们换马、喝水、匆匆进食的修整就这么一刻钟。 萧缙干咳了一声,低声在玲珑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即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肃了脸色,扬声发令:“卫锋,整队出发!” 广平八年的五月十五,是个有些阴沉的日子。 虽然已是盛夏,但京城内外心中冰凉忧虑的人却不算少。 京城街市也不算太热闹,先前按着敕令举国同哀的元嘉殿下大丧刚刚除服出祭没多久,宫中的仁宗皇帝就又传出了病势更加沉重的消息。 虽说这与寻常升斗小民其实没什么关系,但京中的那些大商家大铺面,谁家背后没有宗室公卿,或是京官家中的股份或关系呢? 随着仁宗龙体越发不好, 朝上的局势一日比一日更紧绷。先前荣亲王在御前协理政务,其实有不少朝臣心中都觉得?,或许山陵&#xe863;摇之后便是兄终弟及的局面。 然而随着西南的几道军报送上,荣亲王居然夺爵流放,可仁宗接下来却没有叫平郡王代替荣亲王补进内阁议事,反而提拔了有子孙可以过继给皇后的恭亲王与宁郡王入阁。 朝臣之间立时便有些混乱起来,陛下这还是想要过继嗣子? 带着这满怀的惊惧思虑,可以说京中公卿朝臣,没有一个心情是好的。哪怕是刚刚入阁的恭亲王与宁郡王也不例外——谁想跟高太后对上呢? 很自然的,当主家的心情这样战兢沉重,这些大商铺的大掌柜们也都个个谨慎小心到了极处,便是开门营业的也没有平时的喜气。 眼看到了晌午时分,京城上空的云层越来越厚,似乎是要下雨,闷热的叫人喘气都不痛快,却又像是老天爷耍人玩一样,只是阴阴地不肯落雨。 有些商铺开业时就是提着心的,看着这天色索性就借口避雨,提前关门了事。 而那些晌午没关门的,到了午时三刻也纷纷关了。 因?为京城的街上,骤然出现了迅疾如惊雷的马蹄声。 说起来人数并不是太多,看那服色也不是从来没见过的。 到底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哪怕是小跑堂的也都见过许多世面,什么大官出行,状元游街,公主下降之类的热闹大礼。至于京外来人送折子送书信送军报,见得?就更多了。 可也不知是因着这天又闷又阴的叫人难受,还是这些日子里京城的气氛太紧绷,又或真的这些马就是比寻常的信使马匹更加强壮剽悍些,那马蹄声得得?如雷,听着直让人心惊肉跳,就跟要出什么大事似的。 当然,那些或早或晚关门闭户的掌柜们并不会想到,他们此时的直觉,是对的。 至于他们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仿佛要出大事的想法,也是对的。 因?为那迅疾如风,侵略如火的马蹄声,仅仅在半个时辰之后,便已经踏入宫门,直至御前。 传闻中病入膏肓的仁宗皇帝由皇后扶着走出了乾元殿,亲自接见了翻身下马,满面风尘的荣亲王夫妇。 “陛 下。蒙陛下天恩庇佑,臣未辱君命。”萧缙的甲胄在到得乾元殿前已经从匆匆除去,只是身上沾染的血迹已经顾不得?遮掩除去,直接跪地行礼,同?时右手一引,指向身旁的玲珑。 玲珑身上并没有血迹,只是衣衫也不免有些凌乱,毕竟是随着几路先锋队先后收缴了六处印信,又在进宫之后匆匆去甲。 因?着并没来得及预备什么托盘,便将所有收缴的太后一系将领兵符都放在护心镜上,双手捧了,下跪奉上:“陛下,这是我们收缴的京南大营、京策军并冀州军右路兵符。御卫司与京卫衙门都是就地移交,如今皆单奉圣意,万无二心。” “老七,”仁宗笑了笑,面孔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很好,扶着皇后的手慢慢下了台阶,又亲自弯腰去扶萧缙,“你果然长大了,很好,辛苦你了。” 又一指玲珑:“你先前说,遇到她,便如当年朕遇到你嫂嫂。你说对了一半。扶你媳妇起来罢。” 萧缙躬身应了,转身过去先接了那些印信兵符,又将玲珑扶起,一同?再转向仁宗与段皇后。 仁宗拍了拍皇后的手背,目光还是望向萧缙与玲珑:“你选媳妇选的很好,朕早就应该成全你们的。你看人的眼光,比朕强多了。” “皇兄言重。”萧缙心中升起一股隐约的忧虑,一时却不敢细想,只能再次躬身。 “没有言重。”仁宗似乎想咳嗽,却强自顺了顺气,“你知道朕为什么说,你先前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么?” “陛下,还是进殿说话罢。”萧缙将担忧的心思强压下去,面上只是以前惯常那样混不吝的笑,“臣与臣妻奔波一路,可累了。” 仁宗倒也没有坚持,依旧由皇后扶着,慢慢进了乾元殿,叫人赐座上茶,他自己也喝了一口汤药。 萧缙与玲珑不由互相看看,这乾元殿里的药味这样重,仁宗这些日子到底吃了多少药? “你先前说,你媳妇不敢与皇后比肩,”仁宗将汤药碗放了,直接挥退了过来送漱口水与梅子的中官,竟是全不在意的样子,继续与萧缙闲话家常,“现在看来,也是比得?的。当年先帝责备我,也说过要废掉我储君位份的话,那时你嫂嫂也说过,是 生是死,是废是立,她都陪着我。” 皇后微微垂了目光,温言细语:“陛下,都是少年事了。别让七弟和弟妹笑话。” 仁宗主&#xe863;去握皇后的手:“哪有什么可再笑话的。是朕对不住你。” 言罢重又望向萧缙:“那一半你没说对的,便是你得?了贤妻,你珍惜了。可朕没有,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陛下!”这话里的不祥之意已经呼之欲出,萧缙与玲珑皆心惊胆战,两人再次本能地对视一眼,随即低头劝道,“陛下龙体欠安,一时心绪低落也是人之常情,还请陛下好好休息,您与皇后娘娘的将来还……” “老七,哪个帝王真当真万岁呢?”仁宗再次笑着摆了摆手,“朕真的累了,不想强撑着了。你先前在内阁做得?很好,比朕还好,就跟你小时候读书一样。” 这时仁宗的咳嗽便有些压不住了,勉力?干咳了几声,皇后要给他顺气,仁宗却摇摇头:“没事。” 他还是向萧缙温言续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朕想,要是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但最近,朕也想明白了,人家说长兄如父,朕虽然是你的二哥,但也不太远罢?那四舍五入,便当做有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说到这里,仁宗打开了手边的一个匣子,拿了一卷明黄卷轴递给萧缙。 即便是没听过玲珑以前说起前世后事,听仁宗说到这里,萧缙也是全然明白了。而想起往事,他心中当然更是五味杂陈,眼眶发热,离座起身跪倒,双手接了。 仁宗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有些发花了,皇后看着觉得?不好,赶紧传太医进殿诊治。 萧缙手中握着那道旨意,竟有些微微紧张,并不敢直接展开。 不多时,仁宗精神又缓了缓,还是叫萧缙到跟前说话。 这时萧缙再忍不住,跪在仁宗跟前,眼泪滚滚而落,但立刻回手抹了,咬牙强忍:“陛下,臣惶恐。” “没事。”仁宗摇摇头,“真的没事。当年朕那样惶恐,不也勉强撑了十年么。放心罢,兄长还能再撑几个月的。至少有些事情,得?在朕手里了结了才好……” 说话到这时,仁宗的身体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皇后先拿帕子按了按自 己的眼泪,才转头温言吩咐萧缙与玲珑:“你们先回府罢,这些天辛苦了。皇上说这样多话,太累了。” 萧缙与玲珑虽然担心仁宗,但也知道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再次行礼退出,又在回府的路上叹息了一回。 玲珑越想越奇怪:“我记得广平十五年,我在京城见到的陛下也是病着的,但没有如今这样严重啊。” “或许是心病罢。”大事基本尘埃落定,萧缙这时候终于开始觉得?全身疲惫酸痛,向后靠在马车车壁上,“前世里,皇兄与我离心,也与嫂嫂反目。当时的皇兄是将元嘉的夭折都算在嫂嫂头上,气头上甚至连废后的话都说出来过。” 玲珑其实对仁宗以前的这样作为很是不齿,但今日的天子实在太过虚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也不好说得?太过:“但是这次,皇上是内疚的,他知道是自己对不住皇后娘娘与元嘉殿下,那他为什么却不振作呢?” 萧缙叹息地摇了摇头:“不是什么事都能补偿的。夫妻曾经的同?心生了裂痕,拿什么修补呢。元嘉那么小就夭折了,以前也没得到几分皇兄的疼爱关怀,哪怕皇兄与嫂嫂再生一个儿子好好疼爱,那也不能弥补元嘉的。” “可是——”玲珑还是觉得?,人活着总是有办法往前走的,难道贵为天子的仁宗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用玲珑真的说出来,只看她的神?色,萧缙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笑了笑,伸手去揽她:“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勇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我的幸运,遇到你,错过你,却又重新得到,还得?到了两次。” 玲珑窝在萧缙怀里,低低叹道:“我的勇气,也是会用完的。上辈子,定下……定下你那什么的仪仗礼节之后,我就……” 萧缙心中一&#xe863;,他从来没想过玲珑为什么会知道重生之事,或者说,他没有想过前世的玲珑后续如何,是再次改嫁?还是以荣亲王遗孀身份安度晚年? “你是说我的丧葬之礼?”萧缙低头去问她。 玲珑仍旧是垂着眼帘的,没有抬眼与他相望,声音越发放轻了:“嗯。定下仪仗之后,我就去跟皇后求了一壶酒……” “谢玲珑!”萧缙心头狠狠地一痛,直 接扶着她的肩让她抬了头,“你当时疯了吗?我哪里值得?” 玲珑伸手去抿了抿他的发鬓,仍旧是他最熟悉的笑容:“也没有特别值得,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孤单而已。” “你——你——”萧缙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索性抱着她亲了下去。 她给他的爱竟是这样多。 萧缙想,他真的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当转日接到中书省眀旨之时,哪怕那旨意在澄清他先前所谓的谋逆夺爵之罪外,更提到仁宗昭告天下,要册立他为储君,萧缙都没有显出几分激&#xe863;。 恭谨谢恩之外他唯一追问的,就是什么时候能玲珑的王妃冠服册宝预备好。 毕竟一路至此,这帝位传承,萧缙已经是顺理成章,并不意外的。那么说些实际的,自然是将他亏缺给媳妇的体面尽快补上。 谁知正经的王妃冠服还没做好,按制服孝的素服先送来了。 就在萧缙与玲珑领兵奇袭夺.权之后的第三天的夜里,慈懿殿高太后在睡梦中薨逝。 起居注用了诸多溢美之词,表示太后思念先帝,羽化登仙云云。贵妃当然是不服的,怀疑是段皇后谋害太后,当然不敢叫出来是仁宗的授意,只是万念俱灰之间,想拖着皇后下水。 然而此时的皇宫哪里还是先前的高氏天下呢? 安国公一听到丧钟立刻就上本请求告老回乡,表示要在家乡为太后娘娘设祠守灵,甚至还主&#xe863;提议让贵妃去为太后祈福守陵,或是跟先前的裴姝一样出家也可。总之能脱身皇宫,好歹留一条命在。 说起来这样已经算十分眉眼通透了,然而上谕批复却很简单:贵妃已殉太后,追赠贞孝贵妃。 安国公当场就晕倒在了朝房里。 而此刻的安国公还不知道的是,他晕倒之后,关于他请求告老还乡的折子带着另一道批复与眀旨是直接丢在他脸上的——高氏一族,仰仗太后清名,贪赃渎职,藐视君上,着三?法司会审,抄没家财。 太后五月十八过世,五月二十一,查抄安国公府的旨意就昭告天下。朝野自然是议论纷纷,或多或少都觉得?仁宗对太后家人太过无情。 玲珑听说这样的话只是冷笑:“太后当初对皇嗣 下手赶尽杀绝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一日,这些人就是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就会劝人大度。” 萧缙心里挂着的却是另一件事:“皇兄出手这样急,怕是今年的行宫消暑,不能成行了。” 所谓一语成谶,大约如是。 转眼夏去秋来,当行宫中的数十盆名菊再次绽放之时,宫中再次鸣了丧钟。 因?着储君名分早定,萧缙登基之事很是顺畅。 这时太后的百日孝期还没过,玲珑的荣亲王妃礼服做好倒是做好了,生生没得着机会穿上,便已经入主昭阳殿换上皇后鸾袍了。 对此,玲珑多多少少是有点遗憾的:“我是不是就没那个做荣亲王妃的命?” 萧缙失笑:“当然不是了,你就是荣亲王妃,你还是荣亲王府女史,萧娘子,傻狍子媳妇,小母老虎,都是你,你若喜欢,我叫人再给你做一身老虎衣裳好不好?” “我穿老虎衣裳做什么,半夜出去吓唬隋总管?”玲珑白了他一眼,随手拆了簪环收进妆奁里。 打开抽斗的时候,最上头是一柄红宝石发梳,玲珑想了想才记起来,这还是当初他们刚刚从慎德堂出来的时候,她跟着萧缙去行宫见驾那日,他插在她鬓发间的。 当时想问又给忘了,此刻便随口提起:“对了,那时你从哪里摸出来的宝石梳子?” 萧缙走到她妆台前,接过来在手里摩挲了两下:“这是当年先帝给我的。” “先帝给你梳子?”玲珑这倒是真的没想到,“我还以为是淑妃娘娘的。” 萧缙到玲珑身后,将那梳子插在她鬓边:“这是当时泉州送来的贡品,刚好那时我在书房,看到这个便跟先帝说,我要拿来送给我将来的娘子。他就给我了。” 玲珑不由笑生双颊,但下一刻,又有些歉疚:“可我却没什么信物给你。要不,我再给你做个狍子荷包罢?” 萧缙弯腰将玲珑横着抱了起来,先去亲亲她的嘴唇:“你给我的已经太多了,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不需要别的信物。是我亏欠你太多,今日先补偿一点点。” 说着便抱着她往寝殿方向过去。 玲珑搂着他的脖子,心中满是甜蜜欢喜,但还是习惯性要地啐他:“这算什么补偿嘛,分 明是你占便宜——”一语未终,便见寝殿里满眼皆是并蒂芙蓉,鸳鸯双喜,大红刺金的婚房装点。 床上还撒了满满的红枣栗子桂圆核桃八宝干果,床边是龙凤花烛,而萧缙的团龙外袍下,居然也是一身大红新郎吉服。 “其实,其实也不用这些。”玲珑当然知道对于此刻的萧缙来说,不管想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他肯这样用心,还是让她鼻子微微发酸,说是说不用,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那大红锦缎。 “以前你说,你给我假扮几个月妾室,就要离了王府去找个好人改嫁。”萧缙倒也不光记着欠她的,也记着那些他不爱听的,一边说,一边亲手将旁边挂着的大红婚服给玲珑换上,“我那时候答应你了。说,等风头过去,许你离府,许你改嫁。” 因?着婚服是样式很简单的,衣带很快系好,萧缙便上前一步,伸手去挑玲珑的下颌:“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现在风头已经过去了,你也离开王府了,可以找个好人改嫁了。” 顿一顿,他英俊的眉眼间全是诚挚的情意:“不过,远处找,太麻烦了。你看,我能不能算个好人?” 玲珑眼眶微微发热,很是感&#xe863;。 但再下一刻,抬手便将他的手打掉了:“你算什么好人啊?不算。” 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你是我的人,我的小老虎,我的傻狍子。我一个人的。以前说那些,不是因为害怕是你不肯只喜欢我一个么?如今还提起来做什么。再提,就揍你!听懂了没有!” 于是刚刚登基的大晋皇帝萧。小老虎。傻狍子。缙,乖乖点了点头,感觉自己这个机灵好像没抖对,要不怎么自家娘子这么凶呢? 玲珑确实是很凶的。 她说完这话,就更加凶巴巴地,亲了上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的正文至此完结了,非常感谢所有读者君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包容。对于所有我没有把握好的部分,不管是结构还是矛盾,或者是叙事节奏,我都会继续努力提高,希望在以后的作品里尽量有更好的呈现。 番外会再陆续更新。 接档文【摄政王外室重生了】应该是5月10日左右开文,关键词是【双重生,义兄妹(女主重生后成了男主义妹),追妻火葬场】 另外的几个预收文如下 1.八卦系统脑洞文 - 【大晋朝热搜排行榜】- 吃瓜少女 vs 白切黑贵公子 2.甜宠+半追妻 - 【恃宠娇】- 娇软绝色小婢女 vs 高冷东宫太子 3.双重生治愈向 - 【重生后成了暴君的白月光】帝后重回青梅竹马时 请大家选有兴趣的收藏!撒花感谢!所有故事都是今生1v1,HE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9外、番外一 番外一、 晚间的风轻轻拂过碧波池的?水面, 荡起层层涟漪。 池中数尾锦鲤摇头摆尾,悠然可爱。 一身天青锦衣的?小小少年托着腮帮子蹲在池旁看鱼,旁边还站着个三岁的?红衣小团子, 圆圆小脸上大眼睛忽闪忽闪, 嘴里含着糖果,乖乖吃着,娇嫩嫩的?小手手拉着少年的衣角。 两位小祖宗就这样在锦鲤碧波池边又呆了?一会儿。 太子爷看鱼, 大公主看哥哥,至于旁边悄悄伏着身子蹲在池边的、树后的、柱子后的、紫薇花树旁边的护卫着警戒着陪伴着的?朱亭卫并内侍内宫人,当然就是时刻提着心看着两位小祖宗。 没办法?,每回到行宫, 皇上就只顾着跟皇后娘娘自己逍遥, 说是让孩子们自己随便玩,实际上安排了?人手无数, 前后防卫得滴水不漏, 然后霁月堂里就更快活了。 对此, 尚膳监的?韦六公公还悄悄开了?赌盘。 赌皇上这?到底是不是因为登基之后再不能亲自出去领兵,所?以才在宫里显示一下排兵布阵的本事,有危机要防卫, 没有危机制造小小危机也要防卫。 然而年方十岁的?太子爷却很辜负他爹的期待, 从来没出过什么危机。 三岁学文五岁习武,样样上手快, 处处有分?寸。 虽然内侍与卫士们知道太子年少公主年幼,一瞬懈怠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从来不敢错开眼,但太子爷就是稳当,半步行差踏错也没有。 就如同此刻蹲在那里看鱼, 不只丝毫没有向?前一步,或许会栽进池子的?半分?可能,甚至陶统领悄悄看着太子爷的膝盖脚跟腰背姿势,还有点隐隐自豪。 前些日子教?太子翻跟头、小擒拿,太子爷学得很快,就如此刻这姿势多端正多漂亮,随时都可弹身而起! 他正想着,只见大公主的?糖果吃完了?,小手手也松开了?哥哥的衣角,终于带着些好奇,转向锦鲤碧波池的?方向望过去。 短短的小腿刚要朝前迈,原本还在看着鱼出神的?太子立刻左手一抄,将妹妹直接抱了:“桃桃看鱼吗?哥哥抱你看,举高高,好不好?” 大桃桃公主最喜欢哥哥了, 奶声奶气地应了?:“好。”张着小手去搂哥哥的头颈,“看,看鱼鱼。” 太子抱着桃桃,站直了,不但不往前,反而略退了?三寸。 反正视野高一些,本就看得清楚,他很知道如何评估自己的?力气与重心,倘若桃桃稍有兴奋,进退之间如何最为安全。 “鱼鱼。”桃桃又呀呀说着,“爹爹喜欢。” 太子笑了?笑,手中将妹妹又抱紧了?些:“爹爹喜欢母后,也喜欢桃桃。鱼鱼么,去年还喜欢,今年不喜欢了。” 这?句子对三岁的?桃桃公主来说,稍微有点复杂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小小的粉嫩脸蛋上全是迷惑。 爹爹喜欢,爹爹不喜欢? 太子抱了桃桃一会儿,到底年少手酸,看看天色渐黑,便叫了一声内宫人:“琥珀姑姑,预备公主回灼华堂沐浴休息罢。” 警戒护卫的内卫与内官们赶紧应声,琥珀姑姑上前去接桃桃公主,桃桃却不愿意离开太子:“哥哥抱桃桃。” 琥珀姑姑笑着哄她:“殿下会累的,手臂痛痛。奴婢先带公主回去洗香香,之后殿下给公主讲故事,好不好?” 桃桃公主倒不任性的,想了想便点头了?,由着琥珀姑姑接过去抱在怀里,还回头用小手手抚了?抚太子的?肩膀:“桃桃呼呼,哥哥不痛痛。” 太子又笑了?:“嗯。哥哥不痛痛。” 随即向琥珀姑姑示意:“姑姑辛苦,小心伺候罢。” 琥珀姑姑抱着公主不好欠身,勉强低头示意:“奴婢省得,殿下不必担心。” 眼看琥珀带着桃桃与她的?内侍护卫皆去了,太子活&#xe863;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重又抬头望向?天空,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隋总管不由心中暗暗腹诽,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将皇后娘娘年少时侍奉王府的?谨慎周全继承得太刻骨透彻了。 眼前又不是前朝,后宫佳丽三千,皇子夺嫡谋算的?局势;皇上登基以后,选秀之事礼部上一本驳一本,谁敢提谁调任,这?不转眼十年过去,后宫里就皇后一位女主人,膝下就太子与桃桃公主这?一儿一女,太子殿下有什么可叹气的?呢? “隋总管,父皇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太子 这?句话,问得隋总管又是一怔,略略想了想,才谨慎应道:“老?奴看着,皇上好像,挺高兴的?前几天,还吩咐人去江南采办老?虎屏风来着……” 太子眉头不由一跳,摇了?摇头,小小少年心中再次叹息。 他爹文治武功什么都挺好,就是审美不太行。 对老虎到底有什么执念,到底是九龙座上的?大晋天子,行&#xe863;应当端方矜贵,审美也应当端雍大雅才是。 虽然在朝堂上和外臣跟前装得还挺好,但真的?回到后宫,太子每次看见他爹的老?虎荷包、老?虎画轴就头疼。 尤其去年还开始去找人画狍子。 这?关外的?野兽到底有什么雅趣? 便是龙纹祥云纹确实不喜,哪怕叫人做些锦鲤松鹤纹样,也有些端庄。 结果昨天晨省,居然还撞见他爹问他娘:“要不描个小猪崽样子?也好比对检查一回罢?” 要说还是母后有些中宫凤仪,端庄多了?:“陛下不要再顽笑了?。检查什么?检查要我要送到宫外的?寿礼和赏赐么?” 太子当然是没全听懂这?话的?,但是母后有些不高兴,父亲嬉皮笑脸地哄着,这?个情形他倒是见过的?。很快请安见礼完了?就出来了。 之后才听说父亲因为看到了江州贡品和礼单不高兴,甚至连江州巡抚沈安进京述职,带来的十二尾锦鲤都没看,甚至还说不应该叫锦鲤池离皇后住的?地方这样近。 太子觉得这?个爹实在是越来越不讲理了?,他们夫妻除了上朝就没分?开的?时候,皇后住的?地方跟他自己住的有什么不一样? “隋总管,你说我爹,是不是最近什么东西没吃好?” 憋了?好久之后,太子还是忍不住冒了?一句不该冒的?。 隋总管与侍卫统领陶然互相看看,又想想遥远的?往事,当然不敢接话了?,不过心里到底不约而同地叹气:吃的?挺好,吃的?挺多,就是酸。 与此同时,霁月堂的?寝阁里,被亲儿子吐槽了半日的皇帝正对着一副锦鲤画卷,眉头抖了?又抖,尤其看着落款的?沈安二字,脸色越发难看。 “行了?。又想什么呢?”皇后上前,直接伸手去轻轻捋他的?眉骨,“ 沈安这?些年外任,也该进京述职一回了?。你至于这?么不乐意吗?” 皇帝将手中画轴随手丢了,顺势揽了妻子的?腰:“怎么能乐意,以前想着前辈子局势不同,形势迫不得已,你我都走岔了?,你嫁了?也就嫁了?——可我越想越不对,他若真是个正人君子,娶了你便应该好好待你疼你,可显然是没有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和离呢。他曾娶过你就罢了?,还让你受过委屈,我没将他挫骨扬灰都觉得自己手软了。” “什么跟什么。”皇后失笑,“这?都什么时候的?旧事了?,我都不记得了?。但我若不与他分?开,后来如何能去北地陪你呢。我们若没有在北地那一段,今生如何会走到一起?” 皇帝也伸手去抚妻子的?脸颊:“谁说没有北地那一段,我们便不会在一起。我本就喜欢你,你不知道么。天下还有谁能像咱们这?样投脾气呢。真要说起来,我宁可你从不曾在北地受过那些苦、那些惊吓。” “可是我愿意。”皇后不由笑生双颊,成婚十年余,生儿养女,她的眼神依旧与先前一样活泼清亮,狡黠里又满是深深的温柔爱意,“我愿意在北地陪你,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我总是不能叫你自己受苦的。” “玲珑——”皇帝轻轻叫了一声她的?闺名,低头亲了下去。 当晚的?霁月堂,自然又是与皇帝登基之后绝大多数的夜晚一样,缠绵而氤氲的?。 只不过月上中天,云收雨歇之后,皇后倚靠在丈夫怀里,倒也慢慢想起了?前世在江州的?某些事。 譬如,灵堂泼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前世今生的问题,我之前的计划就是写一点前世,写一点后续;斟酌再三,还是决定把前世用回忆的方式写,毕竟前世是惨的。总数会有几章目前还不太确定,不会太多,但会尽量完整的讲完。 感谢读者君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宽容,爱你们,笔芯!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0、番外番二 番外二、 “哗!” 满满一盆水泼了?出去, 随着一声尖叫,沈家灵堂外迅速混乱起来。 首当其冲的是被泼了一身洗菜水的柳姑娘。 沈安的母亲柳氏也被波及到,一只袖子全湿了?, 菜叶都挂在了肩膀上。 剩下的三亲六故因为站得远些, 最多飞溅些许,倒还好些。 “谢玲珑!”柳氏气的头昏,“你这泼妇!这是你大舅父的灵堂前!” “湿了一半不?够么?, 婆婆?” 按着侄媳妇身份戴孝的玲珑慢慢从灵堂里?出来,身边两个身形高挑结实,短打利落的丫鬟跟着,居然一人手里?还提着一桶水。 “刚才这是送给柳家四表妹的。”玲珑嘴角带着冷笑, “这边还有两桶, 一是洗过马桶的水,另一个是热水, 嫌不?够的话?还有。放心, 不?是滚烫的。你们告官也不?算伤人。谁想再过来跟我讲讲道理, 我也给你们讲讲道理,什么?叫惹事别怕事。” “谢玲珑!你疯了吗!这是你舅父的灵堂!”人群中有人骂了?一声,站得远几步, 且躲在旁的亲戚后头。 但沈家院子总共才多大, 玲珑看了?一眼,认出也是柳家亲戚, 再冷笑了?一声,向身左打个手势。 那丫鬟立时快步而出, &#xe863;作迅捷至极,那些亲戚哪里料到玲珑真?是说到做到的,啊呀一声便叫便四散逃开。 然而这大多数的三姑六婆都是嘴皮子厉害而已, 但就算&#xe863;作也利落些,却哪里能比得上玲珑从江州镖局重金请来陪在身边的女镖师。 “哗!” 又是一桶洗过马桶的污水泼出去,那柳二婶子满头脏污满身湿透,身边的人这次就算是被波及到了都不敢再叫骂,只是哎呀呀叫着相互抱怨。 “沈安,你,你,你看看你媳妇!”这次连柳氏这个正头婆婆也不?敢再骂了?,只好回去撕打自己儿子,“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是不是男人!这你不?管吗!” 沈安一身孝服,眼下乌青,面上憔悴而疲惫:“母亲,别闹了,好歹让大伯的……” “废物!”柳氏一听沈安竟开口就劝自己,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我生了?你到底有什么?用 !沈家子孙不?争气啊!老太太啊!你走的早啊……你睁眼看看啊!” 玲珑站在台阶上,全然无&#xe863;于衷,就冷着脸看沈安。 沈安被打了?一个踉跄,那湿哒哒的菜汤柳姑娘倒是知情识趣,还上前相扶:“表哥,你没事吧!” 沈安倒是没推开她,捂着脸颊,转头望向玲珑:“——你,你要不?然回去休息吧,也守灵两天了。” 又是活稀泥。 玲珑唇边微微浮起了一丝冷笑。 很?好,这倒足以帮她决断了。 右手又一挥,另一个丫鬟提着那桶温热的水,手腕一抖,将坐地大哭的柳氏泼了个湿透。 “闭嘴。”玲珑冷冷道,“谁再在我大舅父灵堂前撒泼闹事,我就继续泼水。江州镖局的武师,我又请了六个,现在都在外头守着,你们谁想再拉拉扯扯,试试看。” “玲珑,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院子里?倒是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又怒又惊却又无可奈何,目光就自然汇聚到了沈安身上更多。 沈安终于站直了几分,声音里更是疲惫:“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玲珑淡淡拢了手:“没什么?好说的了?。和离的文书我已预备好了,嫁妆账册我也重新整理过了?。等到大舅父丧事结束,咱们就一别两宽。你今后要兼祧娶两房也好,你要兼收并蓄娶八房振兴江州沈氏柳氏也好,都与我没有关系。” “玲珑!”沈安大惊,“不?要胡闹!” “你懂什么?叫胡闹。”玲珑唇角浅浅一勾,“当初在老太太跟前定下?婚事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曾在王府里?落过水,受过伤,子嗣定然艰难。当时你当着我父亲母亲是如何说的?你母亲又说的什么??” 顿一顿,继续环视满院子的三亲六故:“说到底,你那几分少年情意,不?过是感&#xe863;你自己罢了。你母亲看重的是我的嫁妆,还有我在京中好歹认识些故人,另有当初荣亲王赏的百亩田庄。你也是个读书人,心里?若还有一份真的君子之义,就别在这里?装了?。” “玲珑——”沈安面上又白又红,到底是几分羞惭几分气恼呢? 玲珑分不?清,也懒得分清。 那几桶水与内外八个镖师 ,足够让她安安静静地完成大舅父的丧事,再干干净净地扯清和离之事。 离开江州城的那一日,沈安居然又来拦车了?。 但他这一次的光风霁月君子剖心,玲珑一个眼色都懒得给,甚至不想与他说话。 直到沈安问了一句:“其实你从来没有真?心跟我过,你心里?始终挂记他,是不是?” 是与不?是,很?重要么?? 形势比人强,镜中花,水中月,天上星。 这世上美好的东西很多,人想要的东西也很?多,得不?到才是常情?,哪里有什么?稀奇。 王侯将相,天家骨肉,甚至如今高高在上掌握天下?的两宫圣人,都事事如?意么? 高太后不如?意的,因为高贵妃生不?出儿子,裴妃又小产,平郡王虽然终于纳妾了,却连生了?两个女儿。 倘若仁宗皇帝忽然薨逝,能过继的都在宁郡王府和恭亲王府,到时候宗室势力定然抬头,所以高太后也是不能事事顺心的。 虽然远离京城两年了,但翻翻邸报,这政局变化,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玲珑想到此处便更是自嘲,高太后尚且不?能手握心中渴想之人事物,她这身如飘萍之人,又如?何能免。 然而看着她面上神色变化,沈安却越发刺心,进?一步冷笑道:“你与我和离之时,口口声声都是我如?何负心别情,对你不?住,可你又对我有几分情?意?成婚一年,你打理家中事确实勤勉周全,但你何时对我真?心爱恋?你最欢喜的时候,便是在邸报上瞧见‘荣亲王’三字之时!” 言至此处,沈安越发气恨:“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全然不顾,你就知道妄想那京里?的贵人。你现在又要回京城去,真?的是为了?你娘?你还是惦记着人家荣王爷罢!我告诉你,前日江州府已经传来了消息,西北军事快不行了?,借粮都借到了江州,你心心念念的荣亲王马上就要夺爵了!” 玲珑从马车上望向沈安,原先的淡漠里?又添了三分鄙夷:“你的待我的一片真?心,便是叫我将嫁妆全交给你娘打理,再指点你表妹与你写诗唱和么??沈安,给你自己再留些体面罢。” 言罢放了帘子,又吩咐车夫: “出发罢。” 沈安此时不得不?放了手,眼睁睁看着玲珑的车马绝尘而?去。 他刚才顶着的一口气泄了?,先前有些涨红的脸也渐渐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白皙甚至苍索。 玲珑还是离开了?。 这姻缘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强求呢? 一股难言难说的绝望渐渐涌上心头,少年时心中萦绕的玲珑表姐,那样聪明美丽,言笑晏晏的影子还在,可这段姻缘还是一步步走到现在。 荣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安以前也想过无数次,他知道表姐应选宫役之后去了?荣亲王府,晚间的传闻说那是性情骄纵的天之骄子,也是用兵如神的实权亲王,两厢结合在一处,大约是个身高八尺,凶猛强悍的男子吧。 可当他看到玲珑读邸报时读到荣亲王的神色,他又觉得自己的想象是错的。 或许那也算不?得神色变化,沈安细细回想,玲珑的唇角脸颊,其实都没有变化的。 但她眼里的柔情?却骗不?了?人。 所以,荣亲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沈安满腹愁绪怅惘思?索不尽的时候,玲珑在前往京城的马车里?也在垂目思索,萧缙到底在想什么?? 他这是真的要继续跟仁宗顶着干么,他真?的不?顾惜自己的前程与性命么! 而?玲珑更没料到的是,她再次见到萧缙的时候,他居然正在王府中,禁足待罪。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1、番外三【外完】 番外三、 “——念庶人曾有战功于国, 改流徙蓟林北。钦此。” 最终断绝兄弟情义的这道旨意并不长。 也没有差遣司礼监中官前来,而是由德高望重的恭亲王亲自过府传旨。 算是给曾经的荣亲王,如今的庶人萧缙, 最后的体面。 “陛下天恩浩荡。” 萧缙咬牙跪直, 三拜接旨之间背上?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渍一点点地在罪人素衣上洇开?。 他在疼痛之间眼前甚至一阵阵发黑,但此时此刻, 也唯有强自忍耐。 恭亲王的场面话他没有全然听进去,府里的侧妃妾室们已经哭成一团,每个人各自带着一两个丫鬟,莺莺燕燕梨花带雨, 好像此刻的他已经是灵位。 不过, 摘了荣亲王的牌子?,或许对她们来说, 还不如灵位罢。 在哭倒一地的女眷之中, 唯一站着的, 也没有哭的玲珑自然是最显眼的。 “哎,可惜你家前任主子?不争气,到底应了你的预料。你跟韦六儿下注了没有?”事已至此, 萧缙反而越发不想多说那些无可挽回的, 额上?都是汗,眼里、嘴边, 却还是那样飞扬的笑。 “下了。”都到了这个时候,玲珑也无所顾忌了, 绕开?满地珠翠锦绣的贵主们,上?前拿自己的袖子?给萧缙按了按额上?的汗,“奴婢赢了三百两呢。” 萧缙笑了, 虽然肩膀抖&#xe863;之间再次牵&#xe863;伤口,甚至肩臂都跟着疼起来,也不在意。 “就知道你是聪明的。”他拍了拍玲珑的肩,手上?的镣铐锁链轻击,哗啦啦地轻响,“但你不是奴婢了,前年脱了宫籍,今年回来,算是王府的客人。回去罢,自己做个生意,开?个铺子,再找个好人嫁了吧。” “嗯。”玲珑含笑点头,“我知道,我已经找好了。” 萧缙不由一愣,下一刻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嘴角强咧了一下,再挤几分笑容:“很好,很好。希望你过得好。” “嗯。”玲珑再次点头,笑容又明亮又坚定,“会的。” “很好。” 萧缙实在说不出别的了。 他都已经到了夺爵流放的地步,遣散女眷与王府内侍,让众人返乡或归家去过好自己 的日子,本就是当有之义。 更何况玲珑这样早就脱了宫籍的,更是应该好好的找人再嫁。 她素来聪明,想来所选的人不会差。 这很好。 他应该为她高兴的。 然而从京中出发,囚车一路摇摇晃晃往北地过去,萧缙还是忍不住常常想起玲珑那个笑容。 在一片哭声中,她的笑容显得格外明亮。 而她的目光又那样坚决,想来是极好的人罢。 萧缙阖了眼帘,心头是自欺欺人的欣慰,却越来越压不住渐渐漫延的心痛。 那丫头不肯做妾,其实也没错。 当初,如果…… 算了,哪有当初,哪有如果。 若真的有,此刻岂不是连累了她? 没有就没有罢,这便是命。 萧缙正想着,马车外头却听到了有些急促的马蹄声与兵士说话:“队长,有一架马车追着咱们车队,已经数十里了!” “马上就到渭亭北了,可以跟当地衙门借兵。那车有多?少人,是不是要截囚?”押送的队长十分警惕,手已经按上?刀柄。 “不是截囚。”报信的兵士脸色有点奇怪,“车上的小娘子?丢了帖子?过来,说是罪庶人的家眷。” “家眷?”莫说队长一愣,车里的萧缙也是一愣。 接旨那天,王府里的几个侧妃和侍妾倒也略略哭了几声同生共死,不过等到宫籍文书和送她们回乡归家的银子拿到面前,一个个的也都从善如流了。 他还有什?么家眷? 黄昏残阳如血时,囚车停在了渭亭北的驿站前。 因着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万万没有翻身余地,一路上押送的兵士并没有因着他曾是荣亲王而如何宽待,投宿驿站之时若是房舍实在有余,他倒也能得一夜安睡。 驿站若小些,便直接推进柴房里,不至风餐露宿也就是了。 渭亭北是大驿,但今日却不巧另有旁人投宿,所以昔日的天之骄子?,现在的落魄罪庶,就又被半拖半拉着丢进了柴房。 萧缙也不抗争,都到了如此境地,还能争什?么呢。他随手扒拉了些稻草,能勉强倚着闭目休息。 不多?时,外头咔嗒一声,竟是锁链被人打开?了。 随后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柴房。 萧缙不由瞠目结 舌:“——玲珑,你,你怎么在这里?” 玲珑蹲下身子,轻轻伸手去抚他的脸颊:“你不是说,叫我找个好人嫁了么。我找到了呀。” 萧缙心头剧震,但一时间却不敢相信:“你要?嫁到渭亭?” “傻瓜。”玲珑探身前倾,“我要?嫁到蓟林北。” 她主&#xe863;亲了上?去,亲在了萧缙犹带尘灰、干裂出血的嘴唇上?。 萧缙闭上了眼睛。 他不应该拖累她,不管以前是如何愚蠢地错过了彼此,但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他真?的不应该连累她。 可她的吻,她的唇,她整个人是这样的温暖又清甜,像是沙漠里的甘泉。 谁能不沉迷呢? 唇舌交缠了半日,萧缙终于重新定下心神:“你不应该来,两宫已有杀我之心,此去北地,万无翻身的机会……” “啰啰嗦嗦。这样的话你要?说几回?” 玲珑根本不理他,先?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回这房里的柴草,自己&#xe863;手去拢了更多的稻草在一处,随即敲门向外,又出去跟兵士低声说了几句话,很快又抱了一条被子?,拿了两件杂物进来。 萧缙看了一眼她的发髻,她最初进门的时候是鬓了好几枚珍珠金针,这一出一入之间就少了两枚。 他不由苦笑:“好贵的被子。” 玲珑笑一笑,将被子铺在稻草上?,拍拍打打几下,勉强像个窝的样子。又从腰间摸出一个小药罐,手指挖了些药膏出来,轻轻抹在萧缙的手腕和脚踝上?。 数日重镣在身,他的手腕已经磨得又红又紫。 “玲珑。”萧缙看着她带的这些东西,终于明白那笑容里的坚决是为了什?么。 无限的欢喜与不尽的酸楚混合在一处,即便在内廷司重刑加身几近殒命时也不曾服软示弱的萧缙,忽然眼眶就红了。 “玲珑。”他又叫了一声,“我哪里值得。” 玲珑将药膏收了,扶着他到那稻草窝倚着,然后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臂,钻进他的臂弯里:“哪里值得?哪里都值得。我喜欢,就全都值得。” 萧缙闭了闭眼睛,侧头去亲玲珑的额角:“可是如今,我并没有什?么能够给你了。” 玲珑伸手轻轻按在他心口上:“你有的。” 月落 星沉,长夜渐渐过去。 萧缙有些口渴,便再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醒了过来。 他手腕有些疼。迷迷糊糊地略挣了一下没挣开,借着那疼意便醒过来。 低头一看,玲珑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而自己的龙纹衣带与她的鸾纹衣带缠在了一起,不知怎么挂在了自己左腕上?,勒出了一条红痕。 他将左手转了转抽出来,右手却&#xe863;不得,因为怀里的玲珑睡得实在太香甜。 萧缙左手轻轻穿过帷帐,在床头的小几上?极轻地敲了敲,值夜的内侍立刻便端了水进寝殿。 萧缙真?的有些口渴,只是再怎么小心起身一点点,这右肩还是不能完全不&#xe863;的。 这一&#xe863;,玲珑也醒了,抬眼看了看他,又闭了眼睛嘟着嘴:“我也渴。” 萧缙最喜欢听她这样迷迷糊糊带点奶音的样子,不由笑了,搂着她坐起来,刚要?接水递给她,锦被滑开?,她的寝衣衣襟散乱半开?,肤光胜雪,春光几许。 玲珑还困得很,前几日萧缙为了西南用兵的事情连着与阁臣议事很晚,每每都累得回到寝殿倒头就睡,昨晚终于得了半日清闲,便闹着要?好好“补一补”。 这一补就折腾了大半夜,也不管她今天原是定好请内命妇进宫吃茶的日子。 她困困地就着萧缙的手喝了半盏水,又想躺下再睡一会儿。 然而萧缙也不知是不是太不会伺候人了,这水盏拿开的时候居然抖了一下,就有些水洒到了她身上?。 那水也不多?,而且萧缙这身为天子的,倒也负责任得很。 “哎呀,水洒了。”他伸手过来抹了抹。 又抹了抹。 又顺着她光洁细腻的肌肤抹了抹。 又…… 温热的手掌抚过,玲珑睡意立时便消散了大半,但睡眼还是惺忪的,连嗔怪推拒都是软娇娇的:“不许胡闹了,嘶——萧靖成!今日命妇还要?进宫呢……” 萧缙嘴角笑意愈深,低下头亲在她脖颈上?,负责任到底地将所有沾到的水珠全抹了去,心里渐渐燃起的小火苗还是觉得不足,一把便将玲珑的寝衣彻底拉下丢开,欺身而上?。 “萧靖成!”玲珑本能地,也是习惯地伸手回抱了他,那点本就不大清 醒的意志也渐渐散了,肌肤贴在一起,那微微的汗意,渐渐粗重的呼吸中,她再次主&#xe863;去亲萧缙的嘴唇。 胡闹就胡闹吧,她的小老虎这样可爱,以前又吃了那么多?苦,怎么就不能多快活几时呢。 想到这里,玲珑也将什?么命妇入宫,什?么凤仪淑德都抛在了脑后,温柔而又热情地回应了萧熠。 龙凤帷帐外的内侍倒是习惯了,赶紧端着饮水的银盏出去,与昭阳殿其他内监中官一同预备帝后沐浴的香汤用水等事。 日升云散,天光渐明。 锦帐里云收雨歇,二人依偎在一处,却都不想起身。 “玲珑,做圣天子?太累了,”萧缙搂着玲珑,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手臂,“还是做昏君好,不管那么事,也更多时间陪你,陪那两个小家伙。人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可我总觉得给你的还不够,总是不够。” “傻瓜。”玲珑在他怀里蹭了蹭,白皙柔软的手轻轻按在他心口上,不管是前世渭亭北的柴房里,还是今生昭阳殿的锦堂中,她所求所得的,都是这一样,“有这一样,也就够了。” 萧缙唇角微微扬起,左手合在妻子?的手背上?:“这当然是你的,一直都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我想番外三就是最后一章了,但总觉得没有勾回到今生的甜蜜长相守还是欠了点什么。艺术虽然因为遗憾与意犹不足而隽永,怎奈我是俗人,还是喜欢尽力圆满,所以又补了一千多字。 玲珑这个故事写到这里,算是彻底完结。一路有诸位读者支持宽容,我实在非常感谢。之后也会继续努力,希望写出更多更好的故事~ 爱你们,笔芯! Ps-我的新文正在连载ing~ 还有一些其他的预收在专栏里,有兴趣的请收一收看一看吧!再次大大的笔芯!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