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盛香》 第1章:新娘子跑了? 沈家乃陵阳第一制香世家,财力雄厚,商铺遍布整个陵阳,美中不足的是沈家子嗣凋零,到沈玉棠这一代,竟然只有他一个男子。 而此刻,沈玉棠看着张灯结彩,红绸挂满的府邸,面上愁云满布。 转身回到自己屋内,入目处依旧是喜庆的红艳,镜面贴双喜,菱窗垂红珠,床榻铺红被,看得她愈发惆怅。 她要成婚了,就在明日。 不是嫁人,是娶妻! 但她是女儿身! 又如何能做娶妻这等荒唐事呢? 所以,她很发愁,很焦虑,很无措。 等到了明天的新婚之夜,她该怎么办,与新娘子说她也是女子吗? 叶曦禾会不会掏出一节她家特质的白绸缎勒死她? “敢骗婚,勒死你!”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桩婚事在她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定下了,父亲与叶叔父乃至交,当时叶婶娘也怀有身孕,两家便定下婚约,只要生的孩子是一男一女,便在他们长大成人后成婚。 可,婚约定下没多久,父亲就意外过世了。 沈家需要男子当家,而二叔常年在外游历,不问俗事,嫡系中竟无别的可为顶梁柱的男子,母亲只期望她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 可惜,她不是。 但在沈家当时的情况下,必须对外宣称她是男孩。 所以,就有了当下的情况。 婚事,早该在叶曦禾及笄之年举行,但被她与母亲以沈家局面尚未稳定为借口一推再推,直到一个月前他行了冠礼。 到这时候,已经无法再推迟了。 可母亲不愿毁约,她想出的法子也都被拒了,说她有办法劝服曦禾。 叶曦禾怎么可能被说服,这可是终身大事。 母亲在骗她。 沈玉棠正忧愁叹气,玄兔端着喜服推门而入,道:“公子,试试喜服吧,叶家最顶尖的绣娘花了三个月才绣出来的,挺好看的。” 玄兔作为公子的贴身侍女,自然是知道她家主子现在的苦恼,但她也想不出好的主意,只能把喜服端过来。 她家主子身长如玉,品貌非凡,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笑起来温柔如春风拂落梨花,万般景象尽在其中,乃陵阳城万千女子所倾慕的对象。 穿上喜服后一定更为神采奕奕,公子肤白,红色的本就衬白,一定要让公子试一试,让她一饱眼福。 沈玉棠枯坐在矮桌一侧的软垫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开一本书,无力地说道:“你觉得我要是说我身患顽疾,能不能取消婚约?” 这个主意已经在她心里盘桓许久,也是目前为止最不伤沈叶两家交情的主意。 至于母亲那关,她想先斩后奏。 见公子还在挣扎,玄兔凑上前,道:“公子身体很好,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患病,您就放弃吧,到时候与叶小姐说明白,她应该能理解……” 玄兔说到后面底气愈发不足。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无论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怒不可遏的,叶家小姐脾气还不太好,她要是知道,估计会掀翻天。 而这事一旦被公之于众,公子这一生就完了,大燕朝虽未严令禁止女子经商,但由于两百年前的云阳公主的事,直到现在,在世人看来女子都不该掌权。 两百年前,桓帝年幼,当时的长公主云阳野心勃勃,干涉朝政,排除异己,手握军权,无人敢与之对抗,可谓是权倾天下。 若非后来,先有北牧发兵南下直入大燕北境攻下莫盐城,后有海外望沧国染指东海郡,云阳公主不得不先固守疆土,精力分散,劳心劳力之下病逝于莫盐城外,她差一点就称帝了。 而此后,桓帝夺回大权,当世儒学大家纷纷抨击长公主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导致外国来犯,疆土丢失,另有朝臣上书谏言严律禁止女子干政。 此谏言,得皇帝点头,写入大燕律法中。 其律:【女子不得干涉朝政,违令者落发为尼!】 所谓上行下效,此令一出,不仅皇室女子受到限制,连寻常人家的女子也受其影响,被遏制了思想,限制了作为。 后世者,更有陈眉公这样的大儒,写下《安得长者言》阐述女子不该进学。 《安得长者言》:“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然不可多得;其它便喜看曲本,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无丑事,反不如不识字,守拙安分之为愈也。 故而,女子无才便是德。” 此文一出,立刻得到许多读书人的追捧。 而‘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更成为天下男子斥责女子的常言。 她家公子不仅执掌整个沈家的香铺,还曾拜名师进学堂,参加童生试,取得秀才功名,而下个月,公子还被陈献公要求进天府书院进学。 要是被人发现公子是女子,传扬出去,朝廷肯定会将降罪下来。 以往也没出现过类似的事,不知会如何处决,但一定不会轻罚。 到那时,公子入狱,沈家被查,她就没地方去了。 不行,不行,决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一想到沈家遭难的场景,她就浑身发冷,被巨大的恐惧笼罩,连呼吸都为之一紧。 所以—— “公子,你可千万别让叶小姐知道你是女的,不然这事就瞒不住了。” 玄兔一脸紧张,好像下一刻天就要塌下来一样。 反观沈玉棠完全没进她所说的话,激动地道:“不举,不举怎么样?叶婶娘心疼女儿,绝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不举之人,此计甚妙!” 她这些天翻开了不少医术,就是想找一个合适退婚且对沈家影响不大的疾病。 这本《补阳杂症》上所记载的不举之症,是再合适不过了。 “什,什么不举?” “公子,这不行!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以后就娶不到媳妇了!” 玄兔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扫了眼公子紧握的书,又细想了一下,才意识到公子还在打顽疾的主意,竟然还想出这样的拙劣计策。 沈玉棠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所以,我以后都不用为成亲这件事担心了,一劳永逸。” 她将书往桌上一扔,抬脚就往屋外走。 准备前往叶府。 人才到前院,就见下人领着准老丈人匆匆进来。 叶老爷满脸焦急,比之前想不到如何退婚的她还要着急,走路的时候,步伐都乱了,额间还有汗珠,一定是出事了。 沈玉棠迎上前,询问道:“叶叔父,您怎么过来了?” 叶老爷看到准备出门的沈玉棠也是一愣,不是要筹备婚事,怎么还有时间出门,有什么事比成婚还重要?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深想。 当即拉着沈玉棠的手,满是急色地道:“曦禾她不见了,好贤侄,我说了你可别着恼,我现在是急的都不知该怎么办……” 沈玉棠不解地问道:“曦禾不见了?她去哪儿呢?” 看叶叔父的样子,叶曦禾应当是出事了,可她不在闺中试喜服,能跑去哪儿? 女儿不见了,叶老爷急得跳脚,可他还得来这里先通知一下沈家,让沈玉棠与他一块找人。 被问及原因,叶老爷面上有点挂不住,带有歉意地说道:“都是我管教不严,她之前说不愿……” 有些话一旦说了,可就无回旋之地,叶正丰犹豫了。 沈玉棠随即道:“叔父但说无妨,我与曦禾自幼相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闻言,叶老爷想到女儿的情况,叹气道:“她说只将你当哥哥,不愿嫁与你,我本来不当回事,只当是婚事将近,她小女儿心思发作,在闹别扭。 谁知今日一早,雪缎前去服侍她洗漱,一进屋,却发现人不在屋里,府邸内外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只在她屋内发现一张字条。” 叶老爷将字条拿出来,沈玉棠接过字条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已有心上人,望君勿责怪。” 这话是说给沈玉棠听的。 但叶曦禾的心上人是谁啊? 叶曦禾要是有心上人,依照她的脾气早就要求解除婚约了,何必等到成婚前一日闹这么一出。 叶老爷能将这张会毁了女儿名声的字条给她看,足以说明对她的信任,也是希望她能帮忙尽快将人找到。 沈玉棠将字条归还,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曦禾,她一人在外,只怕会遭遇歹人。” 见叶老爷面带忧色,沈玉棠接着道:“此事我不会声张,先找到曦禾问清情况,据我所知曦禾不曾有心悦之人,怕不是被人哄骗了。” 说完又朝叶老爷问清叶曦禾是何时不见的,在此之前,府中可有谁见到她出府之类的信息。 可怪就怪在,府上的下人竟无一人见叶曦禾出去过。 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忽然就不见了。 叶正丰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份冷静,就算听到自己未婚妻不见了,也能如此镇定。 镇定到他差点以为沈玉棠不想娶他女儿。 幸好,沈玉棠还是很着急曦禾的。 再看他指挥有度,立马喊了人随他出去寻人,叶老爷是赞赏连连,不愧是他看中的女婿,从小到大都优秀。 “叶叔父,我去城西寻人,曦禾平日里最喜欢在城西杨柳岸散步。” “好,我往城南去,她喜欢的吃食都在那边,贤侄,一旦找到,先通知我。” “这是自然。” 沈玉棠带着人匆匆出去。 那厢,沈夫人想看看儿子身着喜服的样子,到了儿子的院子,却没见到人,喜服摆在红木长桌上,整整齐齐,动都没动过。 她叹了口气,知道玉棠是不愿意成婚的,她又何曾想要自家女儿去耽搁叶家女子,只是当时沈家群狼环伺,需要一个当家的。 她好不容易挺过这些年,等到玉棠长大成人。 将沈家的一切都交到她手里。 绝不能让人发现玉棠是女子,否则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女子当家的例子。 女子怎能抛头露面经商做主。 这是有驳纲常的。 尤其是现如今的大燕。 传出去,玉棠这一生就毁了,就算没被那些人的口水给淹死,朝廷的降罪,玉棠也扛不住的,沈家也会随之倾倒。 只是委屈了玉棠,要经历比常人更多的困难,付出加倍的努力,还不能拥有正常女子应有的家庭与生活。 奈何这桩婚事是夫君在世时定下的,不能轻易悔婚。 若是家夫尚在,玉棠自然不用扮做男子,可是她是沈家长房的独苗。 沈夫人还以为玉棠心情不好,独自待在某处发闷,她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她心情不好就会一个人呆着,谁也不见。 只是问完下人才知道,刚才叶老爷来过,与公子说了一会话,就一起急冲冲的出去了。 叶正丰这时候来作甚? 他女儿都要嫁过来了,还有事来找我儿子? 难不成他发现玉棠是女儿身……不可能,不会的,一想到此,她便一阵心悸。 她已有法子让曦禾不说出玉棠是女子的事,只要曦禾不说,那日后就不会有人怀疑玉棠是女儿身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落魄书生 当下,陵阳最为津津乐道的就两件事。 一为沈家嫡长子将要迎娶叶家嫡女,两人郎才女貌,门第相当,又自幼相识,两小无猜,乃人们口中相传的天作之合。 沈家是陵阳第一制香世家,说起香,他们最先想到的便是沈家的迷蝶香,据闻此香只需一点便能引来蝴蝶。 连蝴蝶都为之沉醉,久久不散。 此香难得,沈家已有二十年未曾制出,当年沈老爷就是用一截迷蝶香令沈家名动天下,成为陵阳最大的制香之家。 而叶家是做布匹生意的,放眼陵阳,乃至整个大燕,叶家的绫波都是最为出名的一种锦缎。 此布料,薄如蝉翼,却韧性十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轻纱飘扬,最得贵妇小姐喜爱。 沈叶两家的嫡子嫡女大婚排场肯定不会小。 他们都期待明日能讨个喜庆。 二是宣平侯失散多年的儿子回府了,戎马半生的宣平侯老泪纵横地将儿子接回府。 这会儿,侯府正在给刚回府的小侯爷接风洗尘,府中洋溢着欢声笑语。 宣平侯以赫赫战功封得世袭罔替的侯位,奈何在二十年前,侯爷夫人在前往京都,路经陵阳时遭遇刺杀,弄丢了当时才三岁的小侯爷。 侯爷夫人当时亦是重伤昏迷,等醒来得知消息后,失声大哭,最终将嗓子给哭哑了。 为找回爱子,宣平侯在平定北牧后,便放下军权,定居陵阳,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儿子找回。 老天爷总会眷顾好人的。 时隔二十年,宣平侯的儿子找回来了。 宣平侯府坐落于陵阳城北面,附近都是富绅贵族的住宅,但没有哪一座府邸能比得上宣平侯府气派,偌大的侯府几乎占据大半个北城。 骑马绕着府邸跑一圈都要两三刻钟。 侯府乃皇帝御赐,专程差工部的人修缮的,虽是侯府,规格却堪比亲王府。 此时,高大威猛的宣平侯正小心地陪在一个衣衫洗得发白的年轻人身边,嘘寒问暖,老泪纵横。 “你娘亲她身体不太好,在附近的山上养病,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宣平侯边说边擦眼泪。 而府上的丫鬟仆从也都笑着跟在后面,不论年轻人有什么需求,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做去,就算是要他们在夏日里找来雪梅花,冬日里寻来夏莲子,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搜集来。 年轻人正是刚回府的小侯爷。 他看着亲爹眼泪巴巴的,想劝一劝,又不知该说什么,还是不太熟,干脆闭口不言。 他自幼跟着师父四处游历,依稀记得他有家人,但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记得他家在何处,不记得父母的模样,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是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玄玉。 玄玉花纹古朴,但他打听多年也没能打听玄玉是产自何处。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陵阳,师父说过,是在陵阳救的他,他的亲人或许还在陵阳。 这一次,他真的找到了他们。 得知父母并非有意遗弃他,他心中万分雀跃,眉眼处都是喜悦,但这么多人跟着,更多的是不适应,甚至有点想出去逛逛,买一串糖葫芦吃的冲动。 所以,在侯爷老爹拉着他认祖归宗,在祠堂拜了一圈后,他就溜出府了。 宣平侯正等着与儿子吃一顿团圆饭,到时候,还要将夫人接回来,夫人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她这些年自责悔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现在,彧儿回来了,她的心病总能好了。 只是当他转身一瞧,他儿子呢? 刚刚还在这里的。 他就一会没看着就不见了。 …… 沈玉棠带着玄兔他们前去城西杨柳岸寻人,刚到地方,她就想到一个关键之处。 首先,叶家护卫不少,如果有人入府掳人会被发现的。 其次,曦禾留了字条,那的确是她的字迹。 所以,很可能是她自己出走的,她避开了护卫在雪缎来伺候她起身之前就出府了,那时天才亮,有什么急事需要那个时间出去? 得到叶府再问问雪缎。 “玄兔,你带人在这边找,我去一趟叶府。” 说罢,不等玄兔应答,就跳上马,绝尘而去。 玄兔:“……” 陵阳乃百万人口的繁华之地,以陵阳城为中心,附近诸多城镇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陵阳城。 如果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在城中找人,怕是三两日也不一定能找到。 沈玉棠在叶府仔细询问了雪缎,将曦禾这些天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乃至去过何处都问得明明白白。 结合雪缎所言,叶曦禾似乎真有心上人了。 一个月前,叶曦禾带着雪缎在西街闲逛,遇到了一个摆摊作画的落魄书生,那书生给叶曦禾画了幅像,还提了一句像模像样的诗。 叶曦禾本不放在心上,可后来,又在街上遇到了那书生好几回,书生隔老远就朝她招手微笑,两人还闲谈了几句,叶曦禾偶然间得知书生除了会作画外,还写了话本,便差遣雪缎买了回家看。 看到精彩处,或是意见与书生所写相左的地方,就会西街找书生理论。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起来。 上一回,两人相见,叶曦禾竟要增送金银给书生,只是被书生推拒了。 “沈公子,我家小姐心思单纯,只是,只是看那姓李的可怜才会如此,小姐断不会对他有心思的!” 雪缎将一切说出后,担心这事会影响到沈公子对小姐的看法,着急地说道。 她是小姐的贴身侍女,对小姐的性子再熟悉不过了,小姐就算不想嫁给沈公子,也绝对不可能看上那姓李的穷书生! 沈玉棠道:“我自有斟酌,你快说,李琴家住何处?又在西街何处摆摊?” “奴婢也不知他家在哪,他每次都在华记茶楼附近支个桌子作画。” 城西那边统称为西街,但其实街道不止一条,那里面人多眼杂,各行各业都有,但基本是些小本经营,沈家在那里只有一间铺子,生意说不上好。 华记茶楼位于西街街尾,地段不太好,相对来说较为偏僻,来喝茶的人不多,沈玉棠在这边铺子查账时,到华记茶楼喝过一回茶,味道不甚好,她便没有再去过。 书生想赚钱,怎么会将画摊支在此处? 沈玉棠招来店铺伙计,让他们在附近寻找一个摆摊作画的书生。 店铺伙计擦着汗跑来汇报:“公子,西街都找遍了,没见到摆摊作画的书生。” 沈玉棠眉头紧皱。 正巧有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进店铺,听到这话,当下就说了句:“沈公子这是要成婚了,专程找人来画像啊。” 陵阳这边有成婚时做画像的习俗,但这一习俗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便是记得也多是忽略以对。 成婚礼仪本就多,画像大可放在婚后再说。 沈玉棠笑着答道:“听说西街有个叫李琴的书生擅于丹青,我便来寻,可惜没见到人。” 听到李琴这个名字,妇人面色一阵恍然,道:“这名字听着耳熟,就是不记得在哪儿听过。” 沈玉棠当即道:“还请夫人多费些心思,想想是在何处听到的,这对我说很是重要。” “这一时半会的……” “店内的香任由夫人挑选,以此为答谢,不取分毫。” 这话一出,妇人看着店中满目琳琅的香品,顿时双眼一亮,她家中不算富裕,每次购香都得挑选许久,才能选中价廉又刚好要用到的香,这次只要给沈公子回答一个问题,就能从藏香阁随意挑取香品。 她可得好好想想。 “有了,有了,李琴家在左溪口弄巷里,穷酸一个,连童生试都没过,倒是有一颗孝心,老母亲重病在床,他到处筹钱,前些日子,还朝到他叔父家里借钱,他叔父就住我家对面,我当时就听到他们在争吵,吵得可凶了。” 在努力回忆之下,妇人还真想到了李琴是何许人,同时话匣子也打开了,一股脑将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原来是个穷鬼,难怪她印象不深。 “多谢夫人。” 不待妇人细说那日的情景,沈玉棠便道谢一声,吩咐了掌柜让他好生招待后便的急匆匆出了店。 她现在可没时间听李琴如何如何与他叔父争吵的细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见之难忘 暮春的阳光依旧慵懒舒适,照在人身上温和如年幼时被母亲抱在怀中哄睡。 “不到屋顶上睡一觉,岂不辜负这大好春光。” 说这话的年轻男子,嘴角带着一抹不羁的笑,手里还举着一根才咬了两口的糖葫芦,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虽然穿着朴素,但难掩身上的洒脱的气质,以及俊美无俦的面容。 这人便是站在人堆里,也是最出挑,最风华无双的人物。 他说着话,脚尖一点,身子轻松一跃就到了附近的高墙上,放眼一看,就瞅准了一个位置——落雁塔。 “碧波荡漾、涓涓细流,另有绿荫成林,屋顶的高度也不错,就去那儿。” 几个起落就到了选中的屋顶上,附近杨柳依依,一旁溪水潺潺,当真是好地方。 只是这座落雁塔早就荒芜,无人修缮,四处无人便罢,屋顶还有漏洞,不仅听到下面有人在悲戚哭泣,低头一瞧还能将下方光景看个清楚。 这荒芜之地,还有人来,真是奇怪。 男子蹲下身往里一瞧:嚯,还是出好戏呢。 索性不睡了,先看一看。 塔内仅有两人。 书生装束的斯文男子与泪眼婆娑的娇气女子。 书生相貌不算差,有些许书卷气息,而女子身着蓝色广袖长裙,裙摆华丽,绣着精美的图案,正红着眼望着书生。 如果沈玉棠在这里,定然一眼认出这女子就是他们在竭力寻找的叶曦禾。 此刻,叶曦禾正面露惊恐,泪如泉涌地望着身前的男子:“李琴,放我走,不然,不然叶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声音颤抖,就连威胁的话都说得毫无气势。 门被李琴上了锁,钥匙在李琴手上,而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又如何敌得过一个早有预谋的男子。 李琴听到这话,却勃然大怒:“你不是说喜欢我的诗词,喜欢我写的话本和为你做的画,还要赠我金银,希望我考取功名,怎么现在却变脸了!” 他说着竟一边解开腰带,朝着叶曦禾走来。 “你不要过来!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你不能做这样的事!” 叶曦禾被吓得不断后退,只是她还未退几步,就被地上的废木给绊倒在地,急于起身的她又压住了自己的裙摆,怎么也站不起来,只是哭声更大了些。 从小到大,她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 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要听信李琴的花言巧语,独身一人到这落雁塔来。 现在可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也救不了她。 望着塔内破败的佛像,与步步逼近的李琴,叶曦禾更为绝望了。 李琴褪下外衣,朝他走近:“你对我有情,至少是信任我的,否则也不会听了我的话连丫鬟都不带就过来了,现在又哭什么? 等你我好事成了,我便娶你过门,你也不用履行与沈家公子的婚约了,你不是一直对婚约心有芥蒂,不想嫁给沈玉棠吗?” 叶曦禾声音嘶哑地吼道:“你胡说,就算不嫁给玉棠哥哥,也不会嫁给你!” 她不过是抱怨了几句婚约的事,不想就这样遵循父母之命嫁人,玉棠哥哥在她心中依旧是最优秀的。 至少,目前为止还未见有谁能比得过玉棠哥哥。 李琴面露狰狞之色:“那你为何要来?你来这里不就是来问姻缘的,我不过提了句,说落雁塔中有一老者擅长算姻缘,你就过来了,你根本就不想嫁给沈玉棠!” “与其这样,倒不如便宜我李琴,既能如你的愿,我也能有钱给母亲治病!” 李琴说罢便钳住她的双肩,将她往地面推压,叶曦禾纵使费尽全力,还是无法将其推开,只能用哭得变声的嗓子尖声大喊救命。 “不要喊了,这里没有人会来,你爹他们也不会认为你会到这里来,等他们找来的时候……那也正好,我们可以谈谈婚事!” 听到李琴的话,叶曦禾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的夫君怎么能是李琴这种毫无出色之处的废物! 绝对不可以! 谁来救救我! 父亲,玉棠哥哥,你们在哪? 蹲在屋顶上的男子看不下去了,脚一跺,本就风化的屋顶不堪重负多了个水缸大的窟窿,男子顺势从屋顶跳下,方一落地,便将李琴一脚踹飞。 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了屋内两人,李琴沉浸在自己抱得娇娘成为叶家的女婿的美梦中,当听到屋顶瓦块碎裂的声音时,并未意识到出了何事。 直到被踹一脚重伤倒地后,他还扯着渐松的衣带,意识朦胧,下一刻疼痛袭来,才捂着被踹的脸颊痛呼不止。 “谁?!” 他跌在地上,手肘撞在佛像下方的石台上,伤到了骨头,流了不少血,李琴不过一书生尔,哪受过这样重的伤,登时被吓得不轻,忙捂住伤口。 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在做何事,多了个管闲事的人,可就不妙了。 尽管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仍旧目光凶狠地看向来人:“你是何人?莫要多管闲事!” “小爷我今日便要管这事儿,你又待如何?” 男子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他就这样站在那儿,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用多说什么做什么,单凭身上的锐气就能令李琴不敢上前,仿佛本就是高高在上不容冒犯的贵人。 李琴衣着不整,身上又带伤,最是狼狈不堪,现在脑子一清醒,更是连反驳一声的胆气都没有了。 “小爷我最瞧不上你这等欺辱女子的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真是斯文败类!” 在他怒斥李琴时,泪珠涟涟的叶曦禾望着从天而降的俊逸男子,被其俊朗面容所吸引,为其痴痴出神,这不正是话本上所写的侠客,连被扯开的领口都没顾得上。 若非他来得及时,差一些就被李琴得逞了。 感激之余,对男子的好感又多了层。 男子斥责完李琴,转过身看向还跌坐在地上的叶曦禾,温和道:“快些起来回家去。” 他转过来后,叶曦禾将他的面容看得更为清楚了,凤眼上扬,眉若远方的雪山孤峰,冷傲清寒,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再观其面,俊朗清爽,棱角分明,寡淡的嘴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笑意,冲淡了那股高冷感。 加上其手中还扬着一串糖葫芦,看着更为平易近人,像极了话本上所描述的古道热肠的侠士。 “衣服。”男子见她还在发愣,还当她是被吓傻了,提醒了一声。 听到男子的提醒,她低头一看,面色微红,忙停下抽泣,拢好衣衫。 “多谢公子相救。” 叶曦禾低声道谢,既羞且怯。 她费力起身,却因之前绊倒扭伤了脚,未能站稳,侧身往一边倒去,惊吓之余,瞥见了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男子伸手过来,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住。 男子无奈道:“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好事做到底,将人送回去应该不用多大功夫。 感受臂膀上的手掌的温热,又靠得如今近,近到连对方的睫毛都瞧得一清二楚,叶曦禾只觉得心跳都快了,以往与玉棠哥哥相处都没有这种感觉。 这时,剧烈的拍门声响起。 有人在推门,门上的铜锁被拉扯出声。 叶曦禾一脸惊慌的望着门口,她现在妆容不整的与男子独处一室,若被人看到了,名声可就毁了。 到时候,父母怎么看她? 玉棠哥哥如何待她? 邻居好友又拿什么眼光瞧她? 听到急促的拍门声,李琴却丝毫不怕,一反常态地大笑着往门口方向去,他手里攥着钥匙。 “快拦着他!” 叶曦禾望着身边还在咬糖葫芦的年轻男子。 李琴已经在开锁了,年轻男子却不为所动:“拦他作甚?” 说罢,他一手揽着叶曦禾纵身一跃到了屋顶上,叶曦禾险些惊叫出声,待站定后方才稳住神。 男子兴致勃勃地探头往下看:“先看看来人是谁再走也不迟。” 叶曦禾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生怕摔下去,同时也小心地往下瞧,看到来人后,她怔了怔。 “玉棠哥哥……” “原来是你未婚夫,那我送你下去。” “不要!” 现在见面,她该如何解释? 她着实没脸见玉棠哥哥。 而下方的李琴并未发现叶曦禾他们已经出了塔,一打开门,见到来人后,当即愣住:“怎么是你?” 他的目光在周围搜寻一圈,并未见到与他约定好的人,不禁一慌。 沈玉棠也没想到开门的是李琴,当时见大门从里面上锁,还想从别的地方进去。 她一路寻到左溪口,在巷子里找了位老人家一问,得知李琴不在家,一早就往北走了。 弄巷以北便只剩下这座落雁塔了,她不确定曦禾是不是在这里,但见塔门紧闭,便想进去查探一番。 现在看到身上染血的李琴,猜测一定是出了事,曦禾该不会被他害了吧。 念及此处,沈玉棠一把抓住他急声问道:“曦禾呢?你将她骗至何处?” 李琴狞笑道:“她已非完璧之身,你还要娶她么?不如让与我,日后,叶沈两家依旧是世交……” “闭嘴!” 沈玉棠面沉如水,想也不想一拳砸在他面上。 她学过武,这一拳用了劲,李琴当即流了鼻血,脑袋也昏昏沉沉。 沈玉棠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拖着他踹开虚掩的大门进了落雁塔,里面却空无一人,并未有她所想象的画面。 “她在哪?” 沈玉棠面如冰霜,冷声喝问。 李琴被摔在地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室内,他懵了。 两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方才还在这里,怎么会……在上面,他们在上面!” 他看到了地面的碎瓦片与屋顶的窟窿,激动地大喊。 他们? 还有人在? 沈玉棠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瞥见了一抹蓝色衣摆,那是叶曦禾最喜欢的衣裳,裙摆上面绣着孔雀翎。 “曦禾,你怎么样?” 她朝上方喊道。 随后施展轻功也从窟窿处跃上屋顶。 看到了相偎在一起的两人。 叶曦禾怕摔下去,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年轻男子身上,现在看到沈玉棠上来,她急乱之下不知该如何自处。 沈玉棠一袭白衣被春风撩动,绝美的脸上如覆冰雪,眼神凌冽地看着抓住叶曦禾手臂的男子。 “你是何人?放了曦禾!” 男子不慌不忙,凤眸微眯地打量来人,惬意十足的吃了口糖葫芦,夸赞一声:“好一个身手不凡的俏美人。” 他走过许多地方,还未见过这样貌美的男子,那脸那脖子白皙柔嫩,仿佛一掐就能出水,还有那唇瓣,红润如带露的鲜花花瓣。 便是冷着脸也异常动人。 男子能长成这样还真少见。 身边的女子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这样美貌的未婚夫不要,跑到这荒塔与旁人见面。 他是在夸人,可听在旁人耳中却显得极为轻佻。 刚上来就听到这样类似调戏的话,又见曦禾面上泪痕未干,发饰歪斜,衣衫松垮的模样,心想这人果真是个浪荡登徒子!竟敢轻薄曦禾! 这会儿,她只注意到曦禾受了委屈,倒是忘了底下还有个李琴,此事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给曦禾讨个公道,打断他双腿!割了他的嘴! 沈玉棠当即怒骂道:“无耻之徒,将人放了,否则打断你的腿!” 叶曦禾惊异于年轻男子说的话,朝其投之怪异的目光,随后朝怒气上头的沈玉棠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玉棠哥哥,是他救的我,若非他及时出手,我就被那李琴欺负了。” 她说着松开扶着年轻男子的手,朝沈玉棠那边迈步走去。 还未走几步,就脚下一滑,险些栽下去,幸好被及时伸手的两人各扶住一只胳膊,才稳住身形。 沈玉棠:“小心点,你先过来。” 年轻男子:“年久失修,先下去。” 两人同时说道,随后对视一眼。 年轻男子面带笑容,沈玉棠却没给好脸色。 尽管是他救了曦禾,但方才的话,她可听得一清二楚,导致她拉不下脸为方才的误会朝其道歉。 叶曦禾望了眼抓住她左臂的男子,道谢一声,然后抽出手臂,靠近沈玉棠,道:“玉棠哥哥,你别误会,是他救了我,都是李琴设局骗我,不能让他跑了!” 下方,李琴扶着受伤的手已经出了塔,快步朝巷内走去,前面就是左溪口巷子。 他双腿完好,抱着手臂跑得倒也不慢。 男子朗声笑道:“你还是带着你的未婚妻先将那人抓住吧,这事可不像是他一人做出的。” 他说罢,便纵身一跃,就朝不远处的屋檐掠去,身如惊鸿飞燕,轻巧又不失力量。 沈玉棠见此,自愧不如,大喊道:“留下姓名,来日必有答谢。” 那人单脚踩在飞檐上,回过身道:“临川……字临川。” 沈玉棠:“……字?” 哪有人不先说名,先报字的。 真是个怪人。 还想问清楚,那人已经消失在重重屋脊间。 “好俊的轻功。” 忽地想到方才他还夸自己身手好,有这等飘然若流风回雪的轻功,眼力自然不差,怎么会觉得她的功夫好? 显然是随口胡说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问话 李琴脸色苍白地停在狭隘的巷子里,前方是冷着脸的沈玉棠与满眼怒意的叶曦禾。 这弄巷他熟悉,但他跑不过会武功的沈玉棠,也打不过对方。 “玉棠哥哥,将他扭送官府……” “不可!” 叶曦禾气恼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玉棠打断了,她还想说什么,却在接触到玉棠哥哥坚定的眼神时退却了。 送人到官府是需要罪名的,现在,总不能以轻薄曦禾的罪名将李琴送进去,传出去,曦禾日后会遭人指点的。 这样做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没这必要。 曦禾的名声比令李琴受牢狱之灾要重要的多。 尽管,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但流言蜚语最要人命,尤其是对女子来说,这样的事,但凡有那么些传闻,都有可能变成催命符。 类似的事她也不是没听过。 曦禾不懂,她却清楚的。 李琴也明白这点,可沈叶两家,但凡有一家想对他出手,他就无法在陵阳活下去。 富贵人家有的是法子让人消失。 特别是他无权无势,也无依仗。 便是今日死在落雁塔也是无人问津,此处人迹鲜少,可没人看得到。 所以,他怕了。 扑通一声,浑身冷汗直冒的李琴跪倒在地。 “沈公子,是我混蛋,我不是人,但这件事并非我一人所为,只是家中母亲病重,无钱医治,逼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叶小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是做善事,今日放过我,日后做牛做马,李琴都愿意。” 身为读书人,身上却半分傲骨都没有,向人下跪如喝水吃饭般简单,连低等的奴仆都不如。 见他抖如筛糠的样子,叶曦禾一阵反胃,当初怎么被这样的人蒙蔽了双眼,还差些失了清白身。 沈玉棠想到之前李琴来开门的情景,他在见到自己时格外惊讶。 他知道会有谁过来,那个人是与他串通好的,所以在见到门前是他后才四处张望,是在找那串通好的人。 “什么人指使你的?” “这……” 见他犹豫,沈玉棠道:“只要你说出背后之人是谁,我自然不会对你如何,同样,叶家也不会对你怎样。” 叶曦禾急声道:“玉棠哥哥。” 沈玉棠声音坚定:“曦禾,这事先听我的。” 如果不查出幕后之人,那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他能对曦禾出手一次,就有可能做出更过分的事。 尽管得到沈玉棠的承诺,但是李琴依旧不放心,放话道:“沈公子是生意人,最讲信用,希望这次也能尊守承诺,否则我便将与叶小姐有肌肤之亲的事传出去。” 听到这一威胁的话,叶曦禾当即大怒,涨红了脸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与你岂会有肌肤之亲!” 李琴抬起未曾受伤的右手闻了闻,道:“有没有,叶小姐心中清楚。” 叶曦禾看到他轻浮的动作,脸色倏然一白。 那只手碰过她的脸颊与脖颈,她抬手想擦拭被其触碰过的地方,却发现浑身发冷,毫无气力。 只有眼底迸发的浓厚怨恨,真想在此地杀了这畜生! 沈玉棠见状,安抚道:“曦禾,莫要多想,他的话传不出去。” “李琴,我的耐心有限,现在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我便放你离去,不然,等叶老爷到了,就算不能杀你,也能断了你的腿。” 李琴心想,自己只是个穷书生,连功名都没有,出了事,只要不出人命,官府是不会多管的。 沈玉棠都这样说了,应该会放他走的。 告诉他前因后果,说不定沈玉棠会将仇都记在那人身上,他便能脱身了。 他回想起一个月前在赌坊的事,将其和盘托出。 母亲重病在床,又借不来银两,只好走偏锋进了赌场,想着赚一笔就不再进去,可他对赌又不熟,一进去便输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若是到了时间还不起钱,赌坊里的程光头会来断了他的手,他要读书考功名,怎么能断手,可他又想不到该从哪里弄到钱。 在他失魂落魄地出赌场时,有个人找上他,说只要做成一件事,他就能还上债,不仅如此,还能飞黄腾达,从此不再为钱烦忧。 有这样的好事,他当然心动。 当得知是对叶小姐出手后,他也有过犹豫,可那人说会帮忙。 若非在赌场输个干净,已是穷途末路,也不会鬼迷心窍来做这件事。 “他叫刘兴,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是他给我打听到叶小姐喜欢什么,也是他给我找来的话本,我不会写话本,也没看过那些,但为了与叶小姐有可聊的话,我放着四书不读,却将那些话本都看完了。” “叶小姐,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呐,就算李琴现在落魄,但只要你我成婚,待我考取功名,你便是……” 李琴目光殷切地看着叶曦禾,状似疯狂的向她表明心意。 但这些话让叶曦禾听了更为气恼,原来她一直被人玩弄鼓掌间,连话本都不是他写的。 就这样的人还想娶她,真是可笑! 沈玉棠制止她想破口大骂的冲动,冷声道:“李琴,此事若传出去,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陵阳城谁不知沈公子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连这威胁的话听起来都格外有力度。 李琴相信,只要他敢放出风声,不用等第二天,他便生死难料了。 他们并未直接回去,而是先回落雁塔,等曦禾将衣裙与发髻整理好才走。 叶曦禾跑出落雁塔,鼓着腮帮子道:“玉棠哥哥,你为什么要放过他?” 沈玉棠道:“我放过他是为了你,若是闹到县衙,你能讨到好处?不过,你放心,有的是法子处置他。 倒是你,怎么就听信了他的话一个人到这里来?” 要不是运气好,在藏香阁遇到了一个知道李琴家在左溪口的夫人,她怎么也想不到叶曦禾会独自跑到这里来。 这里有什么? 除了一座破塔,什么也没有! 以叶曦禾的大小姐脾性,怎么会上这种地方来。 听到这一问,叶曦禾不禁羞恼,这种事她怎么好说出口,玉棠哥哥也真是的,也不知委婉些问,没往日体贴了。 不会是在意这事,吃醋了吧。 应该是的,明日就要成婚了,现在却出了这事,他肯定会介意。 还是得解释清楚。 她偷偷地打量脸色冷峻的沈玉棠,看到他微抿唇瓣怒意未消的神色,道:“玉棠哥哥,是我不对,我来这里是因为……都是因为李琴他骗我,说这里有一个老神仙,算姻缘很准,还能求一护身符,并且一日只算一卦,但算卦之人只能单独前来,为了不影响运势,不得告知他人。” 她说到后面,底气愈发不足。 这样的说法一听就是骗人的,她竟然还傻乎乎的信了。 沈玉棠望着她:“就这样?” 叶曦禾抬眸凝望他一会,才点头道:“是的。” 其实,她还有事没说完,她有点不想嫁给玉棠哥哥,她想要和那些话本里的女子一样,找一个能付出生命去爱的人,快意潇洒,轰轰烈烈,而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嫁给自幼一起长大的沈玉棠。 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什么都了解,日后还有什么乐趣可言,而且玉棠哥哥既刻苦又严肃,修身养气,学文学武,又要打理家族产业,哪有时间陪她。 但她与父亲母亲说了,不想成婚的事,但他们都觉得她在胡闹,所以,就想到这里问问算命的老神仙,看看她与玉棠哥哥的姻缘到底如何。 如果,算命的说他们不合适,她便再与母亲提一提解除婚约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难以启齿 溪水潺潺,杨柳依依,春光正好。 这时节,正是游春的好日子。 俊男玉女并肩走在溪流旁,像是新婚不久的夫妻,女子羞怯,男子温柔。 但这只是在远处看,一旦靠近,便能发现女子垂泪欲滴,男子面色冷然,两人显然是吵了起来。 这两人正是沈玉棠与叶曦禾。 认识多年,沈玉棠哪还不知道她方才说了谎,亦或是有话未说完。 一想到她独自跑出来,差点遭人欺辱,就觉得气恼,便责备了几句。 “要不是那……那临川出手相救,你现在哭又有何用,李琴随便编个谎话都信了,就这样瞒着叶叔父他们出府,可知我们有多担心。” 不说她一顿,她不会长记性,到时候被人骗了还傻乎乎地倒贴钱。 叶曦禾眼睛红肿,已经哭了好一会,但只是小声抽泣,怕被人瞧见了她这副模样。 这边人虽然少,但偶尔也会有人路过。 玉棠哥哥从未这样严厉地说过她,以前虽然刻板了点,但在她受惊出事时都会安慰她,逗她开心的。 日后若是成婚了,玉棠哥哥会不会变本加厉,变得更加严肃,那样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索性一站定,瞪着沈玉棠红着眼说道:“我不要嫁给你了,你这样无趣,谁愿意嫁给你!” 本想着说完就跑开,但又怕在这里遇到像李琴那种无赖,最终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处看着他。 “你可想清楚了?”沈玉棠凝望着她,确认般说道。 “一清二楚!”叶曦禾见他依旧不好言哄劝自己,反而这样逼问她,她更为气愤了,一字一顿地说了这四个字,语气无比坚定。 她心想着,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便是今日救我的临川公子就比你沈玉棠要好千百倍,才不要嫁给你。 她说这话多半是想气气沈玉棠,但同时也是她的心里话。 可话出口,她又有些后悔,毕竟相识多年,便是不能做夫妻,也可以做朋友,这样单刀直入不顾及玉棠哥哥的面子,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生气的。 哪知,沈玉棠反而不恼怒,甚至为她擦掉眼角的泪珠,动作轻柔,一如从前。 沈玉棠温声道:“你若不愿,那便不嫁就是了,与你与我都好,只是切莫再像今日这样冒险,你出了事,莫说叶叔父他们伤心,我也会难过的。” 叶曦禾听得傻傻点头,不敢再多说话,玉棠哥哥竟然没发怒,莫不是压在心底,还是不要再说话触怒他了。 她哪知沈玉棠此刻心情正好,曦禾不愿嫁,她也不愿娶,到时候解除婚约更为轻松。 沈玉棠将人送到了叶府。 急得团团转的叶夫人一见到女儿,就拉着她一阵关切,不大一会,将城南寻了个遍的叶老爷得到消息也匆匆赶回了。 一回来便厉声喝问:“你去哪儿呢!一大早就跑出去!又去见的什么人?!” 现在没有那份担心,心底只觉得丢脸,女儿竟然在大婚前一日去见别的男子,这话传出去,他的老脸往哪搁! 叶曦禾被吓得不轻,这一声呵斥中,她听出了父亲是真的动怒了,而且是气极了。 叶夫人连忙护着女儿,道:“曦禾才回来,她受了惊吓,你就不能先问问女儿到底出了何事,就知道责问,曦禾都被你吓着了。” 此时,屋内就他们几人在,丫鬟仆从都被差遣到别处做事去了。 叶老爷说话也就不顾忌什么了。 “你还护着她,都是你惯的!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来,说说看,你留下这纸条去见了谁?玉棠有什么不好的,你倒是说说,找到什么好的让你连玉棠都不想嫁了!” 叶老爷虽然平日里溺爱这个嫡女,但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会一味地顺着她,是该好好说教一番了。 叶夫人被凶了句,当即气势十足地瞪回去,怒道:“你没惯,就我惯了!竟然敢吼我了!” 见自家夫人发怒,叶老爷当即没了脾气,软下声来:“夫人~女儿这样是不行的,这让外人知道可怎么得了。” 叶夫人看了眼女儿,无奈道:“那你好好说话。” 叶老爷的眼神在女儿和准女婿身上扫了一圈,对这事实在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了好一会,才拿出纸条问道:“这字条是怎么回事?” 叶曦禾凑近看了眼,心中一凛,父亲怎么翻出了这张纸,抬眸看了眼还在气头上的父亲,老老实实回道:“是我看书时摘抄的。” 看书时摘抄的! 这是叶父万万没想到的。 女儿不见了,他在房中就找到这纸条,还当女儿与人私奔了,又气又急。 而沈玉棠却没有多少诧异,与人私奔这种事,曦禾还没胆量做出,被人骗倒是很有可能。 “那你去做什么了?天刚亮,自己偷偷出府,还能避开府中护卫仆从,倒也算是一个本事了。” 叶老爷依旧语气不善,惹来叶夫人一个白眼。 “我……我……”面对父母的眼神,叶曦禾求助般看向沈玉棠。 要解除婚约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而今日的荒唐事更是羞于出口。 沈玉棠上前道:“叶叔父,此事我已清除,曦禾受了不小的委屈,让婶娘与她说会话,我们先出去。” 退婚的事还她来说为好。 叶正丰了然,点着头率先出了屋,沈玉棠紧随其后,两人到了书房。 书房内挂着一幅绣工精湛的雪景远山图,最是醒目,这幅画乃叶夫人少年时亲手所绣,曾有人出价万两,想购下此绣画,都被叶夫人给拒了,直到她嫁给叶老爷,将这绣画带了过来。 在绣画一侧是一方书柜,上面摆了几本当世名作,其他的都是账本类书册。 书桌前,沈玉棠将所知道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叶老爷听到李琴要对曦禾做那等事,气得一拍桌案,大骂畜生,后听到女儿被人所救,心中一松,万幸女儿无事,得遇良人。 再后来,得知李琴是被人唆使,他脸更黑了,这是有人在针对他叶家。 沈玉棠:“我已差人看紧李琴,赌坊那边也着人去盯着了,叔父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叶正丰道:“李琴敢害我女儿,自然不能放过他,至于幕后之人,真当我叶家是纸老虎,谁都能惹,这事,我来查,玉棠不用插手,你专心准备婚事。 曦禾此番受惊,也不知明日成婚她能不能……” 说着就是一声叹气。 沈玉棠道:“叔父,婚事……我想还是作罢了。” 这话想说已经很久了,越是压在心底久了的事,越难说出口,若不是明日就要成婚,她可能还是无法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出。 心虚地望着叶叔父,等着他的问责。 叶叔父期待明日的婚事已经许久了,此事,关乎曦禾的终身幸福,叶叔父作为父亲听到她说要退婚,定会勃然大怒。 然后,她就能将准备好的理由说出。 在她静待怒火时,叶老爷沉默少许后,道:“贤侄是担心幕后之人是不想看沈叶两家结亲,还会有别的动作,怕伤到曦禾么?” 啊这—— 沈玉棠勉强维持镇定,叶叔父还真是心思活泛,想得长远。 她根本就没想这些。 唯一的目的就是退婚。 看沈玉棠微微一怔的模样,叶正丰笑道:“我知道你关心曦禾,但你们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况且,喜帖已经发出去了。” 沈玉棠连忙道:“叔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能害了曦禾,前几日我突感不适,便请了大夫前来诊治,大夫说我…说我……” 沈玉棠啊沈玉棠,怎么到了关键时刻,那两个字就说不出口了。 叶正丰目光古怪地看着他:“说你什么?” 他心想贤侄年轻力盛,又学过些许功夫,身体比寻常人要健硕才对,怎么会突感不适? 莫不是因为今日的事,嫌曦禾胡闹折腾,与别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所以不想迎娶曦禾了。 想到此处,叶正丰脸色微变,神色严肃。 她家掌上明珠,岂能容人退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闹退婚 在自己房间,面对玄兔的时候,她能轻易说出不举二字,但在面对叶叔父时,她又踌躇了起来。 羞于出口算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怕叶叔父不信,若是他找来大夫验证,那就露馅了。 这一计最怕的就是一个验字。 在准备出府的时候,她已经想好雇个大夫演出戏,可还未出府就遇到叶叔父,又去找了曦禾,压根没时间让她多做准备。 而玄兔也不在身旁,无人给她圆场。 这可如何是好,现在不说,总不能等会出了叶府,找好大夫,再过来说,那叶叔父不怀疑才怪。 叶老爷道:“贤侄,什么病痛都不能耽搁了明日的婚事,你若身体不适,我现在就让人叫大夫来。” 沈玉棠急忙喊了声:“叔父……” 叶老爷望着他:“怎么了?” 四目相对,沈玉棠心虚不已,读书养气多年,一身浩然气,与别人对视理论从未有过底气不足的情况,但这事终究是她沈家做的不对。 书房内,格外安静。 只听砰的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来人格外着急,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进屋。 随后,两人就听到女子带着哭腔说:“爹,我不要嫁给玉棠哥哥!我有心上人了!” 来者,赫然是叶曦禾。 也不知她与叶夫人聊了什么,竟哭成这样,眼睛红肿,泪珠涟涟,说话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说完还一抽一抽的,根本停不下来。 她忽然闯进来,惊到了屋内正在对视的两人,同时也打破了尴尬局面。 只是,她所说的话,更是吓到了尚在想着如何应付沈玉棠的事的叶老爷。 叶老爷三连质问:“你说什么?你不想成婚?你有心上人?” 此刻,紧紧跟着女儿的叶夫人也进了书房,她方才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道女儿的想法,清楚她今日受了莫大的委屈,但婚事岂能儿戏,这不是她想取消就取消的。 叶曦禾一听母亲说父亲这会正与玉棠哥哥商量明日成婚事宜,她便等不了,急忙跑过来阻止。 叶曦禾道:“爹,这些年你对我万般宠溺,难道就不想我婚后也能像以前那样开心,若是嫁给不相爱的人,我必将整日闷闷不乐,郁郁而终!” 这话就说的严重了,有几分以性命相挟,逼迫叶老爷答应退婚的含义。 原本就不想这样嫁人,经过今日这么一闹,也将话与玉棠哥哥说明白了,她已经没有脸成为沈家妇。 叶夫人也知道这事,所以并未拦住女儿,只是婚姻大事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玉棠还在这里呢。 叶正丰听到女儿这番话,是又怒又愁,“玉棠对你可是千好万好,婚后岂会让你受委屈,你倒是说说你那莫须有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让你爹我看看,比不比得上玉棠?” 他也是在气头上,才说出这样一番话。 好好的一桩婚事,现在两个正主非要解除婚约。 叶曦禾抽泣一声,断断续续地道:“玉棠哥哥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一直将他当哥哥,做不了夫妻,至于心上人……他是,他是……” 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姓名来,只是脑海中闪现一道潇洒的身影,可犹豫着不愿说出,像是要藏着不想让旁人知晓一样。 叶老爷气得胡子直颤:“你哪有什么心上人,不过是在耍性子罢了!女大当婚,别人家的女子像你这样大的时候,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若是明日再不出嫁,日后你能嫁给谁?” 要不是有与沈家的婚约在,他家的门槛早就被媒婆给踩坏了,曦禾也早已为人妇。 沈家早些年风雨飘摇,好不容易稳住跟脚,沈玉棠也行了冠礼,女儿可以如寻常女子一样成家,日后相夫教子,在沈家也能开心快乐,她却说不愿嫁,这像什么话!是要气死他啊! “他便是今日救我于水火的恩人,论品貌,他不比玉棠哥哥差……” “胡闹!当真是闲书看多了,让你有了这等天真的想法,他出手救你,你便要嫁给他不成! 早知你会变成这样,就不延请先生教你识字了! 陈眉公所言极佳,女子无才便是德!” 叶曦禾的话还未说完,只说到那人比沈玉棠好,就被叶老爷愤怒打断,连连训斥。 她从未见父亲动这样大的气,脸色眼神都骇人得紧,仿佛她再多言一字半句就会被关起来,明日绑着上花轿。 叶夫人此时温言劝道:“曦禾,若是婚约解除,整个陵阳的人都知道你被沈家退了婚,就算你有心仪之人,他难道会不顾世俗目光娶一个被退婚的女子,更何况你说的那人,他今日可见到你独自与人……唉,爹娘都是为你好,沈叶两家门当户对,你与玉棠也自幼相识,成婚后,遇到事儿也能说开。” 叶曦禾固执地摇头,泪如雨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娘亲,再怎么说都无用,明日我是不会上花轿的。” 见她这般坚持,倒是令沈玉棠诧异,她最清楚叶曦禾的大小姐脾气,娇气得很,做什么事都吃不得苦,从未有什么事让她坚持到最后的,现在对于不想嫁给她这事却如此坚定,还真是难得。 心中又古怪的想到,她当真有这么差? 在叶老爷即将发作时,沈玉棠不再沉默,上前道:“叔父,莫要再逼曦禾了,她与我既无夫妻缘分,那便罢了。” 微一停顿,接着道:“婚事由叶家退,曦禾不愿嫁我是对的,我身体不适,体虚阳衰,不能人事,叶家不愿嫁女进沈家受苦是明智之举。 若非前几日练武时感到乏力气虚,大夫也不会查出这一病症,到今日才告知叔父,是玉棠的错。” 他这话一出口,惊了屋内其余三人。 叶正丰瞬间明了,之前他说的大夫病症之类的是什么。 女儿不愿嫁给他,他竟为了曦禾想出这样委屈自身的法子,可惜,曦禾却半点也感受不到他的好。 叶夫人也是一愣,随后与夫君对视一眼,都清楚玉棠是怎么想的了。 沈玉棠从小到大都护着曦禾,就连曦禾的亲哥哥都没他对曦禾好,现在曦禾不愿嫁他,他也从根子上为曦禾着想,宁可自己名声受损也不愿曦禾委屈。 若婚事是由叶家退的,那曦禾的名声就保住了,且这一说法很合理,只是对沈玉棠来说影响颇大。 此言一旦传出,陵阳好人家的女子哪个还愿意嫁给他? 叶曦禾则怔怔地望着他,好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玉棠哥哥怎么会身体虚弱? 他弓马娴熟,武功不弱啊。 难道是太过辛苦,积劳成疾? 这样的话,父母会同意取消婚事吧。 可玉棠哥哥该怎么办?这事最好不要传出去。 她压着哭声,心思百转,开始为难起开。 沈玉棠被三人诧异地目光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叔父,玉棠不能害了羲禾……另外,不必先知会我母亲,晚些时候到我府上退婚就是。” “玉棠,你怎么和羲禾一样胡闹,这是婚姻大事,不是……”叶正丰着实不知该如何说了。 这些年,沈玉棠对羲禾如何,他们都看在眼里,那是千般宠爱,万般柔情,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给曦禾一份。 沈玉棠不知他们心中所想,这些年来,对曦禾好,完全是一半处于愧疚,一半是将其当妹妹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当年雪与梅 方一离开叶府,沈玉棠就重重地松了口气,这件事总算有个结果了。 她再也没有那股沉重的负罪感。 至于母亲那边,相信她也不想耽搁曦禾下半辈子。 在出叶府前,叶叔父与她又到后花园细聊了一番,原本曦禾如此吵闹,不肯成婚,叶叔父已经有些动摇,可毕竟是多年婚约,喜帖都发出去了,岂能临时作罢,将婚事当儿戏。 “玉棠,你心里有曦禾,我们都看得出,真要顺着曦禾胡闹取消婚约?莫要与我说你身体不好之类的话,老夫眼睛可不瞎,哪个气虚体弱的人能像你这样面色红润,气息平稳。” “叶叔父说到这份上,那我也说实话……其实,这些年来我与曦禾相处,都是将她当亲妹子,如玉簪一样,并无其他想法,现在曦禾不愿嫁我,我也刚好能寻觅真心相爱之人。” “放屁!你不喜欢曦禾,还能喜欢谁!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当我们没看到吗?” “……叔父。” “唉,罢了罢了,曦禾这样我这做父亲的也不能让人将她绑上花轿,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 在回府的途中,她一遍遍地回想与叶叔父的对话,又不停的自问,自己对曦禾真有那么好吗? 好到让人误会她用情至深…… 可她对玉簪也是一样的好啊,曦禾有的,玉簪绝不会少。 这误会是无法说清了,解决了这件事因该高兴才对,得赶紧回府,到时候,叶家的人就会上门来退亲,她要好好招待他们。 玄兔站在府门前翘首以盼,总算看到她家公子骑马而来。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夫人正寻你呢。” “对了,叶小姐找到了吗?” 她小跑着过去,后面一句话说得特小声,就怕有人听了去。 在城西杨柳岸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又在附近转了一下,毫无所获后只好带着人先回府,一回来就被夫人喊去问话,面对夫人,她哪敢有所隐瞒,只得将叶小姐不见的消息给说了。 沈玉棠下了马,府门前有下人将马牵走,她朝玄兔点点头,又道:“母亲看起来心情如何?” 玄兔摇摇头:“看不出来,夫人大多数时候都很严肃。” 她母亲很少有笑脸,据管家严伯说,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大哭一场,伤心欲绝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再没有以往的笑容,对下人也严厉异常,府上的人多少有些怕她。 除了沈玉簪外,只有她能在母亲那里得到夸赞宠溺。 沈玉棠来到母亲的雪梅院,庭院两旁都是父亲在世时栽种的梅树,每年冬春交替之际,院中红梅朵朵,与白雪相映衬,暗香浮动,最能勾起人的伤心事,可母亲偏要睹物思人,便是徒增伤感也心甘。 她只见过父亲的画像,小时候,看到梅花并没有觉得多伤感,也想不起她的父亲。 可自从那年冬日,梅花初绽,她摘了花在母亲眼前笑闹,被罚跪一晚,训斥了一顿后,她便不再喜欢梅花。 当时,只当是母亲不喜欢她摘梅花,损坏了梅树。 长大后才明白,母亲心里是苦的,这梅花林在她心里便是逝去的父亲。 进了屋,见到母亲双眼眯着,一手拿着绣花针仔细对付手里的红色绣布,一对金鸳鸯在上面活灵活现,一只拨弄水波,一只为另一只梳理羽毛。 沈玉棠走上前,将圆凳上放着彩线的竹编篮放到桌上,一掀袍子坐上去,道:“娘,你眼睛不好,这事找绣娘来做就好。” 沈夫人未停顿,针线依旧来来回回,速度不快,手很稳,小默了一会才道:“曦禾去哪儿呢?” 沈玉棠斟酌了一番,回道:“已经回家了,不过一时玩闹,跑出府了……” 沈夫人打断她的话,语气肯定:“不妨碍明日的婚事就成。” 是不妨碍,但婚事已经取消了。 这事还是要先告知母亲,别等到叶家的人到了,让母亲从叶叔父他们口里得知就不好了。 已成定局的事,沈玉棠不再犹豫,望着她手里的针线道:“明日的婚事……娘,你不用绣了,我也用不上,叶家等会就会来退婚。” 听得此言,沈夫人这才停下,抬眼看向她那张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脸。 女儿和现在的她可真像,发生这样的大事依旧冷静,甚至是冷漠。 叶家好端端的怎么会来退婚? 或许不是叶家要退婚,是玉棠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沈夫人丢下手里的针线,冷冷地问道。 沈玉棠依旧冷静:“阳虚之症,不敢耽搁叶家嫡女。 母亲,曦禾她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能骗婚,不能害她。” 沈玉棠一番劝说,听在沈夫人耳中犹如惊雷,真是她的好女儿,竟然想出这样的烂主意来悔婚! 沈夫人冷眼看着她,咬牙怒道:“你倒是想了个好办法,竟自污名声也要毁了婚事!” “你为叶曦禾着想,那谁又为你着想,原本只要你成了婚,就不会有人怀疑你是女子,这下倒好,你竟对外称你患有不举之症!你长得便比男子要多分柔美,这话一传出去,还不得引起那些人的怀疑!” “到时候,你又经不起调查,被人发现了,沈家就完了!” 沈夫人状若癫狂,双手死死地钳住沈玉棠的肩膀来回晃动,眼中已有绝望之色。 随着她的动作,摆在桌上的针线绣布洒落一地。 “你为什么要退婚,为什么要退婚!我有办法让曦禾不将此事说出去的啊!” “你只要娶了她,以后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 “你为什么不娶她,她哪点不好?还是说你还想着嫁人不成!你不能嫁人的,不能的……” 也幸好母亲院子的丫鬟都在外面忙,院子又大,声音传不远,否则这话就要被人听去了。 她叹口气,母亲是太过担心,入了魔,她都长这么大了,从未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等母亲稍微镇静,沈玉棠忙扶住她,沉声道: “娘,你多虑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我是沈家嫡子,岂会让沈出事,娘亲,你便是想得太多,才会如此担忧,没有人会发现我的身份,娘亲安心就好。” 沈夫人怔怔地看着她,她那与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的凌厉的眉眼,以及更有阳刚之气的面庞。 乍一看,确实是个如切如琢的君子,可只有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她这吹弹可破的皮肤以及显瘦的腰身,还有不够刚烈的声音,这些都是难以掩藏的破绽啊。 “玉棠,如果你是男孩就好了。” 她低声呢喃。 沈玉棠纵然听了许多遍,依旧无法释怀,心里对自己说,这世上的男子有多少不如我的呢,嘴上却对母亲说:“我就是男孩,沈家嫡子!” 听得此言,沈夫人呵呵地笑了声一阵。 不一会后,沈夫人收敛情绪,恢复回之前的冷淡,仿佛方才发狂一样的人不是她,捡起地上的针线又开始绣那对鸳鸯。 都已经如此了,她再说什么也无用。 她都安排好了的,曦禾会听话的,可惜了,儿子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事事都先与她商量。 “娘,不用绣了,你的眼睛……” 沈夫人也不看她,只是淡漠地说道:“又不是给你用的,你多什么嘴,玉簪下个月就及笄了,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我给她绣的。 再者,给你绣了,你也用不着,这是盖头,女孩子用的。” 沈玉棠愣了下,没再说话。 母亲从不问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倒是疼爱玉簪,玉簪长大了,也到了选人家的年龄,母亲早些时候就开始给玉簪筹备嫁妆了,可丰富了,有金钗步摇,珠宝,名画,各类华丽珍贵的东西,能晃花人的眼。 玉簪是她堂妹,自幼没了娘亲,二叔又常年不着家,母亲对她格外疼爱也是应当的,没什么好妒忌的,只是期盼母亲何时能对她也这样亲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污名 陵阳多少富贵人家在等着明日到沈家喝喜酒,到时候,能见到许多身份相似的人,能交谈一番,扩充人脉。 也有的是想要攀上沈家叶家这门关系。 他们连礼品都备好了,可这天还未黑,就传来叶家将沈家的八十抬聘礼给退回去的消息。 这是他们万万没料到的。 “叶家退婚了!” 还未收摊的闹市里,也不知是谁嚷了一嗓子,令听到声音的人都停了手里的动作。 “什么?叶家退婚?” “我没听错吧?” “明日就要成婚了,怎么会今日退婚?” 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这事,两位正主可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婚事也定下二十年了,两家每次过节都登门送礼,关系密切,岂会取消婚约? “我亲眼所见,叶家的人将沈家的聘礼都退了,听说是因为沈公子身体不行,患有阳虚之症。” 见众人怀疑,刚才那人又出言道。 只是这下不信的人更多了。 “胡说八道!沈公子身子岂会有毛病,他可是会武艺的。” “就是,上个月行冠礼时,我有幸到沈家冠礼,远远的看了眼,沈公子丰神俊美,面色红润,风度翩翩,岂会患有那等病症。” 一女子扬着手帕道:“可不要嚼舌根子,坏了沈公子的名声,要我说啊,定是那叶家小姐在闹腾。” 她身边的姑娘附和道:“就是就是,谁不知道那叶大小姐最能折腾,上个月沈公子行冠礼,她不到场就算了,竟在西街看猴戏,还说要将那金毛小猴买回去,结果人家不卖,闹了好大的笑话。” 听到他们的质疑声与责怪声,那人红着脸诅咒发誓:“我要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降雷来劈我!” 誓言可不能随便发的,万一被天上的雷公听到,真就落下天雷来,可是会死的。 也因这句话,众人才开始相信叶家退婚的事,更甚者有人往北街去,想看看退婚的场面。 叶家退婚算是陵阳城近年来发生的最大的事了,叶家的人抬着东西到沈府,动静闹得还不小,被许多人瞧见了。 不过一下午时间,沈公子体虚,遭到叶家退婚的事就传扬了出去。 连宣平侯府都得了消息。 褚彧在外面潇洒够了,又回到侯府,侯府的人正在找他,见他自行回府,心中免不了松了口气。 褚侯爷已经让人将消息告知夫人,要是夫人回府后没见到儿子,肯定会以为他在哄骗她,这就罢了,就怕夫人一时伤心病情加重。 幸好,彧儿在天黑前回家了。 夫人估计还得晚点才到家。 父子两坐在一座水榭内,水榭旁是一块湖泊,昏黄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偶尔有金色的鲤鱼探出水面,吐个水泡,或是在睡莲底下嬉戏,惬意十足。 褚侯爷再次喝完杯中水,提着紫砂茶壶准备续上,发现壶内已空。 “您身体还好吧,怎么一会功夫喝这么多水?” “咳咳咳……没事,没事,夏天要到了,多喝点茶,养生。” 褚侯爷被儿子这样一问,当即一阵咳嗽,他身体好着呢,只是与儿子多年未见,不知该如何相处,坐在水榭里,只问了几句儿子以前过得怎么样,其他时间都在喝茶,续茶,不知不觉就喝完一壶又一壶。 褚侯爷拿出为人父的威严:“这些年你跟你师父四处飘荡,吃了不少苦,在家休养一段时间,下个月到天府书院进学。” 褚彧:“啊?” 他没上过学堂,小时候,都是师父教他识字练字,看过的书不多,但常见的字与词句都认得。 褚侯爷以为他自在惯了,不喜欢在书院受约束,道:“不想去书院?书院里都是年轻学子,你可以结识一些朋友,多认识些人,闲的时候也能约上几好友出去玩。” 在之前的对话中,他了解到自家孩子总是四处漂泊,连个可信任的朋友都没有,这怎么行,没有朋友,人生岂不少了乐趣。 虽然,陵阳的富贵子弟都会想着法子来结交彧儿,但这些人目的性太强,做酒肉朋友还行,挚交好友便算了。 彧儿就算见了他们也会心烦的。 褚彧很纠结,对于进学他不反抗,但他不喜欢与那些整天者乎者也的书生打交道,刻板又无趣,估计连玩笑都开不起,无趣得紧。 而在他的印象中,教书的老先生也都是古板严肃,会板着脸拿戒尺打手心的。 “陈献公的得意弟子沈谦之到时候也会去书院,你可以认识一番,可以说他是陵阳最惊才绝艳的人,学识谈吐都是一等一的,可惜志不在仕途。” 褚彧点头应着,心想能让肃清北牧,威名赫赫的宣平侯夸赞的人是什么样的。 “他明日成婚,你可以去喝杯喜酒。” “他与侯府……我们家有交情?” 不怪褚彧这样问,实在是侯府这样的门庭,在陵阳可以说是天大地大宣平侯最大,试问整个陵阳谁成婚能请得动侯爷到场? 他这个刚回府的小侯爷,明日竟要去喝喜酒? 喝酒他会,喝喜酒还是头一次,到时候要不要说一些祝其白头偕老之类的话呢? 这样一想,也颇为新鲜,顿时来了兴致。 褚侯爷看他嘴角笑意深了些,跟着笑了下,随后收敛笑容感慨道:“二十年前,你母亲遭遇刺杀,是他父亲拼死相救,不然啊……唉……也怪我不多安排些人在你母亲身边。” 想当初,若非夫人遇到路过的沈老爷的马车,让她上马车躲避追杀,沈老爷侠义心肠,武艺不错,留在后方阻拦贼人,或许夫人那日也被他们杀了。 原来有此过往,褚彧正色道:“我明日定准时去。” 褚侯爷点着头:“沈谦之不知到他爹是怎么死的,只当是遭遇山匪,等你母亲恢复过来,沈老爷已经入土,这件事也不好再提,我也只能暗中多帮衬些沈府,也幸好沈谦之是块璞玉,多年雕琢,已经能独自支撑沈家了。” 当年的事,说与不说已经不重要了,恩情他记得,沈家若有难,他必会出手相助。 褚侯爷又道:“你见过他后,就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他才学渊博,你见多识广,都是年轻人,定能玩得来。” 褚彧合计一下,就片刻功夫,褚侯爷夸了沈谦之三次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总听到一些父母在说教自家孩子时,会说谁谁谁家的孩子怎么样的好,还以为这是一种激励方法,原来是真的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好。 看褚侯爷说起沈谦之时的神态就知道,他对沈谦之有多满意,恨不得那是他的儿子。 脚步声传来,侯府前院的管事提着袍子跑过来,神色有些奇怪。 他擦了下额角的汗,气喘吁吁地问好:“侯爷,小侯爷。” 褚侯爷声音上扬:“怎么了?” 他记得于管事是去准备明日送往沈府的东西了,怎么一脸古怪地跑这里来了。 于管事看向侯爷,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道:“叶家退婚了……” “退婚就退婚,与本侯爷……叶家?退了沈府的婚?” 褚侯爷还想说与他没干系,忽然回过神来,确认般问道。 于管事将打听到的消息倒豆子般说了出来,刚听到这个消息他是不信的,又让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确认叶家真的退婚了。 退婚,沈家沈玉棠,原来沈玉棠就是沈谦之。 那今日在落雁塔见到的那人就是他,确实一表人才,风姿绝佳。 他婚事办不成了,喜酒喝不到了啊。 真可惜。 褚彧在心里一阵嘀咕,又想到今日见面时的场景,那沈玉棠瘦是瘦了些,可面色红润,不像是身患阳虚之症的人。 其中定有别的原因。 褚侯爷端着茶杯,看到杯内无水又放下,纳闷道:“真是想不通,沈谦之与那叶家姑娘感情挺好的,沈叶两家也是世交,怎么就退婚了?” “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你差人打听一下。” “侯爷,我们打听这事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们都很闲。” 于管事无奈,应声退下,侯爷真是越活越像小孩了,连人家为何退婚这种事都要查个清楚。 这能有什么原因,不外乎,女的不想嫁,男的不想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顺其自然 短短一日不到,沈公子身体不行的消息就传遍了陵阳,就连街上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在编排沈玉棠,还传出一段不堪入耳的童谣,大街小巷都在传。 “海棠红,春意闹,谦谦公子好相貌,多才多金人又好,可惜惹了风流债,闹得体虚婚难成,婚约定下二十载,大夫把脉断姻缘,聘礼退了八十抬,还有谁家女愿嫁? 藏香阁中藏美人,稀罕美人不惜命,美人美人娶不了,闺阁小姐不愿嫁……” 沈玉棠看着篇歌谣面色愈发黑沉,前一段还好,除了那风流债外,基本符合,而后面一段都是些什么龌龊玩意。 什么藏美人,又什么玩闹成性不知收敛,哪里来的美人? 他长这么大,还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无论男女。 “公子,这歌谣怎么办?”玄兔小心地问着,也不知是谁编造的,真讨人厌。 困扰公子的婚事已经解除,今日本该大婚的她坐在房中练字,屋内的喜字全都撤走,又恢复之前的淡青色格调,只有几件物品有海棠花印记。 “随他传,谣言而已,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娶,管那些人愿不愿意嫁。” 沈玉棠将写了歌谣的纸折成很小的方块,丢进纸篓里,继续提笔蘸墨练字。 只是她还未将‘顺其自然’四个字给写完,老师便拄着拐杖绷紧脸进来了。 陈献公今年已经六十九岁,辅助过三位君王,做过太傅,做过丞相,也做过刺史,早在七年前,因政见与年纪原因递上辞呈,辞官归隐,到这人杰地灵的陵阳来安享晚年。 本来是不想收弟子的,可在遇到天赋绝佳的沈玉棠时,他动了收弟子的心思,后来一番考教,愈发惊喜,年纪轻轻不仅取得秀才功名,还懂得为人处世。 这样好的苗子不收下,岂不是抱潜天物,老天爷知道了也会怪罪的。 只是这个弟子对官场颇为忌讳。 不过,人各有志,他也不强求,能够安心做学问也是极好的,日后成为一代文豪,想来也是件美事。 官场藏污纳垢,勾心斗角,甚至心累,不太适合谦之这样温雅如玉的人。 但仅考个秀才未免太屈才,他的弟子最低也得是个举人,说出去也中听些。 一想到弟子取得秀才功名后的十年,未曾有参加秋闱的想法,他便有些发愁。 今日需得劝一劝。 谦之今日是要成婚的,他也备了礼来祝贺,谁知好端端的被退了婚,还传出那等不堪言论,真是气煞老夫! 沈玉棠将笔搁置,快步迎上前,一边说着:“老师来了,怎么也没个人通报。” 陈献公冷哼一声,让搀扶他的书童退出去,道:“我让他们不通报的,就是想来看看你此刻在做什么,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你倒是一点也不急。” 沈玉棠扶着他往书房里面走去,“既是流言,又何必为莫须有的事烦忧。” 到了桌案边,陈献公瞅见了上面的字,先点头又摇头,字是写得极好,得了他的真传,飘逸洒然,可这四个字他会错了意。 “顺其自然可不是让你什么也不做,任由旁人诋毁的。” “没有依据的事,是传不了多久的,时间到了,他们就清醒了。” 对沈玉棠来说,多数人都是被谣言蛊惑,失去了自己的判断能力,等时间长了,他们就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陈献公着实想不通这弟子怎么在这件事上犯傻了,苍白地骂了句:“以时间为证,愚笨。” 沈玉棠虚心求教:“那老师以为如何?” 陈献公摸着山羊胡子,靠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好一阵思量,忽然想到关键之处,叶家不会无故造谣说玉棠的不是,而沈家这边也无辩驳,所以这事是两家商量好的! 只有他这老头子还蒙在鼓里。 便问道:“退婚是你的主意?” 沈玉棠老实答道:“算是的。” “愚蠢!” 又是一句责骂。 陈献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不想娶那叶家女,便想个像样点的理由,这样的理由拿出来真是……真是愚蠢至极!” 读书人最好名,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但凡影响到名声,都不会去做,可他这傻弟子却反其道而行之,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怎么就收了这样一个不知为自身考虑的弟子,那叶家女肯定是不愿嫁的,不然叶家也不会轻易退婚。 现在他这弟子是在做好人,用自己的名声保住叶家女的名声。 说好听点是为他人着想。 说得难听点就是傻。 但玉棠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收为弟子了,终归与以往那些弟子不同。 想通这点后,陈献公轻叹一声,又问:“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沈玉棠感到莫名:“老师怎么问起这个?” 陈献公不等他回答,道:“我一好友家有一女,与你甚是般配……” 沈玉棠还未听完就感觉头皮发麻,当即回道:“老师,弟子暂时不想这事,眼前还有件事需要查清楚。” 她明白老师是如何想的了,与叶家的婚事成不了,还可以娶别家女子,只要成了婚,这些谣言不攻自破。 老师这主意还真是简单有效。 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娶妻了。 刚摆脱完叶曦禾,可不想又踩进另一桩婚事里。 陈献公看了他一会,也不问他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的,继续说:“我那好友姓谢,据说女儿生得貌若天仙,又是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只是性子很烈,不过与你很相配。” 她连人都没见过,怎么就相配了,沈玉棠哭笑不得:“老师,这八字还没一撇了。” 陈献公笃定道:“到时候你见了,肯定喜欢,今日的喜酒没喝成,下次一定得喝道。” 他早觉得叶家女性格太跳脱,与玉棠不合适,现在婚事取消,刚好给玉棠换个合适的。 这样一想,退婚所带来的影响也不全是坏的。 沈玉棠陪老师说了会话,被考教了一番学问,老师问的她都能说到点,甚至进行了延伸。 她喜欢思考,一道题,总能从不同的角度分进行析,要将所有可能都排列出来方才罢休。 陈献公满意地点点头,道:“以你的学问明年考个举人是不在话下的,我也不要你取头名,甲榜有名即可。” 秋闱三年一次,两年前老师就催她下场,被她以学业未精,家中事务未曾理清为由给拖延了。 这离下一次秋闱还有差不多两年时间,老师又来催了。 陈献公见弟子不做声,哼了声,不满道:“看来老师有生之年是见不到你成为举人了。” 沈玉棠连忙应道:“弟子是担心考不中。” 她心里苦啊,进考场需要验身,那可是全身搜查,甚至衣衫都给解开了,别说考试了,考院她都进不去。 又不是小时候,身子未长开,加上十年前朝局动荡,童生试的考试也多有注水,查的不严,许多富贵弟子都是拿钱开路,进去随便写一篇文就能得秀才功名。 陈献公自信满满道:“只要你不交白卷,不胡写一通,定能桂榜提名。” 沈玉棠扯出一抹笑:“老师过誉了。” 陈献公:“给你取字谦之是担心你过于优秀,骄傲自满,有让你谦逊的意义,但你还年少,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不用压着自己。” 几句话下来,沈玉棠无奈答应明年参与秋闱,她现在是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明年,指不定会出事无法前去考场,比如重病在床连笔都提不动。 陈献公将该叮嘱的都叮嘱了,才满心满意地离开沈府。 留下愁容满面的沈玉棠,下个月还是得去天府书院,本以为只要她能将老师出的题都答对,就可以不用去书院,谁知老师执意让她去,是非去不可的那种坚持。 独自站在书桌前,看着纸上飘逸的四个大字,越看越别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假孝 银月馆的包厢里,两个年轻男子相对而坐,铺着牡丹花样锦缎的圆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两壶美酒。 其中一人身着绛紫华服,头戴金玉冠,面容俊逸,静静地喝着酒,倾听对面好友的诉说。 在他对面的男子长相也不俗,只是偏向阴柔,额边留了两缕头发,嘴唇殷红,皮肤白皙,正愤然不满地举着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边喝还边大声咒骂: “那姓叶的铁定是有毛病的,有他这样查的吗?害得我的赌场都给关了!” “不就是想知道是谁指使李琴哄他女儿的,可以暗中进赌场查,问问谁是程光头谁是刘兴,再找到他们,继续查一下啊,然后再掉进本公子设好的陷阱里……啊呸,他竟然朝官府举报,说赌场有人骗钱,害得我关门算怎么一回事!” “真是气死我了!” 他那赌场不经查,里面都是什么人他一清二楚,没几个手脚干净的,骗钱是常有的事,官府的人又来得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刚好逮个正着,被抓了好几个人。 现在赌场被查封,估计要等上十来天才能继续开张,这十多天的收入可都没了。 他又拉不下脸伸手朝家里要钱,平日里又大手大脚的,实在没存什么钱。 一念及此,更为恼怒。 面相阴柔的男子继续纳闷道:“线索那么明显,就算刘兴是用的假名,但程光头一听就是个没头发的,在赌坊又是出了名的老赖,不可能找不到!再蠢都找得到!可那叶老头连找都不找就先对付我的赌坊,算怎么一回事?” 他真是越想越气,越气喝酒越快,脸都红了。 紫衣男子转着酒杯,笑道:“人家女儿受惊,差点失了清白身,那唆使李琴的人来自赌坊,着看你的赌场不顺眼,不是很正常。” 他稍一停顿,转而问道:“倒是你没事招惹叶家作甚?那叶曦禾与你又无过节,好好一个清白姑娘要被你这样算计,我都看不下去。” 面相阴柔的男子神色一晒,道:“我可不是对付叶家,就想坏了沈叶两家的婚事,挫一挫沈玉棠的锐气,这事是我吩咐底下的人做的,我先前也不知他们竟想出这样的主意,确实拙劣了些。” 他心想着,就算早就知晓,他或许也不会阻止,只要能让沈玉棠不痛快,过程无所谓。 紫衣男子像是将他看透,道:“便是为了对付沈玉棠,也不必如此,此事,沈叶两家都不会罢休的,你还是小心为好。” “沈玉棠都被退婚了,还以那种理由被退婚……”说到沈玉棠被退婚的事,他不自觉的笑了,笑得可畅快了。 现在满城皆知沈大公子身体不行,被叶家嫌弃。 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但结果对他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等哪天遇到了那姓沈的,必要好好羞辱一番。 等到笑够了,他接着往下说:“他都不是叶家女婿了,还有什么理由来管叶家的事?就算是他们要查,也查不到我这里来,我又没出面。” “就算沈玉棠被退了婚,但他们两家交情还在,你是没出面,但他们都知道这赌坊是谁开的,江兄,好自为之。” 紫衣男子一番劝说后,竟起身要离开。 面相阴柔的男子错愕之下,忙起身留人,一番挽留: “哎,温言,你先别走,这才刚来,银月馆最近进了一批新人,听说还有异族女子,尤擅舞技,留下先瞧瞧。” “不了,宣平侯的小侯爷回府三日了,我去登门拜访。” 紫衣男子一走,立马就有衣着轻薄的妙龄姑娘进来,端着瓜果茶水,凑到那面相阴柔的男子身前。 “江公子,怎么一脸不快,喝点茶去去火。” 姑娘声若黄鹂,婉转动人,听得他身子都酥了,方才那些火气全都抛之九霄天外。 …… 左溪口弄巷第十三户,身穿皂衣的捕快锁着一个断了右手的书生从里面走出。 在他们身后,另外三个捕快抬了一具腐臭的尸体出来,尸体用破旧的被褥遮盖,只露出头顶些许苍白发丝。 书生正是李琴,他的右臂竟齐根截断,不知去向。 脸色苍白,步伐踉跄地被推搡着前进,巷子里有闲不住看热闹的人站在屋角边对他指指点点。 “我早看他不像好人,竟然用自己的娘亲骗钱,这种人死了都要下地狱的。” “先前可没听你这样说过,以前还借钱给他呢。” “那是他惯会骗人,装得那样可怜,可惜了我那二十个铜板,是要不回来了。” “哼,总算知道他叔父怎么不管他了,要我也躲得远远的。” “亏我之前还说他孝顺,到处为他母亲筹钱治病,原来……也是刚开春,天气还冷着,不然早就臭了。” …… 周围的谩骂声淹没李琴的思绪,他张开口想辩解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母亲之前是病重,可没几日就熬不住过世了,但他不想就错过这次赚钱的机会,这几日,他以母亲病重的由头借了不少钱。 他想要更多的钱,有了钱才能购置笔墨书籍,才能拜师,才有机会进书院,过上属于他的人生。 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母亲过世后,他不肯下葬,谎称母亲病重无钱医治到处借钱开始。 还是从赌坊出来,开始设局哄骗叶曦禾开始呢。 无论是何时起注定的这一结果,他都无法接受。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反抗,必须找到生机! 瞥见右臂处空荡荡的袖子,他眼中划过厉色,面色狰狞道:“官爷,我知道是谁断了我的手,我要报官!” 一定是他们,他们说过不出手对付他,只是明着不动手,暗地里却连夜潜伏在他家中断了他的手臂。 阴狠至极! 手持宽刀的捕快漫不经心地道了句:“我就是官,你说就是。” 李琴红着眼,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表情:“是沈玉棠!是叶家的人!是他们晚上进我家断了我的手。” 轰的一声,几个捕快齐齐笑出声。 方才搭他话的捕快冷笑道:“呵,你还真能扯,沈玉棠是谁,叶家又是什么家世,会来断你的手,真是可笑。” 他们半点也看不起李琴,这种连母亲死后都不安葬,还想着骗钱的人便是死了他们都会吐几口唾沫放他身上。 “一定是他们,因为我轻薄了叶家的嫡女,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有证据,证据就在我家里,在床底下有叶曦禾的手帕!” 李琴怕知道他们难以相信,极力解释着,还想将那日所发生的事都说出。 既然沈叶两家的人不守信用,断他右臂,害他终身,那也不用再隐瞒了,就算死也得拉上那贱人,毁了她的名声。 让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去,最好是被绑去沉塘。 李琴面色狰狞。 捕快这边,走在最后面的人道:“在说什么疯话,你床底下除了一沓借据外,就是你那些被老鼠啃烂了的诗文,写的狗屁不通,也就能喂喂老鼠。” 这话如当头一棒,敲得李琴眼冒金星,挣扎着要回屋去看看,“不可能,就在床底下,我藏起来的,不会记错,是你们没找到,再去仔细找找!” 他声嘶力竭,好像失去了救命稻草一般。 “说了没有就没有,还想逃跑不成!” “那就去叶家,叶曦禾手里有我给她的画像和话本……唔呜呜……” 他一直叫嚷,吵得人心烦,押着他前行的捕快索性找了块布将他的嘴塞住,听到他只能发出呜呜声,拍着手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谓百善孝为先,像李琴这样,母亲过世不入土为安,还用其尸体骗钱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什么话说不出的,方才他的那些话在他们听来完全就是个笑话。 就李琴这种衣衫都没一身体面的人也想染指叶家嫡女,得了失心疯的人都不敢这样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识破 大兴赌坊乃江家二公子的私产,这事有不少人知晓。 早在得知唆使李琴的人来自大兴赌坊时,沈玉棠便知晓这背后有江修文的影子,索性让叶叔父出面,到官府告他们一状,让他的赌坊歇业几日。 倒是李琴的事,他还未出手,就有人先一步断了李琴的右臂,又将其罪行揭发送入大牢。 这应当是叶叔父做的。 等有机会了可以问问叶叔父。 只是她也没想到李琴是如此一个狼心狗肺之人,连其母的遗体都不顾了,只想着骗钱,真是可恨可悲! 距离退婚已经过了好几日,沈玉棠也在家中待了几日,倒也不闷,每日里练武制香,充实得很。 正是春夏交替之际,蚊虫滋生,人们对于驱蚊类的香需要日益增多,听闻江家又在制作新的香品,她沈家自然不能屈居人后。 去年,她所制的驱蚊香就稳压江家一头,这一次,依旧不能输给他们。 江家也是百年制香的世家,与沈家并称陵阳双香,生意上的争夺很激烈。 但其实,父亲在世,乃至往上数三代,沈家的香都是陵阳第一。 只是沈家子嗣单薄,在沈老爷过世后,一直被江家打压,差点连最重要的几间铺子都保不住,连自家的香方都要被其强行购买,还是沈夫人态度强硬,省吃俭用的挨过了那段时间。 沈家这十多年来,一蹶不振,直到近几年才有气色,总体实力勉强能与江家相抗衡,这也多亏了沈玉棠每年研制的新香都有其特色。 在香料房中,一袭青衣的沈玉棠神态认真的挑选香料: “万寿菊、白兰花、白芷、丁香……” “这是去年的配方,要怎么调整才更有效? 《百草集》中有记载,半步莲与曼陀罗都有驱蚊的效果,可以加这两种先试一试。” 粗略做了一些样品,仔细闻了闻,不禁皱眉将其拿远了,味道太刺鼻了,要是晾干点燃后,估计更难闻。 这种香就算能驱蚊,也只能算是失败品,连市面上味道最次的香都比其好闻一些。 这会已到日中,玄兔提着裙摆进屋喊道:“公子,先用饭吧,晚些时候再忙。” 听到公子应了一声,玄兔接着道:“那程光头找到了,住在城外象百镇上,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平日里专干那些个勒索钱财的事,都进过好几次大牢了,等会公子要去找他吗?” 本来是先调查刘兴的,可查了一圈都没谁听过赌坊有这样一号人物,他们也不知刘兴的模样,只能放弃寻找,将视线放在赌坊常客程光头身上。 沈玉棠走出屋,将门合上,沉吟少许,便说:“当然要去,虽然我怀疑这事是江二公子指使的,但终究只是怀疑,得去问个清楚,或许另有其人。” 他与江修文少年时便结怨,单纯是江修文对她有怨气,闲着无事就要来针对她一下,她早已习惯,且能轻松应对。 但这次做的太过,牵连到了曦禾,若真是他所为,就要好好教训他一次。 等到他们到了城外的象百镇,日头都斜了。 “公子,就在前面。” 玄兔指着前方一棵老槐树边院门虚掩的院子提醒道,那就是程光头的家。 他们快步走去,正好程光头从屋里出来,打了个照面后,拔腿就往镇外跑,身手矫捷,速度飞快,看得玄兔一愣。 “别跑!就问你几个问题!” 沈玉棠忙追上去。 便是心虚也不必见到她就跑,又不是洪水猛兽,能吃了他不成? 前方传来粗狂的喊声。 “你奶奶个腿,老子信你的话才是真的蠢!想送我见官,没门!” 程光头当年曾拜师学过一些轻功,加上这些年在偷鸡摸狗这类事上下了番苦功,又对此地熟悉,这会儿跑起来却是飞快。 沈玉棠轻功较好,也只得缀在后方。 很快,两人就出了镇子,到了附近的山林。 山峰叠嶂,日头西斜,看着程光头进了密林,沈玉棠犹豫了下,还是追了上去。 “程光头,你站住!说了只问你话,不抓你见官,你跑什么?” “沈公子,天色已晚,再追我你今日可就回不去了。” 前面的人背对着他站定,不再往前,因跑久了,说话声有些急促。 或许是光线晃眼,沈玉棠看到他身子微颤,似乎很激动。 刚听他的话,还以为是说天色晚了,她赶不及今日回城,但他忽然停下,怕是有诡异。 又回忆起曾经遇到的那些事,便提起了警惕之心。 沈玉棠放慢脚步,高声道:“你还能对我如何不成?你要真对我做什么,明日不是见官,而是送你到断头台行刑了。” 仔细观察此处地形,除了稀稀拉拉几棵树木外,只有远处有一可躲人的巨石,只要再过去三丈就能看到巨石后面的情况。 程光头方才想都没想,径直往这里跑,现在又停滞不前,不外乎是有人埋伏在此,或是设有陷阱。 她推测着,又想到程光头刚才也是从这里跑过去,是避开了陷阱?还是她想多了?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程光头暗暗心急,回过头道:“沈公子不是有事问我,怎么不过来?相隔这么远,我嗓子不好,怕你听不清。” 见状,沈玉棠便笃前方有陷阱,不肯再挪半步,清着嗓子道:“我听得到,你只需告诉我江修文是不是在那石头后面?” 他将问题给改了,原本是要问他指使他去害曦禾的人是谁。 现在换个问法也一样,若真有陷阱,那设下陷阱的人就只有江修文那个麻烦精了。 果真,她话音刚落,就见那个程光头有意无意地往石头那边瞟去。 巨石头的锦衣公子低骂一声,又看到程光头朝他这边瞥,气劲便更大了,怒道:“这点事都做不好,你刚才只要直接往前跑,沈玉棠为了追你肯定会掉进去!” 他从石头后面走出,手里的折扇都砸在程光头脸上了,跟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两个身彪体壮的护卫。 程光头小声求饶:“可前面是个悬崖,跑快了会刹不住掉下去……” 他刚才身体颤抖,就是因为差点摔下去。 江修文大怒:“这也叫悬崖,才多高,站在这里都能看将下面的山石看得一清二楚!” 唰一的一声。 扇子被打开,呼呼地在胸前摇着,风将他额前两缕长发吹得朝两边飘舞。 随后看向目光冷淡望着他的沈玉棠,悻悻地道:“怎么还不走,你都发现了,还想陪本公子过招不成?” 他是打不过沈玉棠,但身边的护卫都是他花大价钱请来的好手,应该能打过沈玉棠,只是沈玉棠估计不会犯傻留在这里与他们过招,而是甩开他们只揍自己。 每次都这样,想想就郁闷。 只是可惜了,这一天的功夫又白费了。 之前在银月馆一听说沈玉棠出城往象百城来,他就丢下娇滴滴的美人快马加鞭提前赶到这里来,提前布置好陷阱,结果…… 他瞥向唯唯诺诺的程光头。 都怪这个白痴! 沈玉棠厉声道:“你我之间的事,不该伤及旁人,尤其是曦禾,你竟然让人那样对曦禾,我要是这样走了,岂不是丢失了给曦禾报仇的好机会。” “荒郊野外的,江公子出点什么事,也怪不到我头上来,是也不是?” 她冷笑着,静静地望着扇子越扇越慢的江修文。 她与江修文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当年在学堂,欺负过他一回,后来,在童生试的时候,又害得他被拖出考院而已。 记得他当时哭得可大声了,整个考院的人都听到了。 就被他记到现在,一直变着法子给她找麻烦。 江修文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赶紧看了眼身边的左右护卫,底气瞬间上来,后又觉得方才的胆怯太过丢人,涨红了脸,大声道:“有本事你过来啊!” “好啊,我这就过来……”她说着抬脚朝前迈去,但还没落地就收回去了。 在江修文失望的眼神中,继续道: “还是你过来为好,前方是山崖,这里有你设的陷阱,我很好奇你会怎么选?” 江修文懵了下,他可以绕过陷阱,但只要一过去就要面对沈玉棠,沈玉棠这个变态,估计就算是拼着受伤也要打他一顿。 一想到上次被打的场景,他就眼睛泛疼,一拳头下去打得他眼睛乌青,好几日才消,着实可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实话 “天要黑了,江修文你要等到时候才肯过来,莫要再耽搁了。” 沈玉棠抱着双臂等着他们过来。 她是不清楚陷阱的具体位置,而他们的距离又远,轻功飞不过去,就算以附近的树木为借力点可以越过空地,但江修文一定会让他身边的两个护卫趁机出手的。 她才不冒险。 沈玉棠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江修文也不敢冒险,这次他做的事有些过分了,估计两只眼睛都肿了都不够沈玉棠泄愤。 身边的护卫劝说他离开,说他们会拖住沈玉棠,但江修文清楚他们拖不住,姓沈的武功是随常青山莲花道君学的,虽然他练武的时间不多,学的不精,但甩开他们专对付他一人却是足以。 看着前方的陷阱,江修文只差捶胸顿足的大喊造孽了,怎么就将陷阱挖这地方了。 后面的山崖……的确很高。 跳下去有断腿的可能。 眼看着日头西沉,夜色降临,最后一抹余晖也悄然消失。 江修文有点饿了,半妥协地道:“你不打我,我就过来。” 沈玉棠冷笑一声,不说话。 她有的是时间,曦禾的事,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等时间到了,江修文必定什么都会交代清楚。 他那性子,她早就摸清了。 江修文不想在这里喂蚊子,无论怎么扇,蚊子还是一个劲地往他身上叮,而对面的沈玉棠像是没事人一样,岿然不动,没见他挠痒,难道没蚊子咬他? 他高声喊道:“沈玉棠,真以为我怕你吗?我……曦禾的事真的不能怪我……” 气势汹汹地喊到一半又软下声来,认个错先回去再说,等下回再想个绝妙之计对付姓沈的。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服软了,不丢脸。 江修文对暗暗对自己一顿劝说,直将服软当成家常便饭,开口就是好一阵解释。 “我只是知会了底下的人想办法搅黄你的婚事,让你娶不到心上人,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对付曦禾,我要是知道,肯定会阻止,但等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来不及阻止,好在那李琴已经恶人有恶报,已经被官府抓了。” 江修文嘴皮子飞快,语气也随着语境变化,说的是情真意切,好像受了莫大了冤枉一样。 沈玉棠听后直皱眉,“若不是你指使的,他们岂会如此胆大?” 江修文摸了摸手臂被叮咬的地方,都凸起好大一块,一边道:“我哪知道他们这么蠢,不会想点好办法,可能是第一次做毁人婚事的事,没经验。” 什么叫第一次做,难不成还想再做此类下作的事? 同时发现了重要的地方。 沈玉棠:“那刘兴是你的人,他做事前不先朝你通报?” 江修文咦了一声:“他以往都是先朝我禀报,这次难道是忘了……忘个屁,老子这是被人坑了啊!” “沈玉棠,这件事到此为止,等回去后,我亲自将刘兴绑到你府上,随你处置!” 江修文登时想通其中关窍,脸比锅底还黑,刘兴背叛了,那人还想将罪名安在他头上,要不是沈玉棠提醒,他还蒙在鼓里。 着实可恨呐,他手底下的人竟然背着他听从别人的安排! “先歇战,回去就将罪魁祸首给你送去!” 江修文边说边往前走,他现在气得不行,脑海只有一个想法——回家抽刘兴一顿,再质问清楚那人为何要这样做! “公子小心!” “啊——” 前一秒还怒气冲冲的江修文没走几步,下一刻就踩进了自己挖的陷阱里,一脚踏上只铺了薄土枯叶的陷阱上,惊叫着落了下去。 要不是一个护卫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这一刻他已经掉进黑咕隆咚的深坑里。 江修文心惊地催促道:“快快快,拉我上去,真是气煞我也!今日就不该出门!” 这情况看得一旁的沈玉棠哭笑不得,像江修文这种傻子也就会挖个土坑来算计他,花一个月时间布局害曦禾他做不出,一没心计,二没耐心。 等他被拉上来,沈玉棠追问道:“那有关我的歌谣是你散布的?” 整理衣衫的江修文浑身一僵,打着哈哈:“我就随口胡编的,怎么顺口就怎么编,有不实之处还望谦之见谅。” 沈玉棠脸色微沉,眼神不善,也称他的字:“子承兄好文采。” “过奖过奖,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 “呜~” 一声低沉的狼嚎,传入几人耳中。 这种声音,江修文很熟悉,以前听过。 声音刚到,就见一匹身姿矫健的巨狼跳过草丛跃至空地,停在他们面前,以捕猎的姿势盯着他们,伺机而动。 这匹狼看起来饿了许久,呼吸急促,腹部收紧,猩红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们。 不等江修文咒骂,又听林中窸窸窣窣的草木摇动的声音,不一会,出现了十来匹野狼。 沈玉棠提醒道:“快些离开这里,从东面走。” 她是从东边进来的,也只知道这一条路。 江修文躲在护卫身后,低声道:“这里怎么会有狼?” 而这个问题却没人回答,原本站在他身后的程光头竟然朝着高崖方向溜了,此刻却不怕跳下去会不会摔断腿了。 沈玉棠注意到这点,没有说话,小心防备随时会群起而攻的狼群,抓住一个机会,跳到了树上。 “子承兄,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就踩着树枝跳到附近不远的另一旁的树上。 而在她有所动作的时候,狼群也飞扑而上。 江修文身边的两个护卫御敌还行,但轻功……只能保证自己能跳到树上,无法带着江公子一起。 不大一会功夫,两护卫身上都带了伤。 “啊啊啊!救命啊!” “吃人啦!” “要死了!” 停在一棵树上的沈玉棠听到这一声比一声的惨叫声,还是决定回去挽救一下这个麻烦精。 等她返回的时候,发现情况确实不妙,麻烦精的护卫都受伤了,只是在苦苦支撑,而他则掉进陷阱里,抱着屁股瑟瑟发抖。 真是有够蠢的,竟然掉进陷阱里了。 “我不要英年早逝啊!” “谁要是能在此时救我性命,女的,我以身相许,男的,我千金相报!” “哇呀,狼兄,你怎么也跳下来了?!” 江修文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靠着土壁退无可退,只看到狼兄的庞大身躯在眼前不断放大。 “嗷呜!” 在他闭眼受死的时候,听到了狼嚎声,浑身也无半分痛楚,睁开眼一看就见那个揍人不留手的沈玉棠嫌弃地睨了他一眼。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但他此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子承兄,你这定力太差了些。” 便是到了这样的境地,沈玉棠还要埋汰他一句,不愧是他最讨厌的人。 江修文听得此言,下意识地来一句:“你过来干嘛?” 沈玉棠黑着脸:“好,那我走。” “别走别走,谦之救我救我,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 江修文一把抱住他胳膊,抱得死死的。 沈玉棠一手将他推开,在饿狼张嘴朝他们咬来的时候,两人身形一错,刚好躲过这一饿狼扑食。 只是从狼口中飞出涎水洒在两人身上,腥臭无比。 这坑不仅深还不算小,关键是四周平滑,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上都上不去。 沈玉棠烦躁地看了他一眼。 江修文会意,小声嘀咕:“你轻功好,所以坑必须挖深点。” 沈玉棠冷呵一声,专心对付落入坑中的这匹狼,但她手上没有利器,只能靠双手靠劲道。 “谦之,上面,上面的眼睛!” “看到了,你闭嘴。” “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经过的马车 玄兔一路追到山林边,就迷失了方向,公子他们跑的太快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三条岔路,这该选哪条? 又或许他们根本就没选路走,而是入了山林? 着急许久后,无奈选了一条路踏上去,等到天色暗沉,一无所获地回到原地。 这条路是通向隔壁镇子的,而在途中遇到一个老者,询问过后,得知并未见一俊美公子路过。 “现在怎么办,公子去哪儿呢?” “天都黑了,这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 站在小路上,隐隐听到林中传出危险的兽吼声,还有惊起的飞鸟呀呀的叫着从她头顶飞过。 玄兔的胆子不算大,这会一个人站在这里,有时候忽然响起什么动静都能吓个半死。 待到月色朦胧,四周的树枝斜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一样吓人,特别是一个人待在此处,便是什么也不做,恐惧也会被无限放大。 “公子,你在哪儿?” “公子快些回来啊。” 她慌张地不断回头看,一边小心地拨开树枝往前走,试图以大声喊话减少内心的恐惧,也希望公子能够听到。 山路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车身华丽,车前悬着一盏竹制的灯笼,灯笼上描了精致图案与宣平侯府四个字。 在车厢里打盹的褚彧忽然睁开眼,挑开帘子往外张望。 “公子~公子~” 隐约间就听到这一声声幽怨的呼喊。 “金虎,你听到了吗?过去看看。” 荒郊野岭传来女子的喊声,难道是有魅惑人的狐媚鬼怪不成? 金虎是驾车的护卫,要不是小侯爷铁了心要今日回府,他们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在赶夜路。 “小侯爷,我们还是快点赶路。”金虎平静劝道。 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其中定有蹊跷,不要管的闲事还是少管为妙,小侯爷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他必须劝阻。 但估计劝不动。 果然,就听小侯爷道:“你难道就不好奇是人是鬼,若是有人落难,我们也好帮一把,你说对不对?” “……小侯爷心善。” 金虎驾车改道,往左侧的小路,也就是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褚彧靠在窗口,只看到外面树影重重,月色朦胧,星光点点。 他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奇怪的人与事,就是没见到女鬼,但他估计这声音不像是女鬼发出的,想来是有人在林中与人走散,迷了路。 师父常说:人而好善,福虽未至,祸其远矣。 他先去看看,是女鬼就先看一眼再拔腿逃命,是落难女子就帮一帮。 声音从林中传出,他们下了马车,提着灯笼往里走了好一段路,才将那女子的声音给听真切。 “公子,你在哪儿,快点出来啊。” 褚彧看着金虎道:“你看,我没说错吧,她是与她家公子走散了,又或是他公子遇到什么事丢下她不顾了。” 金虎只得点头应着,依旧木着脸。 褚彧见了,倍感无趣,他不习惯有人跟着,但爹娘都开口了,不得已便挑选了看着气场很强的金虎做护卫。 同时,金虎年纪与他相仿,想着相处的时候轻松有趣些,可谁知这就是块木头,他若不问话,金虎半天也憋不出半个字。 无趣得紧。 两人拨开草丛继续往前走。 “小姑娘,怎么半夜在这地方啊?” 玄兔正战战兢兢地留意四周,忽然见有道黄光往自己这边靠近,还伴随着细细碎碎地脚步声与草木刮动的声音。 当她惊恐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时,便看到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鬼啊!!!” 玄兔惊叫一声,声音尖锐,刺得金虎想抬手捂耳朵。 金虎立马道:“我们不是鬼,是人。” 语气不算好,但确实不像是鬼怪,玄兔定定地看着他们,好一会才确定这两人不是鬼,拍着胸口,舒了口气。 然后就听到那个脸上带着笑意的俊美男子的问话声。 “怎么半夜在这地方啊?” 玄兔依旧警惕:“两位是……” 又开始胡思乱想,寻思这大晚上的,哪里来的这么俊朗的公子?该不会是山中精怪变的,会不会抓她回去下酒啊? 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天都黑成这样了,哪会有活人到这里来呀。 说话的公子身着蓝色锦衣,虽然绣花不多,但其用料却是上等货,玄兔一眼就认出这是叶家新产的布料,叫卷云端来着。 再看另一个提着灯笼的冷面男子,手里还拿着刀,一身黑色窄袖武服,倒像是个护卫。 只是看人的眼神令她不舒服。 像是准备随时给她一刀一样。 褚彧打量着这个粉衣小丫鬟,看她穿着打扮,以及见了他们也不算慌乱……除了将他们当鬼怪外,没有太过卑怯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便猜测她是大户人家伺候的高等丫鬟。 褚彧解释道:“我们途经此地,听到你的喊声,便过来看看,是出了什么事吗?” 玄兔放心不少,原来是路过的好心人啊。 她立马将所遇到的难事说出,请求眼前两人能帮忙找一下她家公子。 “你家公子是谁?” “沈玉棠,就藏香阁的当家。” 玄兔怕对方是外地来的没听过公子的名子,特地提了藏香阁。 听到沈玉棠三个字,褚彧微微一笑,看来这请求推拒不得了。 “你且一路往北走出了林子,那里有辆马车,在马车里待着,找人的事我们来。” 褚彧说着还将金虎手里的灯笼给了她。 金虎:“……” 玄兔没拿灯,央求道:“还请两位能带上我,我一个人很害怕……” “也行,金虎你背着她,我走前头了。” 褚彧一口应下,又将灯笼给了金虎,转身就跳到一高树上,朝周围看了看,听了听,才选定一个方向飞速掠去。 金虎没得法子,小侯爷都走了,只得将灯笼塞到小丫鬟的手里,在小丫鬟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把将她拦腰扛在肩上,朝着逐渐远去的身影追去。 玄兔刚拿好灯笼,就感觉天地翻转,小腹一痛,被摔到肩上了,等回过神来,大喊着:“不是说背着吗?啊啊啊……好高啊!” 江修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嘴唇发干,舔了舔。 刚才他没看错的话,沈玉棠用拳头砸死了一匹狼! 以前,谦之兄是对他留手了,不然一拳打到他身上,肋骨都能断。 这样一想,谦之还是挺好的。 沈玉棠咳嗽几声,双手隐隐发颤,刚才的搏斗用尽了内力与力气,她也受了不轻的伤,才在这狭隘的空间里将这匹狼给杀死。 而上方已经没了打斗声,那两护卫都死了。 能听到狼群争夺食物的撕咬声。 江修文跑过来,看到他肩上后背两道爪痕,衣衫染成血红,不禁内疚:“谦之,你的伤……” 沈玉棠瞥了他一眼,又看到上面的一双双明亮猩红的狼眼,它们要跳下来了。 她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不稳:“竟然要和你死在一个坑里,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江修文下意识驳了句:“和我死一起怎么了?本公子的身份地位哪点比不上你?” “不对,我还不想死!” 沈玉棠道:“不想死就好,下面就交给你了,江少爷!” 因为失血过多,她脸色发白。 无力地搭着姓江的话,一边想着要是在这里死了,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是女子的事了。 但是母亲与玉簪该怎么办? 老师那边该怎么交代? 他等着我考举人呢。 还有小玄兔,一定在林中迷路了,正着急上火的找她,就不该紧追不舍的,就不该与江修文僵持的。 片刻功夫,脑海闪过几个重要的人的面容,心中涌出悔意。 但后悔是最没用的情绪! 世上哪有单凭后悔就能解决问题的呢。 看着上方呲着牙准备跳下来饿狼,沈玉棠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点。 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别和姓江的死一起! 她咬牙强支撑着不倒下,目光无比坚毅地看向扑下来的饿狼。 这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面的狼群要是全跳下来,他们都能被压死,这些狼也知道这下方空间不大,没一拥而上,不过也因为它们中还有一部分在啃食那两护卫的原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矫情 沈玉棠已经是在苦苦支撑,江修文此时也无法袖手旁观,他武功的确不行,也就比寻常读书人多学了几招轻飘飘的招式,放在此刻,根本不知道怎么施展,直接嚷嚷着嗓子举着拳头跑过去。 然后被饿狼一抬腿扫到地面,痛呼不止。 “谦之!” “白痴!” 沈玉棠低骂一声,翻滚在地,一手摸起江修文丢落在地的折扇,折扇是坚竹做的,两侧还镶嵌了花哨的金玉图案的配饰。 当饿狼被捂着伤处缓慢挪动的江修文吸引注意力时,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抓准机会,将折扇锋利的金玉装饰刺向它的左眼。 “呜~” “好多狼啊。” 褚彧闻声而至,刚到就看到满地的狼群,以及朦胧夜色下奋起搏斗的人影。 深坑中,那人一跃而起,雪白的脸上沾染了血污,眼神锐利,下手狠绝,右手的折扇狠狠插进巨狼的眼睛。 见此情景,当即想到狠绝二字。 接着巨狼因疼痛,扬起前爪将沈玉棠掀飞,沈玉棠到土壁上,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褚彧飞掠而下,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抹,就听到刷的清亮声响起,一道亮白在黑夜中出现。 褚彧手持软剑,出招飞快,剑气森森。 借住绝妙身法躲避靠上来的饿狼,同时朝深坑移动,随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长剑如银蛇般缠住坑中那狼的一条前腿,剑身轻轻一扯,便将其前腿给割断了。 “怎么掉坑里了?谁这么缺德在这里挖个这么深的坑?” “沈公子,我们又见面了,缘分呐。” “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他在出手对付饿狼时,还不忘一阵念叨,就像是寻常闲聊一样轻松。 江修文听到他说谁缺德挖的坑,差点就回一句‘你才缺德’,然后想到现在唯一能救他们的只有这个人呢,不能得罪。 而沈玉棠艰难起身,抿着嘴望了他一眼,便认出他是那个出言不逊字临川的人,一开口这语调与初次相见时一模一样,一样的轻浮……也不算轻浮,总之不太正经。 也不知他是性格如此,还是出于别的原因。 看了他一眼后,目光更多的是放在他的剑招上,他出剑轻松,那柄雪白软剑在他手里如如臂使指,配合其灵动身法,每一剑都伤到了那匹饿狼,且身上不曾沾染一滴血污。 其人武功比她要强数倍不止。 不知他师父是何许人。 再看他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有如此功夫,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在他一剑抹了那匹狼的喉咙时,赶过来的金虎朝着狼群扔了个烟雾炸弹,霎时间浓烟滚滚,淹没狼群。 巨大的声响与接连赶来的人也惊到了狼群,狼群顿时四散逃窜,毫无组织。 金虎扛着小丫鬟落到深坑边上,将人放下后,道:“需要找绳索吗?” 他从惊魂未定的小丫鬟手里拿过灯笼,往前递了递,以便看清里面的情况。 很好,小侯爷没事。 玄兔胃里翻江倒海,但在看到受伤的公子时,立马打起精神,担忧喊道:“公子,你的伤,这怎么上来啊?” 灯笼的光亮根本不大,但比之前要好,至少看清了那人苍白的脸色以及半个身子的污血。 褚彧眼中掠过诧异之色,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支撑,不像是某些书生,见点血就哇哇大叫,这人竟一声不吭。 “不用绳索,这就上来。” 朝上面喊了声,随后很自然地揽过靠在土壁调整呼吸的沈玉棠的腰身,纵身一跃就跳出去了。 “要是这坑再深一些,我可上不来。” 被人触碰腰腹这等敏感之处,沈玉棠下意识挣扎,但她此刻的情况不好,力气根本不够,等她要说话时,人已经到了地面。 只得无奈瞥了身边的人一眼。 褚彧扶着她往前走:“别乱动,先找个地方看下伤,将血止住。” 看她一身的伤,玄兔眼泪都要出来了,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声声地喊着公子,好像下一刻她家公子就没了一样。 沈玉棠脸色苍白,但还没有那种立马倒地不起的感觉,出言安慰道:“我没事,你别哭了,丑死了。” 她一开口方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比之前要虚弱太多,许是如今安全了,没了后顾之忧,那股危机中激发的力量也随着消褪了。 两人将她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褚彧蹲下身准备解开他衣衫处理伤口,刚触碰到他衣襟,就被其忽然一抬手打开了。 啪的一声,双手相碰,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响亮。 褚彧愣了愣,还当是书生斯文,需要先说一声,便开口道:“是我唐突了,不过这是给你处理伤口,你不用这么激动。” 沈玉棠强忍着疼痛,依旧抬着手护着胸前领口,坚定道:“我回去再处理,不劳烦小侯爷了。” 就在方才,她瞥见了灯笼上的四个大字,再结合他们的衣着装束以及他的面容,便推测出他就是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俊美无俦的小侯爷。 听说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醉在花巷酒肆,一身脂粉酒香,惹人遐想。 她当时在家中,也听说了些许传闻,都是些风流消息,当时只是一笑置之,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与侯府世子有打交道的机会。 想不到今日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不对,之前就见了,只是不知他身份。 只是不管是第一次见面,还是方才相见时,她都未曾想过说话如此不着调的人是侯府的世子。 不过,他走失多年,没有那贵胄弟子的模样也是自然的。 听到沈玉棠这样说,褚彧当即说道:“你伤得这样重,若不及时包扎止血,不用等你回去,在路上就血流而亡了。” 他寻思着难道是顾忌他的身份,所以不让他上手,读书人就是麻烦。 而一旁的玄兔这才知晓他们是什么人,不敢放肆,恭声说道:“我家公子不习惯旁人触碰,奴婢会处理伤口,还请两位退避一二。” 得知公子有性命之忧,她反而没了之前的慌张。 为防止这些意外,夫人让她自小开始学医术,虽然医术不精,但上药与包扎伤口还是会的。 褚彧目光探究地望着沈玉棠,但见他面色惨白,一副就要晕过去样子,可依旧固执地盯着他们,感觉他们不走,他就无法放松下来。 “矫情!” 褚彧丢下这两字,便让金虎将灯笼留下,又掏出一瓶出门在外必备的金疮药扔给那小丫鬟,随后两人就朝黑暗处走去。 至于深坑中还有个人在大声呼救,他们一并忽略了。 江修文嗓子都喊的要冒烟了,还是没人搭理他。 要不是上面还有说话声传来,他都要以为谦之他们丢下他先走了。 在他们离去后,沈玉棠眼前一阵发黑,死咬着牙,不发出痛呼声,道:“动作快一些。” 她盯着前方黑暗处,担心那行事风格如同流氓的小侯爷又回转过来。 玄兔提醒道:“公子可要忍住了,这药沾上去,会很疼的,要是疼得受不了,你就喊出来。” 她动作麻利地解开公子的衣衫,露出受伤的肩膀以及雪白染血的后背,肩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伤口周围血肉模糊,沾染了一些土灰。 而胸前绑着束胸,每一层布料都染成鲜红。 后背上的爪痕相对来说要浅一些,但斜在雪白的背上,看着就吓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较小的伤痕,在手臂或腰腹上。 玄兔先给她后背上药,再将金色药粉倒在他肩膀处的伤口上,然后站在她身前,将灯笼放在一旁,扯了自己白色中衣用来将两处伤口裹成一圈。 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她额间已经见汗,方才上药的时候,她手都在抖,可公子却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只听到些许闷哼。 公子怎么会不怕疼,只是她不肯做声罢了,从她脸颊的冷汗以及颤抖的身躯就能感受到这过程有多痛了。 她只能快些,尽量让公子少受些痛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归途 当玄兔泛着泪花给她家公子上药包扎时,那边,在林中喂蚊子的主仆二人郁闷不解地说着话。 褚彧:“读书人都这样矫情吗?都是男的,不让碰就算了,看都不能看?” 他以前很少与读书人打交道,因为嫌麻烦,每次遇到的读书人一出口就是满腹经纶,各种道理,听得他头大。 没有一个能聊得来的。 若非沈玉棠他爹为救她母亲丢了性命,才不会如此惯着他,直接扯开衣服将药给抹上去,管他那些个臭毛病。 金虎从这边的石头跳到另一边,试图以快速移动躲避蚊子的追杀,答道:“属下不清楚,但城中传闻沈公子身体虚弱,或许是羞于让人瞧见……唔,小侯爷明白的。” 啪的一声,双掌相合,拍死一只吸饱血的蚊子。 褚彧将手里的小尸体给弹出去,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同时道:“你说的有道理,但他伤的是肩膀吧……谁知道,一身的血,或许腰间腿上也有伤。 不过,那又如何,我是那种会嘲笑他的人吗?显然不是!那方面不行就不行,小爷我对于讨厌的人才会当面无情嘲笑。” 金虎这次没接话,没有他要回答的问题,他只是苦恼,这里的蚊子真的多,他是能忍受被叮咬后的痛痒,但能不被咬就最好了。 过了一会,褚彧又道:“已经在上药了吧,一点声音都没有,不会没挺住死了吧,这不行!要是死了,他这恩情怎么还?我们回去看看?” 金虎看出他的想法,并戳穿道:“沈公子死了,那小丫鬟会大喊大叫,敞开嗓子悲痛大哭的,小侯爷就是想去看沈公子上药的样子,吓唬他。” 褚彧感觉这个护卫不能再要了,一点也不知道配合他。 这个时候,不应该顺着他的话说,‘小侯爷说得对,我们一同去看看,万一沈公子有个好歹,我们还能及时应对。’ 可当他如此想的时候,金虎又补了句:“小侯爷去就是了,沈公子顶多气恼一阵,毕竟你救了他。” 但褚彧已经不想去了,将手收在宽大的袖子里,又举着手挡住脸与脖子,静静地蹲在原地,听着周围嗡嗡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小丫鬟的呼喊,两人立马飞身过去。 总算可以踏上回程的路了。 再待下去,他们都要失血过多了,这样说有些严重,但流失的血至少喂饱了几十只蚊子。 方才半点叫喊声都没传出,褚彧还以为他疼晕过去了,过来一看,沈玉棠还端坐在那里,坐姿挺拔,双手握拳搭在膝上,只是脸比之前还要白,一点生气都没有,看着很吓人。 没晕过去,一声不吭的上了药,确实是个对自己狠的。 这事他都做不到,痛就喊出来,很正常,惹人笑话又如何…… 褚彧投之佩服的目光:“是我之前说错了,你不也算矫情,比我见过的许多武林中人还要狠些,是条汉子,若是我早就忍不住喊出声,惊飞方圆三里的飞禽了。” 在他心中,越是能忍受痛苦的人对敌人也都不会轻易留手,不是那种只会说几句仁义道理的文弱书生。 像沈玉棠这样的读书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沈玉棠听到他道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平静且诚恳地道:“多谢相救,日后有机会必会报答。” 算上曦禾那次,已经欠下对方两个人情了。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是人情,不好还。 “不用你报答,我师父说过,人而好善,福虽未至,祸其远矣;我帮你也算是帮我自己……哎哎,你怎么……怎么说着话就晕过去了?” “公子!” 沈玉棠与他道了声谢就实在支撑不住,在他说话间,就眼前一晃,身体无力地朝前倒下。 站在一旁的玄兔连忙伸手扶住,褚彧也伸出手扶住他右臂,然后转过身,一把撩起袍角,背对着沈玉棠蹲在地上,道: “扶他上来,我背他去马车那,你们也跟上。” 将人背上后,就要离开,忽然停住脚步,道:“金虎,坑里还有一个人,拉上来。” 江修文泪流满面,幸好他一直没挺下喊叫,不然真有可能会被丢在这个坑里与两具饿狼的尸体待一晚,或许等到明日,他也被蚊子咬死了。 虽然只有一辆马车,但侯府的马车就是宽敞,除了驾车的金虎外,其他人都坐在里面,也不显拥挤。 江修文不时地看看研究手上蚊子包的小侯爷,又看看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沈玉棠,他几次想说话都给憋回去了。 马车内,格外安静。 褚彧看了不解地看了眼靠在玄兔身上昏睡的人,怎么他身上一个蚊子包都没有? 难不成蚊子还有慈悲心,见人生得好看又受了重伤,就不叮咬他? 再瞅向对面的江修文,脸上脖子上都是红包,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江修文见他看过来,总算憋不住了,问道:“小侯爷怎么会到此处?” 褚彧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路过。” 他很好奇沈玉棠怎么会掉进那深坑里,肯定是有人从中设计,而眼前之人每次望向沈玉棠时,都格外心虚。 所以,说不得就是他设计的。 他这么傻里傻气的人能设计沈玉棠? 褚彧这样想着,面上不显山不露水,问道:“你们这么晚了,怎么在林中喂蚊子,还掉进坑里了?” 江修文慌乱不已,后悔打破之前的安静,原本老老实实地不说话就能平安回去,现在倒好,这个问题,让他如何回答? 他这一犹豫,倒是让褚彧对他的怀疑加深。 江修文将整件事砍去大半,道:“我不慎落入陷阱,遭遇……遭遇狼群袭击,是谦之兄及时赶到将我救下,我与谦之关系十分要好,不然,他也不会舍命相救。” 说到这里,感觉来了,竟懊悔内疚地道:“都是因为我,才害得谦之受如此重的伤。” 可不能让小侯爷知道陷阱是他挖来对付沈玉棠的,不然,一定会被丢出马车。 他与沈玉棠确实结识多年,自幼便在一个学堂,确实关系很好,每次被打,都拳拳到肉。 旁人还享受不到了。 褚彧还未说话,就见那个小丫鬟愤懑地瞪着那留了两撮长发在额边的青年,携着怒气道: “我家公子与你关系可不好,公子早就说过,你就是个麻烦精,除了给给他制造麻烦,什么都不是,怎么可能会舍命救你? 说不定这次又是你想害公子,这样的事你又没少做!” 江修文听到沈玉棠对自己的评价,甚是不服:“他还敢说我是麻烦精,要不是因为他,我至于童生试考了三次才过吗?三次,九年!” 玄兔补充道:“考了三次,还是最后一名,还好意思说是公子害你的。” 江修文气得想打人,最后一名怎么了,要不是第一次考的时候,沈玉棠捣乱,他早就取得秀才功名了。 但他不打女人,他大度,他忍了。 只用恶狠狠地眼神瞪着玄兔。 玄兔哼了一声,扭过头不搭理他。 公子早就将当年童生试的事与她说了,分明是江公子自己将书抄在衣服上,进去后,里面的带着小抄的衣衫露出一截,公子好心提醒,他却失了方寸,慌乱之下引来了巡视的知县,才被叉出考场的。 摆明了是他的错,却要一直寻公子的麻烦。 就是个麻烦精! 还蛮不讲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缘由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玄兔握着公子的手,又试了试她额间的温度,身体发冷,额头细汗密布。 这是发热了。 玄兔焦急道:“小侯爷,公子发热了,怎么办啊?” 她倒是知道该如何处理,但现在身边没有药石,马车上也没有被褥。 夜里,就算在马车上,也比在家中要清冷些,这样下去会更严重的。 褚彧先摸了下他的脉象,也察觉到不妙,紧接着将身上的外袍解下,递给玄兔,“给他盖上,金虎,速度快点。” 治外伤他有些许经验,但这种风寒发热他也两眼抓瞎,以前他发热的时候,师父在身边就有药喝,师父不在身边就多穿点衣服,盖厚实点的被子睡一晚就好了。 外面的金虎应了一声,扬起马鞭,将马车驾驶的飞快。 看到裹着青袍还发冷打颤的沈玉棠,江修文犹豫一会,还是拉下面子,将外衣脱了递过去。 也不说话,就这样将衣服送到玄兔手边。 玄兔见状,微微一愣,还是将那身衣服给公子披上。 陵阳这边,即使已经到了暮春,晚上依旧很冷,身体弱一些的人在外面吹一下风就会着凉。 江修文靠在车壁上,能感受到从窗边从车门边露出的凉风,他抱着自己,没过多久,就打了个喷嚏。 声音响亮,在这小空间内略显尴尬。 褚彧靠着车壁,这时候也睡不着,便问道:“你家公子怎么会到象百城这边来?” 玄兔想了想,将前来寻找程光头的事说了一遍,但没说为何要找程光头,毕竟事关叶小姐的名节,她不能对外人讲。 她要是知道眼前的小侯爷就是救下叶小姐的人,就不会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了。 褚彧没听过程光头这号人,也不知他们在查什么,听小丫鬟说话遮遮掩掩,怕是有不方便说的事,也不再多问了。 陵阳城城门上,守城的将士看到一辆马车从主道呼啸而来,直奔城门口。 好大的胆子,还想着夜闯城门不成! 将士高声喊道:“城门要等到明早再开,速速离去!速速……是宣平侯府的世子啊,这就开城门!” 原来,他喊到一半,就看到驾车的人将马车前的灯笼给举到前面来,让他一眼就能看到那四个醒目的大字。 在这之前,侯府的人就来打过招呼,说他家世子或许会晚上回府,要他们多加留心,别将世子给关外面了。 这不,还真就大半夜归来。 他要不是宣平侯的世子,这会儿谁来都不会打开城门。 开城门很麻烦,不仅需要十来人合力,颇费力气,一旦出了事,更是说不清的麻烦。 沉重的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两扇红漆大门从里面打开。 里面,领头小将候在一旁,想见一见这位侯府世子,留个好印象,没曾想门才打开到能容马车通过的宽度时,那驾车的男子鞭子一扬,骏马飞驰,拉着马车就往里冲。 领头小将瞪大了双眼,连忙躲开,等到马车嗖的一下冲过去很远后,他依旧惊魂未定。 “这世子的性子也太野了。” “别看了,快关城门,谁来也不开了!” …… 玄兔知道进城了,撩起帘子往外看了又看,同时朝驾车的男子不停指路。 原本金虎想带着人直奔侯府的,那样简单多了,但小侯爷没发话,他只好听从小丫鬟的指路,一路绕着到了沈府门口。 沈家院子里还有屋子的灯是亮着的。 马车停下的声音将守候在里头的人给惊醒了,连忙打开门瞧,看到玄兔与一男子扶着自己公子下马车,而自家公子浑身的血,当时就被吓着了。 玄兔朝他喊道:“还愣着干嘛,快开门,公子受了伤,快让人准备药材银针,还有热水。”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那人慌慌张张地应了声,在打开门后,朝院子里面跑去,他要将消息先告知管家与夫人。 至于准备药材,还轮不到他一个守门的小厮,药材库的钥匙在管家手里。 沈夫人这一晚上总睡不安稳,忽然听到守夜的丫鬟说公子一身是血被人带回来的消息,差点背过气去。 “玉棠,玉棠不是说出去散散心,去见她老师,怎么会受的伤?” “夫人,那边还有外男在,衣衫得整理好。” 沈夫人脸都白了,穿衣衫时手都在发抖,就想去看看儿子怎么样了,要不是丫鬟给她整理衣衫,将她拉住了,她现在就冲出屋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天爷难道都不给她留吗? 公子重伤被人带回府的消息,一下就传开了,府上顿时灯火通明,丫鬟奴仆都忙碌起来。 烧水的烧水,准备药材的准备药材,就是没有人去请大夫。 他们都知道,公子每次生病都是玄兔治好的,从不需要到外面请大夫。 海棠院中,玄兔守在床边,给公子喂食一些温水,然后开始处理为公子处理伤口,之前的包扎太过随意,需要重新处理,得先将污渍给清洗了。 陪伴公子这么久,都是她给公子治病的,但以前都是些小擦伤,或是小风热,以她所学的医术足以应付。 但这一次,她不知道能不能将伤口处理好。 可外面的大夫都是男大夫,难道让男大夫接触公子的身体,那很有可能会被其发现公子的身份。 所以,只能她动手。 玄兔开始拆剪之前缠在公子身上的衣衫,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怕弄疼现如今脆弱不堪的公子。 这会儿,沈夫人疾步跑来,见院中站在三个男子,其中一人她见过,是江府的二公子。 沈夫人朝紧闭的房门看了眼,见有人端出一盆血水出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进去看看玉棠,却连迈步的勇气都没有。 褚彧出言安慰道:“沈夫人,沈公子只要挺过今晚,就没事,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 沈府有身份的就那么几个人,眼前的妇人有丫鬟跟从,面容与沈玉棠有六分像,他怎么也不会认错。 听到声音,沈夫人转头看向他,收住那份担忧,问道:“两位是玉棠的朋友?玉棠怎么受的伤啊?” 玉棠受了伤,她也不能慌了神,家里有的事需要她拿主意。 褚彧瞥向江修文,意思不言而喻,江修文顶着压力道:“谦之是为了救我,才被狼群所伤,沈夫人要责骂,我绝无怨言。” 刚才怎么就跟着一起进了沈府,难道就没想过会被问及这样的问题。 现在的他是懊悔不已,今日就不该出门的,沈玉棠其实也没那么可恶,没必要总与他过不去。 沈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便是死也要拉上害他的人给玉棠赔命。 江修文被她看得浑身发冷,只觉得沈夫人比他老娘还厉害,单那眼神就能让人不敢造次。 褚彧见沈夫人没有方寸大乱,也没有动怒问责江修文,便心想也只有这样镇定沉稳的主母,才能教养出那样坚毅狠绝的儿子。 他道:“既然人已经送到,我们就先告辞了。” 沈玉棠已经安然到家,后面的事他们也管不了,沈家的人总不能让他们公子重伤不治而死。 沈夫人挽留道:“两位家在何处?若是远的话,便先留在府中,等天亮了再回去也不迟。” 她这话只问了褚彧与金虎,独独将江修文排除在外。 “不叨扰了,家就在附近,等沈公子好些了,我再来看望。” 褚彧说着,就带着金虎往外走,江修文见状,也不敢逗留,紧追其后。 等他们出府后,有人朝沈夫人汇报,说那马车是宣平侯府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算人心 他们进城的时候,天边都泛白了。 等褚彧回到侯府,发现母亲竟坐在他院子前衔接走廊的凉亭里等他回来。 侯府夫人林氏端庄大方,妆容贵气而淡雅,只是头发有些许白丝,看起来慈爱温和。 她坐在亭子里望着归来的儿子,放心不少。 因早些年哭坏了嗓子,现在还未好,儿子回来了,一颗心都系在儿子身上,只是千万关切的话都无法说出来。 褚彧快步上前,见她还是白日里的装束,知道她一宿未眠,忧心道:“娘,你怎么不睡?天都要亮了,徐大夫说了,不可劳累。” 林氏摇摇头,在他手上拍了拍。 她身边的唐嬷嬷代替她说道:“夫人担心世子,睡不着,她知道你在山上待不住,今晚会回来,就一直等着,还让厨房备了驱寒的姜汤。”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端着姜汤过来了。 褚彧想到在阎锡山见到的那古怪的徐神医,与他满屋子的瓶瓶罐罐,就不想久待。 若非母亲说他医术非凡,这些年都是徐神医给她调理身体,让他去拜访一下,顺便看看身体,他早就想对其动手了。 在山上,姓徐的一心想哄着他在身上扎两针,他又没病,扎什么银针? 被说的瘆得慌,索性就连夜下山了。 这时候,唐嬷嬷发现他身后的衣衫上有血印子,呀的喊了声:“世子的衣服上怎么沾了血?” 这话让林氏的心都提起来了,忙凑上前去检查,便是有个什么磕磕碰碰,她也一样心疼得紧,更何况是见了血呢。 在褚彧后背那一块衣服上暗红一片。 伸手一摸,白皙的手指立马染红。 褚彧连忙解释:“娘,我没事,这是沈家公子的血,他受了伤,我背他一路,沾了些。” 林氏还是不放心,好生查看了一番,知道他确实一点伤都没有才罢手。 唐嬷嬷问:“沈公子怎么受的伤?” 褚彧:“在象百城附近的林中遭遇狼群,不慎被抓伤的。” 唐嬷嬷皱眉道:“奇了怪,象百城那一片,山不高林也不深,哪来的狼群,倒是听说沈公子在查害叶小姐的人,说不得这其中有所关联……等天亮了,让侯爷派些人去将狼群给绞了,免得祸害附近百姓。” 侯爷在陵阳住的前几年,但凡听说附近有山贼、有大虫祸害百姓的事,都会第一时间带兵前往清剿,多行善事,还早日找到小侯爷。 不过几年过去,附近一带就再没出过山贼。 府上的那些老兵也很少外出了。 这次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褚彧不解:“他还在查此事?唐嬷嬷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他心想着,婚约都已经解除了,怎么还对未婚妻子的事如此上心,人家都不喜欢你沈玉棠。 唐嬷嬷便将侯爷处理了李琴的事说出,并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绣着金蝶的手帕,“这是叶家小姐的帕子,被李琴偷了藏在他家里,先放在老奴这里,等有机会了再还回去。” 褚彧这才想起那天在水榭时,父亲让于管事去查叶小姐的事,看来他不仅查了还帮人将李琴给处理了。 “还查到什么?” “侯爷没往深处查,这又不是自家的事,不过多少也知道些,只是接下来的事情侯爷不便出手。” “……” …… 天色放亮时,江修文才徒步到家。 从江府出来,小侯爷先一步驾车走了,根本没想过载他一程,这大晚上的,身边也没个人伺候,只能靠双脚走回来。 刚回家,就去了大哥的院子。 不知是起得早,还是根本没睡,江修业坐在待客的屋子等着他,屋内灯火摇曳,晃得地上的影子不断变形,让人捉摸不透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江修文一身的污渍,身上还有许多小伤口,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怒气冲冲地进屋,质问道:“今日的事是不是你做的?刘兴,程光头还有狼群,这些事都是你在操控对不对?!” 他不傻,在林中时就想明白了,刘兴虽然是他的奴仆,但在江家除了他,还有好几个人能命令的动刘兴。 他大哥就是其中一个。 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哥曾经有提过他养过几匹狼。 那些骤然出现在象百城外树林的狼群,连个领头的狼王都没有,一看就是有人驱使的。 这人,只有他大哥,只有他做到! 江修业的样貌与他不同,身形高大,十分魁梧,脸庞也很刚毅,初次见到他的人,心里会以为这是个爽快的正人君子。 只有江修文知道他大哥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 这些年,为了对付沈家,什么计谋没用过,这次竟然设下如此毒计,连他亲弟弟的性命都不顾了! 江修业看了看他,伸手为他擦掉脸上的污渍,神色淡然:“轻伤无碍,但还是要及时请大夫看看。” 江修文打开他的手,咆哮道:“我在问你话!你这样做就不怕我也死在外面!” 他当时差一点就死了,如果不是沈玉棠及时赶来,他就死了! 他甚至有想过,大哥是真的想将他给杀了,毕竟,他不帮衬家里就算了,还单独出去开赌坊,做这种妨碍江府名声的营生。 父母,叔伯与大哥其实都对他心有不满。 或许他死了,他们就不用担心他的存在会影响江家的名声了。 江修业认真道:“我们兄弟都是在对付沈玉棠,你想毁了他的姻缘,我是在帮你,现在他与叶家没了那层关系,难道你不高兴?” 江修文辩驳:“我……我就算想,也不会用你这样的方法!” 至少不会也不敢害人性命。 他稍一停顿,接着道:“我与沈玉棠是私人恩怨,还轮不到别人插手,你只是想吞并沈家产业,夺得迷蝶香的配方,想杀了沈玉棠! 大哥,你知不知道这事一旦被发现,你会进大牢的!到时候以沈玉棠的人脉,他是不会让你有翻身的可能的!” 江修业神色一如之前,态度温和,看到弟弟如此生气,甚至笑了笑。 “他就算知道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有什么证据? 可惜的是,宣平侯世子来得巧,救下了沈玉棠,否则今晚就是他的死期,他一死,沈家没有人当家做主,到那时整个陵阳,我江家便是第一香,从此再无沈家藏香阁。” 他这样说,是在江修文面前承认了这些事都是他所为。 修文是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的,他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 江修文听后只觉得身体发凉,大哥真是疯魔了,生意场上的争锋何必要用杀人的方法? 自从大哥开始掌家后,他就变得愈发陌生。 望着眼前的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房间,他却觉得异常压抑,想要逃得远远的。 江修业看他呆愣在原地,还以为是被林中狼群吓到了,安抚道:“你放心,我留了人在林中,只要你遇到生命危险,他们就会出手相救。” 是生命危险,才会现身相救。 至于受什么样的伤,都可以视而不见。 江修文想到这里,愈发觉得后怕,也愈发觉得眼前的人是魔鬼,而不是小时候待人宽厚的大哥。 他又想到当时千钧一发的场景,顺着话冷冷地问道:“你是在赌沈玉棠会回来?” 江修业嘴角上扬,道:“他心软,与你又无大的仇怨,一定会回来救你,修文,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这次他受伤,便是因为我足够了解他,他一定会回身救你。” 谋算人心才是最好最有效的计谋。 与沈玉棠斗了几回,对他的性格早已了如指掌,修文陷入险境,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江修文恐怖地看着眼前之人,这是在用他的性命做赌注,赌沈玉棠会救他! 他颤声道:“那两个护卫了,他们都死了……” 江修业不假思索地道:“忠心护主,死得其所,厚葬了,再给他们家人一笔丰厚的嘉奖足以。” “大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迟早会出事的。” 一切都已明了,江修文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说完就转身往外跑,明明感觉有些凉意,身上却冒着细汗。 大哥利用了他,赌上两个护卫的性命,谋算了一切,都是为了除掉沈玉棠。 做生意而已,为什么要杀人?连他的安危都不顾,这还是小时候背着他到处玩耍的大哥吗? 刚才那个人是魔鬼,不是大哥,绝对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醒来 江修文一路跑出江府,他早就在外面置办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宅子,只有在那里待着,他才足够自在,连呼吸都畅快许多。 现在,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脑海全是大哥方才说的每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 他该怎么办? 劝说大哥,他不会听的,以前大哥用诡计打压收购其他商铺的时候,他也劝过,大哥从来都是笑着应着,却不曾听进半个字。 连父亲母亲都站在大哥那边,他说的话能顶什么用。 回到宅子,发现江远跪在他房屋门前,身上都是鞭伤,在冷风中抖着身子,看到他来了,立马磕头认错。 “二公子,是奴才的错,大公子已经罚过奴才,请二公子手下留情。” 江远就是刘兴,为了被查出跟脚,他用刘兴这个假名在赌场寻的李琴。 江修文冷笑连连,这就是他大哥的做事风格。 江远是他的人,既然做出欺瞒的事,不管是为谁做了事,都要挨罚,他先罚一遍,又将人赶到自己这里来,是笃定他不会将人给送往沈府吗? “你有什么错?你江远都是大公子的人了,到我这小地方认什么错,还不快滚出去!” 愤怒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吓得想上前伺候的丫鬟都不敢有所动作。 江修文说罢就不再看他,一脚将房门踹开,进去后,一个人躲在房间,也没吩咐丫鬟准备热水洗漱,要知道他平日里可是很讲究的,从未有过这般邋遢模样。 也没有让人去叫大夫,好像腿瘸了,也不在乎一样。 这等行为,就像幼稚的孩子在与人置气。 沈家。 沈玉棠已经躺了一整天,到了第二天傍晚还未有苏醒的迹象。 玄兔心急火燎,望着坐在一旁神色淡薄的夫人,她已经提过请大夫的事,但夫人没发话。 她害怕极了,怕因自己的医术不够,将公子害死。 虽然从小就被夫人勒令看医书,用动物学习包扎,调配一些常用的方子,但这次太过严重了,她不认为自己的水平能够治好公子的伤。 她又没个正经的师父教导,光看书是不行的,闭门造车,终究是少了经验与细节,而医术都是传男不传女,没有大夫会收她。 沈夫人感受到她急躁的目光,语气平静:“玉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只要没配错药,一定会醒来的。” 她没注意到,在说话时,掩在袖子下的手指都在颤抖。 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慌,这时候请大夫来,大夫只要稍微一留心,就会发现玉棠的身份。 玄兔听到夫人的话,心中一阵打鼓,她检查过好几次配的药,自己都喝了不下十次,药没有问题,伤口的血也止住了,可公子就是不醒来,她想着,只能是她开的药不够对症。 房屋外,沈玉簪端着吃食推门而入。 她昨晚上就听到动静,知晓堂哥受伤的消息,原本想与姑母一样守在这里,但伯母说要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家家不能一直待在男子的卧房,传出去不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玉棠是她哥哥,哥哥受伤了,做妹妹的照顾一二又能如何? 但一向威严的伯母都发话了,她也不好不听从,只能隔段时间来看望一下,看哥哥醒了没有。 在推门声响起时,玄兔连忙检查一下公子身上的被褥,尽管盖得严严实实,但她还是习惯性看了一遍。 避免被玉簪小姐看出端倪来。 “伯母,你今天还没进食,玉簪煮了点粥,先喝点。” 沈玉簪莲步轻移,将白玉碗端到沈夫人身边的方桌上,这是补气养血的红枣粳米粥,不止煮了一碗,要是哥哥醒了,正好也能喝一些。 “玉簪有心了,你哥哥没醒来,我什么都吃不下,先放着吧。” “为何不请大夫来?城东的李大夫他医术高超……” 面对沈玉簪的疑问,沈夫人看向玄兔道:“李大夫的医术是好,但我们家玄兔的医术也不差,玄兔说了,玉棠等会就会醒来。” 沈玉簪高兴地看向玄兔:“真的吗?玄兔。” 玄兔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但在夫人的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公子的底子好,伤得虽然重,但恢复起来比常人要快……” 说这话时,她也希望如夫人所言,公子很快就会醒来。 公子,你快点醒来吧,你这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样子,奴婢既煎熬又心疼。 “咳咳……” 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床上的人发出了咳嗽声,沈玉棠醒了,感觉喉咙干痒,眼前也一片朦胧。 “玉棠。” “公子!” “哥哥醒了!” 听到亲近的人的声音,她费了老大的劲才睁开双眼,侧目看去,见到三张熟悉的脸,还有母亲直达眼底的担忧。 母亲是关心她的。 她开心地扯着嘴角想笑出声,却浑身疼的紧,只做出一个难看的表情。 昏睡的时候,她总是做噩梦,梦到自己身份被人识破,母亲责怪的眼神,沈家被抄的场景,玉簪与玄兔流落街头。 梦到他重伤死后,沈家香铺被人收购,母亲伤心欲绝,玉簪也没能嫁个好人家,受夫家欺辱,也没人给她撑腰。 还梦到,她想要嫁人,与母亲大吵一架,将母亲气病了,……真是奇怪,她怎么会嫁人? 总之都是些不好的梦。 在梦里面,别提多伤心里,便是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扭转结局,那种无力感她是再也不想体会。 也得亏一切都是梦。 玄兔见她苏醒,眼泪巴巴地往下落,抽噎着道:“公子,你要再不醒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虽然在哭,可双手没闲着,整理被褥,喂公子喝水,然后开始不知第多少次的把脉。 但这哭声却越来越大。 哭得可惨了。 倒让刚开怀而笑的沈玉簪染上几分忧愁,看着玄兔,觉得是不是自己也该哭一哭? 可哥哥醒来,应该高兴才对。 沈夫人面带笑容,心中放下一块巨石,声音微微沙哑:“醒来就好。” 喝了些水,恢复了不少,沈玉棠劝道:“娘亲,别担心,儿子身体一向很好。” 她语速很慢,好像说的每个字都用上了最大的力气。 昏迷一整天,头都是晕乎乎的,更别提失血过多,经过厮杀搏斗的身体了,就算醒来了,还是想再睡一觉。 安稳的睡一觉,不能再做噩梦了。 喝了几口沈玉簪熬的粥,就不想再下口了,摇着头道:“玉簪啊,这是红枣粳米粥,你为何要放盐?” 沈玉簪大囧:“怎么会,我明明加的糖啊。” 她端过碗想尝一口,但想到这是哥哥喝过的,便在伯母的注视下停了动作,将碗放下,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哥哥,等我再盛一碗来。” 她喜欢喝咸粥,但哥哥喜欢喝甜粥,以前每次熬粥她都会做两种口味的,没想到这次专为哥哥做的,却糊里糊涂放了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看望 春日里,敞亮的房间内也有明媚阳光洒进来,透过扇形木窗落在海棠雕花的屏风上,一只斑纹蝴蝶在屏风面前飞舞。 沈玉棠枕着软枕躺在香榻上,享受着暖和的阳光,面上盖着一本书,被子歪斜地盖在身上,手偶尔抽出来,将书本挪一挪位置。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闲过了,闲得她有些躺不住。 经过几日的调养,她已经好多了,虽然出不了门,但已经能下床走动。 “玄兔,你日后想不想开家医馆?” 声音从书本下传出,闷闷的。 她虽然不知道其他大夫的医术如何,但玄兔将她的伤口处理的极为漂亮,至少看着不会觉得很丑,而且她所开的药都是对症的。 原本她还发热,但吃了玄兔开的药,又给她针灸了两日,便再无发热的症状。 所以,在沈玉棠看来,玄兔的医术很好。 有她在,受了伤也不怕。 玄兔在一旁捣药,毫不犹豫地道:“我才不开医馆,也就公子能随我折腾,到了外面,谁愿意让我这个小丫鬟小女子瞧病?” 开医馆这种事,她既没胆量,也没那心思。 还是在沈家做公子的贴身丫鬟舒服,只要将公子伺候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吃穿不愁,也没人敢欺负她。 沈玉棠道:“你不要妄自菲薄,指不定日后成了杏林圣手,我找你看病,还得先递帖子了。” 玄兔仔细地杵药,头也不抬地答了句:“公子就会拿我打趣。” 想来只有去找朝中太医看病才需要先递帖子,只有约上了才给瞧病,她哪里会有那排面。 说笑着,一个荷叶裙边的丫鬟走了进来,停在屏风后面,柔声禀报:“公子,江家二公子来了,说来看望您。” 江修文? 他还敢来见她? 沈玉棠扯下覆在面上的书籍,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想到在林中时,江修文想通原委后,恼怒之下说要把刘兴带给她处置,也不知会不会履行承诺。 屏风后的丫鬟答道:“江公子是一个人来的。” 江修文这厮果真食言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救他! “不见,便说我还昏迷着。” 沈玉棠当即回道,将书又盖了回去,这个不太好的消息,让她觉得阳光都格外刺眼了。 等那丫鬟出去了。 玄兔赞同道:“就不该见他,他最讨人厌了!” 听到她十分支持的语气,沈玉棠不禁笑了笑,若是让玄兔知道林中的深坑是江修文挖的,她估计要双手叉腰气闷地骂上江修文至少半刻钟。 若是骂累了,还得先喝一口水歇一歇,再继续。 一想到那场面,她便乐不可支。 然后,笑得伤口隐隐作痛。 连忙收住笑容。 荷叶裙的丫鬟出去传了话没一会,就听到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门被人推开了,同时伴随着某个厚脸皮的说话声。 “谦之,我知道你生气,但你不能不见我,我们怎么说也是生死于同的至交啊……” “呸,谁与你是至交,我家公子可与你不熟!” 玄兔丢下手里的药杵,站在屏风旁,挡在身高腿长的江公子面前,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如同防贼一般。 追上来的荷叶裙小丫鬟,气喘吁吁地道:“玄兔姐姐,我拦不住他。” 玄兔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先退下。 小丫鬟如释重负,小跑了出去。 玄兔继续盯着江修文,道:“江公子,我家公子身受重伤,需要静养,您还是改日……不要来探望为好。” 看着眼前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江修文习惯性扬起扇子就要敲她的脑门,但随后在对方气势汹汹的眼神下,收住了手。 这里是沈府,眼前的小丫头不是他宅子里的那些可以任由他搓扁揉圆的乖巧侍女,是沈玉棠惯出来的凶丫头。 江修文放下手,挤出笑容朝里头喊道:“沈玉棠,我知道你醒来了,你府上的人都说了,别装没听到,本公子今天来是……是看望你,顺便道个歉。” 后面几个字的声音细小,若不仔细听,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玄兔却听清了,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沈玉棠道:“玄兔,放他过来。” 她倒要听听江修文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公子。” 玄兔还想坚持,但公子都发话了,她只好在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后退开。 江修文目的已经达到,大度地不与小丫鬟计较。 步子一拐,轻快地走到内室,刚一进来,就见面色依旧苍白的沈玉棠捧着一本《香茗录》在看,神情认真。 她靠坐在软塌上,瘦弱地身子半掩在被褥下,因之前失血过多,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呈现不健康的惨白。 头发以简单的飞云玉簪别在脑后,半披散着,比以往少了许多刚毅凌厉。 在阳光下,或许是角度问题,他竟觉得沈玉棠的眉眼面容很是柔美。 比之前他在银月馆,不,他见过的那些美女加起来都不及沈玉棠之万一。 这样的想法刚起,他立马浑身一颤,甩开这个奇怪的对比,沈玉棠是男的,再美也是男的! 要是沈玉棠知道他拿青楼女子与他作比较,估计会不顾身上的伤跳起来先打自己一顿出气。 沈玉棠根本无心看书,抬起眸子,看向他:“刘兴呢?你不是说要将他交给我处置?”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被沈玉棠抢先发问了。 打乱了他原本准备好的完美说词。 江修文悻悻然道:“刘兴已经被处置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陵阳……” 刘兴,也就是江远,被他赶走后,无路可走,又找上他大哥江修业,被大哥调到远离陵阳的地方做事了。 具体去了何处,他也没有过问,眼不见心不烦,更重要的是沈玉棠也见不到他了,也不会知道刘兴是江远。 虽然答应了沈玉棠,要将刘兴交给她处置。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做,若是将江远交给沈玉棠,万一被沈玉棠审问出什么,在顺着一查,搜寻些证据,那大哥该怎么办? 他不能害了大哥。 所以,只能违背诺言。 到沈家来道歉。 想到终究是他们兄弟差点害死沈玉棠,他便内疚不已,以前闹归闹,都没闹成这样过。 江修文底气不足,心虚得很。 沈玉棠一眼就看出了他有隐瞒,也不点破。 这几天躺在床上养伤时,就已经想明白到底是谁在设局,很显然,江修文被人利用了。 而能如此利用他的,也只有他大哥江修业。 江府的大公子,手段狠辣,她早有所闻,也见识过,体会过,但没想到他这次会铤而走险想杀了她。 他竟一点也不在乎江修文的死活。 倒是江修文,到现在还替他哥哥遮掩,着实可笑可悲。 只可惜,这都是她的推测,没有证据。 狼群,算不得有力证据,而当时,她倒是有想在附近找一找线索,或是躲藏在暗处的人,但伤得太重,实在有心无力。 而刘兴与程光头估计也只是听命行事,所知不多。 现在,刘兴不知去向,而程光头……听蹲守在程光头家附近的下人传来的消息说,程光头已有三日未曾回家。 江修文低着头,闭着眼睛将酝酿了许久的话说出:“……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并非恩将仇报的人,之前也是我不对,害了你,所以,我以后也不找你麻烦了,你要是还记恨我……最好不要记恨我。” 沈玉棠本想冷着脸一直到他走人,但听他这番话,着实有些绷不住,轻笑了一声。 何曾见过江二公子这番模样,扭扭捏捏比上花轿的大姑娘还羞怯。 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的真性情。 江修文好不容易才把真心话说出,结果听到了刺耳的笑声,当即恼羞成怒,摆着脸道:“你什么意思?我好好道歉,你要不接受就算了,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沈玉棠止住笑,严峻道:“你回去告诉江修业,纵使他有百般手段,我沈家始终还是陵阳最大的制香世家,这次我没死,他就要当心了,守好江家的铺子,别丢了。” 江修文瞳孔微缩。 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是大哥做的了! 可他这几天都在养病,哪里来的消息? 沈玉棠又道:“你来看望我,还道了歉,你我之前的事暂且揭过,若日后再生是非,别怪我不留手。 至于你大哥,他设计曦禾在先,利用狼群杀我在后,你也别想我会放过他。” 紧张的氛围在房中弥漫开来,江修文嚅嗫了会,终是什么也没说,留下带来的药物与一本书册就面色沉重的离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谢礼 江修文走后,沈玉棠靠在软塌上发呆。 手里的书籍滑落到地上了都不曾发现。 玄兔将书拾起来,轻声唤道:“公子,将药换了吧。” 药已经捣好了,趁着现在无人来看望,可以将药先换好。 在公子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后,陆续有人前来看望。 尤其是这两日,公子醒来了,可以与人说上几句话了,那些人就非要进来与公子说上几句话才罢休。 有与沈家有生意往来的香料掌柜、还有公子的朋友、老师、长辈,他们几乎前后脚来,见客见的连换药的时间都得趁着没来人的时候。 可有些人又不得不见,着实让她为公子的伤情担忧。 她细细数了番,该来的基本都来过了,接下来的日子就不会如之前那样忙碌,只是看公子的模样,心里面是装着事了。 刚才听公子与江公子的对话,她也明悟了这次的事大体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也不知该如何帮公子。 沈家与江家对立多年,江家大公子确实手段狠辣,陵阳不少小香铺受其侵害。 沈玉棠听到她的声音,忽然问道:“我多久才能下床?” 她所说的下床,不是只能下来走几步路,到桌边喝口茶又得躺回去,而是行走自如,能够出府去,只要不做剧烈的动作,其他任何事都能做。 比如,调香。 江修业想要彻底打垮她沈家,她岂能让他如愿,定要让其知道他的那些诡计在实力面前毫无作用。 他想要害我。 便也做个局让他尝尝苦头。 玄兔眨巴着双眼,皱眉道:“公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的伤实在太重了,再者,你之前发热才消褪,是必须要静养,不能有半点劳累的。” 她严厉地叮嘱着,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公子根本就闲不下来,这么虚弱还想着去调香,绝不可以! 调香会接触各种香料,有些香料,受伤的人闻了会加重伤情,而调香室内什么香料都有,多少会闻到一些。 玄兔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瞥见了书案上江公子送的书籍,便将其拿过来递给公子,着急道:“公子要是闲不住,就看书,这是江公子给你的谢礼,也是道歉用的,不打开看看吗?或许里面是一则有趣的故事……” 她有些编不下去了,江修文送的书,总之不会是什么孤本古籍,而话本什么的,公子从来都不看。 书册很薄,但装饰很华丽,外表以金箔做成牡丹花图案的纸张包裹。 这还真是江修文喜欢的风格。 “确实是我心急了,但我相信玄兔的医术,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躺在这里着实闲得慌,又感觉身体比刚苏醒那日要好多了,便觉得自己能下床做想做之事了。 可实际上,她现在能做什么,估计走到香室,就疲乏无力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书册接过来。 对于江修文送来的书,倒是有几分好奇,毕竟姓江的书读得少,能让他包裹得如此用心的书,确实应该看一看。 拆开金箔,露出书籍原本的模样,书封上的几个字令沈玉棠神色一怔,连身体都坐直了。 原本一只手拿着书,变成双手捧着。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书封上的字。 “天香册!居然是天香册!” “江修文哪里得来这本书的?该不会是他捉弄于我?” 想到这本书是谁送来的,顿时冷静下来,江修文以前也没少做这种用假物来骗她的事。 是真是假,翻开看看就知道。 《天香册》是前朝制香名家洛香君所著,洛香君乃前朝名门之后,为人儒雅随和,特喜炼香,研制出好几种传扬至今的香品。 现在他们所做的香,便是参照了洛香君的制香方法,借用了他的香方。 洛香君本来是想等《天香册》写完,再将上面所记载的制香方法传扬开来,惠及世人,但天不遂人愿,洛香君的父亲遭人构陷,全家被抄。 出门游历的洛香君得知消息后,带着《天香册》一路北逃,此后便失去了踪迹,听说是死在了路上。 而这本被制香之人奉为稀世珍宝的《天香册》也随之没了消息。 书册的第一页,娟秀的字体将洛香君第一次制作九和香的过程清楚的呈现在她眼前。 每一个步骤都分外清楚,看到这些文字就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想到洛香君当年的风姿。 那该是何等的风流人物啊。 沈玉棠只是看了前面两页,便肯定这本书是真的。 再摸书册纸质,润泽而有韧劲,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成。 听说洛香君当年为了能够完好保存这本书,特地花万金找人制造出这种不会腐朽的书页。 光是这几张书页就价值万金。 江修文的这份谢礼很重。 要不是知道江修文的为人,沈玉棠当日绝不会回头去救他,也不会得此书。 可这本消失几百年的书,怎么会被江修文寻到? 他不留给江府,反而送到她这里来……是何道理? 玄兔在一旁见公子神色变化不断,不禁蹙眉忧心。 公子在拆开金箔后,先是面露喜色,如获至宝的表情,紧接着捧着书一顿细看,如痴如醉的模样,嘴里念叨着‘天香册’三个字。 天香册? 她听都没听过个书名。 看公子模样,应该是本好书。 玄兔将药端到一旁的桌案上,将被子掀开,道:“公子,我给你换药,你看书的时候不要乱动。” 能安静地坐下来看书,那就不用了担心公子会不顾身体的去香室忙碌了。 沈玉棠看完九和香的制作过程,便心痒难耐,真想自己去动手试上一试。 “好,先换药,换好药就去香室。” 她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心情大好地将书放好,开始解衣衫,竟是头一次对换药如此着急。 这话听得玄兔露出发愁的表情,连给公子上药的劲都没了。 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明知道那样会加重伤情,还要去做,到时候伤口崩裂,出了血,她才不会管。 玄兔气闷地想着,手下功夫却很快,拆绷带,擦拭之前的药,将新药抹上去,动作迅速,很快就又缠好了白色纱布。 沈玉棠就要从软塌下去,玄兔在一旁扶着她,一边劝说:“公子要是有急事,也得等过了这两日,至少等能下榻的时候不需要人扶着才行。” 沈玉棠知道她担忧,笑道:“你当我下榻作甚,不过是躺久了,难受,下来走两步。” 她再想去香室试一试九和香,也要看自己的身体挺不挺得住,刚才不过一时情急。 换了个药,感觉伤口还在作痛,也冷静了下来,那股冲动劲也消停了,先下来看看近期藏香阁的入账情况。 她婚事取消,名声有损,想来多少会影响到生意。 至于《天香册》,书已经到她手里,她有的是时间细细琢磨,这样的书不能一下就将其看完,那样她会更忍不住想去制香的想法。 账本翻到一半,她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近期的生意反而比以往还好些。 尤其是女子喜爱的熏香几乎卖完了。 她还不知道,城中女子对于那些流言蜚语根本不看重,倒是注意到沈公子日后可以重新择娶良人了。 爱慕沈玉棠的人只多不少,自然在这时候去沈家藏香阁的次数多了许多,去了总要买一些香品,这不生意就好起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临川 褚彧这些天除了练武外,就是被金虎盯着看书,头都大了一圈。 父亲交代过,为防止下个月进书院后,出现一问三不知的情况,而被先生无情地训斥,所以必须提前多看几本书。 母亲也对此颇为赞同。 他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他琢磨着父亲是以功勋封的侯,怎么还对读书这样偏执,武功过关不就行了。 问过金虎后,才得知,老父亲是文武双全,也曾参加过春闱,且取得头名。 只是碍于身份,后面的殿试不曾参加,否则这状元的名头也非他莫属。 他听后觉得不可思议,老爹他现在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安坐学堂认真听先生授课的好学生,也不像是饱读诗书之人。 这要是换套破旧的衣衫,往山路上那么一站,倒像是拦路抢劫的壮汉。 幸好,自己面容像母亲多些,俊美。 父亲读书厉害,母亲也是能吟诗作对的文雅之人,可他偏生就不爱读书,一看书就觉得头晕眼花,只想睡觉。 这几天翻看了几本《论语》、《孝经》、《尚书》等,现在除了书名外,其内容都记不清了。 褚彧兴致冲冲地往外走,刚到前院就看到舞弄长枪的老侯爷,诧异道:“爹,你不去访友?” 昨天不是说要与一老友去垂钓,怎么到现在还不出发? 都提前约好的,难道中途改了主意,不打算去了。 褚侯爷道:“还早,晚点出去,你书都看完了?” 褚彧自然应道:“看完了,我去一趟沈府,看看沈谦之的伤好些了没有,给他送些药去。” 褚侯爷一听,也不考究他学问,当即放行:“是该去看望,我那还有一瓶对外伤极为有效的药,你一并带过去。” 褚彧笑着应了声,取了药就一脸轻松地出了府。 幸亏他反应快,提出去沈府看望沈谦之,否则估计要被考问书上的内容,他压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要是答不出,就不能出府了。 他轻功虽是极好,但也不能每次都偷偷出府去玩,会让父母担忧,现在的他不比以前,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不用管别的。 至于他师父,对他都是放任自流,活着就行。 现在可不能任意妄为了,就算想偷跑出府,也比较麻烦,身边跟着金虎这个轻功与他不相上下的护卫,他去哪里,金虎都会跟着,想甩掉他还得花一番功夫。 到了沈府,发现前几日还奄奄一息的沈谦之正埋头算账,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荷叶裙的小丫鬟无奈地看着直接进屋的两个高大男子,这两人比江公子还无理,都不给她通报的机会,直接跟了进来。 沈玉棠脑海里全是账目数额,有人进来了,也没及时抬头看。 直到一道阴影袭上前,挡住了大半光亮,她才抬起头看去,鼻尖差点与来人的脸颊碰上,连忙仰着脖子往后撤。 来者毫不在意,一股自来熟的轻松,“看来沈家生意不错,你都抱恙在床了,还要看账本。” 这会儿,玄兔去后厨熬药了,那个荷叶裙的小丫鬟怯生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公子看起来是认识他们的。 沈玉棠蹙了下眉,两人挨得太近了,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但凡对方一有动作,她就会紧张地防备着。 她往桌案右侧移了移,吩咐了小丫鬟去备茶后,便道:“小侯爷怎么来了?” 来了也不先让人通知一声。 怪失礼的。 “本该我到侯府道谢的,只是身体还未大好,出不了门,嗯……小侯爷请坐。” 在她往右移的时候,那不知礼数厚脸皮的小侯爷竟直接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两人挨得更近了些。 她不得已虚伸右手,想让他到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但褚彧浑然不在意,他刚才进来的时候环视了一圈,就这个位置最舒服,软垫矮桌,桌上面还摆着一盘粉白的西府海棠,香气宜人,赏心悦目。 最关键的是,他想看看沈玉棠会不会羞怒离席。 之前可是连上药都不许旁人在场的。 此次,便探一探他的底,看他到底有多不喜欢旁人靠近触碰。 他这样的性格,若是恼怒起来估计也挺有趣的。 “你别乱动,一身的伤,我坐这里也不影响你看账本,这儿挺宽敞的。” 他说这话,还朝对方身边凑了凑。 褚彧笑容不减,落在沈玉棠眼中却是欠收拾。 两人不过第三次见面,根本不熟,但褚彧想到若是等日后熟悉了,再这样做估摸着也没什么效果。 果然,就见沈玉棠眉头一蹙,要起身离开。 还真是个扭捏的,要换成他,谁敢抢他的位置,先打一架,打赢了再说。 沈玉棠刚想起身,就觉得后背有些疼,同时想到这是她的地盘,还从未有人这么不讲理的一进屋就逼得她离开主位,就算他是小侯爷,也不能一再忍让,否则,对方会得寸进尺的。 再说了,都是男子,她要是忽然离开,还会惹人生疑。 想到此处,便又恢复之前泰然自若的坐姿,笑道:“小侯爷前来看望,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事物繁多,不便招待……” 这是要赶人了。 沈玉棠出乎他意料地原地不动,反而掌握主动权,要他现在离开。 这才对嘛,他要是真这样将位置让出来反而无趣。 褚彧装没听懂,言说其他:“喊什么小侯爷,听着怪刺耳的,之前都说了我表字临川,要认我这个朋友,就唤我临川。” 沈玉棠无奈地将账本合上,现在的情况,她是半点也看不进去了。 得仔细招待这个异于常人的世子爷。 这话,她不好拒绝,想了一会,问道:“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小侯爷只说了表字,其中有何缘由?” 见他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还问起了这个问题,褚彧顿时兴致高涨,道: “我以前不知父母是谁,临川二字是师父取的,他说要是我能找到家人,临川便是表字,要是找不到,就先用做名字。 那日在落雁塔,我是才回侯府,还用不惯褚彧这个名字,就先对你说了表字。” 沈玉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想来小侯爷这些年四处飘零,与他师父相依为命,也着实可怜。 看他两次出手相助,想必他师父也是个善人,否则也教不出他这样乐于助人的徒弟,这也算是一件幸事。 在褚彧答完后,屋内再次安静下来,金虎早就抱着长刀出去守着了,他实在看不下去世子的奇怪行为。 屋内就他们二人,沈玉棠真不知该与褚小侯爷说些什么。 诗经?作画?还是品茶养花? 想来这些他不甚喜欢。 褚彧根本没想那么多,只一个劲地盯着他瞧,眉目如画,墨发成瀑,肤如凝脂,要是个女子就好了。 不,要是女子,他就不好如此明目张胆地欣赏了。 盯着女子瞧有些失礼,而且对方会误会的。 沈玉棠被盯得不自在了,咳了一声:“小侯爷……” 褚彧绷着脸:“都说了,喊我临川,再喊小侯爷,我日后就不来你这里了。” 沈玉棠心里巴不得他不来,也能清净些。 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只得依言改口:“临川。” 临川二字刚出口,一股怪异感油然而生。 但很快就被褚彧的笑声给冲散了。 褚彧欢笑着道:“这才对,我以前的朋友都这样直呼我的名字,只不过他们都不是能交心的朋友,最后都也都散了。” 江湖厮杀,杀人夺宝,还有背后捅人刀子的事他见多了,当然也有少数人是侠肝义胆,讲义气的。 但至今为止,他都未曾遇到过。 都是些能背后捅人一刀的狠辣无情的角色。 或许是他运气不太好,什么坏人都让他遇到了。 沈玉棠问道:“那你觉得我是能交心的人?” 他们这才第三次见面,想来褚彧也答不上这话。 褚彧不假思索地道:“那是自然,我阅人无数,看面相就能看出你绝对是重感情的人,而且心软。” “莫要急着反驳,就拿你那日救那江家公子的事来说,你家与他家本是对手,他对你也是多次设局加害,你还回身去救他,这样的行为,不是心软是什么?” “这要是换成小爷我,估摸着会蹲在树上看好戏,他死了也与我无关。” 在褚彧看来,沈玉棠就属于那种傻里傻气,连对手都要相救的绝世大善人,他就不一样,凡是想害他的人,他就算不反击,也不会伸以援手。 就怕等到哪天,那人不领情就算了,还要来加害于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坐论天南海北 沈玉棠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想她,这算心软吗? 不过是救了一个不当死的人。 沈玉棠解释道:“子承他心思不坏,只是胡闹了些,不该那样就死了,况且,他今日已经来向我道过谦。” 褚彧追问:“你接受了?” 沈玉棠点点头:“他诚心道歉,我又不是狭隘之人,当然接受。” 更别说,江修文还送了她一份大礼,这样一来也算是两清了。 褚彧很是不解,这种情况,都能原谅对方,他可是了解过事情的缘由才过来的,那天晚上,那深坑就是江修文挖的,江家的人都要杀他了,他还原谅对方,莫不是之前发热还未好,现在脑子还迷糊着? 他伸手就去探沈玉棠的额头。 他速度很快,两人离得近,沈玉棠又毫无准备,被他给摸着了。 在手背碰到额头时,沈玉棠浑身一僵,在她要跳开之际,那只温热的手及时拿开,她才轻呼一口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连玄兔端着汤药进屋她都没能第一时间看到。 褚彧奇怪一声:“温度正常,没什么问题啊。” 玄兔刚迈步进来,就见公子与小侯爷紧挨着坐在一起,小侯爷的手方才好像碰到了公子。 这这这! 公子呆在那里了! 等等,公子怎么会愿意与男子坐得这么近? 一定是身上的伤太重了,不便起身的缘故。 她快步上前,将药端到桌案上,喊道:“公子,药熬好了。” 褚彧瞥了她一眼,喊这么大声作甚? 沈玉棠醒过神,状似无意地将耳边的发丝撩起。 这个动作要是别的男子做起来一定令人恶心,但沈玉棠做出来却另有一股风情,褚彧心想,貌美者无论做什么都是美的。 褚彧不再盯着沈玉棠看,望向玄兔道:“小丫鬟,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就他所知,沈府这几天就没请过大夫,那沈玉棠的伤不就只有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丫鬟治的。 之前在马车上,他便发现玄兔会切脉,会按穴位,包扎伤口的速度也很快,显然是有学过的。 虽然手法不甚熟练,但也比一些医馆里的小药童要高明多了。 玄兔朝他行了礼,规矩地答道:“奴婢没有师父教,都是书上看的。” 褚彧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沈府卧虎藏龙,连个小丫鬟都如此聪慧,没有师父教导就能自学成功,医术可比武功要难多了。 那里头的道道,便是学个十来年都不一定能学透。 不像习武练剑,天赋不足,还可以勤能补拙,只要足够努力,花个几年功夫就能有个力敌三五个大汉的实力。 如此良才,不可埋没了。 褚彧极力推荐:“那正好,我认识一个医术高超的老医者,内伤外伤和中毒,他都会治,最近在研究针灸之道,你要想学,我可以代为引荐。” 玄兔听后,不知如何作答,求助般望向公子。 而沈玉棠正趁这会的功夫喝着药,五官紧皱。 玄兔无奈,只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奴婢是女子,哪会有大夫愿意教女弟子的,再者,奴婢在公子身边伺候就已经很满足了,小侯爷着实费心了。” 这样回答,应该没有出错,但小侯爷说的那个老医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什么都会,想来是个德高望重的神医。 褚彧手指在桌案上敲打,劝道:“女子又如何?谁规定女子不能做大夫,你不是将你公子给治好了么? 莫要害怕,那姓徐的老大夫脾气……脾气很好,他也一直想收个天赋高的弟子,你若是去拜师,他怕是要沐浴焚香朝老天爷道谢了。” 他说得有趣,玄兔被逗乐了,笑的连两颗虎牙都露出来了。 沈玉棠喝完药,苦着脸道:“小侯爷……临川兄的一番好意,本不该推辞,但现在玄兔走不开身,等日后有机会,我带着玄兔去那个老医者家拜访。” 如果真有人愿意收下玄兔,那便再好不过了。 说罢,又感慨一句:“倒是没想到临川对女子没有丝毫偏见。” 褚彧:“你不也一样,还让你的侍女学医,世上少有。” 沈玉棠没有接话,只是笑笑。 她可不一样。 她就是女子,怎么也不会瞧不上女子。 说话间,两人熟络了不少,也得亏褚某人是个脸皮厚,话也多的,说了几件过往之事,慢慢带着沈玉棠也说了些看法。 褚彧觉得他爹说得对,他们确实能聊到一块。 他走过的地方多,沈玉棠看过的书多,有些事稍微一提,就能从中细说许久。 时而各执一词,时而赞同对方所言。 总之,畅谈甚欢。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傍晚。 褚彧看了眼天色,嘴角上扬,告辞离开。 沈玉棠不敢挽留,这一下午,都是她在极力配合褚小侯爷,天南海北的那些人与事她了解的不多,书上对各地的描写也寥寥无几,怎么可能聊得到一块? 只是褚小侯爷假装不知道,每次说不下去的时候就换件事,从北方的烤肉到东海的鱼类吃食,再从雪山白狐到平原骏马,还有江湖门派的厮杀…… 刚开始听是觉得有趣,但到了后面,她发现自己根本就跟不上他的思路,偶尔插几句话也都被他反驳了,说书上所写并非真实,要相信他,他是亲眼所见的。 被反驳了十来次后,她从憋着火气,到没有脾气,最后变成安静听他说,只想着什么时候能结束这场对话。 好在,小侯爷会看天色,在傍晚,天快黑的时候,他告辞要离开了。 苍天啊,再也不想与褚小侯爷坐在一起闲聊了。 太折磨人了。 玄兔端了杯清水给她:“公子,你快歇息会,小侯爷的话可真多,你喝了药本该躺下睡一觉的,这都听他念经似的说了一下午,我都要听累了。” 沈玉棠瞅了她一眼,“你刚才不是听得挺入神的,都被他说得想要一人一马闯荡江湖,去见识一下大漠孤烟直,海上升明月的美景了。” 玄兔当即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奴婢哪有,刚开始是听得心驰神往,但听久了,也乏味……嗯,确实乏味!” 另一边,刚出沈府的褚彧,身子轻快地往东边走去。 回府? 不可能!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去听听小曲,看看美人。 金虎跟在他身边规劝了一句,被他给无视了,他就听听曲子,又不做旁的事,有什么可劝的。 小爷可是洁身自好的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宁馨香 三月十五,江家的新香宁馨抢先一步开售。 据他们介绍,宁馨为驱散蚊虫的上等香熏香,普通的立香样式,除了能驱散蚊虫的功效外,还能凝神静气。 一经开售,就受到百姓们的追捧。 沈玉棠命人买了一些,取出一根,先放在手里细细搓揉,质感细腻,确实做工不凡,轻轻一嗅,带有芳香,并不刺鼻。 看来江修业在这次的香上花了不少功夫。 然后将其点燃,再观其燃烧时的特点。 香气顿时在房中弥漫开来。 轻轻一嗅,便发现了其中弊端,香味过于浓郁,但比较起以往的驱蚊香,已经算是上品了,不会熏得人想驱散其香味。 而且香味不算太刺鼻,对于能接受浓香的人来说,的确既能驱蚊又能安神。 一香二用,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买香回来的仆人见他观察完毕,就道:“江家这次的香不便宜,这十根香就花费了五百文。” 沈玉棠讶异一声:“这么贵!” 陵阳城虽然是府城,城里也有许多富贵人家,但相比较而言,家境普通的人依旧占多数,况且江家的店铺又不止是在陵阳城内开。 五百文相当于穷苦人家半年的用度了,而稍微好些的家庭,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去购置驱蚊的香。 江家这次是只做有钱人的生意啊。 仆人接着道:“小的去买香的时候,琅琊香品居里面人满为患,许多是富贵人家的丫鬟,也有寻常百姓家的妇人,但买香的人并不多,想来是太贵了,没那么多人愿意买。” 沈玉棠摇摇头:“他们这是要将能买得起宁馨香的人筛选出来,只做高等的香,只出售给富人,日后琅琊香品居里面进出都是城中不愁钱用的人。 现在买的少,是想先试试效果。 而江家的此次的香效果确实不错,再做些推动,到时候有人想送些礼,也会想到宁馨香,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香本就消耗得快,尤其是有钱人家,宅邸宽阔,后院除了正主夫人,还有几房小妾,公子小姐,一人用一些,不就多起来了。” 仆人恍然大悟,心说还是公子想得明白。 玄兔在一旁皱眉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已经晚了他们一步了。” 说罢又心生悔意,公子的伤还未痊愈,怎么能催公子呢。 沈玉棠道:“传话出去,十天后,藏香阁出售新香去芜!” 玄兔啊了一声:“去芜不是还未研制好吗?” 沈玉棠道:“不是还有十日功夫吗?总不能十天后还是老样子,也不能坐看江家赚个盆满钵满。” 江修业此刻怕是正高兴,她岂能要他顺心顺意。 仆人听从指令,满面笑容的去传达消息去了。 在江家开售新香的时候,放出这个消息,着实对江家当日的销量有所影响。 原本想多买些宁馨香的人,听到沈家十日后也出新的驱蚊香,当即减少了对宁馨香的购买量。 他们在陵阳城住久了,都知道沈江两家在打擂,每次交锋,都以香品质量定输赢。 去年是沈家的更胜一筹,多数人在沈家购香,一部分人则根据喜好选择购置。 而今年,江家抢得先机,听说沈家公子出去春游时,受了重伤,现在还未痊愈,十日后的新香,不知质量如何。 江修业听到沈家的消息,当即冷笑一声。 “他现在一身的伤,还想着十天内制出新香,怕是不要命了。” 一旁传消息来的仆人连连应和。 在为树枝修剪枝叶的江修业思忖了会,又道:“让人放话出去,便说沈公子重伤未愈,连床都下不了,十日后的新香很可能制不出。” “等等,再准备些请帖,三日后在翡翠苑游园诗会,邀请陵阳的才子佳人,给沈家送一份。” 仆人刚应声要走,就被他叫住,得了这样一个命令。 不解地询问道:“举办诗会,以谁的名义?” 仆人问得很小心,他是真不知道该以谁的名义准备请帖,大公子早早开始学习打理商铺,无心学业,而二公子的学识着实称不上出彩。 要想开办诗会,这总要一个在陵阳叫得上名号的人来牵头。 否则,那些心比天高的才子可不会前来。 江修业略一沉吟,道:“叔父不日就会到陵阳,便以叔父的名头。” 叔父在朝为官多年,乃户部汝阳清吏司正五品郎中,一直在汝阳做事,这次因差事需要到陵阳一趟。 清明也快到了,正好回趟家,祭个祖。 他便以叔父的名义举办诗会,便是心气再高傲的也会及时赶到。 在吩咐完小厮后,他立马丢下剪刀,到书房写了一封信给叔父。 叔父能在官场走到这一步,少不了家族帮衬,早些年使了不少银两打点,想来是愿意相助于他的。 “翡翠苑诗会,你大哥这是想探探沈玉棠的底气,他要是不去,就坐实了重伤在床的事实,或许不止如此。” 银月馆的雅间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轻纱舞动,身姿摇曳,种种风情都在其中。 而坐在房中央的圆桌边的两位俊雅公子却丝毫不为所动。 而对面的江修文面色郁郁,喝酒都提不起劲,他上回从沈府回去后,又见了大哥一面,劝了他一回,毫无效果。 他没有将沈玉棠的话传达,怕斗得更厉害。 他倒是想看开点,又担心会出事,就连赌坊还未开张都不曾前去县衙打点官差。 坐在他对面的依旧是上回的紫衣公子萧叙萧温言,刚才说话的便是他。 见他如此消沉,萧叙抿了口酒,劝道:“你也别多想,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大哥既然选了这条路,你也拦不住,何必自寻苦恼。” 他上次便猜测叶曦禾的事很可能是江府别的人做的,借用了江修文的名头。 江修文这样的人,想要去害谁,都是直来直去的,根本想不出那样复杂的布局,也不会花那样长的时间去引诱叶家姑娘。 江修文仰头喝完杯中酒,道:“你说得对,不该为此事烦恼。” 又接上萧叙之前的话:“上回我在沈府见沈玉棠时,他脸色煞白,还躺在榻上,不能下地,估计三天后他是不会去诗会的。” 他寻思着沈玉棠就算再逞能也不可能为了参加一个毫无用处的诗会就不顾自身安危。 萧叙道:“那你觉得这次的香,沈玉棠能做出来吗?” 江修文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带有歉意地道:“这是自然,因为……我将你送我的书给了他,十天功夫,想来是能做出的。” 将别人送的礼,又当做谢礼给了另一个人,这种事做出来说出来都不甚光彩。 但当时,江修文着实不知道该用什么做谢礼才能报答沈玉棠的救命之恩,又不想欠人情,不得已之下就将《天香册》给送了出去。 萧叙不以为意地笑了,他还当是什么事,那本书不过是他偶然得之,他对制香没什么兴趣,放在家里收着也是浪费。 遇到江修文,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就将书送给他了,想到他家里人应该用得上。 不曾想这本书最后到了沈家。 也只有江修文会做出这样的事,若是让他大哥知道了,还不得气的七窍生烟。 “我送给你便是你的东西,你想给谁就给谁,不用在意,三日后的诗会,我倒想去瞧一瞧。” “诗会有什么意思?” “说不准那沈谦之也会到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翡翠苑诗会才子聚 为汝阳清吏司郎中江廷昉接风洗尘,特在翡翠苑设游园诗会,邀诸君前来赏花饮茶,对诗作赋,一展才华。 陵阳的才子佳人收到诗会请帖时,都开始为三日后的诗会做准备了。 类似这种大活动每年也就那么一两回,好不容易得了份请帖,当然要做些准备。 能让他们这么激动的原因,不外乎名声与姻缘。 对男子来说,能在诗会上一展才能,结交朋友,或许还能与江郎中说上几句话,为日后的仕途做些人脉。 另一方面,这诗会不仅邀请的才子,还有闺阁贵女,到时候或许能以诗词投石问路,打探情况,娶得一个贤良貌美的妻子。 而对前来参加诗会的女子来说,她们除了玩乐,就是观察哪家的公子更为俊雅有才能,等到挑选人家的时候,可以选择一二,不会两眼一抓瞎,等嫁人那晚才知道未来夫君长什么样。 每年七夕节,都会有花灯会,也是类似的聚会,只是更为轻松些,他们已经熟知其中含义。 所以,在收到请帖时,才会面露笑容,欣然同意前往。 再者,诗会是为江郎中所办,规格肯定不小,去了也能扩展见闻。 沈府内,玄兔愁眉不展,江家的大少爷还真是可恶,明知道公子身上有伤,还差人送请帖来。 公子方才还说一定会去。 她那身体可怎么扛得住,这几天整日里都在琢磨新香。 伤口愈合的速度别提有多慢了。 玄兔噘着嘴:“公子,就不能不去吗?一次诗会罢了,那江郎中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官,公子的老师还做过丞相做过太傅呢。” 沈玉棠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下,“这是他送给我的机会,我当然要去,不去的话,那不正中其下怀,让外人知道我伤得极为严重,连诗会都去不了。” 玄兔娇笑着想躲开,最后还是站着不动,任由其做此类似调戏般的动作,一边道:“您本来就伤的重,让人知晓了又如何?等到了那日去芜香做出来,他们便知道公子的厉害了。” 沈玉棠:“要真如你所言那一切就简单多了,不过,我还得借用此次诗会布个局,让江修业老实一段时间。 你也不用担心,诗会上只是谈诗作对,没什么大的动作,不会将伤口崩开的。” 玄兔没说话,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就怕到时候被人推搡,或是发生碰撞,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公子伤口才开始结痂,一旦崩开,那可要再受一次次的上药之痛,而且又会流许多血。 那得修养多久才能恢复之前的红润气色啊。 玄兔不敢多想,只期盼三日后的诗会一切顺利,那些个乱糟糟的人和事都不要沾到公子身上。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众多年轻男女相继前往翡翠苑。 翡翠苑修筑在陵阳城内的一座矮山上,城内类似这种山峰多不胜数,大多被富贵人家修筑成了别院,或是赏景消暑的地方。 翡翠苑前一任主人是个喜欢种花的,山上种满了各种花草,每年春季,香气沁人心脾。 只是后来,翡翠苑的前一任主人因病去世,这山这翡翠苑也就落到了江家手里。 山上的花草还在,江府中人也时常会有人来打理,山花开得倒也艳丽。 到山上的人,也不急着见那江郎中,倒是先赏起了花。 一路所见,皆是赏心悦目的繁花。 而在山腰处,设有曲水流觞的酒席,青玉石案,青玉石凳,还有精巧的青白莲花瓷碗,桌上更是摆满了吃食。 四周是开得正艳的桃花,桃花花瓣偶有飘落,落入那细长流水中。 不说那江郎中风采如何,单凭此景色便不算白来。 一青衣男子摸着手腕凸起的红点,轻声说着:“景色宜人,可惜山上多有蚊虫……” 他自幼体弱就算了,还特招蚊子喜爱,凡是有蚊虫的地方,他都会被其盯上。 在他身后不远的男子闻言,跟着道:“山林里都会有,便是我家中也有不少,晚上看书时,嗡嗡个不停,烦不胜烦。” 青衣男子转身看到一身着湛蓝色袍子,年纪稍长的青年朝他含笑点头。 他不认得此人,但见其笑容温厚,想来是个好说话的,便拱手道:“在下李赞,李子舒。” 那人听到他的名字,眼神一亮,也拱手道:“东方裕,字云客。” 东方云客,这名字他听过。 两人都听过对方的名字,却从未见过,这次见到了,便一同在山上闲游了起来。 类似的情况在翡翠苑多的是,遇到聊得来的,便一同赏花闲谈。 有的是与友人相携而来,说说笑笑,倒也不闷。 “各位今日能相聚于此,着实难得,我叔父早些年便在外为官,一直想回来看看家中的青年才俊,只是事务繁忙,到今日因政事才回来一趟。” 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江修业站在中央拱手说道。 他见声音将众人的目光引来,又是一顿自谦,言说自己不是读书人,但叔父尚未到山上,便先由他代为招待,有招待不周,请海涵之类的话。 “江公子客气了。” “江公子不必顾及我等,我等亦不是拘束之人。” “江二公子怎么没来?我记得今年他也要前往天府书院,到时候便又是同窗了。” 突兀的问话声,令许多人停了声。 望向刚才说话之人。 能进天府书院的都不是泛泛无名之辈,陵阳有多少人想进却进不去,便是想走门路都不行。 就外界所传,江府的二公子学业平平,童生试考了九年才过,还是个吊车尾,是怎么得到天府书院的院帖的? 江修业自然知道弟弟是个什么样的,倒也不因那人的话而气恼,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正想着该如何作答,就听入口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寻师兄吗?你还在书院读书没进京赶考啊,不对不对,寻师兄可是连举人的功名都未曾获得,怎么能进京参加会试呢?” 江修文一步三摇扇地朝这边走来,他神情揶揄地瞅着方才说要与他做同窗的人。 他们当年曾在一所私塾读书,只是后来,姓寻的提前过了童生试,成了秀才,他们便很少见面了。 没想到,这次见面,他还是那么讨人厌。 那人冷着脸哼了声,却隐隐听到了周围的嘲笑声,脸上挂不住,想要拂袖走人,但又觉得不甘心,只是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做声。 江修业想要训斥弟弟,但在见到他身边的紫衣男子时,愣了愣神。 萧叙怎么会与修文一同前来? 他们是何时认识的? 他怎么不知道? 在得知萧叙来陵阳时,他就递了拜帖,可惜萧府的人给直接回了句不见,就再无消息了。 萧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比当朝丞相只大不小。 而萧叙作为萧家的嫡子,更是贵不可言。 他竟然会来参加一场由五品郎中举行的诗会! 再看弟弟与萧公子有说有笑的,显然认识有段时间了,修文竟然不与他说明,害他费了那么多没用的功夫。 按捺住想上前迎接的想法,继续招待在场的读书人。 知道萧叙身份的人不多,想来萧公子也不想被人知晓了身份,闹出动静来,等诗会过后,再找修文问个清楚。 另一边,立马差人将此消息通知早已经在山顶歇息的叔父。 江修文拉着萧叙往另一边挂着轻纱的地方瞧,一边说着:“真是多此一举,都来参加诗会的,弄什么纱幔,这哪里看得清长相,一点劲都没有。” 萧叙嘴角上扬:“男女大防,总得做做样子,等过会,那边的女子会出来露脸的。” “当真?” “这是自然,此类诗会我参加过许多次了,前面是拘谨,到了后面便轻松许多。” 江修文将信将疑,他家中父母闲着无事,正准备给他挑选一个家世相当的妻子,他觉得必须要在父母将婚事定下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点的,至少看得顺眼些的。 当然,如果能晚几年才成亲就更好了,银月馆里的姑娘他还未看够。 成了亲,要是娶到一个母老虎,那就无法像以往那般快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为见紫衣下山来 山顶上,一灰衣小厮低头朝一中年男子汇报着什么。 忽然,男子不可置信地喊出了声。 “什么!萧叙?修业没有认错?” “大公子做事一向细心,从不出错,小的也远远地看了眼,那位公子一袭紫衣,贵气十足。”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江廷昉自从坐在这翡翠苑,就没有一刻心静过,心思压根就没放在诗会上。 若不是大侄子要从中经营,他断不会刚回陵阳就开诗会,回陵阳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的。 现在,那萧公子就在诗会上,便先下去见一面。 这山顶不高,站在这里可以将山腰处的场面尽收眼底,他驻足观望了一阵,果真看到了那一抹紫衣。 他从未见过萧叙,只听说他喜着紫衣,而消息是他侄子让人传来的,想来不会出错。 只要他将这件事办成了,搭上萧家这条线,以后在汝阳谁还敢在他面前放肆。 揣着这一想法,立马朝山下走去。 而跟在他面前伺候的侍从很是不解,老爷不是与大公子商议好了,要等晚些时候才下山露面。 江廷昉急匆匆走下山,幸好众人都在谈论诗经,攀比才学,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从山上下来的。 否则,之前江大公子说他叔父还未过来,便成了愚弄他们的话。 那可是能让场中不少人心生不满的。 江修业的视线正对着这边,越过重重才子的身影,就看到叔父提着袍角向他们奔来。 这—— 还不到时间,叔父怎么就下山了? 他扫了眼还在说笑的众人,不得已率先离席迎上去。 “叔父,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是侄儿安排不足,没能下山前去迎接叔父。” 他说着话走过去,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望去,就看到一跌跌撞撞朝这里奔来的中年男子,男子面相和蔼,走得有些急促,目光亲切地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众人心道,不愧是陵阳出的官,果然对他们要温和很多。 假若换做别的地方的官员,估计对他们不假辞色,绝不会急忙赶来,连额头都见汗了。 今日作诗,可以对这位江大人多加夸赞。 众人一同施礼: “晚辈见过江大人。” 女子那边也听得动静,稍微慢一些,随后也传出齐齐一道行礼声。 下山来的江廷昉压根就没多看他们,在人群中一阵搜寻,竟没见到方才的紫衣。 人去哪儿呢? 方才明明就站在桃树下。 他朝众人和蔼一笑:“不必拘束,今日春光正好,翡翠苑花开十里,各位学子赏花赏景,也不用围着我这老头子转悠。” 他说话有趣,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江廷昉一点也不想耽搁时间,等到大侄子一靠近,就拉着他的手低声问道:“萧叙萧公子何在?” 原来叔父是为了萧公子才下山的,可萧公子再如何贵不可言,也只是一个无官职在身的世家公子,且如今远离京城,说的话可没什么作用,哪里值得叔父如此狼狈的从山顶跑下来? 这些想法一闪而过,便立马答道:“萧公子与修文在山上闲逛,这会不知在哪个角落。” 修文怎么也不像是会正经参加诗会的,谁知道他将人带去哪儿了。 江廷昉甚是无奈,早知如此就不下山了,现在这诗会须的提前开始了,这样也好,早些结束,便到萧府去拜见萧公子。 “你等的那人来了吗?” “还不曾来。” “都这时辰了,想来早来了。” 江修业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还早得很呢,按照之前的安排,诗会还得等上半个时辰才开始。 山顶的八角凉亭内,之前给江廷昉准备的桌椅瓜果还未收走。 江修文笑着道:“我就猜到叔父早到了,就是不知他现在去哪儿了。” 萧叙站在山边,俯瞰山景,道:“那人想来是你叔父了,看来诗会要提前了。” 他浅笑着,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 江修文赶忙凑过去看,果真见到那道许久不见的身影,比记忆中要苍老了许多,也更威严了。 只看了几眼,就转过视线朝挂着轻纱的方向瞧去。 随后面带笑意。 嘴里嘀咕着可惜看不太清之类的话。 萧叙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好似在看自家幼弟,那般无奈宠溺。 上山顶的路不止一条,刚才江修文说在一个地方能够看到底下所有场景,就拉着他一路转悠,到了这山顶。 确实,山下景色尽收眼底,桃李芬芳,迷人双眼。 “真是奇怪,按理说,沈公子应该会来的,以往这样大的诗会他都不曾缺席,难不成真如传闻中那样重伤在床,连门都不出不了。” “谁知道了,听说他在家研制新香,或许是没时间过来。” “想来应该不是没时间,而是不想来,倒是可惜了,见不到了。” “可别这样念着他了,坊间传闻他养着美娇娘,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连叶家小姐都不愿意嫁他了。” “怎会如此?” 左边的重重轻纱围着陵阳城家室上等的富贵女子,都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一开始说着那些个情字第一的诗文,没说一会,就说到了陵阳最为出名的沈谦之沈公子身上。 还有人不知有关沈玉棠被退婚的缘故,那些个自以为知道许多内幕的,你一句我一句将沈家被退婚的事说了个彻底。 更甚至添油加醋的,说了些不知从哪听从的消息。 有人对此将信将疑,沈玉棠怎么说也是陈献公的弟子,若真做出这等有碍名声的事来,陈献公定会将其逐出师门的。 这边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到了右边的桃林里。 顿时间掀起一阵波澜。 沈谦之是谁? 那可是陈献公收的关门弟子,是被宣平侯夸上天的陵阳城第一读书人。 浑身的书香傲气,满腹的经纶诗才。 他们所艳羡嫉妒之人。 果然,不到片刻,便有人问及:“江公子可曾请了沈谦之?” 江修业笑脸回应:“这是自然,这会儿还早,沈公子终究身份不同常人,献公的弟子,这样的诗会他想何时来便何时来。” 用心险恶的一番话,有人听了皱眉,有人对沈谦之嗤之以鼻。 “献公弟子又如何,不过就是个秀才,在下就算成了举人也不曾有半分倨傲,他不过是一低贱商贾罢了!”一面容刻板的蓝衫男子不满道。 这话不仅诋毁了沈谦之,更是连江修业也骂进去了。 江修业勉强维持笑容,心说商贾怎么了,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臭书生,什么也不做不了,就知道吟诗作对,连赚钱的本事都没有。 他暗暗将其记下,等日后寻了机会再教训他一番。 “坦之所言甚至,沈谦之便是太自傲了。” “做了献公弟子竟还不知珍惜,还想着撑起沈家家业,亲自操持生意,研制什么驱蚊香,真是自轻自贱。” “就他这样的也配与我等为伍?一身的铜臭味!” 类似这样的言论在人群中不断响起,江修业乐见其成,不会阻止。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评说。 只是为沈玉棠说话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 可那些人却越说越过分。 或许是他们甚少聚在一起,今日在这翡翠苑,有这么多心思相同,都讨厌嫉妒沈谦之的读书人,满腹愤懑有人倾听,可以分享,话便多了几句。 见再说下去,这诗会就变了味,江廷昉扬声道:“本官虽远在汝阳,但也听说过沈谦之的名字,乃献公高徒,想来不会这般不堪,就是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见呐。” 江郎中一开口,那些人立马停止激烈失礼的言辞。 同时暗暗后悔,怎么说起沈谦之就如此有失君子风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后福 此时,有人高声出言:“听说沈公子是抱恙在身,总不能让人带伤前来,如此背后议论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他不是第一个为沈谦之说话的,倒是第一个说得如此凌厉大声的,引得众人侧目。 他们想看看是谁敢一次得罪这么多人,却见到一张陌生清隽的脸。 陵阳只要有些名气的读书人,多多少少都见过一两面,此次诗会请的也不是无名之辈。 而这人,他们中却从未有人见过。 江廷昉望向他,问道:“好个坦荡君子,陵阳哪座学府的?” 那人手持竹笛施了一礼,春风拂过,青衣袖袍被吹动,倒有几分温润如玉之感。 仔细一瞧,见他头戴碧青色竹簪,面容清瘦,带有些许病气,整个人清淡如山中劲竹,修长挺拔,风姿卓然。 “学生李赞李子舒,还未入书院,在家中跟随西席先生做学问。” 他一报出名字,众人便知晓他是何许人了。 李赞也是年少有名,只是身体虚弱,李家将他看得很紧,从不让他独自外出,甚至能不出府就不出府。 李赞与沈玉棠同岁,也是同一年取得秀才功名,当时,李赞排第二。 他们两都是陵阳神童,十岁便过了童生试。 就算当年童生试多有作假,但他们所作的文章都流传了出来,即便是现在来看,也是不错的。 而不同的是,李赞上回秋闱便取得举人功名,而沈玉棠却不曾参加。 只是由于很少外出,名声不如沈玉棠响亮罢了。 江修业愣了下,显然没想到李赞会来,当初送请帖的时候,只是为了周全礼数,不想因小事让李家之人心有芥蒂,便也按例给李赞送了一份,倒是不曾想过这位除了入院考试时才会出门的李公子竟然会来参加诗会! 他顿时倍感荣幸。 竟请来了别人请不出的李赞! 江修业怕叔父不清楚此人身份,附耳嘀咕了一阵,交代了李赞的家室势力。 李家乃书香门第,几百年来,出过的读书人哪一个不是在朝为官,他们对于读书科考有万分执念,就算不为官,也要下场考一考,取个好名次,光宗耀祖。 而陵阳知府便是李赞的父亲,叔父虽然知道陵阳知府是谁,可却不认得他的儿子是何人,他需得说清楚了。 江廷昉听后点了点头,看向李赞的目光更为温和了些。 只是江修业刚高兴没多久,就陷入了矛盾中。 在场众人都清楚李赞的身份,而李赞方才是在帮沈玉棠说话,这些人定然不会直接反驳李赞的话。 不是怕李赞,而是怕李赞他爹,怕对之后的影响。 未取得举人功名的学子,以后还得参加秋闱,到时候陵阳府监考官中就有李赞的父亲,知府便算是他们的坐师。 已经取得举人功名的学子,则更不好多说什么。 那论起关系来,李赞可以算是他们的师兄师弟…… 他们哪能直接怼上去。 不能直接反驳,但又有了别的说法。 “我看不然,李兄莫要被沈谦之的伪装所骗,他要真是伤重,又岂会放话说十日后出售新香,分明是心气高,看不上我等!” 寻坦之的话方才落下就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寻兄,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啊,想当初,你还说要与我切磋棋艺,现在想来,还是罢了,就怕寻兄你忍不住将棋子砸我脸上,那就不美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寻坦之浑身一僵,这情况似曾相识。 不仅是他,之前非议过沈玉棠的人也是一阵心虚。 不禁抱怨着,怎么沈玉棠都到这里来了,也没个人通报一声,他们也好有所准备。 他们倒是忘了,方才他们进翡翠苑的时候也无须人通报,只要交上请帖就能进来。 众人转身看去,就见到那张让男子嫉妒的女子倾慕的脸庞。 沈玉棠白衣翩然,上面只绣了几朵殷红色海棠花,腰间缀着青鱼玉佩,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行来。 百花丛林中,君子一笑胜却此间无数美景。 他一到,之前那些自诩饱读诗书的才子都黯然失色,成了陪衬。 李赞攥紧手里的竹笛,愣愣地望着走过来的白衣男子,总算明白为何家中小妹在一次庙会上远远瞧了眼沈玉棠后,便在家终日念叨了,美的简直不像凡人。 这样纤尘尘不染的人,心思也定如玲珑玉石般清澈。 其余人都不是第一次见沈玉棠,但依旧被其姿容所震慑,缓过之后,只恨自己怎么没长这么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沈玉棠走上前,朝江廷昉行礼:“见过江大人。” “不必多礼,沈学子温文尔雅,卓尔不凡,确实好风采。”江廷昉一见到他便忍不住夸赞。 江修业脸色不太好看,叔父……这与之前说的不一样! 您应该摆脸色,斥责他来晚了,或是责问谣言之事让其下不来台,又或是言说他钻研商道,心思不正等等。 有这么多选择,叔父竟一个都不用! 江廷昉斜了他一眼,瞅什么瞅,纵然只是献公晚年时收的弟子,那也不是他能随意欺辱的,朝中还有许多人是献公的门生。 要是他们知道小师弟被他欺负了,他这官还能继续做下去吗? 以他的名义办个诗会就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一晚辈,他还没那般不要脸面,若是侄子真有实力,便自行出手,莫要让他这个长辈用身份去压人,传出去也不好听。 再者这沈谦之确实温雅如玉,让人生不起恶感。 若按照修业之前所言的去做,只会得不偿失,落不得好。 “听闻你有伤在身,可是好些了?”江廷昉和蔼和亲。 出乎意料的关怀,沈玉棠愣了愣神,“已经好一些了,谢江大人关心,这次来得晚了,是为诸位做了一些香。” 李赞问道:“什么香?” 沈玉棠解释道:“山中蚊虫较多,便是花香怡人,但终究抵不住蚊虫侵扰,很是烦人,这香是驱蚊用的。” 她来此就是想借诗会向众人展示一下去芜。 什么赋诗作词,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前先年参与的诗会基本都是老师让她去的。 现在名声响亮,她就是沈家的嫡子,才华与美貌集于一身的翩翩公子沈谦之!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谁不会想到她是女的。 众人没想到他会拿驱蚊香上山,而且是在江家举办的诗会上,可真是好胆量,也不怕得罪了江大人。 他们朝江大人看去——江大人脸色很好,笑吟吟地,当真是好肚量。 只是江公子的脸色有些黑沉。 李赞靠近道:“山中确实有蚊虫,还是沈公子考虑周全,能为我等带一些驱蚊香,真是有心了。” 听得此言。 沈玉棠多看了他一眼,发现并不认识。 他是谁?怎么感觉像是在说反话?可神情如此真切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情境下,此人倒像她请来的托。 李赞看出了他的疑惑,眯眼微笑:“在下李赞,李子舒,早听闻谦之兄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中那样风采无边,又心细如发,纯善温良,令人敬佩。” 他看起来像有些羞赧,像是头一回与外人打交道一样,只是夸人的话不断往外冒,让沈玉棠有些招架不住。 原来他是李子舒,那个与她同岁的神童。 听得夸赞,沈玉棠连忙道:“李兄过虑了,我不及李兄,李兄已取得举人功名,我还未曾入院考过。” “科考而已,都是基本所学,谦之兄是不愿,并非不能,不说这些,快让我看看谦之做的香。”李赞对那驱蚊香挺感兴趣。 沈玉棠在路上已经设想了会在诗会上遇到各种刁难,比如江大人的下马威,江府叔侄的合力排挤,一些才子们的嫉妒嘲讽等等。 她都做好舌战一场的准备,谁知道江大人如此好说话,还遇到了李赞这个捧场的……老实人。 再瞅那边,江修业黑着脸在与下人交代什么,看起来是气得不轻。 难道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后福? 那请让这后福来得再猛烈些。 江修业看到玄兔在点香,着实忍无可忍,道:“香味若是太冲,会坏了林中花香味的。” 他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谁不知驱蚊的香味道都很浓,就连江家新出的宁馨也有一股浓郁的草叶香味。 “江公子说得对,我们是来赏花的,闻的是花香,又不是蚊香的味道,在这里点香怕是不妥!” “是极是极,被蚊子叮咬几口也无妨,莫要坏了此地的自然清香。” “沈公子,这香你不是说十日后开售,现在还有七天时间,七天后,我们去藏香阁捧场就是,何必弄这样一出,坏了大伙的兴致。” 女眷那边,玄兔早就送了几根过去,已经给她们点燃了。 女子总是对漂亮的好闻的东西没多少抵抗力,再加上玄兔说了几句俏皮的话,她们便欣然同意,点了香先试试。 若是能不被蚊子蛰自然是件好事。 再者,方才她们也瞧见了沈玉棠从容不迫如天上仙君一样徐徐走来的场景,那可真是比画中人还俊美。 惹得她们芳心大动,那些个流言蜚语早就抛掷九霄云外。 沈玉棠道:“此香名为去芜,不仅能祛蚊虫,且能熏染掉房屋与书柜里一些陈旧的味道,最关键的是它味道很淡,清新淡雅,不会影响到诸位赏花的。” 玄兔不畏众人目光,将点燃的香插在带来的木盒中间的圆心中,摆在角落里的石桌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去芜显威 这香是她参照了《天香册》上的制香方法制作而成的,香料也进行了很大的调动,已与去年的驱蚊香大不相同。 她有信心,见识过去芜的人都会为其惊叹,会想准备一些放家里用。 沈玉棠不顾众人议论,接着道:“若是会影响到诸位的兴致,我便不会将此香带来了,请诸位相信谦之,但凡有一人觉得不适,我立马将其撤走,绝不再提半句!” 她紧赶慢赶在三天内做了些样品出来,就是为了今日。 江修业冷笑着,不再多言,接下来只需要看沈玉棠如何出丑,这世上不论是何种香,都会有其独特的味道,更别提以驱蚊为效果的香,那是所有香中味道最难减消的。 他家花费巨大人力物力,才研制出具有凝神静气的驱蚊香,就是为了将其味道融合,成为两用的香。 而沈玉棠才用了几天,怎么可能做出味道清淡的趋近于无的香。 还敢借他的诗会展示他的香,可笑至极! 山顶上,江修文无奈一叹:“沈玉棠是有备而来,想以此方法报仇呢。” 大哥还不明白,沈玉棠从来不做毫无把握的事,哪次出过错……除了那一次,大哥他使了阴谋……倒是大哥,暗地里的功夫下了不少,但就是不在香品上多上上心。 早些年,沈玉棠年幼的时候,大哥还是可以彻底压制沈家。 但如今,沈玉棠已经不是他能对抗的了。 就连叔父都没有明着针对沈玉棠,他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就算沈玉棠香铺经营不下去,还是可以走仕途的,那可是一条宽阔大道。 他对身边的萧叙道:“温言,你想看的好戏估计是看不成了,我叔父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犯傻的。” 虽然听不到山腰处他们说的话,但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一些情况。 他敢肯定叔父此刻并不想对付沈玉棠,似乎心不在焉。 “是你想错了,江郎中混迹官场多年,看问题的角度与你大哥自然不同,是不会亲自对付沈玉棠的,但他既然同意此次诗会,就表明是支持江修业的。 若我所料不差,再过一会,江郎中就会离去,此地便是江修业说了算了,到那时才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另外,江修业方才吩咐了人匆匆下山,或许他在外间也做了准备。” 萧叙的一番分析,听得江修文一愣一愣的,他本以为自己这回想得够透彻了,将叔父不会对付沈玉棠的想法都猜到了,还以为接下来风平浪静,沈玉棠得名得利。 压根没想过叔父会中途离席,没想过大哥还有后招。 萧叙为何能一会功夫想这么多? “我想见识一下去芜香。” 萧叙说罢就往下山的路走去,江修文不想一人待在山顶,连忙跟上,那些想不通的问题也索性不想了。 去芜香在左边曲水席上已经点燃有一会了,青淡烟色被微风卷着一路飘散,散到各处去。 几根去芜用莲花瓷盏拖着,与寻常的立香一样长短粗细,但香身的颜色格外漂亮,呈现暗红色,其中有丝丝金线环绕。 但仔细一瞧,就知道那不是金线,而是香料本身的颜色。 “沈公子做的香就是好看,和人一样,赏心悦目。” “蚊子少了,之前坐在这里总要拍扇,才好驱散蚊虫,可这天气又不热,扇着扇子冷得慌。” “也确实没什么味道,很是淡雅,等诗会散了,我要差人先到沈公子那里提前订一些,以后家中点去芜香,味道没那么冲,还能熏别的香。” “这才刚点了没多久,效果还真好,我也要先订一些,得多订些,送一些给我哥哥,他读书需要。” “哎呀,我前两日还买了许多江府的宁馨香,这……早知道就晚点买了。” 她们的说话声并不算小,有那么一些话传到了江修业他们这边。 众人将信将疑,在这露天的地方点了几根香,风一吹香就跑了,怎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见效? 可那些女子就算有倾慕沈玉棠的,那不会每一个都被其容貌所迷惑,连这种谎话都说出来。 如此一想,对于这去芜香,他们多了分兴趣。 能够让这些富贵人家的贵女都觉得是好香的,那这去芜肯定不差。 男子对于香品的了解程度在某种程度上终究不如女子,而且买香的也多是女子。 再者,沈玉棠也不像是夸夸其谈的人,想必此香确有奇效。 江修业面色沉了沉,沈玉棠这次的香不仅品相不凡,味道也很淡,效果在那摆着,那接下来他还怎么与对方打擂台,不是要被其全力碾压。 沈玉棠也没多说去芜,让玄兔将香点燃,便将其移到了不影响人行走的角落里。 此地空旷,好在他将做好的十根样品都带来了,四个角落都点了一根,再放一根在江廷昉的桌上,还能气一气立在后方的江修业。 江府举办的诗会,用的却是沈家做制的香,还摆在你江修业面前,就说气人不气人,若是不服气,大可以将你们江府的宁馨也拿出来,一比高下。 这便是沈玉棠此番的用意。 看到江修业黑如锅底的脸色,沈玉棠乐了会,便朝众人道:“此次是诗会,方才是谦之来晚了,还不知诗会进行到哪一步了,是传飞花令,还是即席赋诗?” 她方才扫了眼在场的才子们,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其中有讨人厌的,也有早已结交的。 比较出名的便是旭阳城的方如慈,城南的董建安,紫水县的东方云客,南蓟县的林子熙……还有眼前傻笑的李子舒。 这几个人的实力与人品都还算不错,余下的多如寻坦之一样,毫无主见,惯会说些有的没的,挺招人烦的,还有几人看着面生,不曾见过。 纵然有的人学识确实不错,但德行可不怎么样。 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寻坦之与那些人的议论声。 也不知小声些,这几百棵桃木,几十万朵桃花都挡不住他们的聒噪声。 江廷昉一如之前的温和,笑着道:“沈学子不曾来晚,诗会这才开始,这里花团锦簇,便选花字,传飞花令。” 他补充道:“沈学子身上有伤,便以茶代酒。” 说完,在沈玉棠的道谢声中行之主位,全然不顾脸色发黑,气得双手握拳的大侄子。 江廷昉刚一落座就看到那个他寻了许久的身影,忙道:“本官便做此次飞花令的令主,子承也来了,快些入座,便由你这学识不足的开个头,抛砖引玉。” 江修文差点想掉头就走,不过是来瞧瞧沈玉棠的去芜香做得如何,还未走近,就听他叔父下了如此命令。 叔父还真能选人,让他来开个头,这飞花令,他就听过没玩过,着实不会呐。 可在众人的目光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第一个空位上,而萧叙坐在他右边,再往右就是沈玉棠。 原本有人想做第一个位置,但在江廷昉发话后,就知道这个风水宝地与自己无缘了,而江修文身边还跟着一人,第二个位置也做不得,至于第三个位置,已经坐着沈玉棠了,他最后只能往后挪了一大截。 飞花令越到后面越难,在场这么多人,等轮到他估计只能饮酒认罚了。 萧叙朝右手边的人点头笑了笑,都没注意到江修文求助的眼神。 沈玉棠也报之一笑,她觉得奇怪,这人看着富贵之极,比那小侯爷看起来贵气多了,风度翩翩,目光如炬,长得也俊逸不凡,怎么会与江修文玩在一块? 没人相帮,在叔父就要斥责的目光下,江修文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花谢花飞花满天。” 此句一出,倒是令在场之人一惊。 不是都说江修文不学无术,整日混迹烟花之所,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怎么一出口就是三个花字? 难不成传言有误? 其实,江修文的纨绔是伪装出来的。 他们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否则,天府书院怎么会让他今年入院学习。 江廷昉也朝其投来诧异的目光,这小子还能凑齐如此工整又符合意境的诗来,莫非是祖坟冒青烟了,江家又出了一个读书种子? 江修文朝叔父笑了笑,摇着扇子,幸好,他脑子转得快,想到了银月馆怜花姑娘写的诗。 银月馆当真是好地方。 解了他燃眉之急。 他正轻松笑着,就听萧叙问道:“第一字还是第三字,亦或是第五字?” 江修文呆了下,什么第几个字? 飞花令还要数字吗? 不是听说一人一句诗就成吗? 不过,答案就三个,那就随便选一个:“第一个。” 萧叙嗯了一声,略一沉吟,便道:“梨花一枝春带雨。” “好——” 沈玉棠往下接:“春江花朝秋月夜。” 说罢,看向刚才好像说了话的江郎中,面带疑惑,江郎中张着嘴是说了什么字吗?她没听清楚。 江廷昉本想在萧叙吟诗后,当即拍一顿马屁,没曾想沈玉棠接的如此快,他一个好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见沈玉棠看过来,索性装喉咙不适,咳嗽着喝了杯水。 其过程不过片刻,李赞紧随其后:“风吹柳花满店香。” 东方云客:“泪眼问花花不语。” …… 飞花令传了十轮,第一轮便有人说不出相应的诗,喝了酒,而越到后面,更多的人说不出对仗工整符合要求的诗来,到了第十轮,仅有三人还在坚持。 分别是沈谦之、李子舒与东方云客。 萧叙在第八轮时便放弃了,他对诗词一道并未深研,现在满脑子都是花,看到的闻到的也是花,再想下去,头都大了。 再瞧一旁轻松自若的沈玉棠与脸颊微红的江修文,当真是两种风情。 而在这过程中,竟然一只蚊子都未曾靠近过他们,风口处的去芜香已经快燃完了,这香确实不错,可以给家中寄些。 不仅是他,在场的那些学子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们在这之前闲逛的时候都被蚊子给咬了,现在坐着不动竟然没有蚊虫滋扰,不禁打起了去芜香的主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翡翠苑传出的消息 飞花令可以说古人所著之诗,也可自行赋诗。 这既要求参与者会诗词,又得博闻强记,通晓古人所做之诗,否则便如江修文一般,念了一句便无法参与下去,只得在轮到他的时候自罚一杯。 现在只剩三人了,沈玉棠打算饮酒认输。 她虽能再行个一两轮,但着实不必与东方云客二人争个高下,这地方不合适,再者其余人都面露红晕,再喝下去就醉了。 在等李赞接上后一句时,她已经将手伸到酒杯边,就等李赞的诗一出,便认输。 只是没想到,那两人出乎意料地也端起了酒杯,动作还比她要快上不少,举起酒杯就喝。 还异口同声地说着认输的话。 沈玉棠伸向酒杯的手当即顿住,这两人的实力绝对在她之上,怎么就不再坚持一下,莫非与她是一样的想法,才会如此作罢。 这让她如何是好? 她不想赢的。 李赞朝他微笑:“沈兄高才,子舒不如。” 东方云客也含笑道:“是我实力不济。” 沈玉棠心中无奈,连忙正色道:“两位是谦让我,若是再传下去,输得就是我了。” 他们二人,一个是上次秋闱的解元,经纶满腹,一个是诗词大家,写出的每一首诗都经人传唱,颇具盛名。 她不过一小秀才,便是拜得名师,也不敢乱说什么比他们要优秀的话。 传扬出去,还不得被人说是自大自傲。 江廷昉乐呵呵地将三人都夸了一遍,再看了眼玩得开心的萧公子,与脸黑如锅底的大侄子,不得不先行离席。 萧公子看起来兴致很足,他现在上去打扰,会扫了他的雅兴,还是改日到萧府拜访。 至于修业,剩下的事他是不会再出面了。 他是官,随意找个借口便能得到众人相送离山,也无人会说他什么。 诗会虽然是给江大人接风洗尘准备的,但也不会因为江大人离去就这么快结束,况且江大人离席时都说了要他们不要急着走,不必管他之类的话。 江郎中一走,这诗会彻底放松了,那边或娇俏或端庄的闺阁女子,有几个约着姐妹同游翡翠苑。 她们在路过右席时,微微驻足,朝这边的才子们观望了一阵,而才子们也投之自认为能俘获芳心的微笑。 沈玉棠就不一样,连看都未曾往那边看,就怕让哪位姑娘误会,到时候媒婆上门,又得一番推辞,好生麻烦。 她本以为自己被叶家退婚的理由传出后,就能从此断却这些‘姻缘’,但似乎成效甚微。 这些姑娘好似不在意这事一样,又或是压根不信。 当真是苦恼啊。 江修业招呼着众人,道:“时辰还早,只是赋诗作词不免太过乏味,翡翠苑方后有一靶场,不如到靶场玩一玩?” 翡翠苑是一座偌大的府宅,围着山顶而建,但不拘泥于寻常的府邸,除了几面围墙,几排红墙绿瓦的房屋外,其余皆是种植花草的空地。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翡翠苑中腹。 听说这里有靶场,也不觉得奇怪。 他们大多不是读死书的文弱书生,君子六艺都有涉猎,听得此建议,纷纷附和,兴致高涨。 作诗是展现才能的,但现在江郎中都离席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是该好好放松一番,射箭便可作为消遣之用。 倒是李赞一脸为难,但见这么多人赞同,他也不好推拒,只好沉默不语跟着众人一路前行。 玄兔凑到公子身侧,小声嘀咕了句:“公子伤还未愈,万莫冲动。” 沈玉棠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她可以推辞离席,但她才赢了飞花令,就此下山,有些失礼。 很快,就到了靶场。 此处的靶场不算大,与沈府的练武场差不多,但对于他们来说也够用了。 一群人齐齐往这边走来,早已引来分散游园的姑娘们,她们有江家的女眷招待,找了个位置观看起来。 靶场已经被人收拾过了,三个九环草靶立在远处,地面长了一层不高的青草,更远处是一片梨花林,梨花绽放,春意盎然。 而他们两边的架子上各摆着两把弯弓,悬挂着两竹筒羽箭。 江修业率先拿过一把弓,对着二十丈开外的圆心靶子,拉出一箭,嗖的一声,羽箭飞出,中正靶心。 从他拿羽箭到松手射出手里的箭,不过片刻功夫,速度快,眼力佳,引得众人赞叹。 同时也激发了众人的好胜之心,摩拳擦掌的,都要试上一试。 这边玩起了射箭,外面不知是谁散播了流言,大街小巷都在传。 街角酒肆外的一桌酒客,在大肆说着翡翠苑的消息。 “我家中二伯在翡翠苑打理花草,他传来消息那是千真万确,没有办分虚假。” 一灰衣男子朝在做两位酒友拍着胸脯保证着。 “那沈谦之好生势利,诗会去晚了不说,还在诗会上兜售起他的香来,当真是不识好歹!” 这番话惊了在座众人,酒肆可不止这一桌酒客,旁边还坐着几座了,里面靠窗户的位置也有人竖着耳朵在听。 “当真如此?” “将生意拿到了诗会上谈论,有辱斯文!” “那江大人为何不将其轰出去?” 质疑声起来,灰衣男子接着往下说,面色愤然:“江大人气不过,早早的离席了,现在山上就那些年轻学子与闺中贵女,沈谦之仗着自己是献公弟子,根本不将在座众人放在眼中,还放话说在场之人皆不如他。” “嘶——” “沈谦之这是在自毁前程啊。” “献公知晓了,还不得将其赶出师门。” 灰衣男子又道:“可不是,其中玩飞花令时,沈玉棠还恬不知耻地用拙劣计策逼得李子舒与东方云客认输,其人品何其不堪!” “李子舒可是陵阳最年轻的解元,他会输给沈谦之,怕是不能吧。” “还有东方云客,他专研诗词,古往今来的诗,不论有没有名气,他都是知晓一二,且自身做出不少让人拍案叫绝的好诗,岂会在飞花令上输给旁人,还是专于经商的沈家小儿。” “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快说道说道。” 类似这样的说法,已经在陵阳城传开了。 每个繁华的地段都有几个知晓‘内幕’的人向众人说翡翠苑的事。 叶曦禾带着雪缎从糕点铺离开,高高兴兴地准备去沈家找玉簪玩,同时看望一下玉棠哥哥。 听说玉棠哥哥受伤,她早就想到沈府来看望了,只是父母不许,要等解除婚事的风波平息后才肯放她出府。 她还不知道翡翠苑举办了诗会,江修业根本没邀请她,就怕她耍脾气搅了诗会,怀了他的安排。 能够做出在大婚前一日与外男私会的事的姑娘,都不能以常理揣测。 江修业不敢给叶家请帖。 当她路过一家面摊时,见到了那个在她脑海出现过许多回的男子,这次的他身着华服,姿态随意地坐在简陋的面摊上,专心对付碗里的面。 他吃得可香了,好像在吃山珍海味一样。 看到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她觉得今日可以晚些去沈府了。 提着裙摆,走了过去,等到靠近后,却听到另一边的桌上有人在说玉棠哥哥的坏话。 “沈玉棠是个什么玩意,也敢与李子舒争高低!” “都说他受了伤,现在又跟着江公子他们去了靶场,看来是傲气得很,得了飞花令的头名还不满意,还想在靶场逞能……” “他那娘气的模样,也就城中的姑娘们被其迷惑了,根本就是绣花枕头,还与江公子对赌射箭,也不怕贻笑大方。” “对赌?赌什么?” “赌香,若是沈玉棠输了,就要将去芜的香方交给江公子。” “赌注这么大,去芜不是藏香阁七天后即将出售的新香吗?这要是输了,沈家这次可得亏不少。” “沈玉棠是必输无疑,就他那样……” 说话的人摇摇头,一副不看好的模样。 叶曦禾好歹忍住将缘由给听出了,才携着怒意走上前,怒斥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造谣生事!小心我叫官府的人来!” 不过就是些流氓地痞,一身的脏污,满嘴的臭味,也敢瞧不上玉棠哥哥。 还说玉棠哥哥会输,他才不会输! 还有那什么对赌? 玉棠哥哥怎么会与江修业打赌? 他身上还有伤呢。 方才摇头的人,听到呵斥声,转头就看到衣着华美面色羞怒的叶曦禾,当即就认出了她。 “呦,这不是叶家被退婚的嫡小姐吗?都被人退了婚,还这么上心,该不会之前就有了什么吧。” 众人闻言,肆无忌惮的哄笑起来。 叶曦禾美眸瞪圆,羞愤不止,胸口上下起伏,怒道:“胡说八道,再多说一句,我让人撕烂你们的嘴!” 这些人才不怕她,叶家的生意再大,也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活。 “你那玉棠哥哥现在在翡翠苑与人比斗,要是输了,怕是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你还不去山上看看他。” “有心情与我们吵闹,倒不如去看他是如何输的。” 叶曦禾愤怒喊道:“玉棠哥哥不会输,绝对不会!江修业就是个小人,就知道耍心机,根本不可能赢玉棠哥哥!你们再多言半句,我便喊人来,让你们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她下巴微抬,满眼怒火,类似于街上喊人揍人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这些人敢诋毁玉棠哥哥,敢笑话她,就该好生教训一顿。 但玉棠哥哥前些日子受了重伤,都休养了十来天了,还未痊愈,那今日在翡翠苑……该不会是中了江修业的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赌注 被叶曦禾这么一威胁,他们的面色愈发阴沉。 他们又不是叶家的仆人,也都不愁生计,手里也有些闲钱,根本不用对叶家的人低声下气。 可架不住叶家人多,叶小姐若真喊人来,打起来还是他们吃亏。 所以,他们只是脸色难看,却无人再多说什么。 “我也很好奇沈公子会输还是会赢,要不开个赌局,下个注……诸位以为如何啊?” 清朗的声音自旁边响起。 听到声音的人都朝其望去,只见一清隽爽朗的富贵公子站起身来,朝他们微笑。 他的话让不少人心动,连面摊的老板都来了兴致,喊了句:“我也想赌一回。” 在叶曦禾惊讶的目光下,褚彧从袖子里掏了一叠银票出来。 “最近赚了不少钱,做个庄开个不大的局还是可以的,说不准还能再赚一笔,各位敢不敢赌一把?” 不等有人回答,他继续往下说。 “沈公子虽然有不少姑娘追捧,可毕竟有伤在身,那么这赔率就一赔二,江公子的实力我不清楚,但应该也不错,赔率便是一样的,不玩大了,重在参与,可有谁要下注啊?” 褚彧笑呵呵地朝他们问道。 他今日出门没多久,就听到街上在传沈玉棠在翡翠苑如何如何,当真是消息满天飞,让人难辨真假。 刚还在传飞花令的事,又开始谈论起比射箭,赌香。 他都想去翡翠苑看一看了,但在去之前,先小赚一笔。 叶曦禾当即喊道:“三千两,我赌玉棠哥哥赢!” 说罢,姿态高傲地望向方才诋毁玉棠哥哥的那几人。 褚彧笑道:“好,这位美丽动人的姑娘率先下注,赌沈公子赢,还有谁要下注,在座的要快一些啊,等会我到红叶茶馆开了局,人多起来,可能就顾不上诸位了。” 美丽动人四个字,让叶曦禾脸颊微红,这样直白的夸赞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而且是在大街上。 他笑容纯善,很容易让人信服,身上穿的又是锦衣华服,佩着价值不菲的玉佩,他做庄开赌局,想来不会有问题。 场中之人细细观察了他,才敢做出决定。 刚才在面摊叫嚣的人,当即咬牙出价:“一两银子,赌沈玉棠输!” “这位壮士出一两银子,还有没有人,快跟上,相信你们心中的分析,相信你们手上的情报,相信你们的那位公子!” 褚彧高声喊着,金虎抱着刀觉得很是丢脸,世子怎么能做出开赌局的事,还喊得那么带劲,若是被侯爷与夫人知晓了,他该怎么解释? 褚彧不仅自己喊得起劲,还让金虎找人将消息散出去。 很快,有关沈玉棠与江修业比试射箭的赌注就传开了。 红叶茶馆的老板木木地站在二楼,看着原本宁静温馨的茶楼变得喧闹无比,比另一条街上的大兴赌坊还要闹腾。 “东家,这次赚大了,一天就赚足了一个月的茶水钱。” “东家,你下注了吗?” “东家,你怎么不高兴啊?” 茶馆老板全然无视身边店小二的话,他只觉得头疼,他不缺钱,经营茶馆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偶尔在茶馆听听书喝喝茶,很惬意的。 现在,那份惬意美好都不见了。 底下有敲锣的,有下注的,一声更比一声高,楼都要震塌了。 “我要下注,下注三千两,赌江公子赢。” “我跟五千两,江公子必赢!” “沈公子赢!姐妹们,都支持沈公子!不能让姓江的丑八怪比我们沈公子多!” “可沈公子受伤了,这钱……” “竟然不相信沈公子,以后你不是我姐妹……” “别啊,我支持,我相信沈公子。” 茶馆现在分作了两派,有单纯相信沈玉棠不会输的玉棠派,还有听信各路消息,知道沈玉棠受伤,想要赚一笔大钱的深思熟虑派。 褚彧喊得声音都变了,身上的衣服也沾了不少污渍,在将敲锣统计数额的事交给府上一位管事后,就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喝茶。 看着下方的盛况,对身侧的金虎道:“下注了吗?” “嗯,赌沈公子赢,下了五千两。” “你这么有钱?!” “我爹留的,还有以前的月银,我都没怎么花。” 他没有要用钱的地方,府上吃喝拉撒全包,连衣服都有发,练武与打熬身体的钱,也是侯府出的,所以每月发的月银,他基本没动过。 而他爹以前是侯爷身边的近卫,每个月的月银很高,然后也不怎么花钱,就存了这么多了。 这一次,他还可以跟着世子赚一波,以后娶媳妇不用发愁了。 褚彧从衣服里拿出银票给他,“我也下注一万两,悄悄下,先记在你的名字上面。” 金虎:“……” 叶曦禾提着裙子挤上楼,裙摆都被人踩了几脚,她心疼得想开口骂人,但抬眼寻去,又不知到底是谁是踩的。 来到褚彧他们身边,大着胆子喊道:“临川公子,上次多谢你相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双眼明亮地望着褚彧,眼前之人不仅武功好,为人也有趣,又心底善良,对她英雄救美,这不正是话本上所写的男主角吗。 褚彧听她问话,淡然一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至于名字么,就叫临川。” 可不能告诉她真名,到时候她喊一声小侯爷,那底下的人可都知道侯府世子开赌局的事了,传出去不太好听。 “那不是你的字吗?” “是字也是名。” 褚彧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胸口摸了摸,掏出了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收好了,下回别再犯傻了,什么人的话都信。” 将帕子给了叶曦禾,就抬脚要离开红叶茶馆,但一楼已经人满为患,走出去比较艰难,脚步一拐,就到窗边,飞身而出,金虎也有样学样。 赌局另有人照看,他们就算走了也没事。 而叶曦禾在看到那块帕子的时候,就愣了住了,那是上次被李琴骗去的金蝶手帕,上面的金蝶还是她自己绣的,不仅如此,上方还有一个曦字。 当时,听说李琴被抓进了大牢,就想着这帕子会不会被人给发现,担心地将此事与父亲说明。 父亲曾差人去暗中打听,说在李琴房屋没见到什么帕子,倒是有被老鼠啃坏了的书籍。 当时,父亲就猜测是玉棠哥哥教训了李琴,顺手将手帕拿走了,又或是被老鼠叼走了。 现在看来不是的,是临川公子,为了她断了李琴的右臂,还特地拿了手帕还给自己。 临川公子是不是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 不然怎么会如此心细为她着想,还将帕子亲自送还。 她拿着手帕暗暗窃喜,满面春风。 “啊…嚏...” “啊嚏..…” 接连打了两个喷嚏的褚彧,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他身体很好的,这天也不冷,怎么就打起喷嚏来了。 金虎跟在后方,道:“公子将帕子这样给她,她会误会的。” 褚彧:“误会什么?难不成还会觉得是我偷拿了她的帕子?” 今日出府的时候,想到可能会路过叶府,就从唐嬷嬷那里拿了手帕,想找个机会偷偷丢进叶曦禾的闺房。 但现在,既然叶小姐都找上来了,那就直接给她好了,也省了一桩事。 金虎顿时哑口无言,想到世子在银月馆与那些花魁娘子谈笑风生的场景,觉得世子可能是假装不懂。 “走快点,或许还能在翡翠苑看到后半场的比斗。” “世子,再快也没用,有些远……” 奈何褚彧已经进入充耳不闻,坚持到底的神奇状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追风箭 翡翠苑靶场中。 沈玉棠额间微微见汗,唇色泛白,拿着弓的手在隐隐发颤。 她已拉弓六次,每次都拉扯到肩上的伤口,已经感觉到伤口崩开,隐隐渗出血来。 就在两刻钟前。 原本她可以对江修业的邀请不加理睬的,现在与对方比射箭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倒是会加重身上的伤。 她理智的拒绝了。 只是江修业一再逼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对她父亲言语不敬,说她父亲当年偷用了江家的香方,才率先一步制成了迷蝶香。 说什么如果不是这样,迷蝶香本该是他江家的。 他说话时,故作浑然不在意的姿态,用词也不算锋利露骨,只是话里话外都能让人听出他的那份可惜与不甘心。 尤其是落在她耳中,刺耳极了。 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爹是盗取香方的小人了。 到了这一地步,她当然不会罢休,一番辩证,想与江修业斗香决胜负。 “江修业,你江家这次若是能制成比我沈家品级更高的香,此事便算了,若是不能,我便要你到我父亲坟前磕头认错!”沈玉棠双眸微红,冷眼瞧着眼前的江修业。 “比香,那要比到什么时候,不如比射箭,今日这么多人在场,就以箭法论输赢!” 场中有人嚷嚷了一嗓子,沈玉棠听出了其用心险恶,猜测这人是江修业早安排好的,但她就算在气头上也不会贸然应下。 虽然她不想应下,但场中多有怂恿之声,希望她答应在此地比斗射箭,而不是看那无趣的斗香。 这些人中,有江修业提前安排的,也有对沈玉棠心怀嫉妒的,还有分不清情况,只觉得看比箭较为有趣的。 同样,站在沈玉棠这边的也有几人,但寥寥几人,说话声再大也比不过那些人。 李赞气愤地以竹笛拍打手掌,他体弱,不曾学过射箭,更能体会沈玉棠此刻的难处,只觉得江家大公子过于险恶。 竟在沈公子有伤的情况下逼迫对方比试。 这样的人,不可结交。 沈玉棠银牙咬碎,恨不得一剑砍了江修业,“你质疑我父亲偷拿了你江家的香方,倒是拿出证据来,你既无证据,又不敢以制香决胜负?是觉得赢不了,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在胡说八道,心虚不敢接我的话。” 不过就是激将法,她也会。 但她势单力薄,便是李赞等人偶有出言相助,也抵不过江修业一众人言语不断。 江修业从容不迫:“沈老爷已经过世,以前的事说来也毫无意义,也没人能论证此事的真假,沈公子不服气是应当的,谁会怀疑自己的父亲呢。” 他稍微停顿,扫了眼众人,接着道:“要说比香,那可是要花时间的,我倒是无所谓,可沈老爷的名声却等不了,还是比箭术为好,当场决出输赢。 只要沈公子赢了,我便到沈老爷坟前磕头认错!” 沈老爷的名声等不了…… 呵,他这是在威胁她。 好歹毒的计策。 只要她再推拒,这则传闻今日就会从翡翠苑传出,这世上多的是不分黑白的愚者,而父亲的名声,岂容半点污蔑。 她冷眼望着江修业,眼中厉色更重了。 江修文想上前劝阻,被萧叙给拉住了:“你上前也无用,你大哥对付起你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江修文愤然拍着扇子:“可这也太小人了! 你是不知道沈玉棠伤得有多重,别说比箭,今日能走到这山上来,已经实属不易了。” “你在担心他?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他比一些假模假样背地里算计人的人要强多了,再者,救命之恩,我还不至于那么没良心。” “喔,你是在说你大哥……” “……没有,不是,别乱说!” 他们站在边缘处,众人的目光都放在沈玉棠身上,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声嘀咕。 忽然,沈玉棠放肆大笑几声,无比凌厉地道:“比便比,若你输了,便到我父亲坟前磕头认错!再说上三声江家制香远不如沈家即可。” 她此刻气势强烈,凌然如出鞘之剑,仿佛要劈开这世间的不平事。 令人望而生畏。 江修业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厉声道:“若是你输了,便以去芜香为赌注,将香方给我江家赔罪!” 什么赔罪,他就是想要香方。 还将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着实不要脸。 “无耻,无耻之尤!”李赞大骂道。 “沈兄就不该答应他,他这是要图你的香方,之前那些话都是他捏造的,传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东方云客也为其着急。 “便是,这等小人,理他作甚,这样的诗会来之又有何意义,平白见了一个碍眼的人……”董建安愤然道。 “东方兄与董兄所言欠妥了,既然沈公子答应对赌,就要承受对赌的结果,说什么图香方,完全是东方兄的揣测。” “就是,江公子家的宁馨不比沈公子的去芜差,江公子让沈公子以此为赌注,显然是为了保留其颜面,若是真要香方,为何不要那举世闻名的迷蝶香……” “寻坦之,你也太不要脸!似你这等人,难怪进了天府书院几年还毫无所成……” “曹佛生,你倒是收了江家多少钱,竟说出这等话来……” “不过实话实话罢了,莫要坏我名声,什么收钱!” “……” 方才行飞花令,大多都喝了不少酒,现在酒气未消,遇到令心中愤然不快的事,更是敞开了说。 双方言辞激烈,各持一词,争得脸红脖子粗,就差要抡起拳头打起来了。 沈玉棠喝止一声:“莫要再吵了,不过就是一场比试,我还会输了不成!” 她喊的这一声,令众人停了争吵。 江修业不甘示弱:“沈公子好胆气,就怕到时候心虚手抖,输了令尊的名声,还赔上去芜香。” 这次的赌局,他早就盘算好了,只是原本不知道去芜香如此厉害,没有夺香的想法,这目的太过明显。 但现在见识了去芜香的威力,若是不趁机拿下,那接下来的日子,沈家会稳压他江府一头。 这可不行。 沈玉棠既然已经答应,就不能让他有赢的可能。 两位比斗的正主都已经答应,其余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人窃喜,有人愤懑,有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比试规矩很快便定下,比三局,一局三箭,只要赢得前两局便不用比后面一场,若三场都未能分出胜负,便再加一局。 两刻钟后。 两人已经比了两局,两局未能分出胜负,都是正中靶心。 沈玉棠唇色微白,再次伸手取出一支羽箭,快速搭弓射箭,用力一拉,羽箭飞射出去。 咄的一声,正中红心。 “好箭法,沈公子果真文武双全。” 江修业赞了一声,惬意悠然地抬手射出一箭,同样正中靶心。 此刻,日头正烈,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两人却能瞬间拉弓正中靶心,着实不易。 沈玉棠呵呵笑着,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势:“这样玩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分胜负,不如换种玩法。” 江修业看他白衣染血,嘴角上扬,道:“沈公子这就气力不足,撑不住了?” 沈玉棠没有搭话,抬手一箭飞出,却是射在了江修业刚才的靶子上,不仅如此,还将他那根箭从两边破开,落在地上。 这一手,惊艳了在场众人。 两边为其揪心的姑娘们,惊叹连连,赞赏不已。 “追风箭,一同拉弓,若能在对方的箭射中靶子之前,就将其追杀,便算赢,江公子长箭术非凡,应该玩过追风箭,不至于连规矩都要我详细说一遍吧。” 沈玉棠嘴角上扬,冷眼望着他,仿佛在说他不敢。 江修业的确玩过,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专注打理香铺,扩展生意,也没寻到能与他一起玩这些东西的人。 但看沈玉棠肩上殷红一片,已经渗出鲜血,脸色煞白的模样。 想来他应该是不行了,这会说这样话不过是想吓退自己。 沈玉棠脚下虚浮,往前走几步时,差点跌倒,也幸好玄兔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玄兔小声为她打气:“公子,一定会赢的。” 都到这份上了,再劝公子放弃,那她就不是最懂公子的玄兔了。 江修业道:“那便如沈公子所言,比一比追风箭。” 追风箭,既要速度,又要眼力与耐力。 看谁先出箭,看谁的箭速度更快更准。 通常而言,后出箭的那人往往是没有优势的。 深知这点的江修业站在离箭筒更近的位置,哨声一响,便搭箭拉弓,羽箭朝前方的靶子飞出。 他不信沈玉棠这时候还能击飞他的箭。 只是当他朝身侧瞥去时,沈玉棠的手也放下了,前方传来叮的一声,两根铁头羽箭落在距离靶子三丈远的地方。 其中一根羽箭插进了地面,另一根跌在草地上。 “好厉害啊。” “插在地上的是沈公子箭,上面绑着红色的线!” “沈兄的箭法真是神乎其技!” 惊叹声过了一会才接连响起,他们压根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两人一同拉弓,却无人一人的箭射中靶心。 等了片刻,才发现两根羽箭落在地上,而绑着红绳的羽箭插进地面小半截,另一根倒在离靶子更远的地方。 这便说明,是有红绳的那根阻止了另一根羽箭后,去势未减,插入地面。 这等箭法惊了满座,连不懂射箭的女子都觉得惊心动魄,精彩无比。 捂着小嘴,想不出该如何称赞了。 只是投向沈玉棠的目光变得更为炽热了。 江修业脸色难看,他难以相信这一事实,沈玉棠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空中的羽箭连轨迹都难以捕捉,沈玉棠却能打落他的箭! 但事实摆在眼前,绑着蓝色线的羽箭箭头上有明显的凹陷划痕,这做不得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再来一箭 当仆人将两根羽箭捡回来后,江修业又细细观察了一番,才肯死心,这时候,他看向沈玉棠的目光都变了。 方才是他大意了,还当沈玉棠力有未逮,连这一箭都射不出,谁知他如此……如此异常! 寻常人早就倒在这里,他却愈发精神。 沈玉棠身形晃了晃,畅快一笑:“江公子,你若不服,可再比一场?” 她此刻自信且张扬,飒然且豪宕,如夜空明月,熠熠生辉,最是让人欣赏喜爱。 看得在场之人,心中一热。 相比与她的畅快,江修业脸色阴沉。 他咬牙道:“再比一场,若这次还是输了,我定愿赌服输!” 其实,按之前的说法,他已经输了,但他不甘心。 更不愿意到沈老爷的坟前认错,说出那句话,那太过丢人了。 既然沈玉棠都问起来了,那就再比一比,这一次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玄兔知道公子怒意未消,要将江修业的气焰彻底打下去,但她这样何尝不是在折腾自己的身体。 眼看着公子后背的衣衫都透出鲜红,她急得跺脚,可又不能在此刻打扰公子。 站在玄兔身边的几人都为沈玉棠的魄力而感到震惊,箭法强就算了,竟然还要再比一场,他身上的血可不是闹着玩的,难道一点也不痛吗? 李赞双手握拳,涨红了脸:“若谁敢出言辱及家中长辈,便是豁出命也要其赔礼道歉!做晚辈的便该如此!!” 东方云客他们赞同的点头应和。 这是孝道,亦是意气,更是男儿血性! 是修身修德,养浩然正气! 单凭心中一口气,敢教世人辨黑白。 两边站着妙龄少女们,见沈玉棠姿态狂傲,周身凛冽肃杀,势如破竹,仿佛此刻就算天塌下来,也能面不改色,轻松应对。 这样毫不掩饰自身傲气的沈公子,她们还是头一次见。 顿时芳心大动。 而抱着看好戏态度的萧叙则在惊讶过后,对沈玉棠的态度从略感兴趣变成了欣赏,他心想着,便是京城也没有这般人物。 陵阳果真人杰地灵。 难怪献公选择到此地养老,连颍川老家都不回了。 江修文嘀咕着:“大哥这是何必,早些认输不好么,这一箭,沈玉棠怎么可能会输,他那么变态……可是能一拳打死一匹狼的啊,怎么会让自己输。” 两人保持着搭箭的姿势,箭在弦上,随时可以松手放出羽箭,但就是没人出箭。 江修业额间冷汗不断,他这次不想太早出手,方才沈玉棠一箭将他先射出的羽箭击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而这回,沈玉棠这么久还未出箭,定是在等他出箭,他只需要耗下去,等他失血过多,头晕无力时再出箭,那就必胜无疑。 他自以为想得透彻,猜出了沈玉棠的想法。 实际上,沈玉棠是觉得眼前有些朦胧,不顾身上的伤费尽力气拉起弓,却看不清前方的靶子。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她依照感觉保持姿势不动。 “他们怎么都不见箭?” “是在等对方出箭吗?” “快看,江公子身上的汗水,连衣襟都湿了。” “沈公子岿然不动,镇定自若,想来是信心十足。” 此类言语不断传入两人耳中,江修业听到后,愈发着急,保持这一动作,也颇费力气,怎么沈玉棠还不出箭?就那么想要击落他的箭? 偏不能如你的愿,你不出箭,我亦不动如山。 就在他坚定这一想法时。 听到耳边传来呼啸声,嗖的声音一下划过,紧接着就听到羽箭射中靶子的声音。 刚才发生了什么? 谁出箭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旁之人,见他脸色苍白,面上带着放肆的笑意。 沈玉棠大笑一声,道:“江公子这是存心让着我啊,等了这么久还不出箭,不过,你等得起,本公子还不想等,其余人也不想久等,此处花香怡人,花都赏不过来,哪有时间看我们僵持在这里啊。” 江修业还维持着拉弓的动作,听得此言,气得手一抖,羽箭飞出,却是射偏了,落在了远处草地上。 好似在讽刺他一般。 他中计了! 这一箭,沈玉棠并未想击飞他的箭! 现在胜负已分,他已无颜面待在此处,看到落地的羽箭,与周围人或讥讽或得意的笑容,他只想拂袖而去。 怎么会这样? 沈玉棠怎么能算计他?! 不是要凭实力取胜么,岂能如此算计人心,卑鄙无耻! 他想愤怒质问沈玉棠,为何要算计他,可对方并未违规,追风箭中,若是无人能阻另一人的箭,便是先射中靶心者为胜者。 安排了这么多,却因这一箭,满盘皆输。 此时,他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不仅颜面尽失,还落得一身骂名。 但他作为诗会的负责人,江家的大公子,万万不能做出羞愤离席的事。 江修业维持着僵硬地笑容:“沈公子好本事,就算身负重伤,也能有此箭法,有此算计,当真是让江某佩服,江某愿赌服输,不日便到沈老爷坟前道歉。” 朝沈玉棠说罢,又对众人拱了拱手:“今日诗会,各位还请尽兴,江某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 表面上的功夫做完,才带着人冷着脸离开。 自始至终,沈玉棠都只是冷眼旁观,没有说要他现在就去父亲坟前磕头道歉的话。 对赌赢了,江修业也走了,心中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就斜斜地往一边倒去。 早有准备的玄兔稳稳地扶住了她。 “沈兄!” “沈公子!” “快给沈公子看伤,谁带了伤药啊?” “我马车上有,给家里人带的,这就让人去拿,沈公子,我们给你上药……” 在他倒下的时候,除了周围的书生围拢过来,那些个姑娘们也捏着帕子,忧心忡忡地提着裙子跑过来。 沈玉棠看着围过来的姑娘们,立马一个激灵,打起精神连忙拉着玄兔的手走远了,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将想要触碰她身体的人,都给甩远了。 这些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一个个如狼似虎,那目光好像要把她给吞了一样。 太可怕了。 玄兔小喘着道:“公子别走了,她们追不上的,我们到屋里上药,我都准备好了纱布伤药和针线……” 在出府的时候,她右眼皮就一直跳,总觉得今日会出事,果不其然,公子的伤口还是裂了。 这些天的伤是白养了,补血养气的药还得多喝些日子。 翡翠苑有供人休息的房间,但这里是江家的地盘,沈玉棠觉得不太安全,又或是心里膈应,总之不太愿意在这里脱了衣衫上药。 沈玉棠声音虚弱:“去马车上,我还可以再忍忍。” 她感觉这痛楚,多忍耐几回,也就那样,不至于要死要活的。 玄兔垮下脸来,公子又又又不听她这个贴身大夫的话。 下山的路可不好走,公子可真是想尽了办法糟蹋自己的身体,任由她这样折腾下去,她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治好公子这身伤啊。 赶着上山看精彩对决的褚彧,在半道上就遇到了白衣染成鲜红,脚步虚浮往山下走的沈玉棠。 两人对视一眼。 沈玉棠笑着打招呼:“小侯爷。” 褚彧一脸严肃:“叫我临川,你这是参加诗会?” “翡翠苑诗会,江府没给小……临川送请帖吗?” “……没有。” 褚彧郁闷了,他要不是在街上听到人在议论翡翠苑的事,到现在都不知道在这里有一场诗会。 紧赶慢赶地过来,发现正主都准备下山了,精彩的对局就这样错过了,当真是可惜。 来到沈玉棠身边,蹲下身道:“上来,我背你下去。” 先送他下山,等会顺势就能问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一身的血,怎么看着像是江湖人拼杀,死里逃生的感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车窗 沈玉棠看着动作熟练地下蹲在她身前的小侯爷,很是纠结,要不要他背下山? 她确实走的有些累了。 但小侯爷和她不算熟,这样的事不太好。 “我还是自己走吧……” “你快点,别墨迹,都背过你一回了,多一次也无妨,再磨蹭下去,你身边的丫鬟都要急的哭了。” 被忽然点名的玄兔,立马露出更加着急的神情,眼眶湿润,泪水就要滑落。 沈玉棠见之,无语。 “有劳了。” 她整个人趴在对方背上,浑身僵硬,双手紧握在一起,尤其是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还有双手扶住她双腿时,腿脖子上的肉都在发紧,显得格外的不自在。 “松开一点,要勒死我了……” 褚彧无奈地开口,上次沈玉棠昏迷着,软趴趴地在他背上,还没有什么别的感觉,这次没晕,却紧张兮兮,好像生怕自己会对他做什么一样,浑身僵硬不说,还用力勒紧他的脖子。 背个伤患,差点被伤患给勒死。 沈玉棠反应过来,喔喔的应了声,连忙放松双手。 被人背着的感觉真的很不好,还不如自己慢慢走下山。 褚彧背着他往下走,隐隐闻到一阵暗暗幽香,仔细嗅了嗅,却是身上之人的味道,混杂在血腥味里,清清淡淡,并不明显。 他心想,男子身上怎么会有这种香味?是擦香粉了吗? 偏过头凑近去瞧,见他肤色雪白,纤毫毕现,未曾见有粉末,想腾出手去蹭一下,目光却触及到对方望过来的怪异的眼神。 他呵呵笑着,不再有别的动作。 已经看完热闹的萧叙对此地花草毫无留恋,与江修文说了些话,就一同往山下走。 他们拐过一个弯,就见沈玉棠被一男子背着往下走。 男子背对着他们,但男子身边的护卫却看了他们一眼,江修文一眼认出那护卫是谁。 “小侯爷与沈谦之的关系这么好,亲自来接他,还背他下山。” “小侯爷?那人是宣平侯世子?” “温言不是到侯府见过他了,怎么没认出来?” “他不在家,没见着。” 萧叙上次去侯府,想要见识一下这位失踪多年的侯府世子,寻思着虎父无犬子,便是离家多年,也应该差不到哪去,或许能结交一番。 但去了侯府,却发现刚认祖归宗的小侯爷根本不在家,连宣平侯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那日,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在去之前该递拜帖的。 以前都是别人往他萧家递拜帖,他还未曾给旁人写过,倒是忘了对方可能不会在家等着他去见。 山下的竹棚内,马车都停满了。 而沈玉棠来得晚,里面早已没了位置,便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荷塘边,由车夫看着。 车夫半靠在车门边打盹,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点。 直到听到声响靠近,才醒过来,待看清来了什么人,是个什么情况,立马喊道: “哎呀,公子这是被人打了?得赶紧通知府上,喊人来……” “快些让开,我要给公子看伤,你莫要再多嘴!” 玄兔当即将他扒拉开,说的什么话,公子参加诗会怎么会与人动拳脚,平白让小侯爷他们笑话。 沈玉棠刚被放下来,就率先进了马车。 一从他的背上下来,就感觉到身体再次恢复掌控,不再僵硬无措。 见其脚一蹬,就上了马车,褚彧呆愣了下,这动作够麻利的,都不需要人搀扶。 玄兔朝他深感歉意地笑了笑,脚一抬也进了马车。 褚彧不明所以,也想上去,却听砰的一声,木质的车门被合上了,然后听到里面插锁的声音,手法利落,毫不犹豫。 关门,还上锁? 这防谁呢?! “沈玉棠,沈谦之,你这是做什么,我背你一路,你把我关外面……” 他郁闷地念叨个不停,同时绕到车窗边,还未看到里面的情况,就见一白皙手指将窗门也拉住了。 视线挡得死死的。 等等,窗门? 还不是镂空的木窗,是一整块木板! 伸手去推,发现里面有股阻力,这也是上了插销的。 见金虎望过来,他指着车窗挤出一抹笑:“沈家…沈家的马车车窗很安全,我要不也弄一个……” 金虎:“……” 车夫热情地接过话:“马车是公子特地找人做的,车窗和车门都很结实,小侯爷要是想做,可以到南街落音巷找林记的穆先生,他手艺好。” 金虎:“……” 马车内,听到这话的玄兔险些在给公子上药时手抖了。 这次出门,玄兔准备了许多东西,从药物纱布到热水与干净的衣裳,能带在身上的就随身携带,不能带上的,就放在马车上。 沈玉棠看着她拿出热水壶,洗脸盆时,一脸的错愕。 玄兔什么时候将这些东西塞到马车上的,她竟一点都不知道。 “玄兔还真是心细,谁要是娶了你,是几辈子的福气。” “公子还说,要不是你总莽着来,不顾自己的身体,我哪会准备这么多,伤口需要好好处理,不能感染的!” 看着洗脸盆里的水被浸染成鲜红,玄兔没好气的说道。 沈玉棠朝她扯出一个笑脸,她也不想这样,可谁让江修业咄咄逼人,竟敢对父亲不敬,那她便不能退缩半步。 “你还笑,伤口都裂开了,又不爱喝药,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玄兔一边念叨,一边给她重新将伤口包扎好,但由于水不够,只能简单的擦拭了下身体,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但比之前黏糊糊要好一些。 随后,换上新的月白长袍,外罩一件玄青色衫子,这套衣衫比之前那套还要素净,只有衣襟上有些许暗金色竹叶绣花。 当玄兔将车窗打开时,外面几人便闻到了更浓厚的血腥味。 褚彧朝里面瞧了眼,好家伙,连衣衫都换了,这一身看起来更像是饱读诗书的公子了。 只不过,沈谦之也太过讲究了些,上个药还得将车门车窗给锁上,比娇滴滴的姑娘还讲究,也不怕闷着。 在玄兔将血水端出去的时候,他一个跨步上了马车。 玄兔回头强调:“我家公子身体虚,需要好生休息,不能说太久的话。” 褚彧笑道:“不碍事,我府上有许多补身子的药,到时候送你府上去,吃一段时间,保准你家公子生龙活虎,神采奕奕。” “哎,不是……” 玄兔还想说明白些,但小侯爷已经上了马车,她只得作罢,端着水去荷塘边上。 上回,公子就被小侯爷缠着说了许久的话,整个人看着连精神都差了许多。 褚彧一上来,就盯着车窗琢磨,同时说道:“沈公子还真是小心,车窗都与别人的马车不同,不知在山上发生了何事?” 前一句还在说车窗,后一句就问起了山上的事,要不是沈玉棠上回就见识过他忽然的问话,换做旁人估计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她简单答道:“与江公子比箭术,将伤口崩裂了,如此而已。” 褚彧嫌太过简略,追问道:“你本身有伤,因何与他比试?总不能看他不爽,偏要压他一头,便拼着再伤一次的代价来赢过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分神与分钱 他若是不待见谁,便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给人当头一棒子,装进麻袋里狠狠地打一顿,绝不会玩这些虚的。 赢了比试又如何,对方不痛不痒的,顶多失了面子,岂能痛快? 沈玉棠反问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赢了?” 褚彧:“我猜的,你要输了,一定不是现在这幅表情,再说了,你对自己这么狠,怎么可能会输。” 正常人都做不出他这种近乎自虐的事来,这样的男人,若是深研武学,日后江湖上就要多一位不怕死的沈大侠。 他想了下沈玉棠身着劲装,持剑行侠仗义的场面,顿时觉得不美了。 长相与气质都不符合侠客的身份。 怎么看都是个儒雅随和的书生。 若非他这般不要命的行事风格,倒更像是个女子。 女子…… 他盯着沈玉棠瞅了瞅,若是眉峰再柔和些,挽个飞天髻,戴顶花冠,插几支步摇,再换上一身粉嫩的衣裙,那岂不是美得很。 妆不用太浓,他本就长了一张冠绝古今的美人脸,清淡点更能突出其本身的美貌。 美滴很,美滴很。 褚彧将他幻想出的妆容往沈玉棠面上一套,一时间竟看痴了。 沈玉棠轻蹙眉头,眼前之人说着话,怎么这眼神变得如此怪异,笑容猥琐,比之前翡翠苑的姑娘们还要令人惶恐。 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褚彧慌了下,立马切断脑海中不着边际的艳丽画面,“啊,没什么,刚才说你对自己够狠,想着你以前应该挺刻苦的。” 她只淡淡地答了句:“还好。” 实则已经陷入深思中,心想着,这些年要不是对自己够狠,就算她的天赋再高,也做不到既掌控好沈家的香铺,又做好学问,学了一身武功,成为陵阳城最遭人妒忌艳羡的沈公子。 自有记忆起,便每日天未亮就起身,先将先生布置的课业做好,再学习如何看账本,直到天亮,开始站桩练武。 吃过早饭,又要盘算店铺的收益,学习制香,研究新的香品,再看书练字,君子六艺都有涉及,将自己炼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君子。 她也有曾多次想要放弃,朝母亲哭着说不要学了,说要出去玩,可母亲总是冷冰冰将她关在祠堂,对她说,沈家没有这样懦弱没担当的儿子,若是学不了就不要她了,将她送人。 这样狠心伤人的话,她听了不下十次,但母亲顶多打她一顿,饿她一天,随后又恢复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一直到现在,她已经养成了天未亮就起床看书的习惯,再也不用母亲拿着藤条在床边威逼了。 小时候觉得很苦,现在却习以为常,的确觉得还好。 被勾起回忆的沈玉棠靠在车壁望着前方怔怔出神,以至于忽略了身边之人。 褚彧站起身,凑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谦之……沈玉棠!” 忽然听得一声大喊在耳边响起,她被吓得浑身一震,疑惑地看着凑到面前来的人,她一仰头,两人的鼻尖都要碰上了,忙伸手将其推远些。 被吓到后,愠怒一声:“喊这么大声作甚?” 马车空间不足,褚彧本是弯着腰,脚跟不稳,忽然被这么一推,往后跄了半步,下意识拉住沈玉棠的手,也没用多大的力,只是轻轻拉住,以此稳住身形。 他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在坐回方才的位置时,自然地松了手,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可有听到我的问话?” 他心想着受伤的人注意力会变差,但不至于与人说着话就走神啊。 如他这样的,要是与人对招,一个不慎就会被一剑砍死。 可不是谁都与他一样,见到好看的会手下留情。 猝不及防之下被握住了手腕,又看他往后跌去,同时为自己的失态懊恼,便没能第一时间将手抽出,事后只觉得被他抓握过的位置燥热得慌,想放进冷水里浸一浸。 见他毫无所觉,又问及之前的话。 她装作不经意地将右手往袖子里缩进半截,只露出几根手指,又以左手袖袍覆盖之,神色淡然地说道:“小侯爷方才问我什么?” 心中懊恼,怎么在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面前失了神,没一点警惕心,若对方是心怀不轨之徒,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幸好,他无别的心思。 褚彧将问题复述了一遍:“问你山上的事,你详细说说,我在红叶茶馆做庄开了场赌局,就赌你与江修业射箭谁输谁赢,参与者众多,都排到街尾了。” 沈玉棠脸色微变:“射箭,赌局,翡翠苑的事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按时间推算,小侯爷在过来的路上时,她正在与江修业比试,外面竟然有那么多人知晓了此事,且眼前之人还开了场赌局。 消息是提前被人散布出去的。 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江修业那厮怕是又用传谣言这等下作手段来诋毁她的名声,也不知换个路子,真是可恼可恨! 见他面色逐渐难看,褚彧便将在面摊与红叶茶馆的所见所闻都说与他听。 此时,玄兔已经上了马车,安坐在角落里,听小侯爷讲述外间那些半真半假的传闻时,那叫一个气,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褚彧能说会道,那些气人的话连语气都模仿了,就连一向气定神闲的沈玉棠在此刻也有了怒意。 “……你也不用气恼,江修业比试输给了你,那些流言不攻自破,赌江修业赢的人怕是都恨死他了。”褚彧乐道,他这次也赚了不少。 听他劝说,沈玉棠只是淡淡一笑。 流言半真半假,她是赢了东方云客他们,却并非投机取巧,而是他们谦让。 可这话,说出去谁信,除非东方云客二人站出来为她澄清。 而比箭的事,已经不需要人证明了,她赢了,此乃有目共睹。 看着一旁笑出花的某人,她道:“小侯爷倒是会赚钱,一听到消息就开了个赌局,说说看赚了多少?又是给谁下的注?” 别看小侯爷是坐庄的,但依照他的性子,绝对会偷偷下注,至于赌的谁输谁赢,她有猜测,但还是想问一问,听他亲口说出。 褚彧盯着他道:“那还用说,怎么看都是你会赢,我连江修业都不曾见过,怎么会给他下注。” 长得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会输了。 沈玉棠嘴角微扬,有几分得意,又或是对此答案的满意,看起来极为温柔,连眸子都明亮不少。 褚彧随口说道:“你就该多笑笑,好看。” 沈玉棠忙收拢笑容,恢复冷然淡漠的神色。 褚彧还是一个劲地瞧着他,美人当如是,在骨不在皮,便是冷着脸一动不动也令人赏心悦目。 沈玉棠被他盯得不自在,可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救命恩人,对他要多些忍耐。 有褚彧在,就算沈玉棠不想多言,也不会冷场。 马车里,某人如雀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沈玉棠偶尔出言配合,或是木着脸点点头,却是不曾似方才那要笑过,就算褚彧故意逗她,她也压着笑意,绝不配合他。 玄兔捧着脸听的认真,小侯爷可真能说,而且说的事也挺有趣。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可不要先走了,不然我还得去沈府找你。” 马车经过红叶茶馆时,褚彧让车夫停了车,朝沈玉棠啰嗦了一段,才钻下马车。 沈玉棠苦着脸,褚临川在想什么,他未说告辞的话,她岂会做出将其丢在大街上就走的失礼之事。 方才的马车上,她习惯性以小侯爷称呼他,被其固执地多次纠正。 好像喊小侯爷是看不起他一样。 不过他既如此执拗,那便如了他的意。 临川,临川,临近青山,踏遍山河,观尽无数美景,逍遥自在。 他师父为他取的名字与他的经历和性格都很贴切。 不大一会,褚彧就抱着一包袱东西上了马车,朝坐在正位上的沈玉棠露出一个笑容。 随后,包袱放中间摊开,露出一堆银钱。 有白银、黄金、银票,还有铜钱,零零碎碎堆成一个小山堆。 褚彧热情相邀:“来,分钱。” 沈玉棠木然道:“这……是临川赢的,我不能拿。” 褚彧当即不高兴了:“我又不缺钱,这不过是玩一玩,要不是你赢了比试,我估计得亏不少,一人一半,不许再推辞。” 说着就蹲在那数钱,那神情再认真不过了。 沈玉棠无奈,让玄兔帮着一块数,她怕影响身上的伤,就不一起了。 嗯,绝不是怕影响形象。 褚彧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当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事他又不是没体会过,所以,每个铜板都值得珍惜,要数清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置办香料 从城东街口经过时,褚彧就告辞离开了。 他抱着一包钱沿着东玉河往上走,满面笑容。 可当金虎从某处走出时,他神色一僵,看了眼怀中的包袱。 刚才分钱的时候,好像忘记金虎那一份了,他下了五千两,不是小数目,赢了后,算上本金,得有一万两。 先前,给了沈玉棠一万五千两,现在还得给金虎一万两,那他只剩五千两…… 怎么回事,他亏了五千两? 他当时只拿了下注赢的钱,至于坐庄的钱,由于两边下注的量相差无多,他也不从中抽利,算下来拢共也没多少,一部分给了红叶茶馆的老板,算是场地费,一部分给了府上来忙活的下人们。 这样一来,他就只剩下下注赢的钱,本以为会赚一万两,如今一来,反而亏进去五千两。 越想越郁闷,连去银月馆的心情都没了。 忽地,他想起一件事,招手让金虎过来,然后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使了使劲,后又松开手,换各种角度去抓握他的手腕。 金虎一脸迷惑。 世子是怎么呢? 他的手有什么好摸的? 随后,又见世子将包袱甩给他,自个左右手互相握了手腕几次,而且神情奇怪,似乎在找一种感觉…… 这模样…… 世子该不会是出什么毛病了? 这可如何是好? 金虎试着说道:“世子若是想要去银月馆,大可以去,这次属下绝不透露消息给侯爷!” 褚彧抬头看着他:“男人的手都不一样吗?有的软乎乎的,有的硬邦邦的。” 金虎看了眼自己的手,道:“……硬邦邦?不都是这样吗?” 褚彧没得到答案,便谐趣一句:“你长得丑,所以手硬邦邦的。” “世子俊美,难道与属下的不一样?”金虎问道。 “……” 平白得了一笔巨款,沈玉棠也很纳闷,褚彧非要给她一份,实在推辞不了,只好让玄兔抱回来。 管家严伯见他们回来了,当即迎上前:“公子与江公子比试,将伤口崩裂了,脸色这么差,可需要回屋修养……” 红叶茶馆的赌局闹得沸沸扬扬,陵阳城的人,谁不知道沈玉棠带伤与人比箭术。 这是江家与沈家的一次争锋,但闹得这样大的还是头一次。 大街小巷都在传。 两人要比箭的消息传得快,现在,结果出来了,就算没人刻意到处散播,也以飞快的速度传至陵阳各处。 沈府的人得到消息时,既为公子高兴,又担忧他身上的伤。 沈玉棠道:“严伯,我没事,多休养几日就好了,当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你立马让人收购金线草,大量收购,动静闹大点。” 严伯见她还算精神,叮嘱了玄兔几句,就应声离开了。 金线草在制香一途并不常用,且价格不菲,沈府仓库里的存量还算够用,他不知公子要收购这么多金线草做什么。 难道这次公子做的去芜香必须要用到金线草? 去芜是公子一手制成的,只有公子知晓完整的制作流程。 玄兔小声问道:“金线草不是已经……” 沈玉棠嘘了一声,佯装忧心模样:“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七天后就要开售去芜香了,连原料都未备齐可怎么是好呢。” 玄兔被她这番模样给逗乐了,公子是要骗人了呢。 江修业已经见识了去芜香的效果,那他这回必定会有所动作,翡翠苑的事不过是个开始,只要去芜香未曾开售,往后几日都极为精彩。 江府内。 江修业面沉如水,今日的诗会完全成就了沈玉棠,而他让人散播在外的流言,才刚起效果,东方裕与李赞几人便在下山后,到红叶茶馆为沈玉棠澄清了。 不止如此,他们还提了,他与沈玉棠的赌注,现在整个陵阳城的人都知晓他要到沈老爷的坟前磕头认错的事了。 这一次可谓是颜面扫地。 他一定要将局面扭转回来! 江修业暗暗发誓,在看向主位上的叔父时,不禁带着怒意问道: “叔父,你为何不帮我?在诗会上,你只需对他稍加打压,他便不会如现在这样顺风顺水!我更不可能如此丢脸!” 江廷昉冷眼扫过去:“你也就这点本事,人家沈玉棠诗词精通,射术一流,你哪点比得过人家,却非要办诗会,比射箭,可不就是班门弄斧,让人笑话! 当初你写信给我时,我便不想答应,可你已经将请帖都发出去了,若你不是我侄子,我岂会前往翡翠苑,竟还想着让我去对付一个小辈,你可以毫无顾忌,我却不能!” 被叔父一顿训斥,江修业无从反驳,他只想着沈玉棠重伤,可趁机运作一回,他若是赶来,就要让他伤上加伤,无力制香。 再配合外界谣言,定能压得沈玉棠抬不起头。 本是万无一失的事,却没想到会出现各种意外。 江廷昉喝了口茶,接着道:“你是江家嫡子,是该用真本事压过对方,用这些歪门邪道能有什么用,唯有真金不怕火炼!” 他为官多年,这些个算计见多了,但要遇到有真本事的,便是你诡计使得再好,对方也不动如山。 而沈玉棠正是有本事有手段的人。 “你好好想想,大哥让你掌家,不是让你钻营这些的……” 江修业脸色阴沉,打断他的话:“叔父,你这些年在汝阳,结交朋友,打点上司,哪一样用的不是江府的银子,你此番不肯帮我便算了,还劝我不要钻营,难道叔父不想江家做大做好,赚取更多的钱?” 他面色阴郁,说话时,直直地望着主位上已经养出官威的叔父。 这些年来,父亲教他的都是如何经营,如何将铺子做大,而叔父却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让他放弃多年来的坚持,这怎么可能? 江廷昉怒斥道:“让江府产业做大有的是方法,你就非要用这种下作手段吗!外界现在怎么传你的,你心里没数?再这样下去,别人听到你江修业三个字,都会以用江家的香为耻了!” 真是可恼,这侄子几年没见,越发不懂规矩,当着他的面大呼小叫就罢了,还说那些个混账话。 他到底明不明白,江家现在可依靠的人就只有他江廷昉。 江廷昉一脸怫郁,越过江修业,径直拂袖而去。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江修业追上去喊了声:“叔父……” 但江廷昉却不想再多留片刻,头也不回地出了江府,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 江修业懊悔不已,诗会上的比试让他昏了头,一时性急了,说错了话,叔父始终都是江家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帮自家人,只要好生劝说,他一定会相帮的。 “大公子,藏香阁的人正在收购金线草与香叶天竺葵、沉香、麝香……”仆人跑进来汇报。 “金线草不具有驱蚊的效果,应该只是制作出去芜香上金色暗纹的原料,又或是中和味道所用,而香叶天竺葵是做驱蚊香必备之物,其余的都是常用的香料,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江修业追问道。 “正在打听,他们的人还在与香料铺的掌柜谈价钱,我们离得远,听不真切。” “他们找的哪家掌柜?” “刘家,张家,林家,都有,动静不小,看起来是要进一大批货。” 刘家,张家、林家是整个陵阳供应香料最大的三家铺子,单是一家的金线草就足够用了,沈玉棠却让人同时到三家铺子收购,他就不怕囤货过多,尽数浪费。 莫非金线草是制作去芜香的关键,所以才需要这样多。 “备马车,先去林家铺子。” 沈玉棠现在应该在家养伤,他不出面,底下的人就算进货,也不敢拿太多,他可以趁现在,将陵阳城内的金线草都收购的,看七天后,沈玉棠能拿出多少去芜香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章金线草 “那不是江府大公子专用的马车,这个方向,难不成是要去沈老爷的坟前磕头谢罪?” 城南主道上,江修业的马车刚从这经过,后面就传来难听的话语。 那人的声音不小,连坐在车内的江修业都听清了,他双手攥紧,闭目不言,只能当没听到。 等马车走远了些,笑闹的声音更为肆无忌惮。 “依我看江公子是不会去道歉的,这些年他什么逼迫别人的事没做过,怎会轻易低头。” “可听东方先生说,他在诗会上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过的,这要是食言了,那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说的对,若换做我是沈公子,现在就要他到坟前磕头,为了逼沈公子答应比箭,竟出言诋毁沈老爷,可见其人品。” “日后不用江家的香了,怕家中小孩熏染了不好的习惯。” …… 翡翠苑的消息刚传出的时候,也有人对沈玉棠颇有微词,但大多数人都持怀疑态度,除了某些刻意为之之人。 毕竟这些年来,沈玉棠从未做过任何令人生厌之事,从来都是温雅谦恭,怀瑾握瑜,令人见之便心生好感。 而江修业不同,他为了争夺生意,极力打压一些小的香铺,强势购买看中的地段。 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城中多有传闻。 并且他要才学没才学,论长相也只能算是一般。 实在没有什么能让人一说到他就有所好感的地方。 以至于,城中之人,尤其是下注输了钱的人,现在最是见不得他好。 “哟,什么风把江大公子给吹来了,快,看茶。” 林掌柜正在盘算这个月的进账,刚才沈家又拿了一批金线草,赚了不少,正高兴着,抬眼就看见另一位大主顾来了,立马端着笑脸招呼着。 不管谣言怎么传,在他这里,沈家江家都是大主顾。 江修业走到红漆柜台前,一手按在他已经合上的账本上面,“茶就不必了,刚才沈家在你们这里拿了什么香料,说与我听听。” 林掌柜脸色巨变,为难地想将账本收起来,一边道:“这不合规矩,要是这次我将沈家拿了什么香料告诉了江公子,那以后谁还敢做我的生意,这不行,绝对不行!” 他用力抓紧账本,抽了两回,都未曾抽出来,也不好太过使劲,怕毁了账本,也怕得罪江修业。 毕竟江公子的行事风格摆在那里,得罪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江修业身边的小厮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票,往桌上一放。 “这下可以说了?”江修业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这……不行,不是钱的问题,我这铺子还得开下去啊,要是说了,沈公子那边不好交代……”林掌柜死死按住手中账本,就怕被对方抢了去。 “今日不说,我要你明日关门,陵阳城有的是人愿做香料生意,少你一家,不算事,张刘两家也更高兴。”江修业威胁道,同时将手从账本上挪开,笑望着他。 面对这样直接的威胁,林掌柜叹口气,还是妥协了,他可不想关门,这代价太大,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他翻开账本,在上面指了下,又将桌上的银票给收了。 将目光放在别处,只当眼不见心更安。 江修业拿过账本一看,这一页记载的都是沈家刚才进的货,其中今年份的金线草与香叶天竺葵进货最多,其余的香料也不少,但并无出奇的香料,都是寻常需要用到的。 这些香草无论怎么搭配都不会有去芜香的效果。 难不成不是香料问题,而是制香的方法,用料比例的问题。 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要沈家香料不够,就无法制作足够的成品去芜,就算他炼制的香更好,没有货也做不了多久。 “金线草还有多少,我江家全要了。” 这些香料中,除了金线草,其余香料很容易寻得,数额颇大,他无法将整个陵阳城的香料都买下。 而金线草不同,据他说知,一些小店铺都没有这一香料。 最重要的是,沈家此番对其需求颇多。 那便选它,只需要断了沈家的金线草,他们便做不出足量的去芜香。 林掌柜面露喜色:“江公子好魄力,金线草除了今年的,还有去年,前年的存货,江公子也要拿下吗?” 就算江修业只要今年的金线草,那也是一笔大单子。 金线草虽然在制作香料上用不了多少,但在药用方面,却是经常要用到,有些药铺在急需的时候,也会到他们这里拿货,所以囤了不少。 江修业又扫了眼账本,上面记着沈家藏香阁这一次拿了一千两的金线草,都是今年摘取研磨成的。 按照他对沈玉棠的了解,他们分别在三家铺子拿货,每家应该都拿了一千两的金线草。 驱蚊香需求量大,而去芜效果极好,这些金线草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十分之一的货量,甚至还不到。 顶多能做三万根香。 而三万根驱蚊香对于沈家三十六家店铺与偌大的陵阳城,乃至更远的地方,根本就不够用,生意够好的话,用不了几日就能消耗一空。 江修业道:“沈家就拿了今年的,我们也只要今年的金线草,还有多少?” 林掌柜热情道:“金线草越是新鲜的越贵,今年的还有不少,江公子要是都要,我给您抹了零头,三万两,您全收了。” 他怕江修业不信这价格,当即拿出一个本子来,翻开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字道:“金线草是药用的,有止痒祛风、治头疾等功效,而且采摘晾上较为费工夫,价格确实很高,要不是沈家派人来收,我都不知道这东西能用来制香,那这香的成本可高了。” 林掌柜一想到这香用上了今年份的金线草,就想到金线草的价格,便觉得这香他家不敢轻易用。 不是烧香,而是烧钱。 三万两,江家还是拿的出,且十分轻松。 但要将这三万花在一种自家用不上的香草上,却是有些贵了。 江修业略一迟疑,还是决定都买下,说不定日后他家能拿到去芜的香方。 江修业的一句“都要了”,让林掌柜立马带路,前往仓库去清点金线草。 出了林家香铺,小厮在一旁说着中听的话:“公子好计策,只要买下金线草,他们就无法制作出去芜香。” 江修业一扫之前的阴霾,面带笑意,大有一切在握的成就感,“去下一家。” 香叶天竺葵是无法购完的,这东西到处都是,想必沈家库存也有不少,倒是金线草,沈家是第一次购买,只要切断他们金线草的来源,到时候沈玉棠还不是得来求他。 至于到沈老爷坟前磕头认错,呵,作为江家的嫡子是不可能做这等丢人现眼的事的。 在他走后,林掌柜松了口气,这买卖做的太憋屈了。 低三下气的不说,还得将沈家所购买的东西都告诉他,着实有违诚信二字。 说来也奇怪,两天前,沈家才在他们这里买了一大批金线草,怎么今日又来?买的还不是一个年份的。 难不成沈公子又觉得用新鲜的金线草效果更好。 他只懂哪种香料更好卖,不懂如何制作香品,也不会想太多,想多了,想透了,也无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学求教学问 沈玉棠洗了个澡,又换了身浅青色长衫,小睡了一会,精神好多了。 这会在陪玉簪下棋,听到下人禀报江修业的动向后,笑了笑。 江修业果真入瓮了。 “哥哥还笑,他一定是知道我们要用什么香,将香料都买了。”沈玉簪敲着棋盘道。 “急什么,他要买我们也拦不住,花的是他的钱,时间还早着,谁输谁赢,还是未知数。”沈玉棠说着,当即落下一子,吃掉三颗黑棋。 看着棋盘上一边倒的局面,沈玉簪顾不了江修业做了什么了,望着棋局冥思苦想起来,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哥哥,你要不再让我一子?”沈玉簪伸手想将白子拿掉。 “你还是与玄兔玩吧,你们实力相当,能杀个难解难分,玩起来才有意思。”沈玉棠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将位置让出来。 “多谢哥哥。”沈玉簪顿时眉开眼笑。 她本就是来找玄兔下棋的,但哥哥在一旁闲着,她不好不搭理他,就想着先邀请哥哥下一盘,然后再与玄兔玩,可谁知一输再输,连说不下的勇气都没了。 连忙将刚进屋的玄兔招来。 “公子,你要记得吃药啊,我将药与糖枣都放桌上了。”玄兔一面收拾棋盘,一面叮嘱道。 “知道了,你玩你的。” 沈玉棠应了声。 来到桌案边,一手捧着药,一手拿着《天香册》看了起来。 看这本书的时候喝药,可以很大程度的冲淡那股苦味。 洛香君一开始钻研的是祭祀所用的香,故而将此书命名为《天香册》。 天香,指天上神仙之香,也指道教徒敬祀天神之香,但这不是一种香的名称,而是此类香的统称。 而她手上这本只是《天香册》的上册,上面记载的多是祭拜神明所用的香的制作方法。 比如九和香。 九和香,为道教神仙传说用香,宋洪刍《香谱》引《三洞珠囊》称:“天人玉女,持罗天香,按擎玉炉,烧九和之香。” 除此之外,还有降真香、信灵香、太真天香等等。 虽然这些香的用途与她现在所制之香不同,但做香的过程有可以借鉴的地方,一些用料也有互通之处。 她看书看得入神,连身边多了个人都不曾发现。 等到翻页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捏住书页,才猛然意识到不对,什时候多了个人?并且这只手她不认识! 这是她的院子,没理由有外人进来,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拿着书的手猛地往后一缩,抬眼看去,就见某人一手撑着桌案,弓着身伸着头往她这书上瞧。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当即扯出一个笑脸,问道:“这是什么书?里面写的是什么?何人所著?” 能一上来就抛出三连问的人,除了褚小侯爷也没别人了。 记得他们在城东分离时,刚好是用午饭的时间,现在天还未黑,小侯爷怎么又来寻她了? 还不声不响地进了她的院子,到她面前来了。 褚彧好奇地看着那本纸质特殊的薄册子。 等着沈玉棠的回答。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纸张,想来价格不菲。 沈玉棠揉着眉心问:“临川进屋前,怎么不让人通报?我也好让人备茶。” 褚彧道:“院子里那个荷叶裙的丫鬟在修剪花枝,怕她劳累,我就自行过来了,都是老熟人了,不用看茶,我要是渴了自己会倒。” 沈玉棠哭笑不得,又问:“你在家里没事做?” 便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弟子也不会像他这样闲,宣平侯也不管束着他点,这样下去,就不怕日后成为整天无所事事的无用之人。 褚彧忽地苦涩一笑:“怎么会没事做,我一回府就被父亲问赌局的事,盘问清楚后,又考教我学问,我也就有几个没答上来,便被好一顿训斥,下回要是再答不上,就要挨家法了。” 这话听得沈玉棠连点头,心里直呼宣平侯做得对。 玉不琢不成器,就该严厉些。 褚彧见状,心想着果然该这样说,沈玉棠这厮一听自己挨训便连连点头,连眉梢处都露着笑意。 幸灾乐祸四个字就差贴脑门上了。 褚彧接着道:“父亲他老人家肝火大动,作为人子,我在旁指天发誓,保证下回能让他满意,可短时间内,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书籍内容,所以就来寻你了。” 沈玉棠不解:“来找我?” 褚彧顺着话说道:“是啊,我爹每次一提到你,至少得夸上三遍,说你学识渊博,为人正直,若是能得你指点,我一定能突飞猛进,学有所成,所以……谦之,你不会不帮我吧?” 原来是过来求教学问的。 他之前有恩于我,这事不可推辞,干脆地应道:“我倒是可以教你,但我从未仔细教过别人,可能教不好。” 以前与人谈论学问,都是互相交流,各有所表达,直接教别人的时间少之又少。 倒是教过玄兔与玉簪二人,但她们所学皆是基础中的基础,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教她们识文断字,或是解释一些字词的含义,很多时候,都是给她们选好书籍,让她们自己翻阅。 褚彧虽然不曾正经上过学,但谈吐不凡,说话时,还能引经据典,若非知晓他底细的人,与其接触根本就看不出他没读过什么书。 沈玉棠也觉得他是有一定基础的。 褚彧笑的灿烂:“你答应就行,时日不多了,距离进天府书院都不到一个月时间,你可要费些心思了。” 沈玉棠惊讶道:“你也要进天府书院?” 侯府的世子,进书院做什么,又不需要通过科考的方式踏上仕途。 褚彧解释道:“父亲让我增进学识,多结交些朋友,天府书院集聚了整个陵阳的顶尖学子,我进去待一阵,怎么着也能学些东西。” 沈玉棠点点头:“原来如此。” 没想到褚彧还是挺孝顺的,他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安静做学问的性子,却因为宣平侯的话,答应进书院,还跑到她这里来诚心求教。 有颗上进心倒是极为不错的。 教起来也轻松些。 就是不知褚小侯爷的底子究竟如何。 她哪知道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的这样,褚彧所言半真半假。 他一回侯府,确实被宣平侯叫到书房询问了赌局的事,也的的确确考教的学问,结果是一个字都没答对,那几本书,褚彧压根都没翻看过,就算看了,也都只是翻翻而已。 得知真相的老侯爷气得不行,胡子都扯掉了几根,说要给他请个先生,在去天府书院前,好好待在家里读书。 褚彧一听,心道不妙。 一想到每天都要面对一个严肃刻板的老头,屈服在他的威严下,看最令人头疼的书籍,就觉得一阵后怕。 为防止出现此等情况,他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提出主动到沈家找沈玉棠求教学问,在父亲面前说了一堆沈玉棠的学问如何如何的好。 别的不说,一提沈玉棠,父亲的心情都好上几分了,没一会就答应了下来,让他在沈府好生学习,莫要顽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香君 在宣平侯答应的那一刻,他顿时心花怒放,就差笑出声来。 这样一来,他每日都能顺利出府,不用再担心被父亲问‘书看完了没有’这一类问题。 此计,当真绝妙! 现在沈玉棠这边也答应了下来,妙哉,妙哉! 一念及此,褚彧发出了傻笑声。 沈玉棠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此刻有些傻愣愣的,问:“为何发笑?” 褚彧收起笑容,道:“你答应教我学问,我高兴。” 沈玉棠:……真的有这么值得高兴吗? “你刚看的什么书?还未告诉我。”褚彧又盯着他手上那本书籍问。 什么书能让人看得忘我,连屋里来了人都不曾发觉,连纸张材质都与其他书籍不同。 “这是《天香册》,前朝洛香君所著,记载的是一些香的炼制方式,主要是道家香。”沈玉棠介绍道。 只是简单的介绍了几句,她不认为褚小侯爷对炼香会感兴趣。 褚彧对书不感兴趣,倒是关注起写书之人的性别,道:“洛香君,听名字是个女子,不是说香都是男人炼制的吗?” 沈玉棠无奈至极,扶额一叹:“他是男子,本名洛丞,字笙羽,香君是后世之人对他的雅称。” “这样啊,谦之知道的可真多。” “这是炼香之人都知道的常识。” “我就不知道。” “你又不学炼香……” “你也炼香,那日后是不是得称你为沈香君?” “我不成,不是所有炼香之人都能得此称呼,需要著书传世,有所作为……” 他们在外间的说话声,早就传进了内室正在下棋的两人耳中,玄兔听到有人来了,想去伺候,被玉簪给拉住了。 “肯定是哥哥熟悉的人,不然早唤你出去奉茶了,不用去,哥哥要是怪你,有我护着,先下完这一盘,该你落子了。” 沈玉簪催促着,她就要赢了,要是玄兔这会出去,那要等上许久,到时候玄兔忽然醒悟过来,找到破局之法,那她就赢不了了。 在哥哥那里输了一下午了,总得让她赢一回吧。 玄兔被拉回座位上,为难道:“可公子他身上有伤,万一出什么事……不行,我还是去看看。” 沈玉簪拉着她,不让她走,道:“我给你去看看,你先下棋。” 说完,提着裙子小跑着出了房间,再躲到隔开两间房屋的屏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观望外面的情形。 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哥哥的背影,以及那个坐在哥哥对面伸手去拿哥哥手里书籍,正说着话的男子的半张脸。 长得倒是不错,与哥哥相谈甚欢,有说有笑的,但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读书人,没有那股浓郁的书卷气。 衣着华贵,气度……洒脱,眼眸甚是灵动,里面好像有亮光一样,如夜空明星,纯粹又好似能摄人心魄。 沈玉簪暗暗评价着。 在那个男子看过来时,匆匆将脑袋缩了回去。 随后又轻快地跑回去,对玄兔道:“不用你出去,哥哥在与来人讨论学问,看起来关系不错,你下在哪……你怎么能下这里!我又要输了! 不行,再来一盘!” 沈玉棠将《天香册》合好,准备收起,一边道:“既然临川是来学习的,我得先知道你现在学到哪里了,才清楚该如何教,我这里有几道题,临川可以试着答一下。” 褚彧情意深长地道:“今日天色已晚,谦之身上还有伤,我也不清楚自己所学如何,这一时半会的也难以测出来,可不能影响了谦之休息,不如等明日再说。” 沈玉棠是他出府的理由,不是换个地方换个人来考教他学问的。 沈玉棠抬眸看了眼屋外,日暮西山,天都快黑了,便道:“是我着急了,临川今晚不如留在这里过夜,明日一早,我喊你起来读书。” 既然侯爷看重她,临川也信任她,对她又有恩情在,那她就要将这件事做好了。 至少在进书院前,让临川达到书院学子基本水准。 褚彧听得此言,恨不得再也不来沈府了。 早上喊你起来读书! 大早上的,为何要读书? 此刻的沈玉棠比家中老父亲还要可怕。 可不能留在沈府…… 褚彧:“看书就不……不是,过夜就算了,母亲还等着我回去用饭。” 沈玉棠愣了下,她以为褚彧这么晚来,就是抱着彻夜学习的决心来的,没想到还要赶回侯府用晚饭。 不过,他才回侯府没多久,侯爷他们自然不舍他离府太久。 “既如此,临川是该早些回家。” 褚彧顺驴下坡,立马告辞离开。 一出沈府,就捶足顿胸,既惭愧又懊恼,褚彧啊褚彧,你什么时候变得谎话连篇了,一个谎言接一个,都快圆不过来了。 一直待在屋顶的金虎见世子出了沈府,忙飞身而下,问道:“世子,您出府前不是对老侯爷说要在沈府过夜,与沈公子秉烛夜谈,探讨学问,怎么就出来了?” 褚彧看着他,不知如何解释。 若是留在沈府,那明早上…… “谦之身体虚弱,睡得早,明日再来朝他请教,今日先去银月馆对付一晚……” …… 次日,用过早饭,沈玉棠就问玄兔,褚小侯爷可曾过来,答案是没有。 她心想,昨日看他那样,好像恨不得立马投身学习中,想尽快掌握那些繁杂的知识,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没那劲头了。 都日上三竿了,还未见人来。 “公子,侯府差人送东西过来了。”玄兔抱着一沓礼盒进屋,她身后还跟着个丫鬟,同样抱着几个盒子。 木盒可不轻,玄兔用尽力气才将这些盒子稳稳地放在桌上。 沈玉棠望着一桌子刻着繁复花纹的木盒,问道:“怎么不让严伯收起来?放我这里作甚?” 不管是谁家送的礼,除非个别特别的东西,或是指明了要交到她手里的,其余的都是由严伯记录好,分类放收仓库去。 玄兔揉着酸疼的胳膊道:“这些是小侯爷特别嘱咐,要送到公子这里的,还不许旁人拆开看,其余的都是侯爷送的药物,珍珠,还有文房四宝,君子剑等等,都给收仓库里了。” “那君子剑,公子要不要看看?与寻常的君子剑不同,我抽出来看过了,清澈如洗,吹毛断发,是一柄能杀人的剑。”玄兔说起那柄剑就兴奋异常。 她不会武功,但她喜欢看公子舞剑,可美了。 君子剑是文人书生的佩剑的统称,通常都是用作配饰,剑身较长,且不够锋利,剑柄处有的雕刻花纹,有的镶嵌玉石,配上剑穗,总之以装饰为主。 她就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用来杀鸡都嫌费劲的剑,所以出门在外从未佩戴过。 “先不急,侯爷为何送我这么多东西?”沈玉棠有些摸不着头脑。 “侯府的于管事来了,正在与严伯说话,等会就过来了。”玄兔说着就忙不迭地去准备热茶。 隐约听到了外面有说话声传来,沈玉棠出门相迎。 “沈公子怎么出来了?快些回屋歇着,我家世子他昨夜在沈府多有叨扰,此刻可还在沈府?” 于管事笑吟吟地打量着沈玉棠,正如侯爷所言,淑人君子,一表人才,世子就该交些这样的朋友。 此后,世子能跟着沈玉棠做学问,定能有所成就。 只是,他四处看了看,都没有看到世子的身影。 沈玉棠听得问话,明显一愣,道:“小侯爷昨夜不是回府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