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天师》 第1章 极地凶葬阁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若孩子早夭,天人永隔,是否不想就此撒手,期待再与之相见?我会告诉你,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以圆盆盛尸,上面加盖,下面钻孔,葬坑直径六尺六寸,覆土三方,从此以后,孩子的亡魂便会从盆底的小孔里钻出,夜夜与你在梦中相会。 若亲人不幸横死,肢体残缺,是否希冀他死后安宁,求得圆满往生?我会告诉你,这也可以做到,以陶土补残缺肢体,头部朝西,屈身而葬,死者三辈子的委屈一辈子全受了,日后也就过的舒坦了。 总之,若有此类需求,尽可找我。 我叫卫惊蛰,一个经营祖传黑店的,不过我家的黑店不宰客,只是没有营业执照而已,因为公家就没有我经营的这个门类。 我那位早就退居农村二线的老爹告诉我,我的职业严格意义来说叫做礼官,这是古代的官职,祖上全都是干这个的,我妈说我老爹常以此为荣,觉着我们也是官宦世家,不过自从*****时被当做牛鬼蛇神斗的生活不能自理以后,他再没提过。 我们这一门只管五礼之中的凶礼,说白了是埋死人的,这里头讲究可就多了去了,绝不仅仅是殡仪馆那一套。人的死法千千万万,死法不同,埋法也不同,专业技能很多,不仅得知道流程,看风水择地,还得精通从古至今出现过的各种各样的墓穴结构,看看什么样的死人适合什么样的墓葬,甚至设置防盗机关,用我老爹的话说就是——墓是立在阴阳之间的东西,得兼顾活人情绪和死人需求,专业技术够硬才能满足客户。 可惜,在这个提倡火葬的年代里信老祖宗这一套的人太少了,我的生意一直很惨淡,也曾想过改行,但拗不过老爹。 他说,我们这不是封建迷信,积的是阴德,时候到了,该有的都会有,真舍了行当绝了传承,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全都得跳出来跟我拼命。 他那一套我是不信的,我还是比较认他老人家手里的大棒,一言不合就是一顿狠拍,还美其名曰打狗棍法,实在是架不住。 摄于此,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守着店面,挥霍余生。 “一天又过去了……” 这几乎是我每天都会发出的无奈叹息。 黄昏时,眼巴巴的瞅着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唯独我这家店冷冷清清,形成鲜明对比,我摇了摇头,正欲起身去关门,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是个个头极高,十分壮硕的年轻人,顶着一个硕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个脸。 “是不是家里有白丧?择日子还是看阴宅?我推荐全程包办,哭丧的都有,哭的可好了,就跟死了亲妈似得,老惨了!” 我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去迎接对方。 年轻人摘下墨镜,黑着一张脸说道:“老七,你就这么开门迎客的?没被打死命挺大啊……” “老三?” 我看清年轻人那张脸后吃了一惊。 这人我认识,名叫邢伟,我高中时一个宿舍的好兄弟,那时候一个宿舍的爱论个大小,我排行老七,他老三,可惜我这人念书不行,高考英语和数学加起来都凑不够二十分,连个专科都上不了,只能回家,他倒是不错,在太原本地上了大学,理工大的,打那以后就见得少了,一年多的时间里,满打满算见了不到三面,不过情分倒是没淡,此时见了面倍觉亲切,忙拉着他坐下寒暄。 “老七,咱回头有功夫了再闲说。” 坐了片刻,邢伟开口道:“我这回找你是实打实有事。” 我看他神色凝重,也不说笑了,正色道:“啥事?说呗,咱们哥们就别藏着掖着了。” “是我爷爷出了点问题!” 邢伟叹了口气,大致把事情说了下。 老爷子有点尿毒症,今年年初的时候病情加重,被送进医院里住院观察了,可最近这阵子却发生了点怪事,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自己的爷爷,也就是邢伟的高祖,还说老人家穿着黑色寿衣,笑眯眯的,不断在门外招手,夜夜如此,时间久了,老爷子都产生幻觉了,有时候大白天的小睡一会儿,一睁眼就大叫说他爷爷在天花板上看自己…… “有人说,这是我的高祖爷爷要来领我爷爷走了……” 邢伟道:“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也有些担心,我知道你懂这个,干脆过来问问你,看看有法子没有。” 我听着也觉得有些渗人,类似的事情我爸也曾跟我讲过,老祖宗留下的书里也有记载,一些人在年迈的时候,身上阴气重,容易沾惹一些事情,有的因为没有重视阳寿未到就被勾搭走了,这种事问题不在活人身上,在死人身上,一般都是死人有所求。 我思索了一下,询问道:“只是对他招手吗?有没有跟你爷爷说什么?譬如说冷,说饿,或者说孤单了?再或者,有没有注意到对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穿袜子,没穿衣服之类的?” “没有,就是在笑。” 邢伟道:“我爷爷说,我那高祖爷爷穿的整齐齐,他是清朝人,阴阳头刮得干干净净,跟下葬时候一模一样的!” “你们现在逢年过节的还祭拜他吗?” 我迟疑片刻,又问:“再者,你这位高祖爷爷生前……跟你爷爷没什么嫌隙?” “哪能呢!我曾祖走的早,我爷爷就是我高祖爷带大的,对我高祖爷那叫一个亲!” 邢伟说道:“高祖爷葬在我们老家,离得远,可逢年过节我爷爷还是得催着我们去拜祭!” “那这就怪了,如果老爷子梦见的是不认识的人,那可能就凶了,可如果梦见的是亲人,十有八九是亲人在下面有需要的东西,或者是受了虐待的老人要来带子嗣走,平白无故害子嗣的可就没听说过了。” 我思索一阵子,道:“如果我说的那些情况都排除的话,那十有八九就是你高祖爷的墓葬出了问题了,埋得时间久了,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这样,今天时间不早了,回头我跟你去你高祖爷的坟头看一眼,实在不行改改坟墓格局,这个我倒是能做!” 邢伟满口答应,跟我约了个时间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我回家查了很多老祖宗留下的书,仍旧没什么眉目,心里也没主意了,我入这行时间太短,看白事经历过几回,基本上都是跟着老祖宗留下的法子照猫画虎,这种怪事却是头一回遇到,最后只能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我爸说,死人睡得不安生就容易怪罪后人,甚至是对后人下毒手,让我去坟地找问题,实在不行得开棺。 他语气沉重,说这事可大可小,让我有问题随时给他打电话,这才挂断。 第二天一大早,邢伟来了,这孙子老爹有钱,已经混上了车,二话不说拉我上了他的越野车,直奔他高祖爷爷的坟地。 我只知道他老家好像是晋西那边的,谁知道他一股脑儿把我拉进了吕梁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颠簸了整整一天,黄昏时才到了地方,就是大山里的一个黄土岗子。 “你丫不早说地方,再晚一会儿还开个屁的棺!” 我戳着邢伟鼻子喷了他满脸口水,这才绕着黄土岗子转了一圈,心里有数了,忍不住笑道:“老三,你这高祖爷资本挺雄厚啊,这已经算是大墓了,贵族老爷的专属,姨太太倒是不少。” “行啊,这都瞧出来了?” 邢伟竖了个大拇指:“有点门道。” 我摇了摇头,生在这样的家庭,要是连这都瞧不出,基本可以一头撞死了。 这墓很独特,或者说,在历史上也是昙花一现,极具代表性,从外形就能看得出。 正常的墓都是挖掘地下建造,而这个墓其实是建造在地表上的,就跟盖房子一样,盖好以后再从其他地方运来覆土,把房子掩埋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坟包,内部结构很独特,跟现在养殖场的猪圈差不多,里面是一个挨着一个隔断开的墓室,每一个墓室里放一口棺材,是旧社会妻妾同葬的墓穴,丈夫躺在最中间,两侧是妻妾。 如无意外,这个黄土岗子就是墓堆,呈“一”字形,我大致估测了一下长度,里面应该有七个墓室,这种墓以前也叫“七合墓”,是高手开的。 转了几圈,我没瞧出什么端倪,从车上取了工具,准备开棺。 开这种“七合墓”讲究比较大,开谁的棺,必须精准无误的找到谁的墓室,直接从上面打到墓室里面,如果找错了,必须退出来重新挖,决不能去触碰墓室里的隔断墙,那些墙体密封性特别好,内部基本处于真空状态,里面塞着白磷,一遇空气就烧起来了,不把人烧死也会毒死! 我要开的是他高祖爷的棺,所以,直接挑了黄土岗子的正中间下的铲,结果,几铲子下去,我一张脸都黑了。 只见,二三十公分深的土坑里竟然“咕咚咕咚”直往上倒灌绿水,我凑上去闻了闻,那水很腥,但却不臭。 “老三,这事儿我恐怕解决不了了。” 我丢下铲子起身,叹了口气说道:“去找专门解决这种事情的人,最好直接上龙虎山去请道士,我说的是那种真正的道士,明白吗?” 邢伟脸色大变:“怎么?难道事情很严重?” 我点了点头。 这种下铲冒绿水的墓,我爹管这绿水儿叫卤水,这卤水可不是调料煮出来的,是死人闷出来的。据说是某些地方因为风水格局的原因,地下阳气太重,偏偏又有地下水倒灌进了墓里,尸体泡在水里千年不坏,而墓葬的密封性又比较好,捂着捂着就发酵出“卤水”了,邪性的很。 以前晋西北就出过这么一座冒卤水的墓,在泥石流中暴露出来,一批考古人员做了抢救性挖掘,结果一位老教授下墓立马失禁,稀里哗啦尿了一裤子,就像一次性把一辈子的尿全给尿光了一样,打那以后再没尿出来,那话儿憋得跟个葫芦似得,没招了只能接了个管儿,腰上大部分时间挂个塑料袋接尿,常年尿骚味不离身…… “这是闹大凶了。” 我拍了拍邢伟的肩膀,说道:“我的本事我清楚,照猫画虎,老祖宗怎么说的我怎么做,怪事你这是头一遭遇见,可听的却不少,你高祖爷这墓太凶,下去跟找死没区别,你听我的,找真正的道士去,别听那些庙里的和尚或者招摇撞骗的神棍胡说,无济于事,搞不好你爷爷可就真的被带走了,而且……怕是全家都不得安宁!” 说完,我对着这座墓拜了又拜,连连告罪,那时天色已黑,等我直起身子的时候,隐约瞧着四周的大山在黑暗中就跟护卫似得拱卫着黄土岗子。 这样的地形莫名的让我觉得眼熟,我怔了怔,这才想起我老爹一直奉为至宝的那本玄空派风水里有这种格局,可惜我当时没细看,只是依稀记得,那本风水书上说这似乎是一种极地凶葬阁! 邢伟被我说的害怕了,一张脸惨白,几乎没了人色,哪还敢在这逗留,拉着我上车逃也似得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回去的路上我格外的疲倦,浑身肌肉酸疼,靠在副驾驶上无声无息的睡着了,却睡的不踏实,隔三差五的被冻醒……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纸人 重返太原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四点钟左右了,街道上冷冷清清,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水汽弥漫,可见度极低。 我睡了一路,始一跳下车,皮肤上立即粘上一层冰凉的水汽,脑袋倒是清醒了一些,冲着邢伟的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不过走到店面门前时,忽然想起挺重要的一个事儿,前人的墓闹了凶后人去祭拜,很容易沾上晦气,回家后,最好进门前用柚子叶沾水在身上拍打一下,或者跨一下炭火盆,当即准备提醒邢伟一声。 然而,回头刹那,我却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邢伟的车仍旧停在路边,打开的车窗也不曾关上,顺着车窗,我看见他整个人蜷缩在驾驶位上,耷拉着脑袋不知在干什么,仪表盘散发出的幽光下,他一张脸怪异的抽搐着,脸皮似赘肉一样堆积在一起,满是褶子,仿佛在笑,牙齿森白…… 这副模样竟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怖,不自禁的喝问道:“喂,你在干什么?” 邢伟轻轻咳嗽一声,身子挺直了一些,道:“没什么,就是今天的事儿太怪,有些走神……” 说完,他关上车窗,一脚轰下油门,逃也似得离开了。 我只当他是被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吓坏了,也没多想,转身回屋后,第一时间就在店里翻找那本玄空派风水,直觉告诉我,那座七合墓闹凶十有八九和那极地凶葬阁有关。 可惜,找了大半天,始终没寻到那本书的踪迹,倒是把我自己累得够呛,身上腾腾向外冒虚汗,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看了眼时间,琢磨着还是等天亮再给我爸打个电话问问。 我心里并不平静,今天的事情是我头一回亲身经历,以前终究是听说的居多,在我看来,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这行业也是神棍属性偏多一些,如今三观颠覆,我不得不重新开始认真审视老祖宗留下的种种手段和说法。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中感觉脸上有阵阵凉意在弥漫,似一条条虫子在蠕动一样,十分怪异,甚至可以说很恶心,我无数次的想醒来,可眼皮沉重,似陷入了牢笼里,总也挣不脱,最后,隐约间我更是听到一阵低低的窃笑声。 “嘿嘿嘿……” 那笑声阴冷,听不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奸诈味道。 我浑身发毛,许是惊恐给予了我力量,让我撕裂那种束缚,猛然睁开双眼的刹那,一张惨白的脸盘映入我的眼帘,如旧时的日本艺伎,脸上擦着厚厚的白粉,它身材矮小,与六七岁的孩童无异,却顶着一颗比成年人还大的脑袋,巨脸似盘,衣着古怪,正骑在我身上,几乎与我脸贴着脸在阴嗖嗖的笑着。 恐惧如渊似海,将我吞噬、笼罩,惊慌失措下,我大吼一声,随手从桌上抓起一把镇尺,照着这张大脸上拍了去。 咔嚓! 镇尺从这东西的脸上直接穿了过去,将对面书柜的玻璃都砸碎了。 那东西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犹如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鬼吗?” 我艰难的吞咽着口水,浑身颤抖着,恐惧如影随形,仍未散去。 咚咚咚! 这时,身后的楼梯上又传来阵阵沉闷的脚步声。 我惊魂未定,以为是那东西又来了,差点被吓得夺路而逃,不过,待看清楼上来人后,我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颇为漂亮的女子,极为高挑,身高至少在175以上,与我差不了太多,宽大的睡衣难掩窈窕身姿,素描朝天依旧清丽脱俗,看起来有些疲倦,应该是刚刚被楼下的动静吵醒的。 她叫张歆雅,一个租客,我爸留给我的这座小楼有两层,一楼是门面我用来做生意了,二楼有两间屋子,我自己用了一间,另一间就租给了她,都是年轻人,平日里相处的倒是不错,但并未深交,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知道她好像是一个白领,收入不低,比我大几岁,住在这破落的城中村全是因为距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近而已,多的也不了解。 反正,这总该是个大活人,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只要是个活人就能让我多少安心一点,大大松了口气,正欲说话,却见原本睡眼惺忪的张歆雅一下子精神了,表情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狠狠揉了揉眼睛又朝我这边看了我一眼…… “鬼啊!” 一道尖锐凄厉的惨叫声飙起,几乎要突破天际,声嘶力竭,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竟有种疼痛感! 张歆雅尖叫着,转身朝楼上冲去。 “又来了?” 被她这么一叫,我也浑身发毛,忙转过身,可身后空空荡荡,并没有那东西的踪迹。 “跑个屁!!” 我急了,咒骂一声忙朝张歆雅追去,我虽然不会降妖伏魔,可理论知识是丰富的。 一般来说,那东西害人都是挑落单的下手,因为人身上是有阳气的,那种东西最怕阳气,人多了,阳气汇聚在一起,这是最基本的自保之道! 怎料,我刚追上去,张歆雅却直接杀了个回马枪,怒气冲冲的从楼梯上冲了下来,原本吹弹可破的一张俏脸此时分外狰狞,柳眉倒竖,如饿虎扑食一样,一边疾步而来,一边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手速飞快解开裤子,猛地抽出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朝我脸上砸来。 我已经被她的架势震得一愣一愣的,本能的偏头躲开,那东西“啪”的一下砸到身后的墙上,待我看清那是什么物件后,一张脸都绿了。 “你脑袋被门夹了?一个大姑娘家,见人就从裤裆里掏卫生巾往人脸上抽?你……” 不等我说完,这女人“噗”的冲我脸上狂喷口水,口水中还夹杂着血沫子。 这一次我躲无可躲,被喷了满脸,一股难言的灼痛从脸上传来,我捂着脸蹲在地上惨嚎起来,那滋味哪里是被人吐了口水?比泼了硫酸都不遑多让,痛感越来越剧烈,情不自禁的惨叫起来,到最后更是浑身抽搐,满地打滚,仿佛如此就能缓解疼痛一样。 迄今为止,我怎能不知,张歆雅口中说的鬼就是我自己? 无论是那姨妈巾,还是她口中喷出的舌尖血,这都是破煞利器,是对付鬼的手段! 老人们说过,女子在经期时体质偏寒,是因为阳气泄了出去,所以经血含着极重的阳气,恰好克制鬼神,那用过的姨妈巾又叫红龙,有些地方谓之赤龙,实在是走夜路的必备之物。 还有,她对着我脸喷口水的时候,应该是咬破了舌尖,舌尖血阳气也重,有破煞的功效。 “再跟着我有你好受,真当老娘不懂行?” 张歆雅撂下一句狠话匆匆逃走,这次,她直接朝门外冲了出去。 或是十分钟? 或是一小时? 我不知那痛感到底持续了多久,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等痛感渐渐减弱时,浑身已经提不起丝毫力气,近乎瘫软在地上。 我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虽不知张歆雅是怎么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手段的,但这些对付死人的手段却对我有效,让我莫名的惊慌…… 我看到了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白的近乎渗人的手…… 哗啦啦…… 风从敞开的店门里闯入,从我手上拂过时,手上卷起一层白皮在抖动。 “纸?!” 我怔住了,看着袖口外露着的纸扎的手,片刻恍惚后,从地上跳起,一阵风似得冲到办公桌旁的镜子前。 映在镜子里的是一张诡异到极致的脸,肤色苍白的可怕,似刷了一层白粉一样,眉眼如用墨笔画上去的一样,脸颊两侧用朱笔画出了两抹红晕,嘴角扬起,似在笑,可笑的僵硬…… 看着镜子里的这副尊荣,我被吓得不轻,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纸人……” 我喃喃自语着,如何能瞧不出镜子里的分明就是埋死人的时候才会用的那种纸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亡人 纸人,这东西的讲究太大了! 别的且不说,仅我们礼官这一门里对此就有太多的见解和用处,将之称为魂囊。 多数时候,这东西都和人的魂魄有一些牵连,算是一种另类的亡人,可替活人去下面陪伴已故亲人,也可作为躯壳让孤魂野鬼寄居,以达到在阳间长时间驻留的目的。 相传,纸人在坟前焚尽,灰烬会落入阴曹地府,沾了冥土就会变成阴人! 甚至,我爸曾经告诉我,一些手艺特别好的扎纸匠扎出的纸人不会画上眼睛,有个说法叫“画龙点睛”,他们扎的纸人要是点上了眼睛,这纸人可就立马活过来了,都捱不到去阴间,且十分凶恶,茹毛饮血,眨巴眼的工夫就能害人性命! 总之,这绝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 我浑身瑟瑟发抖,然而镜中的自己却决然没有丝毫恐惧的模样,嘴角咧着,笑的愈发诡异阴冷了,伴随着阵阵颤抖,体表纸皮“扑棱棱”的扇动着,似一只炸毛的大公鸡。 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步踉跄,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成了纸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意味着我已经死了! “一定和那座墓有关!!” 我几乎瞬间联想到了那个卤水墓,邪门之事我只沾染过这一回,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十有八九就是半梦半醒间看见的那个东西害了我,那玩意肯定与卤水墓有关,兴许就是从那墓里钻出来,竟一路跟着我来了这里。 “这到底是哪门子害人手段?吸了精气吗?还是摄走魂魄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这件事情,回顾着老祖宗记录的许多脏东西害人的方式,试图找到自救的法子,可翻遍记忆也没寻到一种与我此时情况吻合的,很是邪门。 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有希望。 我记得曾经看过一本家传典籍,上面说鬼怪害人,但凡有经验的主儿,说白了就是那种惯犯,很少会直接把人拍个稀巴烂,以蛮力屠戮,干系太大,阴阳之间自有规矩,那是生者与死者之间不成文的契约,果真触碰了对它们自身也不是很好,绝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用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害人,便是所谓的鬼蜮伎俩。 中了鬼蜮伎俩,九死一生,终究有一线生机! 我想此刻我应该就是这种状态,必须尽快解决身上的问题,晚了可能就没机会了。 当下,我哆哆嗦嗦寻摸出手机,拨通了我爸的电话号码,通讯显示一切正常,可手机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寂静的落针可闻。 “嘿嘿嘿……” 毫无征兆的,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那是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声音,语气僵硬,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死了就是死了,该放下的总得放下,生前一切成空,何必总念着旧人呢?快来我这里……” 我立即挂断电话,本能的觉得和对方多聊下去没好事,也终于认清一个事实,现在我的状态,约莫与阴魂无异,死人怎么可能通过手机联系到生前的亲人呢? “既然联系不上,那老子就走回去!” 我心里发狠,老家距离这里不算远,走也能走回去,死人联系不上活人,但摸回家门的可不少,只要回家,想必我爸应该能解决这些事! 我顾不得拾掇什么东西,匆匆朝门口走去。 大街上,白雾蒙蒙,不见丝毫破晓的征兆。 我推开门的刹那,雾气立即朝我席卷而来,也就是在这一瞬,我感觉浑身汗毛倒竖,一种莫名的而恐惧将我笼罩。 哗啦啦! 雾气中传来阵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隐约可见两道黑影步步朝我走来,它们明明在前行,可身躯却丝毫不动,犹如在漂浮一样,手中拖着小儿手臂粗细的锁链。 让我恐惧的,正是它们手中的锁链! 这二位爷绝不是人,它们的扮相让我想到了传说中的阴差…… “来的这么快?!哪怕老子真死了也得钉了棺材才能走啊!” 我大惊失色,想到了电话里的那个男人,隐约已经猜测到原因了,估计阴司已经认定我是个死人了,与我爸联系坏了规矩,立马遣了阴差来拿我,我那个电话,十有八九怕是打到了……下面! 哐啷! 我想都没想直接关上了门,绝不可能跟他们走,真被带到下面,那可就彻底凉了。 正所谓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我一个大活人?早就不管不顾了,思索着怎么甩开这两个阴差。 说来也怪,这等要命的时候,我头脑竟格外的清晰,想到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串风铃,我爸在把店铺交给我的时候留下的,很郑重,没有多解释,只是嘱咐我每逢葬凶死之人时,一定要把风铃挂在门头。 可惜,此前在我眼里所谓的礼官和神棍没太大区别,压根儿就没太在乎。 现在思忖,想必那东西倒可能是个救命的物件。 我匆匆忙忙跑到桌前,拉开抽屉的刹那,一团刺目的金光从抽屉里爆发出来。 桌子里是一个银质的风铃,上面镌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文,原本平平无奇,乍一看只是个寻常老物件而已,这个时候却在狂冒金光,风铃无风自动,“叮叮咚咚”的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我浑身僵硬,眼中的风铃恍惚间似乎在不断变大,像一口大钟一样横在面前,荡漾出一大片金光,金光中隐约间似乎有个手持双锏披着甲胄的大汉伫立,双目瞪的老大,对着我“哇”的大吼了一声,吓得我差点尿了,再无法抵制汹涌而来的恐惧感,连连后退,恐惧感才终于退去一些。 咚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很有节奏,一共四声,人三鬼四,这是典型的半夜鬼敲门。 一道木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喂,天快亮了,快出来跟我们上路!” 我迟疑了,一边看着那早已不再是我的护身符,而是催命符的风铃,一边看着门口,透过窗户,隐约可见外面有两道黑影。 “嘿,看来这个倒霉鬼还不认命。” 又一道嗤笑声响起:“按规矩办事,敲门三遍,如丧钟三声,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再不出来,直接破门栓走。” 言罢,“咚咚咚咚”又是四声敲门声。 “老子和你们拼了!” 我所有踯躅尽散,反而被激出了凶性,一步冲向张歆雅丢在地上的姨妈巾,狠狠一脚踩了上去,那玩意阳气极重,据我所知,阴魂若是沾染的极阳之物后,阳气会瞬间覆盖全身,犹如投入火炉里炙烤,异常痛苦。 我猜测,那风铃分辨也就是对阴人有效,我浑身被炽烈的阳气笼罩,或许能浑水摸鱼片刻,不会上来就被那位猛男一棒子捶死。 这仅仅是我基于理论的猜测,靠不靠谱我也不知道,但这等情形下谁还顾得上这个? 红龙沾脚的瞬间,我“嗷”的惨叫了一声,像赤足踩到烧红的烙铁上一样,脚掌“滋啦滋啦”冒烟,比烤的油花儿四溅的猪蹄儿好不到哪里去,疼痛在飞快蔓延,转眼遍及全身。 我声嘶力竭的惨叫着,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缓解痛苦,挣扎着一把从抽屉里抓起了那风铃,这时,第三遍敲门声恰好响起,外面的阴差“哐当”一下踢开了门,我抖手就把风铃狠狠朝它们脸上砸了过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阴人客栈 风铃横飞,“叮叮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金光愈发炽烈。 可怜那两个阴差,头顶高帽,衣着打扮很官方,破门而入的刹那,许是幻想到了栓走我的画面,十分得意,惨白的脸上荡漾着病态的兴奋,结果却凭空遭遇了这么一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跑!” 其中一个阴差反应极快,二话不说掉头撒丫子狂奔。 可惜,迟了,风铃准确无误的砸在它的后脑勺上,那一刹那金光炽烈,我再次看见了那个猛男,披着甲胄,手持双锏,从金光中冲出,当头一棒子抡的那阴差高帽横飞,“咕噜噜”的翻着跟头滚了出去。 另一个脸长似马的阴差见状忙喝道:“阁下住手,我等是……” “呔!” 金光中的大汉暴喝一声,很生性,根本不听对方自报家门,抡起双锏直接拍在对方的马脸上,力道太凶猛了,我甚至清晰的看见那阴差的脸都有了一瞬间的变形,脑壳差点被打爆,脸皮抖动,堪称波涛汹涌,蔚为壮观! 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我危在旦夕,无暇欣赏风铃中的猛男狂虐阴差这一幕,趁机逃遁出去,晚了兴许也得被那位猛男镇压,一棒子怕是得活活敲死我。 红龙早已在狂奔中被甩掉,灼痛不复存在,可我身子却变得轻飘飘的,似一阵风,很虚弱,那种东西阳气太重,对我的伤害十足。 我不敢掉以轻心,即使冲出来了,仍旧在玩命的狂奔。 即便如此,不久后,那两个阴差依旧遥遥追了上来,一个手持枷锁,一个提着锁链,大呼小叫,恨我恨的咬牙切齿。 见这架势,我更加拼命的逃亡了,真要落在这两位手里,甭说做人,估计连做鬼都难。 我在期盼天亮,因为我知道,阴差与寻常鬼怪不同,出没有规律,三更现身,鸡鸣归位,在阳间驻留一日就回不去了,彻底变成孤魂野鬼! 可惜,世事不遂人愿,我越是期盼,就越是等不到天亮,很不对劲,我回家的时候明明已经凌晨四点钟了,这个时候怎么说也应该天亮了,可四周一片漆黑,黎明遥不可及。 我不知转了多少弯,逃遁了多久,自己也是越来越虚弱,就在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前方终于见到了一抹亮光。 仔细辨认了一下四周,我心头大喜。 一直在黑暗里逃命,让我有种时间和空间的错乱感,仿佛自己闯入了鬼蜮的世界,来到这里后,至少让我确定自己还在熟悉的城市里。 前方的那条街我知道,当地人都叫穷鬼巷,据说以前战乱的时候涌入很多难民,都被安置在这里,饿死很多人,尸体堆得一层压着一层。 不过,这里现在比较繁华了,有不少夜店,我冲进巷子里后,见到不少红男绿女大半夜的在街头游荡,不过他们似乎看不见我和我身后穷追不舍的阴差,旁若无人的与我擦肩而过。 我也没工夫关注这些,走进这条巷子里,我莫名的有种安心。 仿佛……来到这里,我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或者说,让我感到安心的并不是这条巷子,而是这条巷子里的某个地方,冥冥中似乎在吸引着我,告诉我那里就是我的归宿…… “该不会是鬼门关?我听说鬼门关就会吸引阴魂……”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脚下的速度却丝毫不停歇,那种吸引力越来越强,几乎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我完全是遵循着一种本能在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竟然把两个阴差甩出去老远。 不久后,我在一座看起来有些年代的老旧楼房前驻足,楼房上用红色灯带歪歪扭扭的拼凑出两个字儿——旅馆。 就是这里在吸引我,趁着两个阴差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我在端详这个地方,莫名的觉得熟悉,却不知道因由,也没敢贸然走进去。 楼房前,一个老人坐着小马扎,大半夜的仍旧守在马路上,很是怪异,脸膛子黑漆漆的,面无表情的垂着头,也不知在思索什么,身上穿着老旧中山装,带着前进帽,衣服很脏了,路灯下油光锃亮。 这应该是个人! 我看见了老人的影子,可……正常人谁会大半夜的在这里守着? 这时,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小青年贼眉鼠眼的来到老人面前,压低声音问道:“大爷大爷,你这儿有那个没?” 老人抬起了头,我这才看到,他的一双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瞳孔,把那小青年都吓了一跳,忙挪开了一些,老人这才低声问道:“有啥?” 小青年的脸上挂起了笑容,不过笑的极其猥琐:“小姐哇,有没有?” 老人的白眼珠子在眼眶里滚动,似乎在盯着小青年看,让人不自禁的担心那眼珠子会不会直接掉出来,声音几乎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面无表情的说道:“嗯,有了,后院有条母狗。” 小青年被怼的一张脸都绿了,怒道:“你这大爷咋这么个说话……” 不等他说完,老人不耐烦的低吼道:“滚!” 小青年被吓了一大跳,忿忿看了老人一眼,一转身离开了。 打发走了小青年,老人终于转过了头,白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心头一跳,直觉告诉我——这老人绝对能看见我! 打量我片刻,老人挑了挑眉,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笑道:“呵,一晚上没白守,来了个有意思的。” 说罢,他冲我勾了勾手指头,唤我上前,这才凑到我跟前瞧了又瞧,满身的老油味很刺鼻,让我不由自主的想离他远一点,因为那气味似乎对我有威胁,浑身发毛,隐隐作呕。 老人反应很快,不容我退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笑眯眯的问道:“家里还有长辈没有?”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有长辈就不怕住霸王店。” 老人摇头晃脑,似乎很满意,睨了眼张牙舞爪追来的两个阴差,以一种极具诱惑的口吻说道:“是不是不想下去?不想下去就对了,下面可不好玩,你们现在这人,哪个身上还没点毛病,真下去了就得和你们清算喽,上刀山下油锅那都不叫事儿,能整的你喊爸爸的招儿多的是,不过不要怕,只要你在我这里住店,保准没人能带走你。” 我眼瞅着那两个阴差距离我越来越近,急得都要跳起来,可无论怎么挣扎,就是甩不脱这老人的手,无奈下只能匆匆说道:“成,我就在您这住店还不行吗?” “得嘞!” 老人一把把我推进院中,道:“二楼左转第一间是空房。”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老人怪异的很,兴许还真能保我这一晚上的平安,我不敢驻留,立即向前跑去,刚到楼门前,老人却忽然在后面叫了我一声。 “忘了提醒你了,我这住店不要钱,至于要什么,明天早上让你家长辈过来,详谈!” 老人笑眯眯的,怎么看都没憋好主意,说道:“如果你家长辈不应允,我这儿最不怕住霸王店了,你留下来给我干活儿还债就成。” 不怕鬼差、能庇佑阴魂的客栈,不收钱却另有条件,不应允就卖身…… 这一系列联系在一起,让我心头悚然一惊,有了某种猜测,打了个冷颤,连忙仔细端详四周一切。 却见,老旧楼房门前栽着五种截然不同的树,分别是——柳树、桑树、槐树、大叶杨、苦楝。 而后我又匆忙看了眼老旧楼房,屋檐不是向下倾斜的,而是向上微微翘起…… 果然如此! 我苦笑一声,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地方,想不到竟然真的存在……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那小子真帅 这是个从来都不纯粹的世界,在活人的世界里会有游走于法律和犯罪之间的存在,而在死人的地盘上,也有这么一个地方徘徊于阴阳之间的灰色地带。 这种地方就是阴人客栈,客栈的主人,叫做摆渡人。 死人进阴人客栈,多是有执念不散,不想去下面,于是在这里避开阴差。 活人进阴人客栈,皆有不可告人的诉求,或求财,或延寿。 但这并不是什么善地,是与恶魔的契约,一切皆有代价,想得到就必须付出,付出什么,全看摆渡人的心情。 这只是一个传说,我曾在某一位老祖宗的手札中见到过,一笔带过,没有深说,尤其是关于摆渡人,更是讳莫如深,通篇只用了两个字来描述——狠人。 我很肯定,我绝对是碰到了这种传说中的地方。 门前五鬼树,屋檐向上翘,不接雨水接天煞,如果我没猜错,地下应该还有一百零八柄金钱剑倒插,星罗棋布,这是典型的九阴地宫局,不是阴人客栈谁敢设这种专门接引死人的局?我来此之前有过莫名的冲动,应该就是受到了这里的接引! 想通这些,我脸色难看到极点。 “那小子,不进去等死呐?” 老人慵懒的声音传来,他背对着我,不曾回头,自顾自的说道:“阴差马上就来,你该不会是想杵在这儿,然后让我告诉阴差我没看见你?你要想这样也没事,大不了和阴差打一架,但另收费,就怕你家长辈会活活气死。” 我心一横,转身遁入老旧楼房里,打定主意天一亮让老人联系我爸,摆渡人从不提客人满足不了的要求,既然开口,就说明一定有,权且就当两相害取其轻了,总比老卫家绝后强。 走廊里很昏暗,没有点灯,只有旧社会时的油灯,里面也不知道添了什么油,燃起的火苗竟是惨绿色的,上面黑烟袅袅,墙壁上都挂满了黑灰。 我深知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敢驻留,趟着生满青苔的楼梯摸黑匆匆上了楼,很快寻到老人说的房间。 房门并未上锁,我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黑黢黢的,一股难言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那味道就像是一大堆死耗子烂在了一起,钻入鼻腔后有点上头,纵然我已经变成纸人都受不了,熏得两腿都打摆子。 吱呀! 忽然,不远处一扇门开了。 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油灯散发出的惨绿火光下,我隐约看见那似乎是一颗脑袋,很小很小,就像是风干的橘子一样,脸正对着我,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它似乎笑了,这一笑,五官终于分开一些,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满脸的绿毛…… 我浑身一个激灵,哪里敢和这主儿对视?也顾不上房间里的气味了,立即钻进屋里“嘭”的一下关上房门。 屋里很黑,我背靠着门用了很长时间心情才终于平复一些,哆哆嗦嗦的摸着阴湿的墙壁走了进去。 这里的格局还真的和酒店差不多,不过更加简陋,黑暗中我隐隐约约看见有一张床,上面被褥乱成一团,床头有一盏油灯,然而我摸索半天也没摸索到火柴之类的东西,索性放弃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顿时感觉似乎坐到了什么,屁股下面发出“噗”的一声怪响,吓了我一跳,立即跳了起来。 嗤啦! 床头的油灯忽然燃起,惨绿色的火苗跃动,照亮全屋。 待我看清床上的情况后,脑袋“嗡”了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多了一个鬼,缩在被窝里,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长的吓人的头发散的满床都是,我那一屁股……好死不死的正好坐在了人家的头上,把一颗脑袋直接坐成了稀巴烂…… 虽然,我也不太理解,鬼的脑袋怎么会碎…… 反正,确实是碎了,花花绿绿一大滩,散落在旁边的一颗眼珠子还在咕噜噜的转着,似乎在看我…… 被窝在蠕动,一只苍白的手徐徐探出来,胳膊以一种活人难以想象的角度扭曲着,在一点点的把稀烂的脑袋聚拢在一起…… “啊!!!” 我浑身僵硬,一个大老爷们在极端的恐惧下愣是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想都没想掉头撒丫子逃命,然而房门像是从外面插上了一样,死活推不开。 “好弟弟,你跑什么呀?” 一道妩媚的女声忽然从我身后传来。 完了…… 我挺着僵硬的身体一点点的转了过去。 一个白衣女鬼赫然已经堵在我身后,长发一直垂落到脚后跟上,一张脸用碎片粘合好的瓷器一样,裂痕似蜘蛛网一样遍及各处,有些地方还有腐烂的痕迹,怎么看怎么狰狞。 “姐姐又不怪你,脑袋确实容易碎了点……” 白衣女鬼捏着嗓子,尽量用一种娇滴滴的语气和我说话,还“风情万种”的拢了拢头发,末了不忘对我抛个媚眼儿,只可惜眼珠子一转,眼球“咕噜”一下掉了出来,她匆匆接住,一下子摁了回去…… 这副模样,我实在是有点……不敢领教! 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下,我硬着头皮讪笑道:“那啥……姐姐,店主说这屋子没人住我才来的,不是有意冒犯……” “哦哦……” 白衣女鬼含混不清的应着,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我,漫不经心的说道:“出去一趟办了点事,回来的时候又没打招呼,你不用解释,姐姐懂,怪那老东西太贪。” 我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没啥事儿的话,我这就走,不打扰您了……” 呼啦! 阴风涌动,白衣女鬼瞬间飘到我面前,伸出苍白无血色的手指轻轻勾起我的下巴,笑道:“啧啧,小伙子真俊俏,既然来了,着急走干嘛?不如留下来陪姐姐?”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我现在是个纸人!! 纸人,在下面可是抢手货,在死人眼里俏的很,约莫是最好的玩物,烧个纸人可比烧纸钱靠谱多了,这才是真正的灵魂伴侣。 看着白衣女鬼那“大家都懂”的眼神,我从头凉到脚,这女鬼怎么看都不是个善茬儿,脑袋碎裂,那是死相,绝对是凶死的厉鬼,我一屁股把人家脑袋坐成稀巴烂却没弄死我,这摆明了就是贪图“美色”嘛! 大概是看我迟迟没有回应,白衣女鬼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下去,浑身冒起了黑气,一张脸愈发的狰狞了,就在我忐忑之时,她却忽然扭头看向了身后,冷冷说道:“滚出去,老娘才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就这点微末道行别在这儿卖,从你跟着这小哥儿进门时老娘就注意到你了,不想死就滚得远远的,这小哥儿是老娘的!” 呼啦! 一阵风从我耳朵旁掠过。 我已经怔住了,从这女鬼的话中我大概明白,似乎……有个东西一直跟着我! 我想到了半梦半醒间见到的那玩意,十有八九就是它! 发愣的工夫,白衣女鬼已经拖着我往房间里走了,她只是拉住了我的手腕,但力量极大,无论我如何挣扎惨叫都没有用,就跟拎小鸡崽儿似得,最后更是把我甩到了床上。 “小哥儿,这么快活的事儿你怕什么?” 女鬼站在床前轻笑着,一点点的朝我迫来。 咚咚咚! 这时,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 “吵什么吵?” 苍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是老人:“大半夜的,你们不睡别人还睡呢?各回各家,都消停的。” 女鬼终于停下了动作,她很生气,浑身黑气缭绕,扭头冲着门喝道:“老东西,老娘孤单了这么多年,找个伴儿也不成?赶紧滚!” 我眼都直了,这主儿谁啊,住在阴人客栈里还敢跟摆渡人叫板? 吱呀! 门开了。 惨绿的火光下,老人颤颤巍巍的走进了房间,笑眯眯的说道:“你找伴儿是真,不过,恐怕也不单单是想找个伴儿?” 女鬼“嗖”的一下贴到老人面前,几乎快与老人脸贴脸了,一字一顿道:“你什么意思?” “走,这小子身上的东西不是你能打主意的,我也不成,谁碰谁死,你别想给我惹下天大的因果,老子还想混呢。” 老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老了,也懒得和你练练,就跟你说一句,还有活着的呢,没死光!” 呼啦! 女鬼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从始至终,再没说一句话。 老人笑了笑,也准备走了。 这两位说话跟打哑谜似得,我一句没懂,只是隐约猜测到,我可能沾染上了大事,绝不是简单的闹邪,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这老人?连忙叫住了他,稍稍理了理思路,这才说道:“我知道您是谁,您大概也能瞧出我是干什么的了,不然不会问我的长辈,可惜我这礼官就是一个半瓶子晃荡的货,真不懂,您能跟我说说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吗?能救救我吗?还有……您刚才说,我身上有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人也不说话,绿光下的他眼神阴翳,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叹息一声:“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你的事儿我不敢掺和,在这睡一觉,明天让你家的长辈来赎人,然后立马滚蛋,咱们两清。” 这一夜鸡飞狗跳,我被吓得到现在魂不守舍,还想继续央求老人,可惜,他嘴很紧,真的是一句话都不多说,最后我没办法了,只能放弃,转而道:“那您能帮我联系一下我爸吗?我现在……联系不了他。” “明天就能联系了,老老实实睡一觉,天一亮让你爸来赎人。” 老人干笑一声,随即道:“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你怕是睡不着喽,嘿,我帮你一把……” 许是我纠缠的他烦了,他只是匆匆撂下这么几句话,然后手从袖筒里飞快探出,“啪”的把一道黄符拍在我脑门上,我顿觉天旋地转,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神秘租客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眼中看到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这里树木茂盛,明明阳光明媚,可气温却奇低,阵阵阴风在这里呼啸,吹的我瞬间清醒了。 “野外?”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惊疑不定的望着四周,一个个小土丘此起彼伏的横亘在树林里。 树皆是松树,土丘则大小不一。 我如何能瞧不出,这赫然是一片乱葬岗子?而且是有人“处理”过的乱葬岗子,松树排列有规律,如田垄一样,这是典型的化煞局,死人太多煞气太重才会这么种坟头树,能梳理地脉,让煞气平顺下来,不至于出凶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错愕后,我不明就里,昨夜的种种遭遇如刚刚发生一样,记忆很清晰,我自己明明是落在了阴人客栈,怎的一转眼却在乱葬岗里醒来了? 一张黄纸符就落在我脚下,正是摆渡人拍在我脑门上的那一张,似乎在告诉我,一切并不是梦境。 然而,就凭我肚子里那点东西,远远无法解释眼前这一切。 “算了,不管了,先弄清楚这是哪里!” 我叹息一声,挠了挠头,可就是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让我怔住了。 头发? 我又摸了摸脸颊,整个人被狂喜笼罩,我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人,是活生生的人,有体温,会呼吸,不再是画着俩大红脸蛋子,笑的就跟便秘一样的纸人! 很快,我想到了摆渡人昨夜说的话,这一切……他似乎早就料到了? 我按捺下喜悦,渐渐冷静,心知事情肯定不算完,自从碰了那座七合墓以后诡异就接连不绝,种种遭遇在告诉我,我似乎卷进了一个天大的漩涡。 思索片刻,我还是决定立即回家,目前我爸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不再驻留,开始在这片乱葬岗里转悠,尽头是一道青砖墙,将这里圈起来,像是一片陵园,砖墙上插满了玻璃碴子,我刚刚爬上去就被放了血,根本无法从这里直接攀过去,不过在爬上墙头的瞬间,我瞥见了外面的情况,完全是一片荒地,只有一溜五鬼树贴着墙根排列。 这种发现让我心头大为触动,产生了一种猜测。 “难道说……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阴人客栈?只是,所谓阴人客栈,晚上是客栈,白天是坟地?” 我打了个哆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语道:“阴人客栈很特殊,风水格局极为考究。传说中,这种地方的格局自成八卦,必开两门,门后有大屋,一座阳宅,一座阴宅。阳宅坐北向南,门朝南开,走的是活人,阴宅坐南朝北,门朝北开,走的是死人。如果不小心走错,大祸临头!” 这仅是一些传说,有多少成分是真实的我也不确定,反正写下这些的那位老祖宗字里行间就差写上有待考证四个字了,不过这等时候我也管不上那些了,稍稍辨认了下方向就朝南奔去,不久后还真见到一座大屋,跟旧时的砖瓦房一个模样。 我隔着大老远一眼望见摆渡人搬着小马扎坐在老屋门前,正昂着头与两个人说话,其中一人我认识,赫然是张歆雅,另外一人比较古怪,穿着古人才穿的长袍,头发很长,相距太远,瞧不清具体面目。 “她怎么来这里了?” 我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了很多,譬如这女人昨夜对付我的手段,虽然惊恐,但思路极其清晰,几乎是往死里整,还有,昨夜我变成纸人后,活人早已看不见我了,而她却能看见。 可惜,昨夜鸡飞狗跳,我惊魂未定,哪里有工夫去思索她?此时惊觉,立马发现了这位“租客”的不同寻常。 一个白领,怎么懂这些? 似乎经历了昨夜的事情后,就连我身边的人都一下子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了。 “哟呵,正主儿来了!” 这时,摆渡人忽然拔高了声音,扭头对着我这边大声吆喝道:“那小子,还在那儿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见客,这儿有人要砍了你!” 其实,完全不用他吆喝,张歆雅身边那人早早就注意到我了,正昂头看我,相距甚远,我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像刀锋贴着我的血肉在剐蹭一样,盯得我浑身发毛,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他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漆黑深邃,满头黑发披散,剑眉入鬓,有种英气,似画卷中的古人。 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长成这样,本是美女的张歆雅站在他旁边都有些黯然失色,他一声不吭,一直在默默打量着我,竟盯得我双腿不由自主的打摆子,下意识的往摆渡人那里靠了靠,仿佛这就是一头洪水猛兽,摆渡人都比他善良很多。 这仅是一种直觉,发乎于本能,无法自持。 “卫惊蛰?” 张歆雅开口,总算打破了这种让我窒息的沉默,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我,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苦笑了起来,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她。 “嘿嘿,有意思了,居然还是熟人。” 摆渡人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昂头看向那男子,笑眯眯的说道:“您这位外甥女好像差点意思啊,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呢!” 男子不吭声,仍旧在上下打量我,倒是张歆雅嘴快,浑然不怵摆渡人,张嘴就来:“死老头子,笑的就跟老太监似得,什么意思嘛!” “啧啧……” 摆渡人砸着嘴巴,把我扯到前面,道:“你不是嚷嚷着要砍了昨晚吓你的小鬼吗?这个就是,你倒是砍啊!” “你放屁!” 张歆雅怒道:“他是我朋友,好端端的怎么是鬼……” 她话没说完,身边那男子忽然伸手拦下了她,轻声道:“确实是他,鬼画皮,活一半,死一半。” 张歆雅不说话了,和我大眼瞪小眼,看她那样子,约莫跟我是一个心思,我瞧不透她,此时她也看不懂我了。 “这孩子,我带走了。” 男子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挪开了,他话不多,看着摆渡人淡淡说道:“我有用。” “这可不行。” 摆渡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撇嘴道:“这可是一个礼官,虽然是个半吊子,但家里还有明白人呢,值老鼻子钱了,我种下了因,还没收割果呢,哪能让你带走呢?” 男子垂头看着摆渡人,轻声道:“要不,我们走上两招?” 摆渡人浑浊的双眼瞬间眯了起来,原本佝偻的身子都一下子挺直了许多,这个看起来黄土都埋了脖子的老人这一瞬间身上折射出很恐怖的气势,让我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他盯着男子看了很久,才嘶哑着喉咙一字一顿说道:“你这算是欺负我吗?” 男子不动声色,但鼻腔里却轻轻挤出了一个“嗯”字。 老人的脸瞬间变的很难看,原本黝黑的脸膛子愣是憋成了紫红色,比吃了屎都难受,大概他也没想到男子会这么直接的承认,就差拿鞋底子照着他脸上“啪啪”狂抽了,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与男子对峙片刻后,身躯一下子矮了下去,道:“一定要搞的这么难看吗?” “这事太大,一定要这样。” 男子看了张歆雅一眼,古井无波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温情,轻声道:“她也沾上了,根儿在这孩子身上。” “你算欠了我一个情!” 老人大喊道:“这是底线,要不咱俩就走两招!” 这回,男子终于点了点头,我分明看见这糟老头子的胸膛一下子塌了下去,明显大大松了口气。 一时间,我看这男子的眼神变了。 能让摆渡人忌惮,这位……怕是有大本事! “跟我走。” 男子对我说道:“保你性命!” 我一听这个,哪还会犹豫?屁颠屁颠跟了上去,不过心里难免有点虚,离开之前偷偷看了摆渡人一眼。 老家伙一双眼睛血红,就跟择人而噬的野兽似得,说不出的狰狞,冲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用嘴型说道:“是债,就得还,他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回头爷爷再去找你清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老东西八成是把气撒在我头上了,日后只怕有的纠缠……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鬼化妆 离开乱葬岗后,男子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的在前面带路,我默默跟在后面,心里有很多问题却找不到机会询问,最后没办法,只能拉着张歆雅旁敲侧击的了解情况。 毕竟,这是我唯一的熟人,虽然现在我也有点看不透这位熟人了。 我们两人一碰,许多事情有了眉目。 说到底,她来这里,完全就是一个乌龙。 男子是张歆雅的老舅,名叫张道玄,是一个真正的道士,真说起来,人家张歆雅也算是根正苗红的玄门人家,受到她老舅的熏陶,多多少少懂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昨夜,她正是用她老舅教她的一些“小窍门”把我整的死去活来,不过她虽然生在这样的家庭,却和我差不多,关于鬼神之事,听得多却没真正见过,昨天晚上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吓得不轻,逃出去以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她老舅。 恰巧她老舅正好就在太原办事,很快找到了她。 据张歆雅所说,她老舅看过她的情况以后,面色格外凝重,其他的也没有解释,直接拉上她就去了店里,那时我已经被鬼差撵的逃走了,她老舅本事也大,随手用黄纸捏了个纸鹤,那纸鹤就一路领着他们满世界飞,直到……追到了乱葬岗! “谁知道你就是那只小鬼?” 说起这些,张歆雅仍旧忿忿不平,恶狠狠的丢给我一个大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差点儿把老娘吓尿!” 她大概是回想到了自己昨晚只能用“彪悍”来形容的行为,又有些不好意思,狠狠剜了我一眼,脸倒是红了,再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至于她为什么能看见我,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也问过她老舅,对方不肯说。 说话的功夫,我们已然下了山。 山下,一辆红色越野车停着,是张歆雅的车。 上车后,张道玄靠在车座上休息片刻,终于开口了,扭头对我说道:“你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心里应该有些猜测?仔细说说,一点都不要遗漏。” 我点了点头,略微捋了捋思路后,从邢伟爷爷的怪事开始说,再到那座七合墓,甚至是那个扒在我身上的东西,事无巨细,全部交代的清清楚楚。 张道玄一直在默默的听,也不发问,等我说完后,他闭上了眼睛,如同睡着了一样,呼吸声很均匀。 “前辈?” 我试着喊了一声,见他眼皮子动了动,这才忙问道:“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化妆。” 张道玄眼皮都不带睁开的说道:“又叫鬼画皮,画在鬼身上,鬼披人皮,不惧阳光,青天白日可害人,可如果画在活人身上……” 说到这里,他薄薄的嘴唇扯了扯,似乎是笑了。 我被他这神情弄的心里直突突,追问道:“画在活人身上会怎么样?” “那就是活死人!” 张道玄睁开了眼,冷笑道:“一半死人一半活人,白天是活人,晚上是死人,七七四十九天擦不掉,就永远是死人了!” 我听得心里直抽搐,这种邪事还是头一回听说,再看张道玄,那张本就俊美的脸蛋在我眼里都泛起了圣光,就差背后插俩小翅膀了,活脱脱就是一救世主的样子,满含希冀的问道:“也就是说,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擦掉,我还能活?” 张道玄不说话,我心里忐忑的厉害,觉得喉咙都有点干涩,砸砸嘴,又道:“前辈,您可一定得救我。” “听话能活。” 张道玄只说了这四个字,一指前方,面无表情的说道:“指路,我们去那座墓看看。” 我还想多问几句,可惜,张道玄一句都不肯多说了,但有他这一个承诺,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能活”两个字仿佛成了某种信念烙印在了我心里,让我整个人都轻松了太多。 重返那座七合墓时,已经是黄昏时了。 夕阳下,墓堆泛起一层妖冶的血色,整座墓大变样,墓堆覆土殷红如血,而且十分松散! “有人动过这座墓!” 我惊呼,围着七合墓转了好几圈,求助似得看向张道玄,道:“我来这里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墓土被翻过!” 张道玄一手排开我,快步走向坟堆,捏起一撮坟头土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随即从宽大的袖筒里摸出三支黄色的小旗子插在坟头,这才在坟头盘坐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咔嚓! 毫无征兆的,三支小旗子拦腰折断。 张道玄的脸色凝重到极点,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七合墓,仿佛在重新认识这座墓一样。 不久后,他口中徐徐吐出三个字:“请祖器!” 张歆雅闻言立即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木盒子,仿佛这是什么极端重要的东西一样,端在头顶,神情虔诚,恭恭敬敬的送到张道玄面前。 我扯着脖子看,对这东西很好奇,只见张道玄对着木盒子郑重无比的拜了三拜后才打开,里面用黄布包裹着一样物件,拆开黄布后,是一把黑乎乎的古剑,模样似先秦时期吴越一带的贴身佩剑,应是青铜材质,只是上面生满锈迹,隐约可见一面雕刻着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另一面则是些稀奇古怪的纹路,似乎是云纹,但拼凑起来仿佛组成了一个个的人形,有打坐的,有站立的,形态不一。 李道玄持剑,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满头黑发乱舞,有种时空的错乱感,当真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凝神注视古剑片刻,并指在那剑身上轻轻一擦,也不见手指割裂,却在上面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古剑亦泛起诡异的殷红,下一刻,他轻喝一声,狠狠将手中剑刺入坟头。 我屏息看着眼前这一切,明明没有看见或听见什么响动,偏偏李道玄如同遭遇重击一样,古剑瞬间被弹了出来,他持剑“蹬蹬蹬”连续后退,面色苍白了三分。 “快看,坟头出血了!” 张歆雅失声惊呼,手指着坟头刚刚被剑刺过的地方,如在人身上开了个透明窟窿似得,黑红色的粘稠血水“咕咚咕咚”从里面汹涌而出,有一股腥臭味在弥漫,腐臭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犹如许多制作鸭血的作坊里的气味一样。 “走!” 张道玄轻叹一声,将古剑重新包裹起来放入木匣,很干脆,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前辈……” 我连忙追了上去,迟疑良久才问道:“这就完啦?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我吃不准情况,他们把我身上的事说的很大,结果到头来“噗”的一下子就完了?可要说没完,那坟里流出的血却是真真实实的,张道玄那一剑似乎斩杀了什么东西。 张道玄轻轻摇了摇头,难得的多和我说了几句:“此事的凶险程度你难想象,方才只是试探,知道了几分深浅,不可过多纠缠,否则是平白枉送性命,我需要做点准备,如此才周全,你和歆雅的事情,要解决只怕得下墓了。” 说此一顿,他忽然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古怪,轻声道:“这倒是正中要你命的那位下怀,它派个跳梁小鬼来折腾你,最终的目的还是让你回到这墓里,谁让你拿了它的东西呢?鬼画皮,谁画的只能谁来擦,画法太多,不一样的画法有不一样的解法,胡乱去解,只怕你会立即一命呜呼,单从你的症状上,谁也无法断定它到底用了什么画法。”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拿了东西”这个说法,可我思前想后,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拿了什么,从始至终就是在坟头动了一铲子而已,最多就是带走点土屑,墓里的东西再凶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就要人命吗? 我深知这当中必定有隐情,追问张道玄,他也不说,对此讳莫如深,与摆渡人的样子如出一辙,仿佛说了就会招惹上什么事情一样。 无奈下,我只能放弃,又问及张歆雅的问题,这就更玄乎了,我实在不明白这事怎么能和她扯上什么联系,她又没来过这座七合墓,难道就因为喷了我满脸血就能扯上联系? “这不是你的问题……” 张道玄摇头叹息,睨了眼不远处的张歆雅,眼中有联系,轻声道:“你只是一根导火索,该来的还得来,要怪,只能怪这孩子太过命苦。” 说话的功夫,我们上了车。 “先回太原。” 他如此安排道:“明天带我去你同学家里看一看,有些事情我需要再次确认一下。” “那今天晚上呢?” 我比较关心的是这个,瞅了眼天色,夕阳已经被山头遮住了一半儿,眼瞅着就要落山,莫名的让我有些慌,道:“晚上我该不会……” “你说呢?” 张道玄直接打断了我,似笑非笑,道:“今晚你和我去办点事,还有一档子事儿没有了结,正好用得上你,就当是我帮你解决问题的报酬了。” 一听这个,我更虚了。 得,不光变纸人,看样子还得主动去惹事啊! 就张道玄这样的,他能有什么事儿?指定是去招惹死人! 偏偏我还巴着他活命,愣是连个拒绝的字儿都不敢提,只能祈祷今夜平安无事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上身 夜幕,一点点的笼罩大地。 我身上渐渐开始出现异常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那种冷意与天气无关,发自于骨髓里面,贯穿四肢,让我的身体渐渐趋于麻木,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一样。 而且,我的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白皙,到最后近乎于透明一样。 当天地间的最后一缕光线被黑暗吞没时,我的双手直接变得煞白…… “果然又变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都没敢对着镜子看,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变成纸人,可这次是眼睁睁的目睹了这个过程,实在是瘆得慌。 张歆雅顺着车内后视镜瞄了一眼,正巧看见了我这个样子,手一哆嗦,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来回摇摆,差点直接撞到护栏上面,好在这个时间点没什么车辆,不然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恐怕是无法避免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可就是习惯不了……” 张歆雅摇了摇头,有心想形容一下内心的感受,可又说不出来,一副很酸爽的样子,道:“不过,你能不能往旁边一点,我看见你就忍不住想打死你,你不死总是浑身发毛。” 我忙往旁边挪了挪,倒不是听张歆雅的,而是旁边坐着一个张道玄,这人身上有一股难言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又看不见,但却真实存在着,就像是气场一样,当我变成纸人后感觉尤为强烈,让我心惊肉跳,本能的觉得离他远点会比较安全。 好在,张道玄也没说什么,甚至都懒得看我一眼。 重返太原时,已经是午夜子时,不过我们并没有返回店内,而是在张道玄的指挥下直奔距离汾河公园不远的一座高档住宅小区。 来这里,自然是让我帮他办事的。 用张道玄的话说就是,万物之道,在于平衡,无亏无欠才叫平衡,我身上惹的事是我的劫,他和我无亲无故,帮我化解虽然是在救自己外甥女的同时顺手而为,但我终究是欠了他的,既然欠了,那就得还,帮他办这件事是行天道。 那些说辞,玄之又玄,我理解有限,仅知的那点事还都是我爸曾无意间告诉我的。 他曾跟我提及,说真正的道士讲究清静无为,每个道士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一面装着自己的道心,一面装着苍生,乱世的时候匡世救人,盛世的时候退隐修心,要说本事是真的有,但脾气很古怪,现在是盛世,大多道士都当了闲云野鹤,只有极少数会在特殊的时候选择入世,去化解一些事情,但不是为钱,好像还是为道心,要化解冥冥中的一些东西,我爸说的含糊其辞,我也懵懵懂懂没听明白。 总之,真正的道士要是看事,不论贫富贵贱,事情找上他就接了,但事情结束了必索报酬,有可能是一餐饭,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但绝不要高价,好像也是为了平衡,约莫与我此时这种性质差不多。 我爸说,索要报酬,是因为他们干涉阴阳,必须师出有名,有人雇佣这恰恰是个很好的由头,否则因果太大,承受不起,报酬点到为止,绝不多要,是因为积善业,平魔性,要的太多沾了铜臭道心就坏了。 我想,张道玄大概就属于那种因为一些原因短时间内入世的人,我们要处理的事也不是他自己的事儿,而是和他有缘之人的。 我默默跟在张道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直都在思索他这个人,也不知为何,总是对他有种强烈的探知欲,仿佛那是一扇门,如果能推开,将会看到全新的世界。 张道玄自然不知道我的种种心思,在前面默默带路,很熟悉,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让我都不自禁的有些忐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儿能难住这个连摆渡人都不敢正面叫板的主。 不久后,张道玄在一栋居民楼下驻足,扭头对我说道:“一会儿上去了,你听我吩咐,看到了什么第一时间和我说,今天晚上,你就是我的眼睛。” “看什么?” 我忍不住询问道:“难道是看鬼?” 说到这里,我都笑了,现在我自己就和鬼没区别,在这甥舅俩面前跟大活人没区别,无处遁形。 “应该不是鬼,不过,也有可能是鬼。” 张道玄轻叹一声,我还是头一次看他脸上出现了这种无奈,道:“魑魅魍魉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最擅隐匿,即便是我这样的人也无法看到,有时甚至连它们的同类都不行,它们想让谁看到谁才能看到。” 说完,他径自上前通过开锁电话机和事主家联系。 我抓了抓头,经他这么一说,我又不太明白了,如果连同类都看不见的话,那我来这里干嘛? “别问了,一会儿你上去就知道了!” 张歆雅提醒了我一句:“虽然我没有接触过这户人家,但我知道他们找上我老舅已经很长时间了,我老舅基本确认一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可用了很多办法,始终无法确认到底是什么,甚至都没有看到过对方,为了这件事,我老舅专门跑了好几趟太原,一直无解,几乎都快成了他的心魔了,可能……你让他想到了什么办法!” 说话的功夫,张道玄已然联系上了事主,楼门打开,他轻车熟路的带我们直接上楼找到了事主的家门。 开门的是个妇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双目有些无神,看起来很焦急,脸颊两侧都深深凹陷了下去,可见她自己最近过并不舒坦,不过在看到张道玄后,明显大大松了一口气,眼神里有了些光彩,轻声说道:“先生,您来的正好,今天晚上孩子又哭个不停,刚刚才哄好……” 说话时,妇人让开身子,忙把张道玄和张歆雅两人迎了进去,她明显是看不见我,在我刚要进去的时候恰巧顺手关上了门,我那颗硕大的脑袋恰好被夹个正着,典型的脑袋被门夹了,力道极大,门都弹开了,伤害值爆高,然后她还不罢休,轻“咦”一声,把我堵在门前,准备再次拉门夹我一次。 这一幕倒是差点没把张歆雅笑死过去,憋得一张脸通红,好在还算有良心,拦下妇人,把我拉进房门后才顺势关上了门。 这是一套典型的三居室,除了妇人外,只有他的丈夫和孩子了,那是一个年纪看起来比妇人要大一些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最多八九个月,哭的脸蛋通红的孩子。 待我进门后,那孩子歪着脑袋,满是好奇的打量着我,让我心里一动,心知这孩子应该能看得见我,老话说的不错,一些年幼的孩子果真能看见鬼神之流…… 这一会儿的工夫,我已经从张道玄和这对夫妻的谈话中大概猜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这对夫妻,丈夫名叫张伟,他的妻子叫魏欣,而事情的主角儿,正是他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每到夜里就哭闹不停,而且哭闹的极凶。 其实,孩子夜哭应该是挺常见的事情,这孩子之所以闹到这一步,是因为他一出生就开始夜里哭闹不停了,许多做了父母的应当知道,新生儿出生初期正是大脑发育的时候,除了吃饭,基本没日没夜的都在睡觉,那时就哭闹不停算是异常状况,早早就引起了这对夫妻的主意。 最初,他们怀疑孩子是不是生病了,也带着去了很多医院,找了很多大夫去看病,然而无论是孕期检查还是医院里对孩子检查,全都显示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宝宝。 后来,无意间他们听小区里的大妈说起,孩子如果夜哭不停,极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纠缠,毕竟孩子阳气弱,极容易沾惹这些东西。 那时这夫妻俩就开始半信半疑了,伴随着孩子的不断长大,也确实发生了一些怪事。 譬如,孩子灵智初开时,总会莫名其妙的对着一个地方傻笑,甚至手舞足蹈。 再比如,家里的洗手间里总能听到脚步声,而且,同样的大米蒸出的米饭,有时很好吃,有时……却如同嚼蜡,没有任何滋味! 这些怪事接连不绝,夫妻俩终于开始正视起来了,他们家境殷实,人脉不错,多方打听,最后找上了张道玄。 有了这些前提,都不用张道玄去说,我都能确定,这十有八九是闹凶了,光是米饭忽然变得味同嚼蜡足以断定。 据我所知,鬼神吃饭,不是真的吃饭,而是吃饭里的精气,一股脑儿把精气吸个精光,那米饭自然也空有其形,实际上所有精华全部流失了,香味、营养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了糟粕。 这时,张道玄与夫妻二人短暂聊了几句后,忽然看向了我,并且使了个眼色。 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趁着刚才的工夫早已把整个屋子转悠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张道玄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转过头又低声和那对夫妻说了几句话,张伟犹如片刻后,终于还是把孩子放到沙发上,与妻子一起去了卧室,关上房门,将这里完全交给了张道玄,可见他们十分信任张道玄。 “现在怎么办?” 那对夫妻一走,我就没什么顾忌了,开口询问道:“是不是那东西逃走了?” “不会,如果他真的怕我,早已罢手,不会还继续在这里纠缠。” 张道玄叹了口气:“如果连你也看不见的话,我猜测,可能只有这孩子能看见那东西了,你……会上身吗?” “应该会?” 我不太确定,询问道:“是不是从这孩子身后把他架起来,与他之间保持三寸距离?” “那是附身,附身和上身是不一样的。” 张道玄道:“所谓附身,便是阴人趁着阳人不备,瞬间从身后偷袭对方,用脚尖把对方的脚垫起,等同于架起了对方,将之控制,说到底就是控制了一具肉身。而上身,则是你直接钻到这孩子的身体里面,几乎与这具身体融合,能看到他所看到的,感受到他所感受到的一切!” 我大概明白张道玄到底要我干什么了,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直接找出那个东西? “可是……我不会上身啊!” 我苦笑道:“好像这个比附身要难,而且,这是个孩子,我该不会把他整坏?” “不会,有我在,自然会保这孩子无恙。” 张道玄摇了摇头:“如果这是个成年人,你要上身还真的很难,是与对方的意志搏斗,摧毁对方的意志,趁着神思恍惚的时候才能入主对方的身体,可这是个孩子,你只消与他认真对视片刻就好,这也是为什么那么脏东西喜欢找上孩子的原因,魂不全,太薄弱,好下手!” “我先试试……” 我心里难免犯嘀咕,而且有点抵触这种事儿,在我的意识里,我还是个大活人呢,却要去干魑魅魍魉才干的事儿,总觉得怪怪的,不过在张道玄犀利的目光注视下,我有天大的不乐意也只能忍着,一步步朝那孩子走去。 那孩子此时倒是不哭闹,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一直看,偶尔还会冲着我笑,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竟让我生出了一些罪恶感,迟疑良久,才终于徐徐抬起头,目光迎上了那孩子的双眼。 这时,一阵没来由的毛骨悚然之感忽然将我笼罩,下一刻,一股诡异的力量毫无征兆的降临到了的我脖子上。 张道玄许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蹙眉追问道:“你怎么了?” 我浑身绷的笔直,感受着脖子后面的那股力量,十分难受,徐徐扭过头,有些艰难的冲张道玄说道:“有人……在后面拉我!” 啪! 我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响声从我右脸上传来,剧烈的刺痛感让我的灵魂都在颤抖,一个趔趄朝旁边栽了去。 那动静太响亮了,绝不仅是我,就连张道玄和张歆雅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他娘的扇我?!” 我捂着脸,打人不打脸,莫名其妙挨这一记大嘴巴子我也一时间也有点毛了,浑劲儿上来了还真不怵什么,大吼道:“有本事滚出来!” 然而,四周并无动静。 倒是张歆雅的面色很诡异,指了指我的脸:“你脸上有个鞋底印……”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灵 鞋底子…… 我捂着脸,那股刺痛还在,似乎用了某种邪法,不打皮肉,专打魂魄,痛感有增无减,刺激的我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得,心里有一股戾气在“噌噌”往上蹿,身上不知不觉冒出了黑气,丝丝缕缕,附着在表皮。 “不要冲动。” 张道玄无声无息间出现在我身后,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现在与死人无异,最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莫要因怒化成厉鬼,到那时大罗金仙来了也无济于事,不能施救。” 他看似风轻云淡,实际上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极其沉重,我感觉犹如背负了一座大山一样,压制的我一动不能动,更有一股凉气窜入我体内,似有抚平情绪的作用,很是神奇,让我渐渐平静下来,黑气也收敛了。 “阁下在我面前如此出手辱人,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张道玄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有丝丝缕缕的寒光闪烁,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跺,看似没使什么力气,然而脚掌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却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如敲钟一样,震得我眼冒金星,能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气浪在地上翻滚。 偏偏,无论是张道玄还是在张歆雅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大概明白,这一脚完全就是针对死人的! “去!” 张道玄忽然一声轻叱,将浑浑噩噩的我一把拎起,直接丢向沙发上的孩子。 好在我的反应速度还算不错,在压到孩子之前,双手忙撑住了沙发,视线自然而然的迎上孩子清澈的双眼。 这一刹,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那孩子的双眼化作了两轮漩涡,有着可怕的吸附力量,扯着我直接钻了进去。 我坠入了茫茫黑暗中,不知身在何方,但能感觉自己在极速下坠,一道人影在我眼前一晃而过,虽然很快,但我还是瞧清了,那分明就是那个孩子,他在黑暗里冲着我笑。 下一刻,黑暗撕裂,我已然进入了这个孩子的身体,借着他的双眼看清了四周的一切。 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寿衣,头上戴着瓜皮小帽的老人,面容清癯苍白,颧骨突出,手里拎着一只黑布鞋,正佝偻着身子向门外跑去,他似乎受创了,摇摇晃晃,一瘸一拐。 毋庸置疑,这就是正主儿了,就是这老头子一直在缠着这个孩子。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瞧见了这老头子,我立马毛了,只要是个好老爷们被人拿鞋底子打脸就没法忍,也不管他是人还是鬼了,扶着沙发爬起来就要扑上去。 可惜,我忘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我正在一个孩子的身体里面!! 这个孩子连走路都没学会呢,身上的骨头还很软,哪里能站起来? 这一发力,倒是“骨碌”一下子翻过了身,屁股一撅,直接拱到了地上,摔得那叫一个清脆,疼的要命,感觉就跟从二楼上直接跳了下去一样! 这一眨眼的工夫,那老头儿已经跑到了门口,看样子是自知不敌,准备逃走了。 “在那!” 我强忍着疼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向门口,然而舌头打结,简单的两个字发音完全不标准,脱口而出的刹那变成了“咿咿呀呀”的叫唤,奶声奶气。 好在,张道玄是读懂了我的意思,眉毛一挑,手臂一挥,一道黄纸符从他宽大的袖筒中飞了出去,似一道利箭,钉在门上的刹那“轰”的燃起了一颗大火球。 那老头儿似乎极其畏惧这火球,怪叫一声,掉头又折返回来,都快拼了老命了,撒丫子狂奔,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丝半点,几乎化成一道乌光,我已经看不清的他的样子了,这副小身躯偏偏行动不便,小胳膊都跟不上他的速度,无法准确指出他的位置,眼睁睁的看着那老头儿撞上窗户,消失不见。 张道玄见我一顿乱指,大概已经猜到情况了,不再出手,上前在那孩子的身上轻轻点了几下,然后我就感觉到这具小小的身躯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排斥我,直接将我轰了出去,起初还是一道残影,落地就变成了纸人。 “跑了!” 我憋得够呛,此时总算是能说话了,一时间捶胸顿足,道:“这小孩的身体太不好使了,根本没办法准确指出他的方向,这下可好,那老家伙跑了,再想捉住可难了!” “不一定。” 张道玄倒是很淡定,且非常自信,道:“你且说说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我回想了一下,仔仔细细把我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说了一遍。 “那就对了。” 张道玄轻叹一声,道:“这不是鬼。” “不可能老舅?那东西穿过窗户跑了,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张歆雅插嘴道:“你曾经和我说过,人间有四凶最为常见,尸鬼妖魔也,其中,无论是尸还是妖魔,皆是实体,唯有鬼是介于虚实之间的,变幻无常,最是棘手!” “四凶是最常见的,并不意味着人间只有四凶为祸!” 面对自己的外甥女,张道玄明显有耐心了很多,解释道:“所谓凶煞,死后不宁,皆成于七情六欲,以至于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这人世间很大,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总会形成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其实,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论断,都是因为那东西轻轻一击就打的卫惊蛰浑身战栗,这是被伤了魂魄,世间能做到这一步的,唯有灵!” 这番话说的我都迷糊了,忍不住问道:“灵?鬼和灵不是一回事吗?” “世人不懂,才把鬼和灵混为一谈。” 张道玄说道:“鬼是鬼,灵是灵,灵成于鬼,但又高于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灵……应该算是一种保护神!” 他难得的多说了几句,经他这么一讲,我才明白了过来。 人是一种基于感情而存在的生灵,所以,人死之后,很容易会因为牵挂或执念而不肯入阴司,这样的鬼,十之八九都会成为厉鬼或痴鬼,但总有那么一些是例外。 有这么一种鬼,因执念太大,其情感动上苍,最终褪尽鬼性,只剩下神性,从此守护在所爱之人身边,这便是灵,类似于是保护神一样的角色。 然而,世间一切都是平衡的,得到了就要付出,灵亦如此,虽然守护在了所爱之人身边,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沉重的,从此不入轮回,人鬼神皆不见,就算是他们所守护的人,一旦年满十二岁魂圆了,也再看不见它们,独自守候在无尽黑暗中,听不见人间之音,在孤独里眺望所爱之人的背影,几乎和魂飞魄散了没区别! “正因为灵褪尽鬼性,只剩下神性,所以它打鬼的时候才会那么厉害!” 张道玄看了我一眼,难得的同情了我一波,因为那鞋印子还在我脸上,擦不掉,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痕迹,就像是用烙铁烙上去的一样。 “这么说来,这事儿咱压根儿就犯不上去掺和呀?” 张歆雅撇了撇嘴,道:“人家压根儿就不是要害这孩子,而是要保护这孩子。” “总还是要过问的,否则我放心不下。” 张道玄摇了摇头,说道:“褪尽鬼性,永堕黑暗……灵的形成太难了,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才能铭感上苍,那种执念……会很可怕,难以想象,我担心这件事情背后可能另有隐情!” 说完,张道玄去了卧室,将张伟夫妇俩唤了出来。 张道玄仔仔细细的把我看到的那个老头儿的相貌形容了一下,这才询问道:“我想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老人到底是谁?这很重要!” 张伟听后,蹙眉起身去了卧室,不久后拿着一个相框出来了,指着相框里的照片询问道:“你们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照片里的人确实是那个老人,不过,这张照片明显是那个老人年轻的时候留下的。 我确认后直接告诉了张道玄,张道玄这才冲着张伟夫妇点了点头。 张伟听后,一拍大腿,唉声叹气道:“那是我爸,一年前去世的!” 他老婆魏欣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嘀咕道:“这老爷子怎么回事,我们也没亏待他呀,怎么死后还回来缠上了咱们孩子!?” 张道玄目光熠熠的盯着这对夫妻,眸光很犀利,眼中有质疑,又有别的东西,总之很复杂,不过他藏的很深,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道:“先别着急,确认这老爷子是你父亲就行,我这里恰好有一法子,兴许能让老人现身,前提是他愿意见你们,这是你们的家事,我觉得还是你们自家人好好聊聊比较合适,万一他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父子一场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张道玄话里有话,他神情诡异,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却偏偏看透不说透,就像一个事外之人一样,在冷笑着扒皮,一层层的把真相扯出来。 张伟夫妻完全乱了方寸,自然没工夫思索张道玄这个人,张道玄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首先,张道玄让魏欣取来了一口大碗,里面盛了三分之一的水,又取出一根七寸长的银针让张伟分别刺破十根手指,每根手指挤三滴血落入碗中,不可多,也不可少,血入水中散开,很快便得了一大碗血水。 之后,张道玄摸出了一个黄纸叠成的纸鹤,那纸鹤上面写满了稀奇古怪的符号,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红绳,另一端放在了张伟手里,然后他就把纸鹤放进了那碗血水里,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碗口轻轻敲击三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碗中的血水一股脑儿涌入了纸鹤里,一转眼里面空空如也,那纸鹤竟然活了过来,在碗里扑腾着翅膀。 张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浑身都在哆嗦,满脸的不敢置信,轻声道:“我刚刚眼前黑了一下,看见一颗老歪脖子树,我爸正在树底下哭……” “你的血从他的血管里流出来,你的骨从他的身上拆下来,世间什么东西能浓的过这份情?纸鹤引路,神灵搭线,贯穿阴阳,去!” 张道玄轻声一叹,手指又在碗口上“叮叮叮”敲了三下,那纸鹤“扑棱棱”的煽动着翅膀直接朝门口飞了去,因为有门挡路,落在把手上不断轻啄房门。 “跟着它走,它啄哪里就开哪里,它落在哪你就在哪里停下叩头!” 张道玄在身后嘱咐了一句。 张伟忙开门,纸鹤扯着它立即飞了出去。 不得不说,这纸鹤真就跟活了一样,先出门,又进电梯,摆明了是要下楼,但走的路却是人能走的,比现在宣扬的人工智能要靠谱的多,这要是现在的导航的话,兴许领着人直接就从窗户上干下去了。 不久后,我们跟着纸鹤来到小区的绿化公园里,纸鹤此时似乎有些迷失了,一直在空中盘旋。 “有点意思,这个小区事儿还不少。” 张道玄眉毛一样,凌空对着纸鹤轻轻一弹指,纸鹤立即颤抖起来,一阵哆嗦过后,来了精神,“嗖”的一下飞入绿化林,速度比以前快了不止一筹,眨眼便飞到一颗生长的歪歪扭扭的老树前,落在枝桠上。 “就是这里! 张伟失声道:“我看见我爸就在这树下。” 张道玄一摆手,示意他噤声,又取出一张黑纸,手指在那黑纸上虚划了几下,这才说道:“老人家,我知你听不见人间之音,只能见人间之形,故而只能用这种方式向你传话。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是你的儿女?如今,他们家中不宁,这些事儿总要化解,不如接下我的法旨,速速现形!” 他每说一句话,那张黑纸上面就会出现一连串白色的古怪文字。 这种字我曾在家里的一本书上见过,叫做殄文,其实就是死人用的文字,据说有神奇的力量,寻常阴魂能看懂,却用不了,完全掌握这种文字的阴魂都十分厉害。 嗤啦! 张道玄手中的黑纸忽然烧了起来,灰烬集中朝老树下涌去,树上的纸鹤散发出血光,光芒笼罩下,一道黑影渐渐浮现出来,正是我见到的那个老人,他正在树下蜷缩成一团,低声哭嚎起来,那哭嚎声实在是太难听了,让人头皮发麻。 张伟被吓得不轻,面无人色,不过终究是他爹,很快还是鼓起勇气试着喊了一声:“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个儿子!” 老人忽然抬头,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神情狰狞骇人,一双眼睛怒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冲着张伟低吼一声,吓得张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若不是张道玄适时摁住了老人,只怕老人都扑上去了。 魏欣也被吓得不轻,不过她倒是比她老公胆大一些,壮起胆说道:“爸,你这可就不对了,我们又没有对不起你,你脑梗卧床不起了我们也没放弃你,花了那么多钱给你治,你自己一个人住,我们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花了大价钱给你请了保姆,天天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怎么到头来你反而怨恨上我们了,到现在还缠着我们不放?” “你还有脸提保姆?倒不如当初脑梗不治让我早点死。” 老人低吼,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平静了下来,那双因为暴怒而变得猩红的眼睛恢复清澈,不过里面一片空洞,仿佛精气神都死了一样,也不理会他的儿媳妇,就是定定的看着张伟笑了起来:“儿子,涉及到你自己的孩子,你终于不忙了吗?就像当初的我一样,你妈丢下你走了以后,为了把你养大,我白天蹬三轮车,晚上摆地摊,哪怕累得站不住了,只要你说有事,我永远都会说,没事,爸不忙,有时间,嘿嘿嘿……” 老人笑的阴嗖嗖的,而且越来越渗人,话锋一转,又道:“可是为什么在我这个爸爸面前你永远都那么忙呢?我脑梗半身不遂了,你说你忙,直接请个保姆,我说那个保姆打我,有时候我屎尿拉在床上,甚至卷了床单往我脸上砸,你不信,因为那个保姆告诉你我老糊涂了,然后你信了。 那天,我拉着你的手让你辞了保姆,我什么也不图,你多回来看看我就行,你愣了一下,说你忙,就那么走了,保姆还是没撤,后来我才忽然明白,如果连那个保姆都没了,就等于把你的脸撕破了,所有人会笑话你不管我。 再后来,你有了孩子,魏欣怀孕的时候,我唯一一次主动联系你,说我可能没多长时间了,想看看你们夫妻俩,你还是说,你忙。” 张伟面红耳赤,梗了梗脖子,似乎想争辩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出来,耷拉下了脑袋。 魏欣看了张道玄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道士是他们请来了,一定会帮他们,于是又莫名的有了底气,大声道:“就算我们有千般不对,你也不该回来纠缠我们的孩子报复!” “你没资格跟我说话,我死过一遭的人,清算上辈子,什么不知道?” 老人睨了魏欣一眼,道:“张伟心如铁石,可当我说自己没多少日子,想看你们最后一眼的时候,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是我儿子,我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出来。不让来的,难道不是你吗?是你妈说,我就要死了,一身晦气,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你听了她的话,又撺掇张伟,所以,到了最后你们还是没来。” 魏欣说不出话了,小心翼翼的看了张伟一眼,发现张伟正垂着头,似乎没有迁怒于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好了,老人家,说说真实原因。” 张道玄约莫也没想到会扯出这么多事,面色复杂,蹲在老人面前说道:“这些事情,你虽然心中有怨,但绝不恨他们,否则你就不是化成灵了,而是化成了厉鬼!” “唉,终究是我的儿子,我可以不认他,又怎么能害他……” 老人长叹一声:“其实,当他们不肯见我最后一面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在不断的目送他渐行渐远,而且,他会用自己的决绝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说到这里,老人忽而起身,对着张道玄拜了三拜,道:“我之所以愿意出来相见,也不是真的想和他们清算,而是想求您救救我的孙子!”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隐情 张道玄露出一丝笑容,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本就是个俊朗的让人心生妒忌之人,在加上这份自信,仿佛天地之事都逃不出他胸中谋算,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奇异的魅力,也不问老人,而是直接道:“只怕还有另外的恶鬼作祟?” 老人大惊,失声道:“您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后来才猜到的。” 张道玄摇了摇头,道:“起初,我没想到这里面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过当确定你是灵后,再回顾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我才渐渐思索明白,可能还有另外的东西在搅闹。毕竟,米饭里的精气可是实打实的丢了,灵不在三界五行之中,不需要吞供奉,而且,你是灵,只会守护你的孙子,怎么可能会吓得他哇哇大哭呢?” 老人颤巍巍的,他缩在树下,明明一副鬼相,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甚至连之前的那点仇恨都烟消云散了,只是单纯觉得他有点可怜,他看着张道玄,似找到了知己,一丁点的信任就让他感激涕零,对着张道玄拜了又拜,头颅几乎要垂落到地上。 “老人家,不可如此。” 张道玄双手凌空一扶,似有一股力量挟持着老人站起,这才说道:“阴阳殊途,我是个修道之人,本不应帮已死之人,毕竟人死成空,前世恩怨一笔勾销,再纠缠就是破坏了阴阳两界的规矩,我理当镇压才行,奈何你一生太苦,这些也在情理之中,何况这件事情还涉及到了一个幼童的安危,我便接了,也不算悖逆在祖宗灵前的誓言。” 这番话,张道玄看似在和老人说,实际上整个过程他都仰着头颅,面朝天空。 “你老舅在干嘛?” 我缩在最后面,推了推身旁的张歆雅,小声问道:“难道这个世界上不光有鬼,还有神灵不成?看你老舅的样子,好像在对苍天解释一样。” 张歆雅看了我一眼,忙往旁边挪了挪,一脸的嫌弃:“你干嘛离我这么近?你现在看起来很诡异!” 不过,嫌弃归嫌弃,她还是低声给我解释了几句:“倒不是说有神灵,他们这样的人讲究很多,有五弊三缺,还有天人五衰,厉害的更有雷火死劫什么的。总之,大概就是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平衡的,即便有了非同凡响的力量,也无法为所欲为,会有诡异的力量惩戒,因此每一个人都会受清规戒律约束,我老舅应已死之人的事,可能就是违背了某些戒律,必须为自己解释,一半说给老天爷听,一半说给自己的听,否则,道心就会失去约束,天不斩他他自己也得斩掉自己。” 她越说越复杂,到最后就连自己也说不清了,这些事儿难以言明。 这时,张道玄总算做完了一套冗杂的程序,正面应允老人的要求,至于张伟夫妇二人,早已被他无视,约莫他打心眼里也有些看不起这对夫妻了,只是催促老人把整件事情都说明白。 “还不是都得怪这畜生?” 老人怒气冲冲的看着张伟,恨声道:“我早就劝过他,做人留一线,莫要把事情做绝了,哪怕不是为了积德行善,也得给自己想想后路,一样都是人,真把人往死路上逼,你再有权再有钱又有什么用?人家想要你的命也没你想的那么难!可是,他永远都不听,钱已经蒙住了他的眼!” 张伟被老人骂的一愣一愣的,不解道:“我承认我是对不起您,可,这怎么又和我有关?” “我能变成这个样子和你相见,别人难道就不能变成这样子回来找你吗?” 老人怒道:“真是我的好儿子,你难道忘了三年前的程家父子了吗?” 一提到程家父子,纵是张伟也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张歆雅没她老舅那么好的定性,一再追问,老人才终于说起了一桩旧事。 他口中的程家父子,孩子叫程毅,父亲叫程二蛋。 这对父子是晋西北一个小县城里的,程毅早早出来打工,后来挣了点钱就准备做买卖,奈何命里没那根蒿子,赔的一干二净,偏偏他还不甘心,就动了借高利贷的心思,正巧那些年张伟就是从事这个营生的,一来二去,这二人搭上了线。 程毅从张伟那里借了钱之后,也不知听了谁的蛊惑,一转头又跑去投资比特币去了,后来比特币跌破到最低,挖矿赔本赔到尿血,没了办法只能灰头土脸的再去打工。 可惜,他借的是高利贷,利滚利,哪怕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上了本钱,最后剩下的利息也让他绝望。 那时候,老人就曾劝过张伟,本钱收回来就行,对方也确实被他逼的家徒四壁了,没必要把人逼上绝路,张伟不听,找了一帮社会流氓去催债,天天催,月月催,甚至……使用了一些不好的手段,那程毅也是个内心比较脆弱的主儿,受不住逼迫,一念之差跳进了汾河,连尸体都没找到! 事情到了这里还不算完,程毅死了,他爸程二蛋找上了张伟,张伟那时也自知理亏,哪敢见这人?只能处处躲避。 这程二蛋大字不识一个,就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根本不懂那么多道道,也不知道通过其他途径来解决事情,儿子一死,万念俱灰,只剩下了寻死一条路走,于是一头撞死在了张伟家门前。 这事情闹出来以后,张伟费了很大劲才总算脱了干系,但也让他心有余悸,从那以后就洗手再不放高利贷了,程二蛋的后事也好好料理了,不过火化以后,人家那边的亲戚压根儿就不接骨灰,反而把骨灰全泼在了他家门上。 张伟也不敢声张,只能忍气吞声了。 老人垂着头,说起这些痛心疾首,其实这些事还真不好说对错,但两条人命撂在那是实打实的,任谁听了都得叹息一声,老人心地善良,一直觉得这件事情造了太大的孽,是他生的儿子,他也有罪,一直都没忘记,尤其是程二蛋撞死在门前的样子,晚上闭上眼就会浮现出来。 “可我没想到,那程二蛋……竟然回来了!” 老人咬牙道:“我孙子出生那天,我知道消息以后,瞒过保姆,偷偷跑了出去,可我行动实在是不便,下楼梯的时候滚下去了,就那么死了,当时我心里有一股执念,就想看看孙子,于是,变成了鬼也摸去了医院,我赶到的时候,我孙子正好到了出生的关头,在产房门口,我见到了程二蛋,他满脸是血,脑浆子还在往出流,正要偷偷摸摸的钻进产房里! 他这是要讨债啊,这个畜生让他没了儿子,他就要夺了我孙子的肉身,变成这畜生的儿子,一辈子向他讨债! 这畜生对我是不好,可我那孙子又没罪,哪怕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让程二蛋成功,就与它纠缠起来了,它鬼性太大,我根本不是对手,好在那时就要天亮了,最后他恨恨离开了。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放弃,就在那里发下大愿,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直守着我的孙子。” “这么说来,真正在闹的,就是那个程二蛋?” 张道玄面色凝重,立即追问道:“即便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斗不过他?” 老人摇了摇头:“斗不过,而且他一天比一天厉害,尤其是最近,有好几次他几乎要把我吃掉了,我也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护着孙子,任由他再屋子里闹……” 灵斗不过鬼? 我琢磨着这里头的信息,心想这回热闹恐怕大了,那程二蛋不是个好惹的角儿! 灵褪尽鬼性,只剩下了神性,按道理是压制鬼的,直接打魂魄,我体会过,脸上现在还有个乌漆嘛黑的鞋底印呢,连它都斗不过,那程二蛋只怕凶的没边! 张道玄面沉如水,就算是面对摆渡人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紧张,豁然转身看向了张伟,冷冷问道:“那个程二蛋的骨灰撒在你家门口以后,你是不是没收起来,或者收起来也没好好挑个墓地,随随便便就给埋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张道玄发怒,没有咆哮,甚至都没有情绪波动,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害怕,简直就是个活火山,不知何时会爆发,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伟被张道玄的气势震慑的浑身不停的发抖,哆哆嗦嗦的回应道:“我……我也没想到这世界还还真有鬼啊!” “凡人行善,神魂上天,因果报应,如影随形。” 张道玄低喝道:“还不速带我去找他的骨灰?那程二蛋明显成了气候,若不是你父亲在守护着,只怕你们一家早被他吃的干干净净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万葬经 张伟夫妻二人早已被吓得浑身如筛糠,此刻哪里还敢拿捏着?忙起身在前边带路。 事实确如张道玄所料一般。 路上张伟说,他们确实没有好好安顿程二蛋的骨灰! 本来,张伟是打算赔一笔安葬费的,毕竟死了人,他打心眼里也有点犯膈应,倒不是说他良心发现了,而是想给点小钱求个心里安生,谁知道人家那边的亲戚压根儿不收骨灰,对他心中有气,送骨灰的时候照着他肚子上来了两拳头,尿都怼出来了,然后愣是追上门把骨灰撒在了他家门口。 这么一来,张伟心里头也有点生气了,心想不要拉倒,他还不乐意给呢。 夫妻二人一合计,干脆把骨灰扫起来随便找了个小盒子装了,然后在小区里寻了一个没人的犄角旮旯里就埋了。 听了这夫妻二人干的事儿,甭说张道玄这种懂行的了,就连我这个半吊子都明白这夫妻俩是上赶着找死。 严格意义上来说,如果阴司清算,程二蛋这种人算是自杀的,但他自杀时心中有巨大的怨气,而且这种怨气和憎恨有明确针对对象,并不是怨天尤人亦或者愤世嫉俗,这一口气若是咽不下去,那就不叫厉鬼了,叫做戕鬼! 戕鬼难缠,且异常凶恶,阴差对付不来,得阴司遣了阴兵来捉。而且这种东西很特殊,寻常阴魂都是灵体,这种鬼却介于虚实之间,明明没有身体,除非害人之时,否则寻常人一般看不见,却偏偏能生食人的血肉,助长怨气,连阴司都认为这种角儿太难缠与棘手,所以戕鬼投胎只能进畜生道,若进了人道,怕是下辈子就得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凶人了。 好在,戕鬼浑浑噩噩,因为太凶,冲了神智,一般寻不到前世的仇家,否则,若干掉了仇家,那一口怨气散掉,就能找回前世的记忆,空留一身吓人的力量,就连阴司都不好对付了,那时都不能称之为是戕鬼了,而是鬼王。 张伟这二傻子不好好安排程二蛋的骨灰,致使怨气更大,这等于把人家曝尸了,算是死仇,而且,随随便便埋在自家门前,哪怕那戕鬼再浑浑噩噩,仇人距离这么近还是能找到的,几乎是一种本能! 若不是有老爷子化成灵守护,这一家子早被灭门了,养出一个鬼王,整个小区都得跟着他们遭殃! 这些道道我明白,张道玄如何能不懂,一路上面色阴沉,杀机隐现,这个时候他无疑是恐怖的,让人不敢逼视。 “卫惊蛰,我问你个事儿。” 七拐八弯的走入一片绿化林时,张道玄无声无息之间走在了最后面,趁人不注意一把拉住我,低声说道:“我不太清楚你们这一脉还留下多少东西,你且如实告诉我,你家里的长辈可曾让你看过一本叫做《万葬经》的书?” “看过啊!” 我想都没想就说道:“很小的时候就看过,不过里面的文字我不认识,是我爸一字一句念给我听的,每天不让我做功课就让我背那本书。” 说起这个,我都有些怨念,考不上大学其实也不能全算我的锅,我那会儿除了风骚点上自习爱给女生递小纸条聊聊人生理想外,其他时间还是比较用功的,奈何我爸不让我学数理化和英语,每天上学前都会给我递一本书,每逢上这些课的时候就让我看他给的书,晚上回去检查,不达标比考试考倒数第一后果严重的多,一言就和就摁在地上疯狂摩擦。 张道玄说的《万葬经》就是从小到大我爸给我递的次数最多的书,三天必递一次,二十年下来,那里面的内容不说倒背如流,也滚瓜烂熟了。 黑暗中,张道玄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飞快问道:“天人三葬的地葬篇是否记得?” 我点了点头,也有点惊讶,张道玄居然会对《万葬经》这么熟悉。 所谓《万葬经》,顾名思义,就是埋东西的,不仅埋死人,还能埋活人,上面甚至说,万物皆可葬,甭管你是啥玩意,会不会喘气儿,想埋就能埋得了。内分天人三葬经、五行伏藏经、以及天官巨阙经、玄黄九葬经等四篇经文,每一篇里面都囊括着很多种葬法。 可惜,我不识《万葬经》上的文字,全靠我爸翻译,目前为止,他也只教了我天人三葬经和五行伏藏经,至于后面的天官巨阙经,我爸说我够格了自己看,而玄黄九葬经,他说那是传说中的东西,能看懂的没几个,他这辈子也没指望我能看懂。 张道玄说的天人三葬经,里面分为天、地、人三部分,葬法太多了,稀奇古怪,也是我看的最多的,怎么不熟谙? 不知为何,听到我的回答后,张道玄明显松了口气,面色也不再那般阴沉,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甚至亲切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一会儿可能还要用到你的家传手艺。” 我听后脸都绿了,忍不住说道:“您该不会是想让我埋那祖宗?戕鬼那么凶,不光吃人,鬼都吃,我就一小纸人,凑上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 不等我说完,张道玄一摆手打断了,蹙眉道:“你大概是我见过最怯懦的礼官,如此贪生怕死,你……” 他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的怅然:“算了,我也没让你来埋,你现在只怕还用不了你祖宗的手艺,只消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 我缩了缩脑袋,略一犹豫,还是提醒道:“我爸说,《万葬经》不怕我往外传,因为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玩得转。” “高深的我自然不行,区区地藏篇还多少能驾驭些的。” 张道玄道:“只是没有你们礼官用出来效果好罢了。” 他长叹一声“可惜”,再不理会我了。 我实在是有点怵他,更不敢吭声,只是心里愈发的好奇了,从始至终,我都没和他仔细说过我的情况,可他好像又对一切了然于胸,甚至让我有种直觉,他比我更加清楚我们家里的事情,奈何他也不肯说,若不是我实在感受不到他的恶意,我都得用心琢磨跟着这人会不会被卖掉了。 这时候,张伟夫妇已经领着我们到了地方。 这里应该算是这个小区最中心的位置了,是一片偌大的人工湖,四周垂柳遍布,绿化的非常好,走进来甚至有种进了森林的感觉,张伟对程二蛋的记忆显然是极深刻的,埋在哪里门儿清,直接领着我们摸进柳林的一个犄角旮旯里,程二蛋的骨灰就在这里了,贴着墙根,还真是鸟不拉屎,四周到处都是塑料袋,明显平日里都没个人迹,跟垃圾堆没区别。 “还真是作死无极限。” 我心里暗骂一声,懂点风水的人就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埋死人。 这个犄角旮旯处在柳树环抱之中,柳树本就是阴气极重的树,柳林环抱,又阴又湿,终年不见光,阴气煞气重到了一定程度,在这地方埋了死人,那就形成了所谓的煞坑,四周的煞气全都得被一股脑儿吸过来,就算是踏踏实实的死人躺在这都得出事。 其实讲真的,这个小区的风水还是不错的,这里楼高,楼间距窄,这就形成了风水学上常说的天斩煞,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没那么凶,城市里面比比皆是,住的人多了,阳气一重,翻不起风浪。 这个小区的开发商连这个也考虑到了,绝对请了风水先生设计,可以算是比较良心的,小区从楼上俯瞰整体如八卦,中间的这片人工湖如鱼,如此一来,小区里的气就活了,人工湖这里相对开阔,就是所谓的泄煞之地,天斩煞形成的所有煞气流动到这里后也就泄掉了。 坏,就坏在张伟这瘪犊子埋的死人身上。 煞坑埋在泄煞之地,煞气非但没泄出去,反倒是让死人一股脑儿全吸收了,这是一些邪术师常用的养鬼术,张伟阴差阳错促成了这个局,还养了一个戕鬼,日积月累下来,后果难以想象。 张道玄明显也看出了端倪,他在四周轻轻嗅了嗅,又蹲下来看着埋骨灰的地方,那里的土壤明显松动过。 “这得害多少人啊……” 张道玄面沉如水,询问张伟夫妇:“你老实说,这小区里有没有发生过刚刚过世的老人尸体丢了的事情?” “这个……没听说啊!” 张伟不太确定的道:“应该是没有,如果有这样的事儿,那还不传开了?” “是没有呢?还是被人刻意按下去了?” 张道玄冷笑一声,道:“你这样的人都有,老人死了,尸体丢了,别人给点钱装不知道的恐怕不在少数?” 张伟被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敢吭声。 “只怕,丢的尸体还不在少数啊!” 张道玄长叹一声,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跺,埋骨灰的地方土壤立即飞了起来,洒落的四周都是,手段神奇到极致,他指着撒落出的土壤,轻喝道:“如果没有尸体丢失,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 这里黑乎乎的,也看不清他所指之处的情况,张伟的老婆胆子比较大点,打开手机凑上去照了照,吓得“妈呀”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 却见,土壤中夹杂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细细看才能看得出,那赫然是一截手指头,不过只剩下了一小块,上面有明显的啃咬痕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八门金锁墓 尸,秽也! 张道玄说,人体本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场所,什么都吃,毒素和晦气日积月累,活着的时候至少还有一口气压制,一旦死了,生前所积累的不干净的东西就全爆发出来了,其污秽程度,难以想象。 鬼怪食尸,涨戾气、涨怨气、涨力量! 张道玄无奈说道:“这戕鬼只怕没少在这小区里面为祸,一种本能让它最开始不敢害活人,也没有修道之人注意到这里,任由它在这里窃取死者之尸,享用活人饭食,那都是供奉,都能滋养它的力量,它一直在变强,老爷子压不住它也是正常,到如今,它已经到了返窍的地步了。” “老舅,这返窍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张歆雅骤见死者残肢,也有些心里发毛了,躲在张道玄身边轻声询问道:“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已经成了气候了,这个小区养了它这么久,到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是鬼了,大约已经算是魔了。” 张道玄说道:“返窍,便是一些含恨而死之人,道行暴涨之后回到前世尸体旁边,下一步就是要杀掉前世仇人了,了结前世因果,达到大自在的地步,从此百无禁忌,无拘无束做鬼王。” 我大约也听明白了,说白了,这地儿埋着一个距离鬼王只有一步之遥的角儿呗? “张先生……” 张伟这孙子听到下一步就是寻他复仇,“噗通”一下跪倒在张道玄面前,磕头如捣蒜:“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日后我们一定重谢,多做好事!” “请祖器!” 张道玄不理会他,直接请出了张歆雅一直背着的那把古剑,然后照我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去,把那东西的骨灰刨出来,它既然到了返窍这一步,必在骨灰坛子里龟缩着。” “啥玩意?” 我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敢置信的问道:“让我去刨出来?” “你们礼官不就是埋死人刨死人的吗?你不去谁去?” 张道玄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忽然一把拉起我的手,拿那把古剑在我手上抹了一下。 嗤啦! 我的上手立即冒起了滚滚白烟,被古剑割到的地方纸皮翻卷,变得焦黑,犹如点着了一样,疼的我嗷嗷鬼叫,上跳下蹿。 张道玄“噗”的一下把古剑插入地下,那把剑上竟散发出妖冶的红光,又在我后脑上拍了一巴掌:“快去把骨灰刨出来,别人镇不住!” 莫名其妙挨了一剑我也郁闷,可偏偏不敢找张道玄理论,谁让自己的小命如今捏在人家手里呢?耷拉着脑袋走到墙角。 这里腐臭味弥漫,埋骨灰坛子的地方土壤湿闷闷的,仿佛被鲜血浸透了一样,我手里也没个工具,只能拿手去刨,土壤触感滑滑腻腻,就像把手插进了下水道里,别提多腻歪了。 事实上,土下还有许多残肢! 不多时,我就摸到了一根硬邦邦的东西,揪出来才发现那赫然是一根腿骨,上面有很多牙齿印。 我也有些发毛了,连忙把这东西丢掉,毕竟我内心潜意识里始终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大活人上,对这种人体残肢实在是有些排斥,亲手触摸到尸骨,打心眼里犯膈应。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紧接着,我陆陆续续从土里刨出了更多。 一条挂着皮肉的断臂,一块腐肉等等,腐臭味冲天。 “呕!” 张歆雅架不住了,掉头蹲到一边大吐起来。 “王八羔子,埋了这么深!” 我不敢跟张道玄龇牙咧嘴,但骂张伟可就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恨不得冲上去照他脸上来一套九阴白骨爪,这王八蛋埋死人挖坑挖的极深,刨到最后,我就跟土拨鼠打洞似得,前半截身子全都探进去了,屁股在外面来回晃,少说挖了半米开外,总算是摸到了那骨灰坛子,极其费劲的将之扯了出来。 可恨那张伟夫妻两个,这时候渐渐回过神来了,围着张道玄一顿狂拍马屁,他们也看不见我,说张道玄是仙人,凌空拍了那么几巴掌,说了几句话,地上就凭空开了个洞,骨灰坛子自己跑了出来,极尽肉麻之能事,就连张道玄这种心性淡薄的人都被他们说的耳朵发热,狠狠一拂袖子将二人撵到一边,一手拄着插在地上的古剑,一边细细打量着骨灰坛子。 其实,这骨灰坛子根本就是腌咸菜用的,埋在地下时间太久,上面沾满土屑,安安静静的落在地上,丝毫看不出里面装着一个距离鬼王只有一步之遥的凶物。 张歆雅瞧了半响,看不出端倪,忍不住问道:“老舅,你确定那鬼王就在坛子里?为啥没跑出来跟我们拼命?” 张道玄轻笑道:“当代礼官在此,它哪敢造次?” 我老脸上有点挂不么住,以为张道玄是在揶揄我,心想你一个道人,怎就这么毒舌,不过当我看向他的时候反倒怔住了,张道玄神色认真,哪里像是开玩笑? 难不成,我这所谓礼官还真有这作用?往这里一杵,王霸之气外放,镇压的鬼怪都不敢乱来? 张道玄似猜出我在想什么,说道:“别多想,若是真正的礼官在此,这戕魔绝对一动不敢动,任由处置。可你是真正的礼官么?充其量不过就是身上有一点祖宗的余荫而已,这戕魔浑浑噩噩,不知所以,感受到了一缕气息,故而躲藏起来,不敢造次,不信你打开坛子瞧瞧,看看它若是看透你的虚实会不会与你拼命。” 我讪讪一笑,不过心里倒是有些好奇了,难不成真如我爸所说,礼官也凶残过? 不容我多想,张道玄拿脚踢了踢我,提醒我应该开坛了,我一听这个就急了,连他都说了,只要一开坛,里面的东西就能看出我的深浅,跳出来弄死我,还让我开?结果,我刚刚辩解两句,被张道玄睨了一眼,立马就怂了,心一横,“啪”的一巴掌削开了盖子,里面黑洞洞的,还是没什么动静。 “还是没动静!” 张歆雅迟疑道:“要不……咱把这骨灰坛子砸了呗,费这劲干嘛?” “不可,它在返窍的特殊时期,被前世的尸身羁绊,这才无法逃掉,如果打了这坛子,反而是放虎归山了。” 张道玄倚剑冲我吩咐道:“你把脸凑上去,让里面那东西瞧清楚了,把它引出来,它现在在蜕变的节骨眼儿上,很谨慎,只要感到一丁点的不对劲就会龟缩在里面。” 我心知自己反抗也没用,就跟认命似得凑到坛口瞧了瞧,里面似乎有绿莹莹的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又恢复了黑暗,正值我惊疑不定,考虑要不要再靠近一点的时候,张道玄忽然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我的脸“嘭”的一下子杵在了坛口上,里面瞬间亮起惨绿色的鬼火,不见骨灰,只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脑门上开了个窟窿,脑浆子横流,面色呈现出一种黑青色,猩红的眼珠子翻动着看向我,犹如恶狗看见了骨头一样,狰狞一笑,直接朝我扑来,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就朝我脸上咬,恶臭扑面而来,这口臭就有点严重了,挟着浓郁的腐烂气息。 “妈呀!” 我浑身发毛,惊呼一声,忙挪开了脑袋。 骨灰坛里的死人头根本不打算放过我,直接从坛子里钻了出来,不过看到张道玄的刹那,“啊”的尖叫了一声,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连忙往骨灰坛子里缩。 “来便来了,哪里走?” 张道玄冷笑一声,终于动手了,出手如电,一把扯住那颗死人头凌乱的头发,猛地向外一拽,屁大个坛子里竟直接扯出个人。 准确的说,是扯出了一个戕魔。 这东西浑身衣服破破烂烂,身上黑气缭绕,皮肤是黑青色的,眼珠子血红满嘴獠牙,极其骇人。 张道玄对此视若无睹,随手一甩,同时袖子里飞出三根削尖的桃木棍,准确无误的打在戕魔的眉心、胸口、小腹三个位置,最后直接将对方钉在了墙上。 戕魔激烈的挣扎着,阴气溃散,惨叫声凄厉,不过,钉入他身体中的三根桃木却在一截截的被推出来。 “这都钉不住,怕是快成不灭身了。” 张道玄看了戕魔一眼,冲我喝道:“这种魔该怎么葬?” 所谓不灭身,就是指尸鬼妖魔等东西因为特殊原因,不再过度惧怕极阳之物,甚至能与之对抗。 尸鬼妖魔等东西一旦成了气候,就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能力,要想一劳永逸的埋掉这种东西,必须有针对性的上手段! 这种成了不灭身的魔,恰恰是最难缠的一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思索,片刻后喝道:“大卸八块,用八门金锁墓镇死它!”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咒印 戕魔在嘶吼,挣扎的越来越厉害,钉在它身上的三根桃木转眼已经被推出一半了,推出来的那截漆黑如墨,细看才会发现,那是一层厚厚的黑气,缭绕不散。 偏偏在这时张道玄却有些犹豫了,蹙眉道:“这法子我曾偶然听过,略有所知,不太好,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所谓不灭身,乃是天难灭,地难葬者,如果不把事情做绝,后患无穷!”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在张道玄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迟疑和不忍,大概明白他在想什么。 事情闹到这一步,说到底都是因为一个“贪”字,这个程二蛋生前本不是什么坏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死后虽然成了厉鬼,但终究没有成功害人性命,让事情无转圜余地,用八门金锁墓对付,属实是有点太绝。 因为,这种法子很毒,有干天和。 我爸在给我讲解《万葬经》的时候,说起这种法子,曾十分郑重的警告,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用这歹毒的布局。 这种法子无异于酷刑,要刖四肢,刑五脏,利用风水脉眼磨灭的干干净净,绝不仅是魂飞魄散这么简单,是慢慢折磨到什么都不剩下,其中的痛苦难以想象! 噗! 这时,那戕魔终于还是挣脱了束缚,钉在它胸口的桃木直接飚射出去,它“哇”的大叫一声,手脚并用,张牙舞爪的朝我扑上来,似恨透了我这个把它引出来的主,戾气大到吓人,连带着眉心的桃木都被崩开,好在小腹的桃木未被挣脱,及时钳制住了它,饶是如此,它距离我最近的时候,那张森然鬼脸几乎要贴到我脸上。 张伟的父亲见此,低吼一声扑向戕魔,这老人也生猛的很,一副拼命的架势,完全不怕这个老对手,一把抱住戕魔,任由那戕魔在它肩膀上狠狠撕咬,全然不顾,低吼道:“先生,请快快出手制服它!” 我顾不上张道玄的情绪了,方才那一下子差点没吓死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一边飞快后退,一边大声将八门金锁墓的要诀告诉张道玄。 这种局其实并不难,是利用地脉和五行相克来镇杀邪魔。 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邪魔的手脚全砍下来,这便是所谓的刖四肢,将之分葬在东西南北四个地方,圈出一片地域,是下镇邪局的第一步,叫做划地为牢。 然后,要准确的找到这片地域的八门位置,所谓八门,指的是奇门遁甲中所说的开、休、生、死、惊、伤、杜、景这八门。 之后,便是刑五脏了,剖出邪魔的心肝脾肺肾这五脏,利用五行相克,镇压在休、惊、死、景、杜这五门之下。 其中,伤门属木,木克土,而五脏之中的脾属土,所以,脾要镇压在伤门之下,以此类推,将五脏葬下。 最后,削其首,打散灵智,八门金锁墓就算是完成了,邪魔的五脏会被地脉永远克制,不断磨灭,久而久之,自然烟消云散,因为,妖魔的五脏是鬼性和戾气所在,磨灭五脏,这妖魔才能算是完蛋! 张道玄本还在有些犹豫,不过待老人扑上去后,他无奈之下只能动手。 这是一个狠角儿,主意一旦打定,下手时神色如常,手都不带抖一下的,抡起那把古剑,我说砍哪里就砍哪里,十分精准,眨巴眼儿的工夫就把那戕魔拆的七零八落,最后更是“噗”的一下把脑袋斩落下来,满地骨碌碌的乱滚,虽说还在张嘴嘶吼,狰狞咆哮,可终究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随后,他将准确的位置告知张歆雅和张伟夫妇俩,让他们将斩下的残肢拿红布包了去埋掉。 选址也不远,这个小区就不错! 这里入住人员很多,人气足,阳气旺,这戕魔不过才刚刚成了气候,足以葬下它,而且位置也很好找,因为这个小区的格局俯瞰本身就如一个八卦盘,都不用拿风水罗盘立向分金,八门位置清晰明了,休门在北方坎宫,往北走就是,死门在西南坤宫,直奔西南即可,没有比这更好找的了,但凡是懂点奇门遁甲的人都明白,根本不用张道玄出手,张歆雅他们足以代办。 本来,我是准备跟着张歆雅他们一起去的,却被张道玄叫住了。 夜色下,他手里拎着那把古剑,衣袂飘飘,黑发乱舞,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很是不凡,如同谪落的仙人一样,有一种出尘的气韵。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方才就跟砍瓜切菜似得对着戕魔“咔咔”一顿乱削,虽说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可好歹是个人形的玩意,总有种杀鸡儆猴的效果。 我被他瞧的头皮发麻,结结巴巴的问道:“前,前辈……还有什么事儿吗?” 张道玄“噗”的一脚把戕魔的头颅踢了过来,又将那把古剑“铿”的一下插到我面前,道:“你来结果了它!” 那戕魔还没死透,翻着俩猩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我,嘴角扬起,正在狞笑。 我当场就怂了,这两天虽说神神鬼鬼的事儿没少经历,但上手这种事儿还是有点超乎心理承受极限,俩手抽筋抽的就跟鸡爪子似得,讪笑道:“前辈,用不着玩这么销魂刺激的?我看还是算了,您来……” “若是我出手有用,还用让你上?” 张道玄面无表情的说道:“最后这一步是画龙点睛,只有完成这一步才算是做成了这个局,我们用的是礼官的法子,也只有你这个礼官才能完成这一步!” 他大概看我实在是怂的慌,总算放缓了一些语气,温声道:“放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语言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本是稀松平常的几句话,经他的嘴一说出来,恐惧竟莫名的冲淡不少,至少手不再抽筋。 我看了戕魔的头颅一眼,对方正冲着我龇牙咧嘴,我心一横,直接拔起面前的古剑,狠狠向前刺去。 这一剑准确无误的刺在戕魔的额头,然而,非但没有洞穿它的头颅,反倒是发出一阵金铁交击之声,震得我手掌发麻。 “桀桀桀……” 戕魔阴嗖嗖的笑着,它只剩下一颗头颅了,凶性却一点不减,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鬼脸上满是揶揄,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 我不甘心,剑抵在他额头上,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刺进去。 张道玄悄无声息的来到我背后,忽然一掌拍出,猛地打在我后腰上! 这一掌力道极沉,打的我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扑去,诡异的是,我却没有丝毫痛苦之感,倒是小腹的位置发热了一下,然后,剑锋毫无阻滞感的刺入戕魔的头颅里。 它脸上的嘲讽顷刻凝滞,只有一双充斥着怨毒的眼睛瞪着我,片刻后,“噗”的一下化作一道黑气,直接朝我额头冲来。 “大胆!” 张道玄忽然狂怒,大喝一声,一步越过我跨上前来,一掌拍出,试图阻挡那道黑气,可惜终究是慢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那道黑气撞上我的额头,然后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抚摸着额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原来如此。” 张道玄面色凝重,盯着我的额头看了又看,而后说道:“我们回头再说。” 这时,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他身体虚淡,肩膀上少了一大块,被戕魔给吃掉了,他对此视而不见,整理了一下自己,而后竟“噗通”一下在我和张道玄面前跪下,颤声道:“感谢先生大恩大德,我那孙儿……安全了!” 他太苍老了,一生凄凉可怜,眼看着他作势就要磕头,我也实在看不下去,上去就要扶他,却被张道玄一把拦住。 张道玄就这么看着老人在他面前一个接着一个响头的磕,磕足了十个,他才一抬手将老人扶起来,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道:“如此就算圆满了,否则这份因果还真不知如何化解。” 他话中有玄机,我想,可能这也属于某种“规矩”。 “先生已经帮了太多,怎敢再让先生背负这些?” 老人摇了摇头,昂头瞬间,老泪纵横,只不过那是血泪,有种莫名的凄凉,可他却在爽朗的大笑:“没有恶鬼惦记孙儿,我便无悔无憾了,何惧万般因果加身?这就去了。” 语落,他整个人轰然化作成片的光雨,最终又平寂于土壤里。 亲眼目睹着一幕,我心里也有些戚戚然,忍不住问张道玄:“前辈,他这是……没了吗?” “可以说是没了,本就是守护神,只因他的孙子受到恶鬼侵扰,这才能短暂显化,威胁化解,终究要回归到原本的状态,人鬼神皆不见,从此独自面对永恒的黑暗和孤独,站在凄凉中遥望所爱之人。” 张道玄怅然一叹,道:“日后,若是在必死的形势下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千万不要着急庆幸,也不要忙着去感谢上苍,莫要忘记转身对着后面恭恭敬敬的磕个头,因为,那可能是某一个爱你的人为你挡下了死劫,他放弃一切化身成灵,只为守护你。” 提及这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低落,不再言语。 不久后,张歆雅和张伟夫妻俩回来了,葬掉了那戕魔的残肢。 这件事算是有了结果,不过,经此一出,张道玄很不待见张伟这夫妻二人,无论两个人怎么挽留,试图感谢,全都被他一股脑儿的拒绝了,只收了这夫妻两一块钱作为报酬。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我在小区树丛里经历了一次痛苦的变身,这回不像变成纸人时候一样了,一点都不冷,而是热,很热很热,到最后全身灼痛,似乎被点燃了一样,比变成纸人要痛苦太多了,我躺在树丛里嗷嗷直叫唤,好在过程比较快一点,倒是没有引来他人的注意。 重新变成人后,我的额头上有一点浅浅的黑色痕迹,如被人一拳打了一块乌青一样。 张歆雅最早看出了异常,她就是好奇一说,然后我立马想到戕魔死后钻进我额头的那道黑气,思前想后心里不踏实,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在车上问起了这个。 “咒印!” 张道玄轻叹一声,道:“这件事不算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伟……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灾连祸结 咒印,乃是厉鬼怨气所结,它愈是恨谁,咒印就会落在谁的身上,与一种记号无异,并不伤人,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就会自行退去。 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的担忧,张道玄破天荒的主动和我解释了一下这个,似是在安慰我。 “真没事?” 我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心里反而突突的更加厉害了。 咒印是戕魔临死反扑留下的,怎么会没用?都濒临魂飞魄散了,还干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事儿,压根儿就说不过去,而且我不会忘记,那一瞬间张道玄出离的愤怒,这种说法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咒印确实无害。” 张道玄面无表情,话锋陡然一转:“这就是一种标记,要告诉他人是谁害了它,若是还有别的东西与这戕魔交好,凭借着这个咒印,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你!” “那这不是比定位都厉害?” 张歆雅嘀咕了一句,忽然脸色大变:“老舅,你该不是说,那小区里还有别的东西?张伟命不久矣就与此有关?” 张道玄摇头又点头,轻飘飘的说道:“也对也不对。” 一点灵光刹那间闪过我的脑海,似乎……我们忽略了一个人,一个在这件事情里至关重要的角色! 当下,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程毅!!” “如无意外,应该就是他了!” 张道玄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额头轻轻一点,叹息道:“咒印是怨气和恨意所结,一般是看不见的,这道咒印的痕迹如此浓重,应是血咒无疑。 人死之后,若是机缘巧合下与已故的直系亲人相见,血脉共鸣,彼此会形成一种联系,一方遭劫,血咒自成,另一方会立即感知到,为其复仇! 所以说,那程毅极有可能也回来了,但却肯定不在小区里,我更推算不出什么,让人不安的地方就在这里了,他当初跳河自尽,尸体最终也没找到,恐怕是有变,到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完全未知,最让人不解的是,他既然都和他父亲碰面了,说明张伟一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却不加害对方,到底在图谋什么?” 他眉头紧蹙,大概也是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和棘手,道:“我看过张伟的面相,命宫单薄,本就是早夭之相,最近更是黑气缭绕,说明死期不远了,而且必死于魑魅魍魉手中,本以为解决戕魔后能有所改善,结果他命宫黑气更重,现在看来,他怕是要折在程毅手里,而且时间不会太久!” 好家伙! 这一番分析下来,分析的我手脚冰凉,脸色不说黑如锅底都好不到哪里去,本是来求活命的,现在可好,一个鬼化妆还不够,又来一咒印,一个不知根底的凶鬼随时要来索命,老天爷这是摆明了不给活路! 情急下,我对张道玄的敬畏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匆匆说道:“前辈,您还会看相?快帮我瞅瞅,我还能活几天?” 张歆雅“噗”的笑出了声,揶揄道:“卫惊蛰,你能不能有点男人样?男子汉大丈夫,头掉了也不至于这样?” 我一点都不觉得羞愧,遭到死亡威胁的人又不是她,她当然不会明白我的求生欲到底有多强了,我双眼几乎是直勾勾的看着张道玄,如捉住了救命稻草,言语很难形容那种心情,极其复杂,虽说在发问,却不是真的想寻求答案,只是想听一句长命百岁之类的话,至少能给我继续抗争的勇气。 张道玄也不恼,更没有甩开我,他眼神温和的凝视着我,轻声道:“你为帮我才如此,我不会弃你于不顾。” 这就是他的答复,看得出,他其实很想安慰我,然而又实在没有什么安慰人的天赋。 我叹息一声,缩在一侧不吭声了,脑子里很乱,一下子遭遇这么多诡异的事儿,有些消化不了。 这时候,张歆雅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的询问道:“老舅,既然那个张伟都要死了,你不准备管吗?” 张道玄摇头说道:“人世有法,苍天有道,法管的是行为,天道管的是命,无论是程毅还是那张伟,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不必管,这是天道所定!” 说到这里,张道玄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扭头上下看着我,不停的打量着,仿佛头一回认识我一样,片刻后竟无声的笑了,配合着他的容貌,魅力无敌,一阵点头又一阵摇头:“没错,正是天道所定,凡人难测,九死一生仍有一线生机,能不能抓住,全看个人造化。” 这些话玄之又玄,我听不懂,而且,我看张歆雅也一脸懵懂,不过耸了耸肩也就恢复正常了,估计已经习惯了,我倒是很想问两句,因为感觉和我有关,然而回头瞬间,却发现张道玄已经闭上了双眼,犹如老僧入定,根本不搭理我了,只能放弃。 一路无话。 日头完全升起时,张歆雅已经把车开进了太原周边的大山里,在一座光秃秃的山头上,有一座名叫“真武祠”的道观。 这里就是张道玄平时的栖身之处了。 这道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破落的厉害,到处都是岁月的痕迹,不过观前却开辟出了一小块田地,里面种着绿油油的蔬菜,都是张道玄的杰作。 上山时,张歆雅偷偷和我聊起了有关于她老舅的事情。 其实,他们家和我家不同,并不是神棍世家,她曾听她母亲说起,在张道玄很小的时候,正值国家贫困时期,一个游方道人饿倒在村头,被她爷爷捡了回去,后来那个游方道人说张道玄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在张道玄很小的时候就将之带走了,说是学什么内丹术,一走便是二十年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张道玄经历了什么,无人知道。 直到他回来后,他们才知道,如今佛学盛行,道门衰落,那个老道士就是最后一个“清微道”的传人了,这里就是他的道观,后来老道士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张道玄就继承了这座“真武祠”,成了“清微道”的掌门,只不过他这个掌门就是个光杆司令。 关于那个老道士,关于他这些年的经历,张道玄三缄其口,从不提及,哪怕是张歆雅这个亲外甥女都不清楚,总而言之,张道玄这个人可以说是充满了神秘色彩。 入了真武祠,张道玄让我住在一间简单的令人发指的厢房里,只说让我上午先休息,睡足了再去找邢伟,因为我现在遇了邪祟,阳气对我很重要,睡眠不足则阳气不足,很容易出大事儿,甚至连四十九天都捱不到就得凉个透彻。 大概是跟着他反被恶鬼惦记上,他多少有些负疚,所以对我的态度好了太多,甚至在睡前还给我送来一碗面,倒是把我感动的一塌糊涂,其实我是压根儿不记恨他的,如果不是跟着他,兴许我现在已经交代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怨言? 饭后,我也尝试着去联系了邢伟,可惜,打电话关机,发信息如石沉大海,这让我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又想到了那天分别时他的古怪举动,不禁有些怀疑,他莫不是也遇到什么诡异事情了? 胡思乱想着,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左右,张道玄和张歆雅早已做好准备,收拾了一个大包裹,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拉上我便直接出发了。 路上,我又联系了邢伟好几次,仍旧是杳无音讯,让我心头的不安感更强烈了,指引着张歆雅一路飞驰前往。 这是一座在龙山下的别墅,环境相对安静,依山傍水,风水好的没话说,以前我只是给邢伟寄过土特产,知道地址,却没有真正来过,如今总算知道自己这位同学家里到底多么财大气粗了。 夕阳下,别墅四周不见人烟,里面也没有喧闹声,安静的只能偶尔听见山间的鸟鸣。 “里面死了人。” 张道玄站在大门前,鼻头耸动,蹙眉凝视着里面,轻声道:“血腥气这么重,只怕死的人还不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惨祸 血腥气什么的我倒是没有嗅到,但对此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朋友不多,邢伟算一个,骤然听到张道玄的说法,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行为失控,本能的冲上去“哐哐”砸门喊人。 可惜,别墅里毫无动静,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不用敲了,不可能有活物。” 张道玄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眼神深邃,单从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轻声说道:“你稍稍冷静一下,兴许事情不像是你想的那样呢?” 与他对视的刹那,我从他的平静里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安全感,内心大定,平复了太多, 别墅的大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没人开门,我们从外面根本打不开,最后是从墙头直接翻越过去的。 落地刹那,别墅前的鹅卵石小道上一连串触目惊心的血迹率先印入眼帘。 这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血脚印,从别墅里开始,沿着鹅卵石小道一路蔓延到墙角下,在墙上还有两个血手印,然后彻底消失了。 显然,留下这些血迹的人最后是翻墙离开的。 我终于明白张道玄为什么说血腥味很浓了,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邢伟一家……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你先别激动。” 张歆雅推了推我,轻声安慰道:“兴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呢?” 我点了点头,又狠狠揉了揉发木的脸,夜幕即将降临,我的阳气又开始下降了,可能是悲愤冲淡了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我忘乎了一切,率先朝别墅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吱呀!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刹那,一股浓郁的腐臭扑面而来,里面寒气极重,穿堂风在呼啸,夹杂着腥气。 屋里,到处都是血迹。 东一个血手印,西一个血脚印,尤其是电视墙上,几乎都快被染红了,血迹呈喷射状,犹如有人在那里被一刀砍开脖颈动脉,否则很难形成这样的场面。 这里压根儿就是个屠宰现场! 不知得有多少人死了才能留下这样的恐怖场面。 偏偏,这里没有一具尸体,室内空荡荡的,只有血迹。 “怎么有腐尸的味道?” 张歆雅随后进来,掩着口鼻说道:“你遇到这些邪事儿才多久?你那同学哪怕回家就遭遇不测,尸体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腐烂?瞧这味道,只怕尸体至少都在这儿烂了得有两三个月了!” “暂时没什么异常。” 张道玄蹙眉,面有不解之色,道:“这屋里并无邪祟,而且,我感觉不到死气,应无尸体,只有血腥气和腐臭味,未免诡异!” 他略一思忖,又道:“这屋子太大,我们凑在一起过于耽搁时间,不如分头来找,应该不会有危险,如果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叫我,切勿擅作主张!” 这些话他是对着我说的,估计是担心我一冲动坏事,这才特意嘱咐,而后一提长袍衣摆,大步走了进去,四下逡巡一圈后,径自朝着楼梯走了去。 “天台归我!” 张歆雅在我肩上狠狠打了一拳头,撇嘴道:“警告你,离我远点哈,我可不想看见你变身后的鬼样子!” 说完,她一溜烟随着张道玄跑上了楼。 我孤零零一人站在这里,只有穿堂的阴风在呼啸,如鬼哭狼嚎,这里阴气很重,似乎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的蜕变速度会加速,尤其是当我走进别墅里的刹那,残照的夕阳消失不见,眼前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仿佛这栋别墅就是无底深渊一样,直接将我吞噬,一股难言的冷意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要将我冻僵。 蜕变是剧烈而迅猛的。 穿过客厅的时候,几乎每前行一步,我身上的变化就多一分。 对此我早已习惯,不再大惊小怪,直接忽略这一切,一门心思的在屋子里搜存着。 客厅、厨房、卫生间…… 情况还真如张道玄所说一样,这里只有血迹和腐臭气息,却没有尸体,甚至就连屋子里的东西都十分规整,厨房里的炒锅里还有冷冰冰的炒饭,可桌案上却飞溅的都是血液,古怪到极致,仿佛……这里的人在遭遇到不测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反抗,直接被屠戮,极不合情理,哪怕是鬼神作怪也不至于如此,人终究是人,哪怕被吓坏了,不敢反抗,挣扎总会有的,这是本能。 我虽不是搞刑侦的,但这现场的情况还是让我有种直觉——这不像屠戮,更似自戕!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完全转化成了纸人的状态,而且别墅的一楼也让我检查了个底朝天,毫无发现。 “楼上一直没什么动静儿,看来张歆雅和前辈他们也没有什么发现。” 我轻叹一声,准备前往别墅后面的小院子里看看,然而,就在我穿过后门的时候,脚下忽然发出“咚”的一声响动,十分清脆。 下面是空的! 我眉头一跳,忙蹲下身子又用手指敲了敲脚下的位置,瓷砖“咚咚”作响,耳朵贴上去时,甚至能听到微弱的回声。 这回我终于确定,下面还有暗阁! “有发现了!!” 我冲着楼上大吼一声,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股难言的灼热感自我小腹的位置弥漫开来。 嗡! 我甚至能感觉到,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颤动一样!! 这种感觉是熟悉的,在张道玄助我斩杀那戕魔的时候,腹中就曾出现过这样的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 摆渡人曾说我身上有一样东西,难道就是它? 不及我细想,这股灼热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我惨叫一声,力气似被瞬间抽走一样,直接翻滚在地,那灼热感冲击的我身上的阴气都开始不稳,更有一些小火苗从纸皮下钻了出来,我几乎都快成火人了,在这种火焰的灼烧下,我浑身冒黑烟,纸皮被烧得翻卷发黑。 至此,我如何不明白,那灼热感其实是阳气,体表的也不是什么火焰,而是阳气灼身,要把我烧个魂飞魄散!! “啊!!救我!!” 我不知自己身上为何会发生这些,一动不能动,任由烈火灼身,撕心裂肺的惨叫,情急之下,我只能呼喊张道玄和张歆雅,他们是我唯一的希冀! 啪! 一只冷冰冰的手毫无征兆的从我身后搭上我的肩膀,并且有一股森寒的气息钻入我体内,瞬间让灼痛平复了太多,与此同时,我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并有一股磅礴巨力从我肩膀上传来,拉扯着我瞬间倒飞了出去! 一道人影与我滚做一团,说来也奇,我被拉走后,灼热自动平复了下去,身上的火焰也自行熄灭,就是浑身乏力,仿佛那瞬间的烈焰灼身已经烧掉了我的所有气力。 足足滚出数十米后,我才终于停下,然而,昂首刹那,我却看到了一张比烈焰灼身让人心安不到哪里的脸。 这是一张破碎的脸,伤痕如蜘蛛网一样覆盖在脸上! 这,赫然是在阴人客栈里遇到的那个女鬼,她竟跟着我来了这里,偏偏就连张道玄都毫无所觉。 毋庸置疑,是她救了我,可与她脸贴脸四目相对的刹那,我还是忍不住的恐惧,惊呼一声就想逃走。 “危险!” 女鬼低喝一声,直接将我从地上拎起,又凌空飞快向后退去,我在她手里简直如小鸡崽儿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咔嚓! 前方有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此前差点把我活活烧死的那地方,地砖在这一刻无声无息的破裂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羽民 犹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裂痕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快像四方蔓延,这一瞬间我也老实了,女鬼虽可怕,但至少比这不明就里的鬼地方要对我友好一点,任由她拖着我迅速后退。 轰! 裂痕中心的未知忽然炸碎爆裂开来,破碎的瓷砖碎片四处横飞,有一些打在后面的玻璃,双层玻璃都一瞬间裂痕遍布,可想而知这冲击力究竟有多大。 一道黑影从碎片横飞中冲出,它的速度太快了,再加上这屋子里光线并不是多好,我也看不清它的具体模样,只能隐约瞧见它身材高大,身上似乎长满了黑毛。 女鬼拉着我后退的速度已经极快了,可与这道黑影相比下还是相形见绌,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那黑影就已经追了上来。 女鬼倒也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将我丢掉,双手向前一推,只见两条手臂似橡皮筋一般拉伸变长,在电光石火间拍在那黑影身上,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那黑影立即被拍翻落在数十米开外! 蹬蹬蹬! 楼梯上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张道玄和张歆雅二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时才终于赶到。 女鬼一看张道玄赶来,立即逃遁离开,穿过玻璃,跳入后院,几个腾挪跳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点意思!” 张道玄倒提长剑,看着女鬼离去的背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竟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而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满身黑毛的怪物身上,对方这时正从地上爬起,肢体僵硬,有种机械感。 张道玄直接将手中的古剑投了出去,动作极随意,但那古剑却似生了眼睛一样,精准无比的朝黑毛怪物奔去,在对方站直的瞬间,“噗”的一下洞穿其头颅,且余威不减,将对方直接钉在地上。 黑毛怪物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动静,唯独被古剑洞穿之处“滋滋”冒着青烟。 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 我神情有些恍惚,仍旧心有余悸,不过心里又实在好奇那是个什么东西,默不作声的跟在张歆雅身后赶了过去。 这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怪物,从形体上来看与寻常人无异,但皮肤上长满了鱼鳞大小的黑色羽毛,白发红眼,满口獠牙,腥臊气极重。 “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抓了抓头,努力回想着传说中的那些脏东西,可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个对上号,这东西不似尸,也不似鬼,更不像是妖魔,一时间实在吃不准情况。 张歆雅有她老舅的好基因,胆子特大,以前我也没发现她有这特点,面对这么个浑身恶臭的邪祟东西,竟蹲下身子左右仔细打量,最后甚至直接把青葱玉指伸入这怪物脖颈间的羽毛里,从中挑出一片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一条项链,金光闪闪。 “有意思。” 张歆雅嘴角微微翘起,对我说道:“看来,你这位同学不是人啊?” “邢伟吗?” 我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迟疑道:“你说清楚点。” 张歆雅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我,道:“喏,你仔细看看,然后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这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只有三个人,邢伟赫然就在其中,在他左右两侧,分别是一对中年男女,邢伟的眉宇之间依稀有这对男女的影子,应是他父母。 照片中,邢伟的父亲穿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是解开的,能看见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 “这个怪物,是邢伟的父亲吗?” 我有点惊悚了,道:“他这是起尸变成黑煞了吗?” 我所说的黑煞,是僵尸里的一种。 人活一口气,人死要断气,如果死了不断气,那就会出问题,极有可能起尸变成僵尸,僵尸吞吐日精月华,道行日深,不久后,其尸体就会生满黑毛,民间称之为黑煞。 咚! 张歆雅在我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耳朵里塞驴毛啦?什么黑煞,你还黑山老妖呢,我说的是,你这同学一家子都不是人,这种玩意叫做羽民,我老舅以前给过我一本志怪全集里面就有,上面说,羽民是一种存在极其久远的异怪,居海外三十六国,其为人长头,身生羽,白发红眼,你看看跟眼前这个东西像不像?” 我还是有点懵懂,主要是有点接受不来,你要说人死变鬼,变尸,这我还能接受,要说动物成精什么的,我也认了,反正这两天所接触的事情已经颠覆了我的三观,可现在莫名其妙又跑出个不是人也不是动物变得东西,实在很难去理解到底是怎么个存在状态。 张道玄这时已经从那怪物的头颅里拔出了剑,用剑尖挑着那怪物,将之翻了个身,然后再对方脊梁骨左右两侧戳了戳,那里明显多了两块骨。 “原本这里应该有两只翅膀的,不过没长出来。” 张道玄淡淡说道:“说明这一家子羽民还不算厉害,退化的太厉害了!” 按照张道玄的说法,真正厉害的羽民,背上会长出翅膀的,不仅能飞,还通巫术,十分厉害,全身上下的精华都在这一对翅膀上。 他看我仍旧懵懵懂懂,倒是极温和的为我解惑,归根究底,就八个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尸鬼妖魔,这只是这些邪祟中比例最大的几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异类族群,与豺狼虎豹差不多,可以说是一些稀罕的物种,羽民就是其中之一,但凡这样的东西,皆力量强大,与鬼神无异,如今基本已经不可见了,果真有也都缩在深山老林里不敢出来,像邢伟这一家子一样,伪装成人的模样混迹在人群中的,实在是罕见! “这东西存在很久远了,有人甚至觉得它们是先民!” 张歆雅一脸神秘兮兮的凑在我身边补充道:“这些异类比我们人类更早出现,当我们还是猴子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啸聚山林了,比如这羽民,在上古年间海外三十六国活跃很频繁,那时候还有很多,许多古书上都提到过它们,绝对的江洋大盗,四处掠夺,堪称流毒,不过人类崛起以后,它们基本上就消失了,尤其是封建王朝出现后,羽民再没出现过,没想到还没有灭绝,你身边就有一窝!” 我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这具尸体。 邢伟的父亲是羽民,那么,他……也应该是这种东西! 有这份基因在身体里面,他比我这个半吊子的礼官可厉害多了,刚才张歆雅也说,羽民通巫术…… 说白了,他比我懂,家里的那点事何须用得上我? 除非…… 可是,我又想不通,我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的一个人,他坑害我有什么意义?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我胸膛中翻滚,我看着自己纸皮翻卷的双手,头一次产生了一种迷茫,看不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偏偏身处漩涡风暴中心,充满无力感。 “有些事,以后你会懂,至于你的那位同学,我相信它还活着,早已逃离,它父亲之所以留下,是因为身上血液几乎要流尽,必死无疑了,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它会来找你的,把你那句‘为什么’留在心里,好好活着才有机会问出来。” 张道玄看向了地面破碎之处,那里留下一个黝黑的通道,邢伟的父亲就是从那里爬上来的,他眸光幽幽的凝视着这条地道,笑道:“下面应该还会有些蛛丝马迹,跟我走,我们且看看你这位同学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他的手伸到了我面前,当我抬头刹那,迎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闪烁着智慧,嘴角又挂着温醇的笑意,让我冷透的心里莫名的一暖。 而后,我重重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他的手,那双手厚重有力,轻轻一提,便将我拉起。 这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可那一瞬间我竟有种想哭的感觉,无人理解身处绝望和背叛时,有人能将自己从淤泥沼泽里拉出的滋味,我甚至有种直觉,彼时他随手一拉,他日我一生难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地狱空荡荡 通道深邃,弯弯曲曲,倾斜向下,一眼难见到尽头…… 仿佛是通往九幽地狱的路,人在其中,与黑暗为伴,摸索前行,每一步落下都心里没谱,空气中更弥漫着浓郁的腐臭味道,一切的源头都在这条暗道的尽头。 自从踏入这条暗道以后,我的身体又开始出现异常了,被女鬼压制下去的那股燥热又开始在我小腹中蠢蠢欲动,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张道玄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待我说清此前的遭遇和现在的感受后,他陷入了沉思。 “有点意思。” 片刻后,他如此说。 这已经是今天我第二次听他说这四个字了,第一次是说那女鬼,第二次自然是说我了。 我实在想不通哪里有意思的,浑身冒火绝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儿! 好在,张道玄倒也没有真的不管我,手不动声色的放在我肩膀上,推着我一路前行,他的手掌里散发出阵阵清凉之气,让那股子燥热很快缓解了下去,我前行的速度明显加快很多。 连续拐了几个弯后,一抹昏黄的灯光印入我的眼帘。 在暗道的尽头,赫然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地下暗室,里面有灯光。 当我们一行三人跳进暗室的刹那,浓郁的化不开的腐臭味、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的天,这一家子到底害了多少人!” 张歆雅捂住口鼻,已经被这气味熏得近乎窒息,胸膛急剧起伏,努力克制片刻后,终究还是扭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比我可扛造多了,她都如此,更何况是我? 好在,我现在是个纸人,生理构造决定功能,虽说恶心够呛,但吐不出来。 没办法,眼前这一幕,简直是人间炼狱! 不大的暗室里,尸体一层叠着一层,看样子只怕得有好几十具尸体了,年纪最大的足有七八十岁,最小的看样子还是穿着校服的初中生,这些死者无一例外全都肤色苍白,脖颈动脉的未知有明显的割裂伤口,是被放干鲜血而死的,而且死亡时间也不同,有的尸体已经腐烂,有的看尸斑情况,死亡时间距离现在还不足一天。 在暗室的最中间,有一口一米见方的小池子,那池子里装满了鲜血,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妖冶到极致的血光。 “这些好像都是最近这阵子的失踪人口……” 张歆雅一边干呕,一边指着一个还穿着校服的小女孩,道:“朋友圈都转发开了,大概在四五天前的样子,这个孩子放学后就再没回家,原来是被拉到这里放血杀害了,这一家子害了这么多人,到底想干什么?” “好像是一种邪恶的祭祀。” 张道玄蹙眉看着血池正对的暗室顶部位置,那里用鲜血刻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倒像是一些远古先民留在山洞里的用来记录生活的涂鸦,都是些圆圈和线条的组合。 盯着那地方看了片刻,张道玄应该是没看出什么端倪,又朝暗室的西南角落走去。 那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些纸张。 张道玄拉着我径自往那边走去,他走路极快,而且不看脚下,神奇的是,他脚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总能在堆叠在一起的尸体中间找到可以落脚的空隙。 我就比较惨了,现在全靠他帮我压制身体里的那种燥热,根本不敢离开他,只能手忙脚乱的追着他,至于脚下就完全顾及不到了,一个不慎,直接踩在一具腐尸上,这具尸体是在最下面的,只有一张脸从缝隙中露出,而且已经水肿的不成样子了,一脚踩上去,皮肉“哧溜”一下被踩破,犹如踩在了腐烂的水果上一样,我脚下打滑,如果不是及时抱住张道玄,只怕都一头扎进死尸堆里了,等赶到那桌前的时候,心里都快腻歪死了。 不过,桌上的东西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是一些图纸,是关于墓葬构造的图纸! 我几乎一眼就看出,最上面的这些图纸上画的就是七合墓的内部结构,这种墓葬极为罕见,而且大同小异,辨识度太高了,这些图纸上邢伟标注了许多颜色,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在七合墓的图纸之下,还有一厚沓子空白的A4纸,最前面的一张画满了问号,更不知究竟是何意了。 透过这些蛛丝马迹,我约莫能看出,邢伟大概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研究那座墓了,但看样子似乎……那座墓还是让他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这就有点不太合理了,七合墓可以算是大墓无疑,也是旧时的达官贵人会选择的一种墓葬,但相比于其他极尽奢华之能事的贵族墓葬来说,这种还是比较简单的,门道就那么一丁点,用心去研究,几乎都可化解,还有什么值得迟疑的? “他毕竟研究了这么久,有所迟疑,必定是知道些什么。” 张歆雅听我说完,直言道:“这座墓应该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可能和你所认知里的七合墓不太一样。” 似乎,目前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就在我蹙眉思索的时候,张道玄无声无息的把手从我肩膀上拿开了。 没有了他,我小腹中那股灼热的气息再度出现,而且来的极其迅猛,我的身上几乎瞬间就窜出了火苗。 痛苦来的猝不及防,我差点直接跳起来,“啊”的惨叫一声,忙对张道玄喊道:“前辈,救我!” “不好意思,做个试验。” 张道玄耸了耸肩,手重新搭到我肩膀上,这才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让你阳气焚身,可惜,刚刚并没有找到原因。” 仅是……试验? 我一脸幽怨的看着他,这是魔鬼吗?说好的信任呢? 我忽然有点后悔听了他的话跟着跑进来了,一言不合就浑身冒小火苗,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事,你的底子还是比较好的,一时半会烧不坏。” 张道玄难得的不好意思了一下,随即又正色道:“这个地方必然有什么东西和你有牵连,不过,原因只能你自己来找了,我一个外人无从介入。” 说着,他再次挪开了手,我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嗤啦”一下,身上再次冒出了火苗,灼烧的我身上纸皮焦黑,而且我是能真正切切体会到痛苦的,比投入火中焚烧没区别,一时间“嗷嗷”惨叫个不停。 “闭嘴!” 张道玄也有点恼了,喝道:“忘记痛苦,仔细感受,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影响你!” 这样的痛苦哪里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我又不是关二爷,刮骨疗伤的同时还能下棋,不过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我对张道玄这个人也有些了解,如果我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估摸着他还真就不管我了,任由我活活烧死在这里。 疼痛这玩意,忘是忘不掉的,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绝对能忍! 我一边惨叫打滚,一边又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关注四周的一切。 嗡嗡! 我发现,在烈火焚身时,我小腹中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颤抖,可怕的热量也是从那东西上散发出来的,静心体会,我竟能感觉那东西似乎很兴奋,受到了某种刺激。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难以言述,但细心体会,很快我就找到了根源! “在血池里!!” 我当即大吼起来:“血池里面有东西在刺激我身上的那东西!” 啪! 张道玄的手立即放在我身上,那可怕的灼热气息被压制,火苗散去,烧得我浑身乏力,有袅袅黑烟不断飘起,散发着烧猪毛的味道。 然而,不待我喘口气,张道玄就一把将我提起,直接朝那血池抛了去,喝道:“去,把那东西给我寻出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天官刃 当天使选择堕落,会比恶魔更加可怕。 无疑,此时的张道玄在我眼中俨然已经是一副堕落天使的嘴脸了,在飞向血池的过程中,他那张俊俏的脸距离我愈来愈远,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了獠牙,如果背后再生出俩黑乎乎的小翅膀,那就更像了…… “啊……” 我在撕心裂肺的惨叫着,纸皮缝隙里火苗在“呼啦啦”的往出窜,越是靠近那一方血池,火焰就愈发的炽烈,到最后几乎已经变成了一颗熊熊燃烧的大火球,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小腹中的震颤感愈发的明显与强烈。 此时我已经能感受的非常清晰了,我腹中确实有一样东西,犹如受到了某种呼唤,在我肚子里左冲右突,肚皮上有明显的撞击感,若我此时还有闲心去观察的话,我坚信,我的肚皮上甚至会出现鼓包! 咕咚! 当我坠入血池的刹那,犹如将火种投入了一汪高纯度的酒精池里,“轰”的一下,整个血池都被点燃了,猩红的鲜血“咕咚咕咚”冒着气泡,血腥味弥漫…… 这是一片烈焰的海洋,我眼前只剩下了血色和火焰。 如此异象,不是为我欢呼,而是要活活焚杀我,血池中有极强的阳气,是所有魑魅魍魉的禁地,比传说中一些道士用来炼死邪祟的丹炉都要可怕! “救我,救我!!” 我大声呼救,阳气太强了,这里就像是牢笼一样,血池明明很浅,只有几十公分的深度,可我根本爬不上去,被焚烧的阴气溃散,身形都越来越透明了,如此下去,不出一时半刻,只怕要魂飞魄散,莫说是做人,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且,我更是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大恐怖,有可怕的危及藏在血池中,阳气极重,犹如一轮太阳一样,更有一种可怕的杀气,距离我极尽,如影随形,似有一把剑锋抵在我喉咙上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老舅,你该不会真的是想弄死他?” 张歆雅都急了,飞快说道:“他现在顶多就是个跳梁小鬼,这么重的阳气,只怕眨巴眼的工夫就魂飞魄散了。” “再等等!” 张道玄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身体微微弓着,犹如随时扑向猎物的猎豹一样,轻声说道:“兴许是传说中那样东西,很重要,能见到都是一种幸运,明明就在血池里,可不论是你进去,还是我进去,都不可能找到,哪怕是放干血池也不可见,唯独把这小子投进去才可能引出来!” 这二人说话一点都不避讳,我听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极端的痛苦让我说不出话,我真的很想问问这甥舅俩还有没有人性,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把我当成饵料,太过分! 不过,诡异的是,听了张道玄所说后,我虽然满心的嘟囔,但却不再惊慌害怕了,情况还在他掌握中,至少不会让我丢掉小命。 噗! 忽然,一样东西突破血水钻了出来。 我眼前尽是火焰和血雾,只能隐约看见,那似乎是一根黑乎乎的东西,十分违背科学的悬浮在血池上方,与我小腹中的那样东西彼此共鸣着…… 一时间,阳气更重了,我浑身有一种无力感,甚至都无力惨叫了,这二者之间互相呼唤,小腹中的那东西有撕裂我身体冲出去的架势,我有一种感觉,当这二者真正相遇,就是我彻底完蛋的时候。 “就是它!” 张道玄低喝一声,犹如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浑身一震,低呼之时人已经动了,速度奇快,在这里腾挪跳跃,犹如传说中的轻身功夫似得,脚尖只消在地上的尸体身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立即向前冲出,翩若惊鸿! 在我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赶到,立身在血池上,一把将那黑乎乎的东西捞在手里,并指在上面飞快划拉着,也没见写下什么,但四周炽烈的阳气却平复了下去,连带着我腹中那东西也消停了。 我心有余悸的瑟缩在血池里,危机虽然是化解了,但如此被阳气灼烧,我身上阴气溃散的太厉害了,纸皮焦黑,而且看起来都有些透明了,手掌端在眼前,能透过手掌看到大腿,可想而知我现在的状态到底有多么糟糕,距离魂飞魄散就差一线,最后还是张歆雅赶到将我从血池里拎出来的,躺在血池边缘一动不能动,狼狈到极点。 这时,我终于看清张道玄手里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了。 这就是一根黑乎乎的铁棍子,其貌不扬,一端用鎏金烫了三个小篆——天官刃。 单从外表而言,我实在看不出它有什么特殊,然而亲身尝试了那种威力后,再看这根棍子我都有点犯怵,它似乎能和我腹中那东西有什么联系,爆发出可怕的威力,能活活镇死我。 张道玄也在仔细端详这根黑色的棍子,脸上风轻云淡,但他颤抖的双手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世界。 一时间,我也有些好奇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能让张道玄这种人激动至此,而且,我肚子里那又是个什么玩意?与这黑乎乎的棍子有什么联系?又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肚子里去的?我竟毫无所觉! 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疑问了,这一系列的事情看似偶然,但放到一起,又有莫大的联系,我夹杂其中,有一种无力感。 良久,张道玄才终于回过神,随后将那黑色的棍子塞入我怀中,把我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差点跳起来直接丢掉。 张道玄一把摁住我,与此同时,就跟变戏法似得,手里忽然多了一颗血红血红的珠子,直接塞进我嘴里,“咕咚”一下,那东西被我吞进腹中,一道清凉的气息立即散开,一时间,我浑身舒泰,毛孔都张开了,原本虚淡的身体渐渐凝实,就连力气都恢复不少,堪比神丹妙药。 “收好这东西,它属于你。” 张道玄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顿说道:“你也别怕它,只是你现在这种状态才驾驭不了而已,现在我已经把它封住了,对你无害,不过,你且记好了,宁可丢掉性命,也决不能失了它,它比你的性命重要太多了!” “扑哧!” 张歆雅忍不住笑了出来:“老舅,至于吗?黑乎乎的,怎么看都是一根烧火棍,有那么玄乎吗?” “你懂什么!” 张道玄一声断喝,他还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外甥女如此态度,眉头紧蹙,狭长的眸子里蕴着怒火,倒是把张歆雅吓了一大跳,约莫她也没想到一向待她温和的老舅为什么忽然如此,缩着脑袋,眼中有泪光。 张道玄见此,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语气放缓了一些:“歆雅,我早告诫过你,为人要有进取之志,心存敬畏,须知,这世间有些东西是万万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就比如这天官刃,你不了解它,怎能知道它的过去?但凡心中还存有正道二字的人,见到此物,都得拜上三拜!” 张歆雅被说的耷拉着脑袋,虽然在哼哼唧唧,却是不敢再反驳了。 我趁机忙询问:“前辈,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来历?” “有些事情,还是让你的家人来告诉你!” 张道玄摇了摇头,对此讳莫如深,不肯多说,仿佛说了就会沾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沉默片刻,一指那血池说道:“既然天官刃出现,我大约明白你这位同学到底要做什么了,屠戮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进行一场祭祀,用诸多死者的怨气来压制天官刃,其目的是什么,我暂且不知,不过,我想你家里的人可能会有一些眉目,因为这牵扯到了一些旧事,想弄明白究竟,只怕我们得回你家里一趟了!” 三言两语之下,张道玄就已经把事情敲定,其余的一概不解释,只说见到我父亲真相大概就能揭晓。 见他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在这里又转悠片刻,没有其他的发现后,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便宜徒弟 是夜,我们返回真武祠休憩。 张道玄说,我今夜伤了魂魄,虽说他给我服用了他采纳的丹药滋补,但终究还是需要时间休养,否则即便解了鬼化妆,仍旧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不仅如此,夜里他还专程又来给我送了一趟药物,仍旧是那种红彤彤的丹药,叮嘱我若是魂魄不稳就得服用,但绝不可当成糖豆儿吃,我现在这种状态很特殊,一个不慎就会留下祸根。 有了他对我的照顾,入睡前我基本已经恢复如初,至少感觉不到什么异样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光破晓时,我终于再次恢复了人身,一大清早就与张道玄他们结伴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老家在晋西北的一个小县城里,就在管涔山脚下,距离太原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而已,接近晌午时我们便已赶到。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一套北方山区很常见的农家居所,稀稀拉拉的几座老屋,一圈篱笆将之圈起,隔着大老远我就已经看见我父亲正在院子里处理一大扇猪肉,明媚的阳光下,他花白的头发泛着丝丝银光。 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可是此刻看到,我竟有种热泪盈眶感,这两日一直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当中苦楚一言难尽,又见亲人,恍如隔世。 “爸!” 我跳下车,快步奔向院子里的那个男人。 我爸终于抬起了头,起初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迟疑,不过很快,笑容就占据了整张脸,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快步迎了上来,因为太过匆忙,连手里的刀都没来得及放下。 这么热情? 我都以为自己看岔了,笑的如此和蔼可亲,这还是我那个一言不合就把我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的狂暴老爹吗? 不过,人在遭逢大难之后,再见亲人总是倍觉亲切,我也没想太多,连忙迎了上去。 啪! 一只油腻腻的大手毫无征兆的盖在我脸上,抹了我满脸猪油不说,还猛地一推,直接把我扒拉到一侧。 我爸就这么无视了我,快步朝张道玄走去,原本落下毛病行动不便的双腿在这一刻神奇的痊愈了,几乎是在一溜烟的小跑,活脱脱就一狗腿子样,一张大嘴咧开,笑的十分灿烂,原本就有些赘肉的脸上卷起了成片的褶子,犹如一朵朝阳绽放的大菊花,拉着张道玄的手就开始嘘寒问暖,那股子热络劲儿让我都有些不寒而栗,更遑论是张道玄,眼角都在不停的跳,抽手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憋了好半响,张道玄才颇尴尬的问道:“这位大哥,我们认识?” “不认识!” 我爸很耿直的摇了摇头,又拿大油手在张道玄手背上拍了拍,那声音特脆,这位出尘道长的手在太阳下都泛起油光了,随后我爸才话锋一转,满脸堆笑:“不过,现在这不就认识了吗?我看老弟你格外投缘,一看就是那种能当好朋友的人!” 说此一顿,我爸忽然扭头对我咆哮起来:“二狗子,你给我滚过来!!” 我本就被我爸这一顿看不懂的骚操作雷的外焦里嫩,这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他实在是大相径庭,如今又忽然听到这个让我讳莫如深的小名,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差点原地爆炸,不过看到我爸跟吃人一样的眼神后,我又怂了,很识相走到了我爸面前。 “跪下!” 我爸面无表情的对我说道:“先给这位道长磕三个!” 原本张道玄也被我爸弄的满头雾水,不过此时眼神却忽然变得深邃了起来,抬手正待要说什么。 我爸一手按下了张道玄的手,另一只手里的杀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到了我脖子上,冷冷说道:“跪下,磕头!” 我两腿一哆嗦,真就跪下了,没办法,习惯了,从小有阴影…… 然而,我爸就跟担心我不会磕头似得,捏着我的脖子,压着我的脑袋就朝地上撞了去,“咚”的一声,我脑袋嗡嗡作响,眼泪都出来了。 这不是磕头,这是谋杀。 抬头瞬间,我看见张歆雅瞧瞧对我竖了三根手指头,意思我懂——心疼我三秒钟。 眼瞅着我爸压着我的脑袋又要往地上撞,张道玄终于甩开我爸的手,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 我爸昂头笑道:“怎么?您看不上这小崽子?” 张道玄抿着薄薄的嘴唇,憋了好久才说道:“虽说骨子里的血性还没灭,但……平日里太怯懦。” “那就是看不上呗!” 我爸笑的更加灿烂了:“没关系,我知道你们道门收徒讲一个缘字,我也不强求您,您有您的主张,我有我的做法,反正,今儿个您进了这个门,就得看完这一出戏,您可以拒绝,我也可以把这混小子撞死在您面前,然后横刀抹了脖子……” 收徒!? 我此时总算明白我爸到底要干什么了,原来是让我拜张道玄为师! “你这就是逼我了。” 张道玄轻轻别过了脸:“何至于如此?” “当然至于,我们就是一群孤魂野鬼,早就绝了手艺沦为下九流了,还一定要开那么个小破店,不就是不甘心吗?” 我爸仍旧在笑,可眼里却有泪光闪烁:“好不容易逮到您这么个人物,一看就是不忍心看我们死的,怎么能放过呢?来,孩子,磕头!” 他大笑一声,捏着我的脖子又照着地上“咚咚”撞了两下,一时间,我额头开了角,血流满面。 “好了!” 张道玄看不下去了,忙抬手扶助了我,看着我爸涩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个道士,教不了礼官!” “没关系!” 我爸摇了摇头,道:“至少,他能活命,不是吗?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哪有那么容易,牵连太大,我也未必能保他,这条路太凶险!” 张道玄负手而立,长叹道:“时也命也,罢了罢了,既然让我遇上了,兴许这就是命,这孩子虽说怯懦鲁钝了一些,但血性未灭,也知善恶感恩,倒是颇合我胃口,不过,我只能尽力而为,是死是活,还要看他的造化!” 我爸大喜,连忙在我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喝道:“还不快叫师父?!” 我下意识的看了张道玄一眼,他亦在俯视我,长发垂落,那张不似人间所有的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当真是如谪仙人一样人物,且,他在对我笑,极温和。 我心头一暖,“师父”二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愿意么? 我在心里也如此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几日相处下来,我对张道玄有了一种近乎于孺慕之情一般的感情,在他身边总是能感到无尽的安全感,拜这样一个人为师,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我也神往张道玄这种逍遥自在的生活,打心眼里厌烦了守着个小破店荒度人生的日子。 只是,我终究觉得有些别扭,这样的拜师方式……实在是有些另类。 我想,在张道玄的心里,我约莫是属于便宜徒弟一类的人了! 不过,这件事终究是皆大欢喜,尤其是我爸,又哭又笑,甚至要拉着张道玄去喝酒,不过被张道玄拒绝了。 “我们这次来,确实是有极要紧的事,事关惊蛰的性命!” 张道玄拉着我爸在院子里坐下,大致将我最近的遭遇简单的说了一遍,随后,他给了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即将背后用粗布裹住的天师刃取了出来。 我爸一看见这个东西,情绪彻底失控了,比见到张道玄时更甚,一时间垂头泪流满面,哭声就跟夜枭之鸣一般。 良久,他才终于平复一些,将天师刃放在手中摩挲着,眼神比看我妈都要温柔的多,对张道玄轻声说道:“老弟,你还说我们没有机会吗?没了天官刃的礼官是江湖骗子,可是,有了天师刃的礼官呢?而且,这孩子虽说危在旦夕,可他又取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你应该很清楚这两样东西在一起意味着什么!这就是命!” 说到“这就是命”四个字的时候,我爸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一辈子低头缩脑的过活,被人当做神棍嘲笑,文革时更是被斗的两腿都不灵便了,除了在家时能稍稍抬头挺胸,在外面放屁都不敢敞开了放,怕出声儿,而这一刻,我感觉他仿佛把一辈子的窝囊都全吐出去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衣锦还乡了一般。 张道玄眼神闪烁,没有回应,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走,这些事儿,我们或许应该换个地方说。” 我爸将天师刃塞进我怀里,拉着我径自朝正方左侧的厢房走去。 一时间,我脸上露出了异色,因为左厢房是我们家的禁区,我爸以前说,那是我们供奉祖宗灵位的地方,然而哪怕是我成年了他也从不带我进去,坚定不移的认为我不够资格。 不仅是我,我妈也没去过! 倒是他,隔三差五的会去,以前我还在家里住着的时候,时常会在夜深人静时听到左厢房里传来我爸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如一头受伤的狼…… 此时,他终于要带我去祖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岁月尘埃 每个孩子的好奇心都是旺盛的,尤其是那些大人不让触碰的领域,几乎视之为神秘。 这种神秘流淌在血液中,一日不揭开谜题,大抵一生都是要去憧憬的。 祖祠,在我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几乎都蒙上了一层神圣的面纱,以至于都要整理仪容才肯前往,可惜张歆雅的包扎手艺实在是太差,几圈纱布缠下来,让我看着像个日本浪人,再加上一本正经的样子,与一些神剧中那些滑稽的侵略者约莫是没区别了。 其实,当我爸带着我真正走进那片神秘地区的时候,这里与我想象中是有些出入的。 这就是一个不大的屋子,因为时间太久,里面潮湿破败,就连空气都是污浊的,发霉腐烂的气息无处不在。 祖祠的最中心,盘坐着一尊巨大的塑像,与寺庙中的佛像差不多,只不过我却认不出这究竟是哪方神圣,无论是佛还是道,皆没有这样一位神祇。 这是一个颇为伟岸雄壮的男子,他穿着儒袍,一手持笏,乍一看似乎是文官,可却没有帽子,披头散发,双目摄人,另一手按着腰间长剑,姿态极其威武,又似武官。 我眼拙,实在是瞧不出这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存在。 塑像下方,供桌排列如台阶,几乎放满了整座祠堂,以至于祠堂中能落脚的也只有门前一趟狭长的区域了,那些供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灵位,一眼难收! “这大概是世间最后一尊圣武天官塑像了?” 张道玄面色肃穆,对着最中间的塑像拜了又拜,怅然一叹:“香火清冷至此,太不该!” “你大概也是这世间最后一个敢称他为圣武的人了?” 我爸似笑非笑的看了张道玄一眼,道:“其实没什么该不该的,这本就是个混沌的世界,谈对与错太奢侈,这尊塑像供在这里,也是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最后的一点念想罢了!” 言罢,我爸摇了摇头,虽然依旧在笑,但是已经有了几分萧索的意思,拉着我的手十分郑重的在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后,这才起身对我说道:“惊蛰,以前不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今天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我们了!” 说到这里,我爸指着那尊塑像,颇有点大不敬的意思,但言辞很激昂:“记住了,我们拜的不是玉皇大帝,也不是西天佛祖,而是眼前这位,他姓卫,是我们的祖宗,在他所在的时代,礼官还不是看时辰的傀儡,更不是看风水择墓穴的阴阳先生。那时候,人们称礼官为天官、神官、天师、圣师!所以,我们这位祖宗,人们称他为圣武天官,也有人叫他镇魔天师,当然,人们叫的最多的是……人道圣师!” 这些个称号我爸几乎是吼出来的,振聋发聩。 我也有些眼晕,偏偏还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这些称呼一个比一个来头大,霸道的吓人。 根据我爸的说法,我的这位老祖宗存在的年代已经不在目前可追溯的的历史中了,久远的没边,连他都说不清…… “靠谱吗?” 张歆雅咕哝道:“目前确认可追溯的也就是到了商代,往前的夏都没有确切的考古实据,说白了就是夏都未必存在呢,再往前一点都传说级了,老玄乎了……” 不过,话没说完,被张道玄瞪了一眼,她吐了吐舌头,再没敢吭声。 但这些话确确实实是说到我心坎儿里了,以前我爸跟我说祖上是当礼官的还多少可信,现在越跑越远,听起来是挺上头的,至于可信度嘛,因为这涉及到了自家,我也只能说……不好说,内心很复杂…… “传说,天官刃……就是圣武天官留下的!” 我爸努力的想举一些实证来证明自己的说辞,然而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怂了,只能加以“传说”二字,大概是觉得老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杀猪刀,警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摆出一副一脸笃信加崇拜的狂信徒模样了…… “别打岔!” 最终,我爸如此做了总结,抚摸着供桌上靠前的一个灵位,轻声道:“这是我爷爷的灵位,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夜里走山路,被一个小鬼爬到背上捂住眼睛掉进沟里摔死的……” “还有这个灵位,这是我爷爷的爷爷,他是被鬼上身了,却没有好的法子自救,好在他意志比较强悍,在那种情况下还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告诉家里人,鬼上身要打,得打出来,这其实也不知道是从哪听得野路子,偏偏他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愣头青,当头一棒子下去……他老人家……” “还有这个灵位……这大概算是……你的远祖了?他是上厕所的时候,被一个凶鬼揪着脚腕子拉进了粪坑,又是大夏天的,粪坑里清汤寡水的,他又年岁大了,愣是没爬上来……” “……” 我爸如数家珍似得,把一个又一个灵位上的老祖宗生平挨个简单说了一下。 至于我的感受,还是那句话——不好说,内心很复杂…… “等等!” 张歆雅大概实在是憋不住了,无视她老舅的警告,忙插嘴道:“为什么每一代人都是死于魑魅魍魉之手?” “没了本事偏偏又不想舍了祖宗的行当,强出头,只能是这个下场。” 我爸摇了摇头,有些苦涩:“这也是我要说的,我们的祖上那么厉害,为什么后人却如此不堪?” 我定定看着我爸,说起这个,他似乎也有点焦虑,在供桌前来回踱步,半响后才停下,目光在一大堆灵位里游离着,最后直接指向其中一个灵位,道:“因为,我们丢了东西了,就是从这位祖宗的时代开始衰败的,之后所有人都泯然众人矣!” 我爸的情绪低落了下来,无奈与我说起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 礼官之所以沦落到这一步田地,就因为丢了两样东西! 一样,叫做天师刃,是礼官之器,另一样,叫做地灵珠,是礼官之力! 有了这两样,礼官才能与那些魑魅魍魉搏斗,《万葬经》中所说的许多法子才有用,否则,就是个摆设! 天师刃自不必多说了,就是那根黑乎乎的烧火棍,祖传的。 而地灵珠,这才是重中之重! 鬼魅因为吞吐日精月华而强大,也因为食怨秽煞恨而狂暴,礼官终究是肉体凡胎,想和这些东西斗,自然需要力量。 我爸那代代相传的小道消息里点明,礼官的力量来源于龙脉。 龙脉,就是地脉,传言龙脉结穴,力量凝珠,最是强大,所结之珠,就叫地灵珠! 礼官通五行八卦,深谙风水堪舆,于是有礼官采撷地灵珠,葬在自己体内,如此就能借用地灵珠的力量,再配合天师刃,相当霸道! “这位老祖宗,生于五胡乱华时代。” 我爸指着那空白灵位,轻叹道:“乱世之中,妖魔鬼怪横行,据说这位老祖宗很厉害,可惜,人力有时穷,最终还是难挡洪流,天师刃也随之遗失了,就连他自己都没名没姓,只剩下一个尚在襁褓的男婴以及一大堆手札经书被仆人带走,不然我们这一脉在那时候就完蛋了。 五胡乱华,衣冠南渡,自从那次历史大事后,龙脉崩俎,分离下来的龙脉都是小支流,很难结穴成珠,我们礼官也再没机会采撷到地灵珠了,有人说盛唐和明朝时期可能龙脉再次成珠,但唐、明加起来七百多年,多少代人一直奔波,始终没能找到地灵珠。 我们这一脉,就这么慢慢成了神棍……” “确实挺可惜……” 张歆雅不太好意思的说道:“不过这些事情,跟卫惊蛰这事儿有啥关系?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他的命!” 我抚摸着手中的天师刃,又摸了摸小腹,心里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果不其然,我爸随后就说道:“自然是有关系的,无论是你们说的羽民,还是所谓的鬼化妆,都与天师刃的遗失有关!!”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活祭 这终究是个信奉科学即真理的世界,所谓鬼神之事本就带着荒诞色彩,如果不是最近这几日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在我的内心世界里,约莫始终都会认为我们不过是一个通过神棍伎俩来满足柴米油盐所需的家庭,至于礼官之说,差不离当是给自己渲染神秘色彩罢了,就像每个卖臭豆腐的小贩都会打上长沙二字一样,以证明自己口味正宗,这样的说辞对他人说的多了,渐渐的自己也就相信了。 这大概就是我和我爸之间的区别,他笃信这一切,我则半信半疑,用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来处理事情,以至于我们之间有了难以跨越的鸿沟,进而诞生交流障碍。 如今,可能是张道玄也在场的原因,我爸终于放下了他内心世界里连家人都要抵御的那堵墙,就仿佛是担心我们知道太多会影响他的信念一样,我能看得出,他敞开了心扉,娓娓诉说着他所知的有关于我们这个家庭的事情,由古及今,堪称长篇大论。 虽然,很多事他也是听长辈说来的,至于这种口口相传的传承模式里究竟还留下了几分真相我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最后那位还能称之为是礼官的老祖宗,关于天师刃,关于羽民…… 在我爸那准确度需要打个问号的认知里,这一连串的事情,应当与半本日记有关系! 这半本日记,就是那位没名没姓的老祖宗留下的,里面记录了他生平的一些事情,以及……死亡前夕的一些打算,塞进了遗孤的襁褓中,很多内容都被血水浸润,模糊不可见,内容缺失太多了,而且,这本日记在一百多年前家人躲避战乱的时候丢失了,我爷爷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它的人,快死的时候才跟我爸提了几句。 那位老祖宗在日记里说,五胡乱华,人命如草芥,尸横遍野,赤地千里,一时怨气冲天,魑魅魍魉横行人间,偏偏那时衣冠南渡,礼法崩坏,朝廷无暇自保,更不用说去管老百姓的死活了,作为礼官,他有心梳理阴阳却力有未逮,几近油尽灯枯,于是决定设下一个千古大墓,把尸鬼妖魔中最凶恶者一股脑儿全埋了。 他应该成功了,自己也折到了里面。 过程究竟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我爸不得而知,我爷爷跟他说这些的时候就吊着一口气了,自然不可能给他好好讲故事,但关键之处还是和他提到了。 其一,天师刃就遗落在了那座葬妖冢里,我那位老祖在日记里隐约提到过,当时为害人间的羽民里有一个极其凶恶,它似乎有一个什么物件,百无禁忌,极为难缠,我那位那老祖早已打算好,葬掉羽民的时候,要以天师刃镇压,或可成功。 其二,那位老祖设下的葬妖冢就在吕梁山中,吕梁山气走磅礴,支撑起三晋大地的脊梁,所过之地,陆陆续续曾走出多位皇帝,一代女皇武则天就是拂吕梁之风长大的,此山气运绵长,绝对是一条龙脉无疑,那位老祖死在葬妖冢中,他采撷的地灵珠肯定也遗落在了这座墓里,地灵珠是龙脉所生,受龙脉滋养,沉在龙脉中必不会远遁,也就是说,那座葬妖冢里必有地灵珠! “那座葬妖冢,是礼官一脉崛起的关键之处,天官刃和地灵珠都在那里!” 我爸说道:“自从家道中落以后,多少先人都在寻找这座葬妖冢,吕梁山都快翻烂了,一直没能找到。” “你是说,我去的那个地方就是那座葬妖冢?” 我有点犯嘀咕了,好家伙,按照我爸的说辞,现在天官刃和地灵珠我一股脑儿找全了,不过,那个地方明明只有一座七合墓啊,这种墓葬是清末民初的时候才出现的,那时候很多满清贵族都落魄了,偏偏姨太太又一堆,建不起什么宏伟磅礴的大墓,干脆就弄个这样的墓葬,极具时代特征。 蓦地,我想到了邢家密室里的那些图纸,七合墓的图纸后面划满问号,一时间我心里有了猜测,连忙道:“葬妖冢难道在那座七合墓的下面?” 我爸点头称是:“以前死了那么多人,地方就那么一丁点,墓压着墓很正常,要我看,害你的这一家子羽民早早就惦记上了葬妖冢,把他家老爷子埋在那儿,就是打着祭祖的旗子,方便他们探查!” 我爸坚定不移的认为,邢伟真正图谋的应该是那件号称百无禁忌的东西,那东西属于羽民,一旦得到会了不得,可惜被天官刃镇压着,他得手后,只能一股脑儿的全带走了。 关于张道玄说的那种祭祀,我爸是真没听过,但他也有猜测,认为是利用死者的煞气和怨气来对抗天官刃,以此来解放那样东西,他应该是成功了,但也被天官刃击伤了,放出那件东西的同时,也意味着放出了天官刃,这玩意有多厉害我体会过,邢伟估计比变成纸人的我厉害不到哪,差点被打死也正常,最后带上那个物件匆匆逃命了。 不得不承认,我爸有点侦探的潜质,这一番推测可以说是有理有据。 “不过,我就是那坟土上下了一铲子而已,从没进过那座墓,怎么地灵珠会跑到我肚子里?” 我蹙眉提出心里的疑问:“而且,邢伟这一家子既然老早就惦记上了葬妖冢,那关我屁事?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拉进去?” “这是祖宗的余荫!” 我爸坚定的认为是那位老祖宗在天有灵,感知到我这个后人到了葬妖冢前,所以把地灵珠送给了我。 至于这种解释合不合理,我看了眼我爸放在腿上的杀猪刀,没敢问。 随即,我爸又陷入了沉思当中,过了片刻,才说道:“至于你的事情……我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你被人活祭了!” 活祭? 我打了个冷颤,在我的认知里,活祭无一例外全都是血腥而残忍的,可是我并没有死,除却中了鬼蜮伎俩外,基本一切正常… “有些事情你有所不知……” 我爸叹息一声,这似乎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指着距离我们较远的一大片灵位,轻声说道:“这些老祖宗,都是被人活祭了,当我们礼官失去本事以后,对于古代的那些统治者而言,我们除了看一看风水,设计一下墓穴以外,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活祭了,可能是我们礼官太招那些脏东西恨了,总之,但凡是遇到了魑魅魍魉作怪难以平息的时候,只要是把我们礼官当做祭品供奉出去以后,那些魑魅魍魉就会罢手! 你那同学大概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所以才打上你的主意,或者说,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准备把你活祭掉了,如此一来,葬妖冢里的脏东西就会安分一点,方便他们下墓寻东西!” 这,或许就是礼官一门最大的悲哀。 当这种悲哀绵延到我身上的时候,这一刻我忽然沉默了下来,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伤,此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一刻全都散的无影无踪。 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如果还有机会碰到邢伟,我一定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而且,不会有任何心理包袱。 也是此时我才明白,当仇恨或怒火积蓄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剩下的……只有平静。 这只是我爸的一些猜测,除了活祭,他想不到别的可能,至于我为什么没死,甚至说除了意外拿了地灵珠惹来鬼怪迫害以外,基本没有任何症状,这些我爸就不太清楚了,只说答案可能得去葬妖冢里寻找了。 我心里还有疑问,无论是张道玄还是阴人客栈的摆渡人,当提到礼官两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危险,对此讳莫如深。 危险,到底在何处? 当我真正询问的时候,我爸却表现出了一些烦躁,只是含糊其辞的说,在礼官还存在的年代里,什么魑魅魍魉,什么妖魔鬼怪全都只能在黑暗中颤栗,大概是太招人恨了,好不容易捱到礼官这一门衰落,自然不会看到有人又重新有了本事,找麻烦也是应该的。 事实真的只有这么简单? 我看了张道玄一眼,他正襟危坐,双目半开半阖,犹如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好了,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我爸一挥手把我满肚子的疑问堵了回去,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该走了!” 这些怪异的举动让我更加疑惑了,本能的觉得他似乎在刻意的隐瞒什么,而且表现的太激烈了,无奈之下,我只能转移话题,询问我妈的情况,想去看看我妈,然后再旁敲侧击的打听。 可惜,我爸根本就不给我机会,一把把我拎起,连推带搡的往出撵我,至于我妈,他只说出去买菜了,并没有做我们三个的午饭。 这一番说辞张道玄是不介意的,他起身看了眼天色,不动声色的拉着张歆雅就走,张歆雅不情不愿的嘟囔,嘀咕说自己还没吃饭正饿着呢,被张道玄瞪了一眼,立马不敢吭声了。 我爸一股脑儿把我推出了院子,直到上车前夕,才忽然一把抱住我,他双臂极有力,只是凑到我耳朵旁边低声对我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然后,他把我推上了车。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感觉,仿佛他在与我道别,而且是永别。 我想冲下车去找他,但是张道玄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也不见他发力,我就是动不了。 我急了,忙说道:“师父,我爸他……” “你在反而更糟糕。” 张道玄面无表情的说道:“放心,他没事,只是时辰到了,现在正是正午十二点,我们必须离开。” 这些说辞玄之又玄,我想询问个究竟,张道玄却闭目指了指上面,意思不可说,不过总算给了我一个解释,让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大大松了口气,既然张道玄说没事,我爸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骗人的人,此前大概是我多想了。 张歆雅已经启动了车子,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我爸仍旧站在门口,他的腰杆子挺得笔直,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到最后他的身影都有些模糊了。 我忽然觉得,我爸是个战士,在这样一个人人追逐名利的年代里,他仍旧苦苦坚守着一份已经断绝了将近两千年的传承,也算是大不易了。 两千年,足以让一个民族都忘掉自己的曾经,可他作为一个人,却始终在与世道和时间的洪流对抗,这是怎样的一份信念? 他的形象在我内心里悄无声息的在变化着,以前我觉得我是了解他的,可现在我发现我又看不懂这个我一直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了,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无论是他,还是张道玄,究竟在刻意隐瞒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风铃 回去的路上,张道玄从我这里拿走了那天官刃,翻来覆去的在手里倒腾观看,仿佛看的多了这黑乎乎的烧火棍就能变出花来似得,时而蹙眉,时而又作沉思之状,表情变化极丰富,似有重重心事,就没露出过笑容。 他如此,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一趟回老家,本来是想找到我爸为我解惑的,结果一番交谈下来,答案不多,心里的疑窦反而倍增。 关于礼官,关于这个行当,关于那座墓,甚至是我自己未来的命运…… 我有太多需要思索的东西,而这些问题偏偏又不是靠我的这颗脑袋能想明白的,想的多了,不免头晕脑胀,最后报之以一声长叹。 重返太原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车子开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张道玄终于把天官刃还给了我,摸了摸我的脑袋,轻声说道:“惊蛰,以后你就随我一道住在真武祠里,至于那家店还是别开了,你一个人沦落在外我也不太放心,不如跟着我,毕竟你也算是清微道的传人了,道家的那点本事,你能学多少就算多少。” 人和人之间很奇怪,中间夹杂着一个叫做名分的东西,这个东西定下了,一瞬间就能变得亲近许多。 我和张道玄就是如此,那一声师父喊出口,好像两人的命运之间悄无声息的就多了一缕羁绊,把我们狠狠的捆绑在一起,以至于他和我说话的时候都变得温柔了太多,不再冷冽,搞的正在开车的张歆雅连连撇嘴,醋意甚浓。 我有些迟疑,那家店我是不太在乎的,可我爸在乎,他一直强调舍了行当就是绝了传承,果真关了店铺,我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点对不起我爸那份坚守。 “就算是和你爸说了,他也会同意的。” 张道玄似看出了我所思所想,笑道:“其实做道士和做礼官没区别,都可以算是化外之人,修的就是一颗至刚至正的心,殊途同归罢了,既然入了清微道,日后还是说自己是个道士比较好。” 他说的含蓄,我大概明白,这算是一种伪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礼官挺犯忌讳,这大概也是他对我的一种保护。 再三思索后,我终于还是点头应下了。 “此物,还要慎用!” 张道玄敲了敲我怀中的天官刃,说道:“尘封了两千年,我总觉得它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与传说不大一样,你现在的状态还是要少招惹,果真要用,也须得是你在人的状态下用,只要擦了你的鲜血解了封便好了,届时你就应当知道何为真正的礼官了。” 我看了眼天官刃,很想现在就试试,但终究是没那份胆气,对这玩意还有点心理阴影。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定下搬去真武祠,我也懒得再折回来搬家,干脆借着张歆雅的顺风车直接去了店里。 那天晚上被鬼差撵的鸡飞狗跳,之后一直疲于奔命,没空理会店里的事情,此时回来,我立马傻了眼,店门大开着,里面该丢的东西基本上丢的差不多了,除了桌椅板凳,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全都被扫荡的干干净净,虽然,值钱的也确实没多少。 我一阵风似得冲上楼,确定老祖宗留下的各种手札没丢,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最让我惊喜的莫过于是那串风铃,依旧在门口撂着,窃贼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件明显有些年份的古物竟然没被拿走。 我很清楚,这风铃很神奇,那天若是没有这玩意,我极有可能已经被鬼差给栓走了。 然而,当我把这东西递给张道玄后,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像是法器,但又不像,似你所说,如果这风铃里有个人的话,那应该算是魂器一类的东西,便是寄居着鬼怪的器物了。不过,现在这里面已经没有那东西了,大概那东西帮了你以后也没落得个什么好下场,魂飞魄散了,你且留着,日后兴许能用得上,其他鬼魂也寄居其中。” 最终,张道玄做出了这样的推论。 我听后不免有些失落,对那个手持双锏的猛男印象太深刻了,暴打阴差如打狗一样,那么凶猛的主儿,最后怎么就魂飞魄散了呢? 许是有些不甘心,我又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当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后,我心里踏实了很多,虽说张道玄已经大概解释过了,可我始终还是有些迟疑的,确认他无事后,我问起了关于风铃的事情。 我爸的反应刷新了我的三观,他都忘记了有这么个东西! 我再三提醒后,他老人家在电话那头才“哦哦哦”连应了好几声,似恍然大悟一般,砸着嘴说:“那东西嘛……” 我以为他是故作高深,在卖关子呢,等了半天没下文,连连追问下,他才尴尬的告诉我,他也不知道这风铃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只说能镇宅辟邪,东西倒是我们家的,而且传了很多很多年了,具体从哪一代传下来的就不太清楚了,可谁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我二太爷被鬼掐死的时候,这玩意就挂在床头上呢,也没见什么猛男跳出来,大概我是头一个见到这东西不寻常之处的! 我爸之所以把这东西留给我,他压根儿就没指望这东西真能给我镇宅辟邪,就是让我求个心安,毕竟干的是埋死人的事儿,谁心里不虚的慌? 再次体会了一把父爱如山体滑坡后,我愤愤挂断了电话,收起手机那一瞬间可给我牛逼坏了,这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回二话不说挂我爸电话,感觉很飘。 至于那串风铃,犹豫再三后,我还是郑重收了起来,本能的认为这东西不似我爸和张道玄说的那么简单。 除此外,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搬了,一共就两千多块钱全压床底下了,被贼一偷,兜比脸干净,只是把老祖宗留下的那些手札收拾起来,然后拾掇了几件衣服就算完事了。 之后,我们在门前随便找了个小馆子吃了点东西,这才驱车离开。 返回真武祠的时候,基本已经夕阳西下了,大山里树林茂密,显得有些阴暗,隔着大老远,我隐隐约约瞧见山门前的台阶上正坐着一个人,身边还放着一大包东西,不过因为过于昏暗,我却没看清楚那人的脸,只能看见一点红光明灭不定,应是那人正在抽烟。 “帮手来了!” 张道玄也看见了这个人,眼睛一亮,笑道:“此人一到,下那座墓咱们的安全问题就有了保证,解决你们身上的事儿,我也有了七成把握!” 是张道玄请来的帮手吗? 他说,要下那座墓,需要做一些准备,难道就是等这个人? 我也打起了精神,透过车窗盯着那人看,能让张道玄这么评价,估计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嘎吱! 毫无征兆的,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张歆雅这妞就跟失心疯了一般,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就来了个急刹,车子都差点翻过去,我的脑袋在车窗上撞得“嘭嘭”作响。 “他是……” 张歆雅死死盯着山门前的那个人,浑身都在颤抖,双手捏着方向盘,指关节都发白了,可见她心里不平静,颤声问道:“老舅,这个人不是鹞子哥吗?” 张道玄含笑点头:“你认出来了?” “这不可能!!” 张歆雅的声音忽然拔高,近乎在尖叫了,失声道:“鹞子哥不是早就死了吗?我亲眼看见的,头都被人砍下来了!!怎么可能是他?”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南文北武 草木失其冠可活,人无头还能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我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如果真的恨一个人,恨到不杀不解恨,那一定要把脑袋砍下来,否则不管戳在哪,命大的都有可能挺过来,唯独这颗吃饭的家伙掉下来,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不好使了。 张歆雅所说的,必定不是他的鹞子哥在表演杂技,而是真真正正的凶杀现场,所谓的鹞子哥,应该确实是死了。 那么,坐在眼前的这又是个什么? 尸?还是鬼? 这就是张道玄说的帮手? 我背后发寒,下意识的看向张道玄,心里充满了探寻欲望,无他,和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走在一块,我有点睡不着。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张道玄叹了口气,对张歆雅说道:“放心,你鹞子哥不能算是死了,应该还算是活着的,当着他的面可不要再提这些事儿了,你鹞子哥会伤心的,他大老远的赶来帮我们,不要寒了他的心。” 不能算死,应该还算活着……的…… 这一连串的关键词让我眼晕,若说这世间之事黑白难分,对错难究,这我信,可一个人是生是死难道还分不清吗? 台阶上的那位,到底是个什么? 我有心想问,可张道玄明显没有谈论的欲望,就连张歆雅在他的注视下都“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了,心事重重的重新点着了车子。 距离一点点的拉进,我终于看清了张歆雅口中的鹞子哥的容貌。 这是一个看起来敦厚老实的汉子,穿着一身旧军装,脚上蹬着帆布胶鞋,年岁不到三十,寸头,不过已经生出了不少的白发夹杂在其中,皮肤黝黑,抬头纹重的很,怎么看都质朴的很,像一些农村里早早当家的穷孩子,身上的很多痕迹都是劳作留下的,属于那种骤见时根本不会让人有任何防备的老实人。 待我们下车,鹞子哥已然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同张道玄点了点头后,目光这才投向张歆雅,顿时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的白牙,说话带着浓郁陕北腔调:“歆美蛋,都长这么大了……” 他明显与张歆雅的关系极好,说话的工夫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摸张歆雅的脑袋,不过张歆雅似乎心里有阴影,面色很复杂,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鹞子哥笑容一滞,随即自嘲的咧了咧嘴:“都生分了,不过倒是也对,估计当时吓坏你了……” 陕北和晋西北的方言有些地方倒是颇为相似,都属于古晋语,现在仍旧保留着大量古词汇,鹞子哥说的我倒是听得明白。 歆美蛋应该就是张歆雅的小名了,一个都市白领丽人有个这样的小名也确实挺雷人的,不过也只有一些关系极亲近的人才会这么称呼,估计这俩人以前是穿开裆裤一块玩的兄妹,这鹞子哥看张歆雅时明显是带着宠溺的。 为了化解尴尬,张道玄立马把我推了出去,对鹞子哥说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小子,不过,现在他已经是我的徒弟了,以后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再说哇。” 鹞子哥咧嘴一笑,与我握了握手,然后才对张道玄说道:“他还是先顾自己的事情哇,我这趟过来主要是因为二丫头也沾上了,怕她出事儿。” 不动声色之间,他已经改口了,称呼张歆雅为二丫头,虽说还是亲昵,但距离却是无声无息的拉开了一些。 张歆雅一脸复杂,从始至终都不吭声,这也难怪,亲眼所见被人砍了头的主儿,转眼又冒出来了,跟你有说有笑还整摸头杀,任谁能习惯? 我不动声色的看向鹞子哥那双手。 这是一双极粗糙的手,手背上全都是老茧,看起来似乎有些肿胀,发黑紫色…… 类似的手,我在一个同学手上见过,那同学的老爹是教八极拳的,他打小练拳,手上就有这样的茧,全都是打出来的,以前干架,三拳两脚就能撂倒个壮汉,拳头就跟铁锤似得,寻常三四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然而,我那位同学跟这鹞子哥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手远不如这位吓人。 我估摸着,这位一拳头要是捣我脸上,怕不是得把我脑袋都打爆,跟人间凶器没区别,与长相绝不符合。 且,握手的时候,我发现他手掌心里有一圈的老茧,那些老茧十分平整,遍布整个手掌心…… 据我所知,一些常年使洛阳铲的人会有这样的茧子。 这位鹞子哥,只怕是个土夫子,而且还是身手特别好那种。 我不盗墓,但我懂墓,天底下的大墓十之八九都是我们礼官造的,哪怕没了降妖除魔的本事,可要说这墓里的结构和机关暗道,大概没人比我们更清楚了,以前还真接触过一些这样的人,他们会来询问我一些事儿,也听说过这行里不少光怪陆离的事儿,但凡能在这行里混的久的,哪个手上没人命?说的直白点,富人不盗墓,铤而走险的全都是穷的家里炕板石叮当响的主儿,偏偏墓里出来的东西动辄好几十万,红了眼见财起意杀人越货太正常了。 一时间,鹞子哥在我眼里的跟江洋大盗没区别,我终究还是个小良民,连正眼瞅他的勇气都没了。 说话的工夫,一行人进了真武祠,鹞子哥和我师父进房间里谈事去了,我则趁机拉住张歆雅询问有关于鹞子哥的事儿。 “我也不是很清楚,很多年没见过了……” 张歆雅摇了摇头,对我说起了一些旧事。 这位鹞子哥是她的一位远房表亲,不过,人的亲疏血缘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看相处时间。 在张歆雅小的时候,这位鹞子哥的父母是和他们做邻居的,鹞子哥比张歆雅要大四五岁,打小她就喜欢跟着鹞子哥到处玩,二人的关系也是极亲密的,像一对亲兄妹。 可是,在张歆雅八岁那年,鹞子哥一家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偏偏作为邻居的他们毫无所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才发现鹞子哥家门前挂着两张人皮,都被风吹的半干了,随风飘荡,那是鹞子哥父母的,被人活活扒了皮后才剖腹挖心而死,至于鹞子哥,自然也难逃死劫,尸体还在屋子里,可是脑袋却滚在了屋前的台阶上,估计是当凶手进去后,鹞子哥正要逃命,被一刀砍了头,血液把脑袋冲的飞出去的…… 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这一幕有多可怖可想而知! 自从那以后,连续好几年,张歆雅几乎都出现了社交恐惧症,看谁都像鹞子哥,等长大一些才慢慢恢复,如今又见鹞子哥,她实在平静不了,整件事里充满了迷雾! 我浑身发毛,心里更是把鹞子哥定为决不能惹的一类型。 张道玄和鹞子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二人一直聊到大半夜才分开,张道玄不太放心我,怕天师刃会伤到变成纸人的我,还刻意过来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无事后,他才告诉我,恐怕我们还要再等几天了,他还约了一个人。 这是张道玄头一次跟我说起他的计划。 七合墓和葬妖冢里有什么?张道玄不知,但那墓确实很凶,那日我们一起前往的时候,墓土呈血色,再加上那本身就是卤水邪墓,覆土有变,说明里面的东西应该是醒了,然后他插在坟头的三支小旗子叫做窥天旗,是道人施法时问吉凶的,三支旗子拦腰折断,意味着墓里大凶,而后他又以剑刺覆土,是要试试墓里的煞气到底有多重,这又叫投石问路,然而墓中有鲜红的液体汨汨流出,看似是血,实则不是血,而是墓中的水分在煞气的影响下发生了某种变化,积蓄于沙砾土壤中,一刺就流出来了,与泄煞无疑。 出现这种状况,说明墓中的煞气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张道玄一人进去还好,可要是带上我和张歆雅就不容乐观了,十有八九得折里面两个,无奈之下他只能找一些厉害的帮手。 如今,鹞子哥一到,他就有七成把握了,等另外那人到了,便有八成把握,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准备,有九成把握! 实际上,在见我爸之前,张道玄觉得基本上是十成十没问题的,可见了我爸知道那座墓的根底后,他降了一成。 九成…… 说到底,还是有可能折里面,能让张道玄都如此,此行的凶险可想而知。 “另外那个人应该快到了,你稍安勿躁。” 最终,张道玄如此嘱咐我:“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的在真武祠里,不要无事生非。”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便离开了,这一走,接下来的好几天我就再没见过他,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肯定与我的事情有关。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听从了张道玄的嘱咐,几乎是足不出户,每天都缩在厢房里读老祖宗留下的手札和《万葬经》,此时再读这些东西,我心态完全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走马观花,看的很细,全当是临时抱佛脚了,能恶补多少算多少,我有一种直觉,这次下墓,只怕真的是九死一生,多看一点,兴许关键时候能救我一条命! 事关生死,谁能不认真? 眨眼的功夫,七八天就过去了,张道玄仍旧闭门不出,倒是鹞子哥每天会在道观外的树林里打拳,有一次趁他练完我偷偷跑去看了一眼,被他拳头打过树留下了一个大坑,指关节的痕迹清晰可见,看的我凉气从腚眼子直窜脑门,更不敢招惹了,甚至都不敢去主动搭话。 一直到第十一天,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来了真武祠。 这人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唐装,背着头发,面白无须,始终面带微笑,气质很是儒雅,与古代的那些儒士倒是极相似,作风也很洒脱,不请自入。 那时我和张歆雅三人都在院子里,鹞子哥一见到这中年人,立即站了起来,与此人对视了许久,看似风平浪静,然而眼里却有精光闪烁。 我一瞧这架势,心里通透,这两位怕是不对付。 “老白?” 良久,鹞子哥率先开口,蹙眉道:“我叔说的人居然是你?” 中年男人压根儿就没理会鹞子哥,抬步径自朝我走来,他面带如沐春风的微笑,不过走路的姿势却有点怪异,一会儿抓抓脖子,一会儿挠挠背,就跟身上有虱子的似得,张嘴问我:“你应该就是张道玄说的那个姓卫的小子?我是你白爷,来帮你的,咱闲话不说,这地儿哪里能洗澡?”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就有点破坏他的气质了。 我面色古怪,不过这毕竟是张道玄请来的高手,也不好胡猜测,说道:“不好意思,山里条件有限,确实没有洗澡的地方,我们都是在离这不远的一条小河里凑合。” “你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鹞子哥就不客气了,直接开怼:“身上长虱子了?” “什么长虱子了?” 中年男人没好气的说道:“老子正在苗寨办事儿呢,接到张道玄的信儿就往这里赶,一路马不停蹄的,寻思到了太原洗个澡,也能有个好形象来见姓卫的这小兄弟,结果……倒了他妈八辈子血霉了! 你见过不穿裤衩子的搓澡的么?我偏偏就摊上了这么个货,我趴那,他站在我脑袋前面给我搓后面,那篮子……哐哐砸我脑门儿,我说我这新剪的头,你不扎得慌么?结果刚一抬头,那家伙差点甩我嘴里来,老子好不容易躲开,“啪”的一下拍我脸上了,我一巴掌就给丫糊地上了,一个澡洗得这么埋汰,我也没心思了,穿了衣服就往这走,这倒好,身上的泥全泡起来了,身上痒得慌……”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国骂,都不带重样的。 这位爷不张嘴还好,一张嘴形象坏的干干净净! “闭上你的臭嘴。” 鹞子哥别过了头,这看着绝对是个老实人,但此刻也是一脸嫌弃:“你那张嘴只要一开腔,比跑肚拉稀还埋汰……” 中年男人也火了,这二人好像天生八字犯冲,眼看着就要掐起来了,张道玄房间的门正好“吱呀”一声打开了。 “看来,南文北武已经凑齐了。” 张道玄立在门口,颔首而笑,冲着鹞子哥和中年男人招手,道:“来,我正好找你们有事商量。” 这二人对视一眼,立马不吭声了,似乎对张道玄特服气,彼此瞪了一眼,立马朝那边走了去。 “惊蛰,你和歆雅也去准备!” 张道玄嘱咐道:“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那墓里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缠着你们不放!” 语落,门“哐”的一下关上了。 我和张歆雅对视一眼,神色很精彩。 一个江洋大盗,一个看似文雅,实则满嘴跑火车的大逗逼。 这两位帮手……真的靠谱么? 我对自己的未来更加担忧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五花八门 临行前夜,我注定无眠, 似个闺中怨妇一般对着窗外黑黢黢的树林子自怨自艾了大半夜,然后又抽风似得给我爸打了电话絮絮叨叨的很久。 其实我们父子俩天生八字不对付,平日在家里也就一日三餐时会见一面,对话大抵是“爸,我吃完了,你慢慢吃”之类。 我爸偶尔心血来潮了,琢磨着用他的人生经验为我明确一下未来方向,可结果也大都不尽人意,多以他拍桌子瞪眼端出父亲的身份来制裁我收尾。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我和他之间话出奇的多了起来,一本子旧账翻来覆去的折腾,就连小时候他一口撸掉我大半串糖葫芦,最终把我急哭的事儿都扯出来了,父子二人在电话里嬉笑怒骂不停,可笑着笑着我没来由的捂着脸就哭,仿佛情绪不是我自己的一样,来的莫名其妙,我爸也不说话,就静静的在电话里听我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在那里干嚎。 这可能是作为一个父亲最温柔的一面了。 我心里很清楚,我是害怕的,对死亡的恐惧是一个人的本能,哪怕我没享过富贵,命如蝼蚁般的低贱,也仍旧是对这个世界充满眷恋。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真说起来,一丁点的苦都没受过,只不过是自己像个愤青一样总在抱怨命运不公罢了,说到底还是内心的那点贪婪在作祟,这几日遭逢巨变,种种负面性的东西全都积蓄在心里,如今总算到了要去面对、去清算的时候,终于是山洪暴发了。 不知不觉,天亮了。 我也呜咽了一整夜,心里有再多积压情绪也释放的差不多了,看了眼升起朝阳,默默告诉自己,生活还要继续,为了小命,总还是要再去挣扎一下的,然后对我爸道了声珍重,这才挂断了电话。 外面早就喧闹起来了,很早之前我就听老白扯着破锣嗓子在外面唱《十八摸》,要不是他本事高,我都想趁着没变回人身直接去吓他个半身不遂,看着人模狗样的,内心里怎的就那么的骚?而且往往骚的让人猝不及防。 我东西不多,撇开那串风铃和天官刃以外,就剩下一面风水罗盘了,看张歆雅他们都是大包小包的,最后实在不好意思,主动去找师父讨活儿,我师父塞给我一大堆干粮,大都是些压缩饼干和风干牛肉之类的东西,整理整理一个大背包,早已拾掇好,背上就能出门。 张歆雅他们早已聚在院子里了,正把一个又一个大背包往车里塞,见我出来,招呼我一声,一行五人上车便出发了。 一夜未眠,偏偏路途遥远,正好是我补觉的好时机,上车没多久我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用我师父的话说,我遭遇鬼化妆,伤了元气,日子越久,情况越糟糕,再壮的身子都能拖成病秧子,嗜睡太正常了,再加上困倦,睡的跟死猪没区别,时间什么的全都抛诸脑后了。 “喂,大兄弟,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在推搡我,本还有些嘟囔,可紧随其后一声大吼在我耳边炸响:“出大事儿了!!” 我瞬间睡意全无,就跟上了发条一样,“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睁眼就问:“出什么事儿了?” “哟,看来还知道咱这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啊……” 坐在我身边的老白斜着眼看着我,没好气的说道:“哥们几个大老远的跑过来可是给你求活路的,你倒好,睡的舒服着呢,哈喇子都流了我一肩膀。” 我下意识的瞅了他肩膀一眼,可不,全都是我的口水,都快濡湿到胸口了,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正准备和张歆雅他们打声招呼,这才注意到,无论是张歆雅,还是张道玄,亦或者是鹞子哥,三人面色十分凝重。 真出事儿了? 我狠狠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窗外,夕阳已经挂在山头,眼瞅着就要天黑了,四周苍山莽莽,尽披霞光,赫然已经是在吕梁山中了,眼下正在一条山谷中,两侧都是高山。 这条道我记得,是前往那座墓的必经之路,也只有这条山谷可以行车,都是些低矮的草木,穿过这里还有走好长一截才能到! “怎么才走到这里了?” 这是我的第一念头。 从太原到这里路程虽遥远,可也就是七八个小时的样子,我们一大早出发,按说两三点就该到了,可现在马上都天黑了,距离那座墓还很遥远。 “怎么就走不出去呢?” 无人理会我,偌大的车厢内,只有张歆雅一人在自言自语,这姑娘开了一路车,眼睛里都是血丝,死死盯着前方,就跟着魔了一样,一咬牙,狠狠轰着油门钻进了山谷中。 四周的草木在眼前飞逝,不久后,我们穿过山谷。 正当我满心疑惑之时,我忽然瞧见前方又出现一道黑乎乎的隘口,一时间瞳孔急剧收缩! 我们又回来了!! 同样的山谷,我不会认错,正是我们刚刚穿过去的那条,如今我们又出现在了谷口。 “停车!” 张道玄摆了摆手,轻声道:“已经是第四遍了,不用再试了,我们中招了!” 我已经大概明白情况了,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这条路算上这次我已经走了三次了,前两次都非常安全,怎么这次就出事儿了? 难道……那座墓现在愈演愈烈了? 可又不像,从这里到那个地方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山路呢! “是不是鬼打墙?” 鬼使神差的,我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所谓鬼打墙,自不必多说了,深更半夜,深山老林,常有人遇到,围着一个地方不断转圈,天亮才能破,科学家说那是生物的圆周运动,老百姓说那时野鬼闹妖。 “鬼打墙?小伎俩而已,没有哪个跳梁小丑会在我们这些人面前耍这等小手段,和找死没区别。” 鹞子哥面无表情的说道:“而且,鬼打墙转圈,咱们走的是直线,大白天的,打什么墙,这种鬼蜮伎俩得依赖山川地势,惑人眼睛的,大白天什么都瞧的清清楚楚,耍不出这手段。” 我看了眼师父,他面无表情的四下逡巡,时而看看四周的大山,时而看看前方的山谷,久久没有定论。 “嗨,哪有那么麻烦,我来问问路!” 老白一摆手,紧接着打开车窗,将两根食指放入口中,鼓着腮帮子一吹,一道嘹亮的哨子声在山谷激荡,不久后,一只家雀儿扑棱棱的从林子里飞出,竟直接顺着车窗钻了进来,径自落在了老白的手掌心里,对着老白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神奇的是,老白也卷着舌头,口中发出阵阵鸟鸣,与家雀儿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他这是在跟鸟说话吗?” 我瞪大眼睛,一脸好奇之色,被这等神奇的手段吸引。 “是在跟鸟说话。” 我师父笑着耐心给我解惑:“南文北武,玄门里最大的特色,南方多出能人异士,精于五花八门,擅长各种奇巧淫技,熟谙诡道,手段神出鬼没,难以想象,而北方则多出力士武人,力能拔山,勇猛无比,恰如水火,特点分明。老白正是南方能人异士中的佼佼者,而你鹞子哥则是北方力士中最为悍勇者。” 我听得入神,我师父也趁着这机会大概给我讲了讲这些奇事。 他口中所说的五花八门,可不是指事物繁多,变化莫测,而是古代的一些职业,譬如五花,在古代说的就是卖茶女、郎中、歌女、杂耍人、挑夫这五种人,而八门则指的是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这八种人,大都是些靠口巧舌来讨生活的人。 “可莫要小看了这些人,五花八门,贩夫走卒……嘿,本事大着呢!” 我师父笑道:“古代交通不便,多穷山大泽,极其危险,这些没有固定处所,到处漂泊讨生活的人要面对的事儿你没办法想象,山中猛兽、妖魔恶鬼,没点本事蹦跶不了几天,各个都身怀绝技,总有些你想象不到的手段,譬如老白这与走兽对话的本事,那便是五花里的土牛花挑夫的本事,叫做趟山问路。” 我来了精神,都忘记了眼下窘迫境地,忙问道:“老白还懂这些手段,是不是现在还有这些人?” “有!” 不待我师父说话,鹞子哥接了茬,这是个平日里比较闷的人,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惊蛰,你和二丫头是好朋友,刚刚入了这行,有几句话我不得不告诫你,这行里千万别以貌取人,凭贵贱待人,会吃大亏,譬如我叔说的那五花八门,现在确实还有,不过已经不是讨生活的市井底层了,而是四处云游的能人异士。 日后出门时,如果遇到还挎着篮子采茶的采茶女,扛着剃头挑子在乡下招呼的剃头匠,或者是秦淮河上的红船歌女妓娘,千万要长个心眼,莫要让人害了。 总之,现在这个社会里,但凡还做着那些古老行当的,千万不要轻易得罪,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看似落魄的对方有什么手段!” 我看得出,鹞子哥这番话是在真心的告诫我,我和他素昧平生,哪怕是看着我师父和张歆雅的面子他跟我说这些,那也是出于绝对的好意,人家完全可以不说的,一时间我倒是对他的畏惧少了几分,连忙点头。 “比如他……” 鹞子哥忽然看了眼正在跟家雀儿说话的老白,撇撇嘴说道:“这可是个厉害角儿,十三岁父母双亡,穿了件父亲的烂西装就出来社会上混,那西装都耷拉到腿弯了,却一点不含糊,在秦淮河的妓船上当过龟公,把雏娘扛在脖子上往客人那里送,船头船尾腾挪跳跃,练了一身的好水上工夫,床笫间的本事也耳濡目染全学的通透,也跟着剃头匠到处给人剃头,可他学的不是剃发财头这些改运的本事,而是剃阴头…… 嘿,总之,你可别小瞧了这个人,十三岁出来学艺,三十岁有成,十七年的时间,把五花八门里那些师父跟了个遍,手艺学了无数!” 我听得咋舌,也是大开眼界,再看老白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原来这还是一大咖! 这时,老白似乎结束了对那只家雀儿的询问,然后在那家雀儿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这就是个牲口,那么一丁点一只鸟都不放过,使老鼻子劲儿了,我看那一下子差点把那家雀儿的屎都给捏出来,叫了一声立马惊慌失措的飞了出去。 而老白还很变态的闻了闻手,这才笑眯眯的说道:“小嘴巴可真甜,就是屁股小了点,要不爷都忍不住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连鸟都不放过了,我连忙远离了他一点,总之他现在在我心里的形象已经毁的一干二净了,又听说他懂那么多诡异门道,这种人谁敢惹?他完全没下限啊! 变态了一把,老白似乎极过瘾,用力抽了抽鼻子,这才对我们说道:“事情问清楚了,咱时运不济,摊上大麻烦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沆瀣 摊上麻烦这不必说,人人都看在眼里。 可时运不济四个字摆在那,老白的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难不成是走了背运,完全是意外?” 我心里不自禁的如此琢磨。 “人在车里坐,祸从天上来!” 老白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咱们出门忘了看黄历,进山恰巧赶上了山鬼大王的寿辰,这里办百鬼宴,而且有鬼市,阻了路。” 山鬼我倒是知道,不一定是人,凡是生灵皆有可能成为山鬼,生时因意外死于山中的极阴之地,化成鬼魂后,因为极阴之地的庇护,没有被鬼差拿去阴司,驻留山中,吞吐日精月华,渐渐几乎与大山融为一体,成为某一片区域的主导者,民间说的山神绝大多数都是这种东西,实际上就是死去的东西得道而成,力量强大,为难过往行人,老百姓不知根底,就干脆将之当做了神。 这种东西在民间传说中早已有之,屈原的九歌里就曾写过山鬼。 照那只小麻雀所说,这里就有一只山鬼,四周的四五座山头全都是它的地盘,一直在这里作威作福。 “什么年份的?” 一听是山鬼,鹞子哥也迟疑了。 “不好说。” 老白道:“反正这山鬼的势力是极大的,整个吕梁山里的山野精怪、孤魂野鬼都对它很是服气,一听山鬼大王要办寿辰,纷纷跑来祝贺了,渐渐的这里都形成了一个鬼市,每天晚上都热闹的很。” 鹞子哥立马歇火了,彻底弃了跟那山鬼大王硬刚的心思,这种东西强弱看年份,年份越久的越厉害,当然我们遇到的这位算是另类,小弟太多,战斗力另算,一大票孤魂野鬼“呼啦啦”的怼上来,吓不死我们,一鬼一巴掌也足以把我们扇成肉饼了,鹞子哥再暴脾气遇见这种狠角儿也得忍。 活人办寿,庆九不庆十,因为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是怕满则招损,求的是能长长久久,长寿百年,死人不入阴司投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就是长存的东西,过寿什么的完全就是个笑话。 要我说,这山鬼大王也是个奇葩,甭管它是不是人变得,反正不是什么好玩意,闭着双眼一顿瞎几把操作,倒是给我们惹了天大的麻烦,这里聚起了鬼市,我们想过去纯属做梦。 因为,鬼怪多了,阴气煞气也就重了,明明是阳间的地盘,却偏偏乌烟瘴气,与阴司没区别。 这样的地方,对于活人来说是禁地。 从阴宅风水上来讲,阴煞太重,可以结汽,夜间成露,名曰沆瀣,充斥着沆瀣之气的区域可以阻隔活人,甚至让活人生出幻觉,自己却毫不自知。 一些万人坑、乱葬岗,都是极容易形成沆瀣之气的地方。 有人在一些大屠杀万人坑纪念处极不舒服,甚至浑浑噩噩,如果不跟着人群,走着走着就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这都是受了沆瀣之气的影响。 不过,尸体终究是尸体,阴煞之气再重,能比得上一大堆的孤魂野鬼么?我们迷失纯属正常。 此时夜色将至,沆瀣之气渐重,我们不知不觉就中了招,那只小麻雀都说了,张歆雅看似油门踩得卖力,实际上车子底下全都是淤泥,一直在空刨,早就陷在这里了,偏偏我们车上的人还以为自己一直在风驰电掣,肾上腺素狂飙…… “我们退避三舍还不行吗?” 张歆雅有点发毛,说道:“远远离开这里,等鬼市过去了再赶路?” “走不了了。” 鹞子哥看向天色:“我们都吸入了那么多的沆瀣之气,中了招,眼下已经不适合继续赶路,而且,鬼市一旦开始,众多鬼怪聚集,方圆十里之内只怕都要生出大雾,双目近乎失明,哪怕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毫无反抗之力。” “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我听得提心吊胆,忍不住插嘴问道:“难不成我们真要在这里待着?” 眼下,群山看似宁静,还算安全,可不久后,这里将百鬼夜行,魑魅魍魉遍地。 人多了怂人胆壮,鬼多了也一样,哪怕是平日里不敢害人的那些怂鬼胆气也就壮了,阴阳本对立,我们这几个大活人在这里几乎是当靶子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可想象。 “你怕个屁!” 老白斜楞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到晚上就变成个纸人了,和那些东西是一伙儿的,该担心的是我们好吗?” 这话说的就不太招人待见了,整的好像我是那种闷头猥琐发育,笑看队友团战被疯狂屠杀的主儿一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太厉害,我还真想照他那张臭嘴上来两下子。 “只有一条路……” 鹞子哥沉默片刻,说道:“当夜幕降临,鬼市出现,大雾弥漫方圆十里,唯独鬼市之内不起大雾,方向可辨,而且,因为那里阴煞之气最重,结成的沆瀣会如露珠一样伏在地上,活人走入其中都不会受影响……” “您是说我们横穿鬼市?” 我失声问了一句,见鹞子哥一点头,头皮都炸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主意,真跑进去了,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众人争执片刻,始终拿不出个方案。 “下车,上山!” 最终,张道玄开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天地之间,阴气最沉,多坠于沟壑之间,上山可规避,至少不会被大雾障目,眼下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在山顶先熬过今夜了,等明天日出,沆瀣自散,到时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这才是我们当中真正的主心骨,一开口所有人立即不说话了,跳下车拾掇了行李就朝旁边一座山头走去。 那座山头已经是这片莽莽苍苍中的最高峰了,等我们登上的时候,夕阳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道弧光还在天际边苟延残喘,黑暗已经开始在这里布局,居高眺望,可见四周沟沟壑壑中已经起了薄薄的雾气,不过那雾气并非绝对的白色,看上去灰蒙蒙的,唯独阻挡我们前行的那条山谷里不曾起雾。 “那里应该就是要办鬼市的地方!” 鹞子哥指着山谷,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惊蛰,你运气不错,鬼市多在穷山恶水中,许多玄门的人一生都难遇一回,你能见到,也算是开眼了。” 这算哪门子运气好?只要心理还正常,只怕没人喜欢看百鬼夜行的那渗人场面。 我在心里腹诽。 这时候,张道玄忽然叫我和鹞子哥他们过去,然后让我、张歆雅、鹞子哥三人在山顶的一颗老树下坐下,并把行李放到我们身边,这才摸出一个不大的瓶子,将一些黑乎乎的粉末在我们身边倒了一圈。 “惊蛰,无论如何,不要走出这个圈子。” 张道玄嘱咐道:“一会儿我和老白要离开一趟。” 一听说他要离开,我心里没来由的一慌,对此毫无准备。 莫说是我,就连老白都一脸迷糊,显然张道玄并没有跟他商量过。 “方才有了些想法,需要去求证一下,兴许能救你性命!” 张道玄眼神深邃,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却没有细说他的计划,大概是看我实在忐忑,这才安慰道:“咱们只是时运不济恰好遇上了鬼市,又不是那什么山鬼大王要针对我们,只要不惹事,待在山顶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跑来找麻烦,这里晚上阴气较弱,那些东西也懒得上来,有我画下的这个圈子,再加上你鹞子哥的保护,应当无事!”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将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符给了我,说等我变成纸人,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必须要离开这个圈子的话,一定要把黄纸符举在头顶再跨过去,然后他就拉着老白离开了,老白自然是不情愿的,盯着张道玄画下的圆圈看个不停,显然,在他心里还是待在圈子里比较靠谱一点。 世事不会以老白的心思而转,最终他还是跟着我师父离开了;世事也不会因为我的想法而改变,我师父终究离开了,经他那么一说,我心里虽然踏实了一点,可也就是一点而已,失去了主心骨和最大的靠山,我整个人都是忐忑的,只能祈祷今夜的一切都如我师父所预料的一样顺利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入夜的拜访者 沉沉的夜幕笼罩了莽莽苍苍的吕梁山脉,这片山区呈现出一种死一样的宁静。 傍晚时,至少我们还能听见鸟鸣,看见归巢的倦鸟,然而一到晚上,所有的生灵集体失声,距离我们不远的一株树上就挂着一只体型肥硕的雕鸮,双目阴沉沉的盯着我们,这种夜间凶猛的掠食者此时低调极了,一声不吭,一副猥琐发育的样子,就连从它眼皮子底下溜过去的一只硕大的地耗子都没有理会。 动物的危险嗅觉是敏锐的,显然,它们已经察觉到了这片山区隐匿的危险。 可要说对这里环境变化的感受,大概没有比我更加深刻的了。 这里,确实是魑魅魍魉的天堂! 没有任何意外,我再次转化成了纸人,盘坐在山头之上,一轮圆月悬于头顶之上,丝丝缕缕薄雾如一层轻纱蒙在其上,看起来有些萌幻,如水的月光似一泓清泉落在我身上,我竟有种说不出的舒畅,身上纸皮翻卷,忍不住的哼哼,山顶的弥漫起的雾气无声无息的朝我聚拢过来,又渗入我的身体,有阵阵清凉的气息在体内氤氲,比三伏天的暴晒下吃根冰棍都要舒坦太多了。 我有一种力量的膨胀感,仿佛一拳头挥出去能开山裂石一样,可能这是错觉,但绝对是力量无声无息间增长从而产生的错觉。 啪! 忽然,一块石子儿飞到我的脸上,我立即惊觉,扭头一看,鹞子哥正满脸担忧的看着我。 “快停下!” 鹞子哥低喝道:“月华阴雾,能随随便便吞吐么?这是一些鬼怪的法门,每当月圆之夜,鬼怪皆力量暴涨,原理就是这么回事,你要还想做人,就不要轻易尝试,看似在变强,实际你是喝下了一盅毒药,在给自己埋炸弹呢!” 我陡然惊醒,不敢再看天空中的月亮,其实这一切都是无心之为,见到月华,又吸入山顶缥缈的雾气,我原本因恐惧而躁动的心都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那种状态,这是在城市里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可见这里的不同寻常。 我师父划在我周围的圆圈也发生了变化,那些白天看还黑乎乎的粉末,此刻竟然变成了金粉,散发着阵阵香气,那气味与藿香差不多,按说绝不是人讨厌的味道,可此时钻入我的鼻腔中后,我竟头晕脑胀,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这是赤阳粉,主要材料是夜明砂,也就是蝙蝠的干粪,是辟邪的神物,以前闽南一带的土夫子下墓前都把这玩意掺了童子尿抹的全身都是,甚至嘴巴里都要含一口,方便遇险时喷出去,不过后来可能是他们也觉得满嘴喷粪不雅观,而且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所以改了配方,里面搓了艾草、茱萸、无患子,这都是辟邪的东西,混在一起,效果很强,你师父洒在我们身边的这些是放在葫芦于在三清像前香火供奉过的,而且他自己还加持过,所以格外的厉害,有这一圈,寻常鬼怪是不敢跨过的。” 鹞子哥轻叹一声,说到那最初版的赤阳粉时,他还下意识的砸砸嘴,喉结涌动,表情很纠结,顿了顿才再次说道:“结果你个混小子人在圈中,却胆大妄为的吞吐月华,招来了赤阳粉的反应,若不是我看见了这些东西变色,还察觉不到呢,险些酿成大祸,好在你停下的及时,最多就是被气味熏得难受一阵子,没大碍。” 显然,鹞子哥这是在提醒我,我现在状态不一样,一定要打起精神,鬼性本就不稳,稍有差池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 然而那赤阳粉的味道此时愈演愈烈,我的嗅觉一瞬间仿佛变得十分敏锐,那气息在鼻腔里缭绕不散,熏得我头晕脑胀,腹腔里翻江倒海,明明有一股不明糊状物已经抵在了喉咙眼儿上,可我就是拿手指头抠都喷不出来,至于鹞子哥说的话,也只是稀里糊涂的听了个大概。 “小弟弟,来姐姐这里,姐姐能帮你……” 一道妖娆的女性声音这时落入我的耳朵里,那声音有些缥缈,就跟在空旷的房间里大喊一样,带着一连串的回音。 谁!? 我身子崩了个笔直,估计是始终没有放下的那份危机感在作祟,都无视了那气味的影响,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四下里来回张望,可山顶空空荡荡,哪里有人? 我看了鹞子哥一眼,他盘坐在地,闭着双眼,神态如常,看样子根本没听见那声音。 难道是幻觉吗? 我心里不踏实,被晕的昏头涨脑的时候听见的那声音,实在是让我有些吃不准。 不过,倒是张歆雅有些坐立不安,睁开眼睛四下张望。 “小弟弟,别害怕。” 这时候,那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姐姐会帮你的,你只需要听话,按照姐姐说的做就好,姐姐帮你脱困。” 扑棱棱! 不远处挂在树上的雕鸮展翅立即飞遁逃走了。 “有人在说话!!” 张歆雅忽然大叫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 至此,我终于确定,我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只是,鹞子哥却根本没听见那声音,还有些茫然。 张歆雅慌了,因为紧张激动,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她的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耳朵在动,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她的瞳孔此刻变得格外的大,黑眼睛仁儿几乎都要充斥满整个眼眶。 蓦地,她眉头一挑,猛然抬头指着古树上面大声说道:“那东西在我们头顶上!” 我也有些发毛了,不知张歆雅这是什么本事,竟能准确的找到那玩意的位置,一时间没法淡定,连忙起身。 “滚出来!” 鹞子哥低喝一声,豁然抬头看向大树郁郁葱葱的树冠,老实木讷的脸此刻骤然大变,眼睛微微眯着,也不见怒发冲冠,就是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然而,树冠上毫无动静,除了夜风吹过时会树叶涌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外,再无别的任何情况。 “还准备继续装下去么?” 鹞子哥冷笑,从地上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在手掌心里摩挲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不过一时片刻,那颗青石子儿被捏成了粉碎,全都是些沙粒大小的均匀碎块,他抖手就将一把碎石朝树冠上抛了上去。 这一手实在是太惊人了,本是寻常石子儿,在他手里变成夺命的飞镖暗器,比传说中血滴子都要骇人,一大把丢上去,就跟舂了无数的铁沙子的土枪开火了一样,那些碎石纷纷钉入树干,至于树叶的什么干脆直接打穿,一大把扔出去,落下来的寥寥无几,全都钉在了树上。 嘶! 树冠上发出一声嘶鸣,随后,一条黑乎乎的影子在上面来回穿梭,这颗古树太过枝繁叶茂了,以至于无法看清那东西的具体模样,只能瞧见它在树上穿梭的速度极快。 “还不肯下来吗?” 鹞子哥面无表情的又抓起一块石子儿,树上的那东西似乎对鹞子哥这一手几位惧怕,又是“嘶”的低吼一声,猛然从树上弹射出来,伴随着“噗”的一声巨响,终于落地。 待看清这东西的真面目后,我眼都直了。 这是一条至少都有二三十米长的巨蛇,浑身翠绿翠绿的,约有体型正常的成年男子腰身粗细,脑门上则生有色彩斑斓的条纹,也瞧不出是个什么品种,倒是脑袋下方的地方鳞片破碎,有明显的血迹,应该是被鹞子哥那一把石子儿打的。 说话的就是这玩意? 我还以为是个女鬼什么的,不曾想竟然是一条大蛇!! 这玩意显然是盯上我了,落地后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噌”的就朝我窜了过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阴兵 呼啦! 腥风扑面,阵阵草腥气挟裹着腐肉的味道喷薄而来。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忽然冲上来,我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下意识的就向后退,一个不慎,一脚踩在了我师父留下的赤阳粉上,脚后跟立即“滋滋”冒起了白烟,剧烈的疼痛让我浑身一个激灵,不得已又再次回到圈中。 这时,那大蛇竟停在了半道,没有真的扑上来,张嘴嘶吼起来,犹如巨鲸吸水一般,口中竟发出恐怖的吸力,这里狂风大作,骇人至极,那吸力针对的目标自然是我,扯着我朝它靠近。 也是活该这大蛇倒霉,嘴巴那么大,吸力那么强,一下子没把我吸进去,倒是把地上的一些赤阳粉给卷入了口中。 啪嗒! 大蛇立即闭上了嘴巴,身躯蠕动,看似极痛苦。 抓住这机会,鹞子哥再次出手,早就被他捏在手里的石头再次丢了出去,这次他没有捏碎石头,鸡蛋大小的石头囫囵飞了过去,大蛇的反应倒是不错,还知道侧身闪躲,然而没什么用,那石头在鹞子哥手里丢出去,速度快的惊人,最终还是蹭到了这大蛇的脑袋。 噗的一声,那里鳞片破碎,血液横飞,几乎染红了半边脑袋。 经此一出,这大蛇老实了,退出去很远,盘成一团,上半截躯体挺立。 “胆子不小。” 这大蛇见拿不下我们,也不再攻击了,反而口吐人言,还是个即为悦耳的女性声音,给人的感觉很怪异,线形眼闪烁着妖冶的红光,喝道:“这几日可是山鬼大王的寿辰,你们这几个人在这里搅闹,就不怕惹来山鬼大王的怒火吗?” 她字字铿锵,气势是有的,可我却实在怕不起来,因为这大蛇真拿嘴巴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点山西口音,让人忍俊不禁,原来这牲畜成精了还受地域文化影响。 “我们又如何搅闹了?” 鹞子哥根本不买账,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几个途径此地,得知你们有盛事,退避三舍,到山头上回避,难不成这也冒犯了那位山鬼大王?他占山为王不假,但也须知,这里还是人间,行事过于霸道,小心惹来了厉害的人收拾他!” 大蛇气势一弱,但还是不甘心,看着我吼道:“那它算怎么回事?它明明不是活人,却被你们束缚在这里,画地为牢,直接关着,这犯了我们山鬼大王的忌讳!” 好嘛,原来是个大乌龙! 话说到这份上,我大概明白了,敢情这还是一条热心蛇呢,把我当成了同类,以为我是被鹞子哥镇压了,这才来解救。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兄弟,因为出了点问题,才是现在这种状态,不是死人。” 鹞子哥道:“如果没有什么事儿的话,就请回,我们在这里借宿一夜,自然离开!” 大蛇盯着鹞子哥看了又看,约莫是在掂量,不过看了片刻,它还是怂了,徐徐退去,临走前撂下一句狠话,让我们等着,打伤了它,这事儿不算完。 “原来是虚惊一场!” 大蛇走后,张歆雅笑了起来,揶揄我:“二狗子,没成想你在这里居然还是受保护的嘛。” 这个小名绝对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一听这娘们喊这名字,浑身都不自在,正欲反驳两句,却被鹞子哥打断了。 “妖魔鬼怪的话你也相信?他说是来保护惊蛰的,就是来保护惊蛰的吗?方才它可是差点一口吞了惊蛰!” 鹞子哥一言戳破,我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当下连忙请教。 “它是被你吞吐月华阴雾吸引来的。” 鹞子哥轻叹道:“这条大蛇还化不成人形,充其量也就是到了入法的地步,甚至不能称之为是妖,它见你吞吐月华,又不甚强大,这才把你当成了猎物,只要吞了你,就能更上一层楼,届时才算是真正的妖!” 鹞子哥说的大蛇入法我倒是知道。 民间传说,蛇是一种极灵性的东西,生于草莽之中,时日久了,灵智就慢慢开了,甚至能口吐人言,这个时候就是所谓的入法了,就像是生命层次进化了一样,一下子成为了食物链上的强者,这个时候的蛇都不需要去捕食了,在草丛中张开嘴巴,四周的昆虫鸟蛙等弱小的生灵就会自己蹦进它的嘴巴里,充作食物! 跨过入法,蛇才算是成妖,这还不是尽头,它还能继续成长,若是到了一定地步,往那一杵,人将之当成了龙,那它就真的能跃过龙门叱咤风云,这才算是真正的得道! 若是我关系到了这蛇入法成妖,只怕这蛇不会善罢甘休啊! “这么说来,我们倒是不该放走它呀!” 张歆雅忙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放走它不是放虎归山了么?恐怕还要来找麻烦!” “它还不够格!” 鹞子哥对着山下努了努嘴,笑着说道:“现在这山里的妖魔鬼怪可都在下面呢,这蛇却孤零零的在山顶上惦记着成妖的干粮,说明什么?说明它不入流,妖魔也分三六九等,而且等级可比我们人严苛的多,在我们活人的世界里,路边的乞丐虽说卑微些,但和过路人说话至少不会被嫌弃,而在这些妖魔的世界里,不够格就是不够格,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它一条入法的蛇,本事倒是有一些,但资格不够,说话没人听,放狠话也就是在那充门面罢了,没什么作用的,反倒是我们果真动手除了它,那就是真的不给山鬼大王面子了,这种东西领土观念很强,到时只怕得和我们拼命。” 用鹞子哥的话说,尸鬼妖魔,妖大概是最不容易的了,修行艰难,想成妖,动辄就得千八百年,哪怕力量论实力能拍死一大堆跳梁小鬼,一朝不成人形,那些小鬼就是看不起。 我看他说的轻松,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闲聊。 危机化解,我倒是开始有些担心我师父了,他和老白离开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不见人影,这里漫山遍野又全都是些脏东西,不免让人忧心。 哐哐哐!! 一阵阵沉闷的巨响忽然从山下传来。 这响动太大了,而且很有节奏感,似无数人在整齐划一前行而发出的脚步声。 “什么动静?” 张歆雅最不淡定,起身竟直接跳出我师父划下的圈子,循声跑去,欲看个究竟。 鹞子哥看张歆雅如此,连忙喊了两声,见张歆雅没回应,忙追了上去。 一时间,大树下就剩下了我一人。 身边没人,心里发慌,犹豫片刻,我取出我师父给我的那道黄符举过头顶,也跟了上去,心里琢磨着绝不走远,一有特殊情况,立马跑回来。 事实上,张歆雅他们两个也没打算走远,只是到山顶一侧的边缘朝下面瞧了瞧,然后两人的脸色就很精彩了。 “鹞子哥,你确定那大蛇真的地位很低,说不上话?” 张歆雅黑着一张脸说道:“这……怕是那大蛇叫来的救兵!” “不可能!” 鹞子哥摇头,但平日里镇定的他此时我脑门上也见汗了,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自语道:“阴兵吗?” 此时,我恰好赶到,循着二人所看的方向看去,一时间手脚冰凉。 倾斜的山坡上,层层灰色的雾气氤氲,缭绕在一颗颗大树上,以至于可见度不高,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提着兵器的阴人正从浓雾中走出,向山顶挺进! 阴兵! 只消这两个字,足以让我闻风丧胆。 当然,这种阴兵不太可能是阴司里的那种狠角儿,而是阳间战死的士兵所化,这种东西介于虚实之间,成群结队,思维大都停留在死前那一刻,甚至不认为自己已经挂掉了,充满破坏欲望,它们拿着生前使用过的武器,这些玩意大都充斥着它们的怨气、煞气,一旦被这些武器捅死,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直接魂飞魄散,杀身又杀魂! 不要对阴兵抱有任何幻想! 它们已经不再是保家卫国的勇士,还存留着意识的少之又少! 阴兵借道,那就是蝗虫过境,所过之处,生者绝望! 我已经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了,下意识的问道:“我师父留下的那些圈子,能挡住这些阴兵吗?” “挡不住!赤阳粉能挡得住寻常鬼怪,因为那些东西怕死,可阴兵不怕死,一波冲锋上来,被赤阳粉镇杀的少之又少,一时片刻就会突破过去,然后把你戳成马蜂窝,你这个人直接就没了,连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的机会都不给你!” 鹞子哥大概是看我没被吓尿,还特好心的提醒了我一下被阴兵戳死是个什么下场,随即他又补充道:“如果,这些真的是阴兵的话!” 这时候,山下的那些手持刀枪的脏东西已经愈来愈近,也大概能看清楚这些东西的面目了。 这些东西,高鼻梁深眼睛,双目无神,似行尸走肉一般在挺进,很明显不是华夏鬼,带着明显的印欧人种的特征,变成鬼后,皮肤更白了,白的犹如透明,这才是真正的鬼佬,比活着的更渗人! 可偏偏,它们穿着兽皮,露出如钢铁一样的肌肉,充满野性,手里拿着的武器也都是青铜器…… “应该不是阴兵!咱们也不用怕,老老实实回我老舅的圈圈里待着,它们不敢冲过来的,没阴兵那股子凶狠劲儿!” 张歆雅明显大大松了口气:“这穿着打扮就跟原始人似得,原始时期哪有鬼佬跑到我们的地盘上嘛,要我说,这肯定又是那个什么山鬼大王整出来的幺蛾子,死人办寿,十足的好大喜功,整个就是一逼王,恐怕这又是它变着法儿的在给自己贴金了,也不知道从哪整来了一帮死在这地方的鬼佬,还武装起来装阴兵,给自己撑门面呗……” 她对自己的推论很满意,得意洋洋的说自己其实是懂历史的,山西确实是个战乱频繁的地方,可就在吕梁山,在我们目前所在的这块区域,就压根儿没有爆发过战争,不存在养出阴兵的温床,偏偏阴兵又只在战死之地的附近徘徊,不可能大老远的迁徙…… 原始时期…… 兽皮衣,典型的游牧民族衣着风格…… 还有青铜器……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张歆雅话中的几个关键词刺激到了我,我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爆发在原始时期一次战争,一次差点灭亡华夏,让这片土地再没我们什么事儿的战争!! “不是你娘皮的阴兵!” 我大吼一声:“这就是阴兵!还愣着干个毛,跑路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亡命路 三千多年前,地球经历了一次小冰期,极寒笼罩亚欧草原,生活在那里的古印欧人不得迁徙离开。 这是一个非常野蛮的民族,却偏偏在那个蒙昧洪荒时期有着高度发达的武器,他们驯养了马,并且创造出轮式车,拥有青铜器,整个文明的所有结晶几乎全都是为了战争和迁徙入侵准备的! 毋庸置疑,在蒸汽时代让游牧民族变得热情好客之前,这些古印欧人绝对是可怕的,他们就像是一场瘟疫一样到处蔓延,在他们纵横的那个年代,人类几乎毫无光明可言。 当他们出现在西方大地的时候,希腊人被摁在地上反复蹂躏,将近四百年的时间文明毫无发展,大开历史倒车。 当他们出现在东方世界的时候,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古印度立马被打的跪地喊爸爸,文明社会被种姓制度笼罩,所有人成了下等奴隶,整个民族的脸皮几乎是被按在砂轮上摩擦,从那以后,那片土地上再没有出现过和伟大有关的东西,国亡了,种没灭,只不过曾经优秀的种现在被人称之为“阿三”。 可以说,在那个人类刚刚有了点希望的时候,四大文明古国里的三个,都被这帮古印欧人整的死去活来,就是他们差点让全人类永远都坐在平板车上撵着羊群走。 后来,他们跃马扬刀,牛叉哄哄的来到了华夏,一度打到河套地区。 然后,华夏有一个女人站了出来,这个女人是商王武丁的王后妇好,一位犹如战神一样的女人,她振臂一呼,华夏人操戈而起,号称无敌的雅利安人被杀到绝望,只有一少部分人作为奴隶活了下来。 当这位女战神闭上双眼之前,她又把仅活下来的这些奴隶全都推进壕沟里殉葬,如今这些尸骨就在殷墟里扔着,告知世人华夏的先民是如何捍卫土地的,这个民族何以能屹立五千年。 我们三人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做吕梁山,从封建王朝出现到现在,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争,但这里紧挨着河套地区,文明蒙昧时期……妇好就在这里击败了雅利安人!! 那么,眼前这些如行尸走肉般的老鬼究竟是什么东西,这还用说吗? 我早就撒丫子跑了,在跳进圆圈里取东西的时候,因为匆忙都忘记把三角黄符举过头顶了,差点被一下子烫死。 哐哐! 整齐沉重的步伐声越来越清晰,一个肩膀上搭着一条狐皮的鬼佬第一个冲上山顶,悄无声息的朝我们摸了过来,挺矛就刺。 鹞子哥最先反应过来,豁然转身,一把握住刺来的矛柄,“咔嚓”一下将之折断,在那阴兵因为惯性向前栽来的瞬间,反手将矛头捅进了对方的脖颈,那阴兵鬼叫一声,“噗”的一下变作一道黑烟消失不见。 “别拿了,来不及了!!” 鹞子哥看另一侧陆陆续续有更多阴兵攀上来,照我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该走了!” 我们所有的干粮、工具可都在这里呢! 我咬了咬牙,背上自己的背包,又拣我师父的背包扛起就跑,他的背包里到底有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但我知道,他的这个包可能是我们所有行李当中最重要的! 我们三人已经尽可能的多拿了,可还有至少一小半的东西落在了山顶。 鹞子哥拖着我们冲到山头另一侧,俯瞰下方,鬼市就在这里了,山中浓雾滚滚,唯独下面的那条狗里不见雾气,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绿油油的光芒,那全都是鬼火,现在这个时间点能听到下面似乎颇为热闹。 “进鬼市!阴兵再厉害在这片地头也不敢冲击鬼市!” 鹞子哥立即做了决定,屁股后面正有一大票阴兵朝我们扑上来,他也没工夫耽搁,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张歆雅,祝福我们千万别放开,而后一头朝山下扎去。 下山路,这里充斥着滚滚的灰色浓雾,那全都是阴雾,并非水汽凝结而成,与浓烟无异,一头扎进这里面,四周的一切都不可见了。 我们三人逃命,等同于是闭着眼睛在狂奔,这里又多树,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张歆雅惨叫一声,大喊“血崩了”,应该是撞在了树上…… 呼啦啦! 忽然间,半山腰上浓雾涌动,阵阵狂风席卷而来,夹杂着腥臭,紧随其后,原本吹拂我们的狂风风向一变,化作一股磅礴的吸力拉拽着我们不断向前。 “是那条大蛇!” 我亲身体验过这种力量,立即说道:“它就埋伏在半山腰,躲在浓雾里算计我们!” “这畜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鹞子哥似乎恼了,低声对我和张歆雅飞快说道:“被这东西纠缠着,我们谁也走不了,一会儿我去收拾这东西,你们两个赶紧逃命!歆雅,你记住了,进鬼市之前,一定要从地上抓一把稀泥抹在自己脸上,然后再从惊蛰身上揭一块纸皮下来贴在脸上,这样兴许能混过去!” 接着,我感觉一只冰凉滑腻的手塞进我掌心里,应该是张歆雅的手,鹞子哥抓着我们二人的手,他的脸凑到我面前,虽然有雾气阻隔,但如此近的距离,我还是能看见他神色很凝重,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你现在的状态应该不会被恶鬼纠缠,可歆雅进了鬼市就不一定了,她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活下去!” 他犹如在交代后事一样,张歆雅也慌了,可“鹞子哥”三个字刚喊出口,鹞子哥就猛然发力把我们推了出去,他双手极为有力,这一推,简直如把我和张歆雅拎起来扔出去了一样,我们两个同时惊呼一声,彻底摆脱了那股吸力,腾空飞了出去,然而在落地前夕,我看见眼前有一道黑影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小心树!” 我大喝一声,那棵树就在张歆雅面前,我奋力扯了她一下,试图将她拉开,可惜还是晚了几分,张歆雅今儿个就跟吕梁山里的大树杠上了一样,“嘭”的一声撞得结结实实,我们两个紧拉的手在巨力的拉扯下也分开了。 嘭! 我在前方不远处重重坠地,而后因为惯性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这一具纸扎的身体都要裂开了,也不知在山坡上滚出去多远才终于停下,摔得七荤八素,缓了片刻才终于站起来。 “张歆雅!” 我大喊一声,声音在树林里激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该不是撞晕了? 那一下子撞的可不轻,我压根儿没听到张歆雅痛呼,如果撞晕在那里可就危险了,当下我凭着记忆转身回去寻找,同时从背包上摘下了天师刃,黑乎乎的烧火棍因为被我师父封住了,此刻对我没有什么伤害,反而入手微凉,让我踏实了很多。 我壮起胆子摸着黑在山路上悄无声息的前行,没走多远,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朝旁边传来。 这里很安静,那声音来的突兀,显得十分清晰,犹如什么东西穿过草丛时发出的动静一样。 如果是张歆雅和鹞子哥的话,想必他们也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此刻肯定会和我说话了,既然没有,那就只能是别的东西了…… 那条蛇吗? 我立即驻足,手持天师刃,一动不动的静候着。 偏偏,我不动,暗中的东西也不动了。 也许是骨头里的那点求生欲在作祟,此刻果真无依无靠落单了,我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就是握着天师刃的手越来越用力,被逼到这无路可走的地步,一门心思的就是琢磨着和对方拼命。 良久,我再没听到那动静。 走了吗? 我觉得不太可能,略一犹豫,我再次迈开了步子。 果不其然,我这一动,那细细索索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在我身后!! 这一次,我通过声音准确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猛然转身拎着天师刃就准备扑上去。 呼啦! 阴风涌动,一道黑影瞬间闪到我面前,对方一手抓住我持天师刃的手腕,另一手揽住我的腰,拖着我立即远遁而去,与此同时,一道可怕的嘶吼声在我身后响起…… 被劫持的刹那,我看到一张满是裂痕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鬼市 眼前是浓郁涌动,耳畔有风声呼啸。 我莫名想到了一个词儿——风驰电掣。 我近乎睁不开眼睛,似一个小玩偶一样被拖着一股脑儿冲到了山下。 这里已经距离那鬼市很近了,犹如活人的盛大节日一样,山谷中本就稀疏的几株大树上也不知点缀上了身上,枝桠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鬼火,绿油油的光芒洞穿阴霾,至少让这里亮堂了一些,雾气缥缈中,隐隐约约可见前方人影幢幢,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噗通! 我被丢到了地上,眼前,一个白衣女鬼伫立,她衣物轻薄,随阴风猎猎起舞,黑发亦在乱舞,仅是远观的话,这副扮相很仙,衣袂飘飘,欲乘风而去,这不就是谪仙的造型么?可惜,那张脸实在是有些渗人了,裂痕遍布…… “别害怕,我不是来害你的。” 白衣女鬼担心我暴起反抗,立即出言安抚。 其实,她这是无谓的解释。 半山腰上她掠走我的时候,我仅是模模糊糊瞥见她的脸后就知道她是谁了,因此一直都没有反抗过,从阴人客栈遇见开始,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见得多了,心里的恐惧感早已经淡了太多。 “我以为你已经放过我了……” 我苦笑一声,又拍了拍肚皮,道:“你应该是想要这颗地灵珠?我可以给你,绝不反抗,不过你也得帮我个忙,我还有两个朋友在山上,甭管是死是活,你先把他们带出来。” 又一次死里逃生,此时我坐在这里,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剩下浓浓的疲倦。 自从沾了这座墓,诸事不顺,死亡如影随形,前一秒鹞子哥还说说笑笑,现在可能已经成了冷冰冰的尸体,我只是个普通人,连猛男都算不上,甚至有些文弱,实在是受不住这些刺激,原本的那点壮志早湮灭的干干净净。 天官刃,地灵珠…… 我爸的殷殷期待,什么礼官的崛起…… 我真的顾不上了,现在我就一个念头,能少死一个人就少死一个。 白衣女鬼眼神怪怪的看着我,歪着脑袋打量片刻,将手伸到我面前。 这手苍白而欣长,如果上面没有那些裂痕的话,兴许是一双挺漂亮的素手?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别过头不敢再看,拉住对方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手很冷,没有一点温度,像冰块。 “其实你还挺幸运的,至少有人帮你,而且还活着,反正是比我强,死了都不能安生。” 白衣女鬼如此说,有些自嘲的味道,随即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露出一个僵硬怪异的笑容:“所以,能活着还是活着,至于那颗地灵珠,我以前想要,现在你给我我也不敢要,我只要你带着这颗地灵珠活下去,没我的允许,你想死都不能死。” 这回轮到我诧异了,不无揶揄的说道:“为什么?别告诉我因为爱,我不认为自己有那魅力,天下没有的午餐。” “等以后你有本事了,帮我做一件事,一件只有礼官才能做的事,反正你不亏,毕竟算上这次,我已经救了你两次了!” 白衣女鬼耸了耸肩,说道:“反正,在我看来,等一个活着的礼官成长起来虽然挺困难,但至少有机会,要是我自己做,基本没戏。好了,这些闲话不说了,我先带你穿过鬼市,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这里全乱套了,你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我看着山上,有些犹豫,虽说我跑回去也没啥用,可总觉得把他们两个扔在那拍拍屁股走人有些不够义气,毕竟他们是因为我才来的这里,苟且偷生的事儿对不住自己良心。 “放心,那两个人死不了。” 白衣女鬼拉起我就走:“你师父凑起来的这几个人没一个是简单的,你算是最弱的,也是最容易死的,接下来就是那个姓白的最容易死,至于山上这两个,他们都有很大的秘密,手段多着呢!” 这白衣女鬼也不知道跟着我多久了,对我们这几个人的底细门儿清,不过老白排倒数第二着实是吓到我了,我以为张歆雅应该才是倒数第二,那妞怎么看都是个菜鸟,比我好不到哪! 白衣女鬼语气笃定,而且明白告诉我,如果张歆雅真的死在山上,那我日后不帮她做事都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肯定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她的底气在哪,但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 白衣女鬼不再多解释,拉着我直奔鬼市而去,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是最安全的,相比于浓雾中巡逻放风的喽啰们,至少鬼市里的东西没有太强的攻击欲望。 这里雾气翻卷,鬼市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一起待得久了,我对这白衣女鬼愈发的没有畏惧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天。 不过,这女人存在的年份可是着实吓了我一跳,她说她是西汉年间广川信都人,大概就是现在的河北冀县附近,存在将近两千年,活脱脱的千年女鬼啊,难怪连摆渡人的账都不买,属实是厉害。 然而,当我问及她名字的时候,她却沉默了。 “名字都不可说?” 我打了个哈哈:“别告诉我你还是能青史留名的角儿,艳名动天下,堪比四大美女。” 白衣女鬼愈发的沉默了。 我从那张破碎的脸上读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笑容渐渐凝滞:“还真是个名角儿?” “往事随风,都过去了……” 白衣女鬼叹息一声,道:“你可以叫我稚娘。” 我含混应了一声,见她情绪不高,也不敢再询问了。 说话之间,我们终于进入鬼市。 这里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尸鬼妖魔乱舞,我终究是个大活人,一下子钻进鬼窝,不免心头恐惧,就跟一弱受似得,仅仅扯着稚娘的袖角,一步都不敢落下。 所谓鬼市,自然是鬼怪们贸易的地方,花的是活人烧的纸钱,买的是自己需要的东西,生活气息很浓郁,当然,这仅仅是对于尸鬼妖魔这些东西而言,对我来说,走在这里就很不适了。 “五百年背阳老坟的坟头土,三钱一袋!” “同治皇帝的棺材板儿,天底下最好的床,冬暖夏凉,只此一样,别无分号……” “……” 在这里贸易的鬼怪们很市侩,还知道吆喝叫卖,到处可见讨价还价的,至于卖得东西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当然,这些都算是正常的东西! 敢在这里聚集的没一个善茬儿,全都是那种不肯入阴司,盘踞在阳间作威作福的主儿,看着在这里贸易时一脸伪善,实际上都凶得很,所以这鬼市里自然也出现了一些让我不适的东西。 比如,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头儿蹲在一边,尖嘴猴腮,稚娘告诉我,这老家伙是一个成了气候的黄皮子,他面前是一块用破布包起来的东西,血淋淋的。 有一些明显也是动物成了精的货色上去询问,才知道那破布里面包着的是一颗人心,放在这里不卖钱,要换童子血…… 类似于这样的交易太多了。 “有些怨魂害人,是因为心中有怨气,要报仇,可是这里的这些东西全都是荼毒阳间的祸害,死了活该。” 稚娘行至无人处,低声对我说道:“你瞧着,也就是这地方偏僻了点,它们缩在这里没人发现,可这么招摇的办鬼市,迟早惹来大祸,一些厉害的修行之人发现它们的话,冲进来一朝一夕之间就得把它们铲除个干干净净,全都丢进丹炉里炼了丹。” 这些言辞出自一个我认知里的恶鬼口中,着实让我惊讶了一把,下意识的就问:“你难不成没害过人命?” “害过,但我害的人,没一个是无辜之人!” 稚娘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从不滥杀无辜。” 她似乎还真有调教一个礼官出来的伟大志向,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惊蛰,你日后若是有了能耐,也不要把所有驻留阳间的阴人都当成敌人,有些确实该死,可有些也不该死,我觉得,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总要问一个理字。” 这话说到了我心坎儿里,哪怕明知她怀有别样的目的,还是陷入了沉思,我见过化身为灵的张家老父,也见过要取我性命的恶鬼,对这话倒是大为认同,天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当然,这些念头我是不敢说出来的,虽然还不了解玄门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大概能猜到这种念头在一些把除魔卫道视为己任的人眼中,约莫和离经叛道画上了等号。 这时,一阵嘈杂声从前方传来将我惊醒,我抬头一看,却见不知不觉经过的这地方极热闹,一大堆妖魔鬼怪正围着一个地方,一连串的叫骂声从鬼怪中传出。 “哎哟哟,你个臭流氓,你再摸老子老子和你急!”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兄弟遍四海,有清微道的道士,还有礼官,你们快放了我,否则我让我兄弟埋了你……” “……” 我一脸的不敢置信,这声音太熟悉了…… 老白? 这货不是和我师父去办事了吗?怎么会在鬼市里? 我连忙踮起脚朝鬼怪群中望去,差点没笑出来。 只见,那里用碗口的粗的树干撑起了一个类似于单杠一样的架子,老白赫然就挂在那架子上,姿势极其搞笑,如即将被宰杀,四肢被捆绑在竹竿上的猪一样,不远处一口大锅已经架起来了,里面“咕咚咕咚”烧开了水,一个身段面容皆非常妖娆的俏娘们正在那里磨刀。 此时的老白狼狈到了极点,身上还有点点血迹,一个满嘴黄牙的大汉在没完没了的捏老白的屁股,每拧一把,老白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不够肥。” 这大汉也不知是个什么精怪,口味比较特别,一边捏老白一边说:“后座最经典的就是这一块了,结果没膘子,太让人失望了。” “滚!” 磨刀的俏娘们瞪了大汉一眼,这娘们十足的狐狸精,哪怕是瞪人都有种烟视媚行的感觉,没好气的说道:“都跟你说了,这是修行之人,爱要要,不要滚蛋,别挡着老娘做生意。” 老白眼尖,在我踮起脚的工夫就注意到了我,这孙子眼睛立马亮了,再也不惨叫了,一味的对着我使眼色。 “这里不是看热闹的地方。” 稚娘一把就拉走了我,低声说道:“这里有两个厉害的家伙,或许能发现你的秘密,小心暴露。” 老白一看我走了,杀猪般的惨叫再次响起:“哎呀,丧良心啊,丧良心啊,惨绝人寰啊,他妈的没义气啊,一言不合就插兄弟两刀啊,天雷快下来劈死他!” 这孙子扯着破锣嗓子没完没了的嚎,整个就是一撒泼打滚的苏大强!! 我本来也没打算走,只不过是被稚娘拉走了而已,一听这王八蛋说的话,立马站住了,我敢保证我要是再挪步,这孙子敢直接说出我的身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血刀螳 稚娘此前大概是压根儿没注意到老白这么个角儿,直到我站定后,她才终于有所察觉。 “你要救他?” 稚娘拉着我躲到一侧,语速急切,那张因为破碎而僵硬无比的脸流露出明显的焦急,低声飞快说道:“你是疯了吗?这里有两个厉害的,果真招惹上了只怕就走不了了。” “哎哟哟……” 老白见我半天没动作,这时又大声哼哼了起来:“世道险恶,人心丧乱啊!良心,良心呢?” “你觉得不救的话我们就能走得了吗?” 我耸了耸肩,苦笑道:“这就是个十足的市井大无赖,连只鸟都不放过,我们要真狠狠心给他撂在这,立马就得点了咱俩,谁也甭想活!” 稚娘俏脸生寒,阴嗖嗖的朝着老白那边瞅了一眼,嘀咕道:“我去弄死他,反正是挂在那卖得一坨肉,我下手快点,直接抹了脖子,只要价钱给到位,那只骚狐狸估计不会说什么,你就不要露面了。” 这可是个果决的主,主意一定,转身就走。 “哎,等等!!” 我忙一把拉住了她,虽说老白那张臭嘴挺讨厌,可毕竟是为了我的事儿才来的,我不救也就算了,为了自保让稚娘去弄死他算怎么回事嘛! 在稚娘的注意下,我略一犹豫,咬牙道:“算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想活命是不假,但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活着,你还是别管了,我去试试!” 说完,我也不管稚娘阴沉沉的脸色,摘下天官刃用布蒙着抱在怀中,缩着脑袋悄无声息的朝着那些鬼怪摸了去。 说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勇气是哪里来的,和这些魑魅魍魉推搡着拥挤在一起,平静的如一个没事人一样,甚至,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我暴露,只怕得被生吞活剥了,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就是我的坟墓,可我就是这么干了,在这个随时可以插兄弟两刀而且不会被谴责的年代里愣是干了道义扛两肩的蠢事儿。 此时,一直在老白屁股上摸索的大汉似乎终于下定了主意了,狠狠一拍大腿,大声道:“得,成交了,就这两条后座,我全要了,不过得我自己来割,你这狐媚子素来不正派,缺斤少两的事儿可不少。” 生意一成,狐媚女子立马“咯咯”娇笑起来,与之前的凶悍模样截然相反,俩大眼睛水汪汪的,娇声道:“熊哥,瞧您说的,咱俩什么交情?我就是克扣谁也不能克扣你不是?” 这位熊哥虎背熊腰的,十有八九还真是头熊精,也只有这样的妖物才会如此热衷于血食,他也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脸色很难看,骂骂咧咧的从狐媚女子手中夺过了刀,在老白面前来回比划,末了还用刀背在老白屁股上拍的“啪啪”作响。 眼看着对方就要下手,老白急了,大吼道:“等等,我尿急!!” 熊精手一顿,狞笑道:“你们吃我们的时候可不见管屎尿……” 他话没说完,老白裤裆里已经湿了一大滩,滴滴答答的直往地上掉。 他……竟然就这么尿了。 “都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老白一点不害臊,咧着个大嘴反而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哈哈,怎么着,大兄弟,不洗剥洗剥你能入口么?不嫌骚啊?” 熊精一张脸黑如锅底,这里围着的这些东西大概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修行者,为了延缓死期,连这种招都出来了,一时间全都傻眼了,片刻后轰然大笑起来。 “又不是没吃过的腌臜的……” 熊精大怒,操刀子就要砍! “等等!” 老白又大吼一声,眼珠子一直往我这里瞟,在催促我赶紧动手,一边又大声说道:“我要拉屎!” 这回熊精都迟疑了…… 这主有多没节操他算是见识了,大概还真担心老白一发狠拉一裤兜子出来,到时候他就是再不讲究也没法下嘴了。 趁着这两位僵持的功夫,我忙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其实如果不是这熊精太猴急的话,我还真不想这么快就冒头,总得观察观察不是? 现在完全是硬着头皮上,真站出来被四周一大圈子阴嗖嗖的眼睛注视着,反而不知道该说点啥了,最后硬是冲着那狐媚女子挤出一个笑容:“姐姐,我也挺看好你卖得这东西,全要了行不行?这玩意,真要割零碎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狐媚女子一听这个,立马扔下了手里的磨刀石,那双勾魂儿的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过了半响才迟疑道:“这小哥儿挺面生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被这狐媚子瞅的心里发慌,不过还是强笑道:“阴间的官老爷们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每天不都得有那么几条落网之鱼来咱这落脚么?” “这话倒在理。” 狐媚子露出了笑容:“不过,小哥儿,姐姐的这样货可不是寻常货色,你能要的起么?” “是我要!”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鬼潮之外传来,稚娘面无表情的挤了进来,盯着那狐媚子扬了扬眉:“怎么?看不起我这家奴?”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 狐媚子似乎是瞧出了稚娘的深浅,说道:“如果您是买主,那我就放心了,就您这道行,也不缺这三瓜俩枣儿!” 那熊精一看这架势,立马急了,嚷嚷道:“狐狸精,你啥意思?我先来的!” 狐媚子跟玩变脸似得,前一秒还笑的妖娆,下一秒就拉下了脸,阴嗖嗖的看了熊精一眼。 熊精似乎挺怕这狐媚子,缩了缩脑袋没吭声,反而“铿”的一下把刀丢在我面前,怒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自己割”! “割?” 我忙冲那狐媚子说道:“我说的是要这一整个,可不是要杀了!” 狐媚子与熊精对视一眼,立即大笑起来,那笑声极其猖狂。 “到底是新来的啊!” 围观的一个穿着寿衣拄着拐杖的鬼老太眯着眼睛说道:“大家伙儿都知道,活着修行之人比死了的好处大,可就是天大的好处,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大不过山鬼大王的规矩,他老人家早就下了铁律,凡是修行之人,必须杀之!” 鬼老太嘴巴里早没牙了,可说到“杀之”二字,上下嘴唇拍的“啪嗒啪嗒”作响,比咬牙切齿都带劲,那股子杀机我都能感受到。 我心头微沉,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老白一眼,却见对方正对着我一味的努嘴,我心里一动,于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刀,恨恨说道:“死的就死的,我这就割!” 话虽如此,可我心里早就做好了拼命的打算,待走到老白面前时,才终于看出端倪。 老白的肚皮上趴着一只血红色的螳螂,大概有成年人巴掌长短,两把大刀穿透衣服直接扎进老白肉里。 老白又是对着那螳螂努嘴,又是翻白眼,我也大概明白了究竟。 我就说老白高低也算个人物,怎么就被吊在这挣扎都挣扎不了,原因就在这螳螂身上了。 我记得有一种螳螂生活在棺材里,靠食尸为生,通体血红,名叫血刀螳,这种东西双刀有毒,能麻痹人的神经,双刀入肉,就算是一匹马都动弹不得,不过这种毒素不致命,只要拔出双刀,顷刻就能正常行动。 老白肚皮上的这玩意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血刀螳,是这东西拿住了它! 老白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让我弄掉这玩意,其他的甭管。 “稍等一下!!” 这时候,一道干哑的声音忽然响起,鬼潮中一个被黑袍笼罩、瞧不出是鬼是妖的东西正一步步朝我这里迫来。 这东西一出现,我看见稚娘浑身一震,明显紧张了起来! 糟糕!被发现了! 我心里暗呼一声不妙,这应该就是稚娘说的那个厉害角色了,不过我已经靠近老白,怎么可能听他的?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手探出,直接把那血刀螳抓在手里碾死,血浆喷涌,同一时间直接扑向了那头熊精…… 如果说这时谁对我的威胁最大,非这头熊精莫属,它距离我太近了,只有几步距离,不干掉它,眨巴眼的功夫它就能拍死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虎口夺人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我没有我师父那道门正宗的本事,礼官的能耐也仅限于理论,此时能拼的只有自己这一腔子的热血。 既已动手,自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好在我下手突然,那熊精对我毫无防备,弹指间我直接撞入它怀中,一股子腥臊气扑鼻而来,它太高大了,哪怕化作人形都如一座铁塔似得,我一跃而起,正是用它丢给我的那把刀对它下了毒手,一刀砍在了它面门上,刀锋已然楔入骨头中,皮肉翻卷,却没能劈开它的脑袋。 嗷吼! 这熊精怒吼咆哮起来,一击未死,倒是激起了它的凶性,它那张脸变得模糊了,犹如笼罩上了重影,一层是人,一层是一张长满黑毛的兽脸,抡起蒲扇般的巴掌就扇在了我身上。 它的力量太大了,这一巴掌招呼过来,我有一种全身散架的错觉,直接被呼在了地上。 见此,它更是得势不饶人,抬起大脚朝我脑袋上踩了过来,我扒着地面顺势一滚,这才堪堪躲过,起身就逃。 此时,稚娘已经对上了那个被黑袍笼罩的东西,老白则一下子挣脱了捆绑着它的绳索,去拦下了那狐媚子,唯独这受伤的熊精死死盯上了我。 四周的妖魔鬼怪这时大概也都回过了神,一拥而上,将我们围堵起来。 形势已经紧迫到极致。 我心知不能纠缠,再纠缠下去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在连续躲开了那熊精的好几次扑击后,我“哗啦”一下抖开包裹着天官刃的破布。 形势不饶人,我不得不用这样东西了。 我现在是纸人的状态,压根儿没血,也不管有没有用,一边躲闪,一边伸手在天官刃上狠狠一抹,这东西并不算平整,上面凸起许多疙瘩,手掌划过去时,刮得我手心里纸皮翻卷。 然后……我感觉小腹中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我身上“轰”的一下窜起火苗。 天官刃苏醒,与地灵珠彼此呼应,恐怖的阳气直接将我点燃,那种灼痛让我痛苦嘶嚎起来,就连周围包围上来的那些魑魅魍魉都轰然退开了,对此有所畏惧。 唯独那熊精红了眼,根本不管不顾。 这就是一头疯熊,成精了暴脾气都不改,撵着我再次扑上来。 “死!” 我怒吼一声,忍着浑身的灼痛抡起天官刃朝疯熊脑袋上打去! 这一棍子完全是我本能挥舞出去的,毫无准头可言,根本没有命中这疯熊的脑袋,然而,极端戏剧性的是……疯熊的脑袋没砸中,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挂在熊精脑袋上的那把刀,这刀本来是楔在骨头里的,这一棍子过去……整刀全没入了疯熊的脑袋,颅骨洞穿,它就是再坚挺也招架不住这样的折腾,悲鸣一声,伏倒在地。 我也不好受,天官刃命中对方的瞬间,对方也狠狠撞在了我身上,我的吨位就比它要轻巧太多了,直接被撞飞,受创极重,身上阴气都瞬间溃散了太多。 待我落地,刚刚被天官刃吓退的妖魔鬼怪“呼啦”一下子包围了上来。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犹如潮水一样,我眼前一下子被黑暗笼罩,鬼影幢幢,以至于内心里都是绝望的,完全不觉得自己能活下去,怒吼着胡乱挥舞手中的天官刃。 我听到了惨叫声,而且绝对打中了一些东西,但我身上也被抓的伤痕累累,尤其是胸口几道伤痕,只怕至少都有一公分左右的深度,纸皮翻卷…… 不过,这胡乱一挥舞,倒是吓退了包围上来的这些东西。 看来,这些尸鬼妖魔也是怕死的,甚至比活人更加怕死,活着的死了好歹还有机会,它们死了就彻底灰飞烟灭了。 抓着这间隙,我一跃而起,恶狠狠的朝着围堵在这里的尸鬼妖魔扑了上去。 此时,我被阳气焚身,无时无刻不在承受巨大的煎熬和痛苦,甚至有一种跨不过这道坎儿的感觉,濒死之下,凶性反而冒出来了,嘶吼声如受创的野兽,满脑袋都是拉人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只要看见不是人的东西,扑上去抡起天官刃就砸。 其实,我对这些东西的威胁很有限,也不是练家子,论打架技巧还不如地痞流氓呢,冲进鬼怪狂潮中就算偶尔能撂倒一两个,也大都是些小鬼小妖,稍微有点道行的就能轻易躲开,不过它们倒是被我这拼命的架势给震慑住了,完全不和我硬碰硬。 诡异可笑的一幕出现了。 明明就是没什么手段的菜鸟,却在一大帮凶物中纵横捭阖,所过之处,这些东西立即让开。 稚娘和老白见此,不再与狐媚子和黑袍人纠缠,逼退二者后,紧随我之后跟了上来。 “不必拼命!” 那黑袍人猛然抬手制止了四周的妖魔鬼怪,他声音喑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狠:“不过强弩之末罢了,阴身动阳器,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只消不紧不慢的跟着,要不了多久它就得魂飞魄散,完全不必与他拼命,他手里的东西应是禁忌之物,堵上去说不得要吃大亏!” 在这黑袍人的支使下,我在这里一时竟真无人能挡,一味向前猛冲,偌大的一个鬼市被我搅闹的鸡飞狗跳。 不过,这黑袍人真说中了我的弱点。 阳气焚身,比活活烧死都要痛苦,我的灵魂都在战栗,剧烈的痛苦下,思维能力近乎丧失,只知道浑浑噩噩的向前冲。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身上的纸皮被烧焦,可不久后那一层焦黑消失不见,我整个人都趋于透明了。 这一次我伤的比上一次要严重太多,就连步伐都开始晃荡了,眼前也越来越模糊,我感觉四周的空气里生出了无数的触手,狠狠抓住我在疯狂拉扯,要将我扯碎。 这……大概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老白和稚娘欲从我手中夺走天官刃,可这东西就跟粘在我手掌心一样,死活扯不走,反而伤了他们,稚娘一只手被烧得漆黑,老白则惨叫一声,仿佛他握住天官刃的一刹那上面生出了无数倒刺一样,手掌鲜血淋漓。 我已经无力支撑了,眼前模糊,摇摇欲坠。 将我们团团围住、却始终不扑上来鬼怪这时开始躁动了起来,也不知是哪个鬼东西,忽然“哇”的大叫了一声,我以为它们终于要下手了,下意识的举起天官刃,然而事实并非如我所料一般,这些鬼怪反而顷刻间如鸟兽散,朝山谷两侧的大山上狂奔而去。 不仅仅是它们,就连稚娘都面色忽然一变,随着这些鬼怪一起逃之夭夭。 眼前围堵的尸鬼妖魔渐渐散去,一道修长的身影落入我眼中,一手拄剑,一手拎着一颗满是绿毛的头颅,满头黑发在风中乱舞,衣衫亦猎猎作响,只是上面多有破损,隐隐有血迹渗出来,昏暗的环境中,唯独那一双眼睛明亮深邃,但也冷冽的吓人。 是我师父! 他,终于回来了! 不知为何,明明此刻我就在魂飞魄散的边缘,身上的火焰仍旧没有熄灭,可见到我师父后,心里却莫名的安定下来,轻声一笑,正欲上前,耐不住实在是浑身无力,一头向前栽了去。 我师父随手丢掉那颗头颅,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我只看见黑影一闪,然后他便出现在了我面前,伸手立即扶住了我,并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我身上的火苗立即熄灭了下去。 叮当! 天官刃落在一旁,黑乎乎的犹如一根烧火棍,哪里还有方才大放异彩的模样? 随后,我师父又摸出一颗犹如擦了金粉一样的药丸子塞入我口中。 这药丸子入口即化,拉扯我的那股力量消失不见。 我知道,我的命应该保住了。 “嘶,这东西你都舍得?” 老白轻轻吸气,咋舌道:“你最近可是到了要冲关的地步了,这玩意可是你拿来保命的呀!” 我并不晓得那药丸子到底是什么,但听老白的话,必定是极其宝贵的东西,我师父拿来保命的,却给了我! 我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可……似乎说了千言万语也没什么用,只是心头一酸,眼泪差点下来,如果……我有眼泪的话。 老白还想说什么,被我师父一眼瞪了回去。 “记住,你这条命是他救得!” 我师父面无表情的看了老白一眼,怒道:“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惊蛰落到这步田地必定和你有关,这一次临行前我就给他看过,他恐有性命之忧,偏偏面相十二宫毫无表现,直到你来了,他命宫才隐隐发黑,那时我就知道此行你可能会带给他不利的影响,而且绝非是他命中该有的劫数,只是你终究是为了帮忙而来,人已经到了,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怎料……” 老白被说的讪讪,连连抓头,轻咳一声,这才说道:“得,啥也别说了,我欠小卫子一条命是铁的,这个情我认……” 这混蛋脸皮很厚,凑到我面前,“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通狂拍,什么如果他是老娘们,干脆都要以身相许云云。 我大难不死,实在是没心思理会他,忙对我师父说道:“歆雅和鹞子哥还在那座山头上,我们遇到了一条马上成精的大蛇,还遇到了阴兵,很多行李也遗落在了那里……” 怎料,我师父听后却表现的极为平静,只是露出了些许异色,说辞也与稚娘极为相近:“他们……应当无事,不过我还是去寻他们一下,你们且在这里候着,不会再有什么东西来滋扰你们了,那山鬼大王与我撞上,已经被我顺手斩了,剩下的这些小妖小鬼现在应该光顾着逃命去了!” 我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那颗生满绿毛的头颅,那应该就是那位山鬼大王了…… “对了……” 临行前,我师父忽然看向我,笑道:“下次那只画罗刹再冒出来的话,记得告诉她,别躲躲藏藏的,我虽然是道家之人,却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斩杀一个处处保护我徒弟的小鬼,哈哈……” 说完,倒提三尺青锋剑,仰面而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画罗刹 画罗刹?! 我师父说的画罗刹就是稚娘? 罗刹我倒是晓得,是一种传说中的恶鬼,食人血肉,飞天遁地,捷疾可谓,常常会扮成美妇人的模样出来害人。 只是这画罗刹我可就没听说过了,偏偏我又对稚娘充满了探寻欲望,只能询问老白。 “当然是画中的恶鬼!” 老白想都没想给出了一个近乎脑残的答案,砸着嘴笑眯眯的说道:“刚才好歹并肩拼杀了那么久,没想到身边的女鬼还是历史名人呢!” 老白这句“历史名人”倒是让我心头一动,想到闲聊问及稚娘名字时她怪异的表现,心头更是好奇,连续追问,这才明白所谓的画罗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些死的极为凄惨的人,其阴魂怨气过大,有干天和,会引来滚滚天雷,当场镇杀,这样的厉鬼在魂飞魄散之际灵觉会分外敏锐,若它们又恰巧感受到人间有自己的祭物,残魂将会遁入祭物之中,保留下一线生机,后世之人每每对着祭物睹物思人,都会让残魂强大一分,直到残魂脱困而出,形成鬼物,这便是所谓的祭祀罗刹。 所谓祭物,指的是用来悼念死者东西,可以是一段歌颂死者功德的文字,也可以是一副画着死者模样的肖像画,还可以是死者的塑像等等! 若厉鬼残魂寄托自身的是文字,重现出现后形成的东西就叫字罗刹。 稚娘死后魂魄遭到天雷轰打时,感受到的应该是画着她自己的一幅画,索性直接躲入画中,形成了这所谓的画罗刹。 我师父曾说,尸鬼妖魔当中,鬼物变幻无常,最是难对付,有些鬼极为特殊,哪怕是你有牛眼泪,或者净水洗涤的柳条开眼也未必能看见。 无论是字罗刹也好,还是画罗刹也罢,都属于祭祀罗刹的类型,都算是人间不可见的东西,除非他想让你看见。 稚娘一直跟着我,我师父这样有本事的人却没发现,原因就在于此了。 “画罗刹千年难得一遇!” 老白耸耸肩,颇为无语的说道:“单单是怨恨大到天打五雷轰就挺不容易的,心肠不够硬的那种闷葫芦,哪怕冤情大到吓人,也产生不了这么大的怨气。就比如窦娥,那就是典型的心肠不够厉害嘛,可怜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她还是没变成厉鬼,否则早被雷劈了,六月瞎飞什么雪呀…… 再者,就是遁入了画着自己的画里,也只是保住了残魂不灭而已,想出来还得后世的人没事儿就念叨你呢,你说说,如果不是那种名气特别大,还史书留名的角儿,谁能做到? 史书留名不容易,留了名的人里死的惨到老天爷都不敢让你当厉鬼,怕你荼毒人间的就更没几个了,所以遇到这画罗刹的几率比中五百万大奖都小。” 老白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我运气很好的样子。 不得不说,好奇心真的是能让人抓狂的一个事儿,我现在都不考虑自己的凄惨处境了,就想知道稚娘的真实姓名,可惜她也不知藏到了哪里,我有种感觉,她应该就在我身边,甚至我和老白说话的时候她就笑眯眯的在一旁听着呢,不过现在看样子除非万不得已,我是甭想见着她了。 想不通,我干脆就不想了,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老白身上:“咱俩还是先说说咱俩之间的那笔账,你不是跟着我师父去办事儿了么?怎么一转头反而被挂在鬼市上卖肉了?” “嗨,这不得怪你师父把我撂下了?” 老白一点都不反思自个儿,一拍大腿反而讹上了我师父,咧着个嘴没好气的说道:“他拉我出去纯粹就是让我当一问路的,随手在画符用的黄纸上画了个东西,只要是瞧见了虫子啊、小鸟啊之类的东西,就让我问人家有没有见过那玩意,这么没谱的事儿最后还真就让他问着了,不过那玩意很滑头,见着我们二话不说掉头就跑,最后直接钻进了一个山洞,你师父拎着家伙就追进去了,让我守在山洞外面,准备合伙摁住它。 结果,他这一进去就是半个多钟头,我等的实在无聊,正巧一只火红火红的小狐狸出现了,我也没瞧出那是妖啊,于是就和对方唠了会磕,然后……” “唠完嗑你是不是又捏人家屁股了?” 我大概已经猜到结果了,一张脸都黑了:“你这什么臭毛病了?” “你不懂,那些小东西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它们的,尤其是受了欺负以后那副明明很火大偏偏奈何不了我的样子,莫名的爽……” 老白耷拉着脑袋叹息道:“没成想这回踢到铁板上了,明明挺萌一小狐狸,‘噌’的一下变成了老娘们,甩手就往我身上扔血刀螳,我也很绝望啊……” 这算什么事儿? 我听得都无语了,这孙子纯属是受压迫太多养成的扭曲心理,就差跑到幼儿园殴打小朋友找存在感了,不过话说到这儿,我倒是对我师父要去办的事儿来了兴致,忍不住问道:“我师父到底去追什么东西了?” “给你化妆的那个呗!” 老白说道:“你师父说,你来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色,在太阳底下都有点泛光,那时候他就知道给你化妆的那个东西一定也来了这里了,毕竟这里有鬼市,离那座墓又不远,它在这里出现太正常了,不过你师父也没把握在这么大的区域里找到它,怕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索性才没说!” 巨大苍白的脸,瘦小的身体…… 我想到了那天趴到我身上作祟的那个东西,不由的打了个冷颤,那东西可以说是我看见的第一个脏东西,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到现在都挥之不散! 提到那玩意,我也有些意兴阑珊了,不再吭声,眺望着黑暗中的远山怔怔出神。 时间一分一秒就这么过去了。 天将明,夜未尽时,我师父回来了,在他身后,赫然是鹞子哥和张歆雅! 万幸,他们二人没事儿,不过鹞子哥受伤挺重,身上有很多血迹伤痕,已经缠上了纱布。 与他闲聊一阵我才知道,他当时扑向那条大蛇后,对方很狡猾,直接逃走了,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我身边,好在关键时刻我被稚娘救走了,鹞子哥这才循着声音找到那条蛇,将之干掉了。 不过,这么来回一耽搁,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那些阴兵已经杀到,他且战且逃,一夜的工夫就这么过去了,身上的伤口也全都是那些阴兵留下了。 至于张歆雅…… 她是完全落单了,在我师父找到鹞子哥之前,鹞子哥一直都以为张歆雅和我在一起。 阴兵遍布的荒山,鬼物纵横的沟壑…… 我不知道张歆雅独自一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她身边可没有一个叫稚娘的画罗刹救场,可偏偏她除了脸上有淤青,应该是撞在大树上留下的以外,身上完好无损! 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当我问及的时候,这个原本开朗的女孩出奇的沉默,双手抱胸,显得很萧索,根本不肯提及今夜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我师父还是鹞子哥也都不置一词,就连老白都是一脸的意味深长。 我又想到了稚娘跟我说的话,这个女孩不简单,她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见她不想说,我也没有再问,总算人没事儿,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了,至于我们丢在山上的东西,就算是我师父回去也没有找到,可能是混乱中被某些山精鬼怪带走了,好在大都是些干粮,重要的器物没有丢失。 我们把抢救出来的那点东西清点了一下,口粮节省点还能吃七八天,怎么着也不至于饿着,倒是让我们大大松了口气。 又在此地驻留休息了一阵,待天亮这里的沆瀣彻底散去后,我们才折返回去找到车再次上路。 这里距离那座墓已经很近很近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已赶到。 这一阵子不见,那座墓如今已经变得愈发妖冶诡异了。 明媚的阳光下,坟头覆土如血,格外刺眼,甚至冒着袅袅青烟。 “覆土出血,墓有反骨……” 鹞子哥见此,面色凝重,徐徐说道:“这座墓的墓主人已经尸变了,只怕都不用开棺,他现在就安坐在墓室里等着我们上门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撼龙 尸变这种事,可大可小。 若只是寻常的死人不断气反生祸乱,那就很简单了,老白背包两侧掖着的大黑驴蹄子往丫嘴巴里一塞,或者直接一盆黑狗血劈头盖脸的浇上去,随手将之点了,不出片刻就烧成灰烬了。 可如果是墓里的这些老粽子,那可就说不好了,这都是岁月沉淀出来的大咖,人家是有历史底蕴在身上的,不说本事,光是那满身的尸臭,缠绵缭绕,犹如酒劲,相当的浑厚,本事更是硬朗,厉害的飞天遁地,再凶残一点的可化身为魃,一旦出现,方圆大旱,赤地千里。 遇上了这种角儿,你也甭想着跟对方拼命了,撒丫子逃就对了。 这都是没准儿的事,墓里的东西真爬起来,剩下的就得看天命了,简而言之一句话——遇到怂的家财万贯,遇到凶的原地爆炸。 这跟赌博差不多,全都是没谱的事儿,所以鹞子哥下了诊断后,我们哥几个脸色都不大好看。 “我觉得也没有那么严重,还在墓里面等着我们。” 张歆雅略显僵硬的笑了笑,犹如自我安慰一般说道:“这墓不是早被人开过了么?那个叫邢伟的早进去过了,既然破了金身,墓里真有啥不好的东西也早溜出来了?”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第二次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覆土被翻过了,应该就是邢伟在自个儿家的祖坟上直接打了盗洞进了墓,不过他办完事以后又把盗洞给填上了。 “不至于?” 鹞子哥笑了笑,蹲在坟头抓起那殷红如血的覆土看了又看,然后指着坟头袅袅的青烟,笑道:“你真以为这是祖坟冒青烟,那个叫邢伟的小子全家要发达了?其实那是扯淡,冒青烟的地方下面就是那个老粽子,这青烟就是它在喘气儿呢,青天白日,嘴巴里呼出的阴气太重,离了墓穴一到地表就被阳气炙烤的散掉了,这才有了这等异景儿。” 他昂头看了看四周的大山,倒是有些疑惑的问我:“惊蛰,你真看不出这地方的端倪?二丫头在那信口胡咧咧,你还跟着在这摇头晃脑,别告我你瞧不出埋在这里死人全都出不来……” “这……” 我抓了抓头,有些尴尬的说道:“只是大概能看出这是一种极地凶葬阁,不过具体是个啥,我以前在书上粗略瞄了一眼,给忘了……” “你这礼官要是单独出去看事跟害人没区别。” 鹞子哥颇为无语,似乎对我的不学无术很是恼怒,那眼神跟看败家子儿一样,大概是觉得我空守宝山却吊儿郎当不当回事,眼睛都红嗖嗖的说道:“极地凶葬阁是说对了,可没说出个究竟,差点意思,其实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叫做缠龙穴!” 所谓凶葬阁,其实并不是说这里的风水很差,而是不适合埋死人,死人住进去会被整的去死活来,至于极地二字,则是说这里的极端性,它是极端不适合死人待的,会被镇压的永世不得翻身,当年那位末代天官利用这里做葬妖冢是很合适的,就是有点太过狠辣了。 鹞子哥似乎有意提点我一把,点着四周群山说道:“龙无贵贱只论长,缠龙远出前更强,若徒论长不论贵,缠龙有穴反为良。” 他这么一说,我就心里就通透了。 要说实践功夫,我不成,可要说理论知识,我还是挺在行的,礼官一门几千年来的积淀在那儿摆着呢,我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鹞子哥这句话出自于《入山撼龙经》,这是北派的宝典。 这里的北派可不是文学界的流派,而是盗墓行当里的派系,以前以秦岭淮河为界划分南北,不过现在交通发达了,这个界限也不大准确,全看他们的手段来区分,北派的精通风水堪舆、墓穴结构等,能直接找到墓穴里藏着重宝的地方,不过规矩多,讲究一个传承,什么点蜡烛、盗贪不盗清就是他们干的事儿,逼格满满,至于南派的则精通器械等,洛阳铲、电子仪器,什么好用用什么,下墓也没别的目的,就是图财,什么值钱拿什么,惹急眼了死人都给你拽出来卖了,往博物馆一摆,什么来自神秘东方的绝美女尸,一下子眼球满满,金山银山全来了。 听鹞子哥这说辞,他应该算是北派的人,可他掌心里却有常年使用洛阳铲的痕迹,这又是南派的特征,他到底属于什么派系,现在我也瞧不出了。 不过他这话意思倒是清楚,就是说龙脉的,龙脉一般都是以长为贵,然而龙长缠更长,贵龙必然是重重穿帐,桡棹不肯退让他人,贱龙则不然。 比如眼下这座墓四周的大山,本是一条气势磅礴的山脉,到了这里以后,却偏偏犹如神龙盘身一样兜了个圈子,直接把这座坟墓给围起来了,这就是典型的贵龙不让路,因为这里紧挨着河套,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地区本就气运充足,历代风水堪舆师都说那里有一条下沉的平原龙,吕梁山龙脉如此桡棹前行,就是横行霸道,不让那条平原龙探入山中。 至于这贵龙盘身的地方,自然就是所谓的缠龙穴了。 “缠龙穴,龙气磅礴,整个吕梁山龙脉的气运和力量大多数凝结在这一点上!” 鹞子哥又指向四周大山的山头,那山头是问题的关键,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看那四座山头犹如四尊守卫一样,可惜说不出个究竟,鹞子哥果然还是把问题扯到了这个上面:“你仔细看看那山头,有没有发现这山头上石头构造很特别,在树影、阳光的结合下,看起来分别有点像龙、凤、龟、虎?这叫做以形运炁,结四象神卫!” 用鹞子哥的话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的形状就跟天命之子一样,生来就受到天眷。 比如钟、塔等…… 还有上古崇拜的那些图腾的形象…… 这都是受到眷顾的,只要佩戴这些形象,很容易走好运,这就是所谓的以行运炁。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象是最大的,守卫东西南北,代表天圆地方,意义太多了。 鹞子哥猜测,山上的那些怪石应该是那位末代天官弄出来的,让四象之神的形象永远驻留这里,吞吐龙脉的力量,久而久之就有了灵性,犹如四尊守卫一样盯着这片区域,墓里的东西只要赶跑出来,立马就得被活劈了。 “我说你们还有没有完?” 老白酸溜溜的在一旁说道:“鹞子,你又头大是不?长得跟个智障似得,偏偏还要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人家小卫哥儿用你教?” “总比你强,一言不合就让挂鬼市里卖。” 鹞子哥冷笑道:“最后还得靠惊蛰去救。” 这话戳到老白的痛点了,一时眼珠子瞪的差点掉出来,恨不得扑上去手撕鹞子哥。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吵吵了。” 我师父开口,笑道:“趁着时间早,下铲,墓里果真有什么东西,不过逢山开山,遇水涉水罢了!” 他很笃定,对于鹞子哥说的大粽子一点都不在乎。 “我来动这个墓!” 我想了想,自告奋勇拿下了这个活儿,对此,老白都笑话我说这是血脉里的基因,礼官几千年来都在地底下讨生活,这份情怀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灭掉的,看见墓就手痒。 其实他这是屁话,我主动揽这个活儿,主要是不放心他来干。 七合墓很特殊,里面的墓室互不相连,全都被塞满白磷的隔断墙隔着,就算里面真有粽子,也只能困在其中一个墓室里,它要乱窜,破坏了隔断墙早被烧死了。 说到底,我们兴许能避开那个粽子。 鹞子哥说冒烟的地方下面就是那个粽子,我大概估测了一下位置,有粽子的应该就是那个主墓室! 邢伟家里虽然有钱,但也不是什么王侯将相,墓室里面不可能有殉葬的人,那个诈尸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他的高祖。 念及此处,我直接挑了主墓室左侧的墓室下的铲。 这个墓室里埋着的应该是邢伟的高祖奶奶,就是那个大粽子的正妻,也是整座七合墓里面最富裕的一个墓室,在这样的墓葬结构里,无论是墓主人还是其他的侍妾,下葬的时候除了口含钱屁塞珠以外,基本不会再有任何陪葬品,所有的东西都在正妻的墓室里呢,正妻是管钱的嘛。 我之所以挑了这个墓室下手,当然不会是为了钱。 七合墓这种墓葬规格是近代才出现的,那个时候男女平等新思想已经出现了,当时的许多新贵都是认可这个观念的,正是基于这样的大背景,所以从墓葬规格上,墓主人和正妻是一模一样的,形制大小,用料,总之主墓室里有什么,正妻的墓室里一定就会有什么! 我们的真正目的是七合墓下面的葬妖冢,我怀疑当时邢伟的祖辈把墓穴压在葬妖冢上时,曾经留下了直接通往葬妖冢的暗道,这个暗道肯定不可能在其他侍妾的墓室里,果真要有,只能是主墓室和正妻墓室里! 这座墓早就被动过了,上面的覆土不瓷实,真动手刨起来也不费力,因为不敢动七合墓的隔断墙,所以我是直接站在坟堆上下铲的,打了一个垂直向下的盗洞。 覆土如血,卤水已经变成了血水,到最后那股腥气就跟进了海鲜市场一样,足足向下挖了接近一米半,手里的工兵铲铲头发出“铿”一声脆响,我这才停下,蹲在幽深的盗洞里,用手将积在下面的血水扒拉开,看见一层灰质墓顶。 我不敢继续下铲了,反而要来了撬棍,同时在自己腰上栓了绳子,让老白他们在上面接应着。 没办法,绝大多数的七合墓只有四周的墙体和内部的隔断墙里才密封有白磷,但也不排除一些狠人,墓顶里都塞着白磷,如此做,其实就是连工匠都给坑了,因为这种墓最开始只是搭一个框架,最后做密封墙体全都是在里面做的,墓顶做夹层,工匠就甭出来了,当然,盗墓也就更加不好下手了。 我也不知道这邢伟的高祖是不是个混蛋,所以保险起见,还是拿起撬棍梦的向下夯在墓顶上,“噗”的戳开个两指粗的窟窿,如果里面有白磷,喷出来的火苗也很有限,这时候被老白拉出去还能保命,真要是莽撞一下子砸烂墓顶,那我立马就得变成火人了。 这一刻,我绝对是紧张的握着撬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窟窿,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不见有火苗窜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里面没有密封夹层,当下吆喝一声,让老白拉紧绳子,从腰间摘下锤子,照着墓顶就是一通猛砸。 其实我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体力活,手上早就全都是血泡了,待在这充斥着腥气的环境里,浑身都是臭汗,好在这墓顶在湿润的覆土腐蚀下,早就不再坚固,而且邢伟的高祖只能是有点小钱,墓室的用料也不是特别好,跟钢筋水泥混凝土构建的现代建筑比差远了,用锤子猛抡,没几下上面的灰质层就全被打碎了,墓顶也开了裂口,最后“轰隆”一下彻底塌了! “拉紧!” 我朝上面怒吼了一声,墓顶塌了,我自然随之坠落了下去,现在我只能期盼老白还能拉住绳子了。 显然,这是个猪队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当我发出提醒的时候,上面压根儿没有反应,等我狠狠摔到地上的时候,我才感觉腰间的绳索收紧了一下,可一切已经迟了,我被摔得差点背过气去,很想骂丫两句,结果发不出声,捂着胸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室里翻滚,好在这里密封不算好,里面多少有点空气,至少没把我憋死,也就是亏着七合墓的墓室低矮,否则这一下子就足以要命。 “小卫子?!” 老白大概也知道自己又干了屁事,讪讪的声音从盗洞里传入:“你没事?” 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问有没有事的主儿,尤其是我作为受害者的时候,无奈实在是摔得太重了,真的说不出话,只是扯了扯绳子,示意他们也可以下来了,这墓室黑洞洞的,我心里也有点慌。 嗡! 这时,我小腹中的地灵珠明显颤动了一下…… 紧随其后,一阵恐怖的杂音铺天盖地而来,直接将我吞没……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石棺椁 噪音,有时也是一种可怕的杀伤武器。 很难形容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犹如人的窃窃私语,却偏偏是听不懂的语言,又如夜里狂风穿过窗户时发出的那种凄厉的哀嚎,亦或者是无数人在一起放声尖叫。 这完全就是杂音,各种声音兼而有之,时而高亢,时而又如无数甲虫混成一片穿行时发出的摩擦声。 偏偏,这声音无限大,就像是将噪音源塞进了我耳朵,然后音量开到最大。 最初的时候我还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地灵珠有所触动时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可伴随着噪音的持续折磨,我渐渐丧失思维能力,头颅犹如要裂开一样,这种痛楚完全压制此前下坠造成痛苦,我双手捂着头颅满地翻滚,直到痛苦到麻木,一点点的亮光在眼前渐渐绽放,那些光粒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超强的光晕,渐渐填充满我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 啪啪! 忽然,两记沉重的耳光落到我脸上,眼前的那些光晕才一点点的散去,噪音也渐渐平复。 矿灯照亮了阴暗的墓室,几张神情焦灼的脸凑在我眼前…… 是我师父他们,不知何时已经下来了。 “你看,我就说嘛,这种情况就得打,需要刺激!” 老白咧嘴笑了起来,伸手将我从潮湿的墓室地面里拽着坐起来,笑道:“小卫子,快感谢我,要不是哥们甩了你俩大嘴巴子,你现在已经过去了,你不知道,刚刚你的瞳孔都开始扩散了,眼瞅着就得嗝屁……” 老白说话激情澎湃,正要渲染他如何两个大嘴巴子把我救活,却被我师父一下子推到了一边。 “出了什么情况?” 我师父抓起我的手,一边号脉,一边蹙眉道:“脉搏怎么这么快,虽然已经渐渐降下来了,但还是很不正常,你仔细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太危险了,脉搏这么快,说明你刚才的心跳速度已经超过了身体负荷,差一点就引发心梗了。” 我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想站起来,却发现两条腿轻飘飘的直打摆子,而且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几乎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才迟疑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地灵珠也产生了反应,可又听到了很多很多的噪音,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呼唤?” 我师父眉头一跳,思索片刻不得解,这才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自己小心一点,如果再有什么情况,立马告诉我,我怀疑……可能是正主在闹腾,你肚子里的这颗地灵珠绝对被这葬妖冢里的东西得到过,有了一些联系,这才引发了这些状况……” 他沉吟一阵,笑道:“这倒算是好事,至少凭着这种断断续续的感应,能直接找到这个正主儿!” 我点了点头,挣扎着站了起来,张歆雅已经打开的防水矿灯灯光,我粗略的扫视了墓室一样。 这墓室并不大,最多只有百十来个平米,如我所猜测的一样,这个墓室确实属于那位正妻的,里面有不少陪葬品,不过这终究不是什么王侯将相墓,可没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大都是些老旧的木头家具,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基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倒是墓室的地面上有不少的积水。 在此墓尸变覆土出血前,这是一座卤水墓,必然是有水渗入,直接把整座墓都淹过,到现在墓室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还积着不少,绿油油的,很腥,却不臭。 “看来那个邢伟倒是帮我们趟了前路,这个墓一开,煞气外泄,凶性小了很多,原本下铲就能见绿水,现在都消失了。” 鹞子哥见多识广,已经瞧出了端倪,笑道:“不过地上的这些水还是尽量避免接触,这都是泡尸体的水发酵出来的,有毒,沾上了容易得很多怪病。” 他们在这里探究的工夫,我已经粗略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后,目光终于落到墓室最中间的棺材上。 这是一口石棺,而且体积要远远大于一般的棺材,我一眼就瞧出,这其实是属于外椁内棺,在古代也只有一些大户才用得起这样的棺材,一共有两层,里面的小棺材装死人,外面还套着一口大棺材,棺椁之间的缝隙里面会塞一些陪葬品,值钱的也大都在这里了,都是些细软。 不过,这棺椁的质地倒是挺有意思的。 据我所知,在人类生产技术很有限的蒙昧时期才会使用这种石质棺椁,比如新石器时代的一些文化,到了商周时期,达官贵人的棺椁大都用上了青铜,直到汉代开始,木质的棺椁大规模出现,石质棺椁被完全淘汰,除非是一些连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的穷人才会用这样的棺材,而且穷人用的叫石槽,根本不是眼前这样的,就是一块大石头中间刨一个能躺人的凹槽,形状大概和古代饮马的马槽差不多,外面盖一层破席子作罢,类似于这样的石棺椁,外面还有浮雕,用到的琢工极多,造价高昂,远超于一般的昂贵木种棺材,费工又费力,还不如稀有木棺对尸体的保存有益,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一个清末民初的墓穴里出现了这样的棺材,难道不是件挺新奇的事儿么? “这里面躺着的可能是个羽民。” 张歆雅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羽民比较崇尚石制品。” 我点了点头,这倒也算是个理由,兴许真如老白所说,我们礼官一门对这种墓葬有额外的情怀,再加上我也是头一回下这种有些年代的古墓,实在是新奇的紧,心里的探究欲望极其强烈,见那石椁外面的浮雕挺有意思,除了一些云纹以外,上面似乎是一只鸟,只有一只翅膀,好像是比翼鸟,却有两只眼睛。 传说中,比翼鸟只有一只眼睛,一只翅膀,所以只能雌雄鸟并翼而飞,人们常拿来比喻夫妻情深,这棺椁上的鸟怎么看都是传说中的比翼鸟,只有右翼,应是雌鸟,如无意外,隔壁主墓室里棺椁上面应该是雄鸟,这倒是有些寓意,就是这两只眼睛我就有点想不通了,难不成是在说哪怕是夫妻也得多留个心眼子?应该不至于这么无聊,我盯着这怪鸟,总觉得似乎若有所指。 然而,当我走到距那石棺椁不足七八步距离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将我笼罩,心跳速度瞬间加快,快到我自己都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杂音出现,我甚至在一瞬间有了恍惚, 又来? 我彻底慌了,以为地灵珠又有反应了,低呼一声,飞快后退,可惜,那杂音没有消失,在我耳朵边上“嗡嗡”作响,倒也没有变强,悉悉索索不停,似有许多人贴在我耳朵边上窃窃私语一样,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喂!” 老白最早发现我异常,狠狠推了我一把,那窃窃私语声立即中断。 “又出什么问题了?” 老白询问道:“你看你那样子,就跟被勾了魂儿一样!” “我又听到了那种声音……” 我狠狠甩了甩头,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口棺材,迟疑道:“声音……好像是从这棺材底下传来的。” 我师父与鹞子哥对视一眼,两人眼睛明显一亮,然后鹞子哥拎出撬棍,大步走向那口棺材,他显然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儿了,一副百无禁忌的样子,在棺材底上敲敲打打的研究了半天。 “挪不开!” 片刻后,鹞子哥冲着我师父摇了摇头,道:“这停棺台是炉灰渣和糯米糊糊拌起来弄的,杵在一起,就跟山西的大烩菜似得,然后把棺材往上面一怼,一旦干了,你就是拿大锤都抡不开,更别说拿撬棍撬了,大理那头的三塔全都是这种结构,一百多年前那场差点把大理都埋了的大地震都没能震塌,想挪开这棺材,只能用炸药炸!” “炸药一响,肥皂无数。” 老白没好气的说道:“虽然荒郊野岭的,但炸药那动静太大,咱哥几个下墓是救命,真要被摁住了,那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你想去蹲号子吗?” 这回鹞子哥说不出个啥了,拿炸药炸确实是挺不靠谱一事儿。 “应该不太可能?既然惊蛰有了感觉,那葬妖冢的端倪应该就在这棺材下面!” 我师父蹙眉道:“这一家子把墓安在这儿,就是想掩着下面的葬妖冢,方便羽民后人去取禁忌器物,不会把路堵死!” “难不成是棺材里面?” 鹞子哥嘀咕一句,这是个狠人,刚刚起了念头,立马瞄准棺盖缝隙“铿”的一下把撬棍插了进去,直接起了棺盖,“轰隆隆”的将之推开了。 老白口口声声说下墓是为了救我的性命,并不图财,然而真到了这时候,腿脚比谁都利索,“噌”的一下子就窜了过去,扒着石椁沿儿斜楞着眼睛直往棺椁的缝隙里瞅,他倒是个识货的角儿,知道值钱的东西都在那缝里塞着,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叹息一声,明显那里面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让他很是失落,随即他才将目光飘进棺材里。 “哈哈哈哈哈……” 老白就跟失心疯一样大笑起来,我原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正想凑上去看看,却见他指着棺材里面说:“你这同学的高祖爷口味儿挺重啊,这是娶了个女太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蓝骨 幽暗狭隘的石棺内部,潮腐味道弥漫。 棺材里的景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渗人,实际上里面只有一具枯骨,连干尸都算不上,骨块蒙着腐烂氧化犹如油毡一样的衣服,丁点皮肉都没有剩下,而且这棺材的密封并不好,早已没有尸臭,只剩下霉腐味道,因为棺中曾经灌水,石棺里几乎是长满了青苔。 “你瞧,盆骨都全碎了。” 老白指着尸骨,一副愚昧妇女嘲笑邻里的嘴脸,他所指的地方就是尸骨腰身下方,那里骨骼开裂:“这样的痕迹可不是死后才出现的,是这位生前就带着的伤,盆骨完全破碎,让我想到以前的幽闭之刑,大概就是有些女人不守妇道,为了惩罚她们而发明出来的一种酷毒刑罚,用锤子猛击妇女的小腹,据说会有一块骨头掉下来直接把那儿给堵上,就此人道永废。 当然,会不会真有一块骨头掉下来咱就不大清楚了,但拿锤子砸小腹,胯骨、盆骨之类的哪受得了?肯定得碎,古代医疗条件又很有限,压根儿治不好,这后半辈子算是废了,你说说下半身最重要的两块骨头都碎了,那还能人道么?就算可以,干那种破事时没有快乐全都是痛苦,只怕也没人愿意干了。” 他一脸小民主义贱笑,指了指我隔壁墓室,咧嘴道:“看来这位爷绿了,头上顶着绿油油的大草原,甭看死了以后俩人人五人六的全躺这儿,指不定咽气的时候还怎么看对方不顺眼呢。” “这尸体挺值钱的……” 鹞子哥没来由的蹦出这么一句。 我瞅了他一眼,发现这主正眸光幽幽的看着棺材里的尸体。 不用说,他肯定是瞧见了这尸体的特别,古代被割了鸡儿的太监不少,但受了宫刑的女人可不多,这尸体有一定的独特性,拉出去没准儿还真有人要。 “还是别了,咱赶紧找着进葬妖冢的地儿,别的就甭想了。” 我连忙打岔,你要说进了墓遇着金银珠宝见财起意我还能理解,把死人揪出来这手法我就有点受不了了,鹞子哥这是把南北两派的精华全吸收了,我可不想进了葬妖冢的时候还得全程搭照着一大包袱死人的烂骨头,当下转移话题,用手里的铲子把棺材里的骨头往一旁扒拉了一点,撑着矿灯仔仔细细观察棺材内部,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咦!” 这时,张歆雅忽然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具死人骨头上面泛着蓝幽幽的光!” 我之前一直在看棺材的情况,还真没注意,听了她说的这话,注意力才转移到这具枯骨上。 强光下,这具枯骨的骨头表面闪烁着一层蓝光,色泽如金属漆一样。 实际上,整根骨头都是蓝色的,只不过颜色比较深,处在昏暗的棺匣里,看着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拿强光近距离照,很难发现。 “是不是羽民的骨头都这样的?” 我迟疑道:“毕竟,和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 “这就不是个羽民,你难道到现在还没瞧出来?这就是个人,只不过嫁给了伪装成人的羽民,成了羽民传宗接代的媒介!” 张歆雅蹙眉说道:“羽民虽然能装成人样,但身体的骨骼结构终究和人不一样,在他们脊柱中间有一块圆形的巨大骨骼,那是长翅膀的地方,虽然现在的羽民都退化的没有了这种能力,这块骨骼却是保存了下来,你看看这具尸体,上面有这块骨头吗?” “那这就奇了。” 老白咧嘴笑道:“死人的骨头一般都是白色或者是灰色的,一些中了剧毒而死的人,骨头可能会发黑,但蓝色的骨头却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你眼皮子太浅,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鹞子哥冷笑道:“这种蓝色的尸骨不是没有,只不过很罕见罢了,以前在云南那边挖出一座大波那墓,拿放射性元素断代,那座墓大概是公元前四世纪的,里面就发现了这种蓝色的人骨头,后来他们又化验,发现这种蓝骨头里面含着大量的蓝铁矿,在咱们国家境内,这种蓝铁矿非常稀有,那些个考古学家说骨头是被染了色…… 其实,这全特娘扯淡,我这些年在这一行里混,虽说这种蓝骨头还是头一回见,但以前却没少听过,有不少人隔三差五的掏出了这种死人…… 比如那位秦武王,还有一个叫南宫长万的人,这两人的墓被盗开以后,他们的骨头全都是蓝色的!” 鹞子哥说的这两个人让我心头大动,这全都是历史上除了名的大力士啊。 比如那位秦武王,那是著名秦国国君惠文王的儿子,生猛到跟人比试举鼎,结果失手被砸断骨头,到了晚上咽了气。 还有这位南宫长万,这是春秋时期宋国的一个猛男,最喜欢玩的事情就是把步战用的戟投到好几米高的地方,然后再轻轻松松接住,从来没有失手,那种步战戟都极为沉重,可以算是兵器里的重武器了,寻常步兵能耍的很溜的就算是力士了,他扔戟玩,膂力多强可想而知! “难不成,一般力大无穷的人大都是这样的骨头?” 我惊道:“这和基因什么的没关系?” “无论是秦武王还是南宫长万,这全都是人,绝对不是妖怪,而且这两人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只能说,出现这种骨头,可能和它们的饮食习惯有关系,摄入了一些蓝铁矿。” 鹞子哥叹了口气:“刨出南宫长万尸体的是我朋友,那一次他们下去了十几个人,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最后除了我那朋友,全交代在里头了,因为南宫长万诈尸了,就是寻常年份足的粽子而已,浑身蓝毛,却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其中有一个练家子被它摁在地上,一把就被扯掉了脑袋,很凶狂,他们被追的一路逃到了外面,实在没了办法,一把火点着了树林子,结果那大粽子竟然水火不侵,把他们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那朋友完全是跳下山崖以后侥幸捡了一条命!” 瞬间,墓室里安静了下来。 哪怕是大嘴巴的老白都在这一瞬间闭上了嘴,鹞子哥转眼也明白了过来,脸色一白,转头看向隔壁…… 棺材里的这位,和隔壁那位可是一家人! 如果说这种蓝色的骨头和饮食习惯有关的话,那么岂不是说,隔壁那位也是? 毕竟,他们在同一口锅里吃同样的饭!! 偏偏,隔壁那位也诈尸了,从那南宫长万大概能瞧出来,拥有这种蓝色的骨头的大粽子水火不侵,那么……万一我们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那位,人家就是真拍烂隔断墙冲过来也不会被烧死,倒是我们全都得完蛋! “快,快找找路,看看怎么进葬妖冢……” 老白用手指头戳了戳我,低声催促道:“咱们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老子可不想像小鸡崽儿一样被摁在地上揪掉脑袋,想想都疼!” 你妈的,脑袋都被揪了,你还疼个鸡儿!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但动作一点不慢,上半身探入棺材里细细寻摸着,额头的汗水却是冒出来了,鹞子哥说的那种情况实在是太惊悚了,原本我还觉得那隔断墙能保护我们,毕竟绝大多数的大粽子都是怕火的,现在那隔断墙在我眼里跟送我们上西天的炸弹没什么区别。 我双手哆哆嗦嗦,也不管棺材里是否曾经烂了一个死人,直接上手开始在里面摸索。 很快,我有了发现,当我的手划过滑滑腻腻的苔藓时,明显在棺材底感觉到了凹凸感…… 这棺材底,好像是拼接起来的呀! 谁家的棺材底会拼接?哪怕就是穷的只能买得起一口薄皮棺材,这棺材底至少也得用块完整的家伙事儿呀,这是棺材最大的讲究了,棺底绝对要整料,否则地气会烧死人,但凡懂行的买棺材第一个就是挑这个! 机关!! 我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鬼使神差的又想到了这石椁外面的浮雕,那比翼鸟在单飞,却有两只眼睛,多了一只! 我立即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蹲下身子去观察石椁外面的浮雕,果然,比翼鸟的左眼有缝隙! 因为紧张,我的手心里都出汗了,此时忍不住搓了搓手掌,这才摁向那只比翼鸟的左眼,“噗”的一下,那只眼睛果然摁进了棺材里。 是机关! 我不由露出笑容,可很快,我的笑容凝滞了。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响动从石棺椁的内部发出,紧接着就是一阵机械运转的“咔咔”声,石棺内部,棺底徐徐张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下面似乎很空旷,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倒是有阵阵大风灌了上来,棺材里的枯骨早就掉了下去,连声响都没听到。 “咔咔”的机械运转声不绝于耳,声音很大,不仅仅在这个墓室里回荡,甚至我们听到隔壁墓室里也有这样的声音! 显然,这个机关是联动的,一旦开启,两个墓室的暗门都会同时打开! “准备跳!” 鹞子哥大吼一声,我们之前嬉笑怒骂兴许对面那大粽子没听着,可现在这么大的响动,对面那大粽子怎么着也知道这边有干粮了,就算是鹞子哥这种人都慌了,立即从背包里开始往出翻登山绳……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爆炸 咚! 隔断墙发出沉闷的响动。 隔壁的老粽子终究还是让惊动了。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当那响动出现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不争气的抽紧了一下。 “哧哧!” 阵阵怪异的声音不绝于耳,似在喷气。 “隔断墙的那边已经被打碎了,里面的白磷已经开始燃烧!” 我急得满头是汗,飞快说道:“离那面隔断墙远一点,找个地方躲着,一会儿会炸开的!”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七合墓的密封墙技术是相当高端的,为了保证里面的白磷遇火即燃,必须让墙体内的中空位置保持绝对真空,用的密封胶和密封粘结技术很不一般,先是把蒸布在石灰水里过一面,晒干后蒸布会变得发硬,然后就是三合土了,这大概算是古代版的混凝土,也可以算是一种混合胶剂,灰一分,河沙、黄土二分,然后用羊桃藤汁,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猕猴桃,外加糯粳米和匀,形成一种糊状物,均匀的打在发硬的蒸布上,形成类似于石膏板一样的东西。 密封墙就是这种三合土板拼起来的,然后以白麻斫絮塞进三合土板缝隙里“作筋”,再用桐油和石灰抹缝,这就算封住了。 这种法子是宋代时候给船做密封防水用的,然而用来封三合土板的缝隙效果格外的好,这且不够,还有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打油了。 在西北戈壁之中,生长着一种非常奇特的植物,当地人叫做鸡油草,这种草与苦菜极为相似,筋叶里能挤出白色类似于**一样的东西,然后把这种**丢到锅里面熬,如熬耗油一样,最后能在锅底得到一层黑色的油脂,这种油脂如果抹在处理好的三合土板上,水浸不透,空气穿不过,千年不变。 只可惜,这种鸡油草现在已经很少了,最后一次出现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前,大概算是灭绝植物之一,所以现在也就一些古墓里面还能看到踪影,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总而言之,在这层层密封之下,那堵隔断墙里面的白磷绝对是新鲜的,一旦点燃,热量根本散不出去,最后直接会把整堵隔断墙都炸开,在如此狭小的范围里,飞沙走石,比一颗手榴弹的爆破碎片杀伤力小不到哪! 鹞子哥很生猛,哪怕是听到我的提醒都不找个掩体避一避,抖开登山绳以后,犹如拔河背大绳的一样,把登山绳的一端架在自己身上,紧接着把另一端打了个活套,不由分说直接套在我脖子上,一路捋到腰。 “别管我们!” 鹞子哥解释的很干脆,大吼道:“一旦炸开,我们都能活,只有你活不了,我给你扯着绳子,你跳下去!” 显然,这是菜鸟优先保护政策。 我很想帮忙,但也知道自个儿在这就是个碍手碍脚的,这点逼数心里倒是还有,一咬牙,快速朝棺材跑去。 “对了!” 扒上棺材的刹那,我转头忙提醒道:“隔断墙里是白磷,有毒,千万别呼吸……” 轰! 话没说话,那隔断墙轰然炸开了。 白磷燃烧的明亮火光瞬间将整个墓室照的通透,浓烟滚滚,一股澎湃的气浪劈头盖脸朝着我拍了过来,在这种爆炸产生的恐怖威力下,人力实在是太薄弱了,根本无法与之对抗,我被拍的飞起,然后直挺挺的从石棺中的窟窿里坠落下去。 最后的一瞬间,隔断墙完全爆碎,我只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子从熊熊火光中走出,另一个墓室里,不管是墙上还是地上,刻画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红色符号。 躲在陪葬家具后面的老白尖叫声像个骚老娘们…… 鹞子哥顶着烈火和爆炸产生的气浪在扯着绳子,那是一个真的猛士,在怒吼,在咆哮,岿然不动,还招呼张歆雅躲到他身后…… 我师父倒提古剑正扑向烈火中走出的黑影…… 每个人都在拼命,那一幕真的刺激到我了,竟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我觉得我应该改名叫卫跑跑…… 然而,那一丁点的良知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被黑暗吞没,极速下坠中,狂飙的肾上腺素让我有种尿急的感觉,都忍不住夹紧了腚,放声惨叫起来,下意识的抓紧手中的矿灯,仿佛这一缕光线就是我在无尽黑暗中唯一的皈依处。 这么高!! 这么掉下去,鹞子哥能不能扯住我? 我会不会摔成一团肉泥? 好,虽然这么想确实挺无耻的,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出于一种本能的自保,我一直将手里的矿灯对准下面,就跟给自己选坟场似得,很难说清在那种情况下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就跟想死个明白似得,至少看清要自己性命的是个什么玩意。 这种矿灯光线非常凝聚,能照出很远,不过弹指间,我看下面竟有反光,波光粼粼,似乎是一个地下水潭。 到底了,而绳子还没放完! 我心里一沉,连忙在半空中开始调整自己的姿态,心知如果就这么直挺挺的拍水面上,兴许我直接就得死,虽说我也不是什么跳水运动员,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模仿个跳水姿势还是可以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紧随其后,“噗通”一声我直接入水,双手立马没了知觉,我知道自己的手只怕皮肉都翻卷起来了,但总算是一条命还在,至于手里的矿灯,早已在可怕的冲击力下脱手朝潭底坠落了下去,我身上挟裹着的冲击力也没有化解掉,似一条游鱼一样,追寻着矿灯的光芒继续破水下沉。 渐渐的,我双手恢复知觉,火辣辣的疼。 这时拖着我下沉的那股力量渐渐消失,我感受到了水的浮力,至于那矿灯,此时也沉了底,不过距离我颇为遥远,灯光照亮了水中,在它坠底之前,我看见水潭底下有厚厚的淤泥,而且这潭底中间明显下沉,就像是用一块布兜起水的形状一样。 一条黑影一闪而逝…… 那黑影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我根本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潭底有东西! 我心头发毛,再加上实在是有点憋不住气了,不敢再瞧,掉头朝水面飞快游去,这真的是犹如屁股后面被狼撵着,极端恐慌下,我的游泳水平都超常发挥了,在水中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正当我卖力之际,“啪嗒”一下,我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捏住了,而且力量特别大,捏的我脚踝生疼,更是直接把我往水下拖。 袭击来的猝不及防,我下意识的一张嘴,水“咕咚咕咚”就灌进了我的肚子,原本肺部就憋得要爆炸似得,这么一来,我满嘴都在吐泡泡,眼瞅着就是要活活淹死的节奏,强烈的求生欲下,我在水中飞快解下挂在背包上的我天官刃,身子一躬,天官刃直接向下戳去。 其实,眼前的一片漆黑,我根本看不见那东西,外加有水的阻力在,这一刺的威力能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跟拿着烧火棍戳了戳没区别,那玩意硬邦邦的,似乎是有甲壳一样。 不过,那玩意似乎挺惧怕天官刃,我就是这么随手一戳,它竟真的放开了我,我不敢有任何停留,飞快游向水面。 上面依稀还有火光闪烁,应该是墓室里的火光,借着这微弱的光明,我大概能看清此地,不远处就是浅滩。 我迅速朝那边游去,反正,只要靠岸,至少暂时就安全了。 呼啦啦! 一阵激烈的破空声从我头顶上传来,我抬头一看,一道黑影正飞快从上面坠落下来。 “老白?” 我也瞧不轻那黑影的具体面目,只是看体型有点和老白相似,但他未免也太生猛了?身上连根绳子都没,直接就飞下来了…… 我也顾不得先登陆了,在水里大呼小叫,提醒他下面是水潭,注意入水姿势…… 然而这话说了跟没说似得,老白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嘭”的一下就狠狠砸在了水面上,那真的得用“砸”来形容,看的我直撮牙花子,须知,这世界上有一种疼叫看着都疼。 丫该不是死了? 不过,就算他不死,这么拍水面上也凉七八成了…… 这等情况,我也没工夫去计较他到底是死是活,水底下有东西,总不能拿老白喂那玩意?我一咬牙,一个猛子又扎入了水中。 好在,老白是直接拍水面上的,冲击力全炸浪花了,入水后反而没多大冲击力,下坠速度不快,我只是隐约捕捉到个身影,然后很快就追了上去,在水中一把扯住了他。 毛? 没错,我揪住了一把毛! 或者说,是老白的头发? 反正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揪住了就成,对方也没什么过激反应,情况紧急,这姿势他舒不舒服也管不着了,当秃子总比当死人强,水里还有莫名的危险,我一头冲到水面,飞快朝浅滩游了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良言难劝该死鬼 上方悉悉索索,不久后,张歆雅下来了,不过她比我的运气要好太多了,至少有一根绳子可以依赖,不必直接砸入水潭。 我是听到她的闷哼声才注意到她的,她可能是没抓好绳子,向下滑出很长一段距离,估摸着手和大腿内侧是擦破了。 此时,我正好已经到了水潭边上,双脚已经能踩到厚厚的淤泥层,行走颇为费力,倒是再没有遇到水下的那东西袭击,暂时可以算是安全了,忙提醒张歆雅入水后要多注意,水下有东西。 “二狗子?” 张歆雅十分惊讶,随即大笑起来:“看来你没事儿,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如果她能放弃喊我的小名,我想我现在心里一定暖暖的,至少还有人惦记我的安危。 至于现在…… 我反正是有点后悔跟她说话了,喘气声粗重,在搁浅处顿了顿,这才转而问道:“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你们都还好吗?” “有我老舅出手,当然是手到擒来!” 张歆雅对我师父的迷信比我都高,笑道:“除了鹞子哥有点烧伤,基本都没事,就是憋气憋得够呛,他们马上就下来了。” “我这里不太妙。” 我叹了口气,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老白还沉在水里,他太重了,一番折腾后,此时我基本已经力竭,根本没力气把他扯出来,只能揪着一把头发拖着走,估摸着他整个人都扎在淤泥里了,反正我越拖越觉得吃力,只能向张歆雅求救:“你还是快点下来帮把手,老白那瘪犊子在我这呢,他直接砸水里了,好像已经挂掉了,反正一动不动……” “啥玩意啊?” 一道怒叱从上方传来:“什么老子好像已经死了,爷爷现在正在你头顶上挂着呢!” 这声音,赫然就是老白的!! 我已经愣在了原地。 不是老白? “二狗子,快跑!!” 张歆雅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喊道:“那不是老白,是那个蓝毛老粽子,它被我老舅打的飞下来了,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挂了!!” 偏偏,这时我感觉脚下的淤泥动了动,似乎杵在我身后淤泥里的那东西有了点动静。 我浑身发毛,这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瞧不见,我满满的操了个好心,结果似乎从水里扯出个大粽子?根本不敢继续在这待着了,原本疲惫的身躯瞬间来了力气,撒手就朝浅滩冲了上去,可没跑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 轰! 水花夹杂着泥巴在我身后一下子炸开…… 张歆雅和老白他们大概是担心我的安危,几乎在同一时间摸出矿灯朝我这边照了过来,不过张歆雅终究没那么好的身手,一手伸去摸矿灯的工夫,另一只手没拉住绳子,差点直接滑下去,一阵灯光乱晃,好不容易才稳定。 借着他们的灯光,我终于看清情况,一个浑身长毛的老粽子就站在我身后,长毛沾满泥水,摇摇晃晃,双眼猩红,低吼一声立即朝我扑来,嘴巴里喷出的凛冽恶臭扑面,这才是正经八百的尸臭,臭出了时间底蕴,钻在鼻腔里可谓是绕头三匝,经久不散,比吃多了黄豆崩个闷屁都歹毒,是真的辣眼睛,这是尸体里憋出来的氨气,我瞬间就上头了,泪眼模糊,本能的举起天官刃护在面门前。 噗通! 然而,这老粽子冲上浅滩后没跑几步就一头扎倒在我面前,挣扎着想爬起却又爬不起,仰着毛脸对我嘶吼不已,口中獠牙可谓是寒光闪烁。 它受了重创! 我看见它的脖颈和胸口各有剑上,脖子上那几乎是封喉的一剑,大半个脖子都被剌开了,脑袋到现在没掉都是个奇迹,不过这却并不是致命的,真正让它沦落至此的其实是胸口那一剑,那一剑几乎将它洞穿,泄了它憋着的那一口气,也亏着这老粽子比较坚挺一点,若是别的粽子早就彻底挺那儿了。 不用说,这必定是我师父的杰作了。 反正这东西回光返照的一击是没伤到我,短暂的惊恐过后,我抡起天官刃反手就砸在这老粽子的后脑上,犹如报复之前它吓唬我一般,我几乎是卯足了力气,一棍子接着一棍子的往它后脑上砸。 起初,这老粽子还在挣扎,伸出爪子想给我来一下子,不过几棍子下去,它彻底歇菜,后脑勺都快让我砸烂了,头皮裂开,露出下面的骨头。 果然,骨头是蓝色的。 老白和张歆雅见我无事,二人这才放宽了心,收起矿灯,攀着绳子迅速下来。 不久后,我师父和鹞子哥也出现了,墓室里的熊熊大火仍旧没有熄灭,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神功护体,竟然能在处处是烈火的墓室里待那么长时间。 不过,这些早不重要了,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我在浅滩歇了片刻,便强打精神起身在水边帮他们看着,水下的东西只有我遭遇过,到现在都心里很不踏实,好在,他们四人的矿灯都还没有丢失,此时这一方地下小水潭都被照的亮堂。 水下的东西再没有出现过,仿佛有思考能力一样,专门挑着我这个落单的下手。 “小卫子,你该不是魔怔了?” 老白的水性不错,很快已经游到靠近浅滩的地方,大概他觉得安全了,倒是开始埋汰起我来了:“水里哪有什么东西?你看,我们四个大活人不都没事儿么?” 说话的工夫,一道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从水下冲出来,迅速朝老白掠去。 果然在挑落单的下手!! 老白一阵狗刨,现在无论是距离我还是距离我师父他们,都有一段距离! 那是一个垃圾桶大小的东西,绝不是人,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水中呈三角形,十分迅捷! 我在看到那玩意的瞬间立即给老白示警:“小心身后!!” “小卫子,有点损哈,你这是现账现结,想吓唬老子……” 老白咧着个大嘴,根本不买账,然而就在他跟我絮叨的工夫,已经错过了躲闪的最佳时机,水下那东西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他身后。 老白余下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哎哟”惨叫一声,整个人“噌”的一下从水里飞了出来,鬼才知道那一下子撞得到底有多狠,愣是把一个一百四五十斤重的大老爷们给击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后狠狠砸在岸上…… 这一下子少说都得飞出四五米远…… 至于水里那东西,一击即遁,早消失的毋庸无踪了,从始至终我就看到个大概的轮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我根本没看清。 不过,我觉得这好像和袭击我的那个东西不太一样,这玩意体型很小,压根儿就没有四肢,袭击我的东西就比较大了,而且当时抓住了我的脚! 这一汪小水潭,充满了未知和凶机! 既然那东西已经逃走,我也没了办法,只能转身去看老白的情况。 老白这时整个人已经蜷缩成一团,正满地打滚,一张脸几乎皱成一团,活脱脱就是一沙皮,脸上没有丁点血色。 “良言难劝该死鬼,老子早提醒你了,就是不听,还南文呢,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我咒骂一声,忙上去扶他,可惜,老白满地打滚,根本拉不住,无奈之下,我只能说道:“消停点,我瞧瞧你伤口要命不……” “肚疼……” 老白憋了好半天,就憋出这么两个字。 “肚疼个屁!” 我蹙眉道:“我看的清楚明白,人家是袭击的你身后,跟肚子有个什么关系?” 这时,我师父他们见老白出事,纷纷加快速度赶到。 “什么味儿啊!” 张歆雅立马捂住了鼻子,确实,老白身上是有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道:“你跟他客气个什么,赶紧摁住了!” 我叹息一声,只能上手把老白摁住,然后翻过身子…… 这…… 看清情况后,我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只是忽然觉得跟老白相比,我被扯着脚腕子差点淹死都是轻的,这到底得多疼啊…… “我去!” 张歆雅也是惊呼,一脸嫌弃的说道:“这……屎都出来了,可不就是肚疼么?” “嘿,活该!” 鹞子哥双手抱胸冷笑,这时候可不会忘记落井下石,嘲讽道:“这下可好,菊花成向日葵了……” 老白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唔唔”的闷哼着。 “行了,鹞子哥,先别说那么多了,快点拿点医用品。” 我又瞧了老白一眼,叹息道:“救人要紧,可别活活把人给疼死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厌胜祭 我绝对没有危言耸听,老白的情况实在是太惨烈了,屁股都烂了,再拖着兴许真能给人疼过去。 我们随身带的药品不少,更有一些寻常药店里买不到的货色。 比如……麻醉剂。 一针麻醉下去,老白平静了太多。 他的裤子已经破了,尤其是最中间的位置,开了个火腿肠粗细的窟窿,直接失禁,更是血肉模糊,没办法之下,我只能把他裤子扯烂。 “这算是运气好的。” 鹞子哥蹲下瞅了半天,忽然说道:“从伤口能看出,袭击你的东西头部应该有很长的角,而且极为锋利,如果不是顶到了腚,或者说不是顶到了最中间,直接就得在你身上开个透明窟窿,而且这东西的牙口应该挺好的,长角顶住你的瞬间,张嘴就咬走你一块肉,位置再偏下一点,你这俩蛋还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总而言之,好好感谢你的腚眼子……” 这哪是安慰? 简直比照着老白胸口捅两刀都歹毒啊! “别说了,你的话老子一句都不想听……” 老白趴在我腿上,羞愤不堪,不过一阵麻醉下去,好歹能说话了,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狗东西,怎么不偏不倚就照着老子屁股上来了,小卫子,你跟哥实话实说,我现在屁股到底怎么样了?” “还给人充哥呢?要我说,你干脆把你这条命卖给惊蛰算了,要不是人家,在鬼市你早被那狐媚子剁剁卖了,现在也就惊蛰不嫌弃你了,要是换了我,还给你包扎个屁的伤口啊……” 鹞子哥看起来挺老实木讷的一个人,可毒舌工夫相当到家,笑眯眯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在喷粪?” “这……” 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老白现在的情况,看了眼手里的酒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正在给你清洗伤口,你小时候有没有灌过蝲蛄?嗯,就是照着地上的蝲蛄窝里‘咕嘟咕嘟’倒很多水进去,然后冒几个小泡泡,就再没反应了……” 老白干脆不搭理我们了…… 我耸了耸肩,继续处理伤口。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医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大概帮老白把伤口冲洗一下,等至少不那么埋汰的时候才换我师父来,甚至简单把他的伤口缝合了一下,最后用纱布包裹的跟日本人的兜裆布差不多。 老白的裤子算是废了,裤裆被我撕了个稀巴烂,我们随行带着简单的医药品,也带了食物和工具,但衣服还真没带,老白也不害臊,直接脱下自己的背心卷起来,就跟垫卫生巾似得往裤裆里一塞,还非常满意的拍了拍,说这叫安全感。 不过,等麻药劲儿一过,他就笑不起来了,走路跟个公鸭子似得,大呼小叫个不停。 趁着这工夫,我也看到了自己这双手的模样,手指头真的是皮肉翻卷,有些地方都能看见骨头,干脆用纱布把手全都包了起来。 在这里驻留休息的工夫,我师父蹲在那水面一直看个不停,不久后才以一种极为确认的口吻告诉我们,我们确实已经进入了那座葬妖冢。 答案,就在这片小水潭里。 这小水潭根本就不是什么地下水,而是一种叫做赤水的东西。 “凡日月所照之江河湖海、山川地脉,皆蕴阴阳,此为天道之平衡!” 我师父沉声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哪怕有些地方走了极端,最终也会被天数弥补……” 诸如,柳树本阴,可阴极生阳,所以,柳树才能克制邪物,正所谓柳条打鬼,打一下矮三寸,来世做侏儒,这就是天道之数平衡下的结果。 我师父的话大概意思就和这差不多,世间无绝对之事,哪怕你生的极端也没关系,老天爷会让你平和下来的。 赤水,则生在大煞之地。 这个大煞之地,说的可不是有煞气的地方,而是那种煞气已经大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儿,这种地方远望黑气蒙蒙,内部瘴气丛生,毒虫遍地,目前也就唯有在西南十万大山里还偶尔可见一两处这样的地方。 因为煞气太重,郁结于土中,土又生金,所以,在大煞之地里常常会运气出剑锋母气,也就是所谓的剑锋金,这种金气会蕴在水中,积成水潭,名曰赤水,可斩煞气,以来平衡大煞之地。 不过,这种金气终究是有点太犀利了,比兵戈之气要凶的多,所以,但凡存在赤水的地方,水潭边都是白骨遍地,很多前来饮水的小动物都死于此处! 我听后有些明白了:“难道是这地方煞气太重,所以才出现了这种赤水?” “这里煞气虽然重,可却不至于出现赤水!” 我师父笑道:“而且,这赤水中的杀气早就没了,否则咱们几个人在里面游了一圈,哪里还会有命在?我猜测是你那位老祖宗在布置葬妖冢的时候引来了这种赤水,就是为了镇杀此地的尸鬼妖魔,漫长岁月积累下来,可能镇杀了很多妖魔,所以这赤水中的金气都被化解干净了。” 说完,我师父了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还是继续上路,不过这一路上你千万要多小心,不可再莽撞。” 我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立即询问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我师父叹息一声,脸上有隐忧,告诉我他知道邢伟到底是怎么把我活祭掉了。 在那个老粽子沉眠的墓室中,那里用鲜血刻画满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符号,而且在那座墓室的墓顶有明显的破坏痕迹,说明当初邢伟是直接进入了那个墓室,并且在那里布置了活祭,虽然不知道那个老粽子为什么攻击他,但现在一些事情已经渐渐明了。 这种活祭叫做厌胜祭。 我师父说,这种祭祀起源于巫蛊之术里的厌胜之术。 巫蛊之术自不必多说,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巫术,在西汉的时候最为盛行,只不过当年的多是骗子,而且直接骗到了皇帝面前,武帝年间搞的宫闱大乱,太子皇后党羽的脑袋跟割韭菜似得,一茬一茬的割,最后愣是闹的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不得不轮台罪己,实在是太出名了。 事实上,真正的巫蛊之术,绝不是什么骗术,其中最出名的大概就是这种厌胜之术了,这种邪术又叫魇镇之术,大概就是用诅咒来制服某些人,就是单纯的害人之法。 而这厌胜祭,属于厌胜之术里的一种,这个就比较有难度了,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咒我两句我就得死,那也太逆天了,这世界上就没这样的邪术,而这种厌胜祭想成功也有前提条件,就是必须得把我的血液、皮肤、头发、汗液乃至于是一些排泄物都收集一部分,再加以生辰八字,最后再摆上猪、牛、羊、马、狗、鸡等三牲六畜,用古代规格最高的祭天之礼,向鬼神发起祭祀,书写殄文,难度极高…… 而且,成不成功还得看鬼神对被活祭的人感不感兴趣,如果感兴趣,好,凭借着祭祀所用的血液头发,外加生辰八字等,鬼神就能直接找到被活祭者,掠食之! 说白了,所谓厌胜祭,就是邢伟对这里的鬼神打了个白条,我也在献祭的名单上,只不过他没能力搞定我,所以这些鬼神只能通过这些血液和生辰八字来找到我,自己取食,前提是这些鬼神对我感兴趣! 因为这厌胜祭涉及到的东西和先决条件太多,所以很少会有人如此活祭他人。 可偏偏,在这地方活祭我那是十拿九稳。 我和邢伟以前是形影不离的好友,很多时候都钻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他能拿到我的生辰八字和头发什么的一点都不意外,而这里又是我的老祖宗镇压群魔乱舞的地方,但凡还有两个活着的,哪个看着我这后人不咬牙切齿?更何况,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和墓中的地灵珠有了反应,直接把地灵珠都带走了,这更是结下了现仇。 我师父猜测这仇可结大发了,那地灵珠应该在葬妖冢里的一个大牛手里,那位大牛一出手,别人都只能看,那个头大身子小往我脸上乱画的东西就是那个大牛的一个小喽啰,就是凭着邢伟活祭时留下的东西找到我的! “现在不一样了,你既然进了葬妖冢,只怕这地方还活着的那些东西都已经知道了,送上他们的地盘,他们可就没那么多机会了,可能会直接对你动手,无视那个想要你命的凶物!” 我师父叹息道:“也就是说,很多麻烦,我们躲都躲不开!” 这些事儿听得我心头沉重,不知道是该担忧自己的命运,还是该恨邢伟对我的暗算。 我师父和我说话之际,我们已经拾掇好东西了,背离水潭,一路向黑暗中进发,反正都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停下的道理。 一路走来,在黑暗中我们确实见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尸骨。 有人的,更多的看起来像是一些动物的,但尸骨未免太过庞大了。 鹞子哥说那些全都是葬在这里的妖,被赤水镇杀了。 这座葬妖冢建于五胡乱华年间,迄今将近有两千年,两千年的时间,埋在这里的妖魔鬼怪基本上早就完蛋了,可大浪淘沙,现在还存在的那全都是大牛子啊…… 这就让我很有压力了。 在我的印象中,这葬妖冢里葬下了太多,按说内部应该是极其庞大的,可实际上,我们离开水潭后,走了没多久就到头了…… 前方,一座巨大的石碑矗立,路尽于此。 “这就没了?” 老白嘴角扯了扯:“老子屁股都成这样了,结果就这?” 没人回应他。 我的目光早已被前方吸引,吸引我的并不是那座石碑,而是石碑下面隐约可见似乎有一个人正盘坐在那里。 不知为何,看到那具尸骨的刹那,我腹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我鼻子一酸,竟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微笑 一座石碑,横亘在枯寂无声的黑暗地下遗迹,伫立千年。 一具尸体,盘桓在石碑前,守候着漫长的黑暗,可这里没有黎明,他等不到。 这到底是谁? 我心头巨震,伴随着地灵珠的颤动,有一股难言情绪在激荡,难以自持。 这绝非我所愿,但那股莫名的悲凉就是缭绕不散,仿佛一只充满魔力的无形大手这一刻拿捏住了我,我成了傀儡,什么事情都无法主导,眼中有泪光闪烁,双腿自动迈开,朝前方的一步步走去。 “哎,小卫子,你这是干嘛?咋还哭上了呢?” 老白不明所以,伸手要拉我,不过被我师父阻拦,随后他们就默默的跟在我身后。 石碑巍峨,上面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这些文字的结构非常古老,与殷墟的甲骨文非常相似,但显然比这种文字还要久远,结构更加简单,犹如蒙昧时期人类在山洞里留下的随手涂鸦一样。 “这样的文字……” 如果说此前我仅仅是因为地灵珠影响,产生了一些古怪的情绪,所以充满探究欲望的话,那么此刻我已经被震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这些文字我太熟悉了!! 这就是我父亲常常给我看的那本《万葬经》上的文字! 石碑下的并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实际上,这只是一具枯骨。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干尸,更没有那么多的湿尸,那都是在特殊的墓葬环境里,经过复杂的变化才出现的,实际上古遗迹中的绝大多数尸骨真的只剩下了骨头,北方还好,土质偏碱性,葬坑里的骨头顶多是快融于黄土,看上去跟化石差不多,至少还算硬实一点,长江中下游土质偏酸,很多尸骨都拿不起来了。 似眼前此人,没有棺椁,此地还通风,尸骨早就都脆了,勉强能保持个形状而已,我敢说上去一把就能把骨头碾成齑粉。 它身上披着一件早已风蚀的长袍,破破烂烂,几乎只剩下了布条。 而且,它丢失了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拄着一把刀,支撑着尸骨在此盘坐千年,只是现如今那把刀已经腐锈的跟废铁差不多。 在这具尸骨四周,有无数的尸骨,有人的,有兽的,依稀还能看出这些尸骨倒地时的姿势,保持着前行,似乎想扑向石碑下的那具尸骨。 这一切的蛛丝马迹联系在一起,石碑下的尸骨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是我的老祖宗,末代天官!” 我看着这具尸骨,内心五味杂陈。 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礼官,能称之为天官的礼官,我们这一脉说起来传承了好几千年,直到现在,实际上那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我想就算是我爸都心里很清楚,魏晋南北朝之后,世间再无天官,剩下的不过就是名存实亡的一堆后裔而已! “这把刀挺有意思!” 老白眼很尖,一眼就看见了那刀上的铭文,笑道:“百辟刀,这可是传说级别的宝刀,东汉末年曹操所铸,以龙、虎、熊、鸟、雀为识,共五枚,曹丕、曹植、曹林各一枚,曹操自仗两枚。你们看看这位手里的这一把,刀身狭长,弧度很诡异,形状犹如怒龙冲霄,扶摇九万里,这应该是五把百辟刀里最宝贵的那把龙形刀! 据说,这把龙形刀曹操最为喜爱,他早有帝王之志,奈何天下群雄太多,眼巴巴的盯着那位子,谁敢上去立马就得被轮,吓得他卵都缩了,只能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盯着那位子流了一辈子的口水,这把刀就寄托了他的潜龙冲霄的志向,到死的时候都惦记着,已经跟着他埋进地底下了。 曹操是谁?那可是天底下盗墓贼的鼻祖啊,什么发丘将军、摸金校尉,全都是跟他混的,把死人折腾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轮到他的时候自然也怕被人从棺材里揪出来,所以设下三十六疑冢,到现在都没听说有人发掘到真穴。 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位老祖宗早下手了,龙形刀都盗出来了,他绝对拆了老曹家的祖坟!” 我不知道这孙子哪来这么多小道消息,看丫表情就知道没憋好主意,盯着那把百辟刀眼珠子都红了,忙扯住了他,正想提醒他一下这是我老祖宗。 结果丫就跟猜到我要说什么了似得,一把拍掉我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卫子,啥也别说了,亲兄弟明算账,自古宝物有德者居之,你不觉得这把刀跟我很配?” 他挺了挺腰杆,努力的想表现出一副天之骄子的样子,别说,这孙子的卖相是真不错,可惜我们这儿谁不知道他什么德性?这么一瞧,甭说是天之骄子了,整个一神兽草泥马。 “还真特么的黑,口口声声喊兄弟,一转头就惦记上人家祖宗了,这兄弟可真行!” 鹞子哥冷笑道:“惊蛰,甭管他,让他就在这儿作,他要敢碰那把刀,咱哥俩就弄死他。” “卧槽,鹞子,你又想下黑手?” 鹞子哥看似是说笑的一句话,却让老白立马跳脚:“张先生在这里,你要敢对老子下黑手,没你的好果子吃!” 说着,老白还拉起了我的手,飞快说道:“小卫子,你可别信这鳖孙,这鳖孙最黑了,行当里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头天晚上还跟人家刘老蔫儿喝酒划拳称兄道弟,关系铁了第二天淘沙子就忽悠着人家下坑拿东西,结果一个青花罐子往上一摆,他二话不说照着人家脑壳上就是一撬棍,就跟打地鼠似得,据说脑壳都飞起来了,直接给人家砸进了盗洞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都不放过,你说这还是人么?人家老汉撅着屁股在那儿跟他干了一天,就落一这下场,你要信了他的鬼,指不定哪天他也给你来一撬棍!” 我在这二人身上逡巡一圈,一个表面老实心里腹黑,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专门杀熟,反正没一个靠谱,干脆不说话了,盯着那石碑看个不停。 “我说小卫子,你真不准备要这刀?这可真是一宝贝,虽然锈迹是多了点,但保存的特好,回去一保养,绝对值老鼻子钱了,就跟那吴王夫差剑一样,绝对是神器,现在这行当里保存这么好的名刀名剑可不多了,和朋友能客气,和老婆也能客气,但和老爹千万别客气,这虽然是你老祖宗,但跟你老爹没区别,继承他的遗产天经地义啊,你可是老卫家唯一的独苗儿!” 老白还在我跟前喋喋不休的灌输他的啃老观念,末了还不忘把自个儿带上:“实在不成你看这么着,哥哥过去帮你拿回来,我也不要你的东西,我就看一眼成不?” 看你妈…… 真让你看一眼,你还不钻里头去了?再看一会儿就成你的了! 我心里腹诽,也被这混蛋弄得毛了,挥舞着天官刃怒道:“你今儿个要敢碰我老祖宗的尸体,老子特么绝对一闷棍就给你撂那!” “那东西劝你最好还是别碰。” 我师父笑道:“那把刀早就有了灵性,只怕跟了这位末代天官一辈子,他死了,但那刀还没死呢,不然你以为这四周的尸骨是哪里来的?这位天官盘坐在此,被他镇压的妖魔鬼怪自然不忿,可能想鞭尸泄愤,全都把自己交代进去了,你还是别惹麻烦了。” 这回老白终于是消停了。 “惊蛰,你看看这石碑上到底写着什么?这文字正是你们家家传的祭文,我们可不认识!” 我师父又道:“还是赶紧找找路,这葬妖冢不可能这么简单,才这几步就到了头,到现在我们还没见到正主儿呢,路一定藏在此处,兴许这石碑上的文字里有线索。” 祭文! 这个词儿还是我头一回听说,还是我们的家传文字,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那么,《万葬经》就是这种祭文写成的? 我怀揣着这样的念头,下意识的靠近了石碑一些。 其实,祭文我也认得不全,我爸根本就没教过我这种文字,他给我看的万葬经全都是他翻译过来以后给我的,不过万葬经的原本一直在我身上,以前放在店里,现在早已经搬到真武祠里了,上面的文字我虽然没系统的学过,但看过译本,彼此对照,一些祭文我还是可以识得的,就是解读起来比较费劲罢了,没有我爸那么游刃有余。 嗡! 忽然,我手里的天官刃颤动了一下,开始变得发烫! 我有些惊讶,这东西被我师父封住了以后,就很少会有什么反应了,此时好端端的有了这种变化,着实让我有些惊讶,垂头观望的时候,正巧看见了那位末代天官的尸骨…… 那颗骷髅头上,此时正泛着古怪的笑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叠墓楼葬 骷髅在微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发誓,我听过大粽子的咆哮,也见过厉鬼的哭泣,就算是妖精的凶残也不是没接触过,可无论是什么,跟眼前的骷髅微笑一比,那真的是弱爆了。 一颗发灰已经风蚀变脆的骷髅头,嘴巴裂开,骨块蠕动,笑的万分诡异,嘴巴里更是黑洞洞的…… 我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啪! 我师父的手搭到了我肩膀上,他大概看出了不同寻常,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在笑!” 我指了指这位末代天官,然而,我师父开口后,这骷髅已经恢复正常了。 “笑个屁!” 老白没好气的说道:“你该不是眼花了,这骷髅什么时候笑了,我一直盯着它呢!” 没笑吗? 我一阵迟疑,但我很确信自己不是眼花了,天官刃到现在还温温热热,这总不是假的,方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们确实没有看到它笑。” 我师父蹙眉道:“这里有些不对劲,都小心一点。” “它确实笑了!” 这时候,张歆雅忽然开口道:“我也看到它笑了!” 万幸! 总算有个和我一样的了! 虽然不知道张歆雅为什么能看见,但至少能证明我不是得了癔症。 我本来是想跟张歆雅回头说句话的,可扭头刹那,看到一双更加渗人的眼睛。 张歆雅有四颗大眼珠子!! 不对,准确的说,是有四个瞳孔,每一只眼睛里,都有两个小小的瞳孔,这种情况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就有点诡异了。 此时,她眼眶里的两个瞳孔正在缓缓重合,然后……恢复了正常。 张歆雅见我神情一样,脸色一变,立马后退了一步,别过了头。 显然,她对此很忌讳,不想多说什么,我更不好问了,一个挺漂亮的姑娘,结果有四个瞳孔,比鬼都渗人,这事儿搁谁身上也不乐意多说,我也没有往人伤口撒盐的习惯,索性闭嘴了,就跟没看到似得。 不过张歆雅开了口,我师父的神色愈发的凝重了,他轻轻推了我一下,说道:“你再过去看看,不要害怕,我会看着你。” 有了我师父的鼓励,我也不那么忐忑了,深深呼吸了几口浑浊的空气,再次向前走去。 然后……拿骷髅又笑了。 而且这回我看见它都抬起了脑袋,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 “它又笑了!!” 张歆雅在后面大喊了一声。 “老子看见了,嚎丧呢啊!!” 老白被张歆雅这一嗓子喊得差点跳起来:“妈呀,尸鬼妖魔见了无数,这颗骷髅头最渗人啊!!” 看来,这次他们全看见了!! 我师父低喝一声,第一时间冲了上来,直接一掌劈向那骷髅的头顶,可却劈空了,他的手直接从那骷髅头上穿了过去,因为没着力点,他整个人更是因为惯性向前踏出一步。 不是实体? 骷髅的笑容在我眼中渐渐开始变得扭曲,它犹如烟雾一样在跃动。 咔嚓! 那把百辟刀在这一刻碎裂,骷髅也轰然破碎,朝我手中的天官刃飘来,无论我如何闪躲,都难以躲开,最后,那骷髅所化的阵阵黑雾缭绕在天官刃上,不久后消失。 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但百辟刀碎了,那位末代天官的尸骨也不见了。 我师父接过天官刃,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却没什么发现,无奈下只能放弃。 “难道那位末代天官没死?” 鹞子哥说道:“我是说,他的阴魂仍然存在,附着在这尸骨上,就是等后人进来寻地灵珠等,然后好进行夺舍,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许多老鬼都对后人下毒手,就为借尸还魂,毕竟同出一脉,后人的身体还是要好使一点。” “不会,这位天官以一己之力葬下了一个动乱年代的祸根,必是正气凛然之人,怎么可能用借尸还魂这样的阴损勾当?” 我师父了摇了摇头,叹息道:“而且,他应该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下了这么凶的墓,他用自身镇住了这里,绝无幸免之理。” 可真要说这一切的变化是为什么,我师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惜,我们目前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等日后再有变故时再解决了。 我叹息一声,撇开诸多混乱的念头,抬头继续解读石碑上的文字。 “胡虏南下,兵戈纷起,乾坤世界,一朝倾覆,生民哀嚎,死者不安,极目之处,残垣断壁,吾心甚痛,愿凭赤血补天裂,焚我残躯,以镇九幽!” 石碑之上,开头大概就是这些话,是那位末代天官在濒死之际的心声。 这些词句中饱含着苍凉,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血与火的天地间,有一人战至筋疲力尽,可尸鬼妖魔无尽,他已断臂,无力再战,只能发出绝望的悲吼。 确如我师父所说,这位末代天官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个想借尸还魂的角儿。 “除了这些呢?!” 我师父询问:“有没有提及此地,比如这座葬妖冢!” 石碑上面文字不少,只是我终究不是特别熟悉这种祭文,解读起来很费劲,看了很久,才点头回答了我师父的话:“有,提及到了这个墓穴!” 这上面的内容着实很吓人! 根据这上面的记录,在这位末代天官的眼中,所有涂炭生灵的东西全都是他眼中的魔鬼,都该活埋掉! 不仅仅是那些战乱中到处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还包括……人!! 尤其是当年到处纵横杀人的胡人,在那位末代天官的眼中,全都该死! 所以……这地方不仅仅是葬妖,还活埋了很多人!! “他已经被怒火烧没了理智……” 我师父听后忍不住叹息:“天官一门曾经认为自己是化外之人,绝对不会用人力难以对抗的力量来干涉世俗,圣武天官究竟是否存在,或者说只是天官一门虚构出来的,这都不好说,但在过去确实有很多规矩说是他立下来的,不干涉世俗是最大的一条,唯有如此,天官一脉才能长盛不衰…… 这位末代天官终究是犯了忌讳,可能,之后天官断绝,这也是冥冥中的惩罚,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师父坚定的认为,用超乎凡俗的力量去对付普通人,这就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会发生难以想象的事情,因为历史有自己的必然性,似他这样的人,就不该存在于历史当中,干涉只会引来灾难! 显然,有时候过于关心民生疾苦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至少,我师父是这么认为的,可以心怀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是对的,但要注重方式,如果有妖魔鬼怪这些东西干扰人世间,那肯定不能答应,但人跟人斗你瞎掺和什么?搞到要为万世开太平,那就是找死。 “我才不关心这个……” 老白咕哝道:“我就关心他到底活埋了多少人?被活埋的人怨气可大了,死后成了鬼还要被镇压着,几千年下来,想想就头皮发麻……” “这个……” 我挠了挠头,苦笑道:“反正,人比鬼多,这地方名叫葬妖冢,实际上埋进来的妖魔鬼怪真不多,全都是人,说是万人坑都不冤枉。” “路呢?” 鹞子哥直接问道:“咱们接下来该往哪走?这上面提了没有?” “可能提了,但后面的字我不认识了,就认识四个字……地火水风。” 我也着实有些犯难。 后面的这些字我不认识,只有一种可能,或许已经涉及到了天官巨阙经和玄黄九葬,那些内容我爸没给我解读过,让我够格了自己看。 “地火水风?” 我师父扬了扬剑眉,笑道:“有点意思,以前人们认为这是天地间最本源的东西,地火水风凑在一起,可以归元。” 归元! 这两个字让我眼前一亮! 因为我想到了父亲曾经跟我说过的八个字——地火水风,可以归元! 基于此,礼官搞出了一种叠墓楼葬,专门用来镇压一些无法想象的凶物。 所谓叠墓楼葬,其实就是墓压着墓,深掘地下,犹如盖楼一样。 地火水风的叠墓楼葬一共有五层,有的是水葬墓,有的是火葬墓,四种墓摞在一起,在力量最集中的地方有连接暗道,礼官认为这样就可以把地火水风这些力量凝聚起来,一股脑儿的怼到最下面的一层墓穴里,那里埋葬着正主儿,也就是那种天难葬、地难灭的巨凶,少说也得是旱魃级别的东西了,反正不管你有多么难缠,在地火水风四种自然界力量下,都得完蛋! 归元嘛,便是一切归零! 就跟分解似得,管你是多厉害的东西,多么的不死不灭,但你架不住把你丫分解成精卵结合前的状态,看你怎么蹦跶…… 唔…… 反正我是这么理解这种墓的!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要一直到最下面的第五座墓里了……” 我苦笑道:“那座墓里才是真正的正主儿,一个非常凶的东西,这墓就是为了镇死它的,不过看来,那玩意到现在还没死,也就只有那玩意才可能让这墓里的其他东西惧怕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有赤水,这大概属于水葬墓了,也是第一层,下面还有四层! “我的个娘嘞……” 老白哼哼一声:“四层?这是要老命呀,我真想不通你这位老祖宗,他不过才是一个人而已,怎么把千八百万大活人给埋进这里的?而且……还造了这么大一个墓,这根本就不是古代的技术能完成的!” 我还想不明白呢,怎么回答你这问题? 我睨了他一眼,略一思索,便说道:“只怕我们得折回去了,我们要找的路,在那个小水潭的下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水下掠食者 礼官是个善于“借势”的职业。 所谓“借势”,指的就是借大自然的力量,可以是利用地脉,也可以是利用水泊湖海,甚至可以用风火雷电,说到底还是离不开风水堪舆四个字。 那么穴眼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穴眼说的就是风水地势当中,力量最强的那一点,每个地方都会有这样的所在,哪怕就是龙脉也是会结穴的。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最精华的地方肯定就是那个小水潭,穴眼自然是在那里,叠墓楼葬就是把地火水风四墓的穴眼以暗道连接,直通第五墓穴,借四墓的力量来镇压第五墓,肢解掉葬在那里的东西。 我们这一茬人里,我大概是唯一一个进入过水潭底的人,此时有了眉目,再思索那水潭底的情况,一切就变得非同寻常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水潭底部中间下凹的很厉害,犹如用网兜兜住了一潭子的水! 这说明什么? 说明水潭中心下方极有可能是空的! 在赤水的重量下,那里才渐渐下凹! 不过,我也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材料和结构能如此坚挺,兜着一潭子的赤水,千年不曾浸润,不曾坍圮,这就比较惊人了,须知赤水再特殊,它的本质还是水,防水再好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早被渗透的千疮百孔,最后稀里哗啦全崩溃了,反正我认为现代的防水结构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工艺再强也惧怕时间的考验,近两千年的时间尤为可怕! 怀揣着诸多想法,我们掉头重返那处水潭。 “说真的,我恨这里。” 老白下意识的扒拉一下犹如卫生巾似得塞在裤裆里的背心,摸了摸屁股,退后一步,尬笑道:“那啥,哥几个先忙活,我是个伤员,在这里给你把风!” “怕就怕,别说那么好听,我们来来回回在这里兜了好几圈,埋在这的那些妖啊魔啊什么的早死了个干净,用得着你把风?!” 鹞子哥撇撇嘴,一拍我肩膀说道:“这是你们家的手艺,只怕还得你下水走一趟,不过我会跟着你的,保你平安。” 鹞子哥的水性算是这里头最好的,在水下大概比我师父都要靠谱,有他跟着我走再好不过。 我摘下背包,把身上仍旧湿淋淋的外衣脱下来丢在岸边,穿着这玩意入水和身上绑了块大石头没什么区别,上身就剩了个背心,然后拎着天官刃,与鹞子哥对视一眼,同一时间跳入水中。 水潭不大,但水深不浅,我估计了一下,只怕中心位置的水深至少都要在十米开外,这对人是个挺大的考验,一口气憋着要跑一个来回的,动作必须得快,否则就乖乖等着憋死,所以在游向水潭中心的过程里,我一直都在默默调整自己的状态,尽可能的让全身都放松下来,一直等游到中心位置时,才大吸一口气,猛地一头扎入水中。 瞬间,冰凉的水将我整个人包裹,入水之前,张歆雅把她的矿灯给了我,现在就绑在腰间,光束帮随着我身体的晃动在水中来回摇摆,将水下照亮,我能清晰的看见水中的浮游物,而且这水绝对不干净,一双眼睛酸涩无比,估计等回去了角膜什么的是少不了发炎了。 鹞子哥就在我身后,大概确认了一下他的方位后,我一头朝水底扎去。 这水犹如死水,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生物,也没有看见此前偷袭老白的那种东西,让人不免心生疑窦,水潭就这么大,那玩意在什么地方藏着?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来到水潭底,双脚落下的时候,下面的淤泥瞬间激荡起来,将潭水搅得浑浊,我眼里自然不可避免卷入了泥沙,更是酸涩充血。 鹞子哥漂浮在我面前,不断的给我打手势,意思让我快点。 我点了点头,借着浮力,在水潭底下掂了掂,别说,还挺有弹性,虽说没有席梦思床垫子弹性那么大,但这样的弹性显然不是地面应有的。 这里确实有古怪。 我翻了个跟头,一头照着淤泥扎了去,准备扒开淤泥好好看看,浑浊的水掺和着泥沙扑面而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微微眯起了眼,视线很差,而这时,一道黑影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穿过浑浊的潭水,直扑我面门而来! 我的个娘! 我心头一跳,连忙将天官刃挡在面前,那东西也正好扑了上来。 咔嚓! 一对强而有力的前臂猛然夹住天官刃,这前臂犹如螳螂的大刀一样,即便有天官刃阻挡,还是在我脸上狠狠划了一下子,留下一道血痕,一根粗壮的尖刺从前臂中间延伸出来,只差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就要刺瞎我的眼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也被吓的差点掉了魂! 太危险了! 这东西的两条前臂十分有力,就跟铁钳子似得,如果不是我及时用天官刃将之抵住,只怕不仅仅那中间的尖刺会刺瞎我的眼睛,那对强而有力的前臂一下子就得剪开我的头颅,感受过这东西的锋利以后,我一点都不认为我的颅骨能扛得住那对前臂。 不用说,这就是偷袭老白的那东西了! 浑浊的泥水中,除了差点要了我性命的“凶器”,我还真看不清这东西的模样! 就在我与这东西僵持的时候,鹞子哥终于赶到,他很生猛,直接一把扯走了那黑乎乎的东西,力量太大了,那东西夹着天官刃的双臂都被扯下来了,就挂在天官刃上,以至于我都被扯得在水中飘了起来。 “咕噜噜”的水声中,夹杂着“咔嚓咔嚓”两声脆响,然后我就看见很多残破的黑色甲壳碎片以及白嫩嫩的肉块在水中飘散开,前方更有一团绿雾在徐徐散开。 鹞子哥竟活生生的把那玩意给捏碎了,这时对着我甩了甩头,意思让我赶紧干活。 见他这么生猛,我也就放心了,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已经有了一丝缺氧感,不敢再耽搁,立即潜入水底。 经过千年时间的酝酿积淀,水下的淤泥很厚,足足堆砌了十几公分,我拿天官刃戳,用手刨,不久后总算扒拉开了淤泥。 下面,赫然是一层类似于油毡一样的东西,那玩意的材质很像现在的沥青。 当然,这绝不是什么沥青! 我伸出手指在上面抠了抠,就是这么几下,那玩意竟然变得微微温热! 一时间,我不敢再贸然动手了,因为想到了一种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东西。 鹞子哥已经凑了上来,看见下面居然是一层这样的东西,以他的经验,早已经猜到破开这东西下面应该就是前往下一层墓穴的暗道,他咧嘴一笑,可不管那么多,从我自己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就准备将之捅破。 我一把握住他手腕,对着他连连摇头。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那种东西,但万一是呢?鹞子哥这一刀下去,我们俩全都得死在这! 鹞子哥见此,大概也知道我的意思了,对着上面昂了昂头,意思我们先上去再说,我心里叹息,目前也唯有如此了,上去再想办法。 然而,就在我脱离水潭底的刹那,腰间矿灯散发出的光芒照射下,水潭底折射出出一大片绿莹莹的光芒。 那光点黄豆大小,看着晶莹剔透,似上好的绿宝石一般,数量太多了,几乎密布在整个水潭底下的淤泥中,有种满天星辰之感。 而且,水下的淤泥在蠕动。 我当然不会异想天开的认为这是什么上好的宝石了,瞬间有了猜测,一时间心头发毛,疯狂拉扯鹞子哥的衣服提醒他,然后我没命的朝着水面游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水蝎子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毫无疑问,鹞子哥在我眼里绝对是这样一位猛士。 面对烈火加身他岿然不动,就算是手撕水下掠食者的时候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但是此时,猛士哥怂了,那张脸上闪烁着恐惧。 这里的场面真的是太渗人了,那一颗颗镶嵌在淤泥上的根本就是眼睛,散发着幽光的眼睛,只怕任谁看到了都无法平静,会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发疯。 水潭下淤泥激荡,渐渐变得浑浊。 那些钻在淤泥里的东西要出来了,正在掀开积淀在它们身上的厚厚淤泥! 反应过来的瞬间,鹞子哥在水中疯狂猛刨,即便如此,大概还嫌速度不够快,危机刺激下,可能是出于本能,他下意识的拉住我脚脖子扯了一下,然后飞快朝着水面冲去,手脚并用,以至于水中水泡翻滚,不知道的还以为丫身上装了喷气式推进器呢。 说好的保我无事呢? 我脸都绿了,在水里扑腾着朝鹞子哥追去。 这眨眼的工夫,整个水潭底下已经彻底浑浊了,泥水几乎让下方看起来像是被沙尘暴席卷的城市,蒙在一大片黄色中。 泥水中,有一个个肥硕的虫子追了出来。 见过如垃圾桶大小的虫子么? 眼前全都是这种东西,它们才是这片水潭里真正的杀手,我觉得这已经不能算是虫子了。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披着黑色的甲壳,在水中游动时甲壳摩擦发出“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声音,铺天盖地朝着我席卷而来。 我敢打包票,真被它们追上,我会死的连个大脚趾头都剩不下! 在死亡的胁迫下,我的潜力几乎全都爆发了出来,游得速度相当快,弹指之间冲出水面,一顿疯狂狗刨冲上浅滩。 “师父!!” 我在浅滩的泥水中连滚带爬,求救声已经跟惨叫差不多了。 因为,那些巨虫已经无限靠近我了,就在我屁股后面追着。 其实,所有人都不瞎,我根本不用求救,当那些巨虫浮上水面的时候都大家伙都已经看见了,就像是一大片黑色的污染物一样,令人头皮发麻。 我和鹞子哥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上浅滩的,而这些巨虫仿佛认准了我,全都一股脑儿的朝我用来。 我觉得,可能是我脸上破了口子,散发出的血腥气招惹了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张歆雅竟然是第一个冲上来的,一把将我从浅滩的淤泥里拉了出去。 这些虫子似乎十分依赖水潭,见我上了岸就不再追了,但也有非常凶猛的,其中一个体型格外大,几乎都快有人腿长的巨虫“噗通”一下从水中冲出,两条强力锋锐的前臂直接朝我后脖子剪来。 眼看着我这颗吃饭的家伙就要保不住,我师父终于动手,速度快的几乎化作一道黑影,瞬间在我身边掠过,手中的古剑“噗”的一声将那巨虫洞穿,挑在剑尖。 至此,我这条狗命才算是保住了。 水潭中的巨虫如退潮,纷纷潜入水下,这些东西聚在一起浮上水面的时候,简直像把一大瓶浓浓的墨水倒进了水里,如今水潭又重新恢复清澈,让我大大松了口气。 噗通。 我师父将他击杀的巨虫抛到了地上,这玩意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强悍了,被我师父一剑从腹部剖开,绿色液体喷洒的满地都是,可仍旧不死,在地上翻滚。 不过,它脱离水潭后,凶性大减,速度远远没有在水中那么快,甚至可以说是慢如龟爬! “这应该是个虫王?” 鹞子哥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眼前的这东西,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没辙,这都是基因里面注定的东西,远古时期真正让人类恐惧的并不是那些肉食性陆地霸主,而是各种生猛的毒虫,以至于这份恐惧一直在人类身体里面保存了下来,密集恐惧症、虫子,不害怕这些的人太少了,哪怕真的猛士看见了都得两腿打摆子。 何况,眼前这个巨虫确实是骇人了一点,体长超过半米,是其他虫子的两到三倍大,就连甲壳的颜色都呈现出了一种暗红色,整体体型与蟑螂差不多,腹部全都是一指长的红毛,偏偏头上顶着三个大杀器,中间是一根类似于锥子一样的尖刺,两侧就是两条与螳螂极其相似的前臂。 这玩意看着谁不发毛?就连我师父都有些忌惮,眼看这东西还在满地乱爬,似乎想瞄准某个人来一下,他立即上去一剑将那颗长着绿眼睛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 张歆雅浑身战栗,大概为自己上去拉我那一把后怕,看着虫尸也犯了嘀咕:“没见过这样的虫子!” “这好像是红娘华……” 老白说道:“不过,也就是外形比较像,但红娘华根本长不了这么大,而且红娘华脑袋上只有俩前臂,倒是屁股上才会长出一根用来呼吸的器官。” 说到这里,老白可能又想到了惨不忍睹的过往,夹了夹腚,苦笑道:“而且,红娘华的呼吸器官又长又细,这种大粗管子……实在是让人有点不习惯。” 他说的红娘华我倒是知道,又叫水蝎子,学名叫什么蝎蝽,是一种水里生活的虫子,挺凶残的,能捕食小鱼蝌蚪之类的东西,和眼前这个能捕食人的东西绝不是同一种。 “不用说了,这就是水蝎子。” 我师父叹息一声,用脚尖在浅滩湿润的泥土里挑出一根骨头:“这里埋了不少脏东西,有妖,也有尸,几乎全都被镇杀了,只怕这些死去的妖物尸体最后都便宜了这些水蝎子。” 我师父说,不管是华夏,还是国外,对于食腐者都有一种敬畏,认为食腐者有不同寻常的力量,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正常人排斥腐尸,实际上腐尸确实很不一般,但凡生灵生前都属于食物链里的一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吃的多了,体内自然有煞气,死了以后尸体烂了,这些煞气就全冒出来了,本身不是食腐生物,却啃了这样的腐尸,自然会有难测的结果,兴许会死,兴许长年累月下来会发生突变。 而死在这里的这些妖物和行尸,哪个不是厉害的角儿? 如果不厉害,只怕那位末代天官还看不上呢! 这样的尸体全都有非同寻常之处,水蝎子吃了以后,养成这种怪物也是正常。 “现在可怎么办?特么的墓里吃尸体的东西多了去了,尸蟞爷爷都见过,可这食尸的水蝎子还是头一回见,比尸蟞可厉害的多,三五个大虫子在水里给咱堵上,一个大活人就算是报废了。” 老白有点发毛:“那玩意数量太多了,少说也得有个千八百的,不解决掉,咱们一进水就得当了干粮。” 这确实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可我师父对此似乎早就有了定计,只是笑了笑,也不回应,反而继续问我:“你们在水下找到路了吗?” 路自然是找到了。 不过这条路可不好走!! 我心里有点乱,既然我师父没理会那些水蝎子,我也只能不再提及,蹙眉思索了一阵子,这才说道:“把咱们所有的医用酒精全拿出来,看看数量够不够,兴许能破开一条路,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不成,那只能打道回府了,那条路已经被堵上了,既是一种墓葬主体结构,又是机关,蛮力去搞,只会是死路一条!!”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蛊王 在两千多年前的河西走廊以西,并非如现在一般放眼尽是荒凉的戈壁滩,那时的河西,水草丰满,富饶美丽,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古国。 其中有一国,名为楼兰。 在楼兰之畔,一条古河道奔腾千里,这条古河道叫做疏勒河。 疏勒河起源于祁连山,为祁连山四大水系,在两千多年前河中有一种特产名叫疏勒火油,这是一种与石油原油十分相似的油,每当疏勒河旱季时,河床的泥沙之下常常能掘出一窝一窝的火油,产量并不算很大,无人知道这种火油的成分,汉宣帝时期一个西行贸易的商人第一次把这种火油的名字带回中原,就写在他随身的手札之上,当地人认为,这种火油其实是祁连山山神家中的灯油,因为疏勒河在祁连山上常常改道,偶尔会冲了山神的住宅,将这种火油带到了楼兰国。 那么,这种火油到底有什么用? 当时的楼兰将之做成了战争武器,一旦点燃,风吹不熄,水泼不灭,油罐一下子砸进敌人中炸开,飞溅的火油立即能让周围一大圈敌人变成火炬。 不过,后来有中原的方士去了西域,把这种火油当成了炼丹的材料,一次无意中他发现,丹炉中的炉灰和这种火油掺在一起的话,会形成类似于沥青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承重力非常好,而且水根本浸不过去,柔韧性也极高…… 中原的一些王侯们听说了这东西以后,开始大规模从楼兰走私这种东西,不过当疏勒火油来到中原大地以后,并没有被用在战争里,因为数量太过稀少了,也就西域三十六国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打架还能用得上,对于中原王朝的大规模战争来说,这玩意就跟小了的内裤一样,遮住了左屁股,右屁股露出来了,根本不够用。 于是,疏勒火油成了墓葬中的一道机关。 有工匠把疏勒火油和炉灰掺在一起,像织布一样,弄出那么薄薄的一大块,美其名曰“河西布”,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被他们当做墓室的封顶来用,一层厚度不超过十公分的“河西布”往墓室顶部一蒙,从此山洪来了不淹墓,哪怕是半座山砸下来也根本砸不塌,顶多把墓顶压得中间下凹而已…… 而且,这东西作为古墓的封顶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就是易燃! 极其的易燃! 这种易燃还不像白磷等遇见空气即燃,它是怕摩擦,你稍微搓两下,热量得很长时间才能散去,要是盗墓的时候不小心一铲子怼上去,立马就得烧起来! 好在,能用得上“河西布”的古墓极少,也就东西两汉时昙花一现,一百个汉墓里能遇到一回就不错了,等汉室崩溃以后,中原陷入战乱,再次和西域联系已经是唐代了,那时候这种疏勒火油早已不见! 现在我极端怀疑我们就是遇上了这种“河西布”封顶,却也不知道那位末代天官是怎么搞来的这东西! “说到底还是烧呗!” 老白满不在乎的说道:“在水底下难不成还能烧起来不成?” “在水底下更危险!” 我斜睨他一眼,“河西布”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这玩意完全违背物理原理。 汽油能在水里烧,是因为它比水轻,能飘在水面上。 可是这种疏勒火油蛮横的不讲道理,哪怕在水下没有氧气,只要受热,立马就烧起来了,一烧起来,整个“河西布”就化开了,变成起火的油花,漂的满水潭子里都是,那时候我们哥几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全都得被一锅炖成油焖鸡!! 要说破开这河西布,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东西能在酒里融化。 这还得感谢当年曹操麾下的那位发丘中郎将,他掘出一个汉代大墓,墓顶就是用这河西布封起来的,这位爷眼神很毒,一眼就看出了究竟,制止手下用蛮力破开,特有实验精神蹲在墓前没事儿就做实验,各种东西被用上,看看能不能化开这河西布,试了无数次后,一次意外他的酒倒在河西布上,这才有了眉目…… 我找酒精就是想用这个法子,这也是目前唯一破解河西布的办法,不想做油焖鸡就只能这么干,虽然是在水里,但酒精一倒,多少能有点成分能接触到疏勒火油。 古代的酒能有几度啊?酒精含量太低了,动不动就喝一大坛子还不尽兴,太吓人了,把现在的闷倒驴来一坛子干了试试,还能继续装犊子我把头割下来给丫当板凳坐! 我就不信一大瓶子酒精倒下去,立马就能稀释没了,短时间内怎么着酒精度也比古代的浊酒高! 可惜,酒精这东西我们随身带的也不多,几个人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不过就翻出不到一瓶,顶多五百毫升的样子。 量太少了,够不够破开那“河西布”,我心里也没底。 “我跟你说,咱拼了命走到这,真要是打道回府了,老子头一个跟你没完!” 鹞子哥眼睛红嗖嗖的把怒气全撒老白身上:“老子记得清清楚楚,走的时候酒精带了好几瓶,结果全灌你丫腚眼子里了,松松垮垮的跟个破布口袋似得,容量忒大,保不齐早不是原装的了?看你那尿性,不爱红妆就爱大粗管子是不是?” “你特么才爱大粗管子呢!” 老白就怕别人提这个,立马跳脚回怼,又兀自咕哝道:“走不下去不是更好么,这什么鸟墓,没金没银,全是大粽子,下这坑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了,这下好了,就这点消毒酒精都没了,真有个磕磕碰碰就等着感染!” 这两人横眉竖眼的,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我师父把他们两个分开。 “你说你们两个,过去好歹也有交情,至于这么水火难容吗?” 我师父叹了口气,无奈道:“就为那么一丁点事儿,该放下就放下!” “这不是事大事小的问题,是人品问题!” 鹞子哥冷笑道:“这坎儿就过不去,等出了这道门,找机会我一定整死这孙子……” 二人眼瞅着又吵了起来。 不过,这回我倒是听了个大概,原来这两人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好朋友来着,不过俩人一个黑一个坑,最后还是尿不到一个壶了,起因好像就是一件挺值钱的古董,老白爱杀熟,坑了鹞子哥,鹞子哥也怒了,半夜摸黑到了老白家门口,一闷棍给老白差点打半身不遂了,脑震荡住院住了挺久…… 打那以后,这俩人就开始斗个没完,吵嘴已经算是好的了,要不是我师父在这,闷棍板砖黑锅指不定还怎么互拍呢…… “够了!” 最后,我师父也怒了,当他脸色阴沉下来的时候,鹞子哥和老白俩人同时哑火了,我师父微微眯着眼睛在这二人身上掠过,徐徐道:“我是个什么人你们知道,这件事儿关系到惊蛰和歆雅的性命,谁闹出了岔子,可别怪我翻脸!” 他声音也不高,可偏偏老白和鹞子哥俩人被吓得面色发布,一句话都不说了。 “还是先琢磨着把那些水蝎子引出来,这样也方便惊蛰下水破开那所谓的‘河西布’。” 我师父见这两人消停了,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似笑非笑的看像老白:“把那样东西拿出来?水蝎子再厉害,终究还算是虫子,这事也就你能做了。” “什么东西呀!” 老白立马紧张起来,有些扭捏的说道:“你在说什么?我要有能耐对付这东西,还至于被折腾的这么惨吗?” 我师父盯着他看了半响,这才说了四个字:“黑苗蛊王!” “我的天,那东西在你手上?” 鹞子哥面色大变,失声道:“这阵子黑苗满世界追杀的那个骗子该不是你?乖乖,我说这回你咋答应的这么快,几乎是屁颠屁颠的跑来了这边,合着你是来避难的啊!” 老白讪讪一笑,没吭声。 鹞子哥对于揭老白底的事儿历来热衷,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危险,再加上不解决水底下的那些水蝎子,我们也确实做不了什么,鹞子哥干脆没事儿和我们唠起了最近发生在行当里的一桩谜案! 苗人素来善养蛊,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寻常老百姓也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可要说养蛊最厉害,大概就是苗人当中黑苗了。 黑苗最是神秘,不仅会养蛊,更善于巫术,我听我爸说,路上碰见黑苗的男子,千万别盯着他们眼睛看,如果你运气好,这些人会悄无声息的跟你换了运,十分厉害。 而要说最厉害的蛊,那便是当今黑苗土司手里那一只蛊王了! 民间素来有九犬一獒的说法,大概就是一窝生了九个狗崽子,丢到一起,不给吃喝,踏着兄弟姐妹的尸骨活下来的那个就是獒,所谓蛊王差不多也是这么培养的,不过比獒难太多了,素有万蛊一王的说法,也就是吞了一万只蛊的才有可能成为蛊王,这还仅仅是可能! 当今苗疆,也就黑苗土司手里有这么一只蛊王,这位土司正是因为这只蛊王,成了一个没人敢惹的人物。 这位土司是个女性,今年已经是半百之年了,而且因为养蛊沾了太多的毒素,满脸脓包,奇丑无比,正是因为这相貌,虽然无敌,但是私生活还是很孤独的。 半年前,西南苗寨出现了一个奇人儿,是一个非常俊俏的年轻后生。 为什么说他奇? 他跑到西南是去体验走婚去了,可他走婚没去人家摩梭人那儿走,反而跑到黑苗人那儿走去了,这也压根儿就不是黑苗人的习俗,这位爷不仅搞错了这个,还大半夜的爬进了人家黑苗土司大妈的房间里!! 大妈独守空闺几十年,一看俊俏后生,天雷地火的……这婚,还真就让这人给走成了! 这还不算奇葩,更奇葩的在后面,小伙子一晚上被弄得腰酸背疼,毕竟五十坐地能吸土不是吹的,没成想这小伙子居然还上瘾了,第二天抱着鲜花戒指跪在人家寨门口向土司大妈求婚!!! 黑苗人是狠,可这涉及到了土司的婚姻私生活,没人敢说什么…… 土司大妈一辈子杀人放火不眨眼,可要说浪漫俩字儿也和她不搭边,从来没体会过,根本架不住这个,一来二去,俩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然而,就在前不久,小伙子在得到土司大妈信任以后,竟然偷走了蛊王,跑的无影无踪。 整个黑苗都炸窝了,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小伙子,而是一个老猥琐男做了易容术,目的就是土司的蛊王,早就放出了话,如果逮到这个老猥琐男,一定要把丫点了天灯…… “你可真够狠的……” 难得的鹞子哥没有笑话老白,反而语气里充满敬佩的幽幽说道:“连那位黑苗土司都能下得了手,注定无敌……” 可不…… 能跟一满脸脓包的大妈一个被窝里没羞没臊,我也觉得天底下无人能制老白这种人了,这就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老白一瞧这架势,自己干的那点破事全被抖出来了,脸皮也发红,憋了半天叹息道:“黑苗太狠了,他们真的会把我点天灯,咱可说好了,这玩意我今儿个要是拿出来了,咱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可就住真武祠不走了,有雷一起扛。” “行!” 我师父略一沉吟,便说道:“这事儿我接下了,只要你不出去招惹是非,应该没事!” 老白立即大喜,他混到我们跟前可不就是图我师父庇护么?眼下目的达成,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了,美滋滋的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就是放戒指的那种珠宝盒子,眼神温柔的就跟抚摸自个儿孩子似得:“大宝贝儿,你终于能重见天日了,为了你爷们我差点让整死啊,每天看着那老婆子满嘴烂黑牙就腻歪,还得捏着鼻子来个法式湿吻,早午晚定时定量,没跑!” “你快点的!” 我忍不住催促,眼巴巴的盯着那盒子,特想看看所谓的蛊王到底长什么样! 老白似乎想到自己没羞没臊的日子,一脸吃了大肥膘子的表情,憋了半天,这才终于徐徐打开了手里的那盒子。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水下凶影 一条不过成年人一个指关节长短的小虫子盘踞在盒子里,这虫子乍一看跟核桃虫也没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就是颜色了,表皮微微金黄,像西南地区一些虫子宴里煎烤料理过的餐品一样,看着竟莫名觉得口感必然香脆。 这与我想象中的蛊完全不搭边。 人类天性里就有些惧怕毒虫毒花这一类的东西,偏偏十之八九的蛊都是以此为原材料,以至于蛊这玩意在我眼中跟猛虎雄狮差不多,都是食人的猛兽,按说不都得是张牙舞爪颇为狰狞的那种么?再不济也得是能让人密集恐惧症发作、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玩意呀! 眼前这个,非但没有这种既视感,反而看起来香香脆脆还有点萌,这就有点出入太大了…… 我师父凝视着盒子里的小虫,眼神深邃,良久才轻叹道:“还真是那只蛊王,都快成精怪了,你弄来了这东西,看来是想放弃五花八门里的那些绝技,从此专精于此了?”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到处偷师学艺,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的事儿经历的太多了,怎么可能一提裤子就不知道自个儿是咋回事呢?翻脸不认朋友也就算了,可做人总不能翻脸连自个儿都不认。” 老白难得正经,咧了咧嘴,神情也不知道究竟到底是哭还是在笑,看起来像是在扮鬼脸,自顾自的说道:“我就是个从泥洼子里爬出来的土蛤蟆,一条贱命哪怕被别人踩进烂泥里还能爬出来,当年沿街乞讨学艺拣别人剩下的吃,那滋味儿像小卫子他们这样的年轻小子不可能懂,到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下馆子总会多叫几个菜,哪怕吃盒泡面,至少都得往盒子里怼四五根火腿肠,要说胃口也没那么大,就为给自己提气!阔气了,老子也不缺吃喝了!他娘的,老子不坑人就活不到现在,既然挣扎到了这一步,要我到这儿就停下我不甘心,还要搏一搏,所以哪怕那个土司老太婆的口臭像肥膘子一样腻得慌,在老子看来也甘之如饴!” 他絮絮叨叨,就跟神经质一样。 不知为啥,看着这样的老白,我竟有些怜悯他。 我师父听后也沉默了半响才说道:“也罢,你自个儿选的路,我也说不了什么,只能提醒你这条路异常凶险,甚至……比你过去要苦的多。” 这二人跟打哑谜似得,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到最后老白就是笑了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端起盒子凝视着那条蛊王看了许久,这才拿指头戳了戳。 “大宝贝,别在那装死了,好歹动一动啊,你这样让我看起来像个神经病。” 那条虫子就动了一下…… 好,这还是一条高冷的虫子。 张歆雅被雷的不轻,说那是蛆。 不是她闹腾,那虫子动弹那一下真有点像蛆在蠕动。 老白脸一板,生气了,大有一副你可以嘲笑老子烂菊花,但你不能嘲笑老子的大宝贝的架势。 当他的目光重新转移到那条虫子身上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大概这虫子平日里是完全不搭理他的,他又连着戳了好几下,那虫子再没搭理他,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似得。 老白叹了口气,把虫子端在脸前,闭上眼睛,嘴巴在蠕动,念念有词,他手中的蛊王有了动静,身上那层微微金黄的表皮竟然翘了起来,我这才知道,那层皮其实如鱼鳞一样,可惜太过细小了,不翘起来肉眼难见。 此刻,那些细小的鳞片在飞快扇动着。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小水潭里传来。 这声音对我来说是熟悉的,那些水蝎子成群结队、铺天盖地前行时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来了!” 鹞子哥低呼一声,昂首看向水潭。 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似乌云一样浮上水面,正在飞快朝我们这边掠来。 “让开一些!” 我师父低喝一声:“交给老白来处理。” 无须提醒,我们早已远远闪开。 这些水蝎子在水中的速度太快了,弹指的工夫就已经涌到浅滩,一个个少说也有足球大小的巨型甲虫来到陆地后显得慢吞吞的,似乌龟一样,数量太多了,一个摞着一个,朝老白汹涌而去,叠在一起简直如一道黑色的浪头,滚滚前行。 “兄弟们,记住我今天的牺牲,如果在下面遇见了值钱的东西,记得给哥们留个一两件,别吃干抹净了!” 老白大声尖叫起来,这也是个奇葩,在这等节骨眼儿上,竟然捏着嗓子唱起了戏腔,仿佛自己给自己配乐一样,凸显悲壮:“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一个体型不比我师父干掉那只小的水蝎子忽然间一跃而起,直接拍在老白的脸上,唱腔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须臾后,巨虫狂潮汹涌而来,把老白淹没。 这些巨虫倒是不伤害他,围绕着他转,甚至张开甲壳扇动,犹如欢呼,像围绕着自家帝王狂呼的士兵。 不过,那种滋味儿我实在不敢想象。 这些巨虫跟他太亲密了,我甚至看见一只体型较小的幼虫就跟个好奇宝宝似得,前臂在老白裤裆里戳啊戳的,每戳一下,老白的屁股就条件反射一般往后面一撅,最后那虫子甚至把老白卷在裤裆里当卫生巾用的背心勾走了。 虫子都是比较喜欢钻洞的,一看见老白破碎的裤裆,幼虫两只眼睛的绿光明显大作,“哧溜”一下钻了进去,老白立即浑身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套大宝剑甩在了他身上,就差举霞飞升了,俩眼都翻白了。 “我早就提醒过他,这条路很难,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我师父幽幽自语,而后一摆手,低喝道:“动手!” 水里的虫子应该已经全部上岸,此时水潭空空如也,危机暂时化解,我们几人对视一眼,同一时间动身,纷纷冲入水中,一鼓作气潜入到水下。 这次是轻车熟路了,速度快了很多。 不过,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还是不大放心,三人分散我身边,帮我戒备四周,至于我则拎着那一瓶究竟直接潜伏到了水底,开始清理水底的淤泥。 因为只憋了一口气,这一次的工作量又有些大,我不得不加快速度,过程中自然也没有那么细致了,手不可避免的会与下面的河西布发生摩擦,等清理出一块刚够一人通过的地方时,河西布已经微微发热。 这绝对是一个挑战人神经的营生。 我一刻都不想在这水里多待了,立即扒开酒精瓶的瓶盖,瓶口冲着河西布,“咕咚咕咚”一口气将酒精全都倒入了水中。 成败在此一举。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河西布看,转眼间就有了变化。 那河西布在一点点的被泡发,我看见那玩意膨胀了起来! 有戏! 我眼睛一亮,这工夫河西布又有变化,十分迅速,就像是丢入水中的鱼饵一样,经开始雾化了,变成细小的碎渣,漂浮于水中,那些细小的碎渣很快又变成类似于油脂颗粒一样的东西。 哗啦啦! 一道水流涌动,直袭我面门! 我以为是我师父他们凑上来观望了,抬头一看,顷刻间浑身汗毛倒数,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映入我眼帘,这张脸距离我太近了,几乎都快要与我贴在一起!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水银胄 这是一张毛茸茸的脸,几盏矿灯在水中摇曳的光束下,能看见这东西脸上是一层细细密密的绒毛,如数九寒天结了白霜的发丝一样。 白毛在水中摇曳,让它的脸看起来有种模糊感,似带上了一层重影。 这东西的脸皱皱巴巴,犹如猿猴,可唇鼻如猪,口中钻出两颗极其锋利的牙齿倒勾,与野猪极为相似,但那獠牙更加锋利,似蟒蛇,一双眼睛猩红充血,瞳仁很小,发白透明,一头的长发几乎在水中散乱着。 它……是怎么冒出来的? 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竟然毫无所觉!! 这才是最初在水下揪住我脚脖子的那个东西!! 忽然而来的惊吓让我慌了神,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手脚并用疯狂在水中划拉,试图躲开。 这东西摆明是吃死了我,冲着我咧嘴狞笑,然后“哧溜”一下又撵到我近前,在水中十分灵活,伸手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 那是一双干枯的手,冰冷锋利,倒像是一些猛禽的爪子,而且力量极大,几乎要捏断我的脖子。 我感觉头部发胀,两腿在水中猛蹬这东西,可惜没什么用,这东西的力量太大了,明明很瘦小,却钳制的我死死的,我双手在腰间胡乱摸索着,可匆忙之下根本摸不到天官刃,抬头再看我师父他们,明明就在我身边,可对此根本就是毫无所觉。 我近乎绝望了,心想这回恐怕是要交代了,挣扎也越来越无力,正当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一道漩涡忽然在下方我脚下出现。 似一条水龙在兴风作浪,那漩涡席卷起的水浪与龙卷风有的一拼,在水中来回横扫。 河西布被打通了! 下面应该就是暗道,水潭里的水灌入暗道后形成了这漩涡。 我师父他们终于被惊动了,看见我正在被这东西纠缠,三人同一时间朝我冲来,可惜晚了一步,我已经被漩涡席卷,拖着那怪物一头朝潭底的窟窿栽去,水力汹涌,难以对抗,穿过那窟窿后,下方完全是一片空旷的空间,我随水流直接倾泻而下! 那怪物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发出的竟是个女人的声音,它似乎非常惧怕这种强烈的失重感,整个挂在我身上,顾不得向我索命了。 轰! 最终,水流挟裹着我狠狠砸在地面上,虽说不比我直接摔下来惨烈,但可怕的冲击力还是让我胸闷气短,一口鲜血全都喷在那怪物脸上了,它连连摇头,纠缠我的四肢有了一丝松懈。 我趁此机会一把推开它的脸,俩手指无意抠在了它眼珠子上。 嗯……那触感就跟捅进了烂柿子里一样…… 紧张与惊恐作用下,我本能的又往深捅了捅…… 噗! 一股粘稠腥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夹杂着那怪物的惨叫声。 我一手抬起它的头,同时狠狠一脚踢在它的肚子上,直接将它蹬飞出去,也就是这时我才真切感受到,这玩意体重最多也就十几斤的样子,就是不知为何水下有那么恐怖的一股子怪力。 眼下,我仍旧在随着水流在移动。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地势应该是倾斜向下的,水潭的水还在源源不断的灌下来,却并未在这里淤积,而是继续向远处冲刷,只不过水势已经不再那么汹涌。 眼前一片黑暗,“哗啦啦”的水声中,我听到了张歆雅的一声惨叫,她应该也下来了,是摔得,我已经亲身体验过,摔不死,听到她的声音后我反倒踏实了一些,看来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 虽说看不清四周的情况,但我大概能感觉得到,这里的结构就比较复杂了,顺水而行时弯弯绕绕,有些地方狭隘,有些地方开阔,有了点墓葬的样子,比上面的水葬墓情况要复杂的多,就是不知这里是地火水风四墓里的哪座?里面又埋的些什么东西? 良久后,水流的冲刷力量渐渐消弭于无形,我应该进入了一片颇为平坦的地方,而且这里非常宽阔,那么多的水冲进来连片小水洼子都没形成。 咚! 我狠狠撞在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 黑暗中,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似乎是个矗立的物件,不高。 躺在这东西旁边我接连大喘着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许久,我才终于缓过了一丝力气,准备扒着旁边这东西爬起,然而当我手伸到这玩意上摸索时,我愣住了。 手? 这手感绝对错不了,我确实摸到了一只手,不过又冷又硬! 难道是一尊人形的雕塑? 我心里犯嘀咕,单纯的从大小上来说,这玩意的轮廓看起来还真跟人盘坐在地上差不多。 我扯着这雕塑的手爬了起来,这玩意也不是很重,被我扯得晃动,差点栽倒在地。 这时候,张歆雅也被水流挟裹着冲刷了进来,她的定性就比较差了,虽不至于一路火花带闪电,但扑腾尖叫总是少不了,听到她的动静儿,我咧一笑,忙出声招呼她。 啪! 一道强光刺破了这里的黑暗。 张歆雅撑开手电挣扎着从水中坐起,她距离我并不远,不过比较狼狈,浑身湿淋淋的,发丝凌乱,完全成了惊弓之鸟,听到我的声音,操着手电筒立即朝我这边照了过来,然后“啊”的尖叫一声,指着我身后大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被她这么一弄,我也发毛了,压根儿就敢回头看,连滚带爬的朝她那边逃去。 偏偏,张歆雅这时又平静了下来,惊疑不定的朝我身后看,冲我摆了摆手:“我看错了,不是个大粽子,就是个死人而已。” 我翻了个白眼,跟条死狗似得趴在地上,心说你丫咋呼个屁,给老子吓出一身白毛汗。 缓了口气儿,我才终于起身朝身后看。 一个魁梧的大汉就盘坐在我身后,面目清晰可见,哪是什么雕塑?那确实是个死人,但尸体没有丝毫腐败的迹象,就是皮肤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黑青色,而且身躯脱水有点严重,脸颊凹陷,几乎剩下了一层干皮包着骨头。 而且,这里绝不仅仅只有这一个,远处黑蒙蒙的地方黑影林立,似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想想我和一个干尸十分亲密的握手,我就觉得手掌心里有点发痒。 大概也是被这些东西弄的有些怕了,我实在不敢确定眼前这位是否真的消停了,壮起胆子一点点的朝其靠近…… 从始至终,这具尸体都很安静的盘坐在那里,伴随着细致入微的观察,我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眼前这个死人挂掉的时候年纪应该不过三十岁的样子,骨骼极其粗大,眼眶深陷,最重要的是……他的头发是栗色的!! 这一切的特征都在告诉我,这应该是个白色人种! 但,眼前这个肯定不是我见到的那些雅利安阴兵的尸体,因为他手里的刀保存的还算完整。 这是典型的宽体短刀,铁工艺,可以当做随身的佩刀来使用,而且刀柄上有环扣,应该可以装长柄,直接变成可以马上作战使用的长兵器…… 这种兵器在妇好时代可没有,据我所知,应该是东晋时期才出现了这种兵器。 羯族!! 我已经对这位的身份有猜测了…… 这个民族曾经被匈奴人征服,汉武帝击败匈奴后,他们以奴隶的身份跟着归附汉朝的匈奴人来到关内,渐渐成为大族,根据现代的一些研究发现,他们应该和粟特人同出一脉,全都是雅利安人的后裔,是标准的白人。 五胡乱华时期,就数这帮孙子闹的最厉害,保留着野蛮的食人习惯,华夏强大的时候它们热情好客,华夏衰落的时候它们凶残霸道,北方的老百姓几乎死绝都是这帮蛮子的杰作。 而且,当时在中原称霸的五个胡族,也就他们是白人,是西方人的种! 正是因为他们过于残暴,所以,武悼天王屠胡令一下,只有他们被灭了族。 这座葬妖冢名为葬妖,实际上里面埋了很多活人,全都是那位末代天官眼里比妖魔鬼怪都要凶残的主儿。 显然,羯族算一份。 我细细打量着这具尸体,神色平静,身上没有致命伤口,甚至看不出任何反抗的迹象,要说不同寻常的地方,也只有喉咙位置有个灰色的“卍”。 这个字符很特殊,不属于佛教,也跟**没什么关系,实际上,它存在非常久远,在人类蒙昧未开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而且在世界各地的各个文明都曾经出现过。 但,不可否认,它有神奇的力量,最大的一条就是——镇魔! 我还注意到,这具尸体的嘴角好像有灰色痕迹,像某种金属液体…… “喂,你盯着个死人瞎看什么?” 张歆雅有些烦躁的喊道:“趁着现在还没遇到危险,咱们赶紧去找我老舅他们,冲下来的时候有一条分叉口,我们被冲散了,咱们得赶紧去找他们,不然就咱俩这点能耐,万一出什么问题,百分百得交代了。” “小声点!!谁告诉你这里没危险!!” 我急了,迅速离开眼前这具尸体,方才的一系列发现让我心中有了种猜测…… 我怀疑……眼前这些死人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水银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绝境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话的意思简单,国家最大的事儿就是祭祀和征战。 征战我们礼官管不着,可要说祭祀,这就是我们礼官的专业了。 这个祭祀,不仅仅是祭祀上天,更是一种礼,是古代社会的规则。 凶礼,自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要说到凶礼,就不得不提到古代最为可怕的人殉。 当那些古代的达官贵人们眼睛一闭,死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要带走一大批人,这些给他们陪葬的人分为多种,有的是他们生前所爱之人,比如妻妾、爱将等,这些人死的比较好看,基本和安乐死差不多,十分体面,当然有些猛男一激动站在坟头大吼一声“主公,我来也”,然后横刀抹脖子,那也不是不行,总归这部分人殉我们管凶礼的礼官一般不插手。 礼官插手的人殉,只有两种,一种叫做枉徇,一种叫做仇徇! 枉徇这俩字儿其实也就是我们私底下敢这么说说而已,摆在明面上那是不把全家老小的性命当回事儿,所谓枉徇,顾名思义,就是一大票倒霉蛋、枉死鬼,基本都是奴隶,捆结实了摁殉葬坑边上一刀砍了头就成,当然也有工匠,他们就比较惨了,基本都会被活活封在墓里不管,这算是反盗墓的手法之一,虽然很残忍,但简单实用,毕竟死人的嘴巴比较牢靠。 至于仇徇,这个就值得说叨了。 仇徇埋得全都是那些达官贵人生前最恨的人,所以死的时候也要带着一起走。 为了让这些达官贵人死的舒心,死的酣畅淋漓,礼官作为忠实的狗腿子,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玩命整死仇徇者,手段之酷毒,超乎想象。 水银胄就是仇徇中最为歹毒的一种,比割了人篮子又派一百个绝世美女天天伺候都要变态! 胄,在我们礼官的概念中只有一个,就是人胄,这算是一种很可怕的怨蘖,大概就是一些怨气巨大的尸体,里面又钻进去了一些修仙的畜生,或者怨鬼等,把这具怨力强大的尸体当成甲胄一样使用,二者结合,极难对付。 水银胄便是这样的怨尸,他们生前是被水银活活灌死的,水银入腹,不仅中毒,而且不断下沉,会让五脏六腑裂开,死的过程相当痛苦,死后怨气极大。 礼官造这东西自然不是为了给他力量来报仇,所以,造出人胄以后,不会给那些畜生或者孤魂野鬼入主的机会,而是直接把被残害之人的魂魄封在其尸体内,被残害之人明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却无法投胎,而且尸体上会被擦满雄黄,再以蜡封,让雄黄不散,雄黄本就克制阴魂,这么干相当于给魂魄穿了一层烧红的铁衣,千八百年的折磨下来,魂魄浑浑噩噩,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痛苦。 说到底,这水银胄就是让死者永不超生,不断折磨对方的! 因为这法子太过酷毒,有干天和,所以,就算是礼官都很少会用,我估计那位末代天官怕也是恨死了那些羯族人才这么干。 望着眼前一目难穷的水银胄,我头皮发麻,从未听说哪个礼官会一次性做这么多水银胄出来,让我不由自主的往我师父说的话上想,关于所谓的平衡,关于不涉世俗等等,兴许他是对的,人间自有人间道,过度插手没什么好下场,礼官一门千年来的悲剧可能与此有关。 这些事儿没法多想,想多了浑身发毛,仿佛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个儿似得,我也只能把一连串胡乱的念头甩到脑后,那些事儿太远了,但眼前这些水银胄确实是麻烦。 这玩意,既是折磨被杀之人,但从原理上讲,也算是人胄里的一种!! 只不过,这些灌了水银千年不腐的尸体里关着的是他自己的魂魄,以身为牢而囚魂,魂魄经过千年的折磨,如今已经浑浑噩噩,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沉眠状态,这才没有跳起来攻击我们,万一弄醒了,那些发狂的魂魄看见我这个礼官后人还不得往死整我? 这里绝不是什么善地,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我不由分说拉起张歆雅,逃也似得朝我们进来的地方跑去。 那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直通这片水银胄葬地,此时冲刷到这里的水流已经变得很小了,似潺潺溪水。 待我们赶到入口处看清情况,立即傻了眼。 “怎么堵上了?” 张歆雅脸色一白:“之前明明没事儿的!!” 却见,一米见方的狭隘甬道中,一扇石闸已经落下,堵住了路,唯有少量的水从缝隙中灌进来。 我就说水怎么这么快流尽了,上一层水葬墓里的小水潭虽然不大,但贮存的赤水也不少,不可能短时间就全部倒灌下来。 原来,是机关挡住了! “可能是防止这里的水银胄逃跑的机关。” 我苦笑道:“只不过这些机关存在的时间太久了,有点失灵,按说当我们经过时就已经触发了,结果过了很长时间才落下来,正巧我们也全部入瓮了,这算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我身上除了一把天官刃,一串风铃外,其他东西几乎全部遗失了,包括我们随身携带的清水和干粮,在被水流挟裹的过程中不知遗落到了什么地方。 不仅我如此,张歆雅也差不离,浑身上下就剩下了一把手电。 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几乎可以算是绝境,真被关在这里,就算这些水银胄没有跳起来弄死我们两个,我们也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尽量别弄出太大的动静,我们先在这里转转,兴许还有其他的路!”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墓结构复杂,墓道弯弯绕绕,有点像迷宫,更多的是牢笼的性质,葬下这些羯族人的时候,因为手段酷毒,这些人死后必定会出幺蛾子,弄这么一座墓也是变着法儿的不让他们出去,类似于这样的墓葬结构,绝不可能出现死胡同,我们耐心找找,会有发现的!” 这里极为广袤,也不知那位末代天官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开掘出这样一片地下遗迹的,一路走来,我们所见水银胄不下数千具,规模之大,可谓触目惊心。 这些水银胄也是姿态各异,或坐或卧,有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笑容,种种迹象都在告诉我,这些羯族人应该是不知不觉就被做成了水银胄。 而且,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手持兵刃的士兵。 这应该是千年前的一支羯族人的军队,被集体埋葬在了这里。 “吱吱……” 忽然,一阵悲鸣声传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狗在叫唤一样。 这是一片死寂的世界,除了死人还是死人,忽然冒出这么一道声音,张歆雅被吓了一大跳。 “什么东西?” 她立即拉长了脖子,四下观望,然后指向前方:“声音好像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水下那个浑身黑毛的怪物,心里暗叫糟糕,可别让这东西惊动了此地的水银胄,一手拎着天官刃,循声飞快赶去,不多时就见到了正主儿,可不正是那个怪物?! 它竟然被冲刷到了这片葬地的尽头,那里赫然是一道石质墓门,不知其后通向何方。 那个怪物就在墓门前的台阶处搁浅了,它在水中十分凶猛,可一旦搁浅,就是虎落平阳,身材瘦小,身上的毛湿漉漉的,头发几乎全都粘在了背上,四肢无力,无数次的想站起来却不能成功,台阶处生满了青苔,很是滑腻,每一次它稍稍站直就会立即滑倒在地,极为狼狈。 “这是个水猴子呀!” 许是看见了路,张歆雅心情大好,还能笑得出来:“一些在水里溺亡的人意外形成的,在水里很厉害,可一旦到了陆地上,四肢无力,威胁还不如一条小京巴大呢,不用担忧!” 那只水猴子这时也注意到了我们,它压根儿就没理会张歆雅,直勾勾的看着我,发白透明的瞳孔里闪烁着阴森与仇恨,仿佛是在怪罪我,认定要不是我的话,它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它怪怨我,我还怪怨它呢,拎着天官刃一个箭步朝它扑了上去…… “一起……死……” 这水猴子也不惊慌躲避,反而倚靠着台阶瘫坐在那里,嘴巴里吐出硬邦邦的三个字。 水猴子近乎于是野兽,这东西虽然是溺水之人形成的水鬼,但却有肉身,没有任何神智,从未听说过会说话的水猴子。 且不管它到底为何会如此特别,仅是会说话这一条,足以证明它有着近乎于人思维能力! 我心都凉了半截,有了不好的预感,动作速度前所未有的迅疾,可终究晚了三分,在我赶到之前,这水猴子一昂头“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七十二路机关门 凄厉的叫声有着洞穿耳膜的杀伤力,这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灵魂呐喊。 这水猴子摆明了就是知道自己搁浅必死无疑,要惊动这里的水银胄,拉上我们同归于尽。 一口老血上头,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暴怒之下,抡圆了狠狠一棍子砸在这水猴子的脑门上,力道巨大,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一大滩花花绿绿的东西从其脑壳中飞了出来,犹如拌着韭菜花的豆腐脑似得。 水猴子倒地,抽搐了几下,再没动静了。 我眼巴巴的盯着四下的水银胄,心里发毛,一张张黑青色的脸就在眼前,实在叫人安心不了。 “应该没事?” 张歆雅艰难吞咽着口水,再也不说水猴子没威胁的屁话了。 她这问题注定无解,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没事儿? 除非这些水银胄身体里的魂魄架不住千年折磨,彻底魂飞魄散了! 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身是养魂壳,尤其是居住在自己的身体里面,魂魄是非常坚挺的,一般不会挂掉。 很快,我的目光凝滞在右手边不远处一具水银胄上,这具水银胄脸上出现了许多白色的裂痕! 这是一个嘴唇肥厚,面目极其凶恶的羯族大汉,黑青色的脸上平添了这许多裂痕,犹如暴晒之后皮肤翻卷开裂,手电照射下,能看见那些裂痕中正“滋滋”向外冒着白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猪毛的味道。 蜡封碎了! 每一具水银胄都擦满雄黄,加以蜡封,让雄黄不散,如果没有受到特殊刺激,这些水银胄根本动弹不了,蜡封都极为完好,一旦碎裂……只有一个可能——水银胄动了! 与此同时,张歆雅也动了,竟直接朝着那具水银胄扑了上去,速度出奇的快,能有这份脚力,要说不是个练家子,只怕谁都不信! 我已经被这副彪悍的作风给镇住了,眼巴巴的看着她扑到那具水银胄近前,就跟杀鸡屠狗似得伸手“咔”一下扭断那水银胄的脖子,最后更是抱着对方的脑袋来回扭,以至于颈骨完全折断,就剩下一层干皮连着,脑袋都耷拉了下来,再以一记炫目到极致的后旋踢“嘭”的一声将对方的脑袋彻底踢飞。 隐隐约约之间,我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用说,这具水银胄彻底完蛋了,里面的魂魄就寄居的头颅内,已经被打散。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破门!” 一道低沉喑哑的低喝响起,张歆雅回头,双目四瞳,而且嘴唇发黑,瞳孔冰冷,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这绝不是我认识那个张歆雅!! 声音不同,冰冷无情,与那个大大咧咧的都市白领丽人完全就是两码事儿。 嘴唇发黑,这是典型的鬼上身呀! 我背后凉气直冒,一瞬间有了很多猜测,更不敢多问,仓皇转身朝墓门跑去,因为魂不守舍,跨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打滑还摔了一大跤,稀里糊涂的差点趴在水猴子的尸体上,而后手脚并用,堪称连滚带爬的来到墓门前。 这工夫,四周的水银胄果然都在逐渐复苏! 越来越多的水银胄身上的蜡封破碎,张歆雅在到处灭火,这个时候的水银胄还不能动,是最好对付的,她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把斩首刀,一时间这里头颅滚滚。 其实,也就她能做到这一步,换了我只怕奈何不得这些水银胄。 这些人生前是被水银活活灌死的,重金属沁入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以至于千年之后,尸体坚硬无比,非寻常粽子能比,刀枪不入,也不知道张歆雅是如何做到的,在她手里,砍头斩首什么的压根儿不是事,水银胄完全就是纸扎的。 见她如此利索,我稍稍安心,一门心思的扑在了眼前的墓门上。 兴许真如老白所说,我们礼官几千年来都在地下讨生活,这份情怀流淌在血液里,根本戒不掉,如今实打实见到了真家伙,瞬间就进了状态,心无旁骛。 这道墓门,单纯的从外表来看,其实就是简单的落地石闸,实在没什么值得说叨的地方,在古墓里太常见了。 若说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在墓门旁边镶嵌着一块标准的19路围棋棋盘,黑白子分布,上面有滑道,在棋盘之下,还镶嵌着大量的棋子,应该都是闲子! 我仅是看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这是一道机关锁。 正常而言,墓门都是反锁,防止有盗墓贼破开,但这里不同,是末代天官活埋他人的地方,锁自然在外面,不过这道锁比较复杂一点,如果我没猜错,在墓门内部,应当有很多滑轮,棋局上面的每一个黑白子都连接着一个滑轮,若是黑白子滑动得法,里面的滑轮就会运转起来,将眼前的这道石闸吊起来! 不过,机关锁破解大都十分费劲,很耗时间,眼下情况紧迫,我最早想到的还是简单粗暴的法子,将耳朵贴在石闸之上,用手指轻轻敲打,这是通过回音来判断石闸质地,进而揣度其重量,能否用撬棍支撑起一条容人钻过去的缝隙,基本操作而已。 石闸内没有回音,说明内部完全是实体的,而且,这道门敲打发出的声音非常古怪,不像是打在石头上的闷响,中间还夹杂着清脆的颤音。 我瞬间放弃了蛮力破坏的想法,这道门不完全是石头质地,而是两道厚重的石门中间又夹了一块金属铅门,重量非常恐怖,是寻常落地石闸的四到五倍,而且这样的设计会让墓门坚固无比,别说是暴力破坏了,你就是拿炸弹炸都炸不开,高宗皇帝和武则天的乾陵就是采用的这种设计,民国大盗孙殿英当年都吃了瘪,只能放弃。 似如此分量的墓门,内部至少都得有七十二个滑轮才能吊起,我们礼官把这样的门称之为七十二路机关门,算是最复杂的墓门之一。 这里面到底关着谁啊,我那位老祖宗用这么丧心病狂的门来封锁。 我满心的抱怨,但目光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墓门旁边的机关锁上,观察上面的黑白子布局,最终确定,这应该就是古代围棋四大名局之一——孙策诏吕范弈题。 题,简单的理解,便是围棋里的残局。 这种布局是礼官经常干的事儿,我爸常常说,棋本太极,法象乎天地,统归于河图,有阴阳至德之臻,反正就是说围棋这东西包含着我们老祖宗的世界观价值观,追本溯源还是与河图、洛书有关,这也是我们礼官的根本,无论有多少骚操作,最终的理论依据还是河图和洛书,所以,礼官设计出来的机关匣,很多都是围棋残题。 在讲究琴棋书画的古代这自然不算什么,可在现在这就很丧心病狂了,一千个人里你能找出一个懂围棋的不?会象棋的都很少了!更不用说那些盗墓的苦哈哈,懂这个的有几个?一下礼官设计的墓穴,但凡遇到这种机关锁,常常是的哀鸿遍野的局面。 我倒是还好,打小类似于《玄玄棋经》之类的东西没少看,古代的名题多有涉猎。 比如眼前这道题,这是孙策和手下一个叫吕范的人对弈留下的千古名题,两人都是三国著名的对弈高手,被那位末代天官信手拈来做了机关。 我一边回忆着棋经上记录的二人对弈的路数,一边开始移动上面的黑白子,一旦进了状态,早就忘乎时间,直到墓门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时,我整个人才陡然惊醒,却见墓门一点点的打开。 “成了!” 我大喜,扭头一看,立即傻眼。 一大片水银胄此时全部苏醒了,眼睛睁开,里面的眼球犹如水泡一样,不过里面灌着的是水银,刀枪林立,呈扇形正一步步朝张歆雅迫来,她脚下倒下一大片无头尸体,但她身上也多了许多伤痕,血迹斑斑,如今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些水银胄每每向前迫近一分,她就后退一步,眼瞅着已经被逼迫到了台阶处,见墓门打开,二话不说掉头就朝我这边跑来,可她似乎力竭,两腿打摆子,没跑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几个水银胄立即扑了上来。 见此,我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患难 对于一个不是英雄的人而言,逞英雄的结果不外乎就是成为狗熊。 其实我也知道,对于我这样一个菜鸡来说,现在稍微自私一点、但很明智的办法就是掉头逃跑,扑上去的结果十之八九是两个人一起交代了,但天性不够黑,干不出那种事。 于是,结果怎样,可想而知。 冲上去的刹那,我一手拉着张歆雅向后拖,一手挥舞天官刃试图阻挡对方,“噼里啪啦”一阵交锋之后,我被打成了滚地葫芦,期间感觉腰腹之上被人狠狠戳了一下子,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受伤了,但诡异的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也没工夫去看自己的状态。 好在,我一直死死拽着张歆雅肩膀位置的衣物,当我被这些水银胄近乎狂暴的力量击飞的同时,她自然也被我拉着退了出来。 趁着双方之间的距离稍稍拉开,我一咕噜从地上爬起,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一个百十来斤的娘们直接甩到肩膀上,掉头撒丫子狂奔,一鼓作气冲进墓门之后的黑暗中,在经过那机关锁的时候,顺手一把将上面的棋子全部打乱。 轰隆! 墓门狠狠砸落下来。 有两个水银胄相当生猛,紧追着我不放,被墓门砸中,哪怕它们的身子板再硬,终究扛不住这样的分量,直接被砸成稀巴烂,鸡零狗碎的东西横飞四溅,半个脑袋外加一只脚,这已经是难得大件,剩下的已经瞧不出到底是哪个部位的了,全都成了渣滓。 直至这时,我才感觉自己腰间无力,浑身一软,连带着张歆雅轰然摔倒在地。 黑暗的墓室中,昏黄的矿灯摇曳。 借着灯光,我看见自己腰上血肉模糊,应该是被长矛一类的东西直接洞穿了。 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了疼痛,连嘬牙花子,白白嫩嫩的皮肉翻卷,血“咕咚咕咚”直往外冒,伴随着鲜血的流失,浑身的力气都在不断消失。 张歆雅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见我受伤,上来手忙脚乱的帮我捂伤口,可惜没什么用,血水就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流出来,转眼间她的白皙修长的手都沾满血污。 “你说,我是不是快挂了……” 我疼的浑身直哆嗦,活该就是个天生的吊丝,这种时候,按说应该是逞一下英雄什么的,不是说面对生死越平静越爷们么,可我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鼻头一酸,说话都开始哽咽了:“特么的,这血看起来真恶心,我好像有点晕血,还特冷……” 张歆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挤出一个大鼻涕泡,她又连忙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弄了满脸的血污,大概是觉得那个鼻涕泡实在有损形象,她又莫名的有些情绪化了,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死不了,冷是因为你丫没穿衣服,上半身就一条小背心,还全湿透了,能不冷么?至于这伤……又没挂到内脏,就是洞穿了软腰上的肉,要不肠子早流出来了。不过,二狗子,我觉得你真的该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了,你瞅瞅你这肉,都翻出来了,多油腻啊……” 一听肠子之类的词儿,我更晕菜,忍不住骂道:“滚犊子,你知道个啥,这叫肥瘦相间,最经典的肉,搁馆子里大家都好这口……” 张歆雅撇了撇嘴,大概是照顾受伤者的情绪,没有继续嘲讽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跟变戏法似得从裤兜里摸出一包止血粉,“稀里哗啦”全撒我伤口上了。 “哪来的?咱的东西不都丢的差不多了么?” 我有点傻眼。 这些止血粉里好像有石灰还是啥玩意,倒在伤口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还“滋滋”冒烟,但效果确实不错,血还真就慢慢止住了。 “唯一幸存下来的东西。” 张歆雅叹了口气:“之前下来的时候被划伤了,就打开一包止血粉,没用多少,懒得往背包里塞了,就随手塞进了裤兜,几乎都要忘记这回事儿了。” 提到眼前的困境,我们两个又同时沉默了下来,黑洞洞的墓室里,我们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张歆雅才说道:“你……刚才都看见了?” 能看不见吗? 你拎着刀砍头跟砍瓜切菜似得,那凶残劲儿,别提了。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询问。 “其实……那是另一个我,我也不想这样,可老天爷不给我选择的机会,从生下来就这样,打小我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甚至连个朋友都不敢交,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真要说到朋友,你算是第一个,还是刚刚才成为我朋友的。” 张歆雅垂着头苦笑道:“这回跟着你下来,也是因为它……” 反正,她就说了这么多,其余没讲,我看她心情不好,没有过于询问,只是勉强安慰了几句。 又在这里休息一阵,我们的目光不得不重新放在眼前的困境上。 毕竟,在这个生命得不到任何保障的时候,任何心里的负累都不是关注的要点,怎么活下去才比较实在。 这是一条幽暗深邃的甬道,蜿蜒向前,不知通向何方。 待我体力稍稍恢复一些,张歆雅将我搀扶起来,我们又重新上路。 矿灯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电量有些不足。 这里勉强还算安全,我们俩一合计,为了省电,干脆关掉了矿灯,摸着黑一路前行,没过多久,我感觉脚下软绵绵的,似乎踩到了什么,这才提醒张歆雅打开手电。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蜷缩在甬道中,我刚才正是踩到了他的手! 待看清此人的面容时,我和张歆雅着实吃了一惊。 老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进入这座墓葬的时候,老白正在吸引那些水蝎子,根本没和我们一道走,按说他应该是最后进来的,却横在了我们前面,情况很怪异,细思只有一个可能——进入这里的路不止这一条,前方有岔道,老白可能是通过另一条路绕到这里的。 “这家伙该不是死了?!” 张歆雅看着一动不动的老白,犯了嘀咕。 我蹲下探了探他鼻子,还有鼻息,应该还活着,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 张歆雅和我合力将他扶起,呼唤了好几次的没有任何反应,我就想到丫曾经甩过我大嘴巴子,于是卯足力气“啪啪”俩大嘴巴子呼在他脸上。 别说,真好用,他确实幽幽转醒了…… “哦呵呵……” 一声销魂到极致的轻哼从老白口中发出,他眼睛半开半合,嘴巴微张,那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羽化飞仙了呢! “呸,果然是个贱人!” 张歆雅轻啐:“亏我们担心半天,你看看他这样子,这是要爽死了……” 无怪她如此,一个中年老男人露出这样一副神情,实在是有点……难以下咽! 请原谅我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因为现在我心里只有一种感觉——四十度的大热天里没有冰饮,反而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肥膘子。 这种滋味儿实在算不上好,我仅有的那点同情心被消磨的干干净净,在老白大腿上狠狠踢了两脚:“喂,死不了就别这样,滚起来!” “谁说死不了?” 老白翻了个白眼,总算恢复了点正常,咬牙道:“我真的受伤了,会死人的那种。” 说真的,最初看他跟个死人的似得趴着,我还真狠狠担心了他一把,可刚才我已经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检查了一遍,除了一些跌打擦伤以外,要命的位置完好无损! 大概看我脸色更臭,老白双手撑地,十分艰难的翻过身,咬牙道:“你瞅瞅,真的伤到了,本来还好,结果你丫硬把我扶着坐起来,又怼进去一截儿!” 我撑着矿灯凑上去看了半天,才终于知道老白说的伤在什么地方了,一时间也无语。 “怎么又是这地方?” 张歆雅都惊呆了,一脸错愕,憋了好半天才说道:“莫非真的跟鹞子哥说的一样,你比较喜欢大粗管子?” 老白难得的没有回怼,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估计也是有点怀疑人生了,两次受伤,竟然全都是同一个地方,这地方还那么奇葩,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儿吗? “忍着点。” 我提醒一句,心想人命更重要,硬着头皮将老白屁股上那一截家伙揪了出来,在这过程,老白又“哦呵呵”的哼唧了起来,声音特销魂,叫唤的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心里别提多腻歪了,最后就连张歆雅都别过了头,说俩大老爷们干这事画风太美,没法看,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回事儿呢。 这是一截断裂的矛头,上面锈迹斑驳,很明显是古兵器,这里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见,直接把老白扶着坐了起来,以至于…… 好,反正帮他拔出来的时候感觉不太好说,但这截断矛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力,忍不住问道:“你这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尸兵 止血粉是个好东西,可惜现在全都用在我身上了。 老白比较贱,死皮赖脸从我伤口上抠了点,然后蹲在那跟擦屁股似得往伤口上抹,一边抹一边龇牙咧嘴,血水淅淅沥沥就流出来了,跟来了大姨妈似得,我都替他埋汰的慌,他自己倒是一点不害臊,还大放厥词,说你们家大米淘完不得筛筛水啊,他这受了伤当然也得放血了。 合着我就不该救他,如今刚刚缓过气,那张臭嘴又开始叭叭个不停了,扯半天犊子,总算说到了正事儿上。 河西布化开后,我们几人随着水流全都进入了这层墓穴,唯独老白在上面与那些水蝎子纠缠,费了好大劲才总算摆脱这些东西,眼看水潭里的水已经灌下去一大半了,他干脆等水潭析干了才放绳子下来。 那时候,这层墓葬整个都成了一片泽国,平均水深都快淹到腿弯了,好在路径只有一条,他也不用担心和我们走岔了,直接顺着墓葬内的甬道就来了,很快就到了张歆雅说的那个分叉口。 然而,其中有一条路已经完全被水淹了,估计就是我走的那条路,石门一堵,外面的水进不来,可不就把那条路淹了么。 老白的选择只有另外一条路,他就是走了那条路进来的。 “我老舅他们走的也是那条路啊!” 张歆雅急急打断老白的话,询问道:“你难道没遇见我老舅么?!” “遇见个屁,那条路长着呢!” 老白咕哝道:“你是不知道,那条路有很多个墓室,那些墓室里面全都是死人呀……” “你是不是进那些墓室了?” 我黑着一张脸询问道:“所以你才惹出了不干净的东西,然后被人家拿生锈的长矛捅了屁股?” “你想干嘛?!” 老白一脸警惕的捂着胸口:“我警告你们啊,东西是老子拿命换来的,你们别想打主意!” 得,这是不打自招了,不用说,这孙子肯定是进了那些墓室了。 他这一路上都在嘀咕寻摸一两样宝贝,只怕见到那些墓室心痒痒,终究还是钻进去了。 我们来这里求活路,他来这里求财,根本不是一个路数,但看他这副要钱不要命的样子,我也实在有些无语。 张歆雅倒是挺好奇他到底找到了什么东西,老白再三警告,确认我们俩不会像鹞子哥一样下黑手,这才美滋滋的告诉我们是一块玉。 我本来还想嘲笑他的心思瞬间没了,在这混蛋身上来回瞅,也想给他来一闷棍了。 正所谓,金有价,玉无价,能让这孙子这副模样,只怕他倒腾出来的东西了不得。 这地儿埋着的全都是些羯族人,这些刽子手当年在北方烧杀抢掠外加吃人,什么事儿都干,绝对抢到了好东西,那块玉就是老白从一个死人怀里摸出来的,从年份上说,已经算是先古玉了,品相好是天价! 不过正是因为摸了这块玉,墓室里的死人也被他摸醒来了,一大票大粽子拎着兵器就追杀他。 老白一路遁逃,期间一个大粽子一矛捅在了他屁股上,他立即夹紧双臀,腰身一扭,“咔”一下折断矛头,这才逃出生天,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为了保证自己有命拿玉,最后还能有命花钱,他没命的跑,一直跑到力竭,直接一头栽倒在甬道里,后面的事儿就不知道了。 张歆雅让他把那块玉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可这孙子大概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好的苗头,死活不拿,防我就跟防贼似得。 其实我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想分润分润点,见者有份嘛,现在人家见都不让我见,心思早没了,略一思索,便摇头说道:“这事情里透露着古怪,大粽子不会用兵器,会用兵器的行尸叫做尸兵,跟阴兵差不多,但是战斗本能保存在了肉身里,尸兵善于捕气,一旦认准了猎物,根本是逃不掉的,天涯海角也得追上来,你倒在甬道里那么长时间还有命在,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老白一琢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前面的路他走过,这大概是他目前唯一有价值的地方了,我只能向他了解具体情况。 “别告诉我你准备往前面走,我跟你说,那些什么尸兵太多了,老子就摸了一个,结果一个墓室的全爬起来的,追出来以后,所过之处,越来越多的尸兵从墓室里跑出来加入进去,就跟滚雪球似得,越滚越大,少说得有个几十号!” 老白正色,不过还是把他所知道的告诉了我:“从那个墓室出来以后,我一直都是直线跑,跑了很久才遇到一个丁字形的分叉口,那时候我被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也没细看,就直接朝着你们这个方向来了。” 这线索太有用了。 我师父和鹞子哥俩人走在老白前面,而那条路其实相当于兜了个圈子,最后又回到我这条路上来。 也就是说,如无意外,我师父和鹞子哥应该在老白说的另一个方向,我们现在笔直向前走,应当就能寻到他们!! 我呼吸都急促了,在我心里找到我师父才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至于老白,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自己呢,我虽然菜好歹心里有逼数,遇到事知道逃命,这孙子心里压根儿没数,无处不作死! “我们必须得离开这儿,那些尸兵既然没追上来,我怀疑可能是有什么变故,前面未必那么凶险!。” 我迟疑片刻,心里有了决定,瞅着老白没好气的说道:“我师父他们可不知道咱们在这儿,等下去只能是个死,咱们现在吃喝全丢了,靠你怀里那块玉难不成还能管饿呢?” 老白词穷,最后只能捏着鼻子和我们上路。 事实上,这条路比较安全,因为是那位末代天官设计这里是为了镇魔,里面也没有什么飞矢、落石之类的机关,更没有见到老白说的尸兵,没多大工夫就赶到他说的那个分叉口了,这里的情况让我们目瞪口呆。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横陈在这里,断裂的兵器随处可见。 这可不正是老白说的那些尸兵么?如今竟全被干掉了! 这些尸兵身上依旧披覆着甲胄,只不过那些甲胄非皮非铁,就跟泡发千层松塔一样,全都炸开了。 这种甲胄应该就是古代的纸铠了,只不过在这墓里烂了千年,如今已经没法看了。 顾名思义,纸铠就是纸做的甲胄,以硬布裱骨,再用纸筋搪塞而成。 别以为甲胄就必须是皮子和铁打造,造价太高了,古代冶炼技术很有限,哪怕是大一统的王朝盛世时期都不可能让所有军队都装备铁甲,这种纸甲才是古代军队最好的选择,十分常见,相对廉价,而且防御能力很强,一点都不比铁甲差,就是耐久度差了点。 据我所知,南齐时期的史书里就提到了纸铠,这种东西的雏形大概在五胡乱华时器就出现了,一直到唐代才真正成熟,大规模装备,这些人身上穿着的就是最早期的纸铠。 羯族人很穷,因为穷才茹毛饮血,他们的士兵大都直接把牛羊皮裹在身上当皮甲,对于这群蛮子来说,纸铠这玩意已经算是很高端的货色了,然而就这他们都造不出来,游牧民族历来都擅长破坏,不擅长建设,估计这些纸铠还不知道是从哪里抢来的呢,肯定优先供应将军们。 眼下横尸在此的这些,如无意外全都是羯族的中层将领,是统帅那些水银胄的角色,被埋在了这里。 我在其中一个尸兵身边蹲下,细细观察,发现眼前这个尸兵是被一剑洞穿胸口消灭掉的,这种剑伤我太熟悉了,正是我师父那把古剑留下的! 是我师父和鹞子哥干掉了这些尸兵,无意中救下了老白,否则,老白现在早被乱矛插死了…… 种种迹象都在告诉我——现在他们距离我并不远! “血!!” 张歆雅惊呼,失声道:“尸兵不会流血,这一定是我老舅和鹞子哥留下的,他们肯定受伤了,情况不是很好,甚至……”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白膏泥 狭隘湿闷的墓道中,血迹触目惊心,有的呈溅射状甩在石壁上,疑似在搏斗中被尸兵洞穿身体喷出的鲜血,血迹尚未干涸,地面上更是一滩连着一滩。 不知这到底是鹞子哥留下的,还是我师父留下的,亦或者二人全部都受伤了? 如此大的失血量,怎么看都伤势不轻。 “还愣着干什么?快找人啊!” 我无法平静,兴许现在我师父与鹞子哥正倒在某一处,孤独的品尝绝望…… 斑斑血迹接连不绝,一路蔓延到甬道的“丁”字道口,而后又向左蔓延而去。 果然,我师父和鹞子哥是走到我们前面去了。 血迹到了这里开始变少,至少不再出现那一大滩连着一大滩的情况,淅淅沥沥,连成一串。 我担心他们两个的处境与伤势,心急如焚,循着血迹匆匆而行,老白双腿岔开像公鸭子一样撵在后面,一路哀嚎声不绝,提醒我照顾一下伤患,稍微放慢点速度,这又不是强行军? 可救人如救火,哪能停? 这座墓的规模明显要比上面的水葬墓大太多,这条甬道贯穿墓葬,应是主墓道无疑,一路狂奔下来,伴随着不断的深入,氧气开始渐渐匮乏,再加上剧烈运动和伤势,我觉得肺里火辣辣的,头晕脑胀,已有不支之感。 就在我几乎不得不停下休息时,主墓道也到头了,我师父和鹞子哥赫然在前。 我师父盘坐在地,古剑插在面前,似在打坐,而鹞子哥则叉着双腿倚靠着墓壁夯土。 我师父的状态还好,就是稍显凌乱了一些,但鹞子哥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他的小腹负伤,与我差不多,都是洞穿伤,可位置不同,我的最多是洞穿了一层皮肉,他的伤口已经无限贴近肚脐了,哪怕伤口只有四五公分也万分凶险。 正所谓,砍人十刀不如刺人一刀,砍伤其实并不可怕,只要别照着脖子这些地方招呼,一刀给削了脑袋,死人的几率很小,可刺伤就不一样了,一把小刀兴许就能要命! 鹞子哥受伤的这位置,怎么看都是活不成了! 一路多灾多难的走了这么远,眼下重逢,本是件好事,但看着鹞子哥脸色煞白的躺在那,只是胡乱扯了个布条在肚子上勒了一圈,我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没事,死不了。” 鹞子哥倒是特豁达,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爽朗的笑了笑:“你能担心我的性命,这兄弟我认下了,不过我的情况和正常人不一样,不用琢磨我的事儿,最多一天就活蹦乱跳了,眼下你还是琢磨一下这座墓,这毕竟是你们礼官的手艺,你最有发言权。” 我师父也对我摇了摇头,示意鹞子哥没事,开口道:“找路!” 要命的伤都没事儿? 不过想想鹞子哥死而复生的传奇经历,我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相处一路,鹞子哥各方面的表现都和个正常人差不多,以至于我还真就把他当成了寻常人视之,此时猛然惊觉,倒是不由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放松之余,我开始打量这里的情况。 甬道到此,前方竟然完全没路了。 没有墓室,没有岔口,整个就是一死胡同,仿佛墓修到这里以后,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 “是不是通往下一层墓的入口不在这?” 老白挠了挠头:“我们难道走过头了?” “绝不可能!” 我立即否决了这个猜测。 这座墓葬结构是比较独特,墓道多有分叉,看似像个迷宫,实际真的总结一下,墓道也就只有两条而已,最终还是交汇在了一起,我们几人分开行动,两条路走了个遍,据鹞子哥和老白他们所说,另一条墓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怪异之处就在这里了。 从整体来看,这是一座叠墓楼葬,最上面应有地火水风四墓,力量最强之处必有暗道通往下方,可是我们目前走过的地方,并没有任何独特的地方,甚至我们到现在为止都不确定这是地火水风中的哪座墓! 这太不合理了。 眼下唯有一个可能性——这座墓还有没被我们发掘的地方,那里才是重中之重,我们要找的路,应该在那个地方! 开掘墓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说随随便便在地上挖了个坑,埋了一口躺着死人的薄皮棺材进去就算是墓了,这里面有讲究的,至少不能背对阴阳,脱离五行纲常,否则无法在地下无法长存,很多所谓的墓穴时间一久就塌了,被时间掩埋的什么痕迹都不剩下,这都是墓设计不合理的原因。 这些事儿听起来很玄乎,但所有礼官都很讲究这个。 我相信哪怕是那位末代天官要葬妖葬魔,也得遵循最起码的职业操守不是? 这地方,首先得是个墓,不然真塌了你葬什么都白瞎,全都得跑了! 是墓,它就有据可循!! 顺着这思路,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闭眼回顾着这座墓的整体结构,很快脸上露出了笑容。 “死人埋得挺有意思!” 我自言自语着。 在一些大墓里,埋死人得讲究个高低贵贱,墓主人必须得在最里面,最外围一般都是殉葬坑什么的,埋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角儿,然后才是工匠、妃嫔、家将、亲信等,别质疑,在古代的达官贵人眼里,妃嫔还真没有家将重要,总而言之,越靠近墓主人,生前和墓主人关系就越亲近! 从眼下这座墓的情况来看,这应该算是军冢。 所谓军冢,和咱们现代说的烈士林园差不多,在古代,一旦爆发一场大规模战争,阵亡的将士常常会被埋在一起,生前是袍泽,来世做兄弟,一座墓葬着一支军队。 当然,眼下的这座墓里埋得不是战死者,而是一支部队被末代天官给活埋了,但想来规格制式应该和军冢差不多,最外围便是士兵,也就是那些水银胄,往里面一点,是一些基层军官,就是那些穿着纸铠的尸兵,我大概估测了一下范围,无论是那些水银胄还是尸兵,葬地几乎在一条直线上,那么……再往里是谁,不用多说了? 必定是这支军队的主帅,或者是高层将领。 “墓室就在咱们正前方!” 我指着甬道的尽头,语气很肯定:“前面绝对还有墓室!” 这个推论就算是张歆雅这种门外汉都嗤之以鼻,前方就是土层,上面还有开掘痕迹,很明显是到了这里挖掘不下去了。 他们早就检查过那个地方了,并没有什么发现。 “惊蛰,这回你可能真的看错了。” 鹞子哥让张歆雅扶着起身,在甬道尽头抓起一把泥土,笑道:“你看看这土,颜色很浅,肥力不够,这明显就是生土,我们也往前挖过,你瞧瞧那个坑,挖了快一尺了,下面全都是生土!” 鹞子哥的意思我明白,所谓生土就是说那些没被人扰乱过的原生土壤,又叫死土,熟土则是经过人类开发、熟化程度很高的土壤,其实这个定义也未必准确,不能以人类是否碰过作为衡量标准,有些地方植被茂密,土壤肥力很高,哪怕没有人为活动土壤熟化度也很好。 比如这吕梁山,土壤肥力本身就不错,表层是熟土,下面就是生土。 而在开掘墓穴的时候,大量的土先被挖出来,等墓葬建好以后,再回填回去,这时候生土和熟土早就全混合在一起了,时间一久,一层夹着一层,颜色深浅相间,就跟肥瘦相间五花肉一样,叫做五花土。 现在很多土夫子找墓先看风水在动土,一旦见了五花土,基本就发财了,这五花土就是判定下面是否有墓的最重要的标志。 而眼下这全都是生土,意味着根本就没人动过,墓室怎么可能在前面? 只不过我压根儿就不信这套,操着一份特欠揍的说教口吻教育鹞子哥:“搞学术不能有教条主义,得有创新思想,盗墓也一样,你得看情况而定,不能生搬硬套!咱首先得弄明白五花土是为什么出现的,说白了,也就地皮那一段土壤被掏出来才有可能形成五花土。可咱这是一座什么墓?这叫叠墓楼葬,一层一层往上建的,深入地下,除了最上面那层墓以外,其他墓都不可能接触到熟土,就不存在出现五花土的条件,你怎么能拿五花土来判定是不是有墓呢?” 鹞子哥张了张嘴,又实在找不出什么反驳的我话语,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看样子对我这副欠揍的姿态极其不满,如果不是有伤在身,估计少不了冲上来海扁我一顿。 我一乐,从鹞子哥身旁的背包里翻找出折叠工兵铲开始干活,一番拼杀逃亡下来,也就鹞子哥这里的东西还没有丢失,但都是些些工具,并没有吃喝。 眼下的困境,注定我们必须要速战速决,时间一久,只怕真得死在这儿了。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我虽然不是行家,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头一次下墓,但几铲子怼上去,基本已经确信前方绝对是墓室了。 因为土壤的硬度有问题!! 正常土壤绝对没有这么硬实,虽然那位末代天官已经竭尽可能的伪装掩藏这个墓室,但土层总得拍实?再好的能工巧匠,也不可能百分百还原自然土壤的状态,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能复制,唯独大自然形成的东西无法复制! 而且,为了保证这些墓壁夯土足够结实,表层的夯土可以伪装,但是里面的夯土必须结实,否则时间一久,这些夯土会自行脱落的,所以里面拍的是格外的严实,抡圆了能削掉人半个脑袋的工兵铲卯足力气愣是只能铲下薄薄一层土皮。 我终究有伤在身,没办法做这种体力活,挖了没多久,腰上的伤口就开始渗血了,疼痛却并不剧烈。 我暗叫糟糕,知道这是伤口要感染化脓节奏,可眼下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从打出的洞里退出来,换了张歆雅上。 可这一个小娘们能管什么事儿?没多久也退出来了,就连顶着个烂**子的老白都不得不上手,最后还是我师父亲自钻进去,这才打出将近一米深的洞。 除了鹞子哥,我们三四人轮番上阵,在这里足足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就连老白都质疑我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盗洞里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此时正在盗洞干活的是张歆雅,转眼她已经爬了出来,嘀咕道:“好像是通了?最后一层夯土特别硬,就跟砖瓦似得,我卯足了力气,一下子戳烂,里面立马流出了一些白糊糊……” “都冒白浆了?” 老白咧嘴一笑:“你这是使多大劲捅的啊,白浆都给捅出来了……” 张歆雅累得满身臭汗,一听这个,差点抡圆工兵铲劈了老白,不过被我一把夺下了铲子。 铲头上,有一些白色类似于腻子粉打出来的糊糊一样的东西,但更加细腻。 “这好像是白膏泥啊!!” 我眼神一变,嘀咕道:“剩下的活儿我干,在干下去,如果有个万一我怕你们死里面!” 说完,我一躬身子,直接爬进了墓室中。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火坑墓 白膏泥这东西并不是真的石膏,又叫微晶高岭土,颜色白中带青,酷似糯米粑一样又软又黏。 这东西如果放在墓室里面,主要作用就一个——保护棺椁! 说白了,如果在墓室里面挖到了白膏泥,那么距离棺椁就很近很近了。 打个比方,如果说棺椁就是鸡蛋黄的话,那么这一层白膏泥就是鸡蛋壳,能让鸡蛋不受外部力量的冲击和雨水的侵蚀,作用老鼻子大了! 不过,因为接近棺椁,所以常常会有机关!! 这也是我亲自上手的原因,他们一个个的降妖除魔的本事比我高,但要真说到在墓室内通行无阻,还得看我们礼官,这墓都是礼官造的,进来自然能趋吉避凶。 别的我不敢说,单论理论知识,对墓葬的了解,我绝对是我们这一茬儿人里吊最大的,没有之一。 不得不说,我们这运气还真是没谁了,这条墓道的尽头打通就是棺椁,都不用直接进入墓室,如果像七合墓一样,暗道就在棺材里那可妥了,省老鼻子劲了。 而且,我觉得十有八九还真是如此。 这是镇魔的嘛,棺材里的正主儿绝对是被疯狂镇压的,这座墓的布局力量绝对是直接针对正主儿的,从理论上来讲,暗道真有可能被死人压着。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我抡着铲子一路挖了下去。 事实上,也就是最表层的白膏泥因为吸了太多的土壤水分变成了糊糊,往下挖,白膏泥就一块块全被倒腾了出来,然后老白帮忙运到外面。 寻常包裹棺椁用的白膏泥最厚也不过几公分而已,用料大的不超过半米,本来我想着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就清理出来了,结果这儿的白膏泥足足厚一米三四,挖的我已经浑身冒虚汗,再加上很长时间没吃东西,血糖偏低,眼前一阵阵发黑,趴在洞中休息了一阵子才再次动手。 待我好不容易清理掉这些白膏泥,下面又露出一层木炭。 好家伙,木炭防潮,再加白膏泥,密封的严严实实。 鉴于葬在这里的没一个好东西,外加那位末代天官也绝不可能帮那些羯族的刽子手保存尸体,我觉得棺椁如此包裹必定是有深意的,不知为何,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让我不禁想到了叫花鸡。 我本来就饿,光是叫花鸡三个字就足以让我一直咽口水了,可想想棺材里的是个人,念头立马掐灭了,这特么不是烤叫花鸡,是烤叫花子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我呼吸都急促了,因为想到了一种墓葬——火坑墓!! 火坑墓又叫火洞子,密封极好,墓里的物质质变能产生大量可燃性气体,一旦打开,遇火即燃,可伤人,而且有些可燃气体非常变态,不说遇火,拿手电筒照一下都炸! 著名的马王堆汉墓就是典型的火洞子! 我回想了一下这一路挖下来的情况,眼前这个墓室和马王堆汉墓1号墓的结构何其相似!! 能质变散出可燃性气体的东西一般都阳气极重,所以,很多人又把火坑里的火称之为是“伏火”,这个伏火纯属是一种叫法,跟道士练外丹的那种伏火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火坑墓里阳气重是真的,再布置一下格局,利用阳气来镇压死人,这都是寻常操作…… 这想法冒出来就收不住,虽然我还不敢完全确定这就是个火坑墓,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地火水风,这墓可能是四墓里的火墓! 我可不想被烧死在这儿,为了安全起见,默默关掉了矿灯,权当省电了,反正我们现在也真的是弹尽粮绝了,张歆雅那盏矿灯早灭火了,现在就剩鹞子哥和我师父的两盏矿灯在硬撑。 摸着黑,我开始清理棺椁外面最后的那层木炭,碳层倒是不厚,最多不到二十公分,然后我就摸到了外椁,因为眼下黑洞洞的,我在这层外椁上摸索半天,大概猜到这具棺椁恐怕体积非常大,我们这个洞的最高处都够不着棺盖。 略一犹豫,我从腰间摘下了锤子,直接开始凿棺椁。 棺椁是石质的,石皮并不厚,几锤子下去,外椁已经被砸碎,然后是内棺,没费多大劲,棺椁上已经被我破开一个巨洞。 说真的,我还真是被这一路诈尸的大粽子吓怕了,砸开棺椁以后,立即退后一大截,万一有个什么大粽子,我也好跑路。 然而,等了片刻,棺材里倒是没动静,正当我放松的时候,一道明亮的灯光倒是从盗洞里照了进来,老白在洞口探头探脑,吆喝道:“小卫子,你死里头了啊……” 我草你娘! 我被这一道亮光照的亡魂皆冒,好在没有火苗什么的出现,当即扭头没好气的骂道:“老子没死,但差点被你害死,这特么很可能是个火坑墓!” 老白压根儿就不理会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喃喃道:“我的乖乖,你丫偷偷和死人亲嘴儿呢?” 亲个屁嘴! 我摇了摇头,扭头看向前方的棺椁,一张死人脸正对着我…… 这是一具干尸,没长毛,看样子不像是大粽子,就是那颗绷着干皮的骷髅头近距离看有点渗人,还挂着一把跟枯草似得头发。 我卵都缩了,跟这死人近距离对视,实在有点架不住。 “惊蛰,千万不要对着尸体呼气。” 我师父也被惊动了过来,蹲在洞口嘱咐道:“最好把那死人的头割下来再探查,不然你对着它呼气容易诈尸!” 还有这讲究? 我看了前面的死人一眼,咬了咬牙,憋着气爬了过去,奈何我手中没有刀,最后干脆抡起锤子“噼里啪啦”把死人脑袋砸了个稀巴烂,反正这孙子生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指定没少祸害老百姓,不然不会被埋在这,死了被老子鞭尸也活该。 老白在洞口大呼小叫,连说我心狠手辣云云…… 我懒得理会他,砸碎了死人脑袋后,顺着砸碎的棺椁破洞直接钻到了里面,试图推了推棺盖,纹丝不动,我觉得以我这点弱鸡力量还是继续用砸的,于是照着棺椁的另一面开砸,又砸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破洞。 虽然前方一片漆黑,但我还是能感觉的到,前面应该颇为宽阔,如无意外,应该是墓室了。 而且,我闻到了一股臭气,犹如粪坑的味道一样,中间还夹杂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这他娘的是沼气啊!!” 我低呼一声,心知这是个火坑墓确认无疑了,更不敢再这里待着,迅速退了出去。 老白立即围上来询问道:“找到路了没有?最关键的是,里面有没有宝贝?” 这孙子完全就是要钱不要命了,我跟这种人唠不到一起,立即去鹞子哥的背包里翻找打火机。 沼气说白了就是粪坑里面冒出来的那种可燃气体,但是因为这东西里含有挺多窒息性气体,尤其是硫化氢,更是一种神经性的剧毒,一旦吸入过量,头晕乏力流泪恶心什么的都算轻的,厉害了是能整死人的!! 反正,大夏天的在那种特别臭的室外茅坑里熏得头晕眼花基本上都是这玩意在作祟。 充满沼气的墓室里贸然进去就是找死,最好的办法就是晾一晾,可我们现在这情况敢晾吗?盗洞已经打通进入墓室里了,里面的沼气会源源不断的散出来,最后弄得整座墓都是沼气,我们还是得憋死在里面! 唯一的办法就是烧!! 很快,我寻到了打火机,打着以后冲到盗洞附近直接将之丢了进去! 轰!! 盗洞里立即喷出炽烈的红蓝色火焰…… 显然,这不仅仅只有沼气!! 恐怖的热浪拍在我脸上,眉毛和头发都有了轻微的烧焦,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息,立即退开了一些。 而且,我还是低估了这墓室里沼气的浓度,里面的沼气烧起来不久,竟然发生了恐怖的爆炸,好在这墓室的结构很坚挺,根本没有炸塌,但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从盗洞里飞了出来。 老白就比较倒霉了,他正冲着盗洞,不过距离比较远,正咧着嘴说闻到了烧猪毛的味道,嘲笑我被烧焦了一些头发,可爆炸来的猝不及防,他根本躲都没地方躲,那片黑乎乎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拍在了他身上,有一块都飞进了嘴里,爆炸的气浪更是将他杵飞好几米,摔了个狗啃泥。 老白也被这一下子炸晕菜了,狠狠甩了甩脑袋才渐渐回过神,砸砸嘴,然后“啊”的尖叫起来:“屎!!”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与兽之距 盗洞中仍旧在“呼啦啦”的向外喷射火焰,原本阴冷潮湿的墓道瞬间温度开始升高,湿湿闷闷,空气中的每一粒水蒸气都开始变得温热,以至于呼吸都渐渐艰难。 我知道,这是氧气在减少。 这座墓只是为了镇魔,对于尸体保存什么也懒得讲究,密封性并不好,不影响呼吸,但终究是在远距地面几十米的地下,空气流通速度并不快,如此剧烈的燃烧下,这点氧气明显不足。 用不了多久,这里的氧气会消耗的干干净净! “走!先离开这地方,等火熄灭了再说!” 我狠狠抹了把脸面,因为高温炙烤,一层油油腻腻的东西附着在皮肤上,根本不是出汗,我觉得压根儿就是炼人油。 “烧!烧得好!” 鹞子哥在张歆雅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笑道:“这一路鸡飞狗跳的,这一把火烧得痛快,烧他娘的灰飞烟灭,不管墓室里有什么,这一把火下去,总该干净了!” 我们迅速后撤,唯独老白懊丧的连连砸地,“呸呸”狂喷嘴里的腌臜,那场面……实难领教,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满嘴喷粪是这个样子,不过到了最后,老白嘴巴里也干了,呼吸更为困难,呛的他连连咳嗽,不敢再磨叽,连滚带爬的追了上来。 我们一路撤到了那道机关门前,这里距离墓室已经足够远了,这才纷纷停下。 “该死的,这都烤干了!” 老白毛毛躁躁的抠着身上的污渍,臭气熏天,蹙眉嘀咕道:“不是说这地儿已经尘封千年了么?就算墓室里面真有粪池,那也早该干了,怎么喷出来的全都是稀屎,墓室里总不可能还有什么活着的东西,几千年下来,那里头没吃没喝的,早该饿死了!” “这可说不准,礼官总是有些想不到手段,谁知道那墓里什么情况?再者说了,水葬墓你又不是没看见,那里不也没吃没喝么?还是生存下了那么多水蝎子。” 鹞子哥揶揄道:“要我说,你这纯粹就是报应,你该不是贵人多忘事,忘了董老头这人了?当年你对人家那一手粘纸人的手艺流口水,可惜人家董老头的手艺代代家传,而且传男不传女,你想拜师学艺人家都不收你,结果你心怀怨恨,大夏天的趁着人家上茅坑,趴墙头上把一捆二踢脚丢粪坑里,那给人家炸的,比你现在可惨多了……” 老白眼睛红嗖嗖的看了鹞子哥一眼,对鹞子哥重提当年他干的那些缺德带冒烟的事儿十分不满,不过倒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忿忿看了鹞子哥一眼,埋头继续抠干巴在身上的那些粪渣。 我们也实在没力气笑话他了,各自选了个地方躺着休息。 火一直在烧,而且越来越大。 鬼才知道那墓室到底有多大,里面积攒了多少沼气…… 阴暗的墓道里,没有任何时间观念,我们唯一能衡量时间的标准就是我的变化。 从纸人到人,然后又从人到纸人…… 我记得我自己整整变化四回! 也就是说,四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饥饿犹如梦魇一样将我们侵蚀的千疮百孔,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活在太平盛世,一辈子哪经历过这个啊?被饿的头晕眼花,四肢乏力,到最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也就是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活的到底有多幸福,甭管多辛苦,至少能吃饱肚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大火灼烧让前方的墓道热的像烧红的平底锅,那些尸兵留下的尸体被烤的发臭,那味道估计换了任何一个吃饱的人闻到都得作呕。 我竟莫名的觉得有点香…… 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我本能的排斥这种认知,因为我觉得光是这种想法就足以让我从人变成野兽,毕竟那是尸体,而且是同类的尸体,可伴随着饥饿感的不断侵蚀,那些焦臭味闻起来越来越香,心中有某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我在不断抵制。 原来,人与野兽的距离,在没吃没喝下,最多也就只有几天罢了。 我们翻遍了背包,也就只找到了大半条吃剩下的巧克力。 老白最贱,说要给我们验验有没有毒,一下子把整条巧克力都塞进了嘴里,那玩意少说有十几公分长,戳的他“呕呕”个不停,在嘴里唆啰了一圈又掏了出来,还很不要脸的说没毒,问我们要不要了,不要他就全吃了。 我特娘跳起来一巴掌就给他糊到了一边,好说歹说抢了一大块,这时候也顾不上嫌弃他了,看着那东西直咽口水,可迟疑片刻,还是把抢出来的这点分开了,只给自己留了一点,其余的给了鹞子哥和张歆雅他们。 我师父一直在打坐,明明也饿的面色发白,可他比我们都要淡定与平静,只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他不饿,硬捏开我的嘴巴,把剩下的那点塞给了我,那一瞬间我差点哭出来,硬憋了回去。 我们确实有点撑不下去了,几个人一合计,实在不成只能原路返回看看能不能寻到我们遗落下的东西了。 老白的体力最为充沛,这活儿自然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这一走,就是整整四五个小时,等回来的时候,浑身湿淋淋的,满脸的落魄,不过用衣服兜着一大包东西。 他说,水潭里的水全灌下来,已经把我们的退路给堵了,几乎已经成了一片泽国,他曾试着游过去,可惜,体力实在不济,在水中格外耗体力,差点没把他淹死…… 也就是说,凭我们现在的状态,甚至都退不出去! 嘭! 老白狠狠捧在怀里的包裹丢在地上,那东西瞬间散开,里面是一块块白中泛青的硬块。 这他娘不是白膏泥么? 不过这些白膏泥如今已经被烘烤干了。 “吃这个!” 老白叹息一声,挑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往嘴里塞。 “能吃。” 鹞子哥看我和张歆雅有点傻眼,笑道:“这是高岭土,旧社会的人又叫观音土,闹饥荒的时候老百姓经常吃这个……” 他要说观音土,我倒是真听过。 这玩意少量吃还行,吃多了会把人活活撑死的,没营养,就是能缓解饥饿感罢了。 不过,吃土总比啃粽子更让人能接受一点,虽然这土是从棺材板上抠下来的。 我早就饿的眼绿油油的了,发起狠来管他是什么东西,抓起就往嘴巴里塞,噎的直翻白眼。 这东西就别说什么滋味了,嚼着“咔嚓咔嚓”作响,而且我们这几天就没喝过什么水,舌苔干的跟锉刀差不多,观音土搁嘴里根本咽不下去,嚼碎了一呼吸嘴巴里“哗啦啦”往出喷白面儿…… 好说歹说,我吃了拳头大小两块,确实感觉不到饿了,但四肢仍然乏力,看东西经常带着重影儿。 我们终究不是旧社会的人,不是在苦难中长大的,也没有熬得住苦难的身子板,观音土进了肚子,没过多久就有了反应,疼的要命,肚皮硬邦邦的,就跟里面塞着石头一样,拉都拉不出来…… 老白就比较如鱼得水了,人家毕竟被大粗管子开发过,吃一顿、拉一顿,好不自在,就是屁股有点遭殃,我看丫流血就没停过。 靠着这些观音土,我们又撑了一整天,当我再次变成人的时候,墓室里的大火总算是熄灭了。 “走!” 鹞子哥挣扎着站了起来,几天下来,环境这么恶劣,他的伤口还是愈合了,比我状态强太多了,扶起我就往前走:“既然退不出去,那就往前走,能不能活,就看咱们哥几个能不能挺下来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黄老机关术 大火燃烧了五六日,高温到现在仍旧不散,尤其是我打出的盗洞附近,地面被炙烤的坚硬发黑,我脚上的登山靴鞋底子都被烤的发软,若是站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弹,我都担心鞋底子会化掉。 这样的情况让我脸黑如锅底,事实上,我们已经给了大半天时间来让这里冷却下来了,结果不如人意。 “没那么快冷却下来的,咱们也等不起。” 鹞子哥笑了笑,蹲在盗洞口朝里面望了望,墓室中的火没有完全熄灭,仍旧可见星星点点的红光,草木烧焦的气息很浓郁,他用手指头在盗洞口戳了戳,似乎在感受温度,迟疑片刻,干脆脱下衣服撕了个稀巴烂,分别绑在手肘和膝盖上,让我先在这等着,然后他一股脑儿就钻进了盗洞。 不多时,鹞子哥人已经在墓室里了,他见我上半身就一条小背心,还特体贴的把自己扯碎的衣服从盗洞里扔了出来。 我看他从始至终都没哼哼一声,心想盗洞里的温度兴许也没那么高,兴匆匆的把衣服绑上,一猫身子钻进了盗洞,然后我“嗷”的一声惨叫了起来。 太烫了! 这里面的温度虽说不至于烧死人,但少说也在一百度开外,我钻进去就后悔,手肘和膝盖处火辣辣的疼! 极端的炙烤下,我手脚并用,爬的比夹着尾巴跑路的老狗都欢实,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被我暴力破坏的棺材里,这时候无论是手肘还是膝盖处,皮肤早就被烫坏了,组织渗液夹杂着血水早浸透了衣服,让我不断打滑,几乎是一头栽了出去,一时间四周黑灰飞舞。 墓室的地上,堆积着好几十公分厚的黑色灰烬,我口鼻之间全都是这东西,呛得连连咳嗽,一阵胡乱扑腾,最后还是鹞子哥将我捞了起来。 借着他手里的矿灯光芒,墓室的情况一目了然。 这座墓室确实非常大,里面空空旷旷,四周边缘区域是一口口石棺,被我破坏的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我细细一数,这里的棺材足有十六口之多,不过一场大火下来,这些棺材被烧得乌漆墨黑,有的甚至都完全破坏了。 而且,在这里转悠的时候,我脚下打滑,扒拉地上堆砌的黑灰,发现地上有一层绿莹莹、油腻腻的东西,在矿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我用手指在地上蘸了点那油凑到鼻子上修了修,有股浓郁的水腥气。 “是了,这就是叠墓楼葬里的火葬墓。” 我心里有了一些判定。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手上的这种油脂叫做水龙油。 当然,仅仅是这么个名字,其实也和龙没什么关系,这是一种叫做水虺的东西身上的油脂。 水虺和鸩鸟差不多,大约是一种古代的水蛇,传说这东西五百年可化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反正是和龙有一点关系,就是稍微远了点而已,所以我们将这玩意身上剥下的油脂称之为水龙油。 据说,水虺体性极阳,必须居住在极为寒冷的水中,而且其性好淫,大约都是为了降低体内的阳气,不然会自燃死亡,这一身的油脂恰恰是它身上阳气最重的东西。 我就说这大火怎么能烧这么些天呢,原来是这些水龙油在助燃,这里以前肯定有很多水龙油,我眼下看到的不过是大火中蒸发在空气中的油花儿沉淀下来的罢了。 水龙油搁在火坑墓里,这是要让埋在这的死人永生永世都被烈焰焚身啊! 我打了个冷颤,想想一路的所见所闻,实在是对我家这位老祖宗的手段有点发怵,礼官的可怕也体会的极深,得罪了这帮人,死了都能让你不消停! 我在墓室里溜达的工夫,我师父他们也陆陆续续进来了。 老白从来不是个消停的主儿,在我寻找暗道的时候,他却在那些棺材上不断摸索着,估计还是在惦记着发财的事儿,结果金银珠宝没找到,倒是拎着上衣下摆兜来了一大兜子烧焦的虫尸。 “哥几个,吃的来了!” 老白吆喝着,把那些黑漆漆的虫子丢进嘴里,就跟吃豆子似得,嚼的“咔嚓咔嚓”作响,末了轻轻闭上眼睛,一脸的享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吃了什么山珍海味呢。 “墓里的东西你都吃……” 张歆雅嫌弃道:“能在这地方活下来的东西,肯定是吃尸体的,你吃这玩意,跟吃尸体有什么区别呢?” “瞧你这话说的,庄稼还是大粪浇出来的呢,难不成你吃粮食就是吃屎啊?” 老白不满的嘟囔,偏偏说的话还有那么几分道理,捡起那些烧焦的虫子,一个个的往嘴巴里仍,嚼的牙齿都黑了:“爱吃吃,不爱吃一边待着去,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这玩意不吃尸体,我们叫地爬子,干净着呢。” 我瞅了眼老白寻出来的那些虫子,看起来和皮皮虾没区别,不过小好几圈,最多只有成年人拇指长短,因为完全被烧焦了,也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 老白说,这种小玩意很独特,现在已经非常罕见了,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一种灭亡了上千年的生物,它的主要食物就是肥力比较高的红土,排泄物与动物粪便差不多,都是特别好的肥料,以前在西南的红土地上挺多的,云南以前的寻传蛮靠养这东西来肥沃土壤种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消失了。 不用说,爆炸发生时炸出来的稀屎就是这东西留下的,所以老白吃起这东西来没有一点心理障碍。 一把大火已经将墓室烧得面目全非,不过透过这些蛛丝马迹,我们大概还能推测到这个墓室的布置。 白泥膏加木炭封存,让墓室密封良好,然后再放入地甲虫啃食这里的土壤造粪,时间一久,这里就成了粪池,沼气丛生,一个标准的火葬墓就出来了,加以火龙油,整个墓室自然成了阴曹地府的刀山火海,摆在这里的死人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这样的布置,只能说是鬼斧神工,除了这四个字,我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词儿来形容了。 那种地甲虫我也尝了尝,嘎嘣脆,跟大瓜子儿似得,除了焦味有点大,妥妥的高蛋白食物,可惜数量少了点,顶多算是个零嘴儿,但也让我无比满足了,人在绝境的要求就是这么低,两只烧焦的虫子就足以让我面带笑容的继续干活。 这里原本都是地甲虫留下的粪便,不过一把火烧下来,粪便都成了灰烬,我们要找的暗道肯定在地上,无奈之下,我只能用脚扒拉开地上的灰烬才能看个仔细。 这是一份不小工作量,我检查遍了十六口棺材,又在地上了很长时间,才在墓室的中心位置有了发现,踢开一部分黑灰,下面露出了一些浅浅的凹槽,凹槽被红色的颜料染红。 我立即蹲下身子开始大范围的清扫黑灰,不过手碰到那些灰烬的时候,竟有湿润之感。 大火在这里烧了好几天,空气中的水分都恨不得蒸干了,这些灰烬怎么会有湿润之感? 这个发现让我心头有些疑惑,加快了清理速度。 不多时,一块明显镶嵌在地上圆形石板出现,直径至少两米,上面刻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六芒星,哪怕时过千年,毫无褪色。 我摸了摸石板上的凹槽,红色颜料的触感极其细腻,甚至有点滑,很像现在油漆。 虽说油漆确实出现的挺早,原始社会的时候华夏先民就懂得使用由漆树的汁液制成的天然漆来做涂料,到了战国时期已经出现彩漆,但终究和现在的油漆有区别,工艺上也大有不同,达不到现在这种状态。 眼下构成六芒星的这些颜料,与现在的油漆别无二致!! 构建这里的那位末代天官总不可能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所以,我基本断定,这些颜料根本就不是油漆。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圆形石板的凹槽材质有些不同,并非石质,有很多气孔,掐上去挺有弹性,与现在的泡沫极为相似! “这特娘的好像是黄老神机术啊!” 我傻眼了,道:“这是《万葬经》天官巨阙篇里记载的东西,我爸以前也就跟我一提,我的层次根本不够格,学不了。” 黄老神机术,也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机关术,跟以前炼丹术有点关系。 炼丹术嘛,肯定跟黄老之学有关系,所以这种机关术又叫黄老神机术。 而说起炼丹,那是最原始的化学,火药就是这么炼出来的,寒食散这种原始版毒品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好,虽然老祖宗炼丹并不是为了追求科学,而是为了长生不老,火药什么的压根儿就是意外发现,听起来这事儿是有点不务正业,可它确确实实是最原始的化学无疑! 这黄老神机术,就跟化学有点关系,我爸说这种机关术能通鬼神之变,用现在的科学术语来说,研究的不仅仅是物质跟物质之间的化学反应,练到高深的地方,连基因结合之类的变化都能掌握,说白了又和生物学搭了点边! 比如眼前这个机关,我想破解,最起码首先得弄明白刻画六芒星的颜料是什么,什么玩意能跟这东西反应,然后滴入进去…… 如无意外,这块圆形巨石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那种充满气孔的特殊材料在整块石板内部纵横贯穿,当表皮的颜料发生正确的化学反应的时候,颜料会变成液体从那些气孔里渗透进去,最后发生剧烈爆炸,直接把这块巨石给炸掉,下面的通道自然也就露出来了。 我俩手一摊,态度特明确,这活儿他娘的没法干,老子不仅是个学渣,连天官巨阙经也没读过,这机关的级别有点高,我整不了! “装神弄鬼,难不成没读过那什么劳什子《万葬经》,还不盗你们礼官设计的墓了?” 老白一撇嘴,拎了一根撬棍狠狠砸在巨石上,结果连个白点都没留下,反震的力道倒是让他满脸的肥膘子颤抖个不停。 这下,连他也灭火了,我们几个人凑成一堆,唉声叹气,这个机关可算是彻底为难住我们。 啪嗒。 忽然,一滴墨绿色的液体坠落在了石板上,飞溅开来。 我愣了愣神,盯着那墨绿色的液体看了看,很确定这绝不是水龙油,一时间也有点发懵,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墓顶,一个人挂在那里,正冲着我狞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不化骨 这墓室挑高极其惊人,至少在数十米开外,墓顶并未经过任何人为平整工作,承重结构也非常独特,完全是天然形成的,似乎墓室本身就是一块难以想象的巨石,直接被掏空了内部,墓顶可见有打量凹凸不平的奇石,似进入了一些地下溶洞,一个人就挂在嶙峋不平的奇石中间,当我发现的瞬间,它已经直挺挺的坠落下来了。 我惊呼一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向前窜去。 怎料,坠落下来的那人在半空中竟生生平移出去一截,我往哪里逃,它就往哪里追,实在有点颠覆三观,摆明是认准了我。 嘭! 一道重物狠狠砸在我脊背上。 我喉咙里不由自主的挤出一声悲鸣,脊梁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直接被砸趴在地上,背上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了,根本不像是个人,倒像是背负了一座大山,把我抵在地上,丝毫挣扎的力气都生不出,一条冰冷僵硬的手臂缠上我的脖颈,似蛇缚一般渐渐收紧,我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双目在充血。 就在我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时候,我师父他们纷纷对着我背上的东西出手,然而他那把无往不利的古剑劈砍在这东西身上基本没什么用,我听到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一时片刻却根本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 鹞子哥见这东西马上就得要了我的命,也急了,怒吼一声扑上来一把扯住这东西的头发就往后拽,他的力量特别大,还真把这东西的头颅扯得扬起,不过我正被勾着脖子,如此一来,整个人也弓起了身子,腰椎位置不堪重负,恨不得直接从背后把我整个人都对折一下子。 “我草你个娘咧!” 老白大骂一声,抡圆了撬棍甩在这东西的脸上,只听得“铿”的一声巨响,我只觉缠在我脖子上的手臂瞬间一松,整个人也轻松了太多,却是那个东西被砸的滚落出去,张歆雅瞅准机会,上来一把将我拉开。 待我站起,我师父几人已经呈犄角之势将那东西包围住了。 这是一个高鼻深目的男子,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黑青涩,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甲胄,满头的头发几乎完全凝结在一起,像个叫花子。 若不是出现在了墓室中,只怕谁都不会觉得这是个已死之人,它不像是寻常的大粽子,褪尽了尸变生出的长毛! 这男子口中不断发出的阵阵低吼声,它似乎也对我们有所忌惮,只是不断的退后…… “我的个天,这不是印度阿三么?” 老白嘀咕一嗓子,手中的撬棍都弯了,握着撬棍的手上鲜血淋漓,可见那一棍子到底使了多大劲,反震的力量都撕裂了他手掌上的皮肉,然而眼前这个东西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传说中钢筋铁骨的金甲铜尸都没它的身子骨硬实! 我也被这东西给镇住了,但可以肯定,这玩意肯定不是什么印度三哥,三哥玩玩杂耍还行,可要说打仗,从古至今一直被吊打,从未被超越,而华夏才是真正的战斗民族,作为经历战争最多却仍旧傲立世界之林的民族,哪怕是在最孱弱的时期也不可能被三哥这种角儿跑到腹地蹦跶。 所以,不用说,眼前这位是羯人,是被那位末代天官葬下的羯人中的统领!! 作为雅利安后裔之一,羯人跟三哥像也无可厚非。 别看三哥黑,他们正经八百的白种人,原本的土著现在早就沦为劣等民族了,雅利安人征服他们立下的种姓制度影响至今,现在的三哥十之八九是雅利安的种。 这位是谁没什么疑问,只是我有点纳闷,为什么它的尸身保存如此之好,看起来都不像个粽子了。 我师父盯着眼前这东西看了许久,口中徐徐吐出三个字:“不化骨!” 这下子,老白他们的脸都绿了,谁能想到我们刨坟掘墓会弄出这种大咖? 可以说,不化骨这种东西大概已经是粽子里最凶残的存在了。 其实,要说粽子,也分好多种,并不是每个粽子厉害到极点都会变成旱魃,可归根究底都跟传说中的四大僵祖有关系。 所谓四大僵祖,便是后卿、赢勾、将臣、旱魃这四位了。 比如墓室蹦出的大粽子,基本都被岁月熏陶的硬邦邦的,最开始的时候身上长紫毛,叫做紫僵,集天地阴气怨气秽气而复活,最终慢慢变为不老不死不灭的僵尸,褪尽尸毛,成为不化骨,铜头铁臂,食猛兽沙石,这是往殭祖将臣的方向在变化。 至于旱魃,那大都是民间含冤而死的怨尸诈尸后一步步发展成的,走的是帝女魃的路数,一旦大成,怨气铺天盖地,方圆大旱。 赢勾则是传说中吸血僵尸的鼻祖,至于吸血僵尸是怎么冒出来的,这就不好说了,但满清时期这种东西特多,有人猜测也是跟人祸有关,而且吸血僵尸十有八九都是干尸形成的,走到极致,就叫不老尸,真的和死后复活差不多了…… 而赢勾,这大概是最神秘的殭祖,飞天遁地,也是食气尸的鼻祖,这种食气尸很罕见,基本上就没几个人见过,据说这种僵尸看起来跟活人没区别,不吸血不吞吐日精月华,甚至青天白日随意出没,对着你的嘴巴“滋儿”的吸一下,你基本就凉了,身上的精气被吸得干干净净,跟印象中的僵尸完全不一样,至于这东西返祖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无人知晓,因为见过食气尸的就没几个!! 眼下遇到个最高级的粽子,我们都有点傻眼,底气没来由的弱了三分,这东西是粽子的极致,再往上跑,那都算是神魔了,我们这些人可就真成凡人了,好在倒是没听说哪具不化骨真能再往前一步,这玩意一冒头,见光就得被天打雷劈。 也只有这种逆天的东西被大火焚烧好几天而不死了! 这具不化骨阴嗖嗖的眼睛在我们几人身上来回逡巡,掠了一圈,目光最后还是停留在我身上了。 “我哔了你个龟儿子的祖宗十八代,咋就这么有眼见力呢?” 我暗骂一声,连忙后退,摆明我就是那个最好捏的软柿子嘛! 果不其然,这不化骨就是认准了我,见我后退,低吼一声,立即朝我扑了上来。 “找死!” 我师父早已防着这东西,只不过吃不准深浅罢了,此时立即动手,只见他左手整个握住剑锋,殷红的鲜血沾满整个剑锋,满头黑发无风自动,那把古剑沾血“滋滋”冒着的白烟,剑体通红,犹如放进冶炼炉里烧红了一样,一剑势若奔雷,直刺不化骨的脖颈。 这不化骨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看似在追我,实际一直在防备这四周,身子向后一倾,立即躲过这一剑。 我师父得势不饶人,剑身一拧,再次朝不化骨脖子上扫去,这次那不化骨躲无可躲,剑锋所过之处,绿色汁液横飞,我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悲吼,那不化骨彻底放弃了我,飞快退开,脖颈已经被切开了,但入肉并不深。 我师父整个人飞快向前冲去,一击得势,后续的攻击绵延不绝,一副趁他病要他命的样子,与不化骨彼此腾挪跳跃,激斗颇为凶狠。 这是高手过招,我们根本掺和不进去。 短短瞬息,这二者已经交手数十次,这时候,我师父一剑逼退不化骨后,抓住机会再次扑了上去,一剑朝着不化骨刺了去,眼看就要得手,这不化骨双手一把握住剑锋,一时间被灼烧的两手冒烟,怒吼咆哮声不绝于耳。 我师父也是面色发白,但挺剑仍旧在狠狠向前刺,这是个角力的过程,那把古剑在不化骨手中微微滑动,跃动着寒光的剑尖距离对方的胸口越来越近。 偏偏就是这时,我师父身子猛地摇晃几下,两腿打颤,下盘顷刻不稳。 “不好,这是体力不济了!” 鹞子哥面色大变,直接朝不化骨扑去,试图救下我师父。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神秘人 不化骨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那具在极端环境下养出的身子板,不老不死不灭,力能拔山,刀枪不入。 相比于不老尸和旱魃这些东西,它大概算是发展到极致的僵尸里比较好对付的了。 无论是基于对我师父的盲目崇拜,亦或者是交手情况,我觉得我师父本身的力量肯定是能压制这具不化骨的,毕竟他手中的那把剑能毁伤不化骨依仗的尸身。 前提是,他体力尚存! 可惜,现实没有前提条件。 面对歹徒的强暴的你还可以递个套给他,至少能保证自己身体健康不受损伤,性命无忧,可要是面对现实的强暴,那真的是一丁点反抗之力都没了,而且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我们来这里之前已经被折腾的遍体鳞伤,饿了足足将近一周!! 此刻的所有反抗,完全是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兴许一时振奋,但必不长久!! 我师父就处于如此尴尬又憋屈的状态,当不化骨两手一拧,将古剑甩到一边的时候,哪怕鹞子哥早早就扑了上去也无济于事,不化骨的速度太快了,一闪就出现在我师父面前,苍白僵硬的手掌狠狠拍在他胸口。 我师父张嘴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连连后退,脸上浮现出一丝青气,看着已经与不化骨纠缠在一起的鹞子哥,低声说了句“一刻钟”,而后立即盘坐在地闭目调息。 “哥几个还愣着干什么?抄家伙干他!” 老白吆喝一嗓子,拎着弯曲的撬棍扑了上去。 我知道,我师父这个时候需要时间,只需要拖住一刻钟就好,当即拔出天官刃就要扑上去。 “跑啊!!” 鹞子哥扭头冲我大吼道:“他的目标是你!!” 我前冲的脚步抑制下来,已经明白鹞子哥的意思了。 该死的,我被活祭了!! 而且是厌胜祭! 现在我在不化骨的眼中就是祭品,是它唯一的目标! 享用了活人祭品,而且这个祭品是礼官,这等于一些精怪讨封成功,从此扶摇直上,莫说我们几个,这天底下能压制这具不化骨的也没几个了,至少这东西可以走出墓室,不会一冒头就被天打雷劈了! 我面色巨变,极为不甘的看了不化骨一眼,咬牙掉头朝墓室入口逃去。 我再次做了逃兵。 但这兴许是唯一的机会,鹞子哥他们挡不住这个东西的,只有我把这东西引开了,他们才能活! 至于我的下场,这时候我还真没想! 果不其然,见我转身逃走,那不化骨立即放弃鹞子哥他们追了上来,鹞子哥他们三个奋力阻挡。 咔嚓! 不化骨抓住鹞子哥的胳膊一拧,那条胳膊立即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曲了,鹞子哥惨叫一声,被甩到地上。 老白抡着撬棍趁机狠狠敲在不化骨的后脑上,这东西纹丝不动,转身劈手夺走撬棍,一棍子把老白拍翻在地,生死不知。 张歆雅眼中浮现出两个瞳孔,另一个她又出现了,但被压着打……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一路走来同生死共患难,要说心里没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很憋屈,也很愤怒,但没什么用,我只能像个狼狈的老鼠一样灰溜溜的钻进石棺的破洞里,然后钻进盗洞…… 轰! 一声惊天巨响在身后响起,石棺被直接拍碎,一股劲风灌入盗洞。 不用说,这肯定是不化骨撂倒鹞子哥他们追上来了,也只有它有蛮力能直接拍碎数吨重的石棺! 果不其然,一颗狰狞的大脑袋探进了盗洞,见我在洞中,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我已经在奋力的往前爬了,盗洞中的温度什么的此刻根本不叫事儿,可还是没什么用,脚踝被对方扯住了。 “滚!” 我怒吼一声,另一脚接二连三的往对方丑陋的脸上踩去,连踢了几脚,蹬的对方脑袋都歪了一些,仍旧没什么用,倒是彻底激怒了对方。 一股根本不是人力能对抗的怪力从我脚踝上传来,就跟拎死耗子似得,一点点的将我从盗洞里往出拖。 生死危机时刻,我猛然把手里的天官刃钉入盗洞中已经被烧得硬邦邦的土里,但也作用不大,顶多是延缓了一点时间而已,我仍旧在被向后拖,天官刃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道近十公分深的划痕。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身上的骨头发出阵阵怪异的响动,我在想,如果不是我的力量无法把天官刃插入地下太深,依旧能被拖动的话,跟这不化骨对抗下去,最后的结果大概是我被拦腰扯断? 呼啦啦! 一道阴风忽然贴着我的面门的穿行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我看见一道不断变换形状的身影从盗洞另一侧冲了进来,对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身体变得犹如纸张一样轻薄,倒像是一张画…… 太快了! 几乎是一闪而逝。 我隐约看见,画中似得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可惜面容没太看清。 画? 我心头一动,是稚娘!! 她果然没有离去,依旧在我身边!! 与我擦肩而过瞬间,稚娘瞬间恢复了正常,一双手伸出了锋利尖锐的纸甲,扑上去照着不化骨的脸上就挠,“噗噗”两下,不化骨脸上出现八九道可怕的伤痕,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绿色的汁液四溅。 不化骨吃了痛,悲吼一声,更是爆发出了难以匹敌的力量,猛地一扯,我听到自己腿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被扯了出去,更是被直接甩飞,朝着数十米开外落去。 坠地刹那,冲击力让我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状,呼吸都变得困难,满嘴的铁锈味,口鼻之间尽是鲜血。 至于那不化骨,早已经和稚娘纠缠在一起,拼斗的极为凶猛。 在我模糊的视线中,我见到墓室里七零八落的躺着几个人,老白他们……没有一个能幸免的,全被撂倒了,稚娘几乎成了唯一的希望。 “没用的,你的希望最终会变成绝望。” 命运倒悬之际,一道低沉喑哑的男性声音忽然在我耳畔响起,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一样,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就是一个略有所成的小鬼而已,怎能对付的了不化骨这种至怨直毒的人间大凶?这个女鬼的下场只怕不会太好!” 我浑身一震,立即大喝道:“你是谁?!” “嘿嘿……” 那道声音的主人阴森森的笑了起来:“不用说这么大声,我和你心意相通,你念头一动,我就能知晓。” 我更加的不平静了,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个主,换谁都不会安宁! “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格外冷漠:“这女鬼虽然弱了点,但至少能拖延一下时间,她不可活,你能活!” 仿佛是应验他说的话,这片刻之间,稚娘已经数次被击飞,她本就狰狞,浑身的裂痕,可此刻更是被数次击飞、打碎! “救下她!!” 我低吼道:“活不活的先不说,必须救下她!!” 阴沉沉的笑声回荡着,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但一股澎湃的力量无声无息之间在我身体里冒了出来,我感觉自己如坠冰窟,渐渐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犹如被冻木了一样。 这时候,稚娘刚刚重组好身体,但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被不化骨扑个正着,对方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凌空提了起来。 相比于不化骨,稚娘实在是太孱弱了,白衣猎猎,满头青丝舞动,最后的时刻,她朝着我看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这是怎样的一个眼神? 包含着期望,可又蕴含着解脱…… 她到底在希冀着什么? 在她的一生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只剩一缕孤魂,仍旧想要解脱…… 咔嚓!! 所有的一切,最终破灭,消失。 不化骨脑袋一探,嘴巴瞬间变成血盆大口,稚娘的整个脑袋被咬掉了,无头的身躯犹如丢垃圾一样被丢了出去! “嗯,嗯嗯……” 我在剧烈挣扎着,莫名的怒火冲上心头,这只是个女鬼,可她救了我好几次,此刻落得这样的下场,让我难以接受,可身体没有任何知觉,根本不受我控制。 我希望用一声怒吼来宣泄情绪,不然胸膛会炸裂,可所有的怒吼,全都变成了“嗯嗯”的闷哼。 “为什么不救她……” 我内心在无数次的质问:“这是我唯一的诉求……” “需要时间,来不及……” 那道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死一个,活几个……很好选择……” 桀桀桀…… 一阵怪笑响起。 不化骨砸着嘴,似乎回味无穷,视线再次聚焦在我身上,一步步朝我迫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天官刃的秘密 恐惧?! 此时,我的内心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同伴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怒火早就让我忘乎一切,只是定定望着已经站在我面前这具不化骨。 我想,此时我的眼中一定压抑着无尽的怒火,如果我能动弹的话,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哪怕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其实,我有点弄不清这具不化骨的状态,要说它有神智,可它的行为与野兽别无二致,可要说它没神智,此刻它目光中的揶揄太明显了,就像是一尊巨人在俯瞰地上的蚂蚁一样。 哼哧,哼哧…… 沉闷的喘息在墓室中回荡,对方如大活人一样有呼吸,胸膛起伏,但喷出的气息带着一股咸鱼味,令人作呕。 注视我片刻,这具不化骨似乎对我这个祭品很满意,手指在我脸上轻轻滑动,指甲锋利冰冷,像刀片一样,所过之处立即割开皮肉,殷红的鲜血滚滚落下。 对方似乎意图用这样的方式压迫我,欣赏我最后的恐惧和挣扎。 可惜,它注定失望。 这也彻底惹恼了它,眼中的揶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木然,低吼一声,脑袋一探,朝我脖颈狠狠撕咬过来。 “哼哼……” 低沉喑哑的笑声忽然响起。 这一瞬,我终于动了。 或者说,根本就不是我在控制自己的身体,那种感觉很怪异,我有视觉、嗅觉,能通过自身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可偏偏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一股神秘的力量驾驭着我的身躯,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狠狠一记耳光甩在不化骨的脸上。 啪! 这记嘴巴子太清脆响亮了,抽的结结实实,不知使了多大气力,就算是不化骨的强横身躯都瞬间被扇歪了嘴,连连后退,一时满含忌惮的盯着我。 “我”耸了耸肩膀,活动了一下骨关节,徐徐站起身来,张嘴之时,口中发出的却是略带嘶哑的男声:“呵,这一觉终究是睡了太久,都快被遗忘干净了,什么样的货色都敢在我面前蹦跶!” 这主的口气太大了,似不化骨这般粽子里的战斗机,居然成了跳梁小丑一样的存在了,牛皮吹的震天响。 “小子,看好了,你手里的家伙应该这么用!” 控制我身躯的那位再次开口,明显是在和我说话,他举起天官刃,直指对面的不化骨,左手并指在天官刃上一捋,上面凹凸不平的铁疙瘩划破手指,留下一道血痕。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貌不惊人,与烧火棍差不多的天官刃此时竟然有了反应,内部传来了“咔咔”的声音,倒像是现代的机械在运转,上面的那些铁疙瘩像钢琴家指尖的黑白键一样此起彼伏的波动着。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有点颠覆人的认知,有点像墨家的机关匣,但明显结构更加复杂,而且极其精巧,如果不是这位神秘人将之唤醒,单纯的用肉眼根本看不出天官刃是无数的细小零件组合起来的…… 这样的工艺,只怕在现代都难得一见!! 每一块细小的零件在变化、翻转,最后伴随着“铿”的一声脆响,那些细小的零件在经过多次的组合后,赫然结合成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而且,这把刀我见过,正是那位末代天官手里的百辟刀,碎裂后涌入天官刃消失不见。 这些事情很难解释,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我觉得自己想象力完全不够用了。 不过,这把百辟刀始一出现,不化骨明显慌了,低吼一声,掉头就跑…… 这是典型的有心理阴影,未战先怯。 我大概能判断,不化骨可能有模糊的意识,并不清晰,当年是那位末代天官把他葬在了这里,偏偏我手中的这把龙形百辟刀又是那位末代天官的贴身佩刀,所以…… 不化骨怂了!! “想走可就走不了喽,我答应了这个小朋友要剁了你,做不成的话以后人家可不会把身体借给我了。” 神秘人自言自语的,十足就是个话唠,现在是在拼命,哪那么多话?眼瞅着那具不化骨都钻进我凿出的盗洞里了! 不过,磨叽半天,对方好赖还是动手了! 瞬息之间,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有种肾上腺素在狂飙的感觉,弹指间就恢复正常,这时我人已经站在盗洞前了! 我和不化骨的处境在这时完全置换。 前不久,他把我从盗洞里甩了出来,如今,神秘人又揪着他的脚脖子将之从盗洞里拖拽了出来,可他却没有丝毫的抵抗意志,双手抱头直接蜷缩了起来,口中发出“吱吱”的怪叫声,一副认命等死的样子。 “装可怜也没用,这一次……总该了结了!” 神秘人轻轻一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百辟刀。 嗡! 这一刹那,在我腹腔中的地灵珠颤动,与百辟刀共鸣,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起,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扎根在了大地上一样,我的双腿就是根须,正不断从地下攫取养分,浑身上下力量充沛,仿佛一拳头能打碎千钧巨石一般,百辟刀上更是泛起丝丝缕缕的雾气。 噗! 手起刀落,一颗大好头颅“骨碌碌”的滚落出去。 最开始的时候,这具不化骨的尸体还保持着与人相似的模样,不过也就是片刻的工夫就变成了一具干尸,黑青色的干皮绷着骨头,格外狰狞。 这就结束了?! 我有种不真实感。 这具不化骨折腾的我们死去活来,差一点就全部都交代在这,结果撞上占据着我身体的这位,从始至终就没有反抗过,如待宰的羔羊一样,伏地静候斩首。 “太久没有活动了,稍稍动弹一下竟然这么累。” 神秘人轻声自语着,他的声音确实充满了疲倦,就连控制我的身体都有些力不从心,脚步沉重,抬腿都不利索,在地上拖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是直奔着墓室中心的黄老机关去的,垂头定定看着圆形上的六芒星,然后用百辟刀默默割破手掌。 鲜血坠落在圆石上,犹如滴在蜡纸上的水珠儿一般来回滚动,纷纷落入六芒星的凹槽中,在其中涌动推进,鲜血与红色的颜料结合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和谐感,待六芒星的凹槽溢满时,里面的鲜血“滋滋”全部渗透了下去,连带着那些红色颜料都消失了。 巨石中有轰鸣声响起,很快,裂痕如蜘蛛网一样自巨石中心开始向四周蔓延,整块巨石彻底碎裂,“哗啦啦”的塌陷了下去,露出一条漆黑深邃的甬道…… 做完这些,神秘人愈发的疲惫了,“哼哧哼哧”直喘粗气,右手一松,百辟刀“叮当”坠地,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那根黑乎乎的烧火棍。 “小崽子,再见了,这笔买卖我很满意。” 神秘人轻声嘀咕着。 “你……是谁?” 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神秘人身躯一震,扭头看向身后。 我师父不知何时醒来了,面色依旧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但眼神清亮,默默与“我”对视着。 “嘿,无名无姓,一道孤魂野鬼罢了,道长莫问,莫问,哈哈哈!” 神秘人借我之口仰头大笑:“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走也!” 下一刻,寒冷如潮水般自我体内退去,我终于能感觉到自己身躯的存在了,阵阵乏力感袭来,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狼藉的墓室,鹞子哥在闷哼,老白四仰八叉的躺着,时不时还抽搐一下,张歆雅晕厥在一侧…… 不过,他们应该是受了重创,没有生命危险。 唯一不容乐观的,只怕是…… 我艰难爬起,在墓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寻到了稚娘,然而,她只剩下了一具无头的身躯。 “我这个人最怕欠别人的,可自从摊上这事儿,我欠的反倒是越来越多了,欠别人的后半辈子还有机会还,可欠你的……倒是让我怎么还?” 我叹息一声,想着与稚娘初见时的鸡飞狗跳,再到后来的慢慢接纳,悲伤谈不上,就是心理空落落的,亏欠的慌,盯着她的身躯看了片刻,我琢磨着总不能就让她躺在这火葬墓里,弯下身子准备将她扶起,想法子带离此地。 然而,就在我双手触及她胳膊的刹那,稚娘的身上冲起大片的光辉,残躯溃散,变作漫天的光雨落下,转瞬之后,一个近乎透明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依稀可见一张倾国倾城有如梦幻的容颜……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红颜薄命 纷飞的光雨中,一位绝代佳人在翩翩起舞,青丝如瀑,风华无双,广袖飘飘,衣裾渺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 衣裙飞扬中,隐约能听见歌声,充满古韵…… “是稚娘吗?!” 我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满心疑惑,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绝代佳人和面目凶戾的稚娘联系在一起。 光雨中的女子翩翩起舞,广袖遮面时,她在轻轻的笑着,明眸善睐,皓齿红唇,犹如坠落在凡间的精灵,仅仅一个笑容,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太多。 我和她说话,她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我伸手准备拉住她,可直接抓了个空,手掌穿过光雨和她的身躯,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 “不用尝试了,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师父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轻叹道:“这不过是时光的瞬间回溯,过去的惊鸿一瞥罢了,可能是她人生中的某一个片段,在此刻被构架交织了出来了,这个女子……终究是执念太重了。”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都是弹指间的动人心弦罢了,过后终究还是要归于虚无。 眼前的稚娘太美了,看她的衣着,应是西汉时期的人,而且曾经必贵不可言。 我默默收回了手,这场跨越了千年时光的对视和交流,结果实在是让人意兴阑珊。 “我是谁?我到底有什么价值?” 我轻声自语着,此时心里有太多的不解和疑问:“为什么她要来保护我这么个身无长技的平凡小子?我亏欠了这么多,余生难安。” “不要怀疑自己。” 我师父双手扶着我的肩膀,他的手很有力,深邃的眼睛凝视着我,大概也看出了此刻我的颓丧,说道:“礼官一门的辉煌成为了过去,一代接着一代人衰落,到现在几乎已经平平无奇,可你不一样,你身上至少有了希望,未来有太多的可能性。我相信,这个画罗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她应该是有求于你才如此,要知道,一个成长起来的礼官……可以做太多事情!所以,你不必心里有太重的负累,她这算是投资。” 我师父可能只是想让我放下心里的结才如此安慰。 但我满脑子就剩下了“有求于我”四个字,精神为之振奋:“是啊,没有平白而来的爱,她应该是有求于我,可……她到底想让我做点什么呢?” 我师父有些错愕,大概没想到我会钻牛角尖,不禁失笑:“这你就得问问她自己了。” 语落,他伸出食指探入光雨中在稚娘的身上轻轻一点。 纷纷扬扬的光雨瞬间破灭,原本梦幻而唯美的一幕发生巨变,阴风在怒吼,一团雾气在我面前氤氲。 当这些雾气落在我皮肤上,没有湿润之感,倒是寒气彻骨。 这是浓郁到极点的阴气! 有凄厉的尖叫声从这团阴气中发出,一张似碎裂的瓷器一样的狰狞鬼脸若隐若现。 这才是稚娘,我熟悉的稚娘,不过,这张鬼脸没有平和,凶戾的吓人。 “何来恨?何来怨?天波易谢,寸署难留,一生苦短,痴人当醒!” 我师父怅然一叹,每一字每一句都有种神奇的力量,仿佛这些字句从他口中吐出就有了生命力一样,狠狠敲击在我心头,似暮鼓晨钟,让我萎靡的精神大振。 迷失在暴戾中的稚娘也清醒了,浓郁的阴气敛去,但身影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虚淡,魂飞魄散在即。 “画……” 稚娘开口,语气急迫,大概她也知道自己时间无多:“去阴人客栈,找摆渡人,要那幅画……你会知道一切。” 摆渡人? 一听那老头子我就浑身发毛,总觉得和那老家伙牵扯太多不会有好结果,可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我会去找他,要回那幅画!” “妾身谢过了,再无遗憾。” 稚娘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她定定看着我,忽然说道:“你曾问过我的名字,记住了,我叫望卿,广川信都人,希望你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这些,阴气破灭,稚娘也随之消逝,一缕芳魂,不知皈依何处。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墓室,我怅然一叹。 “看来,你又给自己找了一桩大事。” 我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倒是没有说我做得不对,只是提醒道:“这女子身上应该有不同寻常之事,你这承诺一出口,可以算是一种宏愿重诺,日后必须得帮她完成了,若是做不好,只怕会有一些麻烦。” 我笑了笑,心里反倒是轻松了很多,虽然我大概也能猜到,这事情肯定有些棘手,而且会很麻烦,不然稚娘不会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来找我这么个所谓的“潜力股”。 不过,事情再难,我认! 能力不济就努力呗,总比心里揣着愧疚强。 “望卿……这名字有点熟悉哎……” 忽然,有人插口。 说话的是张歆雅,她不知何时醒来了,正在照看鹞子哥和老白,三人受伤都不轻,老白头上开了口子,鹞子哥一条胳膊折了,自己愣给掰了回去,疼的浑身都在哆嗦。 显然,稚娘离去时他们就已经醒来了,目睹了一切,可惜那时我魂不守舍,根本没有注意到。 我上前扶起鹞子哥,这才在张歆雅身边坐下,询问道:“你难道知道她?” “有点印象,你容我想想!” 张歆雅白了我一眼,一边揉着身上跌打留下的淤青,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望卿,广川信都人……望卿……” “嘶!” 蓦地,她狠狠吸了口凉气,大声道:“陶望卿!!这可真是个名角儿啊!!” 隔着千年时光,与一位古代的名人对话交流,这事儿太梦幻,莫说是我,就算是我师父这等心性淡薄的人都对稚娘有了探寻的欲望。 “一个充满才情、又敢挑战世俗的悲情女子……” 张歆雅摇了摇头,道:“如果这个稚娘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位陶望卿的话,她曾是我最佩服的女子,但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子,完全就是男性极权社会里的牺牲品……” 且不说她猜的到底对不对,但我对陶望卿这个名字确实很陌生,只能督促张歆雅继续说下去。 她口中的这位陶望卿,确实是个胆大的主。 这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位模特,准确的说,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虽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可这种职业,就算是放到现在,难免还会被一些人带着有色眼镜看,更不用说在古代了,这需要一个强大的心脏来承受流言蜚语。 再说陶望卿,她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西汉美女,青春漂亮,宛如天仙,被广川惠王刘去强娶为妃,偏偏这个刘去有个善妒的王后叫昭信,昭信见刘去宠爱陶望卿,便三番五次的背后说陶望卿的坏话,刘去根本不在乎。 如绝大多数女性一样,陶望卿也是爱美的,与现代女子喜欢拍照把青春留作纪念一样,陶望卿也有类似的想法,于是,她请画师为她画了一幅画…… 正因为这幅画给她惹来了泼天大祸,当时的人可不管这是不是艺术,世俗对妇女的伤害更大,陶望卿的这种行为,立即被打上了不守妇道的戳子,偏偏刘去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说他戴绿帽子,当这事儿被昭信捅出去以后,刘去再没理会陶望卿,失宠后,她的灾难真正开始…… 纵观华夏千年漫长的封建社会,女性一直在被男性极权伤害,甚至是残害,唯独两个王朝比较特殊,便是强汉盛唐,唐朝的女人开放剽悍,而汉朝的女人呢,不好说,很难形容…… 总之,这都得怪汉高祖,是他开了个好头,娶了个厉害的吕后,从那以后,汉朝的朝廷一直存在着两股权利集团,一股是以皇帝为首的父系权利,一股是以太后为主的母系权利,两股权利此强彼弱,互相掣肘制衡,哪怕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在年轻的时候都得看窦老太太的脸色,谁都无法跳脱这个牢笼。 而当汉朝的母系权利占据上风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出现后宫的清算行为,三宫六院的,满足了男人的占有欲和自私,但女人之间彼此难免有怨怼,男人一挂,掌权的那个女人不清算别人才怪! 被弄成人彘的戚夫人就是代表!! 陶望卿,也没有逃脱汉朝的这个定律! 失宠后,她被昭信折磨也就算了,自杀不成,遭遇了酷毒的惨刑,下场戚夫人要惨得多,不仅被弄得连人彘都不如,最后更是被烹煮了…… 这种残害到现在来看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张歆雅作为现代比较独立的女性,对这方面的事情关注自然比较多,也是无意间才得知历史上竟然还有这么一位悲情女子。 我听后基本已经确定,此望卿,正是彼望卿! 不仅仅是故乡、人名的重复,更是因为……画! 稚娘形成画罗刹,必然与她生前爱美,让画师画的化作有关!! “我的个娘,女人狠起来可真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 老白听得咋舌,随即又疑道:“死去的人找礼官,不外乎就是让重新埋一下子自己,睡得舒服一点,可她都魂飞魄散了,还缠着小卫子干嘛?” “未必魂飞魄散了!” 鹞子哥蹙眉道:“我以前听说过,画罗刹残魂与画融为一体,所谓的魂飞魄散,最多就是把她打回了原型罢了,可能那幅画中还有一缕残魂!” 这些事儿现在探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如果我们有机会能活着走出去的话,找到摆渡人,谜底自然揭开。 我们几人又在这里休息了一阵,待体力稍稍恢复,便准备再次上路。 当我起身的刹那,一直挂在我腰间的风铃伴随着我身体的晃动“扑棱棱”的响了起来。 “等等!” 我师父忽然出言叫住了我:“把你这串风铃再给我看看!” 这风铃他早就看过了,此时再次提出,我见他神色凝重,立即有了猜测:“您是怀疑控制我身体,斩杀不化骨的那位……就在这个风铃里?” 我师父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另一条路 猛男哥?! 我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那位披着金甲、手持双锏的猛男。 可回顾与神秘人说话的点点滴滴,又不太像。 那位猛男哥脾性刚猛暴烈,阴差说话都没工夫听,直接一棍子拍翻在地,相比较之下,神秘人就显得要稍稍市侩一些,而且……很阴柔,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一次,我师父观察风铃明显仔细太多了,上回他只是匆匆一瞥罢了,这回是翻来覆去的看,不仅摩挲上面的纹理,有时还会敲敲打打,甚至手指放在上面,闭目在感受着什么,可最终还是颓然把风铃还给了我:“没什么发现,依旧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代的魂器,平平无奇,似这般的物件南边许多养鬼人都有……” 我师父摇了摇头,让我好好收着这东西,说兴许只是他眼力差,没能瞧出根底,应该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总觉得附身在我身上的那个神秘人和这个物件有关系,但可能并不在里面待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答案。 “您说……他到底是谁?” 我心里不太踏实,一个劲儿的犯嘀咕:“我总觉得,当他附身在我身上时,我们之间应该完成了某种交易,但又吃不准是什么……” “借你的元气,滋养他自身而已,只要不频繁被上身,问题不大。” 我师父笑了笑,说这种事儿其实和东北跳大神的差不多,供奉的保家仙愿意帮他们做事,也不仅仅是贪图那点儿香火供奉,最要紧的是上身的时候对保家仙也有好处,能趁机汲取一些人身上的精气,颇有裨益,但这种汲取也是有限度的,不像一些邪魔外道取人精气一样,近乎掠夺性的,会把人活活吸成人干,似这般的汲取,充其量也就是让人气血不足罢了,多补补,不要频繁的用,莫要坏了身体的根基就没什么问题。 “那个神秘人其实很虚弱,力量远没有那么强大,只是不化骨分外的惧怕他,所以才轻松得手,他倒是很需要你身上的精气,对他的好处很大。” 我师父说道:“不过你也放心,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害你的!” “哟呵,这可倒是奇闻,能让不化骨害怕,这到底得是个什么人?” 老白这阵也渐渐缓过气来了,闻言奇道:“我说张先生,您就不要在这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呗!” “可能是……天官!” 我师父提到这两个字,眼角也猛地跳了跳:“我大概看了,他的手段,像极了天官的手法!” 百无禁忌的叫天官,只会埋死人的才叫礼官。 仅是我师父的称谓就足以让我有太多联想了,忍不住问道:“该不会就是那位末代天官?触动他尸骨的时候有了意外,而且天官刃还能变成百辟刀,合着他该不是那时候跟上我了?” “你祖宗你怕啥!” 老白没好气的说道:“瞅你那熊样,有一位葬下无数魑魅魍魉的老祖宗罩着,这事儿要摆我身上,我特娘走路都得脚后跟朝前,谁打我我就回家找我老祖宗去……” “绝不是葬下不化骨的那位末代天官!” 我师父语气笃定:“那位末代天官虽然尸体有所异常,说到底是受到了至凶之地的影响,实际上,他弄出这个葬妖冢,已经承担太多,必不会有好下场,更不可能苟延残喘至今,他……应该是确确实实不存在了,至于神秘人的身份,现在仍然是个谜,礼官一门传承久远,留下一些其他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既然是和礼官有关系,我看他也没有害人之心,暂且就如此,等他稍稍恢复一些,我相信总会与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说起这些,我师父言语之中也颇有忌讳,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更多的是疑惑。 显然,这事情很复杂,难以推论出什么。 我心里也纳闷,七合墓坟头一铲子下去,铲出了太多的事情,有种蝴蝶效应的感觉,如今已经不仅仅是活祭这么简单了,比如这位疑似天官的主,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我身上的! 想不通我也不想了,直接摆出了老赖心思,债多不压身嘛,磨蹭一阵,终于还是闷头钻进了墓室中心的甬道里。 这条墓道极其深邃,深邃的让人心里发慌,倾斜向下,没有台阶,拿矿灯照一照,前方雾蒙蒙的,根本看不到头,仿佛是通往九幽地狱的黄泉路。 似这样的墓道若是不明就里迷迷糊糊钻进去,很容易把自己玩死,且不说机关什么的,单是缺氧可能就会要人的性命。 遇着这样的地方,最好是能有仪器探测一下,再不济也得扔个火折子进去,这大概是最笨的办法了。 可惜,我们带进来的东西早丢了,眼下其实早就在陷在绝境里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钻,鹞子哥打头,我师父断后,鱼贯而入。 实际上,这条墓道的设计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反人类一点,甚至可以说是丧心病狂。 初时,我们勉强还能直立行走,顶多就是倾斜向下的光板地面上生了青苔有点打滑,可越往下走,墓道就变得愈发的低矮狭隘,到最后我们不得不匍匐前进,而且左右活动空间极小,我肚子上的伤口在地上来回蹭,又麻又痒,里面似乎还有肿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一直担心的缺氧问题倒是没有出现,就是时冷时热的,有时水汽很浓,感觉浑身都是黏糊糊的,有时又格外的闷热…… 我师父说,这就是这座叠墓楼葬的威力了,是水葬墓和火葬墓的力量,也可以称之为是风水,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真实的感受到环境是否舒适,叠墓楼葬就是利用风水的力量来镇压邪魔外道。 黑暗的墓道似乎永无止境,一头扎进来以后,我们只能闷头向前,都不记得爬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来来回回至少休息了四五次,本就匮乏的体力愈发难以为继,在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总算感觉到丝丝凉风在墓道中涌动,甚至隐隐约约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到头了!” 鹞子哥闷声提醒一句,爬行的速度明显快了。 不多时,我们从这狗洞里钻了出来。 墓道的尽头,赫然是一片偌大的地下溶洞,怪石嶙峋,一条十分宽阔的地下河在徐徐流动,矿灯照上去波光粼粼。 这里没有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完全是天然形成! “兴许,进入葬妖冢还有另外一条路。” 我大喜过望,这个发现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是一剂强心针。 地下河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最终还是来源于地表。 这条地下河在流动,千年不曾枯竭,显然是活水,必然连接着吕梁山中的某一条水系,如果沿着这条地下河一直走,应该能直接前往地表的某一处! 不过,此处已经是距离地表不知多少米的地下深处了,正所谓水往低处流,外面的水灌进来是怎么出去的,这就不是我能解释的了,只能说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也就是说,如果咱们最早能找到另外一个入口,就能直接到这儿,然后一路往下刨,直接就能去找正主儿了?” 老白黑着一张脸说道:“合着咱们刨坟挖坑九死一生,全都白干了?我说你这礼官到底靠谱不?我可听说牛叉的礼官站在高处看一眼,墓穴布局就门儿清!” “理论上是这样的。” 我讪笑道:“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什么叫白干了,你不是整出一块玉么?大家伙忙活半天,就咱俩最赚,我保命,你发财,不亏!” 一提那块先古玉老白就不说啥了,摸了摸口袋,美滋滋的偷着乐。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话题没法聊,再聊我估摸着都得以死谢罪了。 我们几个一路爬到这里,体力早已耗尽,看这里比较安全,就准备先歇歇脚,至少合一会眼再上路。 趁着闲暇,我看了看肚子上的伤口,已经是惨不忍睹了,皮肉翻卷,就跟黑人嘟着嘴卖萌一样,肿的活脱脱就是两根大香肠,伤口里充斥着苔藓的渣滓和泥土污垢,轻轻一挤白脓就冒出来了,再不赶紧去医院,估计伤口都要臭了。 我撩起河水洗了洗污垢,伤口发木,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完事撕碎背心随意捆扎住,倒是束缚很多,然后一头仰倒在浅滩上,摆了一个大大的“太”字形,不多时就睡着了。 然而,睡着没过多久,毫无征兆一声尖叫忽然在耳畔响起,吓得我就跟上了发条似得,直接从地上弹起,抓起天官刃才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倒是黑洞洞的河面上有两道白光一闪而逝,刺的我双眼酸疼。 我师父他们显然也和我差不多,谁也没法子安心熟睡,早就坐起来了,一个个眼睛红嗖嗖的,满是血丝。 “走!” 短暂的沉默后,我师父立即开口:“只要不招惹我们,我们也不惹事!” 他这话倒像是说给这里的东西听得,也不管奏不奏效,我们立即拾掇了东西匆匆上路。 没过多久,那道尖叫声再次响起,像女人在凄厉的惨叫一样。 而且,这次那声音来的格外突兀与尖锐! 一抹白光在距离我们不远的水边一闪而逝,光芒太强烈了,以至于我都陷入了短暂的失明。 “他娘的这是缠上了我们了呀!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鹞子哥恨恨撂下一句,根本不顾我师父的提醒,大步朝白光出现的河滩迫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龙婆娘 啪嗒! 白光再次闪烁,不过这一次没有那种凄厉的喊叫声响起,而且白光距离我们很远,在宽阔的地下河中一闪而逝。 “跑了?!” 老白道:“这一眨眼的工夫就逃出去那么远吗?” “怎么可能跑那么快……” 张歆雅哭丧着脸:“显然这里不止一个!” 这情况太出人预料了,哭声似厉鬼,出没时还有强光闪烁,打破我们的头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们几个人紧紧赘在鹞子哥身后,全神戒备着。 鹞子哥看起来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是被惹急眼了才如此,短短十几步路走下来,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矿灯下看起来亮晶晶的,临到河边时,直接抄出了一柄短锤,踮着脚尖、上半身前倾朝水下望去! 强光在鹞子哥脚下再次亮起,老白个怂包立即“妈呀”叫唤一声,倒是把鹞子哥吓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锤子本能的砸入水中,“哗啦”一声,砸的水花四溅。 我们手里的手电筒早就照向那片水域了,短锤落下的刹那,明显看见有条黑影在水中一闪而逝,沿着河边向前窜出去一截儿消失在几块乱石之间,疑似钻进了石缝里。 鹞子哥快步追了上去,如猿猴般一跃落在地下河中凸起的一块巨石上,这才蹲下身子在乱石间细细观望。 “嘿,原来是你个鳖孙!” 忽然,鹞子哥口中吆喝一声,抬手猛的朝乱石间抓去,直接从中拎出一条一米多长的东西,像是蚯蚓一样,身躯还在半空中卷曲扭动,试图缠上鹞子哥的胳膊,不过被鹞子哥抡圆了在石头上“啪啪”猛摔了两下后,立即没了动静,似乎就这么被摔死了。 待鹞子哥返回,灯光下我们终于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与金环蛇极为相似,但颜色更加显眼,身上红黄相间,脑袋两侧有鳃,不远处还长着两片鱼鳍。 最有意思的是,这东西在两腮中间的脊背上有一层透明的膜,里面似乎是个囊腺,拿刀子一戳,“咯嘣”一下那囊腺就炸开了,流出一些粘稠的白色液体,在黑暗中发光。 “这不是泥条子么?” 老白挠了挠头:“不过背上这个跟胆囊一样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也没听说泥条子长这玩意啊!” “可能是在这里发生了变异?” 张歆雅嘀咕道:“泥条子的牙口特别好,能啃的动石头,经常生活在一些溶洞中,我觉得这个腺体应该就是它发光的东西,可能是吞了类似于萤石一样的东西,里面的磷光物质储存在了身体里,遇到威胁的时候会发出强光来保护自己。”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里头都是懂行的,就我懵懵懂懂,实在憋不住,张嘴主动问了才知道,他们说的泥条子,是一种叫做翛鳙的奇特生物。 这种生物非常罕见,但它存在的年月绝对比人都长,生性极为惧光,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喀斯特地貌里兴许能遇到,也有人在昆仑山那头见过,据说曾经一个登山者在珠穆朗玛峰的冰层里发现过一条冻得硬邦邦的翛鳙,至于黄土高原,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出现,而且,这条翛鳙明显不太一样。 “反正,只有一些天然形成、而且非常古老的河道、水泊里偶尔能见到这东西。” 张歆雅眼睛贼亮,笑道:“黄土高原本就缺水,发源于吕梁山的天然水系少之又少,一条是汾河,一条是桑乾河,不过桑乾河是往河北那边跑了,跟这条地下河的流向完全背道而驰,说白了,这条地下河只能是连着汾河的,汾河的源头在哪儿?在管涔山!咱们看到的这条翛鳙,极有可能是从你老家那边一路游过来的!” 她话语中带着太多的引导意味,明显她想的很多很多。 汾河很长,全程好几百公里,流经好几个城市,翛鳙又是出了名的见光死,如果它真的是从汾河源头来的,那么想必离开汾河源头,没过多久就钻进了这片地下溶洞。 说白了,这条溶洞可能长达百多公里,沿着地下河要一路从晋西走到晋西北,出口在我老家那边的管涔山!! 我头都大了,想到的更多,从我们老家的家门口钻进一个地下溶洞,然后能直接横穿跑到这座叠墓楼葬里,这真的是巧合吗? 我是个不喜欢相信巧合的人,在主观意识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末代礼官做了太多干涉世俗的事情,对错很难去评价,盖棺而论那一套压根儿就不好使,有的人他就是盖了棺你都说不好,我想他自己都可能想到后代的下场不会太好,这条地下溶洞,极有可能是他留给后人的机会…… 可惜,我们家一直就扎根在管涔山下,从未迁移,千百年下来,一代又一代的人满世界的找地灵珠,找这座葬妖冢,偏偏谁都没心思在自家门前好好找! “这就是你们老卫家的命,埋了那么多人,该埋得不该埋得全埋了,是老天爷要罚你们,所以活路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你们却压根儿看不见!不过,这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你现在甭说是扼腕叹息,就算是拍大腿割篮子都没用。你瞧,我这人就比你简单,活的也真实,这泥条子在我眼里没那么多信息,就一个字儿——吃!” 老白嘟囔一句,自从鹞子哥捞上这泥条子,他老早就按捺不住了,看着泥条子的时候眼睛都红嗖嗖的,一副兄弟之间不用客气的样子,抽出短刀,干净利落的一刀剁头,剥皮清洗,手法相当娴熟,不过等他一刀剖开这泥条子的腹腔时,里面“哗啦啦”的涌出一大堆青蛙卵似得东西,呈黑紫色,膻气的要命,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死去的东西能散发出的气味。 “还是个母的?!不管了,全当鱼子酱了。” 老白很生性,一丁点能吃的东西都不放过,一把捞起就要往嘴巴里塞,不过被我师父拉住了。 “您也要来一口?” 老白在我师父面前难得的大方,直接把一抔的黑紫色卵递到我师父面前。 我师父仅仅是用纸甲挑起其中一粒,在指尖轻轻揉搓着,待那黑紫色的卵稍干,立即捏的炸裂开来,黑浆四溅,膻味愈浓了。 “不想死最好别吃这种东西。” 我师父眉头一挑,轻声道:“这可不是什么鱼子酱,这叫黑芥子,是古书上记载的一种可怕的毒药,至于你手中的这个泥条子,也不是寻常的泥条子,准确的说,它叫做龙婆娘。” 老白被我师父这一番说辞搞的一愣一愣,手就跟被毒针扎了似得,一直在哆嗦,想都没想“哗啦”一下子把那些黑紫色的卵丢在了地上。 黑紫色的卵似乎有生命,落地后竟然在蠕动,仿佛里面孕育的生命随时随地会破壳而出一样。 这一幕实在是有点渗人,老白浑身发毛,冲上去狠狠用脚踩那些黑紫色的卵,那玩意噼里啪啦的爆开,声音就跟炒豆子似得,不过总算是消停了,一时间,这里膻味大作,闻之作呕。 我师父面露不安,起身四下观望,甚至站在河边闭上眼睛在默默感受什么,良久后才猛地睁开双眼,叹息道:“要怪就怪我们运气不佳,偏偏捕杀了一条龙婆娘,此地不是很安全,咱们还是先上路,边走边说,再停留下去我担心事情恐怕会有什么转变!”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水王爷 上古时期,华夏各地狼烟四起,氏族与部落之间的争雄愈演愈烈。 当尧、舜、禹成为中原地区华夏部落联盟的首领时,此时的我国正处于夏族建立国家和华夏族形成的前夕。 然而,在这个时期,活动在长江中游以南的三苗部落正是鼎盛时期,直接阻挡华夏部落向南扩张,华夏与三苗之间长达百年的争夺战就此拉开帷幕。 三苗,一些古书中也称之为有苗、蛮、南蛮,相传他们是颛顼的后代,也有人说他们的祖先是帝鸿氏,究竟是谁的后代现在已经很难考证了。 三苗盘踞于南方,总有些鬼神难测的手段,让华夏部落极其头疼。 其中,一支不死军最为厉害。 传说,这支不死军本身都是正常人,因为吞下了一种叫做黑芥子的毒药,变得力大无穷,而且不老不灭,吞下黑芥子的时候长什么样子,过去百年仍旧还是什么样子,哪怕是一个孱弱之人吞下这种毒药,也至少得五六个壮硕士兵才能对付,彻底成了怪物,让华夏部落殊为恐惧,并将这种吞下黑芥子的人称之为石夷。 “好疼,钻心的疼……” 老白一听这个,立马捂住胸口哼哼唧唧起来,脸色变得煞白,恋恋不舍的扭头看了眼被他踩碎在地上的黑紫色卵:“这哪是什么毒药啊?这根本就是神仙药,是太上老君丹炉里的仙丹,你们别拉着我,我要变成怪物,从此堕落下去!” 别说,这孙子还真就不是耍宝,掉头就准备回去,自言自语说那些卵虽然被踩碎了,但汤汤水水的还没全渗到地下,舔两口多少兴许还有效。 “让他去。” 我师父自顾自的走着,慢悠悠的说道:“据说吞下这种毒药之后身体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而且极为痛苦,最开始的时候,会大吐三天,第一天吐食儿,第二天吐血,第三天吐五脏六腑,然后又会大泄三天,第一天便腌臜,第二天便体液,第三天便肠子,如此才算成了,不过有很多人坚持不住这种剧变,短短数日之间,犹如经历极刑,十去其一,能存留下来的终究是少数,而且,从此以后,不食不饮,而且会彻底丧失生育能力,就连器官都会自动脱落…… 最可怕的是,所谓的石夷,早已不能算是人,这东西极其凶悍,最喜食人,也正是因此,才让华夏部族的士兵分外惧怕。” 于是,老白又回来了,笑哈哈的说道:“哥几个可真是没点情调,一个要走,一个要拉,这不是人之常情么?人的感情就是这么拉拉扯扯的培养出来的,你说说你们,哥哥就开个玩笑,结果真是让人失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心是最经不起测试的东西……” 他这种人我们都懒得批斗了,直接选择无视。 “那这黑芥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听您的意思,应该不是泥条子本身身体里面孕育的,除了我,他们应该都见过泥条子,也没听说里面有什么黑芥子啊!” 我疑惑道:“这黑芥子又和您说的龙婆娘有什么关系?!” 我师父说,黑芥子,是一种极其凶恶的水鬼的子嗣。 这种水鬼可不是那种一到陆地上就成软脚鸡的水猴子,而是一种古老的凶魔,诞生于水中,天生天养,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极端强大的生灵,在远古图腾崇拜时期让人闻风色变,甚至在滨海之地,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部族以这种古老的凶魔作为图腾,又叫做水王爷。 传言,水王爷每隔百年就会择水中的生灵作为妃嫔,被择中的妃嫔就是龙婆娘,龙婆娘孕育水王爷的子嗣,便是所谓黑芥子。 黑芥子哪怕长大,也不会真的长成水王爷,而是会成为一种寄生虫,专门往人的脑子里钻,啃光脑子以后就盘踞在人的头颅内,控制着这具行尸走肉到处为非作歹。 三苗部族当年就是在长江水畔捕捉到了一条龙婆娘,传说那是一条食人大鱼,被水王爷选中做了妃嫔,已经身怀六甲,被剖开腹部取走了黑芥子,因为此事,水王爷震怒,引洪水淹了三苗数个部落,最后还是三苗里的四凶族干掉了这个水王爷。 这些事儿基本就跟传说似得,谁也没想到水王爷会真的存在! “也就是说,那位末代天官,在这里镇压了一个水王爷?” 鹞子哥脸都绿了:“这个水王爷挑了一个泥条子当妃嫔,还好死不死的被我给撞上了,直接把人家抡石头上给拍死了?” “恐怕是这样的。” 我师父叹了口气:“水王爷可不是不化骨,这是真正的凶魔,末代天官不出,靠我们几个是万万对付不了的,只是这梁子既然已经结下了,我们也只能小心行事了,这水王爷生性狭隘,若是不惹它,它也很少会和人大动干戈,若是惹了,那一定是要找我们麻烦的。” 这已经不是找不找麻烦的问题了,我们把人家的儿子掏出来扔地上踩个稀巴烂,人家是铁定要和我们拼老命的呀! “但愿要二狗子性命的那位不是这个水王爷!” 张歆雅低声说道:“不然,我们是铁定要撞上的。” “我倒是希望要惊蛰性命的是这个东西!” 我师父眸光一闪,脸上多了丝笑容:“光顾着说这水王爷厉害了,却忘了它被镇在这里千年了,一直被削弱,兴许也没想的那么厉害,如果它被镇在最后一层,现在可能已经只剩下半口气在了!” 说此一顿,他看了老白一眼,笑道:“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龙婆娘分食了,这东西怀了水王爷的子嗣,是个十全大补品。” 那龙婆娘现在还被老白拎在手里呢,我们饿的前胸贴后背,满肚子都是观音土,实在是舍不得丢,老白也是个混不吝的角儿,一听我师父说的,立马“咔咔”几刀下去就把龙婆娘剁了,当然,留给他自己的那一份总是最多的…… 现在这情形,谁也没工夫生火造饭,血淋淋的龙婆娘直接塞进嘴里嚼嚼就吞了。 这东西算不上好吃,土腥味很浓,混淆着血腥味,肉很硬,完全嚼不动,塞嘴巴里的时候什么形状,吞咽的时候就是什么形状,噎的我们一个个眼泪汪汪的。 不过……确如我师父所说一样,这东西是个十全大补品,十几公分长的一点肉吃下去没过多久就浑身燥热,饥饿感完全消失了,老白吃的最多,遭了老鼻子殃,鼻血直蹿,而且捂着屁股哼哼不停,说就跟一万个男人来过一样,搞的好像他知道男人来过是个啥滋味儿似得。 食物是个很好东西,尤其是当人极度饥饿的时候,忽然来这么个十全大补品,有种得到满足的幸福感,赶路轻快,连带着对水王爷的恐惧感都消弭了很多。 我们沿着这条地下河前行大概数十里,前方环境有了明显的变化,就像是顺着葫芦嘴跑到了葫芦肚里一样,豁然开朗,四周变得更加宽阔,偏偏这条地下河却变窄了,分流成数十道小溪,纵横交错,绝大多数地方都是没水的,方向也变得难以辨认。 在这里兜兜转转折腾了将近十多分钟,一道人影跃入我们眼帘。 那似乎是个佝偻的老妪,衣衫褴褛,正蹲在一条小溪旁打水,身旁就是个木桶。 “我的个娘,活见鬼了!” 老白嘀咕道:“听说过鬼怪害人的,没听说过鬼怪打水的,生活氛围很浓郁啊……” 矿灯一晃,溪水畔的老妪也注意到了我们,她回过头定定看着我们,面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双目无神,竟主动开口与我们说话,说的是地地道道的山西方言:“这是哪来的这么几个娃娃?来这里闹甚了?” 我们一路被这些妖魔鬼怪实在是折腾的怕了,一时之间纷纷抄家伙…… 然而,我师父却一把拦住了我们:“先别急,她……有点怪!” 具体是哪里怪,我师父也说不上来。 张歆雅的眼睛无声无息的冒出俩瞳孔,盯着溪水畔的老妪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道:“老舅,不是怪,别怀疑自己,你没看错,这就是个大活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今夕是何年 自打下了这座墓,这大概是我们见到的头一个活人。 不过,这个活人给我们的压力比死人都大! 因为这是一个绝不该有活人出没的地方,根据我们的推测,这条地下溶洞绵延上百公里,唯一的出口在管涔山,甚至是管涔山的主峰芦芽山附近,因为那里才是汾河的真正源头。 看眼前这位,年岁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少说也得七八十岁,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走到这里。 “我上去问问。” 我迟疑片刻,道:“她说的是我家乡那边的方言……” “也好。” 我师父点了点头,嘱咐道:“你小心一点,她……看起来有点古怪。” 鹞子哥大概担心我出了差错,拎着一把尼泊尔军刀在我身后默默跟着。 “妈呀,这狗日的,杀人呀了。” 溪畔的老妪看见鹞子哥那把明晃晃的刀彻底慌了,水桶都不要了,掉头就要跑。 可惜她终究还是岁数大了点,我几步便追了上去将之拦下:“大娘,我们不是要害你,你先不要跑。” 老妪大概是听我和她操着一模一样的口音,总算稍稍镇定了一些,她身材矮小,仰着头看我,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就连瞳孔都隐隐有些发白,仿佛上面覆盖了一层白色的美瞳,身上更是有一股浓郁的体味,像是老油味,而且衣着打扮也很古怪,穿的是旧社会的斜襟盘扣棉衣,油光黑亮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了,衣服上补丁一大堆,饶是如此,好多地方仍旧露出了棉花,脚上的鞋子也是以前的那种棉布鞋,而且鞋子很小很小,只有一巴掌长短,但鞋面却高高隆起,明显是缠过足的。 不过,这确实是个活人,就是看起来比乞丐都不如,身上的衣服只怕都穿了好几十年了…… 老妪盯着我看了半响,大概终于确认了我没有恶意我,大大松了口气:“这狗日的,可吓死老娘娘了,我还以为是日本人来了呢……” 她张嘴“狗日的”,闭嘴“狗日的”,不过这好像也是我们老家那边的口头禅,而且为人相当的自来熟,确定我没有威胁后,又一脸新奇的摸着我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这衣裳好哇,绿个茵茵家的,穿上光眯俊眼的,倒是好后生,就是看起来和个日本人一样样的。” 我师父他们见我和老妪聊得欢实,这时候也解除戒备凑了上来。 老白见老妪说话挺好玩,腆着个脸问人家他好不好后生。 老妪斜着眼瞅了半天,说宽盘大脸的,也行。 老白明显不太喜欢宽盘大脸这形容词,黑着一张脸不吭声了。 “你们咋跑这里来了?” 老妪白话半天,终于关注到了正事儿:“是不是也是让日本人给撵进来的?” “哪来的日本人啊?” 张歆雅笑道:“大娘你是不是糊涂了,日本人都被赶出去七八十年了!” “这狗日的……” 老妪面色一窒,喃喃自语道:“我倒在这里住了七八十年了?” 我问老妪贵庚,她挠了挠头,说自己也忘了,这里又看不见太阳,没法算日子…… 情况似乎有点诡异,我们这一行人在老妪的眼里反而成了怪人,用她的话说,我们穿着打扮就跟洋鬼子似得,我实在是忍不住,于是拉着老妪问起了究竟。 老妪告诉我,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来这里了,老家是神池那边的,与我的老家很近,不过三十四公里而已。 当年日寇入侵,这一块地方可以说是重灾区,因为紧挨着管涔山,而且在长城的宁武关和偏关两个重要军事隘口中间,八路军极为活跃,日本人在这里屯兵也很多。 “那时候我还可小了,就记住天天跑了……” 老妪叹息一声,如此说道:“只要一听见放枪放炮,全家就往外面冲,一大堆老百姓混在一起往山里钻,后面是八路军,一边跑一边和日本人打,最后面追的是日本人,等进了山躲个一两天出来,到处都是死人,死得净是八路军和老百姓,很少能看见日本人的,那时候家里的养狗的多,人一跑,没人管狗了,就全跑出来吃尸体了,啃得根本没法看……” 回忆起这些,老妪仍旧是一脸心有余悸,这些阴影就算是时间没办法磨灭。 显然,她亲眼目睹的抗日战争和电视里的抗日神剧完全不一样,日本人天天杀人,先辈完全是拿尸山血海在硬抗,根本不是日本人来了以后挨了八年打才掉头逃跑的。 老妪还说,她的母亲就是被日本人杀了,有一回日本人来的突然,根本没来得及跑,直接闯进了他们家里,那时候正是大冬天的,日本人进门就坐在了锅盖上,还说热腾腾的舒服,临走的时候拿家里的米粮,她妈妈就是抱着犹豫了一下,立马被一刺刀捅死了。 他们来这里,也是实在没办法,一个村子的人商量了一下,拖家带口的就往山里钻,那时候谁也看不见希望,打赢日本人这回事根本想都没敢想,全琢磨着保命了,钻进管涔山以后,意外发现这片地下溶洞,干脆钻了进来,再没出去。 好在,这里倒是不缺吃喝,在这片地下河分流变浅的地方,溪水里有不少鱼虾,还有潮湿的石头旁长着一些可食用的菌种,靠着这些东西愣是活了下来。 这听起来就跟天方夜谭似得,可想想我们几个在绝境里的挣扎,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人在绝望中的求生欲望总是很强的。 “这狗日的,光顾着说这些了,还没问你们吃饭了没,没吃就去我们那里吃一口哇。” 老妪脸上多了一些笑容:“外头不打仗了,我也得回去和他们赶紧说了,能去外头肯定还是要去外头了哇。” 这时候,我们几个心里的戒备也放下了,一合计,便决定去老妪那里短暂休憩一下,主要是我们体力消耗太大,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休养一下。 “不过吃的就算了。” 我师父笑着说道:“看你们也不是很宽裕,我们借你们一顿饭,有手有脚的,我们自己出来弄点吃的,然后给你们还上。” “昂,由你们哇!” 老妪笑着应了一声,鹞子哥很有眼力,立马帮她拎上了木桶。 老妪居住的地方其实离这里不算很远,七拐八弯的转了不久就到了。 其实,这就是地下溶洞中心一块搁浅的区域,所谓的房子就是四根木头棒子戳在地上,然后搭上了破布,连帐篷都算不上,简单的令人发指。 类似于这样的帐子,大约有七八个。 我们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里还有许多小孩跟年轻人。 老妪说,当年逃来这里的少说也有五六十户人家,可惜有很多人根本熬不住,病死的病死,饿死的饿死,就剩下了这七八户人家,一年年的下来,活下来的年轻男女成亲,到现在,这七八户人家几乎都算是亲戚了…… 我大概数了一下,这里老老少少的,加起来大概也就只有不到三十个人的样子。 我们的到来,对这个与世隔绝几十年的小世界冲击力还是很大的,一群人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过老妪说了个大概后,人人脸上明显洋溢起了笑容。 最后,老妪把我们安排进了其中一个帐子,这里面弥漫着一股潮湿酸腐的味道,也不知道他们几十年来是如何待住的。 “你们稍微等一等。” 老妪笑道:“我让他们快点闹些吃的。” 说完,她就匆匆离去了。 不过,老妪一走,鹞子哥就忽然站了起来,眉头紧蹙,沉声道:“哥几个,咱好像掉坑里了,这儿不太对劲,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试探 鹞子哥这话一冒出来,帐子里说笑的几个人立即不吭声了。 原本我们还在为得之不易的休养机会暗自庆幸呢,忽然来这么一出,一时间面面相觑,又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我说,这一会儿确定是人,一会儿又说不是人的,到底是不是人?” 老白压低声音嘟囔,这里就一层破布挡着,隔音什么的就不用多想了,不过他脸上的质疑是摆明了的:“难不成你还能比张先生和歆雅妹子的眼力好?这二位什么人?你就一泥腿子,搁旧社会当土匪的料子,别在这蛊惑军心。” 鹞子哥深吸一口气,难得的没有和老白计较,只说道:“要说眼力,我肯定比不上他们二位,可我鹞子是混江湖出身,眉眼高低还是能瞧出来的,反正我是觉得不对劲,咱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二丫头和我叔眼力再高,那也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别忘了惊蛰身上就有个他们瞧不出到底在哪的东西!”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眉头紧蹙,握着尼泊尔军刀的手时紧时松,明显是因为紧张有了太强的攻击欲望,正在不断克制。 我师父见他不似作伪,沉吟一下问道:“这些人已经很可怜了,瞧得出,他们应该是真的从日军侵华战中苟延残喘过来的,活之不易,没有真凭实据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妄动刀兵!” “放心叔,我鹞子虽然混,可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心里有数。” 鹞子哥一咬牙,低喝道:“既然你们想知道个究竟,我就给你们看看!” 说完,他悄无声息的摸到帐子一侧,拿尼泊尔军刀把破布稍稍向上撩起一截。 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双严重扭曲、有些溃烂的脚。 这只脚明显是刚刚缠过足。 现在的人大概对缠足这种旧社会的恶劣习俗没印象了,可我以前听我姥姥说过,这种活儿完全就是对妇女的残害,在女性七八岁的时候死死的把脚缠住,等长大的时候脚骨会完全变形,有的女孩子脚部发育较早,为了达到所谓的“三寸金莲”的效果,甚至会把脚骨活生生的捏断,有些女孩实在受不了,会悄悄解开裹脚布,指缝里几乎全都是血脓,都已经臭了,有时血水都会渗透裹脚布。 眼前这双脚明显就是缠后不久,脏兮兮的裹脚布外面还能看到血污。 这双脚的主人我有一些印象,是个坐在两帐中间发呆的小女孩,五官倒是清清秀秀,就是太脏了,衣裳也破烂的厉害,就跟《斗牛》里坐在村头傻笑的黄渤似得。 为了避免被发现,鹞子哥很快就放下了破布帘,低声道:“你们都看到了?” “原来你就是说这个?” 张歆雅蹙眉道:“缠足确实在外面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可是你别忘了,这些人是旧社会的时候逃命到了这里,几十年没和外界接触,脑袋里还是旧社会的思想,三寸金莲这种病态审美还没有被矫正过来,这里的孩子仍旧缠足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这个,是……那双鞋子!” 鹞子哥低声说道:“缠足的女人穿不了正常鞋,只能穿小脚鞋,或者是露着脚背的鞋子,可是……你们没发现这个女孩儿的那双鞋子太旧了么?烂成那样,明显穿了好几十年了,鞋底磨没了好几次,又拿布压实了缝上去……如果她真的是刚刚缠足,那应该穿这种小脚鞋没几天!!” “你是说,这个女孩儿根本不是刚刚缠足?” 我师父略一思索,就明白鹞子哥在说什么了:“你怀疑……这个村的人吃了黑芥子,变成了石夷?!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岁数小,实际上已经活了八九十年,因为吞下黑芥子的时候,身上的一切都会瞬间停滞下来,包括伤口、年龄、相貌等!”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鹞子哥抓了抓头:“你也说了,水王爷百年择妃嫔一次,可龙婆娘产子的时间却很长,有的可能需要数十年,如果这里真有水王爷,可能就不止一条龙婆娘,咱们能捕捉,他们兴许也能捉到!!” “这也说不通呀,你该不会是摔死了一条龙婆娘,留下心理阴影了?心心念念全都是石夷。” 老白撇嘴道:“这些人困在这里都多少年了,用的全都是以前带进来的那点东西,而且旧社会的老百姓能有多少家当?敞开了带也就是一点锅碗瓢盆和几件破衣烂衫,你让这女孩儿到哪找新鞋去?兴许穿的是她妈穿剩下的呗!” 这话说的也在理。 鹞子哥一瞪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摊了摊手说道:“哎呀,我也说不清,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心里很不踏实,浑身都不舒服,哪看起来都合乎情理,可又哪儿都有点不对劲,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每一次都有要命的事情发生,比如……小时候那次。” 鹞子哥的过往大家门儿清,他一提小时候,肯定就是说自己被砍掉头那回了。 这下子,就连老白都不嘴贱了。 “事关重大,我们小心行事。” 我师父最终如此做出抉择。 如果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堆大粽子或者孤魂野鬼,只要敢害命,我们该下手也就下手了,可现在不一样,眼前这是二三十号怎么看都是人的主,我们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总不可能因为鹞子哥一个根本不靠谱的判断就下毒手? 一时间,我们谁也没心思说笑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在帐子里坐着。 不多时,外面隐隐有阵阵香气飘进来。 我闻得出,那是烧烤的味道。 虽说吃了龙婆娘,没什么饥饿感,可好几天没吃点热气腾腾的东西,这股香气还是勾起了我独自里的馋虫。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撩起帐帘钻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看样子约莫是十二三岁,本是跳脱的年纪,可这孩子却面无表情,紧紧跟在他母亲身后。 中年妇人手里端着一个坑坑洼洼的洋瓷盘子,里面是几条烤的黑乎乎的鱼,她将盘子放在我们面前,这才笑着说道:“我婆婆说你们恐怕饿了很久了,咱这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你们先吃点这个垫垫。” 老白看着盘子里的烤鱼早就在吞咽口水了,只是,当我看到那些鱼身上冒出的腾腾热气后,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不过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笑着问道:“大嫂子,你们这是拿什么生火造饭的呀?而且,我瞧着这烤鱼上面撒了盐巴,您这还有盐呢啊?” “嗨,这里虽然不见天日,可该有的东西倒是都有。” 中年妇人笑道:“离咱这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稀奇古怪的林子,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植物,就跟藤条似得,不见光都能活,隔三差五的还开花结果,我们看那东西干巴巴的,于是就折了回来当柴火。 过了那片林子再往前走一阵,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石头,那些石头缝里竟然还结出了山盐,我们全靠这些东西过日子。 你们快尝尝,肯定是没法跟外面比,但至少能吃饱。” 她的回答,看似没有任何疏漏,可落在我耳朵里就有点不一样了。 这里条件简陋,就跟野营似得,来的时候我们也没发现什么灶台,如果要生火的话,只能在地上生。 二三十口人,每天做饭用火就少不了,更不用说取暖什么的了,积年累月,地上一定会留下黑色的痕迹。 然而,我来的时候大概看过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烧火的痕迹! 最初我还以为他们一直在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可现在忽然冒出了烤熟的鱼,这难道不奇怪吗? 我有点认同鹞子哥的看法了,根本没敢碰那些鱼,可要说因为这点发现就翻脸,我还真做不到。 我师父他们大概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下手,摊上人命的事情,宁可错千百回,也不能枉杀一个!! 我脑子在飞快转着,一个劲儿的想着怎么办,眼看妇人招呼了几声准备走,这时候我的目光正好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如果…… 如果真的想确定这些人是不是石夷,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电光石火间,我有了主意,冲着妇人“哈哈”一笑,立马从盘子里拈出一条烤鱼,直接递给了那孩子:“来,吃一个!” 那孩子立马向后退了一些,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厌恶。 我权当没看见,一副以为孩子是有点怕生的样子,直接伸手去拉那孩子。 那孩子立即向后退,但我的手更快,一把拽住这孩子的裤腰,手上却是用了大力,狠狠扯了一把,一门心思就是要撕破他的衣服。 如果他是人,那我们可以彻底安心,这样权当是个意外,也伤不到这孩子,事后打个哈哈,大家脸上都能过得去,更不会有什么冲突,毕竟我也是出于“好心”才给孩子吃的嘛…… 我心里算盘打得叭叭响,手上一点不含糊,这孩子身上的衣服又破又烂,早就成了糟粕,如何能禁得住这暴力拉扯?只听嗤啦一声,裤腰立马被我扯个稀巴烂。 旧社会的裤子都十分肥大,裤腰被我全扯烂,这小男孩的裤子立马“哗啦”一下掉了下去…… 下面……光秃秃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石夷 这条裤子,绝不仅仅是一层遮羞布,它更是一张窗户纸。 没捅破之前,大家彼此隔着窗户纸对望,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哪怕心里充满了各种恶意的揣度和猜测,也只能兀自按捺着,谁也不会因为一个不确定的事情就完全撕破脸皮。 可现在,窗户纸破了,彼此看了个真真切切,再没有任何虚与委蛇的余地。 鹞子哥的反应最快,低吼一声,一跃而起,直接从身后扑向那中年妇女,一手搂着对方的脖子,另一手握着尼泊尔军刀冲着对方腰眼上就是“噗噗”数刀,不过那中年妇女生命力很是强悍,厉啸一声,双手抱着鹞子哥架在她脖子上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就把鹞子哥甩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我师父与老白他们同时扑上去帮助鹞子哥,一时间这里噼里啪啦的打成一团。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的身上,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帐子里的那个小的!! 而且,那个小的就在我面前!! 他光着屁股,此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无声的张了张,满嘴的黄牙“嗖嗖”缩回了牙龈里,再伸出的时候,全都是寒光闪闪的尖牙…… 最重要的是,我们俩距离太近了,我那一把拉扯过去,不仅是扯烂了他的裤子,更是几乎把这小孩拉进了怀里,此时一朝翻脸,对方那满嘴的尖牙几乎都快抵在我鼻子上了,哈出来的口臭我一点不剩的全吸走了…… 我敢打包票,这熊孩子动作绝对很敏捷,一旦发飙,我根本没地儿跑,而且牙口很好,一口过来,我这鼻子指定是保不住的,能留俩小黑眼儿呼吸就不赖了。 “那啥,哥哥和你闹着玩呢,别生气……”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认怂了,稍稍别开了一点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哆哆嗦嗦的把手里抓着的一把破布举了起来:“要不,这东西先还给你,回头我赔你条新的,名牌儿……” 对方明显怔了怔,看得出,他的状态发生变化后,脑子好像变得不太好使了,有些呆滞,居然还真的低头看了眼破布。 抓着这机会,我一把将那男孩狠狠推了出去。 “帮把手!!” 我跳将起来大吼一声,这才发现,帐子里早就空空如也,我师父他们在打斗中全冲到外面去了。 呼啦! 一股恶风袭面。 那男孩尖叫着张牙舞爪朝我扑来,就跟电视里蹦蹦跳跳的僵尸似得,两腿不打弯,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嗖”的一下蹦过来就往我面门上招呼。 我只能将天官刃横在面前阻挡,男孩冲上来的瞬间,一股沛然大力袭来,我像是被的汽车撞了一下子,整个人连连后退,天官刃更是狠狠砸在我自己的额头上,整个脑门都木了。 不过,这孩子力量虽然大,但体型瘦小,好歹被我格挡开了,一个趔趄,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这一来二去的,我也红了眼,“呀”的怒喝一声,止住退势,合身扑到男孩身上,双手握着天官刃,狠狠照着对方的脑门上戳去。 那男孩似夜枭一样尖叫着,以脏兮兮的干枯双手握住天官刃,挡下了这一击。 一时间,我与他陷入了僵持,我卯足劲儿的往下压天官刃,可惜没什么用,这男孩的双手就跟铁钳子似得,就那么一握,也看不出使了多大力气,愣是让我无法寸进半分。 石夷的力量确实太大了,这就是个小孩子,我一个成年男子却奈何不得,而且,时间一长,输的那个只能是我。 额头上火辣辣的、一跳一跳的发疼,应该是天官刃砸中的那一下直接给我开了个口子,此时一发力,血水“滴滴答答”的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有的落在了小男孩的脸上飞溅开来,有的则落到了天官刃上。 嗡! 我感觉腹腔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接着,天官刃开始发生变化,无数个精巧的零件在“咔咔”的运转着。 这一幕我一点都不陌生,这是天官刃被唤醒了。 天助我也! 我恨不得跪下来感谢老天爷,忍不住大笑起来。 弹指间,天官刃转变为百辟刀,刀锋如游龙,寒光闪烁,男孩双手抱着刀锋,直接被割裂,只听得他惨叫一声,我手中的百辟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他的手掌,在我下压的力量中“铿”的一下钉入其头颅。 对方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当对方的双眼渐渐黯淡时,因为搏杀而在我血液中跃动的癫狂也渐渐冷却了下来,我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紧张。 这……算是杀人了吗?!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虽然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是石夷,是会掠食活人的主儿,可眼前这毕竟是一张与粽子厉鬼完全不同的脸,怎么看都是和我一样,有血有肉,会说会笑…… 我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杀人这种事距离我太遥远了,以至于手刃了一个似人非人的存在都打心眼里别扭,握着百辟刀的手就跟扎了刺一样,又疼又痒。 “救命啊!!” 一道凄厉急促叫喊声忽然从帐子外传来,夹杂着“砰砰砰”的猛击声。 是老白在呼救! 我下意识的拔出了百辟刀,一股粘稠的鲜血如涌泉一般喷在我脸上。 血,是热的…… 我脑袋里“嗡”了一下,更是一片空白,就像是被一种本能支撑着一样冲出了帐子。 外面早已经乱成一团,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早就和一群石夷打成一团。 这里不复我们赶来时的平和,每一个人都变得狰狞了起来,嘶吼着彼此纠缠在一起。 已经有好几个石夷被斩杀…… 我师父持剑连斩好几个石夷,手中的剑在滴血,一身长衫上也是血迹斑斑。 鹞子哥在被围攻,后背上被砍了一菜刀,皮开肉绽。 我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唯独小腹中的地灵珠变得滚烫,双脚犹如落地生根了一样,每一步落下,都能感觉有一股澎湃的力量在体内活跃着。 很快,我找到了老白,他被一个倒塌的帐子盖住了,之前那个刚刚裹足的少女正骑在他身上,一脸狰狞的嘶吼,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生锈的锅铲,抡圆照着老白的脸上“啪啪”狂拍。 老白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满脸是血,有些地方皮开肉绽,鼻梁骨肯定是被打断了,无力的哀嚎惨叫着,照这么下去,那张脸只怕都要被拍平了。 我悄无声息的摸到少女身后,直接一刀洞穿了对方的胸膛。 对方的身躯在这一瞬间绷得笔直,锅铲高高举起,僵在半空中,待我拔刀后,方才倒在血泊中。 “小卫子?” 老白咧着嘴看了眼满身是血的我,嘴唇被拍的又肿又涨,就跟大香肠似得,说话都含混不清,扯着我衣角挣扎着坐起,叹息道:“唉,哥们跑江湖跑了一辈子,可说起来不怕你笑话,差点被人拿锅铲子拍死……” 我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的,双眼毫无焦点的四下逡巡,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小心!” 坐在我面前的老白忽然大吼一声,一下子从地上挑起,将我推到一旁。 耳畔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汉子不知何时摸到了我们身后,手里拎着一口巨大的生锈黑铁锅正在狞笑…… 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另外一个年轻后生。 老白被这一铁锅开了瓢,捂着脑门,嘴歪眼斜的看着中年汉子手里的那口黑锅,没羞没臊如他,此刻脸上也涌现出一抹羞愤不堪,耐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晃悠了两下,一头栽倒晕厥了过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江湖 两个汉子,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势朝我聚拢过来。 与那个男孩不同,这是两个成年男子,成为石夷后,更加强悍! 眼下,无论是我师父还是鹞子哥,都在被围攻,张歆雅更是捉襟见肘,不可能有人来帮我。 这两个男子对我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我提着百辟刀的手上沾满血腥,滑滑腻腻的,在不住的颤抖着,以至于牙关都碰撞的“咯咯”作响,却并非是因为恐惧。 事实上,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跟填充着浆糊一样,看着这二人,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别过来了,我真的不想再杀人了……” 拎着黑锅的汉子“嘿”的狞笑一声,一个箭步扑了上来,抡起黑锅朝着我头上猛地砸来,他的这件家伙看起来是挺搞笑的,实际上杀伤力一点都不孱弱,能活活拍死人的! “你去死!” 我没来由的爆发了,仿佛身体里有另外一只手在肆意拨弄着我的情绪,一时盛怒难受,抡起百辟刀正面与之硬碰。 我不是鹞子哥,更不是我师父,拳脚上没功夫,完全就是挥舞着百辟刀猛劈猛砍,一副莽夫的架势! 铿! 刀锋劈砍在黑锅上,爆出一团刺目的火花,竟直接将那口黑锅从中剖开了,拎着黑锅的中年男子一个趔趄向后栽去。 与此同时,我感觉腰窝一酸,面部遭遇了一记凶猛的打击,半边脸发木,腰上的伤口更是裂开了。 这是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干的好事,趁机上来偷袭了我,一拳头打在我腰部伤口上,同时抡起肘子狠狠在我脸上砸了一记。 然而,在极端亢奋下,我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腹腔内的地灵珠不停的颤抖,双脚有如扎根在地面上,遭遇打击纹丝不动,反手就是一肘子砸在偷袭我的男子脸上。 素来以力量强悍,身躯坚韧著称的石夷竟然吃不住我一记肘击,脑袋以一个非常夸张的角度向后仰了一下,一屁股直接坐倒在地。 我豁然转身,一刀砍在对方的脑门上,刀锋楔入颅骨半指,就此了结了他。 另一个中年男子此时早已扑上来了,一口黑锅被一剖为二,他拎着一半,在我后背上猛砸数下没什么用,待我转身,钳住他的脖子直接将其从地上拎起,另一只手里的百辟刀顺势送入了对方胸口。 我们之间角色完全变换,这一刻,我是石夷,他们才是普通人。 力量! 我感觉到了强大的力量! 这种力量感不像小说里说的什么气感之类的玄之又玄的东西,就是真真实实的肉身力量,每一次抬腿,每一次握拳,都能感觉到它们在每一条肌肉里面跃动着。 “这就是……所谓的天官?” 我轻声自语着,心里很清楚,我身上的这种力量感绝非虚妄,不像是吃饱睡足后,感觉自己能一拳头把桌子都砸碎,实际上真捣上去只会疼的自己眼泪汪汪。 我现在……是真的能打碎桌子,以力量见长的石夷在我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得到了新生,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慢了下来,疼痛感在麻木,就连思维都开始变得不那么敏捷,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二狗子!!”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声,是张歆雅,正在被好几个石夷兜着屁股追杀,她的瞳孔恢复正常了,然后……就只能抱头鼠窜了,此刻很狼狈,撒丫子朝我这里跑来:“另一个我说打不过这些人跑了,快来救我!!” 我歪着脑袋打量着她,迟滞的思维竟一时理解不了她的话,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动手,提着正在滴血的百辟刀迎了上去…… 于是,一个又一个看起来与人无异的石夷倒在了我脚下。 十一个! 在这场来的很突兀的拼杀中,一共有十一个在百辟刀下饮恨。 当这里再没有一个能站立的石夷时,我茫然四顾,身上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锋芒毕露的百辟刀也很快变成了黑乎乎的烧火棍,只是上面沾染的血迹却在告诉我,这一切并非是梦。 不过,不似那个神秘人上身后,这一次我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每一块血肉、每一块骨,几乎都要裂开了,额头开口的地方还在流血,血水几乎模糊了视线。 我踉踉跄跄的走到不远处流淌的溪水旁,撩起冰凉的溪水狠狠揉搓着脸上的血腥,让四周的溪水都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红色,一直把身上沾染的血迹洗干净时,我才终于大大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泥土松软的溪水畔。 直至此时,我才终于有了种活下来的感觉,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做天官的感觉怎么样?” 温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师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背负双手,修长的身躯在远处妖冶的矿灯光芒下投出大片的阴影,几乎将我笼罩:“你动了地灵珠,可惜你的身体太孱弱了,承受不了,而且,遭遇了不少打击,只不过那时候你感觉不到罢了,现在一下子爆发了,你需要休息。” 我摊了摊手,又看到了随着溪水远去的血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师父笑了笑,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道:“是不是心里不太好受,他们会流血,也有喜怒哀乐,而且,其实他们本身都挺可怜的,下手以后有种罪恶感?” 我垂下了头。 “我刚刚看过了,他们给我们送来的鱼里有毒,这其实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害,兴许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只是担心吞不下我们,这才有了这一出。” 我师父道:“人无伤虎心,虎有食人意,哪怕他们身世再可怜,现在也终究不能算是人了,我们不动手,他们就会来杀我们。”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下手的时候也没手软。” 我擦拭了一下额头伤口流出来的血,挑在指尖细细看了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和大粽子、孤魂厉鬼什么的差别太大了,有点心理障碍,很不习惯,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恶心,总觉得就跟杀人了一样。” 我师父“呵”的轻笑一声,他仰着头,从我这个角度看,他的脸庞几乎是完美无瑕的,嘴角微微勾起,声音温醇又柔和:“第一次总是有些不习惯的,可入了这一行,总也躲不过这一遭,以后你或许还要真的和人去动手,因为……这就是江湖啊! 虽然,师父也很想告诉你,要卓然而立,活的干干净净,可我却不能,只能告诉你,要学会习惯,也要学会认命,就像父母总会拿自己一片狼藉的人生来给孩子做示范,难道他们不知道人其实可以活成理想当中的样子吗?他们当然知道,可他们更知道,理想会付出代价,很苦,也很涩,甚至,很危险,苟且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安全。 惊蛰,其实你比师父想的要坚强一些,走到这里还没有崩溃,但我希望你能更强一点,学会在这个纷乱的江湖里怎么去生存,别让我有一天还要去给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收尸,如果一定要那样,宁可此生不识君!” 自从我认识他,这还是这个叫张道玄的男人头一回和我说这样的话,我看见他甩了甩袖子,不动声色的擦了擦眼角,起身扬长而去。 “你先和鹞子他们休息一下,不过不要放松警惕。” 我师父背对着我,渐行渐远,唯有嘱咐在我耳畔回荡:“可以不习惯,但时间不要太久,这里不是什么净土,我们现在并不安全,我方才卜了一卦,卦象太凶,让我很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先去四周探查一下……”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冤家路窄 一场拼斗下来,石夷的聚居地早已面目全非,几顶帐子全都坍圮了,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鹞子哥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有的地方深可见骨,血淋淋的,十分骇人。 老白苏醒后随手从旁边的尸体身上扯了许多脏兮兮的破布,把脑袋缠的像是木乃伊,然后趴在地上“哇哇”大吐,说自己头疼的就像是要裂开一样,估计是头部遭到重击后造成脑震荡了,看样子还挺严重,但这里也没办法就医,只能硬挺着。 这对难兄难弟难得的没有互掐,背靠背彼此依偎着,鹞子哥从胸口的口袋里摸出珍藏下来的最后一支烟,皱巴巴的,有些地方甚至被血迹浸润,与老白你一口我一口的换着吸,最后剩下个烟屁股递给了我。 我平时是不沾这玩意的,眼下大难不死,心里堵得慌,鬼使神差的接过来狠狠吸了一口,都烧到过滤嘴了才丢掉,感觉肺里面火辣辣的,不久后就晕晕乎乎一头栽倒在鹞子哥身旁,枕着他的腿闭上了眼。 一片漆黑中,这里除了水流声外,安静的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可正是我身旁这两个糙老爷们沉重的呼吸声,让我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甚至是……安全感,聆听着四周一切细微的声音,我忽然觉得自己活过的二十来年其实听混沌的,到了现在才明白活着和死了到底有什么区别。 张歆雅大概是我们当中体力保存最好的,此刻在清理四周的尸体,一个个石夷被他拖进旁边的溪水里,溪水为之断流,溪畔松软的浅滩留下一条条明显的拖痕,最后露出了许多零零碎碎的骨头。 这些骨头明显是人骨,而且陆陆续续的有更多浮现在我们面前,有些骨头上带着明显的齿痕。 藉此,一段被遗忘在历史长河中的惨事在我们面前浮现出来。 可以肯定,那位老妪跟我们说过的话并非都是谎言,战火纷飞的年代,一群绝望的百姓被赶入深山,从此不知寒暑更迭、今夕何年,开始的时候他们的人还很多,可惜这片地下溶洞里的物质产出并不足以支撑这么多人,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倒下,于是,一次意外,一些人误食黑芥子,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其余人的结果,可想而知。 所谓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大概也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很快,这里被清理出来,成了我们临时的驻地,我们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我们继续走下去,必须得到适当的休息,这地方虽说沾染了太多的怨魂,但地理条件还是很不错,溶洞中垂落下来的石灰岩柱几乎将这里圈了起来,只留了几个口子,四周又有溪水拱卫,有丝毫风吹草动,登高一望,尽收眼底,是非常理想的驻地。 不知不觉间,我枕着鹞子哥的腿沉沉睡着了。 动用了地灵珠后,我就格外的疲倦,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肉都疼,躺下后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了。 正所谓,万事皆有代价。 不过我没想到动用地灵珠的代价会如此沉重。 睡梦中,我身上时冷时热,像在阴间的极寒、极热两重地狱之间来回穿梭,待这一切渐渐平息时,面皮上毫无征兆的传来阵阵可怕的刺痛,似有千万道银针在狠刺每一个毛孔一样。 “啊!!” 我惨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立即坐了起来,脸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而且疼痛在不断蔓延,连带着身上多处地方都开始疼痛。 “二狗子?!” 张歆雅撑住我的双肩,狠狠摇晃着我,试图让我清醒一些。 须臾后,那种可怕的痛感终于消失,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疼的让人很是难忘。 我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纸人的状态,说明时间应该是晚上,抬头一看,张歆雅和老白他们几人都围着我,脸上带着关切。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道啊!” 老白摇头晃脑的说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怎么喊都不醒,张先生说你透支太多,喊不醒的,于是我们就静静的在你旁边,看着你从鬼变成人,从人变成鬼……唔,而且你还一直在发烧,那温度可吓人了,皮肤都红了,感觉煎个鸡蛋什么的也没问题,浑身一直在冒汗,而且说梦话,一会儿说别咬你,一会儿又嚷嚷着你不想死,最过分的是,人家歆雅妹子刚刚坐到你身边准备给你擦擦汗,你一把握住人家手腕,就跟猪八戒调戏嫦娥似得,笑的可猥琐了,还嘀咕说腿咋就那么长呢,我们都怀疑你根本就是在装死,这还不算,还有更过分的呢……” 张歆雅狠狠踢了老白一脚,老白总算闭嘴了,不在絮絮叨叨,不过他已经透露出来的那点内容就足以让我惭愧万分了。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什么旖旎的梦,此事的真实度绝对得打个问号。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张歆雅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轻声说道:“你别听老白在那胡咧咧,不过你这两天的状态确实不太对。” 我摸了摸脸,除了感觉面皮有点发烫以外,疼痛感消失后状态倒是出奇的好,手脚很有力。 “真的?” 张歆雅满脸的质疑,随即摸出手机,在这鸟地方手机根本就没信号,一直都处于关机的状态,她开机后,这才打开摄像头,同时让老白开了矿灯,然后把手机递到了我面前:“你自己看。” 我不解的结果手机,透过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 摄像头中的我,僵硬诡异的面皮上一片通红,就跟烧红的烙铁差不多,而且身上多了很多烧焦的黑斑。 “之前,这些有黑斑的地方都通红通红的。” 老白戳了戳我胳膊上的一块黑斑:“怪吓人的,就跟点着了一样,我还以为你要原地爆炸了……” 这主的嘴巴太贱了,我本来就慌,经他这么一说,更加坐不住了,忙起身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已经回来,此刻正盘坐在一块居高的巨石上,俯瞰着外面,那把古剑就插在他身旁,他面色很凝重,一直都在戒备着,并且告诉我,我这是开始彻底往纸人转化了。 鬼化妆,画在鬼身上,鬼披人皮,不惧阳光,青天白日可害人,而画在人身上,那就是活死人,一半死人一半活人,白天是活人,晚上是死人。 现在,我就是在彻底往死人的路上奔跑,之所以感觉到灼痛,那是我身上的阳气在抵抗…… “可是时间还没到啊!!” 我急道:“不是说七七四十九天才彻底会变成死人吗?可现在距离大限之日还有一段距离呢啊!” “那只是正常情况,如果有人一直在撩拨刺激你身上的阴气,你彻底变成纸人的时间会大大缩减。” 我师父叹了口气,望向远处,只说了三个字:“它来了……” 它? 这个它还能是谁!! 必定是那个害了我的东西!! 鬼画皮,画法千千万,解法千千万,能撩拨得了我身上的这一层鬼皮的,也只有那个东西。 “不用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它。” 我师父安慰我说道:“它这么急匆匆的来找你,想必是它的主人等不下去了,这背后肯定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所以,我想真正着急的应该是它们,正好,我们不妨就在此地与他们做个了断!”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命中劫星 我师父倚剑而坐,背对我们,有种孤傲和决然。 显然,他不想继续走下去了,要在此地一次性的解决我身上的难题。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对方既然敢来,肯定早有准备,凭我们这几号人在人家的地盘上,结果难测! “师父……” 迟疑一阵,我坐到他身边,一边理着思绪,一边说道:“既然是对方着急,我们在这里硬碰是不是很吃亏?我觉得我应该还有一点时间,大可以和对方周旋下去……” 我师父摇了摇头,话不多,但字字铿锵:“就在这里,等他!” 如此诡异的态度更是让我心头疑窦重重,我斟酌片刻,鼓起勇气问道:“师父,是不是和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卦象有关?” 对此,我早有怀疑! 甚至,我师父这一趟出去,可能还有其他发现。 反正,从我睡醒了开始,他的态度就发生了一个大拐弯,与之前我们的计划差距太大了,我不得不多想。 我师父扭头看着我,眼神明亮而温和,大概是看到了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他难得的泛起了一丝笑容:“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就是有点不安。” 我说道:“在这里了结明显是对我最好的结果,可……对你们就不一定了,硬碰硬的打起来……” 后面的话我没敢说,亦或是不忍心说,我们这一路走的太艰难了,仅仅是水、火两座墓就让我们差点交代进去,太过凶险了,现在对方有备而来,我担心真的会有人死在这。 “总是有一线生机的……” 我师父怅然一叹,昂首道:“呵,我们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和妖魔鬼怪斗了,更是要和你的命斗,人常言道,天官多劫,我就不信保你个一世平安就那么难!” 这话有点宿命论的意味。 他愈是不说,我愈是不安:“您就告诉我,卦象上到底显示什么?” “你命中有一颗劫星。” 我师父说道:“天狗起于垒土,而坠于残霞,天际殷红如血,吉星退于虚无。苍茫间,一人蹒跚前行,筚路蓝缕,一步一喋血,只余一株荼蘼在身后凋零。” 这段话类似于谶语,很是费解,我也是似懂非懂。 天狗,说的应该是天狗星,这是一颗凶星。 垒土,在我的理解里可能就是指的我们眼下所在的这座坟墓! 不祥从这座坟墓开始,最终坠落在残霞之间,残霞又意味着什么? 天际殷红如血,说的可能是会死人。 吉星退隐,还是在强调凶兆的不祥程度。 至于筚路蓝缕、蹒跚前行的人,说的应该就是我了。 不过这个荼蘼就有点费解了。 荼蘼,大概就是荼靡花。 这种一种非常凄美的花,意味着末路,可能说我最终会走向末路。 “荼蘼,也可能是个人!” 我师父很郑重的说道:“荼靡花,意味着最灿烂、最繁华或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可能,意味着你将失去最爱的人。” “至于残霞……我也不太能理解……” 我师父有点颓丧,轻声说道:“其实,我已经不止一次的起卦了,可惜,影响卦象的因素很多,在咱们离开真武祠的时候,卦象很模糊,我只看到了一些不吉利的凶兆,不过,我们在这座墓里每每往下走一分,卦象就清晰一分,我在探查四周的时候,再次起了一卦,那时我很疲倦很疲倦,靠着一块石头入梦,在梦中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我知道,我要的卦象得之矣,可惜,这个卦象难以理解,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审视你所遭遇的这次事件了!” 他说,我所经历的一切,有邢伟一家的谋算成分在内,但更多的,是宿命。 哪怕没有邢伟,我仍旧会来到这里,或许会是其他的事情。 他觉得,楼葬之下镇压的那位,正是我命中的劫星,对方会影响我的一生。 兴许,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真正想要我死的,是这座叠墓楼葬里的其他东西,因为我是礼官,是最好的祭品,他们只是要享用祭品。 然而,正主儿比其他的所有东西都要可怕。 诸如不化骨等,顶多是一时之害,杀之足矣,可是这位正主儿,那将是游离在我一生之中的梦魇,对方,可能会拉着我的人生往那条谶语所说的方向上走。 虽说,那条谶语我们现在根本理解不了,甚至不知道所指事件是什么,但结局……怎么看都不太好。 我师父说,我不能再往下走了,可能,当我和正主儿见面的时候,就会发生很多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拉扯着我往既定的命运走。 眼下,对方既然来了,在这里解决就是最好的结果,这是要帮我逆天改命,让我以后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其实我是不大能理解这些的,关于宿命、相卜之术,我在老祖宗的手札里也见到过,归根结底的原理就是大衍之数,然而天数未定,尚有遁一,就是说有变数。 人的命运亦如此,有无数个方向,每一时每一刻的所作所为,都可能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在棺材板盖上之前,根本不可能有定性。 譬如有人命中注定大富大贵,结果贪念一时起,违法乱纪,黑枣一颗去黄泉。 要说看某人一眼,就知道对方人生,伏羲老祖都做不到,算命能算出来的命,只能是一个人无数命中走向中的一条,兴许你因为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没忍住放了个屁,就可能导致最终被辞退,丢掉一份好工作,原本六斤二两的好命,最终活成了二两二的乞丐命。 这话是夸张了点,可实际上道理却不糙。 我不太相信一具谶语能定的了我的命,眼下不行,未来还是有转机的。 然而,说话的工夫,我师父口鼻之间无声无息的就一出了一丝鲜血。 我被吓了一跳,从我和他见面开始,从未见他如此狼狈,哪怕与不化骨搏斗是也没这样,气息粗重,面如金纸,当下忙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无妨,窥视了天机,总归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我师父摆了摆手,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丢进嘴里,很快面色再次恢复红润。 我看的心惊肉跳,总觉得那药丸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瞬间有了这么好的效果,就跟强提精神似得。 可不待我多说什么,原本温和的他剑眉已经倒竖起来。 哐啷! 那柄古剑出鞘,寒光四射。 他倒提青锋长身而起,屹立于巨石之上,环目四顾,口中徐徐吐出两个字:“来了!!” 这一下子就不止是我慌了,鹞子哥他们一股脑儿的聚拢过来,最后仅存的一盏矿灯照亮四周。 “在水里!” 鹞子哥低呼:“好快的速度,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我垂头定睛细看,下方汨汨流淌的溪水中有无数黑影瞬间闪过。 溪水不深,最多只能到人大腿根上,可此刻水中却聚拢了数不清的黑影子,这些东西犹如蝗虫过境,更像是划过天际的流行,在水下一闪而过,我们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只能大概判断出这些东西的体长在一米开外。 数量……不详!! 这绝不是鬼怪一流,但数量太多了,让人头皮发麻,心中惊颤。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桀桀桀……” 一道阴冷诡异的笑声忽然在这里响起,不远处两根垂落下来的石灰岩柱中间有一个东西飞快跑了过去。 那东西身材矮小,却在踮着脚尖狂奔…… “是它!” 我失声道:“就是那个东西,来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阴奴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应该是我和它之间的第二次见面。 或者说,已经见过很多次,可除了第一次,其他多数时候,它能看得见我,我看不见它。 在此地,这东西愈发的厉害了,阵阵怪笑声让人牙酸,时而在这边响起,时而在那边响起,难以捕捉它的具体位置,只是偶尔可见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这是在戏弄我们,更是一种挑衅。 “区区阴奴,也敢这般造次?!” 我师父眼神渐渐冷冽下来,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跺:“滚出来!” “哎哟!” 暗处传来一道痛呼,一个身材矮小的东西滚落出来,四肢朝天,就跟翻过身子的乌龟似得,“骨碌碌”连翻几个跟头,模样甚是滑稽。 这便是我师父说的那个阴奴了,并非是什么特殊的东西,生前或许是人,也可能是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东西,死后被一些厉害的老妖老鬼百炼成奴,地位约莫与人世间的小厮仆婢差不多。 鬼怪也是讲排场的,但凡说出去有点分量的角儿,哪个都会豢养一两个阴奴,这玩意就跟身份的象征似得。 谁养的阴奴多,谁的阴奴最会伺候人,那自然是谁更高一筹了。 甚至,我听说以前还有山间老鬼养三十二个阴奴,出门十六个抬轿,其余十六个前呼后拥的伺候着,招摇过市,山中行脚人夜里常常见鬼抬龙轿,后来可能也是因为变着法儿的装比有点过火,被茅山老道拍翻,栓了一条狗链子扯到山门前做了看山鬼僮。 大抵是这些阴奴生来就伺候鬼大人,还被那些鬼大人变着法儿的玩新花样,以至于心理渐渐扭曲,跟古代的太监差不多,格外的能作,裤裆里明明少了那么一块肉,却偏偏就爱给人当爹做爷,这些阴奴则是仗着主人的力量到处欺人,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种东西。 眼前这位也不外如是,遭了我师父的教训,就跟倒栽葱似得脑袋插在溪水畔的淤泥中,两条小短腿扑腾半天才好不容易拔出了脑袋,见我师父在拭剑,一蹦三尺高,尖着嗓子色厉内荏的大呼道:“我在这河中有帮手千千万,你最好不要再与我动手!” 显然,在山鬼大王的盛会上,它被我师父兜着屁股追杀,已经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大概是看到河中那些穿行不息的黑影,它有莫名的又有了底气,背负双手,高高昂起那张似日本艺伎一样白粉过于浓厚的宽盘大脸,在溪水畔来回踱步,努力的想撑起一副深沉的样子,可惜天生奴才相,实在没有那根蒿子。 “小卫子,你就是被这么个东西给害了?” 老白低声在我耳边嘀咕:“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它有点萌。” 莫说是他,就连我都觉得前阵子被这么个玩意差点吓尿有点可笑,我师父那一脚落下去,踏碎了一切诡谲。 “多说无益。” 我师父看着面前的阴奴,很干脆利落:“解掉我弟子身上的鬼画皮,给你生路,否则,斩你。” “这话好像说反了?” 阴奴阴仄仄的笑了起来,眼珠子一转,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要解掉他脸上的那层东西也不是不可以,我这次来就是要和你们聊聊这个事情。你看,我到现在都没有主动攻击你们,这就是我的诚意!” 这家伙平时绝对是个受气包,此时一味的试图站在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来掌控话语权。 不过,我师父很冷淡,没什么反应。 这就比较尴尬了。 “那个……我还是先说说我这边的条件。” 阴奴嘴角扯了扯,最后还是主动开口道:“我家主子说了,您几位可以走了,至于这位被我画了皮的小哥儿,那就得跟我走一趟了,不过你们放心,我家主子对他没有任何恶意,甚至会保他太平,最终我也会解掉画在他身上的皮,不出两日,保准让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你们面前,如何呀?这条件可足够丰厚了,你们一路打生打死的走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这条件确实让人心动,可……也让人心寒! 似乎,果真应了我师父的那句谶语! 呼啦! 眼前黑影一闪,我师父毫无征兆的就动了。 似惊鸿掠影,又似游龙纵横。 他只是一人,却如传说中身轻如燕的侠客,双脚在青石上轻轻一踩,整个人凌空而起,欲直接越过溪水,直取阴奴。 事情已经明摆着,在他眼中,这是一场没必要进行下去的对话,那句谶语让他如临大敌,似窥破了某些事情,十分忌惮,坚决避免我与叠墓楼葬里真正镇压的那位见面。 哗啦! 一道水花自溪水中炸开,一条黑影一跃而起,直扑我师父,仓皇之间我也没看见那到底是个什么,只看见一张血盆大口,阵阵腥风扑面。 噗! 寒光一闪,血水横飞四溅。 一颗巨大的头颅飞落到我身边,我师父已然跃到了对岸,抡起古剑就朝那阴奴刺去,吓得对方亡魂皆冒,尖叫一声,低头撒丫子就跑。 “为什么不接受这个条件?!” 阴奴很不解,一边逃命,一边大吼道:“这里想要你们性命的东西太多了,能有现在这个局面,这已经是我家主人尽力争取的了,你们撕破脸皮,会死在这里的!!” 它透露了一些实情,符合我们的一些猜测。 被镇压在最下面那位,现在应该极其虚弱。 按说,它才是这座叠墓楼葬的主角,地火水风四墓归元,只为杀它,怎么说也应该是最凶悍的,结果阴奴却说它在尽力争取什么,说明它已经很难控制局面了,上面几座墓里的东西开始不买账了。 我师父没有任何回应,一味的追砍。 这时候,水中黑影涌动,一个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冲上岸边。 这是些我从来没见过的怪异生物,体型像是某种蜥蜴,可表皮极其光滑,乌黑发亮,上面有许多癞疮,分泌出大量的粘液,头部像蛤蟆,一条红线从头顶直接延伸向尾部,猩红发亮,让这些东西看起来有点渗人,疑似剧毒生物,那条红线太过鲜艳了。 它们数量很多,一个压着一个往岸上爬,黑压压的,形成一道浪潮。 “这是些什么鬼?” 老白打个哆嗦:“看着怎么这么恶心?” 我看了眼落在脚边的那个头颅,被我师父一剑斩落,切口很平滑,有黑红色的粘稠血液从头颅里流淌出来,膻气扑鼻。 这种气味太大了,我十分熟悉。 “水王爷的种。” 我有了判断。 水王爷的老婆叫龙婆娘,龙婆娘怀的籽是黑芥子,黑芥子出生以后会变成一种寄生虫,寄生虫食人脑髓,控制行尸走肉而活。 可惜,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活人让它们祸害。 所以……这些寄生虫长大了。 我师父说,长大的寄生虫叫做红线大蜥蜴,一些古书上也叫毒蠖,基本上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了,性情十分凶猛,是水下最凶残的猎食者。 明末时在江淮一带的长江水道中这东西大规模爆发过一次,能捕食猪婆龙,不过那年月正是小冰期,战乱又频繁,红线大蜥蜴再凶残也整不过饿急眼的老百姓,被活生生的吃绝种了,据说肉质极其鲜美,当时还成了佳肴,华夏老百姓自带烹饪天赋属性,都快做出花儿了,要不是这东西没有繁殖能力,估计都搞起人工养殖了…… 而到了民国的时候,内蒙古额济纳河里也爆发过一次,吃的鱼虾几乎绝迹,水边的行人也常常遭劫,一度泛滥成灾,最后被牧民截断河道抽干水拿枪全打死了。 眼下,这些东西密密麻麻,有的冲着我师父去了,更多的朝我们这里包围了上来,数量何止千百,一层压着一层,看着就让人心惊胆寒。 “哥几个,杀出一条血路,支援张先生啊!” 老白煞气凛然的大吼一声,然后立马躲到了我身后……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第三葬坑 有人说,骗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发起狠来连自己都骗。 我觉得老白就是这种人。 如果不是相信了他自己的鬼话,那一嗓子何以喊得如此气干云霄? 反正我是信了他的邪,居然被他一嗓子嚎的热血沸腾,有点上头,一口气就冲了出去,当我发现他正在往后撤的时候,都有了那么一瞬间的不真实感。 这剧情不太对啊…… 按说,老白不是应该以一种我心中有猛虎的大无畏姿态在前面抗伤害么? 我一阵气恼,这孙子哪是心中有大老虎,有小老鼠还差不多,可算是把我坑了个底朝天。 那些红线大蜥蜴早已爬上浅滩,虎视眈眈,这玩意是水王爷的种,哪怕成了野兽也是天生阴阳眼,以前东北那边跳大神的有人家里豢养着这东西就是用来降妖除魔的,哪怕我是个纸人也没得跑,这一下子可算是彻底的羊入虎口。 嗖嗖! 两条趴在最前面的红线大蜥蜴立马朝我跃了过来。 我被逼至绝境,抡起天官刃照着其中一个脑袋上狠狠砸去,这一棍子势大力沉,“噗”的一声将那红线大蜥蜴的脑壳都掀翻了,一大团腌臜秽物飞溅在我身上。 与此同时,另一条红线大蜥蜴也和我撞了个满怀,这家伙体型格外巨硕,体长都接近两米了,与科莫多龙有的一拼,体重接近一百公斤,我如何能承受的住它的冲击?直接被扑倒在地。 大量粘稠的涎水低落在我脸上,就跟大鼻涕似得,而且带着一些腐蚀性,似乎对阴魂一类有额外的伤害,烧得我脸上“滋滋”冒白烟。 我强忍着疼痛胡乱挥舞天官刃,砸的这巨蜥脑袋嘭嘭作响,不止一次的让对方无法下嘴。 可惜,我被压制在地,使得出的力量实在有限,所有的反抗只能保证对方那张大嘴不会咬碎我的脑袋,却不能对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时,岸边的红线大蜥蜴就跟见了骨头的疯狗一样,成片的汹涌而来,直接将我淹没。 右小腿上有剧烈的疼痛传来,明显有条红线大蜥蜴掏我下三路,直接叼住了我的小腿,此刻我感觉自己那条腿在被疯狂拉扯、左右摇晃,对方似乎想直接将之扯走…… 我几乎都已经绝望了,悔青了肠子。 人有很多种,怎么我偏偏就挑了个老实人来做? 噗! 冷冰冰的腥臭血液忽然就跟开了闸的自来水一样浇了我满头满脸,原本压在我身上疯狂撕咬的巨蜥抽搐了几下,不动弹了! “滚开!!” 一道犹如炸雷般的怒吼响起。 接着,我听到了无数红线大蜥蜴的悲鸣声。 当压在我身上的巨蜥被举起后,我看到了鹞子哥那张充满戾气的脸,他双臂一晃,臂力千均,竟直接把这巨蜥举过头顶,狠狠丢了出去,一百多公斤的体重是绝大多数红线大蜥蜴的数倍,竟活生生砸死了数条在我身边逡巡的大蜥蜴。 还有一人瞬间从鹞子哥身边掠过,手里拎着一把我们用来劈砍墓门的重斧,手起斧落,将撕咬着我小腿的蜥蜴劈成两截儿,而后抡圆那斧头四下横扫,砍得周遭的红线大蜥蜴血肉横飞。 这位,赫然是张歆雅。 准确的说,我认识的那个张歆雅可没这么生猛,这是另一个她,对付石夷什么的嫌吃力临阵脱逃,可冲进这红线大蜥蜴的狂潮中,那就是虎入羊群。 “走!” 鹞子哥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大概担心我腿被咬伤,行动不便,直接把我扛在肩膀上,义无反顾的冲进了溪水中。 平心而论,这些红线大蜥蜴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厉害,就是一些畜生而已,历史上几次泛滥成灾,都被人类杀的干干净净,奈何此地实在是太多了,蚁多咬死象。 溪水中,这东西更多,丑陋的头颅攒动,鹞子哥双全难敌,被这些红线大蜥蜴咬的遍体鳞伤,有一条甚至直接挂在他背上,扯着一块皮肉死活不撒嘴,被我抡圆天官刃扫了下去,那里缺了巴掌大小一块皮肉,殷红的血从白肉里迅速渗了出来,触目惊心。 饶是如此,鹞子哥都没哼哼一声,从始至终都没想着把我丢下。 我实在有点受不住,眼睛酸涩,忍不住说道:“哥,你把我放下,咱并肩子一块走!” “我没事。” 鹞子哥的回应只是这三个字,根本没撒手。 这里溪水颇深,几乎淹没大腿,前行的速度很慢,也不知他浸在水中的双腿承受了多少撕咬。 很快,他带着我冲上了河岸,两条腿已经鲜血淋漓。 老白屁颠屁颠的撵在后面,我们仨挣扎的太激烈,倒是吸引了所有的红线大蜥蜴,这孙子反倒没受太重的伤害,就是屁股上被咬了一口,此刻一登岸,立马冲着我师父喊道:“张先生,我们来帮你了!” 我师父正撵着那阴奴追杀,一脚将之踢飞,撞在一根石灰岩柱上,待对方刚刚落地,劈头一剑砍个正着。 一阵黑气缭绕,待散去后,那里遗落下一个人偶。 “桀桀桀……” 诡异的怪笑声在这里回荡着:“杀不死我的,还是考虑考虑我家主子的要求,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我师父此时的处境并不好,他一边得应付那些红线大蜥蜴的袭扰,一边还得对付那个阴奴,满头黑发散乱,长袍上早已沾满血迹,此刻双眸冷冽,回头看向我们这边,低喝道:“带着惊蛰走,绝不能让他落在这些东西的手里!” 老白怕是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鹞子哥略有迟疑后,转身带着我遁走,同时对一旁看起来不太甘心的张歆雅说道:“那鬼奴才有替死娃娃,只怕有的纠缠,一时半会儿拿不下,咱们先走,保惊蛰要紧,这些东西奈何不了我叔!” 越来越多的红线大蜥蜴从水里爬了上来…… 这些东西明摆着不想就此放过我们,追着我们死活不放。 龙婆娘腹中黑芥子不计其数,只消一胎,足以让这些东西铺天盖地,这里尘封千年,鬼才知道究竟孕育出多少红线大蜥蜴。 这一路,更是凶机重重,就连老白都不再轻松,几乎被咬成了血人。 鹞子哥所过之处,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我数次让他把我放下,他都不允,只说他跑的比我快。 事实上,他早已远远甩开了老白。 后来我渐渐看出来了,鹞子哥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头狮子同时追着两个人,想逃出生天,不需要跑赢狮子,只需要跑赢另外一个人就行了。 我们之中,撇开瘸了腿的我,就剩下老白跑的最慢了…… 鹞子哥可能是担心老白坑我,也可能是琢磨着在必要的时候放弃老白…… 我心里轻叹一声,不知该作何感想。 虽然,老白也确实是贱了点,挺能坑人的,但此刻,我真的不希望他是掉队的那个。 事实证明,人在绝境下的韧性和潜力是无穷的。 老白身上的伤不少,本来我估计他再玩命狂奔的情况下,最多再能坚持个十来分钟就到头了,实际上,他虽然跑的慢,可无论如何鹞子哥都甩不开他,明明气喘如牛,舌头都耷拉出来了,来回甩,哈喇子飞溅,可两条小短腿就没变慢过,抡的就跟大风车似得,求生欲真的很强啊…… 渐渐的,眼前的一切开始有了变化。 一些稀稀疏疏的地下藤蔓开始出现,四周也变得开阔了起来,原本分流成许多小溪的地下河重新汇聚在一起。 一直紧追着我们的红线大蜥蜴到了这里后不见踪影,似乎放弃了…… 情况有点诡异,红线大蜥蜴的体力很好,内蒙那边一个见过这东西的老乡曾经遭遇过,被追了一整天,他的马都跑不动了,那玩意还在追…… 这些红线大蜥蜴没道理放弃。 我目光在四下逡巡,注意到地下河对岸一片颇为开阔的地方很有意思,石灰岩柱排列有序,像是某种阵法。 “鹞子哥,先停一停,那些红线大蜥蜴不追了,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我低声嘀咕:“我瞅来瞅去,觉着……这儿可能就是第三层葬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风葬 一路鸡飞狗跳的逃命,鹞子哥体力再强悍也终是招架不住了,一头栽倒在浅滩上,连带着我也被甩了出去,差点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哈哈,鹞子,就你个龟儿子还想阴老子?!” 老白双手叉腰,在一旁猖狂的大笑,明明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哈喇子甩的满脸都是,可神态却格外自得:“算命的都说老子福祚绵长,能千秋万岁,你想拿老子喂蜥蜴?没门儿!” “嘿,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鹞子哥捂着大腿上一条血流不止的伤口,饶是他体质异于常人,也有点受不住这样重伤,冷笑道:“地上的青草一茬换了一茬,海里的浪花一道拍死一道,咱俩的账一时半会儿拎不清,来日方长,走着瞧!” 老白是个老江湖了,心里通透的很,恨不得头发丝儿都是空的,逃命时鹞子哥的心思连我都能的瞧得出,更甭说是他,眼下说话夹枪带棒的,看样子恨不得得干一架。 我忙一瘸一拐的上前安抚,好说歹说总算让老白消停,这才蹲下检查鹞子哥的伤口,扯烂被血水染成暗红裤管后,下面的腿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想着他成了这模样还扛着我跑了一路,这上面的伤口其实有一多半都是代我受的,我心里堵得慌,眼睛鼻子发酸,狠狠揉了把发木的脸,才颤着声跟鹞子哥说以后他就是我亲哥,让我往火坑里跳也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哈哈,行,我鹞子走南闯北一直都是孤孤单单一个,认下你这个兄弟了。” 鹞子哥爽朗的笑了笑,一拍我肩膀才说道:“得了,大老爷们的,别摆这怂样,我死不了呢。” 我拿了张歆雅丢在一旁的夹克,几刀下去割碎了,准备帮鹞子哥包扎一下伤口,可真的面对那两条腿的时候,又有点束手无策。 腿上的伤口就跟片了的北京烤鸭码的整整齐齐似得,一道挨着一道,有些地方肉都耷拉了下来,就连着一丝丝,估计狠点心一下子都能扯掉。 这特娘的得多疼啊? 我看鹞子哥面无表情,心说这才是真正的汉子,抽了一根布条想帮他把大腿上最深的那道伤口给捆扎好,结果那伤口又宽又深,系的时候稍微一使劲,布条反而一下子全勒进了伤口,眼瞅着粘稠的黑红色血浆已经流出来了,这摆明是伤到了动脉,我也有点慌了,哆哆嗦嗦的又想把布条解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我看见了鹞子哥的腿骨。 那是一根黑青色的骨头…… 活人可能有这样的骨头吗?据我所知,一些中毒而死的人骨头就是这样的,也有一些生前服用过多西药的人死后骨头会发黑,说到底都是和中毒有关。 偏偏,在伤口深处,我看见一些新肉附着在腿骨上,似乎是刚刚长出来的…… “惊蛰,去忙你的事儿,你不是看着这地方不太对劲么?做你最擅长的,我没事。” 鹞子哥大概也知道我注意到了这些,他只是笑了笑:“我这人命硬,跟你们也不太一样,这点小伤没问题。” 我点了点头,心知这可能涉及到了鹞子哥最大的秘密,甚至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一个曾经被斩首的人,如今却活蹦乱跳的,肯定付出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代价。 这种事儿,不问最好。 我连做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爬上河滩边的一块巨石,索来唯一剩下的矿灯,遥遥照向河岸对面。 此前不过遥遥一瞥而已,之所以让我觉得此地不同寻常,主要是对面那些石灰岩柱分列和排布很有规律,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这仅仅是一种直觉。 此时站在高处,遥遥眺望,对岸的情况一目了然,让我有些惊疑不定。 一根根石灰岩柱,将一块偌大的空地圈了起来,其走向似龙蛇飞舞。 一种枝叶繁茂,茎高而直,叶片呈长条形的植物长势极好,几乎连成一片。 这是一种叫做鬼手蕨的植物,曾经在张关水溶洞里出现过,一些植物学家研究后说这玩意跟两亿年前桫椤是同一个时代的植物,学名他们还没起,坚定的认为这是全球第一次发现这种植物。 实际上,我的老祖宗早就见过,并且在两千年前就开始利用这种东西布置墓穴。 因为这种蕨类植物的根茎犹如鬼爪,所以有了鬼手蕨这么个名字,可以生长在完全不见光的幽暗环境里,最主要的是,这东西能聚拢阴气,秦代西南巴蜀两郡有人采摘这种鬼手蕨,一旦家中有人亡故,会四处悬挂,让家里充满阴气,这样亡人就不会早早离开,生者时常可在梦中梦见亡故的亲人。 不过这已经与邪恶的养鬼术没什么区别了,普通人玩不转,因为悬挂鬼手蕨而出的事太多了。 到了西汉年间,因为流行大傩驱邪,认为鬼手蕨太过不祥,巴蜀两地曾大肆在溶洞中焚烧这种植物,从此以后,礼官也很难采摘到了。 除此之外,地下河对岸的一些空地上也很有意思,矿灯照过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赤红色。 那应该是赤硝,一种阳气极重的东西,效果比朱砂、童子眉什么的还要好,中医经常用来当药材。 鬼手蕨属阴,赤硝属阳,石灰岩柱穿梭其间,让这二者泾渭分明…… 这种布局…… 我沉思许久,怅然一叹:“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老白歇了一阵,这会大概是回过神了,冲我嚷嚷道:“这咋还神神叨叨念上诗了呢,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盗个墓还整的这么清新脱俗,我说小卫子,你到底瞧出个门道没?” “你不懂!” 我摇了摇头,没跟他细说。 其实,自从进了这地下溶洞,前往下一层墓葬的入口在哪儿就一直是个问题,这条溶洞横亘上百公里,真要一寸一寸的搜寻下去,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呀? 而且,水、火、土,这三种墓葬我都能理解,唯独不知道这风葬墓该是个如何的葬法。 总不可能墓里能通风就是风葬? 可现在看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了。 这片地下溶洞,本身就是地火水风四座墓里的其中之一,就是所谓的风葬。 风,到底是个什么? 地火水风,在一些古文化中,被认定为世界的四元素,就是四种最基本的成分,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属性,但往深了讲,那就耐人寻味了。 比如风,变幻无常,可以理解为是变数,也可以理解为是天机,更可以理解为是咱们华夏的老祖宗一直在强调的“道”。 道在哪里?精妙之处,不外乎阴阳二字! 此时我算是大彻大悟了,所谓风葬墓,其实起到的是一个调和的作用,必在水火之下,因为上面两座墓产生的风水气场彼此相克,如果不调和,势成水火,这座墓里就会阴阳混乱,到时候别说是镇压歪魔邪道了,不滋养歪魔邪道就不错了!! 在我看来,鬼手蕨聚拢水葬墓的风水气场,而赤硝则聚拢火葬墓的风水气场,那些明显有人为布置痕迹的石灰岩柱穿行其间,就是为了调和这两种风水气场,最终贯通到下面。 怎么说呢,这有点类似于阴阳八卦,或者说,原理本身就取于阴阳八卦!! 这些道道,我没指望老白能懂,倒是说出来后,鹞子哥他们若有所思。 “这里属于风葬墓的话,那么下一层就是所谓的土葬墓了。” 我迟疑一下,询问道:“前往土葬墓的暗道,一定就在河岸对面的八卦布局里,咱们现在怎么着?” “先过去瞧瞧。” 鹞子哥想了想,说道:“至少先看看有什么门道,一切等我叔赶到以后再说!!” 我知道,鹞子哥估计是看见那阴奴有替死娃娃,对我师父能不能斩杀对方心里打个问号,这是做好了要继续往下走的准备,想提前踩踩点。 我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妥当,可河对岸的情况一览无余,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妖魔鬼怪,瞧不出到底有什么危险。 鹞子哥艺高人胆大,这时候已经爬起来拉上张歆雅准备过河了。 无奈下,我只能一咬牙跟了上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盗洞 地脉其实是个润物细无声的东西,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然而,这座风葬墓并不如此。 与水、火两座墓葬并不相同,这里没有那么许多的精巧机关之流,反而是把地脉运用到了一个极致,这种布局延伸到了所有细节上。 每一根石灰岩柱,每一寸土地,都有着很明显的人为布置痕迹,以至于这里的风水炁场变得格外强烈。 当我们越过湍急的河流,真正踏上对岸时,更加真切的感觉到了这种不同寻常。 赤硝粉铺地,踩上去脚下有“咯吱咯吱”的声音,能感觉到一种灼热,直接穿透厚厚的鞋底,让人脚掌发疼,犹如赤足站在曝晒过的沙子上一样。 这里阳气实在是太重了,我现在偏偏又是纸人的状态,站在这些赤硝粉上,下场与洗剥干净丢进蒸笼里差不多,眨眼的功夫身上的阴气就开始溃散了。 于是,我不得不靠近那一片鬼手蕨,偏偏那里阴气极重,让我感觉力量在不断滋长的同时,心头也升腾起了戾气,尤其是看向老白的时候,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掐死这个哈麻皮,打爆他那颗猪头,一路上混的这么鸡飞狗跳,都是这个混蛋害的! 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几乎已经到了难以按捺的地步,甚至不知不觉间我都放慢了脚步,盯着老白的后脑勺看个不停,觉得就这么一闷棍打死他绝对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咋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老白打了个冷颤,挠了挠屁股,下意识的朝身后看了眼,然后惨叫声就跟杀猪似得,一下子挑开,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我:“小卫子你想干嘛?为什么脸上的表情那么饥渴难耐?” 我立即惊醒过来,再看那片鬼手蕨时,一株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植物在我眼中已经与妖魔无异了。 “惊蛰,克制一点。” 鹞子哥略一思索,大概就明白原因了,把我拉到赤硝粉与鬼手蕨被石灰岩柱隔开的地方,我这才感觉舒服了很多。 “这才是真正的天官手段,太高明了。” 鹞子哥轻叹道:“以前总听说风水杀人局,实际上所谓的杀人局不过就是引导些煞气进入阳宅,最多吸引点魑魅魍魉去害人,说到底还是借刀杀人,稍微懂点门道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此地的布局,这是在无声无息间就影响人的心智,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鹞子哥猜测,这里的地脉布局影响了我。 其实,无论是对人还是对鬼,阴阳调和是最舒服的,无论是极阴还是至阳,都有些过于极端。 阳气太重,活人的心情就容易亢怒,简单的说就是易燃易爆炸,可能很小的一点摩擦就会暴起伤人。 而阴气太重的话,虽然某种程度上可以滋养阴魂,但更多的也会让阴魂失控,形成厉鬼。 刚刚我就是在厉鬼的边缘上疯狂试探,差一点就万劫不复。 老白坑不坑? 那是绝对的坑,爱杀熟,嘴还贱,忒黑。 可他却并不坏。 我和他走了一路,也被他接二连三的坑了一路,可心里顶多是想把他那颗夜壶打成狗脑袋,却谈不上恨,当走在失控边缘时,那一丁点小小的不满就被无限度的放大,甚至产生了害死他的想法。 显然,不仅仅我被影响,就连鹞子哥他们也受到了那些赤硝的影响。 “别到处乱跑。” 最终,鹞子哥只能如此说道:“大道至简,大朴若拙,仅仅是阴阳调和的一个局,却最容易让人迷失,眼下咱们只能跟着这些石灰岩柱走,这些岩柱划分阴阳,算是交界点,最为平和。” 一根根石灰岩柱犹如龙虵腾绕,布局很是复杂,形状也是稀奇古怪,似乎有某种规律,可又很杂乱,堪称星罗棋布,难以看出端倪。 我隐约觉得,这大概也是礼官的一种布局,可是太过高深了,看不懂。 “而且,前往下一层的路呢?” 张歆雅疑惑道:“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比较独特的阴阳调和布局,实际上走进来以后,千篇一律,只有三样东西,鬼手蕨、赤硝、石灰岩柱,仿佛路尽于此。” 说这些的时候,他们几个都在看我。 可我也完全没有眉目啊! 整个地下溶洞如果是第三葬坑的话,那么,无疑此地就是地脉炁场最强之处,从叠墓楼葬的原理上来看,前往下一层的入口一定就在这里了。 可这里除了整体布局有点说道外,实际走进来,再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那个,先别着急,慢慢来。” 我硬着头皮强行解释道:“我老祖宗说了,墓葬机关,以流沙、龙火等与盗墓贼同归于尽者是最下乘的,而以飞矢落石等奇巧淫技杀人者稍稍要强那么一些,依赖于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等产生的机关算是中乘,比如咱们遇见的黄老神机术、机关门这些,都算是中等的手段,最高明的手段,莫过于隐蔽二字,就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入口都找不到,这才叫高手!” 这本来是我黔驴技穷的说辞,哪知道,鹞子哥听后却深以为然。 “是有这个说法。” 鹞子哥连连点头,还特别举例子说了一下西方世界特别有名的吉萨大金字塔。 这座金字塔为了防止被人进入,直接把入口放在北面十几米高的地方,站在外面很难发现,如若把那里的石头一推,就能骨碌碌的转一圈,十分神奇,可惜,即便有些运气好的盗墓贼能钻进去,也根本进不了法老王的墓室,因为从入口往地下走还有很长一条迷径。 “咱们可能就是遇到了类似于这样的机关,惊蛰还是有点眼光的。” 鹞子哥说道:“这样的机关破解不难,发现难,像是在无数的玻璃里找一块水晶一样,很耗费时间,幸亏咱们提早过来了,否则我叔那边如果没什么斩获,偏偏情况紧急,咱们再想办法寻找入口,那就耽误太多事儿了。” 这话说的我甚是羞愧,满口胡诌给自己找台阶儿下,竟然还说到了点子上,面皮阵阵发热,却不敢接茬儿了。 似这样的机关,靠走马观花是不可能找到的。 我们几个一合计,觉着这些石灰岩柱比较蹊跷一些,于是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这上面,一根根岩柱仔仔细细的寻找。 这地方很大,岩柱太多了,真找起来实在是一件挺让人心态爆炸的事儿。 “哎哟,哥几个,这儿有点不对劲啊!” 忽然,老白吆喝一嗓子,这孙子大概是被我之前的擦枪走火搞的有了心理阴影,离我们远远的,此刻正蹲在一根形状如老歪脖子树一样石灰岩柱下,那里恰好是诸多石灰岩柱整体排布上一个拐角的地儿,他从下方撩起了一条黑乎乎的东西:“这有根麻绳!!” 麻绳? 这倒是奇了。 如果我信口胡诌的话真的说对了,那这种隐蔽的通道是生怕被人发现,怎么可能会留下根麻绳作为标记呢? 老白大大咧咧,也不琢磨这当中的不对劲,嘚瑟着跟我们说什么礼官土夫子都不好使,遇着这最上乘的机关,还得看他立头功,围着那老歪脖子岩柱四下寻摸。 然而,当他转到那根岩柱后方、彻底脱离我们视线的时候,却忽然发出了一道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老白?!” 我大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孙子真能惹事儿,除了能跟畜生说几句话,结果还被人家挂到鬼市上卖肉,顶他娘个屁用,真不知道我叔找他来干嘛!!” 鹞子哥咒骂一句,拉着我们飞快赶到那根岩柱前。 然而,这里哪有老白的踪影? 岩柱后方的地上,是一个黑乎乎的盗洞,倾斜向下,但是坡度非常陡峭,深不见底。 “不用说,这孙子肯定是掉里头了!” 鹞子哥恨的牙痒痒,立即吩咐对我说道:“你跟二丫头在上面,等着我叔来,我下去找这王八蛋,他娘的,要不是搭着伙,直接让他死里头算了!” 说完,他立马就准备动身,不过却被我拉住了。 “这盗洞不能进!” 我早就盯着那盗洞看了,已然看出了一些端倪,轻声说道:“这洞有问题,谁进谁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尸咒 黑乎乎洞口呈圆形,倾斜向下……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盗洞。 四周还有些散落的枯草泥屑,之前这个盗洞应该是用了一些粗浅的手段进行了简单的隐蔽,老白眼瞎,没看见,直接掉了下去。 引起我注意的是盗洞口一圈黑乎乎的东西,远看就像是碳屑一样,可撑着矿灯凑近了看,那其实是一些霉斑,只不过数量太多了,一层盖着一层,看起来像是一条黑色的痕迹。 我卷起背心下摆捂住口鼻,撑着矿灯朝着盗洞里面照去。 类似于这样的黑色霉斑还有很多,不过离盗洞越远,这种霉斑就越是稀疏,附着在盗洞土壤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为了确认心里的想法,我从旁边岩柱上摆下一块石头,然后从盗洞口上挑下一点霉斑,又问鹞子哥要来火机打着烧了烧,那霉斑立即化作一道黑气散开了。 “娘咧,这是尸咒啊!” 鹞子哥惊呼一声:“发丘变色,摸金退避,阎王有令,触之必死!以前我一个哥们曾经碰到过,接触了覆土以后没多久,手上就跟烂水果上长霉子似得,一层一层的冒烂霉斑,没过多久血肉化的干干净净,他反应已经很快了,而且对自己也够狠,让同伙一刀把两只手全砍掉了,可就是这样都没能逃过一劫,回家以后没过多久,身上开始长满烂疮,那烂疮就跟章鱼的吸盘似得,一个劲儿的流臭脓,捏起来又硬又疼,而且还传染,没过多久全家都得了这种怪病,越到后面越难受,疼痒难忍,狠狠一抠,烂疮能抠下来,但会留下个血窟窿,身上没一块好肉,死得可凄惨了,老人说那是墓里的死人被诅咒了,他碰了坟头土,染上了邪咒!” “不是什么所谓的诅咒,只是他自己不懂行,走错了路,明明那座墓有门户能进,非得打盗洞,中了机关!” 我轻叹一声。 所谓的尸咒,不过是土夫子被害了以后神神叨叨的说法罢了。 实际上,这就是霉菌,也有可能是某种放射性的东西,直接掺在了封土里,就是防止土夫子在死人房顶上开窟窿,接触了霉菌或者放射性物质,必死无疑! 这样的霉菌有很多种,《万葬经》里面有相关的配方,是礼官自己培养出来的,至于那些放射性的东西,那都是纯天然的,基本都是一些稀罕的矿石碾成粉末掺进土里的。 有这种结构的墓葬,一般必留一道生门。 也就是说,想进墓,不能打盗洞,必须堂堂正正走大门。 找不到大门又胡来,那就整死你! 当然,也有不留生门的,直接把墓做成了死局,谁也不让碰,厉害是厉害,可也就是墓主人躺在那儿的余威,损的是后人的福禄。毕竟墓这种东西不仅仅是防盗的,还有很多讲究,得契合阴阳天道,把事儿做死了,后患无穷。 所以,真这么干的也没几个,为了让自己舒服,子孙后代都不安宁,这得多自私?就算是古代的帝王都没这么玩的。 当然,为了吓唬盗墓贼,那些用了这种封土机关的人自然是要做足噱头的,比如明神宗朱翊钧,就是这么干的。 发掘定陵的时候,守陵人的后人就说定陵地宫里有一条小河,上面飘着一条小船,要想见到万历皇帝,必须踏舟而过,过河之后,又有一条万丈深沟,沟底铺满铁刺,上面有一道翻版,要想渡船过河,踏板越沟,必须是生辰八字相符者才能成功,不然必得丧命。 实际上这完全就是唬人,定陵我家一位祖宗就参加了设计,那座墓就采用了这种防盗设施,墓里有一种叫做“青乌子”的霉菌,这种霉菌其实是和人的血液反应的,只有O型血的人不受影响,吸入后顶多肚子疼,拉几天青屎,其他血型的进入就会被毒毙,和生辰八字没关系。 “原来是礼官的手段,不过,你们这一门的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后人遭此磨难,兴许也是命定。” 鹞子哥有点抑郁,大概是想到了自己那位朋友的下场,盯着这口盗洞,幽幽叹道:“跟这王八蛋斗来斗去斗了这么多年,怎么着就在这儿给折了呢,想想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好歹江湖里也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些衰人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喊声‘白爷’,这么死……窝囊!” “老白未必就这么交代了,这盗洞倾斜向下,虽然坡度陡了点,但不至于摔死,至于这霉菌,未必还有用,我只是说已经掉下去一个了,咱不能再跟着下去冒险,要是有个万一,那不是全军覆没了么?” 我摇了摇头,做出这种推断也不是安慰人。 主要原因就在这口盗洞上。 盗洞有个说法叫做“古圆近方”,看一眼盗洞形状,就能知道是什么年代打的了。 这是个圆形盗洞,说明已经有些年头了。 我又看了看拴在老歪脖子岩柱上的绳索,这绳索已经断裂了,应该就是当初这些盗墓贼带进来的,漫长的岁月下来,绳索早就黑漆漆的了,但触摸上去有种油腻腻的感觉。 “油麻索。” 我立即有了判断。 这绳索是麻绳无疑,虽然散开了,但却非常有韧性,即便是到了现在都很难拉拽断。 这种绳索在历史上昙花一现,制作和普通麻绳差不多,但却多了一道工序,叫做过油。 在寒冷地区,有一种油料,叫做胡麻。 以前的人会榨胡麻油来补充基本的脂肪摄入。 到了现在,大概只有北方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还会吃这种油。 这种油麻索的过油工序里,就会用到这种胡麻油。 大概就是把麻绳搓的稀松了,然后再胡麻油里曝晒,最后再捶打,晾干,搓实,就形成了所谓的油麻索,工序很简单,但油麻索却十分坚韧,扯不断,更难腐蚀,扯紧的时候,可能刀都砍不断。 宋金时期,活跃在北方草原的蒙古人在当时无疑是无敌的存在,他们是游牧民族,玩绳套子的本事很厉害,在作战的时候这种本事自然也不会落下,可惜寻常的绳子太容易损坏,所以就发明了这种油麻索。 “这个盗洞,可能是宋末元初的。” 我做出了这种推断,笑道:“霉菌这种东西,其实很怕暴露在空气中,一些霉菌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会死亡,这盗洞已经打开几百年了,可能霉菌已经死了,只是我认不出这种黑霉到底是个什么霉菌,所以不太确定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害。” 有了这个说法,鹞子哥和张歆雅明显松了口气。 只是,眼下问题来了。 这些盗墓贼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钻到这里? 最主要的是,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地方开盗洞? 可以肯定,沾染了霉菌,这些人一个都没活着走出去。 现在,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人直接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是从管涔山那边的入口钻进来的。 “应该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我们家的人开墓,覆土里有没有霉菌一铲子下去就知道了,不可能稀里糊涂挖这么长的盗洞。” 我轻声自语着,有很强的探究欲望,想要救老白,必须得找到这里唯一的生门。 这些盗墓贼的失败,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借鉴,这么大一块地方,怎么就偏偏在这儿开盗洞? 我站起身来,在这四周踱步,最后又放眼观望了一下全局,然后与这盗洞的位置作对比。 “他娘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一拍大腿,有了主意:“这伙盗墓贼其实有点本事,居然看出了这些石灰岩柱排列的门道,准确的找到了下方墓室的位置,可惜打开方式不对,把自己折了进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圭字门 这座风葬墓若说最妙的地方,必然是这些石灰岩柱的排列了。 无论是鬼手蕨还是赤硝粉,如果我有那么厚的家底儿,能拿出这些物件,我也会布置,这事儿难就难在如何调和阴阳上了。 这些石灰岩柱就是担着这份职责,其排布星罗棋布,整体而观,赫然是一个大大有名的阵法——九子连环阵。 这本是古代兵法上的军阵,源于奇门遁甲的九宫之法,排列似九宫格,相互交叉,最精髓的地方莫过于一个“困”字。 末代天官如此布置,也可谓是别出心裁了。 水、火两座墓葬的力量本就相克,势成水火,一股脑儿倾泻到这里,惶惶如乱兵,末代天官以这一根根的石灰岩柱为强兵,布下九字连环阵,自然是将这混乱的风水炁场给困住了,慢慢化之。 他把这里的风水布置当成了一场仗来打,而且,他还是胜利者,反倒我这个后人不是什么兵法大家,只是偶尔看过一些古阵的阵谱,做不到信手拈来,哪怕是站在这份布置面前,大半天愣是没瞧出门道。 要找到此地的生门,关键之处就在于破阵。 九子连环阵是个知名古阵,破解之法早有定论,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猛攻其运行关节处,使其变化不灵,然后打头号位,使其后方空虚,此阵自破。 眼下这个盗洞的位置,恰恰就在九子连环阵的运行关节,那些石灰岩柱在此地转向诡异,正是所谓的九曲回环处,此地开盗洞,自然能直达下一层墓葬。 “如无意外,应当是北派的高手,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发丘中郎将后人,我们礼官的老对手了,我们建墓,他们盗墓,你也别说礼官手段阴狠,实在是对手太厉害,不用点阴险毒辣的手段防不胜防,比如这几位,眼力太毒辣了,一眼看出这是叠墓楼葬的腹中,而且直接就找准了下一层墓葬的位置,可惜还是栽了跟头。” 我一边嘀咕,一边起身在这颗老歪脖子岩柱上细细摸索着。 这些盗墓贼位置找对了,就是进入方式错了,真正的门户应该就在这附近,如无意外,眼前这根岩柱上的可能性最大。 “有了!” 须臾后,我脸上露出笑容。 手指在擦过岩柱时,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那里摸上去触感并非是岩柱本身的粗糙感,相反很锋利,犹如横向擦过刀片的刀锋一样。 鹞子哥打着矿灯,我几乎是趴在了那个位置细细观察,这才看清了门道。 那是一条非常非常细微缝隙,就跟头发丝儿似得,放在这凹凸不平怪模怪样的石灰岩柱上,几乎是完全不可见的。 “这几个盗墓贼挺可怜的。” 张歆雅嘀咕道:“门就在他们面前,一个个还苦哈哈的打了这么长一条盗洞不说,硬是把自己给交代进去了。” “话不能这么说,类似这种隐藏的机关门都极为隐蔽,我猜测这些盗墓贼失败后的几百年里,这地方应该发生过地震,这才让这道门稍稍内嵌了一些,否则这种机关门根本是摸不着的,更看不见丝毫缝隙。 只能说,咱们的运气比较好,有这几个盗墓贼前面扛雷,后边老天爷也在帮忙,这才找对了地方,如果地震发生在这几个盗墓贼来之前,兴许现在已经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这几位爷都能找对地方,但凡当时这道门有一丁点的损坏和破绽,肯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我摇了摇头,循着这条缝隙一点一点的摸索,片刻后,这道门的形状已经了然。 这是一道“圭”字门。 类似于这样的墓门,如此形状的很常见,因为接缝比较好做,隐蔽性强。 这种“圭”字门,十之八九都属于内嵌门,而且是一次性的,入口就在门后。 我尝试着朝里面推了推,岩柱内部发出“轰隆隆”的响动,一些碎石滚落在地。 门动了,至此可以清晰的看到这道墓门的形状。 然而,仅止于此,无论我再如何发力,墓门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鹞子哥疑道:“难不成还有什么机关?” “应该是没有了。” 我摇了摇头:“可能是地震损坏了这道门,原本契合紧密,出现了裂痕,说明墓门有些倾斜了,就跟拧歪的螺丝一样,卡住了!” “我来试试!” 鹞子哥将我扒拉到一侧,轻轻拍了拍那道“圭”字门,低吼一声,猛然发力。 轰隆一声巨响,“圭”字门瞬间被推后几十公分的距离,砸的整个岩柱都开始龟裂了。 “入口呢?” 鹞子哥气喘吁吁的退后:“这都已经推到头了,入口在哪?” “可能……我猜错了?” 我也有点傻眼,“圭”字门已经顶到头,却并没有入口出现。 我不得不凑上去更加仔细的观察,发现地面上露出一条金属滑道,这条滑道原本被圭字门压着,如今伴随着圭字门的移动,彻底暴露在了我们面前。里面是些生锈的金属零件,很是精巧。 “虽然猜错了,但道道没找错。” 我讪笑一声,说道:“这次应该不会出意外了,这个‘圭’字门并非墓门,而是个类似于机关按钮一样的东西。你看,这下面有金属滑道,连接着真正的墓门,说白了就是利用杠杆原理,摁下这个‘圭’字门,真正的墓门就会拉开……” 说来说去,我就一个意思——虽然猜错了,但歪打正着,还是找到了真正的墓门。 “墓门呢?” 张歆雅黑着一张脸,直入正题:“照你这说法,按钮是按下去了,可也没什么反应啊!” “这……” 我挠了挠头:“你看,这金属滑道都生锈了,说明机关老化的有点厉害,这玩意就跟现代的机械一样,老化了就不灵便了,而且……鬼知道下面到底有多少杠杆在连接着彼此作用呢,一般来说,反应时间越长,说明墓门就越沉重,要打开,需要用到的杠杆就更多,咱稍微等等,让它们先活动活动,预热一下……” 张歆雅撇了撇嘴,正准备嘲讽我两句,这时候脚下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还夹杂着阵阵“咔嚓咔嚓”的机械运转声。 地面上无声无息崩开一条裂缝。 裂缝很长,只怕至少都延伸出去数十米。 “见鬼,墓门在我们脚底下!” 鹞子哥低呼一声:“这得多大墓门啊?” 墓门大不大的现在好像不是最紧要的问题,逃命才最重要啊! 墓门在地上,那就说明通道是垂直向下的! 这里说是墓,可它更是囚笼,不能以常理度之,布置的到处都是绝户的路子,谁他娘的知道下面有多深?真要摔下去,那妥妥的不死也残啊! “跑!” 我嗷唠一嗓子,闷头就往不远处的鬼手蕨里钻。 其实要说危险,我才是最危险的,鹞子哥推开圭字门后,和张歆雅都退后了一些,唯独我贱嗖嗖的跑过去研究滑道,如今情况不对,那两位眨巴眼的功夫就退开了,我就比较凄惨了…… 轰隆! 地下再次发出一声巨响,犹如炸弹爆开了,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地面上土皮瞬间坍圮,墓门就这么打开了…… 不,准确的讲,不应该用打开来形容,而是弹开,十分突然,非常迅猛。 我脚下一空,一头扎进了无尽黑暗中,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完蛋了,圭字门不该那么破! 那玩意跟墓门连接,应该缓缓的摁,墓门也就慢慢打开了…… 鹞子哥一下子怼进去,那墓门可不就一下子崩开了么?偏偏机关年久失效,反应迟钝,冷不丁的来一下子,防不胜防,活该老子倒霉,这就是学艺不精的下场!!” 坠入黑暗时,我脑袋里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难兄难弟 幽暗深邃的地下,似张开的深渊之门,唯见点点明火在下方闪烁。 那是一些暗青色的亮光,似火焰般摇曳跃动,又如漫天繁星,点缀了黑暗。 于我而言,那更是灯塔。 只是,迷失在大海上的船见到灯塔代表着生的希望,可坠落于黑暗中的我看到这些亮光,与见到死神无异。 “太深了,我命休矣!” 我暗叹一声,心知这次是没人来救我了,就算下面是水潭,这个高度落入也会活活拍死我,入水姿势再棒也没用。 就在我近乎认命般的闭上眼睛时,整个人毫无征兆的砸在了横生于黑暗中的一个物件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胸腔里挤出“哇”的一道诡异的声音,人已经彻底懵掉了,因为冲击力来的太突然,而且过于巨大,以至于我都没有感觉到痛苦,直接麻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偏偏,这东西还颇有韧性,随后又将我高高弹起,就跟跳水用的跳板似得,随后我又狠狠砸在了另外一个类似的物件上。 咚咚咚! 接连不绝的摔摔打打让我没了脾气,我觉得此刻我看起来一定很像个皮球,在这里弹过来跳过去的。 “老祖宗啊,你这个进入方式设计的有点丧心病狂,只是千年前您老人家有没有想到,您坑的第一个人就是您的子孙?” 我心中哀叹,连续的冲击下,对此已经完全麻木。 我大概也明白了,墓门之下,两侧横生许多弹性极强的跳板,冲击力很大,却不至于死人,一旦进入,得摆好姿势,以抛物线的状态滚下去。 不过,也仅仅是不会死人而已,至于等摔下去究竟是残废了,还是摔成白痴了,估计那位末代天官压根儿就没考虑,或者说,他本来就准备让下去的人凉个七七八八,这种设计与机关无异了,就是坑人的。 至于为什么不一次性的直接坑死…… 兴许是找对生门的奖励! 我看过历代老祖宗的手札,那玩意就跟他们的日记差不多,字里行间总是能表现出他们的一些性格特征。 我大概总结了一下,发现历代礼官都有一个非常贱的毛病——墓葬作为他们精心设计的类似于艺术品一样的存在,在他们的内心里却没有那么的神圣,甚至,他们都不反感盗墓者,只会带着一种猫戏老鼠一样的心态来看待这种事情。 他们设计游戏规则,等待不怕死的进去挑战,就像一种博弈一样,总会留下生路,一则估计是不把事儿做死的讲究,但更多的……不好说,说多了感觉像在骂自己一样。 接连不断的冲击中,我已经数不清自己陆陆续续摔了多少下。 二十?还是三十? 没人能在这种情况的下数的清清楚楚。 咚! 最后,我四仰八叉的狠狠砸在了一个松软的土包上,这一刻我庆幸自己是个纸人,至少不会摔得缺胳膊少腿什么的,就是感觉魂魄有点不稳,像是有无形的触手正死死拉扯着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试图将我扯碎。 这是几乎要魂飞魄散的节奏…… 我躺在土包上,一动不能动,只有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这里有一盏盏青灯。 这些灯像校园小路上的路灯,一根两三米高的青铜灯盏,锈迹斑驳,上面有暗青色的火光在跃动,却不知道烧得究竟是什么,竟然千年不灭。 似这样的巨灯有很多,每隔四五米就是一盏,蔓延向远方,数量极为惊人。 这里很大,一望无垠,此起彼伏,似群山蜿蜒而行,只是山头略微低矮一些罢了,以我的眼力一时还真看不出这到底是人工完成的还是天然形成的。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算是其中一座比较高的山头,四周有两座跟坟堆似得小土丘。 休息了许久,我才挣扎着坐起,只是魂魄的伤依旧存在,处在魂飞魄散的边缘。 “喂,大兄弟,你无视我躺在这儿也就算了,现在扭来扭去就有点过分了啊!” 忽然,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握住了天官刃。 “拿根破烧火棍吓唬谁啊?”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然后我就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在我屁股上戳了戳:“麻烦挪挪屁股,你坐我头上了。” 我“噌”的一下跳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土堆,心说还真特娘的是个坟堆啊。 此刻,坟堆上有一根手指头伸了出来,沾满了泥屑,正在施展一套谜之指法,抠啊抠的…… “你到底是谁?” 我有点发毛,暗呼倒霉,这刚刚下来的就一屁股坐到一位大爷的脑袋上,跟在太岁头上动土没区别。 我几乎本能的就把这位爷定位于恶鬼一流,被埋在这儿的,能有几个好货? “别那么紧张!” 一只苍白的手已经从坟堆里探了出来,在四周摸索,似乎想找个着力点,不过摸索了半天后颓然放弃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来,拉兄弟一把!” 我拉你个头!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找着坟堆上捅丫一棍子,然后撒丫子逃跑,不过想想自己现在濒临魂飞魄散的边缘,又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渐渐冷静下来,一琢磨,心想这事儿也不是无解,我现在还是个纸人,这家伙八成是把我当成了同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先混过眼前这一关,然后找机会再跑!” 我暗叹一声,硬着头皮走上去握住那只沾满泥污的手,使劲一拉,坟头土裂开,一个穿着古代粗布短衫的瘦小男子就这么被扯出来了。 “哎哟喂,大兄弟,你倒是温柔点啊!” 瘦小男子咒骂一声,晃了晃脑袋,甩掉上面的土,看起来并不吓人,倒是有些猥琐,颧骨突出,脸颊凹陷,八字胡,一脸的奸诈相,双手撑地准备爬起来,结果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只有一条腿:“瞧我这记性,出来的着急,把腿忘里面了,兄弟,麻烦帮我刨出来,江湖救急,感激不尽。” 看他穿着打扮,摆明是个古代的老鬼,这要求我哪敢拒绝?百般不情愿的又去刨坟,不多时,扯出一条小腿。 八字胡接过自己的小腿,暗自一乐,“咔咔”给拧上了。 “二棒棒,三牛子,滚出来!” 八字胡冲着其他两个坟堆吆喝一嗓子:“都别睡着了,起来干活了。” 然而,那两座坟堆安生的很,没有任何反应。 八字胡有点毛了,怒气冲冲过去对着坟堆就是一顿猛踢,忽然轻“咦”一声,从土里扯出一团皱巴巴的黑纸,上面写着殄文,他看了片刻,乐了,冲我说道:“这个……大兄弟,不好意思啊,本来准备给你介绍我其他俩兄弟认识认识,结果他们醒来的比较早,出去办事儿了,似乎有个大活人落这里头了!” 大活人? 来的比我早? 我脑袋里第一反应就是——老白!! 这孙子没死!! 不过,估摸着情况也不太好,现在正在被俩凶鬼追杀。 我魂游九天之际,八字胡则开始整理衣服了,拍掉土屑,对我打躬作揖,有点沐猴而冠的意思:“光顾着喊我那俩兄弟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胡,江湖上的人都称我一声胡掌柜,你可以喊我胡老哥就行。” 我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这个上面,学着他的样子还了一礼:“姓卫,卫惊蛰。” “哈哈,原来是卫哥儿。” 胡掌柜眉开眼笑,十分亲昵,拉着我的手在坟堆上坐下,抓起一把坟头土就往我手里塞:“我看小哥儿伤了魂魄,这可了不得,初次见面,老哥也没别的礼物,就送你一把这个,你可别嫌弃!” 这话说的,能不嫌弃么? 你特么送我一把坟头土,还不如送我块棺材板呢,至少我还有点盼头,能自我安慰,说这是升官发财…… 我心里妈卖批,脸上笑嘻嘻,然而这胡掌柜不是个省油灯,逮着机会把我手往上一托,那一把坟头土一点不剩的全进了我嘴巴,那叫一个膈应人,刚刚这孙子可是从这里头钻出来的,跟逼我喝别人洗澡水没差…… 结果,神奇的事儿就在这儿了,那把坟头土入口即化,成了沛然的阴气,我原本都接近于溃散的身体一瞬间就恢复如初了。 “是宝贝儿?老哥混江湖从不坑人!” 胡掌柜笑眯眯的,胸口拍的比鼓都响,估计是出门忘了照镜子,忽略了相由心生这么回事儿,愣是觉得他这尖嘴猴腮的长相能取信于我似得,拉着我的手白话个不停,末了才忽然问:“老弟,你咋死的啊?” 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我就跟吃个死苍蝇一样,忒难受了,无奈此刻受制于人,只能硬着头皮乱编:“嗨,还不是家里穷闹的,眼瞅着这不有个墓吗,就琢磨着两手空空换点柴米油盐,没成想。” “唉呀妈呀,巧了!” 胡掌柜一拍大腿:“原来是同行啊,不过咱这行可都是家传手艺,这墓又来的蹊跷,也就宁远那一块的人有机会摸进来,算起来咱还是家乡人呢……” 这孙子斜着眼看我,那意思太明显了,就差问我——哥们,你该不是我的种? 我就差照着他脸上饱以老拳了,不过也算是看明白了,这混蛋就是宋末元初的那伙盗墓贼,我老家那时候的地名就是宁远。 只是,这认怂可以,但当孙子也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奈说道:“老哥,咱俩不是一个姓……” “哦哦……” 胡掌柜含混不清的应了两声,然后又斜着眼试探性的问道:“你家的长辈有没有混的特别落魄的,入赘了别人家,孩子跟了人家姓的?” 我特么……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这不又绕回来了么? 说到底还是怀疑我是他的种啊! 我有点上头,憋着一口气耐心说道:“老哥,你说的这个真没有,我们家一脉单传,都姓卫,咱俩真没啥血缘关系,顶多能在这儿遇见算是缘分!” “有道理,缘分嘛……” 胡掌柜“嘿嘿”笑起来,然后神神叨叨的低声跟我说道:“卫哥儿,既然是缘分,那老哥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好事儿大家一起分享,我跟你说,我这儿正好有个天大的机缘,老哥觉得你这人不错,咱俩一块干?” 这就是个坑…… 什么天大机缘,我看是丫缺人手,扯了这半天,就在这等着我呢! 不过贼船已经上了,而且我也挺担心老白的,迟疑一下,只能故作惊喜的说道:“那兄弟可就谢谢老哥了,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机缘还能有天那么大。” 讲真,这孙子还真就勾起我好奇心了,几个死了都好几百年的主,到现在还不消停,到底在谋划什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青烛灯,蟠龙窠 “保密!” 胡掌柜神秘兮兮的凑在我面前,青灯下,一张面皮僵硬的抽搐着,俩大板牙露在外面,像只老鼠。 你特娘的说半天,最后就给我来这么俩字儿? 我一阵气结,不禁说道:“老哥,这你可就不太地道了,兄弟这都跟你站一条船上了,咱一条绳上的蚂蚱,同生共死,你这么藏着掖着,把兄弟蒙在鼓里,合适么?” “呸呸呸,什么生啊死啊的,不吉利。” 胡掌柜连连拍嘴,歪着眼睛看我:“你小子能别说丧气话不,咱哥俩都死求了,难不成你还想再死一次,变成个屁?” 末了,他有些纠结的说道:“不是老哥不跟你说,而是这事儿一句两句的咱说不明白,你也是吃咱们这碗饭的,回头走到地头上,你一瞧就全明白了。” 这龟儿子…… 一提吃这碗饭的,我还能不知道啥事儿? 保准又是盗墓的行当。 活着的时候死在坑里,死了还想着这事儿。 要论执着,天底下只怕没人比眼前这位爷更敬业的了。 “这可真玄乎,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前头,您别太看得起我。” 我撇撇嘴:“我哪能跟您相提并论,您是前辈好手,正经八百的发丘后人,根正苗红,兄弟我就是野路子,哪有您那份眼力。” “什么发丘,乱七八糟的,老子第一百二十七代摸金校尉,得了衣钵传承,可不是后人,搞的跟和长辈学了两手就瞎折腾似得。” 胡掌柜一脸的不爽,我这马屁算是拍马腿上了。 不过,摸金发丘这都是一个路子,掰扯不明白,我走眼也正常。 “不过,小哥儿,你真没瞧出点什么?” 胡掌柜指了指似点点星光一般点缀在黑暗里的青光灯,嘀咕道:“这么明显,你没啥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 “唉,子孙后辈无能啊!” 胡掌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三言两语直接把我打成孙子辈的:“给你点提示,这叫青烛灯,现在回过味儿来了没?!” 我立马趴到不远处一根灯盏前观摩,上面结了很多锈迹,我狠狠在上面蹭了蹭,这这才看清了下面的纹理。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每一根灯盏上面都镌刻着一模一样图案。 这还真特娘的是青烛灯,一种传说中的东西。 传闻,这种灯以劣铜铸之,引鱼膏为油,千年不灭。 劣铜不难理解,就是杂质很多的铜,毕竟青烛灯也不是什么艺术品,主要用在墓里的,而劣铜里的杂质能破坏磁场,让鬼怪迷失。 真正让青烛灯成为传说的,是鱼膏东西。 这种鱼膏并非是寻常鱼油,而是一种叫做赤鱬的东西身上剥下的油脂。 这玩意现在也就是在一些古籍里还能看见踪影了,跟鸩鸟一样,可能早就灭亡了,先秦两汉时期的著作多次提及。 传说,这种鱼人头鱼身,可以算是人鱼当中的一种,声音像鸳鸯一样,对于疥疮有特别好的疗效,鱼鳞之下有一层厚厚的油脂,可以做灯油,能千年不灭,不耗氧气,亦没有温度。 用现在的理论来说,大概就是这种鱼的油脂里面含有一种可以被灯芯吸收的磷光物质,附着在灯芯上一直发光,看起来如火焰一样。 这玩意大概算是玄术用具里的爱马仕了,或者说,比爱马仕都奢侈,原料都找不着了,只能算是失传之物,可用来镇魑魅魍魉,但这么金贵的东西用来对付一些小鬼,显然是极大的浪费。 一般而言,会用到青烛灯的情况只有一种。 “这里,难道是条龙脉?” 我没法子淡定了。 因为青烛灯最大的作用就是困龙。 有人想窃取龙脉为己用,会在龙脉奔腾而过的地方以青烛灯结阵,灯上的四象会压制龙脉,同时,赤鱬的油脂还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味道,大概有一种混乱磁场的作用,会让龙脉彻底迷失在某一个地方。 不过,这种手段有干天和,龙脉就是地脉里的灵脉,是用来滋养万物生灵的,不是服务于某一家的,这种攫取龙脉的行为无异于是劫天之运,跟找死没区别,还会祸及子孙。 “这话说的不是很准确。” 胡掌柜笑道:“龙脉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点,大的龙脉贯穿数国,横亘数万里,小的龙脉绵延数千里,少说也得是一条山脉,这地方顶多算是龙脉里的一小段,看其势,观其行,应该属于蟠龙窠。” 寻龙绝非易事,有的风水堪舆师一辈子都交代在上面了,也不见出什么成就。 我看风水的眼力还是要差很多,一些概念知道,真到实际操作的时候就傻眼了,比如这地方,我是看不出门道,但胡掌柜一说这是蟠龙窠,我心里就有数了。 正所谓,莫道高山方有龙,却来平地失真踪,平地龙从高脉发,高起星峰低落穴, 龙脉是神出鬼没的,锋芒毕露时崛起万丈,令人高山仰止,蛰伏时一望无垠,不见踪迹。 此处是深入地下之所,这便是隐遁之龙。 似这种蛰伏起来的龙脉,不是此道高手点不了,甚至看不出究竟。 这样的龙脉叫做蟠龙,就是蛰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龙,龙的形状作盘曲环绕。 蟠龙短暂驻留的地方,就是蟠龙窠了。 蟠龙窠不是龙巢,犹如旧社会皇帝的行宫,但力量比龙脉结穴要强,仅次于龙巢,算是一种上佳的风水宝地,埋死人很合适。不过毕竟是龙脉的临时行宫,鸠占鹊巢这种事儿有胆子干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住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有能耐的占了人家的巢还能让人家屁都不敢放一个,没能耐的就是装犊子被打脸的下场,最后搞得自己满身狼狈。 反正,据我所知,能镇得住这种地方的人古来也没几个。 始皇帝大概算是最霸气的一个,人家占得不是行宫,而是直接占了龙巢,睡得稳如泰山,鼾声如雷。 长陵也是这么个地方,大概是蟠龙窠里的最高标准,一屁股坐在了古都兴盛之地,龙脉最强,行宫自然也是巍峨霸气,这种蟠龙窠跟龙巢没区别了,可惜遇到了俩狠人,一个是汉高祖这个出了名的超级大流氓,一个是吕雉这个凶残的女人,这夫妻俩凑一堆,一百个楚霸王都斗不过,欺负龙脉也没商量。 能镇住这种穴的,基本上都是这个级别的人物,没那根蒿子少招惹,下场会很惨。 胡掌柜这个敬业的盗墓贼看见这种格局,那可不就是王八的绿豆眼,精光四射了么…… “这是吕梁山龙脉的行宫,是一条土龙,钉了这么多青烛灯,这是硬生生从土龙身上挖下一大块肉,气运大的吓人,咱哥俩受不住,但有人前面背黑锅了,现在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要是劫了运,那得是个什么结果,拉泡屎都能从粪坑里捞出金坷垃,指不定回头有机会咱哥几个还能去阴司称王称霸呢,当个阴帅鬼王什么自然不在话下,死了也照样逍遥富贵!” 胡掌柜滔滔不绝,就跟搞传销的一样:“具体的情形这儿也说不好,回头到地儿了,你看见那个倒霉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土龙脉…… 蟠龙窠…… 我算是明白了,土葬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我大概能猜到,胡掌柜说的那个倒霉蛋应该就是被末代天官最早镇压的角儿,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直接被丢在钉住的蟠龙窠里,反噬相当的大,下场惨的都不好形容,偏偏还被胡掌柜这孙子盯上了,这位我估计早就谋算着害人家,但怎么操作就猜不到了。 说话的工夫,远处冒出了两道黑影儿。 胡掌柜一下子蹦了起来,说他兄弟回来了。 我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了起来,却也不知道老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庙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两条恶鬼相伴而行,对比实在是太强烈了。 本来我对这两位还挺忌惮,毕竟混在了鬼窝里,万一有一个不是很友好,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祸端。 只是,待看清这二位后,我都忍不住乐了。 王掌柜到底是从哪找来了这么两根葱当小弟的? 又高又瘦的就是王掌柜说的二棒棒了,还真是根棍子,看起来像根竹竿似得,偏偏嘴歪眼斜,咧嘴一笑,俩大板牙黄的就跟玉米粒似得。 另一个又矮又胖的便是三牛子了,活脱脱就是个大肉球,满脸肥膘子,笑起来就跟弥勒佛似得,就是皮肤黑的很。 再加一王掌柜,这三位往那一杵,一点惊悚的氛围都没了。 偏偏这位王掌柜又是个权力欲望极大的主,一看自己俩小弟来了,那气势都一瞬间不一样了,拔高了好几个档位,双手叉腰,挺起瘦弱的胸膛,对着另外两个就开始吆五喝六:“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子一醒来就发现你们平白没了踪影儿,要不是有卫小哥儿,老子现在连这坟堆都爬不出来呢!” 俩小鬼被骂的垂头丧气,愣是一句话都不敢吭。 王掌柜作威作福了许久,这才意犹未尽的砸砸嘴,回过神来发问道:“不过,你们不是说有人进来了么?有什么收获没?” “点子扎手,弄不过……” 二棒棒耷拉着脑袋说道:“他就是从咱们开的那条盗洞进来的,结果土里的毒根本奈何不得他。” “是咧是咧,他有虫子,好多好多虫子……” 三牛子接茬说道:“那虫子忒厉害,把盗洞里的毒全给吃了,我们哥俩本来打算从身后给他来一下子,没成想那是个狠人,一手一个,直接把我们俩给拎了起来,‘啪啪’撞了好半天,要不是我机灵,找着机会照着他裤裆上来了一膝盖,大哥您可就见不着我们两个了。” 说着,这两个货一左一右抱着王掌柜的大腿就“呜呜”哭了起来。 王掌柜的脸阴沉了下来,一张脸拉的很长,微微眯眼时,眼中满是怨毒。 见此,我才忽然反应过来,之前聊得太过投入了,都忘记了这是三个怨气爆棚老鬼,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小子有问题!” 那三牛子注意到了我,一下子跳将起来,凑到我面前,胖脸上鬼气森然,一双眼睛泛白,龇牙咧嘴的说道:“大哥,你可别让这小子给蒙蔽了,咱哥仨在这躺了这么久,这里的情况没人比咱更清楚,除了咱,就剩下了那位了,这小子平白无故的是怎么钻出来的?要我看,他肯定跟那人有关系!” 王掌柜眼一翻,瞄向了我。 这特娘的是要翻脸的节奏啊! “没有的事儿,你也说了,那是个人,我和你们一样,这人鬼殊途,我怎么可能跟那人有关系嘛!” 我急忙解释,一转念,又说道:“你们也说了,你们在这已经很多年了,外面啥情况你们根本不知道,现在这山里到处都是才花岗岩的人,采得多了,前阵子就塌方了,来这里的洞口就暴露出来了,挺多人发现了,我算是最早进来的,不过有点倒霉,死在了狗日的机关下面,好在随身带着一个纸人,魂魄附在上面,飘着飘着到这儿了,可跟你们说的那人没关系,我估摸着他可能是后来进来的!”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小哥儿别紧张,老哥没怀疑你,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王掌柜转眼就换上了笑脸,随即又说道:“让我担心的还是那个人,他娘的,这里有一份天大的机缘,咱们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着了,到头来可别人给截了胡! 事不宜迟,咱们走,到那附近盯着点去。” 我大大松了口气,心说暂时是糊弄过去了,不过往后可得小心点,这三位不是什么善茬。 三牛子狠狠瞪了我一眼,低声跟我说他会盯着我的,让我老实点,这才屁颠屁颠的追着王掌柜走了。 我慢吞吞的跟在最后面,脑子有点乱。 虫子? 难道是那只蛊王? 可是,蛊王只有一只,怎么会跑出一大片的虫子? 而且,老白的德行我知道,典型的贪生怕死,真要碰上这么凶恶俩鬼东西,第一反应肯定是撒丫子逃命,就算他有心拼命,估摸着也拼不过,这三位刚刚变脸时鬼气太重了,绝对是酝酿了好几百年的老鬼,得我师父那种人出手才能降得住,老白能逃的了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把这两位逮住一顿疯狂输出。 难不成,我猜错了? 他们追捕的活人并不是老白? 但,老白确实是掉进了盗洞。 一时间,我也不太能吃的准了,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异变。 嗷! 忽然,一声恐怖的巨响在黑暗中弥漫开来,那响动太大了,就像是闷雷一样,我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轻轻的颤动着。 “嘿嘿,又打起来了。” 二棒棒颇为兴奋的冲三牛子说道:“最近打的越来越频繁,好事儿马上就要成了。” 一直阴着脸的三牛子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稀里糊涂的跟在他们后头,越来越迷糊了。 不久后,一座高耸的巨峰进入我们的视野。 “小心着点,别再说话了。” 王掌柜狠狠瞪了二棒棒一眼,立即趴在巨峰下的一座土丘后,小声说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估计咱们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都给我老实点,越到这时候,山上那位就越谨慎,真要发现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就得灭了咱!” 说着,他偷偷摸到我身边,笑眯眯的说道:“兄弟,现在瞧出来是什么门道了没?” 我早就盯着巨峰看了,青烛灯引路,照亮了整个光秃秃的山头,一座小庙显得格外突兀。 那座庙,在青烛灯下有反光,似乎是某种金属打造的,此刻在颤动,我们距离那儿还有一段距离,依旧能感觉到地面在不断轻轻颤动着。 “庙?” 我仔细思量一下,忍不住说道:“这可就有点缺德了!” 龙脉上,能建房子,也能开墓,反正只要地方找对,干什么都成。 可最怕的,莫过于是建造寺庙道观!! 这是忌讳! 因为龙脉这玩意,本身就说法很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玩意就跟神祇似得,能受香火,对着龙脉烧香磕头,还真就能保平安。可如果在龙脉上建造寺庙道观,敢问你不拜龙脉,到底要拜哪家的神,哪家的佛? 这不是诚心给人找晦气的事儿么。 所以,大凡建造在龙脉上的寺庙道观,最后基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是香火散尽,就是毁于山洪地震。 果真一定要建,也只能建造在龙脉背气处,就是龙气不畅的地方,要是挑了山环水抱的好地方,鸿运当头是别想了,肯定是当头一棒。 把庙建在蟠龙窠里的,住在里面的肯定是末代天官要灭的主儿了,估摸着吕梁山龙脉得往死怼丫,这种借刀杀人实在是太阴损了,谁能受得住龙脉往死整啊,何况还是被青烛灯困住、早就发毛的龙脉! “正是这么个理儿。” 王掌柜砸砸嘴,冷笑道:“不仅仅是这样,里面那位……直接被当成神祇给供那儿了,上回我偷偷瞄了一眼,有个青铜人,天天三柱高香拜那位,这哪是拜人家啊,这是捧杀,捧的越高,龙脉就越凶,往死了整!!” “里面到底是谁啊?” 我奇道:“值得这么大动干戈的折腾?” “不能直呼名讳,那位了不得,离得这么近,说出来会被听到的!” 王掌柜神神叨叨的,然后飞快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好家伙! 我一瞧,立马无语,心说这才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旱蛟 水王爷!! 庙里镇压的,赫然就是这位。 上一层的风葬墓,几乎已经被这位的子嗣后代给占领了,繁衍了上千年,数量太大了,我们宰掉龙婆娘的时候,我师父就怀疑水王爷会出面,这种东西睚眦必报,极其记仇,没成想竟然在第四层墓中,手未免伸得太长! 我心里震惊之余,也想探寻更多的讯息,于是张嘴便来:“嗨,不就是一水鬼嘛,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大能耐……” 话未说完,王掌柜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他非常焦急,力气极大,几乎要把我头颅都捏爆了,因为紧张,冷冰冰的鬼爪子都在哆嗦,眼巴巴的盯着山上的小破庙,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你这小哥儿好生不懂事!” 王掌柜有些气恼的说道:“早就跟你说了这位不一样,直呼名讳可能会被听到的,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可别怪老哥我翻脸无情了,真把它引出来,咱们都得倒霉!” 我倒是巴不得引出水王爷,把他们直接干掉呢。 不过这话我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见这伙人似乎对水王爷十分忌惮,琢磨着八成是吃过大亏,都留下心理阴影了,不禁疑道:“他不是被囚禁了吗?听你这话说的,好像他还有余力能自由出入似得。” “庙里有个神龛,那位就被钉在了神龛里,当成神祇直接供奉在了那里,引龙脉之力猛攻杀伐。” 王掌柜低声说道:“不过,这位被囚入这里之前几乎就要得道了,哪怕是龙脉都啃不下他,甚至他还能短暂的出来,几百年前我们哥仨来到这里,一时鬼迷心窍,没瞧出门道,还以为有什么好处可拿,冒冒失失的进了那座庙,差点被他拍死,最后被丢了下来。” 王掌柜翻着白眼儿看这那座坡度极为陡峭的巨峰,同时打了个哆嗦。 不用说,这哥仨当年还活着的时候,肯定是直接从那上面飞下来的。 他们到底是死于盗洞中的霉菌,还是活活摔死的,到现在反而成谜了,我也没敢问,只说道:“既然都对付不来,那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谋算它?”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眼前这三根葱都猥琐的“嘿嘿嘿”低笑起来。 “正所谓,山不转水转,他做的了初一,哥们几个就做的了十五!!” 王掌柜得意洋洋的说道:“几百年前,他把我们从山顶上丢下来,到了现在,也该轮到他倒霉了!你都不知道当年他把我们整的多惨,我这可怜的二弟直接都碎了,你知道碎了是什么样的吗?就跟团烂泥似得,唧一下子拍地上,抠都抠不起来,变成鬼都是一块块的,我们拼了好久才总算给他拼凑起来,你瞧瞧我这手艺,如何?复原的比从娘胎里出来时候都要好。” “是了,是了,我这辈子就服我大哥。” 二棒棒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话的时候明明脸对着我,可一只眼睛看天上,一只眼睛却在看地上,咧嘴一笑,都快歪到耳根上看,而且上嘴唇特别厚,下嘴唇特别薄。 我都无语了,看了好半天才豁然醒悟过来,原来这他娘的是上下嘴唇给拼反了,至于那双眼睛是怎么拼成那样的,反正我是看不懂,堪称“鬼斧神工”…… “那个……” 我略一迟疑,最后还是没忍心点评二棒棒的容貌,问道:“你们一直说那位要倒霉了,到底是怎么个倒霉法?” “他哪是要倒霉?是有大机缘等着他呢!” 王掌柜冷笑道:“可惜他和我们结下了梁子,他这机缘怕是享受不到了。” 之后,王掌柜问我有没有见过水王爷什么样,我立马摇头,这玩意是传说中的东西,跟远古时期的三苗先民都能搭上边,在现在这个野鸡野兔都被杀的极其稀少的年代,这玩意完全成了传说,能了解到这东西,全都是靠一些古书里的只言片语,要说具体是个什么样,我师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就对了……” 王掌柜喃喃道:“你理解不了它的机缘也正常……” 根据王掌柜所说,他还活着的时候,在东南沿海一带曾无意间寻到了一个夏前部落遗址,那个部落就是最早以水王爷为图腾的小部落,遗址里发现了一些类似的图案,跟早期的龙非常相似!! “似龙,却不是龙。” 王掌柜如此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是蛟一类的东西。” 实际上,他真正见到水王爷的时候,发现那是一种大蛇,一种和金环蛇差不多的大蛇,但颜色极其鲜艳,鲜艳到让人看了浑身冒鸡皮疙瘩的地步。 这我就能理解了,颜色鲜艳一般意味着剧毒,远古先民在这玩意上吃过大亏,以至于人类基因里都存在着对类似东西的恐惧,谁也没跑,看见那种颜色非常鲜艳的玩意会眼晕。 也就是说,水王爷大成之后,可能是往蛟这个方向进化的。 王掌柜生前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依他所言,世间就不可能有龙,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而是一种另类意义上的最强存在,比如蛇、比如蜥等等,只要成妖成精了,吞吐日精月华,慢慢的最后会变成龙,用科学的意义来解释,这大概叫做物种的进化。 水王爷说是水鬼,可能也是远古时期水中一种能兴风作浪的强大生物,最后还是要往这个方向走的。 他们还活着的时候,见到的这个水王爷还是类似于蛇一样的东西,没有真正达到厉害的程度。 不过,被埋在这里,反而是给了它这个机会。 水王爷被土龙脉针对,土本克水,按道理说它死的应该是特别快的,谁知道庙里的这位十分坚挺,明明被折腾的气若游丝,偏偏每次都能奇迹般的活下来,漫长的岁月里,王掌柜不止一次的看见这位短暂跑出来繁衍后代。 而且,受到土龙脉的龙气滋养,它在不断成长!! 说白了,这就是个痛并快乐着的程度,只要不被龙脉弄死,每次它都能尝到龙气的滋味儿,强大一分。 “现在十有八九应该是到了化蛟的时候了。” 王掌柜低声说道:“这位本来是水中的存在,兴风作浪,结果却吞了土龙脉的龙气,这就是要变成旱蛟,非常凶悍,咱们过去称这种东西是旱龙,到那时候,我估计这小庙就困不住它了。 不过,在变成旱蛟的时候,它会把千年来吞的所有龙气一股脑的涌到头上,结成龙珠,那玩意才是真正的宝贝。 如果它成功,会变得非常非常虚弱,咱们只要趁机取了龙珠……” 明白了! 这孙子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龙珠,那是水王爷在这里挣扎千年所掠龙气的精气,夺了这东西,王掌柜他们仨可不就是要原地起飞了么,说不得还真能进阴司称王称霸。 嗷! 这时,那庙里再次发出一声怒啸,这次的动静格外大,相距颇远,我仍旧感觉到地面在颤动。 不过,很明显,这次的怒啸声中带上了些许痛苦的意味。 “好像成了?!” 王掌柜眼神变了,非常热切。 略一迟疑,王掌柜扭头低声对我说道:“小哥儿,这回就看你的了,你且上山去瞧瞧,做个探路人,回头真到动手的时候,哥几个上,得了好处有你一份。” 他一副我占到便宜的样子。 我心里早就骂翻天了。 好家伙,难怪他死活要拉我入伙,山上的情况谁也吃不准,上去了指不定就是当炮灰呢!! 偏偏,我还不得不去。 因为这时候我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些许燥热。 这种滋味我太熟悉了。 外面,天就快要亮了…… 这只是个开始,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脱胎换骨,彻底变成个人!! “苟富贵,勿相忘啊!” 我眯着眼睛看向王掌柜,言语很直白,龙珠什么的我就不贪图了,你也别空口白话许诺我什么好处,免得你到时候干杀人灭口的事儿,等你发达了,罩着兄弟就行。 果不其然,一听这个,王掌柜立马笑开了花,连说我是明白人。 不用说,这王八蛋真准备事后干掉我。 龙珠是好的,少一个人分不是更好么? 王掌柜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物件,笑眯眯的说道:“记住了,龙珠结成,那位头顶上会有白气升天,你挑个显眼的地方,把这颗蜡丸砸到地上,我们哥仨会冲上去支援你!” 我体内的燥热越来越强烈,不敢继续在他们面前晃悠,应了一声,匆匆越过土丘,朝山顶上溜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铜人 鹞子哥曾和我说过,盗墓贼都有一股阴狠的劲儿,不然吃不了这碗饭。 刨坟掘墓,不仅违法乱纪,而且摆明了是只管自己,儿孙之福抛诸脑后了。 这种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说是亡命徒一点都不假,能活下来就靠四个字儿——胆大心细。 如今遭遇了王掌柜这一伙人,我总算明白这些话是何等的至理名言。 最初的时候我还真没多想什么,蜕变在即,一门心思的想避开这伙人视线,结果等跑到半山腰上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悉悉索索的的声音,驻足扭头一看,一块巨石后面影影绰绰,三颗大脑袋正露在外面来回张望,可不正是王掌柜和他那俩傻狍子兄弟? “这是怕老子跑路啊。” 我心里骂娘,龟儿子,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见我发现了他们,王掌柜一点都不害臊,躲在石头后面冲着我连连摆手,还用口型告诉我,他这是担心我的安危问题,不敢离我太远,万一出什么事儿,他第一时间就能跳出来支援。 我心想果真有什么事儿,他只怕第一时间就会逃命…… 体内的燥热越来越严重,已经有了强烈的灼痛感,照这样下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只怕我就要变成大活人了,真到那时,前有狼后有虎,我追悔莫及。 当下,我也顾不得和王掌柜这仨鳖孙计较,一股脑儿的冲上山顶。 那座小庙横陈在眼前,墙壁上可见斑斑驳驳的绿色锈斑,整体呈现出一种冷冽的黑色金属质感,应当是某种合金,如无意外,里面肯定是掺了些许铜的。 庙门虚掩着,并未上锁。 王掌柜仨人追至山顶,看见这座青铜小庙后立即驻足,不敢再前行,反而躲在庙门外来回张望。 “兄弟,快进去啊!” 王掌柜一个劲的对着我使眼色,到了这地步,他都懒得遮遮掩掩了,直接在我身后开始催促:“那位肯定就在里面,进去看看它的状态,时机成熟,我们会冲进去的。” 庙里的情况于我而言完全是陌生的,被逼到了这一步,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心一横闯入庙中,也不管王掌柜他们如何的耍眼色,立即轻轻掩上庙门。 轰! 下一刻,我身上的阳气完全爆发,犹如将我投入熊熊烈火中焚烧,那种痛苦溢于言表,我一头栽倒在旁边诡异的血色蒿草中,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实际上,这次的蜕变格外的强烈,比之前要痛苦太多了。 兴许这与那个阴奴有关,自从它露面后,我身上就出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待我转化为人形后,整个人已经近乎于虚脱了,满身的汗水,身上破损的衣物几乎完全湿透,仰面躺在齐腰的血色蒿草中,双眼无神。 这里的草很奇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竟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生活,叶片很像苦菜,但是却生长的极高,而且背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所生长的土壤更是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味。 这种腐臭味绝非是草木腐烂的味道,倒像是血肉腐烂的气息,闻之欲呕。 休息片刻,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味道了,有种窒息感,连忙爬起来,可当我坐直的刹那,一张硕大的脸盘子直接呈现在我面前,几乎都要与我撞在一次,吓得我连连后退。 那东西许久没有动静,我稍稍松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这是……机器人? “不对……” 我连连摇头,思维有些混乱,主要是这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让我有种时空的错乱感,冷静片刻,才渐渐回过味道来:“这应该是……失传的墨术机关兽!” 不是我反应迟钝,实在是面前这东西样子太过惊人了。 这是一尊完全由金属的浇铸的人,主体材料应该是用了青铜,由一片片四四方方的金属甲片组建而成,通体不知用了多少零件,乍一看与机器人真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浑身锈迹,充满了岁月感,此刻正半蹲在草丛里,默默的打量着我,眼眶里镶嵌着某种黑色的石头作为眼睛,但那石头上面有异彩荡漾,竟让我觉得这东西可能有智慧。 岁月感是不会欺骗人的,无论如何,在千年之前,人类的技术也不可能造出真正的机器人,这涉及到了太多方面,我思前想后,心里只有一个答案——这是墨术机关兽。 顾名思义,这东西其实是先秦百家争鸣时期墨家的东西,墨家多能工巧匠,曾经制造出了很多划时代的东西。 比如机关鸢,这是一种可以飞行的木鸟,大概是最早的飞机。 可惜,这些东西最终都失传了,因为涉及到的学问太过高深,在当时的整体社会环境下,只能作为天才灵光一闪的产物,无法大规模生产,甚至运用到百姓生活当中,注定不能传世。 墨术机关兽,恰恰属于这样的东西。 据说,这是当年墨家巨子为燕国制造的抗秦凶器,主要作用就是战争,大概可以算是机器人的鼻祖,运用了一系列对当时而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器械。 比如齿轮等等。 具体的原理,就算是我们礼官都很难理解,只知道利用了类似于环境记忆这样的原理,譬如在一些特殊地点特殊天气,能听到古代的喊杀声等,这就是环境记录下了千年前的战争,科学家认为这是磁场的录音…… 墨术机关兽大概就是利用了类似的原理,让机关兽千百年来一直在重复做着一件事情。 眼前的这个铜人必然是这种东西,就是外形比较别致。 我一脸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个铜人,因为许多墨术机关兽都是有看家护院的本事的,很担心这玩意会暴起攻击我。 事实上,我多虑了。 这个铜人蹲在面前盯着我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放过了我,起身转向院中一口巨大的木箱。 它从木箱里取出三根拇指粗细的巨香,而后在院中的火炉里点燃,转而走向青铜小庙里唯一的青铜殿宇。 “这是要上香了吗?” 我心中自语。 王掌柜曾和我说过,庙里有个铜人,一天三炷高香拜水王爷,要捧杀对方。 其实我心里也很好奇,现在的水王爷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毕竟现在我困入僵局里,怎么破解还是个问题,于是悄悄跟上机关兽,远远赘在对方身后,蹲在草丛里窥视那座青铜大殿。 嘎吱。 铜人推开了大殿的门,里面幽暗深邃,只有点点青光闪烁。 隐约可见,这里与绝大多数的佛堂布置没什么区别,只是最上面供奉的神龛里分明是个人儿。 那神龛四周画中诸多鲜红的神秘文字,一个少年郎正盘坐在其中,不过他的手脚上都带着镣铐,披头散发,头颅微垂,看不清面容。 “早死早超生,西方极乐世界等着你。” 铜人的身躯里竟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可能是那位末代天官的声音,记录在了机关兽的身上。 铜人像是个忠仆,一边神神叨叨的说着,一边在年前的香炉里插上了三根清香,跪倒在神龛前的蒲团上,对着神龛里童子拜了又拜。 不用说,神龛里的童子必定就是那水王爷了。 这哪是什么大蛇?分明都已经成了气候,这才化为人形。 轰隆隆! 这一刻,地心中传来闷响,似乎是龙脉发飙了,我感觉不到太大异样,毕竟龙脉没有针对我,倒是那神龛中的童子猛然绷直了身体,低声嘶吼着,显得极为痛苦。 异变来的突然,却也去的极快。 转眼工夫,这里已然恢复正常,只是神龛中盘坐的童子却不声不响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殷红的眸子,瞳孔却是黑色的,看起来殊为诡异,它微微昂起头,目光直接投向殿外,隔着诸多荒草,我仍旧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正在看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神秘呼唤 幽暗的大殿里,水王爷盘坐在神龛中,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唇红齿白,有种妖异的魅力,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不可自主的打个哆嗦,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个局! 王掌柜在谋算水王爷,眼前这位又怎么可能是个大傻子,大概早早就料到了,之前的许多动静是故意发出,就是为了把不怀好意者引出来,一网打尽! 短短片刻,我惊出一身冷汗。 哗啦啦! 阵阵金属碰撞声传来。 水王爷似没了骨头一样,浑身软趴趴的从神龛中爬出,原本用来束缚他的铁索早已断裂,被他盘坐在身下。 他兀自爬在桌案上,仰头看向我,笑容愈发诡异。 这本是一种古老的水鬼,听说过它睚眦必报,也听说过它兴风作浪,可关于它的智慧,世间却从无传言,此刻看着我,口中吐出僵硬的几个词儿:“你,我的子嗣,妻子……气味,不会错。” 一听这个,我更不能淡定了。 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这短短几个词儿,我听出了太多的东西。 此前我曾生食龙婆娘血肉,更屠戮过红线大蜥蜴,可能身上带上了一些气味,水王爷应该已经判定出来了。 这东西在笑,但笑容没有任何温度,嘴巴咧开,白森森的牙齿闪烁着寒光。 咔嚓,咔嚓…… 它身上的骨骼发出阵阵响动,身躯在蠕动,一点点的站了起来。 我早已不动声色的退到了庙门前,两腿打摆子,很想掉头撒丫子逃命,可看看水王爷那副淡定的样子,心知对方吃死了我,跑也没用。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也不能我一个人扛雷,总得有个垫背的。” 关键时刻,我心里也发了狠,横生一计,直接将王掌柜交给我的那东西狠狠砸在地上,同时冲着外面大吼道:“水王爷不成了,快来啊!” 这就是个圆滚滚的蜡丸子,外面裹着一层蜡皮,里面黑乎乎的,似乎是某种液体,奋力砸在地上的瞬间,那蜡丸子“啪”的一下就爆开了,黑色的汁液散发着类似于汽油一样的刺鼻味道,飞溅开来直接变成了滚滚的黑雾,飘起很高,几乎形成一团乌云,高悬于头顶。 “你,死!” 水王爷此时已经完全可以人立而起,已经从正殿中走出来了。 只是,它似乎不大习惯目前这个样子,行走姿势有点怪异,两条腿绷得笔直,摇摇晃晃。 那具铜人对此也不阻拦,反而蹲在一侧。 “结束了……” 水王爷抬手一巴掌扇在那铜人的后脑勺上,只听得“铿”一声脆响,一颗圆滚滚的金属脑袋横飞出去。 这是墨术机关兽,曾经的战争凶器,却禁不住它一巴掌,那双看起来白皙的手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可想而知。 铜人脑袋骨碌碌的滚到我脚下,脖颈上的断裂口完全是暴力破坏造成的,都有碎碴子,隐约可见里面还有齿轮兀自转动着,都是些精巧的零件,堪称鬼斧神工,却被破坏的很彻底。 这才是稀世珍宝,可能全世界现在也就剩下这么一件儿了。 水王爷明显是不过了,准备处理掉杂鱼,彻底掀翻这里,故而不留任何余地,一步步朝我迫来。 “这仨孙子,怎么还不进来?难道发现端倪了?” 我被精神压力搞的都快崩溃了,浑身汗如雨下,“哇”的大叫了一声,明明紧张的要死,偏偏装出一副很惊喜的样子,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臭小子,果然想贪墨我们的宝贝!” 王掌柜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 我则大大松了口气,心想还得是这招好用。 哐当! 小庙的门被猛然撞开,王掌柜这哥仨为了宝贝那叫一个拼命,速度奇快无比,犹如一道旋风一样,反正我就看见眼前黑影一闪,都无法捕捉他们的具体踪迹。 大概也是因为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一下子都有点刹不住,冲进来后,直接撞向水王爷。 水王爷也被这“天降神兵”搞的有点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与王掌柜他们撞在一起。 咚! 饶是水王爷身坚如铁,也阻拦不了这三个要钱不要命的狂徒奔向宝贝的步伐,被撞得连连后退,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哎哟喂!” 王掌柜惨叫一声,捂着脸连连后退,二棒棒和三牛子更是七倒八歪,待他们看清眼前的情形后,集体石化,如遭雷击。 须臾后,王掌柜口中爆出一道凄厉惨叫…… “你竟敢坑我!!” “……” 他的反应速度是极快的,掉头撒丫子就要跑。 可惜,水王爷被他这一顿野蛮冲撞已经彻底激怒,俊美的脸上涌出浓浓的戾气,厉啸一声,直接扑上前来,一巴掌就把王掌柜撂倒在地。 “坑都坑了,还说什么敢不敢,废话!” 我低声咒骂一句,趁着他们纠缠之际,一阵风似得冲出这座庙,连滚带爬的朝山下逃去。 当山头的巨石遮挡住小庙时,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场面惨不忍睹…… 水王爷一手捏着王掌柜的脖子,探头猛地咬向他的脑袋,那张嘴巴一下子变大,“咔嚓”一下,王掌柜半个脑袋立马没了。 那声音……挺脆的…… 至于二棒棒和三牛子,早就被打趴下了。 这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而已,三个谋算不知多少年月的老鬼就被撂倒了,跟水王爷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照这么下去,这仨根本拖延不了多久。 我没命的逃遁,巨峰上多怪石,崎岖不平,而且极为陡峭,慌不择路逃命时,难免顾此失彼,忘记关注脚下的情况,没逃多远,我就被一块乱石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沿着山坡一路滚到山脚下,中途有许多尖锐的石头,将我划的遍体鳞伤。 待滚落之势稍稍止歇,我浑身无处不疼,尤其是被绊倒的右脚,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已然脱臼。 “挣扎到这地步,大概……再没机会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挣扎着起身倚靠着旁边一块巨石,气喘声与烂风箱有的一拼…… “吼!!” 山顶上传来狂暴的怒吼声。 水王爷应该已经料理掉王掌柜三人了,接下来,只怕就是我了。 这时候,我小腹中的地灵珠明显“嗡”的颤动了一下。 接着,铺天盖地的杂音席卷而来…… “这是……” 我原本有些涣散的双眼瞬间恢复了些许神采,因为这种杂音我很熟悉。 我师父说,地灵珠曾被这座叠墓楼葬的正主儿得到过,有了一些联系。 他猜测,我凭着这种若有似无的联系,能够轻松找到正主儿。 可惜,自从真正钻入水葬墓后,这种杂音再没有出现过。 这绝对是可怕的噪音攻击,让人脑袋都有一种炸裂感,可惜此刻我在极端错愕下,几乎完全无视了这种痛苦。 狂暴的杂音来的很快,褪去的也很快,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滋滋滋滋”的声音,就像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一样,有种异样的魔力,能让人迷失,听着这些杂音,我渐渐平静下来,生死间的恐惧感都被冲淡,有些恍惚。 很快,这种杂音变成了强烈的耳鸣,夹杂着一道微弱的女声响起。 “别放弃,爬起来,快跑……” “……” 我一下子回过神,耳鸣依旧,有些惊疑不定,因为那声音只是刹那的凭空出现,犹如幻听,不能确定是否是真实的。 “跑,快跑……” “别回头……”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现在没人能救你……” 很快,那道女声再次响起,这次非常清晰,似有一位绝代丽人在我耳畔窃窃私语一般,声音清脆悦耳……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老白 阵阵微弱的热气在我小腹位置扩散开来,驱散了地下的阴冷,犹如靠着暖烘烘的火炉一样,格外舒服。 这热量有着非常神奇的作用,我身上的诸多细小创口竟不再流血,渐渐变得发麻发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仅仅是个开始。 我脱臼的右脚原本肿胀的跟馒头似得,可现在也在消肿。 咔嚓咔嚓…… 我能清晰的听到,那里的骨头发出一连串微弱的声音,不过弹指刹那,就不再感觉到疼痛。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腕,基本已无大碍。 这种治疗效果太惊人了,堪称神迹。 轰隆隆。 这时候,地面开始颤动,地下隐隐有轰鸣声发出,距离我不远的山坡“咔嚓”一下裂开,缝隙绵延数十米,十分惊人。 “吼!” 怒吼声自山顶传来,我听到了水王爷愤怒的咆哮:“你用了千年的时间都没有磨灭我,此时又能奈我如何?!” 显然,这是龙脉在对付水王爷。 趁此机会,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立即朝远方遁去。 我憋着满心的疑惑,一边逃亡,许多事情渐渐在脑海里串联起来,低吼道:“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不要装死!” 我不是什么超人类,受了伤会疼,会流血,伤口自愈这种事儿肯定跟我没关系,思前想后,只有一个答案——地灵珠! 虽然我没有感觉到地灵珠的动静,但也唯有它才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控制利用这颗地灵珠的人屈指可数,我根本不算在内,除了末代天官这位原主人外,也就只有一个人堪称是半个主人,与之相伴千百年岁月,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琢磨出一些门道了。 与我说话之人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了——正主儿! 叠墓楼葬真正镇压的那位! “呵呵呵呵……总算不算太傻……” 女声再度响起,算是认下了这件事,一阵说不出是揶揄还是嘲讽的轻笑声后,忽然说道:“傻小子,你该右转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按照我说的做。”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驻足,眼下正在一个峰峦起伏的交叉口,右边是一条两座高耸土丘之间的狭道,黝黑深邃,四下里并没有青烛灯,以至于一片黑暗,似通往深渊地狱的大门,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 我真的迟疑了。 现在与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走散,如果按照这女人所言而走,只怕最后会直接去到她面前,那可真就成了板上之肉,任人宰割。 我师父为我连卜两卦,窥破天机,甚至伤了自身,早有言在先,叠墓楼葬里的正主儿可能并不是想要我的性命,她见我别有所图,但究竟图什么难以猜测,总之只要沾上了对方,我的一辈子就会很艰难。 这种情况,我不得不慎重一些。 “嘿,臭小子,居然还怀疑上了我,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女人开口,不见其人,只闻其音,但语气中多了些冷冽,似乎是生气了:“难道你们家的人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好歹吗?” 这话说的,就跟我们老卫家天生狼心狗肺似得,骂我就算了,这是一棍子打翻了一家人,连我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 不过,这也透露出了更多,被叠墓楼葬镇压的这位,似乎与我们家渊源颇深啊。 “别在那疑神疑鬼了!” 女人就像是能洞察我内心的想法一样,没好气的说道:“我现在还没心情见你,只是给你指一条生路,你爱信不信!” 迟疑片刻,我最终还是一头朝右边扎去。 “你到底是谁?” 我实在忍不住,一边逃命,一边飞快问道:“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要地灵珠,我给你便是,你何必这么欺负人?千方百计摆出一副索命的架势,把我逼得不得不来这里,现在又来救我,到底操着什么心?又是个什么意思?!” “哼,一颗破珠子,你真当这事儿只有这么简单?” 女人声音转冷,没好气的说道:“没我的允许,你别想死,咱俩之间还有一大笔账要算,这是你欠我的,你全家都欠我的!” 说完这句,她彻底蛰伏了下去,无论我怎么呼唤,再没有任何反应。 我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闷头继续在黑黢黢的狭道中穿梭。 不过,这里好像真的是这一层墓葬中的一个死角,水王爷关注不到,自从钻进来以后,我再也听不到对方渗人的怒吼。 只是,这条狭道太长了,两座山丘不高,却绵延不知多少里地,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肺里火辣辣的,已经不知跑出去多远了,仍旧不见尽头。 哐当! 忽然,我似乎踢中了什么,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我脚下滚落出去。 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石头,更不是某种金属,十分沉重,滚落出去的声音——有点像某些硬塑料物件摔坏了一样。 我摸着黑走上前去,待靠近才瞧清,那赫然是一盏矿灯,不过被我一脚踢过去,外面的塑料壳有些碎了。 这很显然是我们一行人进来时带着的那种矿灯。 “有人来过这里!” 我剧烈喘息着,“啪嗒”一下打开矿灯,灯光明灭不定,电量不太足。 我注意到这盏矿灯在充电口的位置贴着一块白色的防水胶布。 这是老白的矿灯!! 这孙子现在生死成迷,见了这矿灯,让我基本确信,老白从盗洞里掉下来后,应该是没死掉,甚至有工夫溜达到这里。 一片阴影无声无息的笼罩了我,我抄出天官刃瞬间起身,却见一个人站在前方,影子拉的很长。 “老白?” 待我看清这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说呢指引我来这里,原来是找你,不过你个龟孙又有啥用,还能保得住我的命吗?” 老白不回答,徐徐朝我走来,渐渐的,我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老白的面色铁青,行走时都有些僵硬,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头发凌乱,瞧着有些狼狈。 这哪是个正常人,分明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且站住!” 我大喝一声,见老白没什么反应,我只能不断后退,与他保持距离,好端端一个熟人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虽有警觉,可仍旧不愿就这么放弃,试图与他说话:“你个龟孙子到底怎么回事了嘛,咱有话能不能说说,哥们好歹也救过你几回,咱能不动拳头不?” 其实,我基本已经确信,二棒棒跟三牛子最早见到的人,应该就是老白了。 根据他们所说,老白一下子变得相当强悍,把他们摁在地上摩擦,险些被活活弄死。 他目前的状态,确实是太诡异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肚皮,圆滚滚的。 我看见,一只鹌鹑蛋大小的巨硕蟑螂忽然从他领口里爬了出来,穿过脸颊,最后硬生生的从鼻孔里钻了进去,那玩意体型太吓人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巨硕的蟑螂,把老白一只鼻孔撑得感觉都要扯裂了一样。 蟑螂一入体,老白浑身一哆嗦,似乎来了精神,木讷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情绪波动。 “跑,快跑……” 他口中艰难吐出这么三个字,然后立马闭上了嘴,就跟强忍呕吐一样,只是腮帮子却越鼓越高,比吹气球都要夸张。 很快,老白双眼中仅存的一缕情绪波动消失了,变得木讷,张嘴“哇”的喷出一大片虫子,那全都是鹌鹑蛋大小的蟑螂,喷出去很远,几乎是直奔着我脸上来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养蛊人的悲哀 这一幕实在是太渗人了。 这些蟑螂与我们平日里所见的大有不同,竟有双翅,在半空中张开,飞行速度特别快,甲壳摩擦发出阵阵“咔嚓咔嚓”的声音,铺天盖地,与蝗灾有的一拼。 老白状态不对,他或许会攻击我,这我早已猜到,可我实在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后退再远都没用。 嗤啦! 一只蟑螂擦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坚硬锋利的黑色甲翅立即在我脸上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皮肉都翻卷了起来。 后面,还有更多! 眼看避无可避,我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举起手臂护住了脸面,手臂立即受到攻击。 这种东西头部生出两颗与獠牙无异的尖刺,直接从我手臂上攫取血肉,留下许多血洞。 这仅是个开始,很快我被彻底淹没,这些蟑螂几乎是无孔不入,转瞬就把我咬的体无完肤,鬼哭狼嚎。 我嘶吼着胡乱挥舞天官刃,抽打的“噼里啪啦”作响,成片的巨型蟑螂被扫落下去,可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数量太多了。 一道黑影在电光石火间穿过虫潮出现在我面前,一记重拳结结实实落在我肚子上。 我被砸的“哇”的闷哼一声,身子立即蜷缩起来,与此同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直接卡在我脖子上,将我拎了起来。 似黑雾一般缭绕不散的虫潮渐渐散去,映入我眼帘的一是张冰冷麻木的脸。 强烈的窒息感让我有种要崩溃的感觉,我双手掰着老白的手,试图让对方松开,无奈力量差距太大,对方几乎已经不是个人了,我的任何挣扎反抗都是徒劳的。 我粗重的喘息着,短短片刻,几乎被这些蟑螂咬成了血人,一张脸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实在无法反抗,我干脆也就不反抗,凝视着老白“桀桀”怪笑起来。 “怎么,打算给老子换个死法?” 我索性豁出去了,红着眼低吼道:“你他娘的倒是来啊,把老子整死在这里,你不整死老子,老子逮着机会就整死你!” 老白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缕隐晦的情绪波动,他捏着我脖子的手开始颤抖,脸上也出现了挣扎之色。 片刻后,他“嗷”的悲嚎一声,手一松,我立即沉沉坠落在地。 “走!走啊!!” 老白冲着我怒吼,此时此刻,他的神情非常怪异,时而麻木,时而痛苦,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人发病了,吼声接连不绝,捂着脑袋转身就逃,步伐踉跄,甚至摔了个狗吃屎,又连滚带爬挣扎起来,朝黑暗中逃去。 我此刻也渐渐缓过气来了,心知他应该是出了巨大的问题,略一迟疑,拎着天官刃飞快追了上去。 老白有些狂乱,步伐虚浮,身子摇摇晃晃,离开的速度并不快,完全没注意到我悄无声息摸到了他身后,二话不说,抡圆了天官刃跳起来照着他后脑勺上就是狠狠一棍子。 这一下子势大力沉,我连吃奶劲儿都使出来了,一棍子打的老白原地转了好几圈,而后一头栽倒在地。 我朝旁边“呸”的吐了口血沫子,盯着老白冷笑道:“老子都说了,要不你就整死我,整不死老子就整你,甭管你是个啥玩意,最好给老子从他身体里滚出来。” 老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居然又缓缓爬了起来,我举起天官刃准备再给他来一闷棍,没成想这时候他竟然回头了,眼神很清明。 “小卫子,你特么下手真黑。”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斜着眼睛看我:“还举着那根烧火棍干啥?快给老子放下!看把你能的,还整死老子,你再给我整一个看看……” 没等他说完,我立马一棍子拍在了他脑袋上,打的他直翻白眼。 主要是他的状态太不稳定了,谁知道啥时候又会抽风。 “你个龟儿子哟!” 老白捂着额头四仰八叉的躺下:“让你整你就整啊?你是不是彪?还举着那破棍子干啥?你再敢整老子,老子可还手了啊……” 这孙子就跟只蟑螂似得,怎么打都打不死。 我都有点傻眼了,我使了多大劲心里太有数了,换寻常人早晕厥过去了,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不踏实,总觉得还有幺蛾子,想了想,又在他脑袋上招呼了好几棍子,直到老白浑身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彻底过去了,我这才安心一些。 “总算安生了……” 我大大松了口气,拿过那盏电量不足的矿灯,蹲在老白身边,想瞧瞧他的具体情况。 老白的耳朵正在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常理的速度飞快扇动着,我被吓得不轻,以为这孙子又要闹妖,拎着棍子准备再给他来几下,没成想棍子刚刚举起,一只金黄金黄的小虫子却从他耳朵里爬了出来。 这只小虫子只有成年人指关节长短,犹如核桃虫一样,却通体呈现出一种金黄色,而且极有灵性,从老白耳朵里钻出来后,上半身立起,犹如喝多了一样,脑袋来回晃,最后“啪嗒”一下挺那儿了。 “蛊王?” 我轻声自语,这虫子可不正是那只蛊王? 略一琢磨,我大概明白了,应该就是这东西失控了,老白才变成了那个样子,不过老白应该还有一些潜意识,见到我这个故人后,有了情绪波动,正与那蛊王分庭抗礼,这才给了我下手的机会,两棍子过去,看似在打老白,其实是在拍这只蛊王。 “该不会是死了?” 我拿手指戳了戳这只蛊王,见对方还会抽搐,这才放心一些,应该只是被拍晕了,要不就老白这要钱不要命的性子,等醒来还指不定和我怎么拼命呢。 我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到装蛊王的盒子,把这东西丢了进去,而后又检查了他一下,确定这孙子没嗝屁,这才踏实了一些。 也不知道在走散这段时间里老白究竟经历了什么,疲倦的很,已然睡着了,脑袋上被我打出数个大包,就跟长了角似得,可他却睡得极为香甜。 我也困倦的很,就守在他旁边打了个小盹,等我睁开眼时,老白已经醒了,正坐在我身旁揉自己的脑袋,斜着眼看我,眼睛里闪烁着贼光,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来块巨大的石头,在我头上瞄来瞄去,似乎看从哪个角度下手比较合适。 不过,就凭那石头的体积,我觉着甭管找哪个角度,一下子过来我准得死。 见我醒了,老白这才抛下石头,就跟个市井无赖一样,往我身旁一怼:“哥们,兄弟一场我也不跟你往多了说,今儿个没个万八千的起不来。” “老子还不知道问谁要万八千呢,你还问我要。” 我没好气的蹬了他一脚:“甭在那装死,要不是老子,你个孙子现在都死多少回了。” “就知道你得跟我提这个。” 老白叹了口气,不再闹腾,坐在我身旁拍了怕我肩膀:“亲兄弟明算账,虽说哥们下这里是因为你,但你救了这几回,哥们都记着呢。” “一脸诚恳的,还以为你能说出点良心不会痛的话呢。” 我撇撇嘴:“这账咱可得好好说叨说叨,你来这儿可不是为我,是你丫惹了黑苗,人家要弄你,你来避难的,我师父要不收你,你准得完犊子,你这只能算是投名状,要说欠我也是欠在我师父面前了,跟你可没关系,咱俩之间纯贸易逆差,只有你欠我的,没我欠你的,抹不掉,不当个十年半年的饭主不算完,某种意义上说,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再生父母,搁旧社会你都得跪那给我磕仨。” “你娘的,好的不学,这市井贫嘴的活儿你倒是学个通透。” 老白摇了摇头,苦笑道:“行,哥们认下了成不成?唉,这回要不是你,哥们兴许真就没了,遭老鼻子罪了……” 我一瞧他这样,心里也好奇了,这可是个贱皮子,能把他整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也是就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别提了,选了最难得路,得认。” 老白叹息道:“养蛊人的悲哀,逃不掉……”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俗人 世间之事,一切皆有代价。 养蛊亦如是。 养蛊人因蛊而强大,成为远超常人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跳脱红尘之外,但付出的代价也一样会很沉痛。 蛊性本邪! 这种东西并非是天生天养,是人工培育来的,通过疯狂的掠食攫取来强大自身的,比豺狼虎豹的侵略性都要强,要不何以指甲盖子大小的一点东西就能害死人? 伴蛊如伴虎,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完全驾驭这种东西,何况是与蛊一生为伴的养蛊人? 传言,一些厉害蛊虫会有自己的主观意识,不会完全依附于养蛊人,一旦受到巨大的刺激,可能会失控。 老白手里的是一只蛊王,这种主观意识更加强烈! 当老白掉进那个盗洞里后,盗洞中的霉菌并未死亡,那玩意就跟活物似得,疯狂朝他聚拢过来,附着在他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霉菌,数量难以衡量,犹如蚕结茧一样,几乎将他包裹成一个黑球。 一直揣在他身上的这只蛊王自然难以幸免。 不过,这终究是个蛊王,万蛊一王不是用来吹的,它曾经吞食过无数的同类,受到这些霉菌的挑衅后,一股脑儿把附着在老白身上的霉菌全都给吞噬了。 末代天官豢养出来的这些霉菌实在是霸道的很,哪怕是蛊王吞了也没那么好化解,被折腾的死去活来,急需进补。 于是,这只蛊王失控,攻击了老白,一度占据老白的身体,利用老白出来觅食。 “你能想象到哥们这几天怎么过来的么?” 老白欲哭无泪,哆哆嗦嗦的说道:“老子吃过从土里刨出来的蚯蚓,这鸟地方的蚯蚓还格外的大,就跟七寸小蛇似得,汁多肉厚,一口咬下‘嘎嘣’一下就爆开了。 类似于这样的虫子老子吃的不计其数,渐渐的,蛊王似乎恢复了一些力量,就开始大规模号令蛰伏在这里的虫潮。 比如……你见到的那种大蟑螂,铺天盖地,我整天泡在虫子窝里,没日没夜的吃…… 蛊王虽然占据了我的身体,但是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整个过程全程感受,味觉和触觉格外清晰…… 那种感觉,你能懂不?” 我很用心的想了想那种感觉,没想下去,太恶心了,对身心都是一种摧残。 “好在,这里是墓,总会有许多生性凶猛的虫子蛰伏在这里,好说歹说是喂饱了这只蛊王。” 老白俨然已经变幻了口吻,称呼不再是一口一个“大宝贝”那么亲切,无奈道:“不过,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听说,有些厉害的蛊虫在受伤以后,如果不能及时进食的话,会吃掉养蛊人。 每一个养蛊人都想养出厉害的蛊,养出厉害的蛊又控制起来力不从心,十个养蛊人里少说也得有七八个最后是死在了自己养的蛊手上,这就跟个魔咒似得,压根儿没法破,谁让我们过度借助外力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养蛊?” 我理了理语言,尽量往柔和了说:“你说你在江湖里苦苦打磨了这么多年,五花八门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要钱有钱,要妞有妞,干嘛非得死皮赖脸的干这事儿?这不是成心自个儿找不痛快呢吗?” 我实难理解老白的脑回路。 在我看来,男人一辈子不就图个钱和妞么,有了这两样,基本就能马放南山了,留着命享福才是真的。 老白定定的看着我,神情特认真,憋了半天才说:“小卫子,我发现你丫才是一真正的俗人,忒俗!” 我看了眼他嘴巴里后槽的金牙,又瞄了眼怀里露出的半拉上等好玉,没说话。 “我是说真的,你真俗!” 老白怕自己没什么说服力,又强调了一次,这才在我肩头狠狠打了一拳头,说我不懂一个寒门子弟的艰辛。 我很想说我就是个寒门子弟,却被老白一挥手打断了。 “有爹有娘有米有粮,除了这回,一辈子你遭过什么罪?” 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那你算哪门子寒门子弟?” 老白冷笑,说我少一股子心气儿,这就是现在少爷哥儿的通病。 他说自己被人朝脸上吐过口水,擦都没擦,继续笑着跟人家推销,推销完了,脸上的口水都干了,可他抱着挣到的钱在笑,哪怕人家说那不是他推销的好,完全是赏给他的。 类似于这样的事儿,在老白的一生中,太多了。 “其实那是一口粘痰,风干后脸上特干巴,很恶心。” 老白昂首望着四周的黑暗,轻叹道:“我朋友很多,算得上兄弟的,你是头一个,也就你救了我几回还能不离不弃,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讲,养蛊这事儿的害处我知道,可还是想干,说到底,就一句话,我不甘心。 老子这辈子快把天底下的坏事干尽了,坑人、打闷棍,没有我不干的,背后捅朋友几刀的事儿也不少。 可老子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得到啥玩意了? 这些年是挣了些钱,可实际上真走出去,谁看得起我?面对张先生那种人,人人都很敬畏,可是看见了我,人前嘻嘻哈哈,转头就骂我是个臭跑江湖的,说到底还不是嫌弃我没真本事,都是些坑蒙拐骗的伎俩? 我也想练点真本事,能像张先生一样让人敬畏,不为别的,就图一口气,我因为这口气混到现在,怎么也不能泄了,用你们文化人的话是怎么说来的,叫饮冰十年,热血难凉。” 说到最后,他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矿灯明灭不定,昏暗中,我看着他发福的身体和油腻腻的脸,想了想,觉得跟他比起来我确实是个俗人。 为了弄到蛊王,能对着一个丑的惊天动地的老太太解开裤腰带,每天一个法式湿吻,你说说这样的人得有多狠? 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意识到,原来没节操都能没得这么有逼格,坑都能坑出这样的人生境界,这才是高手。 扑棱棱! 一点绿莹莹的光芒从黑暗中掠来,降落在老白的手掌心。 这是一只虫子,看起来如萤火虫一样,透明的翅膀飞快煽动着,发出阵阵似金属摩擦一样的声音。 “这叫幽痋蛊,可不是萤火虫,是我在这墓里发现的,是最擅长追踪的蛊虫,很罕见,培养方法早就失传了,这可能是最后一只,就连蛊王都没舍得吃。” 老白扒拉着掌心里的虫子,一脸的欢喜,笑道:“在被蛊王控制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清醒那么一时半刻,那时我觉得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张先生,正巧我身上有张先生的药丸,就让这只幽痋蛊去找张先生了,现在回来,可能是有了眉目!” “你是说,我师父可能已经下来了?” 我一下子不淡定了:“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他们啊!” “你这个宝贝徒弟都下来了,张先生要是知道,哪有不下来的道理?” 老白信誓旦旦,一撒手,那只小虫子立即朝前方飞去。 我不由分说拖着老白就追。 一直前行许久,我们终于脱离了这条黑暗的狭道,在那小虫子的指引下,兜着这片空旷广袤的地下遗迹四处兜兜转转。 奇怪的是,水王爷似乎彻底消停了,再没有听到任何吼声,就连这里的龙脉都很安静,情况很是诡异。 不久后,幽痋蛊在转到一片怪石嶙峋的地方后,停下不再前行。 “有血迹!” 老白眼尖,一眼看到了一块怪石下面的血迹。 我忙赶过去,然后在怪石的后面发现了一把染血的军刀。 “是鹞子哥的刀!”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低声道:“别高兴太早,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头,鹞子哥从来都是刀不离手,可能……他们现在处境不太妙!”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各自际遇 地面上血迹斑驳,越过这块巨石后,我们又发现了更多,淅淅沥沥,连成一串,蔓延向远处。 老白在另外一块石头上发现了刀砍斧凿的痕迹,最为惊人的是,上面有几道划痕,疑似尖锐的纸甲抠出来的。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鹞子哥可能负伤了,最终逃走,眼下具体情况尚不可知。 “幽痋蛊踟蹰不前……” 老白轻声说道:“好像这里有什么令它恐惧的气息,让它没办法准确的辨别气味。” 一提蛊,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阴毒、致命等词汇,然而这幽痋蛊却是蛊虫中的一个另类,培养难度很高,偏偏极为胆小,在追踪时常常趴窝。 靠它没戏,我们只能靠自己,沿着地上的血迹一路悄悄追踪,不久后绕出这里,眼前豁然开朗,幽幽青烛灯下,三道人影跃入眼帘。 这三人正是鹞子哥他们。 不过,他们的状况很不好。 鹞子哥斜仰在一面土坡上,满身是血,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连我都要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张歆雅就坐在他身边,双手抱膝,头颅低垂着,满头长发遮住了面容,显得极为落魄。 距离二人不远处,一柄古剑斜斜插在地上,我师父盘坐在旁边,背对着我,腰杆子仍旧挺得笔直,就是头顶上有丝丝缕缕的白烟从发丝之间缭绕升起,须臾后,浑身震颤,“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 我早已躲在一侧观察这四周的情况了,确认再没有其他东西存在,无法按捺淡定,大喊一声师父,匆匆忙忙冲上去就要扶他。 “不要碰他!” 鹞子哥犹如回光返照了一样,猛然从地上坐起,大喝道:“他身上有寒毒,你若是中招了,必死无疑!” 我被吓了一跳,忙止住脚步,细细打量我师父,果然发现对方的长袍上面沾了许许多多白霜,在他的胸口有一个黑手印,脸上泛着青气。 “师父,您没事?这是遭遇了那个水王爷?” 我蹲在他身旁,满心焦急。 我师父曾说过,水王爷不仅是厉害的水鬼,能呼风唤雨,而且身上鳞爪位置有奇毒,一旦被刺破皮肤,毒素进入血液,最开始的时候会出现瞳孔缩小、流涎、痉挛和神经麻痹、甚至是大小便失禁的症状,这是典型的神经性毒素特征,但它最大的不同处就是能凝结血液,会把血液中的水分蒸出体表,结成寒霜,活生生的把人变成一具干尸,极其痛苦。 我师父体表结出寒霜,这明显已经是毒素深入血液了,到了这地步,人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 越是想这些,我就愈是六神无主。 这个男人,大概是除了我爹外,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惊蛰别怕,区区毒素还奈何不得师父。” 我师父睁开双眼,病态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他想揉揉我的脑袋,可手伸出来,才发现皮肤上结满了寒霜,于是又默默放下,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红了眼呢?这都是小伤,将养一段时间就好。” 我见他不像是在骗我,这才稍稍安心。 鹞子哥不知何时被张歆雅搀扶着凑到了我身边,他胸口有一块地方塌陷下去了,身上也多有创口,换了普通人早死了,饶是他异于常人也基本半废,不过,他的眼睛很亮,不断打量我,眼里有思索之色。 “惊蛰,你到底干嘛去了?” 鹞子哥目光闪烁,询问道:“为什么在那三口悬棺葬前,我喊了你一声,你没应,反而掉头就跑?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可看你好端端的,也不像有事。” “什么悬棺葬?” 我被鹞子哥看的心里发毛,感觉自己像是被押在审讯室里的囚犯,忍不住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这里哪有什么悬棺葬?铜庙倒是有一个!” “小卫子……” 老白忽然戳了我一指头,低声道:“这里还真有个悬棺葬……” 所谓悬棺葬,便是将棺材悬挂于悬崖峭壁上,挂的越高,代表死者地位越高,有人说着是灵魂上天的意思,反正讲究特别多,一些南方少数民族经常会用到。 老白说,这里也有三口悬在绝壁的悬棺,他在被蛊王控制的时候曾经见过,幽痋蛊就在那里发现的。 那三口棺材很不寻常,用了以前一种叫做金钱索的东西吊起来的,这种金钱索是盗墓贼的专属物件,是一种贵重金属合金,工艺什么早失传了,据闻这种东西能吊起重物,千年不锈不断。 不过,吊起那三口棺材的金钱索上面应该抹了死者的血,而且,悬棺简陋,应该是简单打磨石头做出来的棺材,上面有些稀奇古怪的图案。 老白通过这些点点滴滴,断出了这个局的根本关键。 他说,这是死人埋自己,一些懂行的主,类似于我们这种人,阴魂经常会跑回去找尸体,自己埋葬自己,以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种悬棺葬,也算是一种养鬼术,棺材悬起来,不接地气,不入阴司,这是不准备进五行之内,图谋很大。 我一听这个,大概知道,三口悬棺里的尸体应该就是王掌柜这些人的,这三鳖孙就图谋很大,可惜遇到了一个更狠的。 我见过王掌柜他们三个埋魂的地方,可埋尸的地方是真没去过,除非我梦游了,心里立马觉着不太对劲,连番追问下,鹞子哥才终于跟我说起他们的经历。 自从我坠入这层墓室后,鹞子哥和张歆雅二人也没了主意,急得在上面团团转。 所幸,我师父很快赶到了。 他是从血线大蜥蜴里杀出来,连连斩杀了那个阴奴数十次,对方留下了十多个替死娃娃,那时我师父才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个阴奴,根本就是杀不死的! 阴奴算是傀儡,可我们遇到的这个傀儡,做傀儡做的非常彻底。 它把魂魄完全献祭给了主子,几乎成了寄生虫一样的存在,除非干掉它的主子,否则根本制服不了。 这算是最古老的献祭之术,与其他阴奴的炼制不一样的是,这个阴奴完全是心甘情愿成为傀儡的,与主人几乎连成一体,主人制作多少替死娃娃,它就有多少替身…… 说到底,这事儿最后还是落在了正主儿的身上。 我师父那时忌惮于卦象显示的内容,遂匆匆放弃追杀阴奴,赶来找我们,准备只身一人去找那正主儿,坚决不让我和对方见面,等他与鹞子哥两人见面时,我人已经在这里了…… 于是,他们又匆匆追到这里,并且发现了那处悬棺葬。 鹞子哥说,他们在那里看见了我,背对着他们,蹲在一堆乱石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们喊了我一声,结果我反倒跟受惊的兔子一样,撒丫子就跑。 那只是惊鸿一瞥而已,我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我师父担忧我的安危,以为我是被什么东西上身控制了,根本没想太多就提剑追了上去,不久后,直接跟四处寻找我的水王爷碰了个正着。 一场大战立即爆发。 那水王爷实在是太凶悍了,我师父说,现在它还没有大成,只差最关键的一步,一旦成功了,那才是成了气候,难以对付。 一番激斗拼杀下来,局面就成了现在这样,不过那水王爷也被我师父打伤逃跑了。 “我根本就没见过那处悬棺,那……根本不是我……” 我喃喃自语着,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气。 就连鹞子哥他们也是面面相觑,已然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我联系着这一路的所有遭遇,最后无声的苦笑了起来:“我们可能……中计了,全都成了人家棋盘上的棋子,被随意拨弄,耍的团团转,最后奔向早已推算好的剧情……”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你怕死吗? 当我守着那家专看白事的小破店时,大概是在人生的最低谷,终日碌碌无为,最爱的一口就是各种泛滥的洗脑神书。 什么你离成功只差一步云云…… 虽然,看了很多,我离成功该有多远还是有多远,但某些话还是有那么点意思——当你被坑害时,如果不知道正主儿是谁,那么不妨回头看看,谁获利最大。 就我们眼下这情况,谁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 不用说,只能是最下面的那位! 此前的点点滴滴告诉我,这娘们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 她被叠墓楼葬镇压千年,虚弱不堪,可能随时会被磨灭掉,果真被我们找到,就凭我师父的本事,只怕没她的好! 而且,水王爷如果完成蜕变,她也一样得倒大霉,她可是这里的老大,骑在人家头上作威作福了那么久,现在此消彼长,人家提枪上马的第一时间不得先搞翻了她? 现在可好,这么穿针引线的一折腾,我们废了,水王爷跑了,最舒服的是谁? 我觉得,我师父他们见到的那个“我”,极有可能就是最下面那东西派出来的,甚至就是那个阴奴,她的目的是我,先把我诓的跑的远远地,接下来再对付我师父和水王爷,一顿操作猛如虎,骚到极致。 我们这些人里头,除了我和张歆雅是标准的老实人,剩下的哪个不是人精? 我这么一提点,谁还能想不明白这点事? “叔,这事怎么弄?” 鹞子哥罕见的有些失措,低声询问我师父:“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干坐着等死?” 我师父不语,轻轻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无计可施。 “娘的,还能怎么办,跟她拼了!” 老白低吼,表现的非常激动,似乎对于被人阴了这种事儿格外介怀,咒骂道:“终年打雁最后居然被啄瞎了眼,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老子就没见过这么阴险的鬼,整个就是一伏地魔、老阴比,别人都打完了她出来收割,太阴险了……” 他话没有说完,一块石头忽然从黑暗中飞出,“啪”的一下打在嘴巴上,打的他“哎哟”惨叫一声,一个跟头向后栽了去,等爬起来的时候,嘴巴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满嘴的血沫子,再想完整说句话都不成了。 我猛然转向石头飞来的方向,那里黑黢黢的,没有任何踪影,只有几块天然形成的石柱。 “阁下,不必如此。” 我师父开口,看向那里,轻叹道:“终究是阁下技高一筹,我们认输,你在暗处窥视了那么久,却始终含而不发,说明终究是无意取我们性命。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何必这样?出来一见!” “桀桀桀桀……” 一阵阴森森的怪笑声从阴暗处传来。 须臾后,一道小小的人影儿从石柱后转了出来,头大身子小,负手而行,惨白的大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这赫然是那个阴奴! 它本就不是什么心性温良的主,此时成为胜利者,更是一副狗仗人势的小人得志模样,昂首挺胸,竭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器宇轩昂一点,奈何实在是模样不讨喜,反而有点滑稽,来到近前后,还学着古代的君子对着我师父打躬作揖:“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这位先生最能审时度势一点,不像某些傻子,明明都已经是板上之肉,偏偏还管不住流脓的腚,净说些给自己招灾惹祸的事儿。” 说这些话的时候,它斜着眼睛看了老白一眼,在骂谁不言而喻了。 老白嘴唇肿胀,正在流血,与对方话里的那流脓的腚是何等相似?一时怒火攻心,差点晕厥过去。 我师父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些骂街的事情上纠缠,直言道:“说,你那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家主人英明神武,宽宏大量,哪怕是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她的条件也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 阴奴指向我:“这位小哥跟我走一趟就行,我家主人要见他一面,与他商量些事情,至于什么事情,我家主人只说是千年前的一笔债,其余的你们也不方便知道。总归,我家主人不会害他就是。” “三个条件。” 我师父淡淡说道:“其一,惊蛰不会单独去见她,要去我们必须一起去。其二,我现在状态太差,不便前行,需要一天的时间,一天后,我们同你一起去。其三,你现在就必须解开惊蛰身上的鬼化妆。” “这不成!” 阴奴都炸窝了,跟只猴子似得,大叫道:“你们现在没有提条件的资格。” 我师父闭目不言。 良久后,阴奴吼道:“你们这么怠慢我,就不怕我家主人发阴兵讨伐你们吗?” 我师父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却不理会阴奴,反而对着我招了招手,让我在他身边坐下,一脸温和的看着我笑问道:“惊蛰,你怕死吗?” 这个问题可是问住我了。 谁人不怕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不怕死,我也不会来这儿了。 可是,在我师父那双深邃的眸子注视下,我却不敢说一句谎话,只是低下了头。 “不丢人。” 我师父看了我片刻,摇了摇头,也不生气,语气反而愈发的温和了:“如果,师父要你为了我们去死,你敢不敢?” 我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我师父一眼。 他面如金纸,衣衫和皮肤上结着一层寒霜。 我又看向鹞子哥他们…… 他们几乎是陪我一路打到这里的,此时实在谈不上什么好。 鹞子哥浑身是血,许多地方皮开肉绽,张歆雅也是精神萎靡,还有老白……差点死在这里。 这里一下子沉默了下去,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我。 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一刀又一刀的扎在我身上,让我坐立不安。 我心里很清楚,他们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情的,继续过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 人是自私的,我也一样,我也想活着,可被他们这么注视着,我仅有的那一点侥幸都消失不见,迟疑了很久很久,终于重重点了点头:“师父,我敢!” “好,是我的好徒弟,可惜,咱们缘浅,师父得送你去死了。” 我师父脸上闪过一抹赞许,然后一指那阴奴,字字铿锵有力:“现在,用天官刃洞穿胸膛,把你的性命献祭给它,然后去弄死它,它是寄生虫,我斩不了,你却可以。” 我浑身都在哆嗦,这一刻,心里确实有太多的不舍和眷恋。 父母,朋友,乃至是生活…… 有太多可以留恋的东西。 但我不敢想,怕想了就下不了手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我好像看见阴奴在说话,但耳鸣很严重,什么也听不清,悲吼一声,高举天官刃狠狠朝着自己的胸膛刺去…… 啪! 一只沾满血腥、冷冰冰的手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忽然惊醒,发现阻止我的是鹞子哥,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眼眶中蓄着泪水,想说什么,但嘴唇颤抖,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对着前方昂了昂头。 我木然抬头,这才发现那阴奴在连连后退。 “何必如此?” 这个东西终于没了趾高气昂,连连摆手:“你的条件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去和我的主人商量。” “哈哈哈哈哈……” 我师父昂头大笑起来,瘦削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喝道:“你不是说你们有百万阴兵吗?你不是说我们已经黔驴技穷了吗?怎么到最后却怕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你们的百万阴兵呢?我张某人立身于世多年,从未受人如此威胁,告诉你那个主人,她什么样我心里跟明镜儿似得,我们没有谈判的资本,她也一样没有,只要斩掉了你,她就在这里乖乖等死!” 阴奴恨恨看了我一眼,大喝道:“你就是个大傻子,一条命都敢说不要就不要!” 说完,它掉头离开了。 我至此才幡然转醒,原来……我师父就是要诈它…… 阴奴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我的主人已经同意你的条件了。” 阴奴似乎对方才的一幕心有余悸,对我极为忌惮,招了招手,低喝道:“你跟我来,我会给你解开画在你身上的皮,剩下的人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天,然后跟我去见主人!!” 语落,它愤然拂袖而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去啊,咱们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鹞子哥推了我一把,我向前冲出去几步,下意识的看向我师父,见他正对着我含笑点头,这才大喜,匆匆跟着阴奴追了上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礼葬 一处荒丘之后。 阴奴径自将我带到这里,一脸的不爽,似乎对我破坏它的计划依旧怀恨在心,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终于将一个瓶子扔给我,说这就是解开恶咒的东西。 瓶子里是一些黑乎乎的粘稠物,如同泥浆一样,却散发着一股骚味儿。 那味道实在是太冲了,都有点辣眼睛,我忍不住问道:“这靠谱吗?合着该不是什么毒药?” “谁敢毒死你啊?” 阴奴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家主子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可不是为了见一个死人,真想要你死,打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机会要你命!” 这家伙眸光闪烁,鬼性大的吓人,目光幽幽,一副忍了我很久的样子。 我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就是瓶子里的这东西实在是有点埋汰,不禁嘀咕:“咋感觉像是尿泥呢?” “本来就是尿泥!” 阴奴冷笑:“你当是什么好东西呢?童子尿掺了坟头土,拿捣蒜的杵子戳七天七夜,充分搅拌,然后封住再供起来,每天九叩八拜,很不容易!” 我心说老子更不容易,膈应的要命,端着瓶子左看右看还是不踏实,寻思着我们哥几个差点把命都搭进去,难不成最后就是图这么一瓶子尿泥?实在有点太侮辱人了,忍不住问道:“成分难道就这么点?” “哪有这么简单,那只是一点引子而已,供奉完以后,还得添黑狗尿什么的,最后再加点蟑螂屎,就跟你们现在外面做的那种叫酸奶的吃食差不多,用蟑螂屎里的细菌发酵发酵……” 阴奴如数家珍,末了话锋一转,翻了个白眼:“你问这么多,到底还要不要了?不要你就还给我!” 我觉得这孙子绝对是故意在恶心我,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立马转过身避开了阴奴的抢夺,倒出瓶子里的黑泥,咬牙一股脑儿全抹在了自己脸上。 然而,若说特别的功效,我也没有感觉到,就是脸上凉凉的,黑泥巴干的特别快,转瞬就凝结在脸上,接着又龟裂开来,纷纷掉落,就是那股子怪味怎么也散不去,尤其是人中位置,臭的都有点过分了,来回一呼吸,特提神醒脑。 “桀桀桀……” 阴奴在一旁阴森森的笑着,手掌一番,一方精美的陶瓷小罐立在手掌中心:“傻小子,这是我家主子亲手调制的花蜜,本来,这才是给你的解药,偏偏你要出什么幺蛾子,就好好的用你的尿泥,一周之内,迎风臭十里!” 说完,它一扬手,那陶瓷小罐“啪嚓”一下在我面前摔碎,里面是一些微微发粉色的膏块,类似于旧时女子的水粉,散发着醉人的芬芳。 这是赤条条的报复! 我一张脸都绿了,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我面前一脚把那些膏块踩成稀巴烂,又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可这话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理解,大约便是有什么样狗,必然会有什么样的主子,一般能养出那种四处咬人的恶犬的,基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基本已经能预感到,那个与我说话的女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脸上的臭味越来越大,我用手搓,用袖子擦都没用,没了办法,甚至吐了口水在手掌心,然后照着脸上狠狠一抹,于是……更臭了。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报复,但杀伤力实在是太强,我咬牙切齿的发狠半天,最后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我师父早已不见踪影,鹞子哥说,他叫了老白,挑了个清净的地方疗伤去了。 老白就是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我想不通师父叫上他到底有什么用? 足足过了大半天,老白才一脸复杂的回来了。 我担忧师父的情况,看了眼远远待在黑暗中的阴奴,凑上去低声询问他情况。 老白这孙子立马干呕两声,就跟身上被泼了粪一样,连忙往后退了退,用一种极其纠结的表情形容我身上的复杂气味,被我照脸上怼了一拳头,这才消停,但关于我师父的情况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我愈发的心急如焚,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断追问。 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被我纠缠的烦了,老白最后只是坐在一块巨石上幽幽轻叹道:“你就是个害人精,要说我们几个,也都算是老江湖了,早就过了热血冲动的年纪,可被你这么个愣头青上跳下蹿的一折腾,一个个就跟看门老狗爆发了最后的忠诚一样,总觉得豁出这条老命才算是对得起你……” 说完,他摇头晃脑的离开了,再不肯多透露一句。 只是,我却嗅出了一些不同的气味,听他那意思,似乎……我师父并没有真正认栽,在谋划一件大事!! 一天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阴奴给我的尿泥果然起了作用,在这段时间内,我再没有变身成纸人,身上的恶咒似乎真的解开了。 我师父一直不见踪影,一直等到那阴奴来催促时,他才摇摇晃晃从昏暗的远方归来。 一天休养,眼下他至少已经能勉强行走了,身上的寒霜也消失不见,就是面如金纸,看着虚弱的很,修长的身子甚至显得有种形销骨立之感,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似得。 阴奴对我师父格外上心,生怕这一天的时间就让我师父缓过气来,盯着我师父上看下看,过了很久,大概才终于确认我师父重伤无力,放心很多,转身离去,招呼我们跟上它。 只是,在我眼里,我师父绝对是有大问题的! 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大概也了解他一些,他这个人是极骄傲的,那种骄傲根本不在脸上,是在骨头里,身上有一种慷慨悲歌之气,哪怕是一头栽进了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 他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看着他的时候,我总有种错觉,仿佛时光回溯,看到了两千多年前执节不屈的苏武、背着幼帝跳海的陆秀夫,他大约就是属于这样的一号人,无论何时,都是昂首挺胸,无愧天地之间,哪怕身负重创也是一样。 但是,此时,他的肩膀却塌了,两条胳膊耷拉着,仿佛那一双手臂重于千钧!! 这状态很不对劲,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我越来越不安,总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失去他,在路上的时候,好几次都想靠近他,尝试和他说话。 其实,走到现在我已经认了,什么卦象、谶语,都被我放到了一边,平安混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偏偏,每次不等我开口,我师父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狠狠瞪了我一眼,立马让我说不出话,我急得面红耳赤,他又温和的笑着,总之,就是不与我说一句话。 把我逼得没了办法,正准备强行拦下他时,老白却冒了出来,拉着我低声说道:“别管了,事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你让他去做,做了还有一线生机,可要是不做,那就是让他去死。” 老白那双贼眼破天荒的坦诚,明摆着告诉我,这不是闹着玩的,我师父就怕我那幺蛾子,所以把事情做成了死局。 我叹了口气,心想着这情谊别说是一辈子还不清,就算是搭上祖宗十八代的福分也还不清啊! 实际上,前往下一层的入口,就在镇压水王爷的那座庙里。 掀翻了高台上面的神龛,下面就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隘甬道。 只是,这甬道尘封多年,明显从未动用过,我不禁怀疑,可能还有另外一条通道,不然这阴奴是如何冒出来的? “我家主人说了,贵客临门,得走正门。” 阴奴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捏着嗓子尖声说道:“她还说了,你们可能对她有点误解,敌意太大,走正门,有助于彼此互相了解。” 甬道不长,充其量只有百十来米,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由方方正正的青石板砌成的空旷墓室。 这里没有什么机关布置,也没有什么陪葬品,更没有什么镇压邪祟的阵法之流。 两扇石门镶嵌在正面,各有一张兽面,似龙又不是龙,应该是传说中的神兽——天禄。 民间也称呼这种神兽为貔貅。 墓门前方,一口四四方方鼎陈列在最中央,左侧是一根青铜巨矛,右侧是一柄同样是青铜打造的兵器,与斧头相似,是古代一种叫做钺的兵器。 “这种布置……” 我瞪大双眼,失声道:“这好像是……礼葬啊!!” 老白他们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可我的却无法平静。 墓葬立在阴阳之间,得合乎天地之纲,阴阳之道,人间之法。 这种礼葬墓在三个方面全都达到了最高标准! 华夏两千年漫长的封建帝王史,四百多位皇帝,能受得起这种礼葬的不超过十个,别人受不起! 哪怕是有些皇帝霸道,蛮横不讲理,非得给自己弄,礼官也不会布置,干系太大了,我家一位老祖宗手札上说,本分没到,砍头都不给布置,布置了会被国祚反噬,是要断子绝孙的! 总之,宁可死一个,决不能死一窝! 这主到底是谁啊?! 明明被当做邪魔外道镇压在了这里,那位末代天官却偏偏布置了最高规格的礼葬,这本身就是矛盾的,充满诡谲和迷雾……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无名氏 我的判断和猜测让那阴奴脸上再次流露出了一些得意。 不过,这回它学聪明了很多,没敢太嚣张,双臂低垂,大脑袋耷拉着,就像是一位谦卑的管家一样侍立在一旁:“我家主人说了,你对她的了解太少,彼此需要给对方一点认可的时间和空间。” “哟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一个老阴比,也好意思说需要被别人认可,谁有那胆子啊?怕不是被卖了还得屁颠屁颠给人家数钱!” 老白嘴巴肿胀,但损起人来一点都不误事,不无揶揄的说自个儿刨坟倒斗的事儿也没少干,但近距离膜拜伟人还是头一回。 “该不会是什么唬人的假把式?” 鹞子哥盯着眼前的器物,轻声说道:“这么简单的几个物件,不能说明什么。”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一点都不避讳,阴奴脸皮抽搐,有些恼火,但一直在克制,担心生出什么变故。 “老话说得好,不知者不罪,可知道了再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天底下的规矩很多,上完坟不能上床,焚香不能两短一长,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还故意折腾就容易出事儿,眼前这些物件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天底下最大的讲究,既然摆出来吓唬人,就说明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属于明知故犯,这是要受天谴的,她必死无疑,所以……不可能有假!” 对此,我也知之不详,没法说的太明白,只知道冥冥中有许多惹不起的力量。 比如龙脉。 上一层的土葬墓可不就是在蟠龙窠里建庙,让那水王爷上赶着找死么? 可龙脉说到底只是地脉,还属于可以捉摸的东西,古往今来多少寻龙师、堪舆师不敢说琢磨透彻了,至少也研究了个七七八八,属于可控范围,怕就怕那种不可控的力量。 随便拿礼葬的噱头唬人,惹出的大概就是最无法抗衡的那种,会让人断子绝孙,没跑! 我盯着这几样物件看来看去,怎么看都是那么回事。 一般而言,鼎是三足两耳为贵,也是三足两耳最多,方鼎本就罕见,但每逢方鼎出土,必是又大又沉,体积十分惊人,最大的后母戊鼎就是方鼎,不过那个鼎只能算是比较重要的礼器而已,而眼前这种方鼎叫做万家鼎,比后母戊鼎还要大,目前根本就没有出土过,我也是在家传手札中见过,不需要称重,鼎重必是一吨,这种鼎只用于礼葬,因为死者生前贡献太大,死后万民悼念,要出万家铜,也就是说一万户人家都要出一定数量的铜来为其铸鼎,分量不够,君王来补,总之一定要凑够一千公斤。 鼎身上,中心浮雕有太阳纹,四周密布有云雷纹。 这是典型的商周时代重器纹饰,即便是到了春秋时期仍旧沿用,寓意着太阳雨云雷共存于天际,南方民族以此寄托对云雷的崇拜,葬入墓中就意味着此人生前地位极高,如日当空,恩威并济,正如一句话所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插在左右两侧的矛和钺,这都属于礼器,但已经算是军礼了,只不过古代的军礼不仅仅是上下级之间的礼数,更有祭礼,是对战死袍泽的礼数,矛钺之礼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一些部将熔自己贴身兵甲所铸,寓意对阵亡上级的哀思,高于殉葬,是最高礼节。 还有那墓门上的天禄,也就是貔貅,这玩意可不是招财的,实际上,貔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象征着军队。 经过短暂的错愕和疑惑后,我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观察这些细节,轻声自语道:“一个阵亡于商周、也可能是春秋时期的将军,享受着最高的礼葬,万民爱戴,军中哀思,哀荣之盛,旷古罕见。她也不是秦皇汉武、唐宗明祖一般千古大帝,能得到如此礼遇,大概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就算是白起、霍去病这样的名将都当不起礼葬的规格,她到底是谁?” 阴奴低眉顺眼道:“主人为无名氏。” 老白惊呼:“无名氏?!” 阴奴大喜:“你听过?我还以为时间已经磨灭了一切!” “没听过……” 老白摇了摇头:“你也说了嘛,无名氏,肯定是一个无名小卒喽,谁会听过?” 阴奴不堪其辱,终于大怒,红着眼睛嘶吼,说老白要是再敢侮辱他的主人,那就同归于尽,谁也别想走出去! 就连我师父都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老白有些过分了。 无名氏,虽说无名,但敢以氏而称,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绝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氏,这是一些华夏先祖才有的称谓! “你带路……” 我师父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不过声音有气无力:“照此看来,你的主人生前也必定是一位堪称伟大的人物,她说的对,我们确实需要互相了解,至少,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重的敌意了。” 阴奴狭隘是狭隘了一些,也极其尖酸刻薄,但对它的主人还真是没的说,我师父这么一夸,竟温顺了许多,双目徐徐淌下血泪来:“你们还会了解到更多,她沦落至此,是天道的不公!” 我师父昂了昂下巴,让它前面带路,阴奴在石质墓门上摸索一阵,然后摁下了门上天禄的双目,那墓门立即轰隆隆的打开了。 门后,是一条深邃的长廊,门开瞬间,里面“呼啦啦”的燃起诸多青烛灯,照亮四周,长廊尽头还有一道门户,但显然这条长廊从未有人进去过,密封的非常好,两侧有色彩缤纷的壁画,不过墓门打开后,上面的颜料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氧化变黑。 墓室中的壁画,有些事文艺创作,但更多的,记载的都是墓主人的信息!! 我对这位正主儿有很浓的好奇心,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是谁,明明受了最高规格的礼葬,却偏偏被镇压在这里。 这太诡异了!! 借着壁画还未完全毁掉,上面的图案清晰可见,我在长廊中迅速观摩。 无疑,这些壁画,记录的是一场战争。 第一幅壁画,只见黑压压的骑兵铺天盖地席卷,数量数之不尽,所过之处,遍地白骨。 这应该是曾经爆发在中原大地上的一场战役,画师的画技很高,画中的河是黄色的,指的应该是黄河流域曾经遭遇了侵略,而侵略者的面目也画的清晰可见,高鼻深目,标准的雅利安人面部特征! 第二幅壁画,则是遭受侵略后场面,遍地的死尸,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还站着。 以前的壁画,不会去烘托悲壮,更多的时候与史书无异。 我数了数上面的人,死者百余,生者三三两两,画师是通过这些画告诉后人一个数据——遭到侵略的地方,生民百余一,华夏先民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第三幅壁画,一个头戴王冠、身材格外高大的女子振臂高呼,无数青壮年男子揭竿而起,送行之人皆是妇孺。 华夏不是英伦三岛,不喜欢女王那一套,头戴王冠的女子,可能是王后这一类人,除此外,还有更多的讯息——当时为了抵抗侵略,所有的成年男子几乎全部走上了战场,甚至出征人群中还能看见拎着木棒石头的壮硕妇人,也就是说,那场战争几乎耗尽了人口潜力,所有还能打仗的全部上了前线,战争打到这样一不,整个民族几乎已经是被迫着发出最后的怒吼了,抗日战争惨烈艰难到那样的地方,其实也远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接下来的几幅壁画,都是一些战争的场面了。 从环境中可以看到战场的变化,最开始是黄色的河,是黄河流域,最后是黑色的山,应该是现在的阴山,甚至是内蒙古地区,战场跨度极大,而侵略者也在不断败退。 到了第十一幅壁画的时候,画风突变,王后倒下了,中了数箭,无力再战,军队死伤惨重,仅剩一点壮年男子组成的精锐撤退出来,敌人还有很多,退入了深山。 下一幅壁画,王后躺在榻上,四周皆是人,女王抱剑而坐,似在询问谁可替他出征,然而满座大丈夫,无人再可战,唯有一个红衣女子一步踏出,接过女王的箭。 后面的壁画,讲的都是红衣女子的事情了。 红衣女子带着最后的精锐冲进深山,向百倍于自己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决死冲锋。 她挑选战场,在河水中投毒,将整个战场弄成了绝境,又佯装败退,撤入一条大峡谷,在谷中与敌人决战,最后崩塌高山,与敌人同归于尽。 最后一幕,乱石滚落,唯有她举剑问天,发出最后的怒吼,满身红衣化作天边的残霞。 “这个红衣女子就是你的主子?” 我看完后轻声一叹,综合了许多讯息,基本已经有所猜测:“就是她在妇好受伤后,代替妇好出征,与铺天盖地的雅利安人同归于尽,保住了华夏文明在风中摇曳的火苗……” 关于那场战争,因为距今太久,没有任何相关的战争过程流传下来。 但是,所有史学家都肯定,踏平了当时全世界所有文明火光,让西方陷入黑暗和绝望的雅利安人……绝不好对付,当他们来到东方后,华夏能顶住,必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沉痛代价。 这些壁画,大概是有关于那段历史最详尽的记述了…… 我在吕梁山中见到了雅利安的阴兵,再联系这壁画,可能……最后决战的地点就在这里!! 关于妇好负伤,我想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妇好去世的时候很年轻,史学界公认她是因为多年征战留下了太多的伤痕,导致身体极速变差,现在看来,导致妇好去世,这场战争有很大的成分。 照这么看,红衣女子称无名氏,受礼葬,受得起! 妇好受伤,无人敢站出来,要不是她打赢那场战争,可能现在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看看印度的种姓制度造成了什么后果就大概能看到我们的下场了。 这是拯救了一个曾引领世界长达二十个世纪的文明,功勋难以衡量! 阴奴垂首,双目滴血,语气悲壮:“莫问归途,此生无名,是为……无名氏!!其实,不仅仅我的主子是无名氏,所有阵亡者,皆为无名氏!” “你也算是无名氏吗?” 我看着他:“你自愿成为她的傀儡,难道曾经是她的部下?” 阴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走向前面的门户:“你已经知道我的主人是谁了,跟我来,她已经等你多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红衣女子 轰隆隆! 走廊尽头,沉重的石门徐徐打开。 前方有雾气翻滚,白蒙蒙一片。 “好重的阴气!” 老白轻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了阴曹地府呢!” 他口中不无抱怨的意思,不过态度无形之间已经改变许多,壁画上面的内容过于震撼,那才是一段真正的黑暗岁月,确实让人无法对这里的正主儿抱以敌意。 这里的阴气确实很重,作用在我们几个大活人的身上,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而是凛冽,像刀子刮在皮肤上一样,浑身无处不难受。 “并非是天地间自然形成的阴气。” 我师父对此一点也不意外,深深看了阴奴一眼,笑道:“只怕,这是你家主人身上的阴气?或许她曾经很强大,不过被镇压在这里千年,等同于一直在被肢解,阴气溃散的很厉害,到了现在,与苟延残喘无异,吊着最后一口气,从她身上剥离下来的这些阴气聚在此地迟迟不散,也皆因她还在,不过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只怕是个未知之数了?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 阴奴张了张嘴,正欲反驳,却听迷雾中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叹息,立即闭嘴。 “奴儿,回来,这没什么好辩驳的。” 迷雾中响起的声音正是曾指引我逃命的声音,不过那时在我心头响起,此时却在耳畔回荡,听来更加的清脆悦耳,只是言辞之中却有着无奈:“道长是个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个中究竟,我也不想隐瞒,千方百计的想请你们来,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见谅。” 我师父颔首,没有回应。 只是,他的脸上却涌现出一抹潮红。 那种红晕很不正常,有点病态。 我一直跟在他身边,立即注意到了不同寻常,正想询问一下,却被他向前轻轻推了一把,示意我去见对方。 这座墓室并不大,清一水的石板搭建,石板打磨的平整,光可鉴人,而且明显平日里多有打扫,干净利落,倒不像是个埋死人的墓室,陈设与旧时的卧房差不多。 穿过重重浓雾,一抹红影跃入我的视野。 前方是个石榻,一个女子盘坐其上,正背对着我,穿着大红的衣裳,鲜艳如血,极为刺目,满头乌黑的秀发盘于头顶,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看着非常的纤细。 这位,应当便是那位无名氏了。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此时终于站在对方面前,我心中不免有些惴惴,手足都无处安放。 “你终于来了。” 似乎是感觉到我正在身后打量着她,女子终于徐徐转过了身子。 一张倾世的容颜映入眼帘,对方正在冲着我笑,一双眼睛犹如会说话一样,微微眯起,唇角亦微微上翘,明艳的让人心颤。 这是一种现代人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古典美,一颦一笑,都有着别样的风韵。 事实上,她是个实打实的古人,这份美丽,难以用现代的一些词句来形容,总是感觉缺少那么几分神韵。 我这个读书不怎么样的大老粗在见到对方后,脑袋里面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一句古时的诗词——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是,这多多少少与我印象中的有些出入,对方曾率领千军万马叩关而战,怎么想也应当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如果不是壁画上有她的身影,我大概都得把她妖魔化了,能一仗阵斩数十名野蛮的雅利安武士,这样的女人怎么看也应该是那种五大三粗的类型才对。 实际上当她真正站在我面前,一颦一笑充斥着温柔,又带着三分俏皮,哪是什么巾帼豪杰?分明是个盖世妖姬! “妈耶,好漂亮的女鬼!” 老白最为不堪,眼前这位无名氏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觉得美丽,可大家也只是想想罢了,憋在心里,不会说出来,这孙子就没那么多事儿了,那张臭嘴一咧,浑话就出来了:“妹砸,有对象么?看见你以后,我觉得好像结**什么的也不是不可接受。” 无名氏也不生气,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从年龄上来说,我已经活过将近三千五百岁,看过了地老天荒,你便是喊我一声老祖宗也不为过。” 老白脸色一垮…… 不过,紧接着无名氏又笑了起来,当真是明艳无比:“不过,谢谢你的这句妹子,我把它当成夸奖了。” 老白被这一笑弄得骨头都酥了,一个白眼差点厥过去,忙道:“喜欢听啊?那你早说啊,我这儿能给你说几天几夜呢!” 这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前脚还在骂人家老阴比,后脚就差抱大腿了,果然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颜值解决不了的,腆着一张脸就要凑上去套近乎,不过无名氏素手轻扬,他立马一个大屁股蹲儿就坐在了地上。 此时,无名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着我,过了许久,才轻声一叹:“他果然是说对了,天官不死绝,总还会有人站出来的,就连相貌都一模一样,就是……” 她在沉思,迟疑片刻说道:“就是差了点东西,我这奴儿常喜欢往外面跑,回来也和我说了许多事情,用你们外面现在常常挂在口头的词儿来说,你和他之间,除了相貌,便是吊丝与男神的区别。” 不用说,吊丝肯定就是我了。 我也不生气,这只是个事实而已,一个一事无成整天就知道穿着脱鞋大裤衩满大街忽悠人的年轻神棍,不是吊丝还能是什么? “好了,你千方百计的把我弄到这里,不会只是想简单评价我一下?” 我摊了摊手:“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口中的他到底是谁?你曾经说过,我们之间有很大的一笔债,我欠了你的,可指的又不是地灵珠,我这阵子也一直在思索,可又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欠了你的,咱们今儿个不妨说明白了,了结了这些事,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了结?” 无名氏一怔,倒是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萧索:“有些事,哪里是说了结就能了结的呀?不过不妨事,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说!” 语落,她抬了抬手,一块远处的蒲团凌空飞起,落到我面前,示意我坐下。 我正欲上前,却被我师父一把拉住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结不了的事情。” 我师父开口,漠然道:“如果靠嘴了结不了,还可以靠剑!” 呼啦啦! 一阵狂风涌入墓室当中,瞬间驱散了这里的阴气。 我师父身上的长袍在这一刻猎猎作响,竟无端鼓胀了起来,只听得“嗤啦嗤啦”几声布帛破裂声,他的两条袖子炸碎,露出双臂,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似乎是一些刺青,但此刻却在一点点的充血变红,甚是诡异。 伴随着诸多异变,我师父双眼中也充斥着血丝…… “你疯了!” 无名氏豁然起身,不再淡定,俏面生寒。 阴奴向忠犬一样站在她身边,对我师父出尔反尔的行为极为不满,扑上来就要拼命,却被无名氏一把揪住后衣领直接拖住。 “走!” 无名氏极为干脆,拉着阴奴冲向墓室门口。 “我既然敢来,那你们今天就走不掉!” 我师父大喝一声,双手飞快结印,最后拍在墓室地面上。 这一击也不见使了多大的力量,可双手落下的刹那,“啪嚓”一下四周的石板都爆碎了,这里更是像发生了地震一样,墓室出口与四周弥漫起微微红光,能看见那些地方也渐渐浮现出稀奇古怪的符号,与我师父手臂上的无异! 无名氏一掌拍向墓门,准备夺路而逃,然而接触到墓门的刹那,立即悲鸣一声,被反弹了回来。 这下,她也被激出了凶性,转而扑向我师父。 “斩!” 我师父大喝一声,悍然拔剑,只是他手中的剑却并不是斩向无名氏的,而是直接朝我招呼了过来! …… (看见书评区几位兄弟等不及了,不过,我真的是习惯深夜写书啊,两更肯定会做到,待会儿还有一更,那几个给我一星的大兄弟,快认错,这章必须给五星好评,要不这事儿不算完,撸你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兽医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不仅是我懵了,就连无名氏都没反应过来。 “啊!” 下一刻,无名氏彻底疯狂了,大声尖叫起来,她和我师父之间的位置完全转换,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朝我师父扑了上去:“你看懂了,你全看懂了……”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我精神恍惚,眼前只剩下了我师父距离我越来越近脸。 他是个出尘的人,我一度认为他本不应是这人间所有,是个谪仙,可是此刻,他双目充血,两条手臂上的符文犹如狰狞的纹身,满头黑发披散,张扬着一种野性。 或者说,是兽性。 噗! 剑锋自我肩膀处入骨,一直剖到胸口,而后,我师父剑锋一挽,直直刺入我胸膛。 瞬间,四周安静了下来。 哪怕就连一直在疯狂攻击我师父的无名氏和阴奴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整个人呆若木鸡,身上的剑伤很重,皮肉翻卷,剑锋仍旧停留在我胸腔里,但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定定看着“滴滴答答”落下的鲜血。 我师父持剑的手在轻轻颤抖着,每一次颤抖,滞留在我胸腔里的剑锋还会活动一下,刮擦骨头,声音有些刺耳。 “老舅……” 张歆雅大概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喃喃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呀……” 不仅是她,鹞子哥和老白也是一脸呆滞。 “别怪师父。” 我师父看着我,手在颤抖,眼角无声无息落下两行血泪。 这仅是个开始,接着,他的口鼻、耳朵里也流出了鲜血,一双手臂更是惨不忍睹,毛孔中不断渗血。 我终于开始感觉到疼痛了,浑身的力气在不断抽走,看着我师父,就剩下了一个念头:“我不信。” “斩命式,剑斩人命,万千瓜葛一朝断,能不能活,看你气数。” 我师父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曾经,我师父斩了我的命,现在,我又要来斩你的命,这兴许就是你我师徒的缘分所在,天定的命数太苦,只能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活着。” 语落,他拔出了剑。 噗! 一股鲜血从我胸膛喷溅出去。 “啊……” 在一旁一动不动,犹如木偶一样的无名氏忽然惨叫一声。 “叫你娘,被砍的是我兄弟,你喊你娘皮哟!” 老白大骂一声,不再花痴,飞快冲上来一把抱住我,将我徐徐放到在地,看了眼我胸口的伤口,脑门上的汗水却出来了:“戳这么大个窟窿,再往前一点,估计都能看见对面了,你妈的,这还能活么?” 语落,他猛然抬头,冲我师父叫嚷道:“张先生,我老白一辈子对你恭恭敬敬,觉得你是个大人物,你让我干什么我屁都不放一个,你说有个大计划,要借我的蛊王,我也借了,结果你的大计划就是捅死小卫子?” 他是个管不住嘴巴的角儿,可现在嘴唇颤抖,有很多话,却说不出来了。 “你也真够狠的。” 无名氏看向我师父,轻叹道:“对你自己狠,对他也狠,你最多是废了,他却十之八九得死,如果他真的死了,值么?” 说话之间,她的身体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透明起来。 墓室里原本聚而不散的阴气,此时开始朝外面扩散。 这些都是从她身上分解下来的,只要她魂魄还在,就绝不会外散,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莫问归途,此生无名。是为……无名氏。” 这是无名氏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她看我师父那双血淋淋的手片刻,整个人“噗”的一下子彻底溃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带着那阴奴也一起消失了。 只留下一条红色的碎布纷纷扬扬落在墓室地面上。 老白不再愤怒,鹞子哥和张歆雅也是若有所思。 “无名,生而伟大,死后无名,方才是真正无名,好歹也曾是一代巾帼豪杰,死后又何必心有执念,不肯离去呢,尘归尘,土归土!” 我师父终于开口,轻声一叹,捡起那红布条,又蹲在我面前,轻轻将之系在我的手臂上。 从始至终,他没有解释任何一句,只是说道:“她死于山崩,尸骨无存,唯有一角战袍残存,魂魄附于其上,这大概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留着做个念想。 其实…… 她也算是与你有缘,可却是孽缘,你只是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不必为谁还债。” 我这时候也大概明白,我师父并非是真的想杀我,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无名氏,他可能看透了许多东西,千丝万缕,一刀斩断,我还有太多的疑问,然而,脑袋浑浑噩噩,已经没力气去询问了,蜷缩在老白怀里,只是觉得越来越冷…… 最后,我师父抚摸着我的头,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传道授业解惑的是师,庇护你、指引你的是父,所谓师父,大概是二者兼而有之。 对不起呀惊蛰,你第一回给人当弟子,当的很好,我第一次给人当师父,却做的很差,无法面面俱到,甚至要把你置于险地,可说一千一万,最终师父只是想让你幸福快乐,可师父眼里最大的幸福快乐,与金钱地位无关,与亲情爱情亦无关,而是……能自由的驾驭自己的命运,这是师父唯一能给予你的。 君子,永不为奴!” 这些话,大约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说完后,他一头栽倒在地,惹得张歆雅和鹞子哥惊呼连连。 我昂头看着墓室上方,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还是伏在老白怀中,一声不吭的睡去。 其实,说是睡去,倒不如是半梦半醒,无数次的想睁开眼睛,可死活做不到,却能感知到四周的一切。 我知道,是老白最后把我背出去的,他捏出了那只蛊王,放在我胸前的伤口上,那只蛊王似乎对我上次打晕它很不满意,一直在装死,老白把它放在地上,跪下对着它连连磕头,求它保我一条命,说他一辈子活得狼狈,人到中年才的幡然醒悟,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坑,见面先防一手,估计等死了,来看他的人都是棺材前一脸凝重,棺材后大鱼大肉,要说真朋友,就我一个,他不想当孤家寡人。 似乎,他哭了。 我还听见“噗嗤噗嗤”的声音,好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顺带着还吹出了大鼻涕泡。 最终,他承诺,只要蛊王愿意保我这条命,事后他把身体借给对方,吃半个月虫子都成。 他不要老脸求一条虫子的时候,完全是背着鹞子哥和张歆雅的,身边就带着个我,他以为我昏迷了,实际上我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蛊王最终还是答应了,在我胸口贪婪的啃食我的血肉,有点疼,却不厉害,然后它又不知道吐了些什么东西在我伤口上,打那以后,我心跳的就格外的厉害,耳朵边上都是“扑通扑通”的声音。 半梦半醒之间,我就记得老白背着我一直在走,路有些艰难,他步履蹒跚,有好几次都摔成了滚地葫芦,但就是没撂下我。 然后,他们似乎跳进了水里,我能感觉有点凉,老白捂着我的嘴巴鼻子。 之后,我听他们说话,大概知道他们是从第三层风葬墓的地下溶洞出去的,溶洞的尽头是一个瀑布,洞口藏在瀑布之后…… 时间对于一个活死人来说很漫长,老白他们一直在走啊走,具体的时间我不太清楚,反正对我来说,比好几个世纪都要漫长…… 很久很久之后,我似乎被丢到了床上,身上好几个地方传来轻微的疼痛感,接着,我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非常强的灯光,我的瞳孔有些涣散,看四周模模糊糊,隐约瞧见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姐姐拿着刀啊、针啊什么的在我面前晃。 医院? 我思维迟滞的脑袋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然后,我听到旁边第一个护士小姐姐说她今天上午又割了好几根,另外一个搭茬说割完了确实看着大方美观很多…… 等等……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听了半天,一下反应过来了——我特娘的是被我师父捅了一剑,不是来割下面那点皮啊! 我立即挣扎了起来,但两个小姐姐一把摁住了我,还催促其余人说,快去叫医生,病人好像马上要咽气了…… 我想说话,可嗓子干哑,只能“啊啊”叫唤,一个小姐姐评头论足,说这人咽气的时候咋就反应这么大,我如果能动弹,绝对跳起来一棒子打死她,老子这哪是要死了?分明是求生欲很强好不好,这么重的外伤,结果推进了割那玩意的地方来看病,这折腾下来哪还有命在? 我很想知道,老白这到底是给我送进了一个什么医院? 我虽然不常去看病,可也知道医院里是分科室的,术业有专攻,你们一堆料理那玩意的主来给我治什么外伤嘛! 很快,我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我去,卫惊蛰?!” 一道男人声音传来,我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男人出现在我面前,可眼前模糊,只是看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隐约觉得熟悉,却想不起究竟是谁,只听他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听说这家伙不是当神棍去了么,怎么一转眼混社会去了,还被砍成这样,要不是你家亲戚拍了几十万过来,签字说整死管埋不管赔,谁敢要你?” “这兴许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谁让你上学那会儿天天打我来的,最后落到我手里,也是本分。” 男人摇头晃脑,末了,还拍了拍我肩膀,轻声道:“别担心,好歹同学一场,不过哥们尽力,真有个意外,你也别回来找我,我的本事你也知道,以前就是个给大牲口看病的兽医,大家多多理解多多理解。” 说完,男人招呼护士换个大号手术刀来。 好家伙,听这混蛋的口气,他压根儿就不是奔着治好我来的…… 我几乎已经绝望了,老白这王八蛋到底把我送进个什么鬼地方,医生是给大牲口看病的兽医,护士是割那玩意的,还换个大号手术刀操作内脏上的创伤,这特么压根儿就是不想让老子活啊! 眼看着医生在我面前把玩着明晃晃的手术刀,我彻底慌了,挣扎的越来越厉害,最后牵扯到伤口,眼睛一翻,彻底晕厥了过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祸根 我做了一场很奇怪的梦,梦中的我变成了一个木偶,被绳索牵扯着四肢,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我身后,不断扯拽着绳索,控制着我的行动。 那阴影究竟是谁? 我曾无数次的回头,可每一次回头,都会被绳索扯着脑袋转回去,偶然一瞥,那好像是一尊衣衫褴褛的骷髅。 再后来,沉寂的黑暗中响起一道愤怒的咆哮——君子,永不为奴! 那一声怒吼像是沙场激荡起的战鼓之音,点燃的不仅仅是我的热血,还有灵魂,然后,我疯狂挣扎,扯断了身上的绳索,奋力冲杀了出去,虽然前方可能仍旧是死路一条,但我却浑身轻松,恨不得张开手臂拥抱眼前的天地,有种难言的幸福之感,仿佛片刻的自由足以让我一生回味,然而,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挣脱的时候,身后不知何时又冒出了一条绳索,将我狠狠拉拽了回去。 隐隐约约,我听见了那具骷髅骨发出阴森的笑声…… 然后…… 我醒了。 睁开双眼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逼仄阴暗的病房,充斥着浓浓的药水味,中间还混淆着一些难闻的体味以及丝丝缕缕的烟熏味。 显然,这是一家很小很小的诊所,狭长的病房最多不过十个平米,却塞着四五张病床,床单发黄,上面还有烟头烫出来的窟窿,不知多久没有清洗了,我脑袋一歪,能嗅到床单上有一股浓郁的脚臭味,不知是哪个缺德到冒烟的主儿曾经脚搁在这边睡觉,臭气经久不散。 我的病床是在门口的,顺着敞开的门户能看见外面的长椅上七倒八歪的坐着几个妇女在打吊瓶,裹着头巾,脸上顶着两抹高原红,看起来顶多就是个感冒的风头闹热,一个个的却像是得了什么重症一样,一会儿“哎呀呀”的叫唤,一会儿又“嗯哼哼”的呻吟,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就要归西了…… 这等酸爽的架势,我实在是太熟悉了。 不用说,这绝对是在我的老家,老家的妇女同志们一生病就这架势,大概是方言的原因,好像唯有往那一歪哼哼两声别人才知道她们很痛苦似得,记得小时候冬天流感盛行时,各家诊所站在门外就能听到这种怪异的腔调。 短暂的呆滞后,我渐渐回过神来。 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绷带几乎将我缠裹成了个大粽子,就连脖子也在劫难逃,脑袋除了能左右晃动一下外,基本上是抬不起来的。 这样的束缚虽然难受,但好在没有缺胳膊短腿。 对此,我甚为满意,能从一个兽医的手底下活下来,这堪称奇迹,不能过于苛求,当然,我也犯不上感谢那位疑似熟人的医生,不是我刚愎自用,而是我觉着自己能活下来第一得感谢蛊王,第二纯属我命不该绝,让他在我身上动刀子,那根本不是做手术,是在补刀收割残血。 许是在病床上躺的久了,我浑身麻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双手撑着床艰难挣扎,准备坐起来。 “你醒了?!” 一张憔悴的脸忽然冒了出来,赫然是张歆雅,此前我都没注意到身边睡着个人,她眼里充满血丝,发丝凌乱,因为长时间没有洗漱,原本白皙的脸蛋儿看起来晦暗无光,不过见到我醒来,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 看她这样子,只怕不知道在这里陪伴了我多久,我心下颇为感动,轻轻道了声谢。 “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谢什么呀?何况还是我老舅伤的你。” 张歆雅叹息一声,手忙脚乱的把我扶着坐起来,我这才注意到,无名氏战袍上的那一角碎布仍旧缠挂在我的手臂上,鲜红刺目。 我的思绪不禁又飘飞到那座凶机重重的墓穴里,沉默片刻,询问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但伤到了根本,可能要修养很长时间。” 张歆雅说道:“不过,他说自己的伤不是医院能看的,不肯就医,没办法,老白和鹞子哥只能带他去县城临时租了个屋子,让他在里面静养,顺便等你恢复。” 她始终在默默观察着我的神情变化,似乎是担心我会记恨师父,言辞很是谨慎。 我跟她说,其实我已经大概能猜到一些了,不会对师父有什么芥蒂,没有他我现在兴许命都没了,怎么可能会有恨意? 张歆雅这才放心下来,摇头道:“我去看过老舅一次,他的状态很差,但没有你严重,也跟我讲了一些事,其实他那一剑,斩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命运!” 张歆雅断断续续的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我。 自从与水王爷遭遇后,我师父心里就觉着这件事情过于蹊跷,那无名氏的心思太难揣测,贸然与对方见面,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于是,在我跟着阴奴离开后,他叫上老白去了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施展了一门手段,请了清微道的历代老祖宗出来,借了老祖宗的力量,直接封在了自己的一双手臂里面。只是,那力量太大了,他难以承受,对身体造成了沉重的损伤,而且,必须得由一个足够厉害的存在操刀,才能彻底封住,不然很容易泄露一些蛛丝马迹,让无名氏看出端倪,所以,他直接请了那蛊王来完成这件事情。 之后,我师父一直都在推演,有好几次触及天机,差点身死道消。 那时候,我们走过地火水风四座墓葬,几乎已经窥视到了墓葬的全貌,对于究竟葬下了什么心里也大概有谱了,所以,我师父推算的不再是我的命,而是这座墓葬的因果! 末代天官行事过于偏激,本是化外之人,却因义愤填膺掺和进了世俗之中,活埋了太多人,手段酷毒,有干天和,这份因果最终还是要报应到后人身上的,礼官一门的千年悲剧与那座墓葬的关系很大。 我师父的推算,那座墓葬结下的因果,要在我们卫家人身上绵延整整八十代才能消弭! 也就是说,要有八十代人为末代天官的所作所为的付出沉痛的代价,一生饱受鬼魅侵扰、疾病折磨、贫穷困顿,到头来不得好死! 我师父去过我们家的祖祠,他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甚至记住了我们家的族谱,自末代天官开始,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恰好是八十代人!! 而我,正好是八十一代传人!! 到了我这里,惨祸不再延续,礼官一门将出现转机。 这些事情,我师父能推算到,末代天官手段惊人,比我师父更加了解那座墓葬,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造下了什么孽?他在千年前,可能就推算到了千年后的我! “老舅觉得,你的这位老祖宗,大概在千年前把你出卖了,与人做了一场交易,交易对象就是无名氏!” 张歆雅说道:“老舅虽然没见过末代天官,但从他的行事手段上也能看出,这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无名氏生前是巾帼豪杰,观其死后言行,也绝不是荼毒阳间的角色,末代天官实在没有理由来迫害她!” 我点了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这也是最大的矛盾点。 末代天官为无名氏设下礼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偏偏又将之镇压地火水风四墓之下,摆明了就是要让人家魂飞魄散,行为怪异,根本说不通。 “我老舅思前想后,只得到了一个答案……” 张歆雅一字一顿说道:“无名氏,可能是个冤大头,她并不是末代天官的真正目标,完全就是个牺牲品,所以,末代天官应该对其深有愧疚,他最后也是死在了那座墓葬中,不难想象,两个极为厉害的角色,墓中相遇,不免会有碰面对话之类…… 为了弥补无名氏,末代天官应该对其作出了许诺…… 可惜,那时候他倒行逆施,已经日暮途穷,往后算八十代后人的运道都被他透支干净了,他还能许诺什么?” 说到这里,张歆雅大指头几乎都快戳到了我鼻子上:“只能是你这个八十一代后嗣!因为到了你这儿,礼官一门的运道才会渐渐好转,才有了希望,你是他唯一的筹码,他只能把你作为交易品,平息无名氏的怒火! 你的命,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就已经不属于你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窑黑子 叠墓楼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埃及金字塔相似,讲究个上小下大,循序渐进,如此才牢靠。 这个上小下大,说的不仅仅是建筑结构,而是各个方面。 最下面的墓,风水一定得是最磅礴的,否则,墓不稳,迟早毁于天灾。 哪怕是用来埋邪祟之物的,下面埋得也一定要比上面的凶悍,否则,上面的东西被化掉的力量到了下面,下面的接不住,那就悲剧了,整个墓葬内部阴阳逆乱,是要出大乱子的,莫说是镇死邪祟,不反过来滋养邪祟就不错了。 在地火水风四座墓葬里,若说最厉害的凶物,肯定是非水王爷莫属了,哪怕是我师父全盛时期都拿不下,被挂在蟠龙窠的庙里,龙脉也一时奈何不得,凶戾程度,可想而知。 单单是这么一个角色,天底下比它还凶的只怕不多了。 何况,地火水风,四墓归元,想镇住这种布置,最下面的那位只怕得能独自扛住所有凶物才成!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末代天官上哪儿找这么个角色? 就算是真的找到了,只怕也拿不下。 我师父猜测,无名氏可能是被坑了! 她墓室门前有万家鼎,说明其死后极尽哀荣,必然是万民悼念。 鬼这玩意,最喜欢的是悼念,最怕的也是悼念。 子孙后代什么的悼念,那还是鬼,属于混的比较滋润的,至少逢年过节有人烧钱,比孤魂野鬼要强太多了,可要是千万人悼念,那还能称之为鬼么?那叫神! 这种大规模的祭祀和悼念,每进行一次,无名氏就要强大一分! 虽然,后世的人忘记了她,但作为一个曾经全民悼念的英雄,仅仅是一代人的纪念足以让她恐怖到极致! 单凭这份力量,我师父觉得末代天官根本奈何不了她,能把她埋进去,肯定是用了阴招! 无名氏战死于吕梁山中,后来也被埋在了吕梁山中,不过,她可能比较佛系一点,从来不出来侵扰活人,一直闭门过自个儿的日子,结果……她被末代天官给盯上了。 末代天官在她头顶上动土时,她没当回事,直到布置完成,人鬼妖魔什么的一股脑儿全埋进去以后,她才忽然惊醒了过来,可已经迟了,完全出不去了。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当然,这仅仅是猜测,也有可能是无名氏愿意自镇那座墓葬。 究竟如何,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了,无名氏已经完蛋了,我师父唯一能肯定的一点就是,无名氏必然和末代天官有过交集,两人有交易的成分,而且交易的主要内容就是我! 但他们的协议到底是什么,这也无从得知。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我家那位老祖宗在瞎折腾,人家顶多透支信用卡,他透支的是子孙后代,坑起来没完的那种。 “老舅说,改命、改运这种事儿玄之又玄,只知道黑苗精于改运,但命数这种东西太玄乎了,他也看不清末代天官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手脚,甚至,他都不知道末代天官到底知道多少有关于你的事儿,可能对方只是算出了你的生辰八字和姓名,也有可能对方直接算出了你这一辈子!” 张歆雅摇了摇头,说起这些玄之又玄的事儿,她也有些不大能理解,几乎在原搬我师父的话:“反正,你的命肯定是被他算计了,而且隔着千年的时间,对着你的八字做了手脚,把你和无名氏捆绑在了一起,相当于把你给卖了,其实我们都看错了,一直以为你得了地灵珠对方才跟你有了点联系,实际上,对方和你的联系在根儿上,也就是你的命数上! 老舅曾经给你起过卦,早就看透了,让那女人跟你的命数有瓜葛,迟早会让你万劫不复,所以,他只能下狠手,不管那无名氏到底图谋什么,不管末代天官到底怎么把你给卖了,直接快刀斩乱麻,一刀断了你的命数,对方是鬼,与你命数有牵连,断了联系,她自然也就完蛋了,而你,也有生命危险,不过只要挺过来,那以后谁也对你的生辰八字做不了手脚,被改过的命,充满未知,就算是我老舅都算不了了。” 关于我师父所付出的代价,张歆雅一直都没说,但我知道,肯定是沉重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借了清微道祖宗的力量,更是因为斩了我的命。 我爸以前说过,给人改命这种事儿,属于引火烧身的行当,就算是骨血至亲,也未必会帮你扛雷,成功了,你好,他不好,不成功,你不好,他得死,傻子才会干! 我师父偏偏就干了,而且干的刚猛,一刀切,引来的因果只怕也是很大的。 只是,那一剑下去,真的斩掉了吗? 有些答案,真的永远淹没了吗? 我心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那个梦,梦中的我,看似斩断了许多绳索,实际上最终还是没有逃掉。 有人说,梦由心生,只是潜意识影响。 但我家的一位老祖宗也说,梦是神游,人有三魂,一曰天魂,一曰地魂,一曰生魂,人在睡觉的时候,天魂出壳,百无禁忌,四处游荡。 天魂在睡觉时可能去了某一个地方,所以,当你走到某一处时,会莫名觉得熟悉。也可能去了过去,所以,你会梦到故人。甚至会去到心里,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有一种情况极为罕见,那就是去了未来,看见了一些于你而言影响重大的事,会在梦中发出预警,犹如谶语,就看你能不能理解,愿不愿意相信了。 我的梦,究竟是预兆,还是仅仅为内心深处的潜意识作祟? 我不太确定,这些事儿越想越乱,索性就不想了。 从张歆雅口中得知,我们是从距离芦芽山不远的一处瀑布里钻出来的,蛊王已经保住了我的命,但我的伤口还得处理,为了不被警察调查,他只能带我在一个叫赵家坪的小村子里落脚,找了当地一个大夫给我处理伤口,人家担心我死在这儿,都不愿意接手,还是老白花了大价钱才让我住下来的。 迄今为止,我已经整整昏迷十几天了,伤口基本已经愈合,接下来就差调养了,只是一直在打营养液,身体还很虚弱。 醒来后,我多少能吃点东西,身体恢复的明显很快,不过两日,基本就能下地了。 然后,我看到了压在医生办公桌玻璃板下面的照片,终于知道给我缝合伤口的是谁了。 这厮脸黑如碳,长得木讷,一副敦厚老实的样子,而且品味实在不咋地,穿着方头皮鞋,裤子提在肚皮上,脚脖子还露出一截红袜子,扮相土味十足,如果说我是吊丝,那他就是吊丝里的战斗机。 “娘嘞,这不是窑黑子吗?” 我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我是落在了这牲口的手里。 别说,这孙子还真就是我同学,而且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同学!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打过他,而且是见一次打一次的那种,但我绝不是什么校霸,实在是他太埋汰了。 这孙子以前就在我身后坐着,有次放学前,老是在我背后瞎捣鼓,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结果回家一看,鼻子都气歪了,他娘的给我抹了一背的鼻屎,黄绿黄绿的,还挂着毛呢,到家都没干巴,给我膈应的第二天上学就撸他,打到丫怀疑人生。 不过,毕业后,到现在已经多年未见了,偶尔跟同学小聚,听说他跟着他爹干活,当了兽医,专业就是骟猪的,手艺老好了,一刀割下去,轻轻那么一挤,“噗”的一下就蹦出来了,这一点十里八乡都是有口皆碑的,后来据说有点飘了,开始主攻大牲口,被驴踢了一下,半年没下地,整个人都斗志消弭很多。 后来,他家亲戚也有点难言的生理隐疾,房事不便,又不好意思去医院,琢磨着窑黑子好歹骟过猪,手艺应该是有的,于是心一横,就直接找他来解决了,没成想这孙子还真就割的不错,从此不治牲口,开始治人了。 我没想到他的诊所居然就在赵家坪! 我询问了这里的护士,对方说,手术后,我过了两天就脱离生命危险了,这又让窑黑子飘了,觉得自己的医术已经直追心胸外科国际顶尖水平,再不济也能在三甲医院混个主任医师什么的,这不,跑县医院走动去了,他给自己的目标倒是不高,先从基层坐起,进了医院编制再说,治好我的案例就是他职业生涯最好的履历。 我看了眼自己胸口那乱七八糟的针脚,一阵无奈,心想这孙子迟早得治死人。 又在小诊所里呆了两三日,窑黑子终于回来了,穿着一身宽宽大大的老旧西服,满身的樟脑丸味道,不知道压箱底多久了,他看起来多少有些懊丧,估计是出师不利,让我大松一口气,心想县医院领导还是有眼光的,真让这孙子继续坑下去,准出人命。 “不是我的医术问题,是文凭的事儿!” 窑黑子见到我后,格外强调了一下这个,还说我能活蹦乱跳都是他的功劳,这是有目共睹的,是医院鼠目寸光,丧失了尖端人才。 看他那副跟被传销洗脑一样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又实在不好意思打击他,只能恭维了几句。 果然,窑黑子心情立马好起来了,又凑到我身边说道:“不过,惊蛰,我觉着你这两天还是回家一趟!” 我一怔:“什么事儿?” “这不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小时候那点事儿么,这次去县城,顺便去了你家一趟,心想你的事儿总得跟你爸妈说一声,没成想你家大门紧闭,根本没人!” 窑黑子说道:“我又去了你家邻居那打听,结果你家邻居说,你爸妈已经消失十几天了,无声无息,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你家邻居跟你爸妈关系不错,以前他们只要出远门,肯定会跟邻居说一声,这回实在是不对劲,你家邻居也是个有心人,担心出什么事儿,干脆就报案了,现在警察已经立案调查了,说是联系了你很多回,一直都联系不上,你还是回去瞧瞧!”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想到了最后一次见我爸时,他的种种异样表现,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狼牙 “我要回家!” 我第一时间从床上翻身起来,因为心情激荡,动作过大,又牵扯到了伤口,不禁闷哼一声,若不是张歆雅及时扶住,只怕我都会一头栽倒在地,掀开手掌一看,胸口的纱布上已经渗出了点点猩红血迹。 “你先不要着急,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了。” 张歆雅温声安慰:“何况,你现在这身体状态,什么也做不了。” 我摇了摇头,涉及到爹妈,怎么可能还坐得住?立即拉上张歆雅就往外走。 “这就出院啦?” 窑黑子在我身后大声喊道:“你这是自愿出院,告诉你那朋友,医药费可不退……” “……” 离开诊所后,张歆雅叫我在路边先候着,她去叫车,然后一头钻进了旁边一个小卖部里,我隔着玻璃看到,她问人家借了手机。 我的体力还很差劲,站不了太久,干脆坐在路牙子上歇着,呼吸着外面相对清新的空气,原本焦灼的心情此时渐渐平复了下来,许多事情渐渐有了点头绪。 撇开还残留着那么点对礼官传承的执念外,我爸妈其实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就是一对简单平凡的夫妻,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生活早就磨灭了所有的浪漫情怀,不可能搞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 忽然消失,这本身就透露着不对劲。 可要说遭了什么歹人,我头一个不信,别看我爸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动不动杀猪刀就拍出来了,实际上真跟外人发生了冲突,基本上都选择忍气吞声。 我极端怀疑,兴许是什么邪祟作祟?! 受了那末代天官的害,礼官一门几十代人没有好下场,我师父推测,我爸可能是最后一个。 偏偏,事情又发生在了十几天前,那时候我们应该刚刚离开那座葬妖冢,时间上太蹊跷了,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可惜,我的手机在墓中遗失了,不然可能会有什么线索,只要有机会,我爸应该会给我一些提示。 胡思乱想的工夫,张歆雅出来了,她默默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道:“已经叫上车了,你也别太着急了,刚刚我顺便给老白打了个电话,老舅他们已经动身往你家里走了,不过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偏,可能会比我们晚一点,老舅让我告诉你,别急着进门,小心坏了事,一定要等他们赶到。还有,老舅觉得你爸妈未必真的就…… 总之,他看过你爸的面相,一辈子颠沛流离,活得很苦,但绝不是英年早逝的面相,末代天官留下的因果经过几十代人的化解,到了你爸这儿已经很小了,情况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我默默点了点头,不由想到上次分别时,我爸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表现也很是怪异,让我担忧不已,问及我师父时,他也一样说了些稀奇古怪的话,什么时辰到了之类,很难理解,但很肯定我爸不会有什么事。 想来,那时我师父应该就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与此有关? 不管怎样,我还是信我师父的,有了他这句话,安分了许多。 不久后,一辆白色吉利停在了我们面前,开车的是个年轻人,与张歆雅彼此对了对信息,立即招呼我们上了车,掉头往县城的方向开去。 老家只是个规模颇小的县城而已,赵家坪已经非常靠边了,但从这里到县城顶多也就是十来公里的样子,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待赶到我们家门前时,日头斜挂在半空中,时间还不到中午。 我师父不让我贸然进门,可能是有什么担心,所以,在院门口踯躅片刻后,我掉头去了隔壁。 这是一家贩卖山货的小店,主人家是个寡妇,不过四十来岁,具体的姓名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以前大家伙都叫她老公三子,我也叫她三姨,从小叫到大,虽然她老公已经死了十来年了,称呼倒是没变过,和我们家平日走动不少,有什么自己干不来的重活儿,我爸也常会帮忙。 小店里弥漫着一股子晒干的银盘蘑菇特有的腥膻气味,摞成一堆山货后,我见到了三姨,不过除了她,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双方正说着话。 “惊蛰?!” 很快,三姨注意到了我,惊呼一声,跌跌撞撞从柜台后面冲了出来,过来一把拉住了我,低呼道:“你个臭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大哥和嫂子出了事,我以为你也……” 她眼睛一红,却是再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她是真的关心我,心里微暖,正待要回应,两个年轻警察已经走了过来,上下在我身上打量一圈,询问道:“卫惊蛰?!” “他们是负责查你爸案子的警察。” 三姨忙在我身边介绍了两句。 两个警察,一个皮肤白皙,看起来帅气年轻,三姨说他姓刘,大家都叫他小刘。 另一个警察看起来就气场沉稳很多了,四十来岁,一双眼睛很明亮,是县里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不少犯罪分子都在他手里栽了跟头,叫老安,这名字我都听过。 “你身上有伤?” 老安眼神锐利,在我身上来回扫视,看的我浑身发毛:“这伤是怎么弄得?” 其实,我身上的伤全被衣服盖住了,不掀开基本看不着,大概对方是从我行走时的点点滴滴看出来的。 不用说,这一瞬,我估摸着自个儿成了老安心里的犯罪嫌疑人之一了。 警察眼中没有父子亲情,杀兄弑父的禽兽他们见得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因为和受害者的关系就被排除在外。 我总不能说,我是去墓里了,然后被我师父砍了…… 脑袋一转,我立马编了个理由,说我自己常年在太原,最近店子里装修,我上去干活,掉下来的时候被一根钢筋开膛破肚了。 老安仍旧不放过,检查了一下伤口后,这才点了点头,说现场没有血迹,要真是我害了我父母,搏斗中受了这样的伤,肯定会在现场留下一些痕迹,清理不干净的。 我的嫌疑应该暂时被撇除了,立马问道:“我受了伤以后一直养着,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爸的消息,立马赶了回来,您这边现在有什么发现吗?这趟来,是有什么事儿?!” 老安一直在注视着我,显然,这位老警察还是没有放松对我的警惕,不过,大概见我的紧张不像是作伪,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我们是有一点发现,本来准备询问一下你家邻居,不过既然你回来了,问你自然最好。”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们去我家里说话,率先离开了。 待我出门,老白和我师父他们恰好赶到。 许久不见,老白和鹞子哥的状态还不错,但我师父的状态就很差了,面色蜡黄,少了平日里的风采,看起来像个病秧子。 老安和小刘一见他们,自然少不了一番询问,我说他们是我的朋友,然后又查验过他们的身份证以后,这才总算放过,在我的带领下,径自去了我家。 嘎吱!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潮湿霉味扑面而来。 我们说话的地方是正房,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但不深,像是下过了一场雨,浸泡的有些地方都已经开裂了。 以前,家里绝不是这样,虽是寒门,但也干净,自从我爸妈出事后,家里也没了人料理了。 我心里一时戚戚。 “这是哪儿漏水了?” 小刘咕哝道:“上回我们来的时候,地上也满是水……” 他摇了摇头,挑了一些积水少的地方走进屋里。 待坐下后,老安才忽然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封在一个塑料袋里,赫然是一颗七八公分长的牙齿,挂在一条红绳上,不过,那红绳有些地方发硬,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牙齿上也多有血迹。 “前两天,我们找到了这颗牙齿。” 老安沉声道:“经过技术鉴定,这是一颗来自于蒙古狼身上的牙齿,不过拔下来至少都有四五十年的时间了,血槽位置有脱落,许多地方开裂,但是,上面血迹的DNA显示,这些血迹就是来自于你父亲身上,我想问你,你对这颗狼牙有什么印象吗?!”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霍然站了起来,无法淡定。 这颗牙,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 篡骨寻芳 我记得我爸在一次酒后曾经失言,说他有个很好很好的女性朋友,当然,这个朋友上面得打个引号,如果不是后来发生意外,兴许就没我妈什么事儿了,更不会有我什么事儿。 虽然,因为这句话,他在门外跪到天亮,但我从他的神情当中看得出,他不是胡说八道。 后来我也曾偷偷问过,我爸拿出了这颗狼牙。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我爸因为他那套神棍理论,被斗的生活不能自理,那时候,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儿则作为先进分子,上山下乡,去了内蒙古。 在病床上躺着的日子,大概是我爸这辈子最孤独的时候,他写信给对方,对方回寄给了他这颗狼牙。 当然,这不是鼓励。 那个女孩儿喜欢上一个蒙古族的汉子,她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对方从狼嘴里救下了她,这颗牙就是那头狼嘴里的,虽然这只是个老土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但事实上,美人就是喜欢英雄,不管什么时代,吊丝只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人家觉得自己见过了沧海,当然看不上我爸这片小水泡子。 狼牙,这是巴图鲁的象征。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爸——你太窝囊了。 于是我爸一辈子都把这颗牙齿贴身佩戴,他不是留念想,而是当成了耻辱,激励自己做个真正的老爷们,只要不干出点轰轰烈烈的事情,就绝不摘下,挺有那么点卧薪尝胆的意思。 后来,他果然一辈子没摘下来…… “我爸是不是已经……” 看着眼前这颗染血的狼牙,我心里很忐忑。 “应该没有死!” 老安蹙眉说道:“这颗狼牙是我们在山里发现的,挂在树枝上,现场有很明显的搏斗迹象,我们找到了两个人的脚印,从鞋底的纹路和尺码来看,应该就是你父母的脚印,并没有第三方存在,有些奇怪,不过综合了许多的迹象,我们不认为你父母已经死亡,他们现在可能还在山里,只不过因为一些其他原因,无法露面!” 我和我师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确实不会在地上留下脚印! “他在什么位置!” 我立即站了起来。 “这个不方便向你透露。” 老安道:“不过我们已经组织了人员进行搜山,应该很快就会有所发现,你在家里等通知!” 接下来,他又询问了一些事情,可惜我所知很有限,不能给予什么帮助,老安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在家里等通知,这才离开。 待他走后,我更是心神不宁,恨不得立即冲进山里亲自寻找,可惜对方嘴巴太牢靠,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留给我,管涔山那么大,我就算是进去了都没法寻找! “小卫子,你淡定点,人家不都说了吗,你爸应该还活着!” 老白难得的没有嘴巴犯贱,坐在我身边安慰道:“你不也说了么?你爸发誓,一天不干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儿,一天就不摘狼牙,这颗狼牙兴许不是他遇害留下的,而是他保护了你母亲,做了一回真男人,自己摘掉的!” 这话倒是也有那么点道理,但我眼皮子直跳,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最后,我的目光落到了我师父身上,轻轻唤了对方一声,想询问一下上次来我家时他发现的问题。 然而,我师父根本不理会我,背负双手,在屋子里走走停停,不断查看一些角落。 我又接连唤了好几声,我师父才终于反应过来,像是大梦方醒,一脸的迷惑,扭头反而询问老白:“你说,房子为什么会漏水呢?” “这……” 老白张了张嘴,有些不大理解我师父现在的状态,不过还是说道:“这原因可就多了,有可能是防水没做好,也有可能是地下的水暖管道泄露……哎呀,我又不是工人,哪能说得清楚嘛!” “既然漏水,如果不修理,肯定会源源不断的漏……” 我师父蹙眉,又问道:“刚刚那个警察是不是说,上回他们来调查,这屋子里就有水?” 鹞子哥点头:“好像是嘀咕了这么一句。” “那就对了……” 我师父怅然一叹:“上回他们来,肯定是邻居刚刚报案就来了,距离现在已经有些日子了,惊蛰的父母又不在家,没人修理漏水问题,果真是房子出了问题,那水早就已经把这屋淹了,肯定溢到院子里去了,可是……你们看到院子里有被水淹过的痕迹吗?” “师父你的意思是,这水不太正常?” 我也被他的一番分析所吸引,不再追问别的,仔细一想,又道:“是不太对劲,我们家这房子去年才做过防水,给我们家做防水的是兵叔,老匠人了,从不出岔子,不可能做了防水才几个月就漏,而且,我们这是自家盖得房子,又不是外面的单元楼,没有上下水设备,也没有供暖设备,不可能有地面漏水的情况出现……” 我师父点了点头,蹲在地面上更加仔细的观察这些水:“也就是说,这些水,根本就不是漏出来的,你看看,水并不多,像是刚刚拖完地,却好几天都不干……” 说着,我师父扭头看向老白:“老白,我听说五花八门里有练嗅觉的功夫?你应该也是练过的?你过来闻闻这水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 老白也不含糊,俯下身子准备嗅一嗅,结果他人到中年,身体发福,尤其是屁股,硕大无朋,不免有些头重脚轻,身子一弯下,立即失去了平衡,差点一头怼在地上,好在双手及时撑地,稳住了。 这地上的水可能有问题,老白一看自己沾的满手,脸都白了:“张先生,我不会死?” “不会!” 我师父笑了笑:“我只是怀疑这水可能是对付惊蛰爸妈的东西身上落下来的,问题应该不大。” 老白这才踏实些,半信半疑的将沾满水渍的手凑到鼻尖上,我注意到他的鼻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仿佛骨头在蠕动一样。 鹞子哥说,这叫篡骨寻芳,是五花八门里木棉花的绝技。 所谓木棉花,便是以前在街上为人治病的郎中,这些人会进山采药,所以一双鼻子格外的灵敏,这也是童子功,据说可以改变鼻子的构造,嗅觉比狗都灵,隔着很远就能嗅到自己要找的草药味道。 我还是头一回见老白用这样的绝技,他对着自己的手闻来闻去,脸色怪怪的,说道:“味道是有点怪,好像有点鱼腥味,不对,又像是水藻的味道,呃……怎么越来越臭?我擦,谁特么放屁了!!” 他说的什么鱼腥味啊、水藻啊什么的味道我确实没闻到,但这屁味我确确实实闻到了,也太他娘臭了…… 老白现在嗅觉比狗都灵,这个屁绝对是一万点暴击,脸都白了,浑身哆嗦,就跟要窒息过去一样。 “不好意思,我放的。” 鹞子哥耸了耸肩:“早上鸡蛋吃的有点多……” 老白鼻子很快恢复正常,一脸狰狞的冲鹞子哥低吼道:“早不放晚不放,这个时候放,你绝对是故意的!” 鹞子哥嘿嘿一乐,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老白大怒,正要冲上去和鹞子哥拼命,脚步却忽然一顿,连忙举起自己的手。 却见,他的手上正飞快冒出成片成片的红斑。 “好痒!” 老白的手不断颤抖,就跟抽筋了一样,很想抓挠,又不太敢,脑门上冷汗涔涔落了下来。 “果然如此!” 我师父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微微眯起眼睛,似在思索着什么。 “张先生,你也坑我啊?” 老白不是个傻子,一听这个,立马涨红了脸:“你早就知道这水不对劲,那你还让我去碰?” “我没让你碰,只是让你去嗅,谁知道你自己摔倒了,只能说……你真的该锻炼身体了。” 我师父摇了摇头,见老白着急,又安慰道:“别担心,死不了人的。” 说此一顿,他轻轻推了我一下:“惊蛰,你在老白手上滴一滴血,究竟是什么东西害了你父母,想必很快就有答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琼山富水,含沙射影 地上的积水很是诡异,一旦沾上,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蔓延扩张的太快了。 仅是说话的片刻工夫,老白的一双手已经惨不忍睹了,最开始的时候仅仅是些红斑而已,不过很快就蜕变成了成片的水泡,奇痒难耐,老白不堪忍受,低声嘶吼,甚至想要将那些水泡抓破。 “不可!” 我师父见此,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情比之前要凝重太多,大概连他也没想到会扩散的这么快:“惊蛰,速速下手,莫要耽搁,否则,水泡一破,老白的这双手可能就保不住了!” 我不敢耽搁,从鹞子哥那里接过刀,割破手心,朝老白两只手上滴血。 然而,每只手我师父只允许滴一滴,可以少,但绝不能多,否则我们几个人也有危险。 啪嗒! 两朵血花儿在老白手中绽放开来,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老白手上的那些水泡很快下去,红斑竟然在他手掌心移动,朝着那滴血追逐而去。 “我的天!” 张歆雅打了个哆嗦,自语道:“看起来这根本不像是皮肤上出现的不良反应,而是一些红色的微生物,不过体型太小,我们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这么一片片的,这到底得有多少?” 老白手上的红斑成片成片的,有凸起感,经张歆雅这么一说,我也脑补了一下,身上鸡皮疙瘩立马冒了出来。 此时,老白手上的红斑开始膨胀了,不断变厚,起初的时候如老茧,后来膨胀的跟掌心里长出了一个个肉瘤一样,而且那肉瘤在蠕动,渐渐分散开来。 张歆雅凑上去猫了一眼,立马“啊”的尖叫一声,连搓胳膊,说她受不了了,掉头冲出了门。 只见,那肉瘤完全是由小米粒大小的红虫子凝聚出来,这些虫子渐渐散开,犹如手中的沙子一样,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下去。 老白走的是养蛊这条路,可也有些受不了,手一抖,将虫子全抖了出去。 这王八蛋就这臭毛病,一遇到危险,压根儿不管别人,我刚给他滴完血,就站在他面前,这一抖手,虫子噼里啪啦倒是朝我面门上来了,坑队友的实力天下第一,我虽及时后退,但仍旧有不少直接从领口里倒了进去。 一时间,我浑身别扭,只觉身上无处不痒,那些虫子在到处乱爬,但很快又消停了下去。 “救我!” 我急得浑身冒汗,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在鹞子哥的反应速度比较快,一步绕到我身后,两手抓着衣领,“嗤啦”一下将我身上的上衣撕成两片,露出了里面的纱布,胸口位置明显有渗出的血迹,那些虫子此刻密密麻麻全都聚集在了那里。 而且,眨巴眼的工夫,它们已经大变了样! 一个个虫子有成年人指甲盖大小,通体殷红,背上却有五颜六色的斑点,脑袋上有两条长长的触角,看起来与天牛相似,但颜色更加鲜艳,长得也十分犀利,让人看着就浑身别扭。 这种虫子,好像是龙虱子! 我说的龙虱子,并非是江浙一带普陀山盛产的活海贝,而是一种只会在雨后出现的虫子,以前每逢雨天,院子里就稀稀落落有不少,老人们说那是天上的龙王爷在行云布雨时抖下来的虱子。 可那玩意是无害的,而且背上没有色彩斑斓的斑点,眼前这些东西看模样就知道是剧毒之物,而且,极为嗜血,是把人血当做食物的,一旦接触到人血,成长的速度就飞快,眼下是在吞噬纱布上的血,长得就极快,一旦等纱布上的血被吞光,只怕下一步就是活吞我这个人了。 “忍着点!” 我师父面色严峻,手中捏出一道黄符,“啪”的一下,那黄符上就跃起火苗,他眼中闪烁异样的光芒,意图不言而喻。 “别!” 老白忙拦住了,他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我来试试,不然您这一把火烧下去,小卫子又得进医院里面住着了。” 说完,他取出了装蛊王的盒子。 不过,这回不用他磕头如捣蒜,求爷爷告奶奶的求那条虫子了,盒子刚刚打开的瞬间,那条虫子立马窜了出来,体型也在飞快膨胀,不过转眼的工夫看起来就如一条蛇似得盘在地上,通体金黄,很是不凡,只是一声嘶鸣,挂在我伤口上的那许多虫子“噼里啪啦”全掉了下去,一股脑儿被它吞进了嘴巴里! 甚至,就连刚刚落在地上逃走的那些都被吸了回来。 末了,这蛊王还不尽兴,地上转了一圈,水渍渐渐干涸,比拖把要好使的多,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到盒子里。 “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老白心有余悸,收起蛊王,道:“如果不是有它,恐怕我们今天麻烦大了。” 我师父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确认我没什么问题,这才说了八个字——琼山富水、含沙射影! 这个琼山富水,说的不是地名,也和山中物产没有丝毫关系,而是风水堪舆行当里的四大诡谲! 所谓琼山,其实是一种盐碱地,远看白茫茫一片,走进了发现,山上皆是白沙,在阳光下看起来如羊脂美玉,故而名曰琼山,实际上,人要是走入其中,不出百米,必然无声无息的消失,有人说琼山干脆就是一种食人的生物,伪装成山,等人入瓮。 至于富水,滋生于一些特别的环境中,水里有看不见的神秘微生物,一旦涉水,必死无疑。 含砂地则多处于广袤无垠的戈壁滩,最是神秘,而且也最难判断,有人说含砂地其实就是个沙窝子,但每一粒沙子都内有乾坤,跟佛语将的一花一世界差不多是一个道理,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射影其实就是天空中的乌光,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国外有不少探险家在赤道位置见过,太阳射出黑色的光,只有一束,照在人身上,几个呼吸的工夫人就融化成了汤汤水水,很是恐怖。 四大诡谲很少遇见,但有人说,罗布泊里其实就有一块含砂地,当年震动全国的彭加木教授可能遇见了含砂地,究竟是不是真事儿,无从断定。 眼下落在我家里这些水,就是富水! “惊蛰说的不错,水中的这种微生物,叫做龙虱子!” 我师父笑了笑,说道:“这才是真正的龙虱子,老人们说雨后落在院子里的,东北那头叫做水牛,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昆虫,真正的龙虱子确实与龙有关,或者说,应该是与龙脉的气有关。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时候,营口有一条千年大蛟攫了龙脉,想化成真龙,最终失败,坠地而亡,当时天降瓢泼大雨,雨水落地之后,皆成富水,有人不慎在水中擦破皮,立即有成片的虫子窜出来。 其实,那就是蛟化龙失败,龙气全散了,融进了雨水里,形成了富水!” 当然,富水里蕴含的微生物不仅仅只有龙虱子这一种,还有其他,我师父让我滴血,就是为了引微生物现身,断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我师父专门提及这个事情,肯定不是当做茶余饭后的热闹故事来讲。 我略一思索,问道:“您是说,来我家里的,可能也是一个跟当年营口坠龙差不多一样的东西?” “不,它成功了!” 我师父叹了口气:“龙虱子追逐龙气而生,当年的营口坠龙是个失败者,龙气全散了,所以死亡后龙虱子都跑的无影无踪,寻找龙脉作为安乐窝了,而眼下,对方只是来了你家里,就留下了许多富水,说明,龙虱子全都附在它身上,只能说……它应该是成功了!” 这体型实在是太明显了…… 我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失声道:“水王爷!!是它来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夜半敲门声 山野精怪,得道太难! 用东北马家的话来说,能口吐人言,这就已经算是了不得了,足够做个保家仙。 似我们在吕梁山鬼市里见到的那些妖祟,那全都是大妖了。 尤其是在当今这个时代,山野精怪想成气候更难!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能跃龙门的主? 我思前想后,在自个儿的认知里,也就水王爷这么一号。 这东西太神秘了,世人都将它当成水鬼,见过真容的没几个,胡掌柜却说,它的真实模样与蛇有些相似,但凡这样的东西,一旦成气候,那肯定是往龙的方向走,与我们的推断非常契合。 “难道,世间真的有龙?” 鹞子哥面色不大自然。 他是真正和水王爷交过手的,与我师父合力才斗个平分秋色,那时水王爷还正在蜕变关键时期,比较羸弱,若是真的成了龙,那还了得?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有的。” 我师父想了想,又道:“可是,谁也没有见过,最后一步很难,十之八九都被天打五雷轰,什么都剩不下。 就算果真是那水王爷,它也不至于真的成了龙,顶多就是一条恶蛟。” 蛟也了不得了,也是传说中的东西了。 我道:“十有八九肯定是它了,不过,它为什么要来找我父亲?” “深仇大恨呗!” 老白插口道:“当年可是你家的老祖宗把人家摁进墓里埋了上千年,要不是命大,现在死的连渣都剩不下,一出来,自然要找你们家来算账。” 所谓,祸不及妻儿,这是道义。 可对于那些红了眼睛的妖魔鬼怪来说,道义就是个屁。 我一阵颓然,越来越明白礼官头上的恶咒到底意味着什么,似我们这样的行当,本身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也不用太过担忧。” 我师父拉着我坐下,道:“比起之前的礼官,你爸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也不要小瞧了他,他没你的运气,但足够努力,稀奇古怪的手段倒是不少,水王爷虽然厉害,却未必真能拿下他,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消息便好,警察都已经开始搜山了,想必那水王爷受了惊也不敢胡来。” 我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他既然提到了我父亲的手段,我也顺势问及了上一次来我家的事情,询问他是否看出了什么。 我师父也不说,而是找来了一把铁锹,让我去院子中心挖个坑,看看地底下到底有什么。 我身上的伤口还没好,自己没办法干重活,拉来老白打下手,找对位置后,刨了将近一米左右的坑,发现地下有一块类似于磨盘一样的石头,上面刻着天干地支,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最为奇特的是,这块石头上面是黑的,下面却是白的,黑白分明,各占一半,而且分外沉重,就算是鹞子哥这等臂力都掀动不了分毫,少说也在数吨开外,沉重的有点过分。 “到底是有底子的传承。” 我师父见此一叹,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说这种石头叫做阴阳石,根本就不是阳间的东西,是鬼门关门楼上的城垛材料。 因为鬼门关是横断阴阳的地方,所以,那里的石头同时受阴阳两界的影响,这才会出现这种状态,能自行聚拢阴阳二气。 凭我爸的本事肯定是没能耐取来这东西的,我师父猜测,可能是我家的某一位老祖宗真的去过阴间,跑了个来回,还在人家城门楼子上偷了块石头。 随后,我师父又让我去院子外面看看,说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地下肯定埋着砚台、石敢当、碧玺、镇纸这四样东西。 我一挖,果然挖着了。 我师父说,这四样东西,都是用来镇宅的。 我们家的房子看似简陋,实际上风水很有讲究,四个角正好就是这个家的根脚,全都镇住的话,这个家就自成方圆了,再加上院子中心有一块阴阳石,院子里流淌阴阳二气,从风水上来讲,这就形成了与世隔绝的格局。 “这个与世隔绝,不是说你们和外人没有交集了,而是你们家的风水和外界不流通了!” 我师父说道:“其实这就是个自保的局,因为妖魔鬼怪这些东西是循气而走,这与天灾发生之前,一些动物会提前跑到安全的地方有些相似,动物也是循着地脉的气场走的,他们感觉到某一个地方气场危险,就下意识的要往安全的地方跑,鬼怪也一样,只不过他们感受的东西会更加复杂一些。 你爸大概也知道礼官的危险,担心受害,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在风水上把你家完全隔绝起来,如此一来,想找不痛快的鬼怪就找不到你家了! 这法子不是已有的阵法,完全就是你爸利用手里仅有的东西,自己灵活运用弄出来的,看似简单,实际却不简单,应该还有其他更深奥的布置,否则不可能几十年来你家如此太平,甚至,我觉得其他的布置可能就在供奉历代祖宗灵位的地方,可惜师父才疏眼拙,看不出玄机,能看出你家自成方圆也是我当时进了院子,感觉到你们家的风水不太对劲,这才有了些想法,单从外面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由此可见,你父亲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虽然没了地灵珠,许多礼官的手段用不了,但他在风水堪舆、奇门遁甲上的造诣,必是一代宗师,天下能出其右者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当然,似我家这样的布局,肯定瞒不过水王爷这一类的存在。 我爸大概也是料定这一点,所以才进入管涔山,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里才是风水堪舆师的战场,利用山川草木地形,虽说弄不死水王爷,但也能玩对方个团团转。 总归,在他眼中,我爸俨然是一位蛰伏民间的高手。 这与我的认知格格不入,以为我师父只是安慰我,我师父也不生气,笑了笑,问我小时候夜里出门,是不是经常会在门前的巷子里遇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人。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比如坐在巷子口揉脚的老太太,有一双三寸金莲。 还有穿着中山装兜着我家房子一直在转圈的男人。 那时候太小,不觉得有什么,长大后谁也不会关注十几年前遇见陌生人的细节,此时我师父一提点,再仔细琢磨琢磨当时的情况,那些主儿……好像都不是人啊! 我师父说,以前的天官干的有干天和的事儿太多,后代全部倒霉,所以,哪怕是和我们无冤无仇的恶鬼,也会下意识的找上门来迫害我们,如果不是我爸精心布置过我们家,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些东西早就摸进来了。 不过,这种布置也有不好的地方,因为内部的阴阳全靠一块阴阳石调节,终究和外面有些不同。 这东西是跟着天地间阳气的变化而变化的,但毕竟不是什么智能的玩意,当天地间阳气开始上升的时候,就疯狂聚拢阳气,当阳气开始下降的时候,就开始疯狂聚拢阴气,所以我们家里就没有阴阳调和这么一说,无论冬夏,人在白天都感觉奇热无比,可到了晚上,抱着个火炉子都觉得冷,绝对不宜居住。 那时候,我被活祭,最怕的就是阴气太重的地方,我爸太懂了,一过中午,天地阳气开始下降,我们家里的阴气又特别重,这是养鬼的法子,很容易把我养成厉鬼! “不要胡思乱想。” 末了,我师父才说道:“你爸那时候不是认定自己有危险,才让你走的,只是担心你受到影响。” 经我师父这么一排解,我安心太多。 人其实是个挺贱的东西,以前总觉得我爸行为古怪,对我又太过严苛,很多地方实在是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可真当他出事了,我又傻了,现在再想想过去的事儿,好像就连他暴揍我时的样子都变得格外可爱起来。 再加上有我师父的提点,我也开始主动去想过去的事儿,琢磨着我爸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一想,时间好像就不是时间了,而是开了闸的水,流淌的飞快,转眼便已经月上中天,隔壁老白的呼噜声震天响,我却没有丝毫睡意,定定看着窗外的院子,层层薄薄的白色雾气在氤氲。 这一幕太熟悉了,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我却能瞧得出,那是阴气。 咚咚咚咚!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现在对这个有点敏感,一听敲门声是四下,浑身汗毛倒竖,拎着天官刃便翻身跳下了地。 “惊蛰,睡没睡?” 门外传来了张歆雅的声音。 我稍稍放松一些,不过还是凑到猫眼上看了一下,一时间有点懵。 门外的人,确实是张歆雅。 不过,穿着打扮未免有些奔放,只有一条丝质的睡裙,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膀上,甚至还化了淡淡的妆,脚上踩着高跟鞋…… 这与平日里的她大相径庭,以前好歹是一个屋檐底下过的,我记得她的睡衣都是比较卡通的那种…… 好在,月光下,我看见了她的影子,这才稍稍放心,不然我真得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她了。 “瞅什么瞅,老娘难道还能害你啊!” 兴许是我久久没有回应,张歆雅有些生气了,语调瞬间拔高:“你是不是有病?被鬼害的怕了吗?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正趴在门上瞅呢,呼吸声那么重,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赶紧的开门,外面多冷你心里没数啊?再不开明天我跟你算总账!” 被连珠炮似得喷了半天,我反而彻底踏实了。 这应该确实是张歆雅无疑…… 何况,有什么东西敢害她啊,她身上还有另外一位呢,真要上她身,那还不炸翻天?早惊动我师父了。 念及此处,我暗笑自己确实有点神经过敏,顺手打开了门。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张歆雅一侧身笑眯眯的立即钻了进来,同时反手“咔嚓”一下把门锁了个结结实实。 “这是干嘛?” 我愣了愣神,扭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是夜班三点了…… “说些私密的话,做些私密的事儿,不得有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吗?” 张歆雅笑靥如花,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可今日却画上了妆容,身上香味很浓郁,嘴唇更是红的如血一样,笑的很是古怪。 不知为何,这么个漂亮女人如此亭亭玉立的站在我面前,我却打心眼儿里有些发毛……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谁踢我 怪! 实在是太怪了! 这是我心里的第一直观感受。 张歆雅话中的暗示意思很明显,我也不是个大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只是,凭我二十来年无人问津养成的钢铁直男心态,反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我不解风情,人活着心里好歹得有点逼数不是?我俩以前关系平平,进了一趟葬妖冢,经过了生死磨难,确实亲近了不少,可跟男女之情完全不搭边。 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只要不是被惯坏了、稍微还有那么点自主思维能力的男人,大概就不会认为自己魅力天下无敌,人见人爱这种事儿一旦发生,对方不是要钱,那基本上就是要命了。 张歆雅怎么看也不像是要钱的主儿,那她…… 就在我束手无策、踯躅不定的时候,张歆雅已经坐在了炕沿上,唇色鲜艳的有些扎眼,看了我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跟老白闲说打屁的时候,你不是话很多么?怎么现在反倒是成了只呆头鹅?” 张歆雅笑意吟吟的说道:“要不给你讲个故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深夜共处一室,女人说,你如果想干点什么,那你就是禽兽,男人果然一晚上什么都没干,于是第二天女人抽了他一巴掌,撂下一句禽兽不如。” 这已经是老梗了,摆明了就是骂我禽兽不如嘛。 我面色讪讪,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苦笑道:“行了,你到底在憋着什么主意,就别拿我开涮了,就咱俩这关系,没到那一步。” “经历了生死磨难,压力太大,想舒缓下行不行?跟前的男人一个是我老舅,一个是我哥,你该不是想让我去找老白?” 张歆雅白了我一眼,拢了拢头发,撇嘴道:“你以前该不会是没有女朋友?没看出来我其实很喜欢你?要不租你那破房子干什么……”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到。 我的眼中,只剩下了她撩拨发丝的一幕,那轻轻一拢,青丝如瀑,有种说不出的美。 只是,我注意到,她的头发,只是外面有些湿,里面却完全是干的。 刚刚洗完的头发,谁家是从里往外干的? 似乎……也唯有下毛毛细雨时,一些发丝比较浓密的人沾了细雨,才会出现这种状况,雨水只是打湿了外面,里面却是干的。 我下意识的看向窗外,哪里有雨?老家地处黄土高原,本就缺水,这个季节更是天干物燥,容易失火的时候,深吸一口气都感觉嗓子眼儿里是干的,更不用说空气里的水汽能让头发湿润。 我还听说,一些鬼怪附在人体上以后,天地间的水汽会附着过来,水本属阴嘛,这是受了鬼怪吸引的原因,所以,但凡是被邪祟附体的人,身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湿漉漉的,就像经历过一场毛毛细雨的短暂洗礼…… 呼啦! 一阵香风袭来,将我惊醒过来。 张歆雅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我面前,姣好的面容离我很近很近,鼻尖都快与我贴在一起了,笑吟吟的说道:“难不成这种事儿还要我来帮你?不都应该是你主动一点吗?” 毋庸置疑,她的美丽是出类拔萃的,身材高挑,五官精致。 只是,注意到了某些细节之后,此刻我如坠冰窟,生不起丝毫的异样心思。 今夜,她身上似乎擦了香水。 那香味很浓很浓,带着一股玫瑰的气息,味道我很熟悉,以前送人办事的时候买过,似乎是迪奥蓝毒,又叫午夜奇葩,但味道又有些许的不同。 蓝毒很香很浓,但那种浓郁让男人会生出一些遐想,可是张歆雅身上的这股味道,又多了些腻歪、让人作呕的成分。 这香味扑面而来的刹那,我都被熏得晕晕乎乎,脑袋里面似乎有一根神经在不停的跃动,想吐又吐不出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他娘的好像是蓝毒里掺了死老鼠味儿啊! 此时,我终于确信,张歆雅绝对不对劲,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张歆雅了,如果说头发内干外湿只是让人疑窦重重,那这只能用浓香来掩盖的满身死老鼠味就是铁证,只有被一些从阴司里逃出来的鬼怪附身的人才会散发出这种气味!! 不知不觉,张歆雅的手已经搭在了我肩膀上,要将我撂倒。 回过神的瞬间,我狠狠一甩脑袋,让昏昏沉沉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立即疯狂挣扎起来,一把将她推开,顺手从旁边摸出天官刃,抡圆了照着她的脑袋上就砸了去! 咔嚓! 张歆雅犹如脖子被扭断了一样,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偏到一侧,堪堪躲过天官刃,然后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在天官刃上轻轻一拍,我却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巨力,天官刃立即被拍飞。 下一刻,张歆雅欺身上前,对着我的脸轻轻吹了一口气。 准确的说,那是一股黑雾,有股死鱼的腥气,我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只感觉四肢发软,头晕目眩,整个人“扑通”一下软到在炕上。 “嘿嘿嘿嘿……” 张歆雅不再藏着掖着了,阴嗖嗖的笑了一声,道:“老早就知道你个小东西不好对付,阴损手段多的是,在墓里面对石夷的时候,就连坑带蒙脱人家小孩子的裤子,看人家有没有标志,没成想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说此一顿,她耸了耸肩:“早知道就不找你了,若是去找老白,那还用得着这么费力,现在早已得手。” 她摇头晃脑,有点后悔的意思,说找老白顶多是油腻了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找上我算她倒霉。 我虽然四肢乏力,但思维能力没有丧失,一听这个,心想这还是个熟鬼作案啊! “你是……另一个张歆雅!” 我瞪大了眼睛,一路上俩张歆雅不是相处非常好么,怎么转眼的工夫,这位就变成了一副厉鬼的嘴脸? 张歆雅也不回应,而是十分自恋的欣赏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臂,两指轻轻在上面划过,轻叹道:“多么好的一副身躯,你为什么就不感兴趣呢?也罢,到头来还是便宜了你。” 我心说去你娘的,张歆雅是漂亮,可莫说是贼胆,就是贼心都不敢有啊,我师父杵在那呢,打歪主意不得被砍死啊? 当下,我大声嘶吼求救,试图惊动我师父他们。 “没用的,我既然敢来,他们就不会听到任何动静。” 张歆雅面色转冷,一步步朝我迫来。 我浑身上下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就像条虫子一样在蠕动着,眼看对方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都绝望了,哪怕今儿个能从这恶鬼手底下活下来,明天也准得被我师父砍死…… “哎哟!” 毫无征兆,一声惨呼响起。 这痛叫声不仅是我听到了,就连张歆雅都听到了,不禁驻足,低喝道:“谁?滚出来?”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我,因为那声音赫然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 “谁在踢我?你再踢一个试试?” 那声音再度响起:“哎哟,我……你还踢?老娘跟你拼了!” 这回,我知道声音的源头在哪儿了,赫然是我挂在腰间的那串风铃! “吓唬我?少给我在那里装神弄鬼!” 张歆雅冷笑,伸手朝我腰间探去。 “妈妈呀!!!” 惨叫声再次响起,声音实在是太凄厉了,把张歆雅都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即退后一些。 却听那声音大喊道:“这哪里是钓鱼?分明是钓上一头沧龙啊!!哎哟……” 接着,一道黑影忽然从风铃里飞了出来,狠狠撞向张歆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影帝 咚!! 沉重的撞击下,张歆雅低呼一声,直接从炕上滚落下去,摔个四仰八叉。 与此同时,还有一人趴在了炕上,姿势实在不怎么雅观,甚至有些……狼狈,青丝凌乱,惨呼连连。 只是,待我看见那一身红的格外醒目的衣衫后,整个人如遭雷击,满脸的不敢置信。 无名氏!!! 从风铃中飞出的人,赫然就是她! 她怎么还存在?! 我师父一剑斩命,那时她不就魂飞魄散了吗? “那个……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无名氏飞快从炕上爬起,这是个美丽的近乎妖邪的女人,充满古典气息,又带着三分俏皮,不过登场方式有点过于雷人,亮瞎人眼,她脸上也难得的有些尴尬,大概是想到自己一连串的惨叫和惊呼实在是有损形象,纤长的双手在胸口比划着,好半响大概是觉得没办法表述自己的复杂心情,终于垂头无奈一叹:“这确实不太好解释……” 张歆雅一见飞出来的人居然是无名氏,惊讶程度比我不遑多让,当中更有三分忌惮,一瘸一拐的后退了一些,微微眯起眼睛审视了对方片刻,忽然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但我大概能猜到,你最大的目的就是离开那个鬼地方,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咱们互不干涉,各取所需?你可以从此逍遥天下,但他……是我的!” 噗嗤! 无名氏笑了出来,明艳动人,但行为很粗暴,很恶劣,一把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拖到她面前,直接无视了一个人的尊严什么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我脑门上戳啊戳的,都戳了偌大的个红印子:“原来你喜欢这傻小子啊?不过,我看你实在是有点太粗暴了,真把他交给你,明天天亮的时候,这小子只怕都被吸成人干了?” “各取所需!” 张歆雅咬牙切齿,格外强调了一下这四个字:“他的后果,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在他眼中,你可一直都是敌人……” “哦哦哦……” 无名氏含混不清的应了几声,又把我提溜起来,近距离的打量着我。 这确实是个无暇的女子。 我甚至都在她的脸上找不着一些格外粗大的毛孔。 好半响,无名氏才笑眯眯的问道:“小子,你说,我要不要把你留下呢?想好了再回答,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要跟了她,死的会很愉快的。” 再愉快那也是死! 我不知道无名氏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师父早说过,她并不想要我的命,只是对我的一生影响太大,可能是后患无穷的局面。 不过,就当下这情况,谁还有工夫去思索以后的事儿? 我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想都没想就说道:“我跟你混!” “真懂事儿,那你就是我的人了!” 无名氏眉头一样,狠狠亲了我一口,双唇冰凉柔软。 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享受,几句听起来让人遐想无穷的话,仿佛是我和她之间的某种协议一样,这所谓的亲吻,不过是她架在我身上的枷锁,那一瞬间,我很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她吸走了,却说不上那究竟是什么,接着,又有一股微凉的气息从她口中涌入我体内…… 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之间,但我知道,于我而言,影响势必深远。 随后,无名氏随手将我丢到了一旁。 这个女人此前表现的恍如九天神女一样,高高在上,有理有据,但那不过是伪装而已,实际上就是个恶魔,当我师父对她下手那一刻,她就不再藏着掖着了,这时候也很直接,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面子和自尊心什么的,明明从我身上汲取走了什么,偏偏完事后一手压着喉咙,一手捂着胸口,表情有点抑郁,仿佛吃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不压一压马上就会吐出来…… “你竟敢……” 张歆雅急了,怒斥道:“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底线?” “底线是什么?” 无名氏眨眨眼,一副很萌的样子,不过随即面色又阴沉下来,微微眯着眼睛说道:“现在,这小子已经是我的人了,怎么着,你还打算跟我抢东西吗?!是谁给你的胆子,和我来谈交易?” 张歆雅银牙紧咬,一双眼中戾气丛生,偏偏又不敢和无名氏叫板,一甩袖子,转身准备离开。 无名氏挥了挥衣袖,一个替死娃娃丢了过去,落地只听“嘭”的一声,一时间黑雾缭绕,一个头大身子小的东西堵在了门口,赫然是那阴奴,这玩意低眉顺眼,俩手捶在裤裆的位置,活脱脱一副旧时皇帝身边老太监的模样,捏着嗓子说道:“有人说了,你不能走。” 张歆雅被吓得又退了回来,指着我大喝道:“谁说的?他吗?你们今天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到底吗?” “他?他算个屁!” 阴奴翻了个白眼,把无名氏的尖酸刻薄学的很通透,撇撇嘴说道:“一位大佬说的,你惹不起。” “而且,话不要说得那么好听,什么叫和你作对到底?” 无名氏笑眯眯的在一旁适时补刀:“我们是在欺负你,你没看出来吗?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站在这里乖乖等着,第二,我打你个魂飞魄散,你应该知道,那个臭道士做不到,可我却能钻进这女孩儿的身体里干掉你!” 张歆雅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有些踯躅不定。 我看着无名氏坐在那里那副温婉典雅的模样,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就是了。 这对主仆把耍流氓演绎的淋漓尽致,与在墓中时截然相反。 不用说,这才是它们的真面目! “臭小子,还在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啊!” 这时,无名氏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你那个好师父打的老娘的千年道行一朝散尽,现在比你强不了多少,真打起来,人家一只手能打我好几个,难道你想看我被人家摁在地上修理吗?我完蛋了,你也没跑,咱俩现在一气连枝!” 我茫然抬头,再看无名氏,盘坐在炕上,大红的衣裳散落开,笑的从容而自信,眼神居高临下,睥睨一切,偏偏姿态很温和,拿捏的恰到好处,一派高手风范。 再看那阴奴,低眉顺眼,双臂微垂,一声不吭,但一副吃死你的样子。 这主仆俩不拿个奥斯卡影帝都对不起他们的演技,人家好点的演员顶多能学个三分模样,这俩气质都出来了…… 不过,这终究是一时,张歆雅要是被逼急了,稍稍试探一下,只怕立马露馅。 念及此处,我也不敢慢条斯理的再去挑战张歆雅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主现在整个就是一定时炸弹,搞不好就得爆炸,索性一把推开窗户,奋力爬了出去。 不知道对方到底给我使了什么鬼蜮伎俩,我现在浑身乏力,从窗户上坠落出去后根本站不住,一下子摔在地上,脑袋还磕在了洋灰地上,当即开了个口子,血流如注。 我几乎是全凭着一股子求生的欲望挣扎起来,摇摇晃晃的冲向西边的屋子,我师父他们就在那里。 咚咚咚! 待我拍响那间屋子的门时,浑身的力气都耗尽了,汗如雨下,倒地不起。 好在,我师父他们的反应速度很快,不多时,我就看见我师父披着一件衣裳冲了出来,一看我血流满面的样子,眉毛立即立了起来。 此时我已经说不出话了,伸手指向正房,我师父立即赶了过去。 随后出来的鹞子哥一把将我扛起,与老白紧紧跟了上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同气连枝 正房内,张歆雅与无名氏仍旧在对峙着。 我师父闯进去的刹那,悲催的阴奴被门拍成了滚地葫芦,随后,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无名氏的身上,双目深邃,盯着对方看个不停,似乎要看清对方的端倪,身上的气势却在节节攀升。 “你搞错了,闹妖的是你这位外甥女!” 无名氏大怒:“我只是个帮忙的!” 然而,经这么一出乌龙,门口没有阴奴堵着,倒是给了张歆雅一个大好机会,从我师父身后绕过去,一头撞了出去。 “我去追!” 鹞子哥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巨变,把我往炕上一丢,掉头紧追出去。 “张先生,我也去帮忙!” 老白一抹额头:“不是明明已经处理掉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鹞子要是搞不定,麻烦可就大了!” 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的行动,转瞬的工夫,屋子里又冷冷清清了下来。 唯独我师父钉在原地,大概在他心里,无名氏比张歆雅身上的那位要危险太多。 “那个……怪我没说清楚。” 这时,我体力稍稍恢复,插口道:“她这回……确实是救了我一命。” 我师父也不理会我,在无名氏面前来回踱步,对方倒也淡定,盘腿而坐,红裙散落,几乎洒满了半个炕,始终在微笑着。 “有意思。” 须臾后,我师父点了点头:“你应该是牺牲了自己的道行来自保?当我那一剑斩出去后,直指你与惊蛰的牵连,斩断了这牵连,你也就不复存在了,于是,你就用一身的道行,寄托了自己的精气神,做了一个最大的替身,挡下了那一剑,对不对?手段确实高明,我倒是忽略了这一条,忘记你是个擅长做替身的人了,不过,失掉了道行,你便是孤魂一缕,丁点阳气便能让你魂飞魄散,你是如何跟到这里的?”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腰间的风铃上,笑了起来:“是了,应该是这件东西,这是上好的魂器,你蛰伏在此,倒是让你的魂魄渐渐趋于稳定了。” 高手就是高手,几乎弹指之间,便将所有事情猜了个通透。 无名氏昂起脑袋,笑道:“怎么,想动手?” “是有这么点想法。” 我师父倒是很诚实,直接说道:“现在应该是铲除你的最好机会?你道行虽然尽散,但经验还是有的,再加上这件魂器,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次成长起来了……” 不待他说完,摔得七荤八素的阴奴“哇”的大叫一声,扑上来保住我师父的大腿,大喊什么敢伤他主人,他就拼命,被我师父一脚踢飞了出去,脑袋插进了灶火扇风口里,短小的四肢扑腾,半天拔不出来。 “你倒是很直接。” 无名氏叹息一声,一脸哀伤的样子:“就知道你这个道士不是什么好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为了活命,我也是没办法呀,唔……该怎么说呢?你徒弟之所以能从这里跑出去喊你们,是我安排的。” 我师父面色巨变。 无名氏则扭头对我招了招手:“你不打算过来告诉你师父,咱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我过去个屁! 我暗自咒骂一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 “过来!” 无名氏黑下了脸:“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亲了就得负责,难不成你想看你师父打死我?” 讲真,我还真希望我师父一巴掌拍死她…… 她不死,我睡不着啊! 然而…… 事实是,我总觉得她在我身上下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下意识的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大概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就昂了昂下巴,示意我过去,要看看这无名氏到底耍什么幺蛾子。 我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挨了过去。 “这才对嘛,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无名氏赞了一句,很羞辱人的捏了捏我的脸,这才拉起我的手。 她手如柔荑,根本不像是个武人的手,冰凉滑腻,只是被她拿捏着的时候,我浑身不自在,偏偏她倒是很坦然,一副老手的样子,翻来覆去的欣赏了半天,才啧啧有声的说这哪是手,分明是个猪蹄子,然后与我手指纠缠,摆了个十指紧扣的模样。 这一刹那,我明显感觉心中某个地方颤动了一下。 就连无名氏的脸上都有了些异样,不过绝对和享受无关,就跟吃了块大肥膘子一样,有点复杂。 这娘们一晚上挑三拣四,把我欺负了个没脾气,现在又这表情,我也有些毛了,心想老子又没想和你手拉手,是你扯着老子不放,回头还一脸嫌弃,有这么欺负人的么?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抽回来。 诡异的是,我与她的手就像是胶水黏住一样,死活拉不开。 我手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在跳动着,尽数凸起,颇为狰狞,而且不是正常的暗青色,越来越红,最后颜色与鲜血无异,又延伸出一条条纤细的红线,像是虫子一般在手上游动,尽数缠在了无名氏的手上。 我师父面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断喝一声:“够了!” 无名氏得意洋洋的看向我师父:“怎么样?还杀我吗?你可以尽管动手,我就坐在这里,绝不还手!” 我师父几次握拳,又几次松开,额头上青筋跳动,可见怒气已经积攒到了一定地步,低喝道:“你这是完全不要脸了啊?” “如果不是你逼人太甚,让我没了办法,我又怎么会行此险招?” 无名氏斜睨我一眼:“你以为我喜欢你这傻徒弟?臭道士,你记住了,蝼蚁尚且贪生,把我逼急了,什么事儿都敢干,就算咬着牙真跟他圆了房又如何?榨成人干挂你家窗棂上,让你天天看自己心爱的徒弟满天飘,闹心一辈子!” 我师父浑身颤抖,从未见他被气成这样,咬牙道;“他死,你也得死!” “我知道啊……” 无名氏怒气一敛,又笑道:“所以,你不逼我,我也不会下死手,大家和平相处多好?你也知道,这是我跟他之间最酷毒的契约,有这条契约在,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反噬了他!” 我师父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利弊。 这时候,老白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张先生,人已经抓到了,果真是那位在闹妖,鹞子哥在西厢房里等着你呢,你快去处理一下……卧槽!!”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跟无名氏拉扯在一起的手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我的鼻子“你你你”个不停…… 我师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行之前,只是深深看了无名氏一眼,留下三个字——你很好。 “牛!” 老白冲着我竖了个大拇指:“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这辈子干的最牛的事儿就是跟一个大我二十岁的老太婆花前月下,没想到你小子更牛,居然能和一个大你三千多岁的老鬼双宿双飞!” 说完,他似乎怕被无名氏暴打,转身摇头晃脑离去,长吁短叹,一副自己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的样子。 我鼻子都气歪了,手仍旧和无名氏牵扯在一起,扭头忍不住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放手了?” 无名氏笑意吟吟的甩了甩手,我手上血管立即平复下去,红线散去。 我一会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趁着此时体力渐渐恢复,匆匆忙忙跳下地就走,无名氏现在完全卸下了伪装,就是个十足的妖孽,还在背后叮嘱了一句,让我早点回来,我一个跟头差点栽倒,落荒而逃,只听得她在身后张狂大笑。 西厢房里此刻并不平静,隐约能听见我师父的低喝和张歆雅的怒吼,堪称鸡飞狗跳。 我来到院中逡巡一圈,只看见老白一人正坐在西厢房门口抽烟,立即凑了上去。 “怎么,不和你的三千年老美人多温存一会儿?” 老白把烟和打火机塞进我手里,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少说也得日上三竿才能出来呢?” “少说浑话!” 我咒骂一句,本以为事情终了,没成想又莫名其妙惹了一身的麻烦,心里正郁闷着,便点了支烟“啪嗒啪嗒”吸着,闷声道:“老子被人坑害了,你瞧不见?还笑个屁!” “为啥不能笑?” 老白一本正经的说道:“做兄弟的还能指望啥?你一辈子平安快乐就得了,现在你得了一三千年的老美人,还是巾帼豪杰呢,人家又舍不得让你死,我咸吃萝卜淡操个什么心?” “好好说话!” 我低喝道:“你跟我说说,她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手段?” “同气连枝啊,你难不成不懂?” 老白捏着个嗓子,大半夜的对着月亮倒是唱起了黄梅戏,声如杀猪,格外凄厉瘆人:“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一刚到底 西屋里鸡飞狗跳,有枕头直接从窗口飞了出来,准确无误的砸到老白的后脑勺上,随之而来的是鹞子哥的咆哮,威胁说老白要是再唱下去,他明天一定要在外卖里下老鼠药,药死某个狗日的东西。 正屋里也不平静,阴奴趴在窗口破口大骂,说鬼都听不下去了。 老白这才止住杀猪般的嚎叫,讪笑道:“是谁说的艺术无国界?这话可不对,你瞧瞧,身边的这些人都欣赏不来。” 我眼神不善,从他肩膀上扯来擦汗的毛病,轻轻擦拭着额头的口子,没好气的说道:“你也别没事找事了,跟我说说这个所谓的同气连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唱的不够明白?” 老白斜眼看我:“打今儿个起,你小子身边三千年的老美人相伴,艳福无边,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我去你娘的人生巅峰!” 我现在就怕听这个,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很快又冷静下来,蹙眉道:“你是说……**?” “差不多,但也不一样。” 老白总算正经了一些,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来给你讲这么个故事!” 传说,巫术的起源极为久远,早在三皇五帝时期就已存在,主要来自于舜帝部落,甚至,为了给百姓生产食盐,舜帝还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去了巫咸国做了酋长。 巫咸国是当时大荒之中极负盛名的一个古国,此国最出名的人物,大概便是巫咸了。 据说,此人以作筮著称,左手握一条红蛇,右手握一条青蛇,能祝延人之福疾,知人之生死存亡,期以岁月论断如神,尧帝惊为神巫,并封良相,可以说是神权统治的代表人物。 同气连枝,就与这位神巫有一定的关系。 传言,神巫一生不婚,却在年迈之时爱上了一位女子,只是这位女子不在现实之中,神巫夜夜入梦与其遨游于九天之上,宛如神仙眷侣。 世人皆以为神巫年迈,这是有了癔症,然而,有一日,神巫途经青丘之山,却忽而指向山中云霞缭绕之处,大声说与他梦中相会之女子就在此间。 众多巫师面面相觑,觉得并不可信,却不敢悖逆神巫,遂一同入山寻找,最后果真在山中寻来一女子。 这女子不过二八芳华,相貌可人,可却是个早已得到鬼魅,昔年在新婚之时被山匪劫走,因反抗过于激烈,最终被推下山崖摔死,孤寂千年,所以终日以法术神游,寻找与自己神合之人。 神巫得见鬼魅,丝毫不嫌弃对方,反而大为欢喜,欢天喜地的带走了女鬼。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之后,神巫又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鬼魅察觉到了枕边人的不对劲,便问对方因何郁郁寡欢。 神巫说,你是鬼魅,可长存世间,我却是人,一生苦短,待我死后,魂魄一入轮回,来生再见却不知你是谁,太苦。 鬼魅大惊,忙说君若离世,来生不识我,妾苟且偷生又有何意义? 神巫翻身不语。 鬼魅踯躅片刻,俯身亲吻神巫,与之换气,说从此我们同气连枝,君在妾在,君亡妾随。 神巫大喜,将鬼魅揽入怀中。 不久后,神巫暴毙,那一日,鬼魅魂飞魄散。 不用说,那鬼魅肯定就是这同气连枝的创始人了,她对神巫就是用出了这种鬼蜮伎俩。 “这神巫其实挺不要脸的……” 我听后不禁咋舌,失笑道:“自己一辈子快活了,死了跑去轮回,却要拉上那鬼魅,人家一旦消亡,可就真的是魂飞魄散了,还说什么来生再见却不知你是谁,太苦,这文艺青年说话就是不一样昂,他还不如干脆说怕老子死后你再找别人,那老子坟头上的青草不得绿油油的,长势格外的好?” “是这么个道理。” 老白点了点头,道:“故事虽然搁现在得拉出来批斗个十来八回,典型的钢铁直男,但同气连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讲的清晰明了,其实就是你身上的一口元气被她吞了,她也把一口本命精气给了你,你们俩的命牵扯在了一起,要完蛋肯定是一起完蛋。” “这个我大概猜到了。” 我懊丧道:“不过这也和**什么的没关系啊,你怎么一见面就往这个上面扯?” “这个……” 老白清了清嗓子,很想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实在控自不住内心的龌龊,又忍不住猥琐的笑了起来:“妙不可言,你不懂。” 我被无名氏算计了这么一波,心里正忐忑,看他这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正经着点,好好说!” “准确的说,有一种灵魂上的羁绊,当你们彼此依偎时,会产生莫名的悸动,当另一方与异性过于亲密时,对方会出离的愤怒!” 老白说:“这是阴与阳之间最坦诚直接的契约,似乎会影响到人的情绪,所以,很多时候,这等鬼蜮伎俩都被用在了**当中,你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回我彻底傻眼了:“照你这么说,我这还怎么讨媳妇?” 老白冲着正房昂了昂下巴:“呶,最好的选择在那里!” “我去你娘的!” 我给了他一拳头:“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还往这个上面扯,这玩意真的解不掉吗?” “也没听说谁会解掉这个啊……” 老白抓了抓头:“这种事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为涉及到了你的本命元气,就算是你师父那等人物都没辙,上回一剑下去,你还有两成几率能活,这回一剑下去,你必死无疑,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会因为失去她变得不可理喻,比厉鬼还要凶,唯一的办法就是送你进阴司,凭你师父的本事,一道天师灵符下去,你就是关系户,不用被清算,安安稳稳投胎,下辈子生个大户人家,这都没问题,不过……轮回一圈,你还是你么?” 这问题问的好。 人之所以有独立性,就是因为意识不同。 轮回一圈,意识被抹杀,那才真的是死的干干净净。 我终于知道我师父为什么被无名氏搞的无可奈何了,一阵颓丧:“难不成老子这辈子就这样了?当了二十年钢铁直男还没够,这是要一刚到底啊!” “兴许,还有个办法!” 老白忽而眼睛一亮,道:“你可以找个更横的,和你缔结同气连枝之盟,这样一来,正屋那位就没辙了,她和你的盟约会被直接暴力摧毁,不损伤你的性命,更不伤她的命!” “……” 我面带愁苦:“还是鬼?” “也不一定是鬼嘛!” 老白道:“也可以是妖啊,还可以是魔啊,你要是真能狠得下心,找个大粽子也成啊,尸鬼妖魔,都能食气,只要比无名氏横就成!” “那还不如鬼呢,好歹是个人啊!” 我被这孙子说的打心眼里发寒,这天底下能比无名氏还横的,只怕也是屈指可数了,有功德加身的三千年女鬼,什么概念?被叠墓楼葬削了一千年,依旧让我师父忌惮,现在不过是龙游浅滩而已,压她一头?难! 果真有这样的狠角儿,那么粗的一根大腿,我抱得住么我…… 平心而论,我这辈子最服的人就是宁采臣和许仙,可这事儿我要真给我办成了,那最牛的那个绝对是我,合着干脆整了一黑山老妖回家,想想就辣眼睛!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忽然从身后的西厢房里传来,赫然是张歆雅的声音。 紧随其后,传来鹞子哥的怒吼。 “老白、惊蛰,别在外面瞎说八道了!” 我师父在屋内低喝道:“速速进来帮忙!!”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窃生 屋里的凄厉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到最后几乎已经到了渗人的地步了,我和老白在门口就觉得毛骨悚然。 “要了爷爷的命哟!” 老白叫苦不迭:“这可真是热闹了,好端端的生出了这档子事儿,一个闹不好就是天翻地覆哟!” 这是个神经线条颇为粗大的主,打认识起,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 不过,此时形势紧迫,也不是询问的机会,我撞开房门便冲了进去。 屋中,臭气熏天。 这种臭味就像是一窝子老鼠全被灭掉,烂在了一起一样,极为刺鼻。 张歆雅正被鹞子哥摁在炕上,脑袋却探在炕沿外面,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发丝上更是不断滴落下许多污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滩的水渍,她的口中也不断流淌出绿色的涎水,那阵阵让人反胃的腐臭味正是发自于她的身上。 至于鹞子哥,脸上、手臂上、甚至是胸口,到处都是抓挠撕咬留下的痕迹,尤其是手臂上,有一块皮肉都已经耷拉下来了,仅剩下一层皮连着,明显是被咬了一口,特别凄惨。 我师父铺开一张偌大的黄布,手提朱笔,正在书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不过有些写的工整,有些则十分潦草,他的后背上也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明显在办事的时候受到了张歆雅的反抗。 不过,此时张歆雅倒是非常老实,甚至在轻声呜咽的哭泣着。 “求求你们了,快出去……” 她神色萎靡,低声道:“这或许就是我欠下的债,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你们不要管我了,丑态已经太多了。” 这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张歆雅。 只是此时的她,精神面临崩溃,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 我虽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可同生共死走一遭,这哪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当下正欲上前安慰几句。 怎料,在我手刚刚伸出去的刹那,她的眼神明显暗淡了一瞬。 下一刻,她的双目充斥着戾气,整张脸都扭曲着,低吼一声,仰头朝着我手上就撕咬了过来,神态狰狞到极致,吓我一跳,幸亏提前发觉,及时收回了手,只听她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咯噔”一声脆响,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果真咬个结实,只怕我这根手指头都保不住了。 “吼!” 张歆雅喉咙中挤压发出沉闷的低吼,与野兽无异,剧烈挣扎了起来。 原本稍稍放松,正在喘粗气的鹞子哥,差些就被掀翻下去,眼睁睁看着张歆雅蹿出一截,上半身都从炕沿上耷拉了下来,双臂已经可以触摸到地面了,指甲来回一挠,硬是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还看什么?快来帮忙啊!!” 鹞子哥大吼,死死抱着张歆雅的双腿,正往回扯对方。 看得出来,张歆雅的目标是我师父,不想让我师父继续写下去! 老白的反应速度倒是不错,已然扑了上去,一手卡着张歆雅的脖子,将之从地上拎了起来,重新又把对方摁回到炕上,可一个疏漏不深,立即被对方照着大腿内侧掐了一把,留下五个血洞,疼的老白眼都直了。 “摁不住!” 老白大喝:“小卫子,你还在等个什么?快拿绳子把她栓起来!” 我压根儿就不是等,只是被这凶戾的一幕搞的有些手足无措,眼前这不是个大粽子,也不是只厉鬼,是我们的同伴,看老白和鹞子哥的架势,分明是下了死手。 绳子就在炕上,不过有明显的断裂迹象,我匆匆挑了一截可用的,忙蹿到炕上帮忙。 一时间,张歆雅挣扎的更厉害了,嘶吼声接连不绝。 至此,我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我们三个男人都有些摁不住,而且,她皮肤上面看似是水渍,实则像是透明的黏液,很是滑溜,三番五次的被她挣脱,我们三人身上不可避免的多了许抓痕。 但凡是被她抓挠过的地方,伤口上就跟被撒了盐一样,刺痛不已。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她捆扎成了一个大粽子,就这老白和鹞子哥还不放心,一人摁着脚,一人摁着上半身,我则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了一旁,就这短短片刻,感觉像是和人打斗了三天三夜似得,累出了满身的臭汗。 我师父总算能抽出手来安心做自己的事了,很快,在那黄布上写满了稀奇古怪的符号,双手捧着走向张歆雅。 “老舅?” 张歆雅嘴角微微勾起,笑的狰狞又诡异:“如果不出岔子的话,这么称呼你的人应该是我?” 我师父微微别过头,似乎不敢面对张歆雅那双充斥着戾气的双眼。 “为什么不敢仔细看看我呢?我才是你的外甥女啊!” 张歆雅微微笑着,用一种非常飘渺的语调说道:“老舅啊,你知不知道,下面其实很冷,为了换这个机会,我被人剥去衣衫,赶入冰川,在那里镇压了整整五百年的时间,五百年的虔心悔过,我终于走出了罪孽,然后,我又成了飞禽走兽,被人屠杀过,甚至被人踩死取乐过,当牛做马,受尽诸般苦楚,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可是,我的结果呢? 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公平吗? 你不是修道之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回来,这是天道! 你这般做,难道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这一番话,说的凄楚可怜,让我师父更是浑身颤抖。 “对不住!” 迟疑片刻,我师父终于是轻声一叹,抖手将那偌大的黄布蒙在了张歆雅的身上。 对方原本还会挣扎动弹片刻,但黄布加身后,彻底没了声响。 我师父面色沉重,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不多时拿来一件写满了殄文的道袍,上面放着三炷香,这香很怪异,通体呈现出一种暗灰色。 他将这些东西递给老白,轻声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明了?这事就交给你和惊蛰去办,我和鹞子在这里守着她。” “我晓得!” 老白点了点头,郑重无比的接过那两样物件,这才冲着我招了招手,让我随同他一起出去,又是搬桌子,又是拿香碗,忙的团团转。 看得出来,他其实是想布置个法场。 “老白……” 我轻轻唤了他一声,跟着忙活了这半天,我实在是憋不住了,终是问道:“为什么我感觉屋子里的气氛都怪怪的,不管是你还是我师父,面对另一个张歆雅的时候,都好像……那么点愧疚?” “嗨,那可不就是愧疚么!” 老白停下来,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拍大腿无奈说道:“哥们我浪荡江湖二十来年,坑蒙拐骗的事儿干的多了去了,可要说扪心自问觉得过不去的,唯独这一样! 你小子倒是有眼光,还能瞧出我们都臊得慌。” 这跟眼光有什么关系? 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询问道:“张歆雅这次掺和进我这事儿,本身我就觉着不太对劲,可谁都不跟我说,这到底咋回事?” “不说,那是我们不好意思说!” 老白一拍我肩膀:“不过闹到这一步,这脸皮也没法要了,我跟你说,现在闹腾的这位才是真正的苦主,咱们这是联手在往死了坑苦主,人家有道理都没法说!” 我愈发不解了。 “这事儿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 老白叹了口气:“我们认识、熟悉的那个张歆雅,其实是个贼,寻常的贼偷得是钱,可她偷得……是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苦主 财物可窃,命如何窃? 难不成杀了一个人,自己便能多活几十年? 怎么说这世间应当也没有这样的妖法,否则,若是遇到始皇帝这种告诉他西方有长生药,他能把地球都打穿的主,知道了这等妖法,天下只怕早就大乱了。 老白也不解释,只是问我,假如我最亲的人平白无故杀害了人,若是没有法律,公道全让我一人主持,我到底是站在公道的那一边,还是站在亲情的那一边。 这问题挺诛心的。 我倒是比较直白,想都没想就说肯定是站在亲情那一边。 老白笑骂我是个真小人,别人回答这个之前肯定还得思索一下,想一想说出去影响到底有多恶劣,我倒是挺实诚。 我说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强,所以我这种人注定当不来匡扶天下的英雄,只能是个市井小民,不过这他娘的到底和我们讨论的事儿有个屁关系。 老白摇头晃脑,说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他说的命,并非是人命,更多的是一个机会,做人的机会。 我们生而为人,所以不觉得这一世为人有多幸运,只觉得世道多艰,过于坎坷,若不是有牵有挂,倒不如两眼一闭,舒舒服度的躺那里得了,实际上果真去了下面就会发现,能平安落地已经是最大的运气,一辈子终了,下去要被清算孽债,然后当牛做马的走一遭,吃遍了人间苦,最后才能再世为人。 这机会太难得了…… 在人世间有不少投机取巧的主,在下面也一样有这样的货色。 这种货什么事儿都不干,就琢磨着掠夺他人再世成人的机会。 “你所认识的那个张歆雅,就干了这种缺德事儿!” 老白无奈道:“现在那位苦主,就是受害者!” 用老白的话说,这位苦主以前也是个老实人,被折腾够呛。 她说下面冷,被剥去衣衫推进了冰川,那其实是第八层地狱。 地狱有十八层,一层是一层的苦难,第八层地狱叫做冰山地狱,生前谋害亲夫、给配偶带顶绿帽子还夸人好看的角儿,乃至于是恶意堕胎的女子等等,死后都要去那里走一遭。 我师父查过,这位苦主上一辈做人的时候因为常年受丈夫殴打,气不过,最后趁着对方睡觉,哐哐几刀下去给人家弄死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家暴这种事搁现在看,就该拉出去枪毙一百回,只可惜人有情、法无情,最后还是难免得去冰山地狱,一镇就是五百年,吃尽了苦头,然后当牛做马轮回了千八百年,这才总算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 “她手持阴司的批文,满心欢喜的上路,没成想半道遇到个屁大的小女孩儿,相貌很是可爱,蹲在路边哭泣个不停,她也觉得对方实在可怜,就与对方攀谈安慰……” 老白说道:“也正因为这个小女孩太小了,太可爱了,她毫无防备,于是被对方打了闷棍,夺走批文,替她去轮回去了,这事儿搁你,你说你气不气?比那种欢天喜地进了娘胎,又被一颗米非司酮重新送回阴间的还要悲催,张嘴一吐,哗啦啦的全都是苦水!” 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这事儿摆我身上,估计得活活气死…… “其实这种事儿在阴司不少,有的是奸猾之辈,蹲在路边什么事儿都不干,专打闷棍拍黑砖,抢人家的往生批文!” 老白摇了摇头,道:“只是,梁子结下了,要解开可没那么容易了,你就琢磨琢磨,那种刀山火海、冰川油锅都捱了过去,又当牛做马走了一圈的主,哪个是易于之辈啊?这他娘的得多能忍?老实人最可怕了,要么一声不吭的挨欺负,真爆发了一下子就整死你了,断了人家的往生路,这是典型的找死! 所以,这些轮回中的偷渡客,即便能再世为人也没个好下场,活不过三岁必然早夭,会被苦主找上门活活掐死! 偏偏……张歆雅这事儿,还有点不太一样。” 具体不一样在哪,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不是有我师父?” “对啊,你师父杵在那,苦主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老白点了两颗烟,递给我一颗,徐徐说起了这桩成年旧事。 这事儿,还得从张歆雅出生的时候说起了,别人都是哇哇哭着落地,这姑娘却是嘿嘿笑着落地的,据说当年把人家接生大夫都差点吓成神经病,从医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后来大夫和人开玩笑都说,这孩子以后肯定好命,别人哭着落地是因为来人间受苦来了,她笑着落地这是来享福了。 不过到了当天夜里,张歆雅她妈就发现了不对劲,这闺女有俩瞳孔,于是连忙叫来了我师父。 我师父一看,暗叫糟糕,这是天生阴阳眼,一个瞳孔看人,一个瞳孔看鬼,再加上落地不哭反笑,这摆明了是偷渡轮回来的。 偏偏张歆雅这姑娘刚生下来的时候可爱,别人生下来的时候皱皱巴巴跟个小老头似得,这姑娘却皮肤白嫩,脸蛋子鼓包的,已经有了那么点明眸善睐的意思,而且特有眼见力,一瞧我师父,就知道这是一根大粗腿,笑的别提多甜了,谁抱都哭,唯独我师父例外,死活不撒手。 这世上有一种缘分,叫做看一眼就放不下了…… 我师父和张歆雅大概就属于这类型的,当天夜里,我师父做了他从道以来第一件有违公道二字的事情。 他先是在张歆雅身上作法,蒙蔽了天机和气息,说白了就是藏住了张歆雅的魂魄,让那苦主找寻不到,然后又寄了书信到阴司,在阴司里寻到一个了不得的存在,帮忙安置苦主,让对方做了阴差一类的存在,算是补偿,更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这事儿,其实最怕的就是张歆雅自己这边露了怯,暴露了自个儿!” 老白无奈说道:“这种偷渡轮回的人十之八九都是阴阳眼,阴阳眼会在十二岁魂圆的时候自动闭合,可一旦受到脏东西的威胁,便会自动开眼,其实就是在对方鬼气的刺激下才睁开的,眼一开,张歆雅的魂气儿就藏不住了,除非干掉刺激开眼的那个东西,再度合上阴阳眼……”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 当初阴奴来找我,给我来了个鬼化妆,张歆雅看见了我,刺激的开了阴阳眼,实际上我是个活人,真正刺激她开眼的就是阴奴! 苦主,果然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桩仇恨已经隔了二十来年,苦主又在阴司有了差事,不至于那么极端,没有直接要掉张歆雅的性命,算是非常厚道的了。 可是,说到底,苦主还是要属于自己的身体,我师父哪里能干? 虽说,从道理上来讲,苦主才是我师父真正的外甥女,不过这人跟人之间,名分是一回事,最实在的还是相处,说句不好听的,二十多年下来,我师父眼中的外甥女怕是只有张歆雅一个,根本容不下苦主。 为此,我师父再一次动了私情,他便和苦主商量,说了结了这桩事后,便让张歆雅让出身体,自己把她当成小鬼养起来,苦主也答应了。 “实际上,我师父根本就没打算放弃?” 我抓了抓头:“我师父应该是打算找到阴奴,然后干掉对方,顺便再找机会把苦主给踢走,重新闭上张歆雅的阴阳眼,保住张歆雅,这才有了后来我们认识的事儿?” “是这么回事……” 老白道:“从那座墓出来以后,你昏迷之际,你师父就把这事儿给办了,那时候苦主还是相信他的,毕竟一路上大家配合挺好,信了他说施法需要的话,于是就从那具身体里出来了…… 其实,那时候你师父不是没想过一巴掌拍死她,一了百了,可这事儿本来就干的埋汰,谁也下不去那个手啊…… 于是你师父就遣了阴差来把人家抓走了,几道黄符下去,许诺了下面一些大家伙不少好处,让其一定要照顾苦主,必须在下面享有地位荣耀…… 谁知道……” “谁知道阴奴压根儿就没死,对不对?那苦主还能找得着!” 我也有些惆怅。 怎么说呢…… 反正这事儿怎么说都不好使! 我师父这般如谪仙一样的人物最终还是逃不过人情这一关,这世界上的事,一旦和感情沾边,那就没有是非对错了。 只能说,确实挺对不起那位苦主的。 听完了人家的遭遇,我的念头也没以前那么坚定了:“经这么一出,算是彻底翻脸了对不对?再没缓和的机会。” “可不是呗!” 老白道:“我估摸着,那苦主其实早就回来了,一直在等机会,毕竟那具身体算是她的,她要真藏进去一声不吭,就算是张歆雅自个儿都发现不了,没成想住进了你们家,一到晚上阴气那么重,她瞬间来了个绝地反击,一举夺了身体的控制权,去找你,那也是豁出去了,拼着清白不要,也要把你榨成人干,吞了你的精气,她会很厉害,掉头就能把张歆雅也啃了,一声不吭的来个偷梁换柱,跟在你师父跟前,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儿…… 今儿个,亏着你小子裤腰带紧,要不咱全都得倒八辈子霉……” “现在怎么着?” 我摊了摊手,也陷入了我师父一样面临的僵局:“虽然道理站在人家那边,可咱总不能真让了张歆雅就这么完蛋?” “人家钻在张歆雅的身体里死活不出来,谁也没办法!” 老白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请下面的东西来了。” 老白把道袍递给我,说我师父当年就是穿着这件道袍,请了下面的大佬安顿苦主,如今,只怕也唯有这位还有三分薄面了,不管是以德服人还是以力服人,这是最后的指望,能不能活,就全靠这位上来了。 我黑着一张脸:“听说下面但凡比较厉害的角儿,不能随随便便上来,好像是要个载体的!” “聪明!” 老白得意洋洋的拍了拍那件道袍:“俗话说的好,师父的衣钵徒弟继承,张先生的这件道袍我老白可受不起,翻来覆去,也只有你最适合干这事儿了……” 我脸更黑了…… 这孙子果然是个坑,这种事儿绝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交代进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接引 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鬼神之流,最是难惹。 寻常的山野精怪也就罢了,下面阴司里的东西那是完全招惹不得的,这些东西搁阳间叫做公职人员,自带属性,挨着擦着都是麻烦,遇见了霉运连连都算轻的,搞不好就会摊上血光之祸。 何况,我这是干脆把这样的东西请到了身上? 有我师父在,我倒是不担心送不走,可惹一身的臊谁也不乐意。 “你就说,张歆雅这妹子你救不救?” 老白见我老大个不乐意,没好气的说道:“明白跟你说,这媒介我做不了,养蛊人的身上都有鬼神不喜的气息,鹞子和你师父都得当镇宅之宝在那盯着,这活儿除了你没人能干。” 见我不吭声,老白得意一笑,继续布置去了。 一张长桌横在门前,上面摆了一些简单的贡品,这是求鬼办事的礼数,人家享不享用是一回事,我们摆不摆又是一回事儿,这就跟求人办事上门手里不能空着是一个道理,否则就是不敬,人家就算捏着鼻子认了,肯定也没个好脸色。 随后,老白又在桌前用砖头垒砌起一道小小的门户,那叫幽门。 当然,此幽门与人身上的器官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这种小门户也算是连接阴阳的一种媒介,逢年过节上坟给亡人烧纸上供的时候少不了要在坟头正面摆这么一道,有了它亡人才能出来接银钱,此时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做完这些,老白提醒我将那道袍穿上,又丢了一个蒲团在地上,让我正对供桌盘坐下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我心里一直不大乐意,但没吭声,听了这说法实在是忍不住了,就问老白这厮到底靠不靠谱,这姿势是能随随便便就摆的么?古代的那些大佬就爱这poss,据说释迦牟尼出生的时候就这姿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意味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我特娘的算哪根葱?摆这么个姿势,那不是诚心找削呢么? 老白张口就来,说求人办事有礼貌是好的,但也不能堕了自家威风,这叫绝对实力下才能有公平,到时等那厮从下面爬上来,一过幽门,直接吓他个半身不遂。 一听这个,我哪能不知道这又是这个坑货在自由发挥? 我心说下面的主一来,兴许没被吓成半身不遂,我被打到卧床不起倒是真的,当即摇了摇头,根本没听他的屁话,略一思索,就摆了一个“太极阴阳八卦连环诀”。 这名字听着唬人,实际上就是道士盘腿打坐时常捏的手印,很是简单,以左手虎口抱右手四指,同时,两手大指梢,各自接触另一手心的劳宫穴,大概位置在手心的凹陷之处,这样两拇指就在虎口就形成了“太极图”的形状,四指则代表八卦,两手一阴一阳,抱守真我,邪祟加身却不能夺其心志,始终能守住一丝清明。 我曾见我师父不止一次的这般打坐,他说这才是比较好的打坐方式,许多人对于打坐的唯一认知便是“五心朝天”,其实这是偏颇的,“五心朝天”唯有在坐死关的时候才会用,因为这种坐姿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坐很久很久。 听了诸多讲解,此时我做起来,自然也是有模有样。 老白不止一次的偷偷瞄我,见我还算平静,低声提醒一句,这才取出我师父给的那三支香,点燃后插在香碗中。 一股带着淡淡皮革味道,又有些古怪的味道弥漫开来。 我知道,这是通灵香的味道,这种香成分古怪,是牛马羊鹿四种动物的蹄壳再加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中草药调制成的,因为这四种动物的蹄壳最接地气,所以,这种通灵香最大的作用就是能与下面沟通。 当然,除了这种通灵香,还有一种香叫做请神香,也可与下面沟通,不过效果弱于通灵香,这种香都是直接用来沟通下面了不得的存在,据说以前有人用通灵香请出了十殿阎罗里的某一位,不过也因为受不住,第二日暴毙而亡。 通灵香一燃,意味着这场仪式正式开始。 我也不是第一次作为上身的媒介了,可要说让阴间的东西上身,这还是头一回,心里不免也有些紧张,气息都有些紊乱急促,不过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种事儿越慌越乱,搞不好就得坏事。 青烟袅袅升起,气味很重,而且烟气聚拢在半空中,并不会随风散去,细细的三支香而已,冒出来的烟却是越来越大,到最后就像是失火了一样,这四周都被烟气所笼罩。 我双眼一直盯着前方的幽门,也不知是吸入了太多的烟气,还是别的原因,渐渐的竟有强烈的昏睡感涌来,眼皮越来越沉,看四周越来越模糊。 “是谁在叫我?” 一道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些许的惊疑:“不对,好熟悉的气息,好像是一位故人。” 这声音我听得真真切切,浑身一个激灵,困意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狠狠揉了揉眼睛,在看四周,哪里有半点鬼影子?唯有浓烟滚滚而已。 “奇了怪了,明明来了呀!” 我暗自嘀咕一声,本想问问老白,结果扭头一看,老白靠着台阶早就睡得跟猪一样,呼噜声震天。 我心想大概是这通灵香有些古怪,眼看四周并无异样,渐渐的又放松了下来。 困意再次涌来,而且这一次来的格外的强烈,我呵欠连天,眼泪都成出来了,视线越来越模糊,四周的一切都带上了重影儿,这是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仿佛进入了某种幻境一样,眼前渐渐浮现出一道黑影。 “东来顺的铜火锅?” 我惊呼一声,那黑影在一片模糊中摇曳,上面是个细长细长的烟囱,下面看着圆溜溜的,怎么看都像是比较复古一点的铜火锅嘛。 我摇头晃脑,忍不住拍了拍肚皮,心说自己是不是饿了,明明在接引阴司的东西,怎么莫名其妙出了幻觉,看见了铜火锅。 “哇呀呀呀……” 一道大吼忽然炸响:“气煞本帅也!哪来的毛头小子,竟如此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真面目,你给本座好好看清楚了!” 啪! 我脑袋上挨了特响亮的一巴掌。 然后,四周的一切变得清晰了起来,就连滚滚的浓烟都不见,只剩下一张衰到极致的鬼脸在我面前晃悠着。 这张脸实在是太衰了…… 一张脸拉的很长,颧骨突出,眼窝深陷,脸颊的肉都耷拉了下来,满脸的黑青气,偏偏上唇挂着两撇八字胡,下颌吊着一瞥山羊胡,法令纹非常深刻,典型的衰鬼模样。 而且,对方看起来瘦骨嶙峋,却偏偏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衣,脑袋上顶着已定尖尖的高帽,上面写着“正在捉你”四个字。 我大梦方醒,眼前忽然冒出如此猥琐衰败的一张脸,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哇呀呀呀,气煞本帅也!” 眼前的衰鬼一跃而起,照着我脑门上又削了一巴掌,直接把我拍成了滚地葫芦。 这回,我浑浑噩噩、思维僵硬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一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再看眼前这位,越瞧越觉得不太对劲,隐约之间觉得眼熟,尤其是对方帽子上“正在捉你”那四个字,简直亮瞎了我的眼。 冷汗顺着我脑门簌簌就滚落了下来,从头凉到脚。 这位……好像是传说中的黑无常,黑八爷啊!! 我觉得自己完全是被通灵香给害了,熏坏了脑子,一糊涂到底干了点什么蠢事,说人家黑八爷头顶高帽看起来像个铜火锅?最羞耻的是,居然还笑了…… 传说中,阴间的十大阴帅之中,黑白无常这二位爷最有特点,七爷白无常因为是吊死鬼,舌头伸的老长,看似狰狞,实则最是仁义,而八爷黑无常则嫉恶如仇,性如烈火,犯法的人落在他手里那是必定无救的,出了名的小心眼!! 我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这主一眼,却见黑八爷眼角抽搐,两撇八字小胡子一翘一翘,一双豌豆小眼瞪得溜圆,恨不得将我剥皮实草。 得,这摆明是记恨上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怨恨天 呼啦啦! 一点火光忽然在黑暗之间绽放。 那是一张正在燃烧的黄色纸符,从我身后的西厢房窗户中飘出,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色彩,在半空中跃动着。 “嗯?” 黑八爷尖细的眉脚扬了扬,目光终于从我身上挪开,摊开手掌,那道燃烧的纸符便落在手心里。 火光熄灭,纸符变成了一张便笺,上面有殄文。 黑八爷看了片刻,脸上的不快之色渐渐敛去,冷冷看了我一眼,道:“小子,以后请神,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便好了,别乱结手印,很容易闹出误会!” 我心中一动,已然知晓了个大概。 看来,一切误会的起源都在我盘腿打坐还掐了“太极阴阳八卦连环诀”,本是打算抱守本心,不成想恰恰成了最大的忌讳,没放下防备,便与下面的鬼神无法心意相通,哪怕黑八爷就在我面前,迟迟难与契合,根本看不见,这才闹出了大误会。 便笺应该是我师父的,解了我的困局,要不谁知道生气的黑八爷会对我做什么? 此时,我唯有连连点头,哪里再敢反驳人家半句。 “时间不早了……” 黑八爷看了眼四下,道:“还是赶紧处理了事情为好。” 说着,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如陷在淤泥潭里一样,行动迟滞,难以动弹,眼巴巴的看着黑八爷走到近前仍不停步,最后径自从我身上穿了过去。 轰! 我脑袋如炸裂一样,又似遭到重锤猛击,那一刹脑袋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股极度阴寒的气息灌入我体内,将我直接冻僵。 待我回过神时,人已经陷入了被上身的状态,意识很清醒,能感受到四周的一切,偏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太强大了! 这是我心里的第一直观感受!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上身,下意识的会拿上回在墓中助我斗不化骨的存在和黑八爷来比较,结果让人颓丧,这黑八爷到底是阴司的十大阴帅,估计一巴掌便能拍翻了那位,什么不化骨之类,根本没办法与之比较,阴气太磅礴了。 我估摸着,这已经是黑八爷刻意压制的结果了,否则,那么磅礴的阴气钻进了活人体内,等他离开时,我肯定要落下病根的,与残废无异,因为所有的筋骨血肉全部都被阴气侵蚀的坏死了。 “咦?不太对……” 忽然,黑八爷低头自语了一声,又桀桀低笑起来:“有点意思。” 我也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经过短暂的适应后,眼前的迷雾和烟气散去,视线所及,一切恢复正常。 老白仍旧靠在台阶处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 黑八爷控制着我身躯上前“砰砰砰砰”敲门四下,鬼进阳宅,不经同意,就是逾矩,它作为阴帅,自然是要守规矩的。 嘎吱。 门开了。 鹞子哥满脸疲惫,深深看了眼“我”,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黑八爷点了点头,背负双手兀自走了进去,见到我师父后,脸皮抽搐,僵硬的笑了笑,这才睨了炕上的张歆雅一眼,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祸根早已种下,迟早会爆发,你能弹压一时,却弹压不了一世!” “放不下。” 我师父昂首,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我也是修行之人,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可过不了心里的这个坎儿。” “也罢,我再去试试,就当还你的情了。” 黑八爷道:“可事已至此,你也知道,我顶多也只能做些口舌之功,有没有用却不知道了。” “我晓得轻重。” 我师父点头道:“你只管劝说一下,若是不成,我再想别的办法。” “好!” 黑八爷应了一声,来到张歆雅面前,徐徐揭开了盖在对方身上的黄纸。 唰! 张歆雅的双眼立即睁开。 黑八爷不给对方挣扎的机会,忽然伸出手指点向对方眉心,指甲迅速变长,也不见用多少力气,便刺入对方眉心皮肉之间,一缕殷红的鲜血滚落出来,划过对方白皙的皮肤。 黑八爷闭目片刻,忽而睁眼笑道:“丫头,难不成连我都不肯见了?” 张歆雅双眼瞪得溜圆,有些狰狞,犹如凶死之人的面相一样,自从黑八爷的指甲刺入眉心皮肉后,整个人便躺在炕上一动不动,成了一具木偶,眼下浑身却颤抖了起来,到最后更是不断抽搐,就跟犯了癫病一般。 唰! 我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幻,坠入一片黑暗中,四周有薄薄的白色雾气在氤氲。 黑八爷摆脱了我,回归到自己原本的模样,不过我的思绪和灵魂却像是附着在了他身上一样,能感受到他所感受到的一切。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心里嘀咕,这里黑暗又冰冷,阴气很重很重,让我不禁在怀疑难不成老子下了阴间? “小子,你的内心世界怎么就这么活跃?这里可不是阴间,就你这样子,进了阴间还能回来?” 黑八爷不耐烦的低喝了一声,随即一脸铁青的吼道:“你能不能管住自己的脑子?怎么就这么骚情?居然觉得自己进了女孩的内心世界?!” 我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不禁讪讪,鬼才知道现在这状态,我想什么黑八爷都能知道,估摸着我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是干扰到了他…… 黑八爷这才平静一些,在黑暗中行走不久,前方出现点点微光,隐约可见,一颗老歪脖子树横亘在那里,一个人吊在树上,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在风中摇曳,腐败的气味隔着大老远便能嗅到,四周乌鸦乱飞,偶尔掠过她的尸体,啄食腐肉。 这是苍凉的一幕,待黑八爷走近,我看清了树上吊着的人,那是个女子,不过很明显不是现代人,以发覆面,穿着一身宽宽大大的白衣,赤足,树下的蒿草间倒着一把高凳。 明显,这女子是上吊自杀,这种死法的人甭管生前模样如何,死相实在说不上是好看,满身都呈现出一种黑青色,乱发之间伸出一截儿带着腐败迹象的乌黑舌头,实在是狰狞! 我猜测,这可能就是正主儿,而且,应当是对方死亡时的景象。 老白告诉过我,这位苦主因无法忍受家暴而谋杀了自己的丈夫,现在看来,她宰了一个该千刀万剐的主以后,最后还是逃不过内心的谴责,把自己挂在老歪脖子树上自杀了。 眼前所见一切,不可能是时光的回溯,也不可能是她的内心世界。 让我不禁想到了一种古怪的鬼蜮伎俩怨恨天。 这个怨恨天,自然不是怨恨老天爷,实际上,天,大概就是一种类似于世界,或者是空间一样的地方。 传闻,一些凶死之人,历经轮回磨难,心中的怨气非但没有化开,反而越来越重,于是,死亡时的画面就会不断的重复,甚至可以把人拉进她死亡的画面中,这便是怨恨天。 据说,被扯进怨恨天、并且被害死的人,直接魂飞魄散,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肉壳在人间,脸上会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我不得不怀疑,现在我可能就在苦主的怨恨天里。 “你轮回了几辈子,别人饮下孟婆汤踏入轮回,死后在三生石前看前生,寻求的是一个悟字,是为了超脱。你……每一次在三生石前,却是为了铭记吗?几度轮回,上一世为人的种种经历,就是放不下吗?” 黑八爷并没有因为被卷入怨恨天而发怒,轻叹道:“你把我扯到这里,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心志吗?” 尸体依旧悬挂在树上,不过覆盖着面部的长发之间却忽然冒出两点幽光,随后,那尸体动了,两只手抬起,扒拉开头发,露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因为是吊死的,那双眼睛格外突出,就跟要蹦出来一样,直勾勾的盯着黑八爷的肩膀处,忽然问道:“惊蛰,你看姐姐这个样子好看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一幕就有点太渗人了。 我被她瞅的浑身发毛,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看到我的,因为我现在附着在黑八爷的身上,这里根本没有半点与我有关的踪影! 不过,对方倒是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盯着黑八爷看了片刻,脖子“咔咔”转动起来,似乎被绳套束缚的不太舒服,连带着尸体都凌空扑腾起来,调整半天约莫是没找到一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姿势,最后一把扯断绳子,直挺挺的从歪脖子树上坠落下来,碾倒一大片蒿草。 我也随之跟着紧张起来,这主下来,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很快,苦主坐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把小木梳子,自顾自的在树下梳理起了头发,口中还哼着一段颇具古风的小调儿。 头发一点点的理顺,被她扎在脑后,看发式模样,她应该是东西两汉年间的人,因为她从始至终都背对着黑八爷,我也无法瞧见她的全部模样,不过原本黑青腐败的肤色却渐渐白皙起来,被乌鸦啄食留下的许多坑坑洼洼的小洞也生出了新的血肉,转眼之间再无半点诡异之态,连带着四周弥漫的尸臭也消弭于无形。 待她转身,一张精致的面容映入眼帘,眉如远黛,秋水明眸,典型的小家碧玉模样,仅是容貌便给人一种温柔似水的感觉。 实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暴行能让这样一个女子化身成谋杀亲夫的刽子手。 此时,她在笑,目光仍旧停留在黑八爷的肩膀上,语气却格外的温柔:“惊蛰,现在呢?姐姐还漂亮吗?!” 我吃不准她的意思,哪敢回应半句? “你倒算是个正人君子。” 苦主微微垂首,轻叹道:“虽然你坏了我的大事,但品性倒不坏,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也殊为不易了,其实我倒是不那么怨恨你,否则,我还真准备把你留下来。” “绾娘儿……” 黑八爷终于开口,和这位苦主的关系似乎很不错,直呼其小名,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师父就站在这里,你却揪着这年轻小子死活不放,从始至终一句话也不与我说,难不成咱们之间就无话可说了吗?”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实在是吓人。 苦主竟然是阴帅黑无常的弟子,这一层关系只怕连我师父都想不到? “师父,还有必要再说下去吗?” 绾娘儿眉眼低垂,不看黑八爷,自顾自的说道:“您要说什么,我心知肚明,可您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我不会听你的。” “话虽如此,可师父还是得说,别在这里耗着了,跟我走。” 黑八爷轻叹:“清微道虽然没落了,可还是有底蕴,不然当年那个道士一纸黄符下来,师父也不至于帮他不帮理。那道士如今吃了秤砣铁了心,凭你只怕还斗他不过,师父又有太多的规矩加身,没办法过于插手,你这么下去是要吃大亏的! 听师父一句劝,跟我走,去了下面,逍遥自在,难道不好?” “做鬼千年跋扈,不如做人一世落魄,这道理,师父你难道不懂?” 绾娘儿摇了摇头,无奈道:“师父,说这一切都晚了,那道士欺人太甚,我已经直接动了种魂术,他就算是请了判官来,只怕也不敢动我,凭他更是奈何不得,除非,他连自己的外甥女都不想要了。” 这回我听明白了。 所谓种魂术,其实是借尸还阳的一种邪门歪道,非常狠辣。 这是鬼蜮伎俩,具体的操作方法我也不太懂,是一些阴魂欲夺人阳躯的时候施展的一门邪法,将自己的魂魄种在要夺取的肉身上,休戚与共,从此不能再随意离去,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法子了,目前还未听说有什么办法能干净利落的将里面的阴人撵出来,除非直接把这具身躯焚毁,不过这么干意味着被夺舍的人也完蛋了。 再或者…… 便是一个更加厉害的阴人钻进去进行夺舍,直接将之打个魂飞魄散。 可惜,能用的出这种魂术的角儿都是万里挑一的凶鬼,要找个能压制住的,难! 而且,估计也没人会干这种荒唐事,借尸还魂对阴人的诱惑力太大了,谁知道真钻进去是个什么后果?只怕是才赶走了豺狼,又住进去了恶虎! 至于请阴司的鬼神来缉拿恶鬼,这更没戏,因为上身去捉附在活人身上的鬼,这种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争夺肉身,和借尸还魂没区别,不符合阴司的规矩,会被阴司除名,下面的那些鬼神犯不上为了捉个鬼把自己搞的无家可归,说破大天去都没用,这已经不是好处大小的问题了。 可以说,绾娘儿这一招,是一下子来了个将军,把一盘棋下成了死棋,我师父不可能为了撵走她干脆把张歆雅都干掉,下面的阴帅鬼差也不会办这个事儿,找个能压制她的凶鬼又太难了,而且……估摸着不到万不得已,我师父也不想让她魂飞魄散,对她的存在,心里始终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想想眼下这情况,连我都觉得头大。 黑八爷更是被气得浑身哆嗦,指着绾娘儿半天说不出个话,最后低吼道:“这事儿不算完!” 我寻思黑八爷难不成是要大义灭亲? 不过紧随其后,对方便恶狠狠的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未免过分,哪怕我无法越矩对他下手,至少也得讨三分利息!” 我心里暗叫不妙,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件事情,可能我师父真的失策了。 他最大的失误就是以为黑八爷会帮我们! 二十多年前,黑八爷帮他安置绾娘儿,我师父觉得凭着这份情分,绾娘儿可能会听黑八爷的劝说,可谁能想到这二位的关系竟然这么好? 黑八爷明显被种魂术三个字刺激到了。 他的心态我大概能了解,徒弟在这里闹,而且闹的有点难看,有点僵,他作为师父,为了徒弟好,当然要上来劝说一番,劝说不成,只能任由闹下去了,他知晓我师父的心态,大概觉得不会闹成鱼死网破的局面,只要徒弟没有生命危险,他基本能接受,谁让这档子事儿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呢? 谁知道徒弟性子刚烈,被欺负的狠了,直接使出了绝户计,搞了个没退路,他这做师父的当然没法子淡定了。 我的想法黑八爷绝对是知晓的,他却根本不理会我,戾气大的吓人,狠狠一挥袖子,眼前的一切都在破碎,老树和绾娘儿消失不见,黑暗被撕裂。 下一刻,昏黄的灯光在眼前跃动,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张歆雅依旧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一切都像是大梦一场。 但我却能真切的感受到,黑八爷和之前不一样了,有阴冷的气息在我身体里面涌动,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我师父应该是察觉到了黑八爷的异常,面色一沉,忙上前问道:“还是没什么用?” “能有什么用呢?” 黑八爷阴嗖嗖的说道:“你们事情做绝,人家用了种魂术,这种事你倒是教我说什么才好?” 我师父已然听出了一些端倪,向后退了一步,身体绷的笔直,轻飘飘的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觉得你太狠了而已,说到底,那女娃儿才应当是你真正的外甥,你还真能下得去手?” 黑八爷一甩手,转身便走:“如此作为,让人不齿,剩下的你自己解决,不过,作为报酬,我借你这小徒弟的身子用两天,他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儿!” 一听这个,我心都凉了。 这摆明是我师父折腾了他的徒弟,他反过来要折腾我啊! 哐啷! 我师父早已蓄势待发,拔剑直接横在了门口,面无表情的问道:“为何如此?” 黑八爷也不说原由,只是扬了扬眉:“走两招?” 他这话一出,我师父面沉如水,鹞子哥更是如临大敌。 黑八爷怎么说也是阴帅,上了阳人身,平白弱五成,但依旧不是我师父能对付的。 他就在我身上,我体会最深,不化骨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我师父顶多能与不化骨斗个旗鼓相当,何况,从那座墓里出来他就元气大伤了,如何能挡得住这黑八爷? 若是对方不顾规矩对我们下手,今儿个只怕我们谁都走不出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章 送神 我师父从不是个能被武力所征服的人,即便是面对黑无常这样的阴帅胁迫,依旧不曾后退半步,抖手之间,一道猩红的纸符已经拿捏在手中。 符这东西,一般都是黄纸配朱砂,最是通灵,佛家有时候也会用黄色的绸缎来代替黄纸,不过这就是比较奢侈的做派了,毕竟佛家一般都比较有钱,至于效果,也没听说有什么格外突出的地方。 可我师父手中的这张符我不用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那是一张纸符,却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不同于红纸,感觉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一样,上面用鎏金烫了许许多多苍蝇大小的符号,密密麻麻。 黑八爷抽了抽鼻子,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里。 “嘿,是个汉子。” 黑八爷阴笑一声:“看来你今儿个是真打算拼掉一个阴帅?” 我师父不动声色的擎起那枚符,这不是个寻常之物,即便在墓中百般遇险也未见我师父拿出来,此刻他神情凝重,对这枚符相当重视。 我猜测,这可能是用一枚少一枚的物件。 “终究不是你的,用起来慢了点,不陪你在这耽搁了,走也!” 黑八爷吆喝一声,控制着我的身体一阵风似得朝门口冲去。 鹞子哥尝试阻拦,不过被黑八爷轻轻一扒拉,立即靠向一侧,撞在门框上时,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他口中呛出鲜血,竟是连一个回合都没能挡下。 我师父低喝,挥剑朝着黑八爷扫来。 这位阴帅嘴巴上说着走两招,自从我师父取出那符后,压根儿就没心思和我师父较量,十分滑头,在古朴长剑扫来的刹那,一弯腰,似一道流光般从我师父腋下穿过,转眼的工夫已经到了院子外。 “记住了,什么时候你能妥善处置好这桩事情,什么时候我把你弟子还给你!” 黑八爷撂下这么一句话,在门口大笑几声,控制着我朝院外遁去。 无疑,我成了他手中的人质,用来制衡我师父,免得他被那绾娘儿逼的走上绝路,来一出斩草除根。 我师父和鹞子哥甚至都顾不上屋子里的张歆雅了,急匆匆的追了出来。 可惜他们的速度和黑八爷不可同日而语,对方几个闪烁就出现在了院门口,一步踏出,正欲离去,身体却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哎哟”低呼一声,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这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狗吃屎,鼻梁磕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让黑八爷痛叫一声,我心里更是在滴血。 摔得可是我的身体! 我瞧着鼻子都好像歪了,鼻梁骨不说骨折,准也是摔出了点毛病! “是谁!!” 黑八爷“腾”的从地上弹起,环目四顾,大吼道:“谁在绊我?!” 这四下里除了我师父和鹞子哥,再就是还在呼呼大睡的老白,除此外,鬼都没一个! 我都莫名其妙,不懂黑八爷这又是来的哪一出,我与他感官相连,他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切我都知晓,方才除了身子僵硬一下外,再没有任何异常。 抓着这机会,鹞子哥正待要扑上来与黑八爷纠缠到底,却被我师父拦住了,他歪着脑袋站在门口,静静打量着黑八爷,眼神变幻,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黑八爷搞了个灰头土脸,此时也是惊疑不定,一会儿瞧瞧这里,一会儿又瞧瞧那里,低声嘀咕了一句“奇怪”,犹豫片刻,他试探性的将一条腿探出了院外,可不等脚落地,浑身炸毛。 这可真真切切的是炸毛,我满头的头发都瞬间一根根倒竖起来,正经八百的爆炸头。 黑八爷“嗖”的一下把腿缩了回来,尖叫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小子,你身上到底有什么……” 不等他说完,我身体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一道黑影子从我胸口飞了出去,骨碌碌的直接滚出院子方才停下。 待我看清对方后,一时间也傻眼了。 从我身体里飞出来的,可不正是黑无常黑八爷? 不过他此时实在是狼狈,头上高帽歪歪斜斜,右脸太阳穴上方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子,黑紫黑紫的,清晰分明,看那掌印,绝对是个蒲扇般的大巴掌,四道指痕都蔓延到了额头中间。 这一手羞辱人的成分很大,比抽个大嘴巴子都膈应人,这是典型的老子打儿子,以前我爸抽我,哪次不是往脑门上呼? 可偏偏,黑八爷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深深看了我一眼,一扶自己的帽子,撒丫子就跑,从始至终头都没回一下。 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我有些不太敢相信,夺回身体控制权后,狠狠揉了揉发木发僵的脸,迟迟无法消化这个事儿。 “惊蛰,把你的风铃给我。” 我师父的所有关注目标全放在了我腰间的那串风铃上,面带思索之色。 “师父,你看见它是从风铃里出的手?” 我摘下风铃递给他,心里不禁猜测难不成,是把无名氏踢出来的那位干的? 思前想后,好像也就这个答案最靠谱! 鹞子哥在一侧插口道:“难不成是上回帮你斗不化骨的那个?” “绝对不是那个!” 我摇了摇头,语气非常笃定:“那位状态不佳,斗个不化骨都很艰难,不化骨能跟阴帅里的黑无常比吗?估计一会儿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可眼下这位打黑无常就跟打孙子似得,两者都不再一个平行线上。” “不简单……” 良久,我师父终于开腔,轻叹道:“我还是看不出来任何一点端倪,怎么瞧这都是个魂器而已,顶多工艺精良一点,但就是有一种感觉,越看越觉得深,越看越有味道,只怕了不得。” “那……我还要么?” 我也被这风铃接二连三的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先是蹦出个手持双锏身披金甲的猛男,紧接着无名氏被踢出来,阴帅黑无常还挨打了,估摸着在墓里帮我对付不化骨的那位也跟这玩意有点关系,越来越诡异,我都不知道把这玩意留在身边究竟是福是祸。 “留着,祖传之物,应该无妨。” 我师父笑了笑,道:“几次三番下来,也没见它伤你,倒是帮了你不少,但凡这种东西,十之八九有灵,如果认准了你,你丢是丢不掉的,即便丢掉了,总还会回到你手里。”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觉得诡异了。 这时候,睡了大半天的老白总算悠悠转醒了,揉了揉眼睛,见我们几人都在外面,迷迷糊糊的询问道:“啥情况啊?那位请出来了吗?张歆雅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张歆雅,我们几个明显沉默了下来。 问题到现在已经棘手到一定程度了。 我将苦主的情况,以及她和黑八爷的关系大概一说,我师父更是默默闭上了眼睛,良久后才负手看着夜空怅然道:“是我的疏忽,过于自信了一些,倒是忽略了她的决心和人脉。” “其实,还有个法子!” 老白听明白后,眼珠子一转,说道:“她缩在张歆雅那丫头的身体里,又使了种魂术,咱们是奈何不得了,阴司的主也不可能管,现在唯有找个能压的住她的了!” “这道道谁不知道?” 鹞子哥一拍手:“可你让我们到哪找这么个能信得过的?” 老白贼兮兮的笑了笑,忽然对着正屋昂了昂下巴:“这不现成就有一个吗?”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 找无名氏? 前不久还夹枪带棒差点打起来呢,只怕人家现在恨我们恨得牙痒痒,怎么可能会帮我们? “而且,她失了道行……” 我师父说道:“短时间内怕是压不住那绾娘儿的。” “又没说真让她冲进去打人家个魂飞魄散,这事儿咱们本就不占理,难不成还真能忍心下手啊?” 老白撇撇嘴,说道:“无名氏没了道行的事儿,天知地知,咱们都知,唯独那绾娘儿不知,要我看,那绾娘儿打心眼里有些怕她,前不久可是被唬的一动不敢动,其实这事儿完全没必要打生打死,我觉得有个震慑,让绾娘儿知道咱也不是真拿她没办法,逼她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拿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才是正经的!” “在理!” 鹞子哥难得认同了老白一把,可一转头话茬儿又转了回来:“不过,人家只怕不会帮我们?” “我看未必!” 老白眯着眼睛,目光在我身上一直游离着:“就那位的性子,咱哥几个去请肯定没戏,也没那么大的面子,可是有一个人去请,那未必就真不成,毕竟人家两个那可是情深义重,真要去刷个脸,还能不认这个事儿?!” 情深义重个屁! 我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说道:“老白,你今儿个晚上让我当媒介可是差点害死我,现在这没谱的活儿又想往我身上扯?” 老白笑而不语。 偏偏,就连我师父都明显有了一些意动,思索片刻,道:“惊蛰,你去走一趟!” 我立马没了脾气,师父开口,哪还有反驳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上,可心里却实在没一点把握,而且…… 说真的,我挺害怕现在见无名氏的,对那女人有种发自于本能的恐惧,谁知道主动跑去求她要被怎么奚落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风铃的秘密 大红的衣裳散落开来,近乎占满了半个炕,却丝毫不显得臃肿,反而有种难以言表的华贵之态。 无名氏就这般盘坐在炕上,从始至终都没动弹过,我离开的时候是这样,我再次回来的时候还是这样。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近乎完美的女子,发黄的白炽灯下,脸颊皮肤上闪烁着如象牙一般的色泽,唇色鲜艳,典雅中又透着三分狡黠,堪称妖姬。 如今,她是彻底撕下了所有的伪装,一点都不拿捏着了,我刚一进门,立马遭了一顿奚落,笑嘻嘻的问我是不是想她了。 我被闹的脸热,可骨子里那点儿作为男人的小傲娇又不允许自个儿就这么落荒而逃,心一横,琢磨着反正来都来了,到了这一步,退缩有个屁用,干脆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大大方方点头应下,说确实是想她了,那头事了,这不匆匆忙忙就赶来看她了?一副老手的样子,如果不是怕被摁在地上摩擦,我都想捏着她下巴来一句“给爷笑个”。 可惜,人家无名氏压根儿就不怵这个,眨巴着眼睛靠了上来,鼻尖都快顶到我脸上了,这才压低声音说,那敢情好,她害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这可登对了,要不就别等着了,反正咱俩都走到这一步了,干脆今儿个先圆了房,把紧要的事儿全办了,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 这才是真的老手,看她那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想更加深入的聊一聊。 这谁能整得了? 我也不装犊子了,连忙苦笑着让开,说这事儿讲究个感情基础,上来就天雷地火的不合适,纯属配崽子呢。 “小样……” 无名氏眼波流转,笑了起来:“就你那点微末道行,还想跟我斗?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殷人的女子什么时候说过个怕字儿?跨马提枪能与蛮兵厮杀,下马红妆照样颠倒众生!” “是是是,我服了,真服了……” 我除了点头还能干嘛?我们家往上数八代,加起来混的年月都赶不上人家一个零头,三千多年的道行那是用来吹的么? 不过,这么死乞白赖的扯皮一阵,我对她的忌惮倒确实少了几分。 这也是老白的主意,说上来就让人家帮忙办事儿,这肯定不成,洞房花烛夜还讲究个前戏情调呢,直接开口不被人家俩大嘴巴子呼出来就不搓了,没事儿先聊聊,联络联络感情才是真的,反正我不也心里头堆了许多疑问么?正好摆到桌面上大家聊聊。 眼下,我瞅着无名氏似乎心情大好,迟疑了一下,就把腰间的风铃摘了下来,直接拍在了她面前。 我的问题不少,但这个才是心腹大患。 这玩意我师父说可能是缘分,但我觉得比掏了大粪都膈应,无名氏在这上面吃过亏,我当然得探究一下根脚。 “你想干嘛?” 哪知道,一见这风铃,无名氏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好你个小崽子,想谋害我?” “这是说的哪家话?咱俩都成一条绳上的蚂蚱,谋害了你我还能活?” 我苦笑一声,忙安抚道:“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这串风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接着,我把黑八爷落荒而逃的事儿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诚心诚意的请教。 “黑无常,十大阴帅之一,倒也算个人物,但也没有你想想的那么厉害啦,我都被踢出来了,折腾他加下又算什么?” 无名氏笑了起来,面色多有缓和,见我诚心,便不笑闹了,而是说道:“你也别一口一个无名氏的喊我,我有名字,你就叫我茳姚,我是契氏之女,无名氏不过是我死后人们为了悼念而封的。准确的说,也不是封我,曾经和我一起战死的袍泽皆为无名氏,便是藉藉无名之辈成大有为之事,你老这么喊我算怎么回事嘛,又不好听,话说人家死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呢,尚在闺阁之中……” 我眼瞅着她这是又要往偏跑的节奏,忙让她打住,保证以后再不喊她无名氏。 不过,她这个名字着实是有点吓人…… 姚,应该是她的姓氏,殷商时代,女性的名字里还残留着一些母系氏族时期的特征,所以这个姚应该与她母系有关,也是个非常辉煌的姓氏。 至于茳,这才是她的名字,一种植物,就是江离。 最关键的,就在这个契氏上了。 契,这才是她父系的姓氏! 如果我没有记错,殷商皇族的姓氏就是契! 可以说,她的出身是无比高贵的,无论是父系还是母系,都是华夏萌生时期最辉煌的氏族,这才是真正的皇族。 华夏大大小小的王朝好几十个,实际上,从周天子开始,便进入能者为王的时代了,许多人都说自己祖上是谁谁,那不过就是个幌子,说到底就是草莽之人夺了天下,可要说血脉,夏商最贵! 为什么? 因为这两朝的皇族是文明始祖之后,他们的先人才是真正开天辟地之辈,其他王朝覆灭,统治者一族就算自称皇族都没人认,跟个平头老百姓也没啥区别,可唯独这夏商两朝的皇族之后,华夏人得认,统治的好与不好是另一回事,但是根儿在这呢。 就比如这契氏,他们的始祖是黄帝,黄帝与嫘祖生玄嚣,玄嚣生极,极生帝喾,帝喾与简狄生契,这便是殷商的来由,也是正经八百的正统。 反正,眼前这位的出身是绝对不简单的,不过我好歹也是生在新时代的人,对这一脉的祖宗无比崇拜,但要说被震得唯唯诺诺倒不至于,沉默片刻,最终又将话题拉回到了风铃上。 “这就是个魂器,不过,魂器的好与坏,厉害与否,不是取决于制作魂器的工艺,而是取决于谁在里面!若说这魂器的品质,顶多也只能算个上乘而已,可里面住的主儿了不得啊!” 茳姚迟疑着,难得的陷入了沉思,过了半响才叹息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虽然在里面蛰伏了一阵子,可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 据她所说,当初她躲进风铃里的时候,已然重伤了,根本不敢探寻里面。 但是,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她倒是看见了。 她说,那里面阴气很重很重,有一座山,高万仞有余,是黑色的,山体上到处都是山洞,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个之多,犹如蜂巢一样。 山洞里究竟有什么?她不知道。 但每一口山洞都散发着非常恐怖的气息,让她都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根本不敢进去,她有一种直觉,如果她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 “我怀疑,山洞里有鬼!” 茳姚神神叨叨在我耳朵旁边嘀咕。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不就是个鬼么,还怕鬼? “你不懂!” 茳姚道:“那些鬼,都非常非常厉害,都在蛰伏、沉睡!!” 而在万仞高山之下,则是一方湖泊,湖泊中的水是血色的。 湖泊一侧,是一片密林,里面生着黑色的树。 茳姚在风铃里面,可谓是步步小心,她根本没惹事儿,砍伐了林中的木头,在湖畔结庐而居,默默恢复自己的力量。 我疑惑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被踢出来的?” “还不是怨这狗奴才?” 茳姚一说起这个就气得磨牙,大指头在阴奴的大脑门儿上戳啊戳,戳的阴奴来回晃,都有点站不稳,这样仍不解气,最后照着阴奴脑门上削了一巴掌,直接把阴奴削的滚下了炕,她才忿忿说道:“这狗奴才贪嘴,天天蹲在湖畔看,发现湖里有鱼,就想钓个鱼……” “明明你也贪嘴……” 阴奴颇为委屈的咕哝道:“那鱼是阴气滋生出来的,对于你才是大补……” 茳姚脸上有点挂不住,难得的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反正那湖里也不是什么善地,本来想钓个鱼,没成想钓上一头沧龙,真的就跟条龙一样,老大了,尾巴一撩,直接拍上一道大浪打翻了我们,然后我就感觉自己被踢了一脚,踢出来了…… 唉,反正我算是看明白了,日后居住在那里,一点都不能惹事儿,那里的一切都是山洞里的老鬼的,谁碰谁挨收拾。” 她说的老玄乎了,半天也没讲出根底,反而让我更加发毛。 “算了,不聊这个了。” 我一摆手,又询问道:“现在咱还是说说咱俩的事儿?” 茳姚笑嘻嘻的凑过来问:“咱俩有啥事儿啊?” “能不能正经点。” 我无奈道:“你为啥老是揪着我不放?” 茳姚磨牙,变脸比翻书都快:“因为你全家都欠我的!” 我追问下,她说出了一些实情。 其实和我们猜测的差不多,她确实是被那末代天官给坑了,人家直接把墓压在了她头上,让她做了冤大头。 不过,那个时候以她的力量,也不是闯不出去,结果在冲到最上面的水葬墓时,见到了半死不活的末代天官,对方说明因由,不断哀求,她心一软,就直接答应了下来,愿意自镇那座墓葬。 为了补偿她,末代天官就把地灵珠给了她,说凭此物,她至少能坚持三千年。 这完全就是骗人的,从末代天官到现在才多少年啊?两千年不到,茳姚就油尽灯枯,几乎被镇死了。 我问她这到底跟我有啥关系? “因为你也是补偿品。” 茳姚笑眯眯的说道:“你的老祖宗做下的孽太重,知道子孙后代都得倒霉,他隔着一千多年就算到了你,知道到了你这一代应该就没事儿了,也知道姑奶奶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过太难,所以就把你许给了我。” “哟呵,皇族就是不一样呀,张嘴就让人入赘。” 我气得脑瓜子都疼,鼻子本来就摔坏了,一时间更疼了,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这话谁信? 说我是补偿品我信,可实际情况绝不是她说的这样,她对我使手段,完全是被逼无奈才走到这一步。 不过,看她这样子,摆明了是不可能告诉我实际情况,我干脆也不问了,却多了个心眼,琢磨着以后还是得防这娘们一手,末代天官完全就是个坑子孙的,把我卖给她,指定没好事。 “行了,你叽叽歪歪这半天,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现在趁着天没亮,赶紧去解决了你朋友身上那位!” 茳姚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人不大,心眼倒不小,还跑进来给我玩套近乎这一套。” 我怔住了。 茳姚看我这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和那个猥琐男一块嘀咕的时候我就听见了,还不知道谁是傻子呢。” 说完,她大大伸了个懒腰,这才径自起身走了出去…… 我羞恼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这娘们,早知道我的目的,也做好打算帮我了,偏偏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涮人的本事倒是不小,有这么个主待在身边,往后的日子是何等的鸡飞狗跳,我闭着眼都能猜到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父母的音讯 张歆雅的事情,茳姚全盘都接下了。 不过,在院子里见到我师父的时候,茳姚却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事情,她可以解决。 甚至说,她保证百分之百能保住张歆雅。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要求,答应什么样的条件,得她完全做主,而且,最终的结果肯定也不可能完全像我们想象中那么理想。 事已至此,我们几个该用的办法都已经用了,实在是束手无策,除了答应下来,再没别的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绾娘儿继续闹腾下去,对方现在完全掌控身体,张歆雅还被人家摁着呢,拖不起,要不然再拖几天下来,谁知道张歆雅还在不在了,她在黄泉路上多么手黑心黑咱不清楚,但到了这一辈子,那就是个普通人,活人生魂是和阴魂没法比的,被夺舍就成了无根之萍,是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茳姚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对解决这件事情似乎已经胜券在握,见我们答应下来,甩头就进了西屋。 鹞子哥不太放心,本来是想跟进去的,没成想刚上台阶,茳姚就把门关上了,“嘭”的一下,差点把鹞子哥一张脸拍成大饼,还在屋子里撂下了话,不想坏事就最好别跟进来。 没辙,我们几人只能蹲在门口候着。 最开始的时候,屋子里的绾娘儿还在怒吼尖叫,动不动就说什么要鱼死网破,似乎反抗非常激烈,搞的我还真有些不踏实,现在的茳姚可真经不起试,一试准完蛋。 谁知,吵吵闹闹不过十分钟,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老白扒墙根儿听了半天,说俩人不知道在捣鼓啥,好像在窃窃私语,却听不清到底说什么。 我师父说,绾娘儿下了手段,故意不让人听的,强来立马会被发现,老白这才消停。 更诡异的是,又等了不久,屋里竟然传出了笑声,那笑声赫然是绾娘儿的,绝不是冷笑,似乎心情颇好,极为愉悦。 “妈呀,这是使了什么妖法?!” 老白龇牙道:“整整一晚上了,那主就没有消停过,苦大仇深,一会儿要死一会儿要活的,这眨巴眼的工夫怎么又笑了起来?” “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鹞子哥面带忧色,轻声道:“她们二人……”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其实我们都明白。 甭管是茳姚还是那绾娘儿,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友好的主,俩人凑一堆,在这等时候又发出这样的笑声,不免让人多想,谁知道究竟在谋划什么,是谈冰释前嫌的事儿,还是谈卧薪尝胆的法子? 就冲那绾娘儿身上的戾气和满身的恨意,只怕怎么看也是后者居多,仔细想想,也就唯有合伙坑我们的事儿能让她如此开心了。 “不管怎样,先保歆雅。” 我师父叹息一声:“走一步看一步,为今之计,歆雅的安全是放在头一位的,哪怕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果真是给喝毒药,那我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这二人在屋中嘀嘀咕咕,一直说到天空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因为这宅子里的阳气开始急剧上升,这才不得不分开。 房门打开的刹那,唯有茳姚出来了。 她现在非常虚弱,稍稍阳气重了点,就明显有些受不了,面色不大好看,说要回风铃里面休息。 至于绾娘儿,对方已经同意放过张歆雅了,但让她离开也不太可能,最终商量的结果便是如在墓中一样,二人共用一具身体,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这个结果让我师父眉头紧皱,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折腾了一夜,我们一个个的全都筋疲力尽,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这才分别,各自回屋休息。 唯独我师父站在我家祖宗灵堂的门前蹙眉不语,心里还是惦记着这家里的布局。 他说,我家的祖宗灵堂没那么简单,可能藏着我父亲失踪的一些线索。 那里我们也不是没有去过,可惜没什么发现,不知道我师父为何作出了这种论断。 最终,他还是走了进去,说有些事情需要去证实一下。 我本意也想跟着,毕竟事关我爸妈,但凡稍微有一点的发现,我都不想错过,可惜被我师父拒绝了,他说目前也就是有个猜测而已,需要安静下来仔仔细细的思索,我在反而会打搅他的思路,让我安心去睡觉,只要有一点眉目,他一定会通知我。 就这样,我被撵回了屋,明明已经很困倦了,可躺在炕上瞪着两只眼睛,死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我爸和我妈,还有以前的点事情,胡思乱想着,一直等天色完全放亮了,才迷迷糊糊入睡。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噩梦连连,甚至都梦见了我那个从来都没见过的爷爷,对方翻着血丝密布的眼睛,大指头遥遥戳着我,说我是个惹祸精,所有的事儿都是我惹出来了。 正当我陷在梦境中,死活钻不出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了,等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竟是在梦中哭了,枕巾都被濡湿了。 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说明已经是半下午了。 我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耷拉着脱鞋下地开门。 门外,赫然是不久前才见过的老安和小刘,两人穿着笔挺的制服,可脸上却带着浓浓的疲惫,明显是工作了许久。 我动了动鼻子,在他们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尸臭,他们应该不久前才和尸体接触过。 两人的到来,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人,老白和鹞子哥纷纷赶来,后面跟着很不精神的张歆雅,就连我师父都从祖宗祠堂里出来了。 “是不是有我爸的消息了?” 我一看二人这态势,就知道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嗯……” 老安沉吟了一下,忽然说道:“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递给我。 袋子里的是一根黑色的羽毛,上面沾染着些许血迹,那羽毛又硬又长,就跟钢刺似得。 “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小刘道:“我们做过化验和辨认,这羽毛不是目前已知任何一种禽类的,你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印象!” 这哪里需要辨认? 我只是拿捏着密封袋一入手就知道,这就是羽民身上的羽毛! 难道……邢伟又出现了? 不过,这种事儿就算是说出来也没人信,还会惹麻烦,我想都没想就直接否认了:“您都说了,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禽类身上的,我哪儿能认识啊!” 小刘还要说话,不过被老安阻止了,略一犹豫,老安说道:“我们可能发现你的父母了。” 可能? 我敏锐的把握到了他话中的问题,当即追问道:“他们人在哪里?为什么是可能?” 老安叹了口气,没说话。 这样的态度让我愈发的不安了,急道:“您倒是说啊,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 小刘也是面有难色,甚至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件事情,我们也需要你的协助,怎么说呢,DNA验证显示是他们,可……暂时难以下断论。” 他的话中有安慰的意思,看那样子,分明就是怕我承受不了真相。 我也不是个傻子,立即有了不好的猜测,昨天晚上给自己打了一晚上的气,告诉自己要勇敢、坚强,可事到临头,眼泪立马就下来了,根本控制不住。 “小卫子,你先别急啊!” 老白在一旁安慰道:“人家警察同志不也说了,现在还没确定呢,万一不是呢?” 只是,DNA都确认过了,还能有什么万一,果真有,那也是几千万分之一! “是这么个情况,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先做个确认。” 老安叹了口气,这个严肃的老警察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孩子,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最当紧的还是把情况捋顺了,这样,我们在外面等你一会,你调整好心情,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两人转身就欲走。 “不用调整了,我还能撑得住,咱们这就走。” 我狠狠抹了把眼泪,立即追了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我也得真的自个儿亲眼去看了才甘心! 我师父都说了,我爸顶多背运点,不是早夭之象,咋能说没就没了? 反正,我不信!! 许是这最后的一丝执念在支撑着我,无声无息之间,我就连步伐都变得有力了许多……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尸体 待我们赶到老安和小刘说的地方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夕阳只剩下最后一小节悬挂在西山巅上,映的四周一片通红。 这是一家远离县城、靠近大山的殡仪馆。 老家非常落后,公安部门没有专门的刑事技术实验室,县医院的条件也很差劲,一些凶死的人都放在了这西山殡仪馆里,再加上老家民风相对传统,婚丧嫁娶都有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一套法子,白丧压根儿就轮不着殡仪馆出来操劳,亲戚们帮扶着就办了,久而久之,这家殡仪馆几乎成了专门存放尸体的地方,但凡是没人认领、亦或者凶死之人,基本上都摆在了这儿。 以前我就听说,这地方不太平,常常会发生一些诡异的事儿,有人半夜喝醉了酒在殡仪馆门外睡着,第二天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了棺材铺子里,而且直接被钉到了棺材里。 想想我爸妈真有可能就摆在这里面,我心里头就一阵发酸,狠狠咬了咬牙,把又要奔涌出来的眼泪活生生的忍了回去。 对于一个专门存放尸体的地方,五六点钟就已经算是时间很晚了,殡仪馆冷冷清清,只有一个驼背看门老头在候着,穿着一身脏兮兮皱巴巴的老旧中山装,带着前进帽,一看便是儿女不管的孤寡老人,在这里谋生计。 老安和小刘明显不是头一回来这儿了,与看门老头儿很熟悉,上前交涉了几句,便拿了钥匙,带着我们径自入了馆内。 路上,我听鹞子哥和老白在后边嚼舌头,说这里面确实不太对劲,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应该是凶死之人盘踞在了这里,不肯离去,除了那看门老头儿,谁在这里住一晚上都得被凶鬼捉弄。 因为,那老头儿暮气很重,只怕没多少时日好活了,而且因为积年累月在这里待着,身上沾了很重的阴气,整个就是一活死人,在凶鬼眼中与同类没什么区别,自然不会闹腾对方。 馆内的地形十分复杂,而且因为电路老化的原因,很多地方的电灯都不亮了,更有一些各路的,灯泡子忽闪忽闪的,十分渗人,感觉像是走进了鬼屋。 老安带着我们在馆内兜兜转转,走了许久,才终于在两扇大铁门前停下,拉了旁边的闸,门“轰隆隆”的打开了,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更是结成了白色的寒雾。 “没办法,只能存放在这里。” 老安解释了一句:“我们找到的时候,尸体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腐败迹象,不冷藏起来的话,只怕过不了两三天,就全烂了。” “怎么这么快呢?!” 老白不解道:“昨儿个你们来的时候,还欢天喜地的说找到了一些踪迹,两口子应该还活着,怎么今儿个尸体就烂了。” “那只是推测!” 小刘道:“可能我们发现的那些痕迹,是受害者数天前留下的,那时两口子已经遇害了。” 这些事儿也掰扯不明白。 我心里头早没了主意,虽然还没有真正见着,脑袋里早已经是一片空白了,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是我父母的话,我能不能提个要求,我想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安葬,总不能就这么冻着!” 小刘立马拒绝,说这不符合规定,但被老安打住了。 “孩子,你的心情的能理解,咱们老家的人也确实有这么个入土为安的讲究,别说是这样了,就算是火葬都接受不了,一些老人一听火葬,都急得满脸通红,说谁知道死了以后还有没有感觉,万一扔进去还知道疼那可咋办?没看有的人都烧得坐起来了?!说来说去,打心眼儿里还是信土葬那一套,不过这事儿又不太一样,你得这么想,你想早早安葬是孝心,可如果真的连凶手都没找到,那两口子就算是入了土都安歇不了!” 老安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抽出一支烟,从包里拿出一小瓶酒递给我,说道:“在这儿歇会,调整调整状态再进去辨认。” 其实看他们的样子,大约心里和我想的也差不多。 说是让亲属进行辨认,可亲属眼力再好,能好的过人家现代仪器做的DNA检测?说到底就是做最后的确认罢了,大家心里都明白,里面躺着的十有八九就是我父母了。 老安给我酒,大概是想让我平复一下,麻木一下神经,也是好意。 可我没接受,如果到了这一步我还得浑浑噩噩的去看我爹,只怕我这辈子都得做个怂包孬种了,最后只接了一根烟,蹲在门口抽完才起身走了进去。 这所谓的冷藏室,其实和冻雪糕、肉类的冷库真没什么区别,墙上做过保温,顶上就是机器,轰隆隆的运转着,老安在外面打开了灯,我走进去没几步就看见两支床停在最中间,上面是用黑色装尸袋套着的尸体。 从门口到停尸床,满打满算不过十几步的路,可却是我这辈子走过最艰难的路,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似得,走了没几步就开始打摆子,等走到床前的时候,身上几乎没一点力气,就跟傻子似得怔怔盯着黑色装尸袋看了很久,才颤抖着手一点点的拉开了拉链。 里面,是一具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最为诡异的是,这尸体的整张脸皮都没了,就跟被人一剑削掉了脸一眼,已经能看见下面的森森头骨了,身上是大片大片颜色很深的尸斑,有些地方有腐败的迹象。 我一看到这尸体,终于是憋不住了,一下子扑在尸体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无论是体型还是模样,我都能确认,眼前这个,确实就是我爸!! “节哀!” 老安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道:“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现场只有那根黑色的羽毛,可能和害他们的凶手有关,你回去了还是要仔细想想,这很重要!” 这还用说?肯定是邢伟! 可惜,我心里虽然跟明镜儿似得,偏偏就是不能说,仇恨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一定是邢伟对我父母下了毒手,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和水王爷混在一起的! 在仇恨的作用下,我的眼泪一点点的干涸,狠狠抹了把脸,双手撑着床站起。 这时,我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我父亲的胸口上,那里有刀痕,应该是做过简单的尸检。 除了这刀痕,我父亲的胸口再没有其他任何突出显眼的地方。 可正是没有任何突出显眼的地方,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我眼神变了,一把拂开老安,双手托起尸体的脑袋,看了看后脖子,一样光洁无比! “你……” 小刘迟疑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哪有空理会他?快步走向另一支床,立即拉开了装尸袋。 袋子里是个女人,不过与另一个袋子里的尸体不一样的是,这个女人还保存下了半张脸,不过,那半张脸就像是破碎的布娃娃似得,明显是后期缝合上去的。 这半张脸太熟悉了,正是我的母亲! 可此时我毫无情绪波动,捧着女人的头左右转了转,看了眼她的脖子。 怎么会这样? 我的震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孩子?孩子!” 老安连喊我好几声,最后推了推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我这才惊醒过来,眼睛一红,“哇”的一下又大哭了起来,这回干脆是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歆雅,鹞子,你们照看一下惊蛰。” 我师父轻叹一声,上前询问道:“二位,是否能告诉我们……尸体到底是哪里找到的?” “也没什么好瞒的,就是离这儿不远的石咀湾里找到的。” 老安摇了摇头,道:“一个出去放羊的村民最早发现的,估计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估计很快就会传开了。” 我师父对他们二人连连道谢,同时挥了挥手,让张歆雅和鹞子哥架起我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老安和小刘本来说要送我们,不过我师父婉拒了,说我心情肯定不好,他们陪我走走,老安他们倒是再没说什么,径自离去了。 “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离这儿也不是很远!” 我师父拿定了主意,招呼我们朝山里走去,可没走多远,他忽然笑了起来。 “老舅!” 张歆雅有些生气,忍不住说道:“二狗子刚刚没了爹娘,你咋还能笑得出来呀?” “他都能哭得出来,我为什么不能笑?” 我师父轻轻摇了摇头,道:“惊蛰,刚刚你是在假哭?” 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紧接着他又说道:“不对,准确的说,前几次是真哭,最后一次……却是假哭,对不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章 现场勘查 夕阳下,我师父面带淡淡的笑容,山风让他的一身长衫猎猎作响,身影拉的很长,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他在注视我,那双眼睛闪烁着点点光辉,十分明亮,有种洞悉一切的智慧在内。 我被他瞧的有点发毛,抓了抓脑袋,忍不住问道:“师父,我演技有那么差?” “演技很好,随随便便参加个什么电影节,都能拿个影帝。” 我师父难得笑的开怀:“如果不是我在你家祖宗祠堂里整整呆了大半天,恐怕连我都得被你骗过去。” “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呀!” 张歆雅毛毛躁躁的说道:“明明死了自家人了,可看你们的样子,比东瀛岛沉了都开心!” “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师父看着我,直言问道:“惊蛰,那床上躺着的,根本就不是你的父母对不对?!” “这不可能!” 张歆雅立即说道:“上回我跟你们一起回过他们家,虽说没见着他妈,但是却看见了照片。那两具尸体,男性的面目全非了,我不敢说确定,可女性的还留着半张脸呢,分明就是……” “眼见不一定为真,虽然我也不知道床上躺着的那两位到底是谁,但肯定不是我父母!!” 我语气极为笃定:“如果是外人来看,那怎么都是我父母,可让我这个儿子来看,那和我父母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要说原因,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太干净了。 那个人的身上还不长个痦子什么的? 可停尸房里的那两位,身上干净的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血肉模糊死相太狰狞,那可真就是粉雕玉琢了。 虽然用这个词儿来形容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着实不像话,但……这是事实! 如果不是这些小细节暴露了问题,连我都被蒙骗了。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爸的胸口位置,有一颗很大的痦子,他说那叫胸怀大志。 而且,在他的后脖子上,中间、左右两侧还有三颗痦子,他说那是一颗苦情痣,一颗富贵痣,一颗名利痣,要不是被家庭所累,他这种人绝对错不了,反正按他所说的,光看痣相的话,他就差坐着意大利炮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这些看痣算命的法子好不好使咱不知道,但他身上的那些痦子,确实是一个最大的标志! 可惜,这些痦子我在那具尸体身上一个都没找到,要说凶手刻意抹去了,那多少会留下的痕迹,然而尸体身上,本该有痦子的地方光溜溜的,肤质比婴儿都好! 同样的问题,在我母亲的身上也一样有。 我母亲早年间脖子上动过手术,有两道很小很小的伤口,然而那尸体明明生有她的模样,却偏偏没有这两道伤口。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件事情里一定有鬼,我爸妈的事……绝非我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 “甚至,这两具尸体,应该就是他们留下的手段,来蒙骗敌人的。” 我师父说道:“我早就说过你父亲绝不是无能之辈,估计把水王爷和那个羽民孽种耍的团团转,这两具尸体就是诱饵,让对方误以为杀死了他们,实际上,你父母现在十之八九应该还活着,只不过躲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藏起来了。” “这又是哪出?” 老白不解道:“水王爷和那个羽民余孽也没有那么蠢?想骗他们,好歹得是个活人,总不可能你捏个面人儿往那一怼,他们哥俩闭着眼睛上去就是一顿疯狂输出,然后就说自己已经整死正主了,那这阿Q精神可真是天底下无敌了! 可这天底下,又到哪儿去找和他们夫妻俩一模一样的人去? 就算找着了,验DNA都一模一样,这说破大天去也没什么说服力啊,压根儿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可现在出现了。” 我师父淡淡说道:“其实,秘密就藏在惊蛰家的祖宗祠堂里面,可惜我现在还有些问题需要确认,不是十拿九稳,所以暂时就不说了,免得猜错了你们白高兴一场。” “叔,你这就是卖关子了。” 鹞子哥插口道:“不说也成,那你透露透露惊蛰父母到底在祖宗祠堂里留下了什么线索?” “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我师父摇头:“只不过我看到了一些痕迹,有了一些大胆的揣度……” 反正,无论我们怎么说,我师父都闭口不言,最后实在逼得没办法了,他才说这事情靠嘴巴不好说,等我们回去了,到那祖宗祠堂里面一看,一切就全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他的性子使然。 他这人,但凡是没有把握的事儿,从不说出口。 “其实,惊蛰做的对,是该假哭一场。” 前往凶案现场的路上,我师父甚为欣慰,摸着我的脑袋说道:“经历了这么许多事,你已经开始成长了,走一步,都开始往前看十步了。” 我在他面前完全就是个没有秘密的人,他把我的意图全猜透了。 若说我假哭那一场,原由也没有他说的那么深,只是因为这种事情公家的人不方便插手,我要把真相说出来,指不定明儿个就得给我直接送精神病院去。 而且,是谁在害人,我们都不需要任何证据,心里都有谱。 但凡是有一丁点的可能,只要让我拿下邢伟,这回我是做好了杀人的准备的,把他活活片了都一点不为过,那时候事情还牵扯着公家,不是给我自己讨麻烦呢么? 用我师父的话说就是,我们这一行的事情,还得是我们自己来解决,不宜牵扯太大。 所谓的石咀湾,距离这里顶多不过七八里地的样子,我曾经去过一次,是个山里的小村落,夹在两山的缝隙里,一面是壁立千仞的绝壁,全都是岩石,人要上去,得吊着绳子才行,另一面则是一道陡坡,植被很茂密。 那两具尸体是放羊人找到的,肯定不可能是在那绝壁上,应该就是在那面斜坡上。 而那斜坡上绝大多数都是低矮的灌木丛,还有大片的草场,根本就不存在藏尸体的条件,尸体果真往那一撂,村民一出村口就看见了,不可能好几天都没人发现,等开始发臭了才被找到。 综合考量,尸体应该是在斜坡唯一的一片小树林里找到的,那里面积不大,不算难找。 当日头被天际完全吞没,整片天地一片混沌的时候,我们终于在黑黢黢的小树林里寻到案发之地。 这里一片狼藉,许多不是很粗大的树木都折断了,地上犹残留着许许多多的血迹,明显发生过一场非常惨烈的大战。 “就是这里了。” 我师父四下转了一圈,略一沉吟,吩咐道:“老白,你使一使那门篡骨寻芳的绝技,如无意外,惊蛰的父母肯定来过这里,看看还有没有残留下一些气息,看看能不能循着他们的气息找到他们。” “好嘞。” 老白应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脸警惕的警告鹞子哥:“不许放屁!” “瞧你那样……” 鹞子哥撇撇嘴,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一个屁么,至于不?放心,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不折腾你。” “老子这门绝技叫篡骨寻芳,是寻芳的,不是闻屁的,任何气味能放大无数倍,你自个儿试试就知道多歹毒了。” 老白咕哝一声,再三警告,这才轻轻闭上眼睛,鼻梁骨开始发生变化,鼻头不断耸动着。 “是有点怪怪的味道。” 老白闭目犹如梦呓一般说道:“唔,这股骚味……应该是水王爷身上的,它来过,还有一点淡淡的腥气,这应该是羽民留下的,还有血腥味……不对,为啥还有生羊肉的膻味呢?” 末了,他猛地睁开眼睛,道:“找到了,生人的气味,一男一女,应该就是惊蛰的父母,他们前不久才来过,最多不会超过十个小时,应该不会走远!!”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腥挂子 十个小时?! 岂不是说,当警察带走尸体后,他们紧接着又回来了? 我父母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又转悠回来了?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却偏偏还在这山里头晃荡,按说找到机会,早应该逃跑的无影无踪才对! 我满心疑惑,激动之下,一把抓住了老白的手腕,忙问道:“能找到他们吗?” “这……” 老白想了想,叹息道:“我尽力,不过希望不是很大,他们的气味很弱很弱,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你爸很小心谨慎,如今也就是我来了还能寻到一点根脚,换了别人,就算是牵一条经过特殊训练的狗都不好使。” 语落,他四下辨认了一下方向,招手示意我们跟他走。 实际上,我看他走的方向,是直接往深山里去的。 管涔山不比其他地方,这里风景倒是不错,但地处偏僻,早好些年就开始嚷嚷着要搞旅游景区了,结果到了现在都没有一丁点的动静,这可真真正正是荒山野林,豺狼虎豹什么的都有。 此时天色渐黑,我们走了没多远,就能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大鸟从树梢上飞掠过去,张开羽翼,那模样就跟要吃人似得,极其惊悚。 偏偏我们此行有没有任何准备,为了照明,鹞子哥只能掰了根手臂粗细的树杈子,扯了衣服裹在一头,又从松树上面抹了松脂点燃,当做火把,冒起来的全都是黑烟,气味老难闻了。 鹞子哥却说,这林子里草脖子太高,都埋到小腿弯了,谁知道草里钻着什么,他听说管涔山里有一种当地人叫做黑巫蛇的毒蛇,一口就能要人命,万一伏在草里给人来一下子,防不胜防,这松脂点燃的散出的气体有微毒,不至于毒死人,但却能驱蛇,就是苦了老白,被熏得两只眼睛泪汪汪的。 可惜,就一根火把的微光,作用实在是不大,勉强能照个前路,走了不多时,张歆雅忽然尖叫了一声,说树上有鬼脸,她差点贴脸撞上去,黑灯瞎火的我们也瞧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团东西挂在树枝上,鹞子哥打着火把凑上去一照,才看清那是一只倒挂在树上在睡觉的猫头鹰,这玩意夜里挂在那确实能吓死个人。 真正的深山老林有的绝不仅仅是壮阔的原始风貌,更多的是无处不在的危机,早年间人们闯关东,多少人都把命撂在了山场子里了?晋西北的深山老林一点都不比东北的白山黑水温柔多少,我虽然是喝着汾河水吹着管涔风长大的,实际上这真是头一遭进深山,打小我妈就提醒我,除了靠山吃山的老山民,正常人进了山是出不去的,如今走了没多远,我就大概体会到了难处,就是不知道我爸妈两人是怎么在这深山里生存下来的。 老白跟我肩并肩走在一起,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忧虑,便笑着说我多虑了。 他没见过我爸,之前听我说起过,我口中的我爸一直都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如今这是他头一回和我爸隔空打交道,觉得我说的不对,我爸很明显是个老手,他通过气味追踪,发现我爸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这种人出去混江湖那都是老油子,在这深山老林里如鱼得水,我死一百遍,他都未必会栽一个跟头,让我不用担心。 我们在崎岖不平的山地上足足跋涉了六七个小时,走的腰酸腿软,最后却在一个大水泡子前迷路了。 准确的说,是我爸妈的气味到了这里后全散了,没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鹞子哥盯着那大水泡子,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只听“咕咚”一声,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立马说道:“水下不可能有什么文章,这水太深了。” “他们不在这个地方。” 老白略一思索,便叹息道:“到底是老江湖,深不可测,我觉得咱们离他们应该很近了,十有八九他们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在追踪他们了,这才使了手段,一点气味都没留下。” 我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儿里处处透着诡异。 藏尸地点的气味是十个小时前留下的,除非我爸在一个地方呆着不动,我们才有可能追上来。 而且,我们这算是突击检查,我爸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咋就能察觉到有人在追踪他们?这未免也说不过去! “难不成,真没辙了?” 我询问道:“如果说我爸真的有所察觉,可能是把我们当成了邢伟一伙,有没有法子能告诉他咱的身份?” “你还真当老子是神啦?” 老白翻了个白眼,随即一琢磨,又说道:“气味能掩盖混淆,但这活气儿是掩藏不了的,我再试试。”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打开以后,里面有亮晶晶的光芒闪烁,似乎是些白色的粉末。 张歆雅好奇,下意识的想凑过去瞧瞧,却被鹞子哥一伸胳膊拦住了。 “最好别碰这东西。” 鹞子哥深深看了老白一眼:“以后他的东西还是少碰,这家伙越来越邪性,居然连这玩意都随身带着,那全都是虫子,只不过因为太小了,人眼看不清,堆在一起乍一看像是石灰粉,根本沾不得!” 一听说是虫子,张歆雅立马打个哆嗦,狠狠揉搓着胳膊,皮肤上细细密密的冒出一层的鸡皮疙瘩,惊呼道:“蛊?” “不是蛊,这玩意叫‘腥挂子’,还是五花八门的里的绝技。” 鹞子哥拉着张歆雅和我稍稍站远了一点,似乎对这腥挂子极其忌惮。 他说,这是五花八门中,八门里的挂门常用的东西,是专门害人的东西! 所谓挂门,说的就是旧社会在市场、庙会练把式卖艺的,江湖人调侃儿叫他们为“挂子行”,挂子行里又有很多种,分为支、拉、戳、点、尖等等。 这腥挂子,是挂门腥道中人培养出来的。 俗话说的好,宁惹君子,不惹小人,在挂子行里,支、拉、戳、点等等江湖中人都可以算是吃素的,哪怕是街头卖艺,也有一个职业道德约束着,讲究一个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可唯独这腥道中人,最是难惹,堪称百无禁忌。 说白了,腥道中人的摊位一摆,表演你看了,钱你就得搁在那,不搁下,那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他们会主动张口问你要,他们把主动要钱称之为掉脸,大概就是撕破脸皮的意思,要是还不给,那就要上手段了,会放出‘腥挂子’与你纠缠。 这种小虫子若说别的本事没有,就有一个特点,会吞人的生气儿。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生气其实就是人的根本,腥道中人控制着腥挂子,吞噬别人的生气,这等于是坏人的身体根子,可以说是非常阴毒,轻则落下病根儿,重则一命呜呼,甚至能给人吸成人干,死的非常痛苦,至于腥道中人下手到什么程度,就全取决于掉脸以后你说了多难听的话。 鹞子哥大概没想到老白身上会有这种东西,满脸的嫌弃,说混江湖的最忌讳腥道中人,这帮人坏了行规,属于人人喊打的老鼠,老白要是敢把腥挂子在人前拿出来,这事儿比他坑了黑苗土司都严重,得被千夫所指。 “老子又没拿来害人,怕个球!” 老白咒骂一声,把那小瓷瓶夹在手掌中心来回搓动,片刻后,对着瓶口轻轻一吹,抬手就把瓶子里的粉末儿全洒了出去! 这果然是虫子。 白色粉末撒出去,立马散开,犹如一大片白雾似得,在半空中浮浮沉沉,还在来回移动着。 忽然,白雾一收,一股脑儿的朝着一个位置涌去,凝聚在地上,那里浮现出一个脚印。 须臾后,脚印消失,白雾朝前飘去,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在地上浮现! “这个方向!” 老白指着脚印绵延的方位,低喝道:“他们离开这里顶多不过一个小时,活人所过之处,生气会通过双脚在地上短暂凝聚,我用腥挂子就是要追踪这些生气,生气顶多一小时就散,他们绝对走不远!” 说完,他自己一马当先,率先追了上去。 白雾飘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们几人追的气喘吁吁,犹如没头苍蝇一样在深山老林里转,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我身上的伤口扯得生疼,胸口温温热热,隐隐已经渗出了鲜血。 就在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们进入了一条山谷,在一片攀附在山岩上的藤蔓后面,赫然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那些腥挂子就跟发疯似得,一股脑儿的涌进了里面,所过之处,藤蔓纷纷枯萎! “就在那山洞里!” 老白狠狠抹了一把汗水,脸上露出笑容:“这回应该是找到了,生气这么浓,你爸妈绝对在里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尸体与羊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寻寻觅觅了这么久,此时终于修成正果,我的高兴与兴奋自不必多说,一马当先冲进了山洞里,然而里面的情况,犹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在我脸上,让我的笑容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洞中,哪里有我父母的踪影? 这山洞不算深,顶多深入三四米的样子,内部空间很狭隘,污浊的空气里氤氲着浓郁的腥膻味道,中间还夹杂着刺鼻的血腥气,洞壁上挂着几颗血淋淋的羊头,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零零碎碎的骨头,角落里堆砌着厚厚一摞羊皮,怎么看都是屠宰房。 这些羊应该被杀死没多长时间,尸骨上还残存着生气,正是这生气和血腥气吸引了腥挂子,一股脑儿的涌入这里。 “怎么看着这么邪门儿?感觉像是一种邪恶的祭祀现场?” 张歆雅轻轻掩住口鼻:“你们看看地上,肉和骨头东一块西一块的随意乱丢,有的皮子被拔了毛切成了碎块,根本不像是被困在山里,没办法了杀羊充饥,倒像是一些虐杀动物的变态才会干的事情! 我说老白,你到底靠不靠谱,咱们是不是追踪错了人?二狗子的父母不可能干这种事儿!” 老白看着眼下的一切,也犯了难,山洞中的情况与我们想象的出入太大了,一时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抓耳挠腮大半天,才咕哝道:“这事儿又赖不着我,我只知道弃尸现场有两股活人的味道,可我又没真的和小卫子他爹妈接触过,不熟悉他们的气息,有了发现当然要追下来,谁知道追的人到底是谁?” “好家伙,哭了半天,还不知道棺材里躺着的是谁……” 鹞子哥摇了摇头,蹲到山洞中心的黑色灰烬前,伸手插到灰烬里试探了一下,道:“还温热着,应该离开没多长时间,继续追!” “追个球!” 老白颇为烦躁的一指犹如跗骨之蛆一样攀附在羊头上的腥挂子,道:“没看这些祖宗都趴窝了吗?全不肯动弹了,这说明我要它们追踪的生气到了这里已经断了,事情明摆着呢,咱们遇到高手了,一举一动人家门儿清,先是断了味道,不让我循着气味追踪,紧接着连生气都掩盖了,让腥挂子无处下手,成了没头苍蝇。反正,到了现在,我也没辙了,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主儿。” 这下可抓瞎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也开始怀疑我们追踪的人到底是不是我父母了,照这一路的情况来看,这压根儿就是俩大神,让我们黔驴技穷,我爸哪儿有这种手段啊? 我师父趁着我们扯皮的工夫,在洞中盘桓了两圈,这时候忽然开口:“别怀疑了,我们追踪的人确实是惊蛰的父母,这里是他们的一个窝点,追了这么久,你们难道还没发现吗?这片林子在惊蛰父母的眼中,跟自己家没什么区别,到处都是他们的布置! 我猜测,我们路上可能触碰了他们安置的一些机关,惊动了他们,别忘了,惊蛰的父亲也是个礼官,要说与尸鬼妖魔斗,兴许不成,但机关术绝对非常老道,十个惊蛰摞起来都没法跟他比,毕竟那是几十年的耳濡目染和潜心钻研,神不知鬼不觉的设下点手段,防不胜防。 咱们也别追了,歇歇就打道回府,咱们与他们完全失去联络了,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追他们,稍有点风吹草动,立马转移,咱们在这里是不可能找到他们的,换谁来了都没用!” 说到这里,我师父指着这四下的一片狼藉,笑道:“至于这一切,其实很正常,惊蛰的父母也不是什么虐杀动物的变态,这些羊,应该是他们从石咀湾那里偷来的,那里的牧羊人很多,那么一大片草场,想偷几只羊实在不难,作用很简单,咱们在西山殡仪场看到的那两具尸体就是这些羊!” 这话说的有点莫名其妙,西山殡仪场的两具尸体我们也看见了,明明就是两个人,怎么能是羊呢? 我实在不明白我师父的意思,忍不住说道:“师父,您到底知道些什么,就直接跟我说了,别卖关子了,事涉我父母,我现在这心里头火急火燎的,憋着一大口气,再憋下去,非得喷一口老血上来,直接死在您面前。” “臭小子,还学会威胁师父了。” 我师父一拍我后脑勺,笑道:“那师父今天考考你,你要是答对了,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行不行?” 我看他神态轻松,身上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不少,立马答应了下来。 他在我旁边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又让老白把那些腥挂子收了起来,说那玩意太邪,看着不舒服,这才拉着我的手温声说道:“你跟着师父的日子不长,我就不考你清微道的学问了,考考你礼官的本事合不合格,你且说说,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傀儡是什么?” 我想都没想立马说道:“自然是机关兽了。” 我师父却摇了摇头:“墨家的能工巧匠确实厉害,他们的一些机关兽是跨时代的,就算是放到现在,也堪称鬼斧神工,但若说傀儡,机关兽算不得最顶尖的。” 我又道:“北边山场子打红围的人里有驯兽师,精通异兽之术,衍出来的兽傀也算是最顶尖的傀儡。” 傀儡不仅仅只有死物,也有活物。 东北鄂伦春、赫哲、鄂温克等渔猎民族大概是最了解野兽的民族,他们当中能打红围的人最厉害,而打红围的人里,有一部分人非常特殊,行当里称之为是驯兽师,但这种驯兽师不仅仅是驯养野兽,他们更通野兽的繁衍,能利用各种野兽繁衍出一些怪兽,这些怪兽咬合力强,行动敏捷,随随便便拉出一个,都能撂倒十来号彪形大汉,比狮虎熊更加凶猛,也更加残忍,我们称之为兽傀。 不过,这并不算是我们礼官的法子。 东北是满人的龙兴之地,驯兽师能走入礼官的视线,也是从清代开始的,这东西常常出现在一些清朝的墓葬中,作为守墓兽。 早年间有人挖了一座顺治年间的满清贵族墓葬,里面“呼啦”一下子钻出数百条体型巨硕,狼身虎头的怪兽,眨巴眼的工夫就把那伙盗墓贼吃的一干二净,二十多人,个个身上都揣着镜面匣子,结果连一枪都没放出来。 后来,有人说,那种狼身虎头的兽傀满语里面叫做得合勒,差不多就是勾子的意思,大概就是说这种兽傀的咬合力非常强悍,据说这种怪兽什么都吃,哪怕是豢养在墓穴中,依旧能繁衍下来,那座墓葬最初肯定只放了一雌一雄一对得合勒,几百年下来,愣是繁衍出数百条,这种墓就是死墓,除非你是东陵大盗孙殿英,嚣张到带一票军队去盗墓,否则进去了指定出不来。 可惜,我师父还是摇头:“无论是墨家,还是驯兽师,这都不算厉害,真正厉害的傀儡,是你们礼官凭自己的本事做出来的。” 我又寻思着说了几种我们礼官一门的傀儡,可惜,我师父都是摇头。 “人活着,得敢想!” 我师父摇了摇头,轻叹道:“既然问了你最厉害的傀儡,你为什么不往那排行第一的上面想呢?” “排行第一?那根本就不可能!” 我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否决了:“那玩意就跟传说似得,说出来都能吓死人……” 后面的话,我再没说下去…… 仔细想想目前的情况,我眼睛瞪得溜圆,猛然站起身来,去细细观察山洞中的那些羊头和羊肉,甚至是羊皮。 被腥挂子吞过后,羊头已经有了明显的枯萎迹象,但现在仔细关注,我才发现,羊头也不是完整的! 实际上,羊头上的眼睛、牙齿等全部消失了…… 颈部割裂刀口十分平整,看那样子,根本不是寻常刀具把这羊头割下来的,而且手法极其娴熟,让我想到了四个字庖丁解牛! 这应该是一把小刀完成的,十分锋利,可以说是吹毛即断,刀子直接从颈骨的骨头缝里钻过去,干净利落的割下了羊头,骨头上一点刀痕都没留下,颈骨附近的肉呈现出类似于钻石一样的小棱面。 还有那些撂在地上的肉,很薄很薄,绝对是精心切割过的,羊皮也是如此! “我的个乖乖,该不是真是那种傀儡?” 我吞咽口水都有些艰难:“可是,制作这种傀儡,需要两件东西,我家老祖宗的手札上写着,那两件东西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就遗失了,应该就是那位末代天官丢掉的。” “兴许,只是礼官一门没了本事,为了避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悲剧发生,故意这么说的呢?实际上,那两样东西反而传承下来了!” 我师父微微眯着眼睛,笑容有些让人难以捉摸:“而且,那两样东西,很有可能就藏在你家的祖祠里呢!!” “我说……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老白不解,嚷嚷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小卫子的表情跟被雷劈了一样?” 何止是被雷劈! 简直是彗星撞地球! 我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我爸真带着那两样东西,一百个水王爷都得被他耍的团团转!!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剔骨刀,塑魂剪 我师父是个从不妄语的人,此刻,他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是有了把握。 我急匆匆的蹲在我师父身旁,拉着他的手,急声问道:“难道那两件东西真的还在?” “十之八九,否则,无法解释我们现在遇到的这一切!” 我师父正色道:“我在你们家的祖宗祠堂里,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那座圣武天官的塑像上,居然有个机关,打开后,会弹出一个小匣子,匣子看起来犹如模子一样,模子上,一样东西看起来像刀,一样东西看起来像剪刀,说明这座塑像以前应该藏着这么两样物件。当时我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的刀和剪刀会如此重要,值得藏在圣武天官的塑像里,要知道,圣武天官对于你们礼官来说,不亚于释迦牟尼在佛教信徒眼中的地位,如果是寻常的物件,藏在那里都是对圣武天官的亵渎! 我想了很久很久,和你们礼官有关系的,只有那两件东西值得如此藏匿!! 于是,我就猜测,那两件东西极有可能被你父亲带走了,这一路追寻下来,发现的点点滴滴,都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们两个说话就像是打哑谜一样,这回就连鹞子哥和张歆雅都急了,在他们的询问下,我才说出原委。 我师父一直在引导我说出来的那种傀儡,叫做活仆。 所谓活仆,其实就是以人为模子,造出一种和人一模一样的傀儡,而且能和人心意相通,心念一动,便能控制对方做事。 不过,要制作活仆,必须要用到两样东西,一样叫做剔骨刀,另外一样叫做塑魂剪。 在华夏古史的传说时代,太昊伏羲氏并没有封姓,如柏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连氏、赫胥氏等,皆承袭了伏羲之号,均为“氏”称。其中,有一氏,名为昊英式。 在当时昊英式的地界上,猛兽横行,袭击人类,先民不安,人口日渐凋零。 一个叫做骜的少年,全家在兽潮的袭击中罹难,悲愤不已,于是向天祈愿,愿自成一军,挡下兽潮。 他的宏愿被神灵听到,于是赐给他两件宝物,便是剔骨刀和塑魂剪,并且告知他,有了这两样东西,他的愿望就能达成,凭自己一人,杀出一片朗朗乾坤。 于是,骜模仿女娲娘娘造人,以剔骨刀削猛兽的肉与骨,雕琢出人形,又用塑魂剪铰开兽皮,缝制五脏六腑,制作出一个又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形傀儡,当他把自己的鲜血滴到傀儡身上时,傀儡便复活了,他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捣鼓出了一支大军,平灭了大荒中的野兽,因为他的功绩,人们将他称之为大骜王。 这便是活仆与剔骨刀和塑魂剪的起源传说。 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落入礼官手中的便不得而知了,我猜测那东西即便果真有,最多也是类似于法器一样的东西,没传说的那么玄乎,人类都已经飞出地球了,也没见月亮上有仙宫,战争时期导弹满天飞,更没听说哪位神仙让打下来了,而且,我看历代老祖宗的手札,关于这活仆的制作方法,与传说有一定出入。 首先,不是什么样的肉都能用来做傀儡的躯干,必须得是羊肉,具体缘由我也不知,只是有手札中偶然一提,也是一位老祖宗的猜测,他说古代一些野蛮的游牧民族保存有食人的传统,尤其是女人,深受荼毒,将之称为两脚羊,可见这羊与人可能是颇为相近的,所以,用羊肉来做躯干,做出来最有灵性。 再者,用塑魂剪剪皮革是没错,但也没那么简单,滴血的说法更是不靠谱。 实际上,塑魂剪剪皮革作为五脏六腑,上面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的,可能与符差不多,能吸引灵气,给予这傀儡灵性,最后还要写上主人的名字与生辰八字,再滴血,如此才算是成功了。 无论是写在皮革上的符号,还是剔骨刀、塑魂剪这两样东西,都是缺一不可,凑齐了才能做出真正的活仆,据说这种东西与人一模一样,一旦活了,有血有肉,肉眼难辨,而且力量极大,是天底下最好的保镖。 但这终究是跟造人没区别了,有干天和,所以造这玩意是要折损寿命的。 “我是真的不敢想,这些东西居然真的存在……” 我唉声叹气,无奈道:“以前看到有关于此的一些记录,我也问过我爸,可他直接不承认,说这种事儿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信,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克隆只羊都克隆不好,克隆人更没戏,凭什么我们拿着一把破烂剪刀就能干成这个事儿?还让我别胡思乱想,老祖宗留下的手札里有的可信,有的不可信,让我老老实实给别人安排白事儿……” “他不让你知道这些事儿是对的,别看你爸混在市井里,如果不是末代天官把他的运道全损光了,就凭他的这些布局谋划,比你要有出息的多了。” 我师父摇了摇头:“弄再多的傀儡又有什么用?何况损寿命,一辈子全搭上也做不出几个,终究是小道,凭着这些傀儡,连个水王爷都对付不了,你们礼官那些真正的仇人要是找上门,那更是和送菜没区别。总的来说,这两样东西,不用比用了好,这次要不是把你爸逼上绝路,我估计他也不会用! 不过,现在你应该放心了,他会制作活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水王爷再厉害,也辨不出活仆和人的区别,你爸凭着这一手,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你也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老老实实跟着我回道观学本事,你爸不出现,一定有他的理由!” 眼下这形势,似乎也唯有如此了。 追了大半夜,总算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我爸妈现在的情况了。 我看老白他们跟着我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一个个都有些体力不济的样子,便说先休息一阵子再出发,自己一个人躲到了外面。主要是来来回回这么兜了一遭,一回头发现最好的朋友是个坑不说,就连自己的老祖宗都是个坑,坑的我现在有家不能回,父母亡命天涯,我自己也得当个道士躲避在师父的羽翼下。 这些事情不想还好,一想郁闷的我都恨不得吐血三升,天底下的倒霉事都他娘的让我摊上了,待在山洞里怎么都觉得憋闷,有种窒息感,只能出去透透气。 吹着阴凉的山风,我躁动的心绪倒是渐渐平静了下去,出神之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 最初的时候,我根本就没在意,还以为是什么小兽发出的动静,可这样的声音接连不绝,就由不得我不惊醒了,收回心神,借着天空中冷月洒下的点点银辉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密林里蒿草涌动,看那摆动的幅度,少说也是个大家伙在移动,根本不是什么兔子之流。 而且,对方的移动轨迹是弧形,看那架势,分明就是要朝着我这边迂回包抄过来。 我有点发毛了,心说该不是遇上了狼之类的东西,下意识的握紧了天官刃,探头探脑的朝着那边看个不停,见对方离我越来越近,当即站起身来,横在洞口,大喝询问:“什么东西?” 那一片树丛立即平静了下来,没有豺狼虎豹的吼啸声传出。 须臾后,密集的树丛枝叶“哗啦啦”的涌动,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探了出来。 此时我与对方的距离已经极近了,能清晰的看到那是一颗犹如失去水分的橘子一般的人头,看起来干巴巴的,有些地方还塌陷了下去,面部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桀桀桀……” 一阵阴森森的笑容传来。 这可真真正正是展颜一笑,对方的脸瞬间舒展开来,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满脸绿毛。 这他娘的可不正是当初在阴人客栈里遇到的那个鬼东西么? 对方怎么就跟着我来了这里?!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章 痨尸 自打入了这行,若说感悟,唯有一个,聂小倩和宁采臣那种浪漫的人鬼恋只会出现在书里,鬼神之流,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遇不上,果真撞见,基本上都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心神稍定,立即将天官刃横在胸前,手掌已经抵在上面,正要擦破手掌,直接将之唤醒,结果那钻在树丛里的东西却缩回了脑袋,草木涌动,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师父几人见我举止异常,纷纷从山洞中走出,询问情况。 “来不及解释,先追上去再说!” 我提着天官刃,弓着身子立即窜出去,我师父和哥几个都在身边,人多胆肥,我一点都不怕追下去遭了算计。 山里的晚上气温很低,可我却汗流浃背,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一个阴人客栈里的常住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巧合吗?我不信。 天底下的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多了去了,茫茫人海,从太原到我的老家,这样的偶遇未免太不靠谱! 答案只有一个,这个东西在跟踪我。 而且,跟踪时间应该不长,否则,我师父早就察觉到了,这个东西虽然面目狰狞骇人,但顶多就是死相凄惨点,本事应该不大,总不可能与水王爷和茳姚这样的狠角色相提并论。 难道是……摆渡人?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阴人客栈不是慈善机构,欠债必偿,我在那里住过霸王店,临走前老头子放了狠话,兴许还真是他在找茬。 “不要急,等抓住了这个暗中窥视的鬼东西,一切自然明了。” 我师父微微眯着眼睛,眼中有寒光闪烁:“阴人客栈的水太深,我们道家人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纠葛,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这次若果真是他在背后作妖,那咱也不怕事,便弄死了他又如何?不能让什么阿猫阿狗都站在咱们头上肆意妄为,何况还不是摆渡人,只是一介区区老奴!” “那个老家伙不是摆渡人?” 我的惊讶可想而知,嘴巴张的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这还是我师父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起阴人客栈的事儿,一开口就是重磅炸弹。 “如果是摆渡人,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我师父叹了口气,说摆渡人和天官一样,都成了传说,现在估计早死绝了,这种人很不好惹,据说能站在阴阳两界,横推鬼王阴帅,相当能打,单纯的说武力值,估计连道门的天师,我们这一门的天官都只能甘拜下风,没这份本事,他们也不敢说自己能摆渡阴阳。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过刚易折,摆渡人没有好下场,也与他们的做事有关系。” 我师父说道:“不过,摆渡人是消失了,但阴人客栈还在,守着客栈的,不过就是昔年跟在摆渡人身边的一介老仆罢了!” 其余的,他没有多说,追踪那东西的事情,自然又交给了老白。 老白只能再次动用篡骨寻芳的本事,口中嘟囔个不停,颇有微词,说一阴一阳谓之道,有索取必有代价也是道,五花八门的本事不能这么用,比如这篡骨寻芳,他今天就用的太多,未来几天只怕嗅觉和味觉得一起失灵,再好的食物搁嘴里如同嚼蜡,这要是亏着他的身子,瘦了谁心疼? 我拍了拍他颇为丰满的肚皮,“啪啪”作响,大波浪翻滚,很是壮观。 老白闻弦而知雅意,再不抱怨,老老实实的干活,不过,追踪这东西可比追踪我父母要轻松的多,老白鼻头一耸动,立即有谱:“这不是鬼,只怕是尸,而且还是湿尸,我已经闻到了尸气,很腥,但不臭。”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跟上。 不久后,老白寻到了一颗大树,这树有些古怪,树皮一面颜色很正常,另一面却一片漆黑,沾满墨汁似得黑油。 “尸毒!” 鹞子哥目光一凝,轻喝道:“从未见过这么重的尸毒,寻常行尸的尸毒是在腹中,咬人的时候尸毒会通过牙齿渗入对方体内,可看这树上的痕迹,分明是那具行尸倚靠在这里留下的,说明对方体表就有海量的尸毒!” 老白嫌火把不够亮堂,取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树干的情况,笑道:“走眼了?这不是寻常尸毒,你再仔细看看。” 鹞子哥又端详一阵,自语道:“怪了,寻常尸毒是渗透扩散厉害,无论是滴到物件上,还是进入人体内,都会飞快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里,可这尸毒却不扩散,反而腐蚀性很强,看看这树干,明显已经成了糟粕,就跟海绵似得,估计一把就抓烂了。” 当然,也没哪个人傻乎乎的真去抓一抓树干,验证鹞子哥话语的正确性。 “短见,无知!” 老白斜着眼,歪着嘴,表情很贱,揶揄道:“这是痨尸的尸毒。” 这可是个天大的难题。 莫说是我和鹞子哥,就连我师父都不大明白什么是痨尸。 老白说,痨尸非常罕见,而且基本集中在湘西那一块,现在已经不可能出现了,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旧时,湘西的赶尸人很多,行脚路上休息的时候,这些尸体都会放在一起,因为过于集中,再加上赶尸人自己粗心大意,不注意防护,尸气难免泄***及无辜。 一些倒霉催的吸入这些尸气后,会生出怪病,最开始的时候身上会成片成片的长出尸斑,活人身上长尸斑,这本身就是怪事,而且,这些尸斑像一些痦子一样,上面还会长出绿毛,时间一久,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成了大家眼中的怪物,紧接着,头颅开始萎缩,像是里面的水分和零件被一点点的抽走了,只剩下一层薄皮。 老白说,这个时候人基本上就完蛋了,脑袋跟腚眼子似得,一层又一层的褶子叠着。 但凡这样的人,死后有一个定律,头七回魂夜,必然起尸,而且起尸后不像寻常僵尸,浑浑噩噩与野兽无异,它们有着跟活人无异的思维能力,教人分不清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老百姓们不知根底,觉得这是得了古怪的痨病,用脑多了,把个脑袋都消耗的没了,所以这样的行尸被称之为是痨尸。 痨尸并不厉害,却很难缠,体表会分泌出海量的尸毒,这些尸毒有着强腐蚀性,果真与人接触,不出一时片刻,人必然完蛋,而且,这样的尸毒根本不是糯米能拔除的,中了招,基本等于没救。 确定了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追踪起来更加简单。 痨尸不会掩藏气味,体表的尸毒有恶臭,味道与坏脓差不多,凭着老白的鼻子追踪起来自然问题不大,一路上我们又陆陆续续发现不少痨尸接触过的东西,都残留有黑色的尸毒。 这痨尸逃命的本事很是不错,溜得无影无踪,我们穿越重重叠嶂的山岭,最后追踪到一片颇为开阔的草甸子,一座破屋子矗立在这里,应该是以前这边狩猎局还没取缔时,山民打猎夜里歇脚的地方,已经很破了,木屋露出的椽子都烂掉了,四处透风。 一杆白幡插在破屋门前,幡子颜色鲜亮,在山风中“哗啦啦”的作响。 我师父驻足,盯着那白幡看了片刻,道:“不走了。” “痨尸不在这屋子里。” 老白提醒道:“它越过这里,朝远处逃跑了。” “那也不追了,正主儿已经找到了,还追着个虾兵蟹将干什么?” 我师父伸出手指一点那白幡,冷笑道:“门前插着招魂幡,鬼神过路不敢问,除了摆渡人,阴阳两界,还有谁敢这么端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3章 闷棍 招魂幡,这是摆渡人的标志。 就跟旧社会的老爷们出门,一定要前呼后拥着摆排场一样,这招魂幡就是摆渡人的排场。 见招魂幡,如见摆渡人。 人都有个三灾五难,尸鬼妖魔也不例外,人有难自然是要求亲朋好友,可那些东西有难,也就只有摆渡人头铁,敢将之接引进阴人客栈了。 据说,一些懂行的老妖老鬼,见了这招魂幡以后,都得上前拜上三拜,算是见礼,混个面熟,一些溜须舔腚的主儿更是得摘些山中的老药野果双手奉上,就是希望往后有难处的时候,摆渡人能适时伸手拉一把。 眼下,这根招魂幡杵在这里,是对我们一种无声的挑衅。 我实在想不通,这老家伙哪来的底气?不久前还被我师父压得抬不起头,怎么眨巴眼的功夫就这么自信了? “惊蛰,跟哥们走,咱俩摸黑进去给丫来一下子,然后直接挖坑埋了!” 许是我师父在这里压阵的原因,老白勇气爆棚,口口声声说摆渡人找上门,肯定是向我讨债,惦记着我们礼官一门的东西,这仇他给我报,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就朝木屋摸了过去。 我被他突然而来的勇气搞的猝不及防,有心想说这事儿里有诡异,痨尸带着我们来了这里,它自己反倒撒丫子逃跑了,这摆明是有圈套,可能人家早就有所防备了,当下忙回头看了我师父一眼,却见对方负手而立,冲着我默默点了点头,我这才踏实一些,琢磨着他应该是想让我们打个头阵,探探究竟,有他压后,我也放心不少。 凛冽的山风灌入小破屋里,屋中发出阵阵犹如恶鬼哀嚎般的声音,甚是凄厉。 这屋子已经很破了,四周的木板有不少破损的地方,我和老白寻摸到近前后,便贴着窗沿儿蹲了下来,扒在一个两指宽的缝隙上朝里望去。 木屋里空空荡荡,颇为破败,有不少垃圾,犄角旮旯里甚至还有排泄物,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来这里方便,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气息,中间有一方神龛,上面立着一个三四十公分高的塑像,是个披着兽皮、长着犄角的男人,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握着刀,背后背着弓箭。 那是山神爷,以前山里的猎户就拜他。 山神爷的下方,一个人背对着我们,正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睡觉,这等天气,却穿着厚厚的棉袄子,看起来很是臃肿。 我一眼便瞧出,睡觉的这位正是摆渡人! 真在睡觉? 我端详打量许久,没看出屋子里有什么特别的布置。 老白大喜过望,低声和我说,准是我们撵兔子似得撵的那痨尸满山跑,下意识的往这边跑,却忘了通知老东西了,活活把老家伙给卖了。 我斜睨他一眼,心想你个老江湖,这么二的论断是怎么从你脑子里蹦出来的? 老白却不管那么多,悄无声息的摸到门前,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木棍,顺着门缝插进去,上下划拉着,不久后,门内发出“哐当”一声响动,应当是门栓被抬起来了,把我吓一大跳,盯着摆渡人看了许久,见对方没动静,才稍稍放心。 嘎吱! 老白偷偷推开了门,一个劲的对着我招手耍眼色。 “你他妈王八蛋,又让老子前面扫雷。” 我低声骂了一句,最后还是乖乖顺着门缝钻了进去,没办法,老白这孙子我太了解了,今儿个我要是不先进去,他那双脚在门口就算落地生恨了,根本不可能动弹的。 摆渡人依旧在睡觉,睡得还颇为香甜,对风声充耳不闻,身子微微起伏,呼吸很是均匀。 我蹑手蹑脚的摸到近前,居高临下盯着对方那张皱纹很深刻的黑脸,确认这就是摆渡人无疑,立即高高举起天官刃,可事到临头又有些迟疑了。 我想到了稚娘,稚娘有托于我,让我来找这老头,果真一棍子敲死他,那稚娘的事儿怎么办?何况,这老头子虽然居心不良,但总的来说,对我还有那么点恩情,没他,可能那天晚上我就捱不过去了。 兴许我师父真是说对了,我确实有点妇人之仁,杀伐不够果决。 胡思乱想之际,睡梦中的老头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砸几下嘴巴,眼皮子掀开,眼角的余光扫到我的刹那,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光芒。 不过,这光芒在我眼中可就是寒光了,连带着四周的环境都感觉杀机四溢,在对方爬起来之际,手一哆嗦,天官刃立马落下。 “嘭!” 这一棍子结结实实的敲在了摆渡人的脑门儿上,敲得老子身子来回晃荡,翻了个白眼,差点晕厥过去。 “老东西,还认识爷不?” 老白大叫一声,合身扑了上来,动作那是相当的迅捷,我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而逝,摆渡人就被他压在了屁股底下,可怜老头儿七老八十,看起来干巴巴的,老白如此肥硕丰满的一个人,一蹦三尺高,一屁股坐下,差点没直接将之压死,就剩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啊啊”的哼哼个不停,白眼直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下手啊,等老家伙翻起来,能有你的好果子?” 老白一声断喝。 我精神正高度紧张,一听他吆喝,下意识的又是一棍子抡在了摆渡人的脑袋上,这回老头扛不住了,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该不是死了?” 我的手到现在都不停的哆嗦,这两棍子使了多大力我心里太清楚了,摆渡人的脑袋上已经浮现出两个大包,就跟牛角似得,一左一右,格外对称。 “他敢死,我敢埋!” 老白冷哼一声,起身试了试摆渡人的鼻息,没好气的说道:“老东西命真硬,这样都没整死。” 话刚说完,他脑袋一歪,“啪”的一口粘痰就吐在了摆渡人的脸上,我都没来得及拦住。 “我说,你这是给我报仇呢么?” 我手一摊:“士可杀不可辱,犯不上,合着你该不是跟他有什么仇怨?” “这你还真说对了!” 老白道:“十几年前,在皖南和老家伙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哥们为了搞两件宝贝,差点死在路边,结果遇上了这老东西,随手一包止血粉撒在我身上,说死活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然后一把扯走了我拿命换来的宝贝,一根毛都没给我留下,还说那是他的酬劳……” 这时候,我师父他们正好走了进来。 老白一看我师父来了,立马上去撺掇,想挖个坑把摆渡人给活埋了。 “先绑了!” 我师父没有应承,深深看了眼摆渡人,道:“一会儿我正好也有几件事儿要问问他,暂且留他一条性命。”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几颗药丸子,塞给张歆雅,让张歆雅喂给摆渡人,结果张歆雅走上去一看,摆渡人糊了满脸粘痰,想捏开嘴巴都没地方下手,于是恶狠狠的把那些药丸塞给了老白,说谁做的孽谁自己搞定。 老白郁闷的一张脸都黑了,回头一看我师父,又没好意思说别的,只能是把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干到底。 老摆渡人的命很硬,甚至硬的我都觉得惊讶,几颗药丸子下去,没一会儿工夫就醒了。 他刚一睁眼,看老白和我杵在跟前,摇头晃脑,“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可声音嘶哑,一句都没听清。 “没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弄死你。” 我师父坐在老摆渡人对面,挥手示意我和老白让开,淡淡说道:“你且先顺顺气,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老摆渡人这才平静,狠狠吞咽着口水,可我看他嘴里干的很,一丁点吐沫都没,于是从鹞子哥那里拿来下午喝剩下的一点矿泉水递给他。 老摆渡人哆哆嗦嗦的喝了点水,状态这才好了许多。 哪成想,昔日里风光无限的摆渡人,如今张嘴第一句话便是:“有没有吃的?给口吃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4章 客栈惊变 老头子的反应实在是让我们有点始料未及。 这哪是派遣了痨尸跟踪我们准备下黑手的态势?分明就是一落魄的难民呀! 我师父眉头皱的更紧,正欲询问,老白却一屁股怼在摆渡人的脸上崩了个屁,说吃的没有,屁倒有一个,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摆渡人的脸都绿了,挣扎着就要跳起来和老白拼命,却被鹞子哥一手摁着肩膀压在地上,不让他动弹。 我师父一挥手,让老白退到一边,他很平静,淡淡说道:“我们进山的时候匆忙,没带什么吃的,你先忍忍,趁着现在,咱们也聊几句,说说,你为什么要让痨尸跟着我们?” “痨尸?那东西又出现了?” 摆渡人一脸惊愕,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被鹞子哥压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老实了一些,不过语气依然急迫:“它到底在哪里?” 老白在一侧阴阳怪气的揶揄道:“你问我们,我们还想问你呢……” 不过,他的话被我师父打断了,我师父略一思索,便笑道:“这就对了,看来痨尸是跑了?” 摆渡人轻叹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师父凝视着对方,轻声道:“你好歹也行走江湖多年,眼下却被我这徒弟给放倒了,想来,也是与这痨尸有关系?” 摆渡人再次点头,无奈道:“唉,说来话长,我这是常年打雁终被啄瞎了眼……” 说此一顿,他再度询问道:“你们身上真的没一点吃的吗?多少给我一口,我已经饿了十来天了……” 原来是饿的没力气了。 我不禁笑出了声,忍不住说道:“这大山里头别的没有,野鸡野兔子的总还有一些,再不济也能摘点野果子了,您老怎么就困顿成了这模样?合着我们再晚来几天,你还不得饿死在这里?” 老头子蜷缩在那里,唉声叹气,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问道:“除了痨尸,你们来的时候,没撞到其他东西?” 我摇了摇头。 老头子的神情愈发苦涩了,一句话不说,大嘴巴子一个又一个的往自己脸上招呼。 这也是个坑货,平日里多行不义,谁家有点好东西,只要招惹上他就准得被惦记上,可现在落难了,一个垂垂老人这番作态,又不免让人有些同情。 可惜,我们几个这次进山完全是脑袋一热做出的决定,根本没什么准备,到哪儿给他找吃的?摸索了半天,最后还是张歆雅从身上摸出半条口香糖扔给了他。 老头子也不嫌弃,唧唧吃的口水四溅,恨不得直接咽肚子里。 “咱还是先说事。” 我师父询问道:“痨尸怎么会逃跑的?还有你,又怎么落魄到了这一步?” “阴人客栈,毁了,毁了啊!从此,世间再无阴人客栈了……” 老头子埋首大哭,偏偏光打雷不下雨,干嚎起来比鬼哭都难听,断断续续的和我们说起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 这回,他说话不再藏着掖着,言辞中透露出很多有关于阴人客栈的信息,这个充满各种传说的地方在我们面前一点点的扯下了神秘面纱。 原来,阴人客栈根本就不是个固定的地方!! 准确的说,它是会移动的,白天是坟,夜间是客栈,今天在这个地方,明天也许就去了那里。 而且,这种移动轨迹就连老头子都把握不了,他说自己只是一介老仆,主人下落不明后,才赶鸭子上架做了摆渡人,实际上对阴人客栈了解的很少,但多年守着那里,也渐渐总结出了一套规律,阴人客栈的移动基本上是由东向西,一年一个来回。 老头子的主人曾经说过,唯有能梳理阴阳的存在才能准确找到阴人客栈,若是遇到这样的角色,千万不可懈怠。 “可我还是大意了,根本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厉害角色……” 老头子哭丧着脸,说前不久,他随着阴人客栈出现在了吕梁附近,结果刚刚冒头,便发现有一个俊俏的少年小哥儿在那里候着,点明说要住店,并且双手奉上了两株千年老参,这玩意现在基本上已经见不着了,用处太大了,他一心动,便立即答应了。 怎料到,这是引狼入室。 那少年进了阴人客栈,没多久,那些付不起店钱、只能卖身的尸鬼妖魔就暴动了,老头子根本压不住,反倒差点被那少年一巴掌给拍死,落荒而逃,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性命。 “其实,只要我留个心眼,他根本就进不去,我不点头,还没人能进得了阴人客栈!” 老头子涩声道:“他一直等在那儿,很明显是算出来的,只要我不那么贪,一琢磨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吕梁山? 我心头一动,算算时间,阴人客栈遭遇袭击的时候,与我们从墓中出来应该是前后脚的事儿,再加上摆渡人说袭击他的是个少年郎,让我不得不多想,立即询问那少年郎的相貌。 老头子仔细一形容,我单手扶额,恨恨道:“那就是从墓里逃出去的那个水王爷,你连他的东西都敢贪,活腻歪了?”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摆渡人摊了摊手,说水王爷之后还不肯放过他,控制着一大堆妖魔鬼怪向他索命。 这些妖魔鬼怪都是被束缚在阴人客栈里的,平日里没少受他欺负,自然乐得干这件事情,撵着他一路追杀,他跑着跑着,便被赶到了这里,幸亏临走之前带了一包墙灰。 这些墙灰是阴人客栈的墙上刮下来的,是鬼神的克星,他往这破屋的四壁上一抹,莫说是阴人客栈里的那些东西,就连水王爷都进不来。 “谁知那天杀的东西,追杀我不成,最后干脆把这里包围了!” 老头子道:“他们进不来,也不让我出去,把我往这里一憋,就是整整十多天!!” 按照他所说,最开始的时候,木屋外面鬼哭狼嚎,妖魔遍地,全都是来和他清算的。 可是,我们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发现那么多妖魔鬼怪。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些东西八成被水王爷调走去折腾我爸妈了,只留下一具痨尸放哨,可怜这老头子,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都不敢出去探一探情况,差点把自己活活饿死在这儿。 “这就叫画地为牢了,你个老鳖孙,贪了一辈子,落得这么个下场,活该!!” 老白冷笑着咒骂了一句,随即又凑到我师父身边,道:“这么说来,那痨尸兴许还真是和咱们偶遇了,不过,眼下它逃跑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引水王爷来了,咱还是先撤?留这老东西在这里给它当干粮!” “水王爷如果敢来找我,早就来了,现在它只怕还没那个能耐。至于那痨尸,我看也不是和我们偶遇,它是故意引我们来此的,痨尸奸诈,又见过惊蛰,深知我们和摆渡人有过节,这是借刀杀人,想让我们干掉摆渡人!” 我师父盘坐在地,安抚老白的同时,他的面色却不太好看,一直上下打量着摆渡人,似乎在琢磨对方说的话的可信度,半响后,才终于询问道:“阴人客栈里的东西,全都跑了?” 老头子点了点头。 我师父咬了咬牙,又问:“下面的呢?” “你怎么知道?” 老头子豁然变色,随即又颓丧道:“算了,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下面的那些……也跑了!” “你有罪!” 我师父眸光开始变得摄人,猛然站起身来,低喝道:“走,我们回山!” 老头子耷拉着个脑袋不说话。 这回轮到我看不懂了,这不是阴人客栈的热闹事儿么?怎么一转头轮到我师父生气了? 他们说话就跟打哑谜似得,我也听不太懂,但直觉告诉我,恐怕有大事发生了…… 此时,我师父已然拂袖而去,老白和张歆雅忙跟了上去,鹞子哥见我正在发呆,便上前拉了我一把,说道:“先跟你师父走,不懂的他会告诉你的!” 我看了老头子一眼,立马抓住鹞子哥的衣袖,低声说:“你跟我师父说一声,让他稍微等我一会儿,我还有点事要和他说。” 鹞子哥立即明白我是为了稚娘的事儿,默默点了点头,提醒了一句:“尽量快点,咱们该回去了,要出大事儿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5章 望卿之托 鹞子哥没有留下来陪我,嘱咐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去追寻我师父,他神色之间也隐隐有不安,似乎急着要和我师父商量些什么。 这自然与阴人客栈发生的惊变有关系。 我也不是个傻子,能猜到这事很大,不过我现在就这么点能力,事大事小对我而言没太大区别,反正都不是我能独力解决的,因此也没太大压力,反倒是自打见到摆渡人,我心里就隔三差五总想到稚娘。 那个在光雨中翩翩起舞的女子,真的是给了我有生以来最大的震撼。 “记住,我叫望卿,广川信都人,希望你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我们……有缘再见。” 我神思飘忽,喃喃自语,重复着她崩碎前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脑海里她生前的倾城模样与死后支离破碎的狰狞面孔来回交替着。 “你说啥?” 摆渡人嚷嚷一句,将我惊醒,一抬眼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我面前,黝黑的脸膛子皱纹深刻,拉的近了能看见沟沟壑壑里还堆砌着积年老泥,再加上破屋里呆了好几天,身上还沾着一股子怪味,十分辣眼。 瞬间,我脑袋里的画面感稀碎,立马往后退了退:“别靠这么近,咱俩没那么熟。” “哟呵,还嫌弃上我了。” 老家伙撇了撇嘴,许是我师父走了的原因,一下子变得格外的奔放,仰面靠着山神爷的供台,脱了鞋子就抠脚,跟酸菜坛子打开了似得,漫不经心的说:“也不知道前阵子谁被阴差撵的跟条丧家犬似得,还得抱我老人家的大腿才保住一条狗命?小子,我跟你说,入了这行啊,就讲究不了干净喽,脏点安全,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身上有味,狗嫌鬼不爱,果真遇着个老鬼想吞你的精气,那也得它不忌口才成。” 我说要不是惦念着你救过我一命,老子趁着你睡觉那会儿,照太阳穴上一棍子就敲死你个老东西了,荒山野岭的,找个破山沟子一扔,谁会记得这世上有你这么一号人?哪还轮得着你在这说我忘恩负义? 我也没工夫跟他扯那些歪理,真脏成他这样,我宁可被鬼吸成人干,当下一摆手,开门见山道:“陶望卿,也就是那只画罗刹,她说有一张画遗落在了你这里,让我来找你要。 而且,她散去之前说有一件事情让我找你办,你知道是什么事。” 老家伙一听这个,立即坐了起来,不再吊儿郎当,就跟头一回认识我似得,斜着眼从头到脚打量我,一遍接着一遍,然后沉默了下去。 我被他这姿态弄的心里不踏实,忍不住追问道:“陶望卿说的画呢?合着你个老东西该不是给丢了?” “抵押之物,怎么可能会丢?” 老家伙一下子变得深不可测了起来,理了理乱糟糟都粘巴在一块的头发,一张脸立即贴了上来,恨不得直接怼到我脸上来看。 这老家伙的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孔,凑得这么近,眼皮子忽闪忽闪的,怪渗人的。 我再次往后撤了点,蹙眉道:“有话就直说!” “别说话。” 老家伙低喝一嗓子,吓我一大跳,还以为他瞧出什么问题了,倒是真不敢动弹了,任由他近距离的瞅来瞅去,瞅的我浑身发毛。 随后,老家伙对着右手大指头“呸”的吐了一口吐沫,紧接着就朝我人中摁了过来,指甲老长,缝里全都是黑泥,我又心下好奇他到底在干什么,不肯动弹,直到他大指头戳上来,我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有点意思,看来那姑娘还挺看重你。” 老家伙指甲在我人中掐了七下,这才收回,轻叹道:“脑门顶着凶咒印,有孤魂野鬼日夜惦记着你,这是阴债,你欠了人家的,迟早找你清算,寻常人惹上这咒印,只怕都得哭爹喊娘,你有你师父,应该是没事儿,可陶望卿这事情,你如果沾染了,那因果可就大了,这也是阴债,而且是最深的阴债,是要纠缠一辈子的,你真的想清楚了?” 他说的凶咒,应该是最早我跟着我师父镇压戕魔时候留下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额头还有青气,不过后来就消失了,这阵子我朝不保夕的,他如果不提这事儿,我都快忘记了。 想来,他也是拿咒印跟陶望卿的事儿做个比对,告知我严重性。 这算是善意的提醒,不过我想都没想,便说陶望卿对我有恩,如果不是她舍命保我,兴许我早就死在吕梁山那条老阴沟里了,做人自私点没错,但不能做白眼狼。 说完,我狠狠擦了擦人中,口水是没了,可味儿是留下来了,而且怼在了个鼻孔上,一呼一吸全进去了,对老家伙刚刚积累的那点好感立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条汉子,难怪陶望卿那闺女最终把这事儿嘱托给了你,那闺女和我认识多年了,我很了解她,性子里倒是倨傲,还从未见过她托付谁呢,包括我,多年来数次想要张嘴,最后又憋了回去,可能觉得我不靠谱,扛不到最后。” 老家伙冲着我竖了个大拇指,这才从山神爷的供台下面掏出一个包袱,从中取出了一卷画,用红绳捆绑着:“哝,就这个。” 我半信半疑的接了过来,打开画卷看了一眼。 然后……我立马合上了。 这画中的女子自然是陶望卿,只见画中的她笑靥如花,不可方物。 只是,这画赫然正是她赖以成名的那幅画,当年她的灾难,也正是来源于此!! 这幅画……竟然保存下来了? 略一思索,我大概明白了,当年昭信害望卿,理由便是望卿不守妇道,与画师私通,给广川王刘去带了绿帽子,这幅挑战世俗的画,在当时看来,可不正是不洁的最佳证据么?昭信自然不会销毁。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 我看了老家伙一眼,有些狐疑。 对方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陶望卿不会魂飞魄散,这幅画就是她的根底,她既然托付给我,我自然得为她好好保管,若是丢了,那不是坑害她呢吗?” 他说的义正言辞,可我却愈发狐疑。 “你是被人从阴人客栈里赶出来的,那么多妖魔鬼怪索命,你还能顾得上这个?” 我斜眼瞅着这老东西,越看越不正经,揶揄道:“好嘛,老东西,我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你丫该不是挂在床头每天看?” “我都一大把岁数了看什么看?” 老家伙暴躁起来,吹胡子瞪眼,差点跳起来跟我拼命,末了狠狠一推我:“咱说正事,你难不成不想知道陶望卿到底嘱托了你什么事儿?” 一提这个,我不再跟他扯皮,收好画,安静听着。 老家伙语不惊人死不休,直言道:“她是让你帮她找她的轮回身!!” “轮回身?” 我失色道:“她的魂儿不是在画中呢么?又没有去阴司投胎,怎么可能会有轮回身?” “画罗刹怎么形成的?” 老家伙说道:“阴魂怨气过大,天地不容,五雷轰顶,只余一缕残魂遁出,因人间有她的肖像为祭物,接引残魂躲了进去,后世之人睹物思人,加持念力,使其复出,是为画罗刹!” 我还是不大能理解。 “说白了,画中的,只是她一缕残魂!!” 老家伙耐着性子解释道:“她还有一大部分魂魄被五雷轰顶留下了,偏偏,据我所知,那部分魂魄因怨气过大,雷霆都没有将之磨灭,竟然幸存了下来,不过被抹掉了怨气,最终被接引进了阴司,残魂送进了轮回!!” 残魂轮回? 这是新奇事儿,我还从未听说有人三魂七魄不全还能轮回的呢! “可不是嘛,她这事儿我经营阴人客栈多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听说!要不是我家主人此前怜悯她的际遇,为她偷偷查看了阴司的生死簿,这事儿注定就是一桩悬案,谁也不知道有人的残魂还能在五雷轰顶之下幸存下来!” 老家伙长吁短叹:“只能说,她的怨气太大,天难灭,地难葬!不过,打那以后,她就生出了心思,一直要寻自己的转世轮回身!” 我询问道:“那……这个残魂轮回,什么后果?” “先天缺魂儿呗!” 老家伙道:“都说了这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儿,那轮回身究竟是个什么样,谁也说不好,不过肯定跟正常人不太一样,过的会很可怜,这先天就缺了东西了,你想想,能好吗?” 我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便问道:“只是找轮回身吗?” “没那么简单!” 老家伙撇撇嘴,说道:“找到了她的轮回身,你总得让人家的魂圆了啊,要不你不是白找了?” 我一阵头大,茫茫人海找个人,这得多难?而且,还得把残魂给送回去,这更让我没了方向,于是就虚心请教老家伙,果真能找到的话,咋个圆法? 老家伙说,圆魂儿,得分两步。 须知,陶望卿的魂魄一缕遁入画中,一缕进入轮回,分开千年之久,这是前世今生的碰撞。 画中的魂,是她的前世,当世的人,是她的今生。 想合在一起,首先你得把前世的因果了结了。 望卿上一辈子被烹杀剁成肉酱,但那昭信太毒,仍旧不肯放过,可能请术士对望卿的尸体做了手脚,但究竟是怎样的手段,老家伙也不知道,他说望卿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尸身生生世世被镇压,昭信这是在告诉她,哪怕死了,事儿也不算完。 化解这种事儿,恰恰就是礼官的擅长。 陶望卿找上我,也是有这个考量。 所以,我要做的第一步,便是首先找到望卿上一世的尸身,破解掉术士给她下的手段。 这是化解前世。 化解了前世,便是将前世魂送入今世身,让陶望卿圆魂儿,这一步不算难,上辈子了结了,隔阂就没了,我师父知道该怎么做。 “这便是陶望卿一直惦记着的事。” 老家伙轻叹道:“其实她心里早就不恨了,可惜昭信不放过她,她也说了,上辈子已经够可怜了,如果不能怨魂,那她的轮回身就要生生世世的苦下去,她不想这样。” 我一摊手:“可是,这轮回身让我到哪里我去找嘛?” “不要急,总能找到的,世间没有两朵相同的花,却总会有相似的花,一花凋零一花绽,哪怕轮回千百世,你若有心,总能认得出。” 老家伙徐徐说道:“我们阴人客栈,收天下奇魂,我家主人以前就说过,若说奇,陶望卿可以说是阴人客栈里的第一奇,他曾经研究过不止一次,得出结论,残魂轮回,做不了畜生,只能是人,而且,一定离另一缕残魂不远,会本能的靠近自己的另一缕残魂。 这一条,我家主人根本不敢告诉陶望卿,怕她离开,做出冲动的事情。 如今你知道却也无妨了,须知,阴人客栈,居无定所,飘渺不定,这幅画放在阴人客栈里,陶望卿的轮回身难以靠近,可如果你日夜揣在身上,或者放在家中,总有一日,她会找来。 记住了,世间没有相同的花,却有相似的花,你只需找相似的那一朵,即可。” 他说了这么多,都是阴人客栈里的秘密,殊为难得,我起身立即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欲走。 “救人不难,圆魂不难,难得是过天道那一关,此事绵延千年,一饮一啄,怎知不是天定?” 老家伙犹如喝多了一样,在我身后悠悠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千年前的一缕残魂,却逃过了五雷轰顶,天难灭,地难葬,此人必不在五行之中,有所残缺,可能算是好事,兴许是天妒,更有可能是……天忌! 如今,你若是帮她圆了魂,后果难测,她有没有事我不知道,但此事是你一力促成,苍天之怒,必应在你身上。 小子,你……受得起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6章 道门之道 受不受得起,这个问题我回答不来,就算我回答了,老家伙也未必信。 这个世界有太多人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实际上真等荒原狼来了就趴窝。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趴窝,我只知道我受的心甘情愿,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父母生死未卜,我身边还蹲着一个茳姚阴恻恻的盯着我,谁也不知道她在图谋什么,情况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说破大天去有这一条命也还清了,大不了人死鸟朝天,十八年后有机会再做条汉子。 老家伙是和我一道离开的,包围他的妖魔鬼怪散去了,没道理继续在这里死耗着。 不过,他没有和我一道离山,在门口就与我分别了,和我走的方向截然不同。 我说,阴人客栈完蛋了,接下来准备去哪。 老家伙却吹胡子瞪眼,大声说阴人客栈不会玩蛋,水王爷顶多就是放跑了里面的东西而已,可要说毁掉阴人客栈,便是十个、百个他摞在一起也不成,否则,他还用打着住店的幌子先进去了再兴风作浪? 我一想,好像也有那么三分道理,便问他阴人客栈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他说,已经成了空壳子了,他本来不过就是一介老仆,当摆渡人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成了空壳子也好,他无官一身轻,今后周游天下去。 我看了看他的架势,实在不像个出尘之人,就冲他竖了个中指。 老家伙也不在意,临别之际,总算是和我讲了句真话。 他说,阴人客栈存在很久了,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去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遭,垮不了,不过以前好歹还有真正的摆渡人,现在就剩下他这么个冒牌货,想挽狂澜于既倒,只能找个真正的摆渡人回来了。 好在,摆渡人也不是真正绝了后。 他无意间看见上一代摆渡人的手札,那位有过一段风流史,可能留了种,他琢磨着去找人家真正的后代去,日后若有了机会,兴许还能有再见的可能。 然后,老头子甩了甩跟毛毡差不多的头发,撂下一个犀利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不久后,我在一片小树林里找到了我师父他们四人,四人彼此对坐,一言不发。 不同的是,我师父和鹞子哥是面沉如水,张歆雅有些迷茫,唯独老白拉着一张脸,嘴撅的跟个大鲶鱼似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刨了他家祖坟呢。 “聊完了?” 我师父见我来了,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笑道:“走,咱们先回你家一趟,然后便回山了,师父刚刚和他们已经说了,打算打开山门,日后怕是少不得你的历练。” 我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不太明白这打开山门和历练有什么必然关系? “要了命了,你就哦一声?” 老白对我的态度极为不满,把我拉到一边低吼道:“你师父要打开山门,这是要入世,消停日子就没了,懂不懂?要我说,你还是赶紧劝劝你师父,也就你说话好使了,毕竟你师父百年以后,这真武祠还得是你来接手,你说的没准他还能听一听。” 我狠狠怼了丫一拳头,嫌这孙子乌鸦嘴,我师父瞧着跟二十来岁似得,虽然年岁肯定不小了,但咋看都春秋鼎盛的,没等啥就惦记着我师父百年,忒晦气了点。 “真事儿!” 老白道:“你别嫌我乌鸦嘴,这回开山门入世,可不是跟平时一样,没事儿出去溜达溜达,这回是要老命啊,你师父非却非得掺和进去,我跟你说,今儿个这事儿你要是不拦着,兴许哪天咱哥几个就得死,绝对全乎不了!” 我看他说的严重,下意识的看了我师父一眼,我师父正拉着鹞子哥在前面低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安排一些事情,于是就拉着老白悄悄落后了几步,这才询问道:“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吗?” “古往今来,道士开门下山,最后能回去的有几个?” 老白急得满脸通红,咬牙道:“这跟他们道门的传统的有关,道门什么传统?他们讲究盛世入山修行,乱世下山救人。 你说这讲究是不是缺心眼子? 盛世老百姓口袋里都有点钱了,谁都寻求个精神依赖,正是传经布道,发展壮大的好时机,他们可好,直接猫山里不出去了。乱世人命如草芥,他们却跑出去救人,那不是给自个儿找黑枣吃呢么? 要说现在道教为什么衰败,跟他们这劳什子的思想有绝对的关系。 兄弟,别的你跟我硬怼没关系,这回你千万得听我的,道士一说下山,准没好事,你看看当年日本鬼子打进来的时候,十万道士下山,最后回去的有几个?全他娘撂战场上死求了!” 我听后不禁一乐,就说:“老白,你是不是梦呓了,日本鬼子来了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现在天下承平,国祚昌盛,哪有那么多生啊死啊的事儿,日本鬼子……你让他再来个试试,哪还用得着道士下山去吃枪子儿,那个巴掌大的小岛子不给他打沉了才怪。” 至于他说的什么道家思想,我觉得没啥毛病,这才有个出家人的样子。 天天拉着别人说什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皈依我道,能求解脱,那哪是什么出家人,分明就是搞传销的嘛。 出家人出家人,离了家,断了红尘,就该清静无为,乱世下山救人是因为一个仁字,盛世入山修行是为了一个静字,有仁有义,干干净净,方才是君子之道。 “现在天下是太平着呢,可阴阳两界马上就要乱了啊……” 老白嘀咕道:“你师父开了山门,管的又不是天下事,他管的是阴阳两界的事儿。哎哟妈呀,真是没事儿干蹦跶着找死,哪要命往哪钻,你就过去跟他说一句呗,就说现在的道家经不起折腾了,满打满算清微道就你和你师父这两根苗儿了,再折腾下去真得断子绝孙了!!” 我神色一敛,问道:“还是阴人客栈的事儿?” 老白点了点头,无奈道:“你师父说,阴人客栈里的东西全跑出来了,这都是祸害,但凡修行之人皆有责任解决,要把那些东西抓回去……” 我当是什么事情,要是为这个,我也猜到了。 不过那阴人客栈能有多大?我去过,两层小破楼,满打满算能有多少?我看稚娘就是挑大梁的,见了我师父只有逃跑的份,倒是那水王爷棘手点,可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让我们这一茬儿人全军覆没呀。 于是我就说老白,让他别大惊小怪,好歹老江湖了,这点事怕个什么。 “不懂,你是真不懂!!” 老白虚指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阴人客栈要真就只有那么几根葱,咋能人人闻之色变呢?那地方水深着呢!” 老白说,我看到的阴人客栈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实际上,在阴人客栈的下面,全都是囚牢! 那地方模仿阴间,一共有十八层,像是十八层地狱一样,究竟有多少不干净的东西,已经没法说了。 而且,越是压在下面的,就越是厉害,听说连旱魃之类的狠角儿都有,我看到的那些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能进阴人客栈的是什么主儿?” 老白蹙眉道:“那全都是不甘心去下面,这才进了阴人客栈,一下子放出来,那还不得搞的天翻地覆?你师父猜测,这可能就是水王爷和那个羽民余孽要的效果,虽然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凑在了一起,但一定图谋甚大,可能就是要这些阴人客栈里的东西来混淆视线,拖延时间。可明明知道这是套,他还要往进去钻!” 实际的情况让我目瞪口呆。 有那么多? 我仔细一盘算,得,这还回什么真武祠啊,我们后半辈子全都满世界追捕这些东西得了。 “倒不至于。” 老白一脸惆怅:“开了山门,只要是找上门的,来者不拒,也不看缘分什么的了,你师父现在是这么个意思,而且,他还要联络其他道门的派系,比如龙虎山的天师道,武当、华山的全真道,大家伙一起来干这个事儿。问题是他老人家一言不合就闭关,到头来,还不是咱哥几个跑腿?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一天到晚的和那些东西打交道,迟早不得栽跟头嘛!”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难怪一脸苦瓜相,他来这儿是避难来了,结果一转眼我师父又给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他能乐意吗? 我定了定神,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事儿你跟我讲也没用,师父做的决定,我也只有听的份。” 这时候,我师父似乎和鹞子哥谈完了,在前边叫了我一声。 等我过去,他才深深看了我一眼,问我老白都和我把情况说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 他又问我是怎么看这件事的,老白的话他听到了,有句话说的对,这真武祠以后也是要交给我,打开山门不是小事,问问我的意见也是应该。 我耷拉着脑袋说全听他的,可迟疑了一下又说,就是心里有点放不下我父母。 “他们的事情自然不算完,可到了这一步,明显是你父母不想露面,大概有别的想法,我们找也找了,也只能暂时放到一边,静候消息了。其实,说到底,这些事情都算是一件,日后还会有机会,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师父轻声安慰我,随即他拉起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用力写了一个“道”字,轻声道:“这次打开山门,连师父也不知道到底会遇见什么事情,你日后在外面走动,不要忘记了这个字,你现在也算是清微道的人了,要记住,打开山门是我们的道,醒在梦里是我们的修行,哪怕日后果真到了分生死的时刻,也不要辱没了风骨二字。” 这是他唯一对我的嘱咐。 我看见他眸光闪动,有种坚定,更有种悲观。 那时候我便知道,我还是低估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看我师父这样子,分明是抱定了死志来做这个事……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7章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阴人客栈的水到底有多深? 回去的路上,我不止一次的问及这个问题。 可惜,没人能说得清,就连我师父也说不清,只知道,那个地方要是乱了,离阴阳大乱也不远了。 后来,鹞子哥插了句嘴,让我明白了个大概。 他说,下面不是没有规矩,相反,规矩还很大,其实阳间的这些修行之人,有了点本事,偶尔插手一下阴阳两界的事儿,下面也不会太忌讳,甚至多少给点面子,毕竟拳头才是王道嘛,可你隔三差五的要是老弄这种事情,那少不得与你撕扯! 似阴人客栈这般,专门收容不想去下面的东西,按说十殿阎罗早就大手一挥发阴兵讨伐你了,可偏偏这地方横在阴阳两界这么多年,屁事没有,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 确实是挺能说明问题的…… 我脑袋里琢磨的还是我师父说的那点事,经鹞子哥这么一点,我大概明白自己以后要面对什么了。 等我们从大山里走出去,重新回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 我师父带着我去了一趟祖祠,在圣武天官塑像上找到了那个暗阁,随后,我写了个字条,塞到了里面,上面是真武祠的地址,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就是琢磨着万一我爸要是回来了,总得让他知道我在哪儿,想找也能找得到。 随后,我又给老安和小刘发了个地址,把新办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们,说只要调查稍稍有了点消息,请立即联系我。 其实说到底,我心里还是放不下我爸妈,他们一天不出现,我如鲠在喉,心里难安。 做完这些事情,我便跟着我师父马不停蹄的赶回了真武祠。 那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我师父回了自己屋后,我就看见张歆雅和鹞子哥轮流被叫进了屋里,应该是有事要安排,十有八九跑不了是大开山门的事,最后就连老白都进去了,唯独没我什么事。 我倒是落了个闲,回了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取出了稚娘的那幅画,摊开来放在床上,盯着她眉眼之间的笑容,怔怔出神。 有人说,经历了大风大浪,便能看开了世事沉浮,从此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得个逍遥自在。 可我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后,却丢掉了笑容,哥几个凑在一起的时候欢快热闹,门一关,心里全都是事,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哟呵,这就惦记上别人了?” 一道揶揄的声音忽然从床头的风铃里响起,赫然是茳姚那位活祖宗:“老娘还没死呢?这就看着别人的身子流口水了?怎么的啊?是老娘长得不够漂亮,还是你小子心理有毛病,不爱少女爱人妇?” 我被雷个外焦里嫩,原本的那点萧索心思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轻哼一声,嘀咕说还真把自个儿当成大妇了,不敢看更不敢碰的娘们,搁身边就是个地雷,比架在脖子上的刀都犀利。 哪知道,这话一出口,一条大长腿就从风铃里钻了出来,一下子摆到了我面前。 没错,就是一条腿。 没头没脸,就一条腿,看着怪渗人的。 茳姚一点都不知道这一幕有多吓人,反而说道:“谁说不能碰,想碰就碰碰,又长又白又直,不信你自己瞅瞅。” 我心说你他娘穿那么肥一条裤子,老子哪能瞅的着什么样?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只能哀求她别作弄我了。 “这就对了嘛,家里守着个大美人,别天天没事儿看别人,小心我挖你眼珠子。” 茳姚笑嘻嘻的警告了我一句,又说道:“你要真想了女人,可以找姑奶奶嘛,如果你不怕阴阳相隔,碰了会丢精气的话,随时等你。” 我想了想这娘们的狐媚样,心说老子还不想死呢。 不过我算是看明白了,她这纯属是闲的,鬼性大得很,就爱作弄人。 扯皮的工夫,门开了,老白的一颗脑袋顺着门缝钻了进来,这孙子眼忒尖,一眼就看到了风铃里探出的腿和我摊开的画,俩眼被那画瞬间吸引成了斗鸡眼,一阵风似得冲了进来。 幸亏我眼疾手快,赶紧把画卷了起来。 “不够兄弟!” 老白大失所望,摇头道:“好东西不分享,朋友白当!” 我说去你娘的,不当就不当,这孙子这才黑着一张脸说我师父找我。 我正被茳姚调笑的无地自容,立马一阵风似得逃走了。 出了门,老白就和我勾肩搭背,一脸猥琐的问我媳妇是不是吃醋了。 我说我没媳妇,那娘们鬼性大的很,是在故意作弄我。 老白却摇头,笑眯眯的说:“你以为她真是在跟你开玩笑?我跟你说,你如果再继续看那幅画,她肯定会挖你眼珠子,不信你试试!” 我看他不似作伪,一阵错愕,说我看那画跟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哪天她跟一男鬼在你面前卿卿我我,估摸着你得立马唤醒天官刃,抄出百辟刀,砍他娘的一对狗男女,根本就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什么叫同气连枝?就是谈一场恋爱,分手自杀的那种,懂不懂?你还是太嫩了,我趴门口听半天了,你难道没听出茳姚刚刚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老白摇了摇头,说话之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我师父的门口,他这才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哥们,你师父这回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开山门,我也被他指使了差事,得出去走一趟,日后多注意着你身边那个女鬼,别等哥们回来了,接风酒没喝成,却得给你收尸。” 看得出,后面的话,他不是在和我闹着玩,是真心真意的在担心我,让我不禁想起他把我从墓里背出来的事儿,喉咙上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非常难受,狠狠给了他一个拥抱,说我们哥俩都得长命百岁,这趟出去了千万小心,万事做个缩头乌龟,不丢人,他不想给我收尸,我也不想哪天去黑苗寨子里帮他敛尸。 老白一把把我推进了屋里,笑骂道:“滚你妈的,老子不喜欢男人,真是兄弟的话,把那幅画拿出来大家一起观摩观摩。” 我“哐”的一下就关上了门,不过等我见到我师父的时候,却被他吓了一大跳。 他盘坐在蒲团上,身子佝偻着,黑发垂落,挡住了半边脸颊,面如金纸,见了我以后,笑着招了招手,却立马咳嗽了起来,一缕鲜血顺着嘴角就出来了。 我下意识的就要跑出去喊鹞子哥他们,不知道这是咋的了,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转眼就成了这样。 “他们都知道我的情况,不用叫人,只不过师父一直有伤,在外面却担心我们被什么东西跟着,让他们瞧出虚弱,对我们下手,只能挺着。” 我师父叫住了我,拉着我的手,轻笑道:“这都是小伤,你且过来,师父有点事情要和你说。” 原来他的伤一直没好。 可为了我爸妈的事儿,他又奔波了好几天。 我还想说点什么,可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倒是下来了,连自己都嫌弃自己怂,怎么就哭了呢? “师父要闭关了,这次可能要闭关很长很长时间。” 我师父沉吟一下,就从蒲团里取出了一本书,是一本很老很老的线装书,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清微内丹术》几个字,他把这本书递给了我,轻叹道:“这本书你没事多看看,但内丹术的法子你不要学,还是要多看看万葬经,那才是你们礼官的根本,懂吗?师父闭关的这段时间里,你每天要跟着你鹞子哥学学拳脚,虽然你过了年岁了,但学学总是好的,日后腥风血雨,艺多不压身,一定要勤快,多学多问,修行上的事儿不要落下了。” 修行? 这还是头一回我师父跟我说起这个概念。 我却百思不得其解,迟疑了一下,便说道:“什么是修行?就是您跟我说的,醒在梦里是修行吗?” 哪知,我师父听后却仰头大笑起来,直到笑的连连咳嗽才停下,用修长的手指戳了戳我的心窝子,说醒在梦里,是让我修这里,如果哪天我明白了这句话,他就放心让我自己出去闯荡了,可他现在说的修行,是修我的本事,正所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降妖除魔哪里有那么简单?没点本事,究竟是你降妖,还是妖除你? 我明白了,一时大喜,说是跟小说里一样,那种飞天遁地的本事吗? 我师父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便说道:“你可不要好高骛远,我们修行不是小说里的那种本事,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本事,你现在不过才是胎息初期,先学会走再说跑。” 我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我师父说,多看看这本《清微内丹术》就明白了,我这才点了点头。 从我师父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他和我说了很久,但都是一些嘱咐我要用功的话,别的也没说什么。 这一夜,我捧着他给我的那本书,一晚上没睡着,后来才渐渐弄明白,这修行跟玄幻小说的确实不一样,我师父说的是道家正经八百的修行之术。 所谓胎息,《抱朴子》里面便说过,得胎息者,能不以口鼻嘘吸,如在胞胎之中,说白了就是通过意念诱导的一种高度柔和的腹式呼吸方法。 不过,后来这渐渐成了道家修炼层次的一种,最初期的就是这胎息,《清微内丹术》里说了,所谓胎息者,始分阴阳,能通五行,不过是最早懂得吐纳日精月华,利用阴阳之力而已。 我想了想,我也不会用阴阳之力啊,怎么就胎息了呢? 后来我才琢磨明白,应该是地灵珠的原因,我如果唤醒天官刃,就会触动地灵珠,地灵珠则引龙脉的炁,虽然跟胎息说的能用阴阳不太一样,但道理差不多。 折腾到天色蒙蒙亮,我才终于有了一点睡意,结果鹞子哥却来敲门了,死活拉起我来,把我拽到后山,递给我一把生锈的刀,让我砍树,说这就是我的修行,砍不断这颗,不准吃晚饭。 我都傻眼了,两天没合眼,从老家的深山老林里一头扎回真武祠,我现在走路都打飘,怎么砍树?而且听说过用斧头砍树的,却没听说过用刀砍的,何况这把刀生锈的都卷刃了,也不知道鹞子哥从哪儿找来的。 我看着眼前这颗一人刚好能抱住的树,说这不是诚心折腾我么?而且现在砍树犯法。 鹞子哥说,不怕,犯法了他兜着。 我又说听说老白八点要走,我得送送他,眼看着鹞子哥抡起蒲扇般的大巴掌,我再没说一句话。 后来,我果真被带走了,拘留了好几天,不过出来以后,鹞子哥让我继续砍树…… 最开始的时候,我每天被折腾的腰酸腿疼,总也砍不断,每天都挨饿,见着床就想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已经秋凉,山下开了一家棺材铺子,民房改的,店老板就是张歆雅,说是山门打开了,为了接事儿才开的这家铺子,实际上这么长时间下来,屁事没一个,让我极端怀疑有关于阴人客栈的事儿我师父是不是说玄乎了,倒是张歆雅每天优哉游哉,好不潇洒。 我看的眼里都要滴血了,晚饭的时候忍不住说,凭啥我拿把破刀,什么都不学,就学砍树,她啥也不用干。 张歆雅说,我不砍树,哪来的木头做棺材?虽然怪事没接到,棺材却没少卖,不卖棺材,我们这三四张嘴靠什么吃饭? 鹞子哥又说,张歆雅没家仇族恨,我有,这就是为什么张歆雅不用训练的原因。 于是,我没话说了,虽然很想说砍树有啥用,可被鹞子哥黑着脸看了一眼,硬憋回去了。 不过,砍树倒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我身体渐渐壮实了。 秋凉了,每天光着膀子干活,倒也痛快,慢慢的,我竟然有点喜欢上这种平静的生活了。 这一日,我正在后山里抡圆了破刀干活,一个人却沿着陡峭的山路优哉游哉的走上了上来。 这山里平日里连个鬼都看不着,忽然来了人,自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何况,对方的打扮如此独特? 这是个女子,却一身白衣,准确的说,对方是穿着一身极其宽大的汉服,衣袂飘飘,极有仙气,满头黑发如瀑布一般垂落在身后,可惜脸上带着一层面纱,看不清容颜。 最怪异的是,她手里拎着一个葫芦。 起初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汉服爱好者,来山里采风拍照来了。 谁知,对方沿着山路一直走到我身边后,竟选了一个我伐倒大树留下的树桩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看着我怔怔出神。 我只能看到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眉如远黛,双目有神而明亮,只是我却不敢多看,因为这女子身上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很是清冷,让人不敢靠近,仿佛那是一个上位者,在俯瞰众生。 她就那么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我,微微出神,这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最后愣是把我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忍不住穿上了衣服,不然人家该以为我是个卖腱子肉的了。 “小哥儿怎么不干活了?” 女子忽然开口,声音悦耳,却比她的气质还要清冷,拒人千里之外。 “这……” 我一时语塞,看了眼手里的卷刃生锈破刀,无奈道:“有点尴尬。” 女子眼角动了动,似乎笑了,对着我招了招手,等我过去了,方才将她手中的葫芦递给了我,轻声道:“累了便喝一口,坐下来歇一歇。” 我下意识的接过了葫芦,又有些后悔,这女人的气质模样不像是采风拍照的,甚至说绝不是泛泛之辈,给了我的东西我就要?谁知道是干嘛的? 可偏偏,这女人的身上有种神奇的力量,她什么也不说,就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却让我根本生不起任何拒绝的心思,下意识的拧开了葫芦盖子,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如无意外,应该是山西的名酒竹叶青。 我注意到,葫芦上有个淡淡的唇印,是她用过的酒葫芦。 我虽然吊丝了点,却还没吊丝到看见漂亮女人就满嘴说不嫌弃的地步,主要是这女人来头太怪异了,莫名其妙把自己用的东西给一个陌生男人用,反正,我不敢用。 于是,我看了一眼便拧上了瓶盖,特憨厚的笑了笑,抓了抓头:“原来是酒啊,我还以为是水,我不会喝酒,谢谢了。” 说着,我把酒葫芦递了过去,女人却没接。 “不是不会喝酒,应该是不敢喝?” 女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似乎不懂什么叫看破不说破的人情世故,闹的我大为尴尬,可不待说什么,她便话锋一转,问道:“山上是不是有个道观,叫真武祠?观里有个道士,叫张道玄?” 我迟疑了一下,便说道:“那是我师父。” 女子点了点头:“去帮我把你师父叫出来,我有点事找他。” 至此,我才终于明白,这女子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八成是和我师父一样的人物! 我说道:“有什么事儿你就和我说,我会通知我师父的,他现在闭关了,谁也不见。” “如果是我,他会见的。” 女子轻声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去通禀他一声,你和他说八个字即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我重复了念了一遍,看她不似作伪,八成是有大事,于是便应了一声,让她稍后,这才离开,可没走几步,才发现那酒葫芦还在我手里,便转身回去还她。 哪知,女子一摆手:“送你了,别丢了,这个很重要。” 很重要你还随随便便送我? 怪人! 我暗自嘀咕一句,摇了摇头,捧着葫芦转身离去。 “你叫卫惊蛰?” 身后,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我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名角儿,啥时候变得这么有名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女子背对着我,衣裙在山风中飘扬。 那一刹,我真以为是九天神女落在了人间。 然后,我便听女子自顾自的说道:“惊蛰,好名字,乍寒乍暖之际是惊蛰,我记下了。我叫青竹,你也记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章 天盟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返回真武祠的路上,我一直在细细品味这八个字。 如果我记得不差,这句话应当是出自于《易经》,这是坤卦的第六爻,龙为阳,爻为阴,所谓龙战,便是阴阳交战的意思。 这句话上半句的意思好理解,便是阴阳与城外交战,也可以认为是,无人之处,阴阳交战杀伐。 《千字文》中又有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所谓玄黄,便是天地之色,天地恰恰也是最大的阴阳。 总而言之,便是阴阳交战,流出了血。 此爻,大凶。 可我又隐隐觉得,青竹说这八个字,应当还有别的意思。 难道说,她是在暗指阴人客栈事件? 胡思乱想着,山门转眼便到。 鹞子哥正坐在山门前的一块青石上,翘着二郎腿,点着一斗烟,面前放着一碟花生米,张歆雅在旁陪伴说着话,好不潇洒,见我回来,看了眼天色,隔着大老远便吆喝了起来:“惊蛰,谁让你这么早回来的?晚上该不是又不想吃饭了?” “拿个鸡毛当令箭!” 我暗自咒骂一声,走到近前,没好气的说道:“出大事儿了,你们还能悠闲的住?” 随后,我把青竹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起初的时候,鹞子哥和张歆雅都不当回事,还笑话我是被接连不绝的事情闹出了心理阴影,这都在山上清净了这么久,还是摆脱不了,来个软妹子就让我惊慌失措。 我暗呼这俩可真是活祖宗,心想哪是什么软妹子,分明就是来了一条母神龙,直觉告诉我,那青竹绝不是好惹的角色,说一个打我十个都是我往高抬自个儿,没准人家背着一只手照样能做到。 我也懒得多解释,直接说了那八个字。 “啥玩意?” 鹞子哥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因为激动,浑身一哆嗦,面前的一碟子花生米都被打翻,落在地上“啪嚓”一下摔了个粉碎,他却根本不顾,猛然跳将起来,一把抓着我肩膀,两手力量极大,捏的我胳膊都生疼:“你再重复一遍。” 我没辙,只能拍了拍他,让他松开我,退后一些,这才又说了一遍。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难道……” 鹞子哥深吸一口气,双目无神,自言自语道:“乖乖,难不成他们又出现了?” “谁出现了?” 张歆雅站起身来,这时大概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同寻常,蹙眉道:“难不成真出大事儿了?” 鹞子哥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的又说了八个字:“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然后,他掉头就冲进了真武祠,撒丫子朝我师父闭关处狂奔而去,我从未见他如此慌乱过,那哭爹喊娘的架势,都和老白有的一拼,还未到地方,就已经扯着喉咙大嚎了起来:“叔,叔!!别闭关了,祸事来了!!” 祸事? 我听后一激灵,下意识的看了眼手里的酒葫芦,仿佛这酒葫芦都成成了烧红的烙铁,格外的烫手,一屁股在石墩子上坐下,身旁张歆雅还在连连追问情况,可我却跟听不见似得,满脑子都在想着鹞子哥的话。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这句话,也是《易经》里面的,大概的意思是,阳气乃是宇宙的本源,它创始万物,使得天下都得到了安宁。 这话本来和“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没太大关系,不过从鹞子哥说这话的神态来看,这句明显是接青竹的那一句,有点口令的意思。 那么,连起来,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阴阳交战,流出了血,最终还是阳气占了上风,天下太平? 再往深了想一想,那便成了生者与死者间的博弈,最终的结果,阳间还是阳间,阴司还是阴司,阴阳有序,天下太平? 单单从这话来看,这意思也很正面嘛,怎么鹞子哥却说是祸事了呢? 不多时,我师父和鹞子哥便一道出来了。 休养了这么久,我师父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如今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长褂,很是儒雅,但眉宇之间却隐隐有些许忧愁,到了山门前,摆了摆手,让我们几个在这里候着,他要独自去会一会青竹。 我师父离开后,鹞子哥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点了根烟,默默的吸着。 “我说,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张歆雅实在受不住,便低声询问道:“鹞子哥,趁着我老舅现在去办事,你能跟我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还真让惊蛰这小子说中了,是天大的事。” 鹞子哥耷拉着脑袋,语调低沉:“一个非常非常神秘的庞然大物重新出现了,而且第一站就找上了我们,我看啊,只怕真的要乱了,别觉得我说的玄乎,这个组织各个玄门里绝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知道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人,我也是这些年出去闯荡的时候,偶然一次机会听说到的,这个庞然大物,每次出现,必然是腥风血雨!” “还腥风血雨呢,什么时代了……” 张歆雅撇了撇嘴,笑道:“你啊,就别老顽固了,他现在给我腥风血雨一个试试,号子里可有的是地方。” “你不懂,玄门事,玄门解决,这是江湖规矩。” 鹞子哥摇了摇头,轻声道:“按说,这个庞然大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但就是手段过于酷毒了一些。” 他口中所说的庞然大物,其实也是个玄门组织。 但这个玄门比较独特,也就昙花一现般的出现过那么几次,每一次出现,都是阴阳大乱的时候。 比如末代天官所处的时代,就算是礼官一门都完蛋了,最后还是这个玄门组织出现平定下来的,然后他们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专门对付不干净的东西的组织。 “那这也没什么不好啊。” 张歆雅听后,忍不住说道:“这不正好,水王爷蹦出来了,羽民余孽在到处折腾,阴人客栈完蛋,他们出现,事情正好给了他们,咱们关上山门,经营棺材铺子,该怎么办过日子就怎么过呗!”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鹞子哥苦笑道:“这个庞然大物每次出现,首先要对付收服的,就是我们这种人,他们还美其名曰,说这叫阴阳盟约!!” 传说,曾经有人登门过这个玄门,他们的山门前挂着一副对联。 左边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右边是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知道横批是什么吗?天道至刚!” 鹞子哥低声道:“所谓天道,说的可不是苍天之道,而是他们这个山门的道,这个组织叫做天盟,把横批说的便是他们的行事作风!” 阴阳大乱之际,天盟必然出现,天盟只要一出现,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拉帮结伙,让天底下所有的玄门都加入他们,这便是所谓的阴阳盟约,说到底就是找小弟,阴阳盟约一成,从此便是天盟一员,天盟有令,莫敢不从! “你也知道,似我叔这样的人,都随性懒散惯了,忽然有人蹦出来要收他们当小弟,从此当牛做马,你说说哪个乐意?可不乐意,天盟掉过头来就得收拾你!” 鹞子哥轻叹道:“我知道的很有限,只听说过,天盟最近一次出现,是在明末清初,那时候,昆仑山上有多繁华你知道吗?万山之祖,祖龙之地啊,玄门门庭那可多了去了,天盟出现,一纸诏令送了过去,那里立马炸窝了,纷纷跳出来要和天盟叫板,结果怎么着?一夜之间,昆仑山就成了现在这鸟样子了,全是荒山野岭,毛都没了。有一个老牧民的祖上亲眼见证了,说山脚下搁着两座人头山,一座全都是光溜溜的秃头,一座又全都是扎着发髻的大脑袋。” “这么霸道?” 张歆雅道:“他们这么干,难道没有联合起来跟他们掰手腕子?” “谁敢啊?” 鹞子哥对此更是无奈。 天盟到底有多大,有多少成员,高手有多少,究竟是怎么传承的,为什么一阵出现,一阵又消失,消失的时候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这都是行当里的谜,漫长的时间里就没人弄得清,都差不多成无解之谜了。 但有一样说法,大家却传的有鼻子有眼。 说这天盟里头,最大的那号,其实是个女人,因为每次一出现,天盟都是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所以,这个女人大家都称之为女帝,长什么样没人见过,她甚至都从来没出现过,但一直有她的传说。 传言中,这个女人千年不老,高深莫测,有她在,谁都反抗不了天盟,是顶尖的高手。 可惜,这都是鹞子哥的小道消息,靠不靠谱他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更是没戏,我师父可能知道更多,但他对于天盟一直都是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要我说,这都是噱头,拿来吓人,巩固统治权威的。” 张歆雅对此嗤之以鼻:“还千年不老呢,合着是个老粽子呀?或者是个超级大妖怪?可真是妖怪,也没道理去处理鬼神之事啊,妖鬼不分家,别告诉我世界上还真有长生不老这回事,说出来你信不信?天盟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在咱们这行当里兴风作浪,能厉害的过皇帝?前面可还站着秦皇汉武这么俩狠角儿呢,人要是真能长生不老,还有她女帝什么事儿呀,地球早被这两位爷打穿了!”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我听后也不禁点头,觉得鹞子哥说玄乎了。 世上谁人不死? 仅这一条,就得出天盟是装神弄鬼了。 当然,关于他们的强大也不可否认,只不过被以讹传讹夸大了。 鹞子哥摇了摇头,没多辩解,一副我们太年轻的样子,昂头看着山林远方,轻叹道:“我现在其实最担心的还是我叔,他那性子你们也知道,过刚易折啊,万一真和天盟怼起来,咱几个也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准的被斩草除根。” 他这么一说,我也跟着担心起来了。 我师父那性子,还真有这个可能! 实际上,我师父回来的比我们预料之中的要早的多,不过,他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萧索,站在山门前定定看着真武祠三个字,最后轻轻闭上了眼,叹息道:“看来,真要乱了。” 鹞子哥贴上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叔,谈的怎么样?” “让老白回来,别奔走了,没意义。” 我师父不疾不徐的说道:“往后,我们也不是单打独斗了,要听的是天盟的命令,办的是天盟的差事。” 这就是说,我师父……低头了? 我感觉三观都被颠覆了,与认知出入太大,但随即,感受到的是更深的无奈,我师父这个表现,只能说明……对上天盟,一点机会都没有! 随即,我师父回头,又仔细询问我和青竹见面的情况。 他问的很仔细,包括青竹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都问到了。 当说到酒葫芦的时候,他神色间出现了一抹异色,从我手中接过了酒葫芦,翻来覆去的看。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师父喃喃自语:“据我所知,天盟的人可没有送人礼物的习惯,从来没有。” 末了,他的目光落在了瓶口的唇印上,然后把酒葫芦还给了我。 “原来如此,难怪……” 我师父摇头轻轻笑了几声,只是笑容愈发的苦涩了:“不愧是天盟,我已经竭力藏着掖着了,可到头来,他们还是知道了,他们……这就是冲着你来的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章 任务 冲着我来? 仔细想想那青竹最开始的架势,我越琢磨越不踏实。 横生出这么一件事,今天这活儿也没法正常干了,我们三人撵在我师父屁股后面,一路追进了观内。 我连追问好几次,这天盟冲着我来是什么意思,我活了二十多岁,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世间有这么个组织,怎么就莫名其妙和他们搭上边了。 我师父也不说,一抖袖子,手中却出现了一个小竹筒,说天盟已经给我们下达了任务,有一桩事情正好要我们去办,他最近又到了闭关的关键时候,走不开,所以,这趟差事,只能是我们几个去办,让我们这两天做点准备,可能要出趟远门。 “什么呀?这就有任务了?” 张歆雅低声抱怨:“这个天盟未免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咱们这才刚刚点头说加入他们,任务这就来了?” 鹞子哥却说:“猜到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要不让咱们办趟差,他们怎么知道咱们是个什么心意?要我说,办差事是真,投名状也是真。” 我师父对此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只说入了天盟,和我们最初的目的也不相违背,反正一样是要处理那种事情。 张歆雅询问,山底下的棺材铺子还开不开。 “开!” 我师父语气这回极为坚定:“而且,只要事情上门了,咱们也照接,反正不管是给天盟办事,还是我们自己接活儿,这都是我们的道,这不能忘了。” 说完,他甩手走了,只撂下一句话,立即叫老白回来,这趟差,恐怕还得我和老白最初去跑一趟,老白最为世故圆滑,我也懂得变通,这种事适合我们俩去办。 也是到了此时,我才终于知道,原来老白出去,一则是通知其他道门关于阴人客栈的事儿,另外一则,便是要和许多各地的神汉神婆接触,这类人专门倒腾那种事儿,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就让他们往我们这里推荐。 本来,我师父想把网撒的大一点,现在看来,也只能草草而终,入了天盟,日后我们怕是也没有太大的精力了。 事情定下,我师父一头扎进屋里,再没音讯。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烹了一壶茶,在院子里商量探讨许久,可惜除了鹞子哥那点江湖小道消息外,再没什么新鲜的事儿可说,聊了半天,得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悻悻散去。 接下来,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一点变化都没发生。 我每天还是得去后山砍树,鹞子哥则蹲在山门前做监督。 张歆雅倒是抽空下了几趟山,去做些准备,黑驴蹄子白糯米,黑狗血外加朱砂、红黄两色的纸没少买,我说想吃栗子,让她帮我捎一包,人家愣是没嘞我,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没辙,谁让人家现在是大管家呢,棺材铺子里那点入项可全都在人家手里捏着,手里有钱,不仅说话硬气,连喘气声儿听着都比以前粗,每天晚上吃饭要不要加两个菜这都得看人家脸色,我人穷志短,在人家面前屁都不敢往响亮了放,不然就跟鹞子哥似得,最早耍了一回横,结果内裤破了拳头大个窟窿,天天下面就跟荡秋千似得,想买条内裤,张歆雅就给买了卷针线,扯了一块大花布,说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发扬艰苦朴素的革命精神。 三五日的光景,眨巴眼的工夫就过去了。 这一日,老白总算是回来了。 这孙子出去奔波许久,人却不见瘦,回来的时候红光满面,大包小包的没少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去旅游了呢,我和鹞子哥难得改善了回生活,光好烟好酒摆的满桌子都是,结果一回屋,立马被张歆雅堵在了门口,给他宣读我师父的精神,以后要吃大锅饭,过集体生活,身上的所有财物被没收一空。 等老白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蔫了,说上回我们从墓里倒腾了一块好玉,那点收成全没了,中午的时候吃饭跟嚼蜡似得,都没见他露出个笑脸。 过了晌午,他就被我师父叫去了,在房间里呆了片刻,这孙子便拿捏着一个小竹筒来到了我面前。 我知道,这肯定是要去办事儿了。 天盟交给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我师父根本没说,这几日我们心里都好奇的紧,就连鹞子哥和张歆雅都凑了过来,把老白围在了中间,眼巴巴的盯着他手里的小竹筒,有那么点斗地主的架势。 “我说,我真不知道!” 老白被七嘴八舌询问了半天,脑袋都大了,最后索性把那小竹筒往我们面前一扔:“不信你们自己看嘛,这上面什么都没写,我说你们到底急个什么劲儿嘛,天盟的任务,这是要老命的任务,一个个着急忙慌的赶着去菜市口送命啊?” 鹞子哥和张歆雅面面相觑,不过最后还是鹞子哥伸手抓起小竹筒拧开,从里面抽出一个窄窄的小纸条。 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关于要我们办的事儿一个字都没提,只有一个地址,是太原的一家茶馆,点明要我去那家茶馆的二号房里候着,时间就是今天晚上六点钟! “这咋搞的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得?” 张歆雅本来就对天盟没好感,气得一拍桌子,道:“让我们办事,却不和我们说是什么事,非要兜这么老大个圈子,什么意思嘛!” “很正常。” 老白道:“张先生让我回来之前,大致把事情和我说了一下,这几天我也留了个心眼儿,路上跟一些行当里的老江湖聊过几句,听说天盟的网很大,各地都有人,只要是出现了怪事,他们就接下来,也懒得去了解,然后直接把事情甩给咱们,说到底就跟个物流中心差不多,他们自己很少出来办事,除非是有了不得的东西出现了,比如旱魃之类的玩意,他们才有可能会出手!” 我们几个谁也不了解这天盟的办事方法,可如今摊上了,不适应也得适应。 我当下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正常点的衣服,就和老白上路了。 等我们赶到纸条上说的那个地址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五点多钟了,茶馆的二号房间直接是空着的,有了预定,而且预订人的姓名赫然是我。 我和老白一头钻进房间里,一边喝茶,一边安心候着。 结果,这一等,就是整整两个小时!! 老白喝了满肚子的茶,厕所上个没完,最后都破口大骂了,说这群王八羔子有没有点时间观念。 我们两个饿的前胸贴后背,商量着正准备出去吃口东西,房门却推开了,一个身材颇为高大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 我抬眼看了这男人一眼,立即皱起了眉,与想象中有出入,眼前这位,看起来也不像世外高人,老实巴交,不像什么大富大贵的人。 老白凑到我耳朵旁边低声骂道:“你还没瞧出来啊,这是草地的一个老乡,根本不是天盟的人,大草地上怪事多,要我说,这位老乡八成是遇着了什么事情,天盟这些王八蛋自己不与我们说,直接把事主给请来了,这甩手掌柜当的……” 我眯着眼睛仔细一瞧,别说,这人的面目还真是和寻常人有点不太一样,颧骨比较高,鼻子稍微扁一些,不像是个汉人,蒙古族人的标准面孔,而且自从他进了这店里头以后,店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膻气,摆明了不是生活在城市里的蒙古族人,与老白说的一致,来自于草地。 这位老乡明显不善与人交际,目光在屋子里游离了一圈,这才颇不自然的来到我面前,操着一口有些僵硬的汉语询问道:“小兄弟,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卫惊蛰的先生啊?” “我就是,坐下说事。” 我一指对面的椅子,招呼对方坐下,这才笑着问道:“看您这样,是打内蒙古那头来的?” “小兄弟好眼力,确实是打那头来的,草场在西辽河往北一点……” 那老乡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看我应承了下来,顿时脸色有点不大自然了,一脸不大相信的看着我,还又跟我确认了一次。 我也没了脾气,便跟他交了实底:“我确实是卫惊蛰,也是受人所托才来这里,想必您跟我也是一样,地方和人都错不了,不信您出去瞧瞧门牌号,2号,错不了,要是这么说,您心里还打鼓,那我没辙了,出门右转,您请便。” “哎,别!” 那老乡一下子着急了,黑脸膛都憋红了,看着黑紫黑紫的,倒是挺有意思,连连跟我解释,无奈他汉语不大好,话说的不是太明白,不过我倒是听明白了八分,不外乎就是说他听说那卫惊蛰是个活神仙,救人于危难之间,法力无边云云,本想着应该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没想到会这么年轻,所以他不太敢相信。 反正,听到最后,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用说,这肯定是那青竹办的好事,整个天盟里我就认识她一个,这又是天盟的事儿,牛肯定是她给我吹的。 不过别说,这“哐哐”几道马屁下来,还真是拍的人舒坦,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跟要举霞飞升似得。 我也不傻,见这老乡大概是个不懂这行深浅的主,便试探性的询问了几句,他是从哪知道我们的,想趁机打听一下天盟的底细。 这老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一个云游的道士去了他们的牧场,听说了他们的事情以后,便说给他联系个了不得的高人,然后他就来了这里。 我叹了口气,心知那云游的道士肯定是天盟的人,可惜具体的身份老乡压根儿不知道,我也不再追问,干脆说道:“行了,既然你都大老远的来了这里,我们哥俩也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你且先喝杯水润润喉咙,事情咱们慢慢聊!” 我这头话一说完,那老乡一下子激动了,“蹭”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着就要给我下跪,嘴里还嚷嚷着:“谢谢了,真的是太谢谢您了,我们整个牧区几百号人的性命就全指望着您了。” 整个牧区……几百号人?! 我顿觉天雷滚滚,下意识的扭头看了老白一眼,发现老白也是呆若木鸡,双眼无神。 妈了个巴子,这天盟未免也太不地道了,几百号人的小命都受到了威胁,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0章 圣山怪事 我心绪难以平静,这回的任务我师父不跟,他闭关到了关键处,如今隔三差五的老请他出来主持大事,已经是犯了忌讳了,要是再跟着我们走上一趟,再受点伤,可能会危及性命! 偏偏我们摊上了这么大个事儿,一时半会的我也没心思听老乡继续说下去了,需要时间来平复一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的很,这位老乡也是风尘仆仆,估摸着早已是饥肠辘辘了,于是就跟他说茶馆对门就是一家锅子店,可以先整一口,边吃边聊。 老乡连连点头,人倒是实在的很,上了桌一看见吃的,立马把事情全都甩到脑后,“噼里啪啦”点了一大桌,一点都不知道啥叫客气,看那样子是饿了许久,胃口大的吓人,我和老白还没吃上几口,他老人家倒是一口气给一桌子菜横扫的干干净净,最后他娘的连麻酱汤都给一口干了,这才消停,瞧的我是目瞪口呆,直擦脑门子上的虚汗,心说今儿个这锅子店算是来瞎了,还不如带他去自助呢,保准不赔本,就这消费,出去一结账那不是给哥们放血呢? 如今当家的可是张歆雅,我和老白这一趟出来经费有限的很,这一顿估计就得给我俩干个底朝天。 不过,吃都已经吃了,就算我手指头伸他喉咙眼儿里把东西抠出来重新装了盘,人家店家也不可能要了,没招,我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心想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干脆又要了两瓶白酒和这老乡拼起了酒,酒水一下肚,这老乡酒气上来,一张脸通红,可偏偏鼻梁骨上却有一道黑青印子,从眉心延伸到了鼻尖上。 起初的时候我没在意,可老白却眼神变了,狠狠推了我一把,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一瞧就知道老白准是有话要说,便拍了拍肚皮,跟那老乡说让他等我们一会儿,我们哥俩去方便一个。 离了饭桌,老白一把拉起我步态匆匆的走到一个角落里,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急声道:“兄弟,这老乡的面相,你瞧出门道了没?” 我摇了摇头,说我又不懂相术,哪能看出什么呀。 “老哥我懂点粗浅的,但不是很精,可就算是再不行,那也一眼看得出,这老乡只怕命不久矣了!” 老白飞快说道:“你难道没注意到他鼻梁上那一道乌青?那是厉鬼索命之气!他鼻尖财帛宫青的最厉害,面积也最大,犹如水墨落在了宣纸上,一点点散开,说明他的事是因财而起,那道黑青气顺着鼻梁,一路延伸到眉心命宫,末尾处弯曲如勾,这是勾住了命宫,说明此事必然要他性命,这他娘的是典型的人为财死之相!说明丫因为贪财招惹了鬼神之事! 要我看,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你甭看他表面上老实巴交的,心里头在想什么你知道?这种因为财钱招惹的东西最是难缠,你难道不知道人为了钱能做出啥?怕是都得把事情给做绝了,所以招惹来的鬼神之事反噬也最是凶残,这可是要命的差事!” 老白还说,要不是喝了酒,身上发热,阳气大作,刺激到了那厉鬼索命之气,这才浮现出来,否则我们哥俩还真得被这老乡的模样给骗了。 “咱们是修行之人,只问鬼神之事,不问人间对错。” 想了想,我还是特违心的如此说了一句,可看老白已经隐隐有了罢手的迹象,我又狠狠砸了他一拳头,低喝道:“你可别忘了,这是天盟的第一件任务,鹞子哥早说了,任务是真,投名状也是真,那天盟是什么角儿你心里没数?现在他们刚刚冒出来,正是立威的时候,撞枪口上咱全都得倒霉,还得连累我师父!反正,这事儿咱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前有狼后有虎,怎么看也是狼好对付一些!” 老白一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我拍了拍他的脸,让他注意脸色,这才挤出笑容,拉着他回到桌上,问及正事。 那老乡喝的面红耳赤,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断断续续给我说起了他的故事。 这老乡确实是个蒙族人,大名儿咱记不住,那么大一长串儿,说了谁能听得懂?不过江湖上倒是给了他一个绰号,叫七爷,熟识的人喊他老七。 不过这位大爷心挺大,可能是吃喝我的还有求于我,对我是客气的有点过分了,让我喊他小七就行,我看他一大把岁数,可担不起这个,就恭敬点喊了声七爷,一下子倒是让这大爷美上了,开始和我吹上了牛逼,美滋滋的说起了他的英雄往事,干脆来了个本末倒置,喝了点小酒都快忘了他来我这干嘛来了,后来我提醒了两句,这才终于回过了神,言归正传,又和我说起了他身上的问题。 话说这七爷,虽然名字上带着一股混江湖的匪气,其实干的行当倒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买卖,是个正经人,主要营生是放牧,当年公家给牧民分草场,分的草场就有上百公顷,养的牛羊不少,本来按说小日子应该是美滋滋的,无奈也是一行有一行的苦,这两年牛羊买卖跟头几年不一样了,不好做的很,羊个子一只才三五百,牛奶卖不掉,几个大型奶厂不收就只能倒掉,羊皮一张才五块钱,市场不景气,一年干下来都不够草料钱,年年赔,牧民生计不好。 这不,只要草场位置好的,全都承包出去干旅游去了,可七爷照样赶不上这趟顺风船,他的草场位置实在是太偏了,说是在西辽河跟前,其实真正的位置都快偏到姥姥家了,一直往北,到了西拉木伦河和大兴安岭山区附近了,那里已经是咱国家最北方了,游客都懒得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他的牧场水草再肥沃也开不了景区,到头来都快没了活路了,无奈,七爷只能做点副业了,那边林业资源发达,他只能和他们蒙族老祖宗一样,联系了周围几块草地的牧民进山围猎去了。 可如此一来,那就犯了忌讳了,一则是偷猎这种事情在现代并不合法,甭说他们蒙古族,就连世代游猎的鄂温克族不也从山里头迁下来了么?不过牧民没了生路,无视这个规则也是正常,二则则是他们犯了祖上的忌讳! 七爷所在的那片牧区周围唯一挨着的山便是大兴安岭了,据七爷说,那片山区里头是莽莽苍苍,一派洪荒的景象,周围就七爷他们这一片牧区,而牧区里面从古至今也一直在流传着一个传说。 说他们背靠着的那座大山就是他们的“靠山”,是圣山,山里头的一草一木那都是圣物,他们世代必须守护圣山,不能让外界的人到圣山里面肆意破坏,自己人更不能跑到那里面捣乱,否则会招来祸患! 只是,当时周围几个牧区的人没收成,早就已经穷红了眼睛,哪里还顾得上这个?牛羊不卖钱,野味可卖钱,这年头那些有钱人鸡鸭鱼肉吃腻歪了,就稀罕一口野味儿,一只野鸡能卖上百块,那玩意在大兴安岭那边,人们拿棒子都能扫下来,多的是,这里头的利润能让人红了眼!反正,七爷他们眼红了,最开始的时候就在周边打了点草原上的兔子什么的,拿到赤峰那边的民间饭馆里就没少得钱,后来欲望就跟滚雪球似得,越来越大,已经完全收不住了,彻底忘记了祖宗的留下的传说和忌讳,三五成群往山里钻。 而怪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根据七爷回忆,应该是从三个月前的那一次围猎的时候开始的,那一次,七爷和几个牧民正一路往山里走,路上恰好碰见了一头犴达罕,也就是咱们说的驼鹿,那东西这两年基本上已经不见了,偶尔会从外蒙古那边流窜过来几头,沿着草场一直钻到森林里寻找栖息地,这两年价格炒得特别高,能打到一头七爷他们基本上就能回家歇着了,所以七爷他们那时候也是红了眼,几支箭没射中,径直追着那犴达罕就进了树林,追了是整整一天,一直到晚上都没能撵上,夜间林子里黑,他们根本是什么都看不见,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了,然而这时候他们回头再看,自己都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已经进了深山,迷失了方向,彻底麻达山了。 深山老林的气温可不比外头,哪怕是三伏夏天,气温仍旧极低,偏偏他们几个又是一身单衣,被夜里的老阴风吹的瑟瑟发抖,人都木了,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七爷忽然听到林子里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一下子让他清醒了许多。 于是七爷就叫了同伴,摸着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去,最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落叶松林,可哪里有人?当时月光还算明亮,七爷就看见雪地里分明是有一窝狐狸在一块嬉闹! 七爷暗道一声运气,方才那分明就是山神爷引路啊,看他可怜,所以指引他来这里,送了一窝狐狸来,让他不至于空手而回!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七爷这人倒也踏实,眼看着这么多狐狸送上了门,一点不客气,招呼了伙伴,冲上去对着那些狐狸就是一波箭雨,足足射杀了十多条,最后就跑掉了一条,还中了一箭,估摸着是活不成了,不过七爷倒是没追,夜间林子里黑,容易迷路,怕追出去回不来,反正十多条狐狸卖个几万块不成问题,索性七爷就拎了那十多条死狐狸跟同伴在林子里硬是捱了一夜,第二天天色方亮了才出去! “傻狍子!” 老白本就心有不快,听到这里不客气的破口骂道:“还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要我说你们这就是极限作死,等着,但凡碰了那些个狐狸的人,到头来一个都活不成!” “哎……你……” 七爷也是喝了点酒,蒙族人,性子直,一听老白话说的不客气,顿时也有点急,就说道:“我也知道自个儿犯了浑,动了不该动的,可这大兄弟说话未免不好听,什么叫一个都活不成啊真是的……” 我看他激动,就忙摁住了他,打了个圆场,然后皱眉说道:“我这兄弟说话就这样,不好听是不好听,但说的是实话,七爷你们确实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啦! 明白说,您是犯了忌讳。 一则,这民间传说大都有出处,虽说也有胡编乱造的,但多不是空穴来风,您那边既然说那座山是圣山,我倒觉得那山中必有不凡之处,这不凡之处必出不凡之物,山野精怪活动的很是频繁,那里头的东西是打不得的。 二则呢,你到里面打了东西这不要紧,虽说是不凡之地,可山野精怪也不至于遍地都是,可你打什么不好,偏偏打狐狸,不出问题才有鬼了,而且还是大问题!你难道没听说过胡黄柳白灰?这胡说的就是狐狸,是这五样极有灵性的东西里的老大,碰不得!你倒好,打了不凡之地的狐狸不说,也不说赶尽杀绝,都弄死了,做的干干净净的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最后愣是放跑了一只,要我说,你是十有八九撞上了胡大仙闹你……” “这……” 七爷耷拉着个脸,表情都快哭了,也顾不得和老白计较了,坐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您刚才说的这些话,出了问题以后有人也说过,可实际上,闹我们的根本就不是狐狸,而是……” 我一惊,忙问道:“是什么?你继续说!” 哪知道,我这一说,七爷眼睛一红,挺大个老爷们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了,哭的我心也是一截截的凉了下去,心知这一次的事情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章 妖狐勾人,邪物掠食 七爷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一哭就没完没了,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落,到后来衣服都濡湿一大片,眼看是哭的声音都哑了,这才终于是消停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和我们说起了后来的事情。 自从他们几个牧民在那山里打了那些狐狸以后,他们这个牧区里就没平静过,最先倒霉的,就是当初和七爷一起进山的一个人。 那人也是蒙族的,绰号叫小哲别。 哲别原本是蒙古族的英雄,当年跟着成吉思汗南征北战,立下过大功劳,据说箭法奇准无比,说是百步穿杨都一点不假,这人绰号叫小哲别,箭法自然也是非常准的,那日在山中打狐狸,七爷一行人中就数这小哲别杀的最多,连开三箭,一箭一杀,就最后一箭走眼了,射伤了逃走的那狐狸。 怪事,便是从这位小哲别身上开始的,而且来的是特别的快,打了狐狸后没几天,他儿子在去赤峰的路上就被车撞死了,据说一个满载的前四后八直接从头上碾了过去,脑壳子都炸了,就像是挤牙膏一样,里面的东西全都喷了出去,整个脑袋最后变成了一张扁皮! 不过,这还不是结束,最诡异的情况便是发生在尸检那天,据说验尸官掀开白布的时候,他儿子的脑袋已经皱成了一团,就跟缩水的橘子一样,那皮肤皱巴巴的看着分明就是一张狐狸的脸,给小哲别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牧民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传说多,怪事也见的多,多少都迷信点,小哲别当时就觉得这事儿和自己打的狐狸有关系,直说这是自己造的孽,现在果报来了。 当天晚上,这小哲别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火红的狐狸蹲在草窝子里面跟他说话,说他们这片牧区的人一个都活不了,都好好等着,进山的那几个人绝对是最后才死的,因为它要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的死去,好好体会那种人间最大的痛苦! 梦里的小哲别因为刚死了儿子悲愤不已,就冲上去说要和那狐狸来个了断,结果那狐狸一转身跑了,而小哲别则一脚踩进了草窝子里,只感觉脚下软绵绵的一团,扒拉开草窝子一看,那草窝子里躺着的赫然是他儿子的尸体,刚才那狐狸是踩着他儿子的尸体和他说话的,他儿子那看起来犹如狐狸一样的脸舒展开来,正对着他咧嘴笑…… 这一下子,倒是给小哲别吓醒了,噩梦也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小哲别就去和七爷他们说这件事情,七爷他们还不以为意,只说小哲别是出了事情神思恍惚,难免胡思乱想,也没真的当回事,就是各家把卖皮子的钱拿出来一份给了小哲别,让他料理后事,权当是兄弟之间相互帮扶了。 哪知道,小哲别的那场噩梦仅仅就是个开始而已! 这第二个倒霉的,便是七爷了! 小哲别家里出事不过三天,七爷就遇到了诡异莫测的事情。 那夜,他与老婆正在毡房里睡觉,忽然感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似乎有冷气对着脸吹一样,七爷觉了凉就睁开了眼睛,那时候他迷迷糊糊的,借着射入毡房里的朦胧月光,隐约看见在他老婆那边正站着一条白影子,那似乎是个人,但看不清脸,不过从体型上瞧,应该是个女人,头发特别长,都已经耷拉到床上了,发梢在他老婆的面部上方来回摇摆,而那女人正隔着他老婆伸手探他,不过总是差那么十多公分的距离,死活够不着! 七爷可算是被吓了个清醒,他这人也胆子大,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怒声呵斥了那白影子一声,然后那东西掉头“嗖”的一下子就逃走了,七爷看见,那东西在逃走的时候是踮着脚跑的,脚跟不着地…… 那一夜,就那么过去了,后来倒是再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七爷却是往心里头去了,他终于开始相信小哲别说的了,觉得那日跟他一起进山的哥几个八成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主儿了,他越琢磨越觉得后怕,也担心邪门事情最后应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于是,第二天天一放亮,他就骑马匆匆忙忙往南边去了,因为他听说在那边的牧区里面有一位草地萨满,专门就是解决这些事情的,总得请个专业人士过来帮忙平了这件事情才算是踏实。 谁知道,他这一去,原本半天就能跑个来回的路程,愣是用了一天一夜才回来,原因简单的很,他走的时候还天朗气清的,谁知出门跑了十多里地,草场上就刮起了白毛风,四野里黑茫茫的,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两道大风过来,七爷连人带马被拍翻在地,飞沙走石差点给他活埋了,愣是被这道白毛风挡了整整一天,等他到地方找了人重新返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这时候他家里也已经哭成了一团。 原来,就在七爷出去请人的这一天一夜的工夫里,家里头又一次出事儿了,这次出事的是七爷的老母亲,老太太今年已过耄耋之年,黄土都已经埋到了脖子上的人,不曾想临到这个时候,却遭遇了一辈子最可怕的事情,等七爷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跟七爷把事情说了出来。 在七爷离开的那天晚上,大概也就是夜间三四点钟的时候,老太太忽觉一阵气闷,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从睡梦中一下子憋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好家伙,发现自己身上正骑着一个壮汉,那壮汉身子沉如山,给老太太压得根本喘不过气儿,老太太虽说年纪大了,可身子骨儿还好,短时间倒是能吃得住,当下就呵斥那壮汉,说他看着长得端端正正的,咋的就不做点人事儿,半夜进她一老婆子的毡房里做什么? 诡异的是,她话说出口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跟声音被什么吞噬掉了一样。 这时候,外面竟然传来一记响雷,电光乱舞的刹那,包子里一片雪亮,倒是把那壮汉吓了个半死,一骨碌从老太太身上翻了下去,可是老太太还是口不能言,身子也不能动,不过借着那一瞬间的明亮,老太太却是瞧清楚了,那壮汉身上分明穿的就是一身寿衣! 然后那壮汉就站起了身,自顾自嘀咕说什么这地方都已经乱套了,这老天爷也是真能瞎管闲事,莫不是这个时候还想诈唬自己? 老太太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日本人在满蒙横行的年头都经历过,那年景里战乱频发,死人遍地,诡异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心里头跟明镜儿似得,知道自个儿今天碰到的怕不是一个活人,可惜动弹不了,只能认命。 那壮汉最后还是没有放过这老太太,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就扑上去撕咬老太太,从老太太的脚底板开始啃咬,一截儿一截儿的往上吃,老太太疼的几次晕死了过去,可怜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她根本发不出声儿,半截身子就这么被那东西给啃了,一直到天亮,那东西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儿,说晚上再来…… 可哪里还有晚上啊?! 七爷回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奄奄一息了,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老太太瞳孔扩散,似乎那时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了,吓得不轻,只等说完,便咽气了。 为了这事儿,七爷狠狠抽了他媳妇一顿,埋怨媳妇为什么入夜不去看看老太太,他那媳妇也是吓坏了,精神都快失常了,缩在角落里头一边哭,一边说晚上她听到了“嘎嘣嘎嘣”咬骨头的声音,起初还以为老太太饿了在偷吃晚饭剩下的手把肉,起床到毡房外面问过老太太,只说入夜了,少吃一些,小心消化不良,老太太还在里面给了回应,只不过是骂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说老娘苦了一辈子养大了老七,难不成到老了还不能享享清福,老七不在家吃口肉都不行了? 他媳妇再没敢多问,怕这老太太闹起来牧区的人说她不孝顺,虐待老人,好说不好听,还是别瞎操心了,于是就回去睡了,哪知道那“嘎嘣嘎嘣”的声音根本不是老太太在吃肉,而是那东西在活吃老太太! 至于七爷请回来的那位先生,听了这些事情以后,吓得是屁滚尿流,连说你们爱找谁找谁,我管不了,然后连口水都没喝,掉头就跑,跑的速度比那纯血马都快,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出了这档子事儿,七爷的家里是乱成了一团糟,可没办法,已经发生了也只能认了,咬着牙把自己母亲的半片尸体葬了。 怎料,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这边老太太刚刚埋了,过了不到一天的工夫,又出事了…… 这次出事的,是整个牧区! 那一夜,他们整个牧区的人都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在牧区里面飘荡着,刚刚入夜就全都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牧区里面的年轻男子全都没了! 三四十号大活人,一夜之间消失,这些年轻人最小的只有十六岁,最大的二十五岁,都是清一色的未婚男子,而且是没有留下任何的踪迹…… 一下子,整个牧区炸了,纷纷说邪灵上门,必须得处理,一时间他们到处找先生,希望有有本事的人能去帮他们了结了这些事情,先生倒是没少找,可基本上是一到他们那里就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一来二去的找了不下十几位先生,最后就有一位先生和他们说了实话,但也是丧气话,只告诉七爷,就别想找那些失踪的年轻孩子了,这事儿还不算完,让牧区的人全都准备棺材,除非找到特别有本事的人,否则,他们基本上没活路了。这是妖狐勾人,邪物掠食,这地方早没王法了,怕是后头得有了不得的东西给撑着这些玩意才敢这么折腾,一般先生惹不起,来一个交代一个! 可七爷还是没放弃,一直在寻找,这不,找到我这里来了…… “闹我们的不仅仅是狐狸啊,还有那些吃人的东西!说来也是我们几个的事儿,坏了老祖宗的讲究,这才惹了大事儿!” 七爷呜呜的哭,一边哭一边抽自己大耳刮子,吓得饭店里头的人都是匆匆结账跑了,最后,七爷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忙说道:“小兄弟,无论咋样,求你救救牧区里面的那些人,我们也是生活所迫,没了办法才去那山里头打猎的,但凡那些做牲口买卖的商人不那么压价,我们稍稍能活得下去,谁至于去干那种违法乱纪的勾当啊……求求你了……” 别说,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点心软了,可那地方的事情我听着都觉得发毛,仔细琢磨了一下,就说道:“七爷,你这事儿太大,靠我一个不成,我好歹得回去做点准备才能和你上路。” 七爷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听我这么说,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起身又要给我下跪:“谢谢小兄弟了,您是第一个敢管这事儿的,我在这给你磕头了!” 我心说要不是天盟横在那逼着我们送死也得去,谁敢管你们这事儿啊,不过眼看这七爷真要磕头,我哪能受得起,一把扶住他,说道:“那咱今天就到这儿?你回头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再找个地方住下,稍微等等我,这一两日的我们就过来。” 说完,我就去结了账,本来七爷还想和我争,我看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沓子皱巴巴的零钱,瞧着过的也是挺紧的,哪里能让他来?心说这次的事情权当是给自己行善积德了,然后抢着结了账便离开了这家锅子店。 出了门,七爷倒是跟上我了,只说送我一段,一直跟着我走到附近一家小旅馆里,看我和老白进去办好入住,这才离开。 “要了命了,这事我就是听他这么一说,冷汗冒出一身。” 老白在和我上楼的时候便开始嘀咕了,压低声音飞快说道:“究竟是怎么个任务全明白了,咱赶紧回屋给张先生挂一电话,这事儿太大,涉及那么多条性命,我想听听他怎么看!”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2章 蒙蔽天机 其实我心里明白,老白说是询问我师父的看法,实际上打心眼里还是不想接这个案子,觉得七爷他们这些人纯属活该,想和我师父商量,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来应付天盟。 这很正常,他是个跑江湖的,在他心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自古的道理。 成了,有房有车,家财万贯,败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不管结果如何,都得认。 我也早跟他说了,看事情不能绝对,这世界上心眼果真能那么硬的人少之又少,愿赌服输这四个字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知易行难,且看看这世上多少恶贯满盈的恶徒,杀人放火,毫无内心波澜,结果等伏法的时候,枪眼子往脑门上一指,立马吓得屎尿齐流,请求宽大处理。 这就是人,要求不能太高了。 何况,七爷他们也没到恶贯满盈那一步,平头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抢劫杀人的都有,他们也就是入山偷猎而已,坏就坏在了不懂行,犯下了大错,承受恶果很正常,可也不该是一整个牧区的人跟着遭殃?平心而论,哪怕是站在那几只狐狸的角度上来看,杀人者偿命,你要了老七他们几个人的性命就得了,旧社会的山贼马寇都讲究个祸不及家人呢,一下子要几百号人给偿命,这事儿着实说不过去。 可惜,老白听不进去,还是执拗的拨通了我师父电话,添油加醋的把那牧区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可不待他说半个退字,我师父那头就有了决意。 “这件事情,得管。” 我师父淡淡说道:“哪怕是胡家的大仙,也不该如此霸道,还从未听说有这么凶狠的角色,我一会就通知鹞子和歆雅,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去找你们。” 这一句话,算是彻底定下了,我看老白脸上明显涌现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随后,我师父略一沉思,又说道:“你们也不要压力太大,此事虽然听起来骇人至极,但也未必不能解决,只需记住一句话——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老白在一旁嘟囔道:“张先生你说的可轻巧,我们哥几个里面又没有赵子龙,咋就能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我师父笑着说不要着急,且听他慢慢给我们剖析这件事情。 他认为,那片牧区之所以乱到这一步,那是因为有人蒙蔽了天机! 正所谓,生死有序,阴阳有道。 游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何止千千万?实际上,果真遇见过不干净的东西,最后还丢了性命的,又有几人? 一切,都因为规矩二字。 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邪祟之所以怕人,并不是说它们斗不过人,而是活人作为万物灵长,有天道庇护。 别的且不说,哪怕是个普通人走夜路,身上都会燃起三道阳火,阳火不灭,邪祟不敢加身,这都是老天爷给的保障! 就算真有某些厉害的东西害了人,也会被天道感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是被阴司捉拿了,便是五雷轰顶绞杀个干干净净。 许多孤魂野鬼存在时间太长,道行高深到一定地步时,就会引来劫光加身,天火雷霆铺天盖地,一点生机都不留,直接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这全都是因为它们曾经害过人,最终要被清算! 就像人世间杀人要偿命一样,鬼怪害人也有规矩管着,这规矩是老天爷的规矩,天底下最大的规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了法就逃不了! 当然,不排除会有一些头铁的,或者背负着深仇大恨的,根本不怕被清算,但终究是少数,现在法律这么健全,铤而走险的主不也是屡禁不止么?但终究是极个别的情况。 我师父认为,祸害七爷母亲的,可能就是四周的孤魂野鬼,因为有大法力者蒙蔽了牧区的天机,害人不会被天道感知,那里就成了孤魂野鬼眼中的法外之地,自然会有些按捺不住的跳出来。 “这些孤魂野鬼,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我师父淡淡说道:“只要干掉那个蒙蔽天机的家伙,让牧区重回天光普照之下,这些孤魂野鬼自然散去,不敢再侵害活人。” 我询问道:“蒙蔽天机的,难道是那只被射伤的狐狸?” “它如果有这等本事,怎么可能会被几个普通人给射伤?” 我师父笑道:“这是打了小的,跳出了老的,这些狐狸都不是寻常狐狸,而是东北胡白黄灰柳五大家里的胡家。 这些东西,跟人差不多,一窝一窝的凑在一起,内部还要论个长幼尊卑,就跟旧社会的大家门阀似得。 那个七爷,可能是杀了山中胡家的小辈,所以老辈儿跳出来找他们清算来了,蒙蔽天机,让那里成了法外之地。” “我说张先生,这任务对我们难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老白插嘴道:“你也说了,真正出手的是个老狐狸,而且法力无边的那种,我们几个能对付的了?” “正常情况下,你们确实对付不了。” 我师父笑道:“不过这只,那就未必了。 人老了胆子会变小,狐狸老了也一样。 这只老狐狸如果真的发了狠,冲进牧区里一口气把那里的人杀个干干净净,那咱们还真没办法,可那毕竟是几百条人命,因果太大了,寻常鬼怪沾十命就得天打五雷轰,那是九死一生啊,扛得住继续逍遥自在,扛不住就得成了劫灰,几百条人命,我看那老狐狸是怕了,觉得自己扛不住天道惩戒,这才用出了蒙蔽天机的昏招,既想报仇,又不想被清算,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怎么不想想,天机是那么好蒙蔽的吗? 欺君之罪尚且要杀头,何况是欺天? 我见过有这种老妖蒙蔽天机,最终把自己搞的元气大伤,数年难以恢复。 所以,你们若是果真找到了这老狐狸,它便是板上之肉,一刀就能将之宰杀了,剩下的那些个小狐狸,难道凭你们几人还处理不掉?” 我想了想,就问道:“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老狐狸元气大伤后,必定会找地方躲起来,让徒子徒孙们出来活动,我们也不好找啊!” 这回轮到我师父沉默了,似乎在思索,过了许久,他忽然说道:“山!答案一定在那山里! 胡白黄灰柳,五大仙家,又是通灵畜生,传说它们一辈子有两个坎儿,一个叫做讨封,一个叫做让路。 讨封,便是当它们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要来询问阳人,自己像不像人,像不像仙,如果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便能进入下一阶段,如果被否决,则功亏一篑。 而让路,说的便是它们极端厉害的时候,就一定要独自离开,从此孤身游荡在各个名山大川里,绝不会继续在小辈跟前待着,因为传说当它们非常厉害的时候,气运太大,就夺了小辈的气运,继续留在家中,小辈没有出路,只有离开了,小的才能成长起来。 这次的这只狐大仙,既然都能蒙蔽天机了,也到了让路的时候,可它却赖在家中不走,必然有不同寻常的原因! 那个七爷不是说了么?那座山他们称之为圣山,因何而圣呢?我想,他们的牧区里一定有答案,这可能也是这只老狐狸到了时候却不让路的原因,找到了这个原因,要找那老狐狸,便不难了!” 三言两语之下,我师父把这件诡异到极致的凶事剖析的清清楚楚。 我一直在仔细听着,记下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心情也豁然开朗,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之处,嘱咐我师父早早休息后,便立即挂断了电话。 再看老白,听我师父这么一剖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高手就是高手,一下子就瞧出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我们俩又闲聊几句,正欲睡觉,我的电话却响了起来,一看来电号码,赫然是我师父的。 我以为他还有什么紧要安排,便立即接了起来。 电话中,我师父的语气格外不安,匆匆问道:“对了,那个七爷现在在不在你们身边?” 我说不在,我俩经费有限,请不起他住店,他去外面住了。 可不等我说完,我师父便一声断喝:“糟糕,他现在处境非常危险,你们立即去找他!!” 说此一顿,他叹息一声,不无自责的飞快说道:“我怎么就忘记了这点呢,那些邪物早有言在先,要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死在面前,若是他还留在牧区,只怕真的会是最后才死的人,可他现在跑出来了,那些邪物八成该以为他是逃跑了,只怕说好的都不算数了,逮着他落单就得结果了他!” 说完,我师父便挂断了电话。 我和老白面面相觑,沉默一下,老白便说道:“你不是留了七爷的电话么?快打个电话!” 人命关天,这时候我也有点慌,哆哆嗦嗦的捧着手机翻找起来,待找到号码后,拨过去却显示不在服务区。 “没信号了……” 老白喃喃自语道:“真出事了,那种东西出没,磁场混乱,手机经常会没信号……” 我从床上跳下,一边提裤子,一边给了他一脚,骂道:“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穿衣服,出去找人!!” 老白回过神来,这才忙活起来。 可是等我俩冲下楼的时候,站在小旅馆门口却傻眼了。 我和七爷说好的是电话联系,却根本没打听他的住址,眼下电话不通,这可往那里走? 我拉着老白在门口坐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和七爷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 茶馆见面时,对方风尘仆仆,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赶到太原,还没有安排好入住就直接赶过来了。 可是,当把我和老白送到小旅馆的时候,他却没和我们一起住下来。 回忆着他准备付饭钱时的场景,满手的零钱,满打满算也就三四百块,估摸着刚好够回程的车钱!!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钱住店,可又不好意思说,只能露宿街头。 而露宿街头最好的地方是哪里?睡过大马路的都知道——桥洞子底下!! 那地方没风,甚至湿闷闷的,有种诡异的温和感,就是虫子多了点,但比公园的躺椅可舒服多了! 七爷是个牧民,风餐露宿惯了,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落魄常识! 我在太原生活过不短的时间,颇为熟悉,如果没记错,汾河大桥就离这里不远! 念及此处,我一把拉起老白,四下辨认了一下方向,立即朝汾河大桥跑去,距离并不算远,弹指即到。 此时,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刚过子时,四下毫无人迹,大桥上冷冷清清,只有昏黄的路灯照明四方,外加天空中月亮正明,光线倒还算可以,不算亮堂,但也不是过于昏暗,循着这点光亮,我能看见汾河河面上竟然弥漫起了一层浓重的白雾,就在桥下的岸边,正有一人在蹒跚前行…… 我一眼瞧过去,发现那人身形熟悉,定睛再看,可不正是我们要找的七爷? 我心头大喜,连忙凑到大桥边对着七爷一边招手,一边大呼小叫,企图吸引七爷的注意力,哪知道七爷对于我的大呼小叫是充耳不闻,仍旧自顾自的往河边走! “不对劲!” 忽然,老白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凉,手心里面都是汗水,有些艰难的和我说道:“这地方这么空,除非聋了,否则咱喊话七爷怎么可能听不到?你看他走路的那样子,就跟丢了魂儿似得,这七爷怕是身上出了问题,哥们啊,咱兄弟俩倒霉了,撞了个正着!” 他这么一说,我也感觉背后阴嗖嗖的,就跟有冷风擦着脊梁骨往过吹一样,再看那七爷,果然是有些不大一样,身子摇摇晃晃的,走路都和正常人不大一样,直奔着河边就去了,而且到了河边都不停,冲着那河水里就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 “这家伙要跳河!” 老白惊呼了一声! 不用他说,我也看出来了! 情况紧急,人命关天,我也顾不得其他了,闷头就往桥下跑,都已经忘了恐惧,只想着先救人再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3章 狐殃 一到桥底,雾气更浓! 人站在这桥底下,只感觉寒气袭扰,浑身不舒服,河面上的大雾俨然已经波及到了岸上,站在桥上看这一切不算抢眼,可是真下来了,发现那雾气真个是叫个大,整个人都被直接吞没,可见度不足五米! 更奇怪的是,这雾中竟是有阵阵寒风涌动! 那寒风擦在人的身上,又是一种别样的体验,皮冷肉不冷,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在身上来回刮一样,搞的我浑身鸡皮疙瘩直窜! 至此,我终于明白,事实确如老白和我说的——这七爷,怕已经不再是那个我认识的七爷了! 无故起阴风,必有鬼神作祟,此地,大凶! 我微微眯着眼睛环视四周,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天官刃,不知不觉间,手心里已经沁满汗水。 “小子,终于知道什么叫怕啦?” 老白不是个正经东西,都已经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打趣我,扭头看了我一眼,撇撇嘴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早就告诉你这个任务不好接,接了就要命,怎么着,被老子不幸言中了?这才哪到哪啊,往后了还有好日子过呢。” “你能不能消停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我忍不住回怼一句,没好气的说道:“事情的调子是我师父定下的,人命关天,他不可能袖手旁边,你说这些有个卵用,先找找七爷,他要真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和我师父交代!” 说完,我径自朝前走去,此时大雾遮蔽视线,真下了桥,我却是找寻不到七爷了,只能凭着记忆里面一个大概的方向往前走,河岸上面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行路颇为不易。 不多时,老白忽然站住了。 “到,到了……” 老白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然后一手指着我旁边,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压低声音和我说道:“他,就在你旁边……” 这话来的突然,我只感觉脊梁骨上头的汗毛都一下子全立了起来,脖子也略显僵硬,就跟上上了发条一样,机械般的一点点扭头朝旁边看去。 可不,七爷就在旁边不足十步的地方,距离不是很远,但浓雾阻隔,只能看见他个大概的背影,此时的七爷站在河边就像是抽羊癫疯一样,身体不正常的扭动着,在这环境下看着还真是有些渗人!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借着明月射入大雾中的朦胧光辉,我看见他佝偻着个身子,一步步的朝着汾河里面走了进去。 万幸! 根据我的猜测,七爷可能是被勾了魂儿了,这才如此表现,不过好在看来七爷应该还有神智,仍旧在挣扎,这才给了我一些时间,不然等我下来了,他早就跳河自尽了。 而今眼看着他要一步步的走向深渊,万劫不复,我也有些着急,一时所有的恐惧全都被我抛在脑后,扔下老白就连忙朝着七爷追了上去,吼道:“七爷!你快给我醒醒!” 然而七爷还是和之前一样,对我的话是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前走。 还真是个大麻烦! 我心里头悲呼一声,不过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得选了,一咬牙,硬着头皮朝着七爷追了上去。 这时候,七爷半边身子都已经入水了,我贴上去以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哪知道,就是这样,七爷都不回头看我,自顾自的往河里走,我是拉都拉不住,这人身上力气很大,我拽着他感觉就像是一头牛在前面拖着我一样,愣是给我拉扯的一个趔趄,好悬没直接一头栽到河水里面! 最后,我也怒了,豁楞着水花冲上去一把抱住七爷,想把他直接给抱上岸,哪知道这刚凑上去,一股特霸道的气味儿就钻进了我的鼻孔里,那是一股死耗子味儿,当真冲的很,嗅到的刹那我只以为是辣椒粉顺着鼻腔窜了进来,所过之处火辣辣的,眼泪鼻涕当场就窜了出来…… 他娘的,这是鬼附身呀! 我还是个纸人的时候,就被我师父撺掇着上过一回人身,那时附身和上身的区别我师父就说的明白,上身是不干净的东西钻进了身体里面,附身则是不干净的东西从身后架起了人,这死耗子味儿便是那鬼怪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到这一步,明显是个了不得的凶鬼! 可偏偏,我不知深浅,上来就从身后抱住了七爷,这等同于是直接一把抱住了要七爷性命的那东西,虽然双目不可见,但我知道,对方现在就在我怀里! 一时之间,我也有些发毛,撒手就准备后撤,可惜还是迟了三分,我这一抱似乎激怒了趴在七爷身后的那东西,对方控制着七爷的胳膊就向后横扫过来。 七爷好歹是草地上的牧民,身子骨壮实,再加上如今被那种东西附身,力大无穷,根本不是我能对抗的,一胳膊扫过来,我来不及躲闪,直接被抡了个结结实实,就我这瘦弱的身子骨哪能扛得住这么造?瞬间身上的力气消失的干干净净,剧烈的疼痛席卷了我,半边身子都麻木了,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最后落在了河岸上,而且好死不死的后脑勺恰好撞在了一块石头上,直把我撞得眼花缭乱,差点晕死过去! 这时候,七爷也一点点的转过了身子,这还是我找到他以后第一次看到他的正脸,隔着浓雾,那张脸看着朦朦胧胧的,白的有些渗人,而且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扭曲状态,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末了,忽然拈起了一个兰花指,指尖朝着我一点,阴阳怪气的说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看来你和他也是关系匪浅,那正好,便连同你也一起收拾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那声音,分明就是个女人声音! 我知道,说话的应该就是趴在七爷身后的那位了,只不过,七爷终究是一个糙老爷们,忽然冒出了女人声音,还捻了个兰花指,看着总是怪别扭的。 而后,七爷就一步步的朝着我这头走了过来,我脑袋被摔得昏昏沉沉的,虽然在竭力的挣扎着,无奈这身上实在是没有丝毫的力气,死活站不起来! “嗨!那厮看这边!” 忽然,一声大喝传来。 却见老白这货不知何时从岸边的柳树上摘下了一条柳枝,无声无息间就绕到了七爷侧面,吸引对方注意力的瞬间,抡起手中的柳条猛然朝七爷打去。 不过,他瞄准的根本不是七爷本身,柳条是顺着七爷背后三寸位置扫去的! 聪明!! 我看的眼前一亮,心说这老白倒果真有几分急智,柳树本阴,阴极生阳,所以柳条极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柳条打鬼,打一下矮三分,来世做侏儒,这东西倒是克邪的利器,而且有我扑上去的那一番试探,他已经看出了七爷的端倪,用柳条打的赫然是七爷与那附身之物间的“三寸”。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打鬼打三寸,这个三寸,并非是鬼怪身上的三寸之地,而是这些不干净的东西附身时,总会与人保持三寸的距离,防止被人身上的阳气所伤,这段距离,有的人叫“三寸”,有的人叫“阳隙”,叫法不一而足,但说的位置都是同一个,这地方也是鬼附人身时最脆弱的地方,若是打个正着,就跟刀切豆腐一样,一劈两半,兴许能直接把那附身的东西给打出来。 老白这一手本来就跟偷袭没什么区别,自然是得手了,只见那柳条切着七爷的脊梁骨一扫而下,随之还有一道凄厉的女声响起,我看见七爷身后有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在来回晃动。 那是一张在不断变幻的脸,在狐狸和妙龄少女之间来回交替。 老白脸上已经露出笑容,眼看就要成功,怎料那柳条落在七爷腰间的时候,却“咔嚓”一下子折断了,老白身后摇曳的鬼影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老白收手,看着手中断裂的柳条,满脸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七爷的肩膀头子上却探出一颗狐狸脑袋,皮毛红的刺眼,嘴巴一撅,一道红雾便喷在了老白脸上。 老白犹如喝多了一样,脚步虚浮,满地乱转,两只眼睛都成了斗鸡眼,末了,口中发出“嗝”的一声怪异动静,一头仰倒在地,没了动静。 撂倒老白,那狐狸脑袋缩了回去。 异变来的突然,让我都觉得不真实。 柳条,为什么会断裂呢? 至阳之物切三寸之地,如利刃切豆腐,现在豆腐只切了一半,刀锋却卷了刃! 这是天方夜谭! 除非……趴在七爷身后的那东西,和他有血海深仇,这才切不断三寸之地! 我无声无息的苦笑了起来,已经知道他身后的那位是谁了,如无意外,应是被七爷射死的狐狸了。 人死了叫做鬼,动物死了,那叫做殃。 他身后的,赫然是一只狐殃! 此时,七爷已经一步步的朝我迫来,明显是盯上了我。 死亡阴影的笼罩下,我浑身几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眼看着那东西越来越近,最后一跃而起,就要扑在我身上,我甚至都已经认命了,谁知道,这时候,一条大长腿毫无征兆的从身上冒了出来,结结实实踢在了七爷胸口上,偌大个老爷们,竟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扑棱棱…… 风铃声儿在夜色中回荡。 一道倾城之姿无声无息横在了我面前,大红的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满头青丝摇曳,恍如要乘风而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4章 鬼话连篇 茳姚?! 望着面前这道身影,短暂的错愕后,我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一茬,身上还有只和我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断然不会眼睁睁的看我就这么死在这里。 如今,她虽然道行全失,可好歹千年女鬼的气势在那摆着,往前一杵,七爷身上那狐殃还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盯着她看了半响,大概是吃不准深浅,一时之间在水边不断徘徊踱步,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在我暗自庆幸今夜应该是保住了性命之际,茳姚却忽然抽身折返回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提溜起来。 我脑袋撞得昏昏沉沉,连带着思维能力都弱了三分,根本不及做出反应,她就已经绕到我身后。 这女人很粗暴,抓着我后衣领轻轻往上一提,我下意识的就踮起了脚尖,而后她双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垫在我脚下,整个人彻底贴了上来,双臂死死抱住了我的腰。 我知道,她这是学那狐殃,要我附我的身,短暂的惊愕过后,我干脆放松了身体,任由她施为,甚至还在配合她。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我颇为不解。 鬼附人身,不得与人保持三寸之距吗? 可茳姚却整个人都贴在了我身上,丝毫不惧被我身上的阳气所伤,肆意摆弄着我的肢体。 她的动作很快,短短片刻就已经完成,而后,我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自己被捆绑在了十字架上一般,手脚皆不能动弹。 “这回,我们之间就比较公平了。” 我的嘴巴不受控制的开开合合,只是,说话的声音却不是我的,也不是茳姚的,倒像是我与她之间的结合,既有女性的柔美,偏偏还夹杂着男性的三分嘶哑,极为怪异,活脱脱就是个死太监在捏着嗓子说话,连我自己听了都有些受不了,偏偏茳姚似乎极为享受这种操控我身体的感觉,连带着话都多了起来,心情似乎极为不错,慢悠悠的说道:“也不对,应该是我多多少少占了些便宜,毕竟我用的这具身体可是与我心意相通之人的,他的阳气不伤我,我们之间不用保持距离,控制起来要更得心应手一点。 而且,我家这位,虽然也是个废物点心,但怎么看好像也比你那个更好一点,修行之人的底子在这里呢。 怎么样,好妹妹,还要和姐姐过过招吗?” 这便是玩心理战术了,茳姚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想与这狐殃交手。 不过,被人骂成是废物点心,这多多少少让我不太痛快。 怎知,我也就是心里头那么一想,茳姚便知道了,一道冷哼在我心头响起:“你还有脸嘀咕?你那鹞子哥教了你好几个月的劈砍搏杀之术,手持天官刃,腹中揣着地灵珠,结果连个小小的狐殃都对付不了,还被人家一家伙就撂倒了,你说你不是个废物点心是什么?”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挺废。 再看那狐殃,被茳姚这么一顿提醒加吓唬,还真是犯了怵,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闭口不言,脸上有挣扎之色。 “呵呵呵呵,看来妹妹还是不太甘心啊……” 茳姚轻笑了起来,随即,眼睛都不带眨巴一下的,举起天官刃就在我手上抹了过去,相当果决。 她倒是面不改色,可我却脸都绿了。 真他娘的疼啊…… 我的身体明明是被控制了,但身体上受到的每一点伤害却感受的一清二楚,只觉眼前的一片模糊,却是疼的眼泪都下来,这纯属身体正常反应,根本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什么叫崽卖爷田不心疼?这便是了。 这娘们下手也太狠了,天官刃上有不少锋利的凸起,她这一下子划得是又疾又狠,我看着一些皮肉都挂在了天官刃上…… “看看我家这个废物点心,居然还疼哭了……” 茳姚轻飘飘的嗤笑一声,将天官刃举在面前,细细端详打量着。 沾了我血后,天官刃上的诸多零件开始运转起来,不断变幻交替着,须臾后,赫然变成了寒光闪闪的百辟刀。 嗡! 我腹中的地灵珠颤动,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磅礴的力量感,只见,一层薄薄的白雾在百辟刀上浮现出来,氤氤氲氲。 “妹妹,可识得这是什么?” 茳姚笑眯眯的举起百辟刀,直指对面的狐殃,轻叹道:“这回,你可服气了?还要不要和姐姐过过招了?” 狐殃彻底变色,七爷那张苍白僵硬的脸上涌现出浓浓的恐惧,对方终于开口道:“这不可能,不是真的……” “你们这些东西都蹦出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茳姚轻笑道:“你应当知晓,天官出手,这一刀斩在你的身上是个什么结果。” 说此一顿,茳姚又话锋一转:“老话说得好,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姐姐和你一样,都不过是落魄在这人间的孤魂野鬼罢了,不到万不得已,姐姐也不想和你动手。 你听姐姐一句劝,放过此人,速速离去! 顺便提醒你一下,你不要以为控制了这个人,就有筹码在手,可以谈条件,须知,天官之道,百无禁忌,从不受胁迫,此人对我家那位虽然重要,却也没到不可舍弃的地步。” 平心而论,茳姚绝不是一个爱说废话的人。 甚至,这个女人一直都给我一种目的性很强的感觉,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见识颇深。 不过,今夜她的话好像有点多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纳闷这女人到底是要搞哪一出,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了,她是要救七爷,不想把狐殃逼的太紧,直接拉上七爷垫背! 这个女人的心思太缜密了,我压根儿就没想到狐殃能拉上七爷同归于尽这一点! 狐殃被茳姚来来回回敲打一通,明显已经有了退意,犹豫半响,方才问道:“你真的肯放我走?” “当然,我和你一样,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怎么会对你下手呢?” 茳姚摊了摊手,昂首看着对方,虽然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也能猜到,此刻我脸上肯定是诚意满满,她的语气也是格外的温柔,轻声叹息着:“快离开,回家去,姐姐看起来像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吗?” 狐殃又迟疑片刻,这才徐徐点了点头。 只见,七爷背后有一条虚影在晃动,青烟袅袅,那虚影似彩带在风中游动一般,须臾后,一个妙龄少女一点点的退了出来。 这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青春窈窕,却很谨慎,双眼一直死死盯着茳姚,不断后退着…… 茳姚报之以善意笑容,人畜无害,可我却分明看见,在那狐殃身后的水中,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儿摸了上来…… 那是……阴奴!! 这阴损奴仆此时就跟做贼一般,悄无声息的摸到了狐殃身后,狐殃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茳姚身上,对此是毫无所觉。 一直等靠的足够近,阴奴才骤然发难,一下子抱住狐殃的双腿,瞬间将对方掀翻在地。 正是此时,茳姚动了…… 她的速度奇快,控制着我的身体,整个人犹如一道流光直接冲向狐殃。 对方挣扎反抗的很激烈,阴奴也是道行尽失,根本控制不住,被对方一脚踢成了滚地葫芦,眼看着就要翻身起来,茳姚杀到。 这女人心狠手辣,该到动手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手起刀落,百辟刀就已经洞穿对方胸膛,“铿”的一声将狐殃钉在地上。 “啊!” 那狐殃凄厉的惨叫起来,浑身上下黑气溃散,双目怒睁,死死盯着茳姚。 “你家长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出来混,千万不要相信鬼话,尤其是漂亮女鬼的话。” 茳姚依旧是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在乎狐殃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下辈子别这么傻了,哦,忘记了,你已经魂飞魄散,不会有下辈子了,不过没关系,这就当是姐姐给你最好的礼物,毕竟这么长经验的事情可不常遇到。” 说完,她拔刀而起,狐殃瞬间变作一道黑雾,消散的无影无踪。 方才那一幕一直在我心里回荡着,不知为何,我竟莫名的觉得有点冷,忙说道:“谢谢你帮我,不过,现在事情了结了,你是不是可以把身体还给我了?七爷和老白还昏迷着呢……” “急什么呢?” 茳姚毫无感情波动的撂下一句,而后环目四顾,走到一块河边的巨石旁坐下,低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手里明晃晃的百辟刀却不消停,在我双腿之间来回比划着,看那模样,分明是在研究从哪个角度下刀会更加干净利落一些…… 我被她搞的心头直跳,一股子寒气在心头缭绕不散,忍不住大声说道:“喂,你到底想干嘛?我也没招你惹你啊,玩笑可不能这么开。” 茳姚轻声一叹,昂首望着水面,自顾自的说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开玩笑的么?” 我的思维一下子变得空白,这时候,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另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情绪肯定不是来自于我,应该就是茳姚此刻的内心写照! 不用说,这肯定是同气连枝的作用,一直以来,都只有她能感受到我的情绪变化,我却感受不到她的内心写照,如今一紧张,不成想还真体察到了那么一丝一缕…… 一时间,我懵了…… 这个疯女人还真不是在开玩笑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5章 祸根 我慌了。 有生以来,我头一次慌乱到不知东西南北,就算是在墓里被水王爷堵上的时候都不曾到这个地步。 可恨的是,我偏偏还不敢刺激这姑奶奶一句,兴许是因为过度紧张的原因,对方的情绪我感受的越来越强烈,很复杂,言语难以形容,但当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恨意和怒意,这一点我却感受的清楚分明,而且这份恨意和怒意越来越强烈。 我实在不知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但这等节骨眼儿上一句厉害的话都不敢说,生怕哪里刺激到对方,对方那双手只消一哆嗦,我这辈子可就算完了。 “那个……” 最终,我还是硬着头皮,尽可能的放缓了语气,说道:“姑奶奶,我知道因为之前咱们立场的原因,或多或少的对您有些敌视,可那只是暂时的,绝对没别的坏心思,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一定改,不过……咱能不能先把刀放下?有点危险……” 改不改的那都是后话了。 可当下,我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里惹到这活祖宗了,刚刚还好好的,眨巴眼的功夫就翻脸了。 茳姚愈发的沉默了,兴许是因为过于激动的原因,手里的百辟刀都在轻微颤抖着。 这节骨眼儿上,我实在没法平静处之,正欲开口再次劝慰两句,茳姚却率先说话了:“还是割了好,对你好,也对我好,干干净净,无欲无求……” “别……” 我哭丧道:“你说说,这好好的,干嘛动刀动枪的。” 茳姚又沉默了一下,闷声道:“这是祸根,不能留……” 他娘的,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实在是猜不透这娘们心里的想法,若说阴晴不定,她说自己是天下第二,只怕都没人敢称第一! 被她一步步的紧逼着,我也有些毛了,最后忍不住说道:“你这一刀下去,就不怕因果太大吗?我们家到了这里可就剩下了我这一根独苗,你这是要让我们家断子绝孙啊!” 这话一出口,我都已经做好准备被这娘们整了,哪知,对方却骤然平静了下来。 我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心里有过那么一瞬迟疑。 而后……她控制着我的身躯,手腕一翻,以刀背猛击了下去! 疼痛瞬间将我吞没,连带着身躯都条件反射似得弓了下去,可偏偏那双手却不受控制,没完没了的照着自己的下身招呼。 若是在外人看来,这绝对是奇葩的一幕,跟挥刀自宫没区别。 这种疼痛,超乎想象,十二级剧痛,让我的灵魂都在颤栗,几乎要晕厥过去。 “都是你师父的错,为什么要这么苦苦相逼?逼得我不得不走上这一步,我让你们逼我!” “还有你个废物点心,以后遇事能不能用用天官的手段?一言不合就认命了,趴在地上就闭眼等死,你死就死,为什么心里还有那么多想法和情绪,我讨厌你的绝望,竟然让我……” “王八蛋!整天床头底下压着一个女人的画像,你个变态!” “还有这个该死的世道,不讲妇道,不知廉耻,满大街都是穿着暴露的狐媚子!” “你不是爱到处看吗?我让你看,让你看!” “……” 茳姚彻底疯了,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一边狠狠抡着百辟刀猛砸,一直等我人都已经趴在地上开始翻白眼了,这才终于消停下来。 随后,我感觉屁股后面被狠狠踢了一脚,终于再次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可却站不起来了,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阵阵怪异的响动,浑身上下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河畔的水汽,剧痛之下,就连思维都迟滞了。 不远处,阴奴噤若寒蝉,脑袋耷拉着,一会朝我身后瞄一眼。 “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冷幽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正是茳姚。 我要是能说话的话,一定转头破口大骂。 你说了啥?除了屁话,有一句正经话没有? 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大街上的女孩儿爱美,穿的暴露点怎么了?怎么就不守妇道了?老子看一眼就该被你这么往死里整? 还有,稚娘的画像我藏在屋内,是想等她的转世身来,咋就成了变态了?老子要真变态,对着一幅画看个鸡毛,点开手机观摩一部片子不是更加陶冶情操? 我满心的怒火,可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呼啦啦! 阵阵阴风在我身后涌动。 然后,我看见阴奴一溜烟的朝我身后小跑了去,擦肩而过时,还不忘投给我一个怜悯的眼神,显然这种暴行连鬼都看不下去了。 四爷和老白俩人现在昏迷不醒,可怜我孤身一人,被撂在这河滩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才把那恐怖的疼痛劲儿捱过去的,那才真叫是揪心,不仅揪心,仿佛肚子里的肠子被人粗暴的扯了出来,攥在手里打了一个结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浑浑噩噩的爬了起来,两腿哆嗦,站起来都如此困难,更不用说走路了,活活就是个王八。 至于茳姚和阴奴,早就没了踪影儿,唯独那风铃还挂在我腰间。 我挑了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下来,缓了口气,便将那风铃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着,面色阴晴不定。 老白早就说过,同气连枝之下,嫉妒之情难以遏制,哪怕这并非是她心中本意。 如今,这算是应验了? 可我又觉得不太可能,张歆雅天天在我面前晃荡,我也天天瞅,每晚入睡之前,我都会看稚娘的画像,怕忘记了对方的嘱托…… 可为什么偏偏唯独到了今天这娘们爆发了? 我手里摩挲着风铃,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器物,但种种遭遇下,我大概能猜到,这肯定是一样了不得的宝物,就连我爸都不知根底,可今儿个经历了这一遭后,我就算是有一千一万个舍不得也没用。 这娘们……必须处理掉。 不然,我不知道她下回爆发是个什么样,鬼性太大了,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念及此处,我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便起身狠狠将风铃扔向了河面。 怎料,风铃笔直的抛出去后,又直挺挺的飞了回来,而且自己挂在了我腰上,“扑棱棱”的响动着。 我不服气,再次抓起它扔了出去,结果,它又飞回来了。 正当我第三次准备将这玩意扔出去的时候,风铃里传来了茳姚冰冷的声音:“你再扔老娘一个试试?” 我手一哆嗦,膝盖没来由的有点发软。 不过,为了自个儿的小命着想,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茳姚,你出来,我觉得咱俩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你说我也不是你的阴奴,更不是你的奴才,你说下手就下手,是不是太狠了点?” 结果,茳姚没回应,阴奴却是破口大骂起来:“卫惊蛰,你这是歧视我吗?” “好,就当我说错了。” 我语气一窒,又说道:“不过,我真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彼此划下个道道,往后才能和平共处……” 话未说完,茳姚一声厉喝:“闭嘴!” 于是……我还真就闭嘴了…… 我他娘我…… 我有些颓然的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狠狠给了自己俩大嘴巴子,心说咋就这么怂呢,好歹是生在红旗下的新一代,革命先烈刀斧加身都面不改色,我这倒好,一点没学到,被这娘们折腾一通,竟然打心眼里怕了对方!! 再往后,无论我说什么,茳姚都不回应了。 什么叫绝望? 这就是了。 打又打不过,谈人家又不跟你谈。 我鼻子都快气歪了,活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欺负呢,一时间心里暗自发狠,这趟回去一定闷头好好跟着鹞子哥修行,拳头小就是不行,我就不信我有我师父那本事,茳姚这臭娘们还这么折腾我? 一个人在河边像个怨妇似得自怨自艾了一阵,我才终于站起身来,两巴掌把老白和七爷呼了起来。 七爷睁开眼的瞬间,问我为啥打他。 这主心很大,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说自己在桥洞子底下睡着了,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 我被他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要不是为了你这事儿,我至于遭此劫难吗?于是抬腿就准备给他一脚,结果反而扯着了自己,蹲在地上过了许久才终于缓过劲来。 老白问我这是咋搞的,我没脸说,最后只能支支吾吾的说搏斗过程中被打伤了。 老白这孙子想了想,“嘿嘿”笑了起来,也没说别的,就是看着我的眼神特别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不时的笑两声,笑的毛骨悚然。 这孙子太贼了,我都不敢多瞅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转头和七爷讲事情的真相,等我说完了,他又要跪下来了,我立即将他扶起,义正言辞的告诉他,我在战斗中负伤太重,在我能下地之前,只怕得靠他背着了。 闹了这么一出,我们肯定不能继续放任七爷在外面了,便说往后就让他跟我们一道走,吃喝拉撒我们都得负责,权当是好人做到底了。 这一夜,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除了老白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大半夜会发出阵阵渗人的笑声,让我很想一刀砍死他以外,倒是再没有闹出什么事情。 第二天,上午不过八九点钟的时候,鹞子哥和张歆雅就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在小旅馆里短暂的歇了一阵子后,我们便立即动身前往七爷的草场,一刻都没有耽误。 因为,昨天夜里我们把七爷救回来后,我师父要去七爷的生辰八字,又推演算了一卦,说那只老狐狸可能要等不下去了,我们回去的太晚的话,只怕得给那些老乡们收尸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6章 传染病 《清微内丹术》里说过,占卜这种东西,是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可观一隅而不可观全局。 说白了,就是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东西,却不可能看的清晰明了,要不然那就是神仙了,而且,看的也很有局限性,拿到了某一人的生辰八字,那便只能看到了某人一生中的某些事情,还不是百分百准确,尚有变数,更不可能拿着一个人的八字,却看到了人家一家子的命运。 我师父也没有去七爷的草场,他手里只有七爷的八字,怎么就能看到整个草场的事情? 答案只有一个——七爷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祸害草场狐狸在梦中带话,七爷他们这几个射杀狐狸的人,将会是最后才死的,要让他们饱受灵魂的折磨。 我师父大概是看七爷的八字很没前途,最近就要横死,所以才做出了这种推论,他没直说,估计也是照顾七爷的情绪。 可七爷这个神经粗大的活祖宗,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登上飞机的时候,反而一脸的新奇,左看看右看看,估计都快要忘了自己因何而来了。 张歆雅从始至终都黑着一张脸,看着七爷的时候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不止一次的跟我私底下说,天盟就是坑人的,这回的买卖做的亏,我们出人出力,去帮七爷拼命,结果到头来还得搭自个儿的棺材本,要不是从老白那儿搜刮了一波,未来一个月我们都得吃土了。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赶路,只能坐飞机,让这娘们心疼了。 我就安慰她说,那点棺材本不也都是我一棵树一棵树砍出来的么,我都没心疼,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于是,张歆雅的脸色更黑了,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了。 她消停,坐在她身边的我更消停,眯着眼睛睡了一路,一睁眼飞机已经落地。 此时,不过才是下午三点钟左右,到了赤峰后,我们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汽车站,坐上汽车赶往克什克腾旗。 七爷的那片牧场,就属于克什克腾旗。 此时,时间顶多是深秋,在内地正是秋凉好时节,然而这边气温已经临下了,偏偏我们几个一件厚衣服都没有,下了车就冻得直嘬牙花子。 不过,这好歹是到了七爷的地头上,这主总算有了点求人办事的样子,安顿我们在一家蒙餐管子里歇着,叫了手把肉让我们先吃着,然后他摸着夜色出去了,说是找车。 可是我们几个谁也没想到,他所谓的找车,找来的干脆是一架马拉车,连马车都算不上,马车好歹还有个棚子呢,这就是块大木板下面加了轮子,那木板上还有些黄绿色的渣滓,疑似粪渣,鬼才知道是拉什么用的。 老白转了一圈,嘀咕说妥了,这回要真真正正坐一把宝马敞篷了。 张歆雅早就看七爷横竖不顺眼,这回立马不干了,直接拍桌子说你他娘的是想冻死我们? 于是,七爷又灰溜溜的出去,找了几件羊皮袄子。 别说,这玩意卖相不行,穿上还真暖和。 七爷眼下处境窘迫,这地方又条件有限,牧区里不通车,只能坐马车,我们也不能要求太高了,有这么件暖和的衣服也算知足,五人挤在马拉车里晃晃悠悠的开进了大草原里。 起初的时候,老白看着木板上的粪渍还有点忌惮,生怕蹭上,七爷说大草原上的牛羊吃的都是草,拉出来的都干净,吃都没问题,抹了一把绿草渣大粪凑到老白面前,说不信尝尝,跟杂碎一个味儿,让老白差点一脚给他从车上掀下去。 不过,熬到了深夜,他又实在扛不住了,一头栽倒在粪车上,呼呼大睡。 我们几个人就像是风雪天里羊圈里的牛羊一样,挤成一团,彼此取暖。 俗话说得好,不到内蒙古,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广袤。 七爷所在的那片牧区,说是属于克什克腾旗,实际上中间还隔着好几十公里呢,乘着慢悠悠的马车,等我们真正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了,我们在大草原上生生的吹了一晚上冷风,到地方以后耳朵里都嗡嗡的,全是风声。 横呈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大片白花花的毡房,连成一片,犹如一片村落一样,不过却不见一个人影,毡房中安静的吓人,再加上四周枯黄萧索的草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片死地。 “不对劲啊……” 七爷跳下马车,看了眼四周,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道:“大兄弟,你说我们这儿该不是真出事儿了?我们草场里的牧民勤快,这个时候都应该起来干活了呀……” 说完,他也不等我回答,撒手撂下我们,撒丫子向前跑去。 这片牧区确实安静的吓人,有牛有羊,可就是没人,我们来之前还晴空万里,可唯独这片牧区上方灰蒙蒙的,一阵阵阴风在毡房之间穿梭呼啸。 我也被这副景象闹得心里面直突突,心说该不是一晚上人真死绝了? 我担心七爷出事,一招手,立即招呼人跟了上去。 七爷并没有跑多远,一头钻进了边缘区域的一座毡房。 等我们追进去的时候,立马大大松了口气。 毡房里有人! 这是一个穿着袄子的女人,裹着厚厚的毯子,窝在毡房里,蓬头垢面,面带惶恐。 “你个死老娘们,咋就不吭声呢,老子还以为你死了呢!” 七爷一看见这女人,大骂一声,红着眼冲上去就要打。 我们一看这架势,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女人应该就是七爷的媳妇,七爷被吓得够呛,情绪失控,看样子还真要狠抽对方一顿,我们几个七手八脚的忙把他拉住。 七爷的媳妇也被他这一出吓得不轻,从角落里站起来,道:“当家的,你这是咋的了?你不是出去找大师去了么……” 七爷没回答这问题,把拦着他的老白扒拉到一边,冲到他媳妇面前,抬起手就要打,吓得他媳妇退后一步,可他那只手悬在半空中半天没落下来,最后反倒是一把把他婆娘搂进了怀里。 这位爷的感情一下子来的有些奔放,我们哥几个杵在这里也不合适,鹞子哥使了个眼色,我们悄悄退了出去。 “看来他们是被吓坏了。” 毡房外,鹞子哥看了一眼四周,轻叹道:“阴风呼啸,这哪是活人能呆的地方?遭了这么多生离死别,哪怕是糟糠之妻也成了宝贝疙瘩了。” 其实,方才那一幕对我触动也挺大的。 就七爷这件事,要说我心里没怨言,那是假的,自己出力拼命,搞不好还得交代在这,什么好都捞不着,典型的傻子才干的事儿。可现在看到七爷和他媳妇,又忽然没有一丁点怨言了,问鹞子哥要了根烟,蹲在地上胡思乱想着,漫不经心的在地上划拉了一个“道”字。 现在,我好像隐隐明白我师父说的“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过,这夫妻俩的重逢热情未免有点太持久了一点,我们在外头足足蹲了得有半个来小时,老白这厮都说起了浑话,极端怀疑这两口子是不是趁热乎来了一发,差点冲进去。 好说歹说,最后好不容易是等着了七爷,不过,等这位爷出来的时候,他却拉着一张脸。 “出事了。” 七爷有些难为的说道:“本来想给你们好好接风洗尘的,结果……” “行了,咱一起走了一道,你也背了我一道,这些客气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我摆了摆手,问道:“这到底又是出了什么事儿?” 七爷招呼着我们进了毡房,想必已经告诉了他媳妇我们的来路,对方很热情,又是倒奶茶,又是端瓜子拿糖的,最后还是张歆雅拉着说让对方不要忙活了,说正事,对方这才坐下,对我们没有丝毫隐瞒,原原本本把事儿又说了一遍。 要我说,这牧区里也着实是够倒霉的了,几乎可以说是灾连祸结。 妖狐勾人,邪物掠食暂且不说,这刚刚消停了两天,大家伙的脖子还在那绞刑架的绳套子里拴着呢,紧接着又闹起了传染病。 这是一种很怪很怪的病。 根据七爷的媳妇所说,这病发的很快,头一天晚上高烧四十度,第二天身上长烂疮,而且传的很迅猛,七爷前脚离开的时候刚刚出现,到现在,已经撂倒了将近一半人。 牧区的老人商量了一下,让大家伙这两天都不要出门了,也别彼此接触,算是一种变相隔离。 “这病来的有点诡异啊。” 老白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些邪祟的伎俩?张先生不是说了么,那老狐狸恐怕是不想等了,干脆来这么一招,全干掉?” “不排除这个可能!” 鹞子哥略一思索,便说道:“你们带我们去看看得了这个怪病的人,有些事儿我们得确认一下。” 七爷的媳妇有些迟疑,估计是怕被传染上。 “哎呀,你犹豫个啥,这几位先生都是有本事的人!” 七爷狠狠拍了他媳妇一巴掌:“你要不敢,就告诉我谁家得了这个病,我去瞧瞧!” 七爷的媳妇咕哝了半天,眼看七爷毛了,这才说小哲别就得了。 七爷立马起身,带着我们去找那小哲别,两家倒是离得不远,顶多十几步。 不过当我们走进那小哲别的屋子里时,立马被里面的气味来了个下马威。 这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死鱼味,小哲别两口子窝在一起,背对着我们。 七爷尝试着叫了两声,这两口子没有回应,于是七爷就上去准备把小哲别拍醒,结果他刚刚凑上去,便吓得“妈呀”的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有这一声尖叫,小哲别总算是有了点动静,缓缓转过了身子。 待看清对方的情况,我浑身上下立即冒起了鸡皮疙瘩,寒气直窜。 “你们来,我受不了了!” 张歆雅低呼一声,掉头跑了出去。 其实,我也想跑出去! 这小哲别的模样实在是太吓人了,脸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鼓起的脓包,那脓包是白色的,可顶部却是绿色的,乍一看就跟一颗颗眼珠子似得,我本来就有点密集恐惧症,被这一幕搞的浑身不自在,就跟猫爪似得,很想上去一巴掌把他脸上的脓包全都拍烂。 “你们这是……” 小哲别开口,声音很虚弱,不解的看着七爷,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七爷这时已经平静了一些,不过说话的语气还是怪怪的:“我请来的先生,敢管咱们这的事儿。” 小哲别正要说话,却被鹞子哥打断了。 鹞子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小哲别脸上的那些脓包,冷笑道:“你们还真是一天不死就不甘心啊,前边打了胡家小辈的事儿还没完,后脚就跑去盗墓了,谁让你们盗墓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7章 马王爷 盗墓?! 这个词儿就跟一根尖刺似得,撩拨刺激着我们几人的神经。 距离从葬妖冢出来已经数月有余,可那座墓里的种种凶险,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觉惊心动魄,以至于现在听到这个词儿就有些神经过敏,眼巴巴的盯着这小哲别,越看越觉得像是那么回事。 这脓包看起来跟一颗颗眼珠子似得,分外的邪性,谁听说过这种病?越看越像是撞邪了! “三位大兄弟,你们这什么意思啊?” 小哲别被我们三人看的有些发毛了,忍不住说道:“自从摊上了山里的事,我们这些人哪还有工夫去盗墓?何况,这四周天苍苍野茫茫的,你哪只眼睛看着有墓了?” 他这话说的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草原上没墓?这他娘是欺负我们不懂行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西拉木伦河和大兴安岭附近,水草丰美,别看现在是有点冷清了,以前可热闹来着,游牧民族素来是逐水草而居,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一块膏腴之地?多少强大的部族是从这里崛起的。 别的且不说,来的路上,我看着好几个凸起的小山包就像是坟包,不敢说一看一个准儿,但凭我家家传的这点能耐,少说有五六个下面有墓,而且是大墓。 若说这地方没有惹来盗墓贼的光顾,全凭以前游牧民族的秘葬制度,说白了,就是贵族死后的形制和葬地在文献史志一笔不提,所有参与的人员最后全都被整死了。 这世上的土夫子,可未必个个都是摸金校尉、发丘将军,一百个里能有一两个就牛老了去了,绝大多数人找墓就是靠这些口口相承的传说和文献史志里的线索。 所以,懂行的人都知道,内蒙古墓多,而且很多都是没被发现的大墓,以前的蒙古贵族们就留下不少,只不过没那能耐找到而已。 小哲别说这话,在我们看来分外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心里却信了鹞子哥说的八成。 “你们……” 小哲别不是七爷,这人心思就细腻很多,从我们脸上看出了端倪,愤然从床上站了起来,可因为身体空乏,又脱力软到在床上,怒声道:“我说你们这些人,咋个就听不懂人话呢?” 看那架势,若不是我们仨是来这里帮忙的,只怕都要冲上来和我们比划几下。 “你激动个啥?” 七爷毛了,冲着小哲别吹胡子瞪眼:“三位大兄弟是我好不容易请来帮咱们的,你这咋就不知道个好赖呢?” “不是!” 小哲别急道:“我真没盗墓啊,莫名其妙这么冤枉人,你说我这心里能舒服吗?” 七爷一时间也有些迟疑了,就又问了小哲别一遍,果真没盗墓? 小哲别气得拍桌子,说自己要是真去盗墓了,就让七爷拿了他送警察局去。 七爷犹豫了一下,就过来准备和鹞子哥说叨几句,不过被鹞子哥一挥手打断了:“死鸭子嘴硬是不是?你要是没碰地底下出来的明器,老子今儿个跟你姓!” 说罢,他吆喝一声,让我从我们的行李里找了一碗雪白雪白的糯米,随后他把糯米放在地上,让七爷扶着小哲别过来蹲下,他把自己随身带的刀放在炭火盆里烧红,嘱咐小哲别忍着点,然后一刀划破了对方额头上的一个脓包。 小哲别“啊”的惨叫了一声,一股墨绿色的脓水就从那脓包里流了出来,滴滴答答的全都掉进了碗里,被糯米一股脑儿吸收的干干净净,糯米上“滋滋”冒出白烟。 “哎呀妈呀,这味儿,整个就是进了海鲜市场啊!” 老白捂着鼻子退后了一些:“而且,你这卖得可都是臭海鲜啊……” 鹞子哥冷笑一声,反手就把烧红的刀刺入了糯米中,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些糯米“轰”的一下燃烧了起来,不过冒出的火焰却是惨绿色的,隐约之间,糯米里传出“吱吱吱”的怪叫声,就跟老鼠的惨叫声似得。 “这是闹邪灵了呀!” 七爷挺大个老爷们,被这一幕吓得连连后退,两腿都来回打摆子,恨不得直接给鹞子哥跪下,惊为天人。 “这回你还有说头吗?” 鹞子哥昂首看向小哲别:“你要说这是传染病,有这么邪乎的传染病吗?” 小哲别张了张嘴,没办法辩驳,只是讷讷道:“可是,我真的没有盗墓啊,自从出了事以后,一直都在家里,门都不敢出……” 短暂的相处后,我大概也瞧出来了,七爷看起来虽然是他这一茬朋友中的带头人,实际上说到精明,绝对不如这个小哲别精明,对方情商不算高,但至少有点眼力,也是个直心肠的爷们,鹞子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他真的去盗墓了,估摸着真就承认了。 于是,我轻轻拉了拉鹞子哥,冲着那碗烧焦的糯米昂了昂下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把话说明白了,要不然这老哥不清楚利害。” “马王爷,盗墓贼的恶咒……” 鹞子哥轻叹道:“多少土夫子在这上面栽了跟头,最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在了犄角旮旯里,搁旧社会,人们都以为是闹了瘟疫,就连亲爹妈都不敢给收尸,只能是往身上扔点柴火棍子,一把火就烧了。” 这种怪病。 鹞子哥还真见过。 病因,就来自于墓中出来的贴身随葬品上。 有人盗了墓,带出了墓里的明器,然后就染上了这种病,其实不传染,谁碰了明器,谁就会得这种病。 起初的时候是起类似于小哲别身上的这种脓包,慢慢的脓包烂开,浑身上下皮开肉绽,不疼,只是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抓,一抓就抓下一层皮肉,许多人害了这病以后,都是活生生把自己给挠死的,有些心硬的,忍不住干脆直接自杀了。 民间老是说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这种病的脓疮看起来又像是一颗颗的大眼珠子,所以大家伙儿就叫做这种病是马王爷,得了这种病的人还给起了一个特贴切的名字,叫鬼眼佛。 你说说,这鬼眼睛里的佛,那还叫佛吗?只怕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大仇人,人们只说大佛度鬼,却不想想这佛要是度不了鬼,反落在人家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鬼眼佛这名儿也准确,大概就是说,这是鬼神最凶狠的手段了。 我想了想,就说道:“你说,是不是明器上面沾染着一些霉菌之类的东西?” “应该不是。” 鹞子哥说道:“如果上面果真有霉菌,那应该是碰了明器以后立马就得中招,可是这种病……发作时间却不一定!” 他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说得了这种怪病的土夫子不少,有的是碰了这明器以后立马中了招,可还有一个,之前从一座大墓里取了不少金叶子,后来因为前面太凶险,便退了出来,那几片金叶子在他手里搁了好几年都没事儿,不过他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那座墓,后来邀了几位好朋友,再次下去了,结果还是没走远,破不开里面的一道墓门,只能退了出来,随行的两个好朋友都死在里面了,什么都没捞着,等他出来,再次把玩这金叶子的时候,就得了这种怪病,没撑多久就死了。 “说来说去,还有可能是霉菌,你不是说了吗,生这种怪病的,都是拿了人家贴身随葬品。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种霉菌就是人家正主儿死后身上养出来的,附着在明器上,什么时候发作,那就看正主儿的意思了。” 老白说道:“我以前就听过这么个说法,类似于摸金校尉这些专业的土夫子,把下墓看成是一场和鬼神的博弈,破开机关什么的,这是和正主儿较劲,你要赢了,理应有所得,所以,可以适当的带走一些东西,至于带什么,带多少,这都要问问墓主人了,仪式不像是大家口口相传的那样,人点烛鬼吹灯,实际要复杂很多,可具体怎么回事儿,这就是人家的不传之秘了,能和鬼神直接交流,这种手段也不可能喝多了就大嘴巴说出来,他们这么干,好像就是防这一手! 要我说,你那朋友就是太贪了! 之前他能拿到金叶子,那是人家正主儿不想和他计较,没成想他又杀了个回马枪,惹毛了人家,所以人家干脆就要他的命!” 这说法倒是也挺新奇,不过鹞子哥却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说这种事儿他也不大清楚,反正他要下墓,墓里有正主儿,直接挑翻了,以绝后患,这样最安全。 “说来说去,也不是现下盗了墓就遭殃?” 我再次询问一句,得了鹞子哥的肯定,这才点了点头,心想他可能真冤枉了小哲别,对方刚死了儿子,眼皮子底下肯定没什么发财的心思了,要说去盗墓,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我略一沉吟,就询问小哲别:“大哥,以前你有没有盗过墓?你就放宽心和我们说,我们只管鬼神之事,不问人间之事。” “小兄弟,信我一句,我真没盗墓,现在没盗墓,以前更没盗墓!” 小哲别苦笑道:“方才这位大兄弟也说了,那得是碰了明器的人才会得这种怪病,不传染,可现在大半个村子都得了这病,我们总不能全都盗墓去?说实话,要不是现在生活不易,我们都不可能进山去打点野货,以前都是本本分分的牧民。” 这话我信。 现在这年月,活着都不易,各自有各自的苦。 我叹了口气,话说到这份上,我信了他几分,再聊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但我很肯定,这牧区里,一定有一件明器,而且是大家都能接触到的明器!! 否则,不可能一下子撂倒这么多人。 我本能的想到了牧区里圣山的传说,难不成,所谓圣山,实际上里面是有墓葬,有人曾经从墓葬里带出了东西? 不管怎样,这件东西一定在公共区域里,供大家一起使唤。 当下,我站起身来,招呼了七爷准备出去瞧瞧。 不过,离开前夕,我的目光却落在了小哲别的床上。 准确的说,我的目光是落在了床上的枕头上面! 这枕头被枕巾盖着,不过看起来又长又窄,而且很高,十分怪异,咋看都他娘的不像是个枕头。 “稍微等一等!” 我看小哲别和他媳妇又准备回床上躺着,便立即叫住了二人,两步并作一步朝那枕头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8章 老吊爷 小哲别夫妻被我这突来的动作搞得不知所以,杵在床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越过他们,“哗啦”一下撩开枕巾,一方土黄色的陶枕露了出来,两侧分别有一个手环,那手环上包浆极厚,分明是件有些年头的老东西。 “哟呵,前脚说了明器,后脚就发现了老家伙,我来瞅瞅!” 老白嘀咕一声,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碰那枕头,蹲下身子细细观察着侧面的手环。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什么是好东西,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是面对着这件东西,他却犯了难。 用他的话说,这是老东西没错,现代人谁脑残了会造这种陶枕,硬邦邦的,还这么高,枕着也不舒服,没人会用,压根儿就没市场,可要说具体的年代,他就说不上来了。 因为正常的陶器,看年代首先就是看造型和上面纹饰、釉质、彩绘,可这陶枕造型普普通通,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想要鉴定一下,那就只能摸一摸手感了,偏偏眼下这情况,谁敢上手去摸呀,怕不是想长满身的大眼珠子了。 不过,这陶枕左右两侧的手环倒是有点意思,是青铜的,为马形,带着典型的游牧民族风格,肯定不是中原产的。 “难道,就是这东西生出的事端?” 我心里也犯了嘀咕,总不可能去以身试法,这确是一件古物无疑,可毕竟是枕头,属于私人物品,怎么可能半个牧区的人都中招。 老白就比较贱了,眼睛一直往人家小哲别的头顶上瞅,阴森森的笑着,笑的人毛骨悚然的,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除了你们家两口子,现在得了这怪病的是不是都是男人呀?” “嗯,好像确实是……” 小哲别想了想,就点了点头,随后这人一下子就毛了,看着他老婆的时候,眼神就跟要吃人似得,她老婆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呢,一脸的懵懂。 “行了,别闹腾了,还嫌现在不够乱啊!” 我推了老白一把,心说这王八蛋咋这种事儿都敢开玩笑,一个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忙掉头去安抚小哲别,等对方的情绪稍稍平静一些,这才问道:“这枕头这么古怪,是古代的枕头,你们夫妻俩为什么到现在还枕着呢?” 不等小哲别说话,她媳妇倒是难得的开口了:“是我嫁过来的时候带着的,我家也是这片牧区的,这枕头是一个老物件,在我家很多年了呢,据说还是我爷爷年轻时候打老毛子带回来的。这枕头枕着倒是舒服,夏天的时候凉凉的,冬天的时候睡着又觉得温温乎乎,那叫个冬暖夏凉,我们家一直当宝贝,我出嫁的时候就带过来了,这些年一直都枕着的。” 老白蹲在床边一直在盯着这陶枕看,闻言不禁笑道:“你们可都是一群瞎子,我虽然没办法准确断定这件东西的年代,瞧出它究竟有个什么故事,但基本还是能猜测,这玩意少说有上千年的历史,保存的这么完好,而且是游牧区的东西,很罕见,真拿出去卖了,你们还进山偷什么猎啊,少说够吃好几年。” “这么值钱?我娘家里还可多呢!” 他媳妇面色一喜,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惨死的儿子,轻叹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的注意力却不在眼前这件古物上,而在小哲别媳妇话里话外不经意间透出的信息上。 类似于陶枕这样的东西,她家里还有很多。 这是她爷爷打老毛子的时候带回来的! 难不成,还真是这东西闹出来的妖? 我看他媳妇年岁也不小了,真追溯起来,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只怕都已经是清末了,那时候内蒙古和东北这边被老毛子祸害的不清,确实有不少人跑出来打老毛子了,据我所知,当时是一茬一茬的结伴往出走,这片牧区绝不可能不止一个人。 其他人,会不会也带回了东西? 直觉告诉我,这片牧区的事情,可能还真不是现世报,千丝万缕,因由很多。 一时间,我也不急着出去转转了,反倒是坐下来和七爷他们闲说起了这方面的事情。 “那可不是咋的?我们这牧区当年也出过大英雄来着!” 七爷说起这个就滔滔不绝:“那年月乱着呢,今天来了老毛子,明天来了日本人,牧区里的很多年轻人没心思经营,都出去打仗了,小哲别媳妇的爷爷就是其中之一,我记得小时候还见过他来着,身上全是枪伤、刀伤,跟他一起出去的就有二三十人,最后就回来十多个,类似于这枕头这样的东西可不少,家家都有这么一两件!” 事实真的跟我想的差不多! 现在看来,牧区里的怪病,应该就和这些东西有关! 不过,这些东西在这里好端端的将近一百年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难了? 这事儿,可能关系到了我们这一次的任务! 就连鹞子哥和老白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不再说话,安心听我问话。 可惜,七爷就是个大山炮子,吹起牛来行,实际上真要他说个一二,他却傻眼了,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以及他们这儿“圣山”的传说源于何时,一点有用的都讲不出来。 最后就连老白都气得骂他棒槌! 七爷也有点丧气,只说那些个老辈儿的人也不肯多说,只是偶尔跟他们讲了那么一两句,他哪知道那么多。 不过,小哲别的媳妇却眼珠子一转,给了小哲别一拳头,道:“这几位小兄弟对这些事儿感兴趣,那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这些事儿咱们不知道,但是牧区里有一个人肯定知道,我听我爸说过,我爷爷和他那些兄弟当年带回这些东西之前,提前回来过一趟,找了一个人,一个外来户,这事儿我还跟你念叨过呢!!” “你是说……老吊爷?” 小哲别一怔,随即大喜:“哎呀,还真是,这些事儿,咱不清楚,牧区里的老人也未必清楚,可是老吊爷一定清楚!!” 他们口中说的老吊爷,赫然就是一个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老人,今年都已经一百多岁了,是个老寿星。 这位老吊爷并不是本地人,据说老家是山东的,当年因为在山东杀了人,跑路先是闯关东去了吉林那边,进了参帮,又和山场子的大户结下了梁子,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跑路,这才来了这边,他也不在牧区里居住,而是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大兴安岭山脚下住着,做了守山人,年岁大了,又孤苦无依,公家也就没赶他走。 他在这儿已经很多年了,当年来了这里的时候,安家落户,当地的老少爷们没少帮他,所以现在跟牧区里的关系还不错,他们这些人能进山偷猎,全都是老吊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就凭老吊爷那一双比鹰都亮堂的眼睛,压根儿就没他们什么事儿! 这牧区里的事情充满迷雾,我们连正主儿在哪都不知道,没法子解决,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搞清楚他们这到底有什么跟脚,眼下还有老吊爷这么个明事的人活着,我们当然不能放过,拉上七爷便立马出门,牵了几匹马,直奔老吊爷去了。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这位老吊爷正在门前坐着抽旱烟,须发花白,看起来就跟个野人似得。 我们下马说明来意后,老吊爷的眼睛一直在我们的身上瞅,根本不像是个百岁老人,瞅的我都觉得浑身发毛,过了半响,他才让我们进了屋。 鹞子哥低声和我说,他娘的这是白日见了鬼,这老吊爷可不好惹,虽说一百多岁了,但他觉得撂倒我没问题,活脱脱就是头老苍狼,我们哥几个要是没点本事,只怕进不了这个屋就被赶走了,对方方才看我们,实际上是在看我们的筋骨,没这份能耐,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我压根儿没想到,方才那是一番较量! 不过,既然这老吊爷还算看得上我们几个,说起话来倒是没什么隐瞒,当年的事儿一点点的在我们面前摊开了。 这地方的圣山传说,还真他娘的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庚子年,京城闹起了义和团,八国联军侵华,毛子兵从东北进入满蒙。这就是一大群强盗,来了以后抢掠文物不说,还钻进深山老林里,到处挖掘墓葬,民间自发出现了许多抵抗军,小哲别媳妇的爷爷就是加入了其中一股抵抗军。 那时候,恰好有一股毛子兵钻进了大兴安岭,就在这片牧区附近活动,传言四起,说山中肯定有大墓。 因为这里是小哲别媳妇他爷爷的家乡,所以他们这一批人就被派到这里搞破坏了。 这种事,他们自然得找老吊爷,说白了就是希望老吊爷能当个引路人,老吊爷没二话,直接答应了,领着他们在山里和一帮毛子兵撞上了,没成想,这帮毛子兵还真就找着了古墓,拉了满车的东西。 二话不说,双方立即交火,结果一个照面下来,他们这一茬儿人被打的落花流水,这也正常,毕竟是一群拿着大砍刀和弓箭的主,怎么和人家正规军的火器对抗? 毛子兵对他们穷追不舍,如果不是老吊爷熟悉山里,他们早就都死了,就是这样,最后他们还被围进了山坳子里,眼看着走到绝境,结果到了夜里的时候,四周忽然狂风大作,刮得是红毛风,红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然后他们就听到了激烈的马蹄声,毛子兵惨叫的跟杀猪似得。 他们躲在山坳子里不敢出去,一直等第二天天亮才爬出去,四周满地的毛子兵尸体,而且全都成了干尸!! “那些人觉着肯定是山中墓葬里的老祖宗发威了,遣出阴兵来救他们,要不然为啥只找毛子兵的晦气,不找他们的晦气?所以,他们觉得山中有神圣,不可伤一草一木。” 老吊爷蜷缩在小马扎上,旱烟烟斗磕的梆梆作响,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些毛子兵挖出来的东西,后来就让他们全都拉回牧区里了,本来准备卖掉做军费,结果京城里的老佛爷打了败仗以后,就把气撒在了义和团和他们这些抵抗军身上,把他们打成乱臣贼子,一股脑儿全端了,他们没了去处,只得在牧区里消停下来,再后来,大清朝都完蛋了,老兄弟们也全都死求了……” 说起这些,老吊爷有些萧索,当年他们和老毛子擦枪走火干仗的时候,都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一转眼成了这番模样,估摸着他又是想起了旧事,一句话不肯说了。 我们几人只好起身告辞。 出了门,我想了想,便说道:“这就对了,看来,深山里的老狐狸没有让路,可能就是和这座墓葬有关系了,牧区里的东西都来自于这座墓葬,现在忽然发难,让人们生了恶病,应该就是老狐狸从中作梗,我师父说的不错,老狐狸不知是什么原因,等不下去了,想一股脑儿的要掉这些人的性命!” 七爷跟在我们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恶病能不能治?” 我指了指鹞子哥,说这事儿你可得问他。 “能治,把那些东西全找出来,烧掉就行了,目标很好确定,谁家有人生了怪病,那家里就一定有这种东西。” 鹞子哥想了想,就笑着说道:“那陶枕上看不出什么,可东西多了,总有一样是有特征的,我倒是想瞧瞧,这到底是一座什么墓,居然这么邪性,咱也探探这老狐狸的根底,什么墓让它这么稀罕,到了时候都不走,不给一窝子小狐狸出路……” 说罢,他狠狠一踢马肚子,策马朝着牧区的方向疾驰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9章 明器 老白有句话说的不错,七爷就是个棒槌,我从未见过情商这么低的人。 这主一听鹞子哥说有救,脑袋一热,立马就把所有事儿全都忘到了脑后,赶回牧区的第一件事儿,就把老少爷们动员起来了,干起了抄家的行当,东出西进,挨家挨户的往出搬老物件,倒是把我们几个晾在了一边,喝了一晚上的大冷风不说,到地方连口热水都没喝上,立马就跟着忙活了起来,眼瞅着已经到了大中午,我们几个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老白说吞口凉气打个嗝儿都闻不着隔夜饭啥味儿了,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能从背包里取出昨天夜里吃剩下打包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里面白花花的全都是凝固的羊油,看着就腻歪,然后从老乡家里舀了两瓢冷水,这顿饭就算是打发过去了。 那滋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等七爷发现的时候,一拍脑门,上来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的,叫了他媳妇,说要给我们做顿正经八百的蒙餐,他媳妇的那一手哈达饼方圆几百里都是一绝,他忙活了大半天,脸上又是汗水,又是脏污的,看起来明晃晃、油涔涔的,许是吃了那冷羊油包子的原因,我看着他那张脸就直犯膈应,还吃个屁,便一挥手说,先救命要紧。 这下子,七爷又做起了榜样宣传工作,逢人就给我们发好人卡,闹的我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老白叹了口气,说跟着张先生办事就这德性,往后这种事儿少不了,想想就可怕。 不过别说,这牧区里的老物件还真是不少。 光是那瓶瓶罐罐,至少就弄出了好几十件,家家户户都有,有的当了咸菜坛子,更有狠的直接给当了夜壶,看的老白直撮牙花子,骂那家的当家的,说你丫把那话儿塞这瓶子里尿尿也不嫌瘆得慌,好东西全他娘的给白瞎了。 可惜,这些东西虽然年代久远,颇为难得,但仍旧没什么明显的特征,很是诡异,老白怀疑是为了满足生活所需临时粗制的东西,都是手制,夹砂多,质地粗松,火候低,跟中原的陶器没办法相比,老白觉得可能跟内蒙古这边的早期青铜文化有点关系,赤峰这边有个夏家店遗址,这些东西乍一看倒是与那处遗址里的东西有些相似,比如七爷他们抄出来的几样鬲,空足都是又浅又圆的半球形,不分档,这种器型就太明显了。 “可以确定,大兴安岭里的这个墓,绝对跟这个夏家店文化有点关系!” 老白说道:“不过,因为咱们也没法做碳十四,无法断代,所以,根本瞧不出这个墓是早于夏家店遗址,还是继承了夏家店遗址,关于墓主人的门道,还是没有一丁点的眉目,但这些陶器明显是临时手制,看起来就跟个逃难的破落户在凑合着过日子似得,倒是有一条,既然要临时手制陶器,那肯定是要陶土的,这山里什么地方陶土多,说明就离那墓葬不太远了。” 他说的这个夏家店文化我倒是知道一点,那都属于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了,非常久远,这种墓闹了邪,那出来的东西可就吓人了,我听着就有些犯嘀咕。 抄家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我们眼前的古物件已经堆砌起了一座小山,牧民们倒是很配合,哪怕是知道这些东西是老物件,也一个个毫不含糊,毕竟金山银山,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何况长了一身的大眼珠子,搁谁不怕? 不过,眼瞅着拾掇的差不多了,一间毡房里却爆发了争吵,听声音好像是七爷和一个娘们起了争执。 “难不成藏匿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老白眉头一跳,就跟闻着腥的猫似得,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拉上我就钻进了毡房。 毡房里七爷确实在和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娘们争两样东西。 家里藏了邪物,这娘们自然没跑,也成了一尊“鬼眼佛”,而且全牧区里头就属她最严重,浑身上下的脓包都变成了绿色,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子死鱼烂虾的味道,照鹞子哥的说法,她身上的烂疮离破开不远了,很快就会奇痒难耐,自己把自己抓死,按说恶症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已经无法下地了,浑身乏力,眼睁睁的躺在床上等死,她如今却一下子龙精虎猛,跟七爷一顿猛撕,竟然是毫不落下风,典型的要钱不要命的主。 不过,她家里确实是有两样重器! 一样是一把保存极为完好的青铜短剑,恕我见识浅薄,从未见过这种制式的短剑,绝对是个稀罕物件,拿出去只怕能卖个天价! 另外一样,则是一具马鞍,这马鞍上面有不少地方生了黑锈,偶尔有些地方黄橙橙的,明摆着就是一具金马鞍! “难怪要拼命。” 张歆雅都看的无语了,轻叹道:“这两样东西,只怕都能养活这个牧区好几十年了,要是早拿出来,哪还用得着偷猎去啊,惹下了这么一大堆事情,到头来有命藏钱,没命花钱。” 这时候,毡房四周已经聚满了人,对这女人也多有不满。 “难怪大家都忙着偷猎挣钱,唯独他家不慌不忙,这是家里有货啊。” 有人轻叹道:“不过,他爷们也被天杀的狐狸精抓了去,她还留着这东西干嘛呀,不烧了命都难保!” 这时候,鹞子哥忽然出声制止了七爷,摇了摇头,道:“不用抢了,你该庆幸自己没碰到这两样东西,烧不烧的没区别了,这大媳妇已经没救了,东西是贵重,但上面的门道也更厉害,这大媳妇到了这一步,脓疮马上就破开了,活不成了,大罗金仙来了都没用。” 七爷一怔,手一松,那女人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随即又立马趴到那两样东西跟前,一下子将两样东西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众人,让人叹息无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了这一步也是没谁了。 老白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大妹子,我能看看你那把刀吗?” 这女人十分谨慎,有些信不过老白,后来老白再三保证,这才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们几人立即挨了上去。 结果,始一靠近那两样东西,我手中的天官刃却忽然“嗡”的颤抖了一下,转瞬之间变换成了百辟刀,寒光闪烁。 这是始料未及的事情,一时间就连我都傻眼了。 鹞子哥盯着百辟刀和那把青铜短剑来回看,面露惊疑不定之色,过了半响,才轻叹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把刀好重的煞气,再配上金鞍子,想必生前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即便不是那座墓葬的墓主人,那也一定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肯定和墓主人有不浅的关系。 此物,能救命!” 根据他的说法,生前万人屠,死后鬼难惹,一个人厉不厉害那是种在骨子里的,活着和死了没区别,活着是人杰,死了是鬼雄,这种人用过的东西,虽然邪性,但从某一方面来讲,也是辟邪的东西,这属于剑走偏锋的路数,全靠着四个字儿——以暴制暴。 只要找对了地方,把这把短剑往那里一插,四周的孤魂野鬼就不敢在这里闹事了。 往后,我们要是进山去寻那老狐狸的晦气,有这么一样东西在这里保着,只要墓里的东西不来,没人敢在这撒野,不过那时候我们既已进山,估计那老狐狸也没心思来闹了,这等于给众人加了一层安全筹码! 他说的滔滔不绝,最后老白狠狠推了他一把,这才惊醒过来,再看眼前的女人,一脸的忌惮,还以为他是要贪墨这件宝物。 没办法,老白又是一通好话,好不容易才把眼前的娘们说的眉开眼笑,把剑推到了面前,让老白观摩,但不让老白碰,这纯属她多心,她就是让老白碰,估摸着老白都不敢,不过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这可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说的动她足见老白的口舌功夫多厉害,估摸着去干传销都能干成世界首富。 不过,兜兜转转这么大个圈子,总算找到了和那座墓葬有点关系的东西,这已经是大胜利了。 老白盯着这把青铜短剑,兜着圈子的来回看,仿佛那上面生出花儿似得,看了大半响,才轻声一叹:“我明白这山里的墓是一座什么墓了,还真他娘的晦气,居然撞上了这种墓,一个消失文明最后的葬地,这种地方,那是九死一生的禁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0章 狐与蛇之谜 其实,老白说的后半句我大概能懂。 这座墓如果真的涉及到了一个已经已经灭亡的文明,而且是其最后的葬地,那八成是凶险万分的,因为涉及到了一个民族、甚至是一个国家的悲歌,无论是毁于天灾还是殁于战火,其结果必然是无数生灵喋血,白骨盈野,亡灵在怒吼,怨愤难消。 这样的葬地,充斥着怨气和不甘,逝者无法安歇,怎么可能会平和?! 不过,我又实在想不出,眼下这地方曾经灭亡过什么文明? 这里是内蒙古大草原,无数游牧民族都曾在这里繁衍生息,可要说已经灭亡的,不外乎便是匈奴、柔然等,可这些民族又和眼下这个地方八竿子打不着,这里确是他们曾经纵马驰骋之地,但绝不是灭亡在这里。 我想破了脑袋想不出,偏偏老白就跟故意卖关子似得陷入了沉思,把人的胃口全都吊了起来,最后是鹞子哥直接给了他一脚,让他有屁别憋着。 老白口中这才徐徐吐出两个字:“东胡!” 说此一顿,他对着地上那把青铜短剑比划着,说看这把剑的颜色和质地,这应该是纯铜加入了铅做成的合金,这样的青铜出现的很晚,那时候铁器时代基本已经拉开了帷幕,算算时间,中原应该正是秦汉时代。 那个时期,北方草原的霸主是匈奴,不过匈奴人的剑结合秦剑和汉剑的特点,大都是直刃的,而这把青铜短剑却是双面曲刃,很有特点,并不属于匈奴剑,只能是当时北方草原上另外一个游牧民族——东胡! 这也是一个曾经非常强大的游牧民族,存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最强大的时候,号称有空弦之士二十万,南下袭扰燕国,烽火连绵,最终被燕国击退千余里,而后又掉头开始勒索刚刚崛起的匈奴,索要宝马与美女无数,也可以称得上是纵横捭阖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民族是亡于匈奴之手,被冒顿单于踏平,铸就了冒顿的赫赫威名。 而且,东胡人就是继承了夏家店上层文化的富河文化。 这一切,与我们从牧区里找到的诸多老物件透出的信息基本吻合! 老白说,东胡人的祖地就在西拉木伦河一带,当年冒顿单于击败他们后,有两批人分别逃到了乌桓山和鲜卑山,演变成了后世所说的乌桓族和鲜卑族,他认为,大兴安岭里的墓葬,可能就是当年战败后不曾迁徙的东胡遗老遗少,是这个消亡民族最后的忠臣,无论是从时间,还是那些临时烧制的陶器,都足以做出这样的推测。 “我的这些猜测,都基于目前咱们发现的情况,十有八九是准确的,也就是说,闹腾牧区的那只老狐狸……极有可能在守护着这座墓葬!” 老白眼睛很亮,轻声道:“东胡非常神秘,历史上关于他们的信息非常少,一则是当时草原上有个更为显赫的匈奴,于是世人只知匈奴,而不知有东胡,二则,便是因为他们的信仰! 据我所知,这个民族信仰原始萨满教,很是有些诡谲神奇的手段,我曾经看过一本当时在北方做马匹生意的汉人留下的手札,上面曾经提到过,东胡是狐与蛇之国,巫蛊之术杀人于无形!” 狐与蛇,我觉得这个可能是东胡人的图腾。 他们信仰蛇,这个倒是可以理解,因为真要寻根究底的追溯起来的话,东胡与太昊伏羲氏有点关系,是伏羲氏的后裔东夷北迁后与当地胡人结合产生的后代,而太昊伏羲氏的图腾,正是蛇。 传说中,太昊伏羲氏的形象本身也是人面蛇身! 只是信仰狐狸,这个我们就说不出个跟脚了,可能是与原始萨满讲究万物有灵有关。 反正,不论是狐狸还是蛇,那可都是五大仙家,狐狸是胡家,蛇便是柳家,再加上这东胡人善于巫蛊之术,我怎么听都觉得玄乎。 鹞子哥迟疑了一下,便询问道:“你是怀疑……因为东胡人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本事,所以,就算是灭亡了都不消停,准备闹妖?” “可不就是嘛!” 老白一拍大腿,叹息道:“那天我听说了这里的事儿就心里边一直犯嘀咕,总觉得这只老狐狸行为有点反常,死了几只后辈,这在五大仙家里真不算什么大事,他们那些后代有许多就是个稍稍通了点灵性的走兽罢了,跑出来被不开眼的人整死,稀松平常而已,老子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类似的事情听得多了去了。 你不觉得,这老狐狸把事情闹的太大了么? 又是蒙蔽天机,又是要让这牧区的人都死掉,咋咋呼呼,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天底下似张先生这样的人还没死绝呢,闹大了有的是高手来平灭它! 而且,不要忘了,这窝子胡家还勾走了好几十号壮年男子! 他们要这些人干嘛呀? 妖狐勾人的事儿确实有,可据我所知,狐狸勾了人也不是拿来当干粮的,狐本多情,尤其是母的,向往人间,对情情爱爱之事很感兴趣,一旦化成人形,总会跑出来勾搭个一两个的陶冶下情操,但人家那是讲感情的,分手自杀的那种。 这老狐狸可倒好,一下子弄走好几十人,这是干嘛呀?拉郎配啊……” 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末了,才说道:“不知道为啥,我总觉着,这老狐狸好像是借题发挥,现在隐约有了点眉目,可能就和这座东胡古墓有关,东胡信仰狐狸,老狐狸偏偏又到了让路的时候不走,你说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要我说,想处理这次的事儿,首先得弄清楚这只老狐狸到底要干嘛,答案,恐怕还真就在山中的那座古墓里面。” 我听得一阵头大,心说这到头来还是少不了跑这一趟。 可惜,我们说的这些七爷他们压根儿也听不懂,什么东胡,什么匈奴,把他们都绕晕了,趁着我们几人陷入沉思之际,七爷直接问现在是不是能开始救人了。 事情的复杂程度超乎我们的想象,涉及到了一个已经灭亡的民族,这种事儿千丝万缕,我们目前只是抓住了线头儿,靠眼下这几颗不算灵光的脑瓜子,光想是没用的,所以,短暂的沉默过后,我们的目光还是投放到了眼下,先救了能救的人再说。 于是,鹞子哥一声令下,老乡们把堆砌在一起的古董一把火烧了。 一时间,这里黑烟滚滚。 起初的时候,火苗还是红色的,到了后来,那火苗干脆变成了惨绿色,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火焚活人呢,听得我冒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四周的老乡也是面无人色。 烧完了老物件,鹞子哥说这只是断了病根儿,接下来就是治病了,让生了恶病的人每天家里都用艾草熏,早午晚,一天三遍,然后用雄黄酒擦拭全身。 这法子倒是真好用。 不过一两日,这些人身上的脓包就开始平复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块块又黑又绿的死皮,乍一看就跟大活人身上长出了鱼鳞一样,用手一抠就脱落了下来,小哲别两口子一觉起来,脱落下满床的黑死皮,颇为渗人。 那位要钱不要命的大媳妇最终还是死了,如鹞子哥所说,第二天她身上的脓疮就开始溃烂,奇痒难耐,整个牧区都能听到她发疯的惨嚎声,连一天都没能扛住,在满牧区都充斥着喜气和希望的时候,她一菜刀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死都不肯撒手放弃财物,最终落了个人财两空。 她死后,鹞子哥用雄黄酒拌起了白面粉,涂满了双手,这才拿起了那把青铜短剑,又让老白用罗盘找出了这片牧区的下砂处,让七爷组织了人在那里搭起敖包,最后他一下子将青铜短剑插在了敖包上! 正所谓,山主人丁水主财,这下砂本就是财沙,牧区惹上这一摊子事儿,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一个财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放在他们这儿,一个利字,便是鬼神通行的最好理由,鹞子哥在下砂处筑敖包,插利剑,这是宣告地盘,让那些个循着下砂找来的孤魂野鬼自己掂量。 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实在是妙极。 就连老白看了以后都发自于内心的钦佩,说鹞子哥跟在我师父身边,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就长进了太多,这手段直击七寸,干净利落,上手就要命,有了我师父的三分风采。 结果,鹞子哥却憋的满脸通红,说这本就是我师父的法子,在来之前,我师父曾面授机宜,让他找个煞气极重的东西钉在下砂处,庇佑此地不受鬼神侵扰,我们能放心进山解决问题,筑敖包是因为这东西平安吉祥,是老乡的吉祥物,能冲淡煞气,免得果真坏了牧区的财砂,日后老乡们更没有活路了。 本来我师父和鹞子哥是盯上了我的天官刃,没成想中途发现了青铜短剑这么个物件,自然有了代替品,否则,没了天官刃,我进山还真成了累赘,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我们一共在牧区里住了三四日,这里的天空仍旧灰蒙蒙的,阴风呼啸,天机被蒙蔽,但至少老乡们脸上有了喜气儿,看到了希望,我们也经过三四日的休养,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带了家伙事儿,牵了马就准备进山。 七爷和小哲别带了强弓硬弩,非要和我们一起进山,说我们不熟悉情况,进去了怕没个帮手。 小哲别如今也是意气风发,不过眼中有狠色,估摸着这回进山,帮忙的成分是有,但更多的,是要给他儿子报仇。 我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办法,只能琢磨着果真有事,到时候再约束他,我们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个帮手。 不过,等我们赶到大兴安岭山麓时,却被一人截了道。 一个臃肿的身影横在前方,身上穿着羊皮袄子,背着猎枪,腰间挂着马刀,花白的头发披散,活脱脱就是个野人,不是老吊爷还能是谁? “几个娃儿,这就打算进山,也不怕进去了出不来吗?” 老吊爷横在我面前,旱烟抽的嗒嗒作响,一股股气味难闻的烟气喷到我脸上,说话很不客气,一指七爷和小哲别,淡淡说道:“几个娃儿不知深浅,你们两个难道也没吃过亏?就凭你们那能耐,进去了还不麻达山了?” 七爷和小哲别被说的面红耳赤,却偏偏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是个可敬的老人,鹞子哥在他面前也难得的放低了姿态,只是轻叹道:“我们也不想进去,可没办法,人命关天。” “我晓得,几个娃儿心不赖,听说了,你们救了人。” 老吊爷笑了笑,嘴巴有点瘪,旱烟一磕,烟斗插在后腰上:“走,救人的事儿拖不起,老头子和你们一起走一趟。” 这倒是让我们始料未及,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跟着,那自然是一万个保险,而且当年他是真真正正见过那座墓葬的,可他毕竟一百多岁的高龄了,这又不免让我们有些迟疑。 老吊爷倒是很洒脱,扒拉了一下头发,拍了拍我骑的马,笑道:“下来娃儿,骑着这东西进山,跟找死没区别。” 说罢,他目光投向了茫茫大兴安岭,浑浊的双眼很深邃,轻轻自语道:“这个季节的山里可不平静,没我,你们连一个晚上都撑不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1章 山有恶气 老吊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老头儿性情很古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偏偏却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那就是天上掉下的铅锭子,落地就能砸个坑。 眼下,看他这神态和说话的架势,我可不觉得他是在和我们耍笑,隐隐的也觉得有些不安,循着他的目光看眼前的莽苍大山,一时间心上就跟栓了根绳子被吊起来了似得,仿佛眼前的大山就是阴曹的食人恶鬼,张嘴就能把我们吞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鹞子哥询问他到底在担忧什么,他也不肯说,笑着摇了摇头,嘀咕着说这不过是一个老人的癔症,活的时间久了,见得多了,就更怕死了,稍微有些个风吹草动就总是胡思乱想。 然后,他让我们把马拴在他屋后的棚子里,那棚子里草料充足,想来我们进山就是待上一阵子,也不至于饿死。 之后,他自顾自的在前面引路,拿了根木棍子在地上敲敲打打,沿着崎岖山路一头扎进了深山。 老白和我肩并肩走在一起,笑着指了指老吊爷,跟我说,这一趟有老爷子陪着,十拿九稳。 他让我别小看了老爷子手里那根木棍,那可不是拐杖。 木棍的一头被削尖,乍一看,就跟长矛似得,老吊爷在地上敲敲打打的时候也很有特点,每一次那长矛都是倾斜四十五度,一下子扎进土壤将近二十公分,一分不长,一分不短。 我看了半响,也渐渐觉得老吊爷弄这一出不是随意而为,便询问这里头的门道。 “参帮的手段!” 老白笑眯眯的跟我说,参帮不属于五花八门,但也是在白山黑水之间的深山老林里讨生活的,手下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绝活儿。 眼下这一手,是老吊爷在摸参路。 旧社会的时候,参帮和神棍差不多,把自己说的可玄乎了,拿根棍子在地上一戳,就说是在和山里的老参王沟通,很快就能找到老山参,美其名曰,摸参路。 实际上,这就是个噱头。 老白说,他们拿棍子在地上戳来戳去,那是在辨土,凭的就是经验,只要棍子戳一戳,就知道这地方的土质如何,适合生长什么,有没有人参、老药,四周生活着什么样的野兽,甚至,厉害的角儿,看一眼土色,就知道这土壤正常温度下的松软程度,棍子插进去就知道接下来的天气变化,这就是他们在深山老林里讨生活的倚仗,别人一头钻进山里,点背的都能撞进熊瞎子窝里被拍个半身不遂,可这些参帮的高手,进了山永远遇不上猛兽,想找什么就找什么,全凭的就是手里的这根棍子,玄乎劲儿比小说里的主角光环都吓人。 有老吊爷这一手,我们这一趟进山都不用自备干粮,吃香的喝辣的都有保障。 老白红光满面,早已把入山前老吊爷脸上的隐忧忘到了九霄云外,可我却更加担忧了,如果老吊爷都有这份本事,那能让他担心的……岂不是更加要命了?! 鬼神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是我们的买卖。 野兽? 也不像,老吊爷身后背着那么大个喷子,再加上七爷和小哲别,什么猛兽能近身呀? 想不通我便也不想了,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心里的警惕却一直没放下。 事实确如老白说的差不多,这山里就是老吊爷的天下,大半日的工夫走下来,渴了有野果子,累了有背风处,虽不至于像老白说的吃香的喝辣的那么玄乎,但在山里有这样的小日子伺候着也不错了,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很远,回头看,身后全是遮天蔽日的松林,早就瞧不见牧区的踪影了。 不过,我却注意到,老吊爷走的路线有点诡异,他不是辨别了方向后,一条直线直奔过去,走的路弯弯绕绕,似乎在刻意规避什么似得。 七爷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就问老吊爷,这么走,不是多走了冤枉路了么? “人有人道,畜生有畜生道,人行畜生道,不是做了畜生,就是成了粪。” 老吊爷面无表情的说道:“遇了鬼听那几个娃娃的,进了山听我的,不要以为你们来了几趟就算熟门熟路,还嫩着呢,也不看看时节!” 七爷被熊的面红耳赤,却不敢跟老爷子争辩。 时节? 我听后心里一动,便追上去,笑道:“爷爷,你是说,深秋入冬,狼长膘子虎屯食儿,所以,山里不太平?” “倒是有个精明娃娃。” 老吊爷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不过随即又有些惆怅的说道:“不过,狼长膘子虎屯食儿倒是好说,它们敢来咱们敢杀,怕就怕这个时节会冒出别的东西。” 说此一顿,他一手持着烟斗,指向前方:“娃娃,看见了没,你一眼能看出去多远?这半大下午的,林子里就成了这模样,这是典型的穷山恶水,你也别看现在的火器厉害,可真进了山,那就得听山神爷爷的,须知道,这世上,人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不是它们不存在,而是见过的人都死了。” 我目光游离,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前方不见雾气,光线也不算差,可偏偏看不到太远的地方,稍稍远一些,就有些模糊。 我心中一动,想到了一句话——山有气,水有关。 这与风水无关,古人常常说,望气而言,谁谁造反,哪里有伏兵,不是说他们长了火眼金睛,真能看见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而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在作祟。 我曾听老家的一些山民说过,如果一些山头盘踞着了不得的东西,处处都是它们存在的痕迹,那人走进去以后,浑身都不舒服,看哪哪不对劲,这便是所谓的山有气,实际上就是人本能的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听老吊爷的话,这山里似乎还真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不是鬼,不算兽,神秘又恐怖。 我试探性的问道:“爷爷,你到底在怀疑啥呀?” “你这娃娃,心真是细,一路上我就看你魂不守舍的,早就猜到你还是惦记着这个事儿。” 老吊爷笑了起来,一个趔趄,我忙掺住了他,他这才拍了拍我的手,笑道:“不是爷爷在这里和你们卖关子,是不能说,要是咱们几个运道差,真被缠上了,到时你就知道了,否则,你们心里头老嘀咕着,那反而要出大事,老话儿不是说了吗,想啥来啥,好的不灵坏的灵,有些东西呀,它们灵得很,你这心里头老念叨着,没准儿就真找来了,不念叨,兴许还有些机会能绕开。” 这回他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没那么重的好奇心,只是单纯的担心安危,现在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不再多问,老老实实跟在老吊爷的身边。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夜幕已经落下。 走了大半日,我们也着实有些疲倦,老白就凑上来和老吊爷说:“时候不早了,咱找个北风的地方,歇一晚上在赶路?” 老吊爷也不回应,把旱烟锅子递给我,让我帮他点一斗,而后他拎着棍子在四下地上狠插了几下,又拍了拍大树,蹲在地上扯了几根草在手指上揉搓着,然后才昂头轻叹道:“马上就要下雪了,不能歇,连夜赶路!” 要说我们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刚刚进山,好死不死的就赶上了山里的第一场雪! 七爷说,这边下雪虽然早,可也没像今年这么早,多少年都不遇一回。 老白就插嘴,说这既然要下雪,那更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了。 “别废话,连夜赶路!” 老吊爷的面色很严肃,一把从我手里接过烟斗锅子,都顾不上抽两口,快步朝前走去,只撂下一句:“雪来的早,人没准备,畜生更没准备,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在一个地方窝着!” “这怪老头!” 老白颇有微词,不过我推了他一把,不让他多说,只管配合。 莫说是老白,就连七爷都觉得今天老吊爷有些反常,以前进山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大反应,这山里确实是有些个猛兽,但也不至于是猛兽遍地,手里有家伙,平日里老吊爷都懒得问一句,咋的今儿个搞的风声鹤唳的,仿佛这山里比墓里都凶险,步步杀机似得。 难不成,还是和东胡的古墓有关? 这些道道老吊爷不解释,我们谁也说不上来,不过也渐渐意识到严重性了,老老实实跟着老吊爷。 事实证明,老吊爷当年在参帮的本事不是盖的,入夜的时候,天空中果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子。 起初的时候,雪下的不大,可渐渐,风雪就开始狂暴起来,完全颠覆了下雪不冷化雪冷的常识,凛冽的寒风夹着雪沫子拍在人脸上,简直跟拿刀子割肉没区别,我们几个虽然从墓区里穿了羊皮袄子出来,可在这样的天气下,还是显得单薄,寒风从领口灌进去,没多久人就冷透了。 再看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风卷残血,那才叫真正的白毛风。 老吊爷不让我们撑手电,连沾了油的火把都不让点,摸着黑领着我们在崎岖山路上顶风冒雪前进,张歆雅一步没走稳,脚下打滑,足足顺着山坡滚出去三四十米,要不是鹞子哥及时追下去拉住,估计这一摔就得让张歆雅好看! 这样的天气里,莫说是老白,就连我都有些打退堂鼓,山是越来越陡峭,往下可怎么走? “嗷!” 这时候,毫无征兆的一声兽吼声响起。 我从来没听过那么骇人的兽吼声,压制风雪,比狼对月长啸更加悠长,比猛虎的咆哮还要粗犷,一阵咆哮,哪怕距离还很远,仍旧震得四周林木簌簌颤抖。 很难想象,究竟是一头怎样的巨兽,才能发出这等撼天动地的吼声。 “哎呀,果然是这东西!” 老吊爷一拍大腿,黝黑的脸膛子上沾满了冰碴子,气得一拍大腿:“千躲万躲,最后还是躲不开呀!” 老白被这一声兽吼搞的面色发白,哆哆嗦嗦的问道:“这到底是个啥东西啊?从没听过这样的吼声!” “该不会是……” 七爷似想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冷颤。 老吊爷直接开口打断了他,那双浑浊的双眼此时闪烁着精光,犹如盯着猎物的鹰在扫视我们:“几个娃娃,听着,想活命,接下来一定要听我的!” 说完,他掉头朝一个方向跑去,腿脚利索的根本不像个百岁老人。 只是,看他跑的方向,分明是循着那兽吼声直接跑去的。 “哎呀,不要多想了!!” 鹞子哥急了,大声道:“跟着吊爷走!” 我们一行人这才连滚带爬的匆匆追了上去。 不久后,老吊爷带着我们的在一颗参天古树前停下,这树足有数十个成年人合抱粗细,也不知活了多少年。 树下,赫然又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大窟窿。 老吊爷一指这窟窿,低喝道:“进去!” 七爷朝里面瞅了一眼,下意识的问道:“这啥地方啊,我咋闻着里面味儿不对,像野兽窝……” “就是你担心的那东西的窝,你给我进去!” 老吊爷厉喝一声,一脚把七爷踢进了窟窿里,紧接着又一把把张歆雅也推了进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2章 红罴 这窟窿就跟个无底洞似得,又像是食人的魔窟,俩大活人掉下去,连声响都没听见。 紧随其后,老吊爷又把小哲别也踢了进去。 我扒在洞穴口一位的往下面瞅着,可惜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瞧不见。 老吊爷就跟火烧了眉毛似得,在我身后督促我们仨也下去,我和鹞子哥他们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就这片刻里,老吊爷干脆撂下我们不管,自己纵身跳了下去。 嗷! 恐怖的兽吼声再次传来,振聋发聩。 无疑,此刻对方应该离我们并不远,一声咆哮,那些落在四周树木枝桠上的积雪都在簌簌抖落。 “我的娘哎,要了命了,咋就进个山都能碰上这种东西。” 老白这怂包两腿都在打摆子:“还犹豫个什么劲儿,跳呀!” 他嘴上喊着跳,结果却上来推了我一把,我本就在窟窿边上徘徊,自然毫无悬念的坠落了下去。 四周一片漆黑,从上面翻下来后,我很快就结结实实的着地,这似乎是一条不算宽阔的甬道,地面是土质的斜坡,但像是人工夯筑过一样,极为结实,而且甚是平滑,落到上面,像是坐在了滑梯上,一路向下划去。 不多时,我从甬道中滑出,因为惯性的原因,滚落出去很远,一直撞到了一个人才总算停下,抬眼一看,可不正是张歆雅? 他们早先下来的几人此时汇聚一团,早已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四周。 眼前赫然是一片掏空的山腹,足有上百平见方,地面上洒落着不少的柴草,但更多的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白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臊气。 老吊爷让张歆雅撑着手电,自己走在最前面,在洞穴里走走停停,仿佛在寻找什么似得。 这工夫,老白和鹞子哥也纷纷下来了,兴许是因为体重过大的原因,老白下来后直接就成了滚地葫芦,最后一头扎进了洞穴中的柴草里,而后便听他惨叫一声,拔出脑袋后,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说是撞到了什么尖锐物品上,手探进柴草里,掏出一颗巨硕的兽牙。 说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兽牙,就跟冒尖的小竹笋似得,这要果真咬在人身上,只怕都得骨断筋折。 “虎牙!” 鹞子哥认出了这玩意,咬牙道:“而且应该是成年的东北虎,居然就这么被捕杀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可惜,老吊爷没工夫回答,七爷早就吓懵了,缩着脑袋跟着老吊爷,大气不敢出。 这一茬人在洞穴里转了一圈,最终老吊爷在边缘的一个位置停下,从张歆雅那里接过手电筒,照亮那里,方才看见墙壁上有一条缝隙。 “找到了。” 老吊爷侧着身子从缝隙里钻了过去,在里面冲着我们招手。 缝隙之后,赫然是一个只有两三平米大小的狭隘空间,我们这七八个人往进去一挤,恨不得是人摞着人。 这里的气味愈发难闻了,有股子辛辣气息,让人眼泪止不住的流,而且地上似乎有积水似得,感觉脚下全都是稀泥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兽骨。 一进入这里,老吊爷立即让张歆雅关掉了手电筒,然后从地上捞起稀泥就往我们身上抹。 许是因为太黑,老吊爷什么也看不清,一把稀泥直接拍在了老白的脸上,老白立即“呸呸”的直吐吐沫,怒道:“这是屎啊!” “闭嘴!” 老吊爷低吼一声:“不想死就赶紧往身上抹。” 这等时候,我们属实也顾不上埋不埋汰,从地上捞起那些腌臜东西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只等忙活完了,才听七爷喘着粗气,低声问道:“吊爷,这是不是就是咱们老祖宗说的那种捕虎为食的红罴?” 老吊爷叹了口气,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已经好几十年再没见过了,我以为现在人多了,这玩意早绝种了,没成想还有。” 红罴? 我翻遍了自己的认知和记忆,实在想不出这是一种什么畜生,好像世界上就没这么一号东西。 “爷爷,你不是说不能说吗?” 我低声问道:“说心里只要惦记着这东西,它就一定能找来。” “这不都已经找来了?还讲究这个做什么。” 老吊爷叹息一声:“现在都已经钻人家窝里来了,讲究这个也没啥用了。” 张歆雅询问道:“这个红罴到底是个啥东西呀?” “一种熊?” 七爷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也不是,有人说它是山神爷爷的坐骑,捕虎为生,说法多了去了,可谁也没见过呀!” 老吊爷说,不是谁也没见过,是这玩意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出现了,旧社会还有人见过,到底是个啥物种,没人能说得上来,反正目前为止,还从未真正捕到过一头,以前的参帮进山,豺狼虎豹都不怕,就怕这红罴,因为这东西能追着人气儿走,你心里念叨着它,它就能摸着你个大概的方向,果真遇上了这东西,能不能逃出生天,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八九十年前,老吊爷在长白山里见过一回,那时候他还是个跟着参帮跑的伙计,二三十号人结了群进了老林子,被红罴撞个正着,他就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说那东西老大了,少说顶两三个棕熊,从未在陆地上见过这种怪兽,吼声如雷。 他们参帮的老把头把几颗老山参交给他,让他死命的跑,千万别回头。 除了他,一个参帮二三十号人,再没出来一个。 “我心里惦念着放不下,过了八九天又回去看了一眼。” 老吊爷叹息道:“他们全都死了,好多人是被直接拍死的,但也有好多人压根儿就没死,被那红罴给摁住了,我发现他们的尸体上有勒痕,脑壳上也有俩大指头粗细的窟窿,肚子也掏开了,里面的心早没了。看那死法,应该是被这红罴抱在怀里,两颗獠牙从天灵盖上插了进去,就跟你们现在拿吸管喝饮料似得,嘬走了脑髓,然后又剖走心脏吃掉了。 你们说说,这哪是畜生吃人啊?分明就是邪魔!” 之后,他又说,这次进山前,他就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些端倪,前几天离他那木屋子不远的地方,有许许多多的大脚印,踩得泥土都陷进去很深,那脚印至少是熊掌印两个大,看样子,体重恐怕得超过三千斤。 三千斤,那就是一吨半了。 据我所知,最大的雄性棕熊体重才八百公斤而已,这至少都顶两个棕熊大,世界上哪有这么一号东西?这又不是史前时代! 老白听得牙关打颤,估摸着是那红罴吃人脑髓的场景被他脑补到了,立马犯了怂:“这就是金甲铜尸的老粽子都没这个厉害呀,咱们真就在这里缩着?” “这也是我听得老法子,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老吊爷说,有经验的山民都知道,如果被红罴追上了,那跑是不可能跑掉的,只能冒险来一出灯下黑。 因为这红罴是在树下栖居,所以,从听到红罴的叫声开始,方圆百里之内,哪里的树最大,哪里就肯定有红罴的窝,这种畜生很爱干净,窝里一般会有一个隐蔽的犄角,专门用来埋粪便的,就跟咱们人类社会里面的厕所似得,如果能钻到这个“厕所”里面,把红罴的粪便涂在身上,兴许能蒙混过关,因为这红罴的粪便十分辛辣,能遮掩一切气味,红罴可能还真就不会注意到。 老白问,这种法子有多大生机? 老吊爷说,十个里面活一个。 老白脸立马就垮下来了,说咱这里有八个,能出去一个,那就了不得了? 老吊爷没回应,估摸着七八个人缩在人家的老窝里,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去,他心里面也没谱。 “今年这场雪来的太早了,人没防备,畜生也没防备啊……” 老吊爷轻叹道:“估摸着,那畜生今天晚上要一直捕食了,拖回洞里,等着冬眠,方圆百里之内,别想有活物,在外面肯定是个死,只要捱过今天晚上,那就有机会,红罴是昼伏夜出,等白天它睡了,咱们就指定有机会,以前遇见这东西还逃走的人,都是这么活下来的。” 鹞子哥想了想,忽然问道:“吊爷,你年轻时候遇见这红罴是在什么地方?” “山麓南边。” 老吊爷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算算位置,应该离集安市和鸭绿江不远了,那地方老虎多,肯定会有红罴,见过的人还不少,红罴这东西,专门捕虎的,有时候也捕熊,饿急眼了才吃狼,可就是不吃兔子这类的东西,什么凶猛它吃什么,但最爱的……还是吃人!” “这就对了……” 鹞子哥轻叹一声:“看来,这种东西确实和古墓有关,哪里有墓,它们出现在哪里,并非无迹可寻!” 唠叨了这半天,鹞子哥也有了些猜测。 他说,老吊爷上一次遇见红罴的地方,那里也有一座古墓葬群,而且是一座特大号的古墓葬群,叫洞沟古墓群。 那座墓就不是很太平,据说是高句丽贵族的墓葬群,三四十年代的时候,日本人曾经挖掘过,但是根本没挖掘完,就是因为遇上了大诡异,死了很多人,听说连日本的阴阳师家族都搬过来了,结果还是成片的死人,最后不得已才撤退了,要不然,就小日本那狗德性,早就挖的一干二净,一根毛都不给你剩下。 “我怀疑,什么地方有大墓,而且闹出了诡异,这种东西就会出现!” 鹞子哥说:“墓这种东西,一旦大乱了,四周的地脉也就乱了,说白了就是阴阳都乱了,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出现!” “你是说……” 老白疑道:“这其实是个成精的东西。” 鹞子哥却摇了摇头,说未必是成精,阴阳乱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天道乱了,兔子会咬人,母猪会上树,什么都说不准,这红罴可能也是其他寻常走兽变来的,别人念叨它,它就能找过来,摆明是通了阴阳了,不是一般的东西,肯定和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有关系。 说白了,可能我们现在离那座古墓已经很近了,不然出现不了这种东西。 老吊爷一寻思,一拍大腿,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当年他们和老毛子遭遇,就是离这儿不远的地方,顶多半天脚程! 嗷!!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传来,瞬间让我们几个灭了火,老白腿一软,整个人都靠在了我身上,要不是这里狭隘,这怂货估计都坐下了。 不过,这也不怪他,我也有点腿软。 因为……这一声兽吼听着非常清晰,就跟在耳畔炸响的一样…… 听那声音,明显是这红罴回来了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3章 生死一线 老吊爷终究是在山里面讨生活的,遇见这种事,反应速度也是最快的,立即摘下了背在身后的大喷子。 冷冰冰的枪管子无声无息间搭在了我肩膀上,我能清晰的嗅到枪口上散发着浓烈的火药味。 这里空间狭隘,这么大一根原始大喷子,在这里根本施展不开。 可是,就是再施展不开,你丫也不能拿我当炮架子呀,回头有个万一,您这一开火,老子还有命在? 不等我表达不满,老白就率先开口,低声道:“说好的彻夜不归呢?说好的天亮就走呢?我说老爷子,您到底有没有点谱,现在这可咋整……” 嘭! 没等老白说完,老吊爷胳膊肘子一甩,枪托就磕在了老白的脸上,一下子老白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这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唯有老吊爷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缝隙处,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发起进攻的狼一样。 不得不说,老爷子确实生猛,有那么点老当益壮的意思,摆明走到绝路要拼命,一时间我倒是安定了下来,心想反正到了这一步,哪怕就是临死前喷口血沫子也是种态度。 洞穴里一片黑暗,什么都不可见,隐隐约约之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那东西进来了。 呼啦啦! 一阵阵恶风顺着面前的缝隙灌进来,带着一股凛冽的腥臊气,还夹杂着一些血腥味。 那红罴应当是捕到了猎物。 我心想,或许它是准备把猎物放下再出去呢,这也算是一丁点侥幸心理。 外面有草木折断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红罴似乎在自己的窝里来回走动,每一步落下发出的声音,都像是一记记重锤在砸击着我们的内心。 不知不觉间,我身上已经满是汗水,就连手中握着的天官刃上都传来湿湿滑滑之感,紧张到了极点。 随后,巨大的黑影投射而来。 缝隙太窄,我根本看不清前方的具体情况,但毋庸置疑,那红罴眼下已经堵在了我们面前,近在咫尺。 噗噗! 忽然,两声怪异的巨响传来,一股股热风扑面袭来,恶臭难当。 我脸都绿了,虽然看不见,但能猜到,这玩意的屁股正对着我们。 这是要拉啊…… 肩膀上的枪管微微挪动了一下,老吊爷也无法淡定了…… 果不其然,前方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就跟在臭水沟子前倒泔水似得,还能听见那红罴在前面“呜呜”的轻哼着。 良久后,这畜生似乎通体舒泰了,就连低吼声都变得轻快了不少,爪子在地上摸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我离得比较近,隐约能前方黑影身下的两条腿在地上刨着…… 我心里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立马矮了矮身子,而后,一大堆腌臜就瓢泼大雨似得,顺着那缝隙就灌了进来。 地方就这么大点,哪怕是我早有准备,也根本无处可躲,落了满身,还特么热乎着呢…… 小哲别最惨,顶在最前面,全都拍在他脸上了,砸的“啪啪”作响,声音老脆了。 我当时就暗叫糟糕,心说这是要暴露啊,而且还是以如此奇葩的方式暴露。 果然,这红罴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嗷”的低吼一声。 下一刻,一只猩红的眼睛出现在缝隙处,那眼睛足有两个拳头大,在黑暗中散发着妖冶的光芒,就跟夜明珠似得。 “额咻特个!” 小哲别顶不住了,极端紧张下,干脆操着蒙语大骂一句,手中的刀狠狠向前刺去,“噗”的一声,直接扎进了红罴的眼中,几乎全部没入,拔出时,一股腥臭的黑血喷溅出来,泼洒的我身上都是。 嘭! 老吊爷这时候也开火了,枪口冒出的火光瞬间照亮了这里,我能感觉到枪管的颤动,以及里面喷涌出的可怕力量,枪声震耳欲聋,我耳朵里“嗡嗡”作响,瞬间半边脸都有点麻麻的感觉。 如此之近的距离,老吊爷断然没有打不中的道理。 可是,那红罴非但不死,反而被激怒了,只听得“嗷呜”的一声痛吼,前方被巨大的阴影笼罩,这东西似乎人立而起,大爪子照着狭隘的缝隙拍去,两爪子下来,石头飞溅,活生生的把缝隙都拓宽了,可见这力量有多大,根本都不是血肉之躯了,要是打在人身上,只怕立马就得嗝屁。 “跑啊!” 老吊爷大吼一声,这红罴眼下是因为暴怒失了神智,在胡乱进攻,要是搁平时,它的爪子绝对能探进来,只要伸进来抓一下,我们几个就算是彻底报销了。 小哲别顶在最前面,这人倒是个胆大的主,即便是这等时候也没有趴窝,老吊爷一声令下,弓着身子就冲了出去,反正隘口已经被拓宽,完全不影响行动。 可是,他运气不好,刚刚冲出去,那红罴似乎站立的累了,身子一掀,四肢着地,他好死不死的正好被一爪子给摁住了,整个人瞬间没了踪影,被压在庞大的身躯之下。 死了! 我不认为有谁能在这种怪物的爪子下活命。 红罴实在是太庞大了,看那样子,只怕体长至少都要在五六米开外,如今暴怒之下,只怕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有一人在它身下丧命,短暂的休息后,这东西怒吼一声,再次人立而起,抡着大爪子照着眼前一顿乱拍! 就是此时! 我目光一凝,低吼一声,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这等时候,谁也顾不上已经有人死了的事儿,冲出去的时候,我脚下被拌了一下,明显踩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只鞋子,却发出“扑哧”一声怪响,像是踩到了烂柿子一样。 不用说,这肯定是小哲别的鞋子,他……分明是被拍碎了…… 我脚下打滑,一个趔趄趴倒在地,但前面有了小哲别的例子,我也怕被这东西压一下,当时便顺势一滚,立马躲开了。 老吊爷和鹞子哥他们这时候已经鱼贯而出,径自朝着出口逃了去,我明明是第二个钻出来的,眼下反而落在了最后一个,紧随他们之后,爬起来就朝出口逃去。 这时,那红罴也察觉到它的猎物全都逃走了,掉过头来就追。 我飞快钻进狭隘的甬道,这是一个呈四十五度的坡,打磨的颇为光滑,但是在左右两侧却有不少凸起的石块,这算是着力点,我抓着这些石块,扒拉着往上跑。 老白这孙子完全慌了神了,也不知道抓着两侧的凸起发力,全靠两条腿扑腾,轮的就跟俩小火轮似得,刨起大片的灰尘,这孙子纯属实力坑队友,急了什么事儿都干,时不时的还抓前面的鹞子哥一把,我看见扯得鹞子哥半个屁股都露出来了。 为了避免尘土入眼,我不得不别过头,然后,我看见那红罴也钻了进来。 这东西就跟老鼠似得,那么大的身子,钻进这狭隘的窄洞里一点不吃力,但是速度却慢了很多,倒是给了我机会。 情急之下,我只能飞快贴上去,让老白踩着我发力往上跑,那一通佛山无影脚,踹的我眼前发黑,鼻血直窜…… 好在,这条窄洞不算长,很快,前面的几人全都爬了上去,我吊在最后,当我摸到外面冰冷的冰雪时,这红罴已经距离我极近了,张开嘴就朝我双腿咬来,我低吼一声,生死一线间,潜力全都爆发了出来,扒着窟窿的沿儿,双臂发力,整个人“噌”的一下钻了出去,堪堪躲开。 嘭! 与此同时,枪击声再次响起。 那红罴低吼一声,一下子缩了回去,明显是中枪了,只是,我的左腿在这一瞬间也麻木了,刚到洞窟口上,左腿无力,一头栽倒在地,变成了滚地葫芦。 我知道,自己一定是中枪了。 老吊爷那枪根本就是土喷子,里面全都是铁砂,一大一大片,估计是命中红罴的瞬间,连我都命中了。 可惜,我根本来不及看自己这条腿成什么样子了,因为那洞中再次传来红罴的怒吼,被打了两枪仍旧没死,一颗狰狞的大脑袋再次钻了出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4章 亡命之徒 这确实是一颗熊头,但更加的肥硕狰狞,几乎占满了偌大的窟窿口,因为连连遭创,上面有不少铁沙打出的血窟窿,一只眼睛也瞎掉了,鲜血将长毛粘成了一绺绺,犹如刚刚从水中涮了一圈出来一样,却丝毫不减凶猛狂野,“嗷”的咆哮了一声,其声如雷,席卷起四周的血沫子,相距甚远,我仍能感觉腥风扑面。 “弄死它!” 鹞子哥大吼一声,率先扑了上去,根本不准备让这东西钻出来,一手摁着对方的头颅,另一手持刀照着对方脸面上连捅数下。 毋庸置疑,他是生猛凶悍的,面对这样一个怪物都不犯怂,可终究在体力上不及,那红罴脑袋一歪,大嘴直接叼住了他的脊背,脑袋连甩数下,鹞子哥根本反抗不了,整个人似风中的塑料袋一样,被高高扬起丢了出去,落在数十米开外,再没了动静。 我眼睛立马就红了,小哲别的倒下时除了震撼和惊惧外,没太多感受,但此刻鹞子哥遭劫,我脑海中顷刻一片空白,那才是和我朝夕相处的大哥。 熊熊燃烧的怒火下,腿上的伤痛都被我暂时忘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在扑向那红罴的时候,已然唤醒了天官刃,腹腔中的地灵珠在跃动,有股充沛的力量游走于四肢,连带着手中的百辟刀都泛起了一丝朦朦胧胧的雾气,当头一刀劈向对方。 那红罴正忙着从洞中钻出来,四肢都卡在里面,只有一颗大脑袋暴露在外,根本无处可躲,被我一刀命中正中,刀锋直接切开了对方的鼻子,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咔嚓”一声骨裂声。 红罴吃了痛,悲吼一声,脑袋一扬,顿时一股沛然大力传来,至此我才终于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哪怕唤醒地灵珠都无法与之抗衡,顷刻间双脚被带离地面,楔在它骨头里的百辟刀也顺势抽出。 不过,此时我已经成了一个怒火上头的疯子,哪里会管他三七二十一,人在半空中,手里的刀却不要命的又在这红罴的面门上招呼了好几下,可惜这东西皮糙肉厚,骨头硬的吓人,这样的攻击根本没什么用,明明砍得血液横飞,却不伤及性命。 下一刻,我狠狠砸落在地上。 红罴怒吼,接二连三的受伤已经让它发狂,似乎格外恨上了我,脑袋一甩,上半截身子直接从洞中探了出来,一直在用木棍压制它的七爷和老白当场被掀翻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 眼瞅着对方两只锋利无匹的大爪子朝我拍来,我根本没有躲闪,反而朝着对方再次冲上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我心中唯有这么一个念头,贴着雪地,眨眼间蹿到对方脑袋下风,一跃而起。 轰! 两只大爪子在我方才的位置拍落下去,雪花激荡,地上留下深坑,与此同时,我的刀已经直接送入了对方的下颌中,这里没有骨头阻挡,百辟刀的刀刃全部没入。 嗷! 剧痛之下,红罴咆哮一声,整个身子都从洞窟里跳了出来,我则顺势一把扯住它的毛,挂在了它的脖子上,另一手却毫不放松,拔出百辟刀再次狠狠捅了进去,粘稠腥臭的鲜血像开了闸的洪水,喷溅了我的满身。 这是真正致命的两刀,吃了痛的红罴弃老白他们于不顾,像撒欢的驴子似得在这里来回奔腾,摇晃大脑袋,甩动脖子,都不过是想把我从它身上摔下去而已,我非但不能如它所愿,抓住机会又连补数刀。 或许,我应该感谢鹞子哥,至此,我才终于明白他让我砍树的深意,无论是我的臂力,还是我下刀的准确度,都有了太大的增长,换做是从前,只怕我万万不能单手抓着一撮毛就吊在它身上,早已摔了下去。 我能感觉得到,这红罴身上的气力在不断衰减,起初它想把我摔下去,到最后干脆连奔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两只前爪不断朝着它脖子下方抓挠,我只能来回躲闪,饶是如此,仍被它的指甲挂住了衣服,只听“嗤啦”一声,那羊皮袄子直接被扯烂,其锋利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这终究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而已,很快,红罴悲鸣一声,伏倒在地,我来不及躲开,立即被压在了下方。 那一刹那,恍惚之间,我听见了自己的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山,我好几次努力尝试推动对方的头颅,却没有任何用,反倒是这红罴还未死透,脑袋来回晃动,将我挤压在地,来回摩擦,无论是面部还是手上,都被蹭的火辣辣的疼,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渐觉头重脚轻…… 嘭! 枪声再次响起。 然后,我听到了老白的呼喊声,就在我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和七爷二人总算是把我从红罴的尸体下面拖拽了出去。 这时候,我浑身都是血,视线范围内的雪花都在不断旋转,老白那张大饼脸凑了上来,似乎在大声说什么,手不断拍我的脸,我却听不见,更没有丝毫的感觉,良久后,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我身上,我才渐觉丝丝凉意,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很多,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扯住老白的衣领就问鹞子哥的情况。 “那孙子命大着呢,没死!” 老白说,鹞子哥纯属运气好,那会儿红罴还困在洞里,就一颗脑袋在外面,来回能活动的空间小,那一口看似是叼住他了,实际上只是咬住了他身上臃肿的羊皮袄子,后背上倒是有几道口子,不过全都是兽牙刮破的,看起来皮开肉绽,但都是皮外伤,不要命,就是被抛出去以后,落地时有些点背,脑袋砸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一个轻微脑震荡是妥妥的,没跑,估摸着得一阵子才能醒了。 说完,他一拍我肩膀,道:“不过我说,你小子也真够神勇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拍大片呢,看到我都为你捏把汗,你不怕呀?” 我苦笑一声,心说能不怕么,现在一听鹞子哥还活着,两腿都在直打摆子呢,而且手臂酸软无力,就想闷头大睡一觉,脱力的症状很明显。 这时候,老吊爷走了过来,正在擦拭他的枪管,最后一枪就是他放的,舂好火药,枪口直接顶进了红罴的嘴巴里,一枪轰了个结结实实的爆头,这才结果了对方。 说起此事,老吊爷极为感慨,说我们几个能活下来纯属运气,要不是这红罴在窝里就被小哲别捅瞎了眼,最后又是我们先跑出来,把人家卡在洞里打了个半死不活,只怕我们几个就交代了。 这话我倒是认同,交手了一遭,那红罴有多可怕我太清楚了,皮糙肉厚,力大无穷,都已经不能算是野兽了,这回要不是老吊爷带着我们摸进了对方的窝里,在野外遇上这东西,再来二十个高手都白搭。 说了一圈,老吊爷这才想起了我腿上的伤,拿刀割开棉裤后,为我检查了一下伤口,说没多大事,没伤到骨头,不过铁沙子却是卡在了肉里,必须取出来。 说完,没等我让老白取工具出来,这老爷子就把又黑又粗的手指头戳进了伤口,疼的我当场“嗷”的惨叫一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七爷跟个门神似得,直接从身后一把摁住了我,让我无法动弹,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老爷子拿手指头从伤口里抠出铁沙子,实际上,那就是自行车链条里的钢珠,然后他喝了一口水袋子里的闷倒驴,“噗”的把烈酒喷到我伤口上,说这事儿就算完了,以前他们参帮的人受伤都这么整,几十年没干过了,一点都不手生。 我疼的浑身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羊癫疯犯了,白眼直翻,差点晕厥过去,心说所以你们参帮那会儿受了伤跟判了死刑没区别,十个里面有九个活不成,剩下那一个纯属命不该绝,跟你们的手艺没关系。 过了好半响,总算有力气说话了,我忙开口打发走了这两位大爷,叫来正在搭照鹞子哥的张歆雅,让她取出我们进山带的应急医药包,又是消毒又是缝合忙活了好半天,可我心里还是不放心,想着老爷子那根黑指头就犯膈应,心说别回头给我整感染了,上回下墓我吃足了苦头,这辈子也不想再感受伤口感染的滋味儿了。 原地休息了片刻,我们才终于想起,窝里还有个死人。 牧区里的事儿不能耽搁,我们是用命才走到这里的,总不可能把他送回去,几人一合计,就决定就地掩埋了,七爷和老吊爷留下挖坑,张歆雅和老白进洞去收尸,至于我和鹞子哥,直接被拖到了红罴身边,这玩意死了躺那都像座肉山,躲身后倒是挡风。 怎料,张歆雅进去后不久,就发疯似得跑了出来,趴在洞口边上就吐,死活不肯再回去了。 无奈下,七爷只能代替她进去,没成想,俩人收个尸倒腾了足足有半个来小时,等他们出来我才知道,小哲别已经碎了…… 准确的说,是被压扁了,肚皮两侧开了口子,内脏活生生的被压迫了出去,一个膀大腰圆的老爷们,变成了薄薄的一层,根本没法完整的抬出来,据说他们两个拿着工兵铲铲了半天,有没有找齐全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们俩把人带出来的时候,我看着都好像有些褶皱了,一个大活人跟截猪肠子似得。 棺材没有,我只能给他挑了块风水还不错的地方,挖坑埋掉就算是了结了。 不过,填土的时候,老吊爷似乎想起了什么,跳进土坑里把他身上的羊皮袄子扒了下来,攥了雪块简单擦了下上面的血污,就把羊皮袄子递给了我,我不要,他还吹胡子瞪眼,说山里下了雪,跟我们中原不一样,我的袄子被扯烂了,这东西可是保命的家伙,最后往我身上一披,便不再理会了。 一个土坑,几锹土,一个大活人就算是打发了。 要说难受,谈不上,满打满算没见过几次面,我要是真嚎啕大哭起来,估摸着连老白都会觉得我虚伪,可要说兔死狐悲,这倒是有那么点,看着眼前的坟包,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我们几个的归宿。 走上了这条路,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就比如今天晚上的我,挂在那红罴身上的时候,我的手只要松一松,结果只怕比小哲别好不到哪里去。 打入了这行,这还是头一次有跟我共事的人死在我面前,冲击力还是挺大的,在坟包前坐了片刻,我用力拿手指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江湖,然后才起身回了洞穴。 老吊爷说了,山里的雪大,再加上鹞子哥昏迷不醒,今天晚上我们就钻在这窝里面凑合了,这里距离那座墓很近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赶到,权当是短暂的修整了。 可是,穿着小哲别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我总也睡不着,仿佛他就趴在我背上似得,浑身难受,脱下来又冷,一夜的时间,就这么一晃就过去了。 第二天,鹞子哥果然醒来了,吃了点干粮,精神好了许多,约莫在七八点钟的时候,我们再次动身,一头扎进了白茫茫的大山中。 这回路上倒是顺当,下了雪,鬼影子都没一个,大约中午的时候,老吊爷带我们钻进一条大山沟子里,说这就是几十年前他们和老毛子交火的地方。 不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现在哪还有半分激战的痕迹? 而且,这破山沟子里四面环山,我们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自然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能继续又往前走了一截,最后攀上了一座矮山。 “找到了!” 鹞子哥站在矮山上,目光熠熠的盯着前方一座巨山,大笑道:“肯定是这里,没跑,你瞧瞧这格局,绝对是埋死人的地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5章 酸土 天元五歌中有言,一枝一泡山龙真,一钩一曲水龙神,肉眼只嫌结局小,个中生意满乾坤。 这话的意思其实简单,便是说看地,不在乎大小,而在乎神气,一枝一泡、一钩一曲,皆有神气,那便是点睛之笔,哪怕是巴掌大的地方,也是有灵气的。 这句话用在我们眼前的这座山上,最为合适! 这大兴安岭本就是龙脉,山脉奔腾所走,皆数龙兴之地。 若要说起这大兴安岭的根脚来,那可就多了去了,莫说是鹞子哥,就连我都能说上它三天三夜,每一寸土地,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只是,这龙脉里,也未必寸寸都是适合埋人的土,怎么埋,当中可是有大学问的。 就说我们盯上的这座大山,这就是为数不多的龙脉宜葬之土,距离眼下落脚之处最多只有两三里地的样子,与这莽莽苍苍中的群山相比,此山不算高,地不算大,可关键就在于一个挺字上,山势笔直,干干净净,没有横生的细枝末节,很是工整与好看,因为直,所以秀,昂立与天地之间,雪后山上有雾,像一把大伞一样撑开,这是荫庇后人的气。 “神气,山不高,地不大,就在于一个神气,一枝独秀!” 鹞子哥看过这山之后,不断砸着嘴,笑道:“合适的山,合适的人,埋在一起,那就是合适的局。” 用他的话来说,好马配好鞍,再好的马不装鞍骑上去比骑头野驴都难受,再好的鞍装在骡子身上,它也跑不起来。 龙脉葬人也是如此,找到宜葬之土,那也得找到相合之人,无论是生辰八字,还是生前的性格,都得配得上这块土地,地好人不行,少了三分钟秀,略显晦暗,人好地不好,明珠蒙尘,可悲可叹。 眼下这墓,确实达到了好马配好鞍的效果。 “看来,这墓主人生前也一定是个一枝独秀的人。” 鹞子哥说道:“不然,这山不会是这等的漂亮!” “你就瞎扯你!” 老白一撇嘴:“这墓地照你这么说,那是上佳的风水宝地了,逝者安息,后人太平,可实际情况呢?都闹腾到这一步了!” 鹞子哥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憋了半响,只说道:“这也是怪异的地方,按说这么祥和的葬地,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们两人争论不休,我却一直在看前方的山。 最近这阵子,我也一直在恶补这方面,隐约之间倒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主墓就在鹞子哥说的那座山上没错,可是,这座墓还有四个从葬坑呢! 从葬坑,便是陪葬坑,有可能是墓主人生前的部下,也有可能是奴隶什么的,甚至是墓主人生前的亲戚,这都说不好。 从这墓的格局上来看,四个从葬坑,拱卫一个主墓葬,主墓葬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张歆雅听后,疑道:“你是怀疑,是这几个从葬坑出了问题?” “不一定,从外面看不出究竟。” 我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既然是四个从葬坑拱卫主墓的格局,那么墓葬之间必有联系,换而言之,就是说,从葬坑里如果有变,主墓里也一定会跟着生变,所以,单看外面的祥和之气,还真不能代表什么,这座墓坏没坏,得切开来看一看。要我说,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墓肯定是出了问题,不然怎么养出的红罴,牧区里的问题怎么解释,几十年前阴兵杀退老毛子又是什么情况?咱们也就不要往好了想了,直接下墓,看出问题的症结,也就知道那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大家倒是都也同意,于是立即出发,直奔主墓而去。 不过,在这座矮山下,我们又有了进一步的发现。 这山下的土质颇为松软,而且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红色,赫然就是红陶土!! 这个发现,让我们眼前一亮。 此前我们就有过推测,东胡残余族人最后应该就是退进了这座山里,并且曾经短暂生活过,墓葬里的所有陶器都是临时烧制! 综合他们当时的处境,肯定不可能走远了去烧,也就是说,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千年前就是东胡最后的族人驻扎的地方! 然而,在这里我们却没有发现一丁点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这很不正常! 一批古代人类聚居生活过的地方,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呢? 我又询问了七爷和老吊爷,说这附近有没有一些残破的人类生活痕迹? 两人给出的答案也是否定的。 “那这就怪了。” 我蹙眉道:“东胡是个游牧民族,若说灭族,想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那不太现实,从最后他们有族人去了乌桓山和鲜卑山就能看得出,他们幸存的族人不在少数,而这支还忠于东胡,不肯迁徙的人,应当也不在少数!那么多的人,只要是生活忙碌过的地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不现实,哪怕是千年过去了,也总该有点痕迹!! 若说他们当初烧陶的地方不在这里,也不可能,这是距离墓葬最近的陶土了,他们当时刚刚被击败,冒顿单于正满世界在追杀他们,自然是在离墓葬很近的地方落脚烧陶才对!” 我们几个仔细一分析,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来到这里死了,所以,当时的东胡遗民就干脆临时在这里驻扎,根本没打算居住,只是匆匆烧制了一些陪葬品,修建了墓穴,根本没有打造任何便于生活的永久性设施,如此一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要知道,就算是游牧民族,他们的营地里也肯定会有一些永久性的简单建筑的,这些东西极容易留下痕迹! “可是,问题又转回来了。” 鹞子哥说道:“这批东胡遗民在这里修建墓穴,烧制陶器,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死去的人,那么做完这一切以后呢,他们去了哪里?据我所知,东胡灭亡后,当时只分离出了鲜卑山和乌桓山那两支,也就是鲜卑族和乌桓族的先祖,绝对没有第三支。” “如果,我是说如果……” 老白目光闪烁,轻声道:“如果,当时他们来了这里,压根儿就没打算走,也没打算活,修筑墓穴,烧制陶器,做完这些后,就直接全死了呢?”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 所谓死,那肯定就是……殉葬!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了那四个从葬坑,由高而低的俯瞰,大约可以看得出,四个从葬坑的面积绝对不少,埋这么些人……还不成问题! “能让这些东湖遗民集体殉葬的,恐怕……也只有他们的王了?” 我脑袋都有点大了:“一个民族灭亡了,仅存的那一点人,不想着逃离出去,以图东山再起,掉头去复仇,却偏偏在这里集体给一个人殉葬,这不诡异吗?还是说……他们有什么图谋?” 这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很是吓人,进而和牧区的事情联系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了!” 老白发狠:“既如此,干脆一股脑儿的把他们的墓掀开,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主墓所在的那座山,虽然不算大,可也不算小,我不认为一个穷途末路的族群能开山为墓,这种奢侈的做法,也就在盛唐时期昙花一现,所以,我们猜测,主墓应该只是占据了这山的一部分。 遇到了这种墓,那一定不能从山顶上开始挖,累死你,更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下铲子,如果挖到了其他位置,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机关,毕竟东胡很神秘,把玄学这种东西玩的很通透,有什么手段都是未知的,我不认为我们都能应付。 说到底,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找到墓门! 走正门,危险应该是最小的。 我拿出罗盘看了一下,此地算是北方,而这里附近山势的整体走向又是南高北低,所以,开墓门的位置至少都是在西边,如果再讲究一下,应该是西南位置。 当时流落在此的东胡遗民,虽说是落魄了,可这墓选址上佳,应该是当时队伍里有高手! 既如此,那我就以高手的眼光来琢磨,直接选了西南方向,再加上此墓建在这里,肯定是为了沾灵秀之地光,正所谓,据灵秀之地,离地八丈而饮炁,说白了,就是灵秀之地的光,你要想沾,必须到离地八丈的地方才成,大概是因为灵气都是盘踞在离地八丈之上,所以,我直接走到山坡西南位置,垂直距离地面二十多米的地方下铲。 果不其然,几铲子下去,就立马见了五花土。 只是,这五花土极为怪异,明明山上刚下了雪,土地湿润,可偏偏五花土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往下坠落,两铲子过去,那里的五花土就脱落尽了。 这情况殊为诡异,我观察土质半天,又寻不出个门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所以,哪怕是七爷看我身上有伤,说替我打盗洞,我都直接拒绝了。 若说对墓葬内部结构的了解,我们这一茬人里没人能比得上我! 遇到如此诡异的情况,我心头警醒,根本不敢让他们上手,只说让七爷跟在我身后运土就行。 然后,我自顾自的忙活了起来,这里土质不算坚硬,不多时,我们两人就全部钻到了盗洞里,然后我就发现,越往前面挖,土里的水分就越大! “不对,这肯定不对,怎么会这么多水!” 我立即停铲,然后用手刨了刨前面的土,发现正常的土壤里,赫然夹杂着一种绝不正常的土,这土的触感就跟橡皮泥似得,我凑到鼻子上一闻,隐隐有一股酸臭味。 “他妈的,中计了,有人算计我们!!” 我大吼一声,连忙往后退,很快就踩到了身后的七爷,立马大喝道:“你丫别愣着,快撤,再不撤咱俩得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6章 主次颠倒 我确实是怕了,不过短短片刻,就冒出了满身的窝囊汗。 兴许是被我一惊一乍弄懵了,七爷跟个死人似得不知道动弹,反而在我身后“啊啊”的问个不停。 我整个人都是绝望的,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多少土夫子下坑不想带生手,就是怕到了节骨眼上对方反成了累赘,早知道这样,说破大天去我也不能让他来运土,可惜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买,眼下被堵在里面,我急得恨不得变成个窜天猴,懒得再跟他掰扯,一双脚卯足劲照着他脸上便是一通狂踹。 这主吃了痛,总算开始徐徐后退。 我大气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边开始向后退,心里在祈祷老天爷开个眼,莫要让我死在这儿。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种叫做火粘土的东西,实际的模样应该是与很多感冒冲剂差不多,是一种土黄色的小颗粒,吸水性特别强,埋在土里,能把四周土壤里的水分全吸过来,最终变成一种质地和橡皮泥差不多的东西,接触到空气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爆炸。 我也不是什么学霸,对化学这玩意更是一窍不通,不知道这东西的具体成分是什么,但这东西绝对没有应用到现实生活里,打出现起就是用来反盗墓的,掺在覆土里面,吸了水后与土壤没什么区别,防不胜防,多少土夫子就是被这东西炸的粉身碎骨。 很快,我听见七爷一路惨叫着退了出去。 这时候,一点红光在前方闪烁。 那是一种近乎于炭火的颜色,是火粘土爆炸前夕典型征兆,这个时候的火粘土会通体发红,就像是烧红的碳一样。 我瞳孔急剧收缩,手脚并用飞快向后退去,就在大半个身子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一颗脑袋还在盗洞中的时候,火粘土轰然爆炸,声音如雷鸣,烈焰吞吐,朝着我滚滚而来,可不等那火焰将我吞噬,一股灼热的气浪就狠狠拍在了我身上。 我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直接被这可怕的气浪击飞,面部有剧烈的灼痛感,足足被轰飞三四米,落地后张嘴“哇”的就喷出一口血,本能的捂着脸哀嚎起来,满地打滚。 “二狗子,卫惊蛰!!” 我听到张歆雅的呼喊声,她似乎上来想搀扶我,可我根本丧失了思考能力,一直死死捂着脸。 其实,说不上到底是痛苦还是恐惧,被那气浪席卷的刹那,我有种已经死亡的感觉。 轰隆隆! 爆炸声接连不绝,大地都在颤动。 老白和鹞子哥二人上来七手八脚把我摁住拖到一侧,然后鹞子哥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强行掰开。 一时间,灼痛更加剧烈,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模糊的视线渐渐恢复正常,我看见,自己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鹞子哥一脸焦急的大吼道:“深呼吸,深呼吸!!” 我本能的大口喘着气,可越是喘,喉咙就越是发痒,最后连连咳嗽起来,点点血腥伴随咳嗽喷溅出来,沾的鹞子哥满脸都是。 鹞子哥也没了主意,只是一直在提醒我深呼吸。 “这是伤了内脏了,你这样会整死他的!” 老吊爷咒骂一声,上来一膀子把鹞子哥挤到一旁,矮下身子照着我肚子上就是一拳头。 我只觉腹腔中似乎有一股热流奔涌上来,似醉酒后难以遏制的呕吐感,身子一弓,“哇”的大吐起来,只是吐出的除了一些胃液和食物残渣外,还夹杂着许多血。 “我去你妈的!” 老白怒吼一声,冲上去就要和老吊爷拼命。 不过,我此时思维渐渐恢复,一把拉住了他。 能不能保命我不知道,老吊爷这一拳头过来,我的气息确实顺畅了许多…… “看见没,你们那样整,会活活呛死他的!” 老吊爷一把推开老白,道:“以前老毛子的炸弹炸了人,伤了内脏和肺子,肚子里全是血,不住的咳嗽往上喷,不弄出来会死人的!” 呕吐过后,我浑身酸软无力,身子一歪,倒向一侧,脸上的灼痛还在,但至少不再咳血了,心头的恐惧却经久不散,看老白和鹞子哥凑上来,就问鹞子哥:“哥,你说我是不是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我以前听说,当年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很多刚刚放下锄头就拿起枪的新兵,上了战场以后,并不是死在日本人枪子儿下,也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炮弹给活活震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炮弹落下来的时候,直接趴在地上,头天看起来还没事儿,可第二天就死了,肚子里的内脏都被震坏了。 我被爆炸的气浪直接席卷,又是这样一番症状,让我本能的觉得自己的内脏肯定被震坏了。 鹞子哥和老白只是安慰我,老吊爷上来一手贴在我胸口,手背拱起,另一手在不断敲打,问我疼不疼。 我说当然疼,感觉心尖儿都在颤。 老吊爷又敲了几下,笑着说我命大,没事儿,他见过被炮弹活活震死的人,那些人的胸口一敲,就跟活活扯碎了肉一样,叫声很惨,而且七窍都会慢慢溢出血来,我这顶多就是觉得疼,应该只是伤了内脏,把淤血弄出来,死不了,等此间事了回去好好调养调养就行。 几人又忙着取出医疗包,开始帮我包扎脸上。 他们说,我有些地方被烧伤了,但不是很严重,毕竟我只是被气浪灼伤了,不至于毁容。 趁着他们忙活,我才终于看清爆炸后的这座山头,数条长长的裂痕弥漫在山坡上,犹如经历了一场地震,满目狼藉。 如无意外,应该是这座古墓的墓门入口处开始,一直到地表,厚厚的覆土层里全都掺上了火粘土,量很大,不然炸不成这个样子。 据我所知,这种火粘土的爆炸威力并不大,甚至比不上黑火药,更不用说和现在硝化甘油、三硝基甲苯等烈性炸药相比了,当然,炸个血肉之躯肯定没问题,而且贵在防不胜防,这可能也是这东西没有普及开的原因。 不过,覆土里填充这么多的火粘土,也真的是当得起丧心病狂这四个字,要不是我留个心眼,早早发现,只怕这趟是必死无疑。 不多时,张歆雅帮我包扎完了,脸上缠满了绷带,与木乃伊有的一拼。 大概是看我平静了下来,鹞子哥问起了实际情况。 我把情况粗略一说,便听老白说道:“这应该就是这座墓的防盗手段?你为什么说我们是被人算计了?” 我道:“很简单,火粘土是明代才出现的!” 这个我记得非常清楚,明代的时候,华夏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生的苗头,那个时期科技也是相对发达的,火器装备十分普遍,已经有了制造这方面的东西的意识,这才出现了火粘土这种东西,而且是明代中后期才出现的。 可这是一座东胡的古墓。 东胡灭亡于什么时候? 如无意外,应当是公元前200年左右,距离火粘土的出现足足相差将近1700年的时间,这难道不诡异吗? 而且,下铲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外面的五花土有些不太对劲。 那五花土一块一块的,很大!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其他的坟头完整的切割下来,盖上去,做了个掩人耳目的伪装! 毕竟,五花土这种东西,只要弄碎了,一眼就能判别出来了,只有整块的切割拼接,才能保持里面的纹理,难以看出! “我极端怀疑,咱们动的这座墓,当年已经被老毛子给盗过了,牧区里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出自于这座墓!” 我想了想,说道:“要知道,老毛子盗墓的手法也不差,清末开始他们的探险家就到处在华夏的地面上游荡,把土夫子那一套学了个通透,他们既然找到了这里,在正确的位置打一条盗洞也不是不可能。 那暗中窥视我们的东西,就是利用起了这条盗洞,在里面填充火粘土,又用移来完整的五花土做幌子,把这座墓伪装成一座没被碰过的墓,就是为了让我们下铲,然后一股脑儿把我们全部干掉!!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这就太可怕了,说明暗中窥视我们的东西已经跟了我们很久,非常了解我们,不仅仅知道我们会来这里,而且知道我们的本事如何,料定我们一定会在这个位置下铲!” 越说,我越是觉得可能。 牧区里面出来的老物件里,唯独那件马鞍和青铜剑最为珍贵,从那两样东西的种种痕迹来看,生前使用它的人一定了不得。 鹞子哥早就说过,了不起的人,配了不起的地方,这才能形成现在这副了不得的格局。 所以,牧区里的马鞍和青铜剑,应该就是出自于这座墓,这里确实被老毛子盗过了。 至于暗中窥视我们的主究竟是谁,闭着眼都能猜到。 一定就是那只老狐狸了。 鹞子哥想了想,说道:“这只老狐狸,设下这么个陷阱想弄死我们,说明它现在根本就没有和我们对抗的本事,而且已经开始胆怯了,怕我们在这里坏了它的大事!” 东胡号称是狐与蛇之国,这只老狐狸,极有可能是这里的守护者。 它到底在守护什么? 墓这种东西,其实是很怕被打开的,盗墓贼一碰,格局很有可能就坏了。 当年,老毛子盗墓,这老狐狸反应不大,如今,它又在这里埋了火粘土,想炸死我们,这样的举动很反常,如果它真的是东胡守护者,就不怕这一系列的举动坏了格局吗? 格局一坏,不管当年的东胡遗民有什么打算,全都得瞎,要知道,他们都死了,现在全在这埋着呢,甭管有什么目的,都得依赖这里的格局。 老狐狸想在这炸死我们,只有一个可能——它根本就不怕这里的格局坏了!! 也就是说,我们看风水看了半天,压根儿就没找着真正的关键地方,反而落入了老狐狸的算计! 我一边默默思索着,目光却不知不觉游离到了山下的四座从葬坑里,眼睛一亮,冷笑道:“原来如此,主次颠倒,乱了阴阳,原来他娘的是想干这个事儿!”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7章 真武旗 我曾听闻过有一种诡异的墓葬格局,大约可以算是一种疑冢的类型,叫做冥河冢。 这大概是最早期的疑冢之一,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了,从技术层面上来讲,当然不如曹操的七十二疑冢成熟,那位可是玩弄人心权术的高手,果真欺瞒起世人来,自然也是手到擒来,冥河冢不能及其万一,但当中倒是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有趣故事。 传说,周天子失势后,诸侯割据,华夏大地进入春秋五霸的乱世,不过那时候的诸侯倒还讲究一些君子之礼,打起来也留些余地,可自从三家分晋,进入战国时代后,诸侯们就彻底撕破了脸皮,打的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乱世之中,民不聊生,人这个东西,一旦活不下去,那就什么事儿都敢做了,盗墓这种勾当在那个时期猖獗至极,许是活人欺负死人的事儿看得多了,那些王公贵胄们心惊肉跳,便开始琢磨死后自保的法子,墓葬机关层出不穷,冥河冢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这是魏国一个叫箕伯的人率先想出来的,他了解过,盗墓贼盗墓,为了追求速度,基本不会去碰那些从葬坑,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基本上都是直奔着主墓去的,于是他便是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放到主墓室里面,真正的墓主人却埋在从葬坑里,以此来保护墓主人的尸身不受盗墓贼侵害,说白了就是找了个替身,明面上拎出一个幌子让大家随便折腾,玩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 当然,为了保证墓主人死后的生活质量,埋墓主人的那个从葬坑必定是修的无比豪华,规制甚至要比主墓都高! 且不说这法子是不是愚笨,反正当时被盗墓贼折腾的焦头烂额的王公贵胄还真就信了他的邪,魏国的一位将军就是如此安葬的自己的父亲,结果,人安葬了没多久,无论是那个替死鬼还是他父亲,全都一股脑儿的从下面回来了,折腾的这位将军焦头烂额,这位将军一怒之下,剑斩箕伯,最后,还是从雒邑的周天子身边请了礼官回来,大改墓葬,这才平定此事。 因为牵扯到了我的老祖宗,此事在我家中的一些手札里有所提及。 甚至,一些礼官还专门点评了这件事,说墓葬这种东西,须与阴阳天道相合,墓葬的格局好坏暂且抛开,首要的一点,得是主次分明! 老子就得埋在儿子前面,儿子要是骑在了老子的脖子上,那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墓主人就是墓主人,他就得埋在主墓里,埋在了从葬坑里,那叫什么事儿? 主次颠倒了,阴阳也就随之颠倒了,阴阳乱了,墓就不是安魂冢,而是养鬼窟! 于是,后面的人就形象的把这种可笑的疑冢称之为是冥河冢,与养鬼局无异。 “可是,我却觉得,这座墓,就是应用了冥河冢这种方式,不过,布置这座墓的人应该是个高手,他深知冥河冢无异于养鬼窟,利用这一点来达成一些目的。” 我想了想,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从牧区的马鞍和青铜剑可以看出,埋葬在主墓里人应该是一位地位极高的将军,他能配得上主墓,也能代表整个东胡,所以,他干脆就埋在了主墓里,以此来庇佑那些远走乌桓山和鲜卑山的族人平安。 不过,东胡的王,应该是埋在了四座从葬坑里某一座! 那座从葬坑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里面绝对不简单,可能藏着天大的秘密,老狐狸折腾了这么大一圈子,就是怕我们窥视到那个秘密,甚至,他掳掠了大量牧区青壮年,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如此一来,既能匡扶他们远走异域的族人,又能藏起他们的秘密,何乐而不为? 唯一的弊端,就是埋在墓中的人不得安宁,不过,对于一个国破家亡的民族来说,死后那点事儿,好像还真不在考虑当中。 “咋的,他们都想变成鬼啊?” 老白听后说道:“生前战胜不了冒顿单于,所以就想死后变成鬼复仇?” “不可能这么简单的,老毛子挖坟的时候,被阴兵踏平,说明当年的东胡遗民之魂,一直都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轻叹道:“我之前猜测,可能有一位重要人物来到这里以后意外死亡,所以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草草修建坟墓,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大错特错,他们应该是故意挑选了这个地方,集体主动殉国的!! 你说说,一群国破家亡的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当然是复国! 所以,我猜测,这座墓可能蕴含了他们复国的希望!! 但,究竟如何复国,墓里又藏着什么秘密,这就不是我红口白牙一拍脑门就能猜测到的了,得挖开墓穴见真章!” 其实,判断这座墓是不是采用了类似于冥河冢的布置来逆乱阴阳,这很简单。 为了坑害我们,老狐狸从别处挖来了五花土做掩盖,大兴安岭里要找几座墓葬也不容易,最好的办法就是挖从葬坑的五花土! 所以,我让老白和张歆雅他们去跑了一趟,分别到四个从葬坑的位置看看土质。 这墓的从葬坑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角落里,几乎是围着山一圈,作为根脚,距离颇远,老白他们着实花费了一番工夫才折返回来。 “神了,从葬坑的土还真被人动过,虽然洒了落叶做掩饰,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得出!” 老白气喘吁吁,大笑道:“唯独,西边的从葬坑没有被动过!” “这就对了,东胡在东,匈奴人在西,从葬坑放到西边,这是遥望他们的敌人!” 我笑道:“看来,我们的推测一切都是成立的,这里确实采用了冥河冢的布置来逆乱阴阳,那座从葬坑里才埋着正主,藏着东胡遗民最大的秘密,老狐狸怕坏了格局,影响了他们的复国大计,唯独不敢碰那个从葬坑外面的五花土!” “有那么点天官的感觉了。” 老白冲着我竖了个大拇指,道:“咱现在就下铲子?也该给那老狐狸点教训了,太阴险了!” “还是休息一夜?” 鹞子哥看了眼天色,道:“咱们找个背风的地方凑合一夜,惊蛰也受了伤,需要休息。” 老白一想,既然找到了关键处,也就不着急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鹞子哥从随行的背包里取出一面旗子,这旗子一面是阴阳太极图,一面写着一个“道”字,铿锵有力,只不过上面沾染了不少血腥,甚至还有几个窟窿。 鹞子哥用一根笔直的树枝挑起这面旗子,“哗啦”一下展开,插在我们宿营地的正中。 老白一看到这个物件,眼睛都直了,嘴里一直“卧槽卧槽”个没完。 他说,这面旗子是清微道的宝贝,跟真武祠的落魄有关。 以前,真武祠也曾香火鼎盛,弟子众多,衰落也是从近代开始的,据说当年有一位功参造化的老道人带着众多弟子走出山门,去抵抗外国侵略者,一去就再没回来,只有我师祖一人带回了这面道旗,上面沾了他师父和师兄弟的鲜血。 “我早就听说过这面真武旗!” 老白道:“浸染着清微道诸多门人的鲜血,他们的英灵寄托在上面,已经成了一面非常厉害的法器,当年张先生在湘北的时候,大旗一展,有英灵斩杀邪魅,一战成名,从此说起张道玄,谁都得竖个大拇指,哪怕清微道就剩下了一个人,也无人敢小觑!” 我听的目瞪口呆,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显然,我师父担心我们出事,连真武旗都请出来了。 鹞子哥担心墓里的东西入夜了不消停,这才请出真武旗,庇护我们的平安。 我久久不能平复,入夜后,我们几人钻在睡袋里,一边围着篝火烧烤随身携带的风干牛肉,我一边询问关于真武祠和我师父的一些事情。 可惜,无论是老白还是鹞子哥,亦或者是张歆雅,三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我师父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江湖上流浪,做下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但那都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儿了,他们也知之不详。 我脸上的烧伤火辣辣的疼,毫无睡意,便又拉着他们询问江湖上的一些传闻逸事。 正当我们谈兴甚浓时,一道怪异的笑声忽然从远方传来,那笑声倒是颇为憨厚,只是,这荒山野岭的,再憨厚的笑声入耳也觉得阴森无比。 “什么玩意!” 七爷低喝一声,手持硬弓,立即站了起来,循声看了片刻,迟疑道:“好像是个畜生?” 我们几个也被这笑声搅闹的心神不宁,纷纷起身,朝着身后的莽莽苍苍望去。 一道黑影自林子里徐徐走出,我们几人一瞧那模样,不禁乐了。 “原来是只傻狍子。” 七爷说话的工夫就张开了弓:“正巧打来下酒!” 怎料,一看七爷开弓,那林子里的傻狍子非但不跑,反而人立而起,两只蹄子高高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然后又是一阵“嘿嘿呵呵”的傻笑。 “有意思。” 老白伸手压住了七爷的弓:“这傻狍子还成精了。” 说罢,他冲着那傻狍子招了招手。 对方还真就朝着我们走了过来,始终保持着投降的姿势,步伐很慢,待走到近前,我们才看清,原来对方脖子上挂着一个偌大的布口袋。 “嘿嘿呵呵……” 这傻狍子又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大板牙,一点都不怕我们,跟个人似得,一屁股在我们面前坐下,颇为吃力的将那布袋子摘下,在我们面前摊开,里面都是一些野果子,还有新鲜的生肉。 它两只蹄子来回比划,再加上“嘿嘿呵呵”的一阵阵傻笑,似乎是想表达什么,最诡异的是,我们还真就隐隐约约看懂了什么意思。 一时间,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鹞子哥惊疑不定的发问:“你是说,有人让你把这些送来,算是请我们的?” 傻狍子立即点头,大牙一呲,“嘿嘿呵呵”的傻笑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8章 奉食而至 傻狍子的反应像一大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在我们身上。 荒郊野岭,深更半夜,有客奉食而至,能有好事? 鹞子哥面色一沉,盯着这傻狍子来回看,眸光闪烁,不知在思索什么。 七爷这个情商素来不咋地的主,此时难得的有眼力了一把,仿佛嗅到了空气中涤荡的火药味儿,悄无声息的变幻了位置,出现在傻狍子的侧后方,一手捻着弓弦揉搓,另一手拿起一支箭矢凑到鼻子上轻轻嗅着…… 老吊爷蹲在地上,“嗒嗒”抽着旱烟,可怀中却抱着那杆老喷子,铁豆子“哗啦啦”的倒进枪管里,砸落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不悦耳,却听起来有点像催命的音符。 气氛肃杀到让人窒息。 可这傻狍子似乎是真的傻,对此毫无感觉,大脑袋扬起,咧着嘴巴,两颗大板牙在摇曳的篝火光芒下,折射出森冷的白光。 它一点都不惧怕,不过,这在我们看来,像是有所倚仗。 盯着它看了片刻,鹞子哥“嗤”的轻笑一声,将摊开在我们面前的布口袋用匕首扒拉过来,翻找片刻,挑出一只已经洗剥干净的飞禽,一刀扎了起来,悬在篝火上就烧,自顾自的轻笑道:“心倒是诚,正所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若说美味,这飞龙自然是一等一的,不过有些可惜了,这东西炖汤鲜美无比,这么烤了,糟蹋了好东西。” 说完,鹞子哥专心烤着挑在刀尖上的飞龙,这东西不大,肉质看上去颇为纤细,不久就烤的焦黄,他随手就递给了我。 我有些不解的看了鹞子哥一眼,他只是笑着点头,这才安心下来,尝试着咬了两口,可惜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鲜美,估计是吃法不对,烤的干巴巴的,倒还不如盐味极重的风干牛肉呢,我觉得寡淡无味,便随手丢到了一旁。 鹞子哥睨了眼丢在地上飞龙,目光重新转向傻狍子:“东西也吃了,总不能满嘴流油却不知是谁家的饭,让送礼的那位出来,有事坐下摊开了说。” 傻狍子“嘿嘿呵呵”的傻笑起来,一只大蹄子隔空指了指鹞子哥,仿佛在说——小伙子,我欣赏你。 我都被这狍子给逗乐了,这东西充其量也就是刚刚开了点灵智,都算不上是精怪呢,估计我都能一刀活劈了它,居然在我们面前充起了大瓣蒜。 我看见鹞子哥眼角都抽搐了几下,估计,被一只傻狍子欣赏褒奖,也是别有一番独特感受! “啪啪……” 一阵清脆的掌声传来,赫然是从我身后来的。 我被吓了一跳,此前根本毫无所觉,匆忙回头,却见黑茫茫的荒原上,一道人形的黑影正从黑暗中徐徐走来,一边走一边在鼓掌。 对方仿佛属于黑暗,黑暗所在,它都能随意显化。 很快,这道黑影走到近前,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我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下意识的握住了天官刃。 这赫然是一只足有成年人高的老狐狸。 不过,对方太苍老了,浑身上下的皮毛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而且有很多地方都秃了,乍一看就跟斑秃患者似得,许多地方露出了粉红色的皮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倒。 我们倒是知道,深更半夜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可压根儿也没想到会是这位啊! 一时间,人人如临大敌,坐立不安。 老狐狸手中拎着一个布包,颤巍巍的走到篝火堆前一屁股坐下,剧烈喘息着,不无哀伤的叹息道:“老了,不中用了,出来走几步就不成了!” 我想,兴许它是蒙蔽天机,遭了反噬? 至于不中用之类的,完全是屁话,把几百号人折腾的日夜不安,这种主谁敢小觑? 七爷已经张开了弓,张歆雅也站了起来,眸中双瞳浮现,明显她身体里的绾娘儿都无法淡定,出来镇场子来了。 不过,鹞子哥横出手臂拦住了他们。 “几位,别紧张,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老狐狸头颅微垂,声音有气无力,就跟命不久矣了一样,它绿油油的双眼看向我,目光复杂,叹道:“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误伤了这位小兄弟,我此次前来,是专程来向这位小兄弟赔礼道歉的,希望小兄弟能原谅则个。” 说完,它摘下身上的布包,轻轻往前面一推,意思不言而喻。 “误伤?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老白厉喝道:“你把我兄弟炸个满脸花,这事儿是你随随便便送点礼就能解决的吗?少给我摆弄这些破烂玩意,我的兄弟是无价的!呃……卧槽,这都是给我们的?” 老狐狸无声无息的拆开了布包,一时间,金光闪烁,里面赫然全都是拳头大小的金块。 老白最开始还说的大义凛然,怒声呵斥,一副贫贱不能移的样子,可转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颤抖着手探向布包,斜眼瞟着老狐狸:“我验验?” 老狐狸脑袋上的长毛微微颤动,皮毛抽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默默点了点头。 老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过一块金子,也不问问来路是什么,干不干净,直接塞进嘴里就咬,等他抬头时,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无怪乎他如此,这是真金白银,老狐狸那里整整裹了一包袱,价值连城,我活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说句不好听的,把我们哥几个绑一块卖到肉联厂都值不了这么多! “喜欢就拿走,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老狐狸这回是实打实的露出笑容,眼中绿光闪烁,像是两团鬼火,幽幽道:“像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很多,想要多少,几位开个数,必定双手奉上!” 我一直在观察这老狐狸,它的意图很明显了,闭着眼都能猜到。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老狐狸便耷拉着脑袋半死不活的说道:“从你们踏入这里我就开始注意到你们了,你们一直在重复着两个字——任务,看来,你们也是拿钱办事的了,我虽然不是人,可也知道人的规矩,些许钱财就交给各位了,只求几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天天亮了便回家去,何必打生打死呢?用你们人常说的一句话,叫做和气生财!” “它这是怕了啊!” 我心里轻轻一叹。 眼看来硬的没用,干脆来了这么一出。 并不意味着它弄不过我们,而是……我们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它害怕我们动那座墓! 不得不承认,这老狐狸还真是舍得下血本,这么一大堆黄金摆在面前,简单粗暴,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商业社会,真金白银,谁不爱? 可惜,就怕有命拿钱,没命花钱,我没有我师父那么高的觉悟,跟七爷也实在谈不上交情二字,可这事儿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天盟,总不可能因为贪财,让这一茬儿人全都跳火坑里。 所以,对于老狐狸伸出的橄榄枝,我选择了沉默,只是默默的握紧了天官刃,用力极大,上面的凸起都刺破了手掌。 七爷已经急了,他可拿不出这样的东西,立即大声道:“几位高人先生,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啊,几百条人命,不能丧良心!” 一直在沉默的鹞子哥开口了,昂头看向老狐狸,轻声道:“撤掉蒙蔽天机的手段,把抓走的人送回去,双方各有死伤,此事一笔揭过,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明天拿钱打道回府,如果不成,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此话一出口,相当于落地一锤,定下了基调。 哪知,老狐狸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昂头看向远方银装素裹的茂密丛林,轻叹道:“有些事儿,一旦开始,就停不下了……” 它的目光明灭不定,看起来愈发的妖冶诡异了。 “翻脸了!” 我心头暗呼一声,一跃而起,天官刃早已被我唤醒,藏在怀中的百辟刀寒光一闪,一刀斩向老狐狸。 长刀穿透对方的身体,“铿”的一下劈在地上,火花四溅。 那老狐狸化作一缕黑烟,袅袅消散。 假的? 是了,这老狐狸诡诈,遭了天道反噬,怎么敢亲自前来,这是个假货! 呼啦啦! 四周狂风骤起,风声呜咽,犹如厉鬼在哀嚎。 一道道的龙卷风席地而起,卷走地上的积雪,犹如一根根白色的擎天之柱般,在荒原上来回穿行。 黑暗在一点点的模糊,不知不觉间,天地间泛起了诡异的红色。 “红毛风,这是红毛风啊……” 老吊爷起身,似乎回忆起了几十年的旧事,脸上闪过恐惧,颤声道:“那些阴兵阴将要出来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9章 红毛风 诡异! 眼前的一切太诡异了! 阴兵鬼将,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但逢阴兵过境,必定是阴风怒号,浓雾弥漫。 可这红毛风到底是个什么?我们却是闻所未闻。 一切,都在红毛风出现的刹那安静了下来。 方才还肆虐的龙卷风消失不见了,莽莽苍苍的山林也不可见,四周只剩下了红蒙蒙的一片,仿佛空气中氤氲着大量血液蒸发后形成的蒸汽一样,隐隐约约还能嗅到血腥气,充斥着诡异与不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从我刀斩老狐狸开始,不过两个呼吸之间,眼前的一切已经面目全非。 剧变来的太突然,我们毫无准备,那傻狍子也毫无防备。 如今,它总算回过了神,不再老神在在,从地上嗖的一下爬起,掉头就朝远方逃去,只留下一个偌大的屁股给我们看,像一朵暂放的白色菊花。 “喂!” 七爷忽然冲着那傻狍子大喊一声。 结果,对方真就停下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狍子为什么前面要加个傻字?就是因为这主是真的傻,早年间人们捕杀这玩意,根本不怕它跑,因为只要吆喝一嗓子,它就会好奇回头看一看,只消趁机冲上去一棒子就能结果了它,棒打狍子就是这么来的。 眼下这狍子开了灵智,可终究是难逃本能,回头瞬间,估摸着它就后悔了,浑身的毛全炸了起来,大眼珠子瞪得溜圆。 嗖! 七爷已经挂在弦上的箭矢立即飞出。 草地的牧民,骑马射箭,那都是流淌在基因里的本事,这么近的距离,万万没有脱靶的可能性,一箭直接命中对方的后腿,却见这傻狍子就跟驴子尥蹶子似得,屁股一抬,直接蹦了起来,不过很是坚挺,一瘸一拐继续发疯逃命。 不等七爷再次开弓,老吊爷果断开枪,一喷子过去,可见黑夜中一大片火光犹如满天繁星一样,登时将这傻狍子笼罩,对方悲鸣一声倒地,四蹄抽搐了几下,再没动静儿了。 七爷盯着看了片刻,确认这傻狍子死了,才咬牙切齿的说道:“甭管能不能活,先拉一个垫背。” 我们没理会他,目光全都盯着四周的诡异血雾。 相比较之下,这种未知的才是最为恐怖的,那傻狍子就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顶多算是个小喽啰,跟在老狐狸身后吆喝两声,连个精怪都算不上,与我们在吕梁山鬼市里见到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 “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形!” 老白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我听说,出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时,才会影响到四周的环境,比如旱魃什么的,一旦出现,方圆大旱。” “别废话!” 鹞子哥不耐烦的说道:“一天到晚,就你话多,天盟已经把我们逼到了这个地步,不拼命也得拼命。” “老狐狸这是发狠了。” 张歆雅在一侧冷冷开口,准确的说,现在应该叫她绾娘儿,一双眼睛逡巡四方,轻声道:“从葬坑里到底有什么秘密?碰都不让碰了,先来硬的,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不行,这回估计该是绝户计了,死活不让我们动那做坟。” “那可由不得他!” 鹞子哥冷笑道:“今天晚上要是让老子活下来,老子当下就刨了它的坟!” 啪嗒! 忽然,一滴冷冰冰的液体掉落在我的脸上。 我以为是水,下意识的一抹,掌心一片猩红,凑到鼻子上能嗅到明显的铁腥味。 这是血。 一滴血在空气中凝结,坠落下来,似乎是地狱之门大开的前奏,红雾成风,呼啸席卷,这才是真正的红毛风,四周一片混沌。 “杀啊……” “……” 阵阵刺耳的嘈杂声自红毛风中传来,那是喊杀声和兵器甲胄碰撞的声音汇合在了一起,我们犹如身处一片古战场中,四周正有人在交兵。 刚刚还枪杀傻狍子的老吊爷一听这声音,腿都软了,胡子一颤一颤的,哆哆嗦嗦的说道:“是它们,就是它们,真的来了……” 这是个狠人,一百多岁了,手底下的功夫很是不弱,就跟个壮年小伙子似得,感觉再活二三十年没问题,一身胆气也颇豪,如今却成了这样,可见当年的事情到底给他留下了多么难以磨灭的印象。 “别害怕,我们有真武旗,列祖列宗会庇佑我们!” 鹞子哥大声喊道:“大家抱成一团,不要被冲散了。” 其实,他说起的真武旗,我们现在压根儿就不知道在哪! 红毛风一起,四周可见度极低,被老狐狸和傻狍子一闹,我们也乱了,营地里的一切都不可见,仿佛置身于永恒的黑暗与血腥中,身旁只剩下同伴可以依赖。 不过,我倒是能听见身后有“哗啦啦”的声音,似乎真武旗在随风而动,距离我们并不远,藏在红毛风中。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 无声无息间,前方的红毛风中出现了几道高大的身影。 这赫然是一排鬼骑兵。 胯下的战马皮肉腐烂,犹如死后不久从坟墓中挖掘出来的一样,上面的阴兵提着锈迹斑驳的马刀,黑色的甲胄让人看一眼就心头结冰,根本无法看见它们的面容,唯独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像是黑暗中的索魂灯。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阴兵,一排推进时,犹如一道钢铁之墙,又像是战神手中无坚不摧的战锤,狠狠朝着我们冲击过来。 其他人如何反应,我已经顾不上了,因为其中一个阴兵盯上了我,直奔我而来。 地灵珠在腹中颤动,饱满的力量让我平添了一些信心,错肩而过的刹那,阴兵像是木偶一样,身子一歪,手中的刀朝我扫来,我亦低吼一声,迎面扑了上去! 铿! 百辟刀瞬间斩断对方手中的锈刀,不过,恐怖的力量冲击下,我亦被直接撞飞了,原本就受到重创的身躯更是雪上加霜,腹腔中传来撕心裂肺之感,倒地刹那,浑身的力气溃散的一干二净,口鼻之间却有鲜血溢出。 最让我惊恐的是,当我回头,身旁已然看不见鹞子哥他们的身影,只能听见他们的怒吼声,他们还在战斗,可沉于红毛风中,不见彼此。 我们……被冲散了……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穿过我的脖颈,轻轻将我抬起。 我涣散的视线总算聚焦了一些,看见了一张朦胧的脸,这张脸渐渐清晰,眉目如画,只是脸上有一些焦急,还有些愤怒。 茳姚?! 我甩了甩有些浑噩的脑袋,试图挣扎着坐起。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自我身后再次响起。 “不要动,你的伤……很重。” 茳姚轻声说了一句,然后默默捡起了百辟刀。 那个阴兵再次折返了回来,挟裹着浓郁的死亡气息,犹如一道黑色的飓风,当它纵马朝挡在前方的茳姚踏去的刹那,茳姚猛地一矮身子,躲过对方手中的刀,与此同时,百辟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向马蹄。 一时间,人嘶马鸣,那阴兵直接从马上翻滚下来,可不等他站起,茳姚就纵身掠去,一刀砍在它的脖子上,大好头颅瞬间飞起。 无论是马,亦或是阴兵,溃散成一道黑雾,就此消失。 没有任何的花哨,也没有地灵珠加持的力量,有的,全都是她生前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搏杀技巧,干净利落,砍杀阴兵如砍瓜切菜。 红毛风中传来更加凄厉的怒吼,隐隐约约可见,有更多的黑影在这里徘徊。 茳姚没有二话,横刀默默的环视四方,红衣猎猎作响,在这混沌的世界中,竟成一笔无法抹去的浓墨重彩,让那些暗中的魑魅魍魉一时不敢存进。 “看来,同气连枝不是个好主意,尤其是选了我这么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能做主的货色。” 我望着她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眼前的震慑终究是暂时的,听说过勇力可挡百人,却从未听说过能敌万军的,老狐狸这回真的是绝户计,我们绝无幸免的可能。 接二连三的死亡冲击下,我早就麻木了,只是轻声说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两回,虽然上回不是那么愉快,但……” “闭嘴!” 茳姚冷冷打断我,头也不回的撂下四个字:“废物点心。” 说此一顿,她忽然身子一颤,似乎心有所感,歪着脑袋看向一侧。 我下意识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点白光闪烁,红毛风无法侵蚀,仿佛是这无边的黑暗中唯一的指路灯塔……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0章 还魂草 许是在这四野泣血、满目混沌的黑暗中沉浸了太久,仅是一点光明,便让我欣喜若狂。 我就像是一些趋光的虫子,见到亮光,心头有种热切,忍不住说道:“那里是最显眼的地方了,可能鹞子哥他们已经往那里聚拢了,要不咱们也过去?人多了总能互相搭照。” 茳姚没有任何回应,怔怔的望着那团白光,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连四周绕着我们奔跑的阴兵都不理会了。 “不对劲!” 片刻后,她轻声道:“很邪性,只怕不是什么善地。” 她这么说,明显是感受到了什么,默默守在我身旁,不再理会那边的异样。 哒哒哒!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传来。 盘桓在四周的阴兵终于失去了耐心,一个鬼骑士忽然从身后杀出,手持一杆断矛,朝着我和茳姚直扑上来,人未杀到,手中的短矛却高高举了起来。 茳姚眉梢一扬,转身正欲抵挡,却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那气势汹汹的阴兵刚刚来到我们面前,身子一歪,竟直接从马上坠落下来,一时间鬼嘶马鸣,很快又戛然而止,“噗”的变成一缕黑气散去,只留下一柄青锋剑倒插在地上。 毋庸置疑,有人出手,从背后一剑洞穿了阴兵。 四周原本在黑暗中徘徊逡巡的阴兵,彷似见了十殿阎罗亲临人间一般,发出凄厉的鬼啸声,弹指间影影绰绰的消失的无影无踪,竟然是就这么被吓退了。 可是,茳姚却一点都不轻松,甚至面色更加凝重了,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离那把剑远了一些,目光盯着阴兵杀来的方向。 不久后,一道瘦削的身影步步朝我们走来。 这里是阴阳混乱,厉鬼横行之地,他却如闲庭胜步一般。 待稍稍走近,我才看清,这不过是个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头上扎着发髻,身上穿着宽大的道袍,但很寒酸,道袍上有很多补丁。 这……根本就不是个人呀! 我虽然没有张歆雅的阴阳眼,可好歹走了这么一遭,多少有点长进,在对方身上感觉不到一丁点的人气儿! 茳姚已经不动声色退到了我身后,捱的很近,脚尖插在了我身下,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这是个大家伙,我对付不了,一会儿看情况行事,果真打起来,恐怕我还得用你的身体,没有地灵珠,我在他手底下走不到三招!!” 她绝不是个谦虚的主,如今却是这番说辞,足见眼前这个少年给了她多大的压力! 估摸着,若不是对方出手对付阴兵,敌友难辨,只怕她早扑上去了。 少年就跟没有看见我们两个似得,歪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漫不经心的上前捡起了那把剑,抬头瞬间,目光总算是落在了我身上。 然后……他笑了。 一张脸清清秀秀,很稚嫩,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就是我们那个小徒孙?” 恍惚之间,我好像明白了。 老白说过,真武旗中有英魂,都是曾经逝去的清微道门人。 显然,眼前这个就是其中之一,看似稚嫩,那不过是停留在了他逝去的刹那,他叫我小徒孙,论辈分,应当是我师祖那一辈的师兄弟。 “不用惊讶,道玄师侄拜祭我们的时候,和我们说过你。” 少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还走上前来,老气横秋的拍了拍我的脑袋。 论辈分,他确实是长辈。 可看他那张稚嫩的脸,我又总觉得心里怪怪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看见他打满补丁的道袍上有七八个枪眼。 这些枪眼,无一例外,全都在正面。 联系着老白说起的往事,不难想象,几十年前的动乱时期,这个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却不得不走上战场,最终死于枪口下。 念及这些,我又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我排行十四,师兄们喊我老十四,不过,你可不能这么喊,我是你的十四祖。” 少年咧嘴笑着,对排资论辈的事情很感兴趣,想了想,又从胸口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儿,塞进我手里,笑道:“初次见面,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便把这个给你,你倒是能用得上,这可是当年我从阎王爷手里抢来的。” 说起这些,他有些得意,脑袋昂的高高的,像是在等人夸奖一样。 我心里轻叹一声,低声说了句“十四祖威武”。 少年高兴的不得了,一甩袖子,说妖魔未尽,他还要去降妖除魔,就这么离开了,很洒脱,背影纤弱,拎着一把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长剑,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茳姚大大松了口气:“幸亏清微道的人,未免也太可怕,不过百年时间而已,为什么道行这么深?我还以为是墓里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呢……”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瓷瓶上,拿过去揭开瓶塞,凑到鼻子上轻轻嗅了嗅,不禁笑了起来,说我这位十四祖倒是真舍得好东西。 这瓷瓶里是一种古怪的药水,我也闻了闻,味道有点像板蓝根,但夹杂着一股酸味。 茳姚说,这是还魂草,下面的东西,人间罕见,当年妇好重伤,商王武丁愿以十城求一株而不可得。 据说,唯有还阳之人偶然可得此物。 这个还阳,自然不是说起死回生,而是指强闯阴司! 人生本就是一场拿得起、放不下的戏码,果真端起那碗孟婆汤,能面无表情一口干了的人少之又少,绝大多数心中难免生出涟漪,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不情不愿不甘,于是走上了反抗的道路,黄泉路上逆行,跟阴司直接作对。 当然,十之八九是没什么好下场的,魂飞魄散者也不在少数,可万事都有例外,总有那么一部分狠角儿,能强行闯出来。 有传言说,这些能闯出来的人,其实走的不是鬼门关,没人能在无数阴兵鬼将把手的鬼门关下逃出生天,就像是偷渡,自然得另辟蹊径。 偷渡路上,偶然可见还魂草,这东西对死人无用,可对活人却有大用,不敢说能生死人肉白骨,至少也能医难医的伤! 十四祖给我的这瓶药水,正是这还魂草做了药引熬出来的东西。 “看来,你们清微道的门人死后应该是集体从下面逃走的。” 茳姚轻声道:“这东西你倒是真的需要,接连受创,就算能活下来,恐怕也得落下病根儿,有了这东西,就没这方面的隐患了。” 说着,她喂我喝下了半瓶。 这东西的口感绝对说不上好,很苦,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喝下去后,就像是寒冬腊月迎着冷风喝冰水,整个人冻得直哆嗦,但腹腔的疼痛却减缓了许多。 茳姚又拆掉我脸上的纱布,将剩下的半瓶涂抹在了我脸上。 她涂抹的很仔细,距离我又极近,我定定的看着她,反倒是把她惹恼了,一把将瓶子塞入我手里,让我自己擦药,还威胁说再看就要挖我眼珠子…… 四野里并不平静,鬼哭厉啸接连不绝。 我又看到了好几位清微道的门人。 有魁梧的大汉,须发皆张,手持一把大刀四处追砍阴兵。 还有年迈的老人,面容清癯,仙风道骨,来去如风,在黑暗中挞伐。 …… 他们没有驻足,最多会回头对我含笑点头。 渐渐的,风声止歇,红雾散去。 虽说仍旧是深更半夜,可至少不似之前一般,一片混沌,可见度低到让人发指。 阴兵消失了,清微道的门人也不见踪影。 唯有沾满血迹的真武旗风中猎猎作响。 旗下,老白和鹞子哥二人垂头丧气的祸仰或坐,很是狼狈,鹞子哥肋下甚至多了一条伤口。 可是,除了他们二人,我看了一圈,没找到其他人的丝毫踪迹!! 还魂草这东西确实是个了不得的物件,服用后这才过了多久,我就已经行动无碍,甚至脸上发痒,应该是此前的烧伤正在愈合。 我心头着急,有种不祥的预感,飞快赶到鹞子哥和老白身旁,询问其他人的踪迹。 “不知道啊……” 老白如梦方醒,道:“当时被冲散以后,我还听见张歆雅惊呼来着,之后那些阴兵就跟发疯似得往上扑,就再没注意……” 这里虽说是个避风处,可毕竟是深山老林,没有那么多犄角旮旯,四周什么情况,基本上是一目了然。 三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不翼而飞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该不是被那些阴兵给掳走了?!” 鹞子哥回过神来也不淡定了,跳将起来,狠狠踢了老白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找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1章 一条手臂 张歆雅失踪,若说最着急的,莫过于鹞子哥,火急火燎的一把卷起真武旗,作势就要走。 老白这好吃懒做的主这时也难得不磨蹭了,起身一把拉住他,问计划是什么,大兴安岭这么大,成片的老林子,找人也得有个方向? 鹞子哥一愣,望着茫茫四野,反倒说不上个一二三来。 “我不管!” 最后,他一甩手臂,低吼道:“肯定和阴兵有关!” 至于阴兵究竟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 这里有一座主墓,四座从葬坑,红毛风生的突然,那时四周一片混沌,谁也没看见阴兵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虽然也着急上火,可至少不似鹞子哥一般乱了方寸,尚存三分理智,略一琢磨,便说道:“咱们去主墓那边看看。” 当年老毛子仅仅是挖了主墓,后来就遇到了阴兵袭扰,一夜之间全部覆灭。 我怀疑,阴兵的根脚就是那座主墓。 种种线索都显示,主墓里躺着的是一位将军,而且地位极高,当年在东胡的地位,应该相当于大将军的程度,不然,即便躺在主墓里,也镇不住那里的风水,达不到荫庇后人的效果,地位不匹配。 阴兵这种东西,其实和鬼怪还有点不一样,意识很薄弱,跟执念非常相似,没有自主思维能力,除了存有战斗本能外,就剩下等级观念了。 说白了,唯有他们生前的上级可以号令他们。 我们遭遇袭击时,红毛风席卷,看不清阴兵的具体数量,但听动静绝对不少,能一次性号令这么多阴兵,除了躺在主墓里那位,我想不到别人。 张歆雅他们三个如果真的被阴兵劫走,十有八九是在那里。 “你也不要太着急了,他们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在赶往主墓的路上,我安慰鹞子哥说道:“老狐狸和咱们见过一面,已经摆明态度不想和我们纠缠,我估摸着,哪怕张歆雅他们三个真落入阴兵手里,老狐狸也是将之当成了和我们谈判的筹码,逼迫我们离开,伤他们性命可能很小,大概它最不希望的就是和我们不死不休。” 鹞子哥点了点头,面沉如水。 “你们看那是谁?!” 忽然,老白惊呼一声,捞起手电筒朝着前方照去。 却见,大雪地里正有一人跌跌撞撞朝我们跑来,口中呵出的白气像迷雾一样笼罩着脑袋,被强光照到的瞬间,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挡。 “七爷?” 认出此人的刹那,我忙迎了上去。 “谢天谢地,你们没事!” 七爷气喘如牛,浑身汗如雨下,又在冰天雪地里结冰,脸上挂上一层亮晶晶的冰晶,与我们会和后,两手撑腰弓着身子直喘粗气,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等他稍稍缓过气来,鹞子哥急声问道:“我记得你和老吊爷在一起,怎么就你一个跑回来了?张歆雅呢?你有没有见到她?” “在……在呢,都没事!” 七爷见我腰间挂着水壶,一把扯过去“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这才顺过气来,说道:“他们两个正在那边,有点情况,让我们过来找你们……” 他手指的方向,赫然是西边。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西边的从葬坑,立即蹙眉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跑那边去了?” 如果他说的地方真是那个从葬坑,那距离我们可有一段呢。 “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 歇了片刻,七爷拉上我们出发,在路上才终于和我们说起了他们三人的遭遇。 当第一波阴兵冲上来的时候,我们六人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当时,张歆雅和七爷他们三人滚落成了一团,距离很近,三人自然而然的抱团保命。 控制身体的自然是绾娘儿,身手俊俏的很,一开始打的有模有样,再加上老吊爷和七爷在旁边帮衬着,三人一直坚持到真武旗开始发威。 那时,阴兵就跟疯了似得,全都朝着他们扑了上去,他们双拳难敌四手,正当狼狈之际,黑暗中忽然冲出两名鬼骑兵,一左一右,拎着一张硕大的渔网,直接将他们三人抄在网中拖走了。 毋庸置疑,他们是被当成了软柿子,如我所猜测一般,真武旗发威,清微道的英魂出现,老狐狸自认不敌,就准备抓两个人当谈判筹码,他们不幸被选中。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直奔着主墓那边去的。” 七爷说道:“可是,半路杀出个小娃娃,拎着一把跟他差不多高的长剑,就跟砍瓜切菜似得,几下就把拖走我们的那群阴兵砍翻了,就剩下拖着我们的那俩的阴兵逃走了,这还是有人断后,不然我估计他俩也跑不掉……” 说起那个小娃娃,七爷不断砸嘴,显然印象深刻。 如无意外,他说的那个小娃娃,正是十四祖。 “然后,我们就朝着西边跑去了,跑到地界儿的时候,有个老神仙在那盘坐着……” 七爷努力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可说到这里后,却戛然而止。 鹞子哥连连追问,七爷才面红耳赤的表示自己言语匮乏,难以形容那时候的场面。 他双手并用,不断比划,说了许久,我脑海中才大致还原了那玄之又玄的一幕。 他口中所谓的老神仙,其实是个白衣道人,怀中抱着一把赤色的剑,不知年岁几何,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不似鬼怪,身上有股子超凡脱俗之气,纤尘不染,仿佛随时都会举霞飞升似得。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就像是一声惊雷在他们耳朵旁边炸响一样,他们三人被震得双耳出血,眼前一片漆黑。 等恢复过来时,又看见一团强烈的白光,让四周一切都不可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神仙?” 老白听后一拍大腿,失声道:“娘哎,你丫该不是见到洛尘子了?” 我问道:“洛尘子又是哪位?” “你太师父的太师父,从辈分上来说,你都得叫祖师爷了!” 老白砸着嘴说道:“没错了,一身白衣,怀抱赤剑,绝对是洛尘子啊,不信你回去看清微道历代祖师的图画,上面有这位……” 我师父的师父叫师祖,师祖的师父便是太师父,那太师父的太师父…… 我想了半天,被绕晕了,这辈分也太高了,与真武旗的出现时间对不上! “对的上,你这位祖师爷活了三百来岁……” 老白挠了挠头:“这也是江湖传说哈,说这位洛尘子是明朝末年的人,功参造化,一直活到近代,差不多都和人类理论寿命差不多了,以前有好多帝王都向他请教长生之术呢,有人传言,当年清微道的道士集体下山救国,洛尘子也出现了,跟着一起下了山,可没人相信这种传说,甚至关于洛尘子究竟活了多少年,大家都在怀疑,三百来岁的人……太玄乎了!! 现在看来,当时还真有这位,要不他咋能进的了真武旗?” 老白对此很不理解,当年我师父摇动真武旗时,并未见到洛尘子,这回怎么就出现了呢? “别打岔!” 鹞子哥打断了老白,蹙眉继续追问七爷:“接下来呢?” “这个……” 七爷有些纠结,说道:“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阴兵没了,坟头炸了,就剩下一条红毛胳膊!” 他毕竟是个普通人,多的也说不上来了。 不久后,当我们赶到西边的从葬坑时,确实被这里情形惊住了。 只见,地上出现一条黝黑深邃的裂痕,张歆雅和老吊爷正坐在裂痕前面,在他们身边,地上撂着一条生满红毛的手臂,那手臂极其粗壮,都快赶上我的大腿了,乍一看还以为是某种灵长类身上的零件,地上也有斑驳的黑色血迹。 原本已经回到风铃里的茳姚这时忽然冒了出来,盯着那条手臂看个不停,轻声自语道:“这好像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2章 魔罗 老吊爷和七爷没有见过茳姚,但跟着我们走了这么一遭,是人是鬼好歹还是能分得清的,被吓了一大跳,七爷这怂主直接跳了起来,几乎要挂在老白身上,被老白一巴掌呼到一侧,最后还是鹞子哥出声安抚,两人这才稍稍平静。 我没空搭理这俩人,反倒是在生满红毛的手臂和茳姚之间来回看。 除非我有生命危险,否则,茳姚一般是不会露面的,此时忽然冒头,定是这条手臂有不同寻常之处。 可惜,我看不出门道,见她迟迟不说,便凑上去问起。 “把你的刀借我一用!” 茳姚看向鹞子哥,鹞子哥略一迟疑,便把短刀递给了她,随后,她又让我唤醒天官刃,把百辟刀递给她,两手一手持着一把刀,走到那条红毛手臂前,先是用鹞子哥的刀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结果,刀锋压上去,分明能看见皮肉还有弹性,划下去却“嗤啦”一下火花四溅,手臂分毫未伤。 茳姚眉头一挑,又用百辟刀在上面划了一刀,这回总算是划开了一条口子,黑血当时就流了出来,最为渗人的是,那条手臂明显抽搐了几下。 “妈呀,这条手臂还活着?” 老白被吓了一跳。 茳姚扬了扬眉,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我再次询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茳姚把百辟刀还给我,秀眉微蹙,盯着那条手臂看了片刻,又从老白那里要来手电筒,侧面一照,只见手臂上的毛发在光芒下闪烁着熠熠金辉,她这才轻叹道:“如我此说,名为佛说,不如此说,即波旬说。” 这是一句佛语。 大概的意思是,如果这样做了,就能修成正果,如果不这样做,就会成为魔王波旬。 魔王波旬是六梵天主,据说前世建过寺庙,受过戒,还供养过辟支佛,所以今生有了大神通,成了大魔王,因为害怕佛会削弱黑暗势力,于是和佛在菩提树下轰轰烈烈大战一场,最后人脑袋被打成狗脑袋,被迫皈依佛门,成为欲界之首他化自在天,很是有一套歪理邪说。 可是,我不太明白茳姚此时说这句话的意思。 茳姚也不多解释,轻叹一声,唤来阴奴,轻声道:“奴儿,你给他们说说,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遇上了什么。” “魔罗尸?” 阴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见茳姚点头,这才对我们说道:“在主人被天官镇压之前,我们也常常出去走动,大概在东汉末年的时候,我们途经一地,遇上了一件怪事。” 它说,那是北方的一个小村庄,当地人说,有佛降临在了那里,要求他们建造庙宇,将之供奉起来,除此外,每年不仅要有三牲祭品,还要有血食。 所谓血食,便是人血。 在庙宇门前,有一口大缸,村子里的人经过大缸时,每个人必须得放一小碗血出来,倒入大缸。 而且,必须得在晚上拜祭。 如果照做,佛就会庇佑他们平安,让他们不受战乱侵扰。 村人照做后,果然当诸侯在四周征兵时,周边几个村庄都被带走大量青壮年,唯独没有来他们这个村子。 茳姚听说了此事后,大感好奇,她虽是殷人,可一直刻意了解外界,对于佛还是清楚的,佛怎么会享用血食呢?这恐怕是邪门歪道。 于是她便跑去探查了一番,果不其然,庙宇中,一尊红毛怪物盘坐其上,正在端着海碗饮血。 “一个赤面獠牙的怪物饮血,那场面想想都觉得邪门。” 阴奴说道:“可偏偏,那家伙却给人一种宝相庄严的感觉,仿佛真跟一尊佛似得,它见到主人后,以为主人是来与它抢地盘的,自然免不了一场大战,不过那时候主人正是巅峰,怎么会怕的了它?解决了那东西后,主人才渐渐瞧出端倪,那根本就是邪尸成佛!” 鹞子哥笑道:“邪尸怎么会成佛呢?它能读得了佛法吗?也不怕念经活活把自己念死啊?” “可不就是嘛,当时这也是我和主人的想法,为了得到这个答案,我主人甚至还专门扣住了一些游方道人,以及云游高僧,几番询问,才有了眉目!” 阴奴道:“邪尸自然是读不了正经佛法的,可它却能读魔王波旬歪理邪说,修成邪佛!因为佛语中魔罗就是恶魔的意思,所以,主人就把这种怪异的邪尸,称之为是魔罗尸!” “成为魔罗尸不容易,首先,那邪尸必须有灵智,其次,还得真的是一心向佛,不过向的佛是魔王波旬口中的佛,和正经八百的佛教相距千里。” 茳姚轻叹一声,指着那条手臂说道:“这应该就是一具魔罗尸,邪尸成佛,最大的特点就是金身,会变的力大无穷,比什么金甲铜尸要厉害的多,我与之交手过,这种怪异的邪尸甚至比不化骨还要厉害三分!” 厉不厉害的暂且不说…… 我心头却有巨大的疑问,轻声道:“你是不是认错了?” 这魔邪尸最后关头跳出来,我觉得十有八九可能就是主墓里的那个将军所化。 甭管是不是那位将军,这邪尸是属于这座墓总不错?可这座墓是东胡墓! 东胡亡于冒顿单于之手,具体灭亡时间不详,但冒顿在公元前174年就凉了,东胡肯定是在此之前就灭亡了,那时候,华夏大地正处于西汉初年! 那么,问题来了,众所周知,佛教在东汉第二任皇帝汉明帝时才传入华夏的! 东胡怎么可能会接触到佛教?墓里还蹦出一具魔罗尸? “这我就不清楚了……” 茳姚摇了摇头:“但我很肯定,这就是魔罗尸……” “探寻这些有个屁用?” 老白道:“北方游牧民族本身对世界的探索欲望就比较强,冒顿击败月氏后,不就有一部分月氏人跑到了印度?这说明那个时期北方游牧民族已经和印度有一定牵连了,传教这回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兴许那时候就有少部分人接触到佛教,并且成为信徒了呢?比如主墓里的这位……” 说此一顿,他冲着茳姚露出一个特灿烂的笑容:“是,大妹子?” 茳姚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就差直接说老娘纵横捭阖的时候,你家老祖宗还不知道在哪玩尿泥呢,也敢腆个脸喊大妹子? 老白碰了一鼻子灰,讪讪一笑,不吭声了。 茳姚则蹲下身子,继续观察这条手臂,她的目光落在了断口上,那里切面平整,犹如阳光照射下的冰雪一样,在不断消融。 “厉害!”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看来,你们说的这位洛尘子很厉害,这一剑下去,不仅是斩掉了它的手臂,还在它身上留下了恶咒,腐蚀其身躯,大概他也看出了,魔罗尸最厉害的便是这具不坏之躯,所以要直接坏掉对方的根本。” 说完,她站了起来:“这具魔罗尸应该就是你们最棘手的敌人了,难怪这四周红毛风起,必定是这东西引来的,眼下是除掉它的最好机会,它伤的很重,肯定躲起来遏制恶咒,你们必须追上去干掉它,一刻都不能耽误,否则,就凭你们几人,绝对对付不了这具魔罗尸。” 老白说,大不了再请出真武旗。 茳姚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鹞子哥讪讪说,我师父说过,真武旗里的英魂与寻常鬼怪不同,力量来自于供奉,每用一回,就需要供奉一段时间,如今我们只怕是再请不动了。 想来,老狐狸之所以愿意坐下来谈,估计就是看出了真武旗的厉害,否则,它一早就让魔罗尸来干掉我们了。 老白听后一个激灵,当下说道:“那还等什么?等死呐!抄家伙下墓。” 鹞子哥迟疑了一下,反而看向了我。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状态,不过用了十四祖给了我的还魂草,我现在状态好了很多,基本没有大碍,看了眼天色,便道:“怕鬼不下墓,下墓不怕鬼,这种时候也由不得我们挑时辰了,动手!” 说完,我凑到那条裂缝前看了一眼。 这条裂缝正好就在从葬坑的上方,我怀疑那魔罗尸就是躲入了从葬坑,这里也恰好是老狐狸布局的重中之重,倒是目标一致,只是这条裂缝很深,足有二三十米,下方黑黢黢的,也看不清具体情形。 于是,我想了想,便让鹞子哥放下绳索,率先攀了下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3章 滑石索 裂缝并不宽,与农村里常见的小水井直径差不上太多,恰好能容一人通过,绳子绑在腰间,双腿岔开恰好能踩住裂缝两面的石壁,并不算吃力。 起初的时候,我一门心思只想尽早落地。 可伴随着一步步的深入,注意力却不由自主的被这条裂缝吸引了。 这裂缝,好像并不是偶然出现的! 或者说,它不是洛尘子和魔罗尸激斗时弄出来的,完全人工开凿出来的! 如果是因为外力,或是地壳的运动,导致地面裂开,形成裂缝,那么这条裂缝一定是不规则的,土石松散,一脚踩上去,随时都会发生坍圮。 可在我攀附下去的过程中,虽说偶尔也会有一些碎石滚落下去,可都是些碎石土砾,更是从未发生坍圮之事。 我悬于半空中,一手扯着绳子,一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趁着喘息的工夫,借张歆雅在上面撑起的手电筒亮光打量四周,看见裂缝两侧的石壁上面有一些鹅卵石均匀的凸起,夹杂在质地细腻紧致的土中,我用手指头戳了戳那些泥土,触感柔软细腻,甚至稍微有弹性,湿润度极高,在表面凝结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儿。 这让我想到的古代一种叫做汗土的特殊粘土,这种粘土并非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配置出来的,与陶土有一定关系,里面还夹杂着打碎成粉末的石英砂,除此之外,应该还添加着一些别的东西,可惜具体配方已经失传了,而这种粘土曾经广泛运用于古代建筑领域内,不怕潮,就像是棉花,夯实以后,水汽渗入黏土中,很快会被挤出来,似人在流汗一般,故而称之为汗土,只是这种粘土构架起来的建筑,纵向抗压能力很强,可是横向抗压能力很差,从侧面一锤子就能撂倒一面墙,所以淘汰的很快,被主要成分是糯米的建筑材料取代了。 当然,这种粘土运用在墓葬中,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墓葬结构主要考虑的就是纵向抗压能力,反正是藏在地下的,横向抗压能力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汗土夹杂着鹅卵石,这是一些早期北方游牧民族最常见的建筑套路。 综合这一切,我几乎已经判定,这条裂缝,本身就属于这座墓葬的一部分。 机关! 我脑海中冒出了这样两个字。 只是,这条峡谷很长,深度也颇为惊人,若果真是机关控制,这得多么恐怖的巨型机关才能完成? 古墓里,涉及到机关二字,绝无小事。 我开始谨慎起来,一边向下攀附,脑海里却搜寻起了与此有关的点点滴滴。 毋庸置疑,这种机关,和我们礼官肯定没什么关系的。 在墓葬的封土上做手脚的很少,即便有,也都是绝户的手段,因为墓葬这种东西,只要落棺盖土,基本上就不准备动了,涉及到的机关全都是防盗的,据我所知,封土里的机关,大部分跟火有关,也有可能是一些捕兽的陷阱,最厉害涉及到了一些爆炸反应,不懂行的一铲子下去直接炸上天。 眼前这机关,很明显是个活机关,是可以随意控制开关的那种,就跟自家的大门一样,进出随意。 当然,这也仅仅是针对知道这个机关奥秘的人而言,如果不知道,那就只能一路挖到墓里了,费老鼻子劲,似这种汗土夹鹅卵石的结构,从上往下挖,能活活把人累死,用炸药都炸不开的,我们哥几个挖个半年来回的太正常了。 说真的,这种机关我闻所未闻。 不过,机关这种东西,万变不离其宗,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大概也能做到管中窥豹。 如无意外,想修一座这样的机关,最开始的时候,先得在地上挖一个深坑,然后把深坑一分为二,左右两侧各搭建一个棚子,中间留出一条缝隙,这个棚子的高度比坑的深度略低,然后,在上面用土把这个棚子盖住,做到与地面齐平。 这算是完成了一个框架结构。 接下来就是砌墙了。 所谓的墙,便是这峡谷两侧的石壁! 没错,这石壁看起来结实,实际上就是一堵墙! 这两堵墙做成之后,分别塞进左右两侧的棚子里,如无意外,墙体上下有滑道,这样一来,这两面墙就可以来回移动了。 控制这两堵墙移动的机关,应该在墓室里。 我想了想,在东胡那个年代,能做到这一步的机关,只有滑石索! 所谓滑石索,其实就是有一个类似于风车一样的东西,上面有一些铁链或者杠杆,要说原理,可能和自行车链条有点类似,但要更加简陋一点。 而在风车上面,则安有一条滑道,滑道中有一块圆形的巨石,平日里这块巨石是被挡板挡着的,一旦启动,石头会从滑道中滚落下来,狠狠砸在一个类似于跷跷板一样的东西上,另一头连接着风车,让风车立即转动起来,再通过锁链或者杠杆,拉动这两面巨墙,使得这两面墙可以在棚子里的滑道上来回滑动。 这样一来,就能通过滑道里的巨石,来控制风车的转动方向,进而实现两面巨墙的来回活动,达到开门关门的效果。 当两面巨墙闭合的时候,裂缝就会合上,当两面巨墙拉开时,裂缝就会出现,只要把外面的土填平,基本上是看不出来的。 说白了,这大概算是非常原始的一种机械结构,算不上多么复杂,类似这样的机关太多了。 我猜测,在这个从葬坑的外面,可能有个机关直接控制滑石索里的巨石,如果找到这个机关,从外面就能打开这条裂缝,直达古墓!! 做这样结构,估摸着也是和东胡的诉求有关,他们修建这座墓,不仅仅是为了安眠,而是另有所图,自然得有个出入的法子,说句不好听的,这都是一帮疯子,压根儿就没管自己的身后事,我怀疑墓里就算有棺材都不带钉上的。 裂缝不算太深,很快我便落地。 果不其然,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面上十分平整,有着明显人工修葺的痕迹。 我摸出手电筒,打开后朝前方照去,几十米外便是尽头了,有一道圆拱门,似乎是墓门。 “下面啥情况?” 鹞子哥在上面问了一句,我抬头看了一眼,他手电筒正朝下照着,强光刺眼,看不清他的面容。 想了想,我便说道:“很险,不过想进这座墓,还必须得走这一趟,你们动作最好快点……” 关于这个机关,太过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我也没有解释。 鹞子哥他们对我自然是信任的,听了我的话后,立即忙活起来。 我听见上面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几人便陆陆续续全都下来了。 老白落在了我前面,这是个典型的懒汉,就连人家张歆雅都没说一句,他倒靠在墙上率先抱怨了起来:“这什么鬼地方,这么窄,湿闷闷的,呼吸都困难,太难受……啊!!!” 话未说完,他便痛呼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我看见他屁股上多了条“尾巴”…… 然后,他一把便将那条尾巴扯了下来,狠狠砸在了地上,对方立即游向远方,待稍稍避开一些,才猛然抬起上半身来,对着我们示威起来,发出一阵阵“嚓嚓嚓”的怪异声音。 这赫然是一条体长不过三十公分,大概有拇指粗细的蛇,色彩斑斓,看起来比都市的霓虹都要鲜艳,手电筒照上去,鳞片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煞是好看,最为怪异的是,这东西被激怒后,竟如同大公鸡一般,浑身的鳞片都炸了起来,那怪异的声音正是它扇动鳞片发出的,而且尾巴更加奇特,不似蛇尾,倒像是鱼尾,在中间分叉,颜色青翠的堪称剔透! 我这才看见,老白靠的那地方,赫然有个小小的洞,这小花蛇便是栖居在里面,老白好死不死的一屁股堵在了洞上,自然引出了这东西。 “这尼玛是个什么神兽?” 老白捂着屁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咬牙恼恨道:“回头一定得找张先生给我瞧瞧,我这腚是不是和墓犯冲,每次下墓总得受伤。” “这好像是……” 老吊爷盯着眼前的小花蛇看了片刻,扭头与七爷对视一眼,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花麟子!” 张歆雅好奇,询问这花麟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快死了,总算见着了这东西。” 老吊爷似乎老怀大慰,颇为感慨,道:“天上海东青,地上花麟子,若说神俊,天底下的畜生只怕没有比得上这二者的了,海东青以玉爪为贵,而花麟子以翠尾为尊,你们看眼前这条,尾部似翡翠,正是翠尾花麟子。” 七爷显然对此也不陌生,又跟我们说起,海东青还能见到,其实就是鹘鹰,可这花麟子谁也没见过,牧区里有一家姓包的,那是正经八百的贵族,孛儿只斤氏后人,满清时期大搞满蒙一家,还跟着进过皇城,享过清福,遛狗逗鸟那一套玩的通透,满清灭亡后返回内蒙古,那时候还跟他们说起过这些,说这花麟子确有其物,只不过非常罕见,如果能捕到一条,值黄金百两,如果能有一对儿,那就是千金不换! 因为,这种花麟子以对为贵,最讲究的玩法就是养上一对,因为这种东西能彼此共鸣,似乎它们炸开鳞片发出的声音是一种奇特的声波,隔着很远同类就能听到,一条放在门口,有人进来了发出叫声,另一条放在屋里,紧跟着也叫了起来,比狗可好使多了,逼格也高得多。 “你是说,这东西,能彼此联系?” 我脸色已经变了。 七爷没瞧出我神色之间的端倪,点头称是,还说道:“但比狗可厉害多了,当年整个京城,也就只有那么几户人家养了一对儿的花麟子,还是黑尾花麟子,像这种翠尾花麟子,那是传说……” 传说个屁,死到临头都不自知!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摘下老白背包侧面挂着的锤子,照着侧面的石壁上就猛砸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4章 绝境之墙 咚! 锤子砸在其中一块墙壁上的一块鹅卵石上,发出一声巨响,回音在峡谷中回荡。 不过,还有一部分回音,来自于墙壁后面! 果然,这后面是空的,我对这道机关的猜测是成立的。 可惜,汗土夹鹅卵石的建筑结构,虽然横向抗压能力很差,但毕竟不是纸糊的,一锤子下去,除了那鹅卵石上留下了一道白印外,基本上是纹丝不动。 没办法,我手里的锤子是那种羊角锤,这是用来翘棺材钉的锤子,拿来砸墙,实在是吃不上力气!! 大锤倒是有,鹞子哥背着呢,可那柄大锤光锤柄就有七八十公分,在这狭隘的地方根本发挥不开! 眼下形势急迫,我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完全是在做垂死挣扎,不断用羊角锤砸击墙壁。 如果我没猜错,这条花麟子就是看门狗! 如今看门狗都叫成了这样,主人家能不知道吗? 甭管是那有灵智的魔罗尸,还是那老狐狸,如果得知我们跳进了机关里,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 这条裂缝,能打开,也就能合上,如果他们从里面控制机关合上裂缝,那我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准得被活活夹死,这种死法想想都绝望! 其实,这一条我早就想到了,只不过那时候觉着里面的东西兴许察觉不到我们已经进来了,只要我们动作够利索,一股脑儿破开墓门,就算是安全了。 没辙,我们根本没得选,我想不出别的破解方法,想进墓,只能是趁其不备,否则,我们就得做好准备在这打半年盗洞,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谁知道老白这怂货,靠个墙都能把人家留下的“看门狗”给惊动出来? 眼下,我们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就是一股脑儿冲过去,破开那墓门,钻进墓室,显然,这并不现实,那墓门看起来很厚实,谁知道上面有什么门道,一旦耽搁下来,必死无疑。 再者,便是直接爬上去! 可是,已经惊动了花麟子,能来得及吗?汗土上全都是水渍,那些供我们攀爬落脚的鹅卵石上生满青苔,吊着绳子下来容易,要上去就费劲了! 思前想后,砸破这墙壁最靠谱! 其实,这也是在赌博,我就赌这墙壁并不厚实,看着唬人,实际皮薄馅大,绝对能捅破。 为什么? 因为这条裂缝太长了,意味着这堵墙的长度也很惊人,如果做的厚实,重量将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 两千多年前的墓葬技术,滑石索就代表着力学应用的巅峰,可说到底,那不过就是简单的物理知识罢了,算不上高深,都是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总结出来的,应用的再好,终究跟力大无穷的现代机器无法媲美,甚至,距离蒸汽机都十万八千里呢,全靠石头砸击的力量来运转,能拖动多重的东西? 所以,这墙没道理太厚,厚了这机关就运行不起来了!! 鹞子哥见我如此,便已经猜到大事不好,他甚至都没有问,直接跟着忙活了起来,不过,他没有用锤子,而是抄出了工兵铲,一铲子扎进了汗土里,而后一撬,一大块鹅卵石便被撬了出来。 我眼睛一亮,心说果然群众的智慧才是伟大的,当即大吼一声“挖”,几人立即拿起铲子玩命的招呼。 老白本来也打算过来帮忙,我心中一动,便让他去弄死那花麟子。 怎料,这畜生机灵的很,似乎察觉到不妙,不再对我们龇牙咧嘴,掉头就朝着墓门逃去。 老白不敢追,于是把那只蛊王给丢了出去,说来也神奇,那蛊王生出翅膀,“扑棱棱”的就落在了花麟子的脑袋上,花麟子立即满地翻滚起来,不多时便一动不动了。 没了这畜生,至少里面的东西摸不清我们的虚实了! 轰隆! 忽然,一声闷响从墓室里传来。 很显然,那是巨石落地的声音。 一时间,“咔嚓咔嚓”的响动充斥在这条裂缝里,两道墙壁开始移动了…… 如我所料,滑石索虽然是种颇让人惊叹的机关,但终究是两千多年前的老家伙,拖动这两道巨墙很是吃力,墙体移动的很慢很慢,但缝隙就这么一点,这墙体每移动一分,都是在压榨我们可怜的生存空间! “老子不想这么死啊!!” 绝望之下,老白低吼起来:“就算是死于乱刀下也比这个强呀!” 这里面,他和七爷算是体型最为肥硕的一个,在我们还稍稍有点活动空间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被墙壁夹住了,不得已之下,老白只能侧过身子,可肚子上赘肉太多,被挤得一张脸通红,眼珠子里都出现了血丝。 “我发誓,这回要是还能出去,一定减肥!” 老白低吼着,可吼着吼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声音开始嘶哑,呼吸开始紊乱,最后竟然哭了,鼻涕眼泪横流:“我听说被挤死的人,眼珠子都会迸出来。” 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几个相对瘦削的也好不在哪。 我已经侧开了身子,墙壁一寸寸的朝着我靠近,阴冷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甚至能嗅到那上面的淡淡腥气,双手就撑在胸前,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在用工兵铲了! 浓浓的悔意在我心头缭绕。 走到这一步,兴许和老白惹出花麟子有一点关系,可我知道,更大的锅应该我来背,是我太冒失了,应该及早退出去再想办法的,哪怕放弃任务,被天盟清算,也比全死在这强! 悔恨、求生欲…… 无数种情绪缭绕在心头,我悲吼一声,在做最后的挣扎,双手撑在胸口,死命的推着面前的墙壁,利用下肢仅剩的一点活动空间,用膝盖狠狠撞击着面前的墙壁,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但裤管里温温热热,明显是出了血,极端的绝望下,我口中发出近乎野兽一样的低吼。 嗡! 这时,小腹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我感觉脚心发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源源不绝的涌入我体内。 我双脚犹如在地面上扎根了一样,不知道是濒临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还是极端情形下的潜能爆发,总之,那股力量让我心头重新燃起一点希望的火光,奋力挣扎下,竟能感觉面前的墙壁在微微的晃动着…… 准确的说,我们几个一直在用工兵铲刨,已经让这墙壁很薄了,此时在奋力推动,能感觉到一些不同! 我心头一喜,力量再添几分,不过,这绝对是透支自己的身体潜力了,我都能清晰的听到我的骨骼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呻吟,嘴里也弥漫起阵阵淡淡的血腥味,双目灼热,仿佛要爆裂。 无声无息间,我的鼻腔中涌出温热的鲜血…… 就在我几近崩溃之时,面前的墙壁轰然向前方倒塌!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我一个趔趄,因为惯性朝前方冲去,一团黑黢黢的东西坠落下来,“嘭”的一下砸在我脑袋上,那是一块坠落下来的巨硕鹅卵石,砸的我眼前一黑,视线也模糊了起来,坠落下来的土石立即将我扑倒在地,半边身子都被掩埋,就剩下一颗脑袋还露在外面。 在我完全被黑暗吞噬之前,我心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我到底推倒了多大一块墙,有几个人逃出生天,又有几人在那种无法抵御的巨力下血与骨横飞,连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 裂缝太狭隘了,我们排成一线,虽然已经尽可能的靠近彼此了,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推倒的墙体不够长,还是不能救下每一个人,因为他们已经被死死夹住了,没有侧身移动的可能,哪怕身旁近在咫尺的墙壁坍圮,他们也没机会挪过去,只能眼睁睁的面临死亡。 “对不住,我很努力的学了,可还是积累不够,学艺不精,没法绕开这个机关,只能带着你们走上赌命这条路……” 我喃喃自语着,意识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5章 生与死的抉择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正身处在一片狭隘逼仄的地方,空气污浊,湿闷腐朽,隐隐有种窒息感,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尤其是双臂和膝盖,仿佛骨头都碎裂了一般,动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手电筒发出的昏黄光芒下,张歆雅正坐在旁边为我包扎伤口,身上有股淡淡的汗酸味,无论是头发还是脸上,都沾满泥污,看起来像个流浪许久的乞丐。 “醒了?别动,就快好了。” 张歆雅轻声说道:“有点险,我当时看见成片的土石一下子就把你给埋了,寻思基本是被砸死了,结果等鹞子哥和老白把你刨出来后,发现并不严重,就是头上开了个口子,你这条命可真硬。” 我目光四下游离,一张张熟悉脸映入眼帘。 鹞子哥、老白、老吊爷…… 虽然看起来都很狼狈,但至少一个人都没少。 从张歆雅话里话外听得出,我应该没昏迷多久,可能就是被一下子砸懵了,许是求生欲作祟,醒来的很快。 两堵墙此时仍旧处于闭合的状态,我看见被我们砸破的那一面,出现了一条长度接近四五米的豁口,到处都是土石坠落堆砌起来的土包,犹如经历了一场大地震,非常惊人。 我心想,也幸亏这座墓是采用了汗土夹鹅卵石的结构,横向抗压能力很差,若是换一种结构,我们绝不可能从侧面造成这么大的破坏,这几个人里至少都得有两三个交代了。 很快,张歆雅帮我处理好了伤口。 “也帮我看看!” 老白恬不知耻的凑上来:“我这屁股上都麻了,那花麟子好像有毒,我这都中毒了。” 张歆雅白了他一眼,没理会,大概意思是男女有别,这事儿让他找几个老爷们来处理。 老白四下看了一圈,总算意识到自己平日里的人缘究竟有多差了,发现实在没人愿意搭理他,腆着个脸直接找上了我这个伤号,而且特不讲究,都不带问我一句乐不乐意,猫着腰凑上来就把屁股对准了我的脸,自顾自的脱起了裤子:“帮兄弟吸吸,那花麟子颜色那么鲜艳,毒性肯定大,你要是不管我,哥们可能撑不过今天晚上了。” 别说,情况还真挺严重。 花麟子是咬在了右边,已经接近腰的位置了,那里留下两个小小的血洞,流出的血都呈现出一种黑青色,半个屁股都乌青发紫,而且正在往上半身蔓延,我看见他后背上已经出现一片一片斑块,与尸斑无异。 一只干枯如鬼爪的大手“啪”的一下抽在老白屁股上,力道巨大,声音特脆,老白一头扎到前方,啃了满嘴泥,愤然起身,才发现老吊爷正像一只索命老鬼般在他身后狞笑,蓬勃的怒气立即偃旗息鼓,低声问了句干嘛,姿态活脱脱是个被壮汉欺负的小姑娘。 “别占卫家小娃娃的便宜。” 老吊爷不客气的说道:“花麟子确实有毒,可死不了人,顶多半边身子麻木一阵子,无妨!” 老白听后,立即眉开眼笑的提上裤子,将恬不知耻四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还冲着老吊爷抛了个颇为渗人的白眼:“讨厌,那你不早说。” 老人家实在受不了,我看拿枪的手都在颤抖,估摸换做年轻血气方刚时,手里的喷子早开火了。 休息了这么一阵子,我缓过气来了,强忍着身上的酸疼,挣扎着坐起来,合计着继续上路。 “太险了。” 鹞子哥摇头,说在我昏迷的时候,他曾经试图从墙壁后面绕过去,结果没走多远,这墙壁再次移动起来,眼下看似两道墙壁闭合了,实际上这是又开合了一个来回! 我听后也陷入沉默。 难不成,还有眼线? 当时我已经嘱咐老白,弄死了那花麟子,就是防这一手。 想了想,我摇了摇头:“花麟子已经死了,即便老狐狸果真在墓里,现下也注意不到咱们的情况,要我说,这是老狐狸在碰运气,隔一阵子就控制这墙壁开合一回,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巧夹住了我们,那就彻头彻尾赚大发了,这是旱涝保收的买卖,把我搁在它的位置上,我也这么干。” 不过,吃了一回亏,我也留了心眼,不想冒冒失失再落入算计,略一琢磨,便说道:“取不了巧,那就用笨办法,一路砸过去!” 鹞子哥眼前一亮,从我砸破墙壁开始,我们的活动空间相对而言就大了许多,他一直带着的那柄大锤到如今完全可以发挥起来了,当即摘下来在手中掂了掂,抡圆了狠狠照着墙壁砸去,顷刻间一大片墙壁倒塌下来。 “这可比打盗洞轻松多了。” 鹞子哥笑了笑,再次忙活起来。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我们几人轮番上阵,将一整面墙完全凿通,直抵墓门前。 大概是老狐狸彻底认命了,再没有控制两面墙壁,很是消停,但我知道,更大的狂风暴雨还在后面。 站在墓门前,我昂头细细打量着这道门户。 这是一道石门,整体呈拱桥形,没有任何标志和引人注目的地方,我耳朵贴在上面用手拍了拍,一丁点的回音都听不到,足见这道石门究竟有多厚实沉重。 我注意到,石门两侧,门上挂着一些细细的粉尘,全都是石粉。 如无意外,这应该是一道落地石闸,应该也是机关控制,可能利用了一些滑轮组,需要打开的时候,可以直接从里面吊起来。 不过,控制这道门的机关,肯定在墓室里。 透过这一系列的手法,不难看出,设计这座墓葬的人,很是精通力学运用,这些粗浅的物理知识对于现代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随随便便拉出一个完成义务教育的初中生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可放在两千多年前,已经很了不起了。 老白凑上来问我有没有法子破开,我摇了摇头,直接告诉他,这种墓门只能用蛮力破坏,但鹞子哥那柄大锤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爆破,直接炸开,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用撬棍抬起缝隙,塞进去千斤顶,将之顶起来,再不行,那就只能撬一条人刚好能钻过去的缝隙,下面垫个硬实点的东西,人直接爬进去了。 “从外面开不了?” 老白讷讷道:“难不成,那魔罗尸进来的时候也得先敲门?”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墓门下方边缘。 那里有明显的划痕,似乎是指甲抠在墓门上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魔罗尸是直接靠蛮力把这墓门抬起来的,茳姚也说过,这种邪尸力大无穷,就像佛家传说中的丈六金身似得,能抬起这门也是正常,换了我们万万做不到,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为之了。 眼下,我们身上唯一的炸药就是老吊爷的黑火药,可数量有限,威力不够,顶多能当个烟花看,图个热闹红火,要说炸这么厚重的门,恐怕得烈性炸药,至于千斤顶,那玩意太沉重了,我们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摆在面前的唯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老白一下子沉默了下去,其余人也是面色晦暗,不太好看。 这些人都不是傻子,谁也明白这事儿有多凶险。 要知道,这次事情本来就有特殊性。 那老狐狸早就知道我们要下墓,恐怕就在里面等着我们呢,这事儿凶险的要命,这一路走下去,等于是迎着人家的枪林弹雨在前进,说是九死一生一点不为过。 眼下,真抬起这墓门,黑灯瞎火的顺着一条小缝儿钻进去,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 说句不好听的,粽子骑脸怎么赢? 迟疑片刻,老白说道:“要不,我们先退出去?这回准备不周,这活儿没法干。” “不能退。” 七爷忽然开口说道:“看那只狐狸的意思,它其实挺需要时间的,牧区里还有好几十号大活人落在它手里呢,咱这要是一来一回,那不正遂它意吗?等它把事儿干完,那些人还有活路吗?” 这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智商在线,说到了点子上。 “兄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不怕丧良心的说,死道友不死贫道,那几十号人与我有何干?” 老白不满道:“这事儿老子一开始就不想干,到了这份上,也不怕说话难听,他娘的,半道上就死了一个了,怎么着,你还想把我们哥几个全推进去送死?兄弟你觉得这事儿这么办合适吗? 别的咱不说,打见面起,我们哥几个拿你们什么了?满打满算就在牧区吃住了几天,还不是顿顿有肉,反倒是你回来的时候吃喝拉撒全算我们哥几个头上了,我们真武祠也是清水衙门,这年头地主家都没余粮,更别说我们几个穷寒酸的了,手里那三瓜俩枣全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回来的,你真当是吃大户呢啊? 可到现在我们提一个钱字儿了嘛? 你再说说我们办了多少事,别的咱就不掰扯,我这兄弟一路上流血又流汗的,因为你丫没及时从盗洞里退出来,差点被炸死,一句埋怨没有,眼看着现在都到了绝路上,你还真让我们把命都搭上啊?” 老白就跟倒豆子似得,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这货早就心中不平,如今彻底爆发出来了。 七爷被说的面红耳赤,憋了半响,才摆手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先进去,有什么雷我扛着,这样你们也就安全一点了,我不能让你们再进去送死啊,我知道你们做的够多了……” 老白吐沫星子横飞,下意识的又要喷,结果一张嘴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你要先进去?祖宗,你知道自己在说啥不?” 七爷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他晓得,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射杀了那几只狐狸,才给了老狐狸爆发的由头,可偷猎的事儿是他起的头,连累了那么多人,天道好轮回,如今就算真死了,也算是还债了。 我本来还琢磨着再商量商量这事儿,可七爷主意已定,要死要活的,最后老吊爷一拍板,说真死了活该,谁挑起的事儿,谁先上,这是自古的道理。 如此一来,我们再无话可说了,就连老白都偃旗息鼓了,在墓门前休息了一阵,老吊爷搬来一块巨石,鹞子哥力气最大,一撬棍插进石门下方,垫着石头开始发力。 轰隆隆! 石门总算稍稍有了点动静,可也就是向上抬起一点,莫说是进人,连只手都伸不进去,倒是撬棍被压弯了,可见墓门有多沉重。 最后,老吊爷和老白一起加入,三根撬棍同时发力,才总算掀起一条刚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我趁机在墓门下面捞了一把,发现这墓门其实并不厚! 我心里有数了,这墓门里应该是夹了铅,外面裹了一层石皮,所以才会沉重如斯,也幸亏我们没退出去,不然就白跑了,这种门烈性炸药都炸不开,考古学家遇到这种门,都是凭借着现代机械往起抬! “塞石头进去!” 鹞子哥憋得面红耳赤,低吼道:“这门好像卡主了,最高就能抬到这个地步了。” 我和张歆雅忙挑了两块结石的鹅卵石塞到墓门下面,将之垫住,老白三人这才抽出撬棍。 我伏在地上,拿着手电筒朝里面照了照,只能看见凹凸不平的地面,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七爷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摘下背包,拿了一把短刀,在门缝前伏倒在地,临进去前,他忽然扭过头来冲着我笑了:“不管咋说,小兄弟,这回谢谢你了,可惜我们太穷,什么都给不起,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出了事儿,你们就回去,别管了!” 不知为啥,看着他这个笑容,我觉得特刺眼,鼻子一酸,嘴角扯了扯,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就算救不回被抓走的,我也尽量保证牧区里的人安全,哪怕我没这能耐,求我师父去,也把他祈来帮忙。” “谢了!” 七爷一点头,将短刀叼在嘴上,顺着门缝直接爬了进去。 从始至终,我一直伏在地上看着里面的情况,没有任何异常! 很快,七爷整个人都钻了进去,里面有手电筒的灯光闪烁,他似乎在观察四周,我只能看见他的一双脚。 “什么情况啊?” 老白按捺不住大声询问。 “没事儿!” 七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得出来,他松了一大口气。 “下一个,我来!” 我犹豫了一下,向前爬去,鹞子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说他先来,毕竟我有伤在身,不能再冲在前面了。 我笑了笑,说没事,虽说学艺不精,可在我们这一茬儿人里,我算是对墓葬最了解的,七爷不知道深浅,我却多少能看出点门道,果真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鹞子哥想了想,就再没阻拦。 为了安全起见,我提前唤醒了天官刃和地灵珠,这才爬了进去。 结果,我半个身子刚进去,立即有两个重物“嘭嘭”的砸到了我后脑勺上,我头部本就有伤,疼的我下意识的缩起脑袋,因为身材相对瘦削,在这缝隙里还能活动,我立即翻转了身子。 这一切发生在弹指刹那,在我翻转身子的时候,我就听到墓门外响起了张歆雅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然后,我终于看清砸在我头上的是什么了。 那赫然是一颗人头和一个手电筒…… 如今,这两样就落在我面前,手电筒的光芒正好对着那颗人头,是一张我非常熟悉的脸,赫然正是七爷的,只是面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就像是蜡像一样,上面还沾染着点点血腥。 七爷的身子仍旧伫立着,脖颈有大片的鲜血喷溅出来,直接落在我脸上,温温热热,我眼中刺痛,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鹞子哥的反应很快,出事的瞬间,他一把拉住我脚踝就开始往出拽我。 与此同时,一双毛茸茸的手印在我的脸上,死死的抱住我的头颅,将我朝里面拉扯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6章 飞尸 我双目之间满是污血,剧烈的灼痛感包裹着眼球,可却不得不努力睁开,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猩红之中,模糊中隐约可见一张毛茸茸的脸漂浮在我面前,口中伸出的两颗巨硕锋利的獠牙最为醒目,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头野猪,但我清楚,有如此模样的,十之八九是个大粽子。 而且,这张猪脸正飞快靠近我,稍稍偏向一侧,嘴巴照着我脖颈侧面的动脉上啃咬过来。 我立即将百辟刀横在面前,试图阻挡,可有人的动作更快,茳姚上半身忽然从风铃里探出,挥拳就照着这东西的面门上招呼过去。 这是一只十分秀气的拳头,可挥舞起来却能听到空气的爆破声,力道极大,约莫这世上能受得了她的小拳拳的男人还没生出来呢,即便是粽子也不行,只听得“嘭”的一声,夹杂着清脆的骨裂声,打的那东西脑袋立即向后仰去。 趁此机会,我握着百辟刀的手腕一翻,刀势立即变幻过来,不再横在面前防守,反而照着对方面门刺去。 我视线模糊,这又是情急之下的保命之举,毫无章法可言,但运气却是不坏,一刀准确无误的刺在了对方右眼上,发出“铿”的一声脆响,似乎刀锋卡在了眼眶中。 老粽子立即悲吼一声,但极为凶悍,毫不撒手,抱着我的头颅的双手愈发用力,冰冷锋利的指甲比之尖刀利刃毫不逊色,我脖颈间传来阵阵刺痛,对方的指甲已然完全抠进了肉中。 老粽子在这边拉,鹞子哥在墓门外扯,这二人就像是拔河一样,我悲催的成了他们的拔河所用的绳子,粽子的力量自不必多说,鹞子哥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力士,双臂一晃,不敢说像楚霸王那般力拔山河,但怎么着也得有个百公斤开外的力道,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能清晰的听到自己脖颈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拉拽力量下,甚至有种颈骨脱臼的错觉。 大粽子没有神智,只知道把我拖进去,才不会管我死活,可鹞子哥就不一样了,大概也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拉扯下去,只怕头颅都得被活生生的扯下去,于是渐渐松了手。 老粽子一点点的将我拖进墓门之后。 阴奴早已现身,骑在那粽子的脖子上,疯狂砸击对方后脑。 茳姚一手卡着对方的脖子,拳落如雨,猛砸对方面门,若不是他们俩,对方只消一低头,便能一口咬断我的脖子,结果掉我的性命。 饶是如此,仍旧不能阻止对方把我拖进来,十分凶悍,力量大的吓人,我一个成年男子在它手中与小鸡崽子没区别。 “老子和你拼了!” 一声怒吼忽然在我耳畔炸响。 我这才注意到,老白不知何时钻了进来,这货平日里俨然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此刻却不知怎么的,彻底雄起了一把,自带着一股子癫狂之气,满身的泥污,肥硕臃肿的身材竟给人一种颇雄壮之感,往那一杵,像头暴怒的黑瞎子,手里拎着撬棍,像古代披坚执锐发起冲锋的敢死之士一样,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从侧面扑到近前,握着撬棍狠狠扎向粽子头颅,“噗”的一下,撬棍自对方耳中插入,足足没入近十公分。 若是换了常人,这一下子只怕得毙命当场,老粽子再硬朗,也有些扛不住,怒吼一声,撒开了我,掉头就逃。 最骇人的是,这粽子双臂一伸,竟直接飞了起来!! 寻常行尸走肉,哪里能飞? 据我所知,粽子能飞,已经不能算是尸了,而是真真正正的魔,这种东西一旦出现在人间,不敢说的移山倒海,偷天换日,但造成赤地千里的惨象可不难。 若眼前这个粽子是那种级别的,哪里还用等着我们进来偷袭,抬抬手便能拍死我们了,该逃命的是我们! 那么,除了那种传说中的东西外,会飞的粽子就只有一种了——飞尸! 这算是吸血僵尸里的一种,一些文字里说的很清楚,死而诈尸,盘桓千年,渐渐开始懂得吞吐日日精月华,小有所成者,即为飞尸! 老白一身蓬勃的怒气似乎还未完全发泄出来,追着那飞尸就冲了上去,可地上跑的怎么能快的过天上飞的?眼看着距离越来越大,最后愤愤跳脚大骂起来。 嘭!! 枪击声忽然响起,炽烈的火光和浓郁的硝烟味在这里弥漫开来,铁砂打在那飞尸身上,竟然发出了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多处冒起了袅袅白烟,那飞尸像折翼之鹰,浮沉几下,猛然坠地。 这自然是老吊爷的手段,他和鹞子哥等人也顺势钻了进来。 只是,寻常的枪弹可伤不了这粽子,如无意外,他应是按照鹞子哥所说,在枪管舂了朱砂。 老白一看那飞尸坠落下来,立即扑了上去,纵身直接压在对方身上,用撬棍架着对方的脖子,企图将对方压制住。 可惜,这老粽子受了重创后,凶性反而更大了,剧烈的挣扎下,老白立即被掀翻。 我借此机会,早已连滚带爬的冲了上去,此时我的视线渐渐恢复,也学聪明不少,没有再照着对方头颅上招呼,毕竟这种东西都是钢筋铁骨,刀子是万万劈不开的,干脆直接瞄准全是软肉的肚子一刀扎了进去,将对方钉在地上,地灵珠颤动,百辟刀上隐隐有白雾缭绕,对方腹部发出“滋滋”的声音,有股子烧猪毛的焦臭。 这粽子“嗷”的叫了一声,即便如此都不死,翻起身来一把抓向我胸口,黝黑锋利的指甲上冒着青光,吓得我连忙向后退了一些,否则若是被抓个结实,只怕立马就得开膛破肚,饶是如此,对方的指甲仍旧刮破了我身上的破皮袄子,在胸口留下几道伤口。 眼看着对方再次要扑上来,鹞子哥终于赶到,抡起大锤狠狠砸在了对方脑袋上,那场面绝对是惨烈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重锤落下的瞬间,脑壳子都直接飞了起来,老粽子立即被砸翻。 可这东西的生命力早就不能以活人揣度,即便如此,还在挣扎,老吊爷和张歆雅合力将之摁在地上,鹞子哥红着眼抡起大锤照着对方面门上一通猛砸,每一捶落下,骨裂声都无比清脆,碎骨横飞,一直等整个脑袋都砸成了稀巴烂,这粽子才总算没反应了。 哐当! 大锤轰然落地。 鹞子哥像是脱力一样,立即软倒在地。 我们几人也强不到哪里,数人对付其中一个,却搞的狼狈如斯。 就连茳姚都松了口气,对我说道:“对方是冲着你来的,眼光狠毒,看出你能破解掉墓葬中的机关壁垒,只要干掉你,便能争取足够的时间,所以这东西才死活不放过你,给了我们可乘之机,不然……” 说此一顿,她四下看了看,掰指头算了下,说除了七爷,我们至少还得死仨! 她这话倒是真的,其实真正让这飞尸无反抗之力的,就是老白照着对方脑袋上那一下,若对方不是一心想要我死,恐怕老白也难有那样的机会。 不过,她提起七爷,我们几人心里头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头尸体就倒在墓门前,鲜血弥漫出一大滩,手电筒一照,折射着黑光,有种粘稠感。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他进墓之前的笑容,再和此时那颗肤色蜡黄、犹如是假的一般的头颅对比,有种强烈的冲击力。 “这都第二个了,人呀,不该动的念头果然不能动……” 老吊爷叹了口气,看了张歆雅一眼,无奈道:“祸事虽然是他引来的,可死了总得落个囫囵尸首,我听说尸首分家的人,找不到自己的头,去了下面投不了胎,娃娃,一会儿你帮他把头缝上,咱们挖个坑把他埋了……” “啊?” 张歆雅轻呼一声,有些迟疑。 我知道,并非她不愿意,大概她是有些怕那颗头颅的。 人就是这样,真有鬼怪站在床头,也就是瞬间的一惊一乍,过后也能平复,可要是捧着一颗熟人的脑袋,哪怕对方的魂魄没来纠缠,恐惧也是彻入骨髓,永无安宁之日,那种创伤可能是一生的事儿。 若说兔死狐悲,最大的震慑,可不正是看着熟悉的人倒在面前? “还是我来。” 我想了想,便说道:“我是礼官,这种事儿,大概没人比我更专业了……” 说着,我起身去翻找医药包,结果刚刚站起来,眼前发黑,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脖子和胸口的伤口火烧火燎,剧痛无比。 我立即翻开衣服,却见,飞尸在我胸口留下的四道伤口皮肉翻卷,周围的皮肤大面积发青,而且,青气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蔓延……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7章 莲花葬 “这是尸毒呀!” 鹞子哥很快注意到了我的情况,上来一把按住,嘱咐我坐好,暂时不要活动,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减少情绪波动。 我也被吓得不轻,尸毒是什么,自不必多说,一般的僵尸粽子身上都会有,毕竟人是杂食生物,五谷杂粮,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没有不敢吃的,一生当中会从大自然界摄入数不清的毒素,这些毒素淤积在体内,死后尸身不腐的话,久而久之就发酵成剧毒了,是要命的东西。 当然,也不像许多影视作品里讲的那样,被僵尸粽子挠了,就会立即变成僵尸。 但这种说法并不是胡编乱造,全靠想象,有一定根据,死于尸毒之下,死后诈尸的几率确实比较高,这可能和尸毒的特性有一些关系。 据说,这玩意是跟随血液扩散的,一旦中招,情绪波动太大,心跳频率高,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尸毒就扩散的快,等攻入心脉时,毒性会来一个大爆发,那时候像是得了疟疾一般,身上冷热交替,不断发汗,等水分大量流失的时候,人就会出现种种幻觉,明明身体还未死亡,但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自己死亡,状态非常诡异,很容易出现死而留气的情况。 正所谓,人活一口气,人死要断气,气不断,就容易诈尸。 所以,中了尸毒而死,十有九诈尸。 不过,情况似我这般的也算少见,胸口的青气竟然用肉眼就能看见,仿佛有一条条小虫子在皮下蠕动一样,尤其是被抓开口子的地方,翻卷的皮肉都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绿色,隐隐约约能闻见淡淡的臭味,毒性大的吓人,只能说那飞尸的尸毒太强。 我用手指头戳了戳伤口,有些发硬,经过最开始的灼痛后,现在已经完全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鹞子哥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从背包里抓出一把雪白的糯米,一把将之抹在我胸口和脖颈的伤口上,有些米粒甚至都嵌入了血肉中,立即发出类似于煎牛排的“滋滋”声,白烟直冒,伴随着一股腐臭味…… 渐渐的,我终于感觉到的疼痛,起初的时候咬咬牙还能忍,可疼痛愈演愈烈,到最后浑身上下哆嗦,直冒冷汗,“嗷”的一声惨叫起来,老吊爷和老白就像是哼哈二将一样守在我身后,一人一边,直接摁住我的肩膀,让我无法动弹。 那些附着在我伤口上的糯米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浸染成黑色。 人们常说,糯米拔尸毒,能克制尸毒,事实恰好相反,是尸毒克制糯米,能将其污染,这污了的糯米自然也就成了毒米。 鹞子哥看差不多了,就饮了一大口水,“噗”的一下喷在伤口上,冲走那些毒米,只是有些还卡在皮肉里,他最后是用镊子探进去夹出来了,现下又没有麻醉,那种疼痛,难以言喻。 接着,又是一大把糯米扣了上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鹞子哥不断重复着,眼瞅着一小袋糯米已经见底,我胸口的青气倒是不再弥漫了,尸毒却全都聚在了伤口上,那里皮肉看着绿汪汪的,仿佛一捏就能挤出尸毒。 老白手贱,还真上来捏了一下,疼的我跳脚翻白眼,可伤口溢出的却只有血,没有尸毒。 “太毒了,这点糯米根本拔不出来,只怕得一大缸。” 鹞子哥额头见汗,按照他的说法,飞尸尸毒积蓄千年,本就毒的厉害,而这飞尸生前又是个草原人,那毒性更强三分。 因为,游牧民族以肉食为主,是肉,那就不可能脱脂。 有一种说法是,在人类所有的食物中,油脂最为污浊,尤其是尸油。 说起尸油,绝大多数人可能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东南亚的邪术用的人油,实际上,猪油、羊油都算是尸油,只要一死,身上剥下的油脂,那就算是尸油,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一旦死去,其脂必浊! 以肉食为主,摄入油脂太多,体内毒性自然大,草原人一辈子吃肉,比种地的吃的要多,所以,同等条件下诞生的粽子僵尸,若论毒性,自然是草原的更胜三分。 这样的毒拔起来太难,鹞子哥冥思苦想半天,发了狠,反倒是去那飞尸附近寻找起来,对方的头颅被砸成稀巴烂,遍地是碎骨,他也不嫌埋汰,翻找半天,找到一颗獠牙,又用木棍将牙中的腐肉掏了出来,最后拿老吊爷的烈酒将尸牙冲洗了一下。 我还是头一次仔细观察粽子的牙,发现内部是空的,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漏斗。 鹞子哥说,只有粽子的牙能把尸毒吸出来。 可是,这事儿多埋汰?粽子牙只是个媒介,说到底还是用嘴,一口嘬进去,和咬了一口烂的清汤寡水的尸体没区别,恶心不说,危险性还极高。 “算了,还是我来!” 我没想到,最先自告奋勇站出来的就是老白,把我感动的一塌糊涂,结果他看了我一眼,紧随其后就提醒我不要忘了今天他为我做的事儿,日后他再被什么毒物咬了腚,我也得做到舍生忘死。 随后,他按照鹞子哥说的,将獠牙一段刺入伤口,凑到另一端吸了一口,掉头便吐了起来…… 他说,那味道有点辣。 辣不辣的我也不知道,这份情我是记下了,到最后,老白一张嘴都肿胀了起来,完全麻木了。 鹞子哥担心他失去知觉,不知深浅吞咽了尸毒,便顶替了他。 我伤口处的皮肉终于渐渐恢复正常。 其实,这不过就是些皮外伤罢了,最要命的就是尸毒,毒素拔掉,很快便生龙活虎,稍稍包扎了一下伤口,便起身去为七爷收尸…… 我虽然是个礼官,可这种事儿还是头一回做,应承这事的时候说的干脆利落,可正当我把对方的头颅包扎怀中的时候,两手都在不停的哆嗦。 对方的尸体已经完全凉了,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因为死去已经有一阵子了,一些地方已经冒出了尸斑,那张脸蜡黄的更加厉害了,嘴巴微微张着,豪无人色,就像是脸上带着一张面具似得。 我手里拿捏着缝合伤口的针,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是想着下馆子时对方面红耳赤吹牛的样子。 我忽然有些痛恨起自己的行当,说得好听是给人安排后事,可活人都照顾不了,光会埋人,这不是最大的讽刺么? 愣神片刻,我轻叹一声,这才动起手来。 老吊爷说的不错,人讲究一个全尸而葬,留不下全尸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陶土来补身体。 老话讲,人是土捏的,陶土补身在阴司看来也确实是某种程度上的保持全尸,至于尸首分家的,也不是简简单单缝一下就算了,简而言之,就是缝肉不缝皮。 就是针线勾住伤口两侧的肉,直接拉拢伤口闭合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在皮上留下针脚,如果从外面能看到针脚,那还不如用陶土来补身体呢,因为留下针脚,就是留下了蛛丝马迹,礼官把这种缝尸的针脚称之为“后患”,哪怕投胎转世了,下辈子留下后患的地方还是不牢靠。 譬如,前世被斩首,缝尸时脖子留了针脚,那么来生也有断首之祸,极有可能断首处的伤口形状和前世的针脚走向一模一样! 我是头一次干这样的活儿,自然是万般谨慎,用了很长时间,总算把头缝上去的时候,额头已经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水了。 “你可真是血管里就流淌着埋死人的天分!” 老白说,我抱着一个死人已经足足一个多小时了,面不改色,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崩溃了。 我摇了摇头,心说要不是逼到了这一步,谁乐意干这种事儿,而后让老白不要磨叽,在墓门口挑个地方挖个坑,不过这个坑不能是寻常的长方形,一米见方真好,要挖的深一点。 这里毕竟不是专门给七爷修的坟,他要进这里,等于是鸠占鹊巢,成了鬼会被拘起来当做奴才使唤,就算是尸体都得被挖出来丢掉。 在此等情形下,埋他的法子只有一种——莲花葬! 让他盘腿坐在墓穴中,手捏莲花决,消弭了凶性,犹如佛坐地狱。 传说,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镇压在阴司便常常如此打坐。 让他如此下葬,便能达到万邪不侵的地步,鸠占鹊巢也不怕,没人敢动他,照样往生轮回,就是下辈子命中的偏印可能会很旺,十有八九还是得沾玄门的行当,不是当和尚就是当道士,说不好还得学洋毛子信基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条件有限,兄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将七爷以莲花葬埋掉后,我对着葬坑连连打躬作揖:“其实入了玄门的行当也不错,兴许咱们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希望你当个和尚,现在当和尚比当道士舒服,下辈子见面,我还能削你光头。” 不管埋得好不好,我总算是对他有了个交代,起身后,与老白他们略一商量,便再度动身,朝着墓葬深处摸去。 我们没有放弃,这回就连老白都再没多说一句,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我们是躺着七爷的尸首钻进来的,不怕死人监督,这么退回去我们良心恐怕也过不去,总得和那老狐狸比划出个道道才行。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8章 无声凶网 这座墓葬不是出自礼官之手,但设计仍旧十分精巧。 墓门之后,是一片完全由人工开凿出来的山洞,整体还是呈拱桥形,都是由大小均匀的石块搭建起来的,沉埋在地下两千年,依旧无比结实,毫无崩毁的地方。 诚然,这与附近的地壳板块稳定有关,山洪地震等自然灾害少,但与墓葬结构工艺的成熟关系更大,毕竟,时间比山洪更可怕。 能做到这一步,而且是在亡国陌路之时,东胡的强大,可见一斑。 我想,这座墓如果被挖掘发现,兴许又多了一样世界奇迹。 在这里,我终于见到那道滑石索,就在距离墓门不远的地方,一个形状如风车,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庞然大物上缠满成年人手臂粗细的铁链,虽然锈迹斑驳,可仍旧张扬着原始机械的力量感,像一头怪兽一样卧在山腹,四周有不少打磨的圆滑的巨型石球。 鹞子哥推了推,说那些石球至少都有数吨,滑槽在距离地面将近三十米的地方,就是这种石球从滑槽坠落下来的砸击力量拖动风车,进而拉动两堵巨墙。 我们几个差点死在这道机关上,自然对此印象深刻。 “建造这样的东西,得耗费多大的力量呀!?” 老白目睹了这道机关的全貌后,出奇的沉默。 其实,他的心思我懂。 东胡在亡国灭种之际,倾尽全族之力打造这座墓,最后全体遗民在此殉葬,他们付出这么多,到底所为何事? 我们虽然不知道答案,但透过这座雄伟的墓葬和惊人的付出,不难想象到答案究竟有多吓人。 正所谓,付出必有所求,付出越多,所求自然越大。 对我们而言,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我们应该庆幸,至少带了一面真武旗,斩杀了那些阴兵。” 我轻声为众人打气:“基本可以看出,这座墓最大的守护者就是主墓里的那些阴兵和那只老狐狸,老狐狸蒙蔽天机,伤了自身,阴兵又被真武祠的英魂斩杀殆尽,最厉害的魔罗尸也残了。可以说最大的威胁全都被剪除了,那只狐狸早已黔驴技穷,要不然,咱们进来的时候,恐怕就不仅仅是那具飞尸在等着我们了,依着那老狐狸的奸诈性子,他是巴不得我们死的越早越好,大筹码肯定一股脑儿的全怼在了前面……” 老白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可我心里清楚,即便最大的威胁都没了,也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安全。 须知,墓葬之所以凶险,是险在了墓葬本身,我太清楚这种地方了,每一步,每一个设计,都不是为了粉饰炫耀墓主人的财力,皆是别出心裁的杀招,礼官设计墓葬,说到底就是在精心设计如何杀人! 显然,这座墓葬的设计者精于此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我的警惕心一直不曾放下,走在最前面,每每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要停下来仔细观察半天,确认无事后才会再次动身。 越往前走,山洞开始变得越发狭隘,而且,温度也在不断升高。 我知道,这应该是一条渐渐通往地下的路,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渐渐的,山洞中的空气开始变得污浊湿闷,四周的水汽明显增多起来,头顶券洞的青石上生满青苔,不断有水滴落下来。 “我好像知道咱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了。” 老吊爷说道:“距离咱们下墓的那个位置不远,顶多十余里地的样子,有一个大水泡子,咱们现在可能就在那个大水泡子下面。” 说是大水泡子,不过老吊爷一比划水域面积,我知道,那应该是山中的一片湖泊。 这座从葬坑跨度极大,墓道竟然蜿蜒十余里地,直达湖泊底下。 难怪墓中会渗水,估计就是湖水浸透下来的。 老吊爷不说还好,一说,我才感觉腿脚发酸,原来是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 想了想,我便说道:“应该快进入那个从葬坑了。” 墓在湖底下,这样的墓葬修建难度很高,但风水上很讲究,尤其是在龙脉湖泊水下修墓,更是了不得。 从风水格局上来说,这样的布置叫做神龙出水,子孙后代兴旺。 明祖朱元璋的墓就是建在了洪泽湖下面,当年洪泽湖大旱,曾经露出一角,极为惊人。 有些风水堪舆师甚至说,朱元璋的子孙后代里,除了明成祖朱棣以外,剩下的是奇葩朵朵开,有主角光环爆棚,被俘虏还能回来再度登基的,有身为皇帝却要身先士卒和鞑靼小兵刺刀见红的,还有喜欢当木匠的,再加上一个天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把任性演绎到淋漓尽致的朱厚照,总之都非常有个性,这要是搁别的朝代,随随便便出一个都是妥妥的亡国,可偏偏人家明朝出了十三个才轮到了倒霉催的朱由检,堪称奇迹,这与朱元璋的那座墓有不可分割的原因。 真相是否如此我也不不清楚,但墓在龙脉静水湖下,这样的格局确实是极好的。 当然,前提是,墓葬技术够硬,防水做的很好,如果被水淹了棺材,那就是水淹棺,水泡骸骨,后代多有疾病、意外之灾,就成了可怕的凶局,毕竟这所谓的神龙出水,你得能从水底下钻出去才行,没等啥就淹死了,还腾飞个屁啊。 总的来说,这种神龙出水局还真不敢用。 如今,这座墓既然走向来到了湖泊之下,我想,八成就属于很自信的那种了,而且也确实做到了。 许是因为水汽比较多的原因,山洞蔓延到这里,四周陡然有了些许绿意,地上竟然生长出一片片犹如荷花一样的植物,我也认不出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比较奇特的是,叶片后面呈现出一种黑紫色。 我甚至怀疑,这种植物,可能吸水性很强,是故意种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渗水淹了墓葬。 四下确认了一番,没有什么危险,我便继续上路了,地上的绿色植物就像是一条地摊一样引导着我们该往何方走,地上积着厚厚的腐殖质,让土壤异常肥沃,踩上去松松软软,倒是很舒服。 “哎,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啊!” 老白鼻头耸动,蹙眉嘀咕了一句。 “哪有什么味道,都是烂泥巴的腥气。” 我摇了摇头,看鹞子哥他们几个,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只有老白嗅到了这味道。 “绝对有味道!!” 老白很肯定,鼻骨耸动,赫然是用上了五花八门里篡骨寻芳的绝技,蹙眉道:“好像是一股子杏仁儿的味道。” “兴许是这些植物的味道。” 我笑了笑:“我确认过,没有机关。” 老白点了点头,不再作声,可脸上的疑虑始终没有退去。 又走一程,鹞子哥忽然驻足,轻声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劲,你们有没有觉得恶心?” “没有啊……” 老吊爷摇了摇头,道:“是不是你们俩帮卫家娃娃吸了尸毒,才……” 不等他说完,张歆雅忽然道:“我也有些头晕。” 我和老吊爷面面相觑,唯独我们两人没有任何症状。 不过,头晕、恶心,这是典型的中毒症状啊。 中毒这种事儿,和体质有很大的关系。 我心下暗叫糟糕,墓中有恶气,甚至是毒气,这仨该不是中毒了? 我细细观察老白,果然发现对方的瞳孔放大了一些…… 张歆雅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拔起一株地上植物,连带着拽出一堆看起来和山药差不多,形状近似红薯,却比红薯要细小的根茎。 “这好像是木薯啊!” 我嘀咕一句,怎么看都像是木薯,但这叶片却与木薯大相径庭,后来,我也只能归咎为,这可能是一种生长在地下特殊环境里的野生木薯。 只是,张歆雅见到这一幕后,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一把捂住口鼻,低喝道:“不要呼吸,这里都是毒气,快走,离开这里!!” 说罢,她快步朝前方跑去。 我虽然不明就里,但立即照做,并且迅速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我爸以前不让我学好数理化绝对是山炮做法! 路上,张歆雅捂着口鼻声音模糊的告诉我,那些植物,确实是一种比较独特的木薯。 木薯里面含有亚麻仁苦苷,文盲都知道,那玩意用水浸泡,会使氰苷溶解在水中,这种苷很容易水解成醛和氢氰酸。 氢氰酸是什么?就是氰化氢,一种剧毒物质,带着淡淡的杏仁味,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闻到,全看基因决定。 老白最早就闻到了这东西! 她说了很多,关于学术性的东西我一句没听懂,你也不能指望一个高考数理化全靠闭眼一顿疯狂输出的主能懂这么高端的东西,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却听懂了——二战时期,**德国常把氰化氢作为毒气室的杀人毒气使用! 现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我头都大了,谁知道下个墓都能遇到生化武器啊,我怀疑,那些植物可能就是故意布下的杀人凶网,无声无息的把我们笼罩,我们甚至毫无所觉! 现在这世道,没文化盗墓都不行! 望着前方冗长不见尽头的道路,我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9章 十字路口 在屏住呼吸的情况下,一个人能奋力跑多远?! 如果有人说,他能坚持超过五分钟,请一定骑脸给他来一套连招。 事实上,我在明知呼吸会摄入剧毒的情况下,仅仅坚持了不到一分钟。 这是一条挑战和超越自我的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近乎于张海迪一样的可怕意志,哪怕有死亡的胁迫也未必能坚持到最后,伴随着高强度的身体消耗,我感觉肺部像是一个撑到极限的气球,随时都会在我腹腔中爆裂开来,心口位置灼热难耐,比烈酒入喉还要烫。 渐渐地,眼前的一切开始朦胧。 我不知道这是中毒引起的症状,还是缺氧,我只知道,现在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换一口新鲜的空气,哪怕把灵魂卖给魔鬼都再所不惜。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宁可被毒死,也不想窒息而死。” 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停下来一手撑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来。 可惜,并没有任何的畅快之感,反倒是喉咙、眼部粘膜极为不适,有种刺痛感。 我扭头看向其他人,张歆雅面部微微潮红,鹞子哥则眼袋发青,每一个人都不正常,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白能闻到苦杏仁味的原因,他的中毒症状格外严重,跑几步就忽然停下,面部抽搐,嘴歪眼斜,口角还涌现出一些白沫子,身子绷的笔直,骨关节完全无法活动,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遭遇了电击。 这是典型的阵发性痉挛,已经是中毒很深才会出现的状态,可老白却浑然不管,哪怕是在抽搐的时候,也要蹦蹦跳跳的前行,求生欲很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拉我一把,我这才挣扎挺直身板,与他一同飞速逃离这里。 这回,我不再刻意屏住呼吸,只是适当的降低了呼吸频率而已。 中毒的征兆很快在我身上出现,有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在胸口位置酝酿着,双眼炽热,终于感觉到了老白说的那种苦杏仁味,但不是闻到的,而是在干涩的口腔内品尝到的,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混沌起来,大脑思维能力迟滞,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只知道一味的向前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绿意渐渐消退,山洞变成了一条狭隘的甬道,四周忽然间变得干燥起来…… “出,出来了……” 老白一把抓住我,气喘连连的说道:“我闻不到那股苦杏仁味了。” 他用着篡骨寻芳的绝技,对气味的敏感度甚至超过了狗,只要空气中还残留有一丝的毒气,应该立即就会辨认出来。 这说明,我们应该远离了毒气的弥漫区域。 我大大松了口气,双腿酸软,浑身乏力,立即坐倒在甬道里,大口喘息着。 说话的工夫,老白又抽搐了起来,“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我刚想说别这么客气,顺带着解释一下,绝对和他的女性长辈没有任何瓜葛,紧接着他脑门就顶在我肚子上,“哇”的一下子大吐起来,秽物稳稳妥妥喷了我一裤裆。 这还不算,我看见他半边裤子都湿了,明显是失禁了。 这中毒症状太重了,我下意识的看向张歆雅,想问问氰化氢中毒该怎么办,结果发现张歆雅和鹞子哥、老吊爷三人早就挤坐一团睡了,或者说是昏迷了过去。 我心中一时着急,正要起身去弄醒他们三人,中毒情况下昏睡过去,那不是不想醒来了么?结果,我双手刚托住老白肩膀,就听他放屁声跟炒豆子似得,接连不绝,还夹杂着一些水声…… 一股子恶臭弥漫开来…… 我心想人埋汰了中毒症状都跟人不一样,别人是昏睡,他这是失禁,不光小的失禁,大的都来,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浓浓的恶臭所影响,我只觉腹腔中翻江倒海,一歪头,紧跟着大吐起来, 这样的呕吐绝对是不正常的,事实上,我吐得昏天黑地,到最后胃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但还是干呕个不停,嘴角有绿色的液体低落出来,应是胆汁。 直到我浑身提不起任何力气时,呕吐感才渐渐消失,这时候我早已把鹞子哥他们忘到了脑后,就像是浑身骨骼被捏碎了一样,一翻身靠住了甬道阴冷冰凉的石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线也在不断模糊。 “看来,咱们是走不出去了,也罢,哥几个埋在这,黄泉路上不孤单!” 老白翻身坐在我身旁,他坐下的时候,发出“噗嗤”一声怪异的响动,就像是一脚踩在烂香蕉上发出的动静似得,我意识浑浑噩噩,靠在他身上徐徐闭上了双眼,只是依稀看见,他坐下一瞬间,表情特别销魂…… 我仿佛坠入了一场奇异的梦境。 梦境中,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可是,当那黑暗包裹着我的时候,犹如寒冬腊月,一卷厚厚的棉被将我包裹的密不透风,尤其是当我蜷缩起来的时候,有种难言的温暖和安全感,让我恨不得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至少,我不用再抱着熟人的头颅,凝视那张蜡黄的面孔…… 即便偶有清醒的刹那,我也会鬼使神差的想——原来,这便是死亡的滋味吗?如果一直如此,或许,也不错…… 甚至,我的内心里都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我——睡,人世多纷扰,就这么睡下去多好,不用再看同伴绝望的悲吼和死亡时的狰狞面孔,也不用在背负生存的压力和家族的重担,更不用朝朝暮暮都惦念着父母的安慰,这里只有宁静,甚至是……幸福。 没错,就是幸福。 在黑暗中,一切都慢下来了,被那种怪异的温暖包裹着,那种滋味,我凭借着不太敏捷的思维,用了很长时间才想清楚,原来这就是幸福。 直到……一阵没来由的冰冷将我笼罩,黑暗被彻底撕裂,一点强光出现在我的世界中,那强光中有一个粉红粉红的屁股,屁股正在喷出大片的水雾……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别开脑袋,整个人豁然惊醒了起来,这才发现,老白正凑在我面前,手里拿着水袋,撅着嘴巴含了清水使劲儿照着我脸上喷。 见我醒来,老白仍旧不放弃,立即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满脸怀疑的看着我:“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趁着你昏迷骚扰你了?”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上嘴唇卷到鼻孔下闻了闻,一脸嫌弃的离他远了一些,没好气的说道:“你扯什么呢?” 老白还是有些怀疑。 紧接着,又有三张满是污渍的脸凑了上来,像仨乞丐,赫然是鹞子哥他们三个,醒来的都比我早。 “你确定没事儿?” 张歆雅也是颇为怀疑的说道:“你昏迷的时候,老是说什么原来死亡这么舒服,就像是个宣传邪教的一样,我们担心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诱导你……” 我怔了怔,随即别过了头,只说没有。 或许,不干净的东西早已扎根在了我心里,从我帮七爷缝尸的那一刻起就存在了…… 我心里默默想着。 要说我和七爷感情深,值得同生共死,说出去恐怕连我都会笑,相处了才多长时间,也没像我和老白他们一样,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可他让我难忘,只是单纯的有一种叫做杀鸡儆猴的因素在。 我知道,兴许这也属于一种心理创伤。 沉默片刻,我渐渐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下意识的问道:“我们昏迷了多长时间?” “不知道,应该时间很长。” 老白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摆弄着自己的裤子,硬邦邦的,尤其是裤裆那儿,我觉得裁掉裤腿以后,这裤子都能直接立在地上。 原来,他判定时间长短是靠这个…… 不过,随后他又说,这次我们真得感谢一下那只蛊王,我们几个中毒都太深了,得不到及时救治,必死无疑,是蛊王将我们身上的毒给吞掉了。 而且,兴许蛊王在这之中还承担了一些保护的作用。 毕竟那时候我们五人全都被撂倒了,那老狐狸要是对我们下手,轻轻松松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不过,至少我们都活着。” 鹞子哥轻叹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摆在眼下。” 说着,他排开众人,指了指前方。 我发现,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纵横两条甬道在这里交叉。 “不对啊!”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我记得,我们昏迷的时候,根本不是在这样一个十字交叉口,那里墓道笔直……” 说着说着,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注意到了鹞子哥他们的神情,显然,他们早已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那么,在我们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我们一醒来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这个问题对于我们五人来说,绝对是无解的。 我心中一动,立即取出风铃,试图与茳姚沟通。 兴许,她是一个见证者。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茳姚回答的很快,声音冷冰冰的:“谢谢你,让老娘再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 然后,她在没回应了。 “绾娘儿也是一样的说法。” 张歆雅耸了耸肩,说她早就问过绾娘儿了。 原因很简单,当我们几人中毒倒下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死亡,无论是绾娘儿和张歆雅,还是我和茳姚,都属于一体相连的关系,当我们濒死昏迷的时候,她们也一样会陷入浑浑噩噩之中,根本感受不到周围的事情! 说来说去,知道答案的,只有那只蛊王! 可惜,老白现在手段不到家,只能和蛊王非常简单的交流,根本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而且,蛊王陷入沉睡了……” 老白道:“它第一个救得我,那时候我迷迷糊糊感觉到它在我脸上爬着,等我醒来,发现你们几个身上的中毒症状都消失了,蛊王也趴在我身边沉睡下来,反正,我们活着,肯定和它有关。” “管他呢!” 想不通,鹞子哥干脆不想了,一摆手喝道:“至少我们几个还活着,我倒要看看,那老狐狸究竟在耍什么手段,把我们弄到了什么鬼地方!” 言罢,他拔出腰间的短刀,随便选了一条路,率先走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0章 阴阳无间 我骨子里便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士,虽然最近嘴巴上念叨的全都是江湖、玄门上的那点事儿,实际上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总也没有鹞子哥那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势,做事还是谨小慎微了一些,跟在鹞子哥身后的工夫,便默默取出罗盘,试图确认我们现在的位置。 罗盘上的指针没有定性,像是受了惊的野马一样,摇摆转动不停。 我叹了口气,将之收了起来。 似这般情况,只有一种解释——这里的磁场极为混乱! 磁场混乱自然是有说法的,不排除一些天然形成的奇特地貌因素,但更多的时候,是因为阴阳混乱,冲击了磁场,十有八九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可惜,除了罗盘异样外,我再感觉不到丝毫不对劲。 这里确实阴冷,但也仅仅是正常的气温变化而已,绝非是阴气。 我看老白和鹞子哥也是如此,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索性不再多言,经验告诉我,提出问题却拿不出解决方案是可耻的,除了打击他人积极性,使得众人草木皆兵外,没有任何好处。 鹞子哥选择的是一直往前走,穿过十字路口后,一头扎进了狭隘的甬道中。 这条甬道很长,中间没有任何分叉口,可却弯弯绕绕,走势非常奇怪。 但凡大墓,内部皆有甬道。不过甬道也得分两种,一种是给修建墓葬工匠走的,土夫子们下墓,只要是个明白人,就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找这样的甬道,因为这样的甬道四通八达,可以说是大道通罗马,循着走下去,很容易就能摸进主墓室,或者是放着陪葬品的墓室,而且,以前的工匠也不是傻子,知道那些王公贵胄的骚操作,卸磨杀驴的事儿太多了,为了避免修好墓葬后直接把他们封进去陪葬,工匠多会给自己留一条十分隐蔽的生路,这条生路自然也是连接在这条甬道上,而第二种甬道,则是用来分割墓葬的,使得墓葬看起来主次有序,阴阳分明。 不论是哪种甬道,都属于功能性的,如果不是建筑需要,一定会修的横平竖直,因为古人坚定不移的认为,路就得修的光明正大,那才叫大道,弯弯绕绕的顶多只能算是幽径,太过小家子气了。 我分辨不出我们现在走的这条甬道到底是属于哪种甬道,可无论是哪种,如此曲折的甬道,实在是怪异! 而且……未免也太长了! 我推测真正的从葬坑应该在老吊爷说的那座湖底下,那座湖的水域面积很有限,也就是说,这座从葬坑不可能修建的太大,否则底下大面积的全空了,容易塌陷,被湖水淹了墓。 可是,七拐八弯的走下来,算算时间,我们也足足走了数个小时,按说都快把这座墓溜达个遍了,偏偏现在连真正的墓室都还没见过呢! 正当我们几人走的腰酸腿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准备原地休息时,一成不变的黑暗甬道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分叉口。 这又是一个十字路口。 准确的说,这就是我们最早之前见到的那个十字路口。 我们足足走了好几个小时,最后竟然又转回来了! “他娘的!” 老白立即大骂起来,狠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怒道:“我们几个这是又转回来了?” 他虽然跳脚,可是闪烁的眼神告诉我,他其实是有些慌了。 同样的情况,我们曾经碰见过,就在吕梁山里,因为吸入了沆瀣之气才中了招。 可是这里没有阴气,没有秽气,哪有什么沆瀣? “难道是……鬼打墙?” 鹞子哥一脸的迟疑:“奇了怪了,这一路一直都精神高度紧绷,如果是想对我们做手脚,太难了,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中招了呢!” 得,这俩是完全靠不上了。 我还清楚的记得,上回我们在山里迷失的时候,有人怀疑是遇到了鬼打墙,结果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的就是鹞子哥,那时候他还很自信,说真有鬼打墙,他咋能感觉不出来? 显然,他对于识破这种鬼蜮伎俩很有把握,如今却提起这个,只能说明,他也被眼下的诡异情形弄得没了主意,只能往最不可能的地方想。 果不其然,张歆雅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反驳了:“绾娘儿说了,鬼打墙,那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如果有什么同类跑出来,她肯定能察觉,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鬼打墙,四周的阴气很薄,在墓葬中完全属于正常水平,这四周不会有任何东西!” “歇歇,歇歇!停下来好好想想!” 我连连摆手,贴着甬道冰冷的墙壁坐下,看着手中香烟纸皮上的划痕,怔怔出神。 可以肯定,我们走了一圈绕回来,绝不是墓葬设计的原因,更不是我们在十字路口选错了路,钻进了迷踪阵。 因为,对此我早有准备,在动身的时候,就从鹞子哥那里要来了烟盒子,然后把指甲当做笔,画出了我们前行的路线,这条甬道弯弯绕绕虽然多,但整体走向还是比较直的,我们一下子回到起点,一定是中了什么诡异手段。 可绾娘儿也说了,这里阴气对于一座古墓来说完全正常,没有邪祟,更不是鬼打墙,沆瀣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那么,还能是啥? 让人迷失的几种可能我们都想到了! 我又想到了迷失的罗盘和混乱的磁场,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抓不住究竟。 一丝冰凉的发梢在我面前荡漾,偶尔擦过我的脸颊,有些痒,我下意识的一抬头,一张俏丽的容颜正在我面前晃荡,发现我在看她,嫣然一笑。 除了茳姚,谁还有这种神出鬼没吓人的恶趣味? 一下子被人打断沉思,我颇为不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看不出你还挺细心的,记录了你们走过的路线,就是绘图能力差了点,要是以前跟着我打仗,我得杀你的头。” 茳姚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里给我的感觉确实挺奇怪的,明明能感觉到一些同类的气息,又不太真切,好像又不是同类。” 她说的同类,自然不可能是人。 张歆雅他们对这位早就见怪不怪了,闻言,张歆雅脸色一喜,忙说道:“对对对,绾娘儿也有这种感觉,她说确实能感觉到一些同类在这四周,可气息朦朦胧胧,就跟隔着什么似得,那种感觉就像是……” 茳姚立即补充道:“就像是有人魂飞魄散,残魂一时没有散尽一样!!” 张歆雅随之点头。 既然茳姚和绾娘儿全都有这种感觉,那就说明,这股子怪异的气息应该是切实存在的! “你们是说,有什么东西在闹我们?” 老白道:“类似于残魂一样的东西?” 这话说出来,不等挨怼,他自己倒是苦笑了起来,魂是种很特别的东西,和身体不一样,人残了抢救一下没准儿还能活,可魂儿要是残了,除非是类似于画罗刹的形成这般特殊情况出现,一般来说,用不了多久残魂就会消失。 残魂是没有力量的。 没有力量的东西,怎么能让我们几个人同时中招? 哪知道,茳姚还很认真的回答说:“可能是!” 殊不知,他们几人的话,给了我巨大的启发。 这里磁场混乱,又有类似于残魂一样的东西存在,人看不见,鬼也看不见,走进来就被困住,就像是鬼打墙一样,在一个地方周而复始的轮回着…… 这诸多的点凑在一起,让我心头锃亮,当即说道:“是个屁,根本就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闹我们,而是我们几个濒死之际,闯进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不属于活人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1章 一碗炒米 老白被我的话吓了一大跳,浑身一颤,脸上的肥膘子都紧跟着一哆嗦:“你是说,我们都已经死了?这是在阴间?” 说真的,我属实是没见过这么怂的主。 也不知他这南文北武的名头是怎么闯荡出来的。 “你是出门没带脑子吗?” 鹞子哥不耐烦的骂道:“会喘气儿会出汗,咋的就死了?” “也对啊……” 老白讪讪一笑,挠了挠头,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这不是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儿,都有些糊涂了么……” 我哭笑不得,拉着他们几人坐下,可惜,绞尽脑汁也实在不好形容我们现下遇到的这种诡异情况,想了想,干脆就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绝非是凭空乱造,而是我家中的一位长辈亲身经历,那件事情发生在戊午年,也就是民国七年,封建王朝的统治刚刚结束,礼官没了营生,哪怕是活祭都没有买主儿了,再加上战乱遍地,地主家都没余粮,老百姓也没有闲钱问鬼神之事,我家的那位长辈生活陷入窘境,莫说一日三餐,便是一日一餐都没有保障。 恰巧,那时老家有一位各地游走的晋商找上了门,说淮南有一家大户要修祖坟,买下了淝水之畔的一片田地,可惜找不到好的先生,于是那位晋商就推荐了我家长辈,对方一听说是以前朝廷的御用凶礼礼官,自然是一百个乐意,当场就下了二十块现大洋的定金,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民国七年,那时的袁大头刚刚发行,购买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我家长辈早就无米开锅,哪里能拒绝的了这份诱惑?便是掉脑袋都要去,当即打典行李上路了。 他看过对方选的那块墓地,山环水抱,也无湍流,多桑梓,真真切切是当做祖坟墓园的好地方。 结果,破土动工那一日,无论是我家长辈,还是干活的工人,全都不知不觉陷入了昏睡中,等醒来的时候,地方还是那地方,四周却黑茫茫的没有一个人,起初的时候他们也不以为意,一些工人起身就准备回家,结果走了不多时,竟然又绕了回来! 他们全都被困在了那里! 工人们被吓得不轻,就问我家长辈是不是遇鬼了。 我家长辈也没了主意,想了想,就说是鬼打墙,不如在这里睡一夜,天亮自然破解,好在工地上有大户给他们留了米粮,他们也心宽,当即开火造饭,哪知道,热气腾腾的饭食刚摆在面前,四周忽然杀声四起,飞矢如蝗。 那些箭矢噼里啪啦就落在了他们头上,吓得我家长辈差点跳入淝水之中,当箭矢穿身而过的时候,他们才忽然发现,一切都是假的,那些箭矢根本不要命,反倒是有几个工人应声倒地,等他过去看的时候,那些人身上没有伤口,口中溢出黄绿色的汁液,已然死了,有人说,他们其实是被吓破了苦胆,是活生生吓死的,还有人说,他们以为自己死了,结果就真的死了。 我家长辈回过神来后,这才开始关注四周,发现原本黑茫茫的河畔,不知何时扎起了大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古代军士正在营地里忙碌着聚集起来,不过看衣着打扮,似乎是一些游牧民族的兵士。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再度生变。 一批黑衣黑甲的士兵忽然杀入大营,这些士兵人数很少,相比于营地中的蛮兵,无异于溪流与大海的区别,可偏偏悍不畏死,怒吼咆哮着杀入敌群中,不过须臾之间,就冲垮了蛮兵。 我家长辈亲眼所见,有人提着蛮兵的头颅对天长啸,有人长歌当哭,更有人手臂被斩断,只剩下一丝皮肉连着,而后面不改色,一刀将断臂斩落,继续与敌酣战不息。 我家长辈不过是个没了能耐的礼官而已,见此一幕,被吓得面无人色,只当是阴兵交战,立即带着众多工人躲避,将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避开鬼神的法子全用上了,最后好不容易才逃出战场,当他眼中再无阴兵之时,一回头,厮杀声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只有一条奔腾不息的淝水。 那时,他才幡然醒悟,仔细想想,那似乎不是阴兵,自己可能看见了历史的片刻回溯,望着眼前的淝水,他想到了一场著名的战役——淝水之战。 那一战,东晋北府兵八万,披坚执锐,大破苻坚百万蛮兵,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战役之一。 他想,那些悍不畏死的猛士,可能就是北府兵的儿郎。 说完这段故事,我抬头看向他们几人,笑道:“怎么样?和我们现在遇到的情况像不像?”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事后,我家长辈是如此谈论这件事的——知必死而敢死者,谓之猛士,其情可感上天,功勋荣耀铭于天地,以供后世之人瞻仰!” 我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觉得什么铭感苍天,那都是扯犊子,想想当时的情况,八万北府兵横击苻坚可投鞭断流的虎狼之师,必定是抱定了死志,据我所知,人知必死而敢死之时,三魂中的爽灵会生变,甚至透体而出,若最后人没死,则爽灵归附,果真死了,则爽灵永远的迷失。 我师父给我的《清微内丹术》里说过,三魂里的爽灵,主的是阴气之变。 当无数的爽灵聚在一起,可能会发生难以想象的巨变。 正所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无数的爽灵聚集,可能就会形成属于他们的地方,人看不见,鬼也看不见,依赖于真实世界,又超脱于真实世界,人在特定的条件下会闯入进去,并且被困在里面!” 张歆雅的理解能力比较强一点,说道:“你是说,人在完全做好死亡准备的时候,三魂七魄会下意识的判定这个人已经死了,不过,三魂七魄之中,唯有三魂里的爽灵是主阴气之变,其他的魂魄则依赖于肉身,所以,只有爽灵会率先离开。 如果这样的人很多,无数爽灵聚在一起,最后就会形成一个独特的空间,在这个空间内,不断上演着他们死亡前的一刻? 而咱们中毒后疲于奔命,无意之间闯入了这样一个属于爽灵的世界,最后干脆被困在了这里?” 我打了个响指:“完全正确!” “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有屁用?” 老白斜了我一眼:“咱们还是困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离开这里就不算难!” 我没好气的说道:“爽灵,属于三魂之一,确确实实是残魂,人看不见,鬼也看不见,说句不怕吓死你的话,现在你面前就有可能趴着一个爽灵正在狂舔你,而根据我家那位长辈逃脱的记录来看,想离开这里,就一定要避开这些爽灵,如果被他们纠缠上,那就会出现我们之前遇到的情况,周而复始,从起点又回到起点,永远不见终点!” 老白被我说的连搓胳膊,身上直冒鸡皮疙瘩,咕哝道:“我知道最紧要的是摆脱爽灵,可你也说了,这东西属于残魂,人看不见,鬼也看不见,咋避开!?” 回顾我家长辈遇到的事儿,不难发现这样一条,最早的时候,他们也是什么都看不见,是后来开始生活做饭的时候才出现了异常…… 张歆雅和我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了一个字:“饭!” 可惜,我们这趟下墓,身上带的都是干粮,到哪找一碗糙米饭出来?完全无法复制我家那位长辈的经历! “没有糙米饭,你们说……炒米行不行?” 老吊爷忽然开口,从自己脏兮兮的布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来。 他说的炒米,自然不是炒饭,而是一种用糜子做成的粮食,老乡们将之称为“蒙古勒阿木”,老乡们在喝锅茶和奶茶的时候喜欢加点进去,有一股非常独特的香味儿。 毋庸置疑,我家那位长辈肯定是无意间用饭食吸引出了爽灵,这才看到了历史的片刻回溯。 爽灵,正常情况下无法长时间单独存在,形成这种奇特空间后可以在里面长存,但说到底它还是三魂,应该还是有一些阴魂的特点的。 据我所知,阴魂最喜欢的饭食,其实就是大米饭,有浓浓的精气! 不过,眼下没有大米饭,炒米好歹也是米,我略一琢磨,就寻思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把老吊爷随身带的炒米倒在了十字路口! 结果,等了半响,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失败了?” 老白一脸的失望:“这群孙子还真就只喜欢大米饭?” 我也蹙起了眉头,寻思着究竟遗漏了什么地方。 难道是因为我们没有生火煮炒米? 不应该! 魂魄看大米香不香,不是闻味道,而是闻精气,这是钓残魂,又不是钓鱼,饵子还一定要香,雾化越好效果越好。 细细沉思片刻,本着最后一试的心思,我从鹞子哥那里要来了两根烟,直接插在了炒米的最中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2章 倒头饭 其实,我这般做法,有些全靠猜测的成分在内。 因为,活人的饭,死人是不能随随便便吃的,那天下岂不是大乱了? 简而言之,死人想吃活人饭,首先得得到活人的允许,而这个允许,最大的标志便是——把筷子插到饭中间! 这种饭叫做倒头饭,意思就是死者的饭吃到头了。 这大概算是生者与死者的契约之一,除非是那些厉鬼,寻常阴人不太可能会去破坏。 可惜,我们现在被困在这么一个独特的地方,随身没有携带筷子,连折两根树枝都做不到,只能拿两支烟当做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我们都已经困顿到了这一步,也不怕做无用功。 比起失望,更可怕的是绝望。 做完这一切后,我便立即站起身来,观望四周,试图发现一些变化。 可惜,看了半响,也没见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时之间,我也没了主意,扭头正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结果身子一动,眼前便猛地一黑,典型的脑供血不足的症状,只等视线稍稍恢复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我,那赫然是甬道上方坠落下来的一块石板。 我被吓得浑身汗毛倒竖,本能的抱住了头,然后,预料之中的砸击并没有出现,片刻后,我将信将疑的放下了手臂,眼前的世界已然发生了变化,甬道变得宽阔了许多,但就是一个粗糙的土洞子,还未贴上厚厚的青石板。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蜷缩着,应该也是看到了那种突兀的变化,此时察觉到不对,纷纷起身,一脸茫然。 那种崩塌场景太真实了,看起来少说有上百斤的石板说掉下来就掉下来了,那一瞬间我甚至都产生了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觉得自己一定会落得个脑袋开花的下场。 不过,短暂的恐惧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显然,我成功了!! 眼前的一切,明显是甬道还未修好之前的模样,这是时光的片刻回溯,我们看到了这座古墓正在修建时的样子。 “咯咯,咯咯咯……” 一阵清脆的笑声忽然从甬道中传来,兴许是因为空荡的原因,那笑声还隐隐带着一些回音,似是一个孩子在笑。 我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一脸凝重的对其他几人说道:“一碗倒头饭,成了活人与残魂之间的媒介,此前,我们看不见它们,感觉不到它们,但它们却能看到我们,现在,我们双方终于站在了一个平行线上,如果想走出去的话,切记一个字——忍!无论发生什么,都看我行事,只有摆脱这些东西,咱们才能出去!” 说罢,我率先向前走去。 靠近十字路口时,我立即轻轻咳嗽了一声。 其实这是一种讲究,规避鬼神纠缠的讲究,尤其是在走夜路的时候,途径拐弯或者十字路口的时候,以此来提醒那些阴人有人借道,据说那种东西就喜欢在十字路口或拐弯处徘徊,若是一声不吭的撞上去,很有可能会惹毛对方,如果提前咳嗽一声,那便是提醒过了,即便撞上去,对方顶多当场照你脸上吐口粘痰,却不会和你没完没了的撕扯。 我们这一茬儿人里,撇开老吊爷,哪个不是人精?真说起来,我才是个小白,如今一看我咳嗽,立即明白到底是咋回事儿了,只有老吊爷不懂,但老爷子一大把岁数,活得比我们谁都明白,自然是有样学样。 “咯咯咯……” 那清脆的笑声再一次响起,而且越来越亮,明显距离我们很近了。 我立即加快脚步,可是,不待我们完全穿过十字路口,一道小小的人影儿出现了…… 这是一个男童,看起来顶多就是四五岁的样子,身上裹着一张羊皮,衣不蔽体,脑袋上扎着一条辫子,面色苍白,却嘴唇猩红,黑眼珠子占据了整个眼眶,殊为渗人。 所谓爽灵,主阴气之变,三魂之中的爽灵若单独出现,自然是鬼相! 尤其是童子鬼相,哪怕不是凶死,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这男童一看见我们,明显眼睛一亮,飞快朝我们跑来,几个闪烁之间就赶到近前。 虽说对此早有准备,可真到经历这一遭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好在我反应速度还算快,立即将左手背到身后。 正所谓男左女右,男人的左手和女人的右手,这是行炁之处,据说,遇到鬼童骗人精气,对方看见男人就上来拉左手,看见女人就拉人右手,只要让对方拉住,那便放不开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所以,一些精干的人,走夜路遇到怪异的孩子时,会立即把自己行炁的那只手藏到身后。 果不其然,那鬼童率先堵在我面前,见我背起左手,面露失望之色,紧接着就闪到了老吊爷身边,老吊爷被鬼童的神出鬼没搞的面色发白,反应终究慢了半拍,眼看那鬼童伸手要抓他左手,这才连忙将手藏在身后。 鬼童原本还笑意吟吟,见此一幕,一张脸立即沉了下去,黑眼珠子翻着瞄老吊爷,我暗叫糟糕,可不等有任何反应,那鬼童“噌噌”就爬上了老吊爷的肩膀。 老吊爷原本佝偻的身子绷个笔直,动作都僵硬了,下意识的握住手里的火枪。 不用说,只要他一开火,我们这辈子也别想走出去了! 这地方是怎么形成的?知必死而敢死之人的爽灵所结,血性满满,果真弄死一个半个,全都得跳出来和我们拼命! 我担心老吊爷兜不住,心思急转,假装没看见这东西,笑眯眯的凑到老吊爷身边,一把搂住对方的肩膀,握着天官刃在他面前比划,实际上,天官刃都快怼到那鬼童的脸上了:“老东西,我拿这家伙事儿换你手里的喷子,怎么样?” 老吊爷一张老脸抽搐着,强笑一声。 至于那鬼童,被天官刃吓得魂不附体,跟只猴子似得,“噌噌”从老吊爷身上爬了下去,不过逃走之前,似乎气不过,从身后狠狠推了我一把,力量极大,我一个大老爷们被推了个狗啃泥,嘴巴里血腥味弥漫,按了按门牙,牙都特娘的杵的开始晃了…… 不过,我没敢吐口水,心里骂翻天,脸上笑嘻嘻,起来拍了拍屁股,一招手继续上路。 其实我颇为庆幸,幸亏这是个小鬼,吓唬一下还好使,这要是个老鬼,只怕我们今儿个得倒血霉。 吃了这一回亏,老吊爷可算是学聪明了,毕竟被个鬼童骑在脖子上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想不警醒都难,只要我做什么,立即跟着做。 其实,这地方就是诡异,真摸透了深浅,走出去不难。 我们陆陆续续又遇到一些东胡人留下的爽灵,有的跟我们说话,假装听不见,有的从身后拍我们,千万别回头,有的干脆上来抢东西,随他开心便好。 不过,最凶险的一次却是我遇到了。 那是一个颇为壮硕的鬼妇,生着一张大饼脸,三角眼,面色白的就跟抹了一层厚厚的面粉似得,拐弯的时候我虽然咳嗽了一声,可到头来还是迎面撞了个正着,与之相比,我就太过瘦弱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瞬间,正好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男人遇女鬼,最忌讳的就是和对方对视,若对方没看上了还好,若看对眼了,那可真就完犊子了。 这鬼妇鬼相如此,生前恐怕也好不到哪里,东胡人就算是再不讲究,总也知道个美丑,似这种货色,想必没人敢领教,生前孤单,死后必定邪性,结果可想而知,那鬼妇的三角眼当即就亮堂起来。 好在老白有三分急智,笑嘻嘻的上来将我扶起,说我走路魂不守舍,一定是孤单寂寞了,恰巧他知道个好去处,能排忧解难,好过一切神丹妙药。 我闻弦而知雅意,立即捂着腰艰难起身,直言年岁大了,体力江河日下,走路都腿软,这不就摔了个大屁墩,最近更是倍感力不从心,此事休要再提,现在看见娘们就犯膈应。 那鬼妇正在狰狞发笑的血盆大口立即收拢,鬼相阴沉,三角眼满是鄙夷的看我一眼,掉头就走…… 虽说似这样的破事我们却是遇到不少,不过,总的来说,还算是有惊无险。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出很远。 “应该是快出去了?” 老白已经走的气喘吁吁,再三确认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我们,忍不住笑了起来:“难怪你家长辈能走出来,但凡懂行的,斗不过鬼怪,还能不知道讲究吗?避祸是没问题的。” 事实证明,老白这张嘴确实是臭,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于跳茅坑洗澡的效果,活脱脱就是个flag狂魔,开口后没多久,我们一转弯就见前方的甬道里亮起了昏黄的光芒,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有男有女,似乎在说着话。 他们的语言我们听不懂,但是听那声音的嘈杂程度,只怕扎堆的爽灵数量多到吓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3章 大巫师 昏黄的光芒在甬道中闪烁,明灭不定,时而撕裂黑暗,时而又投下大片的阴影,映衬的我们几人的面孔都有些阴晴不定的味道。 “我隐约觉得,上回可能我们就是走到这里,又被推回了起点。” 鹞子哥轻声说道:“好在这回我们是能看见它们了,大不了和它们拼了,反正,只要摆脱了它们,我们便能走出去?至于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反而不是很重要,比如说,把它们全部干掉也是一样?”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前提是,我们能打得过。 爽灵,属于三魂之一,却最为独特,它属阴,人死之后,主鬼性。 若是在外面,有天地间的阳气压制,爽灵基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脱离三魂七魄后,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于无形,可这里却是属于爽灵世界,没有那么多的限制,果真对付起来,无异于和一个厉鬼在交手。 如此之多的爽灵,哪里是靠暴力能解决的? 我无声叹息一声,还是率先朝着跃动的光晕走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只能且走且看了。 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除了嘈杂声外,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吆喝声,不知这些聚在一起的爽灵究竟在干什么。 绕过转角处后,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掏空的山腹,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看样子他们似乎在修建一座墓室,墓室规模极大,我粗略看了一眼,在此处忙碌的爽灵就不下数百个,如此规模,如无意外,应是这个从葬坑的主墓室,里面沉睡的人兴许是东胡最重要的人物,十之八九就是他们的王! 可惜,这座墓室看样子是刚刚开始动工,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让我颇为失望。 须知,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很独特,是爽灵记忆中的世界,也是历史的回溯,更是千年前这座古墓的样子,这里有什么,在现实世界里都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能在这里就窥视到主墓室的秘密,对我们的帮助绝对很大。 此时,这墓室中的爽灵终于察觉到有外人侵入了,无论是在干活的,还是在彼此说话的,都在同一时间停下,这里瞬间安静的让人窒息,几百张鬼脸一同对准了我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们。 我见过阴兵过道,也见过鬼市,用老白的话说,虽然入行时间短,但经历很精彩,可以算是我们这一行里格外有见识的人了,但此刻还是被这些东西看的手脚冰凉,连带着身躯都有些僵硬。 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事儿了,明明浑身发毛,偏偏还得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一把将老白搂过来,勾肩搭背笑嘻嘻的朝前走去。 老白脸皮抽搐,很想配合我,奈何实在是形势影响了演技,眼睛一直往我这边瞅,大概是在告诉我——我走前面,他跟在我身后就好。 我根本不理会他,没办法,我也怕啊,身边拉个人,总归是能坦然许多。 好在,这里的爽灵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欲望。 甚至当我和老白经过它们身边的时候,它们还会让开一些,也就只有一个比较骚的东西纠缠过我们,那是一个相貌极其丑陋的男子,腰间围着一张羊皮,赤着上半身,骨瘦如柴,活脱脱就是一扇排骨,口中却生出了两颗黄的过分的大龅牙,咪咪着眼睛,特别的欠儿,行为和他的长相一样欠扁,没有攻击我,就是堵在我面前,那场丑陋的过分的脸几乎贴在了我脸上,我往哪里走,它就往哪里走,像一块甩不开的牛皮糖,仿佛在秀它的姿容。 我只好装作看不见它,让它自嗨。 后来,它大概也觉得了然无趣,便转移了目标,凑到了老白面前,不过老白可没我这么客气了,拍了拍嘴,大大打了个呵欠,一大口气喷在对方脸上,那男子两只眯眯眼立即上翻,神情就像是要升仙一样,再没敢靠近我们。 我差点笑出来声,不过随之而来的,更是浓浓的不解。 这些东西,看起来并不凶戾。 甚至说,凶戾程度还不如我们最初见到的那个鬼童子,若不是道行不算深,胆子也小,它是绝对敢要人命的,可以说是这里最凶的东西了。 眼下这些爽灵,我看十有八九不会要命,虽说爱作弄人,但也就是鬼性使然,人们常说,鬼性如童性,颇为贪玩,若非是有深仇大恨的那种厉鬼,要人命的终究很少。 这就是古怪的地方了。 我倒是很认同鹞子哥的看法,上回我们就是走到这里被送回去的,毕竟走的脚程不会作假,看眼下这些爽灵的架势,绝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主。 我渐渐放松下来,开始留意这里的异常,可惜,这座墓室看起来还在开凿规模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我和老白已经穿过众多爽灵,在他们身后,山腹的一个犄角位置,那里特别干燥,土质呈现出一种沙色。 出口就在那里!! 我眼睛一亮,心下大喜,爽灵怕浓重的阴气,因为会让它们彻底沦为厉鬼,但更怕阳气,所以,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没有丝毫阳气,我盯上的那个位置那么干燥,明显是受到了阳气的影响,可能……那里就是出口! 当即,我拉着老白加快了脚步朝那里走去。 “远方来的客人,请稍稍留步!”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被吓了一大跳,猛然回身,这才终于注意到,在众多爽灵的身后,一块土坷垃上面正坐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 这老者很是怪异,身上穿着长皮袄子,头上却带着一个巨大的白骨头盔,让人看不见具体模样,只露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的瞳孔赫然是线形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就连他的双手都缩在皮袄子里,浑身上下没露出一点皮肤。 我看那白骨头盔的形状,似乎是一颗蛇头制成的,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巨蟒,头骨才能罩住人的脑袋。 这老者如此独特,看来,生前应该是个了不得的角色。 最重要的是,对方竟然说着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语言,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一般来说,都是鬼能听懂人话,没有语言的隔阂,因为它们是捕捉人气儿的,可人却未必能听懂鬼话了。 这些爽灵交流的语言我们根本听不懂,不是殄语,应该是曾经的东胡语,他们发音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呼噜呼噜”的感觉,很像敖鲁古雅那边鄂温克族说的通古斯语,但又不太一样,应是同属于阿尔泰语系里面的语言,可惜伴随着东胡的消亡,现在估计早就没人懂这样的语言了。 我目光熠熠的盯着这个老者,同时也注意到,鹞子哥和张歆雅他们三人已经无声无息的被众多爽灵包围了,早已截断在我们身后。 这就比较贱了。 我瞬间明了这老者的意思,让我们看见了生路,而且近在咫尺,却偏偏扣下了走在后面的人,让我们满肚子的火没地方撒,只能乖乖听他摆布。 “尽量不要和它动手。” 茳姚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它很怪,不像是人,又不像是鬼,还不像是爽灵,倒像是野兽一样的东西,却偏偏给我一种感觉,这个地方就是它的地盘,所有的爽灵,都是它的奴隶,看来,这地方不是偶然形成的,和这个东西有关……” 这信息量就太大了…… 我一时间难以想透。 这时,那老者再次开口了,眨了眨眼睛,头上套的蛇骨动了动,似乎笑了:“年轻人,不用紧张,我是东胡的大巫师,狐九和我说了,你们会来,让我和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它总是认为我比它更擅长交流一些,希望我能说得通你们……” 说着,它挥了挥袖子,四周的爽灵一下子让开一片空地:“请坐,在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聊天。”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4章 盘蛇与青狐 狐九? 说的应该就是那只老狐狸。 我吃不准这个所谓的大巫师到底要做什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在对方面前盘腿坐下,出于安全考虑,与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与此同时,脑袋里却思索着茳姚和我说过的话。 这个地方不是偶然形成的。 答案只有一个——人为! 难道是眼前这位大巫师将人的爽灵剥离出来,然后搞出了这样一个地方? 照此说来,那我们钻进这里就不是偶然了,而是被算计了,这个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这座古墓的防盗机关之一,不过,这个防盗机关,利用的是鬼神的力量罢了。 “这个大巫师,深不可测啊!” 我心里无声的叹息着,心想这大巫师八成和老狐狸一样,应该都是存在了两千多年的老怪物。 不过,老狐狸蒙蔽天机,受了重创,眼前这位可没有受创…… 我看着对方冷冰冰、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线形瞳孔,暗自揣度这大巫师是不是一个蛇精,毕竟东胡号称狐与蛇之国,狐出现了,眼前这个十有八九就是蛇了,那双瞳孔太有特点了。 我不无恶意的想,兴许是我看出了此地的端倪,这大巫师才不得不出现,它本有困死我们的意思,眼看困不住了,才换了一套打法。 只是,它这种老妖物若是想要我们的命,何须这么麻烦? 它到底在忌惮什么呢? 真武旗? 应当不是,真武旗我们已经展露过,这种老妖物精明的很,已经知道那面旗子现在没什么杀伤力了。 那么是什么呢? 我略一思索,不由得想到了老白的那只蛊王。 难道是……它? 只是,蛊王已经陷入沉睡了呀! 大巫师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我对面,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但一直游离在我身上,大概是见我不解之色更浓,这才终于开口:“年轻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神选之人!” 我脑海里已经构建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它一开口竟然说这个,什么神选之人,一时间我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了。 “没错,你就是神选之人。” 大巫师一脸认真的沉声说道:“我一直在注意着你们,你看穿了一切,明白了盘蛇天神的意图,除了神选之人,谁还能明白盘蛇天神的智慧?” 我更加凌乱了。 不过,紧接着对方稍稍一解释,我才恍然大悟。 它说自己是大巫师,继承着盘蛇天神的智慧,至于这些所谓的智慧——其实就是墓中的这些机关! 这座墓葬,就是它亲手设计的! 无论是之前遇到的滑石索,亦或者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鸟地方,都是所谓的盘蛇天神的智慧,它见我说出了这些机关的门道,便觉得我是能窥视天神意志的人,是神选之人…… “吓老子一跳,还真以为有什么鸟神呢,原来就是一神棍!!” 我心里顿时大骂起来。 这可不就是典型的神棍思维么,世间一切都属于神。 什么感谢主,赐我食…… 明明是自面朝黄土背朝天靠自己双手种出来的粮食,却偏偏说成是神的恩赐,必须得跪下来好好接着,仔细想想其实特傻,吃自己的东西,还得摆出摇尾乞怜求赏赐的卑微样子。 我想,大巫师所谓的盘蛇天神,约莫也是这样一个路数。 这就是个狂信徒啊! 我很认真的对它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盘蛇天神的使者,不过,你这似乎不是接待神选之人的该有的样子,还是先把我们放出去,咱们再深聊!” 大巫师不吭声,就那么默默看着我。 直到看的我也有些尴尬了,才一摆手说,咱俩谁也别忽悠谁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想干嘛。 “我确实是来和你们传达盘蛇天神的旨意。” 大巫师又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让我恨不得拿鞋底子在它脸上狠抽:“你先不要着急,且听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它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神怜世人的故事,很老套。 我觉得,这可能和东胡的信仰有关,是他们的神话传说。 东胡人信仰原始萨满,万物皆有灵,这个神话,大概就是出自于原始萨满,和绝大多数神话一样,最早的时候,天地间一片混沌,是两位神开天辟地,才让世界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位神,叫做盘蛇天神,那是一条气吞万里的大蛇,身子人立而起的瞬间,撑开了天地。 另一位神,叫做青狐之神,顶天立地,雄视四方,是它扶摇而上九万里,点燃了天空中的太阳。 两位神,庇佑着东胡的子民,凡是太阳能照到的地方,都是他们的牧场。 老白忍不住小声嘀咕,说这就是典型的日天思维模式,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他们的神要是真那么厉害,他们怎么可能亡国灭种? “你永远不能怀疑盘蛇大神的存在,我见过它,它是存在的,是它点化了我,让我扶持东胡的子民!!” 大巫师的耳朵特别好使,竟然听见了老白的话,立即拔高声音反驳,不过随后又颓然了下去,轻叹道:“神死了,它遗弃了我们,所以西方的苍狼才踏平了我们的家园……” 我听得特膈应。 西方的苍狼,这应该说的就是西方的匈奴人。 显然,大巫师觉得,他们之所以亡国灭种,都是因为它们的神遗弃了它们! 这就很扯淡了,咋不说全赖自个儿不好好发育,满世界浪呢? 东胡留下的历史文献记载很少很少,现代人对他们了解的不多,但从仅存的那点记载来看,这个民族特别浪。 不可否认,他们曾经非常强大,然后,就开始到处欺负人了。 最开始欺负的是燕国,今天去打人家一拳头,明天过去踢一脚,直到把人家惹毛了,把他们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顿,立马老实了。 发现燕国不好欺负后,他们四下一瞄——哎,西边的匈奴人好像是个软柿子! 于是,他们又隔三差五的去拜访人家。 今天看着这个娘们不错,赶紧让人家送过来暖房,明天看着那匹马不错,赶紧再让人送过来他们试骑一下。 最后撩的人家彻底毛了,骑脸一顿疯狂输出,干净利落的秒杀。 你说说,这事儿赖谁? 别说什么盘蛇天神,就这么浪法,盘古大帝都罩不住这种泰迪精啊,亡国灭种是迟早的事儿! 至于大巫师说什么它见过盘蛇大神,这倒是让我有些犯嘀咕了,难道说这所谓的盘蛇大神还真存在? 这念头刚刚冒出来,就立马被我掐灭了,神什么的玩意就肯定不靠谱了,难不成我们辛辛苦苦从地里种出来的谷子,还真成了别人的了,吃一口就欠了人家了?那这可就没地儿说理去了。 我觉得这个大巫师确实是个狂信徒,狂信徒的思维模式正常人就别揣度了,至于什么我是神选之人,这绝对是大巫师在忽悠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秀,凭什么他说我特别秀? 见我们几人都不吭声,大巫师似乎对此特别满意,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神不会逝去,只是短暂的休憩,它在逝去之前曾经说过,只要世间还有信我之人,终有一日,我将归来!” 大巫师眸光熠熠,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许多,语气铿锵有力,显然,它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我被他的这副姿态所震撼,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惊人的念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5章 纯洁的人 从大巫师的话中不难听出,即便到了亡国灭种的那一刻,东胡人也没有一个相对成熟的认识。 他们不认为自己的灭亡是弱肉强食导致的悲剧,也不认为一切的灾难来自于他们无休无止的征战。 而是,单纯的把问题归咎于……神,遗弃了他们? 这座墓葬承载着他们复国的梦想,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他们想要复活那所谓的盘蛇天神和青狐之神! 能让他们做到这一步,这盘蛇和青狐,应该不像是其他宗教的神一样,虚无缥缈,可能确实出现过。 我和老白他们几人对视一眼,明显想到了一块去。 实锤了! 这个所谓的盘蛇天神和青狐之神,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神,应该是两个非常厉害的邪祟! 它们就像是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东胡的身上,屁用没有,却把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全身心的信仰着它们。 打了胜仗,功劳是它们的。 战败了,是它们生气了,一定要奉上无数供奉。 可笑么? 实际上,当人类走入迷途的时候,就是这么傻! 于是,亡国灭种之日,所有人坚定不移的认为,是神遗弃了它们,举族殉葬,为了成全两个邪物。 这座墓,主次颠倒,乱了阴阳,不是安魂冢,反成养鬼窟,那老狐狸又借题发挥,抓捕青壮男女……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种邪恶到令人发指的邪术! 可惜,现在我们所知有限,不知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邪术,最后又会养出什么样的东西,但图谋这么大,跨越两千年时间长河,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润物细无声的毛毛雨,一旦闹出事情,必是惊涛骇浪! 我看向了大巫师,又看向四周的爽灵,忽然觉得他们很可悲。 如果他们不是这么愚昧,稍稍清醒一些,怎么可能会被这种邪物见缝插针? 该说的都说完了,大巫师觉得自己吊的胃口足够了,老神在在的问我们:“现在,你们可懂我的意思了?” 老白很耿直的摇了摇头:“不懂。” 大巫师身子一歪,差点向后倒去,它吐沫星子横飞说了这么久,就算是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怎能不让它忿忿? 不过,它的脾气倒也算不错,仍旧说道:“信仰盘蛇天神,从迷途中归来,我族已经完成了所有布置,天神的归来已是定数,这是不可阻挡的洪流,你们几人再与之对抗,那就是螳臂当车! 想想,当我神归来,阳光能照耀到的地方,都将是我们的牧场,你们作为功臣,神怎么可能会亏待你们!” 说着,它指向我,兴许是太激动了,手从袖子里探了出来,那手形状与人无异,可是上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用一种激昂的语气大声说道:“你能窥视神的智慧,那必定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你会成为真正的神选之人,当神归来之日,我们的女王也将苏醒,那是我族永不垂落的明月,我会让你这般有智慧的人永伴女王裙下,赐你永生,做个摄政亲王!” “噗!” 老白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大巫师看了他一眼,这孙子才明白了眉眼高低,立即说道:“我只是一想到我们以后前途这么光明,就忍不住高兴,那你封我做个什么?” “让你做个大将军!” 大巫师很大方,手一挥,说道:“开疆拓土,成为我族的大英雄!” 好家伙,我觉得这东西窝在这里屈才了,出去搞传销绝对能把一群白日做梦的主哄得眉开眼笑,反正这种话让我跟人讲我是说不出来的,臊得慌,要不活该我穷呢? 老狐狸顶多是钱财收买我们,可这东西更进一步,给我们聊他们的宏伟蓝图,又画大饼,思想太先进了,这不是现在搞融资的人才常干的事儿么?人家就玩的贼溜了,绝对是个人才,不过目的也更大了,不仅是要我们退出这次事件,干脆要拉我们入伙! 末了,大巫师又一脸诚恳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在这次事情当中有人死去,失去了很多,还有一些无辜之人卷了进来,但是你放心,当我神归来,它们也会一起归来!怎么样?你们考虑的如何了?” 我想都没想立即说道:“我们加入!” 本来,我寻思着先信了他的邪,等出去再说,蛊王沉睡了,现在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哪知道,这大巫师紧接着口风一转,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追随神的步伐,那对于神的敌人,就不能手软,把它交出来?” 说真的,我们几个还真没想到这一出。 一时间,就连我都有些迷糊了,忍不住问道:“什么神的敌人?我们这里哪有神的敌人?” “那只虫子!” 大巫师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只虫子就是神的敌人,它已经威胁到了神的存在!” 蛊王? 我下意识的看了老白一眼,发现老白头颅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不是那只虫子,我或许早早就与你们相见了。” 大巫师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用否认了,我知道它就在你们那里,我已经观察了很久了,确认那只虫子陷入了沉睡,把它交出来,彻底投入神的怀抱,我知道,只有消灭了神的敌人,你们才有可能完全投入神的怀抱!” 我昂头望向对方,雪白的蛇骨之下,那双线形的瞳孔愈发的冰冷了。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东西最忌惮的就是蛊王! 如无意外,在我们几个中毒昏迷的时候,兴许大巫师已经和蛊王交过手了,极有可能大巫师还吃了亏,对蛊王万分痛恨! 东拉西扯的和我们说了那么多,不外乎就是在试探,试探我们的成分小,试探蛊王的成分大,确认蛊王沉睡,到了现在才露出了凶残嘴脸,既要蛊王,又要我们留下来给它办事,吃相不可谓不难看。 不过,我也没指望它是什么好东西,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天官刃。 “你怎么就知道我沉睡了呢?我很饿,才吃了那么一点,怎么够呢?吃不饱是睡不着的,饿肚子的滋味很难受!” 一道稚嫩的童音传来。 老白无声无息的抬起了头,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打了个呵欠,奶声奶气的说道:“忍了你那么久,你倒是再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这一出来的有点突然,老白的样子对我而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曾见过他如此,不过上回比这回要混沌的多! 他这是被蛊王控制了! 现在说话的压根儿就是那只蛊王。 大巫师这回无法淡定了,一跃而起,转身就要逃跑,结果当场摔成了滚地葫芦,我这才注意到,他腿脚上缠绕着一些亮晶晶的丝线,看起来像是蚕丝。 老白一点不着急,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声音是挺萌的,可话从一个油腻腻的大叔嘴里出来就有点奇怪了:“贼眉鼠眼的,一边忽悠他们几个,一边时不时的感受一下我的状态,让我动起手脚来还挺麻烦的,不过总算是做完准备了,你不是腿脚很好吗?再跑一个给我看看呀?” 说话的工夫,他嘴巴里已然流出了哈喇子,仿佛大长老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我思维迟滞,觉得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 蛊王……在装死? 我忽然觉得我就是个弟弟,大约是最纯洁的人了,论忽悠比不上一条蛇,论阴险比不上一条虫子…… 愣神的工夫,老白已经流着哈喇子朝大巫师扑了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6章 蛊噬蛇 咔嚓! 伴随着清脆碎裂声,大巫师头上的蛇骨面具在老白的重击下应声裂开,露出一张狰狞骇人的脸。 对方明明是人形,却偏偏脸上覆盖满了指甲盖子大小的黑色鳞片,面部扁平,鼻子只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包,鼻孔像是随意戳开的两个窟窿似得,长的极为怪异,它剧烈的挣扎着,可惜身体遭到束缚,一切反抗都是徒劳,最后干脆张开嘴巴,亮出两颗冰冷锋利的獠牙,犹如对老白示威一般,不住的嘶鸣着,口中吐着猩红的信子,与毒蛇无异。 如我所猜测,这东西十之八九应该是个蛇精。 不过,这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的长相,在老白眼中约莫比倾国倾城的佳人诱惑力还要大,蛇骨面具碎裂的瞬间,眼睛都明亮了不止三分,饿虎扑食似得的纵身将大巫师压在身下,“哼哧”一口咬在对方脸上,相当的简单粗暴。 黑色鳞片崩飞,大巫师杀猪一样嘶嚎起来,不过惨叫声里恐惧大于痛苦。 老白抬头,啃了满嘴的鳞片,“噗噗”吐掉后,脑袋一沉,再次朝对方脸上撕咬上去。 这一幕有些凶残,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吃大瓜子儿似得,得先磕开外壳。 黑色的鳞片横飞四溅,大巫师两腿不断蹬地,试图将老白掀翻起来,发觉无用后,两腿立即纠缠的就跟麻花似得,身体亦在不断蠕动,须臾后,竟然化身成一条足有人腰身粗细的超级巨蟒,一下子将老白缠过的严严实实,而且在不断收紧,我虽没亲身体会,却也大概能猜测到那力量究竟有多恐怖。 然而老白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眼睛更加明亮了,哈喇子成串儿的往下流,看那样子,似乎在说——变大点,再大一点,不然不够吃……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了…… 因为,四周原本呆滞的爽灵在听到巨蟒的嘶吼声后,彻底暴动了起来,似乎巨蟒濒死之际下达了命令,它们不去纠缠老白,反倒像汹涌的狂潮一样直扑我们而来。 我立即唤醒天官刃,纵身一刀将为首的一个爽灵斩杀,对方化作一缕黑雾,溃散的无影无踪。 可这仅仅是个开始。 受了大巫师的蛊惑后,这些东西愈发的疯狂起来,没完没了的往上扑。 我终于体会到了几个月砍树得来的丰硕收获,对手中百辟刀的控制得心应手,刀锋在手中随意翻转,哪怕在围攻之中,也总能找到机会干净利落的干掉一两个爽灵。 这样的场面自然是难不住鹞子哥,控制了身体的绾娘儿也算游刃有余。 可老吊爷就不同了,挥舞着枪托来回乱砸,这些东西终究算是魂魄,枪托难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短暂将其砸退,紧随其后便再次扑了上来,他虽说身手矫健,可年岁毕竟在那儿呢,这一路走下来,体能消耗巨大,不多时就处处捉襟见肘,一个干瘦的爽灵无声无息间绕到他侧面,一爪子抓在腰间,破皮袄子被撕裂,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瞬间就濡红了四周翻出的旧棉花,他连连后退,眼看不支。 我们三人立即朝他那边拼杀过去,好在彼此距离不远,及时拦下了扑上去的爽灵。 此时,我们且战且退,几乎已经退到了山腹的尽头。 我抽身回头看了一眼,逃离此地的出口就在不远处。 “这样不行,挡不住的!” 鹞子哥气喘吁吁,擦着中指血的刀撂倒一个爽灵后,大声道:“太多了,我们必须撤离了!” “可是……” 我有些犹豫,老白还在这里呢。 “没什么可是的,那蛊王来了这里,虎入羊群,他有那玩意护着,应该没事儿!” 鹞子哥喝道:“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你们三个先撤!” 我刀一横,直接从鹞子哥胸前穿过,而后向前一扫,立即逼退他身边的爽灵,同时一步跨出,一肩将他挡到身后,意思不言而喻。 鹞子哥也没有和我纠缠,这种时候不是推三阻四的时候,他很清楚,我手里的百辟刀刃长,面对汹涌而来的爽灵,比他手中的匕首要更有优势,况且,这些爽灵虽然凶残,但整体而言不算太难对付,短短片刻倒还能挡得住,时间一久才会危险起来。 当下,鹞子哥拉上张歆雅和老吊爷,一头朝着山腹尽头的干涸开裂之处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寻死之人,然而当他们触及到那里的时候,立即凭空消失了。 那里果然是出口! 我精神一阵,不讲究章法了,抡圆了百辟刀来回在面前横扫,将四面八方涌来的爽灵逼退。 最后一刻,我看见残魂狂潮中,那条巨蟒陡然人立而起,露出半截身子,不过鲜血淋漓,靠近脑袋的位置,血肉缺失了很多,犹如是回光返照一样,仅仅是立起片刻,又被扑倒在地。 老白应该无事! 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我低吼一声,不再犹豫,掉头一头撞向出口位置,事实上,我早已被逼迫到了这个犄角旮旯里,近在咫尺而已,饶是如此,我仍旧感觉身后被一只爽灵狠狠拽了一把,也幸亏它没抓牢,否则还真有可能又把我拖回去。 下一刻,眼前一片黑暗,一阵阴凉浑浊的风扑面而来,耳畔有“呼呼”的声音。 我似在悬崖边失足的人一般,一头向下倒栽而去,慌乱之下,立即扑腾起来,这里一片黑暗,鬼才知道到底有多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我头朝下坠地,必死无疑。 这一切不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而已,紧接着我便狠狠砸落在地上,我能听到自己腹腔中都传来“咚”的一阵回音,呼吸立即停滞,像有一团火焰憋在胸口一样,不吐不快,我被憋得本能的满地翻滚,瞳孔不断向上翻,几乎要晕厥过去。 一只冰凉的手扣住我的衣领,直接将我从地上提溜起来,即便如此,我仍旧在不断抽搐着,就像是癫痫病发作了一样,过了良久,这一口气才渐渐顺过来,我像一只即将渴死的鱼,不断大口呼吸着,哪怕这空气并不新鲜,不知不觉间浑身几乎要被汗水浸透,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下次掉下来的时候,记得就地滚一下,全身着地容易背过气去,一口上不来,你这条命就算交代了。” 冷冰冰的话语在我耳畔响起,扶起我的人是张歆雅,准确的说,应该是绾娘儿,对方眼睛里的两个瞳孔似戏水的鱼儿一样在转动着,黑暗中,其中一个瞳孔上面犹如烙上了一层荧光膜,看起来亮晶晶的,也颇为怪异,不过对方也就是提醒了我一句而已,紧随其后便翻身起来去看老吊爷了。 老吊爷受了伤,此时正靠在鹞子哥的怀里,喘气声似烂风箱一样。 我见他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抬头看向我们坠落下来的地方。 这里颇为广阔,一片漆黑,我们坠落下来的地方,赫然是石壁上延伸出来的一个很小的平台,并不显眼,从这里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难以想象那后面其实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 此时,摆脱死亡阴影,我渐渐冷静下来,许多事情倒是有了一些思路。 大巫师是一条蛇精,蛇这东西在苗疆有一种很独特的称谓,叫做——蛊引。 就像是许多中药有药引子一样,蛊这东西,也有蛊引! 药引的作用是引药归经,大概与向导差不多,可以引导其他药物达到病变部位。 蛊引的作用与此也差不多,是培养一些特殊蛊物的必用之物。 据我所知,能做蛊引的,本身就是蛊,只不过这种蛊不是人工培养的,而是自然形成的,无论是毒性还是药性,都颇有值得说道的地方。 譬如一些蛇、蝉、毒蛙等等,这都是自然界中的蛊,都可做为蛊引! 而蛊王又是个什么东西? 万蛊一王! 它是专门克制蛊物的,在人类眼中猛于虎狼的蛊虫,在蛊王眼中就是美食,就像下山的豹子吃家犬,主人不在场,家犬只能伏在地上乖乖当干粮。 所以说,那大巫师怕蛊王,与老鼠见了猫差不多,这种成了精的蛇,在蛊王眼中简直就是一味大补药。 想通了这一茬,我倒是不担心蛊王拿不下大巫师,只是,这蛊王实在是不太靠谱,只管自己嘴巴香,至于老白的性命,还真未必看在眼中! 几次三番的经验告诉我,老白把人家当宝,人家压根儿就把他当草,还是那种狗尾巴草。 我眼巴巴的盯着出口的位置,打心里在祈祷着,但愿老白能无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7章 陶俑 兴许是在回应我的祈祷,很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从高空坠落了下来,我以为是老白跳下来了,忙躲到一侧,这个高度摔不死人,可真被他骑脸上,那指定得出事,而且出事的还是我。 轰! 重物沉沉落地,一股粘稠腥臭的鲜血立即喷溅在我脸上,我忙拔出插在腰间的手电筒一照,这才松了口气。 掉下来的是一截蛇尾,正是那位大巫师的,鲜血淋漓,似乎神经还未彻底死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这才没了反应。 我心有所感,连忙抬头向上看去,果不其然,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直挺挺的跳了下来,像一发炮弹似得,轰然砸在地面上,不受丝毫影响,很快就站了起来。 这位,可不正是老白,不过,控制他身体的是蛊王,从那僵硬的面部就能瞧得出。 蛊王太邪性,虽说救了我们几人的性命,但还是让人难以放下芥蒂,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细细打量着对方,对方的脸上糊满血腥,神情间多有满足之色。 “嗝!” “老白”打了个饱嗝,拍了拍溜圆的肚皮,这才指了指地上的那截蛇尾,奶声奶气的说道:“好东西要分享,嗝……这里最筋道……嗝……以后你们有了好吃的,不要忘了我……嗝!” 看这主的架势,估摸着那么大一条巨蟒,吃的就剩下了眼前这一丁点,我都有些担心老白的胃是不是被撑裂了。 眼看对方把蛇尾踢到了我面前,那眼神很明显,让我也啃两口尝尝。 我立即连连摆手,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倒不是抵触蛇肉,实在是这种会说话的蛇难以下咽,总觉得跟吃了个人似得,眼下光是瞅着这节蛇尾巴,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和我们推销计划的大巫师,这眨巴眼的工夫被吃的就剩下一个屁股了,心里总是觉着哪跟猫爪似得,特不对劲。 见我拒绝,“老白”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看着那条蛇尾巴的时候,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下意识的就想把蛇尾巴往怀里刨,结果腰一弯,只听“嗝”的一声,随后它立即闭上了嘴巴,抿的很紧,喉咙涌动,明显是挤上来了,不过一仰头,跟鱼鹰吞鱼似得,又咽了回去,末了还不忘用手指头捋了捋喉咙,这才颇为郁闷的说道:“太饱了,这回真得睡了!” 说完,他“咕咚”一下栽倒在地,没了声响。 我担心老白的情况,凑上去伸出手指试了试鼻息,结果对方就跟诈尸似得,猛然睁开眼睛,张嘴就吐,秽物就跟射箭似得,直接喷了出来,要不是我反应比较快一点,准得被飚一脸,随后老白翻身起来,大吐特吐,良久才算是顺过气来,一脸心有余悸的大哭喘息着。 “你怎么……唉呀妈呀……” 鹞子哥上前,本来想询问两句,结果一靠近老白,立马捂着鼻子后退:“你这是拉了啊……” 确实,这股气味太难闻了。 我也后退了一些,忍不住说道:“别人下墓是送命,你下墓是要命,咋每回都整的这么埋汰?” “养蛊的哪个不埋汰?” 老白低垂着脑袋,似乎是吐得伤着了,嘴角不断有口水溢出来,声音有些嘶哑:“蛊王需要进食,吃到我嘴里,有用的全都被它吸收走了,渣子都留给了我,你见过谁家垃圾是香的?这回还好,上回我出去帮张先生联络人的时候,那次吐出来的……那味儿……” 想了想,似乎太过酸爽,难以形容,老白把话咽回了肚子。 我沉默了下去,这事儿老白是头一回说起,但我知道,和我有关。 我叹息一声,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目光投向了远方。 实际上,自从掉下来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关注这片墓室,之前只是确认了一下身边的情况而已,然后就忙着照顾人了,此时也确实被这墓室的规模震住了。 这里太大了,黑茫茫的,手电筒根本照不到尽头。 与其说这里是墓室,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墓坑! 通过边缘区域的走向,隐隐约约能看得出,这个墓坑是呈圆形的,我们正处于边缘区域而已,下方黑蒙蒙的,有丝丝缕缕的白雾缥缈,手电筒难以照穿,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你们看那是什么?” 忽然,张歆雅惊呼一声,她将手电筒光束照向正前方,在黑暗中,隐约可见一点璀璨的光芒闪烁,犹如一颗明珠悬浮在半空中一样。 这是有些梦幻的一幕,只是,墓葬就是墓葬,顶多是阴阳混乱会出现一些难以理解的意外,比如爽灵的世界等,但终究和人有关,而眼下这一幕根本非人力所能完成。 我们几人手中的手电筒同一时间照向那里,估摸着他们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带着些探寻的意思。 强光下,光芒璀璨的位置一下子被照亮。 然后我才注意到,那璀璨的光芒下方,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像是一头怪兽矗立在深坑中,一手擎起了璀璨的宝珠。 又盯着看了许久,我才终于看出一些端倪,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座砌起的高台,可能是停棺台一类的东西,上面兴许就是金属打造的棺材,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迷雾阻隔,所以看不清而已,那光芒不过是反光而已!” 果不其然,当我们关掉手电筒以后,那里再没有任何动静! 鹞子哥有些担忧的向下看了一眼,这才问我:“惊蛰,看出什么门道没?” 我摇了摇头,一指前方,说答案可能在那座高台上,可惜这中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除非我们长着翅膀,否则根本无法跨越过去。 至于这种风水讲究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是默默想着,兴许与那种复活邪物的邪术有一定的关系。 不过,兴师动众的弄出这么大阵容,只怕这里不是主墓室也差不多了。 老吊爷捂着腰间的伤口,一瘸一拐的走到一侧,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丢入墓坑中,片刻后就传来“啪嚓”一声脆响,似乎砸碎了什么东西,很像摔碎陶罐的声音,比瓷器什么的要闷一些,与瓦片落地颇为相似。 老吊爷想了想,就说:“不深,不过下面雾气太大,咱们什么也瞧不见罢了!” 我看了一眼这四周,除了我们出来的那个地方以外,没有任何入口,或者是出口。 也就是说,我们兴许是走上了一条岔路,钻进了爽灵的世界里,想进入这座墓葬,正经八百的通道在下面。 眼下,我们是不下去也不行了,这里没有出口,哪怕是我们想退出去都没路! 迟疑片刻,我说道:“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先下去一趟,确认安全了你们再下来。” 吃了上一回的亏,这回我格外谨慎,不想再把他们带沟里。 结果鹞子哥却说,反正甭管是进是退,大家都得下去,那倒不如一起行动,果真有个意外,也能彼此搭照一下。 我一想,似乎也有那么三分道理,干脆就答应了下来,毕竟这里的门道我现下也看不出来,心中没谱,果真下去也未必能瞧出什么,倒不如大家一块动身,集思广益总比我一个人单干强。 说干就干,鹞子哥取出登山绳,四下里找了个比较结实的地方固定好,这才将一捆绳子抛了下去。 老规矩,我仍是第一个下的,紧随其后就是鹞子哥。 老吊爷的经验确实靠谱,他说这地方不深,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估测了一下,这个墓坑顶多百米的样子,很快我便着地。 说来也怪,墓坑底部视线反而清晰起来,不见那种诡异的雾气,成片成片的陶俑横陈在我们面前。 “妈呀,咱这是进了始皇陵吗?” 老白落地后惊呼:“难不成这东胡的王也想学始皇帝,死后也要在阴间横扫六合,成为千古一帝?” 确实,这里的陶俑太多了,而且面目栩栩如生,十分惊人,确实有种观摩始皇陵兵马俑的错觉,不过定下性子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事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里的陶俑,绝非兵马俑,男女老少都有,而且动作很统一,全都跪倒在地,朝着一个方向叩拜,那里有一座巨石堆砌起来的建筑,与古代祭天的祭坛有些相似,但高度很惊人,整体看起来有些像古埃及的金字塔。 祭坛上面,是两尊石塑,一个是人首蛇身的男子,手握权杖,权杖上面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宝石,毋庸置疑,我们手电筒照过去反光的就是这宝石了。 男子身边,是一个站立的女子,人面狐尾。 不用说,这应该就是大巫师说的那盘蛇大神和青狐之神了…… 看样子,似乎还是一对夫妻? 好,这跨越种族的爱情我确实无法理解,但眼前这诡谲的一幕却刺激到了我,一抹灵光划过心头,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声念道:“只要世间还有信我之人,终有一日,我将归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8章 鼍珠粉 “你说啥玩意?” 老白没听清楚我嘀咕的那句,立即在一旁发问。 我再次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眸光熠熠的看着这些陶俑和祭台上的塑像,轻声道:“我隐约觉得,这里很重要,可能和复活那两尊邪物有关!” “这孩子有点魔怔了。” 老白撇撇嘴,笑道:“那蛇精说的话你还真信啊?难不成死了东西还真能复活不成?” 我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大巫师的话未必就全都是假的,它试探蛊王是真,想让我们几个给它们办事也是真,关于东胡遗民的最后愿望,关于这座墓葬,它没有必要来胡编乱造,毕竟这在它看来,是它们最大的筹码,前提是真的相信那两尊邪物能翻起风浪。 “鬼这种东西,确实怕拜。 如果只是子孙后代的拜一拜祖宗的灵位什么的自然无碍,甚至还有些好处,但鬼就是鬼,拜的人多了,香火旺盛了,很容易出事儿! 我以前听说过这么个事儿,一个不干净的东西修成了不灭身,不惧阳光,不惧法场,潜入了寺庙里,寄居在佛像之上,世人去拜佛像,等于是拜了它了,最后险些得到,高手尽出才将之斩杀!” 鹞子哥摇了摇头,嘴角微微翘起:“那个大巫师说的那句话确实有点意思,似这两个邪物,既然能欺骗的东胡将他们奉若神明,想必是有些门道的,兴许死后复活也不是什么无法实现的事儿。 惊蛰,你别理老白,继续说!” 我点了点头,综合这一路所见所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总是隐约觉得,这两尊邪物不像是关外的东西,倒像是从内地流窜过来的。 原因特简单,大巫师曾经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源于盘蛇大神的智慧,也就是说,这墓中的诸多手段,是从盘蛇大神那里传下来的。 以前的游牧民族对于生死之事看的没有那么重,所以,他们在墓葬的土木技术、机关暗道、风水奇门上远远没有中烟那么丰富,我们最早见到的滑石索,这种机关就是诞生于中原,在战国末年才出现。 这种技术既然是盘蛇大神带来的,那么,这东西的来历,自然可以猜测。 接下来便是这陶俑了! 邪物在逝去前曾说,只要世间还有信我之人,终有一日,我将归来。 那么,这些陶俑,在这座墓葬中起到的作用,类似于人! 有这般讲究的,也是中原! 华夏自古就是农耕民族,对大地有着格外深厚的感情,若说玩泥巴,这世界上还没有人能玩的过华夏人。 早期的印刷术,陶瓷等,都和泥巴有关! 在华夏的神话传说中,也是女娲娘娘用泥巴捏出了人,不像北欧神话传说那样,是奥丁用海上漂来的浮木雕刻了人。 陶是泥烧的,所以,陶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代表人,尤其在墓葬中。 进入封建时代后,统治者认为人殉会大量浪费人口资源,明令禁止后,以陶人代替人来殉葬成了一种传统! 此处,陶人祭拜雕像,等同于是有人信他、拜他,虽说效果不如活人,但关键是持久呀,谁家活人能这么跪在这里两千年?而一个国破家亡的民族,在最后时刻,恐怕也没工夫去宣传他们的信仰,让更多人祭拜了,以陶人代替活人在这里拜两千年,积累下来也会无比丰厚,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老狐狸从牧区抓走那么多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解道:“按照他们这个套路,这么多陶人一直在这里祭拜、信着他们,那两尊邪物的魂魄应该不死不灭,迟早显化才对,他们大可以老老实实的等着就好了,何必没事儿非得去抓点活人,惹来外面的玄门之人注意他们?” “可能还有我们忽略的地方,没这么简单。” 张歆雅蹙眉道:“老狐狸和那具魔罗尸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还有大巫师说的那个什么东胡末代女王,她的棺椁咱们也没见到,说明这里不是墓葬的终点。 那两个邪物图谋了这么多,不会只是想死后有人惦念着它们,不用往生轮回,可以长存人间,它们的图谋应该更大!” 我点了点头,打心里倒是认可对方的这种说法。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进了这些陶俑之中,一步步向祭台走去,那里或许还会有什么发现。 “妈呀!” 忽然间,老白大叫一声,猛地向后跳去,我正蹙眉沉思这一路所发现的点点滴滴,毫无防备下,被他一脚踩了个正着,感觉大脚趾头都快被碾成肉饼了,疼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斥满眼眶,一把将丫推开,怒骂他眼睛长在了腚上。 “不是……活……活得……” 老白一个冷战,俩嘴唇子都在颤抖着,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旁边一具陶俑。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一下子也无法淡定了。 这陶俑看面目和身形应该是个女性,身旁落着一块石头,明显是老吊爷丢下来的那块,正巧砸在了陶俑的前脑壳上,一大块陶片碎裂,然而,下面并不是空的…… 准确的说,里面有个人!!! 因为碎裂的陶片是前颚位置的,所以,我能看见乌黑的头发,以及一截光洁的额头!! 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太过惊悚了,我们几人以为又是遇上了什么邪事,汗毛倒竖,纷纷后退。 可,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这里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不过,短暂的惊慌后,反倒是老吊爷这个外行人第一时间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低声道:“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如果是僵尸之类的东西,身体应该有腐败的迹象啊,可是你们瞧瞧眼前这个,哪像是一具尸体嘛,倒像是个大活人,还是保养的特别好的那种,皮肤白白嫩嫩的!” 他这么一提醒,我不再四下张望,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于是一手握着天官刃戒备,一边渐渐的靠近了眼前这具陶俑,见对方仍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便伸手敲了敲对方的脑壳。 铛铛! 对方脑壳上传出的声音很是清脆。 我眉头一挑,又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很滑…… 但这种滑,并非是人的皮肤那种滑溜,而是类似于瓷器一样的滑溜,待我抬起手指,发现手指上沾染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凑到鼻尖上嗅了嗅,并没有尸臭,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种香气很难形容,有点类似于江南水乡卖的那种珍珠水粉,但气味很淡很淡…… “这确实是人!” 我想了想,便说道:“是一种处理过的尸体!” 若说起尸体的保存防腐,那门道可就多了,有摘除内脏的,还有腌渍的。 但有一种方法最为高端,只不过失传了。 不是说这种尸体保存方法失传了,而是没有那种材料了。 这种用料被称作鼍珠粉。 所谓鼍,和现在说的扬子鳄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是一种已经灭亡两千多年陆地龟,通体纯白,而且不是偶尔的白化,生来如此,一直被视为神圣。 这种白龟很有意思,它们的龟壳内部,会不断长出一些瘤状物,质地如同石头一样,绝对算不上舒服,这些瘤状物会不断摩擦白龟的血肉,渐渐的形成一种宝珠。 这个形成过程,和珍珠的形成非常相似,这种珠子,便是鼍珠,将其捣成粉末,就是鼍珠粉。 不过,鼍珠粉和珍珠粉可不一样,不能用来美容养颜,相反,这东西是剧毒物质,掺了水弄成糊糊给人灌下去以后,会穿透你的血肉、内脏,将体内的所有微生物杀个干干净净,最后会从表皮渗透出来,形成一种玻璃状的结晶物! 以前有人用鼍珠粉来保存尸体,这东西处理过的尸体,血肉晶莹剔透,死相好看极了,正所谓一白遮百丑,体内的污秽细菌全都被杀死,肤色剔透,丑八怪也成大美人了,而且,因为有体表的那层玻璃状的结晶物,所以,尸体保存千年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惜,白龟对于生存环境的要求太苛刻了,据说这种东西也就在内蒙古昙花一现,因为内蒙古独特的气候,在两千年前曾经铸就过一种奇特的地貌,是一种石灰质的重碱性地,这种土质上什么都长不出来,除了白龟,啥玩意都没法生存,可惜沙化的很快,变成沙漠后,白龟的栖息地遭到破坏,就这么灭绝了。 近千年来,再没人见过这种东西。 眼前这具尸体很明显就是鼍珠粉处理过的,只是我不太明白有什么作用,难不成能增强陶俑的力量吗? “那这尸体还新鲜着呢?跟死去的时候一样?” 老白一脸好奇的问道:“那你们说里面还热乎不?” “咋啥都好奇?” 我没好气的说道:“人都死求了,热量还能保存得住吗?” 老白嘿嘿笑了笑,似乎还想试试,于是就在这陶俑的眼珠子上戳了戳,哪知道,那里的陶片非常薄,犹如蝉翼,而且鼍珠粉灌入尸体后,在眼中形成的结晶也很薄,他这一指头戳上去,可谓是长驱直入,“噗”的一下就戳了进去,污血立即流淌出来。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怔怔抬头看向我们,失声道:“还真是热的,真的有体温……” 说此一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蹲下,耳朵贴到了陶俑的胸口,瞬间,他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哭丧道:“他娘的,这哪是尸体啊,不光是热的,还有心跳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9章 生死之谜 体温、心跳…… 毋庸置疑,这是判定一个人是死是活的基本标准。 难不成这些陶俑还真是活得? 这可真是千古未闻的事情!! 听说过千年不腐的尸体,却从未听说过千年不死的人。 一时间,我也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了。 难不成,那盘蛇大神还真如神一般,如今它就要跨越时间长河归来,所以这些曾经追随他的人也都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立刻被我掐灭在朦胧状态。 墓葬确有些非同凡响的地方,设立的巧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达成人的愿望,亦或者成为滋养邪祟的巢窠,但绝不会变成死者复生的温床,至少在我的家学中没有这样的说法,估摸着就是圣武天官来了,也会全盘否决这样的荒谬言论。 “我不信!我倒要看看,一个死了千年的人怎么就能活了!” 我低喝一声,一把将老白扒拉到后面,抡起天官刃猛然砸向面前的陶俑。 啪嚓! 陶俑面部的陶皮瞬间破碎开来,连带着直接被掀翻,面部朝天。 兴许是我心绪过于激动,这一棍子多少有些用力过猛了,不仅陶皮被破坏,就连尸体面部的那层玻璃状的结晶物都破裂开来,就像是打碎的玻璃一样,裂痕瞬间密布在对方的脸上,颧骨处塌陷下去,不断有血污从眼眶里流出来,面部光洁,栩栩如生,只是神情有些扭曲,似乎死前经历了莫大的痛苦,另一只没有被破坏的眼睛里尚且能看见血丝,只是血色已经不再鲜红,呈现出一种坏血特有的黑青色。 这分明是一个大活人,直接服下了鼍珠粉,被制成了陶俑。 鼍珠粉有剧毒,一些书上记载,服下这种东西后,有裂心穿肠之苦,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能细细体会到那种毒药穿透全身的感觉,直至变成一具雕塑一般的东西。 只是,眼前这具陶俑的模样,在我看来竟意外的有种熟悉感。 我见过她! 思索片刻后,我有了眉目,就在那个爽灵的世界里,这个女人和他的丈夫坐在未完工的墓室里说话,战斗一起,他丈夫大概是最早发难的那一批,被我一刀斩落了头颅,紧随其后这个女人就像是发疯一样朝我扑了上来,若不是我躲闪及时,估摸着得被她照着大腿上狠狠咬上一口,故而我对她的印象还挺深! 爽灵,陶俑…… 当这二者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道灵光掠过我的心海,照亮一切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迷雾。 “我明白了,这是把死人当做活人来用,一种酷毒的祭祀手法!” 我细细思索着这一切,这种邪法我闻所未闻,但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并不妨碍我去猜测,而且,我觉得我的猜测十有八九是接近于事实的。 事实已经证明,我们见到的那些爽灵,就是从这些陶俑里的人身上剥离出来的,绝非是知必死而敢死的情况下自动脱离身体,这必定是那大巫师的邪法了,是它亲手弄出了那个诡异的地方。 我猜测,这么干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剥离鬼性! 爽灵主阴气之变,人死之后的阴气、鬼性,皆来自于三魂之中的爽灵。 将爽灵抽离出来,把人做成陶俑,剩下的魂魄束缚在身体里面,没有了阴气,这与活人无异,祭拜的效果自然要好于单纯的陶俑。 至于老白听到的心跳声之类…… 这应该是其他魂魄的作用! 据我所知,七魄当中臭肺,便是主呼吸的,除此之外,还有吞贼,大概就是主免疫功能。 这尸体经过处理,千年不腐,再加上有部分魂魄还在体内,有一些活人的特点也是正常。 “这相当于肢解了魂魄呀,没了爽灵,做不了鬼,又把部分魂魄封在体内,让身体呈现出一种近似于活人的特点,所以尸体也成不了粽子,不死不活,大概就是这么个东西?” 张歆雅想了想,又问我:“那你说她还有没有意识了?三魂七魄里的伏矢应该主意识,如果说伏矢也在,岂不是说,她现在还清醒?” “理论上来说,只要伏矢还在,就一定有意识。” 我说道:“不过,咱现在也不知道这具尸体里到底封着几魂几魄,有可能单独丢了一个爽灵,也有可能还有其他魂魄丢了,这玩意都说不准,你也知道,留下魂魄这事儿太难了,尤其是七魄里的伏矢!” 原因很简单,七魄里的伏矢,会在人死亡的瞬间立即溃散! 这一魄是最难留住的,从未听说有谁能成功,能留住意识,那相当于就是留住了这个人,我说死而复生无法实现,就是因为这个! 不过,伏矢的溃散也不是永久性的溃散。 人死之时,三魂七魄会短暂的分离,撇开伏矢这一魄,其他的魂魄很快又会重聚在一起,这便是鬼,有那么很短的一瞬间,鬼其实是浑噩的,不过很快,伏矢就会重聚,是阴人还是厉鬼,都会在这一瞬间分晓,若有深仇大恨,爽灵爆发,鬼性深重,那就是厉鬼,若一生顺顺当当,自然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我觉得,这些陶俑里的人八成是没什么意识的。 大巫师要果真能做到这一步,那还不逆天了? 我摇了摇头,说到底,他们这么残害自己的老百姓,还不是为了那劳什子盘蛇大神? 不过,这些也和我们没太大关系,可以确定的是,陶俑里的人在鼍珠粉的作用下,血肉变成了类似于瓷器一样的东西,特别脆,站都站不起来的,更不用说干别的,对我们倒是没有什么威胁。 我四下里又打量一圈,确实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口子, 那是一条黑黢黢的拱桥形甬道,不过看其走向,应该是通往这里的,并非是离开这里的路。 说到底,这儿还是一个死胡同。 略一思索,我便将目光投向最中间的祭坛。 难不成,那里还有什么门道? 看来看去,好像也就那座祭坛在这里最为突兀特殊,我略一犹豫,最终还是决定上去探索一番,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呢? 走近了才知道,这座祭坛修葺的到底有多么雄伟,比之金字塔有过之而无不及,站在下面仰望,深感自己的渺小。 祭坛中间,一条台阶直通顶部,台阶两侧伫立着一些武士,路过的时候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些武士实际上就是一些石塑罢了,却套上了甲胄,而且是全身甲,手握青铜铍,看起来很是威武,这样的兵器甲胄在古代造价造价不菲,这么多石人披着这样的甲胄,估摸着也耗尽了东胡的家底儿。 “咦,这里怎么有个碎裂的石人?” 行至半道,老白忽然指着一个散落在台阶上的石人发出了疑问。 这石人已经摔裂了,脑袋、上半身、下肢分成了好几块。 鹞子哥立即昂首向上看去,随即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不太对劲!” 我思忖片刻,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现在已经距离祭坛顶部很近很近了,抬头就能看见上面两尊邪物的塑像,台阶上的石塑尽收眼底,看起来整整齐齐,根本没有缺失任何一个。 那么这个损坏的石人是哪里来的? 老吊爷忙上前蹲在那碎裂的石人面前看了一眼,扭头对我们说:“断裂面都是新的,也就是说,这个石人是不久前才碎掉的!” 我呼吸为之一滞,再看前方那些浑身包裹在甲胄中的侍卫,眼神已然变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0章 偷梁换柱 偷梁换柱!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一定有个什么东西,把某一个护卫给换掉了,掏出了里面的石人,自己穿上甲胄,站在了原地! 目的如何,自然不用多说,就是想趁着我们经过的时候,冷不丁的给我们来一下子,十拿九稳得有人交代在这。 我望着前方,甲士林立,皆一动不动,根本看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没办法,这些甲胄虽然是鳞甲,但和西方中世纪的“铁皮罐头”有的一拼,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从侧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总不能凑到近前挨个去看,一个运气不好,凑到了正主儿的面前,那不是妥妥的得死? 我朝身后看了一眼,一阵头晕。 这里已经太高了,看不到下面的情况,有浓雾翻滚。 台阶上狭隘,莫说在这里与人激战,就算是一脚踩空了,也得活活摔死了! “后退,咱们从长计议!” 我立即有了决定,颇为艰难的吞咽口水,却发现嗓子干哑,一手握着天官刃,一边已经开始徐徐后退了。 “这不像是那只老狐狸的手法。” 张歆雅一边后退,一边若有所思道:“那只老狐狸太奸诈了,与那大巫师不相上下,若是它想在这里袭击我们,肯定会把现场处理的干干净净,根本不可能留下这石人给我们提醒,要我看,暗中窥视我们的这东西智慧应该不是很高,浑浑噩噩。” “你是说……” 鹞子哥抿了抿嘴唇,才低声道:“魔罗尸?!” 张歆雅沉着脸点了点头。 若是那东西,我们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魔罗尸被一位疑似真武祠洛尘子的英魂一剑斩掉了臂膀,伤了元气,但这东西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比金甲铜尸都要厉害很多,真在这地方遭遇,对我们更加不利! 我愈发紧张了,眼巴巴的盯着上面那些侍卫,后退的速度愈发的快了。 兴许是我们不进反退的态势刺激到了前方,一具矗立在台阶尽头侍卫立即动了,待对方转过身的刹那,虽然相距甚远,我仍能看见锈迹斑驳的头盔下,一双瞳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金色,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口鼻位置腾起大片的白雾,模糊了整张面孔,因为对方丢掉了一条手臂,所以那里的袖子完全是空的,转身时,袖子摆动,上面生锈的铁片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动,不是那魔罗尸还能是什么!? “散开!!” 鹞子哥立即大吼一声。 与此同时,那魔罗尸也仰头咆哮起来。 这东西四肢粗壮,身材高大,与这些刻意打造的极其雄壮的石人不相上下,完全超乎了人的范畴,往那里一站,张扬着一种野性的力量,而且明显有着粗浅的智慧,趁着我们混乱之际,从台阶上一跃而起,上百台阶一晃而过,高高举起手中的青铜铍,照着我们头顶直接劈来,破空声似哨子声一般。 这是力劈泰山的神威! 我一直走在最前面,此刻自然是首当其冲,唤醒天官刃的刹那,立即横刀挡在头顶上,即便有地灵珠加持,力量暴涨,我仍不敢确信自己能扛得下这雷霆一击! “闪开!” 一声怒吼在我耳畔响起。 关键时刻,鹞子哥竟然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他自己一步贴了上去,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魔罗尸手中的青铜铍已经落了下来。 这铍与寻常的铍还不尽相同,长度将近三米,而且加装的并非是木柄,通体由青铜打造,看那样子,只怕少说也得四五十斤的分量,一棍子抽下来,堪称是无可阻挡。 鹞子哥横起短刀挡了一下,手中的短刀立即被击飞出去,关键时刻,他脑袋立即一歪,对方的长铍狠狠砸在了他肩膀上。 咔嚓! 我听到了清脆的骨裂声。 鹞子哥悲吼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口鼻之间都淌出了鲜血,却猛地一把抱住的对方手中的那杆长铍! 魔罗尸手臂一抽,想收回武器,却把鹞子哥拖倒在地。 我见势里立即从侧面扑了上去,双手抱着百辟刀,一刀照着对方下巴处的软肉刺去! 在我看来,这大概是一个极其柔软的地方,哪怕对方钢筋铁骨,应当也能刺透进去,然而真当百辟刀命中的刹那,却像是顶在了铁板上一样,刀尖上爆出一团璀璨的火花,我亦一头撞进了那魔罗尸的怀中,尸臭扑鼻而来。 一击不成,我知道,我大概是必死无疑了,眼看那魔罗尸数次抽不回长铍,干脆直接放弃,转手就朝我抓来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跳跃过来,不用看也大概能知道是绾娘儿,除了她,也没人能有这样的身手了,直接从前面骑在了这魔罗尸的脖子上,手中握着匕首,照着对方的眼睛就捅,下手又准又毒,那魔罗尸顾不上对付我,像赶苍蝇似得,一巴掌把我拍到一侧,腾出手来就要对付绾娘儿。 见此,我本来想再次扑上去纠缠,哪曾想老白冲了上来。 这里终究是太狭隘了,我们无法围攻,只能一个一个的上,情急之下老白也管不上那么太多,赫然是直接踩着我冲上去的,像头发了疯的野猪,狠狠撞在了那魔罗尸的身上。 结果,他自己反倒率先惨叫了起来,脖子“咔”一声,估摸着是扭到了,他捂着脖子哀嚎着爬到了一边。 不过,这一下子倒也不能算是千里送人头,那魔罗尸本就被绾娘儿纠缠的踉跄不停,步伐不稳,被他这么一撞,更是站在了台阶的边缘,晃了三晃,就差一丁点就要从祭台上翻下去。 老吊爷眼睛很毒,大概是受到了启发,趁此机会,立即摸上来,抡起枪托照着魔罗尸的后腰上砸了一下,这一击可谓是势大力沉,对方此刻又和站在悬崖边上没什么区别,本就平衡性很差,立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那魔罗尸身子一歪,顺着祭坛台阶旁的斜坡栽去。 失衡瞬间,不知是那魔罗尸故意,还是出于一种本能,仅剩的一条手臂到处乱抓,老吊爷就在他身后,根本来不及闪躲,被捞个正着,三人抱成一团,倒头向下滚去。 绾娘儿的反应速度比较快,况且她一直骑在魔罗尸的脖子上,掉下去的瞬间,两手撑着对方的脑袋,整个人一跃而起…… 此时,要说近,他们离我最近! 事实上,我早已出于一种本能扑了上去,一手拉住了绾娘儿,另一手,却只拽住了老吊爷的袖口位置,瞬间就扯开了…… 我伏在台阶旁,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老吊爷和那魔罗尸滚落了下去。 最初的时候,老吊爷还在剧烈挣扎着,一手虚张,似乎想抓住我,可紧随其后,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身子一翻,一把抱住了魔罗尸,双腿在斜坡上一撑,直接脱离斜坡,呈一道抛物线,直挺挺的朝下方坠落而去,很快又被浓雾吞噬,再也看不见踪影。 我知道,他可能是知道自己掉下去必死无疑,所以……干脆要拉上魔罗尸同归于尽。 只是,魔罗尸摔下去会不会完蛋我不知道,但是他……一定是活不成了。 把绾娘儿拉上来后,我翻身坐了起来,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稍稍快一点,兴许就拉住了? 可惜,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 他,没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说真的,作为一个和平中长大的人,我很不喜欢这种眼睁睁看着他人死去的滋味,仿佛每死一个,心脏的温度就会下降一分,直到归零时,或许也就轮到我了。 “总有一天你会习惯了,人就是这样……” 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掉那个魔罗尸,这点高度根本不至于让它粉身碎骨,必须用特殊的法子,我大概想到一种办法,就是不知有没有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1章 诡异的天官刃 魔罗尸这种东西我并不熟悉,但听过茳姚的形容后,我觉得大概也算是修成了不灭身。 这样的东西说好处理也好处理,用对的法子便能葬掉,永世不得翻身。 前提是,至少我得降服它! 茳姚应该是明了我心中所想,在我们几人追赶下去的时候就说,她的法子肯定不是教我怎么埋人,那也不是她所擅长的东西,她说的自然是如何破坏对方的钢筋铁骨! 这倒是说在了点子上了。 魔罗尸的动作不算敏捷,可就是那一身的钢筋铁骨,让我束手无策,比赤手空拳面对着一个铁皮罐头都难受。 但我也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异样——她也不敢保证是否有用! “因为,我也只是看末代天官用过一次!” 茳姚说:“而且,他对付的是一具毛犼。” 我脚步一顿,老白立马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低声询问我怎么了,我默默摇了摇头,心里却盘算着此事的可靠程度。 毛犼并非野兽,也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僵尸,诞生条件极为苛刻,只有玄门之人死后的尸体才有几率变成这种东西。 尤其是那些非同寻常的尸体,蜕变几率更高! 譬如孕育着舍利的和尚尸体,或是道人的“遗蜕”,当然,此遗蜕并非是蛇皮,而是一些道人在打坐时溘然长逝,尸身不腐,反而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无论过去多少年,脸上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容,颇有谪仙之风,以前还被视为神圣,认定那是道士羽化飞升留下的残躯,许多达官贵人还会收集,死后伴着自己一起下葬,造一口大大的双人棺椁,不要自己的老婆伴着,反倒是抱着一具道士的臭皮囊,认为这样就能得到对方逍遥于九天外的仙躯庇佑。 似这样的尸体,一旦吸入活人阳气起尸,就会变作毛犼,与一般的僵尸粽子还不一样,反倒像是野兽,浑身生出红毛,四肢着地,常常穿行于深山老林,最开始也就是捕获一些飞禽走兽为食,渐渐的有了道行,就会生出灵智,专门猎杀五大仙家的子嗣,稍有所成时,是尸又是妖,能变化容貌,很是了不得。 这种毛犼也是以力量见长,刀枪不入,堪称是粽子里的超级坦克,能劈死金甲铜尸的猛人也未必能降服得了! 我琢磨着,若那法子真能整死毛犼,想必弄死魔罗尸也不成问题,当下虚心请教,毕竟降服毛犼的是末代天官,和我压根儿不在一个级别,我现在称为礼官还嫌勉强呢,要不是我爸肾气不足,家里人丁单薄,估摸着还轮不到我这个天资鲁钝的角色。 “放心,把那毛犼大卸八块的时候,他的状态不比你好多少,你至少还能站得住,他当时都站不住了!” 茳姚冷笑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起那位末代天官最后时刻的挣扎。 按照她所说,那毛犼最开始根本没有发难,反而是选择了伪装蛰伏在一群不起眼的跳梁小丑里,末代天官镇死一大片出头鸟,已经穷途末路,体力耗尽,毛犼抓住机会跳了出来,甚至连她都觉得那天官绝对得被撕成碎片,结果,对方用出了很奇怪的一招——割破中指,用血在百辟刀上划了一道符,然后劈了一剑,毛犼变成了两半。 这就是全过程。 “就这样?” 我觉得特不可思议。 符箓确实有些神奇的地方,但要说一道符就能弄死毛犼这种邪祟东西,怎么想都觉得有点玄乎。 “不要小瞧那东西,我感觉不像是寻常的符,对自身的损害特别大,可能会夭寿,反正对方就劈出那一下子,立即萎靡在地,看起来好像是去掉了半条命,邪性的很。” 茳姚说道:“要不是你们现在黔驴技穷,只能拿命拼,我都不建议你去尝试,当然,这法子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们都到了这地步,我觉得也不介意去做一些尝试了。” 她这话说的,好像就跟我们几个死定了似得,这趟追下去也是送菜罢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个人,好,确实挺惨。 老白和张歆雅架着鹞子哥,对方膝盖处血肉模糊,那样子应该是伤到了骨头,执意跟我们一起下去,估摸着也是抱着同生共死的心思。 至于那道符箓,茳姚记得很真切,被困在葬妖冢的漫长岁月里,她没少琢磨这个东西,可惜一直也没什么眉目,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古代的符号,不是祭文,也不是殄文,更不是来自于道经和佛经里的东西,反倒像是随手划拉出来的鬼画符一样,当我把风铃放在手心的时候,风铃来回摇摆起来,将那道符箓画在了我手上,我不断揣摩着,直到确认自己记得切实后才踏实一些。 我一直不敢想老吊爷现在的状况,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去,活是肯定活不成了,兴许暴怒之下的魔罗尸还会把他的尸身扯成碎片…… 事实上,当我们追下去的时候,情况与预料截然不同。 祭台台阶口一片狼藉,石阶七零八落,许多地方被砸碎,矗立在左右两侧的好几个石人侍卫被打翻,有的脑袋被杂碎,有的摔成了好几半。 乱石中,老吊爷倚靠在台阶口,进气多出气少,口鼻之间不断吐出血沫子,成串的挂在下巴上,腹腔血肉模糊,臃肿的皮袄子几乎被染成了黑红色,只是他捂着肚子,瞧不出怎么伤的,见我们追赶下来,喘着粗气“哼哧哼哧”笑了起来,目光凝视着前方,咧嘴道:“狗日的东西,真当我这条命那么好要?力大无穷又怎么得?没脑子挂在半空中还不是任我摆布,一个倒栽葱下来也一样受不住!”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诸多跪在地上的陶俑中间,正有一具庞大的身躯在蠕动着,可不正是魔罗尸?就是下场有些凄惨,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超后仰着,与脊背近乎呈九十度,颈骨必然折断了,两条腿也像麻花儿似得,扭曲的厉害,胸口被一根弯折的青铜铍洞穿,似乎感受到了老吊爷的嘲讽,它在那里剧烈挣扎着,仅存的一条胳膊刨倒好几具陶俑,这东西特别脆,摔在地上“啪嚓”一下就裂开了,不仅是陶皮碎裂,连带着里面的人也摔成了好几块,血污溅的满地都是。 望着眼前这一切,我脑海里几乎立即还原出了坠落时的情况——魔罗尸空有一身力量,在半空中却没什么用,被老吊爷抱着头朝地狠狠砸在了台阶上,这个过程中,它的胸口被那些石人侍卫手中的青铜铍洞穿,毕竟坠落的冲击力太大了,速度足够,纸片都能杀人,它就算是刀枪不入也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把这里砸的一片狼藉不说,它自己也弹飞出去,一头插在现在的位置,双腿被毁,一时间是站不起来了。 “哈,斗不过活蹦乱跳的,难道还整不死你个活靶子?” 老白冷笑一声,与绾娘儿对视一眼,二人立即并肩子朝那魔罗尸扑去。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方才还在不甘挣扎的魔罗尸竟忽然不动了,鹞子哥手中手电筒摇曳的光芒下,对方满身的红毛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金色! “小心!” 我立即大喝提醒老白,可惜有些迟了,他们二人刚刚靠近,魔罗尸就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伴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骨骼爆响,对方身上歪歪扭扭的地方立即矫正过来,跳起来就朝他们二人扑去,幸亏绾娘儿的反应快一些,一下子将老白扑倒在一侧,躲开了这致命的袭击。 这东西太妖邪了,之前是半道装作石人侍卫偷袭我们,如今又来这么一出,我甚至能想到老吊爷停滞在脸上的笑容。 形势紧急,我立即一口咬破中指,将茳姚教给我的那道符箓画在百辟刀上,在此之前我心中已经预演了无数次,此时自然是手到擒来。 铿! 刹那间,百辟刀一声轻吟…… 有用! 我心头大喜,可很快笑容就凝滞在了脸上,因为腹腔中涌来可怕的灼热,我能感觉得到地灵珠在颤动,但很不正常,犹如燃烧了起来,让我浑身震颤,脑海中一片空白。 百辟刀上的红色符箓愈发鲜艳了,闪烁着妖冶的光芒,越来越亮,偏偏我却能感觉身上不断在流失着什么,像是在不断失血,但更像是生命在一点点的放干…… 咚咚咚咚…… 我听到一连串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却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我自己的,因为每一声响起,手中的百辟刀就会颤动一下,竟给我一种错觉——手中的刀,是活得! 一时间,我握着百辟刀的手都颤抖了起来,这东西太妖邪了,让我本能的排斥、恐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2章 暗道 或许现实中仅是弹指刹那的光阴流转,可我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我终于从那种诡异的恐惧中挣脱惊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往地灵珠复苏时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反倒虚弱无比,衣服被汗水浸透,不断大口喘着粗气,腿脚酸软无力,仿佛一阵风便能把我吹倒,反倒是手中的百辟刀变得格外沉重起来,用鲜血刻画在刀身上的符箓愈发的明亮了,犹如用某种特殊的材质烙印上去一般,难以擦去,明明只是一把单手刀,可我却不得不双手抱着,饶是如此,仍旧力有未逮,唯有不断大口呼吸着,才能稍稍放轻松一些。 然后,我动了,摇摇晃晃的朝那魔罗尸走去。 对方此刻像一头无坚不摧的狂暴巨兽一样,横冲直撞,将那些陶俑撞的稀烂,以至于四周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老白和绾娘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四处闪躲,险象环生。 我距离它越来越近,诡异的是,对方犹如压根儿不知道我的存在一样,即便转过身来正对着我的时候,也直接无视了我。 看不见吗?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个时候的百辟刀太诡异了,难以揣摩,抱在手中,我甚至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奔跑,慢吞吞一步步靠近,每一步落下都万分吃力,甚至,当我站到它身后时,因为体力难以为继,不得不停下来拄着刀休息一会儿。 这个时候,它只需要转过身来给我一巴掌,我当场就在死在这里! 老白和绾娘儿齐齐变色,躲闪时不断冲着我使眼色,可惜,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一样,我不动,魔罗尸也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不知道我当下的怪异情况,甚至我和茳姚交流的过程他们也完全不知,大概是实在无法理解这诡异的一幕,又不能眼睁睁的坐视我出事,二人几乎不约而同的作出了一样的选择,转身朝魔罗尸扑来。 嗷吼! 魔罗尸仰头咆哮起来,口鼻之间喷出大量白雾,尸臭味弥漫。 然后,我举起了刀,一斩而下。 咆哮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对方自右肩开始,到左腰位置,上半身“啪嗒”一下拍在地上,下半身却仍旧伫立在原地。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只有一刀! 因为对方身材高大,我使出了吃奶劲,也只能把百辟刀甩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就像是刀切豆腐一样,一划而过,对方那刀枪不入的不灭身变的像一片纸一样轻薄、不堪一击! 狭长的刀身上,那道诡异的符箓消失了,我在这一刻就像是得到了解脱似得,只觉手中一轻,连人带刀一屁股坐倒在地。 老白和绾娘儿早已呆立在半途,两人的表情大概比活见鬼都要精彩一些,直到百辟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根黑乎乎的棍子落地,发出“叮当”一声脆响时,二人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迅速朝我跑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白扶住我,咋舌道:“你这是哪来力量,难道是上回对付不化骨的那个东西又出现了?可是……看你样子不像是被上身了呀!” 我没有回答,不是我高冷,而是嗓子干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仿佛全身的水分都变成汗液从毛孔里蒸发了出来,只是下意识的举起了手,指尖在不停的颤抖着,每每想到百辟刀给我的那种感觉,灵魂就被无边的恐惧包围,身体也呈现出一种低血糖极端饥饿时才会有的状态,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心慌不已。 “我好像隐隐约约把握到了一些东西。” 忽然,茳姚的声音在我心间响起:“很奇怪的感觉,那一瞬间,仿佛天官刃和地灵珠连成了一体,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其他,总之,我也说不上来那种古怪的感觉,特别的邪性。但是,有一条我却非常肯定,对方之所以感觉不到你,是因为地脉的原因!!!” 按照她的说法,僵尸这种东西,感官全都来自于地气,偏偏地灵珠这东西是龙脉孕育出来的,是地脉之母,当完全苏醒的那一刹那,我几乎和这里的地气融为一体,这是最好的伪装了,在鬼怪的眼中,几乎等同于隐形之人一样。 也就是说,那时候,我在魔罗尸的眼中根本就是透明的! “不过,这种法子太邪性了,以后尽量不要用。” 茳姚轻声道:“说真的,这可能是你们礼官的秘密,我也只能看到一些最肤浅的东西,但你在刚才短短一瞬间,身上损失了大量的血精,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有更深层次的损失是看不见的,可能……夭寿!反正,不到万不已,你以后真别碰这法子了,我感觉你用不了几次就得死!” 说此一顿,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死不要紧,关键不要连累我!” 其实,哪里用她说?就算是让我再用,我估计也不敢了。 那种感觉太恐怖了,手里的刀就像是活了,我反而成了它的养料,只要开心了就能上来啃两口,再用几次我感觉我精神都得崩溃! 这时候,老白大概终于看出我身体上的问题了,取出一块甜到发腻的巧克力塞进我嘴里,又不由分说往我嘴巴里“咕咚咕咚”灌了许多水,当喉咙被濡湿的刹那,我甚至有种感动的想要哭的冲动。 老白又询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这事儿连我和茳姚都没想明白,哪能说出个道道? “你们过来看看!” 鹞子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吊爷不行了……” 老白搀扶着我起来立即赶了过去,仅是这一会儿工夫,老吊爷的状态与方才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青色,已经没力气捂着肚子上的伤口了,两手耷拉在两侧,我这才看清,他的肚皮被划开一条十几公分的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周边的皮肉更是发黑,散发着腐臭味。 这分明是中了尸毒呀! 想必,应该是和魔罗尸坠落下来的过程中,他与对方纠缠,被对方剖开了肚皮! 鹞子哥对这个老寿星格外的有好感,大概对方也是属于硬汉那一类,和他是同一种人,有种惺惺相惜之感,此时一声不吭,只是默默不断把肠子往回塞,可总也成功不了,明明是个挺瘦的老人,绝对当不上满肚肥肠这四个字,但肚皮破裂以后,里面仿佛一下子变得格外拥挤起来,肠子塞进去很快就会滑出来。 这绝对是挺挑战人神经的一幕。 我都觉着有些看不下去,可老吊爷却很平静,头颅微微仰着,拍了拍鹞子哥的手,让他别做无用功了。 我轻轻甩开老白扶着我的胳膊,蹲下身子,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爷爷,恐怕我要对不住你了,不能像埋七爷和小哲别那么埋你了……” “不用,娃娃,躺在这我就安心了……” 老吊爷摇了摇头,呼吸声沉重,轻轻咳嗽了两声,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喃喃自语起来。 他说,当年他山场子里得罪了大户,跑到这边,饿倒在草场上,兵荒马乱的灾年里,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倒下的时候,结果基本就注定了,可他运气好,被牧区里的一户牧民用一碗羊奶救活了,真要算起账来,他剩下这百十来年的光景,全都算是白得的,他是闯关东来的,全靠自己的俩膀子扛一腔子热血讨生活,活得清清白白,一辈子就欠了这一回,如今总算是平了账了,安心了,不需要那一口薄皮棺材来求心安,他心自有安处。 说完,他的眼神涣散了起来,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他是看见了草原上翱翔的雄鹰,还是嗅到了山东大葱煎饼的香味,总之他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像他说的,他心自有安处,不需要这一抔黄土和薄皮棺材,当他闭眼之际,只是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娃娃,走下去,救人! “烧了!” 我叹息一声,擦了擦嘴角,轻轻掩上他半开半阖的双眼。 老白和张歆雅的状态大概是我们当中最好的,此事自然是落到了他们的身上,二人把老吊爷抬走,不久后便在角落里将尸体焚掉了。 我们在这里休息了很长时间,再一次动身。 只是,我的状态却越来越差,哪怕是吃饱喝足,身体仍旧颤抖个不停,汗水不停的往出冒,时不时的打摆子,只觉四周的气温不断下降,越来越冷。 茳姚说,这大概也算是后遗症,不过我已经很不错了,当初末代天官这么干了以后,就跟命不久矣似得,说话都有气无力。 鹞子哥帮我分析了一下,觉得可能是损了元气了,等回了真武祠以后,让我师父开道方子,温补一阵子便好。 眼看性命无忧,我也彻底放下了心,跟着他们再一次攀上了祭坛。 这里除了两尊塑像外,空空荡荡,再无他物,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偏偏,正是这份没有异样,在我眼中则成了最大的异样! 所有的陶俑都朝着这里膜拜,墓葬到了这里以后没路了,足以说明什么! 可惜,我一时半会还找不出什么门道,老白等的不耐烦了,就拎着撬棍在这里四下转悠,到处敲敲打打,用上了笨办法。 鹞子哥嘲笑他,说这地方下了这么大的苦工,要能随随便便敲打出来,都对不住这工程量。 结果,兴许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老白还真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在盘蛇大神塑像的正下方,那里用撬棍敲打时,地面有明显的回音! 也就是说,那里有一条暗道!! 老白大喜,丢给鹞子哥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抡起大锤就猛砸那里,几锤子下去,四周的石板被破坏殆尽,下面露出了黑乎乎的金属色,其实就是一块铁板,但是厚度非常惊人,比那墓门都要恐怖的多。 我上去摸了摸,铁板上有明显的缝隙,找了快轻薄的东西顺着那缝隙伸进去试了试,只怕这铁家伙少说也有半米厚! 这么大一个东西堵着暗道,明显就不是人力能撬动的,肯定有机械在控制。 再联系着这座墓葬还有老狐狸这等东西随时出入,也就是说,这个机关,必定是个活机关,可以随时控制开关。 只是,开关究竟在哪呢? 我默默望向两尊高大的塑像,陷入了沉默……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3章 邪目 鉴于老狐狸和大巫师都曾经见过那所谓的盘蛇天神,眼前的两尊塑像,想来应该是比较“写实”的。 且不论这邪祟强悍与否,至少单纯的从卖相上来看,绝对当得上“出类拔萃”四个字。 两尊塑像彼此依存,对照强烈,青狐之神的几乎完全沦为陪衬,犹如旧社会的妻妾一样,只能默默站在一侧,盘蛇天神则大马金刀的盘着,手握权杖,目光凝视前方,也不知那双眼珠子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材料,手电筒照射下,瞳孔闪烁乌光,给人一种坚毅之感,面孔也是刀削斧凿一般棱角分明,不敢说神明气场十足,少说也有几分带着先民刀耕火种、开天辟地的圣贤样子,难怪能将一个曾经极度辉煌强盛的民族骗的团团转。 就连我这个已经打心眼里将它划定为邪祟一类的人,仔细端详这塑像的时候,竟也莫名的安宁下来,感受到一种无言的力量,尤其是对方那双眼睛,更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兴许是看的时间长了,那双眼睛竟然变得愈发色彩斑斓起来,隐约之间,倒有七彩的虹光在氤氲。 “小卫子?小卫子!!” 一阵呼喊声传来,正是老白的声音。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从盘蛇天神的脸上挪开视线,可能是看的时间长了,双眼一时间难以适应,看其他的东西全然都是模糊的,包括正凑在我面前的老白,明明近在咫尺,可那张脸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一样,总也看不清。 “你怎么了?” 老白推了推我的肩膀,颇为关切的询问:“是不是哪儿不对劲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兴许是动了地灵珠的后遗症。” 我笑着含混不清的回了一句,揉了揉眼睛,很快我的笑容就凝滞在了脸上。 因为,四周的一切仍旧是模糊的! 而且,有越来越模糊的趋势! 谁都有眼花的时候,一般而言,揉揉眼睛也就恢复过来了,哪有像我这样的?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看出了我的异样,不断询问着情况,只是,他们的脸越来越模糊,仿佛正一点点的从我的视界中抹掉,连带着声音也开始变得朦胧。 我有些慌乱起来,立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同时心里也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只是元气损耗的情况下,眼睛过于疲惫呢?休息一下就好…… 片刻后,耳畔的呼喊声消失了,全世界都一下子安静了。 我徐徐睁开了双眼,犹如走入了滚滚雾霾当中,一切都藏匿在雾气中,什么都不可见! 这是幻觉? 还是……我瞎了? 我感受不到老白他们的存在,更听不见任何声音,唯独有两点光芒在头顶上闪烁着,那是两颗璀璨的眼珠子,也不知用什么宝石雕琢出来的,是由无数个细小的面组成的,每一个面都闪烁着不一样的色泽,比一颗强光照射下的晶莹剔透的钻石还要夸张,璀璨的不像话,看的我头晕目眩,总觉得那眼珠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 这种感觉绝对算不上美妙! 就像把一个人绑在飞快旋转的大风车上,狠狠转了一整天一样,一股难言的恶心感涌来,我几乎是张嘴“哇”的一下大吐起来。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现在我肯定还在老白他们身边!” 我心头不断警告自己,让自己不要沉湎于这种痛苦,当即大吼道:“不要看石像的眼睛,那东西有古怪!” 说完,我立即别过头。 在我的身后,是一片无边的黑色的深渊。 深渊底下,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这些人穿着很简陋的皮袍子,筚路蓝缕,跪伏在地上,不断发出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被他们笑的鸡皮疙瘩直冒,但心里却是清明的,所谓深渊,应该就是祭台之下,那些人便是陶俑里的活死人了!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 当我的视线重新聚焦时,只有张歆雅那张颇为焦急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大概是见我眼中重新又有了神采,她的焦急淡去,大大松了口气:“万幸,你总算恢复过来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喘息声有些粗重,更有无边无际的疲惫感。 张歆雅说,我方才就像是魔怔了一样,眼睛直勾勾的,老白在我眼前挥手,可我眼珠子一动不动,他正要说话,我张嘴就吐,准确的说,是张嘴就喷,要不是老白反应快一些,估计得喷他一脸,随后我就大吼别看石像的眼睛,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转身踉踉跄跄就往祭坛下面冲,看那样子,分明就是想跳下去。 老白和她费了很大劲才拉住我。 鹞子哥听出了一些端倪,立即爬上石像,用凿子凿烂了那石像的眼睛,我这才恢复了过来。 “这眼睛很古怪,眼珠子里面有些腥臭的液体,还泡着这么一块东西……” 鹞子哥手里拿着一个收音机,拿收音机的天线戳着指甲盖子大小一块金属,那东西通体赤红,还泛着浅浅的金色。 收音机里发出“滋滋滋”的刺耳电流声,我一听这动静,就知道这块赤红泛金的金属指定有放射性。 放射性物质不是到了近现代才有的,古人也发现过这些东西,譬如铀矿等,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不知道放射这个概念而已,但也不傻,有人被这种东西要了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视为不祥,甚至和巫蛊之术、诅咒这些概念搭上了边,避之不及。 不过,这种能要人命的玩意用来防盗当然是难得的好东西,于是不少墓葬中都会有类似的手段用来对付土夫子,防不胜防。 到了现代,土夫子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山炮,知晓放射性这个概念后,自然也得想一想对付的法子,比起那些专业仪器,一个收音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当射线和收音机接受天线作用的时候,会产生电流,收音机里就会有巨大的杂音。 当然,有电流不一定有放射性,但有放射性一定有电流,本着命是自己的,再谨慎不为过的原则,一般土夫子在墓里只要遇到有可能有放射性的东西时,都会用收音机试一试,只要听到电流声,就会立即避开! 鹞子哥手里的这家伙,还是从牧区里淘来的。 只是,眼下这东西,和我认知里的所有放射性物质都对应不上,可能是一种完全未知的玩意。 当然,我们也不是科学家,没工夫探究这个,鹞子哥简单确认一下后,就一脚将这东西踢了出去,估摸着就这片刻的接触,我们几个也不可能吸收进去四戈雷的辐射量,应该不会有事。 毋庸置疑,我之所以中招,肯定和这块放射性的物质有关系,甚至,就是这种我们完全不了解的东西,让我产生了幻觉。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只要是个懂行的,遇到封闭的暗道,都会下意识的去寻找机关所在,只要和那双眼睛对视上,基本就会中招,在完全陷入近乎癫狂的状态下,下场可想而知。 我叹息一声,将我陷入幻觉时的情况说了一下。 “你是说,你陷入幻觉的时候,一回头,发现墓葬半空中的白雾完全看不见了?而且,下面的那些活死人都跟活了一样?” 张歆雅自语道:“既然是一种咱们完全不了解的放射性物质,那咱们就不妨放开想象,尽管来想这种放射性物质的特点!当你凝视它的时候,射线进入了眼中,并且蕴藏在了你的眼睛里,这个时候,你眼中可能发生了一些比较神奇的变化,站在了射线的视角来看待一切!因为这种东西能穿透活人的身体,所以,你看不见我们,无论是飘荡在半空中的迷雾,亦或者是活死人外面的陶皮,都是一样的道理,你全都看不见了!唯独里面的活死人,你看的清楚,这说明这种射线可能穿透不了死人?至于那些死人的笑声之类的,你可以理解为是副作用,在射线的作用下,你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变化,所以产生了一些幻觉,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嘛,毕竟,陶俑里的那些活死人咱们已经探究的明明白白了。” 好,想象力很丰富。 至于科学性,实在是不敢恭维。 不过鉴于是一种我们闻所未闻的物质,也就随她去想,反正类似于这样的机关陷阱,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哪怕是到了现在,我仍旧是心有余悸,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些在深渊中发笑的亡灵。 不过,当我按捺下恐惧,仔细去回想那一幕的时候,很快又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 “能看穿陶片,却看不穿死人……” 我喃喃自语着,猛然坐了起来:“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话,我想,我大概知道打开暗道的机关在哪里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4章 亡人低头,神明微笑 这是一个让我们束手无策的机关。 无论是未知的放射物,抑或是毫无端倪的布置结构,礼官数千年的认知积淀中没有丝毫与此有关的东西,全凭我们自己摸索,猛然间想到一丝不同寻常之处,我的精神瞬间亢奋,激情昂扬,就连动用地灵珠的后遗症都被冲淡不少。 已经忙活的满身臭汗的老白闻言一骨碌从地上坐起,眼巴巴的看着我。 “答案恐怕在那些活死人的身上!” 我起身往祭坛下面跑,一时不慎,差点踩空顺着台阶滚下去,是鹞子哥一把揪住了我,朝着老白使个眼色,二人不由分说,直接把我架起,一路托了下去。 当我们重新站在数不清的活死人面前时,老白急不可耐的问我机关在哪。 我四下扫视一眼,轻轻闭上眼睛,再度去回忆陷入幻觉时看到场面。 这里的陶俑排列非常整齐,分布的非常均匀。 可是,当我陷入幻觉时,下方的活死人却并非是均匀分布,黑压压的人头涌动中间,有那么几个地方是空着的! 就像是……一个头发非常浓密的人,脑袋上多了几块斑秃一样,非常醒目!! 起初的时候,我压根儿就没多想,是张歆雅提醒了我! 如果真的是那诡异的放射性物质在作祟,让我的视界中除了死人和放射源外,再看不到任何东西,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空地上的那些陶俑,里面并没有死人! 我在努力回顾着那些位置,不多时,我睁开双眼,径自向前走去。 幻觉中,祭坛之下,第四排活死人,从左向右数,到了第十八个活死人开始,那里有一小段直线型的空白区域! 当我赶到的时候,这里的情况让我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 幻觉中的空地,现实中却伫立着四个陶俑! 而且,这些陶俑非常有意思! 其他的陶俑,脑袋都是低垂着,像是在叩拜祭坛上的盘蛇大神,而这个陶俑,却是抬着头的! 我凑上去用手指敲了敲陶俑,发出“咚咚”的声音,里面是空的! 出于谨慎,我又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发现这陶俑并非是一个整体,在脖子下方,有明显接合的痕迹,看那痕迹的模样,这陶俑的脑袋明显是能活动的! 我想了想,就双手抱着陶俑的脑袋向下拉去,对方脖子上明显传来“咔咔咔”的机械转动声,一直将对方的脑袋完全拉扯下来的时候,地面明显传来一丝颤动,紧随其后,祭坛下面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像是铁链在抖动。 果然如此!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只是,谁也笑不出来。 憋了半响,老白才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张歆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同感!” 平心而论,这个机关并不算复杂! 只要在古代能提的上名号的角色,都有财力来修建! 论精巧与墨术机关不在一个平行线上,论门道不如滑条机关锁来的讲究,更不用说与黄老神机术这等诡谲难测的手段相比了,毫无技术可言,就是简单的力学运用,靠铁索与齿轮、杠杆等直接拉开祭坛上面的铁闸,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糙,哪怕是我这种半吊子礼官精心设计一下都比这个有水平的多。 只是这机关隐藏的未免也太贱了! 分散藏在密密麻麻一大片陶俑中间,谁有工夫在要命的时候挨个探查这些东西? 若不是我意外触发了石像眼中的机关,只怕我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一茬! 接下来,凭借着我的记忆,我们陆陆续续又找到类似的十多个机关陶俑,攀上祭坛后一看,那铁门还是纹丝不动,不得已,我们只能再次折返下来。 当我陷入幻觉中的时候,终究只是转身粗略看了一眼而已,不可能将所有要害之处全都记得真真切切,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在预料之中。 不过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我们几个心态已经彻底爆炸了。 这些陶俑从外表来看基本上都差不多,机关陶俑的脑袋虽然是昂着的,但身子做的矮了三分,与那些活死人陶俑看起来高低一致,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得挨个的去排查,这里又密密麻麻一大片,毛毛躁躁之下,我们足足在这里耽搁了好几个小时,才又找到十多个机关陶俑…… 当我们拉下最后一个陶俑的脑袋时,祭坛内部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哗啦啦”的铁链抖动声中,地面甚至都在轻微的颤抖着,感受十分清晰。 “这回应该打开了?” 老白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道:“如果让我逮住这只老狐狸,我一定要把它抽筋扒皮!” 我踢了他一脚,说胜负还未定,果真到了对峙的时候,还不知道谁生谁死呢。 我们休息片刻,体力稍稍恢复的时候才再次出发。 当我们再一次爬上祭坛的时候,两腿都在不断打摆子,尤其是我,本就伤了元气,身体虚弱,百米高的祭坛来来回回爬了好几趟,眼睛都直了,气喘声如牛。 祭坛之上,两尊石像位置已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盘蛇天神的塑像向左稍稍平移了一些,而那青狐之神的塑像干脆已经直接转过了身。 最为诡异的是,这两尊塑像嘴角微微上翘,似乎露出了笑容。 我看着都觉得渗人,忍不住自语道:“凝视神灵是一种罪恶,当众生低头,神灵自然微笑,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这两个邪物还挺能摆谱! 塑像的下方,厚实沉重的铁闸已经打开了,露出一条正方形的暗道,用厚重的石板将四面撑起,暗道倾斜向下,犹如滑梯一样,很是逼仄狭隘,正常人估计得蹲着才能走进去。 因为水汽和阴暗的原因,暗道里去长满了青苔。 手电筒一照,能看见青苔上有明显的摩擦痕迹,看样子前不久才有人出入,尤其是入口处,那里的青苔上还残留着不少的鞋印子,看鞋底纹路,绝对是现代人才穿的鞋子。 “终于摸到一点痕迹。” 张歆雅蹲在暗道口观望片刻,笑道:“这么多的脚印,牧区里被掳走的那些人应该全都在下面!咱们也进去?” 鹞子哥盯着看了半响,为了保险起见,就把我们几人身上的所有登山绳全都聚集在一起,然后通过打结的方式连在一起,把绳子的一端拴在旁边的盘蛇天神塑像的腿上,这才把剩下的绳子一股脑儿抛了进去。 没办法,似这样的暗道,典型的好进不好出,总得给自个儿留一条后路。 我伤了元气,状态太差,这回是有些倒斗经验的鹞子哥走在第一位,紧随其后便是老白,张歆雅第三,我跟在最后面。 不过,等轮到张歆雅的时候,这姑娘腿脚工夫不行,抓着绳子向下出溜了没多远,便脚底打滑,一屁股坐在暗道里向下滑去,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三人撞成一堆,伴随着一阵惊呼声,一股脑儿向下滑去,眨眼的工夫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此情形,我也只能撒手坐下,屁股下面的青苔黏黏滑滑,就像是蜗牛留下的黏液一样,估摸着当润滑油都绰绰有余,当即顺着暗道冲了下去,速度越来越快,随着暗道的走向来回冲撞,因为暗道过于低矮,时不时的会撞到脑袋,我干脆平躺下来,听之任之,很快便抵达暗道尽头,一头扎在一团湿乎乎的茅草上。 老白他们三人早已下来,此刻正在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类似于山洞一样的地方,顶多几平米的样子,地上铺着潮湿的茅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更是夹杂着一股子难闻的腥臊气,曾经应该有野兽栖居过。 老白在茅草中发现了大量绒毛,这些绒毛多呈火红色,看样子是狐狸的毛。 这是个什么地方,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我们钻入了老狐狸的窝! 它应该就和自己的子孙生活在这个地方。 只是,眼下这里空空荡荡,我们的目光不禁投向前方,那里有一个隘口,隘口后面应当极为空旷,黑蒙蒙的,手电筒找不到尽头,看起来似乎是一条颇为宽阔的回廊。 鹞子哥招了招手,我们立即跟上。 不过,就在我们穿过隘口的刹那,旁边忽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一只惨白的手毫无征兆的探了出来,一把拽住了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5章 人间炼狱 世上十之八九的恐惧来源于猝不及防。 人吓人能吓死人,并不是因为丑的不忍直视,冷不丁的把一张大逼脸怼别人眼前,心理素质不好的兴许一下就过去了。 更何况是鬼吓人? 如今我对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免疫力已经算是很高了,可在被对方抓住的刹那,仍旧顿觉一股凉气从腚直冲脑门,“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本能朝后撤去。 按说,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在力量上基本都要远超活人,难以与之较劲。 我浑身紧绷着,都已经做好了与对方对抗一把的准备,结果却轻轻松松摆脱了对方的纠缠,反倒是因为后撤的时候吃力太足,被闪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心里是有些疑惑的,可不等作出下一步反应,耳旁忽然响起“啊”的一声尖叫,来的更加突然,而且颇有振聋发聩的效果,震得我脑瓜子“嗡嗡”的,仅存的那点清明被吼得一干二净,两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只觉小腹就跟抽了筋似得,要不是反应速度还不错,立即夹紧了双腿,这一下子就得给我吓得尿出来。 稍稍回过神,我看见了老白那张可恶的脸。 我发誓,如果我今儿个真被吓得尿出来,一定会把裤衩子塞丫嘴里,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能叫的那么惊悚骚气? 好在,鹞子哥和张歆雅的反应速度很快,在我挣脱对方的瞬间就直接拦在了我面前,两道明亮的手电筒光芒立即对准了那只手伸来的方向,鹞子哥手里的短刀已经高高举起,不过却诡异的没有挥舞下去,反而歪着脑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被这俩人怪异的态度弄的极为疑惑,狠狠瞪了老白一眼,这才扯着对方衣袖站了起来。 宽阔的走廊一侧,赫然是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铁笼子,连成一串,一看便是山中捕猎猛兽用的那种铁笼子,有的已经锈迹斑驳,看起来不知放在这里多少年了,而有的在灯光下还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至少有六七成新,这些东西应该是老狐狸从山中顺手摸来的。 只是,这些铁笼子里,此刻塞满了形容狼狈的男男女女。 在手电筒的强光下,这些男男女女纷纷瑟缩瘫软在笼子里,形容枯槁,大概是在黑暗中待得时间太长了,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难以适应手电筒的强光,纷纷捂住了眼睛。 为首一个是看起来大概是个女子,长发披散,上面沾染了泥浆和污秽,以至于都粘成了一块块,脸颊两侧凹陷着,正捂着眼睛坐在地上,喉咙里压迫出一阵阵低沉的嘶吼。 那双干枯苍白的手我印象太深刻了,拽我的就是这位! “这到底是人是鬼啊?” 老白轻呼了一声。 鹞子哥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没看见还在喘气儿呢么?” 确实,这墓葬中颇为阴冷,能看见这笼子里的人口鼻之间喷出淡淡的白色水汽,必定是活人无疑。 只是,他们的样子,也实在和厉鬼没差了。 “这是牧区里的人?” 张歆雅轻轻叹息一声:“居然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 我目光扫过几个笼子,大概看了一下,约莫有二三十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但隐约还能看得出是老乡们的衣着,不过人数少了不少,应该是被这帮邪祟给害了。 大概是听见了“牧区”两个字,那个隔着栅栏拽我的女人猛然抬起头来,在手电筒的光芒下,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却“咿咿呀呀”的低吼着,苍白干枯的手不断拍着铁栅栏,发出“哐哐”的响声,眼中却不断有泪水落下。 这里,似乎也就她还有些力气了,其他人最多只能用手捂着眼睛,瘫软在笼子里…… 这一幕绝对刺激人的神经,他们被捉走,其实大概能想到不会有什么好事,但眼睁睁的目睹这么多人被如此折磨,也确实有些挑战人的承受极限。 鹞子哥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这个女人,同时轻声安抚对方,让对方不要紧张,我们是受人所托来救他们的。 我凑了上去,立刻被笼子里的恶臭逼迫的稍稍后退一步,里面的环境实在是……估计这段时间他们吃喝拉撒全都在里面,能坚持到现在,估计全凭着一股求生意志了。 我观察着眼前的女子,她嘴唇干裂,喉咙一个劲儿的涌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看这样子,我心里立即有数了。 这分明是又渴又饿,喉咙干哑,根本说不出话了。 我从背包里取出水和风干牛肉,对方一见到这些东西,手立即伸到了我面前。 “你现在状态太差了,就这么把东西吃下去,会要命的!” 我轻声说了一句,等对方安静一些,这才把牛肉揉烂丢进水中,对于一个饿的奄奄一息的人来说,理智什么的早就没了,我压根儿没敢直接给对方,一直等牛泡的膨胀,清水变得浑浊,犹如泥浆一般时,这才递给了对方。 对方接过东西,抬起就要往嘴里灌,可很快就停了下来,迟疑片刻,竟然起身去喂旁边一个男人…… 见此一幕,我心里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 人其实是个怕饿的东西,没穿的可以,但真要是缺那一口粮,什么事儿都会发生,以前易子而食的事情多了去了,到了这一步,她还愿意把手里的食物给别人,那副模样,总是让我心里有些发酸。 当下,我一把拉住她,轻声道:“你先吃,我们带的干粮还有很多,够你们分开吃喝一点,你先缓过劲来,这地方不安全,我们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女人一愣,她倒是算个冷静的人,大概不顾一切冲上来拉我,也是听到了我们说话,略一犹豫,便端着瓶子小口小口喝了起来,说实在的,这东西卖相绝对不好,搁正常人恐怕都懒得看一眼,可在她手中,却像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口小口的喝着。 可即便如此,对于一个长时间饥饿的人来说,仍旧难以承受,很快她脸色一变,弯腰吐了起来,连连咳嗽,呕吐物里隐隐有血色…… “好了,不要再吃了,恢复一下力气再说!” 我提醒一声。 这时候,老白和张歆雅已经把我们的干粮全都拿了出来,好在这一趟我们没有丢东西,干粮倒是还剩下不少,然后鹞子哥依次将铁笼上的锁砍开,让他们两个进去救人,而他自己则戒备在了一边,一直盯着这条宽阔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破败的木门…… 女人缓了一会儿,总算是恢复了一些,脸上也多了一点神采,虽然声音依旧沙哑,断断续续,但至少是能说话了:“谢谢你……” “受人所托罢了,理当如此。” 我叹了口气,指了指那扇木门,询问道:“那里面有什么?是不是有害人的东西?” 女子想了想,告诉我说,以前那里有很多吓人的东西,可是最近这阵子都跑出去了,现在就剩下一只狐狸了。 她还说,前不久,那只狐狸把她们撵进了笼子里,上了锁,自言自语的说——“时间到了,乾坤已定,谁还能翻盘?至于你们这些人,便在笼子里自生自灭去,我老了,也该回归盘蛇天神的回报了,终有一日,将追随神一起归来。” 然后,老狐狸就再没出来。 女子只知道,老狐狸进去之前,吃了很多很多东西,多到吓人,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能吃那么多,感觉都快要撑死了…… 我听后不禁蹙眉陷入了沉思。 时间到了,乾坤已定? 难道说,我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老狐狸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还有,老狐狸进去前为什么要吃那么多东西? 我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先把问题放到一边,既然只剩下了一个老狐狸,那威胁暂时是没了,至于那两个邪物,想必还没有归来,不然就那么一扇小木门,我们说什么里面听得真真切切,绝不可能瞒过对方,早出来干掉我们了。 想了想,我又问:“它把你们捉来,到底做了什么?” 一说起这个,女人浑身颤抖,眼中闪烁恐惧,显然那是比饥饿更加可怕的噩梦。 “有一具尸体,一具女人的尸体,我偶然一次听那只狐狸念叨,说那是它们的王!” 女人颤声道:“我们每天都被逼着和那具尸体睡觉,那具尸体非常吓人,我们刚刚躺进去,就立马转过身把我们抱在怀里,而且,每天都要我们放血来喂她。 我注意到,那个女尸的两条胳膊上,一边纹着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另一边则纹着一个怪怪的狐狸,最诡异的是,明明只是一对纹身,可是当女尸抱着我的时候,我却感觉那两个纹身活了过来,正在盯着我! 那种感觉……太恐怖了,而且,不仅只有我有这种感觉,所有人都有!” 女尸抱人? 这应该是吞人的精气。 喂血,我觉得这与邪恶的养鬼术有关。 再加上那两个纹身似乎是活得…… 联系着墓葬中的一切,我隐约之间好像猜到东胡到底要培养个什么东西了? 当下,我立即追问:“那具尸体,是不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腐败的样子?” “对啊!” 女人想都没想就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大活人睡着了呢,直到被对方抱住,才发现对方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肯定是死了,但身体却一点都不僵,皮肤可白了,还有弹性呢,而且一点都不臭,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可好闻了……” 我听后,神情已经万分古怪。 如无意外,应该就是那种东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6章 殃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民间有两本书流传极广,叫做上下策,传的是万分邪乎,甚至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出处已无处可考,据说是山中一位樵夫遇见了云游的高人,传下了不世奇术,能看人生,解生死。 就像许多修行之人的五弊三缺、四舍两劫,乃至于是传说中的雷火死劫,这两本书也是如此,各有讲究和弊端,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大概也是奇术暗合天道的意思! 传说,这两本书,一个人的一生只能学一本,否则祸及全家。 其中,上策保富贵,但是学者无后;下策荣后代,但是学者一生凄苦。 不过,不管是上策还是下策,其实都是人世之事,讲的是人活一世,头顶天道,脚踏幽冥,夹在阴阳中间,该如何保全自身,乃至于为自己谋求福利。 但也有传言称,其实那位世外高人不仅仅是传下了上下策,在上下策之外,还有一本阴阳策,讲的并非人世之事,而是鬼神之事,但因为太过惊人,不允许那樵夫外传,否则,他将寻回给出的一切,包括樵夫已经记在脑子里的东西。 至于此事是不是真的,世上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号高人,恐怕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那本阴阳策我确实见过,不属于我们家的家学,也和老祖宗没关系,就是我爸早年间从卖小人书的地摊上淘回来的,他总爱没事儿淘一些稀奇古怪的古书回来,比如土夫子从墓里挖出来的孤本,或是民间一些闻所未闻的杂学奇说。 可惜,这本阴阳策他也就是觉得有趣而已,随手翻了翻,便丢到了一侧,并未放在心上。 原因无它,书中记载的并非是寻常的尸鬼妖魔,譬如画皮鬼之类的大家耳熟能详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全都是些礼官都觉得新奇的玩意,而且大都形成条件极为苛刻,我爸觉得世上大概没人见过那些东西,自然而言的将笔者划入骗子一类,毕竟只有大家不知道的事儿才好拿出来骗人嘛,你要说屎是香的,可以吃,估计天底下也没人信,说不得还有一些耿直老哥会抓一把喂你尝尝。 反倒是我,对这些怪腔怪调的东西很是好奇,津津有味的读完了那本阴阳策,以至于对其中记录的一些东西有非常深刻的印象。 诸如,里面曾提到过一种叫做殃婆的东西。 人死了魂魄叫做鬼,而畜生死了,魂魄叫做殃! 这殃婆,自然是与畜生的魂魄有些关系。 阴阳策里面提到过,其实论起修行来,畜生比人要更加虔诚一些,因为他们的魂儿更加干净,反正都在深山老林里,没有接触过花花世界,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欲望,自然一心向道。 可惜,人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最受苍天喜爱,似人类这般四肢独立的形体结构,才是最适合修行的。 所以,一些畜生有了些道行以后,都喜欢化成人形,这不是没有道理,但只要是个人就明白,山寨货终究是没法跟原装的比,哪怕是看起来和人差不多,效果终究还是差一些的。 殃婆这种东西,恰恰就是结合了两者的共同点,是一种结合体,兽魂人尸!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豢养出来的邪物,就像是一些疯狂的科学实验诞生出来的超级怪物一样,为了追求凶猛,当然要做到最优化。 阴阳策里说,兽魂,用一般的狗殃啊、猫殃啊之类的是不靠谱的,必须要用大妖的兽魂。 而人尸,也不是随便逮一个人整死就成,而是要一种先天净胎的人的尸体! 一些古籍中早有记载,但凡得道之人,遍地生香,沁人心脾,血肉晶莹,这才能吞吐日精月华,举霞飞升,说的不好听点,大概意思就是,似我这般肉体凡胎其实就是“太脏”了,所以才不能白日飞升,就像红楼梦里说的,男人的身子是泥捏的,污浊不堪,不过这种说法不仅是骂了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绝大多数的女人也给骂了。 但凡事皆有例外,有一种人,一生下来就是干净的,血肉晶莹,散发着香气,这便是所谓的先天净胎,在一些道士的眼中,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天赋异禀了,如果肯青灯黄卷踏上修行路,最后指定能成为张道陵天师一般的人物。 有人说,乾隆皇帝的香妃,那就是一个典型的先天净胎。 大妖之魂,先天净胎之尸,二者凑在一起,阴阳颠倒混乱之地温养千年,便是殃婆。 据说待到殃婆温养成熟之际,需吞取许多活人的精气,尤其是以男子为最佳,但也需要吞噬一两个女子的精气,这便是调和阴阳了,最后再每日以血食喂养,养足戾气,便养成了天下至邪的东西,阴阳策上说,到了这一步,殃婆羽翼已成,再难阻挡,沉睡七七四十九日,沉淀一下力量,一旦睁眼,天地风云色变。 什么旱魃呀、不化骨呀之类的玩意,在殃婆面前屁都不算一个,大概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其力可通神,能移山倒海,简直无可阻挡! 怎么样,这殃婆的养成条件,和我们一路走来发现的种种线索,是否完全吻合? 这里的墓葬格局阴阳颠倒,满足了殃婆的沉睡条件。 随后,无数活死人膜拜雕塑,让已经死去的两个邪物重新凝聚魂魄,形成所谓的大妖之魂。 木门后沉睡着东胡的末代女王,偏偏这位女王死去千年,尸身不腐,血肉还散发香气,明显就是那先天净胎! 再者,老狐狸几乎捉走了牧区所有的精壮男子,这囚笼只有两三个女人,还让这些人抱着尸体睡觉,方便尸体吞人精气,再以鲜血喂养…… 综合在一起,答案已经显而易见——殃婆,就是东胡最后的手段,他们把举族的性命压在这上面,就是要养成一个据说能弑神的至邪! 如果我爸妈还没有逃亡的话,我一定会大声告诉我爸,那本阴阳策绝对不是骗子之言,这世上真有上面记载的那些东西! 按照老狐狸的说法,现在这殃婆显然已经羽翼已成,所以它才说乾坤已定,只需要在那里等待七七四十九日,殃婆就会彻底苏醒,现在对方应该正在沉睡当中。 这种疯狂,让我都觉得心惊! 老白听后不禁咋舌:“难不成,这世界上还真有神?” “反正没人见过,但神这种东西,之所以让人膜拜,不外乎就是力量强大罢了,说到底这还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我盘坐在那神龛里头,肯定没人会对着我烧香磕头,不照着我脸上吐两口粘痰就不错了。” 我摇了摇头,轻叹道:“至于这些妖邪之物,按照清微内丹术上所说,其实修行是没有止境的,有止境的是生命而已,像殃婆这种东西,温养千年,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最后力量强悍的与神媲美,这从理论上来说,并不是实现不了,咱现在讨论这个也没意义,因为谁也没见过这么个东西,到底有多厉害没底!” 话虽如此,但老狐狸他们耗尽心血,对这东西如此有信心,想来也不会简单。 老白看了一眼笼中的人,吃了些东西后,这些人也渐渐缓过来一些劲,他犹豫一下,便说道:“实在不成咱撤了?这已经不在能力范围内了。” “未必咱们拿它没辙,现在它不还没醒来呢么?总该要去看一看的。” 我心一横,咬牙道:“真的眼睁睁放过这么个东西,估摸着回去没法跟师父交差,他会活活打死我的,实在不成,我就埋了它!” 趁着对方没醒,再加上这里有地理上的便利,此事并不是没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这可能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万葬经》中没有记录殃婆这种东西,但却记录着和殃婆差不多的东西,只要能摁住对方,那就能整死它,就是代价会很大很大。 我下意识的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又看向其他受苦受难的人,脑袋里想的,却是七爷钻进墓门前的那个笑容。 想必,若那殃婆真的养出来,颠覆阴阳倒不至于,但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至少,眼前这些人肯定活不下来。 “甚至,第一个要遭殃的,可能就是真武祠里的人,无论是我师父,还是鹞子哥他们,都没跑,都要被清算。” 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了一句,兴许是想到了最后这一点,我已经有了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埋掉这个东西,目光在笼中人脸上掠过,算了一下人数,倒是差不多,于是便嘱咐这些人,让他们在这里休息,恢复体力,然后对老白他们一挥手,吆喝一声,说我们走。 老白正要说什么,被鹞子哥轻轻拉了一把,他神情怪异,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我时眼神很怪异,却什么都没说。 黑暗中,我隐隐约约听到了鹞子哥幽幽叹息了一声。 那扇木门就在不远处,兴许是要时常出入的原因,故而门上没有上锁,只是轻掩着。 我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木门已然被掀开一条缝隙,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进我的鼻腔里,很难形容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香味,与花无关,和天下所有的香料都不一样,但就是让人心中愉悦,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不用说,这必然是那殃婆身上的气味了。 墓室中既然香气扑鼻,也着实算是一桩奇事。 出于谨慎,我并没有冒冒失失开门冲进去,反而拿着手电筒顺着门缝照去,前方立即有了回馈,两点绿油油的光芒立即折射回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7章 生人勿近 一只与人无异的巨型狐狸此刻正盘坐在门后,两条前爪搭在腿上,与打坐的道人无异,满身的皮毛黯淡无光,到处都是秃斑,老态龙钟,唯独那一双眼睛明亮的似两盏明灯一般,正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心头一紧,立即握紧了天官刃,死死盯着对方。 只是,老狐狸一动不动,就是默默看着我,非常怪异。 “终于见面了。” 迟疑片刻,我放缓心情与对方打招呼,可老狐狸仍旧没有动静。 这与我印象中的它有些不符,老狐狸成道太久了,堪称老奸巨猾,上一次见面时,只怕它心里头恨透了我们几个,可仍旧能坐下来平心静气的与我们交谈,对我们许以重利,若它果真是个人,大概也算是极有气度的那种角色。 这种角色,哪怕我们下一秒就刀兵相见,此时也万万不该是这样一番情景。 想了想,我也干脆不兜圈子了,“吱呀”一下彻底推开木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极为宽阔的墓室,石质的地面,四周墙壁与墓顶,皆由平整的石板覆盖,不敢说富丽堂皇,但作为一间墓室,已经可以算是非常豪华了,乍一看起来,格局布置给人一种熟悉感,毕竟我们曾亲眼看见那些爽灵修葺此地,至少规模和布局上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偌大的墓室中间,一座四四方方的停棺台正在那里,上面停放着一具晶莹剔透的棺材。 那赫然是一副水晶棺,闪闪发光,很是耀眼! 墓室中不见有什么陪葬品,但仅是这一具水晶棺,价值恐怕就难以估量,绝不可能是什么人工合成的K9水晶,而是纯粹的天然水晶打造。 当然,水晶其实也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些景区里一条链子动辄要几千块,那纯属是坑爹的,可以算是宝石里面价值比较低的门类了,但耐不住眼前这具水晶棺大呀,而且是末代东胡女王沉睡的棺材,这已经算是古物了,这种东西,就怕说不出个故事,但凡能讲出个故事的,那就指定不愁卖,和东胡女王有关,这故事可值老鼻子钱,二者叠加,说是价值连城一点不为过,甚至与完整的金缕玉衣有的一拼。 不过,我也仅仅是粗略扫了一眼而已,很快目光重新转移到老狐狸身上,对方仍旧盘坐在门口,不过体型比上一次见面要肥硕太多,肚子圆滚滚的,就跟怀胎八九月似得。 眼看对方还是一动不动,我也不禁有些奇怪了,心想难不成这货是死求了?否则,它就算是心性再好,再淡定,眼看着我们就要骑脸了,总得有所反应?无奈那双眼睛过于明亮,实在不像是个死物,有心想上去试试,又担心对方有什么幺蛾子,不禁有些踯躅。 “他娘的,给爷唱空城计是不?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 老白盯的不耐烦了,大喝一声,一步上前,狠狠一脚踢在对方胸口。 老狐狸仰面栽倒在地,可动作仍旧没变,保持着盘坐的姿势。 老白脚步一顿,抓了抓头,鼓起勇气上去将手指放到老狐狸的鼻子上,面色顿时变得怪异起来,半响才说道:“嘿,还真是死求了,这尸体都硬邦邦的!” 说着,他朝着老狐狸吐了口口水,又狠狠踢了对方一脚,不满的咕哝咒骂起来,说对方死的活该,谁让它蒙蔽天机的,这是扛不住老天爷的问责,活活把自己给玩死了! 现在看来,也唯有这一条解释了。 对方大概是早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牧区的人最后一次见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老白嗤笑说这老狐狸也是个贪心的主,死到临头却吃了那么多,这是知道自个儿没下顿了,要做个饱死鬼,瞧瞧把肚皮撑得,估摸着里面那点鸡零狗碎的玩意全都涨破了!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呀!” 张歆雅忽然出声,指着老狐狸的尸体,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它的肚皮又变大了一些?” 我闻言细细一瞅,看见了我这辈子难以忘却的一幕,只见那老狐狸的肚皮恰好又大了一些,就像是吹气球一样! 我面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一把将鹞子哥和张歆雅推开,大吼一声“让开”,而后立即扑向老白,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刻,老狐狸的尸体轰然炸开! 就像是一颗炸弹在面前爆炸了一样,不见火光,唯有恐怖的气浪袭来,像一列疾驰的列车一样,狠狠拍在我和老白的身上,立即将我们俩掀翻出去,血与骨横飞四溅,铺天盖地的朝人抽来。 这些东西在爆炸中变得急剧杀伤力,抽打在我背上的时候,有种钻心的疼痛。 老白面朝狐狸,正巧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拍在了它脸上,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声音比一个大嘴巴子落在脸上都要脆,等老白坐起来的时候,张嘴就“噗噗”往外吐血沫子,墓室里弥漫着一股很是酸爽的味道,他下意识的往自己脸上一捞,顿时抹下一把黑乎乎的东西,看样子是一截大肠,只是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腌臜,是什么自不必多说,已经飞溅开来,就像是一坨烂泥巴抽在脸上,呈喷射状…… 老白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却难得的没有暴跳如雷,而是一把一把的擦自己的脸,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冲我说道:“兄弟,今儿个要不是你,恐怕老子就被这具尸体给炸死了,他娘的,什么世道,尸体都会爆炸了……” 我也是浑身酸疼,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 鹞子哥和张歆雅因为距离尸体比较远,听到我的提醒后及早作出规避,倒是没有受伤,就是身上不免落了一些腌臜。 鹞子哥坐起身来,心有余悸的说道:“这又是什么邪术?” 其实,这哪是什么邪术呀?一种很常见的现象而已,老狐狸临死前吃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出,只要我们敢辱尸,它就敢把我们活活炸死。 这与一些鬼神手段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仅仅只有狐狸会爆炸,自然界一些大型动物都会爆炸。 比如鲸鱼,比如大象。 这些东西死后,最好不要去触碰它们的尸体,因为肚子里还未消化的食物、或者是内脏等,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死后就会腐烂、发酵,最终形成大量可燃性气体,触碰尸体很容易爆炸! 我以前也听说,有一些狠角儿为了避免土夫子折腾自己,死后就让亲人或者是手下往肚子里塞一大堆食物,像是填鸭子一般,然后在把嘴巴、屁股等身上所有会“漏气”的地方灌上铅水,铅水凝固后,相当于把整个尸体都密封起来了,大概的意思就是——你敢捅咕老子,老子就敢炸死你! 但这种狠人终究是少数,而且只能防一时,防不了一世,等尸体一烂了,也就没什么卵用了,铅的熔点再低,好歹也是三百多度呢,腚烧得青痛,何苦呢?所以,这种尸体终究是少数,果真有,撞上的盗墓贼也很少,我知道这法子,却没听说有哪个蠢货真被炸死了! 老狐狸给我们来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下马威嘛! 稍微缓了缓身上的疼痛,我便拉着老白起身,头也不回朝着那具水晶棺走去。 登上停棺台的刹那,我终于见到了这位两千多年前的东胡末代女王。 对方宛如熟睡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水晶棺中,一身白衣,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丝毫死去的迹象。 传闻,每一个先天净胎的女子,样貌都是出类拔萃,如若不然,当年的香妃也不可能把乾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透过棺盖,我细细打量着对方,其实要说倾国倾城,倒也不至于,对方的五官并不是那么精致,但耐不住一白遮百丑,尤其是白的给人一种晶莹剔透,毫无瑕疵之感时,这个人也就变得无限耐看了起来。 嗡! 忽然间,我小腹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仿佛这东胡女王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它,渐渐开始变得灼热,甚至恨不得直接从我身上冲出去一样。 茳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身边,盯着这东胡女王看了片刻,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道:“有点意思!” 随后,她一巴掌推在水晶棺的棺沿儿上,棺材盖子“轰隆”一下就被掀飞出去,从停棺台上落下的瞬间,立即摔的七零八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8章 胎息中期 老白素来是个见不得明珠蒙尘的主,也不管这明珠宝贝是不是他的,抑或是能不能带的走…… 当水晶棺盖拍碎的刹那,我们几人全神戒备,唯独他表情纠结的就像是挨了一记千年杀一样,所幸这水晶棺沉重无比,他哪怕是有一膀子力气也扛不出去,否则,我看他敢和茳姚拼命。 说真的,对此我也是毫无准备,没想到茳姚会在这等节骨眼儿上冒出来,而且行为举止如此怪异! 不等我出声阻拦,对方就再一次对尸体下手了。 只见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嘭”的一下点在对方胸口,也不见有什么额外的动作,对方胸口却腾起了袅袅白雾! 我“啊”的惨叫一声,立即捂着小腹蹲下身子来,因为那一瞬间,我腹中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一样,心肝都在颤抖着,不过弹指工夫,脑门上就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此时,茳姚手指顺着对方胸口,一点点向上捋去,就像是对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般,一定要将之挤出来一样。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手指在轻轻颤抖着,一直捋到对方脖颈上时,几番发力,手指再没能动弹分毫,像是有什么东西吸住了她的手指一样。 “嘿,性子这么犟,还没醒过来呢,便要和我过过招?只怕你现在就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茳姚神色变幻,冷笑连连,忽而转头冲着鹞子哥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想帮你兄弟,就给我把它的嘴巴撬开!” 鹞子哥是有些迟疑的,毕竟实在吃不准对方要做什么,不过后来大概是想到她与我同气连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万万不可能害我,这才一咬牙,双手立即卡到对方的嘴巴上。 他那双手力道自不必多说,就跟铁钳子一样,寻常人与之角力,恐怕会被生生捏断手骨,可此刻却奈何不得对方的嘴巴,卯足劲就是撬不开! 茳姚的目光扫向张歆雅。 对方眸光变幻,眼中浮现双瞳,这摆明了是绾娘儿都上场了,这主更果决,一记手刀狠狠砸在尸体的喉咙上,紧随其后,手飞快在对方胸口拍了几下,尸体的嘴巴终于微微张开。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尸体口中,不断有薄薄的白色雾气喷涌出来,在口腔上方翻滚着,犹如一泓喷泉。 茳姚一把拽住我的衣领,直接将我从地上拎起,就像是摆弄傀儡似得,立即把我按向棺材,幸亏我反应还算可以,连忙双手撑住棺材沿儿,否则一下子非得怼殃婆脸上去。 即便如此,我距离对方的脸也不过十多公分而已,对方口腔上方氤氲的白色水雾一股脑儿的钻进了我口鼻中。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具两千年的尸体,哪怕没有尸臭,甚至还有香气,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我一阵膈应,立即咳嗽起来,却能清晰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冲进我的腹腔,很快,地灵珠平复下来,不仅如此,之前我动用地灵珠伤了元气,以至于浑身疲倦,昏昏欲睡,此刻那诡异的疲倦感一扫而空,神采奕奕,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甚至觉得力量都强悍了不止一分。 感受到这些变化,我的怨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抬头看向茳姚,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什么?” 茳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慢悠悠的说道:“这里是大兴安岭,本身就是横亘在大地上的一条大龙,对方躺在大龙身上,沉睡千年,借着阴阳混乱,汲取龙气,不断滋养着自己,可她太贪心了,吃的太多,消受不了,只能憋在身体里慢慢来……” 我试探性的问道:“龙气?” “总算不那么糊涂了。” 茳姚拍了拍手,道:“你肚子里的这颗地灵珠,已经枯竭的非常厉害了,需要不断汲取龙气来让它复苏,说到底,地灵珠其实就是个媒介,能让你动用地脉,地灵珠越饱满,你自然是越厉害。可惜了,我们来的有点晚了,这东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只能跟着吃点清汤寡水的剩菜剩饭,不过这样也不错了,看你现在的状态,亏损的元气补上了,目光内敛,神采奕奕,应该是和胎息中期的修行之人差不多,至少能算个小道士,不再是看山门的道童!” 我一摆手,说你现在别提什么剩菜剩饭,一听这个我就犯膈应。 主要是这形容太贴切了…… 话虽如此,但我属实是有些兴奋的。 师父说,醒在梦里是修行,修的是心,而吞吐阴阳修得是降妖除魔的力。 可惜,他不让我学道家的内丹术,吞吐阴阳什么的我也做不到,按照茳姚的说法,似乎礼官得学会利用地脉…… 我犯了难,忍不住询问道:“难不成,我往后都得这么干才能变得厉害起来?” “寻龙点穴,这是礼官的看家本事,寻龙脉,汲龙气,养地灵珠,这才是礼官的道道,还用我多说吗?” 茳姚没好气的睨了我一眼,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活人找龙脉,是想借风水,死人找龙脉,其实是想养自己,所以,掠夺死人,倒是一个快捷的法子,兴许能一步登天呢……” 我打了个哆嗦,没敢多问,估摸着所谓的掠夺死人,方式和今儿个也差不了太多,殃婆还没醒,当然容易得手,这要是换个别的千年大粽子,还不得一口把老子的鼻子都咬了? 想想往后没事就趴在死人面前嘬来嘬去,那画面就美得让我不敢直视,整个人也变得佛系了起来,心里都是随缘的念头。 高兴过后,我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殃婆身上,一时间也有些无言。 先是把人家的老巢都捣毁了,如今连“隔夜饭”都给怼了出来,成了我自己的养分,这仇结大发了,不处理掉对方,我们哥几个都没活路。 这东西不老不生不死不灭,比之不灭身还要过分,身体堪称金刚不坏,刀削斧劈,水浸火焚都没有任何卵用,只会刺激的对方早早醒来,只能用礼官的法子来埋掉他,而且……非得是那种酷毒的法子才成! 念及此处,我不再客气,一把将对方从棺材里拎了出来。 起初的时候,对方的体重很正常,就是个苗条纤细女子正常的分量,得了龙气滋养后,我这一双手臂的力量倒是变大许多,轻轻松松将对方抱了出来,然而就在对方彻底脱离水晶棺材的刹那,陡然变得沉重了起来,我感觉手中就跟抱着一头大象似得,立即被压垮,从停棺台上翻了下去,狠狠砸在地上,对方压在我身上,压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 鹞子哥他们见状,立即上来帮忙,这才将尸体掀翻,让我抽身钻了出来,不然这尸体非得活活压死我不可。 我扭头看眼前的尸体,立刻注意到了对方两条手臂上的纹身,这对纹身此刻竟然有了反应,那盘蛇天神蛇尾游动,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在冲着我冷笑,至于那青狐之神,则尾巴晃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用说,一定是这两个的邪物搞的鬼! 它们是有意识的! 如此,那就更不能留它们了。 鹞子哥甩了甩手,说这东西最少都得有数百斤,如果我执意要带出去找地方埋掉,那得我们哥几个合力才有戏。 我想了想,翻遍了背包,总算是找到了一小捆绳子。 下来这里之前,我们几人的绳子几乎全搁在了暗道里,这一小捆登山绳因为太短,算是唯一幸免于难的,我用这绳子将尸体捆上,尝试着拉了拉,依然无比沉重,就算是我们几人合力也非常吃力。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我当即对老白说道:“去把外面的老乡叫进来,告诉他们,事儿不算完,不处理掉这个东西,大家都得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9章 龙子 看得出来,这阵子的折磨让这些老乡们终身难忘,一听说兴许还会有后顾之忧,根本不用老白多费口舌,一窝蜂似得涌进了墓室,全然不顾自己糟糕的身体状态。 好在,勉强吃了一些流食,又休息了一阵子,他们倒是恢复了一些气力,不至于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好歹二三十号爷们,只要还喘口气儿,就不至于被一具数百斤的殃婆难为住,前拉后推,一起发力,尸体立即被拖动起来。 见此一幕,我大大松了口气,心说这些人的求生欲望还是很强的,要不然全趴窝了,那我们几个才算是真的傻眼了,离开这座古墓后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靠我们几个可干不完。 兴许是从我们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威胁,两个邪物不免给我们使一些幺蛾子,在我们离开主墓室,准备将殃婆吊出暗道的时候,殃婆陡然变沉,几个在下面托着的老乡立即大喊大叫起来,说殃婆胳膊上的纹身又动了,随后,结实耐用的登山绳“嘎嘣”一下断裂开来,殃婆立即坠落在地,甚至,两个提前爬出暗道,正在上方接应的老乡,猝不及防下都被重新扯进了暗道,等坠落下来的时候,一个倒霉催的直接摔折了腿。 “他娘的,这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倒看你眼皮子都不睁的,又能折腾到个什么地步?!” 鹞子哥咒骂一声,又要十几个老乡爬上暗道,在另一头拉拽绳索,将殃婆吊起,而后他一猫身子,紧随其后钻了进去,我甚至瞧见那殃婆都骑在了他脖子上,犹如孩子“骑大马”似得,这么一来,那殃婆的绝大多数分量就全压在了他身上,想想那东西的分量,我就觉得脖子都隐隐发疼。 幸运的是,无论是那所谓的盘蛇天神,抑或是青狐之神,便也技止于此了,它们已经成为殃婆的一部分,哪怕占据着最为重要的意识部分,但在融合完成之前,所能做的也非常有限,顶多就是让殃婆沉重到现在这个地步,而且不能持久,仍旧被鹞子哥扛进甬道后,如认命似得,再没作什么幺蛾子,就像是一些植物人一样,明明意识是清醒的,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巴巴的看着医生每天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 有了来时的经验,我对这座墓葬的结构可谓是了然于胸,最大的活祖宗都被我们抬出来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耽搁的,离开暗道后,直奔着出口去了,轮番上阵拖拽殃婆,一路毫无停歇。 所幸机关暗道已经被我们破解的差不多,回去时也多长了个心眼,寻到了施工所用的甬道,再没沾染毒气,饶是如此,还是把人累得如死狗一般,等出去的时候,外面月明星稀,恰巧赶上了大雪封山的时候,空气冰冷的呵气凝霜,可至少比墓室里污浊腐腥的味道要赏心悦目的多,一群人就像是濒临渴死的鱼,贪婪的呼吸着,仿佛一口新鲜的空气都成了世间难得的奢侈品,哪怕冻得唇齿磕磕碰碰,不停哆嗦,仍旧难言脸上的笑意。 短暂的休憩过后,老白靠上来问我接下来怎么办,眼睛却时不时的往撂在大雪地里的殃婆身上瞄,此时他大概也是想明白了,知道这东西一旦醒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再不提当逃兵的事儿。 我沉默了一下,昂头看向夜空,北方有七颗星连城一体,状如勺子。 正所谓,一流地师观北斗,二流地师看水口,三流地师满山走。 其实要论这观山看水,寻龙定穴的本事,我尚不及鹞子哥,虽说他们老是讲礼官才是看风水的行家,但我心里明白,大概我连三流地师都未必能算的上。 只是,要葬掉这殃婆,非得用上那一流地师的本事才行。 所以,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把流行定穴的理论付诸于实际行动,细细观摩天上星辰走势,同时低声自语:“我观星辰在龙上,预定前头穴形象。为钳为乳或为坡,或险或夷或为掌。历观形穴无不然,大小随形无两样。此是流星定穴法,不肯向人谩空诳。” 老白没听清,“啊啊”个不停。 我也不理他,思索片刻,便起身招呼众人该出发了。 按说,以流星寻龙定穴,自当寻那星象斐然的地方,可这里的大兴安岭,本身就是巨龙之巢,受龙气撩拨,天上星象澎湃,星罗棋布,懂得人一看就懂,实际上遍地都是主龙肢,这种地方想整死殃婆不难,难的是我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在这里下黑手,犹豫了一下,便朝着北斗正北的一角暗淡星域走去,那片星域颇为隐晦,如是诸多繁星的附庸一样,如无意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了。 “整不了大的,整个小的应该没问题?顶多半身不遂,下半辈子往炕上一躺,就靠啃啃老才勉强能维持的了生活的样子,老爹跑路,再不济师父还没跑,总有个能讹上的……” 我一边前行,一边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样,取出罗盘,一边观星,一边循着罗盘所指前行,后面的老乡像是逃难的难民一样,陆陆续续连成一串,明明一身单衣,冻得浑身哆嗦,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质疑,甚至连说回牧区请救兵休养的都没有,全是硬骨头,让我颇为欣慰,心想也算是值了。 实际上,我还是小瞧了大兴安岭的广袤和穷山恶水的可怕。 我们这一走,便是足足两天三夜! 唯有夜间有星辰引路,我们只能是昼伏夜出,白日里只能窝在山坳子里挨冻,因为人数众多,不到一天,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就耗尽了,鹞子哥不得不带几个熟悉山路的老乡去山中觅食,可惜没了老吊爷,在这万物蛰伏的季节里,所获很有限,几乎是维持不被饿倒罢了,体能得不到有效的补充,体温的维持更不用说了,老乡们浑身大面积的冻伤,好在他们都是受得了苦的主,没人叫嚷放弃,不过,等这趟完事,估摸着大病一场是没跑,但对于一些性命朝不保夕的人来说,这点代价根本不算什么。 就在我几乎走到绝望的时候,我要找的地方,总算是到了! 这是一条河谷,河谷对岸,一座山头耸立,那山头之上有几蹙石头很古怪,就像是天然的石柱一样,如果山头是头颅,远远望去那些石柱犹如耸立在头上的角一样,一条绵延漫长的山脊与这座山头相连,极目难穷。 就是这里!! 我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让老白把我们随身携带的铲子、锤子什么的全都取出来,将老乡们分成三拨人,分别将工具分发下去。 其中,一拨人去凿开山头下河谷中的冰,那是一条小河,水很浅,只需要把河里的冰砸断就好。 另一拨人,则去山头上,将那里的石柱伐倒,倒栽起来,钉入土中,钉的越深越好。 至于第三拨人,则去山头与山脊交界相连之处,那里的地貌很古怪,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就像是水土流失形成的沟沟壑壑一样,一眼望去,与肚皮上的褶子无异,我让老乡们去那里打洞,但是打洞的人一定要蒙上眼睛,口中不断默念道家的九字真言,至于这个洞,至少要打到十米开外! 嘱咐完这些后,我又让老白、张歆雅,还有鹞子哥分别去盯着,哪里做得不到位立即指出,而我则在山头对面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默默看着这一切。 怎料,这一切安排下去没多久,鹞子哥便匆匆忙忙折返回来,一脸凝重的蹲在我面前,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沉声问道:“惊蛰,你到底要做什么?!” “埋死人啊!到了这一步了,不埋掉这东西怎么行?这倒是个好去处,我看挺合适这殃婆的,估计它会很满意。” 我笑了笑,却下意识的别过了头,不想与之对视。 “你是真当哥傻吗?” 鹞子哥低喝道:“我虽然没有你那看星星就寻龙定穴的本事,但走到这近前,还能看不出端倪?这里不是龙脉,但也差不多,应该是大兴安岭这条大龙脉分流出来的小龙脉,也可以算是一条龙子脉,看这龙子脉的走势、气势等,这应该是一条睚眦脉,对不对!!” 我心里无声的叹息,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迟疑一下,我便说道:“是,这确实是一条睚眦脉,我想借这条脉的力量,直接葬掉殃婆!” “真的是借睚眦脉的力量吗?” 鹞子哥有些生气了,冷笑道:“从你说要带殃婆出来,我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你还要跟我撒谎,是吗?断龙刺,钉龙头,钻逆鳞,你这哪是要借龙子的力,分明就是要斩龙子!!!” 说到最后,他近乎是在大声咆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0章 斩龙葬 这是鹞子哥头一次以如此严厉的神态和语气苛责我,虽说刚开始见面时,他立即被我定位成不可招惹的凶人一类,可实际相处下来,他却出奇的温和,让作为独生子的我感受到了一种兄长的温暖感,此刻面对着这份严厉,我不禁垂下头来。 他看懂了一切…… 龙脉气行磅礴,尤其是一些能主一国国祚的大龙之脉,因龙气浑厚,盘根错节,如一株老树,总会有一些枝叶延伸出来,这种龙脉分支的现象,许多地师、堪舆师将之定义为龙脉在开枝散叶,也叫龙诞子。 传说中,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比较有意思的是,无论龙脉怎么分流,最终形成的龙子脉也是只有九种,具体因由恐怕没人能说得清,华夏人研究风水、龙脉有好几千年的历史,实际上真说起来,对龙脉的了解还是很肤浅,神龙难测,说的便是如此了。 而这九种龙子脉,有龙脉之神韵,却远不如龙脉那么磅礴,具体是哪一种,得看龙气如何。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观星寻龙,在此之前,究竟找到的是哪种龙子脉,我心里也没谱,直到站到近前观摩,才发现此脉绵延悠长,倒是有点像负屃脉。 传说中,负屃身似龙,绵延悠长,雅而好文。 可是仔细端详的话,我却发现,这龙脉隐隐又带着锋锐,所谓绵长,反倒给人一种纠缠不休的感觉,就像是遇上了一个泼皮,你打了他一拳,他追着你打个没完没了,认错都没用,非得把你打死。 于是,我便意识到,这兴许是一条睚眦脉。 龙生九子,睚眦最为记仇,睚眦必报说的就是这主。 至于找龙子脉干什么?这涉及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墓葬格局——斩龙葬! 在《万葬经》的天人三葬中,斩龙葬属于天葬之法,简单,却很霸道,因果非常非常大。 这种法子说起来也很简单,便是利用天道来葬灭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东西。 因为龙脉是天下灵脉,一旦把龙脉干掉,引来的连锁反应是非常可怕的,而且必受苍天惩戒,基本上是必死无疑,而且祸及子孙后代,绵延无穷。 斩龙葬就是干掉龙脉以后,把要葬的邪物塞进龙脉逆鳞中,当苍天发难的时候,那邪物也要跟着遭殃,被认定为罪魁祸首之一,直接镇死,相当于是借刀杀人! 当然,撇开那苍天的惩戒不说,就是龙脉本身也没那么好斩,迄今为止,我只听说有人欺负一些小龙脉,真正的磅礴大龙,还没谁能斩掉呢! 当年,日本人侵华的时候,请来了阴阳师里执牛耳者,目的就一个——干掉华夏的所有龙脉。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他们阴阳师的老祖宗还是华夏的道家呢,学了点粗浅的阴阳五行学说,就想干道家都没人能干,也没人敢干的事儿,于是特干脆的上演了一出千里送人头的戏码。 据说他们盯上的是黄河水龙脉,那里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斩掉后果确实不可想象。 结果,一拨阴阳师赶到黄河水边,在九曲之处焚香拜了一拜,不等动手,忽然骇浪滔天,将一茬人全卷走了,就剩下一个陷在淤泥里,半死不活,再后来,这个幸存者也没能活下来,返回的路途,山体滑坡,一下子给埋了,鬼子寻了好多时日,只从乱石淤泥里揪出一条染血的兜裆布,除此之外,连尸体都没找到…… 再者,当年宋朝皇帝赵光义也干过这样的事儿,他听一些邪门术士说,山西是个出皇帝的地方,担心李唐复辟,于是在山西大兴“丁”字街,就是要钉破龙脉,后来果然再没出什么皇帝,但宋朝终,崖山十万精英殉国,古华夏文明画上句号,最终落得个弱宋的名头,人们说,这也他的报应。 我盘算了一下,自己既没能力斩龙脉,也无能力承受那斩了龙脉的因果,估计真这么干,下场恐怕不比那个只剩下一条兜裆布给老婆做纪念的主好到哪,本着柿子挑软的捏的原则,斗不过老的,那就只能挑小的欺负了,龙生九子,终究差了好多,但可行性高了不少,到时候把殃婆往逆鳞处一塞,够她喝一壶,不敢说稳扎稳打能整死,少说一百年没翻身的可能,一百年后,说句没良心的话——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只是,斗这睚眦脉也没那么容易。 山头是龙头,山头上的怪石是龙角,而山头之下的那条河谷,便是睚眦口中衔着的剑! 斩断河谷,是先断它口中剑,也叫断龙刺,不断龙刺,我们碰逆鳞,绝对要出大事儿! 所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第一时间挖断冰河! 而拔山顶上的石柱,则是拔龙角,龙角倒插进龙头,相当于把睚眦脉钉在了地上,免得他扭头咬人,要我们的性命。 最重要的,就是逆鳞开洞了。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这话当然不像很多网上人说的那样,触了龙的逆鳞,龙就会死,实际上是说,触到逆鳞,你就惹毛人家了,人家就要整死你! 但,此话也透出另外一层意思——逆鳞很重要,真的从逆鳞捅进去,就会破龙心,龙真的就死了。 逆鳞开洞,这就是要斩龙了,也是我给殃婆准备的墓葬! 只是我没想到,鹞子哥把一切看的明明白白,一时间我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鹞子哥见我不说话,愈发的生气了,双手不断发力,捏的我肩膀生疼,他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有些事我们应该一起来承担的,你这么做,我们没人能同意。”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无声一叹,抬头正面迎上对方的双眼,轻声道:“哥,这事儿只有我能干,你们干了得死!我爸早就说过,埋人这种事儿,礼官干了顶多受伤,可寻常人干了却得送命!” 这话我爸确确实实说过,因此,我倒是坦然。 兴许是我的态度让鹞子哥有些迟疑,想了想,才问道:“斩了睚眦脉,到底会是个什么后果,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兴许会重伤、大病一场!” 我笑了笑,紧接着又说道:“也有可能会倒八辈子血霉,流年不利。不过这点代价不算什么,你想想,那殃婆真的醒来,师父能挡住吗?那是一个古国,一个消逝的民族的临死反扑!真武祠恐怕传承都要断绝!我们已经错过了收拾她的最佳时候,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这件事总得有人去做,你们做,不如我做,我做损失会最小化,至少不会死人。” “真的不会死?” 鹞子哥惊疑不定的看着我,大概,到了这一步,只要我不死,就算是事情有了最圆满的解决,无法奢求更多了。 我极为坚定的点了点头,其实,重病,大病什么的都是我胡扯,以前也没人斩龙葬的时候拿小龙练手,拿大龙练的基本被大龙给练了,礼官也不例外,但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应该不会死人,这也是我敢下手的原因,至于究竟会发生什么,这就不是我能估计的了。 为了让鹞子哥安心,我不得不抬出末代天官,说那主那么把玩龙脉,最后不也不是死于龙脉之手?我这就是拿龙脉的一个小分枝试试手,问题不大。 好说歹说,总算让鹞子哥松了口气,这回他再没劝阻我,大概也知道此事如果能在我不挂掉的情况下解决,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鹞子哥是最清楚此事深浅的人,说服了他,一加入那些老乡里,干活的效率有了很明显的提高。 日头刚刚上到当空,冰河就已然被挖断,山上的龙角也被倒插,就剩下钻龙鳞的几个老乡在土洞子里忙活着。 我默默看着这一切,正当出神之际,山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几个老乡忽然从土洞子里冲出来,忘记了我的嘱咐,在下面一直大声吼着—— “出事儿啦” “土里全都是血!” “……” 眼看着人群炸了窝,我立即起身跑了下去,据我所知,挖逆鳞确实很容易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从土洞子里钻出来的是三个男子,此时,他们身上沾满了泥巴,那泥巴殷红如血,还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在鹞子哥的安抚下,三人渐渐平静下来。 我立即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这才跟我说,他们按照我的要求,一直往里面挖,箩头是在最前面的,挖着挖着,他忽然说,自己好像戳到了个什么东西,肉呼呼的,然后就有什么东西喷了出来…… 箩头有些惊惧,于是就拉下了蒙着眼的布条,立即尖叫起来,不停的蹬身后的人,说遇到邪事了,让他们快点往出爬!! 随后,这三位老乡就出来了,至于那箩头……到现在还没出来! “坏事了……” 我一手扶额,咬牙道:“这准是挖到了龙心,见了龙血,拉下眼罩,被煞气冲撞了神智……” 嗷吼!! 这时候,山洞中传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1章 无边因果 煞气冲了神智,此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兴许会成了傀儡,六亲不认。 往小了说,大概会丢个一两道魂魄,若是时机抓的好,招回来就没有大碍了。 这事儿平日里也不算少见,一些人去了异地,结果回来就大病一场,或是丢了魂魄,十之八九是被煞气冲了神智。 龙脉方死,正是煞气大行其道的时候,我让他们蒙眼、默诵道家九字真言,就是为了防备此事! 眼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们几人立即戒备起来,同时让四周的老乡也疏散开来。 低沉的嘶吼声不断从洞中传来,而且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封死洞口,不要让他跑掉!” 我深知被龙煞冲了神智的人是不能理喻的,双手握着天官刃,默默等候着。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间出现在洞口,却没有钻出来。 这人正是箩头,我对他还有些印象,是个挺乐观的人,好像和小哲别沾着点亲戚,自从出来后,一直在自告奋勇的帮忙,此时却像是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缩在洞中的阴影里,似乎是有些畏惧我们,不肯出来,手脚上不断有血水滚落下来,渐渐向外弥漫着。 老白与这年轻后生倒是挺谈得来,犹豫一下,一点点的朝着对方靠了过去,双手摊开,放缓声音慢慢说道:“不要紧张,没事儿的,你出来,我们会想法子帮你的……” 箩头在里面望着它,低吼了一声,见老白站住,这才平静一些,随后老白再次靠了上去,对方稍稍后退一些,一连反复了好几回,箩头似乎稍稍放下了一点戒备,老白总算靠了上去。 因为时间和体力的原因,这埋人的洞挖的并不大,甚是低矮,为了确保老白的安全,我默默矮下身子,去看洞中的箩头。 他的脸上,隐隐闪烁着青光…… 我凝神细看,渐渐才看出,那似乎是一些鳞片,像是鱼鳞,却远远要比鱼鳞大的多,也厚实的多…… 这…… 这样子,分明是被龙煞冲散了神智,直接被控制了,这龙脉的煞气未免也太重了!! 说白了,这个人已经死了,至少他的意识已经死去了。 “小心!!” 我立即大喝提醒老白一声,迅速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箩头低吼一声,忽然伸出手朝着老白脸上抓去,好在老白听了我的提醒,本能的向后撤了一下,脖子上立即被划开三条血口子,如若不是撤那一下,兴许脖子都被撕开了。 一击不成,箩头的另一只手已然挥出,这时候我正巧赶到,抓着天官刃照着他脑袋上一戳,立即将对方戳的向后退去,却是惹恼了对方,“噌”的一下子从洞中窜出来,直扑我面门。 鹞子哥早已枕戈待旦,立即从侧面扑出来,一拳头捣在他腰窝上,等他落地时,立即将之制服。 “他没救了。” 我叹了口气:“给他个安生……” 鹞子哥看了怀中的年轻人一眼,轻轻闭上了眼睛,抱着对方头颅“咔嚓”一拧,对方立即咽气,四周的老乡们轻轻啜泣着,但经历了这一切后,情绪倒也算是稳定。 “龙脉泄了煞,现在只有我能进去了。” 我身上有地灵珠,倒是不怕龙煞,如今他们把洞挖到了龙心,理论上来说已经完成了一切,我不再迟疑,立即钻入洞中,又让鹞子哥把拴着殃婆的绳索递给我。 “小心,千万小心!” 鹞子哥嘱咐道:“如果事不可为,就立即退出来,咱们回真武祠,一起想办法,总归是会有办法的!” 我点了点头,扯着绳索,一头钻进洞中。 殃婆无比沉重,此前是好几十人来回换着才拖到了这里,如今就剩下了我一个,使劲拉扯,对方根本纹丝不动,反倒是我向前出溜了一截,无奈之下,我只得双脚撑着两侧,这才堪堪将之拉动,每前进一分,都恨不得把吃奶劲儿都使上。 好在,这洞不深,大概不到十米。 不多时,我已然钻进深处,洞中一下子变得闷热起来,四周的泥土也开始变稀了,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道。 不得不承认,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斩一条龙子脉,却如同是杀了真正的生灵,竟然有血流出来,我身上变得黏黏糊糊,不知是粘了所谓的龙血,还是冒出了满身的臭汗。 又前行一段,我终于见到了箩头说的那东西。 土洞尽头,一个巨大的皮囊倒挂在这里,上面有个口子,鲜血正是从那皮囊中流出来的。 “对不住了,不这么干,会死很多人,就当是您积德行善了,罪过,罪过……” 我冲着那皮囊连连告罪,反正也不知道这龙脉能不能听到,从靴子里拔出鹞子哥给我的短刀,一刀捅进皮囊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当真像是捅进了血肉里,而后在上面剌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哗啦啦! 腥臭的黑血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扑面而来,洞中狭隘,我根本无处躲闪,劈头盖脸被浇了个通透,再抬头时,皮囊已经瘪了下去! “龙尸为墓,龙心为棺,老子也算对得起你了!” 我咒骂一声,将殃婆向前拉来,当我侧过身子,与对方擦身而过,正准备将之推进皮囊的时候,这殃婆就跟诈尸似得,忽然一下子抬起双臂死死抱住了我。 我被吓了一跳,浑身发毛,以为这东西在巨大危机的刺激下苏醒了呢,立即狠狠推了对方一方,对方却纹丝不动,除了抱着我,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渐渐地,我也冷静下来了,手电筒上沾满血污,这些血污像是沥青一样,完全是粘稠的,裹住手电筒,以至于光线昏暗,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殃婆的脸,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却不像是醒了,但也不像是睡着。 “是了,它还差最后一步沉淀下来,是个半成品,被那两个邪物的意识控制着,兴许感觉到了危险,是最后的挣扎!” 我松了口气,正待要将对方的手掰开,怎料,对方的眼珠子却忽然“咕噜”一转,对准了我。 瞬间,我脑瓜子嗡嗡的。 这与我的心理素质无关,而是……真的在“嗡嗡”作响,仿佛脑壳子下面塞了成千上万的苍蝇一样,视线也是一片朦胧…… 呜呜…… 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传来。 我不断眨巴着自己的双眼,可眼前的一切却飘忽起来,然后……我看见了一个女子。 对方正蹲在我面前,犹如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脑袋埋在膝盖里轻声呜咽着。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为什么要断送我的希望……” “……” 女子轻轻抬起头来,可不正是那东胡末代女王?此刻梨花带雨,颇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我:“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不得已才这么做,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你也不要伤害我,好吗?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承认,浑浑噩噩之间,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还真就心软了那么一下下。 可就是那么一下下的工夫,一道咆哮声忽然在我心头炸响:“你个窝囊废,废柴一个,还在这里怜香惜玉?上回老娘怎么警告你的,让你安分守己,莫要扰我,再扰我心情,小心老娘废了你!!” 每一词,每一句,都像是一道炸雷…… 这才是真正的河东狮子吼啊…… 我浑身一个冷颤,立即清醒过来,哪里还有什么我见犹怜的末代女王?满脑子都是茳姚持刀要让我做不成男人的凶恶神态,回神再看,殃婆手臂上的青狐之神面部错愕,肌肉抽搐,似乎有些羞恼。 “好你个狐狸精,给老子耍手段!” 我正气凛然的大吼一声,咆哮的背后,是强烈的求生欲,拎着殃婆的衣领,狠狠向前一推,对方顺着那皮囊切开的口子“咕咚”一下滑了进去,干瘪的皮囊立刻饱满了起来。 一道凄厉的怒叫声响起,不似男,也不似女,倒像是男女混合物…… “你还真是个窝囊废,竟然怕一个女人至此,你真以为这样就能灭掉我吗?迟早有一日我归来找你清算!” “……” 清不清算的我不知道,下意识的看了眼风铃,发现没什么动静,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我也不清楚这娘们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扰她了,兴许就像老白说的,同气连枝的后遗症。 解决了这殃婆,我没敢在这里过多驻留,怕生出什么变故,立即向外爬去。 当我爬到洞口时,天地间不知何时起了大风,满天都是雪沫子,“呼啦啦”的朝我脸上拍来,一下子迷住了我的眼睛,我揉了揉眼,探出脑袋。 四下里,哪还有鹞子哥他们的踪影? 此时,人间是白茫茫的,而天空中则是黑蒙蒙的,给人以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黑云中,银蛇狂舞,电芒吞吐。 这一幕太过恐怖了,我遍体生寒,心说难不成这就是斩了龙子脉的报应? 不应该啊,只是龙子脉,不是龙脉,还未算得上是真正的灵脉,不应该绝人生路啊…… 可惜,哪怕我心里有千万个不应该,也影响不了事实的推进,“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强光刺破天地,直接朝我奔来。 这是典型的天打雷劈,作孽以后的顶配!! 我脑袋一缩,立即躲回洞中,电光劈在我面前,一下子泥土焦黑,最诡异的是,这闪电特么的就跟打台球似得,还会来回弹,一缕电芒直接蹦在我脸上,瞬间我脑袋一面空白,就跟死鱼似得翻过身,浑身抽搐,嘴歪眼斜…… 轰隆轰隆…… 雷霆声接连不觉,闪电像倾盆大雨一样劈下来,山体崩塌,将我就地掩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2章 最硬的命 我以为,自己绝无幸免的可能。 万千雷霆降落,巨石成齑粉,土木变焦炭,那种无边神威之下,任何东西都无法幸存,亦无法反抗,笼罩其中,而且是被针对的对象之一,怎么可能还有生路呢? 事实却证明,天道不能开罪,无边因果加身,有时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侈。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万般期待死亡。 雷霆过后不知多久,我便在一阵阵奇痒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并未埋在土中,而是像一颗萝卜一样插在地上,只有小半截身体暴露在外面。 风雪止歇了,天空中的阴霾不知何时也散去了,暖暖的阳光倾泻在我身上,在这个万物枯寂的季节里,像是天神的恩赐,我微微眯着眼睛凝望着上苍,阳光下,四周的一切都被七彩的光晕笼罩着…… 山头被削平,河谷被填满,在这群山绵延中,竟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小小平原”…… 浑浑噩噩中,我看见了自己耷拉在地上的手臂,皮肤呈现出碳色,在阳光下看起来凹凸不平,许多凸起的地方就像是蟾蜍身上的毒腺一样,高高隆起着。 那一刹那,我真的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下意识的挣扎起来,结果手臂一动,便听“咔嚓”一声,烧焦碳化的地方裂开了,隐约可见里面粉红色的嫩肉,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来…… 最为诡异的是,我竟没有丝毫疼痛感,但那种内心的煎熬与折磨,有时比肉身的摧残要更加可怕与酷毒。 我在不断剧烈挣扎着,可浑身提不起丝毫力气,就连从土中爬出都变得无比艰难,反倒是被烧焦碳化的地方在挣扎下崩裂,听着那跟嚼薯片似得“咔嚓咔嚓”的脆响从自己身上发出,滋味实难形容。 很快,我累了,仰着头默默望着天穹。 “这便是你的惩罚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沉浸在绝望的深渊中,永不自拔?” 我嘴角扯了扯,似乎是笑了,声音干涩喑哑,渐渐闭上了眼睛。 沉睡中,我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殃婆冷笑声。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三尺黄土之下,尚有我能容身之处,可天大地大,却没有你立锥之地,你可还满意吗?” “礼官,嘿嘿嘿嘿……” “……”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还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天空中那温暖的太阳,却成了恶魔的触手。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晒了多久,身上的皮袄子变小了,有点“紧身”,像牢笼一样将我束缚在里面,仿佛要把内脏挤压在一起,直接全部破碎。 这正是一种无言的酷刑…… 为什么还不死? 我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鹞子哥他们呢?难道就这样把我遗忘在群山之中,忍受无边无际的折磨吗? 山中的野兽仿佛也陷入了枯寂,根本没有关注到我这块已经烧焦了的肉,我想大声嘶吼,好让它们知晓这里有食物,反正在这个觅食困难的季节里,有吃的就很不错了,至于口感好不好就不要过于讲究了,可惜,到如今我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人是一种特脆弱的生命。 住在我家房子后面的老太太,冬天端着水盆下台阶摔了一跤,便活活摔死了。 还有初中一位男同学的母亲,上厕所的时候拉的用力过猛,却直接导致心肌梗塞,脑袋一歪,栽倒在犄角旮旯里就那么过去了,等他老公发现的时候,屁股上还夹着手指头长一截粪便,坚硬如铁…… 死法总是千奇百怪,有人喝了凉水喷上了鲜血,有人吃饭太快活活噎死,甚至,我在想,如果某一天有人放屁砸了脚后跟导致残疾我都毫不意外…… 可为什么,落在我身上后,这条命反而这么坚挺?大约就是小强也没有我这般坚挺? 我像是陷入了一种无边的轮回,每隔一阵子,就会醒来一次,看看自己身上的变化,老天爷仿佛要让我意识到,挑衅它的后果到底有多么严重…… 到最后,我甚至变得狭隘怨愤起来,大骂鹞子哥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来找一找我呢?我不求他们能让我活命,好歹来补补刀也成,照着那死的又快又感觉不到疼痛的地方给我来一下子,我下辈子给他们当爹都成!! 这绝不是我占他们便宜! 生死之际,我心里格外通透,仿佛这人世之事都看透了一般,想想网上那些天天要给人当爹的主,我就觉得那都是一群大傻子,当儿子多舒服啊?当爹是还债的!! 我觉得,这是现下这种情况里,我唯一能给予他们的好处…… 可惜,他们听不到我的祈祷,自然也不知道我的优厚许诺,我还是被“种”在这里,孤苦伶仃的等待着死亡,就是不知道时间久了,会不会开花结果…… 反正,生命力强悍坚韧到我这个地步,大概也算是世上独一份了…… 浑身焦黑碳化,没吃没喝,身上的皮袄子挤压的肋骨在不断收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换做旁人,只怕脸半天都活不下来,可我却不知挺过了多少个日升月落,有时醒来是白天,有时醒来的是晚上。 直到有一天,我睁开的时候,看见远方有一个黑点在徐徐蠕动着…… 那好像是个人? 反正,甭管是人还是野兽,只要注意到我,便是一种解脱! 我“啊啊啊啊”大吼起来,提醒对方这里种着个人,对方行动一滞,片刻后,果然朝着我这里过来了。 我发疯一般大笑起来,兴许是笑的太多癫狂,“嗝”的一下过去了……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西北方向,一颗璀璨的明星从一个类似于坟包的地方徐徐升起,又坠落在残霞之间,天际上泛起蒙蒙的红雾,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我独自一人走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上,摇摇晃晃,破衣烂衫,双眼直勾勾的,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株枯萎的荼靡花在我身后渐渐凋零,它是这片荒凉世界唯一的色彩,洁白而美丽,可此刻花枝在腐朽,花瓣在变干…… 这,可不正是我师父说的那则谶语吗? 我看到了谶语中的画面,是不是说,我这一辈子终了了? 想到此,我大大松了口气,总算是死求了…… 咦,不对,死了我怎么还有意识? 当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胡思乱想后,整个人立即愤怒起来。 “为什么还不死?” 我一声悲吼,紧接着猛然坐起,下一刻,我捂住了自己的嘴…… 因为,我发现自己的手臂不再焦黑,身上那股子让人腻歪膈应的烤肉味也没了,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肥皂味,闻起来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我摸了摸脑袋,发丝浓密,上回被火粘土爆炸烧掉的头发全都生长了出来。 这是一场新生!! 我这是……活在梦中吗? 我打量着四下,发现自己正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是那被面颜色老土,到处都是大红花儿,很是有些年代感。 屋子中间是烧火取暖的炉子,炉火正旺。 没有电视机,没有任何电器。 在大炕的对面,有一个非常古怪的家具,隐约能看出原来是明黄色的,不过现在上面都是一些黑色的污渍,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犹如一个超级大箱子一样,是上下翻盖的…… 这种古怪的家具叫做叩箱…… 估摸着,现代人基本上都没见过!! 可是,我却见过! 因为,我外婆的嫁妆里有这样一个物件,相当于旧社会的衣柜,能存放很多很多的衣服,因为是叠放在一起,所以,一打开总会有味道,我对那股子老油味现在都记忆犹新! 这一切布置实在是太有年代感了!! 土墙、大炕、绿色的炕步,叩箱,铁炉…… 我一度觉得自己的穿越了!! “难不成,这便是阴间?” 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吱呀! 忽然,门开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3章 黑瞎子沟 太有年代感了! 这仍是我心中的第一印象。 不仅仅是屋子里的摆设和家具充满了年代感,就连站在我面前的女子都很有年代感! 这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八九岁的女子,脚上穿着黑面棉布鞋,蓝灰色的棉裤宽宽大大,上半身是那种斜襟盘扣的棉袄子,素面朝天,乌黑的头发扎成一条麻花辫子,素面朝天,鹅蛋脸,看起来眉清目秀,算不上多么惊艳,倒是极为耐看,不着丝毫脂粉气,眼神清澈,极为清纯,哪怕衣着打扮看起来颇为穷困,但至少给人一种特干净的感觉。 没错,就是干净!! 那种只有上个世纪的黑白老照片里的女子才会有的干净!! 大约是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眼前的女子面颊一粉,垂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在大吼大叫个什么劲儿啊?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你这人倒是有些意思,平头老百姓的,哪个不是挣扎着求个活命,谁像你一样,盼着自己去死?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救你了。” 讲真,我绝不是看她模样好看才盯着看的。 实在是年代感太强,不像是现代人,让我不由自主的往别处想。 迟疑片刻,我询问道:“是你救了我?” “对呀……” 女子想都不想就走了过来:“去山里捡松子儿的时候,听见你大呼小叫,干脆把你捡了回来。” 说着,对方走到我面前,又将我按倒在炕上,说我现在身子骨还不灵便,需要休息。 她指尖冰凉,吐气如兰。 至少,呼出的气是热的。 也就是说,这是个活人?! 女子怀中捧着个盘子,盘子里有一碗玉米糊糊,还有些咸菜,她把枕头垫到我身后,扶着我坐起来,本来打算端起碗喂我吃饭,我立马拒绝,现在又不是不能动,让人家一个陌生的大姑娘喂饭吃,怪怪的…… 我也着实是有些饿了,捧着碗稀里哗啦吸溜玉米糊糊的工夫,趁机打听起了这儿的情况。 女子说,她叫安如,这个小村子叫做黑瞎子沟。 不过,这个村子太贫瘠了,到现在就剩下两户人家了,全靠着半山腰上的几亩薄田过日子。 我大概明白了,说是叫做村子,估计这里都不在公家的编制里面,从地图上都找不到,这里已经与世隔绝不知道多少年月了。 很古怪的一个村子! 人是种群居动物,现在这个社会,怎么会有这么与世隔绝荒僻的地方呢? 要不是确定这安如是个活人,我都怀疑这是什么鬼村了。 我说,现在外面多热闹呀,出去了,有手有脚总能谋个生路,为啥要在这地方待着? 安如笑了笑,说人都走了,就没人看家了,她在这里长大,从来都没有出去过,父母如今也都下世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就更不想出去了,在这里好歹还能守着那俩小坟包子做个伴,出去了连一丁点的念想都没了…… 我笑着说她生个好模样,出去了总能找人嫁了,不就又有家了? 安如笑了笑,没说话。 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我便再度询问,安如是如何救得我。 确实,这是一件特诡异的事儿。 我浑身大面积烧伤碳化,搁别人估计早死求了,我被天道诅咒,不断折磨,吊住一口气,阎王爷就是不收我,可现在却浑身完好无损,怎么想,这都是一件没办法理解的事儿,估摸着就算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做不到? 安如却一口应承了下来,她说,自己的父亲以前是个郎中,最擅长治的就是烧伤,因为他在山里发现了一种非常奇特的草药,长得就跟豆芽菜似得,根子是血红色的,闻着有点臭,捣碎以后敷在烧伤的地方,能感觉到凉凉的,要不了多久就能生肌,因此就将这种草药称之为是清凉草。 那天,她把我背回来以后,就是靠着这清凉草救了我。 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这清凉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估摸着是山里长出的一些宝贝?光凭着这东西,拿出去就指定是价值连城了,现代医学都做不到的事儿,它却能做到,得多厉害? “这大概也算是意外之喜?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却等来了活命的机会……” 我叹息一声,却想不出该怎么报答这女孩儿的救命之恩了。 “不过你烧得未免也太严重了,昏迷了大半个月呢,治你可麻烦呢,得先去掉烧焦的地方,然后再给你上药,关键你还老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安如漫不经心的低头叨叨着,又从洋瓷盘子里取出一个鸡蛋,“咔嚓”一下捏碎蛋壳,一块块的往下揭。 我看的眼皮子直跳,浑身别扭,觉得头皮都麻麻的,隐约之间好像猜到治疗过程了…… “呶,吃,你需要补补身子。” 安如把鸡蛋递到我面前了。 看着那白白嫩嫩的鸡蛋,我无声的叹息着,仿佛想到了自己…… 在对方的注视下,我每一口都吃的特别艰难。 看我吃完,安如才满意的拍了拍手,笑着站起身来,从叩箱里翻出了一套衣裳,然后把一个包裹放到了我面前。 她说,我的衣服全毁了,几乎都粘在了那些烧焦的皮肉上,就被她直接抠掉了,这套衣裳是她爸的,应该会小一点,让我凑合着穿,至于那包裹,里面放的是一些我的东西。 “你身子还很弱,用了清凉草,得休息很长时间呢,你睡得太久了,这两天就先适应一下,等你好一点了,我送你离开。” 临走之前,安如笑嘻嘻的嘱咐我:“山里很危险的,没事儿不要乱跑呀,咱们这叫黑瞎子沟,因为山里面都是黑瞎子,你要是跑出去了,小心被那黑瞎子给吃了!” 说完,她离开了。 我犹豫了一下,翻开了面前的包裹。 里面赫然是天官刃和那风铃! 至此,我才忽然想起,在我像颗萝卜一样种在雷击废土上的时候,无论是茳姚,还是阴奴,都没有任何的动静儿! 念及此处,我拿起风铃在手中摩挲,不断呼唤着对方。 “血……” “血……” 一阵阵低沉的声音在我心头回荡着。 犹豫片刻,我将手指摁在天官刃的尖锐凸起上扎破,挤出一滴鲜血滴在风铃上,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血“滋滋”就渗进了风铃,不过,当我滴第二滴血的时候,血却顺着风铃滚落了下去,仿佛饱和了一样。 “天杀的,劈死我了……” 风铃里传出阴奴的咒骂声:“主人还在睡觉,一直在骂你个狗娘养的,说你没事儿充什么英雄好汉,把她差点劈死……” 我一阵错愕,正欲询问,阴奴毫不客气的对我说,让我别骚扰它,再骚扰它就该魂飞魄散了。 然后它就在不搭理我了。 我想了想,寻思着可能是万千雷霆加身的时候,它和茳姚也受到了波及,难怪没有任何反应了…… 像安如所说的一般,现在的我确实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不过是坐起来片刻,就浑身冒汗,不得已只得躺下,像个病秧子似得,一整天就这么在炕上熬了过去。 中午和晚上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安如,她陪我说了一阵子话,便离开了。 第二天,我精神和体力恢复了不少,穿上衣服在地上走了片刻,结果很快安如就冲进来,毫不客气的将我按回炕上,说我需要休息。 一直到了第三天,我的体力才终于和正常人差不多,至少不会走上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息很长时间。 这一次,安如再没有出现,兴许是出去忙了…… 我犹豫了片刻,推门走出了房间,其实还是打心眼里觉得这村子太过古怪了,想出去看一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4章 荒村 屋外,寒风凛冽。 地上的积雪在融化后很快又被冻结,形成冰面,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我始一出门,猝不及防下立即摔了个大屁墩。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破落农家小院,几只鸡在溜达着,房子低矮,不知多少年没有修缮过了,看起来随时都会坍圮,另一间屋子门前一条铁丝上挂着洗完的衣服,不过在这天气里,那衣服也冻得硬邦邦的,明显是女性的衣服,看来安如应该就是住在那里了,不过她似乎出去了,门前放着揉搓到一半的苞米,旁边还有个小瓦盆,里面是一些结了冰晶类似于豆芽菜一样东西,叶片肥厚,根须处殷红如血,应该就是她说的那种清凉草了,这个季节里仍旧是绿油油的。 我拈起来闻了闻,有股浓郁的铁腥味。 “这玩意咋就这么邪性呢,散发着血腥气……”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将清凉草丢下,摇了摇头,走出了院子。 荒凉! 这便是这黑瞎子沟给我的第一印象! 没有生机,没有人烟,天是灰蒙蒙的,地面上光秃秃的,只剩下土色,时不时的有寒风呼啸而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有种难言的凄凉阴森之感! 这个村子是建立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头上,规模很小很小,估摸着从村头一眼就能看到村委,山头两侧,全都是深不见底的山沟,极为陡峭,夜里出来一时不慎都能直接滚到山下把自己活活摔死。 更远一点的地方则根本看不见了。 包围着村落的山沟就像是天堑一样,把这座山头隔绝,山沟里雾气缥缈,隐隐可见村落对面也是一座座山头,可惜全都被遮掩在雾气中,再也看不清了。 联想着安如竟然背着我直接来到这里,鬼才知道她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一时间,我心中感激愈浓。 可,这村子未免也太怪了! 准确的说,除了安如居住的农家院子外,再没有一座完好的房子。 村子很小,看着大概也就只有几十栋房子的样子,顶多也就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但这些房子有的全部崩塌,有的则塌陷了一半。 安如说,村子里还有一户人家,可我在这里溜达了半天,压根儿就没看见有什么人! 她究竟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来的? 我走到一个墙体坍圮、里面屋舍顶部大面积塌陷的院子里,里面的情况更加怪异。 我看见,风化褪色的屋门上,锁是挂着的,看样子像是晚清民国时期颇为流行的黄铜蛤蟆锁,也就是说,这屋子在晚晴民国时期就已经无人居住了。 如果主人家当时要出院门,将老家封存,屋门按说应该是锁上的,可那把黄铜蛤蟆锁却是挂着的,给人的感觉很怪异。 当我钻进屋中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炕早就塌陷掉了,露出里面的烟道,屋中还有些老旧的桌椅板凳,大都腐朽不堪,上面还有碗筷,尤其是碟子里,有一堆堆黑乎乎的东西,我捡了根木棍扒拉了一下,发现那好像是饭菜风化瓦解腐烂留下的残渣! 我有种预感,这屋子的主人,不像是安如说的,出了远门,去了异地,反倒像是正在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仓皇逃走了一样,抑或是……直接消失了? 这些发现让我心头警醒,感觉到莫大的诡异。 一边是善良纯洁救了我性命的女孩儿,一边又是荒僻村落、以及村民逃之夭夭留下的残破痕迹,这二者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给我造成的冲击很大! 这个村子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 可……安如真的是个活人呀,相处了好几日,这一点我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确认的!! 难不成我走眼了? 我倒是知道这世界上确实有些东西能混淆人的视线和判断,生死难辨,就算是我师父那种角色都未必敢说自己能分得清什么叫做阴阳生死,何况是我? 可是,安如如果真的是什么邪祟,要是想要我的性命,何必这么麻烦?她压根儿不用理会我,我就得自生自灭!! 我思绪混乱,又去了好几处坍圮荒废的民房,里面的情况仍旧是如此!! 有的锅中有食物残渣…… 还有的梳妆台前胭脂水粉盒子打开着,就像是屋子的主人离开前夕还在化妆一样。 甚至,我在一家屋中还找到了几块银元,上面写着民国十年的字样,也就是说,这个村子在1921年的时候还是有人的。 谁家背井离乡出远门的时候,会把钱财留在家中呢?二傻子都知道红票票是个好东西呢,丢啥不能丢票子! 种种迹象都在告诉我,这村子里的村民绝对是忽然间离开的,不像是做了无数准备后出发,踏上背井离乡的路! 我心头的疑云更重了。 一边想着几日来跟安如相处的细节,一边琢磨着这古怪的荒村。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一处青砖房前。 这座房子虽然也一样老旧,可不像是其他民房那样完全塌陷,看起来好像还有人居住,至少房门窗台上没有那么厚的落灰,应该是有人在打扫! 安如说,村子里还有一户人家,就是这家? 我决定一探究竟,这里的情况太让人不安了,立即上前敲门。 可惜,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有人吗?” 我凑在门前喊了一声,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就用手推了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吱呀”一声便自动打开了。 这也是旧社会最典型的房屋格局。 开门正对着的是一间客厅,左右两侧是卧房。 屋子里整洁利落,确实是有人在不时的打扫。 我看屋中无人,便径自进了左边的卧房,这像是一个老人的房间,炕桌上放着长长的旱烟烟斗,我摸了摸,烟斗上尚且有余温。 “你就是安如姐姐带回来的那个大哥哥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被吓了一跳,精神已经高度紧张了,可在此之前没有丝毫感觉,回头看清对方的瞬间,身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扎着一对羊角辫,外面天寒地冻,她却只穿着一条旧社会孩子才穿的那种肚兜,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青色,而且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两手在胸前,手上绕着不少花绳,看样子是在玩挑绳的游戏,翻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睛里血丝密布…… 经历了这一切后,安如是不是人我不确定,可眼前这个小女孩,绝对是鬼!! 而且,八成是被活活勒死的! 只是我不明白,白天阳气重,她为什么能出来?! 我下意识的摸向身后,身后空空荡荡,这才想起,出来的时候我根本没带天官刃!! 没有天官刃的礼官,那就是废物,眼前这小鬼要掐死我不难。 “大哥哥,你在找什么?” 小女孩歪着头看向我:“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这小女孩的模样,虽然是凶死之人,但戾气好像并不重,便挤出一丝笑容,道:“我确实是安如姐姐捡回来的,不太熟悉这里,所以迷路了……” “大哥哥笨笨,村子里就这么大,怎么还能迷路呢?”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有些骇人,随即她有撅起了嘴:“不过,小咪也有点笨耶,爷爷教了我很多遍,可我每次玩挑绷绷挑到这里就忘记后面该怎么弄了,大哥哥你会吗?” 都到这地步了,我不会也得会啊…… 我擦了把脑门上的汗,事实上,这种翻绳游戏我都快玩到吐了,于是硬着头皮招了招手,让那小咪过来,捏着她手中翻绳左右两侧的岔口,向下一掏,立即将翻绳接了过来。 小咪拍着手跳起来,很是开心,身子一歪,干脆靠在了我腿上,搞的我眼皮直跳,她倒是淡定,与我玩起了翻绳。 说真的,礼官是抓鬼的,和鬼孩子玩耍,这还是头一回。 不过,这小咪的凶性戾气很小,渐渐的,我的紧张消失不见,时间过的很快。 你来我往玩了数轮后,小咪忽然不动了,歪着脑袋朝着窗户的位置看去,轻声道:“哎呀,玩不成了,安如姐姐和爷爷回来了。” 说此一顿,她忽然一把抱住了我的脖子,小手臂冰凉冰凉的,贴在我耳朵旁边低声飞快说道:“大哥哥,谢谢你,小咪玩的很开心,爷爷和安如姐姐都不和我玩的,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不能继续在这里留着了,找个机会就快跑,跑的越远越好,从村头出去,一直向西走,千万不要回头,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一愣,看着她那张骇人的脸,眼神却渐渐柔和下来。 或许,鬼怪也不一定都是可怕的,我见过放弃轮回站在永恒的黑暗中守护挚爱之人的灵,兴许这小咪也是个可怜孩子。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让大哥哥跑呀?” “哎呀,让你跑你就跑嘛!” 小咪急得跺脚,眼中却浮现出了鲜血,都快要急哭了:“大哥哥是好人,我不想看见有人害你,你快快跑!!” 过年,跑…… 我定定看着这孩子,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外面传来安如的呼唤声,我立即捧着小咪冰凉的脸蛋子,帮她溢出的鲜血擦掉,这才忙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安如和一个老人站在一起,那应该就是小咪的爷爷了,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带着面貌,可惜脑袋低垂着,也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这绝不是个人,因为他脚后跟稍稍垫着,总是离地有那么一丝缝隙,唯有鬼才会如此,接不了地气。 安如一见我,立即笑了起来,上来拉起我的手就埋怨我到处瞎跑什么,害她好一顿找,随后与那老人和小咪摆了摆手,当即拉着我便走。 离小咪与他爷爷稍远,安如朝身后看了一眼,这才有些急切的说道:“惊蛰哥,你怎么到处瞎跑呢?”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乱说、不乱问,便搪塞道:“在屋子里呆的有些闷了,就出来透口气……” 安如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才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更不要找小咪玩,这孩子生了一种怪病,喜怒无常,有时会伤人,你还是少跟她接触的好。” 说完,她不再吭声了。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可心里的疑惑却始终挥之不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5章 夜半使者 回到安如家中时,锅中的苞米糊糊已经熟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还是如往常一样,默默的为我盛上一大碗,最后还要剥一个鸡蛋给我吃,她自己却没有。 当我把鸡蛋递给她的时候,她默默摇了摇头。 后来,我将鸡蛋掰成两瓣再给她,她露出了笑容,腼腆温柔。 这一切让我有种错觉,好像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与往常无异,我仍旧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养伤,她仍旧在外面忙碌着,等她回来,一起吃饭,再聊聊天,便各自回屋。 有那么好几次,我几乎是要脱口而出。 可看着她低头默默吃饭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吞咽到了肚子里。 我总不能问,你和小咪到底谁在说谎?你到底是人是鬼?居心何在?! 兴许,那对她是一种伤害。 即便是我,恐怕也难以逃脱心中的诘问,我欠了她一条命,现在还在源源不断的欠着她,或许在彻底弄清楚这里的事情之前,这些我永远都不会问出口。 我太清楚了,言语如刀,一个不慎,刀刀伤人,创口比皮开肉绽更难愈合。 可是,究竟要如何弄清楚这里的一切呢? 回到屋中后,我把自己沉沉的砸在炕上,双手抱着后脑,目光无神的望着挂满尘埃的房梁,静静思索着小咪的话。 直觉告诉我,小咪的示警绝不可等闲视之。 按说,鬼话不可信,尤其是那小咪看起来面目凶恶,摆明了就是凶死之人,这种鬼的话就更不可信。 相比较之下,我更应该相信安如,毕竟这条命是安如给的,这是铁打的事实。 可心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听小咪的话,我一定会吃大亏,这里太诡异了,总是觉得无声无息之间,我好像已经被一张偌大的凶网笼罩了。 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里,黑瞎子沟更是万籁俱寂。 寒风穿过窗户,发出的声音像一只恶鬼趴在耳旁呜咽,整个村子都是黑蒙蒙的,没有一点光芒。 思索了一整日,我仍旧没有任何头绪,叹息一声,心里只想着慢慢观察一段再说,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铺好被褥,便准备蒙头睡觉。 咚咚咚! 这时,三声微不可查的敲门声响起。 我“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只觉有一股力量抽紧了头皮一样,浑身紧绷,微微眯着眼睛思索着。 毋庸置疑,这绝不是安如,因为这姑娘没有敲门的习惯。 那么,难道是小咪? 应该也不是! 人敲门三声,鬼敲门四声,小咪身上鬼性未退,若是她来敲门,必定是节奏均匀、长短一致的四声,这不是她能控制的,是天性。 迟疑片刻,我还是决定一探究竟,这村子就像是一潭死水,让我无从下手,数次生死置之度外的冒险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大事临头不可避免,只要有见缝插针的机会,那就一定不要放弃主动出击。 当下,我握紧天官刃,悄无声息的摸到门前,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迅速拉开门。 门外,空空如也,只有一只灰色的肥鸽子慵懒的卧在门外。 准确的说,这是个野生的,应该叫做斑鸠。 “吓老子一跳!” 我低声咒骂一句,关上了门。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不用说,肯定是那只肥斑鸠。 我没理会它,结果敲门声隔三差五,没完没了,最后折腾的我都有些毛了,怒气冲冲的拉开门,准备将这肥斑鸠赶走,结果这东西比我都牛气,我还没来得及发飙呢,它反倒是歪着脑袋看向了我,斜着眼睛,“咕咕”个不停,那小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大傻子。 至于那大傻子是谁,自不必多说。 我本就够糟心了,反倒是被一只鸟鄙视了,立即大怒,一脚将这肥斑鸠踢飞,转身回了屋。 可,躺在炕上的刹那,原本无神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不对劲!! 且不说这斑鸠到底是如何如何通人性,单单是这个村子就不对劲! 太萧索了,就像是一潭死水!! 除了安如家中养的那几只鸡,我来了这里以后,一个活物都没见过。 哪怕,现在是冬天,万物俱寂,可山里也不该如此冷清,别的且不说,天空中少说也应该有几只飞鸟经过? 然而,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这只肥斑鸠是我唯一见到的飞禽! 如此一来,不更显得这只肥斑鸠与众不同? 我立即穿上棉衣,跳下地,冲出屋外的时候,那只肥斑鸠刚好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不屈不挠的再次朝我走来,右翅膀忽然展开对准我,其中一根羽毛特调皮的立了起来。 这是摆明在冲着我竖中指啊!! 我被雷的外焦里嫩,不过这回也不生气了,下意识的朝着安如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黑洞洞的,似乎已经睡了,当下朝着那肥斑鸠连连摆手,对方斜睨我一眼,这才扑棱棱的飞走。 说真的,我第一次见这么欠儿的斑鸠。 不过,对方明显是什么东西派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意图,我也不好直接打来煲汤,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夜间的村子愈发恐怖了。 一座座废弃的房屋黑洞洞,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窥视我一样。 肥斑鸠是朝着村头的位置飞去的,从安如家到村头,只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隘土路,夜间气温底下,土路上早就结了冰,整个就是一冰坡,我一门心思的追那肥斑鸠,没有注意脚下,一时失足,差点直接滚落到山沟子下面,惊出了一身了冷汗,更加意识到黑瞎子沟的地形复杂,要想出去,恐怕得好好踩一踩点,否则容易出事。 肥斑鸠“扑棱棱”的落在我面前,歪着脑袋看我,“咕咕”个不停,声音好像是在嘲笑我——你个废物。 我趁机一把抓住它脖子拎起来在地上狠狠摔了几下,满地羽毛乱飞,对方这才老实,蔫不拉几的在前面带路。 不多时,我人已经来到村头。 对此我有些印象,白天探路的时候来这里看过,只有一道狭隘的烂木门,倒是有点像西南那边一些少数民族聚居的寨子。 此时,这烂木门后,一方巨大的青石上,一个人正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背对着我,面朝云雾与黑暗共舞的群山。 这是个女子,满头青丝在风中飞扬,衣着打扮却不像是现代人,明明数九寒天,穿着却并不臃肿,一身得体的白裙纤尘不染,裙裾飞扬,有种仙气。 我放缓脚步,有些迟疑的看着这女子,总觉得背影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肥斑鸠一见这女子,立即“扑棱棱”的朝对方飞去,落在对方怀中,昂着脑袋“咕咕”叫唤个不停,像是个傲娇的宝宝,在控诉我对它的暴行。 “呵呵呵……” 女子轻笑起来,笑声很有磁性,就是稍嫌冷了一些,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肥斑鸠的脑袋上戳了一下,这才轻声道:“早已告诉过你,莫要斜着眼看人,遇到脾气暴躁的,只怕得捕了你洗剥干净炖汤,人家没要你性命,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声音也很熟悉。 我亦步亦趋的朝她走去,女子很是淡定,也不回头看我一眼,手臂一扬,手中多了个酒葫芦,仰头在风中饮酒。 不得不说,她饮酒时,不似其他醉态朦胧的人那般丑态毕露,反而有种难言的洒脱! 如果说,单单从背影上我还看不出端倪的话,那酒葫芦我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时间,我浑身巨震,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天盟的使者,青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6章 自成因果 关于天盟,我实在谈不上什么好感。 蛮横、强势、盛气凌人…… 这就是我所有的看法。 如果不是他们,兴许我现在还在真武祠里跟着鹞子哥伐树练武,断不至于沦落至此。 再见青竹,自然也就谈不上喜悦什么的了,面色微沉,一边盘算着对方寻到此处的目的,一边悄无声息的来到对方身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来谈,可不等我嘴巴张开,对方一挥手,酒葫芦已然横在我面前。 上一次,她就给过我一个酒葫芦,那葫芦迄今还挂在我房间的墙壁上。 “天气挺冷的。” 青竹悠悠开口。 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带着面纱。 因为站在她身旁,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皮肤白皙细腻,虽然彼此立场不是那么平和,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近乎完美的女子,下巴与脖颈形成一条完美的弧线,仿佛在昭示着她的骄傲,眸子投向远方,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起来顶多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只是,此刻这番模样,却让我恍惚间觉得,她似乎走过漫长的岁月,饱经人世沧桑与变迁。 迟疑一下,我还是接过了酒葫芦,嗅了嗅,里面装的仍旧是竹叶青酒,瓶口有一个淡淡的唇印,这回我没有再拒绝,兴许也是眼下错综复杂的环境让我头疼不已,需要一口烈酒来为自己理清思路,转了转葫芦,这才仰头大大喝了一口,腹腔中立即有一股热流涌上来,让我精神为之一震。 酒入喉,虽未至微醺,但胆气却壮了几分,长长呼出一口酒气后,将酒葫芦还给对方,沉声道:“酒已经喝过了,说,你寻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咕咕! 肥斑鸠歪着脑袋斜眼看我,那张鹌鹑蛋大小的脑袋上竟然流露出一种明显的厌恶情绪,似乎在警告我说话小心点,前面记得加敬语。 虽然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一只鸟的厌恶表情究竟是如何,但我确实能看得出这一点。 我斜睨了这只可恨的鸟一眼,暗自磨牙,有点后悔自己之前下手轻了,应该把它拔了毛才算解恨。 青竹终于转过了脸,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谪仙子。 我心里默默想着。 她目光很平静,嘴角微微勾起,理了理垂落在鬓角的发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轻声道:“如果我说,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危,你信是不信?” 这话容易让人误解。 当然,我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这是什么暗示,打见到眼前的女子起,她就永远都是如此,深邃如平静时的海洋,能承载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仿佛天底下最骚情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变得无比正经。 我想,所谓言由心生,便是如此。 心中若是平静无波,哪怕是探讨男女之事也成了生物繁衍的科学研究,心中若念头不端,哪怕是正经八百的介绍自己的干妹妹,别人都得把一声理解成四声。 不过,我承认我确实怂了,面对着这样一张让人窒息的容颜,甚至没胆子与对方直接对视,仿佛那就是一种亵渎一样,悄无声息的别过了脸。 青竹唇角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继续看着远方,犹如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上一次任务的经过我听说了,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敢葬龙子脉,与苍天对抗,猛志长存,这才是男儿本色! 可惜,他们说,你钻进龙子逆鳞处后,一时间四野飞沙走石,他们在狂风中迷失走散,等醒来却找不到你了,你师父本来是要来寻你,我回绝了,恰巧自己有些时间,干脆就一路寻到了这里。 毕竟,天下豪杰虽多,但其中尽皆厚颜无耻夸夸其谈者,可若论勇气二字,天下无人能及你,我还希望你日后能多替天盟办事,半道夭折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被她说的面皮都有些发热。 无论是在我师父,还是在我老爹眼中,我都是那种怂出新境界的角儿…… 忽然来这么一通夸赞,这怎么能消受得了? 不过,听起来还真的是……舒心啊!! 听到鹞子哥他们已然安全回到真武祠,我放心很多,迟疑一下,道:“咱们现在就走吗?我这里……” “你有疑问?” 青竹听出了我话中的犹豫,转头看向我,仿佛便窥破了一切,柳眉轻轻一扬,自语道:“虽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自有一段因果,你便不用插手了,现在你师父需要你。” “我师父?” 我心里隐隐冒出了一丝不祥之感,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与你有关,但暂时性命无忧,此事要化解,恐怕最终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 青竹定定看着我,仿佛我脸上有花似得。 片刻后,她眸光一闪,忽然又看向村子的位置。 “有人来了。” 她微微眯着眼睛,眼中有寒光闪烁着,明显动了杀机。 那一瞬间,我感觉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浑身发毛,有如芒刺在背。 不过,很快,杀机一敛。 她飞快对我说道:“此地之事,成于一人,而终于一人,自成一段因果,你现在已经卷入了这段因果,但切记不要卷入太深,选个时候立刻离开,我真身进不来,无法帮你太多,记住,逃生的方向只有一个,这葫芦酒便送给你了,疲倦的时候喝一口能解乏,路还很长,得靠你自己走,我会在外面接应你。” 这番话里蕴藏的信息量就有些太大了。 此地自有一段因果?真身进不来?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眼前的她,又是什么? 可惜,来不及细问,青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指前方,说生路就在那里,方向,赫然是村口的西方,与小咪所说一模一样。 随后,“轰”的一下,她整个人变成漫天的点点光辉,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干枯的柳叶,纷纷扬扬的落在她方才所坐的青石上,酒葫芦骨碌碌的滚到我脚下。 咕咕! 肥斑鸠立即飞起,朝着我身后看了一眼,随后以一种极端欠炖的姿态在我面前扑棱棱的晃悠一圈,屁股一撅,一股子秽物立即朝我脸上喷来,幸亏我早知这不是什么好鸟,立即偏头,这才堪堪躲过,一张脸黑如锅底,这种操作实在是……很难形容。 不过,我也没工夫真去和一只鸟置气,匆匆捡起石头上的那片柳叶,将酒葫芦揣在腰间,等转过身的刹那,便看见一道佝偻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我身后。 这位,赫然是小咪的爷爷!! 我的心跳速度没来由的加快起来。 小咪虽然凶死,但还是孩子心性,并非像寻常的鬼童那般难缠。 可是这老爷子就不一样了,这鬼老头一直给我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戾气特别重,绝对是个可怖的厉鬼。 眼看四下无人,可不正是厉鬼害人的好时机? 我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摸向身后,按在了天官刃上。 “深更半夜,一个病秧子,不好好睡觉,满村子里溜达什么呢?” 鬼老头开口,声音冰冷喑哑,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干涩感,淡淡说道:“难不成安如那丫头没跟你说过,咱们这里黑瞎子多,夜里出门容易出事吗?” 果真出事,也一定你是取老子性命! 我暗骂一声,表面却佯装出一副哆哆嗦嗦的样子回应道:“我,我只是在屋子里憋闷的慌,这才出来走走,我这就回去!” 说罢,我拉了拉衣领,没有看这鬼老头一眼,匆匆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刚越过对方的刹那,对方忽然“喂”的喊了我一声,我立即驻足。 “恐怕,你不是什么普通人!” 鬼老头在身后问我。 “您什么意思啊?” 我继续装糊涂。 哪知,在我转身刹那,这鬼老头忽然一下子闪到我面前,双手扶着棉帽,脑袋直接朝我脸上怼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7章 软禁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碳色,不见丝毫血肉充实感,乍一看犹如一张干皮蒙在了骨头上,脸颊两处还有破损,犹如被蚁虫啃噬过一样,密密麻麻都是些细小的窟窿,双目似两颗烂水泡子一样塞在眼眶里。 这样一张脸毫无征兆的怼到面前,属实是有些狰狞可怖之感。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浑身发毛,不过现在心理承受能力强了太多,这些东西单凭狰狞的容貌倒也吓不住我,几乎是出于本能,一手立即摸上天官刃,同时连连后退,与对方拉开距离。 随即,我心里一动,终究是没有拔出天官刃,在后退的时候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恐的尖叫起来…… 鬼老头那双烂眼珠子一转,脸皮抽搐了一下,似乎是笑了,只是这笑容未免有些过于难看,破破烂烂的脸皮像鼓起的破布,“呼啦啦”的抖动着,像一只生气的大蛤蟆,不过,很快他就戴上了帽子,身子又重新缩进黑暗里。 “生了怪病,莫要见怪。” 鬼老头“嘿嘿嘿”的阴森笑了几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村子里的路多年没修缮了,下了雪以后不好走,尤其进村的时候是上坡,容易出现意外,没想到竟然吓到你了,实在是抱歉。” 他口口声声在道歉,可神态间哪里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作为一个已经被吓坏的人,这个时候当然不会站起身来继续一脸淡定的与对方探讨怪病,应该离眼中的怪物越远越好才对。 演戏演全套嘛。 这是一个演员的基本修养。 我不与对方纠缠,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朝村子逃去,惶惶不可终日,眼看着与对方的距离越拉越远,而对方也没有追上来,一直缩在村头的黑暗中,我这才松了口气,放缓了速度。 显然,这只是鬼老头的一次试探,他看不出我的究竟,所以只能通我过遇见鬼怪后的第一反应来判断! 因为,在我即将动手反击的刹那,对方身上丝毫没有任何要迫害我的杀意,可若是我暴露了自己,结果就不太好说了。 这也是我收手的原因。 平心而论,真面对面的打起来,我未必怕了他,可我不知道打过后会发生什么,我又将面对什么。 对此,我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当孙子是个很好的选择。 回到居所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安如的屋子,仍旧黑洞洞的,没有丝毫动静。 仿佛,她对于我和鬼老头之间的无声对峙毫不知情,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这一夜已经够折腾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屋中,可躺上大炕后,却辗转反侧,死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青竹和我说的话。 此地,成于一人,而终于一人,自成一段因果。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说的人,是指安如吗? 还是,小咪和她的鬼爷爷? 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小咪应当不会害我,她指出的路与青竹所指的路完全一致!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我抱着后脑,双眼空洞无神的盯着破旧的房顶,自言自语着:“青竹说,他的危机来自于我,化解的门路也在我身上,难道是礼官的债主找上门了?” 这些事情,单凭我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我只知道,我师父现在需要我! 原本,出于一种欠了别人的报恩心态,对于一声不吭的离开这里我心里还多少有一些抵触,不过涉及到我师父,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暗自打定主意,找个机会就逃离这里。 一直到天蒙蒙亮时,我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可睡的并不沉,约莫在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就醒来了。 我总结过安如的活动规律,她每天起的很早,吃过早饭后,都会在这个时间离开,然后在中午午饭前回来,下午她基本上都在家,一边坐在房门前揉搓着苞米,一边出神的凝望着被浓雾笼罩的远方群山。 她就像是拱卫着地球的月亮,日复一日的做着一成不变的圆周运动,从不改变。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好离开了。 我披衣下地,趴在窗户前看了半天,确信安如已经不再她屋子里,而且,视线所及之处,院中也没有她的身影,这才匆匆忙忙带上风铃与天官刃准备出去踩踩点,方便晚上行动,然而就在推门刹那,一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明明这张脸的主人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且模样也是清纯俏丽,此时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敌意,可偏偏……在我眼中看来,竟是如此的可怖! 吃不透深浅的,才是最为恐怖的! 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安如笑意吟吟的打量着我,两手背在身后,看起来格外俏皮,目光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这才轻声问道:“惊蛰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呃……我……” 我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说道:“屋子里闷得慌,我想出去走走。” 安如微微侧开了身子,意思我可以出去。 可我早已乱了方寸,无论是面对小咪,抑或是鬼老头,我都能保持基本的镇定,不敢说进退从容,至少也是应对得当,但此时早已心乱如麻,已无法作出正确的决定,含糊其辞的应付几句,说忽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又不想出去了,在得到对方让我休息的首肯后,立即缩回了屋。 嘭! 门关上的刹那,我背靠着门,剧烈的喘息着,稍稍平静时,才发现自己双腿抖如筛糠。 一位真正的恐怖大师曾经说过,真正能让人颤栗、永生难忘,甚至是成为一生阴影的恐怖情景,绝非是血肉模糊,抑或是狰狞可怖的形象,而是……内心中的未知。 我想,我大约就是体会到了这种最高层次的恐怖! 她……在监视我! 可,到底为什么呢? 如果要害我,她似乎并不费力,只需要不理会我,我迟早要被苍天惩罚的形神俱灭,或者说,她若是单纯的想享受一下杀戮的快感,在我昏迷、浑身乏力时,她也有的是机会。 可她没有,她救了我,精心呵护着我…… 这,太诡异了!! 从前,我将这当做了善意,是她人性中的善良部分,可现在看来,给我的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在养一只宠物! 据我所知,绝大多数豢养宠物者,并非是真的迷恋于宠物那毛茸茸的模样,十之八九皆来源于孤独与永恒的空虚,倘若世界和同类让他们失望,那就只能把所有感情倾注于没有能力抛弃自己的弱者,精心的呵护和付出,并且能够得到依赖作为回馈,有时……其实是一种比罂粟更加致命与难缠的毒药。 我更知道,当只能依赖于自己的弱者选择独立的时候,主人会作出何等残酷与可怕的事情。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来,细思过后,我陷入了蛰伏与试探当中。 事实证明,安如确实在监视我!! 如果说上一次我开门见到她是偶然,那么接下来一整个上午,我连续打开三四次门,而每一次她都会准时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后来,我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开门见到安如的时候,如同往常一样,将她当成一个单纯的小姑娘,笑着与她打招呼,见她没事发呆的时候,会坐下来和她聊聊天,说一说外面的世界,和现在那些新奇的事儿。 她说,外面真好。 然后,我找准机会便说,我的亲朋好友都在外面,现在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送我出村了? 我记得,她答应过我,等我伤好会送我离开。 然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站起身来,笑着问我是不是饿了。 我怔了怔,拍了拍肚皮,笑着说,确实是有点饿了。 一切,就这么不留痕迹的被揭过了。 时间到了夜里,我惊讶的发现,安如那间每逢夜间便黑洞洞的屋子里忽然亮起了灯光,一晚上都没有熄灭过!! 我盯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终于扛不住了,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睡觉,困意席卷上来的时候,倒头睡了一个昏天黑地,当我再次醒来,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安如的房间里还是亮着的…… “还真是有些死生契阔的味道呀!” 我站在窗前凝望着她的屋子,很快,对方纸糊的窗前出现了一道黑影,能看见女性玲珑有致的身材线条,她似乎只穿着单衣,察觉到什么后,与我隔窗彼此对望着对方朦朦胧胧的影子。 我终究是落了下风,没好意思在窗前久留,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退回了房间,心里却在暗自琢磨:“我就不信她会一直和我死扛下去!!” 事实证明,安如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坚韧执着一些。 五六日的光景就这么过去了,她还真是做到了形影不离,每次我要离开的时候,总会立即出现在我面前,到最后,我神经都快被折腾的敏感了,不再一次次的试探,试图用时间来弱化她的戒备。 这一日,我正在炕上躺着,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风铃,想唤醒茳姚,被软禁的日子不好受,我竟觉得或许把她拉出来和我做个伴也不错,哪怕她出不上什么有用的主意,至少也能和我说说话,可惜,几番骚扰无果,让我感觉颇为失败,正准备蒙头睡觉时,一颗鸡蛋大小的鹅卵石“啪”一下杂碎窗户飞了进来,而且奇准无比的落在了我脑门上,砸的我脑壳青痛,眼泪汪汪,摸了摸额头,那里已经冒出一个肉瘤子。 “谁他娘这么缺德!!” 我大骂一声,冲到窗前透过被砸破的窗户纸一看,外面正有个小小的人儿伫立着…… 小咪? 我愣了愣神。 而对方则头也不回的跑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8章 三神 小咪这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虽是鬼童,对我却没有恶意,戾气也很小,就是稍稍有些粘人罢了。 我自不会认为对方是来捉弄我的,略一思索,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了,这孩子是来提醒我的!!! 她抛石砸窗,可安如却并没有出现。 也就是说,对方兴许是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情,故而临时离开了,放弃了对我的监视,甚至说……小咪的爷爷可能也不在村子里。 现在是逃离这里的最佳时机! 我当下穿好衣服,提上天官刃,破门而出。 果然,安如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即出现在我面前。 只是屋外空空如也,小咪早已跑的不见踪影。 我暗自叹息一声,这孩子兴许是觉得帮了我有愧于她爷爷,这才没有现身,不过时机太过宝贵,错过这一次,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由不得我多做迟疑,立即动身,顺顺当当的跑到了村头。 烂木门上,一条彩色的绒线绑在木头柱子上,随风飘荡。 这条绒线,正是小咪与我玩翻绳所用的那条。 我不禁在这里驻足,用手轻轻托起这条绒线,在掌心摩挲着,有些失神,随后,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我心中一动,回头观望,却见在一幢破破烂烂的房屋背后,一张小脸儿露出一半,正在默默的窥视目送着我。 这张小脸儿狰狞可怖,但此时落在我眼中,却格外的惹人心疼。 理智告诉我,现在掉头立即离开,这辈子再不插手这里的事情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可真正到了这一步,我又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哪怕不能力挽狂澜,至少也让我做点什么!!” 我在心中低吼,一咬牙,猛然转过身,小咪被我吓了一大跳,脑袋立即缩了回去,可不过片刻的工夫,她又探出了脑袋。 这回,我对着她招了招手。 小咪眨巴着眼睛,似乎想掉头逃跑,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从那座破屋子后面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我怀里,小脑袋在我胸口拱来拱去。 起初的时候,我浑身僵硬,可很快便放松下来,轻轻摩挲揉搓着对方的小脑袋。 “师父,辜负您对我的教诲了。” 我在心里默默自语着。 他总是说,阴阳有序,活人只能管活人的事,死人有所求也好,有所恨也罢,我们只能镇压与平息,却万万不能为其伸张正义,因为那是下面管的事情,坏了规矩,可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天道不容,上一次他应了灵的请求,这就算是坏了祖宗的规矩,好在最后那灵接下了所有因果。 我想,或许我本身就有那么点死性不改的基因在体内,刚刚受过天道惩戒,如今便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短暂的沉默后,我轻轻将小咪从怀中拉出,揉了揉对方冰冷乌青的小脸蛋,沉默了一下,说道:“不要在这村子里了,跟哥哥走,哥哥送你去一个地方,一个真正能解脱的地方……” “解脱的地方?” 小咪歪着脑袋轻声问道:“是三神的殿堂吗?” 三神? 我心头一动,随即笑道:“是谁跟你说去往三神的殿堂便能解脱?!” “是我爷爷说的啊!” 小咪想都没想便说道:“我爷爷说,三神会在天空中看着我们,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会得到三神的怜悯,终有一日,会得到三神的召唤,在那里就能求得解脱!” 有意思的信仰! 我沉吟片刻,便笑着说道:“那哥哥带你离开这里好吗?送你去三神的身边,下辈子生个富贵人家,你就不会继续孤独了,会有很多很多小朋友和你挑绷绷、踢毽子。” 我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没时间在这里耽搁太久,我师父需要我,但是有一条我很清楚,无论怎样,小咪终究是成了孤魂野鬼,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的话,不葬尸,只葬魂,送她去阴司轮回,求个圆满往生,兴许这是目前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好呀好呀!” 小咪听后立即高兴的蹦跳起来,可是随即小脸就拉了下来,轻轻推了我一把:“算了,哥哥,你还是走,我不想去三神那里了,我放不下爷爷,何况……” 我捕捉到了她的犹豫,立即追问,可小咪连连摇头,跟我说她爷爷讲过,他们是不能离开这里的,我带着她就走不出去了。 我还想多问,小咪狠狠推了我一把,掉头跑掉了,几个闪烁之间便消失不见。 我叹息一声,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只能起身离开,顺着村口西边的斜坡,一头向山下的深沟里扎去。 路上,我一直在思索着小咪的说的话。 三神,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大概是一个非常陌生的概念。 在西方人的宗教信仰中,三神是自由、美丽与爱之神。 而在道教中,也有这个概念,指的是人体三丹田之神。 不过这两种三神信仰显然距离这个村子的村民颇为遥远,小咪口中的三神绝不可能是这两种三神。 那么,只能是最后一种可能了——汉中地区的民间信仰里,天神、地祇、山岳合称三神!! 说起汉中这个文明传承悠久之地,自然会让人不自禁的想到古蜀国三个字! 汉中的三神信仰,正是从古蜀国传承下来的! 建立古蜀国的是蜀族,在蜀族的信仰中,确实有一些与三神有关的概念,但很模糊,因为真正追本溯源起来,三神也并非是蜀族的本族信仰,而是与他们的先祖有关。 蜀族,是冉族和羌族合化出现的民族。 三神,正是蜀族先祖冉族的本族信仰! 这大概是最早期,也是最为原始的神祇信仰,太过悠久了,西部几经变迁,早已模糊不清,现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个概念,若要真的讲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恐怕就是当世最有学问的古蜀国研究专家都说不上个名目来。 当然,所谓的三神,这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也始终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灵这么个东西,鬼怪我倒是见过了,神我却没见过,若它真有能耐,在个善于质疑的时代里,早应该显化了才对。 我真正在意的是,信仰三神的冉族! 我看过一本很有意思的孤本,那是四川一座古墓里挖掘出来的,我爸用了一千块钱从一个土夫子的手里买了回来,里面记录着大量与冉族有关的信息。 我只能说,这是个非常神奇的民族。 他们认为,三神赋予了他们神奇的力量,成为不凡者。 只要有点判断能力的人,大概会第一时间认定——这肯定是宗教宣传的手段罢了。 事实上,不凡者真的存在!! 有那么极个别的冉族人,身体愈合能力近乎于变态,孤本上说,不凡者在战斗中身中数刀,隔日伤口便结痂愈合,哪怕是死去,尸体也不会腐坏,简而言之,便是照着不凡者的尸体上砍上两刀,伤口仍旧会愈合! 冉族认为,所有死去的不凡者,其实是灵魂回到了三神的怀抱,他们的肉身仍旧活着,故而将所有不凡者的尸体放在一起,几乎成了一个博物馆,供后人膜拜。 可以这么说,不凡者在冉族当中地位极高,相当于三神的使者! 在我的理解当中,所谓的不凡者,可能就是一些拥有者奇异能力的人士,这种人现实社会中也存在。 比如说,有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磁石,能吸附许多铁器。 再比如说,有人能隔空取物。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实存在,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觉得可能是冉族的基因有些不大相同,故而时常会出现一两个身体愈合能力近乎变态的不凡者。 不过,到了西汉年间,汉武帝控制西疆,冉族并入了汉族,从此成为了汉族中的一支,经过两千年的融合后,迄今恐怕已经很难追溯谁的身上有冉族的血统了,那种诡异的能力也再没听说谁拥有过。 只是,孤本上也记录了这么一件事——冉族归汉时,有那么一小撮人,大概也就是二三百人的规模,属于绝对的顽固派,不肯归汉,又担心汉兵会对他们不利,于是向东逃亡流窜,从此杳无音讯! 我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难不成,黑瞎子沟的这些村民,就是当年出走的冉族后裔?他们最终一路流窜到了关外,在深山老林里定居生存了下来? 这绝非是空穴来风,距离冉族归汉已经两千年,两千年足以磨灭太多,除非是那些信仰极其坚定者,否则,两千年传承下来,他们的后代不可能还记得三神,并且继续信仰着三神。 不过,时间还是改变了太多,看样子,这里的人对于三神的信仰还是遗忘了绝大部分,到如今,就像是从祖祖辈辈开始就形成了习惯一样,继续信仰着三神,却说不出究竟了…… 就像我们口中常常念叨着玉皇大帝,实际上真要说个玉皇大帝的根底,又有几人能说得清呢?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按照小咪和青竹指示的方向,穿过了村落下的深沟,眼前是一片莽莽苍苍的丛林。 时值深冬,白雪皑皑,只是眼前的情形却让我警醒起来。 林中飘荡着浓浓的白雾,可见度不足十米,在零下好几十度的情况下起雾,这本身就是巨大的诡异,何况,这雾仿佛活了一般,只是在丛林中飘荡着,却不肯进入深沟,更不用说飘进村子了,可谓是泾渭分明,仿佛雾气有意识一样!! “不太对劲啊!” 我狠狠揉搓着胳膊,面对着眼前的浓雾,浑身汗毛倒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9章 清凉草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走出村子,却撞到了偌大的诡异。 很难形容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眼前的丛林不再是丛林,倒像是一口张开的巨嘴,氤氲的浓雾正是它口中喷出的恶气,只要我一脚踏入其中,便是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代了出去。 村子里的种种异样已经让我毛骨悚然,而这里的情形愈发恐怖,超乎我的想象。 一时间,我反倒是不知该如何进退了。 “啊!!” 忽然间,一道尖叫声传来。 声音来自于村庄,沉坠到深谷中,回音在这里激荡。 这声音很是耳熟,正是安如的,却不似她平时那般文静温柔,反而充斥着愤怒! 她回去了! 想必,此刻已经发现我逃离村庄,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来! 我有信心与鬼老头交手,但绝不认为能对付得了她。 迄今为止,我连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为何与活人别无二致?鉴于小咪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她就是冉族的那种不凡者,可不凡者只是自愈能力强罢了,并非长生不死,死去后也不过就是一具比较特殊的尸体罢了,除了尸身不腐,仍然会自愈外,所有死人有的特征它都有,怎么都无法与哪个会说会笑也食五谷杂粮的清纯女子对上号!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必定不是个人,人不可能和两个鬼住在一起,还表现的如此淡定,仿佛稀松平常。 况且,我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丝不忍,不想与自己的救命恩人闹的那么难看。 没有过多犹豫,最后我还是选择相信小咪与青竹,一头扎进了迷雾里。 眼前瞬间变得昏暗,前方什么都看不清,低头时,只能看见脚下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明明相距咫尺,可一步走出,却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身后是白天,前方是黑夜,昼夜不再是交替,而是彼此衔接,处在同一个地方。 呼啦啦! 阴风在这里呼啸,穿过干枯的树木,树干摇曳,犹如猛鬼在黑暗中狂舞,发出尖锐的呼嚎声。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四周的气压一下子变得巨大,压迫的人浑身不适。 “啊!!” 我不堪忍受,怒声一声,狠狠一拳头砸在旁边的大树上,直到手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才陡然惊醒过来。 暴怒来的是如此猝不及防! 我丝毫不认为是自己抗压能力太差,即便我的心理素质是个渣,也绝不至于如此就直接走向爆发! 当下,我左右两手五指收伏在掌心,指甲不外露,低喝一声“打”,右脚一跺,同时向前用力跩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紧接着心头的躁火无声无息平灭了下去,心绪再度恢复平静。 这便是道家的五雷印了,我观清微内丹术,没学到我师父的看家本事,但这道家的手印却学了不少,每一个手印都有玄妙的力量,能沟通阴阳,用的得当有奇效。 方才我心头躁火冲头,必然是受了邪祟之气的侵蚀,五雷印正是化解这种鬼蜮伎俩。 “这方圆之内,怕是养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故而才有了这煞气封山,画地为牢的惨象!” 我轻叹一声,身在其中,已然瞧出了一些根底。 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只是做祸害也有讲究,能活命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天下大恶,恶的像赵高这种瘪犊子一样,别人看见你就生气,却偏偏奈何不了你,第二种就是那种有辱斯文的败类,比如没事儿偷个裤衩子自嗨的猥琐男,人家都懒得正眼瞧他。 怕就怕做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货色,对不起,黑枣就是给这种人准备的。 做恶鬼,和做恶人差不多。 很不巧,我似乎就遇到了那种荤素不忌的大恶鬼,怨气大到吓人,以至于身死之处,方圆十里起煞,飞禽走兽尽绝,几乎成为一片鬼蜮,是亡灵的乐园,哪怕是五雷轰顶都奈何不得。 至于一些修行之人,更不可能进来。 因为这种地方的煞气太重,有污躯体,进入后煞气侵身,日后到了关键时,可能会滋生出心魔,迟早身死。 说白了,越厉害的人,来了这里就越吃亏。 青竹说她进不来,大概也是忌惮这里的环境,怕给自己留下祸根。 不过,但凡受厉鬼影响,方圆起煞的绝地,都会有一条生路! 这条生路就是地气穿行的脉络,会在无穷无尽的煞气当中撕开一条可通行的路,这条路上煞气会相对薄弱一些,至少不会在煞气冲体下发疯。 青竹和小咪给我指的这条路,应该就是这片绝域里地气穿行的方向!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此地的大邪另有它物,应该不是安如,能造成方圆起煞几成绝境的恶鬼,本身的煞气和怨气会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这是根本伪装不了的,只要鬼性存在半分,藏掖不住! 瞧出了端倪,我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时刻保持着自己的清醒,稍有不对劲,立即手捏印决,驱散煞气,同时一路朝着西边狂奔。 渐渐的,我终于明白青竹那句路还很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我不断狂奔着,连眼前这片枯寂的丛林都跑不出去,反倒是在阴煞之气的影响下,体力以近乎燃烧的速度耗空,偏偏一点汗水都没冒出来,只觉得越来越冷,阴气彻骨,到最后,我双腿不停的打摆子,“啪嗒”一下栽到了一堆隆起的枯草堆上,雪沫子吸入口腔中化开,一丁点的水分就让我有种几乎要欢呼雀跃的冲动。 我颤抖着手不断在身后摸索着,很快摘下了青竹给我的酒葫芦,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辣的咳嗽起来,酒水从鼻孔里呛出来,眼泪汪汪,但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酒液,入腹后却说不出的暖和,驱散寒意,精神为之一振,仿佛体力都恢复不少。 我砸砸嘴,这时才隐约品鉴出了一丝药味。 看来,青竹也不是做无用功,大概想到了我会遇到这等情况。 休息片刻,我收起酒葫芦,一手撑地,正准备坐起来,手心里却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接着我手心里便传来一阵刺痛。 我扒拉开积雪和落叶一看,一截黑乎乎的东西埋在土中,我一眼便看出,那似乎是一条人的臂骨,不过应该埋在这里很多年了,骨头多有腐蚀的迹象,最为怪异的是,这上面毛茸茸的,好像长着什么东西。 我拿起臂骨看了一眼,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用来。 这臂骨上生长出的,赫然是一些双叶的嫩芽儿,看起来与豆芽菜差不多,根须扎根在骨中,泛着妖冶的血红色,贪婪的从骨中汲取着养分。 这可不正是给我治伤的清凉草? 所谓的神药,原来是从人的尸骨上生长出来的? 同类大都对同类的尸骨有些排斥,除非精神上有障碍的主,正常人恐怕不会对同类的尸体感兴趣。 我觉得我应该还算是一个正常的人,此时自然浑身别扭,想想自己曾满身涂满这种东西,就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发痒,忍不住抓挠起来。 “老白说的对,大粪是种粮食最佳的肥料,爱吃粮食不一定等于爱吃粪!” 我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倒是真有那么点奇效,奇痒渐止,我大大松了口气,起身正欲走,脚下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动,落叶翻飞,一只白森森手骨忽然探出,一把握住了我的脚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0章 三清指 这干枯的手骨看起来是如此的孱弱无力,上面生满了清凉草的幼苗,密密麻麻,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骨头上长出了青苔,也正是这些诡异古怪的植物将这手骨的各个指关节连接在一起,犹如天然的筋腱一样。 它的力量是如此之大,恨不得将我的踝骨都捏碎,指尖几乎要洞穿我脚上厚重的皮靴。 我出于本能,立即退后,试图挣脱,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是被拽倒在地,那堆腐烂的树叶“扑棱棱”的颤抖着,下面传来一阵阵拉拽力量,试图将我拖入其中。 慌乱中,我一边与手骨对抗角力,一边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剧烈的疼痛让灵魂都处于颤栗状态,浓郁的铁腥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噗”的一下将鲜血喷在天官刃上,寒芒闪烁的刹那,反手一刀砍在手骨上,“咔嚓”一下将之砍断。 我立即从地上爬起,远远躲开那个落叶堆砌成的坟包,因为身上的衣服并不合体,而且过于臃肿厚重,行动不便,甚至拌了一个跟头,啃了满嘴的积雪和污泥,堪称是连滚带爬的躲开,狼狈到极致! 落叶堆一下子安静了,再没有丝毫动静。 我剧烈喘息着,冷冰冰的空气灌入腹腔中,身体似乎一下子消受不了,以至于冷空气憋胀在肠道中,窝心的难受,许久才恢复过来,盯着落叶堆又看了几眼,这才惊疑着看向依旧挂在我脚踝上的手骨。 这东西……竟然还在蠕动着。 手骨上的每一块关节此起彼伏的颤动着,像是钢琴家的手下的黑白键一样,不断变换交替,很有节奏感! 好在,力量远没有方才那么大。 我用百辟刀将这手骨挑下来,端到面前细细打量着,上面的清凉草确实很小,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发芽,每一株顶多几毫米的高度,但数量非常惊人,最为诡异的是,此刻这些清凉草在不断蠕动着,就像是成片的虫子翻滚在一起,看的让人鸡皮疙瘩直冒。 我能看得出,是这些清凉草席卷着手骨在蠕动。 看来,并非是血肉烂尽的骷髅在作妖,这些貌不惊人的小草才是真正的黑手。 “这应该是一种食肉的邪草。” 我暗自思索着,世上会吃人的并非只有猛兽恶鬼,一些比较极端的地方,总会诞生出难以想象的东西,这些清凉草应该就是此地煞气滋养出来的东西,长在死人身上,食用腐肉来滋养自身,等发芽后,便控制尸骨,四下猎杀捕食其他生灵,以此来扩大繁衍规模…… 可以说,这种东西比民间一直盛传的食人花要邪恶的多。 不过,既然是煞气滋养的出来的东西,那自然是怕破煞之物的,我趁着现在口中血腥气弥漫,“噗”的一口喷在这只手骨上面,口水夹杂着血腥,将手骨染得血迹斑斑,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附着在上面的清凉草犹如见了天敌,蠕动速度瞬间加快,像是要挣扎逃走一样,可终究是无用功,很快便冒出滚滚白烟,散发着一股子烧猪毛的焦臭味,成片的死去,像是被大火焚烧过一样,迅速变黑。 果然有用处! 这舌尖血好歹也是人体蕴含阳气最重的东西之一,效果虽说不如中指血,可中指血损元气,我用舌尖血来破煞,也算是一种急智,好歹也是废物利用了不是? 我不禁嘿嘿笑了起来,因为咬破舌头时有些用力过猛,以至于现在整条舌头都僵直着,稍稍动一动就钻心的疼,笑声也殊为怪异,听起来“哼哧哼哧”个不停。 不等我过多得意,那团枯树叶再次有了动静。 似乎是同类的夭折让这些邪草受了刺激,这一回的动静比先前大了太多,那枯树叶“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破土而出一样。 我不敢有所怠慢,立即持刀戒备着,与此同时,那团枯树叶终于破开,下方赫然是一片七零八落的人骨,无一例外,上面全都生满了清凉草的嫩芽,在这些邪草的控制下,那一堆人骨在地上蠕动着,似乎要拼凑起来。 制服这种邪草,关键就在于破煞二字。 可我总不能全靠满嘴喷血来救急,那是血,又不是红豆汤,只怕把我舌头割掉都灭不掉这么多的邪草呀! 短暂的迟疑后,我再一次动了。 既然目标有点庞大,靠自己没戏,那我便靠外力! 铿! 我将百辟刀猛的插在地上,似穿针引线一般朝那具正在拼凑起来的枯骨掠去。 这样怪异的步伐自然大有讲究。 这叫烛龙九步,记录在《万葬经》中,这本书太过深奥复杂,后两篇的祭文我完全看不懂,前两篇有些东西也是似懂非懂,这烛龙九步算是其中为数不多的我能够理解的内容。 传说中,烛龙人面蛇身,赤红色,身长千里,睁开眼就是白昼,闭上眼则是黑夜,吸气为冬天,呼气就是夏天,能呼风唤雨,不喝水不进食,不睡觉不休息,非常强大。 它之所以能做到这一步,正是因为它能控制地脉! 这种神话中的怪物,它栖居于龙脊之上,循地脉而走,每一步落下,都能汲取地脉的力量。 所谓烛龙九步,自然不是在模仿烛龙,我估摸着开创这门步法的老祖宗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头,实在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烛龙九步确实要循地脉而走,而且能短时间内汲取地脉的力量为己用。 小咪和青竹给我指的这条路正好是这极煞之地里地气穿行之处,是发挥烛龙九步的好地方,腾挪跳跃之间,我能感受到腹腔中的地灵珠在颤动着,原本冻得发木的双足脚底开始微微发热,待冲到那枯骨近前的时候,对方已经拼凑起来了。 当然,也不用指望这些清凉草能有多高的智商,会玩拼图,能把一堆拆的七零八落的骨头完整还原成人形,拼凑出来的仅仅是个奇形怪状的怪物而已,骷髅头都安在了裤裆里…… 清凉草的嫩芽在荡漾,而且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乍一看,仿佛这奇形怪状的东西身上长出了绿毛一样…… 狭路相逢,自然不是为了给彼此一个拥抱表达友善,在这怪物朝我扑来的刹那,我左手猛然朝地上一抓,紧接着立即翻转过来,五根手指指尖朝上,中指和无名指迅速弯入掌心,捏出一个古怪的手印,“啪”的一下打在这怪物身上。 瞬间,这怪物浑身白烟直冒,那些垂落下来的清凉草“哗啦啦”的摇晃着,弹指间枯萎变黑,怪物立即散架,变成一堆枯骨。 我亦“啊”的惨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再看自己的左手,掌心一片漆黑,似被灼烧了一般,却没有起任何水泡,更没有伤口,就是疼痛难忍,仿佛有千万根针在不断扎着每一个毛孔,让我手掌不停的抽筋颤抖。 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地脉之气没那么好用,礼官虽说就是借地脉的力量,实际上却是经过了地灵珠,用我师父的话说,经过地灵珠后,我的力量和道家人所说的灵力其实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更加纯粹一些而已。 真正的地脉之气,无比灼热,这种热并非是温度高,而是阳气恐怖到极点,凡人触碰,很容易灼伤自己。 但不可否认,地脉之气破煞效果最好,虽说道家的灵力,或是礼官动用了地灵珠后的力量,都有一些破煞的效果,但……与纯粹的地脉之气相距甚远,甚至还不如人的舌尖血,根本对付不了这种邪草。 也唯有纯粹的地脉之气,才能对这种邪草发起雷霆一击,瞬间将之摧毁。 但弊端也是明显的,有人甚至直接把自己烧废了,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没有伤到根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这不是运气,与我捏的那个手印有关,那个手印叫做三清指,这是道家的本事。 道家用此指法来捧净水,或者是符水之法才会用到,但绝不仅止于此,我清楚的记得,《清微内丹术》里面讲过,三清指,三指对天,寓意着道家三清,笔笔直直,道心向天,刚正不阿,能抱守自身,本身是用来防御的,道家人用来捧净水是为了展示虔诚,我拿来抓取地气保护自己,也算是相得益彰。 这是我第一次将道家的本事和礼官的手法结合,兴许也是无数代礼官中唯一一个如此做的人,结果还算不错。 我不禁有些自得,手上疼痛稍稍缓解,立即动身上路。 渐渐的,我发现四周的雾气不再那么浓郁,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里也开始变得混沌起来,天空中出现一丝灰蒙蒙的色彩,似是到了破晓之时。 “难道是走出来了?” 我惊觉过来,大喜过望,算算时间,恐怕我也走了一天一夜了,按照正常人的脚力,二十多个小时也该走出百十公里了,虽说期间因为体力的原因,有些时候我基本上是趴窝了,但走个五六十公里是没问题的,怎么着也该走出来了。 只要离开极煞之地,就意味着脱离了那些鬼怪的地盘,重新来到属于活人的世界了,从某方面来说,大概也能算是逃出生天了。 这一路走了太久,青竹给我的那一葫芦酒都被我喝了个精光,此时放松下来,才察觉自己似乎是喝多了,有了些尿意。 反正这里荒山野岭的,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自然不用讲究文明社会里的那一套,我挑了个颇为茂密的干枯树丛便开闸放水,得意之时,不禁哼起小调。 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对面传来。 我被这突来的动静搞的浑身一震,立即尿了自己一鞋,却顾不得太多,一边拎着裤子,一边飞快向后退去,同时摸出天官刃横在胸前防备。 悉悉索索的声音接连不绝,干枯的树丛摇曳着,我死死盯着那里,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结果……最后却窜出一只兔子…… “吓死老子了……” 我咒骂一声,刚刚放松下来,那树丛忽然被扒拉开了,一张脏兮兮的脸自树丛中冒出,是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一咧嘴,冲着“嘿嘿嘿”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的烂黄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1章 一叶障目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看着就很有味道。 我眼前这位恰恰就是个中翘楚。 肥厚油腻的大饼子脸,外翻耷拉到下巴的厚嘴唇,皮肤上附着积年累月攒下的老黑泥,再配上一口烂黄牙,食物残渣把齿缝堆砌的满满当当…… 绝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精神极度紧张中的我差点挥舞天官刃一棍子把他打到原地爆炸,但鉴于我已经走出极煞之地,一时间不知这到底是人是鬼,担心误杀,落上个杀人的罪名,最终还是选择克制,三两下系上裤子,隔着树丛与对方对峙着。 沉默片刻,我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 “你是什么人?” “嘿嘿嘿……” “这里是什么地方?” “嘿嘿嘿……” “你来这里做什么?” “嘿嘿嘿……” “……” “能不能说话!!” “呵呵呵……” 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对方总是一成不变的傻笑,我彻底没了脾气。 这好像是个傻子啊!! 哗啦啦! 树丛涌动。 对方扒拉开树丛,径自朝我走了过来,我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背着十几只死兔子,这些兔子已经冻僵了,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看样子应该是套住的。 “原来是个猎人,不过这种智商也能套得住兔子,属实算是一种生命奇迹了。” 我戒备心稍稍放下,也注意到对方的脚后跟是能完全落地的,走过雪地时,会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怎么看也不像是鬼。似安如这样的存在,一些修行之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得着一个,总不可能满世界都是,这应该确实是个人。 只是,经历了这一切以后,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活在文明世界里的人了,不可能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主就这么靠近我,哪怕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也不成,当下举起天官刃对准对方,几乎要戳到对方的脸上。 傻子也知道,棍棒是可以砸死人的,他终于收起了自己那副让人心惊肉跳的笑容,歪着脑袋打量了我一阵,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四下环顾,这么鸡飞狗跳的逃命出来,如今我已经无法确切的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位置了,茫茫大兴安岭,根本不是靠一双腿脚就能走出去的,尤其是在麻达山的情况下,胡乱走很容易让自己陷在其中,活活困死。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野外生存的高手,想了想,最终还是根据天空中躲在蒙蒙灰雾中的太阳判断了一下方向,直奔西边走去,这是青竹告诉我的路,她说自己会在外面等我,循着这个方向走,或许能遇到她! 然而,走了没多远,我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傻子!! 对方像是一块狗皮膏杨一样,粘在我身后大约四十五米左右的距离。 我回头立即狠狠瞪了他一样,傻子立马别过头,漫不经心的掉头离开了。 于是,我再度上路。 可没过多久,我就听见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猛地转过身,发现这傻子居然又出现在了我身后,而且这回距离更近,离我顶多四五米的样子,一仰头,冲着我“嘿嘿嘿”傻笑起来。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意外,那么,第三次呢!? 纵然他不是什么邪祟,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得就是什么歹人!! 我家就在大山脚下,关于一些山民的故事可没少听,深山老林荒无人烟之处遇到这种人,最好还是莫要与之有什么瓜葛,否则真整死了你,随便把尸体一扔,恐怕就是一桩永无头绪的悬案!! 我已经不再把这傻子当傻子来看了,死死盯着对方,眼神不善,喝道:“再跟着老子,小心老子整死你!” 傻子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昂着头看着我,仍旧是那一副招牌式的笑容。 我心中戾气横生,连续的精神高压已经让我处于爆发的状态,至此,终于无法按捺,怒吼一声,几步跨出,抡起天官刃就朝着傻子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这一棍子我明明砸的结结实实,甚至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天官刃上传来的反震力量也非常明显,可那傻子却一下子消失了! 没错,就是消失了!! 我面前空空如也,仿佛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而,须臾后,傻子再次出现,但已经距离我极远了,踮起脚尖,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状态狂奔而去,只留下一连串“嘎嘎嘎嘎”的怪笑声在丛林中回荡,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警醒过来后,我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 恐怕就算是鬼怪都做不到这一步!! “不对,我中招了,这是……鬼障目!!” 我很快反应了过来,所谓鬼障目,便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对着你的嘴巴吹了一口气,被煞气冲了神智,以至于产生幻觉,但又不是完全沉沦,在幻觉与现实中徘徊,很是古怪! 眼前的一切……必然是假的!! 这鬼东西对我下了鬼蜮伎俩,就是要让我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它们的地盘,放下戒备,这才以活人的面貌出现在我面前,甚至直接装成一个傻子,目的只有一个——趁我不备,取我性命!! 如果不是我一直高度警惕,恐怕现在已经尸首异处了。 想到此处,我后怕不已,让我恐惧的根本就不是在阎王爷面前浪了一圈这个事儿。 这东西想偷袭我,说明应该是见识了我对付枯骨怪物的手段,自认为强来啃不下我,这才耍了手段,我毫无所觉就中招了,这才是我惊恐的地方。 能整我一次,那就一定能整我第二次!! 我立即盘坐下来,以左手无名指勾住右手小指,右手无名指勾住左手小指,两个大拇指再压住无名指,双手的食指、中指伸直,掌心合拢,大喝一声:“星君佑我,万邪不侵,开!”。 随后,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天地间迅速暗淡下来,飞过天空的一只飞鸟“噗”的一下消失,这里又重新归于死寂。 甚至,愈发黑暗了。 这哪里有丝毫走出去的样子?反而是深陷泥潭,越陷越深!! 一片死寂的世界里,唯有天穹中有几点明光闪烁,像是狂风骇浪中的灯塔,指引着归途。 我渐渐宁静下来。 这是北斗决,引北斗星辰护体,诛邪退避,抱守真我。 道家的手印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哪怕是不懂的人,只要手印没有弄错,用的得当,依旧可以消灾解难,因为,那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凡俗,是经过无数次的推敲和推演形成的,能引动莫测的力量,不损精力,不耗体力,恰恰是我此时最好的选择。 没办法,我在这里看不见前路,身旁又有恶鬼环伺,实在不敢继续走下去了,怕再次中招。 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 我便不信那东西能一直耗下去,只要它敢再次露面,这回没有鬼障目影响,我必定能准确判断它的移动痕迹,再想把我耍的团团转就难了,不分出个生死胜负,我今儿个就走不了! “嘎嘎嘎……” 黑暗中,怪异的冷笑声回荡着,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很难判断出对方的具体位置。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许久后,对方的怪异笑声终于止歇,万籁俱寂,只能听到阴风呼啸。 但我知道,它……一直都在。 我徐徐闭上了眼睛,心头空灵宁静,犹如一块磐石,手捏北斗决一动不动。 “大哥哥,是你在这里吗?” 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呼喊从旁边传来,赫然是小咪的声音。 我依旧一动不动,直到……“小咪”“啊”的尖叫了一声,我才猛然间睁开双眼!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2章 阴生女 一个小小的人儿正跌坐在不远处,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我,一脸的惊恐。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心头确实产生了一种冲动,差点冲上去扶起她来。 按说,我捏着北斗决,那个鬼东西肯定是没办法再来迷惑我的,眼前所见一切,皆非幻觉。 只是一路走来,我实在是被暗算的有些怕了,命是自己的,毕竟只有一条,一个冲动葬送掉,实在是不值得。 于是,我很快按捺下来,默默看着眼前的小咪。 “大哥哥你怎么啦?” 小咪怯生生的询问我,偷偷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我合抱的双手上。 看得出来,她大概是惧怕这北斗决,星君护体,借天星之力以镇邪魔,寻常的东西还真是靠近不了我,前提是,我必须在朗朗乾坤之下才行,如果有东西遮在我头顶,见不到天空,这手印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判断。 可不等我撤去手印,小咪似乎是已经明白了我心中所想,这孩子虽是凶死,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默默从身上掏出一根彩色的翻绳,那翻绳在风中飘荡着。 至此,我仅有的一点迟疑都消失了,邪祟可以混淆我的眼睛,但却绝对篡取不了我的思想,怎么可能知道我和小咪之间的那点事情? 那条翻绳,横跨了阴阳,将两个素昧平生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我撤去北斗决的刹那,小咪立即扑进了我怀中。 “大哥哥,你……” 她迟疑了片刻,道:“为什么刚刚的你……那么可怕?” 我叹息一声,心中有愧,这孩子到现在都不知我是专门对付她的那种人,她爷爷兴许能猜到几分,但安如想必应该是知道的。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有机会会告诉她,随即又问她,为什么又追上来了?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记得你的气味,跟着你的气味就找到这里来了。” 小咪扬起脑袋,随即飞快说道:“大哥哥,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我是瞒着爷爷和安如姐姐跑出来的,你快跟我回去,我会求爷爷和安如姐姐,不让他们把你送到坏人手里……” 坏人? 是那个跟踪我的鬼东西吗? 兴许还有更多,至少它背后有一个非常恐怖的大家伙! 我看着小丫头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可有些事情却没有多说。 小咪终究是个孩子,想的太过简单了。 我离开后,安如暴怒,我听到了她愤怒的尖叫,那鬼老头和她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不知道青竹的存在,对于我能准确找到生路逃离村庄怎么可能不心存疑惑?想必他们早就知道,是小咪放跑了我,只不过他们不说,这孩子还被蒙在鼓里。 如此情形下,小咪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就逃出来? 只怕,安如和鬼老头早就在后面跟着了。 现在好了,暗处有一个手段诡异的东西在窥视着,屁股后面又追来两个恨我入骨的主,我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回不去了……” 我轻叹一声,小咪仰着小脑袋问我为什么回不去了,她很焦急,一直拉着我的手,都快急哭了,说我必须跟她走,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她听安如姐姐和爷爷说起过,再走下去会很危险,明明是一条生路,如今已经是杀机四伏。 我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不动声色的在天官刃上擦了鲜血,感受到百辟刀上散发的丝丝寒意与地灵珠的跃动后,这才稍稍踏实一些,而后蹲在小丫头面前,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捏了捏对方的脸蛋儿,笑道:“你听不听大哥哥的话?” 小咪虽然很着急,可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听话就好!” 我把青竹的酒葫芦塞进她怀里,轻声说道:“那你记住了,一会儿要是坏人来了的话,你立即朝着离开村子的路跑,这条路现在还是生路,再不会有坏人追上,哪怕是你爷爷喊你也不要回去,一路跑出去,然后去找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就说这是我的请求,让她送你去三神的怀抱……”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我心中多少有数了。 只怕无论是鬼老头还是安如,都要受制于村子外的这些东西,听那意思,他们似乎想把我当成贡品一样送给这些东西,强弱态势,一目了然。 小咪帮我,只有她爷爷和安如知道便也罢了,他们应该不会为难小咪,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东西! 这一切,恐怕都看在对方眼中。 小咪留下,对方真的会放过她? 哪怕小咪的爷爷有心想保,可胳膊能扭过大腿吗? 我心中已有取舍。 小咪正待要说什么,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不远处一团黑影涌动,渐渐露出面目,可不正是之前那个傻子? 只是,这东西此时看起来可不是憨厚痴傻的样子,面皮惨白,大饼脸看起来有些扭曲,咧嘴露出满口黄牙,说不出阴冷狠毒。 “难怪最近眼皮子直跳,原来是出了叛徒。” 它微微眯着三角眼,盯着小咪来回看,狞笑道:“小丫头,我看你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不知道哪头冷哪头热!” 小咪对这东西似乎极为惧怕,下意识的朝我靠拢了一些。 我干脆一把将小咪拉到了身后,同时低声说道:“不用怕,记住了,一会儿一旦动起手来,你立即转身跑,去找那个漂亮的大姐姐,那个大姐姐是神仙,有她在,谁也伤不了你!” 那鬼东西见我护着小咪,神态愈发的怨毒了。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在一侧响起:“狗剩将军不要动怒!!” 说话之间,一个佝偻的老人摇摇晃晃走了出来,冲着那鬼东西打躬作揖:“是在下管教不严,铸成了弥天大错,放跑了祭品,还请原谅则个……” 这老人,正是小咪的爷爷! 如我所料,它果然跟来了。 那么,安如呢? 小咪一见他爷爷,立即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可惜鬼老头压根儿没有理会她,吓得小丫头更是缩在我身后不敢动弹。 我目光在这二者脸上逡巡,最终还是落在了那鬼东西身上。 狗剩将军? 饶是形势已经到了性命攸关时,我仍旧被这名头雷的外焦里嫩,忍俊不禁。 偏偏,这位狗剩大将军似乎对这个名头颇为满意,自得的点了点头,这才悠悠说道:“既然知道犯下大错,那还得要努力修正,眼下正好有这么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说着,他看向了我。 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东西眼神冰冷,摆明是拉着鬼老头当炮灰,事后未必会兑现什么承诺。 可鬼老头却完全相信了,立即面色不善的看向我,那张破烂的脸皮抖动着,杀机毕露。 “你可要小心了。” 狗剩将军狞笑道:“这小子很有点手段,看起来像是道门的弟子。” “有狗剩将军在,不会出岔子。” 鬼老头低眉顺眼的说道:“我知道您一定有后手,既然这小子扎手,不如一道出手,狮子搏兔,全力以赴,一举拿下它,献给陛下做礼物!” 那狗剩将军被一通马屁拍的恨不得三魂上天,立即阴恻恻的怪笑起来,一招手,吆喝一声都出来,紧随其后,又有两个鬼东西钻了出来。 一个是个面目阴冷的敦厚壮汉,出现在他身后。 另一个,则是个女鬼,无声无息的从我身后冒了出来,只是,对方的魂魄仿佛不稳定一样,不断在黑暗中摇曳着…… 这他娘是个阴生女啊!! 所谓阴生女,便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再加上女性本就阴气偏重,故而死后所化的鬼魂非同一般,在极阴的环境里,几乎能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来去如风,防不胜防! 之前对我下手的,应该就是这个阴生女! 至于那壮汉,可能是这位狗剩将军后来搬得救兵,否则,他们三个一早就凑到一起的话,我早就交代了,根本不用拖到现在。 四个厉鬼,这已经完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看来,这回是无处可逃了。 这四个厉鬼彼此对视一眼,立时朝我逼迫过来! “跑!” 我大吼一声,狠狠推了小咪一把,与此同时,直接扑向身后的阴生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3章 生路已断 此时此地,除舍生忘死,别无他选! 似这般有些道行的厉鬼,两个就足以让我对付起来捉襟见肘,四个一起上,我断无活路。 人之将死,心中也就没那么多取舍了,反倒是杀性大增,本着弄死一个不赔的心思,我挥舞起百辟刀来大开大合,前方门户大开,全然没有丝毫防备的样子,倒是把那阴生女吓了一大跳,根本没有和我正面硬碰的心思,两刀过去就逼的她连连后退,小咪趁机立刻逃出它的封锁。 小咪一走,我心中最大的牵挂算是落下了,大笑一声,抡起刀来不依不饶的朝着那阴生女追杀上去。 这种东西鬼蜮伎俩多,但正面硬碰硬反倒不行了,此刻又毫无斗志,我本想借机直接将她解决掉,却没想到对方在生死存亡的刹那上来了狠劲儿,“哇”的大叫一声,直接散掉大半身阴气来冲击我,身上的黑雾轰然散开,就像是爆炸形成的气浪一般,将我拍的连连后退,而它则借此机会立即逃遁开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眼看对方一个闪烁已经出现在二三十米开外,我心中不无遗憾,很想继续追杀上去,但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能做到这一步完全是偷袭,打的就是一张出人意料的牌,我想那位狗剩大将军也不会想到,我会在面前有三个厉鬼的情况下,不好好防备,反而掉头去攻击身后的阴生女,这等于是把后背丢给了最强的敌人,与找死没区别。 机会,稍纵即逝,不可重来。 呼啦啦! 阴风在身后,狗剩大将军被戏耍一番后恼羞成怒,冰冷尖锐的吼声像是刻薄的周扒皮在对着劳工发飙。 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在对方靠近我的刹那,猛然抽身折返回去,早已横在胸前的百辟刀向前扫去。 铿! 一只黑漆漆的鬼爪子拍在百辟刀上,巨大的力量让刀身都不停的颤抖,率先出手的赫然是那个面目阴冷的壮汉。 这鬼东西就跟钢筋铁骨似得,竟然徒手与刀锋硬撼,很是凶狂,锋利的白刃不能伤他分毫,反倒是地灵珠苏醒后附着在刀身上的那些白雾让这壮汉吃了个暗亏,只听对方悲鸣一声,立即收回了手,那只手抽搐变形,像只鸡爪子。 我也不好受,手臂酸麻,百辟刀差点被击飞出去,感觉像被一头疯牛顶了一下,不停的向后退步,胸前空门大开。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忽然从侧面袭击过来,可不正是那狗剩大将军?这玩意瞧着就阴恻恻的不是个好东西,以多打少都玩阴的,让那壮汉先上,它则与对方互成掎角之势,趁机扑上来偷袭。 这几乎无解! 轰! 对方的鬼爪子结结实实的抓在我腹部,像是锋利无匹的铁钩子,安如给我备的棉衣立即被抓破,白色的棉絮到处乱飞,手指甲更是狠狠剜进了肉中,留下五个血窟窿。 我立即被击飞出去,狠狠砸在厚厚的积雪上,雪花飞扬。 一道黑影再次向我扑来,赫然是那鬼老头。 这老东西平日里颤巍巍的,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此时腿脚利索的吓人,抓住狗剩大将军和壮汉攻击的空隙,立即扑上前来,抡起手杖照着我脑门上狠狠砸来! 我立即挣扎起身,双手握刀与对方狠狠拼了一记,发力的时候,腰间没来由的一阵酸软,力道凭空消散了三分,被鬼老头一棍子打的佝偻着身子连连后退,左手不自禁的捂住腹部,温温热热的鲜血沾满手掌,与四周冰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我能摸到腹部有些湿湿滑滑的东西,似乎肚皮被狗剩的鬼爪子抓破了,却因为精神高度亢奋,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鬼老头再次扑了上来,抡起手杖朝我猛击。 这一击,看似势大力沉,实际上真正落下来的时候却绵软无力,我单手持刀竟然抵挡住了,一时间与对方陷入僵持。 此时,我和这鬼老头距离很近,脸都快要顶在一起,然后……鬼老头冲着我飞快炸了眨眼。 我一愣,还以为自己看差了。 鬼老头则与我相持着推着我飞快后退,与此同时凑在我耳朵旁边飞快说道:“安如也来了,一直在四下探查,该出现的都出现了,没有暗哨了,我们得做的干净一点!!” 安如!! 是了,她一直没有出现。 我看着鬼老头闪烁的目光,已经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这时候,狗剩和壮汉见我与鬼老头陷入僵持,一左一右,再次朝我扑了上来。 我朝着壮汉扫了一眼,给鬼老头打了信号,当对方冲上来的刹那,鬼老头与我交错角力的手杖猛然挣脱,朝着壮汉脸上扫去,对方大概完全没想到鬼老头会突然对他下手,毫无防备,被一棍子结结实实抽在脸上,因为力量过于大,庞大的身躯都凌空飞了起来,狠狠坠在地上。 与此同时,我也动了,百辟刀一转,直接朝着狗剩的肚子上招呼过去,“噗”的一声将对方捅了个对穿,狗剩脸上的狰狞凝滞了,捂着腹部惨叫着连连后退,肚子上那个透明窟窿“滋滋”冒着白烟,连带着魂魄都开始不稳定了。 我心里头可谓是恨透了这个鬼东西,提着刀锋一步步朝对方迫去。 “你们阴我!” 狗剩眼看没了生路,立即尖叫起来:“你们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吗?我是陛下封的大将军,杀我你们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我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双手握刀,“噗”的一下将对方的头颅斩落下来,尸身倒地的刹那,立即变成一缕黑雾,溃散的无影无踪。 另一边,鬼老头已经抡着手杖活生生的把那壮汉敲得魂飞魄散,这老家伙也不知道受了多长时间的窝囊气,如此似乎还不解气,一直嘀嘀咕咕的骂着,说什么狗腿子,忍你们很久了。 我没理会鬼老头,一手捂着自己腹部受伤的地方,一边则默默望向鬼老头身后。 那里,一个穿着干净朴素的女子无声无息的从草丛走了出来,干净利落的一把捏死了盘桓在外围区域的阴生女,此刻正默默伫立凝望着我。 只是,再次相见,终究没了从前的和谐。 沉默片刻,安如终于还是朝我走了过来,伸手正欲扶我,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她顿了顿,轻声道:“我看看你的伤……” 我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她扶着我的在一颗枯树下坐下。 我身上的棉衣早就被扯出一个巨大的豁口,伤口一目了然,血肉模糊,隐隐约约还有些褶褶皱皱的东西从肚皮上冒了出来,看着有点恶心…… 安如倒是很平静,默默用手指头将那些冒出来的东西塞了回去,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血红色的粉末在我的伤口上,阵阵清凉感弥漫开来,很是舒爽。 我有心想问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可话到嘴边又没敢问,因为想到了清凉草。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安如垂着头,默默的帮我处理伤口,犹如梦呓一般自言自语着:“我见过一些道士,他们稀奇古怪的手段很多,只要给他们时间来布置,能做成许多许多事,从我变成这个样子开始,就知道如果遇到道士,一定不要给他们的时间。其实,你应该是有机会做一些手脚的?为什么要选择逃跑这种最愚蠢的办法呢……” 我心想,道士确实擅长于利用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可是……礼官更擅长啊! 我看过那个村子,确实有些能施展手脚的地方。 当青竹告诉我要逃跑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清楚的,逃跑的方式有很多种,最聪明的便是做一些手段,没有追兵的逃跑才是最安全的,可我偏偏选择了隐患最大,最笨的那种。 要说想法,我也没有那么多,只是觉得,没必要把事情做的那么丑恶难看。 或许就像我师父常常训诫我说的,我最大的毛病就是黑白不分,对于阴阳之间的规矩认识的不深刻,从来没把除魔卫道这种理所应当的责任和义务放在心里。 又或者,像老白说的,我还是有点妇人之仁。 我忍不住苦笑起来:“不管你到底想拿我来干嘛,动机是什么,救了我一命是真的。其实,我大概早早就看出了村子的不对劲,如果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让我必须离开的话,我甚至还想留下来多少帮点忙,就当是还债了。” 安如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知道她是在嘲笑我的天真,还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逃不掉了,它已经醒来了,生路已经断了,走不了了。” 安如口中的它,便是此地的灾祸根源吗? 所谓生路断掉,说的应该是地脉之气不畅,被煞气完全压制了,故而活人无法通行,容易被煞气冲击成疯子,就算有道家的手印护体都没用。 此地的煞气,皆因一个大恶鬼而起,恐怕,也唯有这个大恶鬼才能做到这一步了! “你们先回村子,我去找小咪!” 安如轻声道:“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也只能和它撕破脸皮了,不过,它虽然厉害,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付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4章 小鬼国 关于应对之法,安如没有深说,如今生路消失,她担心小咪有什么意外,匆匆离开,说随后在村子里碰面。 一时间,这里就剩下鬼老头和我了。 瞎子都能看得出,这老头子对我没有一丁点好感,甚至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儿才好,免得骚扰它们的平静日子,安如在的时候尚且还收敛几分,也算是给安如几分薄面,安如一走,立马露出了本来面目,干枯的鬼爪子在我肩膀上狠狠一拍,疼的我龇牙咧嘴,这才狞笑着说我命大,招呼我一道上路。 人家都这么直白了,我怎么好继续藏着掖着?特坦诚的看着鬼老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你,今儿个这出戏登台的人太多,如果这老林子里就咱俩的话,想必你一定会摸上来从我身后打闷棍,我也不会吝啬于出点力弄死你。” 鬼老头破破烂烂的脸皮抽搐着,眼珠子一剜一剜的瞄着我,如果目光能当做刀锋来用的话,恐怕我现在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我看这老头子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便没有继续用言语来撩拨挑衅他,虽然还有很多恶毒的话憋在腹腔里,但终究得以大局为重,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憋得很难受,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鉴于咱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绳的蚂蚱,哪怕是为了安如和小咪,您老人家也得捏着鼻子忍下我。 作为朋友,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有一些知情权的? 至少能避免我们之间再产生什么隔阂或者误解,毕竟阴阳相隔就已经非常遥远了,大家再彼此默默看着对方缄默寡言的话,要做到精诚合作怎么看也有些强人所难。 反正,回去的路还很长,咱们有的是时间来聊这些,不怕讲不清楚,您老人家要是不善言谈的话,那我先起个头? 比如,说说这些林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些什么?从哪来的?” 老头子怒气一敛,沉默了下去,几次张嘴,又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似乎事情的复杂程度有些超乎想象,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言辞,索性最后他抬了抬手臂,指向归途,意思是边走边说。 我捂着肚子艰难站起,安如的那些药粉很是有些奇特的功效,此时伤口已经止血,没有缝合,肉却粘在了一起,就像是胶水粘住的一样,就是伤口隐隐发疼,走路的时候得弓着什么,不然会扯到伤口。 良久后,老头子才叹息一声,有些怅然的说,林子里的那些东西,以前其实都是黑瞎子沟的村民…… 我眉脚扬了扬,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说,早已猜到了。 只是,我不太明白,既然都是些大山里的村民,咋的那狗剩还被称为是将军? “他们死后,啸聚成群,要建立一个小鬼国。” 老头子面色有些纠结的说起了这桩奇葩事。 黑瞎子沟拢共百十来号村民,算不上什么大村子,以前村子里有个地痞,名字叫马六指,平日里不务正业,好勇斗狠,以前在省城齐齐哈尔赌博,因为出老千耍诈,被人家剁掉了四根手指头,这才留下了这么个绰号,村民对他也多有畏惧,这种人哪怕是做了鬼,也不是什么好鬼,尤其是跳脱了人世间的那些条条框框以后,更是心狠手辣,极为厉害,把其余村民所化的阴人降的服服帖帖。 这马六指没什么文化,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鬼怪也能建国,以前就出过一个鬼国,在活人的世界里纵横捭阖,餐餐以人为食,小日子过的极美,对此他很是神往,于是就以黑瞎子沟为基础,建立了一个小鬼国,要带领村民过上顿顿有人吃的好日子,虽说到头来也没见他走出黑瞎子沟,但洗脑工作一直没落下,自我感觉非常好,常常把自己和高祖皇帝刘邦相媲美,说那刘邦以前也不过是个地痞,斩白蛇起义夺了天下,要对他有信心,自号神圣鬼国皇帝、十全鬼王,封了李寡妇当皇后,还有隔壁家的二妞当妃子,又把生前几个和他臭味相投的村霸封为大将军、兵马大元帅什么的,反正黑瞎子沟百十来号人个个有官职。 “真算起来,当时他还封了我个官儿呢,让我当大都督……” 老头子很是惭愧的耷拉下了脑袋。 我被雷的外焦里嫩,实在没法子脑补这位爷登基称帝的画面。 “不过,鬼怪确实能建国!” 老头子难得认真起来:“很早以前,北方就有个鬼国,连年征战,南下侵略,都载入史册了呢,马六指没瞎说,可惜,他没那份本事。” 对此,老头子还颇为遗憾,仿佛做鬼也是特有前途的一件事儿。 我哭笑不得,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死了最好的归宿就是去下面,老老实实投胎,哪有什么鬼在人间建国,真闹出来,恐怕早被阴兵踏平了,这地方能折腾到现在,全凭出了个厉害东西,方圆起煞,遮蔽了天机,即便如此,果真沾上了人命,迟早惹来人间的修行者平灭,似我师父这种道士最爱干这种事儿了…… 老头子见我神情怪异,竟然与我争辩了起来,他也说不上个究竟,大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实在不算什么实证。 不过,听了半天,到最后我倒是听出了一些味道。 他说的……他娘的好像是鬼方呀! 这是先秦活动在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曾经非常强大,商周时期屡屡进犯中原,是当时中原最大的梦魇。 只是,鬼方仅是名字里带了一个鬼字,跟死人没半毛钱关系! 我看着老头子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可怜,也不想和对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直接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按照你所说,这地方最厉害的主就是这个马六指了呗?可是,他一个整天横行乡里的恶霸,又能蒙受什么冤屈呢?此地方圆起煞,这必是怨气极重的东西出现才会有的异变,生前如果没有蒙受奇冤,死后断不可能有如此怨气,恕我浅薄,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恶棍会有什么冤枉的?遭受什么样的恶报好像都是应该的!” “他没有冤屈……” 老头子摇了摇头,轻叹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和大家一样,就是死了以后变成了鬼而已,只是他生前凶恶,让人惧怕,这种余威一直蔓延到死后,他正是借着生前的凶威降服了其他人,成了领头的,后来……也不知道他在三神庙里发现了什么,从那以后就一直钻在三神庙里不肯出来,大部分时间在沉睡,每逢过年的时候,就要我们准备贡品,以往的时候,他要的贡品也就是一些飞禽走兽,可是到了今年……他忽然要人!! 也是自从钻进了那三神庙里以后,他才一下子变得厉害了起来!” “这个三神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迟疑片刻,道:“所以,你和小咪、安如三人其实一直都是被排斥在马六指的圈子外面的?人家都在三神庙附近,你们却独居在村子里,成了人家的猎手,往年为人家准备牲畜祭品,今年不得已,只能准备人,安如正是因此才离开了这里,然后遇到了我,眼看我半死不活,干脆带回来治活了,作为祭品交给马六指他们?” 老头子耷拉下了脑袋,算是默认了这件事,良久后,才说起了那三神庙。 那就是一座古庙而已,修建在山里,很是有些年头了,每年春耕秋收,或者是有重大的日子,黑瞎子沟的村民都会去三神庙拜祭,有人说,那三神庙下面有一道暗门,里面有了不得的东西,马六指就是得到了那样东西才成了名副其实的鬼王。 大概,安如说的对付马六指的法子,就是指那样东西! 有些话我没有和老头子说,比如,他们极有可能是当年出走的冉族后裔,那座三神庙就是最好的证明!! 冉族与古蜀国有关,因为距离现在太过久远,因此非常神秘,可能还真有些了不得的手段,当年一部分固执的冉族族人出走,极有可能带出一些非同凡响的物件。 我思前想后,觉得马六指忽然变得这么厉害,只能是与此有关。 那座三神庙,怕是有些秘密! 可惜,老头子只是生前进去过,也就是祭拜而已,对着里面的神龛磕头罢了,死后连走进去的机会都没有,根本没有认真探索的机会,对于里面的情况,说不出个究竟。 说来说去,这都是人死了以后的事儿。 我心里有些想法,又有许多疑惑,便询问道:“一整个村子,为什么会全部死掉?而且,看那些破落的房屋里的情形,他们全都是遇到了突发事件,一股脑儿的逃走的!还有安如……她为什么状态这么奇怪?看起来和活人差不多?”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老头子轻叹一声,当我问及这些的时候,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痛苦……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5章 小村旧事 于国而言,历史的车轮永远在滚滚前行,不管如何挣扎都没用,要嘛跟随前进,要嘛被碾成齑粉;于人而言也如此,时间的年轮在不停的增加着,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停止,哪怕过去的事情再不堪也牵扯不住命运的洪流,终究是要继续向前。 鬼老头现在显然就陷入了这样一种痛苦当中,明明不堪回首,却也知道走到这一步,只能往前看,把那些过去的伤疤和创口全部揭开,哪怕有些事情并没有被时间抚平,到现在看起来仍旧是血淋淋的,他也没有太多选择。 他给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距离现在颇为久远的故事。 民国元年,华夏大地巨变,清王朝崩溃,两千多年的封建史划上句号,在2月12日,溥仪宣布退位那一天,一个女婴在黑瞎子沟呱呱坠地。 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切,可老百姓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至少,生育的时候完全没有保障。 女婴的母亲遇上了旧社会女性都要闯的生死关——难产。 稳婆并没有什么专业技能,当女婴的两只小脚丫子伸出来的时候,剩下的身子死活拽不出来,至少,女婴的父亲,一个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卯足力气没有拽出来。 于是,稳婆找了头骡子,拴上绳子愣把女婴拽了出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听到这事儿,我的第一反应是荒唐!! 难产用骡子拴个绳来拽?这与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鬼老头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冷笑着说让我滚回家问我姥去,好好听听旧社会的故事,了解一下以前的女人难产怎么办! 像女婴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是一尸两命! 不过,这个女婴命很大,她活下来了,她的母亲死了。 男人丧偶,悲痛不已。 闻风而来的村民聚在一起,喜气洋洋。 反正,甭管是生了孩子,还是死了人,全村都得到他们家吃饭,缺吃少喝的年代里,大家不就等着这一口呢?所以,这家人的死活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反正对于他们来说结果是一样的,这顿饭是跑不了了,能笑的时候为什么要哭呢? 人这种东西,有时候丑起来实在是太丑,所以总是需要一块薄薄的东西来做遮掩,美其名曰遮羞布,挡在脸上,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如此一来,别人就看不到他们的真实面目,这大概就是朦胧美了。 村民们都需要这样一种朦胧美。 村长闻弦而知雅意,立即说——这孩子是个命中有福之人,虽然母亲死了,可至少她活下来了,想想以前难产到这一步的情况,哪个孩子活下来了?十有八九是被扯断了身子,这算是大灾中的福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理应为他们高兴! 瞧瞧,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不是? 毕竟人家读过半年私塾,会写自己的名字,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在村民的哄闹下,村长为了展现自己的亲和力,笑眯眯的抱起女婴,一脸的慈祥,甚至想发挥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墨水,给对方起一个有内涵的名字。 然而,村长细细看了女婴一眼,立即“妈呀”的大叫一声,抬手就把女婴丢了出去。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女婴腿上黑青色的勒痕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散了下去……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大叫一声“妖怪”,村民们四下逃走。 于是,这个女婴就成了妖怪。 甚至,村子里有了流言,流言是那稳婆传出来的,她说一定是这个女婴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要不然,凭着她的经验,一般的难产根本奈何不了她。 就这样,女婴成了克死母亲的妖怪。 这个女婴,就是安如。 后来,安父摆起宴席,准备请全村吃饭。 那天,村里没有一个人来,大概也算是千年难见的奇景了,因为恐惧,村民们都放弃了自己最爱的这一口。 安父觉得很失落,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见了村民自觉矮一头,可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脾气大的惊人。 众口铄金,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众人,而不是自己的骨肉。 那天夜里,他狠狠把安如摔在地上,安如头破血流,哇哇大哭,可她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安父更觉恐惧,打那以后,他理会这个女儿的时候很少,哪怕对方还没有满月,仍旧是每天往嘴里塞点饭,偏偏安如的生命力就像是野草一样强悍,竟然就这么活下来了。 或许,那时死去,对她来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她没有,执拗的走上了老天爷给她安排的不公正人生。 她还是长大了,村民们对她仍旧是如避蛇蝎,当别人在一起玩耍时,她总是默默坐在村头望着远方的莽莽群山发呆。 极端的环境注定孕育极端的人格,安如也是极端的,可惜,她的极端并非是仇恨,而是极端的希望被别人需要和接受,村子里有什么事,她总会第一个去做。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 在她十一岁那年,一群蹲在村头嗑瓜子的老娘们说,村子里的孩子身子骨都不壮,听说山上有狼窝,掏了小狼崽回来炖了给孩子吃,孩子就能长得像狼一样壮,她们撺掇安如去掏狼窝。 安如真的去了,等她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狼崽子,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皮开肉绽,然而当她满怀希冀的将狼崽子递给那几个老娘们的时候,对方一脸厌恶的跑开了,还说怎么就没喂了狼呢,死了才干净。 他们兴许永远也不会去想,这个孩子长到这么大,究竟碍着了她们什么事儿……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听到这里,我基本已经确认,黑瞎子沟的村民,应该就是冉族的后裔,安如……恰恰就是冉族中所谓的不凡者!! 在冉族的信仰和传承没有被时光磨灭之前,不凡者是三神的使者,在族群中地位极高,可是,在黑瞎子沟里,却大相径庭…… 我已经不知道该感叹时光的无情,还是该唾弃人心的叵测与愚昧。 “然后呢?” 我不禁追问:“安如……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一直在说她的事,是不是这个村子出事,与她有关?” 其实,我倒很想听一段在沉默中爆发的故事,至少酣畅淋漓,听起来很爽。 可现实是,安如的性情,注定她在沉默中死亡。 安如终究是长大了,亭亭玉立,出落了成了一个美人胚子,但她仍旧是村子里的一个异类,莫说是出嫁,就连朋友都没一个。 也正是因为她是孤独的,所以,马六指盯上了她,平日里多有骚扰,普通老百姓说她是个灾星,马六指可不怕,浑然不忌讳。 绝大多数地痞流氓,都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那就是软骨头。 遇见了硬的,他们比谁都怂,遇见了软的,他们比鬼都毒。 毕竟,像汉高祖那种手持三尺剑敢打天下的地痞几千年也就出了那么一个,逼格太高,寻常的混子与他根本不在一个格调上。 显然,马六指就是这样一个下三滥。 他横行乡里,欺负寻常老百姓,顶多也就是要钱要粮,不敢把人往死里逼,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东西碰不得。 无疑,像安如这种长得漂亮,又没人理会关心的女人,恰恰是最好欺负的那种。 那一日,他喝了二两猫尿,回村的时候看见了再村头发呆的安如,心里生出歹意,就那么把安如拖进了沟里…… 那一夜,整个村子都能听见安如的惨叫声,最开始还有人出来问发生什么事儿,后来有几个好事的老娘们说是安如后,又纷纷回去睡觉了。 也就只有鬼老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便站到村头大吼了一声,惨叫声止歇。 不久后,安如大哭着逃回了村子,她挨家挨户的敲门,挨家挨户的求人,试图找出一个能给她做主的人。 村民聚在了一起,整个村子鸡飞狗跳。 村长碍于吵闹不休,只能叫出了马六指,马六指领着他的几个兄弟,以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出现,反倒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安如说,是这个女人在糟蹋他,这个女人嫁不出去,见他喝多了,便来祸害他。 没人吭声,包括,安如那位父亲。 不知道是害怕马六指那几个兄弟,还是,他们乐见与此。 反正,他们是下意识的忽略了惨叫哭泣者是安如这个事实,他们的耳朵集体聋了…… 马六指一看情形如此,再看纠缠不休的安如,忽然跳将起来,说村子里连年歉收,一定是这个灾星的存在冲撞了三神,如今都开始祸害大活人了,不能留。 最后,他和他的兄弟把安如再一次拖进了沟里,这一次,安如没有回来,村民们还是没人说话,甚至松了口气,仿佛这个摧不折、打不垮的姑娘凭着那股子坚韧的生长意志吓到了他们,如今摧毁了对方,这反而是一次巨大的胜利。 “脏,太脏了!或许,这个村子落到这一步,是老天爷睁眼了!” 鬼老头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寻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捂着头咬牙道:“后来,有一次马六指和他的兄弟喝酒的时候说起,他们把安如按在地上,马六指用大石头把对方的头砸烂了,最开始砸那几下的时候,那孩子还会动弹,一直在求他们,说自己什么也没做,谁也没害,不要打她了…… 那个牲口,说起这些的时候,还在笑…… 再后来,大概过了半年来回,有一天中午,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安如回来了……” 我眼睛一亮,抬头问道:“所以,她杀了全村的人?” 鬼老头默默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面色一滞,反而说不上什么来了。 反正,此刻我感觉胸腔里仿佛憋着什么似得,很想爆炸,很想听到一怒杀人的故事,这是内心里最基本的诉求了。 然而,鬼老头仿佛跟我过不去一样,就是不肯说我想听的,反而悠悠说道:“她回去找了她的父亲,告诉对方,马上要地震了,让他们离开屋子,找个安全的地方……” 结果显而易见,她那个父亲吓得仓皇逃窜,后来,全村人都屁滚尿流,仓皇逃窜…… 安如就一直追着他们,提醒他们往空旷的地方跑…… “我老了,跑不动了……” 鬼老头苦笑道:“小咪又太小,也跑不动,我们都以为安如是回来索命的,结果,没过多久,真的地震了…… 那些逃出去的村民,一个都没回来。 安如反倒是回来了,她说,村民们跑到山下,山体忽然裂开,把所有人都活埋了…… 她还说,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莽莽撞撞的跑回来……” 总算死了! 听到这里,我总算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甚至……有点恨上了安如。 我实在是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忍耐力会这么强? 或者说,为什么人心的善与恶对比会这么强烈,所以,善良总是被恶意的践踏? 良久,我才终于平静了下来,然后,我发现了一个漏洞。 “所以说,当时,你和小咪其实是活下来的?” 我目光熠熠的看着鬼老头:“那么,你们又是怎么死的呢?无论是你,还是小咪,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死于天灾?而是……谋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6章 病入膏肓 如我所发现的点点滴滴一样,鬼老头和小咪确实是死于谋杀。 对此,他没有任何隐瞒,直言说,自己死于阴人之祸。 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只有他和小咪还活着,结果可以预料。 当横死的村民们回到村子里的时候,仅存的这两个大活人,那便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百鬼围家,小咪被吓得缩在屋中不敢冒头,鬼老头跪在门前,焚香上供,祈求他们放过! 马六指大叫说鬼老头和安如有一腿,毕竟当初只有一个鬼老头看不过眼站出来为安如大吼了一嗓子,当安如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得四下逃窜,只有他们爷俩没跑,根本不怕,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一时间,阴人暴怒,鬼性大增,就那么破门而入,他和小咪被吸干了精气。 两个人,就这么成了众人宣泄愤怒的闸口,害了人命的村民和马六指,也再无回头路,只能盘踞蜷缩在这里。 或许,这正是马六指想要的结果。 “可是,这也对不上呀!” 我想了想,便说道:“小咪的脖子上有勒痕,她应该是被人活活勒死的,还有你,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想必也不是被吸干精气而死,否则死相不会这么难看。” 鬼老头沉默片刻,说这是安如做的事情。 安如知道他们死后,来到了这里,房梁上悬了一根绳子,将小咪吊了上去,说这样就能涨戾气,虽然不是真正的吊死鬼,一根绳索断生气,一部分在体内,一部分在体外,所以死后极其凶戾,但至少不会变成了什么良善之辈。 至于他,安如直接把他的尸身抛在荒野乱石之上,任由天空中的飞鸟啄尽血肉,尸身得不到妥善的安葬,死后自然不会平和。 安如说,这地方要变天了,往后没点本事,在这里连安身立命都做不到。 这倒是有些道理,活人居住的村子变成了鬼蜮,不甚厉害的鬼怪在这里只能沦为下九流,会被支配,甚至要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安如只是事后出现吗?” 我询问道:“那马六指最初的时候难道没有去找她的麻烦?” 村民被坍圮的大山活埋压死,说到底还是心里有鬼,见安如回来了,心生恐惧,这才逃跑,从阴司的因果论上来说,这和安如有一定关系,化成厉鬼归来,最早肯定是要找上安如的。 “他们敢去找安如吗?” 鬼老头反问:“那时安如死去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比他们要惨得多,他们不过是刚刚变成了鬼,找安如难道不是找死?” 这话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看来,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这一点上村民们倒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生前如此,死后还是如此。 我又问鬼老头,知不知道那些村民是在什么地方活埋的。 活埋之处,意味着是全体村民的坟茔,知道这个地方自然是有些好处的。 鬼老头摇了摇头,说那地方离三神庙还有很远一截,距离村子太远了,如今遍地起煞,生路断绝,我是不可能走到那么远的地方的,甚至走在半路上就得被煞气冲了神智,变成一个疯子。 关于那个地方,安如也仅仅是和鬼老头顺嘴一提罢了,在群山之南,有两座海拔极高的山峰,一座叫做野猪山,一座叫做黑虎山,两山距离极近,下面是一条骡马可以通过的狭隘山沟,地震发生的时候,村民们正在穿过山沟,被两山震塔的部分活埋掉了。 鬼老头还说,在很早以前,那条山沟是出黑瞎子沟的必经之地,过了山沟,就是一片广袤的高山草甸,再走半日的工夫,便是大兴安岭的边缘区域,可以看见人烟和城镇。 想来,那些村民当时在惊吓中,是想要直接逃出黑瞎子沟,结果却把自己断送了。 鬼老头对那里自然是无比的熟悉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说了很多关于那条沟的事情,可惜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我难以根据他的描述就作出什么论断。 想来,那里必定也是个不平凡的地方。 毕竟,在安如追着村民离开后的那段时间,是一段完全空白的区域,鬼老头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证。 据他所说,此地极煞,并不是一开始就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也就是说,在村民们刚刚死去的时候,这里还没有隔阂在阴阳之外,下面是知道这里有死人的,死去的村民按说第一时间就应该受到了阴司的接引,而且新魂很虚弱,断不至于发生百十来号新魂以一副厉鬼的姿态出现,包围阳宅的事情。 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也只能往风水方面想了,兴许活埋他们的地方,风水不同寻常,故而这些新魂才会有如此异常。 “后面的事情就可以想象了。” 鬼老头说道:“我们三个和马六指并不是一路人,所以被排斥在他们之外,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有安如在,再加上她对我们的尸体做了布置,至少还保持着势均力敌的形势,马六指也不敢对我们做什么,甚至他要弄那个什么可笑的鬼国的时候,还跑来给我们封了个大官儿,主动拉拢我们,最可笑的是,他把自己生前欺负安如的事情,说成是他和安如之间的缘分,最早的时候,要让安如做她的皇后,不过被安如拒绝了,他便也没有下文了。 后来,他发现了三神庙的秘密,变得越来越厉害,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他开始支使我们做一些事情,为他寻找所谓的祭品,到了如今,越来越过分……” 兴许,再持续一段时间,那马六指就该要他们的命了! 我心中冷笑,黑瞎子沟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实在难以让人多说什么。 愚昧无知的村民,自私自利的稳婆,黑白不分,懦弱无情的父亲,善用人心、欺软怕硬的地痞,以及,逆来顺受的受害者…… 这里的悲剧,说到底两个字就能总结——愚昧!! 假如…… 我是说假如,假如在这段蔓延了近百年的悲剧中,有那么一个人敢站出来,哪怕是安如的父亲,大声的问一句——这个孩子,到底碍着了你们什么?伤到了你们什么? 假如,安如面对村民的冷眼,大声的说一个字——不! 面对无数的伤害,如果她能清醒的知道,错的并不是她…… 或许,事情就是另外一番局面。 可惜,从始至终都没有,安如认为自己有罪,村民觉得理所当然,一切的灾祸,都在沉默中酝酿着,然后在沉默中死去…… 我看了身边的鬼老头一眼,忽然觉得,他和安如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和孙女命丧黄泉,可我发现,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对那马六指竟然没有一点痛恨的意思,仿佛……他是羊,对方是狼,狼吃羊,天经地义! 他下意识的忽略了,其实自己和对方长得一模一样这个事实。 我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像个神经病,指着鬼老头说,你们都病了,病入膏肓,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们。 鬼老头最开始还有些不耐烦,说鬼怎么可能会有病,可随后他就不再吭声了,咬牙说,他们确实有病,没救了。 “当村民针对一个女婴的时候,你们没有反抗,当马六指迫害安如的时候,你们还是没有反抗,面对罪恶,不知反抗,总有一点,罪恶会把你们吞噬。” 我冷冷的看着鬼老头:“我敢打赌,死亡,并不是终点,你们都要被剥的一干二净,连现在这点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彻底魂飞魄散,从安如被伤害,而你们默不作声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你不是例外,那些村民更不是例外。” 说完,我捂着腹部,一瘸一拐的继续上路。 只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回响着——反正,我是看不下去。 当我踏出迷雾,重新遥遥眺望到残破的村落时,天亮了。 我一刻都不想和鬼老头多待,仿佛时间久了,就会让我也变得麻木不仁一样,回村的时候,我直接去了安如的家里,等待她寻找小咪的结果。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7章 虚幻的温柔 丛林里面走了一圈,如今重伤返回,我的体力透支很严重,躺在炕上后,能感觉两腿酥酥麻麻,疲乏正在不断消退,可却没有睡意,每每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安如头颅被按在冰冷的青石上活生生砸碎的场面。 那一幕我没有亲眼所见,可画面却是如此的真实,甚至女孩抽搐、哀嚎、求饶的声音和神态都能想象得到。 我想,大概是我那早就被抛到内心角落里的良知被刺痛了。 时近中午的时候,院落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安如的脑袋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看起来仍旧是那么的温柔。 “惊蛰哥,该吃饭了。” 她笑着说道:“刚刚回来,顾不上做饭了,不过有之前做好的窝窝,都在炉子上烤着呢,我给你拿进来?”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眼里都是血丝,想了想,就说在外面一起吃,屋里太憋闷了。 安如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我有些看不懂她了,迟疑片刻,出声叫住了她,问起小咪的情况。 安如脚步顿了一顿,飞快垂下脑袋,低声说生路确实断了,越往前,越感受不到地脉的流动,那孩子被困住了,她找了一整夜才找到,如今已经安全到家。 她似乎不想多说,低垂着脑袋匆匆离开了。 见此,我叹息一声,捂着肚子走了出去,在门口搬了条凳子坐下,掀开破烂的棉袄子,发现伤口基本上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肉上有一道淡淡的痕迹,按着才会发现下面硬硬的,似乎有肿块,让腰部无力,但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对于她这些奇奇怪怪的技能,我很是好奇。 这些东西她从哪学的?难不成也是她那个无能的父亲教的吗?知道了她的故事后,我对此报以怀疑,她的父亲,也并不像她最早时和我说的,是个郎中。 胡思乱想着,安如已经出来了,端着烤的焦黄的玉米面窝窝放在我面前,又很细心的为我倒了一碗开水,这才在我对面坐下,一边吃,一边继续兴致勃勃的问着外面的事情。 她就像是失忆症一样,下意识的忘掉了我们彼此之间发生过的不愉快,甚至是……对立! 我暗自揣度着她的内心世界,又实在想不出她究竟在琢磨什么。 “惊蛰哥,惊蛰哥?!”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将我从失神中唤醒,安如正一脸娇嗔的看着我,不满的说:“我正在问你话呢,上回你说,外面现在有一种东西能飞到月亮上,那叫什么来着?” 我没有回答,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谢谢。 安如脸上的神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她默默低下了头,咕哝道:“有什么好谢的。” 对她的谢意,我一直埋藏在心底,如今这是头一回如此认真地说出来。 只是,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但我却不能就这么装聋作哑。 我手里拿捏着一个玉米窝窝,看着她红着脸正低头小口小口的啃着这东西,便轻轻唤了她一声,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我这才问道:“平日里,你都要吃东西的吗?不吃的话,会不会饿?” 安如“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说我是不是傻掉了,人不吃东西当然会饿。 我点了点头,在村子不远处,我确实见到了一片开垦出来的地,里面有玉米茬子,看来她一直都是种地的,这样的状况就让我有些想不明白了,她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为什么真的跟活人一样,还需要吃东西? 想不通,我干脆就直接问了出来。 安如眼圈一红,脑袋垂得更低了,咬牙说能不能先让她安安静静的吃完这顿饭,她真的很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感觉,至少,有生以来,我是第一个愿意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呢? 说到最后,她已经带上了哭腔,眼中闪过一抹猩红,皮肤表面泛起了淡淡的黑气,语气近乎于哀求:“事情我都没有忘记,都没有忘记,我只是想……只是想再感受一下这种感觉,你不要问了,好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露出鬼相,可却没有丝毫忌惮,只是心里莫名的一酸,默默点了点头,揉了揉发僵的面孔,换上的笑容,继续给她讲外面的事情。 安如身上的黑气散去,又回到了那副温婉的样子,笑着很认真的倾听着……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饭后,我和她并肩坐在门前,出神的望着远方浓雾中的群山。 “真好。” 安如眼神迷离,忽然扭头问我:“惊蛰哥,我能靠一靠你吗?” 我没有回应,只是拉着小板凳往她身边凑了凑。 安如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歪着脑袋的枕在我肩膀上,犹如梦呓一般说,以前她总是孤独的,没人需要她,也没人愿意和她说话,她永远都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远方,仿佛只有天空和远方的群山才能寄托无依无靠的灵魂,那时候她就在想,如果有个人能像现在这样陪着她该多好。 “你说,我如果没有死该多好啊,这样我们就能永远这样在一起陪伴着彼此了。” 她喃喃自语着,我心里一僵,有心想解释一下同情与不离不弃的区别,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开口,同情两个字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伤害,而且,兴许这个一直孤独着的女孩,她本身也分不清友情与爱情的区别,她只是单纯的想有个人陪伴,倒是我的心里过于复杂了。 好在,她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锋一转,便说道:“可惜,我终究还是死了,阴阳相隔,哪怕现在近在眼前,也感觉好远……” 后来,她犹如梦呓一样,终于说起了我想知道的事情。 整个蜕变的过程,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太清楚。 她只知道被杀害时,那块石头特别冷,以至于她一直挣扎着冒出的汗水都被冻结,让她的脸与石头粘在了一起,她听见了马六指和那几个兄弟的笑声,她越挣扎,那几个人就笑的越凶,那里有很多大石头,但他们却只拿了一块比砖头大不了多少石头,一直照着她的头上砸,她其实没感觉到疼痛,就是听到了骨裂声,越来越害怕。 然后,她发现自己飘起来了,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那个时候,马六指拿出了一把小刀,想把尸体的头颅割下来,但那刀子很钝,割到骨头的时候,怎么也割不动了,他的几个兄弟试图把骨头折断,但失败了,最后恼怒之下,他们几人合力抱起一块大石头,一下子把头砸成了粉碎,这才离开。 很难形容,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尸体遭到摧残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安如被吓坏了,一直蹲在尸体旁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后来,她发现自己的尸体并没有腐烂,身上的伤口也愈合了,就连破碎的头颅都重新愈合在了一起了…… 那时候,她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钻进身体里面。 这种冲动与日俱增,终有一日,她无法按捺,钻了进去,就像是一种本能一样,然后……她就变成了这样。 关于这具尸体为什么会自愈,我想大概用现代科学根本无法解释,只能归于冉族不凡者的范畴。 我想,她现在的状态,大概算是一种另类的借尸还魂。 她确实已经死去了,三魂七魄不再称之为魂魄,而是鬼魂,至于种种非凡之处,比如饥饿感、体温等,只能归功于她的身体。 对此,我也只能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随后,我又问起了三神庙中的东西,那马六指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去过那座庙几次,听过了一些事情。” 安如轻声道:“他们说,庙的下面,有一个遗址,里面有很多书,还有一张床,马六指就在那张床上睡着,有人说,它已经融入了那张床,它的力量就是来自于那张床!!” 床?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养魂的东西,但马六指融入了那东西,这却不是寻常养魂之物会有的特点,大概又是什么冉族的新奇玩意,想了想,我便问道:“所以说,只要我们打碎了那张床,马六指应该就完蛋了?” “是这样的。” 安如道:“可是,马六指与那张床朝夕相伴,没人能靠近那张床,咱们贸然去了,只会适得其反,现在马六指已经成了气候了,咱们是斗不过的,只能想个法子把他引开,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先下手为强!” 可究竟如何把马六指引开,安如也没了主意。 我陷入了沉思,脑袋里捋着安如说的点点滴滴,渐渐的,心头生出一计,只是,究竟能不能顺利施展,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确认,我也没有跟安如多说,只说我们干掉那狗剩将军的时候,做的非常干净,对方应该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慢慢思索对策……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8章 门神土 既然走不了,我干脆就住下了,兴许有些不自量力的成分在内,但我确实想和那马六指好好过过招,斗上一斗! 至少,我还有些时间来做一些布置。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我安安心心在安如家中住下,同时,我安顿安如没事多出去走动走动,关注三神庙那边的动静,倘若那些村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每逢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个都会很默契的撇开所有的事情不谈,我说外面的事情,她听,一如刚开始认识时一样。 这几日来,我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村子里兜兜转转。 之前,我也只是去了几家荒宅而已,确认了这村子不太对劲便作罢,但是这回不一样了,我寻摸着,要想对付这马六指,单靠我们几个的自身力量是不成的,必然要借这里的地势,耍一回礼官的手段,因此自然是处处留意,再加上安如也不再为难监视我,走动观察的细致程度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整日里不是在深沟中泡着,便是在各个荒宅中出入。 别说,这还真就不是无用功,我有了巨大的发现! 在一户青砖房舍中,我们几人刚刚走入内宅,与我结伴同行的鬼老头和小咪就立即捂上了鼻子,小咪说这里有巨大的气味,让她浑身发毛,恶心眩晕。 然而,我却什么都没有闻到,这让我不禁打起了精神。 “确实很恶心。” 鬼老头脸皮“呼啦啦”的抖动着,要不是我拉着,估计早就掉头逃跑了,一脸衰相的说:“让我出去透口气,你不懂这种感受,如果我现在抓一把狗屎塞你嘴里你就懂了,所以,你先放手,咱们结个善缘如何?” “别套近乎,咱俩之间没善缘!” 我没好气的回怼一句,强迫这爷俩留下来,好好感受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它们这么难受。 不久后,小咪指着房檐,说在那下面! 我立即攀了上去,然后在房檐的椽子下面,掏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像是烂黑泥,但又不是,在指尖捻开后,发现里面有类似于草渣的东西,有点像一些食草的大牲口的粪便,但却不臭,而且稀糊糊的…… 我一眼便看出,这是门神土!! 各地民间传说里都讲过,尽量不要在荒宅里过夜,甚至长时间不睡人的床都要挪一下位置,因为房子这东西,人不住,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住进去。 但有一种房子,哪怕是荒废一百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住进去,原因就是这门神土。 门神土是意外形成的,倘若家中有辟邪的植物,比方说鬼见愁,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无患子,因为无人照料而腐烂掉,时间一久,门头就会结出这种门神土。 门神土不伤鬼怪,但在鬼魂眼中,奇臭无比,那种臭味,大概比对着用了篡骨寻芳绝技的老白放个臭鸡蛋屁都要歹毒,几乎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有人说,所有辟邪的植物其实都有一些活人闻不到、却被鬼神所厌的气味,这种气味在植物腐烂后,会在门头上和泥土混淆起来,形成门神土。 这玩意让我眼睛一亮,陆陆续续又从椽子下面掏出了许多,量大品质好到让我惊讶,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烂掉才能做到这一步。 鬼老头说,这个房子是以前村长家的。 我心里好奇,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在临窗的一个大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这东西黑乎乎的,烂掉很多年了,仅存的一点已经干了,柜子里爬满了霉子,味道相当销魂,乍一看就跟灵芝似得。 “是这东西?” 鬼老头吃惊道:“有一年人们在山里挖出来的,村长说那玩意有剧毒,带回去会遭殃的,所以人们就再没碰,没想到他却弄回自己家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你们一群棒槌,被人家骗了!! 这玩意虽说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但我还是瞧得出——这他娘的是个太岁呀! 所谓太岁,又叫做肉灵芝,现代的科学家说这东西是一种大型粘菌复合体,大概可以算是人类和一切植物的祖先,对它的研究和了解还很浅,当然,这玩意并没有吃了长生不老的功效,但确实能抗肿瘤、抗衰老。 我看眼前这株太岁有点纤维质的感觉,应该是山太岁,还有一种胶质的太岁,是地底下挖出来的,很有弹性,那种太岁的品质最好。 这玩意可值老鼻子钱了,而且确实是辟邪的神物,门神土就是这东西烂掉形成的,村长摆明了是认出了这东西,但那也是个山炮,反而把这东西塞进了柜子里,太岁得用水养的,有水几乎能无限存活。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门神土是到手了,算是一点意外发现,也是意外之喜,省了我巨大的力气。 但我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整座村子的地势上,因为远方有浓雾的遮掩,我很难一眼窥视到大地全貌,只能今天去这里,明天去那里,综合绘图做一些推测。 毕竟,这个村子的先祖不简单,冉族历来神秘,不会随随便便挑选一个地方作为栖息地,我坚定的认为,这里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后,我总算有了一些发现。 这地方,好像是个入首处! 入首是风水堪舆里的术语,大概是到头了的意思! 千里来龙,快到结穴的时候,会先束气过峡,然后忽然耸起山体,准备结穴,这段山龙,就叫做入首。 此地属大兴安岭,若说入首,那必然也是大兴安岭的龙脉的入首处。 这种地方自然是风水极好的,山龙果真在此结穴,那子孙后代兴许是要成大事的。 按说这种地方,理应树木繁茂,水土丰美,是养人的好地方,可看看现在这地方的样子,人不叫人,子孙愚昧,土地干涸,除了苞米棒子和大土豆子,毛都种不出来,几乎是一片不毛之地。 这就让我疑惑不解了,看这里的峦头,这绝对是入首之处啊,事实却截然相反。 我思前想后,觉得出现这种情况,必定是入首不成,反受其咎。 而阻挡山龙入首的,那只有一种可能——束气过峡的时候出了意外,龙气散了,所以入首改道,这里成了被抛弃的旧址!! 我看不见群山全貌,只能听鬼老头说,最后大概确认方位,这里大概算是大兴安岭中偏南的地方,而大兴安岭属于北龙,横穿北方,最后遁入海中,忽然在偏南入首,这应该是入首三格中的横龙侧入,那么束气过峡的位置,理应在此地的正北方!! 我又问鬼老头,村子的正北面是什么地方,那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变故,鬼老头说没有,我就让他回家好好想,直到想出来为之。 第二天一大早,鬼老头跑来,说他想起那里是怎么回事了。 那里的大山之间,有一条小溪,山水会从小溪分流下来,然而,在他很小的时候,山里大旱,为了灌溉农田,村里人就挖断那条水流,劫走了溪水,用来灌溉农田,那一年还大丰收了呢! 说起这些,鬼老头喜气洋洋,仿佛在为村民的机智沾沾自喜。 我冷笑着问他,是不是打那以后,村子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人越来越穷,俨然成了破落户的样子? 鬼老头想了想,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一拍大腿,事情已经明摆着了,是这帮孙子自个儿挖断了山龙束气过峡之处,坏了老祖宗给他们选好的格局,这才被龙脉抛弃,最终殃及子孙,贫穷限制民智,最终愚昧酿成大祸!! “挖的好呀,真聪明。” 我忍不住揶揄道:“前人一碗米粮,后人一条性命,这买卖真值!” 鬼老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大概知道我在骂他的祖宗,眼睛直翻,对我很是不爽。 我也懒得搭理他,既然入首改道,我也没那个能力再给改回来,我现在是怕了龙脉了,上回差点被雷活活劈死,所以,并不准备在利用大兴安岭的龙脉,好在这曾经的入首处如今虽然荒芜,但毕竟差那么一点点就成了气候,地脉还是堪用,应当还有部分龙气,只不过沉淀在地脉之中,没有发掘出来而已。 于是,我让鬼老头他们去山中弄一些椴树的枝干来,要削的利落,每根四四方方,长短不过七十公分,一共要三百六十根。 椴树在大兴安岭中多得是,是一种常见木料,但人们却不知道,椴树可聚龙脉,一般有椴树之处,必定是龙脉所在,所以人们又把这种树称之为是龙巢料,椴树做的地脉桩,能聚龙气! 我就是要用这些椴树桩,把地下的残余龙气给钉出来,这些椴树桩呈八卦排列,这样,就以龙气结成了一个先天八卦阵! 做完这一切,我将那些门神土晒干碾成粉末,用红布抱起来,又剪下许多头发,将之扎成一束束的,这才叫来了安如,把晒干的门神土和那些头发交给她。 “你偷偷去三神庙一趟,路上每走一里地,就丢一束头发,一直摸到三神庙后,打开红布,忍着恶心,一下子把这些东西全泼进庙里!” 我嘱咐她说道:“切记,一定要在那些村民没看到你的情况下泼门神土,否则,让他们看到你,就未必会全都追出来了,做完这些事情后,你直接掉头逃跑就对了!” “就这样?” 安如有些迟疑:“他们真的会全部追出来吗?” 就这样? 你怕是不知道我做了多少事情和准备! 我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水,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在家里睡的好好的,一个你压根儿就不认识的人,忽然闯进你家里,给你摁了满嘴的狗屎,你说你想不想弄死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9章 请君入瓮 安如被我的话弄个大红脸,低垂着脑袋低声说我心里有数便好,拿上我为她准备的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村子。 “还真以为自己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呢,真作,怕是没见过那马六指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然准得被吓得尿了裤子,我看到时候你怎么下台,毛都没长齐的小道士,满嘴的瞎话,也就安如那丫头会信你了。” 鬼老头在一旁低声咕哝,对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满,很快又抖了抖自己的衣服,自言自语道:“怎么就这么热呢,这都多少年没感觉到热了,太不舒服了,不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老窝,我得回家里歇歇了!” 他招呼小咪同他一起走,小咪却没有理会他,反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满是好奇的看着我,气得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后来实在无法忍受灼热,一甩袖子自行离开了。 鬼物依傍阴气而生,怎么会感觉到热呢? 我知道,这是地下的龙气开始被椴木吸引聚拢上来了,龙气本就是世间极阳之气,比寻常地气的阳气还要重三分,龙脉葬人,那都是需要经过合理布置的,否则,果真一屁股坐在龙脉上,只会适得其反,结果不可想象,老头子感觉不舒服也是正常。 这还是此处入首改道,龙气较为稀薄,而且,龙气大都被椴木所吸引,无意针对他,否则,光是这冉冉升腾而起的龙气,便足够他喝一壶。 按照此地这等情况,阴人需要在这里停留一阵子才能察觉,我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以此下套,否则,等那马六指一来,刚刚踏进村子便察觉到龙气所有变动,那我的算盘就得落空了。 我脸上露出一缕笑意,拉上小咪朝安如的家中走去,见这孩子神色如常,出于好奇就问她,难道她没有感觉到灼热吗? 小咪歪着脑袋想了想,就说确实不太舒服,但还能忍。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劣质的玉镯子套在她手腕上,笑着问:“这回呢?” 小咪兀自闭眼感受了一下,随即一脸惊奇的说道:“真的不热了耶,大哥哥真有本事!” 我被夸得面皮微热,心想这等小把戏也就骗骗这小孩子了,并非什么绝技,大概所有懂点阴阳之间的规矩的人都晓得。 这玉镯子是我在查探全村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可能是某个村民遗落下来的,并非什么值钱的东西,玉色苍白,无温润之感,很是粗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块看起来剔透点的石头打磨成的呢,诡异的是,这镯子内部有许许多多黑色的纹络,看起来颇为狰狞,就像是勒死之人脸上浮现出的黑青色血管网络一样。 这些黑色的纹络并非是玉上自有的,是后来形成的。 玉这种东西比较奇特,人们常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话是有些道理的,但也不是所有的玉都有这份灵性,好玉能吸人身上的人气儿,渐渐生出灵性,进而开始反哺自己的主人,回馈以运气,甚至可以消灾去病,但能做到这一步的玉终究是少数,类似于这样的玉,叫做通灵玉。可有那么一部分劣质玉,甭管是什么气儿都会吸,而且不知反哺,我们把这种玉叫做岫玉。 这个岫玉,与辽宁的岫岩玉可不是一个概念,岫岩玉那是华夏四大名玉之一,籽料相当值钱,我说的这个岫玉,实际上是石玉的意思,就是说这种玉跟块石头一样,相当头铁,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无疑,这个镯子就属于岫玉,因为多年没有佩戴,不吸人气儿更显苍白,而且因为这村子里充斥着不祥,房间多年没人住,吸满了晦气,人带上这种东西是要倒大霉的,但鬼怪带上就不一样了,相当于多了一道护身符,避免被阳气所伤。 我见到这东西的时候就琢磨着等我布置完成了兴许有些用处,毕竟撇开安如不说,小咪和鬼老头也属于鬼物,龙气可不认你哪个是好鬼,哪个是恶鬼,我总不能放一波群伤技能,把她俩也给秒掉。 小咪的心性终究是过于善良了一些,感受到岫玉手镯的好处后,立即就要转身给她爷爷送去,不过被我拉住了。 “放心,大哥哥怎么会忘了你爷爷呢?” 我咬牙切齿笑眯眯的说道:“一会儿等他受不了了会出来的,大哥哥给他也备了一份!” “是吗?” 小咪有些狐疑:“可是……为啥我感觉你坏坏的呢?” 我脸上笑容一滞,没好意思骗小孩,随口糊弄了过去,好在小咪没有深究,跟着回到安如家中,搬了两个小板凳便在门口等候着了。 我手中把玩着一根椴木,微微眯着眼睛,这里便是我布下的先天八卦阵的阵眼了,只需要把椴木钉在地上,这里的龙气就会按照八卦阵的阵图来运行,那时,这些野鬼插翅难逃! 小咪大概还是有些不放心,便依偎在我身边,歪着脑袋问我,马六指真的会追过来吗?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了。 看小丫头实在是忐忑的厉害,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告诉了她一些事情。 门神土自不必多说了,自然是要把三神庙里的那些东西全都给熏出来! 只是,这个事情,如果让对方知道是安如的话,兴许它们不会倾巢出动。 道理很简单,一个你很了解的人跑到你家里欺负你,你很清楚,家里只需要派出去一个壮汉,就能把对方打得找不着北,那么,你还犯得上让全家都出动吗? 顶多是绝大多数家人避开臭气熏天的房子,在外面躲一阵子罢了。 可如果是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跑去你家欺负你呢? 你没看见对方的模样,吃不准对方的深浅,甚至,从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来看,对方很显然是要把你们全家都整死,那这个时候,你还会让家人一个个排队出去等枪毙吗?肯定是呼啦啦一大票人全冲上去跟对方拼命呀! 我给安如的那些头发,正是有这样的作用。 以前巫蛊之术害人,就是要用人的毛发,血液等,因为这些东西上蕴藏着活人的生气,我让安如沿途丢下头发,一则是想让对方通过生气追踪到这里,二则也是想要告诉马六指,是一个大活人要整你们,他只要不是个脑残,应该就知道,寻常活人看见了他们只有逃跑的份,敢对他们下手的,那就一定是修行之人! 这个时候,马六指不倾巢出动才怪,任何鬼怪,知道修行之人要对付他们,必不轻松! 我也曾想过,马六指会担忧自己离开后,被人掏了老窝,砸了他那张床,所以选择按兵不动。 但经过无数次的推测后,发现这不太可能。 一来,门神土的气味太难闻了,对鬼怪来说,简直就是要命,他能忍,他的手下不能忍,不知深浅的跑出来躲在黑灯瞎火的老林子里,他们不怕被打闷棍才怪,最好的办法就是追上我,真刀真枪把我干掉! 二来,那张床在哪,谁也不知道,据说在三神庙的暗阁之中,应该极其隐蔽,村民们祭拜那里无数岁月都没有发现,马六指对此应该心里有数,至少是有几分信心的,而且他并不知道此事和安如有关,也就是说,他觉得自己的致命弱点并未暴露出来,根本不可能猜到我们的目标其实就是那张床! 第三,我听了这个人的很多事情,发觉此人性情残暴酷毒,可也仅仅是针对弱者而已,对于强者,他比谁都温顺,当年被人剁了四根手指头,根本没有兴起一丁点的反抗心思就足以说明问题,这种人,很爱自己,也可以说,他其实最怂了,当门神土撒出去,熏走他的手下,他肯定第一时间会想到——对方是不是想等他的手下离开后,再杀个回马枪,给他来一出斩首行动? 这个时候,想让他和自己的手下分开,很难。 综合这一切,我敢肯定,这家伙肯定要来! 小咪听后,脸上的隐忧非但不少,反而更浓了,打量着我手中的木棍,轻声道:“靠这些东西就能对付他们吗?” 我想了想,就问:“你见过马六指吗?我是说,现在的马六指,不是从前的他,要是从前的他,一百个来了都绰绰有余。” 小咪点了点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 我不太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很少出现了……” 小咪说:“反正,他再没来过村子,但有一次我跑到林子里面玩,那时候正是晚上,我看见有一座山上盘坐着一个人,他在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一动不动,但他每一次张嘴,那里就会明显昏暗一些,当他每一次呼吸的时候,那里就会出现成片的白雾,我被吓坏了,就跑回来了,爷爷说,那就是马六指……” 饶是我对此早有准备,听后眼皮子还是狂跳了几下。 能让方圆十里起煞,果真不是什么寻常玩意。 根据小咪的描述,那马六指很明显就是在吞吐月华呀! 实际上,鬼这种东西,和僵尸还不一样,僵尸吞吐月华,那是有了道行,可鬼一开始根本不必这么做,在阴气极重的环境下养怨气、养煞气足矣,等到了吞吐月华的时候,基本就成了气候了,属于那种去了下面都有一方地盘的主,不说是鬼王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小咪再次追问我,是不是能困住对方。 我想了想,没敢打包票,隐约觉得,我可能对这先天八卦阵的期望值太高了,于是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离开,到了村口,将那里的几根椴木换到了村子后面,调整了一下这个阵法。 兴许,把目标放的低一些,会更加容易实现。 做这些的工夫,如我所料,那鬼老头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我听见了一阵鬼哭狼嚎声,这鬼老头就像是发疯一样,开始满村子狂奔,大吼大叫,说他热的实在是受不了了。 等我回到安如家中的时候,老头子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也不知小咪和他说了什么,一张脸漆黑无比,鬼气森森的盯着我,龇牙咧嘴道:“小白眼狼,忘了是谁把你救出来的了?这就开始坑害老子了?” 我笑了笑,说道:“没见过这么求人办事的。” 老头子差点原地爆炸,不过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放软了语气:“别整我了,小祖宗,往后我再不跟你对着干了就是……” 我心想你个老瘪犊子,这几日里没事就怼我几句,真当老子是个受气包了,对于现在这个局面相当满意,起身进了屋,不多时就拿出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丢到老头子面前。 鬼老头忙不颠的打开包袱,“哗啦啦”的抖开那东西,一下子脸更黑了,脸皮无风自动,咬牙道:“这是……狗链子?” 我冲着隔壁昂了昂下巴:“就地取材,不谢。” “我他妈……” 鬼老头身上戾气暴涨,要不是小咪拉着,估计都要冲上来和我开撕了…… 我不疾不徐的在小板凳上坐下,笑眯眯的欣赏着他的模样。 老子从小就不是什么厚道善良的主,对于这种没事儿就给我来点小暴脾气的主,抓住机会不黑一把,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鬼老头最开始把铁链子往地上一丢,一副老子宁死不受辱的傲娇模样,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原本鬼气森然的脸膛子变得赤红,小咪把镯子摘下给他,他又看不得孙女受龙气灼烧,立即拒绝,很快身上的阴气都开始不稳定了,终于意识到再耗下去他兴许有性命之忧,二话不说“哗啦”一下把狗链子套在脖子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眯着眼睛,相当舒坦的轻轻哼了几声…… “真香……” 我砸着嘴,品尝着冷窝窝,这种干涩的恨不得噎死人的东西,此刻在我看来竟是无比的美味。 鬼老头咬牙切齿的看着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大概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丢人,于是找了个小角落把自己往里面一塞,一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样子…… “你看,我没有骗你。” 我无视老头子的眼神,凑在小咪面前笑道:“你不是和我说过,隔壁家以前有条大黑狗嘛,可凶了。 实际上,黑狗这种东西阳气特别重,对于阴人的威胁特别大,能拴住黑狗的链子,久而久之的也就有了阴煞之气,正好可以庇佑阴人,这便是阴阳之道,就像这柳树,你看见柳树是不是很想到下面待着?因为柳树本阴,所以你喜欢它,可阴极生阳,柳条却是极阳之物,柳条打鬼,打一下矮三寸,来世做侏儒,与这黑狗链子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日后见了有人手持柳条朝你走来,你一定要跑!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狗链子都对阴人有好处,猫狗这种东西,最是奇特,黑狗玄猫,鬼神克星,白狗黑猫,生来带邪,所以说,若是拴白狗黑猫的链子,那反而是极阳之物,遇到这种链子,你也要退避三舍!” 小咪听得似懂非懂,鬼老头在小角落里探头探脑,对于我阐述阴阳之道很是感兴趣,时不时的还点点头,见我斜睨他,立即冷哼一声,一副你在放屁的样子,很是不屑。 不得不说,仇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快乐,看着这鬼老头这副模样,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我的心情竟是难得的好,一边与小咪聊着天,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经是深夜。 安如终于回来了,不过,她神色匆忙,发丝凌乱,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地。 我立即扶住她,匆忙问道:“你有没有被发现。” 安如很是急切,言语混乱,半天没有说清楚,我不得不安抚她几句,她这才平静下来,飞快说道:“他们没有发现我,就像你猜的一样,他们全部都追出来了,而且速度很快,现在都已经到村口了!” 她话语刚落,村头便陡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大叫声:“给我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0章 净身神咒 “是他,他来了!!” 安如刚刚平复下来,听到这声惊呼,又开始变得慌乱起来,身子颤抖个不停,下意识的转身就要逃走,不过被我一把拉住了。 不仅是她,就连小咪也有畏惧之色。 能让他们如此慌乱,想必,那喊话的人必定是马六指了。 不难看出,对方这些年的积威到底有多重,哪怕与之对抗的决定是安如的做的,可真到了此刻,她仍旧无法平静,仿佛惧怕对方都成为了她的一种本能。 “冷静一些!” 我眼看安慰无用,便低吼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难道被他欺负了几十年,你们就连一丁点的血性都没有了吗?” 兴许是我头一次如此大声同她说话,安如身子一颤,不再挣扎,不过能看得出,她的畏惧之情还是要压制着反抗精神。 “为了你自己,不,哪怕是为了我和小咪这些人想一想,如果今天再不反抗,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我扶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看着我的眼睛,可她眼神躲闪,仿佛连我都成了狰狞的恶魔,不敢与之对视,我极其粗暴的托住她的脸颊,强迫她与我对视,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想想你的愿望,摆脱这里,永不孤独,这些都可以实现,只要掀翻了马六指,等出去了我尽力安排你的往生,如果时间来得及,下辈子……我们可能还有见面的机会!” 安如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看了我一眼后,咬牙默默点了点头。 “好,你听我说,一会儿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我飞快说道:“我会在暗处观察,只要时机成熟,我就会下手!” 说完,我冲着她点了点头,转身往房子后面绕。 鬼老头见我要离开,也顾不得自己先的狼狈,脖子上挂着那条狗链子跳将起来,盯着我恶狠狠的警告,说如果我卖了它们,下辈子做鬼都不放过我。 “你已经是鬼了。” 我恶声恶气的说道:“人死变鬼,鬼死就是个屁,你难道指望下辈子熏死我吗?事已至此,你除了相信我,没有别的选择。” 鬼老头神色一滞,说不出一句话。 我飞快绕到房子后面,贴着墙角的位置就是堆砌的高高的柴草垛子,我干净利落的爬上柴草垛,几下便爬到了屋顶上,伏在屋脊的另一侧,探出脑袋默默观察着村子里的情况。 安如的家在村子的尽头,整体地势偏高,我趴在屋顶上,整个村子尽收眼底。 入目之处,能清晰看见,正有黑压压一大票人涌入村中,在高处甚至能看见他们的头顶上浮现出浓浓的黑气,人群汇聚,黑气连接,犹如顶着乌云在前行。 “没有一个良善之辈,魂飞魄散都不冤枉,全都是厉鬼!” 我暗自咒骂一声,抬头看向更远处,面色立即阴沉下来。 并不是所有厉鬼全都进来了,从我这里能隐隐约约看到村口,那里有五六个厉鬼驻留,似乎是把门的。 可惜,因为距离有些远,我只能看个囫囵身影,瞧不清具体体貌。 这让我心头微微沉重。 马六指该不是在村口那几人当中? 仔细想想,以马六指那爱自己的程度,不肯冒着风险进村,反而在村口观望是非常有可能的! 我几次拿起椴木,又轻轻放下,拳头捏的很紧,以至于骨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说到底,对方来的太突然了,紧跟着安如抵达,与我预料有些出入,因为安如速度很快,我本来估计,等安如赶到,他们应当还在路上,我们还有一段时间能充分确认马六指在人群中的动向,进而作出的反应。 现在……彻底来不及了! 我不敢莽撞下手,不然搭了一太好戏,结果主要的看客没来,那就是天下最大的乌龙了,涉及到我们四人的安危,我没办法草率决定,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蛰伏一阵子。 黑压压的厉鬼潮就像是蝗虫过境一般,很快围拢到安如家门前。 我这个位置看不清安如的神情,但从对方微微颤动的身体能看得出,对方其实是害怕的。 我最担心的人便是她,万一露出什么马脚,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不过,安如的表现要比我预料的好很多,很快就平复下来,张开双臂,一下子挡在了门前,拦下了所有厉鬼,大喝道:“时间还没到呢,我答应了会给你们准备祭品,就一定会准备的,咱们可是早就说好了,只要按照你们说的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你们都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你真当我们是来这里要祭品的?” 一个长脸汉子忽然从厉鬼群中走出,微微眯着眼睛冷笑道:“我看你是舒服日子过多了,陛下对你太宽容了,居然敢请了臭道士来对付我们,现在把人交出来,陛下说了,只要你们老老实实把人交出来,他不会伤你们!” 我没见过马六指,一直在观察这个长脸汉子的手,发现他双手五指齐全,心下不由失望。 这不是马六指。 我的目光已经挪向别处,继续在厉鬼中寻找着。 安如在竭尽可能的为我拖延时间,而且此时渐入佳境,对于长脸汉子的说法自然是百分百的否决,甚至大骂对方血口喷人,不得不说,这姑娘很有天赋,不久前我曾和她说过一些道门的规矩,此时她信手拈来,直接嘲讽对方痴傻,道士是说请就能请出来的吗?傻子都知道,道士只管阳间事,不问死人愿,遵循阴阳之间的规矩,她有多大能耐,能请来道士? 长脸汉子被说的还真就有些怀疑人生了,迟疑道:“可是,对方的气息明明是到了这里就断绝了呀?” “那就证明我做了手脚?” 安如立刻反问,说的那汉子哑口无言。 一个面如大饼的老娘们忽然跳将出来,指着安如大骂她是个灾星,村子落到这一步是因为她,如今又招惹来了道士…… 这老娘们撒泼,偏偏四周众人一副非常信服的样子,长脸汉子甚至躬身立即退到女人身后,低眉顺眼的喊了声“皇后”。 这便是皇后? 那位……李寡妇? 我被雷的不轻,差点从房顶上之间滚落下去,心想这马六指的品味还真不怎么地。 不过,安如看起来似乎对这位李寡妇很不感冒,一见对方出来,反而不管不顾对着对方便大骂起来。 一时间,鬼潮中吵吵闹闹。 寻找道士都仿佛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完全成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战斗…… 混乱中,我发现鬼老头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冲着我飞快眨了眨眼睛,意思我倒是读懂了,让我稍安勿躁,最好不要动,情况还在控制之中。 若说最希望我动手的,恐怕非他莫属。 他如此态度,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确认过,马六指不在这些人当中。 难不成,那孙子真在村口等着呢? 我脑门上已经渐渐冒出汗水,心想这回是骑虎难下了。 这时候,一道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 “都吵吵什么?是清白,还是你们引来的道士,让大家进去搜一遍就知道了!” 听声音,正是马六指的声音! 可诡异的是,对方的声音没有任何方向感,犹如空谷回音一样,找不到音源,无法准确确认对方的位置。 这必定是什么惑人视听的手段,对方的谨慎程度,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对方这一开口,鬼群暴动,“呼啦啦”的汹涌而来,安如他们大急,她们很清楚我就在房顶上,让这些东西冲进来,很快就会发现我。 情急之下,三人不管不顾,一起冲到门口阻拦这些厉鬼。 “我便不信确认不了你在哪里!” 我一咬牙,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压住拇指,食指与中指并立,捏出一个道家剑诀,“啪”的点在额头上,道家的剑诀能取庚金之气,斩破虚妄,防止瘴气惑人,而后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指在自己额头上凌空画下一个符箓,嘴唇蠕动,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真我。急急如律令!” 我能感觉到小腹中的地灵珠微微颤动了一下,同时,一点清凉之气自眉心之间弥漫开来。 这是道家最为常用的“八大神咒”之一——净身神咒。 当然,这个净身,和割不割的没什么关系,此咒能使人身诸神归位,身体洁净,一般用来感召神灵,也能感受到一些污秽不堪的东西。 鉴于现在这种情况,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开天眼来看,可惜,我学习《清微内丹术》时日太短,知道这么个概念,却不懂得究竟,那东西也太过高深了。 毕竟,这些神咒不是寻常人能用的,道门弟子得用灵气来冲刷自身,以胎息的能耐,能开个净身咒便不错了,我不习道家内丹术,只能依赖地灵珠,其实是抱着尝试的心态,不曾想果真有用,那股清凉之气让我头脑清醒,心如止水,再看那些厉鬼,四周黑蒙蒙的一片,皆是污秽之气。 “竟然还敢反抗,那必定是与贼道士有关了,不用留情,铲除掉他们三个!” 那道尖细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回,这声音听起来不再模糊,方向感很强,我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猛然看向西边,两座荒宅之间,一个穿着粗布短衫、面容阴冷的男子正躲在那里。 他不在村口,不在人群,反而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冷冷窥视一切,着实阴险,毕竟,无论是村口的厉鬼,还是这些进村的厉鬼,目标都很明显! 可惜,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他已经在我的阵法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我确认他方位的同一时间,马六指也忽然昂头看向了我这边! 好敏锐的直觉! 我心头暗惊,不过既然已经确认对方的位置,再不迟疑,飞快从房顶上爬起,握着椴木一跃而下。 唰! 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一个粗布短衫的男人出现在院中,神出鬼没,犹如瞬移一样。 下一刻,对方直扑我而来! “去你妈的!” 我怒吼一声,狠狠将椴木插在了地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1章 先天八卦阵 轰! 一记冷冰冰的拳头轰在我的胸膛上,苍白、僵硬,已经不能算是拳头了,倒像是一门巨炮朝着我悍然开火,我能听到自己胸口骨骼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半边身子瞬间麻木,在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下,整个人都直接倒飞了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房屋墙壁上,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咳嗽,点点血腥从口腔中喷溅出去。 受了如此重击,而且无法匹敌的敌人就在面前,可我却毫不慌乱,反而捂着胸口,“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阵法,成了! 肉眼可见,空气就像是煮沸的水一样,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凭空冒出,地面上也是浓烟四起,却没有丝毫呛人之感,让这四周的一切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马六指明明就在我面前,可白雾相隔,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反而一脸警惕的环顾四方。 因为,在他眼中,此刻的我已经看不见了!! 不仅仅是他中招了,这里所有的厉鬼全部都中招了。 正和安如、鬼老头他们撕扯成一团的厉鬼瞬间乱成了一团糟,每个人都在原地不断兜圈子,彼此撞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会直接出手,一些倒霉的厉鬼被同伴打的魂飞魄散。 “为什么这么热!!”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被那个道士捉住了,谁来救救我啊!” “陛下呢?陛下在哪里呀!” “……” 惨叫声、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见此一幕,我安下心来。 这马六指确实厉害,神出鬼没,单看其表现出来的点点滴滴,只怕是我师父来了都得有一番苦战,他出手时我甚至连动作都没看清,也就是说我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正面对上,恐怕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而且其心性酷毒诡诈,屡屡搞出一些幺蛾子,让我很是恼火,好在它终究是鬼物,面对此阵,还是得被困住。 我精心布置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所谓先天八卦阵,其实用的道理很简单,就是起源于先天八卦图,又称为伏羲八卦图,据说这是伏羲观看日月星宿分布,俯瞰山河布局,再将八卦与河图结合最终形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存在之始。 存在之始,用咱们老祖宗的话来说,那是太极。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这两仪,其实就是阴阳之分。 也就是说,一个先天八卦阵,包括万象,本身并没有针对性,无论是阴还是阳,死人还是活人,在此阵之下,并无区别,说的再直白点,它并不属于活人,死人也可以用。 我以先天八卦阵运行龙气,龙气至阳,那它便是阳阵,活人可以在其中穿行自如,死人在其中就不太好受了,可若是死人以此阵来运行阴气和煞气,那它就是阴阵,活人身处其中就要倒大霉了。 在我最初的构想中,是以先天八卦阵运行龙气,一举灭掉绝大多数怨魂厉鬼,可后来小咪说马六指实在是太厉害,我又改变了主意,因为这里龙气毕竟稀薄,果真暴动起来,马六指暴力与之对轰,极有可能会直接轰破此阵。 本来我也没指望靠这个阵法就干掉马六指,索性,又调整了一下阵脚,倒悬先天八卦,化攻为困,茫茫龙气一起,会将阵中的所有厉鬼都给困住,想要破解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至少能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我捂着胸口挣扎着起身,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双眼一直都死死盯着马六指。 然后,我发现对方神情异样,鼻翼在轻轻煽动着,耳朵也在动,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仔细感受着什么。 这让我心头狂跳,心想这家伙难不成在憋什么幺蛾子? “应该是直觉!” 我心中很快作出猜测,龙气障目,它绝对是看不见我了,但一些大妖大鬼直觉极强,犹如通灵,说不得对方是隐约感受到了什么,毕竟这玩意现在不说是鬼王恐怕也差不离乎太多了…… 我第一次对鬼王的恐怖有了深层次的了解,凭自己这二三两猫尿,直接来挑战对方,连我自己都觉得胆大包天,能活到现在,而且接近功成,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内。 我看的浑身发毛,不敢在这里过多驻留,立即寻找安如他们三个的位置。 这三个也被困住了,安如也不不例外,那具看似活着的独特肉身无法为她提供庇护。 不过,兴许是他们三个对此有一些准备,此刻倒也还算平静,而且在阵法激活的瞬间,立即远远后撤,没有与那些厉鬼纠缠在一起。 但这里对他们来说几乎完全处于隔绝状态,还是有一些恐惧。 比如那鬼老头,一直缩在小角落里,口中念念有词,我看他口型,鼻子都气歪了,老东西是在念叨我,说我要是敢撂下他自个儿逃跑的话,就算是下辈子变成个屁也得恶心恶心我…… 我小心翼翼的绕过马六指,径自朝着躲在屋檐底下安如走去,然而就在我靠近她的刹那,她整个人猛然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黑气,伸手就直接朝我抓来! 她是如何做到的? 我已经来不及细想,这一刹那如坠冰窟,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慌,就连马六指对我出手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立即大叫道:“是我!!” 话一出口,我惊醒过来,暗叫糟糕,想都没想,一下子扑倒安如身上,将她扑倒在地,滚出去很远。 紧随其后,“轰隆”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 我扭头一看,马六指果然出现在了安如之前所在的位置,一拳头下去,墙壁都裂开了,若是我的动作再慢上几分,后果不堪设想。 安如亦是满脸的惊慌。 我看向她时眼神复杂,身上已经满是冷汗,可脑海中回荡的却并不是马六指带给我的阴影,而是安如伸手朝我抓来瞬间的直观感受,像是张开了地狱之门,生人勿近,恐惧犹如万虫嗤骨,根本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探寻这些的时候,我飞快在她手腕上系上红绳,她看不见我,却能看得见这红绳,随后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飞快说道:“一会儿跟着红绳走,我会带你出去。” 说完,我又看了马六指一眼,对方一击没扑到我,再次进入了那种怪异的状态,闭着眼睛,枕戈待旦,我敢保证,如果我再弄出一些比较大的动静,它还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我。 下一次,我未必还能躲开了…… 于是,我行事愈发小心了,远远躲开对方,找到鬼老头和小咪后,也在它们手腕上系上了红绳,这才绕开四周盘桓受困的村民,直奔村口而去。 守在村口的几个厉鬼已经不见了,当村子里生变的时候,不在阵中,它们根本看不见空气中冒出的白气,以及地上升腾起的袅袅青烟,从外面看与平日里是没什么区别的,倒是那些受困的厉鬼的异样它们见到了。 于是,这几个蠢鬼自己一头扎进了阵中,出村的时候,我在半道上见到了它们,就在村口的烂木门后面盘桓,若不是在马六指那里受了惊,我甚至想唤醒天官刃解决掉它们。 当我们离开村子的刹那,鬼老头几乎是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这老东西鬼气森森,我与青竹接头的那天晚上差点没吓死我,但此时却是格外的不堪,脑袋耷拉着,心有余悸的说那种受困的滋味实在是太恐怖了。 我没工夫理会他,解开安如手腕上的红绳后,细细打量着对方神情间的任何细节…… 安如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垂着脑袋问我怎么了。 “嗯……” 我犹豫了一下,一边酝酿着言语,一边说道:“那个……困在阵中的时候,你为什么能感受到我靠近你了?” 无论是鬼老头还是小咪,皆是当我手触及它们的时候,它们才忽然惊觉过来…… 稍稍靠近便立即有感,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安如,便是……马六指!!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2章 三神庙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呀!” 安如神色间闪过一抹迷惑,轻声道:“那时候我就是觉得心跳速度变得非常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因为太紧张了,所以直接就出手了……” 说此一顿,她颇为疑惑的问我怎么了,对于我会关注这个事情有些好奇。 从始至终,我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她的脸上,发现她神情不似作伪,一时间更加疑惑了。 仅仅是直觉吗? 如果说,直觉让她感觉到我在靠近,那她出手刹那给我的震慑力是不会作假的,这是我内心最直观的感受,难道这种震慑力也是紧张下的潜能爆发吗? 我神色怪异,眼前的安如与那时的她几乎是判若两人!! 嗷吼! 这时,一道愤怒的咆哮声忽然从村子里传来,正是那马六指的声音。 紧接着,我脚下的冻土“噗”的一下子炸裂开来,埋在土中的椴木棍子向上弹出一截,长度约莫与成年人的手指差不多。 这仅是个开始。 紧随其后,在这根蹦出来的椴木棍子左侧,一个土包裂开,又一根椴木隐隐冒了头,不过并没有弹出太多。 刚刚平静了一些的鬼老头见此一幕立即跳脚,满是破洞的脸皮子“哗啦啦”的抖动着,面色不善的看着我:“小子,这就是你说的阵法?到底靠不靠谱呀!” 他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这些椴木柱子就是此阵的关键,如今忽然跳出来,由不得他不害怕! 其实我心中也是颇为惊讶,没想到马六指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不过倒是没鬼老头这么惊慌。 至少,短时间内马六指还是出不来的。 跳出来的这根椴木在村口木门正中,从方位上来讲,处于我布下的先天八卦阵的坤卦位置。 看椴木柱子的弹出规律,应是自坤卦位置起始左行,用我们的专业术语来说,这表示冬至一阳初生,起于北方,正是先天八卦阵阳阵的行炁方向,而阴阵的行炁方向则是坤卦右行,表示夏至一阴初生,起于南方。一寒一暑,可以理解为是太阳的在一年中的圆周运动,也可以理解为阴阳交替更迭。 椴木按照阳阵行炁的方向依次弹出,这说明阳阵的行炁路线并没有被打乱,仍旧按照原来的规则在运行,也就是说,马六指并未在阵中找到真正的破解之法,只是在用暴力猛轰,若是他果真捕捉到行炁的路线,破阵得当,这些钉在地上的椴木理应直接焚毁,亦或者杂乱无章的弹出才对。 不过,暴力猛轰也是有用的,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嘛,打台球人家还讲究大力出奇迹呢,只是这个过程就比较漫长点了。 我在村子里钉下三百六十根椴木棍子,这是采取老祖宗的农历纪元法,按照一年三百六十天来下手的,按照马六指这个破解方法,他非得按照阳阵行炁方向,把这三百六十根椴木棍子全都轰出来才行,每根棍子长两尺三寸,也就是将近七十公分上下,他每一次出手才能轰出一指长而已,不是我小看他,哪怕他精力再旺盛,想做成这件事情恐怕也得累个半死! 鬼老头听了我的话,稍稍平静一些,斜着眼问我:“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我暗自盘算一下,就说,如果马六指能像现在这样,一刻不停的轰下去,至少得一天一夜能完全破阵,倘若他中间休息,时间比这个还长! “那还等什么?你也别在这疑神疑鬼了,赶紧上路!” 鬼老头立即吆喝道:“别忘了,你的阵法能困住它们,可生路断绝的林子里对你来说也是个天然阵法,耽搁不得!” 我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而且三神庙中似乎还有不同寻常的机关,想找到那张与马六指休戚相关的床恐怕也得费一番手脚,这么一算,留给我的时间还真的不是很充裕,便不再盯着安如寻根问底。 “兴许还是和她那古怪的身体有关系,若她真有马六指那份实力,哪还会被这么欺负?果真对我心怀不轨,有的是机会弄死我。” 最终,我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却不明所以,反而冲着我微笑,我彻底没了脾气,紧跟在鬼老头身后,一头扎进了广袤的大山中。 因为马六指的苏醒,林中煞气大涨,生路断绝,我在村子里时对此感受并不深刻,毕竟那里怎么说也是曾经山龙准备入首的地方,倒不至于被煞气侵蚀,可当我真正踏入林中的时候,这种感受就变得分外清晰了。 这里更加黑暗了,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若不是安如他们对此非常熟悉,恐怕就是他们走进来都得迷失。 没过多久,我就开始变得口干舌燥起来。 这自然不是因为热,或者是口渴,实际上是煞气冲了心窍,导致心头火起,与人在生气暴怒时口干舌燥是一个道理。 我担心再次中招,立即手捏五雷印,尝试庇护自身。 可惜,这仍旧没有什么用。 鬼老头一路上絮絮叨叨,这老东西大概是岁数大了,话确实有点多,搁平日里也不算什么,有工夫的时候,我甚至都会和他闲说互怼几句,可如今这些话落在我耳朵里,就像是困倦的不行时有一万只蚊子在耳朵旁边“嗡嗡”叫个不停。 我一下子变得暴怒起来,腹中地灵珠颤动,唤醒天官刃,差点一刀把鬼老头活劈了,吓得对方下嘴唇“扑棱棱”的颤抖着,频率高到惊人,我都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特技…… 最后,是安如的一把拉住了我。 走入这里,她的手不似平时还有体温,反而冰冷的吓人,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感觉像是贴在了冰块上一样。 一股凉丝丝的气息从对方手中渗透过来,让我大口喘着粗气平复下来。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是受了煞气的影响,但就是无法控制与按捺,双目炽热,眼睛红嗖嗖的看着四周,仿佛黑暗中的任何东西都是我的生死大敌。 “这样不行的。” 安如颇为关切的说道:“你和我们不一样,这些煞气虽然也会让我们隐隐有迷失之感,但至少影响要轻微很多,你不一样,这才走了一半,在这么下去,恐怕你会失了神智……” 失了神智? 我嘿嘿干笑起来,这怕是往好听了说,煞气冲身,我会变成六亲不认的疯子。 我原以为凭借着道门的手印能扛住,实际上,这里的煞气浓重程度远远超乎我的想象,难怪青竹不肯踏足! “实在不行的话,让小咪陪你撤回去!” 安如犹豫了一下,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再试一试!” 我沉思片刻,撒开安如的手,盘坐下来,轻轻闭上眼睛,但心头躁动不堪,始终无法彻底安静下来。 我手捧百辟刀,使得地灵珠苏醒,同时轻声诵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失!” 每一句口诀诵出,腹中地灵珠便轻轻颤动一下。 这是道家八大神咒之一的净心咒,我曾见我师父做早晚功课的时候用过此咒,他说这能排除杂念,安定心神,使凡心入于冥寂,反观道心,可修的清净,并有一些保护魂魄的作用,此时我用来捍卫心神,防止被煞气冲体疯掉。 净心咒和净身咒一样,非凡俗所能涉及,需要道家子弟实证实修来的灵气作为根本。 八大神咒博大精深,在我刚刚触及胎息时,根本触碰不得,从东胡古墓出来,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才隐隐触碰到门槛,不过我估计也只能用净心、净身、净口这三道最为简单的神咒,而且此前我根本就没有练习过,眼下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若我师父在这里,恐怕又得说我莽撞了。 第一次动用八大神咒,并非小事,一旦哪里出错,可能会万劫不复,寻常道童学习这些的时候,基本都有师父陪护,若不是如今万不得已,我根本不想触碰这些,同一天里两次动用从未接触过的神咒,还是在煞气侵身的情况下,懂行的都会说我是在深渊上走钢丝。 兴许是我命不该绝,丝丝凉意在我身上弥漫开来,那股燥热和冲动渐渐收敛许多,可仍旧没有完全消失。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这一刹那,我忽然很想念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也不知道我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前番跟着他们穿行在阴阳之间的禁地,总是会不断依赖着他们,倒是可以像个愣头青一样横冲直撞,如今只剩下自己身陷困境,为求活命,无论是礼官的本事,还是道家的手段,肚子里的那点牛黄狗宝一股脑儿的全逼出来了,哪怕有些只是理论,也不得不拿出来卖一卖,大概真像一些鸡汤说的,绝境使人成长。 “现在我大概能算得上是个道士了?不管如何,为了我师父,我也得走出去。” 我暗自为自己打气。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了我,是安如。 我扭头,却看不清黑暗中她的神色,但她手上传来的丝丝凉气倒是与净心咒带给我的清明颇为相合,二者结合,虽说不足以完全与煞气对抗,但至少不会让我丧失理智,就是有些毛手毛脚。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做什么指引,干脆也就不说话了,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在黑暗中蹒跚前行。 在这样冰冷枯寂的世界中,时间观念都变得格外模糊了起来,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走的麻木僵硬了,这时候,鬼老头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 他默默看着前方。 黑暗中,一个庞然大物缩在阴影里,犹如一头怪兽一样卧在山下。 走到近前,方能看出这座三神庙与寻常的小庙不太一样,完全是切割的四四方方的青石堆砌起来的,除了房顶,其他地方未用一砖一瓦,正是因为如此,它才能在漫长的岁月中保存的极为完好,门窗看样子是翻新过的,铁筑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凹”字形的锁。 鬼老头一到这里,立即捂上鼻子,大呼说空气实在是太污浊了…… 想来,应该是门神土的气味还在。 我笑了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把锁,锁体极为厚实,看样子是黄铜与精钢打造而成,靠暴力根本无法破坏。 而且,这摆明了就不是现代的锁,应该是个有意思的古物。 至于锁孔,那就更有意思了,呈一个“工”字形。 鬼老头凑在一侧看了一眼,撇嘴说道:“砸窗户,这锁弄不开的,打三神庙建起来就有了,一直用来锁门,钥匙就是一个薄铁片,不懂的人给他钥匙都开不了,以前村子里有人拿锤子砸过这玩意,根本砸不坏!” 用精钢和厚实的黄铜打造的锁体,你能砸开才怪!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两侧的窗户,都是铁窗,估计要砸开那铁窗,还不如直接撬锁呢。 实际上,这锁就是一个简单的迷宫锁。 这大概算是古代机关术中最低端的机关锁了,和复杂的三巴掌锁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那种锁内部机关环环相扣,根本撬不开,需要用钥匙打开第一道机关,然后用力掌击锁体三次,震开第二道机关,锁才能打开,除非有钥匙,或者用现代的器械来锯,否则根本无解,以前有一伙盗墓贼遇上了这种锁,几人轮番上阵,锯了六七日才锯开。 至于这种迷宫锁,实际上就是内部锁道很复杂,像是迷宫一样,里面有个撞针藏在最深处,钥匙必须得从锁眼的正确位置伸入,才能够得着那撞针,然后自己挪对一下,用钥匙上的孔洞挂住撞针,轻轻一拉就开了! 似眼下这把锁,钥匙应该从“工”字形的锁眼上边右侧伸入,一杆子捅到底就挂住撞针了,哪有鬼老头说的那么玄乎。 我看安如的耳朵上挂着细细的耳环,便要了过来,将之捋直,在顶部掰出一个小勾子,立即从锁眼伸了进去,很快就找到了那根撞针,轻轻一拉,迷宫锁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从门环上掉了下来。 “有手艺啊!” 鬼老头惊呼:“你到底是个道士还是做贼的?” 我笑了笑,推开了铁门。 里面有昏黄的光芒闪烁着,一个巨大的供台上,放着数斩油灯,以至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上方便是神龛,里面盘坐着三尊塑像,想来便是冉族祭拜的三神了。 供台下方,一左一右跪坐着一对童男童女,面朝铁门…… 准确的说,这对童男童女赫然是两个大活人!! 当我推开门的刹那,他们同一时间嘴角微微勾起,冲着我露出一个诡异万分的笑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3章 偃师机关术 冷不丁的看见这么两个东西,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 供台下的男童眉脚飞扬,立即喝问:“来者何人?!” 紧随其后,女童又补充道:“所为何来?” 这对童男童女彼此帮腔应和,配合相当默契,大指头指着我的鼻子,脸蛋子红扑扑的,看起来神采飞扬,那姿态说不出的嚣张,让人看了很上头。 我缓过神后,也有点火气,在煞气的作用下,脾气比平日里要暴躁太多了,懒得与这对鬼童多语,立马抄出了百辟刀。 鬼老头连忙从旁拉了我一把,“哎”的喊了我一声,正欲说话,却被童男童女再次打断。 只见那童男忽然跳将起来,冲我大喝道:“兀那贼人,天神面前也敢造次?!” 童女随后又喝道:“岂不知神威难犯,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我去你娘个呱哒哒,看刀!!!” 我实在是受够这两个鸟人了,连给人说话的余地都不留,一挥胳膊甩开鬼老头,大步冲进三神庙中,抡刀照着那男童头上剁去。 我虽怒火上头,但心里也清楚,这山里现在怕是没什么活人了,这两个东西只能是鬼物,能守在这三神庙中,只怕不是什么寻常角色,这一刀压根儿就没想能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反而留了几分力道,同时也在防备着那女童。 然而,事实完全出乎我预料,男童非但不闪不躲,反而继续冲着门口聒噪着,一刀结结实实砍在它头上,“噗”的一声,将之一下子“劈”成两半。 情况如此,连我都没有想到,有些发懵,盯着地上那两片“尸体”,肚子里都是些五颜六色的粉末,像是某种颜料,但却散发着腥膻味儿,除此之外,就剩下皮革和一些木料了。 “这……” 我目瞪口呆的转头看向一侧,发现那女童仍旧盯着门口,大肆聒噪着。 一时间,我憋了浑身的劲儿泄去,哭笑不得:“原来是个人偶,某种傀儡机关术!” “哎呀呀呀……老祖宗的宝贝呀,就这么让你给一刀剁了!!” 鬼老头痛心疾首的跑进来,一看地上的两片“尸体”,一把捂住了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对我极其不满:“你呀你,你让我说什么好?怎么脾气就这么暴躁呢!马六指是个混蛋不假,可这三神庙不是混蛋呀,一草一木,都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你……” 我摊了摊手,说这事儿也赖不着我,谁让他不早说的,这两个东西看起来和大活人一模一样,偏偏山里又是这情况,搁谁都得往妖魔鬼怪的方向上想,不干掉难道还等着过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鬼老头更加恼火了,说我哪给他机会了?开门就吵架,他想拉都拉不住! 他还告诉我,这两个人偶存在时间很长了,几乎可以和三神庙追溯到一起,全是老祖宗留给他们的财产,算是庙中的护法童子,他成年的时候来这里祭拜就见过,说真的,这玩意确实有点渗人,看着跟活人似得,行为举止却极其怪异,很容易让人往不好的地方想,村民们见到这东西的时候没有不害怕的,不过他们都是二话不说掉头逃跑,谁知道我是这尿性,一言不合就干,拔刀就砍。 祖产不祖产的我倒是不关心,倒是这具人偶让我颇感兴趣,蹲在那两片“尸体”前细细端倪。 “这可真全活。” 看了片刻,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具傀儡和我们礼官制作的活仆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爸用剔骨刀和塑魂剪把羊改造成人,这具尸体也是如此,皮肤凑近了细看,好像也是羊皮,不过打磨的非常细腻,若不是上面的纹理不似人肤,而且触感也没有那份弹性,光看颜色还真是和人差不多,肚子里面五脏六腑很齐全,甚至连肠子都有,完全仿照人体结构,不过这些东西都是用木头和皮革缝制出来了。 显然,让这东西活灵活现的奥秘,应该就在那些五颜六色的粉末上了。 我捻起一点粉末嗅了嗅,很腥,应该是掺杂了一些荤腥物,像是一种诡异的巫术产品。 根据鬼老头所说,这种人偶出现在很早之前,是古代产物,能做到这一步,毋庸置疑,应是一种顶级的傀儡机关术。 历朝历代,掌握着这种机关术的人和派系可不多,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出来,很快我就有了猜测。 “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偃师偶了。” 我叹息一声,能在这里见到失传两千年的匠门诡术,也算是一种造化了。 偃师偶,如其名,与一个叫偃师的人有关。 这是古代一位奇人,当年周穆王西巡,越过昆仑山,到达弇兹山。在他返回的路上,偃师曾经为他献上了一个神奇的人偶。 据说,这个人偶能唱歌能跳舞,摇它的头,它就唱歌,拉它的手,它就跳舞。 周穆王一度以为这是个活人,结果因为表演结束的时候,人偶眨眼,对着他的妃嫔招手,周穆王大怒,以为偃师是在蒙骗他,否则,一个人偶还会勾搭人?于是要杀偃师,偃师惧怕,这才解剖了人偶,发现里面都是些皮革木头,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粉末。 正是因为此事,偃师成了历史上最出名的能工巧匠之一,一度与墨子、鲁班齐名! 可惜,他生平之事很少,唯一对他有记载的,便是《列子》,而且是在《列子·汤问》当中提及,懂的人都知道,汤问篇是列子自己的言论,并非后人改编,可信度极高! 偃师、墨子、鲁班这三人则并称机关术三大家。 以前念书的时候都学过墨子与鲁班间的故事,二人在技艺上有过一番探讨,当鲁班拿出自己所造的木鹊,也就是机关鸢的时候,墨子如此回答——这木鹊还不如一个普通工匠顷刻间削出来的一个车辖,车辖一装在车轴上,车子就可以负重五十石东西;而你的鹊有何实际作用呢?木匠做的东西,有利于人的称为巧,无利于人的只能叫作拙。 自此,鲁班对墨子心服。 由此也可以看出墨家机关术和鲁班机关术的区别。 鲁班机关术,是巧术,可以说是巧夺天工,新奇到作为一个现代人都有种看外星人表演的感觉。 而墨家机关术,则是霸术! 这个霸术,和法家没关系,跟帝王心术更没关系,而是说墨家的机关术返璞归真,大巧若拙,对于力学的运用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道机关摆在那,你明知道奥妙在哪里,但就是没办法,甚至得付出血的代价,给人以一种非常霸道强悍的感觉,所以说,墨家机关术又是霸术! 东胡古墓那位大巫师的机关术,就有点墨家机关术的感觉。 至于偃师机关术…… 业内,人们称之为是诡术! 他的机关术诡谲多变,难以揣度,人们说,偃师的机关术,和巫术有一定关系,是巧工和巫术的结合。 可惜,偃师本人没有留下太多的传说,人们对他了解很少,不过,偃师与周穆王相遇是在川蜀,也就是说,他本人是川蜀之人,曾经有人慕名而去,据说偃师传下了自己的机关术。 可惜,他的后人也属于那种低调到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主,只留下了一本书,讲了几种偃师机关术,告知世人世上还有他们这么一号存在,捍卫了他们的地位,但打那以后,再没冒头。 所以,业内公认,这一门已经失传了。 嗯……失传了整整两千年,从那本书出现开始就失传了…… 眼前这具人偶,怎么看都像是偃师机关术里的傀儡,只是功能不一样罢了。 这种人偶自然和我们礼官的活仆是没得比的,一个跟活人一样,一个只是看着像活人,实际上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只能干固定的几样事情,高下立判! 若果真是偃师机关术,那就很有意思了。 偃师机关术流传于川蜀,当年来到这里的冉族人,也和古蜀国有一定的关系,甚至直接就是来自于蜀地,偏偏……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偃师机关术出现在这里的三神庙…… 这想不让人有所联想都难! “咱能不能回头再探讨这些?” 鬼老头黑着一张脸说道:“能不能先找找马六指的那张床?后面还有个催债的呢,别人催债要钱,它催债要命,真等马六指追来,咱不是完蛋了?” “你不懂。” 我摇了摇头,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轻叹道:“如果当年偃师的后人之一,真的跟着迁徙的冉族人来到了这里,这座三神庙就是他设计的话,那么此地的一切机关,都属偃师机关术。每一门机关术,都有自己的特点,抓住这种特点,就很容易破解,就像现在的垃圾分类一样,只有先分开了,才能再想回收利用!” 鬼老头眨巴着眼,挺萌…… 好,他们困在这里很多年了,估计连垃圾分类是怎么回事都不懂。 沟通最怕的就是这种了,莫说是我这种嘴笨的人,就算是换了卖保险的来说到口吐白沫都没用。 我干脆不再理会他,仔细回想着偃师后人留下的那本书,在下不才,正巧看过。 里面讲述了偃师机关术的核心思想——他们认为,天下没有破解不了的机关,破解不了的只有自己的内心盲区,所以,机关要想隐蔽,只有让人找不到,想做到这一点,那就得让人想不到…… 总而言之,一句话——往往最显眼的地方,也就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地方,这种地方,就是设计机关的最佳地点!! 这倒是把偃师机关术的“诡”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那么,放到这个地方,最显眼、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我四下里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神龛中的三神神像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