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图》 第一章 幸福走得太快 正月初五。 财神庙内人潮汹涌,香火旺盛。 李琇挤不进大殿,只得在院中焚香祈祷。 毕业五年,所有同学都买了房,他还蜗居在出租屋内。 李琇从小是孤儿,没有祖业依靠,也没有本事发大财。 只能指望财神保佑了。 “求财神保佑我财运亨通,早日加薪升职。” 好像踩到别人脚了,他连忙低下头。 咦—— 他发现自己竟然踩着一只钱袋。 ………… 大唐开元二十二年,正月初五。 大明宫三清观内。 一名年轻皇子正跪在财帛星君像前祈祷。 殿外还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宦官,目光像鹰一样盯着皇子。 一名老宦官匆匆走到中年宦官面前。 “牛总管,车已经准备好了。” “直接把他送去南院!” 老宦官一惊,“牛总管,南院可是…” “怎么,不行吗?” 中年宦官目光冷厉得像一把刀。 “老奴……遵命!” 老宦官叹了口气,偷偷看了一眼正在上香的皇子。 这可怜的孩子还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正在祈祷的皇三十八子李琇忽然一头栽倒在地,浑身抽搐,表情痛苦。 周围人大惊。 中年宦官一怔,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了? 三清观的住持快步上前蹲下,查看皇子的情况。 “牛总管,三十八郎有点不对,必须请御医!” 所有目光都望向中年宦官。 “传御医!” 中年宦官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琇在地上痛苦挣扎,他感觉脑袋被撕裂了。 一个陌生的灵魂正强行灌入他的头顶。 ……… 李琇苏醒了,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谁家咸菜坛子未盖。 “琇哥儿,你终于醒来了!” 目光朦胧,两个相貌丑陋的家伙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洋葱脸,一个苦瓜脸。 戴的是什么帽子?像阿三的缠头,还是绿色的。 “琇哥儿,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琇哥儿?这个称呼好熟悉。 这两张脸好像也有点眼熟。 李琇又闭上眼睛,搜索脑海里最后的记忆。 自己在财神庙内捡到一个钱袋子,眼前一黑…… 不对,自己是大唐皇三十八子,在财神像前上香祈祷…… 就像拉开一道小闸,无数记忆汹涌而出。 两个相隔一千三百年的记忆在这一刻水乳交融。 穿越! 真相如一道闪电击中他的脑海。 我现在……是在唐朝? 李琇激动万分,挣扎坐起身。 “琇哥儿小心!”两个随从连忙扶起他。 两人穿着唐朝影视剧中襕袍,外面套一件羊皮袄,腰间束革带,还各挂一块铜牌。 李琇咬一下手指,痛!不是在做梦。 他急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开元二十二年啊!今天圣上才开了新年大朝。” 真的是穿越了! 李琇一阵眩晕,自己真的成为大唐皇子了? 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变成了啥样? 变成一个中年大叔,还是和原来一样? 李琇看看手,左手掌心有个胎记,一双手细皮嫩肉,修长白皙。 再摸摸脸,鼻子高挺,浓眉大眼,想必相貌英俊。 再看看身材,高大挺拔,玉树临风。 一种强烈的幸福感要将他融化了。 哥还是一个年轻的皇子。 还有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还是繁盛似锦的开元大唐啊! 有独栋大别墅,屋子里堆满了钱,还可以左拥右抱。 还有啥好处? 还可以找李白喝酒,找杜甫下棋。 对了!还可以去拯救杨贵妃。 现在她还应该是个小美眉吧! 李琇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琇哥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现在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 “你是张瓶!”李琇笑眯眯指着苦瓜脸。 “琇哥儿,我是张瓶!” “你是赵壶!”他又指着洋葱脸。 他在迅速融入自己的新身份、新生活,去他的苦逼单身狗。 两个随从欢呼一声,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琇哥儿终于正常了!” 等一等,自己是大唐皇子,然后呢? 李琇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阵头痛袭来。 “我想喝水!” “琇哥儿稍等!”苦瓜脸张瓶飞奔而去。 片刻,舀来一瓢水,“琇哥儿喝水!” 李琇接过瓢,刚喝了一口水便愣住了。 “这是啥?”他瞪着手中的水瓢。 “这是水瓢啊!” “我知道它叫水瓢,但…但我为啥要用它喝水?” 他吃惊地抬起头。 “我不是皇子吗?唐朝的皇子都用水瓢喝水?” 李琇环视一圈周围,房间蛮大,墙壁雪白。 可是家具呢? 应该有书桌书橱、箱笼屏风,帘幔拖地,刺绣铺桌…… 还应该有博古架吧!上面摆几只官窑花瓶。 还有,墙上也应该挂着几幅名家字画…… 以上统统都没有,所有的皇子标配一样都没看见。 房间内家徒四壁,连桌椅都没有了,就剩下一张床。 一种莫名的恐慌从李琇心中涌起,幸福感开始动摇。 “张瓶赵壶,我有点忘记了,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的家具呢?我的花瓶字画到哪里去了?” “琇哥儿原本要出宫,因为晕倒,所以耽误了两天。” “我出宫干嘛?”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琇哥儿忘记了?” “我不记得了。” “琇哥儿年满十八岁,必须出宫,可是你不愿出宫。” “然后呢?” “然后内务局就把屋子里的东西强行收走,逼琇哥儿出宫!” “等一等,我为啥不愿出宫?” 提起出宫,张瓶和赵壶便一脸苦相。 “出宫什么都没了,内务局会安排个小院,但要自己付房租,宫里的家具摆设都带不出去,得自己去买家具,每天的柴米油盐菜也要花钱,每月靠一份例钱度日。” 皇子还要付房租? 李琇彻底糊涂了,这和自己前世有什么区别。 “我就问你们一句,我到底是不是皇子?” 张瓶期期艾艾道:“琇哥儿……以前是皇子!” “什么叫以前是皇子,那现在呢?你们把话说清楚!” 张瓶和赵壶吞吞吐吐把真相告诉了他,李琇彻底懵了。 他以前确实是皇子,封爵钱塘郡王。 一年前出了一桩大案,母亲武贤仪涉案被打入冷宫,他也被牵连贬为庶民。 因为尚未成年,他还一直住在宫中。 虽然名义上是庶民,但他还能享受最低的皇族待遇。 蹭点御膳房的免费美食,在宦官面前摆摆架子,和宫女们玩玩游戏。 更重要的是,一旦出了宫,庶民的名份就坐实了,就再也没有机会重返皇族。 皇子的幸福感彻底消失。 李琇闭上眼睛只剩下漆黑一片,金光大道看不到了。 “我不想出宫!” “我们也不想出宫!” 张瓶和赵壶哭丧着脸。 “琇哥儿已经拖了几个月,这次内务局要强行赶我们走。” “还能拖?” 李琇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三十八郎在吗?”外面有人问道。 张瓶和赵壶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 “琇哥儿的债主来了!” “我…我的债主?”李琇瞪大了眼睛。 他转身扑到窗前,只见院门口站在一群男子,一个个正向院子里探头。 “我欠他们……多少钱?”李琇回头问道。 “几万贯吧!具体多少你有账本,我们也不清楚。” “那我还有多少钱?” “琇哥儿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抄走了,现在每个月只有十五贯钱,以后也一样。” 五雷轰顶,李琇又被一道闪电击中,这次不再是幸福。 “我怎么会借这么多钱?”李琇震惊万分。 “哎!哪里是借钱,是墙倒众人推,都是以前他们孝敬你、讨好你的各种钱财,各种花费,结果……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全部转化成债务,偏偏你一股脑承认了。” “我认了!” 李琇瞪大眼睛,“这种烂债,我为啥要认?” 张瓶战战兢兢道:“你是破罐子破摔,就想出宫后赖掉这些债!” “那你们怎么不阻拦?”李琇心中着实恼火 张瓶和赵壶对望一眼,自己做的蠢事,现在却来责怪他们。 “琇哥儿也是被他们缠得烦了。” “三十八郎,这次你再不还钱,有你好看!” 外面有人高声威胁。 “琇哥儿快逃,去太医局晕倒,明天咱们出宫,这笔债就赖掉了!” ‘出宫,赖帐!’ 李琇看看手,又摸摸脸,他上辈子都没赖过一分钱,刚当上皇子就要赖帐? “听说三十八郎醒了,我们特来探望!”债主们走进了院子。 张瓶用木棍顶住房门,赵壶熟练地推开后窗。 “琇哥儿快逃!” 李琇无语,配合得这么熟练,不知他的前任逃过多少次了。 自己也是倒霉,遇到这么一个窝囊无能的前任。 而且还胆小如鼠,几个要债人就把他吓破了胆。 为啥要逃?我欠债,我是大爷啊! 应该是他们求我才对吧! 李琇初来乍到,还带着穿越者的虎气。 他像大爷一样地坐下,“带他们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 欠债是大爷 进来十几人,有宗室子弟,有侍卫,还有几个中年宦官,估计是某个宫妃的代表。 “三十八郎,你明天要出宫了,大家都很焦虑,所以请我们为代表,和你谈一谈欠债的事情。” 李琇翻看着厚厚一叠借据,几百贯上千贯都有,算下来应该有近百人问他要债。 每一张借据都有他的签名指印,白纸黑字,他想不认这笔债也不行。 “首先我先表个态吧!” 李琇想做大爷,但他更想做个有身份的大爷。 “我知道各位怕我出宫就不认债了,但我好歹也是皇子,也有皇子的尊严,既然有借条,这些债我认!” 李琇的表态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但接下来,李琇的大爷底色便一不小心露了出来,“其实你们也明白我还不起,对吧!” 大爷李琇的思路很清晰。 “你们给我钱财的时候就没打算让我还,只是在我身上进行投资,既然是投资,那就有风险,现在我破产了,作为投资者,你们应该风险自负才对!” 李琇一番话让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投资,什么破产,他们听不懂,但有一句话他们听懂了:风险自负! 说了半天,还是想赖帐啊! 一名年长皇族子弟道:“三十八郎,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有借据,而且还有你的指印和签名,这笔债你否认不了。” 旁边一名宦官也尖声说:“其实我们也不想逼债,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但我们得到消息,你要被送去南院,所以我们才急了。” 南院是什么?李琇一头雾水。 债主们没有发现李琇走神。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也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我们不要了。” 自己送去南院是什么意思?李琇还在想这句话,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各位稍等片刻,我去一趟茅厕,保证不逃不晕。” 李琇快步来到院子里,一把将张瓶拉过来问道:“他们说要把我送去南院,南院是什么地方?” 张瓶和赵壶顿时脸色苍白。 “琇哥儿,南院可去不得啊!” “把话说清楚,南院是什么?”李琇有点不耐烦。 “南院是获罪皇族呆的地方,在东都洛阳,进了南院一般都活不了几年。” “不对吧!” 李琇更加糊涂了,“我不是贬为庶民吗?怎么又变成有罪皇子?” 张瓶叹了口气,“贬黜和获罪本来也差不多,就是处罚轻重的区别,去南院也是庶民,牛仙童心狠手辣啊!” “牛仙童是谁?” “此事说来话长,他们来了。” 李琇回头,只见好几个债主从房里快步走出来。 有人站在他身后,有人堵住院门。 情况发生了变化,李琇迅速调整思路。 无论如何他要争取留在皇宫。 他又回到房间,大爷一般坐下。 众债主都站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很想还各位的钱,但大家都知道,我明天下午就要去南院,恐怕以后很难再回皇宫。 而且就算我不去南院,我一个月也就十五贯钱,还要吃饭,要付房租,要支付柴米油盐。 可能不久还要成家生子,我估计十五贯钱都不够用。 我想摆个摊赚钱还债,但宫里不允许! 大家说说看,这笔债我该怎么还?” 摆事实,讲道理,有身份的大爷讲究循循善诱。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十八郎的意思是,这笔债就算了?我们自认倒霉?” 有身份的大爷不仅要懂得循循善诱,还要会钓鱼做窝子。 “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想法,我不想损害自己的名声,我良心会不安,如果借钱不还,我母亲也不会原谅我。” “那你说怎么办吧!” “事情也简单!”李琇笑得就像一个千年狐狸大爷。 他又抛下一块鱼饵。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需要大家一起努力,或许能把这笔债在一两年内还掉。” 众人都要绝望了,李琇这番话使众人又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你有什么办法?” 鱼儿们终于咬钩,下面就该拉竿了,要快、要狠! “你们去托人情找关系,总之要求内务局不准放我出宫。 然后我们一起努力,把原本属于我的爵位争取回来,只要我的财产拿回来,你们的债务就解决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行得通吗? 大爷李琇又取来一个网,断掉了鱼儿们挣扎回水里的希望。 “你们想要收回债,这是唯一的办法!” ……… “琇哥儿,会有效果吗?”张瓶和赵壶担忧地问道。 “谁知道呢?” 他上辈子运气很渣,但愿这辈子运气能好一点。 夜里下雨了,淅淅沥沥,债主们还在紧张串联,李琇却睡得很香甜。 他的左手搁在床头,掌心却幽幽闪着蓝光。 ……… 大明宫内务局。 一名宦官从事递上一张纸条,“局令,太子殿下送来一张纸条,希望让皇三十八子暂留皇宫” 另一名宦官也递上一张纸条,“局令,这是武妃娘娘的一点小小要求,也是希望皇三十八子暂时不要出宫!” 内务局令王承恩要疯掉了。 短短一个上午,二十几张纸条堆在他的桌上。 刘华妃、赵丽妃、钱妃、韦昭仪、郯王、忠王、棣王、鄂王、光王,现在太子的纸条也来了,还有天子最得宠的武惠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混蛋三十八郎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承恩一阵抓狂。 这件事他做不了主,必须立刻向牛总管汇报。 ……… 大内总管牛仙童忙了一个上午,刚刚回到自己官房。 看完了纸条,他眯起眼睛冷冷道:“不要给咱家说什么亲王求情,王妃求情,咱家也不想知道什么皇宫规矩,你就简单说,这么多人给他求情,发生了什么事?” 牛仙童很不高兴,原本今天下午把三十八子送出皇宫,结果又出了幺蛾子。 王承恩额头见汗,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总管,小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一个小宦官很机灵地抓住了机会。 “你说!” “听说昨天很多人去找三十八郎要债,三十八郎说,还债可以,但要帮他留在宫里,否则他一出宫这债就没法还了。” “真是混蛋!”王承恩脸色铁青骂了一声。 “王局令,你说怎么办?”牛仙童瞥了他一眼。 “大总管,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卑职建议下午就送他出宫。” “可以!” 牛仙童把一叠纸条扔给他,“你一个个去解释吧!” “这……”王承恩呆住了。 “你这个脑袋就是榆木疙瘩做的!” 牛仙童又把一叠纸条取了回来,“你以为那群人能请得动这么多神仙来求情?” “大总管的意思是说………” “你总算有点开窍了,有人在后面助力呢!” “那大总管说该怎么办?” 牛仙童坐不住了,他也一样心烦意乱。 摄政王殿下借皇甫太妃一案将武贤仪打入冷宫,并将她的儿子贬为庶民,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 但这个案子和他牛仙童有关,斩草除根最好办法就是将皇三十八子送去南院。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亲王皇妃站出来,甚至连太子也跳出来,阻止皇三十八子出宫。 牛仙童就算是大内总管,也不得不掂一掂这里面的分量。 尤其这背后还隐隐藏着一只手,颇令牛仙童忌惮。 但牛仙童也不是省油的灯,亲王皇妃要求情,这次就给他们一个面子,就不信他们第二次还能再跳出来? “暂时宽延一个月出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 一份天价帐单 “这才像个皇子的房间嘛!” 李琇笑眯眯打量着自己房间,桌椅书橱、箱笼屏风,博古架也有了,上面摆放着几只细颈花瓶,墙上也挂了几幅字画。 幔帐虽然没有,但桌上铺了绣花桌布。 但很快,李琇又有点不太满意了。 家具太旧,桌布太粗,花瓶不是官窑,字画也和名人无关。 很明显都只是大路货色。 李琇也知道,他现在是庶民,好东西到不了他这里。 不过今天的结果确实出乎李琇的意料 他根本就不指望那些底层皇族兄弟能把他留下来。 李琇原本只是想把事情闹大,牛仙童忌惮于形势,不敢把他送去南院。 没想到最后结果是宽限一个月。 有意思!居然连太子和武惠妃都出来给他说情,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李琇感觉背后有推手。 “不对啊!” 李琇眉头一皱,现在是开元年间,皇宫里一手遮天的人应该是高力士才对,怎么变成了牛仙童? “琇哥儿,给你!”赵壶跑进来,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啥?” “这是太医局刚刚送来的帐单。” “什么帐单?” “琇哥儿郎昏迷三天,各种花费支出,需要琇哥儿确认。” “我来看看!” 李琇瞟了一眼手上帐单,眼珠子都差点瞪掉。 他没看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医药杂费三千贯,相当于他那个时代的三百万元。 他都享受了啥待遇,要三百万? 李琇继续看下面的明细。 第一条就让李琇想不通,“洗体钱八十贯是啥意思?我洗澡还收钱?” “当时以为皇子救不回来了,开始准备后事,这个洗体钱就是清洗身体收的钱。” “不就是洗个澡吗?” 李琇无法理解,他在县城泡一次大池只要五块钱,这里洗一次居然要收八万块。 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服务? 李琇精神一振,满怀期待问道:“具体是怎么洗的?” “回禀三十八郎,是请三位资深老宫女来洗的,洗了一天,保证每个部位都洗得干干净净,所以贵一点。” 李琇听得遍体恶寒,不敢想象。 “为啥不用年轻宫女?” “琇哥儿毕竟曾是皇子,资深老宫女更符合身份!” 李琇无语了,又继续看下去。 “寿衣钱两百贯、美容钱一百五十贯、超度钱一千五百贯、风水钱六百贯、香烛贡品钱三百贯、棺材预定金一百贯,还有挖坑钱五十贯,我去!” 看到最后,医药费就只花了二十贯钱。 其他两千九百八十贯都是丧葬费。 清单的最后一行字是:‘病因尚不明确!’ 帐单右下角需要按手印确认。 李琇用拇指蘸点朱泥,向横线一栏按下去。 张瓶咳嗽一声,赵壶也跟着咳嗽一声。 李琇看了看两人,“你俩有屁就放,咳嗽啥!” “琇哥儿,上面写了‘病因尚不明确’吗?” “写了,这句话有问题?” “现在是病因尚不明确,等琇哥儿按下手印,病因就明确了。” 李琇感到一丝不妙,“你们把话说清楚!” “小病自己负担,大病内库负担九成,等琇哥儿按了手印,太医局肯定会给你添一句,‘初步诊断为小病’,那时找谁说理去?” 李琇的手悬在空中,这个手印他无论如何按不下去了。 “啥意思,医药费还要我负担?” “琇哥儿现在…是庶民嘛!” 哦!忘记自己是庶民了。 李琇扯过桌布,把手上的朱泥擦掉。 “我不按这个手印会怎样?” “太医局会上门来找你!”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咳嗽,“请问,三十八郎在吗?” 张瓶看了一眼窗外,一蹦老高。 “琇哥儿快出去迎接,太医局令来了!” “为啥要我迎接?” “我们回头再解释,琇哥儿态度要好一点,你得罪他两次了,这次千万别再得罪他,以后出宫就有得苦头吃!” 李琇被两个随从推到院子,只见院子站着两名官员。 前面一个长得像二师兄的中年人李琇依稀有点印象。 好像是给自己看病的王御医。 后面跟着一个大号的土拨鼠,应该是个御医头子。 穿着浅绿色官服,头戴深绿色纱笼帽。 肚子圆滚滚那么大,背着双手,下巴翘向天空。 官员腰带是银制,浅绿服色加银腰带就是七品官。 “三十八郎,这位是我们余局令,来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二师兄目光暗示李琇,赶紧行礼。 李琇昨天还在抱怨自己前任窝囊无能,这一刻他忽然有点理解了。 他曾经是郡王啊!现在居然要给一个七品芝麻官行礼。 李琇站着没动,眼皮翻向天空。 余局令瞥了李琇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这个小混蛋以为自己还是皇子吗? 余局令在皇宫里的架子确实很大。 他刚当上局令那会儿也是奋发有为,为人谦卑谨慎,会给每一个皇族和宫妃行礼,腰弯得很低。 但地位卑微的皇族子弟为了开点好药,为了小病算大病,便左一个吹嘘,右一个奉承,腰弯得比他还低。 时间久了,余局令的腰板就越来越硬,挺得越来越直,把皇族子弟的卑微当成了习惯。 但现在遇到不肯弯腰的李琇,他有点不习惯。 要是依他平时的性子,转身就走了。 但今天他有事。 余局令上前笑眯眯行一礼。 “卑职太医局令余深参见皇三十八子。” “免礼,屋里请!”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今天怪事真多。 进屋坐下,大号土拨鼠呵呵一笑。 “三十八郎大病初愈,需要休息,卑职就长话短说,能否先给卑职看看帐单。” 李琇取过帐单递给他,余深眼皮一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家伙没有按手印确认! “卑职知道三十八郎手头拮据,如果定为小病,三千贯确实负担不起,不如卑职大方一点,就算三十八郎大病。” 李琇若有所悟,这混蛋不是土拨鼠,而是一只黄鼠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呢!卑职有个小小的条件。” “余局令,条件太高我可承受不起。” “不用担心,我其实是给三十八郎减负而来。” “余局令说说条件!” “我想在帐单里再添加一座墓地。” “啥?”李琇瞪大了眼睛。 “呵呵!没什么好忌讳的,三十八郎身体好得很,加一座墓地也无妨。 而且三十八郎按下手印,卑职就定为大病了,不是好事吗?” 皇家墓地最便宜至少也要一千贯吧! 李琇忽然明白了,这狗东西要吃回扣,难怪长得这么肥。 加上墓地的话,帐单金额就增加到四千贯,算大病自己负担一成也要四百贯钱。 不行! “余局令想添加十个墓地都可以,但我一文钱也想不负担。” “那可行不通,规矩不能乱改。” “不行就算了,还有啥事?”李琇准备赶人。 余局令意识到自己的伎俩被对方识破了。 他暗暗后悔,早知道不提什么墓地就好了,先哄他按下手印,然后随便自己添加。 但想到墓地自己能拿到一大半的抽头,这种机会很难得到,七百贯钱啊! 余深眼珠一转,又呵呵笑道:“墓地不提也罢!卑职算三十八郎大病,回头再补给你三百贯钱,这样你就完全没有负担了。” 对方的意图连白痴都懂,先哄自己按手印呗! 李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御医,他看得很清楚,王御医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啥意思? 李琇咂了咂王御医的眼色,有料啊! “要不,让我考虑一下?” “行!那卑职就晚一点再来。” 余深起身告辞,王御医走在后面,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琇一眼。 ……… “这帐单我不签!”李琇随手把帐单扔到桌上。 “琇哥儿,皇宫里都这样的!” 张瓶觉得小主人大病一场,反而看不清宫里形势,自己得点醒他。 “琇哥儿,这个余局令有牛仙童撑腰,没人敢得罪他。” “你脑子烧糊涂了吧!这混蛋要抽我的脂,刮我的油,我还得乖乖把脖子伸过去?” “其他皇子……” “其他皇子与我无关!” 李琇打断张瓶的话,一脸恼火。 “想坑老子的钱,做梦!” “琇哥儿,咱们现在惹不起啊!” 张瓶劝不醒小主人,苦瓜脸变成打了霜的茄子。 李琇在回想着王御医的眼色和意味深长的一瞥。 他又想起了高力士。 李琇招招手,让张瓶和赵壶过来。 “我来问你们,大内有几个总管?” “有两个,一个牛总管,一个是高总管?” “高总管是高力士?” “没错!” 张瓶和赵壶对小主人的失忆已经习惯了。 “高总管和牛总管关系怎样?”李琇一针见血问道。 “一山不容二虎,两人斗了十几年。” 李琇低头细想,若有所悟。 “我猜,王御医应该是高力士的人!” “这个…我们不清楚!” 李琇也懒得给他们解释。 “你们去一趟太医局把王御医请来,就说我很不舒服。” “咳!咳!请问三十八郎在吗?”外面传来了王御医的声音。 李琇眼睛笑眯成一条线,还真有灵犀一点通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 预言的秘密 “王御医去而复返,是想和我再谈谈这份帐单,对吧?” 李琇把帐单推给了他,“这份帐单实价多少?” 王御医有些尴尬,“不瞒三十八郎说,这份帐单实价应该是三十贯!” “不知王御医烧哪炷香?高香?还是牛香?” 李琇这一剑捅得太直白,没有回转余地。 王御医目光有些踌躇。 “我不太明白三十八郎的意思!” 李琇不喜欢这些小官僚,想干大事又惜身,明明是想把余局令搞下去,偏偏又要装作无辜的样子。 李琇用手指敲敲帐单,“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又回来做什么?” “这个……” 王御医脸一红,低声道:“我更偏向高总管一点!” “如果我签了这份帐单,你就能成为王局令?” 王御医吓得连忙摆手,“我从未有这个非分之想?” “好吧!你能不能成局令和我无关,但我想知道,我冒险揭发余局令,有啥好处?” “三十八郎签了它,我保证给你重开一份实价帐单,三十贯,算大病,你自己只需要负担三贯钱。” 还要自己负担三贯钱,李琇着实有点鄙视这家伙,不会做事,骨子里小家子气。 “王御医如果当上局令,总得给我一个红包吧!” 王御医翻个白眼,这个混蛋吃了鱼肉还要熬鱼骨汤。 “卑职很穷,刚买了房子,开不起这种玩笑!” “意思意思就行了,表示庆贺嘛!” “到时候王御医只要给我一个三贯钱的红包就行了。” 王御医哭笑不得,好像搞反了吧! “呵呵!” 呵呵你个头!李琇心中暗骂一声。 “王御医,余局令这样贪腐不止一天两天吧!以前为啥不扳倒他?” 王御医挺直腰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第一,以前都是药费,成色差一点就价差十倍,水很深,不容易查,而丧葬费是明价,他贪了多少,一目了然。” “所以你就抓住他贪污的把柄?” “贪污这点钱还不至于干掉他,关键是礼制错了。” “礼制?”李琇没听懂。 王御医笑道:“连同墓地在内,他一共要做六千贯的丧葬钱,是按照皇子身份标价,但你已经不是皇子。 他这份帐单明显违反了礼制,这才是要害,加上贪污巨大,足以让他掉脑袋。” 李琇这才听懂,敢情自己只有三十贯钱的丧葬费,最后是不是用草席子裹一裹埋掉? 他心中很不舒服。 “还有呢?” “第三,就是以前没有人敢出来指证他,你是第一个!” 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小小的御医可玩不转。 李琇眼珠一转,“是高总管让你来的吧?” ………… 忙完了一天的高力士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自己房间了。 皇帝要求很多,皇妃们要求也很多,皇子们要求更多,高力士很累。 但手下却不体谅他,高力士昏昏欲睡地听着御医王福平的汇报,说的都是一堆废话,他怀疑最近自己眼角皱纹多了一根,就是这些废话听多了。 自己想夺回太医局,李琇在挣扎求生。 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个王福平就看不透。 “帐单搁在这里,咱家会细看!” “卑职告退!” “等等!这上面死而复生是什么意思?” “回禀总管,三十八郎当时确实没脉象了。” “那怎么又活了?”高力士有些不满道。 王福平战战兢兢道:“卑职的意思说,其实三十八郎没有死,只是幻觉,就和…就和那些江湖术士诈死复活,然后吹嘘自己能预言未来所用的伎俩一样。” “三十八郎也能预言未来?” “回禀总管,他是说了很多胡话!” 高力士目光投向桌上的一张纸,这是记录他梦境的草稿,上面只有一句话:‘将来谁为太子?’ 太子性格懦弱,不能助天子对抗摄政王的强势。 天子换太子的决心已定,但光亲王皇子就有二十人,个个都有资格,最后谁能胜出,大臣们不知道,高力士也不知道。 但高力士想知道,这关系到他下半辈子的幸福。 他还年轻,他在政治上还有追求,他还想再上一步。 但这个宝该押在谁的身上? 高力士殚精竭虑,连做梦都是捧着新太子进东宫,但这个新太子到底长啥样,梦里就是不肯出现。 谁能替自己预言一下未来啊!高力士都要崩溃了。 “三十八郎预言了什么?”高力士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 “他预言大唐将亡于猪瘟……” “放屁!有猪瘟就不能吃羊肉?滚出去!”高力士彻底没耐心了。 “他还说天宝十四年,杨贵妃死……” 王福平要哭出来了,阿翁叫他滚出去,就是要他滚出皇宫啊! 他的饭碗要砸了,他借钱买房子的三十年贷款才刚开始还。 “滚!” 王福平连滚带爬向外面跑。 刚跑到门口,高力士忽然又喊他,“站住!” 王福平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动了。 “滚回来!” 王福平眼泪都要流出来,饭碗好像有希望保住了。 他回几乎就是滚着回来,“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刚才你说多少年?” “回禀总管,还有三十年!” “什么屁话?我是问你三十八郎的第二个预言。” “啊!天宝十四年,杨贵妃死。” 杨贵妃是谁?高力士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现在的女主人是武惠妃,武惠妃能吃能睡,整天忙于增肥,寿命还长。 高力士关心的是这个年号:‘天宝!’ 高力士被震住了。 王福平满脸泪流走出房间,他的饭碗终于保住了。 高力士呆坐了半天,取出一把贴身小钥匙,打开了一个描金朱漆盒。 这里面都是他的秘密,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张叠好的黄麻纸。 这段时间天子在考虑改年号,大臣们提了不少年号,天子都不满意,让自己给他想一个年号。 就在今天上午,高力士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大气的年号。 高力士慢慢打开黄麻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天宝。 ……… 第二天一早,李琇在几名御史的调查书上签名并按下指印。 下午便传来消息,太医局令余深贪污公帑,僭越礼制,人证、物证确凿,被御史弹劾,革职下大理寺问罪。 新上任太医局令正是御医王福平。 ……… 春天来了,再结实的冻土也会冒出嫩芽。 张瓶和赵壶在院子里叮叮当当修复破旧的马房。 高力士派人送来一匹马,一间空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粉刷一新,地上重新铺上木板,放进一张床和一口箱子。 一个穿着绿色窄袖短衫和石榴宫裙的小宫女坐在床沿前,年纪也就十四五岁, 小宫女肌肤白里透红,长得眉眼如画,鼻子和小嘴极为精巧,头上梳着一对望仙髻,就像一对相交漂亮的圆环。 虽然这两天李琇也见了几个宫女,但第一次有个漂亮的宫女真真切切坐在他面前,他还是有点手足无措,甚至比他前世去相亲还要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公孙小娘……” 还没有说完,小宫女便忍不住捂嘴‘噗嗤!’一笑。 “琇哥儿居然不认识我了?” “啥?” 李琇呆了一下,这个小宫女居然认识自己。 “你稍等一下哈!” 他连忙跑到院子,一把将赵壶从梯上揪下来。 “琇哥儿慢点,哎哟!我的脚” 赵壶痛得龇牙咧嘴,李琇不管他死活,指指房间,“我认识?” “什么话!她从小在你后面跟屁虫一样,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赵壶在他眼前晃晃手,“你不会啥都忘了吧?” “废话,我记得还会问你?” “她是主母的贴身侍女,你十二岁以前是和主母住在一起,后来才搬到这里读书,公孙小娘经常来给你送吃的。” 赵壶看了一眼房间,又小声道:“她在宫中的外号叫做小刺猬,很厉害的,以前有个傻姐儿常来找你玩,有一次你们差点发生某种不可言述之事,结果被公孙小娘棒打鸳鸯!” 李琇心痒难耐,赵壶的话勾起他无限遐想。 “我还有没有别的不可言述之事?” “呵呵!” 赵壶笑起来格外龌龊,一张褶子圆脸就像还没剥皮的洋葱一样。 “琇哥儿以前很老实,就是从去年开始乱来,曾经有好几次机会,都差一点得手,每次都是被这个公孙小娘搅黄了,可怜啊!到现在还是个雏。” 李琇气结,“为啥她总坏我好事?” 解风情慢一拍的李瓶终于反应过来,他用胳膊肘捅捅赵壶,两人乐不可支。 “因为主母不准呗!” 李琇更加糊涂了,他挠挠头问道:“为什么她不准?难道她老人家不想抱孙子?” “她老人家当然想抱孙子,但要看谁生的孙子,名门闺秀,宰相女儿,她愿意,可如果是扫地的粗使宫女,做饭的傻姐儿,她老人家肯定不会愿意。” “靠!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张瓶和赵壶异口同声道:“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 滚出去 “真有趣,琇哥儿手上居然有个小钱袋!” 公孙小娘仔细研究李琇手心的胎记。 “那是胎记!” “明明就是钱袋嘛!你自己看。” 李琇摊开左手掌,这哪里像钱袋? “你要倒过来看。” 李琇把手掌转过来,咦!还真是的。 胎记很像一个钱袋,还有两根系绳,大小和一块钱硬币差不多。 等等!这不就是…… 李琇越看越像,就是他在财神庙捡到的那个钱袋。 呵呵!还真的一模一样。 李琇研究了一分钟就没有兴趣了。 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胎记。 ……… 公孙小娘忙忙碌碌收拾房间。 李琇懒洋洋坐在一旁。 “小娘,我给你改个名吧!” “你想改就改呗!” “你不问问为啥想给你改名?” 公孙小娘给他倒来一盏茶。 “喝口茶,消停一会儿吧!” 李琇喝了口茶,他确实觉得叫‘小娘’不太好。 唐朝人起名字比较懒,男的是郎,女的是娘,按照排行加数字就行了,一家还好,可家家都如此,结果满大街都是数字郎和数字娘。 皇宫里也一样,同名同姓特多,站在含元殿上一块砖头扔下去,至少要砸倒几百个大郎和三郎,连皇帝也不例外。 好像自己也是哈! 张瓶和赵壶原本叫张十九郎和赵十四郎,太不顺口。 前任赵琇便把两个随从改名为张平和赵福,听起来很吉祥的两个名字。 但李琇却理解前任改名的心思,一个又瘦又高,一个又矮又胖,可不是张瓶和赵壶么? “改为公孙绿萼咋样?不行,这个名字不好!”李琇自己又否定了。 “那就叫公孙仙女!” 李琇灵感一闪,“或者叫公孙小眉!” 公孙小娘没好气道:“我原本就叫公孙小眉,但你嫌这个名字会倒霉,硬给我改名为公孙小娘。” “我改的?” “你以为呢?” “以前不算,我现在觉得公孙小眉这个名字蛮顺口的!” 李琇一锤子敲定。 “小眉,你啥时进宫的?” “两岁!” “两岁就进宫了?” 李琇瞪大了眼睛,两岁就要参加选秀女进宫?唐朝皇帝也太过分了吧! “我家被抄了!” 公孙小眉神情黯然,“爹爹发配去了岭南,我跟娘进了掖庭宫,四岁的时候娘病逝了,是主母收养了我。” 这个话题稍稍沉重,李琇迅速转移。 “我听张瓶说你会使剑?” 说到使剑,公孙小眉的眉眼间洋溢出一丝得意。 “是姑姑教我的,她和主母住在一起,后来她去东都了。” 李琇兴致盎然问道:“你姑姑是不是叫做公孙大娘?” “对啊!姑姑的剑法可高明了,她舞起剑来水都泼不进去。” 李琇心痒难耐,“那你舞给我看看?” 公孙小眉扭捏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这里没剑,主母那边倒是有一把,我没带过来。” 说到主母,李琇忽然想起了还在冷宫的老娘。 “那个…我母亲现在咋样?” “主母还好吧!衣食无缺,就是身边冷清了一点,那边又有两个新的侍女,高总管给她安排的。” “我娘为啥被打入冷宫?”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和皇甫太妃案有关系,听说皇甫太妃喝了主母配的药后死了,主母说药被人换了,但没人相信。” “我娘会配药?” “主母配药很厉害,听说连御医都不如她。” 这时,一名小宦官气喘吁吁跑到院子里,高声道:“三十八郎,高总管请你过去一趟。” ……… 李琇略有点担心。 屋里有两个复读机,他便知道自己在昏迷时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王御医可是听到了,他会不向高力士汇报? 如果高力士问起呢? 李琇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穿越的。 否则笃信道教的李氏皇族们非要把他炼成丹药不可。 他已经想好的对策,在条件许可时,自己偶然能看到那么一点点未来的事情。 跳大神的巫女神汉们不都这样干的吗? 寇可往,吾亦可往! “说不定这还是一次搞钱的机会!”李琇暗暗思忖。 ‘啊嚏!’ 高力士重重打了个喷嚏,他不知道眼前这位皇三十八子正在打他的主意呢! “琇哥儿,你的病好点了吗?”高力士和蔼地问道。 “高翁,病是好了,但我很穷!” 李琇当然不会一见面就谈大事。 得一步步来。 他要试探高力士,高力士也要试探他。 李琇虽然有一屁股债,但债多不压身,他不担心。 昨天张瓶和赵壶给他算了一笔账。 虽然他们三人都有皇宫编制,俸禄不用自己负担。 但他们的福利待遇以及奖金得自己掏钱。 还多了一匹马,干草免费,可马要吃点黑豆也要自己掏钱。 算账的结果,他每月十五贯钱根本不够花。 他必须要申请加薪。 李琇被贬为庶民,待遇和那些没有爵位的宗室子弟一样。 但宗室子弟的例钱也分好几个等级,如果自己能升一级,每月就有二十贯例钱。 张瓶和赵壶告诉他,这事得找高力士,高力士管钱。 李琇直白地暗示,“我听说有的宗室子弟每月能拿到二十贯钱?” 高力士干笑两声,“咱家懂你的意思,但咱家也没有办法,皇宫的规矩不好乱改。” 他对李琇的诉求不感兴趣,便直奔主题。 “王御医说你病倒时,喊什么天宝十四年,咱家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天宝这个年号?”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能窥探未来。” “怎么窥探?”高力士好奇地问道。 “高翁,窥探未来也讲究规矩,现在不是说的时候,规矩不好乱改。” 高力士无语了,半晌他淡淡道:“三十八郎,你知道你们皇子将来婚配,立宅,分田,都是由咱家说了算吗?” 李琇当然懂,不就是妻子、房子和票子吗?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他现在只考虑眼前。 “高翁,我理解,可规矩就是规矩,我也不好随便改!” 高力士就恨不得一脚把这个不懂事的混蛋踢出去。 但他又好奇,到底是巧合,还是这位被贬黜的皇子能未卜先知? 高力士决定妥协,不就是每月增加五贯钱吗? “好吧!回头咱家给内库局说一声,给你每月例钱加五贯。” “能不能再给点补贴?” “滚!” “咳!咳!好像我有点感觉了,高翁想知道什么?” 涨工资了,李琇浑身舒坦,他立刻找到了一点当神汉的感觉。 高力士当然不会问以后的事情,他没那么傻,这小子胡编乱造一通,自己也不知道。 他沉吟一下问道:“咱家先考你一下,咱家本来姓什么?” “不是姓高吗?”李琇神汉的感觉不小心按了暂停键。 “错!咱家原本姓冯。” 高力士指着李琇哈哈大笑,他肚子装满了怀疑,这小子靠谱吗? “啊!我一直以为高翁姓马呢!” 李琇恨不得给自己一拳,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看书不专心,一直把冯字看成马字。 高力士笑容顿时凝住了,他祖父姓马,他爹移居潘州后,为了娶他母亲马氏,而改姓为冯。 这件事连皇帝都不知道,这个皇子怎么会知道? 巧合!一定是巧合! 高力士不甘心,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又笑眯眯道:“刚才那个不算,咱家再考你一个。” “高翁,规矩是一次只能用一回!” 高力士差点被一口唾沫噎死,皇宫里藏着这么一个混蛋,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 “好吧!这次你想要什么?”高力士也懒得装了。 李琇望着满橱柜的瓷器和墙上字画,眼睛很热。 “高翁,能不能给我几个瓷器,我屋里花瓶的品质太低了,另外,我还想要几幅好点的字画,我的要求不高,阎立本、吴道子,张旭也可以。” 李琇本想直接要五百贯钱,但他怕自己格局低了被高力士瞧不起,从而让这条大鱼跑了。 高力士无语,望着李琇半晌道:“第一,你说的那些字画咱家也很想要,但咱家没有;第二,你至少在咱家这里偷走了三对花瓶,咱家还没找你算账呢!” 李琇满脸惊讶,“阿翁记错人了吧!我从小就很老实本分,怎么可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你从小老实个屁!” 高力士差点暴粗口,他被自己的好奇心逼得无奈,只得再次妥协。 他取出一个木盒送给李琇,“这是一套上等瓷器,已经很不错了,字画等以后有机会吧!” 李琇喜滋滋地打开盒子细看。 这时,一个小宦官在门口给高力士使个眼色。 “你先坐一会儿,咱家马上就来!” 高力士起身出去了。 李琇看了看盒子里茶盏,又瞥了一眼桌上喝茶的青瓷茶盏。 凡事就怕对比,一对比,盒子里的茶盏就相形见绌了。 李琇把茶水换到另一个茶盏内,迅速将桌上的青瓷茶盏放进了木盒子里,一本正经坐好。 高力士回来了,李琇问道:“高翁想问什么?” 高力士想了想道:“咱家有一个最大的秘密,你能猜出来吗?” 李琇当然知道,只是不太好启齿。 他面带难色想了半天,这个秘密要怎么说才既真实,但又不能伤高力士的自尊,难啊! 李琇挠挠头笑道:“不好意思说,我要纸笔!” 高力士把纸笔推给他,“你写吧!” 李琇提笔写了六个字,推给了高力士。 高力士瞥了一眼纸上的字,他的眼珠子差点暴出来。 “滚!给我滚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章 瓷器和金杯 李琇连滚带爬地跑了,高力士紧紧捏着纸,这个皇子竟然知道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 纸上写着六个字,‘没卵子,没割过’。 高力士生下来就没卵子,是个天阉。 八岁那年,他爹花重金买通了割礼太监,没有割那一刀就把他送进皇宫,进宫复检时也没有被发现。 知道他秘密的割礼太监早就烂成土了。 时隔四十年,他最大的秘密竟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皇子揭穿了。 “他一定知道未来的太子是谁!” 高力士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再去找那个混蛋,必然会被敲更狠的竹杠。 “咦!”高力士忽然发现桌上的茶盏不一样了。 “这个混蛋!” ……… “这个茶盏不错!” 李琇笑眯眯喝了一口茶,他感觉茶也变得很醇厚。 “琇哥儿又跑去偷高公公的瓷器了?”公孙小眉一脸不屑。 “胡说!这是他送我的。” 李琇放下茶盏,好奇地问道:“我是不是和高总管很熟?” “高公公人缘好,和每个皇子的关系都不错,而且我听说你和主母被贬时,高公公跪在天子寝宫前哭了好久。” “为啥?” “我听主母说,高公公最早是武氏家奴,从武家入宫的。” “原来如此!” 李琇心中一个念头闪过,难道在背后推动皇子皇妃替自己说情的人是高力士? 应该是他,要不然帐单的事情不会那么巧。 “琇哥儿,有人找!”外面传来张瓶的声音。 李琇连忙出去,只见院子里站着一名小宦官,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 “啥事?” “阿翁说,那个官窑秘色瓷是他的心爱之物,三十八郎可以把这个拿去,市场上能换五十贯钱。” 小宦官跟随高力士也算是见识多广,但他还是第一次领教到了什么叫做脸皮比城墙还厚。 李琇面不改色,也看不到一点羞惭,他装作恍然大悟。 “我说呢!今天高翁送我一套茶具,我拿回发现其中有一个不一样,估计是走的时候不小心搞错了,呵呵!” 小宦官翻了一下白眼道:“阿翁说,你肯承认就已经算痛改前非了。” “呵呵,过奖!过奖!” 李琇回头吩咐道:“张瓶,把我刚才喝茶的那个茶盏拿出来。” 不多时,张瓶捧着一个茶盏出来,满脸不舍道:“琇哥儿,我觉得这个茶盏更值钱一点。” “什么屁话,我是那种人吗?” 李琇一把夺过茶盏,塞给小宦官,顺手把盒子也接了过来。 “小哥,慢走不送哈!” 李琇礼送一脸不满的小宦官远去,他连忙打开木盒子,哈!是一个金杯。 ……… 张瓶和赵壶出宫卖金杯去了,现在李琇需要钱,连做梦都是钱。 张瓶和赵壶已经三年没发奖金,怎么也得把去年的给他们。 傍晚时分,张瓶和赵壶回来了。 “金杯丢了没关系,人没事就行!” 李琇语气轻柔,心胸大度地安慰着张瓶和赵壶。 身后一根棍子都要被他捏断了。 张瓶和赵壶抬起头,欲哭无泪,“琇哥儿,这事不能怪我们啊!” “怪谁以后再说,咋丢的?” “两个道士,我日他娘的死秃驴,让见我再见到他们,我非把狼牙棒给他们捅进去!” “赵壶,你来说!” “两个死道士,我要用针把他们的屁眼都缝起来!” ‘咔嚓!’李琇身后传来了棍子的断裂声。 ……… 金杯没了,张瓶和赵壶回屋写检查,李琇心情很糟糕。 公孙小眉给他端来一盏茶,“琇哥儿是皇子,不至于为一个小金杯生气吧!” “我算哪门子皇子?”李琇闷闷不乐道。 “以前这些金杯你都是看不上眼的,随手打赏给下人,我那边还有一支你给的玉笛,要不要我还给你卖钱?” 公孙小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琇。 李琇眼睛一亮,“你哪里还有啥值钱的好东西?” “没了!” 公孙小眉没好气道:“我的东西也被内务局抄走了,玉笛正好在我手上才逃过一劫。” “呵呵!估计也卖不了几个钱,你喜欢就留下,要不……改天咱们去东市问问价格?” “你这人……” 公孙小眉气结,才多久没见,琇哥儿怎么变成了财迷? “你肚子饿可别怪我。” 公孙小眉转身走了。 “还真饿了。”李琇肚子咕噜噜一阵叫。 “哎呀!” 李琇失声喊道:“晚饭时间已经过了!” 他们是定时定点吃饭,时间一过就没得吃。 张瓶和赵壶剔着牙走进院子,“琇哥儿还没去吃饭啊!膳堂都关门了。” 李琇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下子惨了,要饿到明天早上。 公孙小眉又气呼呼走回来,把一个食盒重重放在他桌上。 “早知道就该让你好好饿一顿!” 李琇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小眉是最善良的!” “好心没好报,某人还惦记我的玉笛呢!” 李琇挥挥手,“那个是开玩笑,玉笛也值不了几个钱!” “琇哥儿,玉笛可不便宜,没有两三百贯钱买不到的。”张瓶在隔壁添了一把火。 李琇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眼角一扫,小眉在旁边杀气腾腾看着自己呢! “呵呵!送出去东西怎么能又要回来,我可不是那种人。” 他连忙取过筷子,夹起一个丸子便塞进嘴里。 “咦!还是温的,饭也是温的。” 公孙小眉眼睛一翻,赏给他一个白眼。 “不错!不错!今天御膳房的厨艺大有长进。” 李琇饿坏了,狼吞虎咽吃饭,公孙小眉又倒来一杯热水,重重地放在他面前。 “哼!吃得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 大理寺监狱内。 余深抱着牛仙童的腿泣不成声,“我不想死,大总管救救我!” 他的思想很朴素,贪的钱大半都给了牛仙童,凭什么死的是他? “咱家当然也不希望你死!” 牛仙童言不由衷,如果他手上有把刀,他肯定会亲手把这混蛋的脑袋切下来。 “咱家会保你,但你要记住,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所为,和咱家无关。” 余深一呆,“所有的事情都要卑职揽下来?” “假如咱家也关进来,就没人救得了你!” “然后呢?” 然后明年会给你烧纸。 牛仙童心中冷笑一声,又笑眯眯道:“把认罪书签了,咱家保你一命,你是御医,还怕将来赚不到钱?” “卑职懂了!” 牛仙童转身出了监狱,登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坐着他的心腹手下孙六。 “这点小事还要咱家亲自出面!”牛仙童一脸不满。 “卑职很想为大总管分忧,可那混蛋认死理,一定要……” “咱家知道,回宫!” 马车启动,向皇宫驶去。 “大总管要去见老神仙吗?” “老神仙咱家昨天就见了。” “他老人家怎么说?” “老神仙说,太医局无所谓!” 孙六松了口气,“老神仙这次大人大量!” “嗤!”牛仙童冷笑一声。 “卑职愚钝,请大总管示下!” “老神仙说,官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夺回太医局,那刘太妃二十万省亲钱又怎么办?” 孙六终于听懂了,“老神仙要对高力士下手!” “能下手早就下手了,何必拖到今天?” 牛仙童拾起一把小刀,注视着刀柄,“关键是把柄。” 停一下,牛仙童又咬牙启齿道:“还有那个小杂种,下个月咱家非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眼睛射出极其阴毒的目光。 马车驶入了皇宫…… 牛仙童下了车,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孙六道:“听说高力士府上闹妖,安排龙阳真人去探一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章 多了一个钱袋子 大鱼终于上钩了,当天中午,高力士派人送来了五百贯钱,理由是营养补助。 铺了满床的五百贯钱,黄灿灿的一片,李琇欣喜若狂,趴在床上拍打着铜钱,“哈哈!哥终于有钱了!” “当啷!当啷!” 还没等李琇反应过来,满床铜钱瞬间被手心的钱袋胎记吃干抹净,钱袋子胎记闪了一闪。 李琇清晰地感到手心出现一个咸菜坛子大小的钱袋,边缘一圈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抽屉。 李琇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啥? 但随即他又陷入了绝望,他能感觉到钱袋子内铜钱的数目,零。 吞了五百贯钱,连一个渣都没留下。 “太狠了!” 李琇悲怅地大喊一声,捶打着床板,“妖袋子,你还老子的钱!” “琇哥儿!” 院子里传来张瓶和赵壶欣喜若狂的声音,两人跑进屋,嘴角还粘着饭粒。 “听说高公公给了你五百贯钱,我们的年赏……..” “胡扯!你们听谁说的?” “膳堂上都在说,好多人都跑回去拿借条了。” 李琇仿佛看见大群债主拿着借条向这边跑来,他大叫一声,跳窗而逃,远远听他喊道:“没有这回事!” ……….. 李琇可以对张瓶和赵壶赖帐,却没法向高力士赖帐。 他不用装,满脸的沮丧像极了神汉请完神后的虚弱。 李琇坐在高力士的静室内一本正经道:“探究未来是泄露天机,会遭天谴,我用五百贯钱给自己挡灾了,希望高翁不要以为这是随意可做之事!” 这番鬼话李琇那个时代都有人信,更不用说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了。 李琇说的每一个字高力士都深信不疑,崇文馆那边的皇族子弟闹翻了天,他派人去打听,自己给李琇送去的五百贯钱竟然消失了。 当然不会是李琇偷偷搬走,五百贯钱,三千二百斤,他搬得动才怪,只有一个解释,钱被某个鬼神借走。 他大病一场,竟然能沟通鬼神? 高力士肃然道:“咱家知道,五百贯钱咱家会去解释。” “高翁想知道什么?” 高力士将一张纸条推给了李琇。 李琇看了上面的问题,憋了半天道:“还差一点!” “什么?” 高力士瞪大了眼睛,“还差一点什么?” 李琇本想说还差一点钱,但他在关键时刻咬住了嘴唇,不能因小失大。 “还差一点时间,三年后才会有新太子。” 高力士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在上午,天子夸太子贤德温良,治理东宫有方,言外之意就是暂时不会废太子了。 “那么三年后,新太子会是谁?”高力士急切地问道。 李琇看了他半晌,淡淡道:“下次再说吧!” ……….. “琇哥儿,你看到我的银钗没有?” 公孙小娘四处寻找自己钗子,“我记得就放在你桌上的。” 李琇有点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 银钗就在他手掌心里呢!被那个该死的钱袋吸进去了,他不知道怎么拿出来。 这个妖袋子不光收铜钱,金银也收,除此三样外,其他一概不认。 估计就是一个二次元空间,但为什么通道会在自己手心上,李琇搞不懂,也懒得去想。 钱袋里只有一根孤零零的银钗,显示一贯钱。 可怎么把它拿出来呢? “琇哥儿,你到底看见没有啊?”公孙小眉都快哭了。 李琇心中歉疚,安慰她道:“别难过了,我回头给你买一支金钗。” “真的?” 公孙小眉不敢相信,小气鬼会给自己买金钗? “呵呵!一支金钗而已,我是堂堂皇子,绝不会为一支小小金钗失信,君子一言,驷马难….哪个哪个啥?” 银钗忽然拿出来了。 李琇慢慢张开右手,一支银钗出现在他手掌上。 “你这个财迷!” 公孙小眉一把夺过银钗,忿忿道:“又想拿我的银钗卖钱!” 她忽然破涕为笑,“我知道了,你其实就是想给我买支金钗,所以才故意藏起来!” 李琇无语,作茧自缚啊! 公孙小眉有些不好意思的跑去院子,也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 院子里,公孙小眉开心地喊道:“张瓶、赵壶,你们做个证!某人答应给我买一支金钗!” “我也要,我要个金锤!” “我要个银锤!” “要你们个锤子!”某人闷闷不乐地骂道。 ……….. 次日一早,小院里热闹起来,内务局又送来一堆之前被搬走的日用品和厨房用具,还送来了几床新被褥,各种家具和用品摆满了院子。 张瓶和赵壶笑逐颜开,琇哥儿的家具不缺了,但他们需要。 两人把桌椅柜子都搬进房间,公孙小眉在一旁收拾厨房用品。 “这是啥?”李琇拎起一只沉甸甸的铜瓶问道。 公孙小眉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这是存放热水的铜瓶,我昨天问膳房借了一个,既然家里有,我等会儿就还回去。” “哦!”原来这就是唐朝的热水瓶。 “三十八郎!” 从外面走进几名宗室子弟,年纪和李琇都差不多。 李琇和百余名宗室子弟都集中在崇文馆读书。 崇文馆位于东宫,其实是一个独立区域,和后妃们住的地方隔开。 宗室子弟们夜不回府,也住在崇文馆的宿舍里。 当然是豪华版宿舍,都有独立小院,三间屋,和李琇住的房子一样。 皇族只有嫡子才能继承爵位,所以绝大部分宗室子弟都没有爵位。 爵位对于他们都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得到爵位,就意味着地位和财富。 “呵呵!今天天气不错。” 李琇干笑两声,他刚刚想起了自己的一屁股债,要不是这三个皇族子弟出现,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三人有心开个玩笑,一人拉长脸道:“我们当然是来要债,三十八郎欠我的三十贯钱什么时候还?” 公孙小眉轻轻一纵身,竟然飞出一丈远,拦在他们面前。 她横举一支烧火棍冷冷道:“琇哥儿会还你们的钱,但这里的东西你们休想打主意。” “啊!原来小刺猬在这里。” 三个皇族子弟连忙陪笑道:“我们只是开个玩笑,高总管吩咐过,不准我们逼债,我们有别的事情找三十八郎,保证是有趣的。” 李琇却瞪大了眼睛,这身轻功厉害啊! 他自己忘记了,为啥每次差点得手时公孙小娘总会及时出现呢? ……….. 池塘边的几块大石前,几位臭味相投的宗室子弟坐在一起。 “你小子狗屎运好啊!宫里最漂亮的小宫女居然被你得了。” “不过她是出了名的刺,只能看不能吃,以后有你的苦头,哈哈! 既然不是来要债,李琇立刻和他们谈笑风生。 “先暖暖被子也不错,等养大了再慢慢吃。” “有道理,来日方长嘛!” 宗室子弟们心领神会,一起哈哈大笑,话题便转到正事上。 “三十八郎知道吧!今年升爵名额多了一个,可能和我们有点关系。” 李琇精神一振,“说说看,怎么有关系?” 李琇已经打听清楚,他可以有两种得到爵位的方式。 一种是她母亲昭雪平反,他就能恢复钱塘郡王。 只是他母亲的案子已是铁案,恢复钱塘郡王可能性基本上为零。 另一种方式就是和其他宗室子弟一样,从头开始,一步步升爵。 他虽然已经被剥夺了郡王爵位,但因为他当时还没有成年,宗正寺也就没有将他从宗室族谱中除名。 他现在就处于一种模棱两可的阶段。 一旦出宫为庶民,那么宗正寺也就无法再拖下去了。 除非他还有办法再拖延出宫,否则他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此时忽然出现一个封爵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关心? “听说宫里要搞一个射覆比赛,所有宗室子弟都可以参加,最高奖赏就是一个爵位,你说有没有关系?” “什么时候开始?” “大后天开始报名,我们都急不可耐了!” “你们说,万一咱们一路斩关夺寨,最后只剩下咱们哥四个会怎么样?” 四人各怀鬼胎地呵呵笑了起来,友谊的小船眼看就要翻了。 “你们几个在做春秋大梦呢!”身后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 李琇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胖虎,不留神还真以为是胖虎也穿越了,长得又高又胖。 “别做梦了,爵位是给我量身打造的,轮不到你们。” “这是哪位?”李琇回头问道。 胖虎眨眨小眼睛,“呵呵!三十八郎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看来真是病得不轻,你们几个,告诉他我是谁?” “三十八郎,他是摄政王的幼子李璀,文安郡公。” “琇哥儿!” 公孙小眉在远处招手,“高公公请你过去一趟!” 李璀眼睛一亮,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宫女,他见李琇起身要走,立刻拦住他,“这个小宫女让给我!” 李琇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快醒醒吧!别做梦了。” 李琇大步离去,李璀在后面大喊:“三十八郎,上次我把你尿都打打出来了,你猜这次我会怎么收拾你?” 李琇停住脚步,回头冷冷道:“你来试试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章 捉妖记(上) 摄政王的存在是李琇母子被贬黜的关键。 李琇在苏醒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了。 历史在某个时点上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偏差。 十五年前,太上皇李旦发动夺门之变。 细节已难以追溯,结果却昭然。 大唐从此就有了两个统治者,并称二圣。 李隆基依然是皇帝,而太上皇李旦成了摄政王。 虽然太上皇李旦已在五年前驾崩,但他的权力布局已经完成。 李隆基的长兄李成器继任摄政王,掌握了财、兵、吏三部。 五个宰相有三个是他任命。 太上皇李旦同时在皇宫也留下了政治遗产。 内宫八局,忠于摄政王的牛仙童控制了五局,忠于天子的高力士控制三局。 不过太医局被高力士夺走后,高力士的不利局面略微改观。 天子李隆基靠着一帮忠臣和神策军的支持,才勉强维持住目前的弱势平衡。 房间内,高力士长吁短叹,白发徒添了几根。 春天到了,皇太妃们的省亲季节又将来临。 去年张太妃省亲花了八万贯,今年刘太妃省亲再申请二十万贯,还有几十个太妃的省亲申请在后面排队,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高力士很清楚太妃们连年省亲的用意,摄政王不就是想把内库那一点点积蓄花干耗尽吗? 没有了内库财力支撑,已经失去财权的天子做什么都不会顺。 高力士感到压力很大,他不仅仅要阻止这二十万贯钱的支出,还要提防牛仙童的暗算。 牛仙童毒蛇一般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寻找自己的把柄。 这不,他妻子吕氏刚刚派人来给他送信,家里闹妖。 明天玄都宫龙阳真人要来府中捉妖。 高力士当然不能让龙阳真人在自己府上为所欲为。 他要带一个人回去,想到捉妖,高力士就想到了鬼神。 想到鬼神,高力士就想到了三十八郎那个混蛋。 ……… “阿翁,快把茶盏收起来,三十八郎来了!” 小宦官在门口焦急提醒。 “快!快!把茶壶也收起来。” 高力士和几名小宦官飞快地把他心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李琇走进房间,不由愣了一下。 他又看柜子,怎么啥都没了? “高翁找我有事?” “呵呵!”高力士笑得很虚伪。 他的手背在身后,手中还拿着一把来不及收起的茶壶。 “明天有没有时间?” “啥事?” “我家里闹妖,夫人让我找个能干的人去帮忙。” “你夫人?” 李琇抓不住重点,偷偷向高力士下面瞄去。 高力士被他看得有点菊紧,不自觉地用茶壶遮住前面。 他干笑一声,“这次去了,有你的好处!” 高力士虽然是看着李琇长大,但他觉得自己才刚刚开始了解这个混蛋。 高力士这句话立刻让李琇的人生观提高了。 他觉得宦官娶妻也不是什么可笑之事,宦官也是人,人之常情嘛! “高翁千万不要提钱的事情,让人难为情,明天我一准去!” 两人心照不宣,哈哈一笑。 李琇忽然看见了高力士面前的茶壶。 他有点口干眼热,咂咂嘴道:“好渴啊!出门前一直想着阿翁的事,忘记喝茶了” ……… 高力士的家就在皇宫对面的翊善坊。 一名小宦官带着李琇和他的随从骑马过去。 李琇第一次走出皇宫,他终于看到了波澜壮阔的大唐。 满大街那么多丰满白皙的女人,他喜欢。 李琇骑在一匹又瘦又老的马上,诗兴大发。 手执马鞭指点满大街的江山美人,“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想补腰!” “好诗!好诗!” 张瓶和赵壶化身为马屁精,跟随在瘦马两边。 “两个马屁精!” 公孙小眉很不满这两个随从,把主人都带坏了。 她又问李琇,“琇哥儿,你有什么远大抱负?” 李琇呵呵一笑,“远大抱负当然有,我做梦都在想,我将来能不能醒掌天下钱,醉卧美人膝!” 跟在旁边的张瓶产生了共鸣,低声对赵壶说:“我的抱负也和琇哥儿一样啊!” “醒掌天下钱?” “不是,去内库当仓管。” “那你呢?”张瓶用胳膊肘捅捅赵壶。 “我?和琇哥儿也差不多,每次我在妓院里喝醉酒,就到处找美人膝盖。” 公孙小眉小声嘟囔道:“琇哥儿整天就想着女人,我回头告诉主母去!” 呵呵!小娘子脸皮太薄,李琇立刻转移话题。 “我有件重要事情,在皇宫里不好问。” 公孙小眉的不满被成功转移,她眨一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琇哥儿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爵位有多少级别,最低的男爵有什么待遇?什么条件?” 三个皇族子弟透露的消息激起了李琇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不敢想得太远,便把希望锁在最低一等的男爵上! “琇哥儿连这个都不知道?” “废话,知道我还问你?我不是病了吗?忘了!” 理由很强大,公孙小眉只得低眉顺眼解释。 “爵位很简单啊!就是皇储、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然后是侯伯子男,一共十个爵位。” “男爵的待遇呢?” 公孙小眉有点说不上来,“我只记得男爵好像是例钱高了,一个月大概有五十贯钱。” “让我来说吧!” 张瓶笑呵呵道:“其实例钱什么的有没有爵位都差不多,主要是财产,从男爵开始,皇族会得到自己的田庄和小宅,打个鸟,泡个澡,日子很逍遥。” “还有地位也大大提高!” 赵壶及时补充道:“有了爵位,皇族就能出去替天子排忧解难,换取赏赐,地方官们会争先恐后孝敬你,还有一大群富商大贾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给你!” 待遇立竿见影啊! 李琇尤其喜欢最后一条待遇,他仿佛看见一大群波澜壮阔打破头要嫁给自己,笑得他嘴都合不拢。 李琇擦一下嘴角问道:“那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得到爵位?” “三十八郎,到了!”带路小宦官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美梦。 到高力士府宅了,李琇翻身下马,打量一下高力士宏伟壮观的府邸,啧啧称赞。 “太奢侈了!太腐败了!什么时候我也能享受享受啊!” 高力士已经在大门前等候,见李琇到了,他快步迎了上来。 “今天要麻烦琇哥儿!” “还要高翁亲自在门口等候,真不敢当!” “不等不行,还有一帮子捉妖人呢!”高力士的语气有点冷了。 这时,对面传来一阵喧哗呐喊,“玄都出手,天下我有!” 只见对面来了一群道士,道士人群中竖起一杆大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旗幡正面是‘皇家玄都宫’五个大字。 背后一行字更气派,‘专捉天下之妖!’ 张瓶忽然失态了,暴跳如雷,“老子的狼牙棒呢,靠,忘记带了!” 赵壶也失态了,“琇哥儿,我想请个假去买针!” “琇哥儿,他们怎么了?”高力士不解。 “他们忘记拿捉妖工具了!” 李琇轻轻活动一下手腕,“高翁,假如今天贵府出了人命,不,妖命,您老人家千万别报官!” 一群狗道士,竟敢骗老子的金杯。 为首中年道士头戴紫阳玄冠,身穿天师羽衣,手执龙须拂尘,相貌清奇,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看见了高力士,连忙快步上前行礼,“无量寿佛,高神仙步履矫健,有龙行之相啊!” “哈哈!咱家就是龙旁边的一条小虫,真人这顶高帽咱家可不敢戴。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年轻的混…元道友,是皇三十八子,今天也来帮老夫捉妖!” “琇哥儿,这位便是便是玄都宫的龙阳真人,捉妖一等一高手!” “呵呵!三十八郎年少有为啊!” 龙阳真人听说对方就是那个被贬为庶民的皇子,而且还是同行冤家,他的笑容立刻变得虚伪起来。 李琇主动伸手过去,恶狠狠握住龙阳真人的手,咬牙切齿道:“听说真人前两天得了一只杯具,可喜可贺!” 龙阳真人只觉手一阵阵发紧,他似乎得到了某种暗示,眼光变得迷离了。 心中暗忖,‘莫非这位也是断袖同好?’ “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 高力士夫人吕氏迎了出来,见两人亲热地握手,顿时松了口气。 她赧然对高力士道:“我昨天派人去请了龙阳真人后才接到老爷的通知,一直担心呢!” 高力士微微笑道:“人多力量大嘛!夫人不用多虑。” 李琇也谦虚道:“晚辈经验不足,正好向前辈学习捉妖之术!” 龙阳真人也笑眯眯道:“后生可畏啊!” 两人哈哈一笑,“我们进去后再好好交流捉妖之术!” 李琇松开了手,但龙阳真人反而握得更紧了。 李琇感到对方手心变得滚烫,带着某种明显的暗示。 他忽然想起了对方的道号,顿时惨叫一声,拼命抽出手。 他手在衣服上用力擦,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张瓶和赵壶一眼。 “不要再找了,狼牙棒和针府里都有,快跟上!” “咦!我也喜欢用狼牙棒。” 龙阳真人的眼光变得炽热,含笑问道:“只是我不解,用针来做什么?” “捉妖!” 李琇吃了大亏,闷闷不乐地回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章 捉妖记(中) 主人在内堂上交谈,张瓶、赵壶、公孙小眉,还有二十几名道士站在院子里等候。 这时候,张瓶和赵壶却意外地冷静下来。 “哥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不对?” “说得极是,捉妖当前,咱们当以大局为重!” 两名身材很高的道士似乎认出他们了,低声说了几句。 二十几双刀子般的眼光刷地射来…… “哥哥,刚才我喝了点凉水,肚子有点疼,你先站会儿,我去趟茅房。” “我也喝了两口,人有三急,管不住了,小眉,你看一下哈!” 两人慢慢转身,捂住肚子一步步艰难地离开了院子。 “所有家眷都在东院,这边你们尽可放手捉妖!” 高力士一摆手,管家端上来一只玉盘。 玉盘里有个玉碗,玉碗中有个玉盏,玉盏中有个玉杯。 管家从玉杯中拈起一根黄棕色的毛。 “这就是妖毛!” 高力士介绍道:“咱家从玉真公主那里请来一道符,击中妖体,只留下这根毛,只有这点东西,抓妖之事就拜托二位了。” 龙阳真人拍拍胸脯道:“老神仙放心,我带来二十八个弟子,准备用二十八宿星河大阵,合四相之术,施八荒之力,定能抓住妖孽。” “三十八郎呢?”高力士又含笑望向李琇。 李琇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打算施展降尤大法!” 龙阳真人闻所未闻,他不解地问道:“请教一下,不知皇三十八子所说的降尤大法怎么施展?” 李琇肃然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管千般变化,万般手段,归根到底就一个字……” “道!”龙阳真人脱口而出。 李琇摇摇头,“非也,是打!” 高力士也有点糊涂了,这个打降尤大法是什么法术? 李琇开局不利,他的两名捉妖助手不见了。 “两个狗日的,每人回去罚吃三斤马屎!” 李琇在府内四处寻找,路过一扇小门,李琇眼睛一花,似乎一片黄衣裙飘过。 他刚走几步,又停住了脚步,不对啊!老高不是说家眷都去了东院? 李琇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高力士说的家眷是指府中所有女人,也包括丫鬟侍女。 那刚才……… 李琇退回去推开了小门,这边原来是条走廊。 走廊内空空荡荡,鬼影都没有一个,头顶花架布满了紫藤罗蔓。 “喵!” 一只肥大的狸猫从左边花架边跳下,长长伸个懒腰,在李琇脚边蹭了蹭。 李琇随手撸了一把,呵呵!是一只公猫。 “我在找两个混蛋,你看见了吗?” “喵!” 狸猫叫了一声,风骚地走着猫步,走到长廊尽头,又停下回眸一笑。 “这小东西有点意思,难道能听懂我说话?” 李琇笑着跟上去,走过花架,左边是一座小池塘,边上堆了几块太湖石。 两个混蛋就坐躺在太湖石上,双手枕脑后,正与几个道士相谈正欢。 “靠!猫妖。” 李琇回头,狸猫踪迹皆无。 ……… “琇哥儿,我们是在套对方的底细呢?” “就是,一帮道士白痴,啥都不懂!” “呵呵!我就不知是谁套谁?” “我们啥妖都没捉过,有什么值得套的?” 李琇无语望着天空,他终于知道这两个白痴为什么跟了自己前任六年,没人要啊! “琇哥儿!”公孙小眉跑了过来。 “找到没有?” 公孙小眉摇摇头,“我找遍了整个府宅,都没有看见你说的黄衫小娘和狸猫。” “找不到就算了,或许是东院的小丫鬟。” “对了,刚才我遇到管家,高公公请你过去一趟。” 李琇点点头,对张瓶和赵壶道:“你们去找个顺手的捉妖家伙,狼牙棒和针就不要找了。” “我们已经找到了,保证捉妖得心应手!” 李琇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 管家把李琇请到内室,高力士等待他多时。 “琇哥儿,有发现了吗?” “回禀高翁,我觉得这妖和猫有关!” “说得没错,确实是和猫有关!” 高力士笑道:“春天来了,猫儿叫春,夜晚在屋,府中闹妖了。” 李琇愕然,“是高翁自己编出来的妖?” “确实有妖!” 高力士指指自己胸口,“妖在这里,有人心里有妖,所以派人来捉妖。” “高翁是指…龙阳真人?” “他是牛仙童的人,传闻咱家府中藏有兵器,牛仙童很有兴趣,便一心想来捉妖!” “所以高翁安排夫人去请龙阳真人?” 高力士笑着点点头,“与其他们整天疑神疑鬼,不如堂堂正正让他们过来搜一搜!” 李琇忽然明白了高力士请自己来捉妖的用意。 “高翁,我还有二十五天!” “咱家知道,后天开始,摄政王将举办射覆比赛,会拿出一个爵位名额做赏赐,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可我并不懂射覆!” 高力士翻个白眼,连自己的老底都知道,还说不会射覆? “高翁,我听摄政王幼子李璀说,这次爵位是给他量身打造,已经内定好了?” “摄政王或许有这个想法,但他在皇宫遮不了天,你拼全力去赌斗,我相信你会成功。” 李琇还是一头雾水,自己去拼斗,那高力士又怎么帮自己呢? 高力士似乎也没打算给他解释。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先帮咱家一个忙!” 李琇振作精神道:“高翁尽管吩咐!” 高力士指了指屋顶,“这屋顶是钉死的,只有一条上去的通道,龙阳真人肯定想上去看看,咱们不好出面阻拦,就拜托琇哥儿帮忙!” “不让他上去?” “也不用,拖延半个时辰即可!” 高力士取出一把柳叶剑,笑眯眯递给李琇。 “公孙小娘需要这个,让她把握分寸!” ………… “来了!来了!” 张瓶和赵壶躲在一扇月门背后,他们专捡落单的道士下手。 一名道士提剑匆匆走来,刚走过月门,‘呼!’一只布口袋迎头将他罩住,赵壶抡起平底锅狠狠拍下去! “当——” 道士软软倒在地上,两人将道士拖到一旁,搜了全身,只搜到几十文钱,没找到金杯。 “晦气!” 两人将道士扔到灌木丛中,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 后宅左厢房内有一座楼梯,楼梯顶端是一块三尺见方的扣板,这里便是上屋顶的唯一通道。 李琇坐在楼梯上摆弄着一把匕首,公孙小眉横剑站在楼梯前。 几名道士手执长剑蠢蠢欲动,几名道士坐在地上鼻青脸肿。 李琇再次对公孙小娘刮目相看。 公孙小眉甚至没出剑就把几个道士打趴下了。 厉害啊!难怪那几个皇族都怕她。 也难怪自己总是都差一点得手。 ……… “小娘子再不闪开,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三名道士大喝一声。 “你们可以试一试!” 三名道士对视一眼,点点头,三支长剑同时刺出。 公孙小眉纵身一跃而起,跳起四尺高,三柄长剑悉数刺空。 公孙小眉的小鹿皮靴闪电般踢出,又狠又快。 几声惨叫,地上又多了三个鼻青脸肿。 “那个……三十八郎,咱们商量一下呗!” 既然打不过,龙阳真人只能讲道理了。 “贫道怀疑屋顶有猫妖,不如我们一起携手捉妖?” “我也怀疑屋怎么办?” “赏钱好商量,我们对半分,我负责捉妖,三十八郎只管休息!” “真人还是去别处吧!” 欲求而不得,龙阳真人的八卦之火被勾起,兵器一定就藏在屋顶。 “那就四六分,我吃亏一点。” 李琇用匕首修着指甲,搓了搓,吹了口气。 “我在屋顶随便逮只猫就可以交差了。” 龙阳真人一跺脚,“三七分,我不可能再让步。” “再加个金杯!” 龙阳真人呆了一下,该死的混蛋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金杯在玄都观,去取来回耗费时间,要不我花钱买吧!五十贯钱。” “太少了!” 龙阳真人咬牙道:“一百贯,两倍的价。” “我还是喜欢金杯!” “一百五十贯,小老弟,可以买三只金杯。” 李琇心中也着实恼火,老高为啥非要拖半个时辰,拖五分钟不行吗? “你有时间在这里磨叽,已经派人取来了!” 龙阳真人不可能再加钱,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钱。 他只得狠狠一跺脚,对大弟子道:“快去取!” 龙阳真人的大弟子刚刚跑出内宅,跨过一道圆门,一个布口袋‘呼!’地迎头套下,紧接着一只平底锅狠狠敲在他头顶上。 “当——” 大弟子浑身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一前一后将大弟子拖进了灌木丛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章 捉妖记(下) 等了大半个时辰,龙阳真人连续派了几个弟子去催,但几个弟子都踪影皆无。 李琇估计高力士需要处理的东西也该处理好了,他决定让步。 “算了,你的弟子肯是找不到金杯,我也不黑心,就一百五十贯钱吧!” 龙阳真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取过一只袋子扔过去。 “十五两黄金!” 公孙小眉一把抄住,递给李琇。 沉甸甸的,李琇不敢用左手触碰,他用右手打开袋子。 里面是三锭黄澄澄的金子,每锭五两左右。 “发财了!” 李琇高兴得眉开眼笑,“小眉,我们让路!” 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龙阳真人带着一群弟子咚咚咚冲了上去。 李琇给公孙小眉使个眼色,公孙小眉也迅速跟上去。 周围没有人,李琇这才不慌不忙将左手伸进袋子里,三锭黄金倏地消失无踪,显示出来了,一百五十贯。 这种感觉太爽了! 李琇很悠闲走出房门,笑眯眯对守在门外的管家道:“烦请管家去告诉你家主人,捉妖报酬我和龙阳真人三七开,我七他三!” ……… 屋顶面积其实并不大,也就五百个平方左右,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横梁和木柱子,铺了厚厚一层灰。 此时灰尘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脚印,龙阳真人和弟子们找了一个遍,啥都没有。 其实龙阳真人上来就发现不妙,如果有大批兵器,应该一眼可见。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甘心,搜了三遍依然一无所获。 龙阳真人黑着脸带着一群弟子快步出来。 可他惜智商不高,刚刚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他们在楼梯口等了大半个时辰,就算其他地方藏有兵器也已经被高力士转移走了。 不过龙阳真人情商很高,他知道这件事绝不能对牛仙客说实话。 “真人抓到妖了?”李琇在楼梯口笑眯眯问道。 龙阳真人瞥了一眼扔在地上的布袋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们走!” 他带着一群徒弟浩浩荡荡走了。 “你们几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 隐隐听见龙阳真人在恶狠狠地训斥他的弟子。 这时,公孙小眉也走了出来,她走到李琇身边,声音低微道:“真有妖,就躲在上面!” 李琇眉毛一挑,还真有啊! ……… 李琇和公孙小眉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 公孙小眉全神贯注地盯着某个角落,李琇却站在她身后数着小辫。 “一根、两根、三根……”这小娘居然扎了十三根小辫。 “出来了!” 公孙小眉狠狠在李琇腿上掐了一把,李琇精神一振,“在哪里?” “嘘——” 李琇盯着屋顶一个隐蔽角落,他看见了一片黄裙露出来。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躯钻了出来。 啊!是个小女孩。 李琇看清楚了,就是那个穿着黄裙的小女孩,年约八九岁左右。 在她身后,跟着跳出一只肥大的狸猫。 李琇张大的嘴里都可以塞进两个鸡蛋了。 他喃喃自语:“这就是传说中猫妖吗?” “不是妖,是小贼!” 公孙小眉恨铁不成钢,又踢了他一脚。 “是小贼!” 李琇看清楚了,小女孩掀开了一块瓦片大的屋顶。 用一根绳子把猫系住,慢慢将猫放下去了。 不多时,小女孩又将绳子慢慢拉起,猫被拉了上来,狸猫的怀里竟然抱着一把短剑。 我靠!高智商犯罪啊!李琇看得目瞪口呆。 “哼!还不如养只猴子。” 公孙小眉哼了一声,闪电般冲出去。 不等小女孩反应过来,一把长剑已经搁在她脖子上。 公孙小眉一把将短剑抢了过去,小女孩坐在地上,完全呆住了。 “喵!”狸猫轻轻叫了一声。 李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去。 “琇哥儿,你把剑拿走,这小贼可能危险,我带她下去。” 李琇糊里糊涂地接过短剑。 李琇转身刚要走,小女孩一把抱住李琇的腿,仰头哀怜地望着他。 小女孩面带菜色,一张小脸又黄又瘦,泪水从一双大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扑簌簌滚落。 “三十八郎,出了什么事?” 管家见他们迟迟不下来,担心他们出事,便带几个人上了屋顶。 “没什么!” 李琇连忙对公孙小眉道:“你把这个小姑娘带出府去。” 他又补充一句,“把她放了!” 公孙小眉一脸不情愿,只得哼了一声。 “三十八郎,她是谁?”管家疑惑地看了一眼小女孩。 “我们一起的,呵呵!” 李琇见管家不信,只得无奈道:“我去给高翁解释,你让她们走!” ……… 高力士看了看短剑笑道:“这是去年太原知府鞠文亮送给咱家的寿礼,这把短剑叫做朱雀,谈不上什么传世之剑,幽州都督张守珪提出用五百贯钱买这把剑,咱家没答应。” 一把正常的剑也就十贯钱左右,开价五百贯钱,那可不是一般的剑。 “那个…我捉妖的报酬有多少?” 虽然捉妖只是个借口,但出场费还是要的。 高力士一摆手,一名侍女端出一盘黄金,也是五两一锭,共十锭。 “这次捉妖咱家准备了五百贯钱,折合黄金五十两,咱家原打算你们一人一半,但龙阳真人一文钱没要就走了,所以这五十两黄金都归你。” 说完,高力士把一盘黄金推给了李琇。 财帛动人心,黄澄澄的一盘金子看得李琇嘴角湿润,但他是皇子,面子更重要,李琇立刻正襟危坐,不时用眼角偷偷瞄一眼黄金。 黄金想要,宝剑也想要,二者选其一? 那是未成年人的想法,成年人两者皆要。 李琇咳嗽一声,“我觉得这把剑最多值五十贯,那个张守珪开出高价,其实是在变相行贿你呢!” 高力士哈哈一笑,“三十八郎想要这柄剑?” “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加一点,八十贯,高翁,这个价很不错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 高力士不为所动,“你想要就五百贯,一文都不能少,不要就算了。” “要不我把未来太子是谁告诉高翁,折价四百贯?” 高力士已经不太想知道这种容易遭天谴之事了,李琇当时没抓住机会。 就像他自己说的,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太子之事,咱家没兴趣了。” 高力士把剑递给侍女,“送回去!” 侍女双手捧过剑转身离去,“两百贯!”李琇开始加价。 高力士不为所动,侍女走出了门。 “三百贯!” 李琇急得嘴角冒火,买东西居然不能讨价还价,咋一点武德都不讲呢? 高力士还是不为所动,侍女身影要消失了。 李琇终于屈服,“五百就五百,这个买卖我亏大了!” 高力士笑眯眯道:“咱家可没逼你,你自己心甘情愿买的!” 我心甘情愿个屁! 李琇一声哀鸣,‘我的黄金啊!’ ……… 李琇出了府宅,张瓶在对面小巷口向他招手,“在这边!” 巷子里,小女孩低头蹲在地上,旁边还蹲着她的胖狸猫。 公孙小眉双手抱在胸前,靠墙站在她身后,目光里带着怀疑。 “管家说,这只猫在府里至少出现十天了,这小娘就一直躲在库房屋顶,可怜的孩子,饿了十天啊!”赵壶抹着眼泪道。 李琇瞪了他一眼,“你饿十天看看?” “她叫啥名,从哪里来?” “她是个哑子!” “哑子?” 李琇打量了一眼小女孩,有听力的哑子还没听说过呢? “琇哥儿,这个小娘在等你呢!”公孙小娘冷冷道。 黄裙小女孩忽然抬头盯着李琇手中的短剑,死死地盯着它。 “你想要这把剑!” 李琇蹲在她面前笑道:“所以你在府宅里潜伏了十天,居然训练猫来偷剑。” 黄裙小女孩盯着短剑,目光渐渐变得绝望了。 “这把剑我花了一千贯钱才买下来,你说哪个傻瓜会把一千贯钱的剑送人?” 李琇站起身,摸了摸剑,“这柄剑我也很喜欢,舍不得啊!” 他转身便走,还没走两步,黄裙小女孩匍匐爬过来,一把抱住李琇的腿,哇哇大哭起来。 “哥哥要死了!哥哥要死了!” 她目光充满了无助,泪水流了满脸,李琇仰天长叹一声,“当傻瓜的滋味不好受,我的五千贯钱啊!说没就没了。” 公孙小眉直翻白眼,刚才还是一千贯呢!这会儿又变成五千贯了。 “拿去吧!” 黄裙小女孩紧紧把宝剑抱在怀中,蜷缩成一团。 “张瓶赵壶,你们每人给她两百文钱,路上买个饼吃,老子穷得叮当响,一文钱都没有了。” 他只有十五两黄金,确实一文钱都没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一章 赌的是皇权 “我说了,你可要听好!” 公孙小眉用小木棍敲打着桌上的瓦盆,一字一句道:“一面黄玉盘,河井水中含,白天它睡觉,晚上出来玩!” 李琇坐在一丈外,上下左右探头,想从瓦盆缝隙里看到一点线索,可惜他的桌子虽然破旧,但很平整,啥都看不见。 李琇幼儿园学过一首诗,‘小时不识月,唤作白玉盘’,大学的东西早忘光了,可幼儿园学的诗还记得。 “你不会把月亮扣在下面吧!我猜是一张纸,剪成一个黄月亮。” “错!” 公孙小眉得意洋洋掀开瓦盆,下面是一面铜镜。 “你看,它不就是黄玉盘吗?河水井水也能当镜子用。” “不对啊!” 李琇跳了起来,“白天也要照镜子吧!你早上起来不照吗?” “我…..我起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呢!算晚上。” “可我照镜子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你怎么说?” “这是我的镜子,当然是按照我的要求来!” 李琇无语…….. 隔壁隐隐传来赵壶的大笑,笑声还是那么猥琐。 “老子下面盖的是萝卜,你猜到哪里去了,五文钱赶紧拿来!” ………. 射覆是谜语的老祖宗,汉朝就有了。 用盆盂扣在谜底上,用一句话或者某个行为来暗示。 谜底可能是一件物品,也可能是一首诗,一个人名,一个字。 射覆在唐朝十分流行,高手极多。 皇宫内所有人都对这次射覆比赛充满了期待。 宫女宦官们期待丰厚的奖赏。 宗室皇子期待得到天子的青睐和嘉奖。 尤其今年用一个爵位名额做赏赐,更是让所有宗室子弟蠢蠢欲动。 李琇前世也是猜谜高手,它对这场射覆比赛也同样充满了期待。 天刚亮,院子里传来公孙小眉的声音,“琇哥儿,门外有人找!” “谁啊?”李琇探头问道。 “三十八郎,是我!” 李琇三口两口把稀粥喝完,戴上脱浑帽,快步走出了房间。 门口之人叫做李雨春,也是一名宗室子弟,在崇文馆和李琇同窗。 李琇被贬黜后,不落井下石的人很少,这个李雨春算一个。 李琇初见他时,还以为是春哥也穿越了,名字差不多,长得也差不多。 “有重大消息!” 李雨春拉着李琇到一边,一脸神秘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高总管要和牛总管射覆赌斗!” “两个太监有啥可赌的?” 李琇问得漫不经心,耳朵却竖成天线状。 “你还没有明白?” 李琇无所谓的态度让李雨春急得抓耳挠腮。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都看不懂?这个射覆比赛是个局!” “你是说……射覆比赛只是一个借口?” “一点没错,我们只是小赌,真正的射覆大赌是天子和摄政王。” “是你父亲说的?” 李雨春的父亲是宗正寺少卿李煌,封寿春郡王。 李雨春点点头,“昨晚我爹爹告诉我,这次射覆赌斗的起因是太医局易手,天子想再接再厉,摄政王想扳回一局,双方就约定了射覆赌斗这种方式。” “天子和摄政王赌什么?” 说起来天子就是李琇的父亲,不过李琇对这个父亲也没太多好感。 这个父亲在历史上就很不像话,杀了三个儿子,还抢了儿媳。 在自己前任身上,他也感觉不到父子亲情。 不满归不满,李琇还得站在父亲这一边,要是父亲倒了,自己想去南院都会是一种奢望。 李雨春苦笑一下道:“我爹爹没告诉我,只知道他们不是本人赌斗,而是由高力士和牛仙客代表,” ‘宫权斗!’李琇脑海里闪过一个词。 他隐隐猜到了两个当权者的赌注。 一定和皇宫八司有关。 李琇忽然想起李璀说的话,又问道:“听说爵位已经内定了,是真的吗?” 李雨春摇摇头,“父亲没给我说过,而且父亲还希望我能拿下这个爵位。” 李琇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 李成器很肥,体重足有两百斤。 一双细细的小眼睛,你搞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睁着眼。 一双又肥又宽的手,总是捏着一个鸡腿,或者一个酒杯。 美食是他的最爱。 一年到头笑脸常开,下人们从未见过他发过脾气。 就这么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却掌控着大半个唐朝。 脸上肉太多,他相貌看起来很喜气,但不代表他心慈手软。 身宽体胖,貌似憨厚,但不代表他没有心机。 当年他帮助父皇发动了夺门之变, 双方都想独权,但都搞不掉对方,父子三人便达成了协议。 父皇为摄政王,他再继任摄政王,然后把朝权交还给三弟李隆基。 做了五年摄政王,尝到了权力的美味,李成器已经不太想遵守当初的协议了。 他有儿子,也有孙子,难道不应该一代代把摄政王之位继承下去? “高力士搞不掉?”李成器没有吃东西,这表示他很生气。 牛仙童战战兢兢道:“原以为他府中藏有兵器,奴才安排龙阳真人去搜,结果令人失望。” “龙阳真人更让我失望!” “尊上,恐怕一时半会儿搞不掉高力士。” “那换一个目标,我要钱,我要掌握内库!” 李成器的诉求一向简单直白,但都抓住了要害。 “启禀尊上,如果要让对方拿出内库局,那我们也得押上足够的筹码,要么内卫局,要么内务局,否则对方不会答应。” “拿掖庭局!” 牛仙童一怔,掖庭局对方怎么可能答应? 他望着李成器闪着精光的小眼睛,不敢再问下去。 “用内卫局押第二局!”李成器语气平静地说道。 ……….… 就在李成器和牛仙童确定方略的同时,在大明宫麟德殿内,高力士也在和天子李隆基紧张商议对策。 “陛下,不出微臣所料,对方要求我们拿出内库局。”高力士小心翼翼道。 李隆基刚刚五十岁,人到中年,却保养得很好,细皮嫩肉,头上没有一根白发。 朝权旁落并不能阻挡他对生活的热爱。 李隆基的宫妃极多,仅儿子就生了近四十人,还有一大堆女儿。 儿女太多,分到每一个子女身上的父爱也就淡了。 更何况他是天子。 自古皇权斗争残酷,帝王与儿子从来就不是什么父子关系,而是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 三十年来所经历的残酷的权力斗争,形成了李隆基冷酷、猜疑的性格。 李隆基喝了口参茶,半响才问道:“那他们拿出什么?” “掖庭局!” 李隆基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用掖庭局换内库局,皇兄想得很好嘛! “微臣打算用尚衣局应对!” 李隆基放下茶盏,有点不太满意道:“皇兄想控制内库,朕想要内卫局,这个赌斗谁赢了都没意思。” “所以微臣相信摄政王绝不会甘心,一定还有第二局,用内卫局来对赌内库局。” 李隆基目光一挑,“总管对第二局有多大把握?” “不好说,但微臣比牛仙童能沉住气,胜面会稍高一点。” 李隆基慢慢眯起眼睛,这是他陷入沉思的习惯,高力士不敢打扰。 内库局太重要,一旦皇兄控制了内库,自己彻底失去财权。 但内卫局同样至关重要,皇兄掌握了后宫的贴身侍卫,小则监视自己,大则可取自己的性命。 李隆基着实很犹豫,他已经输不起,但这次又是他拿回内卫局最好的机会,失去了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后悔。 “先赌完第一局再说吧!”李隆基还需要时间考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二章 赌斗(一) 龙有龙行之路,蛇有蛇走之道。 宫女宦官们的射覆比赛在跑马场内举行,上万人聚集在跑马场内,用各种方式进行猜谜比赛,没有规则,也没有裁判,更没有淘汰,完全就是一次娱乐大会。 但宗室们的射覆赌斗却非常正规,场地也完全不一样。 宗室们的射覆赌斗安排在望仙台。 望仙台紧靠太液池,是大明宫内最高,同时也是规模最大的一组建筑群。 一共有七座楼组成,和天上北斗遥相呼应,每座楼高达十丈,气势雄伟,楼和楼之间有半空廊桥相连,走在廊桥上,俨如行走在云端。 在七座楼的中间便是望仙台,大小相当于四个篮球场。 望仙台南北开阔,北面正对太掖池,端午时节,太掖池会举行龙舟比赛,天子和皇妃们就坐在望仙台上观战。 或者七夕观星,或者中秋赏月,望仙台都是仰望夜空最理想之地。 这次宗室和二圣之间的射覆比赛有权威裁判,五名相国则作为这次赌斗的证人,防止双方反悔。 张九龄、裴耀卿、韩休、李林甫、牛仙客,这便是大唐五相国。 这里面张九龄和裴耀卿是天子李隆基的人,而韩休、李林甫和牛仙客则由李成器推荐任命。 朝廷之所以能二圣并存,没有形成内战之势,大唐也保持着稳定繁荣,关键就在于双方都严格遵守当初达成的协议。 协议中明确双方要遵守规则,信守承诺,要文斗不要武斗。 ……… 七星楼下的大道上站着数千名执戟羽林军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路边的草地上则三三两两站满了皇族宗室,不光是住在皇宫内读书的年轻子弟们,还有来自皇宫外的数百名李唐宗室。 他们聚在一起,有的谈人生理想,有的谈马球赌狗,有的谈美人醇酒,但就是没有人谈今天的爵位。 唐朝的爵位实在太珍贵,只有宗室、名臣、立下军功的大将才有资格封爵。 宗室有封爵的先天优势,但也只是在大唐开国之时有过一次全面封爵。 其次就是新皇登基时,儿孙会有一次封爵。 接下来便是继承,但嫡子继承时都会向下削一级,亲王变成嗣亲王,郡王变成国公。 到长孙一辈继承时再向下削一级,一百多年来,爵位几乎都削没有了。 更何况生下来如果不是嫡子嫡孙,那么连继承爵位的资格都没有。 这条削藩规则对开国功臣们也是一样适用。 加上武则天大肆屠戮李唐嫡系宗室,主要就针对高爵皇族,一般的远房末枝皇族,武则天也没有兴趣。 李唐皇室也意识到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太少,便推行了奖功授爵制,可以去打仗立功,可以去镇边戍守,或者安定四方。 打仗不现实,戍边更不靠谱,对宗室们最现实的还是安定四方,简单说就是做任务。 每年由天子和摄政王共同颁布任务清册,但并不是谁都可以做任务。 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可以直接申领,爵位等级不同,任务也不同。 如果没有爵位,那就需要三名国公以上宗室联名推荐,然后通过宗正寺的考察,才有机会申领任务。 任务完成,就有授爵和升爵的机会。 正因为爵位难以得到,在场的六七百名宗室子弟,目前只有不到一成的人拥有爵位,而且基本上都是嫡系宗室。 李琇和李雨春站在一座高处,必须等天子和摄政王都入楼后,他们才能进入楼内。 “等会儿我们进哪座楼?”李琇打量着七座高楼问道。 “看见那两座楼没有?” 李雨春指着最高大两座楼道:“天子进天罡楼,摄政王进北斗楼,其他五座楼我们都可以进去,不过我要提醒你,要注意仪态,你以前记录可不佳。” “我不太记得了。” 李雨春语重心长道:“进了楼就是正式场合,规矩森严,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我教你一个窍门,记住了就不会犯规。” “说说看?” “就是五个不,不说话,不走动,不吃喝,不违令、不拖沓。” 李琇瞪大了眼睛,要在里面呆一天,别的都还能做到,不吃喝怎么行? “违反了会怎么样?”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但会被起居宦官记录在案,会被其他皇族鄙视,你以前名声不太好,你父皇不喜欢你,就和你在正式场合不自律有关,你总是要吃要喝,与众不同,老弟,就一顿午饭,忍一忍饿不死。” 李琇哑然失笑,自己前身还是个性情中人,和自己一样,不喜欢守规矩。 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这是太和乐。 宗室子弟们纷纷向路边走来,天子的仪仗车队来了。 虽然是宫内出行,但也声势浩大,辟恶车、白鹭车、豹尾车、黄钺车、鸾旗车一辆接着一辆,然后便是龙辇出现了。 大唐天子李隆基的龙辇高高在上。 下方有上千名宫女和宦官的簇拥,浩浩荡荡从含凉大道前穿过。 队伍中还有太子李瑛以及二十名嫡子骑马跟随,大内总管高力士也在其中。 李琇第一次见到了大唐皇帝,也是他的父亲。 虽然只是侧面,但依旧能看出天子神情凝重,沉默不语,显得心事重重。 李隆基身边坐着他最宠爱的女人武惠妃。 武惠妃左盼右顾,神采飞扬。 说起来武惠妃还是李琇的姨母,但她从不喜欢族妹武贤仪,也不喜欢李琇。 她生怕皇甫太妃一案牵涉到自己,族妹被贬,侄子被废,她始终一言不发。 不过,最起码的颜面她还是要的,也是因为她的劝说,李琇才能留在宫里一年。 照顾了弱子,也算给了族妹一个交代。 李琇也挤在路旁看热闹,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 但他毕竟是皇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气质,在人群卓然而立。 武惠妃俏目流转,率先看见了李琇。 “陛下,那是三十八郎!” 李隆基慢慢转过头,也看到了路边的李琇,他目光冷淡,就仿佛看到一个路人甲。 李琇笑着挥挥手,前任李琇一定会痛哭流涕,跪地磕头,而他不会,他就是一个打酱油看热闹的。 武惠妃有点郁闷,这孩子大病一场,是变傻了么? “十八郎,你看那边!”几名皇子也看见了李琇。 李瑁望着不远处的李琇,嬉皮笑脸,一点不知悔改,便冷冷道:“他没有希望了。” 又是一阵乐声响起,这次是昭和乐,摄政王的车队也来了。 皇子们幸灾乐祸,想再怜悯地看一眼三十八郎,却发现人没了。 “在那里!” 有人一指,一群皇子顿时气坏了。 这小子居然跑到摄政王车队那边看热闹去了,还有没有立场? 李成器的规格要比天子低一级,但同样声势浩大,数百名宦官宫女跟随,还有他的二十几名儿孙。 他的嫡长子李琎封世子魏王,其他儿子除了幼子李璀外,都是清一色的郡王,孙子则是郡公和县公,都比天子的子孙低一级。 李隆基的子孙还有点表情,李成器的子孙就像一群僵尸出巡,浑身硬邦邦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表情,连眼神都直的。 他们也怕啊!这里是天子的地盘,两边的御林军随时可以把他们一锅端了。 倒是李成器满脸笑容,不停和两边宗室握手,笑得像个弥勒佛。 李琇看见了队伍中的李璀,李璀也看见了他。 李璀趁父亲和其他宗室说话的机会,偷偷溜出队伍。 “三十八郎,这次比赛结束,父亲答应给我一个奖品,你猜我会要什么?” “你要什么,关我啥事?” 李璀眯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我会要一个小宫女,她叫公孙小眉吧!她将成为我的女人,只要我看上的女人,绝对逃不出我手心,哈哈!” 李琇捏紧了拳头,他有一种狠狠一拳打烂眼前这张胖脸的冲动。 “九郎,队伍走了,你在干什么?”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来了!” 李璀连忙转身回去,走回队伍里他又一脸挑衅地看着李琇。 “哪里都有这种人,仗着自己老子的身份,肆意欺凌他人!” 李雨春走到李琇面前,叹口气道:“我父亲昨晚确实告诉我,这次爵位内定给他了,他今天将夺得射覆第一。” 李琇注视李成器的队伍远去,他平静道:“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不公平,如果有人要站出来打破这种不公平,那么也算我一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三章 赌斗(二) “王御医去而复返,是想和我再谈谈这份帐单,对吧?” 李琇把帐单推给了他,“这份帐单实价多少?” 王御医有些尴尬,“不瞒三十八郎说,这份帐单实价应该是三十贯!” “不知王御医烧哪炷香?高香?还是牛香?” 李琇这一剑捅得太直白,没有回转余地。 王御医目光有些踌躇。 “我不太明白三十八郎的意思!” 李琇不喜欢这些小官僚,想干大事又惜身,明明是想把余局令搞下去,偏偏又要装作无辜的样子。 李琇用手指敲敲帐单,“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又回来做什么?” “这个……” 王御医脸一红,低声道:“我更偏向高总管一点!” “如果我签了这份帐单,你就能成为王局令?” 王御医吓得连忙摆手,“我从未有这个非分之想?” “好吧!你能不能成局令和我无关,但我想知道,我冒险揭发余局令,有啥好处?” “三十八郎签了它,我保证给你重开一份实价帐单,三十贯,算大病,你自己只需要负担三贯钱。” 还要自己负担三贯钱,李琇着实有点鄙视这家伙,不会做事,骨子里小家子气。 “王御医如果当上局令,总得给我一个红包吧!” 王御医翻个白眼,这个混蛋吃了鱼肉还要熬鱼骨汤。 “卑职很穷,刚买了房子,开不起这种玩笑!” “意思意思就行了,表示庆贺嘛!” “到时候王御医只要给我一个三贯钱的红包就行了。” 王御医哭笑不得,好像搞反了吧! “呵呵!” 呵呵你个头!李琇心中暗骂一声。 “王御医,余局令这样贪腐不止一天两天吧!以前为啥不扳倒他?” 王御医挺直腰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第一,以前都是药费,成色差一点就价差十倍,水很深,不容易查,而丧葬费是明价,他贪了多少,一目了然。” “所以你就抓住他贪污的把柄?” “贪污这点钱还不至于干掉他,关键是礼制错了。” “礼制?”李琇没听懂。 王御医笑道:“连同墓地在内,他一共要做六千贯的丧葬钱,是按照皇子身份标价,但你已经不是皇子。 他这份帐单明显违反了礼制,这才是要害,加上贪污巨大,足以让他掉脑袋。” 李琇这才听懂,敢情自己只有三十贯钱的丧葬费,最后是不是用草席子裹一裹埋掉? 他心中很不舒服。 “还有呢?” “第三,就是以前没有人敢出来指证他,你是第一个!” 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小小的御医可玩不转。 李琇眼珠一转,“是高总管让你来的吧?” …………. 忙完了一天的高力士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自己房间了。 皇帝要求很多,皇妃们要求也很多,皇子们要求更多,高力士很累。 但手下却不体谅他,高力士昏昏欲睡地听着御医王福平的汇报,说的都是一堆废话,他怀疑最近自己眼角皱纹多了一根,就是这些废话听多了。 自己想夺回太医局,李琇在挣扎求生。 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个王福平就看不透。 “帐单搁在这里,咱家会细看!” “卑职告退!” “等等!这上面死而复生是什么意思?” “回禀总管,三十八郎当时确实没脉象了。” “那怎么又活了?”高力士有些不满道。 王福平战战兢兢道:“卑职的意思说,其实三十八郎没有死,只是幻觉,就和….就和那些江湖术士诈死复活,然后吹嘘自己能预言未来所用的伎俩一样。” “三十八郎也能预言未来?” “回禀总管,他是说了很多胡话!” 高力士目光投向桌上的一张纸,这是记录他梦境的草稿,上面只有一句话:‘将来谁为太子?’ 太子性格懦弱,不能助天子对抗摄政王的强势。 天子换太子的决心已定,但光亲王皇子就有二十人,个个都有资格,最后谁能胜出,大臣们不知道,高力士也不知道。 但高力士想知道,这关系到他下半辈子的幸福。 他还年轻,他在政治上还有追求,他还想再上一步。 但这个宝该押在谁的身上? 高力士殚精竭虑,连做梦都是捧着新太子进东宫,但这个新太子到底长啥样,梦里就是不肯出现。 谁能替自己预言一下未来啊!高力士都要崩溃了。 “三十八郎预言了什么?”高力士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 “他预言大唐将亡于猪瘟…….” “放屁!有猪瘟就不能吃羊肉?滚出去!”高力士彻底没耐心了。 “他还说天宝十四年,杨贵妃死……” 王福平要哭出来了,阿翁叫他滚出去,就是要他滚出皇宫啊! 他的饭碗要砸了,他借钱买房子的三十年贷款才刚开始还。 “滚!” 王福平连滚带爬向外面跑。 刚跑到门口,高力士忽然又喊他,“站住!” 王福平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动了。 “滚回来!” 王福平眼泪都要流出来,饭碗好像有希望保住了。 他回几乎就是滚着回来,“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刚才你说多少年?” “回禀总管,还有三十年!” “什么屁话?我是问你三十八郎的第二个预言。” “啊!天宝十四年,杨贵妃死。” 杨贵妃是谁?高力士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现在的女主人是武惠妃,武惠妃能吃能睡,整天忙于增肥,寿命还长。 高力士关心的是这个年号:‘天宝!’ 高力士被震住了。 王福平满脸泪流走出房间,他的饭碗终于保住了。 高力士呆坐了半天,取出一把贴身小钥匙,打开了一个描金朱漆盒。 这里面都是他的秘密,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张叠好的黄麻纸。 这段时间天子在考虑改年号,大臣们提了不少年号,天子都不满意,让自己给他想一个年号。 就在今天上午,高力士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大气的年号。 高力士慢慢打开黄麻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天宝。 ……… 第二天一早,李琇在几名御史的调查书上签名并按下指印。 下午便传来消息,太医局令余深贪污公帑,僭越礼制,人证、物证确凿,被御史弹劾,革职下大理寺问罪。 新上任太医局令正是御医王福平。 ………. 春天来了,再结实的冻土也会冒出嫩芽。 张瓶和赵壶在院子里叮叮当当修复破旧的马房。 高力士派人送来一匹马,一间空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粉刷一新,地上重新铺上木板,放进一张床和一口箱子。 一个穿着绿色窄袖短衫和石榴宫裙的小宫女坐在床沿前,年纪也就十四五岁, 小宫女肌肤白里透红,长得眉眼如画,鼻子和小嘴极为精巧,头上梳着一对望仙髻,就像一对相交漂亮的圆环。 虽然这两天李琇也见了几个宫女,但第一次有个漂亮的宫女真真切切坐在他面前,他还是有点手足无措,甚至比他前世去相亲还要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公孙小娘…….” 还没有说完,小宫女便忍不住捂嘴‘噗嗤!’一笑。 “琇哥儿居然不认识我了?” “啥?” 李琇呆了一下,这个小宫女居然认识自己。 “你稍等一下哈!” 他连忙跑到院子,一把将赵壶从梯上揪下来。 “琇哥儿慢点,哎哟!我的脚......” 赵壶痛得龇牙咧嘴,李琇不管他死活,指指房间,“我认识?” “什么话!她从小在你后面跟屁虫一样,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赵壶在他眼前晃晃手,“你不会啥都忘了吧?” “废话,我记得还会问你?” “她是主母的贴身侍女,你十二岁以前是和主母住在一起,后来才搬到这里读书,公孙小娘经常来给你送吃的。” 赵壶看了一眼房间,又小声道:“她在宫中的外号叫做小刺猬,很厉害的,以前有个傻姐儿常来找你玩,有一次你们差点发生某种不可言述之事,结果被公孙小娘棒打鸳鸯!” 李琇心痒难耐,赵壶的话勾起他无限遐想。 “我还有没有......别的不可言述之事?” “呵呵!” 赵壶笑起来格外龌龊,一张褶子圆脸就像还没剥皮的洋葱一样。 “琇哥儿以前很老实,就是从去年开始乱来,曾经有好几次机会,都差一点得手,每次都是被这个公孙小娘搅黄了,可怜啊!到现在还是个雏。” 李琇气结,“为啥她总坏我好事?” 解风情慢一拍的李瓶终于反应过来,他用胳膊肘捅捅赵壶,两人乐不可支。 “因为主母不准呗!” 李琇更加糊涂了,他挠挠头问道:“为什么她不准?难道她老人家不想抱孙子?” “她老人家当然想抱孙子,但要看谁生的孙子,名门闺秀,宰相女儿,她愿意,可如果是扫地的粗使宫女,做饭的傻姐儿,她老人家肯定不会愿意。” “靠!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张瓶和赵壶异口同声道:“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四章 赌斗(三) “这才像个皇子的房间嘛!” 李琇笑眯眯打量着自己房间,桌椅书橱、箱笼屏风,博古架也有了,上面摆放着几只细颈花瓶,墙上也挂了几幅字画。 幔帐虽然没有,但桌上铺了绣花桌布。 但很快,李琇又有点不太满意了。 家具太旧,桌布太粗,花瓶不是官窑,字画也和名人无关。 很明显都只是大路货色。 李琇也知道,他现在是庶民,好东西到不了他这里。 不过今天的结果确实出乎李琇的意料 他根本就不指望那些底层皇族兄弟能把他留下来。 李琇原本只是想把事情闹大,牛仙童忌惮于形势,不敢把他送去南院。 没想到最后结果是宽限一个月。 有意思!居然连太子和武惠妃都出来给他说情,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李琇感觉背后有推手。 “不对啊!” 李琇眉头一皱,现在是开元年间,皇宫里一手遮天的人应该是高力士才对,怎么变成了牛仙童? “琇哥儿,给你!”赵壶跑进来,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啥?” “这是太医局刚刚送来的帐单。” “什么帐单?” “琇哥儿郎昏迷三天,各种花费支出,需要琇哥儿确认。” “我来看看!” 李琇瞟了一眼手上帐单,眼珠子都差点瞪掉。 他没看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医药杂费三千贯,相当于他那个时代的三百万元。 他都享受了啥待遇,要三百万? 李琇继续看下面的明细。 第一条就让李琇想不通,“洗体钱八十贯是啥意思?我洗澡还收钱?” “当时以为皇子救不回来了,开始准备后事,这个洗体钱就是清洗身体收的钱。” “不就是洗个澡吗?” 李琇无法理解,他在县城泡一次大池只要五块钱,这里洗一次居然要收八万块。 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服务? 李琇精神一振,满怀期待问道:“具体是怎么洗的?” “回禀三十八郎,是请三位资深老宫女来洗的,洗了一天,保证每个部位都洗得干干净净,所以贵一点。” 李琇听得遍体恶寒,不敢想象。 “为啥不用年轻宫女?” “琇哥儿毕竟曾是皇子,资深老宫女更符合身份!” 李琇无语了,又继续看下去。 “寿衣钱两百贯、美容钱一百五十贯、超度钱一千五百贯、风水钱六百贯、香烛贡品钱三百贯、棺材预定金一百贯,还有挖坑钱五十贯,我去!” 看到最后,医药费就只花了二十贯钱。 其他两千九百八十贯都是丧葬费。 清单的最后一行字是:‘病因尚不明确!’ 帐单右下角需要按手印确认。 李琇用拇指蘸点朱泥,向横线一栏按下去。 张瓶咳嗽一声,赵壶也跟着咳嗽一声。 李琇看了看两人,“你俩有屁就放,咳嗽啥!” “琇哥儿,上面写了‘病因尚不明确’吗?” “写了,这句话有问题?” “现在是病因尚不明确,等琇哥儿按下手印,病因就明确了。” 李琇感到一丝不妙,“你们把话说清楚!” “小病自己负担,大病内库负担九成,等琇哥儿按了手印,太医局肯定会给你添一句,‘初步诊断为小病’,那时找谁说理去?” 李琇的手悬在空中,这个手印他无论如何按不下去了。 “啥意思,医药费还要我负担?” “琇哥儿现在…..是庶民嘛!” 哦!忘记自己是庶民了。 李琇扯过桌布,把手上的朱泥擦掉。 “我不按这个手印会怎样?” “太医局会上门来找你!”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咳嗽,“请问,三十八郎在吗?” 张瓶看了一眼窗外,一蹦老高。 “琇哥儿快出去迎接,太医局令来了!” “为啥要我迎接?” “我们回头再解释,琇哥儿态度要好一点,你得罪他两次了,这次千万别再得罪他,以后出宫就有得苦头吃!” 李琇被两个随从推到院子,只见院子站着两名官员。 前面一个长得像二师兄的中年人李琇依稀有点印象。 好像是给自己看病的王御医。 后面跟着一个大号的土拨鼠,应该是个御医头子。 穿着浅绿色官服,头戴深绿色纱笼帽。 肚子圆滚滚那么大,背着双手,下巴翘向天空。 官员腰带是银制,浅绿服色加银腰带就是七品官。 “三十八郎,这位是我们余局令,来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二师兄目光暗示李琇,赶紧行礼。 李琇昨天还在抱怨自己前任窝囊无能,这一刻他忽然有点理解了。 他曾经是郡王啊!现在居然要给一个七品芝麻官行礼。 李琇站着没动,眼皮翻向天空。 余局令瞥了李琇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这个小混蛋以为自己还是皇子吗? 余局令在皇宫里的架子确实很大。 他刚当上局令那会儿也是奋发有为,为人谦卑谨慎,会给每一个皇族和宫妃行礼,腰弯得很低。 但地位卑微的皇族子弟为了开点好药,为了小病算大病,便左一个吹嘘,右一个奉承,腰弯得比他还低。 时间久了,余局令的腰板就越来越硬,挺得越来越直,把皇族子弟的卑微当成了习惯。 但现在遇到不肯弯腰的李琇,他有点不习惯。 要是依他平时的性子,转身就走了。 但今天他有事。 余局令上前笑眯眯行一礼。 “卑职太医局令余深参见皇三十八子。” “免礼,屋里请!”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今天怪事真多。 进屋坐下,大号土拨鼠呵呵一笑。 “三十八郎大病初愈,需要休息,卑职就长话短说,能否先给卑职看看帐单。” 李琇取过帐单递给他,余深眼皮一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家伙没有按手印确认! “卑职知道三十八郎手头拮据,如果定为小病,三千贯确实负担不起,不如卑职大方一点,就算三十八郎大病。” 李琇若有所悟,这混蛋不是土拨鼠,而是一只黄鼠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呢!卑职有个小小的条件。” “余局令,条件太高我可承受不起。” “不用担心,我其实是给三十八郎减负而来。” “余局令说说条件!” “我想在帐单里再添加一座墓地。” “啥?”李琇瞪大了眼睛。 “呵呵!没什么好忌讳的,三十八郎身体好得很,加一座墓地也无妨。 而且三十八郎按下手印,卑职就定为大病了,不是好事吗?” 皇家墓地最便宜至少也要一千贯吧! 李琇忽然明白了,这狗东西要吃回扣,难怪长得这么肥。 加上墓地的话,帐单金额就增加到四千贯,算大病自己负担一成也要四百贯钱。 不行! “余局令想添加十个墓地都可以,但我一文钱也想不负担。” “那可行不通,规矩不能乱改。” “不行就算了,还有啥事?”李琇准备赶人。 余局令意识到自己的伎俩被对方识破了。 他暗暗后悔,早知道不提什么墓地就好了,先哄他按下手印,然后随便自己添加。 但想到墓地自己能拿到一大半的抽头,这种机会很难得到,七百贯钱啊! 余深眼珠一转,又呵呵笑道:“墓地不提也罢!卑职算三十八郎大病,回头再补给你三百贯钱,这样你就完全没有负担了。” 对方的意图连白痴都懂,先哄自己按手印呗! 李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御医,他看得很清楚,王御医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啥意思? 李琇咂了咂王御医的眼色,有料啊! “要不,让我考虑一下?” “行!那卑职就晚一点再来。” 余深起身告辞,王御医走在后面,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琇一眼。 ……….. “这帐单我不签!”李琇随手把帐单扔到桌上。 “琇哥儿,皇宫里都这样的!” 张瓶觉得小主人大病一场,反而看不清宫里形势,自己得点醒他。 “琇哥儿,这个余局令有牛仙童撑腰,没人敢得罪他。” “你脑子烧糊涂了吧!这混蛋要抽我的脂,刮我的油,我还得乖乖把脖子伸过去?” “其他皇子…….” “其他皇子与我无关!” 李琇打断张瓶的话,一脸恼火。 “想坑老子的钱,做梦!” “琇哥儿,咱们现在惹不起啊!” 张瓶劝不醒小主人,苦瓜脸变成打了霜的茄子。 李琇在回想着王御医的眼色和意味深长的一瞥。 他又想起了高力士。 李琇招招手,让张瓶和赵壶过来。 “我来问你们,大内有几个总管?” “有两个,一个牛总管,一个是高总管?” “高总管是高力士?” “没错!” 张瓶和赵壶对小主人的失忆已经习惯了。 “高总管和牛总管关系怎样?”李琇一针见血问道。 “一山不容二虎,两人斗了十几年。” 李琇低头细想,若有所悟。 “我猜,王御医应该是高力士的人!” “这个…..我们不清楚!” 李琇也懒得给他们解释。 “你们去一趟太医局把王御医请来,就说我很不舒服。” “咳!咳!请问三十八郎在吗?”外面传来了王御医的声音。 李琇眼睛笑眯成一条线,还真有灵犀一点通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五章 赌斗(四) 摄政王的存在是李琇母子被贬黜的关键。 李琇在苏醒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了。 历史在某个时点上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偏差。 十五年前,太上皇李旦发动夺门之变。 细节已难以追溯,结果却昭然。 大唐从此就有了两个统治者,并称二圣。 李隆基依然是皇帝,而太上皇李旦成了摄政王。 虽然太上皇李旦已在五年前驾崩,但他的权力布局已经完成。 李隆基的长兄李成器继任摄政王,掌握了财、兵、吏三部。 五个宰相有三个是他任命。 太上皇李旦同时在皇宫也留下了政治遗产。 内宫八局,忠于摄政王的牛仙童控制了五局,忠于天子的高力士控制三局。 不过太医局被高力士夺走后,高力士的不利局面略微改观。 天子李隆基靠着一帮忠臣和神策军的支持,才勉强维持住目前的弱势平衡。 房间内,高力士长吁短叹,白发徒添了几根。 春天到了,皇太妃们的省亲季节又将来临。 去年张太妃省亲花了八万贯,今年刘太妃省亲再申请二十万贯,还有几十个太妃的省亲申请在后面排队,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高力士很清楚太妃们连年省亲的用意,摄政王不就是想把内库那一点点积蓄花干耗尽吗? 没有了内库财力支撑,已经失去财权的天子做什么都不会顺。 高力士感到压力很大,他不仅仅要阻止这二十万贯钱的支出,还要提防牛仙童的暗算。 牛仙童毒蛇一般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寻找自己的把柄。 这不,他妻子吕氏刚刚派人来给他送信,家里闹妖。 明天玄都宫龙阳真人要来府中捉妖。 高力士当然不能让龙阳真人在自己府上为所欲为。 他要带一个人回去,想到捉妖,高力士就想到了鬼神。 想到鬼神,高力士就想到了三十八郎那个混蛋。 ………. “阿翁,快把茶盏收起来,三十八郎来了!” 小宦官在门口焦急提醒。 “快!快!把茶壶也收起来。” 高力士和几名小宦官飞快地把他心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李琇走进房间,不由愣了一下。 他又看柜子,怎么啥都没了? “高翁找我有事?” “呵呵!”高力士笑得很虚伪。 他的手背在身后,手中还拿着一把来不及收起的茶壶。 “明天有没有时间?” “啥事?” “我家里闹妖,夫人让我找个能干的人去帮忙。” “你夫人?” 李琇抓不住重点,偷偷向高力士下面瞄去。 高力士被他看得有点菊紧,不自觉地用茶壶遮住前面。 他干笑一声,“这次去了,有你的好处!” 高力士虽然是看着李琇长大,但他觉得自己才刚刚开始了解这个混蛋。 高力士这句话立刻让李琇的人生观提高了。 他觉得宦官娶妻也不是什么可笑之事,宦官也是人,人之常情嘛! “高翁千万不要提钱的事情,让人难为情,明天我一准去!” 两人心照不宣,哈哈一笑。 李琇忽然看见了高力士面前的茶壶。 他有点口干眼热,咂咂嘴道:“好渴啊!出门前一直想着阿翁的事,忘记喝茶了” ……….. 高力士的家就在皇宫对面的翊善坊。 一名小宦官带着李琇和他的随从骑马过去。 李琇第一次走出皇宫,他终于看到了波澜壮阔的大唐。 满大街那么多丰满白皙的女人,他喜欢。 李琇骑在一匹又瘦又老的马上,诗兴大发。 手执马鞭指点满大街的江山美人,“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想补腰!” “好诗!好诗!” 张瓶和赵壶化身为马屁精,跟随在瘦马两边。 “两个马屁精!” 公孙小眉很不满这两个随从,把主人都带坏了。 她又问李琇,“琇哥儿,你有什么远大抱负?” 李琇呵呵一笑,“远大抱负当然有,我做梦都在想,我将来能不能醒掌天下钱,醉卧美人膝!” 跟在旁边的张瓶产生了共鸣,低声对赵壶说:“我的抱负也和琇哥儿一样啊!” “醒掌天下钱?” “不是,去内库当仓管。” “那你呢?”张瓶用胳膊肘捅捅赵壶。 “我?和琇哥儿也差不多,每次我在妓院里喝醉酒,就到处找美人膝盖。” 公孙小眉小声嘟囔道:“琇哥儿整天就想着女人,我回头告诉主母去!” 呵呵!小娘子脸皮太薄,李琇立刻转移话题。 “我有件重要事情,在皇宫里不好问。” 公孙小眉的不满被成功转移,她眨一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琇哥儿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爵位有多少级别,最低的男爵有什么待遇?什么条件?” 三个皇族子弟透露的消息激起了李琇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不敢想得太远,便把希望锁在最低一等的男爵上! “琇哥儿连这个都不知道?” “废话,知道我还问你?我不是病了吗?忘了!” 理由很强大,公孙小眉只得低眉顺眼解释。 “爵位很简单啊!就是皇储、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然后是侯伯子男,一共十个爵位。” “男爵的待遇呢?” 公孙小眉有点说不上来,“我只记得男爵好像是例钱高了,一个月大概有五十贯钱。” “让我来说吧!” 张瓶笑呵呵道:“其实例钱什么的有没有爵位都差不多,主要是财产,从男爵开始,皇族会得到自己的田庄和小宅,打个鸟,泡个澡,日子很逍遥。” “还有地位也大大提高!” 赵壶及时补充道:“有了爵位,皇族就能出去替天子排忧解难,换取赏赐,地方官们会争先恐后孝敬你,还有一大群富商大贾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给你!” 待遇立竿见影啊! 李琇尤其喜欢最后一条待遇,他仿佛看见一大群波澜壮阔打破头要嫁给自己,笑得他嘴都合不拢。 李琇擦一下嘴角问道:“那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得到爵位?” “三十八郎,到了!”带路小宦官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美梦。 到高力士府宅了,李琇翻身下马,打量一下高力士宏伟壮观的府邸,啧啧称赞。 “太奢侈了!太腐败了!什么时候我也能享受享受啊!” 高力士已经在大门前等候,见李琇到了,他快步迎了上来。 “今天要麻烦琇哥儿!” “还要高翁亲自在门口等候,真不敢当!” “不等不行,还有一帮子捉妖人呢!”高力士的语气有点冷了。 这时,对面传来一阵喧哗呐喊,“玄都出手,天下我有!” 只见对面来了一群道士,道士人群中竖起一杆大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旗幡正面是‘皇家玄都宫’五个大字。 背后一行字更气派,‘专捉天下之妖!’ 张瓶忽然失态了,暴跳如雷,“老子的狼牙棒呢,靠,忘记带了!” 赵壶也失态了,“琇哥儿,我想请个假去买针!” “琇哥儿,他们怎么了?”高力士不解。 “他们忘记拿捉妖工具了!” 李琇轻轻活动一下手腕,“高翁,假如今天贵府出了人命,不,妖命,您老人家千万别报官!” 一群狗道士,竟敢骗老子的金杯。 为首中年道士头戴紫阳玄冠,身穿天师羽衣,手执龙须拂尘,相貌清奇,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看见了高力士,连忙快步上前行礼,“无量寿佛,高神仙步履矫健,有龙行之相啊!” “哈哈!咱家就是龙旁边的一条小虫,真人这顶高帽咱家可不敢戴。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年轻的混…元道友,是皇三十八子,今天也来帮老夫捉妖!” “琇哥儿,这位便是便是玄都宫的龙阳真人,捉妖一等一高手!” “呵呵!三十八郎年少有为啊!” 龙阳真人听说对方就是那个被贬为庶民的皇子,而且还是同行冤家,他的笑容立刻变得虚伪起来。 李琇主动伸手过去,恶狠狠握住龙阳真人的手,咬牙切齿道:“听说真人前两天得了一只杯具,可喜可贺!” 龙阳真人只觉手一阵阵发紧,他似乎得到了某种暗示,眼光变得迷离了。 心中暗忖,‘莫非这位也是断袖同好?’ “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 高力士夫人吕氏迎了出来,见两人亲热地握手,顿时松了口气。 她赧然对高力士道:“我昨天派人去请了龙阳真人后才接到老爷的通知,一直担心呢!” 高力士微微笑道:“人多力量大嘛!夫人不用多虑。” 李琇也谦虚道:“晚辈经验不足,正好向前辈学习捉妖之术!” 龙阳真人也笑眯眯道:“后生可畏啊!” 两人哈哈一笑,“我们进去后再好好交流捉妖之术!” 李琇松开了手,但龙阳真人反而握得更紧了。 李琇感到对方手心变得滚烫,带着某种明显的暗示。 他忽然想起了对方的道号,顿时惨叫一声,拼命抽出手。 他手在衣服上用力擦,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张瓶和赵壶一眼。 “不要再找了,狼牙棒和针府里都有,快跟上!” “咦!我也喜欢用狼牙棒。” 龙阳真人的眼光变得炽热,含笑问道:“只是我不解,用针来做什么?” “捉妖!” 李琇吃了大亏,闷闷不乐地回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六章 赌斗(五) “不错!不错!秋尽江南草未凋,果然是冬青。” 房间里,李隆基一脸欣慰笑道:“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三十八郎胜出,而且嘴也很厉害,将李林甫当众打脸,让朕深感痛快!” 这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儿子还不错。 高力士趁热打铁道:“既然三十八郎夺魁,那这个奖励的爵位是否能授给他?” 李隆基沉思片刻道:“按照比赛规则,胜出者获爵,应该是给他,但这个授爵书光朕签署还不行,还得皇兄签署,你也知道,这个爵位原本定下来给李璀,让他得以升为国公,所以皇兄肯不肯让出这个爵位才是关键。” “陛下,这对三十八郎不公平!” 李隆基淡淡道:“本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他想要的东西和朕想要的东西是一回事,他想要爵位,那明天我们就必须赢,只有胜者才有资格提要求!” 高力士沉默了,明天的压轴比赛,天子和摄政王的射覆赌斗,李琇的个人命运也和全局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 白天的喧嚣渐渐消失,夜晚又重新恢复了宁静的本色。 房间里灯光柔和,李琇坐在蜡烛下翻阅着《史记》, “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游於赵……..” 他慢慢推动卷轴,找到了白天那句谜语出处。 “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 李琇叹了口气,这道谜语确实很生僻。 若不是自己在后世看过这个谜语,他就被李璀淘汰了,只能说侥幸加运气。 “呵呵!三十八郎居然挑灯看书,难得啊!” 门口传来高力士的声音。 “高翁是给我送钱来了?”李琇笑着迎了出来。 高力士一怔,这才想起今天是发例钱的日子。 他摆摆手,“今天太忙,还没有来得及回去,今晚签署,明天例钱就能发出来了。” 高力士也不用他请,直接进屋坐下,“口渴了,让公孙小娘给我倒一盏茶来!” “小眉,倒两盏茶,用竹杯子!” 高力士哑然失笑,他取出一张纸递给李琇,“这是礼仪宦官的记录,射覆一天你就违反了十九条规矩。” 李琇很惊讶,居然这么多,他记得就是坐姿不雅,敲个背捶个腿而已。 他连忙接过来看了一遍,不由瞪大眼睛。 “放个屁也不允许?” 高力士摇摇头,“正式场合不允许,憋回去!” “我欣赏太液池风景也算违规?” “你是去参加射覆比赛,不是游园,而且你不是在欣赏风景,你在看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咳!咳!这个先不提,还有这个,嚼食有声违规就不对了,吃饭肯定有声音,证明吃得香嘛!还有,我吃两份饭也不行?那边可是浪费了九十份啊!” “只做自己份内之事,吃饭也不例外。” 李琇懒得再看了,“我违反了十九条,会咋样?” “会怎么样就看圣上的心情!” 高力士把违规记录点燃了,语重心长对李琇道:“臭小子记住了,违规百条,不如立功一件。” 李琇立刻心领神会,笑嘻嘻道:“高翁金玉之言,我记住了。” 高力士懒得理他,敲着桌子催促,“快拿水来,渴坏了!” “来了!”公孙小眉端了两盏热茶进来。 高力士喝了口茶,冒烟的嗓子这才舒服了,他对李琇道:“我来是和你说说爵位之事。” 李琇收起了嬉笑之心,等待高力士说下去。 “你夺得射覆魁首,按理应该赢得爵位,圣上已经批准,下午提交了摄政王那边。” “摄政王不肯批?”李琇隐隐意识到一丝不妙。 “他也不是不肯批,我下午找过他,摄政王的意思,等明天射覆比赛全部结束后再说。” “再说?” 李琇冷笑一声,“意思说明天还会有变故?”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是皇子,明天若你父皇输了,摄政王岂能让你独赢?这就叫覆巢之下绝无完卵,你明白吗?” “如果明天父皇赢了呢?” “摄政王告诉我,如果明天你父皇赢了,他就在你的爵位授予书上签字。” “然后呢?高翁晚上来找我,不会就只为了说这个吧!” 高力士摇摇头,“明天分两场赌斗,第一场是我和牛仙童的赌斗,输赢其实不重要。 第二场才是关键,摄政王押上了内卫局,你父亲押上了内库局,一个是安全,一个是钱财,如果你父皇输了,他就会彻底失去财权。” “后果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摄政王今天下午提出一个方案,让后辈来替他们赌斗,他会指定一个皇子,你父皇也指定摄政王的一个儿子。” 李琇瞪大了眼睛,“高翁的意思说,摄政王有可能会指定我?” “不是有可能,而是他已经指定你了。” 高力士意味深长地笑道:“摄政王今天最后决赛押了你的注,结果他独赢三万贯,他对你很有兴趣。” “让我出赛,父皇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你父皇也指定了摄政王的幼子文安郡公李璀,双方都已经签字确认。” 别人是当局者迷,李琇却是当局者清,难怪李成器没有偏袒李璀,伏笔留在这里呢! 李琇悠悠道:“高翁可知道摄政王为什么要选我?” “为什么?” “很简单,他赢了,什么话都没有,如果他输了,他就说我已被贬为庶民,没有资格参加射覆赌斗,推翻败局,这一点高翁想到了吗?” 高力士一惊,这一点他确实没有想到。 越想越不对劲,高力士脸色十分严峻,这个方案圣上同意并签字了,想反悔已经不太可能。 这可怎么办? 李琇喝了口茶,笑眯眯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高力士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两个办法,一个就说我已被贬为庶民,没有资格参加射覆赌斗…….” “不可能!” 高力士断然否定,“你已经夺取射覆魁首,再来取消你的射覆资格,这会成为天下笑柄,摄政王或许做得出,但你父皇不会干这种事情。” “那就用第二个办法呗!” 李琇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让父皇下旨取消贬我为庶民的决定,不就解决了吗?” 高力士有点为难,“就怕摄政王不肯答应,当初贬黜你的决定是你父皇和摄政王达成协议的。” “很简单!” 李琇胸有成竹地写了一张纸条,递给高力士,“这就是破解之术!” ………. 高力士走了,李琇洗了脚,刚准备休息,只听大门‘砰!’地一声巨响,似乎被人踢开了。 “你是谁?滚出去!”院子里传来小眉的怒吼声。 “小娘子长得很美貌嘛!本来今晚大爷我会搂着你睡觉的,不过没关系,明天也一样,爷再忍一忍!” 李琇立刻知道这是谁来找事了,他走出房门冷冷道:“想来打架吗?我奉陪!” 院子里,公孙小眉像头小豹子一样,拿着剑恶狠狠地盯着李璀。 李璀明显喝多了,他晃了晃脑袋,摆手道:“父亲不准我来找你麻烦,但我心里很不爽,很憋屈,我是来告诉你一些事情,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哼!你想说什么?” “我告诉你,你没有机会了,我父亲已经下令南院做好准备,明天就会送你去南院,他们会把你关在一个小木笼里,关上一年,让你生不如死!” “我哪里得罪你父亲了?他竟这样狠毒待我?” “因为你是武三思的外孙,就凭这一点,我父亲就不会饶你!” 李琇吸了口冷气,原来自己是武三思的外孙,难怪李成器仇恨自己。 “你说够了吗?说够就可以滚了。” “我没有说够!” 李璀的小眼睛里射出阴毒的目光,“我父亲为什么不让我来揍你,他说不值得,你就是那个贱货生的贱种,和你打架,太丢身份了。” 李琇一阵风似地冲过去,狠狠一拳砸在李璀的脸上,李璀惨叫一声,连退几步,被门槛绊倒,重重摔出了院门。 李琇要冲出去再打,却被张瓶和赵壶抱住了,“琇哥儿,冷静点!” “别拉我,让我杀了这个混蛋!” 公孙小眉一跃而出,短剑顶住了李璀的咽喉,眼中喷射出怒火,李璀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他被打懵了,吓得不敢动弹。 李琇这时却迅速冷静下来,自己还有机会,不能被冲动害死。 “小眉回来,杀了这混蛋只会脏了我的手!” 公孙小眉收起剑,狠狠给了李璀一脚,“滚!”这才返回院子。 李璀见公孙小眉收了剑,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远远大喊:“狗贼,你等着瞧,我一定会去南院好好收拾你!” 李琇轻轻吐了口气,他算是看透了,李成器就是一头笑面虎,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如果明天输了,自己的命运一定会很惨。 李琇心中燃起了熊熊斗志,事关命运,明天他将拔剑迎战。 第十七章 赌斗(六) 次日一早,射覆赌斗的重头戏终于拉开了序幕。 由天子和摄政王进行射覆赌斗,但他们本人不出面。 分为两局,第一局是高力士对赌牛仙童。 双方押注了尚衣局和掖庭局,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关键是第二局,天子幼子李琇对阵摄政王幼子李璀。 双方押注了内库局和内卫局。 这才是关系到皇宫得失的大赌注,一个是财权,一个是安全。 望仙台上泾渭分明,北面坐着天子李隆基和他的儿孙,南面坐着摄政王李成器和他儿孙,侧面则坐着五位相国和三名宗正寺高官。 正中间是一张射覆赌台,高力士和牛仙童已经就位。 台上竖起两杆大旗,黄旗代表高力士,红旗代表牛仙童,如果黄旗倒下,就意味着牛仙童赢了。 这虽然是一场看似轻松的射覆赌斗,却影响重大,关系到皇宫未来的掌控。 皇宫应该是天子李隆基的大本营,皇宫不稳,也就意味着李隆基根基不稳。 夺回皇宫的控制权,是李隆基目前最大的诉求。 摄政王李成器本身在皇宫没有什么势力,他的势力在朝廷、地方和军队之中。 他在皇宫的势力是太上皇李旦留给他的遗产。 李成器反客为主,牢牢抓住皇宫的部分控制权,使李隆基后方不稳,也就无法集中精力和他在朝廷上争斗。 这种局面已持续了五年,而太医局的意外失手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 双方都想再进一步,李成器想夺取内库,李隆基想掌控内卫。 于是便有了这场射覆赌斗。 在双方都抓不到对方把柄的情况下,用这种赌斗方式无疑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两个大内总管代表各自的主人在高台上无声较量。 铜钱猜枚已经结束,高力士射,牛仙童覆。 这可不是好签,射覆刚开始时题目简单,射方占优势,现在是决胜阶段,题目会非常难,覆方就占优势了,躺赢。 牛仙童不出意外地抽取了诗题,这也是公认射覆最难的题型,是太学生们玩的题,普通百姓玩不了。 宗正寺卿李炎咳嗽一声,高声道:“请高总管听好,云深不知处,射一典籍名句。” 短香点燃,三分钟时间。 李琇跪坐在木榻上,腿痛得抽筋。 “三十八郎知道答案吗?”坐在前排的忠王李玙悄悄问道。 所有皇子的目光都向李琇望来,连天子李隆基也竖起耳朵。 李琇点点头,“答案应该是《易经》的飞龙在天。” 他当然知道,他前世见过这个谜语。 众人恍然,李隆基也点了点头,三十八郎学识确实大有长进,连《易经》都背熟了。 可惜高力士听不见,香火渐渐到尾,他额头上的汗也流了下来。 短香熄灭,第一局高力士输,黄旗倒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至关重要的第二局上。 ……….. “圣上,你给微臣解释一下,这份旨意是怎么回事?” 在第二局即将开始之时,忽然出现了变故,摄政王李成器发现天子刚刚颁布了一份旨意,废除了李琇贬为庶民的决定。 这份旨意让他大为光火,这意味着他精心设计的只赢不输的赌局被对方识破了。 李隆基不慌不忙道:“皇兄,朕遵守当初的约定,只是朕发现约定中贬为庶民这一条违反了祖制,高祖曾有遗训,未成年皇子不得贬为庶民,朕必须遵守祖训,皇兄也应该一样。” 李成器哼了一声,“你要废除可以,在去年废除我没有意见,但三十八郎已经满十八岁,你现在才废除,完全不合祖制!” 双方都拿祖制说话,如果没有李琇昨晚写的纸条,李隆基还真占不了上风。 李隆基微微一笑,“皇兄把出宫和成年混淆了,十八岁是出宫的年龄,并非成年,成年是指二十岁,三十八郎将来行了弱冠之礼,才能正式成年,祖训中的成年当然是指弱冠之后。” 李成器一时哑口无言,他狠狠瞪了牛仙童一眼,都是他把自己误导了。 李隆基又笑道:“三十八郎毕竟是皇兄的侄子,昨天皇兄押注在三十八郎身上,足见皇兄心怀伯侄之情,琇儿,过来感谢大伯对你的看重!” 李琇上前行大礼参拜,“感谢皇伯父对小侄的爱护!” 台阶给了,李成器脸色稍稍和缓,他点点头道:“射覆虽是小技,但皇侄能夺魁,也足以令我倍感欣慰,不如这样,今天的第二局我来和贤侄玩玩射覆,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李成器不光老谋深算,而且精明无比,他知道自己幼子不是李琇的对手,还不如自己亲自上场。 李琇回头看了一眼父皇,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李隆基稍稍犹豫一下,他从小就不擅长射覆,所以才会让高力士代表自己和牛仙童射覆第一局。 又想到儿子夺取了射覆魁首,这一战让儿子出战显然比自己更有取胜的希望。 李隆基便点了点头,“好吧!既然皇伯父如此看重你,就好好陪长辈玩这一局射覆,切记不可失礼。” 李琇立刻神采飞扬,昂然道:“伯父和父皇已有赌注,这是大赌,不如侄儿也和皇伯父小赌一把!” 李成器呵呵一笑,“你说!” “听说皇伯父还没有签署小侄的授爵书,如果小侄侥幸获胜,请皇伯父立刻签署它!” “若你输了呢?” “侄儿若输了,今天就出宫,自愿去南院长住!”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这是把自己置于死地啊!连几位相国都不由动容,什么叫背水一战,这就是了。 李成器却心知肚明,他回头狠狠瞪了李璀一眼,李璀昨晚喝多了酒,泄露了父亲的秘密,他吓得低下了头,心中忐忑不安。 “好!” 李成器一阵豪爽大笑,“想不到我李成器还有一个敢作敢当的侄儿,有魄力!我答应了,若你赢了,我会立刻签署你的授爵书,封你为男爵,不仅如此,我还会替你还清所有债务。” 李成器取出李琇的授爵书放在桌上,小眼睛冷冷望着李琇。 不远处的李隆基却不为所动,如果输了,不说三十八郎,他自己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 高力士心中暗暗叹口气,他能感觉到三十八郎内心的决然,完全把自己的命运押上了这场赌斗。 第十八章 赌斗(七) 李成器亲自下场,他在北面坐下,对几位相国道:“射覆猜谜都是小家子气,没有意思,既然我亲自下场,那就赌天下大事,几位相国可同意?” 李林甫三人当然同意,关键是张九龄和裴耀卿,张九龄沉吟片刻道:“只要公平,微臣认为可以!” “陛下,你同意吗?”李成器的目光又投向天子李隆基。 李隆基缓缓点头,“正如张相国所言,如果公平,朕可以同意!” “好!” 李成器从怀中取出一份军报,对李琇道:“这是刚刚收到的西域军报,北庭节度使盖嘉运二十天前出兵碎叶,和突骑施可汗吐火仙决战,军报火漆完整,尚未拆封,里面的内容连我和你父皇都不知道,相国们更不会知晓,为了公平,我来覆,你来射这份军报的内容。” 说完,他把军报扣在陶盆下面,目光冷厉地望着李琇。 这就是真正的射覆了,射谜多少有一点不公平的因素,有人可能见过谜题,知道谜底,同时射谜也和技巧、经验有关。 而猜未知的事情完全就靠运气。 李隆基没想到皇兄竟然用西域战报来射覆赌斗,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来。 毕竟他知道唐军的战斗力和后勤状态,能大概猜到结局,可三十八郎却是一无所知。 但皇兄最后才拿出题目,显然是不给自己任何机会,李隆基毕竟和李成器斗了十多年,他太了解皇兄的为人。 这个赌斗下面,必藏着陷阱。 计时香已经点燃,再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一直冷静的李隆基开始有些焦躁不安。 高力士低声道:“陛下放心,这次赌斗,三十八郎必胜无疑!” “你怎么知道?” “微臣相信他!” 相信?李隆基摇摇头,当年他就是太相信父皇,才会落得二圣临朝的结局,以至君权旁落,他还会再相信谁? 高力士又进一步劝道:“陛下请放心,微臣愿为三十八郎担保!” 李隆基狐疑地看了一眼高力士,终于点了点头。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琇身上。 李琇的额头见汗了。 李成器给他说的这场碎叶之战,历史是存在的,但应该不是在今年,而是在五年之后。 中学历史老师给他们说过,北庭节度使盖嘉运横扫葱岭以西,大败突骑施军队,歼敌六万,活捉突骑施可汗吐火仙。 也正是这场胜利,使西域各国纷纷归附,李隆基才决定改年号为天宝。 但这场战役却提前五年发生了,自己所知的历史还能不能重现。 李琇渐渐平静下来,既然是赌,那他也大赌一把,把自己的命运前途都押上去吧! 李琇沉思片刻,提笔写下了答案。 李成器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事关重大,他不会有一点心慈手软。 “皇侄,光猜胜负可不行,还要细节,最起码要知道一点战果。” 他声音不大,只有李琇听得见,李琇微微一笑:“诚如大伯所言!” 李成器竖起大拇指,“好!你比你父亲更有种!” “回答完毕!”李琇放下了笔。 这时,五名相国都走上来,这个赌局太大,必须五人同时作证。 两边的皇子皇孙们都沉不住气了,纷纷站起身。 张九龄取出陶盆下的军报,韩休先取过李琇的答案高声读道:“碎叶大胜,活捉吐火仙,歼敌六万。” 李隆基脸色大变,怎么能把细节也写出来,难道刚才皇兄是在诱导三十八郎吗? 他重重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逆子,要害死朕了!” 所有人都摇头,居然写出细节,这个三十八郎简直太愚蠢。 李成器神情却变得有些不自然,盖嘉运出征前写信给他保证过,捉住吐火仙来长安献功。 这时张九龄拆掉火漆,取出了军报,他展开军报高声读道:“臣盖嘉运在碎叶大胜突骑施,活捉敌酋吐火仙,歼敌六万余人,不日将凯旋入京!” 望仙台上顿时一片哗然,李隆基的儿孙激动得拥抱在一起,他们赢了。 李隆基浑身一震,他简直不敢相信,连战报细节也能猜到! 怎么可能? “陛下,我们赢了!” 高力士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们赢了!” 内库局保住了,还夺下了内卫局。 李隆基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喜悦,他的眼中充满了疑虑。 李成器的儿孙却个个沮丧万分,牛仙童更是面如死灰,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李琇东山再起。 “大伯,我赢了吗?”李琇一步不让地盯着李成器。 李成器的脸色变了数变,他忽然一拳砸在桌上,大笑起来,“好!痛快,不愧是我的侄儿,三十八郎,皇伯父这次输得心服口服!” 李琇连忙欠身,“是皇伯父关照侄儿。” 李成器取出一块内卫局的移交牌扔给李琇,“交给你父亲吧!” 李琇要的可不是内卫局牌子,他抱拳道:“还有小侄的爵位和欠债,皇伯父亲口答应了小侄,现在就签署。” 李成器眼中有一丝冷意,“你这个臭小子性急什么,难道还怕皇伯父言而无信?” 李琇步步进逼,“小侄可不想蹲笼子一年,桌上纸笔都有,授爵书也在,皇伯父请吧!” 对方居然什么都知道,李成器心中万分恼火,回去好好收拾老九,不争气的蠢货! 李成器脸上却笑容可亲,“你那些狗屁债根本就不是债,那是讹诈,我今天就把借据一把火烧了,爵位我回头会给你父皇。” 借据一把火烧了,但李琇和债主们的梁子也结下了,这就是李成器的风格,举手投足之间就给对方下一道绊子。 不过李琇也压根没把债务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爵位,有了爵位就有了护身符,李成器想送自己去南院也不可能了。 他从来不指望父皇能替他要到爵位,自己的命运只能靠自己争取。 李琇见李成器要收起授爵书,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并提高了声音。 “伯父可是当众承诺立刻签署!” 声音太大,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你敢胁迫我?”李成器冷冷道。 李琇心一横,再次提高了声音,“侄儿不敢,侄儿是在为皇伯父的信誉考虑!” 李成器抬头看了看四周,五位相国都在等着自己呢! 众目睽睽,李成器极为不情愿地提笔在授爵书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并摁下了印章。 李成器把授爵书递给李琇,意味深长道:“别人就算胁迫我也没有用,但你不一样,贤侄,你有非常人的智慧和胆识,前途不可限量,你将来的对手绝不仅仅是我,记住皇伯父今天说的话!” 李琇紧紧握住授爵书,这份授爵书对他是如此的宝贵,他的命运从这一刻起被改变了。 第十九章 还得跳一回大神 李成器带着儿孙和妻妾走了。 天罡楼内一片喜庆,这场赌局涉及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拿回内卫局,意味着所有人都摆脱了内卫局的监视。 房间里,李隆基神情凝重,追问高力士,“你刚才说愿为三十八郎担保,似乎你知道什么,但你却没有告诉朕!” 高力士跪下磕头道:“微臣不敢隐瞒陛下,有的事情不敢说,是微臣怕被天谴,连累到陛下。” “天谴!有这么严重?” 高力士长长叹口气,“陛下还记得改变年号之事吗?” 李隆基点点头,“朕已经决定改年号为天宝,但这和三十八郎有什么关系?” 高力士便将李琇昏迷时说出天宝十四年之事告诉了李隆基。 “他不光能预测将来的年号,还知道微臣很多隐秘,所以微臣断定他有沟通鬼神的能力。” 李隆基眼中充满了狐疑,自己这个儿子在大病一场后真能沟通鬼神? 还是他之前就暗中和皇兄有了勾结? 李隆基冷冷下令道:“去把三十八郎找来!” 高力士太了解李隆基,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李琇不光要过摄政王那一关,恐怕还得过天子这一关。 如果今天不能取信天子,后果同样严重。 ………. 李琇独自坐在角落里,他今天为了自救,一不留神表现得太妖孽,给自己留下隐患了。 李琇还在回味李成器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显然是有所指,除了自己父皇和一群兄长,不会有别人。 结束时,李琇也看见了父皇严厉的目光。 猜忌!李琇想到了这个词,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谁说穿越成皇子是好事情?给我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一名宦官快步走上前,“圣上召见三十八郎!” 他又将一张纸条迅速塞给李琇,低声道:“这是高翁给你的!” 李琇站起身迅速看了一眼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圣上信任张果!’ 李琇随即将纸条放进嘴里吞掉了。 张果就是八仙中的张果老,中条山道士,就在去年,天子李隆基曾召他入宫,与他密谈数日,从此信道求仙。 李琇明白了高力士的意思。 ………. “回禀父皇,儿臣大病时曾一度灵魂出窍,一夜遍游千山,在中条山遇到一老道士,倒骑毛驴,自称生于隋初,已修炼得道。 他说蒙父皇垂恩,封为仙翁,年初他夜观星象,说父皇今日有难,需要儿臣辅佐,便传我一道术。” “传你什么道术?” 提到了张果老,李隆基的脸色果然和缓了很多。 “借道鬼神,可略窥天机!” 李隆基注视着李琇表情的细微变化,如果儿子说谎他能看得出。 片刻,他淡淡道:“证明给朕看!” ………. 密室内,李琇披发跣足,左手端着一碗酒,右手执一把木剑,一边挥舞桃木剑,一边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给我给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上下五百年看个清清楚楚…….” 李琇没有准备,不知该说点啥,连歌词都出来了。 在他身边桌上摆放着两百两黄金,他眼角迅速瞥了一眼黄金,心中暗暗后悔,为啥不要三百两呢? 后悔归后悔,他脑海却在迅速回忆,家乡那些跳大神的人是怎么做的? 他小时候亲眼见过,但有点记不清晰了,只好学习影视上那些跳大神的场景。 在他对面坐着天子李隆基和大内总管高力士,两人瞪大眼睛看着李琇的表演。 李琇很清楚,自己装神弄鬼没用,要取信父皇,还得靠自己的钱袋施展威力。 他大喊一声,“天机泄露,鬼神消灾!” ‘噗!’在黄金上喷出一口酒,左手一抹,两百两黄金倏然不见了。 李隆基和高力士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二人看得清清楚楚,三十八郎挥手而过,黄金凭空消失了,惊得他们二人目瞪口呆。 李琇猛地睁开眼,用一种颤抖而空灵的声音大喊:“大唐五百年江山!” 喊完他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半响,他不动了。 好一会儿,他慢慢坐起身,神情异常疲惫。 “三十八郎,怎么样?”高力士上前关切问道。 “我刚才说了啥?” “你刚才说…..大唐五百年江山!” “难怪!” 李琇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对李隆基道:“儿臣刚刚被一个陌生的声音警告,皇家大事、天下大事,皆不可预言,否则将触犯天条,仅此一次,下次金银也无用,恐将折父皇之寿。” 李隆基还处于一种极度震惊之中,刚才鬼神借钱挡灾那一幕,使他终于相信这个儿子确实有沟通鬼神之道术,而并不是事先和皇兄有勾结。 看来确实是张果借助三十八郎之力帮助自己解除了今日之厄。 那能不能提前预知自己和皇兄的权力斗争结果呢? 李隆基心念一动,随即又否决了。 大唐五百年江山,已经泄露了天机,再说下去,自己恐怕就要遭天谴。 他又对高力士道:“今天之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包括琇儿能借道鬼神,也绝不可泄露出去。” “请陛下放心,微臣心如明镜!” “还有你!” 李隆基又对李琇道:“天道鬼神不是你能控制,以后这种预测不准再做,你是朕的儿子,不光你遭天谴,也会连累到朕,明白吗?” “儿臣谨记!” “去吧!回去好好休息,该给你的东西朕会给你。” “儿臣告退!” 李琇慢慢站起身,躬身行一礼走了。 高力士心中有数,自己的纸条起了作用,李琇借助张果之名解除了天子的猜忌,这孩子有大智慧啊! 不过他那一招鬼神借道确实很漂亮。 高力士虽然很忠心,但现在他和李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戳穿了,两人都有欺君之罪。 ………… 一辆牛车从望仙门缓缓驶出,李琇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一名宦官在前面给他们领路。 张瓶和赵壶则挑着担跟在牛车两边,他们二人虽然归为宫廷侍卫,其实是皇宫内杂役,需要跟随小主人一起出宫。 牛车放着天子赏赐花瓶字画,几个官窑的瓷瓶和一套官窑茶具,虽然还是没有阎立本、吴道子的画,但有了一幅欧阳询的字。 有了爵位,摆设也该升级了。 当然,有了爵位,再出去卖东西也有点丢份了。 公孙小眉拎着一个小布包,满心欢喜的坐在牛车门口。 李琇当然不会把她留给李璀,便求了高力士,把她也带出宫,成为自己的贴身宫婢。 李琇更是意气风发,同样是出宫,上一次他是被强制出宫,将送去南院。 而这一次是扬眉吐气,哥有爵位了,出宫开府。 有了爵位,恢复了皇子身份,称呼自然也要变了。 张瓶低眉顺眼笑得:“殿下,你的月钱涨到五十贯了,还有房宅田产,给我和老赵也加点呗!” “还有我呢!” 公孙小眉从牛车内探头出来急道:“琇哥儿,不对!殿下,我给你端茶送水,梳头叠被子,我….我也要加钱!” “都加!” 李琇心情很好,一挥手,“张瓶赵壶每月补贴五贯钱,小眉六贯。” 公孙小眉一声欢呼,张瓶和赵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们宫里每月有三贯俸禄,小主人又给他们加了五贯,他们和县令的收入差不多了。 公孙小眉又有点担忧,“殿下,我们每月就花掉了十六贯,你剩下得太少了,要不,少加点吧!” “还是小眉体贴我,你们两个混蛋,为什么不说加得太多了?” 到嘴的肥肉怎么可能吐出去,张瓶和赵壶涎脸道:“要不,奖金就算了?” “还想奖金呢!做梦,就这一次,以后五年内不加钱。” ……….. 牛车出了大明宫便向南走,一直来到一座紧靠太极宫的坊内。 进入坊内,一阵喧嚣热闹之气迎面扑来,坊内人来人往,路上随处可见小吃摊和菜摊,叫卖声此起彼伏,两边都是一座接一座的院子。 “公子,来一杯三勒浆吧!” 一个眉眼带着中亚风情的胡姬笑语盈盈,从壶里倒一杯酒递给李琇。 “我喝酒会过敏,啥叫过敏?就是抿一小口就会晕倒!” 李琇是嫌她的杯子没洗,不知多少人喝过了。 “上次你喝的,这次该轮到我了!” “胡说!上次明明是我掏的钱。” 张瓶和赵壶为喝美人之酒打破了头。 “讨厌!你们两个……” 胡姬咯咯一笑,像花蝴蝶一样地走了。 哦!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琇去捉妖的翊善坊属于高档社区,很幽静,看不到摊贩。 而这里便属于中档社区,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小摊小贩,非常接地气,让李琇有一种恍然回到后世的感觉,他很喜欢。 领路宦官笑着给他介绍道:“这里叫做永兴坊,很多和你一样的宗室子弟都住在这里,他们的条件可没有殿下好!” “我的宅子有多大?” “大概两亩出头一点,前后两进,二十几间屋,青砖黑瓦,属于官宅,不需要殿下付房租,家具用品什么的都有。” “如果买下来要多少钱?” “官宅一般不卖,不过殿下买类似的私宅,价格基本上在一千贯钱一亩地,但如果过了五亩,又是另一个价了,而且普通人也不能买。” 李琇在装神弄鬼时骗父皇两百两黄金,折合两千贯钱,这座小宅自己正好买得起。 他听得兴致盎然,又问道:“我还有什么待遇?” “还有就是一座庄园,五顷土地,再有就是和宫里一样,每月五十贯例钱,禄米三石,另外还有一个选择,要么内库给你负担五个丫鬟仆妇的支出,要么每月十贯钱的肉食果蔬补助,升为子爵后就不用选择了,两样都有。” 当然是每月十贯钱的肉食果蔬补助,他以前没有仆妇丫鬟,以后也不需要。 这才是真正的皇族待遇,虽然只是最低的男爵,但已经让李琇非常满足了。 两亩地,一千多个平方啊!在后世已经算大豪宅了,李琇一脸向往。 一路上,老宦官给李琇介绍宫外的皇族生活。 皇族宗室并不神秘,大部分寻常宗室都和普通百姓混居在一起, 生活条件和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区别,生活好不好就看祖业。 既便没有爵位,有祖业的宗室依旧会过得很滋润。 比如李琇的好友李雨春。 李雨春虽然也没有爵位,但他是嫡子,父亲土地房宅就有他的一份,将来成家后,父亲会给他土地财产,甚至会给他一座商铺。 再加上女方的陪嫁,李雨春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没有爵位也只是在地位上差一点。 宗室庶子就差了很多,均田制早就名存实亡,朝廷没有土地分配,也分不到财产,宗室庶子们只能靠宗正寺或者内库每月拨付例钱禄米过日子。 如果自身有点能力,可以进宫当侍卫混人脉,或者托人情做个小公务员,日子也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总得说来,李唐大部分皇族的日子都过得不错。 “到了!”牛车在一座院子前停了下来。 李琇打量着院墙,院墙有两人高,院门木质厚重,八成新,两侧有抱鼓石,上方还有一座门头,就像一个小地主的宅子。 “很不错,我蛮喜欢!” 第二十章 鸡飞狗跳的第一天 外宅很大,有一座院子和十几间屋,包括下人房,厨房、仓库、马厩等等,张瓶和赵壶各自找了一间屋住下。 李琇和小眉住在内宅,内宅也一分为三,中间是天井,有一株百年老杏树,青石砌成花坛。 天井正面五间屋子,客堂、左右厢房、起居房以及餐堂。 左右各有一间小院,分别是主人卧房和长子所住的院子。 右边院子较大,也有五间屋,两间寝房、书房、起居房、贴身丫鬟房。 小院子里有假山和腊梅,正堂天井角落还种有红梅、竹子和海棠等等。 各种家具齐全,甚至连香炉都有,比皇宫内的家具品质好了不少。 很快,李琇便发现了不足之处。 宅子太老了,略微有点潮湿阴森,墙上爬满绿萝。 据说这是唐初袁天罡的宅子,难怪李琇感到有些妖气。 而且没有后花园。 用老宦官的话说,后花园要五亩宅才有,那是伯爵的待遇。 “不是什么妖气!” 公孙小眉跑出来道:“是太冷清了,除了我们几个,我觉得还应该有一些仆妇丫鬟。” “借口!就是想让我再花钱雇丫鬟婆子,哪有那么多钱,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好不好! 再说,有你们几个在,我还需要雇丫鬟仆妇?” 李琇看公孙小眉的眼神很犀利,分明在说,‘你就是丫鬟!’ 公孙小眉只得悻悻收拾东西去了。 忙了一身臭汗,李琇扯着嗓子喊道:“小眉,我要洗个澡!” 李琇在皇宫有个很好的浴桶,这次出宫偷偷带出来了。 浴桶就在卧室旁边的起居房内,公孙小眉给他放了一桶水。 一月下旬正是倒春寒,天气还是很冷,李琇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冻得浑身发抖,渴望着泡一个热水澡,他一跃跳进了浴桶里。 “嗷——” 李琇一声狼嚎,光着身子跳了出来,浴桶里的水冰冷刺骨。 “小眉,怎么是冷水?”李琇气急败坏。 窗外传来公孙小眉幽幽的声音,“又不是皇宫,哪有热水,将就着洗吧!” 李琇又气又急,刚要去拿衣服,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连忙扶住浴桶。 “哦!忘记给你垫块布了。”小眉有些歉然。 “靠!你在偷看我。” 李琇吓得双腿一夹,连忙捂着下面。 “切!” 小眉一脸不屑道:“你那点零碎我早就看腻了,我还不想看呢!” 李琇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上,浑身湿淋淋地出来训斥小眉。 “这么冷的天,洗澡要用热水,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你不知道吗?” 小眉低着头挨训,“我知道,但洗澡要烧水是不是?” “废话,当然要烧水!” “可我不会烧火!” 小眉嘟囔着又补充一句,“我从小到大就没烧过水,也没做过饭!” “张瓶和赵壶呢?” “他们两个外出喝酒去了,说中午不回来吃饭。” 李琇终于被打败了,“好了!好了!我答应,招丫鬟和厨娘!” ………. 张瓶喜欢喝酒赌博,整天找人吹牛打屁,生活上的事情球都不懂,赵壶虽然也是不务正业,但至少比张瓶懂一点。 “殿下,你找我?”赵壶乐颠颠跑来。 “我想找一些丫鬟仆妇,该怎么找?” 赵壶果然懂一点,他笑眯眯问道:“殿下是想要卖身的,还是签约的?” “什么卖身,什么签约,我不太懂,你先给我说说!” 赵壶给李琇解释道:“丫鬟仆妇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卖身的,叫做奴仆,还有一种不卖身,比如丫鬟就是穷人家的未嫁之女,签份契约,每月拿工钱,期满后就嫁人,仆妇也是雇佣。” “不卖身的工钱呢?” “工钱就是每天几十文吧!长得好的厨娘每天也就百文钱,假如公子有特殊要求,要另外加钱!” 赵壶笑起来依旧是一脸龌龊! “才几十文!” 李琇没想到人工钱这么便宜,他眼睛一瞪,“我发现给你们的钱太多了。” “殿下,我们不一样,我们是随从,是跟着你出生入死,帮你打江山,你若遇到危险,我们会拼命,和性命相比,这点钱算什么?” 还是赵壶会说话,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李琇哑口无言。 “那个啥?你刚才说丫鬟可以加点钱……..” “我啥都没说!”赵壶一脸正义。 李琇一回头,哦!公孙小眉过来了。 这位…….哎!加钱也没用。 ………. 还没想好怎么选呢!李琇就被满院子的丫鬟仆妇吓着了。 不知她们是哪里得到的消息?蜂拥而至。 来应聘丫鬟的小娘子至少有二十几个,应聘厨娘仆妇也有十几个,还有几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跟花一样,估计是来应聘主母的,还真有两个媒婆。 李琇一把揪住张瓶的耳朵,把他拎到中庭,大嘴巴把自己底细传出去,除了他没别人。 张瓶一脸叫屈,“我就和隔壁两个娘子聊了半个时辰,随便说了几句,也没说啥呀!” “聊了半个时辰,连媒婆都上门了,还没说啥!” 李琇恨得直咬牙,“我警告你,你胆敢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我老子一脚把你踢回宫里去!” “我哪里敢说你身份,我就说你是有钱烧得慌那种….那种败家公子,想要找几个仆妇丫鬟,至于媒婆,说不定是来给老赵说媒的。” “老张快来,还真有几个不错的!”赵壶的洋葱脸笑得十分暧昧。 张瓶像只二哈一般,‘嗖!’地窜了进去,“快给我看看!” 不多时,李琇也凑在他们旁边了。 “那个蓝帕子裹头的娘子,看起来本份一点,她可以做厨娘。”李琇看中了厨娘人选。 “这个娘子肯定不会加钱的,我们换一个吧!那个…那个穿红裙子的肯定可以。” “殿下,我觉得靠大门那个涂胭脂画眉毛也很不错,你看她那个身材,啧!啧!” 李琇回头给两人一人一巴掌,“是我找厨娘,还是你们找老婆?外面就有媒婆呢!马上给你们撮合成亲!” 张瓶和赵壶缩回头去了,李琇把公孙小眉叫过来。 李琇给她指点道:“看见没有,蓝帕子裹头那个娘子可以当厨娘。” 小眉点点头,“看模样蛮老实的。” 李琇又指着水井旁的两个丫鬟对小眉道:“那个清秀点的可以用,那个腰像水桶一样的也可以。” “我懂了,一个干细活,一个干粗活!” “还是小眉善解人意,你们两个混蛋学着点,别整天苍蝇一样的口味。” ……….. 三个仆妇丫鬟敲定了。 三人都是本坊人,看起来也比较本份,厨娘姓杨,三十岁出头,老实勤快,家里有丈夫和孩子,她不住家,每天来做三顿饭,也包括买菜,每天八十文,签三年合同。 做细活的丫鬟叫做阿药,年纪十四五岁,也是本坊人,家里兄弟姐妹多,父亲又有病,家里很穷,谈好居家做三年,三年合同期满她就嫁人了。 价格是包食宿,每年三身衣服,每天五十文,这个价格不便宜,因为她长得很清秀,所以要价稍微高一点。 她负责给主人洗衣、收拾内宅房间、煎茶、倒水,缝缝补补之类。 做粗活的丫鬟叫牛姐,年纪也是十四五岁,皮肤粗黑,力气很大,长得十分健壮,人也稍微笨一点。 她父母双亡,寄居在叔婶家,虽然每天有做不完的家务事,但因为她吃得比较多,又嫁不出去,很受婶子嫌弃,所以她签的是无限期合同。 简单说,她就准备在这里长期做下去了。 牛姐的事情也多,像打水、扫地、烧火、劈柴、洗碗、夜里烧水,还有早上给主人倒马桶等等。 包食宿,每年三身衣服,工钱每天四十文。 牛姐在别人家打零工,每天累得半死也只能挣十文钱,所以这个价格她非常满足,更重要是,钱是给她,而不给她婶子。 李琇在房间里算着他的小帐,三人一个月工钱的五贯钱,加上衣服食宿什么的,一个月七贯钱左右。 李琇有点肉疼了,连声叹息道:“开销太大,受不了!” 这时,模样很清秀的阿药在门口怯生生道:“公子,洗澡热水烧好了,小婢伺候你洗澡。” 李琇眼前一亮,忽然间他觉得开支好像也不算太大。 第二十一章 斗争还在继续 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永兴坊内开始热闹起来,摆摊的商贩支起了棍子,几家杂货铺也开门营业。 清晨的叫卖声不断,虽然无法再睡懒觉,但这是生活的气息,让人也生不起怨恨。 李琇买了一个胡麻肉饼,细细的啃着,美味的葱香被厚厚的羊肉末裹夹,咬一口顺着嘴角流油。 他很喜欢这种底层生活的感觉,这是前世带来的烙印,刻在骨子里,永远不会消去。 每天李琇都会在长安各地闲逛,他搬来永兴坊已是第十天了。 这时,远处响起一阵爆竹声,这是将竹筒扔进火中燃烧发出的噼啪爆裂声,紧接着有人骑马奔跑进坊大喊。 “碎叶大胜,歼敌六万,活捉敌酋吐火仙!” “碎叶大胜,活捉敌酋吐火仙!” 人们纷纷从房里奔出来,敲打着锅碗瓢盆,欢呼声开始响彻坊内。 十天前是绝密快报,今天应该是正式军报来了,需要与民同庆。 报喜的喊声渐渐远去,却见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从坊门处驶入,迅速向这边驶来,两边还跟随着十几名骑马侍卫。 马车在李琇面前嘎然停止,车帘拉开,露出了高力士那张熟悉的脸庞。 “琇哥儿,好久不见!” 李琇把肉饼一撕两半,没吃过的一半递给高力士,“家里穷,没啥好招待的,高翁尝尝?” 高力士哑然失笑,“咱家和圣上打赌,说你本性难改,看来是咱家赢了!” ………. 房间里,高力士把二十锭白银推给他,“昨天摄政王把尚衣局也还回来了,圣上很高兴,这是专门奖赏你的。” 李琇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得到五百两银子奖赏,就像酷夏喝上一瓶冰镇啤酒,爽翻了。 “这种赏赐是不是每个月都有啊?” “你要做任务就有,不做任务就别想了。” 高力士又把一个信封递给李琇,微微笑道:“这也是你的!” 李琇把白银先推到一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很大的黄麻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这是啥?” “地契!一座五顷的药庄,这可是咱家专门给你争取到的。” 李琇眼睛一亮,“这就是我的封地!” 李琇上辈子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个小地主,有山有水有宅有田还有钱,现在他终于有田了,居然还是五顷地,那就是五百亩啊! “田庄在哪里?” “是药庄!” 高力士心中叹口气,这小子还不明白药庄和田庄的区别。算了,他以后会知道。 “沿着灞水向东南走,距离长安城大概三十里,靠近蓝田县,原本是内库的产业,有一名小管事。” “我得去看看!”李琇坐不住了。 高力士着实哭笑不得,这还是皇子吗?区区五顷土地就激动成这样。 皇子们谁没有几百顷土地?也没见谁放在心上。 “恐怕你暂时没有时间去看庄园!” “为啥?” 高力士沉吟一下道:“皇宫出了一件大案,圣上要求你也参与!” 李琇顿时来劲了,“这是要做任务了?” “其实也不算任务!” 高力士踌躇一下道:“这件案子和你有直接关系,它是射覆赌斗比赛的后续,简单说就是一句话,圣上已经不满足于夺回内卫局,他要干掉牛仙童,彻底夺回皇宫控制权。” “派个刺客就解决了,何必虚张声势?” “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高力士微微叹口气,“和摄政王的斗争必须讲究方式方法,圣上派人刺杀了牛仙童,摄政王也会派人刺杀我。 大唐朝局能保持十五年的稳定,关键就在于双方严格遵守当年达成的共识,没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不得贬黜大臣和内官,要干掉牛仙童,必须要有他犯罪的证据。” “高翁的意思是说,现在有证据了?” 高力士点点头,“也谈不上什么证据,只是和牛仙童有点关系。” “我洗耳恭听!” “圣上在玄都观寄放三件道教至宝,三个月前,这三件至宝意外失踪了,圣上派人调查了两个月,种种迹象表明,这三件至宝被龙阳真人偷了。” 李琇眼珠一转,“是父皇故意寄放在玄都观的吧!” 高力士竖起大拇指,“你很聪明,确实是这样!” “然后呢?” “然后我们发现三件至宝并不在龙阳真人手上,很可能在牛仙童手上,但我们又没有任何证据。” 李琇有点懂了,“如果找到证据,是不是就可以弹劾牛仙童了?” 高力士摇摇头,“东西是龙阳真人偷的,有罪的是龙阳真人,牛仙童一句不知情就能脱罪。” 李琇又糊涂了,“我不懂高翁的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很简单,我们就是想找个借口搜查牛仙童的府邸,有传闻他在府中藏匿了大量兵器。” “就像牛仙童借口捉妖,派龙阳真人来搜查高翁的府邸一样?” “完全正确!但这个借口又必须光面堂皇,要让摄政王无话可说,如果我们能找到牛仙童私藏道教至宝的证据,那我们就有理由去搜查他的府宅了。” 李琇笑了起来,“高翁,我觉得这个方案有点不可靠,如果我是牛仙童,我就索性把三件道教至宝交出来,你费心费力才找到的借口就消失无踪了。” “是比较麻烦,但如果你了解牛仙童,你就会觉得有机会,他这个人很贪,到手的东西从来不会吐出来,他只会把三件道教至宝藏起来,而绝不会交出来。” “可干掉牛仙童,父皇就能掌控皇宫?摄政王完全可以继续扶植孙六,他的资历可不比牛仙童浅!” “孙六已经死了!” “死了?”李琇愕然。 “我们接手内卫局,发现账目和实际支出严重不符,内卫局应该有一千名护卫,但实际只有七百人,有三百人根本就不存在。 整整十年间,孙六至少贪污了二十万贯,二十万贯在他府中查获,摄政王也很震怒,下令严办,五天前孙六畏罪自杀。” “所以摄政王在皇宫的势力现在只剩下牛仙童一人!” 高力士点点头,“这就是天子急切要干掉他的原因。” “牛仙童肯定也有贪污,为什么不查他的贪污?我觉得比查道教至宝更靠谱一点。” 高力士淡淡道:“牛仙童的贪污和太上皇有关,也和摄政王有关,这条路走不通!” “说来说去,还是要查这三个道教至宝!” “圣上已经部署两组人查这个案子,你是第三组,你知道圣上为什么会选你?” “我能通鬼神?” “说对了!” “高翁,既然这个案子和升爵无关,如果我成功了,又有啥好处?” 李琇一向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不干。 高力士恨铁不成钢,“你的眼光就不能放长远一些吗?让你父皇觉得你很能干,他就会把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只关心眼前,有啥好处?” 高力士气得哭笑不得,只得叹口气道:“谁找到证据扳倒了牛仙童,就从查获的赃银中奖励他三万贯钱,这是圣上给其他两组的原话,也同样对你有效!” 李琇眼睛都笑成一条缝,“这就对了嘛!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我拿什么向鬼神借道?” ........ 高力士走了,李琇收了五百两银子,双手握紧拳头,他立刻感觉到了空间存在,余额两千六百贯钱。 咸菜坛子快要被金银填满,两边密密麻麻抽屉一样的格子,估计升级后才能发现它们的作用。 可什么时候才能升级?三千贯,还是五千贯? 李琇现在既怕升级,但又有点期待升级。 ........ 李琇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查案之策,通鬼神完全是扯淡,查案还得靠实力,他发现自己实力太弱。 两个不靠谱的随从,一个略懂武艺的小丫鬟,得招兵买马啊! 李琇取出纸笔,在纸上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找到搜查牛仙童府宅的借口----查到牛仙童私藏道教至宝的证据----确定三件道教至宝在牛仙童手上----盗窃三件至宝的龙阳真人----存放道教至宝的玄都观 李琇摇摇头,凭这个就能扳倒牛仙童?根本就不靠谱,也不知是谁给父皇出的馊主意? 不靠谱归不靠谱,看在三万贯钱的份上,李琇也只能硬着头皮参与调查。 也罢,明天先去玄都观看一看。 第二十二章 对手启示录 御书房内,高力士小心翼翼禀报,“陛下,三十八郎接受任务了!” “你觉得他可行吗?” 李隆基摆弄着御案上的朱笔,显得有点疑虑。 “陛下,他身边几乎没有什么人,论实力,他在三组中最弱,但微臣觉得他运气好!” “运气好?” 李隆基冷笑一声,“听着都像个笑话!” “可是陛下…….” “朕知道!” 李隆基打断高力士的话,“是朕让他参加的,皇兄很关注他,朕当然也应该用他。” 李隆基负手走到窗前,他渴望拿下牛仙童的急切和束手无策令他心烦意乱。 “李纪三个月前亲眼看见大批兵器运入牛仙童府邸,朕想直接下令搜宅!” “陛下心里清楚,没有任何证据就去搜牛仙童的宅,摄政王也会没有任何证据来搜张九龄的府宅,说不定就会搜到他们预先放置的反诗,陛下,这个默契不能打破啊!” 李隆基无奈地叹口气,“朕也只是发个牢骚而已!” “陛下,他们二人有进展吗?” 李隆基点点头,“李纪说他已经掌握了龙阳真人把道教至宝交给牛仙童的线索,李胜也给朕确认,那批兵器还藏匿在牛仙童府中,他想收买牛府中人,拿到口供证人,应该最近几天就会有所突破。” “陛下千万要谨慎,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沉住气!” “朕心里有数!” ……….. 就在高力士提醒李隆基的同一时刻,兴庆宫的官房内,摄政王李成器也在提醒牛仙童。 “你要明白形势,孙六死了,我在大明宫的势力只剩下你一人,天子必然会对你下手,所以你的脏手给我擦干净了!” “奴才已经很谨慎,他们不会找到奴才任何贪钱证据!” “除了贪钱,别的把柄没有吗?” “奴才……应该没有。” 李成器的细眼一瞪,“什么叫应该没有,李纪和李胜已经调查两个月了,他们在查什么?” “奴才不知!” 李成器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三个道教至宝就在你手上,不是吗?” 牛仙童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下道:“是龙阳真人借奴才玩几天,奴才马上还回去。” “别急,看一看再说!” 李成器闭上了眼睛,牛仙童吓得战战兢兢,那么隐秘的事情,不知尊上怎么会知道? 半晌,李成器眼睛眯成一条缝,“李纪和李胜只是两个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倒是今天高力士去找了李琇,我估计李琇也要参与。 此人虽年轻,但很有胆略,你派得力人手给我盯住他,有任何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奴才遵命!” 牛仙童退下去了。 李成器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把内卫局都给了你,还不知足!” …………. “小眉,给我拿双鞋来!”李琇在门口大喊。 公孙小眉拎了一双靴子嘟嘟囔囔走来,“有了丫鬟还让我做事情,我又不是丫鬟!” “叫你拿双鞋唠叨个啥?” 李琇正要接过鞋,又眉头一皱,“我要算个出门卦,要平板的布鞋,皮靴怎么行?” “你自己不说清楚,就让我拿双鞋,我怎么知道你要做什么?” 李琇见张瓶赵壶穿的都是靴子,只得无奈道:“行了,不要你拿了,我自己去!” 站在院子里的牛姐忽然把自己鞋脱下来,“公子,我是平板的!” 李琇见她光着大脚丫子站在地上,有点哭笑不得。 “好吧!就用你的鞋算一下。” 李琇接过她的大绣鞋,比自己的鞋还大,估计有四十八码了。 李琇把两只大鞋一扔,‘啪嗒!’落地,两只鞋底朝上。 “不错,小顺卦!” 两正朝上为大顺卦,两底朝上为小顺卦,一正一反,就有点不会顺利,这是李琇前身留下的习惯,出门算一卦,被李琇继承了。 “走吧!我们出发。” ……… 李琇又打了个牛的准备出门。 李琇穿了一件月白色襕袍,头戴纱帽,腰系革带,手执一柄日本折扇。 “我说,咱们不是去打架,只是去玄都观逛一逛,没必要那么紧张,张瓶,你把大刀放回去,赵壶,你的长矛也不用带!” 张瓶和赵壶穿着盔甲,手拿大刀长矛,杀气腾腾,被李琇赶回了屋。 “把盔甲也给我脱了!” “还有你!” 李琇用折扇敲了一下公孙小眉,“打扮得像个村姑一样,还挎个篮子,你想和谁接头?” 一番鸡飞狗跳,终于正常上路了。 .......... 玄都观和兴善寺位于长安中轴线朱雀大街两侧,是九五之城的镇国寺观,刚开始时,玄都观气宇宏伟,庄严肃穆。 时间过去一百多年,一些心怀叵测道士混入玄都观,玄都观渐渐失去了最初的庄严。 玄都观号称长安第一道观,占地面积近百亩,房舍殿阁极多,生活着三千多名道士,其中光真人就有三十余名。 这些真人各带徒弟,自负盈亏,以至于玄都观内派别林立,鱼龙混杂。 “有意思,沟通鬼神,预知未来?奇人武芳斋道长。” 李琇用折扇敲一下道观门口的广告牌,“呵呵!居然还是个粽子大师!” 旁边知客道士笑眯眯介绍道:“武芳斋道长是龙阳真人的高徒,修炼得道,每天半夜能沟通鬼神,预测吉凶,非常准确,求签票卖得不要太火爆!” “原来是故人之徒!” 李琇会心一笑,龙阳真人与时俱进嘛!捉妖业务扩张到沟通鬼神。 “公子要买一张吗?五十文提供三人客房一间,八十文是单人客房,三更时分求签,算得灵给钱,不灵不收钱!” “呵呵!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吧!” 他带着三名随从走出了玄都观。 出观走了没多远,李琇忽然看见一个熟人。 射覆赌斗第二轮的对手李纪,他蹲在一个石凳上,正和旁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李琇立刻意识到,这个李纪一定是高力士说的其他两组之一。 李琇心痒难耐,他很想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公孙小眉,有些不满道:“你刚才打扮成村姑不是挺好吗?谁让你把衣服换了!” 公孙小眉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就不知道是哪头猪让我换的?” “别说废话了!” 李琇见旁边有个卖杏花的小娘子,蹲下笑问道:“花多少钱一支?” “两文钱?” “全部买呢?” 小娘子脸上笑开了花,“全部买一百文钱。” “连篮子一起买呢?” 小娘子………. 李琇掏了一贯钱,连同小娘子的头巾,穿的小蓝布比甲也一起买了。 硬逼着公孙小眉穿上,垮上篮子,裹上头巾。 “你把剑给我,去听他们说啥?” 公孙小眉一脸不情愿地客串成卖花姑娘,磨磨蹭蹭走过去了。 卖花小娘站在远处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心中暗想,‘城里人都是傻子吗?’ 她生怕这位公子哥后悔,拿着一贯钱转身飞奔而去。 过了一会儿,李纪和同伴快步离去,公孙小眉也回来了。 “听到啥了?” “他们好像在说,什么葫芦还在道观?” “黄金葫芦!” “对!对!是黄金葫芦,然后他们打算晚上来偷葫芦。” “今天晚上?” “应该是吧!他们说要去准备一下。” 李琇抬头看了看玄都观一丈高的外墙,晚上潜进去还麻烦呢! 这时,李琇看见了龙阳真人的广告牌,眼睛顿时一亮,有办法了。 第二十三章 玄都观杀人事件(上) 兴庆宫。 李成器听完了一名青衣人的汇报。 他轻轻哼了一声,“好好男爵不做,非要当替死鬼,那就成全你吧!” “殿下如果需要,卑职随时可以干掉他!” 李成器脸一板,“要杀他,我早就杀了,还需要你动手?” “卑职知错!” “别忘了,我只是陪他们玩一玩而已,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 玄都观的客房是给各地香客准备的,就位于道观之内,规模比较大,三层楼,有客房一百多间,还有几座小独院。 晚上来找五芳斋大师求签的信徒比较多,客房基本上都住满了。 李琇运气还不错,定了一座独院,院里只有两间屋,公孙小眉一间,李琇和张瓶赵壶一间。 客人们都是要半夜起来,便早早入睡了,李琇也是要半夜活动,得先休息好。 床铺被子都有,李琇用扇子一指张瓶赵壶,“你们先去找点吃的,再去打盆热水来烫脚,今天要早点睡觉!” 张瓶和赵壶飞奔而去,李琇盘腿坐在床上沉思,他还是第一次做任务,不知道这里面的套路,晚上该从何入手? 肯定是要找到黄金葫芦,然后以此要挟龙阳真人作证,靠龙阳真人的证词来搜查牛仙童府邸。 “不靠谱啊!”李琇轻轻叹息一声。 不过他对黄金葫芦很感兴趣,黄金葫芦是三件道教至宝之一,传说是老君遗物,另外两个是老君骑牛玉雕和紫铜宝莲香炉。 ......... 一更时分,李琇迷迷糊糊被推醒了,“公子,该出发了!” “去哪里?”李琇含糊问了一句。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这位爷还没睡醒呢! “公子,你不是要夜探玄都观吗?该起来了。” “哦!” 李琇慢慢坐起身,晃了晃头,终于醒了。 “小眉呢?” “我在这里呢!” 公孙小眉穿着黑色武士服,腰挎柳叶剑,一副小女侠的打扮,只是女侠一脸不高兴,还在为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小女子脾气大,难养! 李琇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一脸困倦道:“我们....我们走吧!” “公子,我们去哪里?干什么?” 三人一起瞪着李琇,李琇想了想,“去找龙阳真人的寝房,找一个黄金葫芦,顺便把我们的金杯一起找到。” 人家早付钱给他了,他还一直念念不忘。 提到金杯,张瓶和赵壶精神大振,三人出门了。 “等一等!” 走到门口,李琇忽然停住脚步,自言自语,“我觉得出门应该算一卦,尤其我们去做大事。” “就知道你要算卦!” 公孙小眉没好气地将一双破靴子递给他,“我房间里找到的,平板布鞋没有,就只有这个!” “这双乌皮靴居然和我的一样,太脏了!” 李琇接过鞋,着实嫌弃,“这鞋没法算卦,这次就不算了!” 他随手把靴子扔到自己床下。 “我们走!” 三人出了小院,向玄都观里摸去....... 玄都观很大,道士三千,房间数百,但需要他们搜索的范围很小,他们白天已经探了路,龙阳真人的地盘离他们住处很近。 虽然是一更时分,一座大殿内灯火通明,数十名道士正在忙碌搭台子。再过两个时辰,五芳斋大师要给信徒们探寻人生真谛。 龙阳真人的住处应该就在这座大殿的后面。 他们顺着大殿墙边向背后绕去。 忽然听到了龙阳真人说话的声音,“小心点,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摔了我可要找你们算账!” 四人连忙蹲下,慢慢抬头,只见几名道士抬着两口大箱子小心翼翼进了一间屋子,龙阳真人就跟在后面。 不多时,众人出来,锁上门走了。 张瓶和赵壶刚要起身,李琇按住他们,“别动!” 片刻,一名道士匆匆回来,寻找一圈,在草丛里捡起一物,这才跑远了。 “公子怎么知道?”三人大为敬佩。 “他搬东西的时候,我见他扔在草丛里,偷了什么东西吧!” “我们走!” 李琇一挥手,带着三人靠近房间,戳破纸向内看,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中间放着五六口大箱子,箱子上还写着字。 窗户都被从里面锁住了,张瓶嘿嘿一笑,“我来!” 他从怀里摸出铜腰牌,插入窗地缝隙向外用力一掰,‘咔嚓!’窗户被撬开了。 高手啊!不知撬过多少窗。 “呵呵!以前我家附近有个尼姑庵......” 李琇给他一巴掌,“别放屁了,快进来,被人看见了。” 四人跳进窗内,关上窗户。 “奶奶的,全是钱!” 从箱缝可以看到,箱子里全是铜钱,还有白银。 李琇看见最上面一口小箱子上写着‘葫芦’二字。 他连忙拿下来,很轻,应该是宝物。 张瓶和赵壶取出腰牌一起用力撬开了箱盖。 箱盖刚一撬开,‘砰!’一声闷响,从箱子内喷出一蓬粉红色的粉末,瞬间弥漫了房间。 不好!中计了。 李琇闻到一股甜香,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龙阳真人,老子十八年的贞操……’李琇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当——’ 一声锣响,李琇慢慢苏醒过来,天已经大亮。 他只觉浑身疼痛,一低头,自己竟然被绳索五花大绑。 靠!龙阳真人还喜欢玩绳艺。 不对!自己还穿着衣服。 他慢慢抬起头,只见房间里站在七八个人,身穿红边皂衣,头戴高帽,腰挎横刀,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 不是道士,倒像是衙门捕快! 再一回头,只见张瓶和赵壶也被捆得跟粽子一样,嘴里塞着破布,瞪大了眼睛,呜呜叫喊。 李琇又发现了异常,他们竟然是躺在下午睡觉的屋子里,不是晕倒的房间。 还有,张瓶和赵壶浑身是血。 李琇有点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裴使君到——” 外面传来脚步声,屋内捕快纷纷闪开,只见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官员快步走进房间,穿着绣有飞禽的紫色官袍,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毛粗黑,目光锐利,相貌威猛。 他看了一眼李琇,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衙役,“谁让你们把皇子绑上?” “不是我们,是道士!” “还不快松绑!” 几名捕快上前给李琇解开绳索,李琇浑身一松,疼痛感消失,只是后脑勺还很痛。 官员上前行一礼,“微臣京兆尹裴宽,参见三十八子殿下!” “你就是裴宽!”李琇久闻大名。 “正是微臣!” 郭宋看了一眼张瓶赵壶,他们还没有松绑。 “裴大人,能否给我手下松绑?” “殿下叫我使君便可!” 裴宽看了看二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殿下有吩咐,微臣应该服从,只是他们是犯罪嫌疑人,不敢松绑。” “什么犯罪嫌疑人?” 李琇想到昨晚之事,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昨天晚上,龙阳真人被人杀了。” “啊!” 李琇吃了一惊,“龙阳真人死了?谁杀的?” 裴宽表情有点复杂,“微臣刚刚看了现场,龙阳真人是被人从后面一剑穿胸。” 说完,裴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琇。 “裴使君认为是我们?” 裴宽点了点头。 李琇的大脑嗡的一声,他明白了,自己被人栽赃陷害。 “裴大人,杀人讲究证据吧!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杀人?” 李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应该还有个女伴吧!” 李琇点点头,“她又怎么了?” “我们在她房间里找到了剑鞘,就是她的剑杀了龙阳真人,龙阳真人的几个徒弟指证她从现场逃走,我们姑且认为她是畏罪潜逃。” 小眉不见了?李琇心中一惊。 他顿时急道:“那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杀人?” “房间里有你们的脚印,我特地取了你们的鞋子去对比,脚印完全一样。” 他转身让开,几名衙役手中端着盘子,盘子里正是他们的鞋。 “咦!这双鞋是怎么回事?” 李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第二十四章 玄都观杀人事件(下) 张瓶和赵壶的鞋他认识,但另外一个盘子是一双破旧的乌皮靴,这不就是昨天自己准备用来卜卦的鞋子吗? “裴使君,这不是我的鞋子!” 李琇一低头,他鞋子在床底呢! “我的鞋子在下面!” 裴宽也愣住了,他给手下使个眼色,衙役趴下床底把鞋子取出来。 李琇穿上鞋走了几步,这才是我的鞋子,那双鞋不知是谁扔在这里,又破又旧,而且也不合脚,我怎么可能穿? 众人试验一番,果然不是李琇的鞋子。 裴宽连忙躬身行礼,“看来是有人诬陷殿下,只是忙中出错,拿错了鞋子,却给殿下洗了不白之冤!” “那我的两个随从应该也是冤枉的!” 裴宽有些为难,“殿下,刚才大理寺卿王琦也来过,这个案子他想接手,我没有答应,但这个案子大理寺已经记录了,我只能证明殿下是被人陷害,可现场有他们二人的脚印,我没法给大理寺解释。” 李琇顿时急道:“裴使君,我们昨晚去了一间屋子,然后中迷香晕倒,我们一直在一起,既然我是被人陷害,他们当然也是被陷害,这难道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吗?” “龙阳真人的徒弟可不是这么说,他们说是顺着血迹找到你们!” 这时,有人上前给裴宽低语几句,裴宽抱歉道:“大理寺卿又来了,我去给他说一下。” 他转身出去了。 透过窗户,李琇隐隐看见裴宽在和一个官员激烈争吵。 不多时,裴宽怒气冲冲回来,破口骂道:“真是个王八蛋!” “裴使君,怎么说?” “大理寺卿王琦跑去请示摄政王了,摄政王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王琦是回来抓殿下的,我把有人诬陷你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殿下是故意穿着那双破鞋去犯罪。” 李琇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这件事一定和摄政王脱不了干系。 “然后呢?” “然后我说,那双鞋殿下穿上后就走不了路,那混蛋又说,鞋可能是你另外一个同伙穿的,你虽然不在现场,但你在幕后指挥他们杀人。” “所以他一定要把我抓走?” 裴宽叹口气,“他有摄政王的手令,我只能向天子汇报,否则我没法和摄政王对抗!” 就在这时,大理寺卿王琦快步走进来,他深深看了一眼李琇。 “刚才我又接到摄政王命令,殿下虽然有嫌疑,但他愿意给殿下担保,殿下可以不抓,这个案子就交给京兆府,大理寺不再过问。” 说完,他带着一群大理寺的捕头匆匆离去了。 裴宽一头雾水,李琇却长长叹了口气道:“啥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明明被他陷害,到最后我还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 裴宽带着大群衙役和捕快走了,李琇孤零零走出玄都观,目光一转,只见一名青衣人站在大门处。 走近了,便能看出青衣人带着人皮面具。 “阁下是在等我吧!” 青衣人淡淡道:“摄政王只是给你一个教训,摄政王说,你虽然胆略不错,但还是太嫩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的侍女在哪里?” “她很安全,只要你不再管闲事,你的手下都会回来!” 青衣人转身走了。 李琇慢慢捏紧了拳头。 ‘咦!’ 空间出现了,他的余额只剩下三百贯钱,钱袋升级了,原本是个咸菜坛子,现在变成一个咸菜缸。 第一个空格空了,显示奖励已出。 李琇有点懵了,一夜之间钱袋居然升级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奖励已出,奖励在哪里? ……… 玄都宫外的广场上空空荡荡,天空下着细细的雨丝。 李琇独自坐在石凳上,初春的天气十分寒冷,他呵了口白气,搓了搓手。 平时嫌小眉管得宽,嫌张瓶赵壶不靠谱,可他们被抓的被抓,失踪的失踪,李琇心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和孤单。 张瓶和赵壶不是自己能控制,但小眉他得找回来。 想着昨晚的情形,李琇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李成器没有说错,自己确实太嫩了,没有经验。 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冒然闯入。 回盘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感觉就仿佛空中有一个巨人,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轻轻拨动一下,他们便落入了陷阱。 这个巨人就是李成器,整个大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父皇想利用三件至宝扳倒牛仙童,显然已经被李成器识破。 但父皇似乎还茫然不知。 李琇不得不佩服李成器手段老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出现,恐怕内库局在赌斗时父皇就彻底输光了。 但他为什么要放过自己,难道真如他所的,只是给自己一个教训?还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皇。 李琇很了解李成器,李成器心狠手辣,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应该是怕抓了自己会打草惊蛇,所以才暂时放过自己。 李琇现在最担心小眉的安全,自己该去哪里找她? “去拜拜财神吧!相信财神会给我们指点迷津。”一家老小从李琇身边快步走过,向玄都观内走去。 李琇回头望着一家人背影,又打量玄都观宏伟的主殿,它会给自己指点迷津吗? ……….. 李琇在财帛星君像前跪下,合掌祈祷,“恳请财神给弟子指点一条明路,若能救回小眉,弟子一定给财神添百贯香油!” 李琇拜了三拜,刚起身,便感觉有人在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 一回头,原来是个道士,他递给李琇一张纸条,“有人给你一张纸条。” “谁给的?” “是个年轻人,已经走了。” 李琇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兴善寺天王殿。’ ………. 兴善寺和玄都观遥遥相对,在朱雀大街东面的靖善坊内。 兴善寺看起来要比玄都观清静得多,没有龙阳真人这种执着于钱财的市井道人。 李琇走进了寺院山门,绕过大雄宝殿,来到了后面的天王殿,这里很冷清,只有几名僧人,没有看见别的香客。 “喵!” 一只肥大的狸猫从旁边墙上跳了下来,长长地伸个懒腰。 这只狸猫—— 李琇忽然认出了这只肥猫,不就是高力士府上那只猫妖吗? 胖狸猫仿佛还认识李琇,走上前在他脚边蹭了蹭。 “还真是你这个小家伙啊!” 李琇摸摸狸猫的脑袋,他也蛮喜欢这只胖猫。 “它是一只经过训练的猫,它知道你的同伴被送到哪里去了?” 李琇一回头,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个挺拔的年轻男子,头戴竹笠,穿一件黑白相间的武士服,手握一柄长剑。 他身高在一米八五,腰似松树一般笔直,斗笠下露出的半边脸如玉一般晶莹,他慢慢抬起头,鼻梁高挺,双眉如剑,目似寒星。 一个字‘帅’,两个字‘酷帅’,三个字‘帅呆了!’ 他嘴角露出淡淡笑容,“有人在跟踪你,我把他打晕了!” 男子上前一步,在李琇面前扑通跪下,吓了李琇一跳。 “你这是……..” “感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李琇心念一动,“你就是那个小娘子的哥哥?” 年轻男子点点头,“在下晋州裴旻,若不是公子相救,已经冤死在大狱了。” 裴旻?不就是剑圣吗? 李琇着实感到意外,唐朝三圣,诗圣李白,书圣张旭,剑圣就是眼前这位裴旻。 “你先起来,你妹妹呢?” “舍妹在客栈里!” 裴旻一脸歉然,“我昨晚知道玄都观杀人,今天早上才知道是恩公出事了。” “你刚才说,知道我同伴去处?” 裴旻点点头,“你同伴被一辆马车送走,阿狸也跟了过去,它会跟踪。” 李琇摸了摸胖猫,“你叫阿狸?” “殿下,在下原本是晋州的不良帅,这只猫就是卑职专门训练来破案的,擅长跟踪。” 原来如此,难怪它在高力士府上表现不俗。 “先去救我同伴,我们回头再说!” 阿狸在前面带路,两人跟着胖猫向城外奔去。 ………. 兴庆宫,李成器一脸恼火。 “怎么会不见了,难道会凭空消失吗?” 青衣人跪在地上,低声道:“卑职也一头雾水,卑职亲手把黄金葫芦放在他怀中,但就是不见了,他双手被捆绑,裴宽到了后才松绑,应该和他无关。” “是不是龙阳的哪个狗弟子心生贪念拿走了?” “虽然说他们不敢,但也有这个可能,不能排除!” “哼!这次是你指挥失当,龙阳狗弟子拿错了鞋你没有发现,黄金葫芦丢了你也没有发现,要不是你的失误,他现在应该在大狱里。” “卑职知罪!” 李成器摇摇头,“算了,抓了他也会打草惊蛇,就当作是给他一个教训吧!但黄金葫芦必须追回来,谁贪谁死!” “卑职这就去追查!” 李成器望着屋顶,半响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还真有点运道!” 第二十五章 都在演戏 李琇在路上知道了裴旻的冤案。 裴旻的厄运就是从那柄朱雀剑开始。 裴旻是晋州不良帅,也就是州衙的捕快头子,武艺高强,抓获盗贼无数,三个月前,他破获一个大案,收缴了一批贵重物品。 但在上交贵重物品时却发现少了一柄剑,清单里有,剑没了。 裴旻由此下狱,晋州刺史限他百日内交出剑,否则定他死罪。 一名同僚悄悄告诉他,那柄剑已经被太原知府当做寿礼送给了高力士,裴旻才知道自己被人陷害。 后面的事情李琇便知道了,裴旻年仅九岁的妹妹潜入高力士府中偷剑。 “剑还回去,就放了你?” 李琇觉得逻辑不通,剑还回去,应该是坐实了偷监守自盗的罪名才对。 “听说高力士写了一张纸条,刺史才放我出狱。” 李琇这才明白,原来高力士卖给他五百贯钱中,还包括了一张说情纸条。 “然后呢?” “然后我无法在晋州立足,便带着舍妹来长安谋生。” 李琇心中若有所悟,钱袋给的奖励应该就是裴旻,擅长破案,武艺高强,这不就是自己最需要的人吗? “殿下,到了!” 裴旻指着前面的农家小院,“阿狸上了房,你的同伴应该就在这里面!” “你先去看看情况!” 裴旻一溜烟过去,探头看了看院子,一纵身上了墙,仿佛一只飞鸟,轻轻一纵身上了屋顶。 “靠!太帅了。” 李琇忍不住惊叹一声,他今天终于见到了真正的高手。 从屋里冲出两名道士,大声喝喊,裴旻一纵身跳下。 片刻,院子里安静了。 李琇奔了过去,只见院子里躺着两名道士,一高一矮,正是龙阳真人的大徒弟和二徒弟。 “干掉他们了?” “只是晕过去了,殿下的同伴好像在柴房内。” 李琇跑向小柴房,一脚踢开门,只见公孙小眉被反绑着双手双脚,嘴里堵着布,见李琇进来,她激动得呜呜直喊。 李琇连忙取刀将她绳索割断,取出她口中塞布,“小眉,你没事吧!”李琇着实担心。 “我的手……痛死了!” 公孙小眉见自己白皙的手腕勒出两道又深又红的印子,顿时秀眉竖起,杀气腾腾道:“我的手被勒成这样,那两个狗贼呢?我要宰了他们!” 李琇一颗心放下,呃!差点忘了,龙阳的徒弟都不近女色。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喝喊声,李琇连忙站起身,从窗户看见十几个黑影向院门冲来,剑光闪闪。 裴旻一惊,他刚要拔剑,李琇却喊住他,“是自己人!” 李琇认出了为首之人,正是李纪。 李纪率先冲进院子。 “他们……..” 李纪见两名道士躺在地上,大惊失色,冲上来试了试脉搏和鼻息,人还活着,他这才松口气。 “三十八郎,你坏了大事!” 李纪抬头怒视李琇,“这里是龙阳真人一个据点,龙阳真人徒弟会来这里集合,我们一直在外面埋伏,你却冒然闯入,打草惊蛇了!” “打草或许有可能,但惊蛇未必!” “哼!” 李纪怒气更大了,“你昨晚擅闯玄都观,龙阳真人死了,黄金葫芦失踪,坏了天子大事,我也不敢说你,但我会向天子禀报,你好自为之吧!” “我们走!”李琇懒得和他解释,带着公孙小眉和裴旻扬长而去。 李纪望着他的背影,恨得直咬牙,半天才迸出一句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李琇雇了一辆牛车,去客栈接了裴旻妹妹的裴豆豆,她穿着和上次一样的黄裙,又瘦又小,眼中带着胆怯。 出乎李琇的意料,裴旻很爽快地一口答应,愿意跟随李琇。 他本来就是公门中人,吃惯了皇粮,现在又带着一个幼妹,很不习惯单打独干。 这次遭遇大难蒙李琇救他,否则他在狱中必死无疑,从报恩的角度来说,他也愿意跟随。 何况李琇是皇子,将来自己还能得一个不错的前途。 安置好了裴氏兄妹,李琇这才匆匆赶去皇宫。 ………. 高力士让小宦官倒了盏热茶,叹了口气道:“圣上的意思,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李纪来过了?” 高力士点点头,“圣上很生气,说你没有经验,不应该让你加入。” “高翁,我不认为这是坏事,从我被陷害就能看出来,对方已经知道我们在调查龙阳真人,不可能给我们机会,我早就说过,用道教至宝案做诱饵并不靠谱!” “事情没有那么糟糕,龙阳真人的徒弟交代,龙阳真人之死是和私吞黄金葫芦有关,他用一个假的黄金葫芦欺骗牛仙童。” “高翁,杀龙阳真人可不是牛仙童,而是摄政王。” “圣上知道,牛仙童把三件道教至宝献给了摄政王,摄政王发现葫芦是假的,十分震怒,才导致昨晚的血案,也算是杀人灭口。” “然后呢?” “然后摄政王矢口否认道教至宝在他那里,但龙阳真人的徒弟却作证,他们亲眼看见龙阳真人把东西交给了牛仙童。 另外,龙阳真人也留了一手,他留下了牛仙童向他索要道教至宝的信件,这是关键证据,昨晚李纪拿到了。” 高力士笑了笑又道:“咱家给你说过,我们并不要什么道教至宝,只是找一个搜查牛仙童府邸的借口罢了。” 虽然听起来好像还有机会,但李琇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清楚。 “高翁,恕我直言,我还是觉得这个方案不可靠!” 高力士低头想了片刻,有些事情还是得告诉李琇。 “咱家不妨对你说实话,圣上同样也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只看见了李纪,实际上还有一组人在调查另一件事,所谓调查道教至宝只是障眼法罢了。” 李琇愕然,“让我参加调查也只是障眼法?” 高力士点点头,“牛仙童和摄政王对你很关注,让你参加,只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现在你的任务结束了。” 李琇冷笑一声,“原来两帮人都在演戏,不去参加奥斯卡评奖真是屈才了。” “什么奥斯卡?”高力士不解。 “山姆大叔家的一座小金像,镇妖用的” 李琇没有兴趣再过问,便起身告辞。 ……….. 高力士赶回了御书房。 “陛下,他走了。” 李隆基站在窗前,淡淡道:“你告诉他了?” “微臣只告诉他该知道的事情,不该告诉他的事情,微臣一个字没说。” 李隆基转身对高力士道:“你去告诉李纪,让他抓紧把龙阳真人的证据整理出来,李胜那边,管家的口供要尽快拿到,钱和安全都不是问题,这一战我们就有九成的把握获胜。” “微臣会立刻安排好!” 第二十六章 专业人做专业事 李琇还没有出宫,便被一个老宦官叫住了。 老宦官把他请到一个偏僻的小屋。 “琇哥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李琇摇摇头,“我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人都忘了。” 老宦官叹口气,“我叫刘忠,你母亲进宫我就跟随她,你从生下来,一直就是我把你带大。” 李琇心中歉然,“我真的忘记了,老人家,对不住啊!” “没有关系!” 老宦官摆摆手笑道:“你能重新获得爵位,主母一定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老人家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困难没有,我只是想给你说说你母亲的案子。” 李琇精神一振,他一直想了解母亲的案子,问过公孙小眉,公孙小眉也说得含糊不清,张瓶和赵壶更是一无所知。 “老人家请说,我听着!” “你母亲是武三思的小女儿,武三思被杀时,你母亲还小,一直在宫里长大,你母亲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但摄政王却对武三思恨之入骨,对你母亲当然也会恨屋及乌。 可不管怎么说,你母亲是天子嫔妃,摄政王心中再不满,也不能把你母亲怎么样,关键还是皇甫太妃的案子。” “皇甫太妃案咋回事?” “这里面涉及一个丑闻,皇甫太妃是太上皇的妃子,太上皇死后第三年她却怀孕了,宫里传闻和摄政王有关,但我觉得是胡扯,应该和某个侍卫有关。” “然后呢?” “然后为掩盖丑闻,摄政王便让牛仙童来处理此事,天子也默许了,坏事就坏在牛仙童手上,他知道摄政王怀恨你母亲,便安排你母亲去照顾皇甫太妃,让她流产。 你母亲擅长配药,她给皇甫太妃配了一剂打胎药,却被牛仙童换了药,结果皇甫太妃一尸两命,你母亲背了黑锅,所有知情人都被杀,就连当时的薛御医也被调去东都,死在半路。” 刘忠叹息一声,“这件事是你母亲告诉我,让我在适当的时候转告你,还有一封信。” 刘忠从贴身口袋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李琇。 李琇打开信,里面是一笔娟秀的字迹,应该是他母亲所写,信中流露出对牛仙童的刻骨仇恨。 李琇捏紧纸条又问:“牛仙童让我母亲去打胎,应该让御医去才对吧!天子怎么会允许?”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天子的心思我也没法猜测,但我听说最初并不想害死皇甫太妃,仅仅只是打胎,牛仙童为了嫁祸你母亲,才换药毒杀了皇甫太妃。 太医局当时是掌握在牛仙童手上,薛御医做出了不利于你母亲的证词,这个薛御医后来也死了。” “有没有办法救母亲出冷宫?” “我听说是摄政王和你父皇达成过协议,你父皇肯定不会阻止,关键还是摄政王。” 李琇摇摇头,“指望摄政王是不会有希望的。” 老宦官低头想了片刻道:“我在皇宫做了四十年,还是比较了解李成器这个人,此人虽然心狠手辣,但他也有可取之处,一是他比较信守承诺,其次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如果能利用这两点,或许会有机会。” 从皇宫出来,原本已经不想再过问牛仙童一案的李琇又改变了主意,他要利用这次机会置牛仙童于死地。 ………. 回到家里,却意外发现张瓶和赵壶回来了。 “老子第一次坐牢,那帮牢子像招待大爷一样,老子哼一声,他们立刻跑来伺候。” “杨家娘子,哥哥在狱里也认识人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哥哥一定会全力相助。” 两个混蛋站在厨房门口拼命向杨嫂吹嘘自己。 要是往常,李琇早就一人一脚踢上去了,但今天,他们的鸹噪却让院子里多了几分生机。 李琇笑了笑,没有惊动他们,直接进了内宅。 李琇把裴旻找来,给他讲述了案情,“你在晋州破案无数,对这个案子怎样看?” 裴旻沉思半晌道:“天子的方案变数太大,不一定能成功。” “我也是这样认为,我想另辟蹊径,你觉得该怎么入手?” “殿下,另辟蹊径的思路不错,但必须要有线索,卑职建议殿下去牛府探一探。” “能有收获?” 裴旻笑道:“雁飞过,必留声,水流过,必留痕,只要牛仙童还有把柄,就一定有线索,只是能不能找到的问题。” 专业的建议果然不一样,李琇精神为之一振。 “时不我待,今晚去探牛府,烦请裴大哥先去看看地形。” “殿下叫我裴九就行了,卑职现在就去!” ………. 裴旻去了牛府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他将一幅草图铺在桌上。 “西面这一大排是仓库,看守森严,足有三四十名带刀家丁在看守,都是用大青石砌成,非常坚固,看布局应该还有地下仓库,在牛府外面也有人在监视这座仓库,应该就是殿下说的另一组人。” 裴旻又一指后宅,“后宅没有家丁,都是侍女,整个后宅都是花园,各种楼台亭阁,如果从布局上看,有两座楼是整个后宅的中心。” 裴旻指着草图上绘出的两座楼,“一座是东楼,一座是西楼,相隔较远,据卑职观察,东楼应该是牛仙童住的地方,西楼是他假子牛强所住,如果有线索,一定在东楼。” 李琇指着东楼,有些疑惑不解问道:“东楼平时没有人住,防备又这么松懈,牛仙童不怕人偷盗?” “殿下以为东楼容易进去就大错特错了,据我观察,东楼周围的树木都是按照九宫八卦的格局栽种,必然是布满了暗器机关,走错一步就会万箭穿心。” “牛仙童自己不怕走错?” “殿下,一定有一条安全之路可以进楼,牛仙童知道,但我们不知道,而且根据卑职的经验,小楼内肯定更加凶险,一般会设置翻板,掉下去必死无疑。” 说到这,裴旻充满信心笑道:“越是凶险之地,收获就越大,卑职可以肯定,殿下要的东西一定就在小楼内。” 李琇听得直翻白眼,“意思是探府与我无关?” “正如殿下所言,专业人做专业事,探府还是我去吧!” “那我的专业是什么?”公孙小眉在旁边忽然问道。 李琇看了她一眼,“你的专业就是跟在我身后,有流氓来骚扰我,你来对付,当然,如果是女流氓,你就尽量回避!” ………… 李琇换一身蓝色士子服,头上包着士子巾,手执一柄折扇,嘴里吟诗,悠悠然走进了光宅坊。 公孙小眉穿了一身丫鬟的短式花布衣,拎着包裹,低眉顺眼跟在李琇身后。 张瓶和赵壶则挑着书箱和行李走在后面。 他们一行四人,像极了进京赶考的富家士子,丫鬟仆人都有。 正好二月底是省试科举,天下各地士子都涌入京城,他们出现在街头,一点都不唐突。 进了光宅坊,一眼便看见了牛仙童的府宅,占地三十亩,高墙深宅,东面围墙外是一条街,沿街开了十几家店铺,杂货铺、酒楼、客栈、妓院都有,生意似乎都不错。 “小眉,看到客栈门口那个人没有?”李琇指着蹲在客栈门口的一人笑道。 “公子,他是谁?”小眉好奇地问道。 家里有了仆妇,大家都改口叫公子了。 李琇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得意洋洋道:“那人是个监视者,是天子部署对付牛仙童的第一组的人,他们负责盯住牛仙童府邸的仓库,他们以为躲得牛仙童的眼睛,却休想满过我。” 李琇在显摆呢!要不是裴旻告诉他,那人是个监视者,他屁都不认识。 “我们继续!” 李琇来光宅坊当然有目标,他的目标是光宅坊最里面的一座建筑,准确说是一座武馆,叫做振威武馆,也是裴旻告诉他,这座武馆有问题。 长安的武馆不少,但基本上都集中在城南靠近城墙的几座坊内,因为地价便宜,武馆占地太大,在地价昂贵的地段不可能出现。 像光宅坊这座豪门权贵居住的街坊,出现一座占地近五亩的武馆,那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琇便想亲自来看一看这座武馆。 李琇向隔壁人家打听了一下光宅坊地价,每亩五千贯。 他又围着武馆走了一圈,在屋后草地上发现有一堆垃圾,堆积像一座小山,应该以前没有,刚出现不久,几十只野猫在争抢残羹剩饭。 “公子怀疑什么?”小眉低声问道。 “刚才我问隔壁的大婶,他说这家武馆已经停业两个月了,那武馆内应该没有人才对。” “然后呢?” 李琇用扇子一指,“你看那堆垃圾,都是吃剩下的饭菜,野猫还在争抢,说明是今天才倒的,而且量很大。” “再然后呢?” 李琇用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笨蛋,说明武馆里藏了很多人!” “张瓶!”李琇喊了一声。 张瓶连忙屁颠屁颠跑上来,“公子有啥吩咐!” 李琇折扇一指,“那边有一堆筷子,你去数数有多少?” “啥?” 张瓶吓得倒退一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这种腌污的事情,我不干!” “你不干,那我去数,你每月的五贯钱补贴就归我了!” 李琇说得清风云淡,却没一点想去数的意思。 看在钱的份上,张瓶只得悻悻道:“数就数,那老赵做什么?” 李琇回头见赵壶满脸幸灾乐祸,笑得嘴都合不拢。 “赵壶,那边还有一堆破碗,你去数数有多少?” 赵壶的笑容嘎然停止,只得愁眉苦脸去数碗,这下子张瓶心态平衡了,高高兴兴去数筷子。 这就叫领导的艺术,不患寡,患不均,直白点说,就是一人倒霉不如大家一起倒霉。 第二十七章 漏网奇兵 夜幕下,一个黑影站在围墙上轻轻抛动飞爪,绕了几个圈,飞爪奋力抛出…….. 精钢飞爪飞出一条抛物线,‘咔!’精准地钩住了二楼屋檐下的横梁。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飞爪能抓住三十步外的横梁,天下没有几人能办得到。 这也是进入小楼的唯一办法,从空中过去,但这是设计小楼机关的工匠做梦也想不到的,不是想不到,而是太远,根本办不到。 绳子的另一端拴在院外的一株大树上方,黑影抓住绳子上的铁环,一纵身,身体凌空飞出,由高往低,向小楼的二层窗户掠去。 等会儿回去时,只要解下飞爪,就可以抓住绳子荡出去。 一进一出,方案设计得精妙无比。 ………. 一更时分,裴旻回来了,他拿到了李琇想要的东西。 一本武士名册,半块调兵铜牌,名册上写着振威武馆。 “果然不出我所料。” 李琇一拍桌子,“武馆里藏着牛仙童的武士。” 武馆里为什么藏着牛仙童的武士,原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规模和装备。 人数少,牛仙童还能脱罪,可人数多,豢养武士的谋逆罪名就坐实了。 “裴九,再辛苦你去一趟武馆,确认一下人数和装备。” “等一等!” 裴旻刚要走,又停住了脚步。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再去牛仙童府上查一样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将是整个事件的最关键之处。” 李琇附耳说了几句,裴旻点点头,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琇翻看着名册,名字、住址、等级、月俸,很齐全的武士资料,人数是五百人。 虽然白天通过数筷子和数碗,初步估计武士人数也在四五百人左右,但这里面的变数比较多,事关重大,必须要现场确认。 “公子,你看这个!” 小眉把铜牌递给李琇,指着下面的一行小字:‘凭铜牌和手令调兵。’ 这半块铜牌是调兵虎符,振威武馆那边应该也有半块,只是李琇没想到,居然还要牛仙童的手令才能调动武士? 不过这也不是问题,李琇手上倒是有一份牛仙童亲笔写的出宫令,要调动武士,还得找一个仿写高手才行。 “公子!” 公孙小眉小声提醒道:“这些东西不应该交给高公公吗?” 李琇摇摇头,“你不懂!我能不能拿到三万贯钱,就靠它们了。” 李琇心如明镜,李成器的巨手控制着整个时局,这支武士就是李成器漏掉的一支奇兵。 菜刀不伤人,它就是一把菜刀,菜刀杀了人,它才是凶器。 武士也是一样,他们不行动起来,就只是一群搬运物品的民夫。 ………. 次日一早,众人分头出门。 裴旻从前办案时认识几个京城的造假高手,他负责去仿造调令。 李琇则带着张瓶和赵壶再次来到了振威武馆。 李琇穿一件白色武士服,腰佩一把长剑,一看就是准备来武馆拜师学艺的富家公子哥。 “很抱歉,本馆不招募新人,去别家吧!” “重金也不行,本馆这几个月暂停营业!” 振威武馆的门房毫不客气地将李琇赶出大门。 他奶奶的,难道阳谋不行,非要让裴旻夜间过来监视吗? 但光监视也不行,很多事情不深入进去,就没法掌握。 李琇目光一转,落在墙上一张告示上,‘本武馆招募杂役两人!’ 他转头看了看远处正在傻笑的张瓶和赵壶,便笑眯眯走上前对他们道:“你们不是总抱怨收入太少吗?我给你们找了一份兼职!” …………. 在牛仙童府邸南面的永昌坊内,一名中年人匆匆走进一家小酒馆。 掌柜把他带进一间雅室,屋子里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头戴金冠,身穿紫衣,气宇不凡。 男子叫李胜,爵封白水县公,他便是李纪之外,另一个调查组的首领,李胜就在等这个中年男子到来。 “许管家请坐!” 许管家坐下,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重重一顿酒杯。 “我考虑了一夜,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发财机会,我不想错过,但前提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李胜大喜,“许管家答应作证了?” 许管家点点头,“一共十万件兵器,七万支长矛,三万柄横刀,我亲眼看见它们放进仓库,你应该也看见了。” 李胜亲眼在仓库气窗见到了这些兵器,虽然无法清点数量,但看得出数量庞大,应该差不多是十万件左右。 “我需要你写一份证词,如果有必要,还需要你本人出面作证!” “可以!但我要五百黄金,我还要改名换姓,你们要确保我的安全。” “没问题!” 许管家取出一份证词,交给李胜,“上面有我的签字画押,先付我一半!” 李胜打开证词细看,果然是一份完整的证言,内容详实,下面是二管家许建青的签名和手印。 李胜点点头,取出五锭黄金放在桌上推给他,“这是两百两黄金,事成之后再付三百两!” ……….. 御书房内,李纪和李胜把各自的证据提交给了李隆基。 李纪的证据是龙阳道长两个徒弟的供词,证明他们师父把三件失踪的道教至宝交给了牛仙童。 还有一份牛仙童索要道教至宝的信件。 凭证词和信件,就可以正大光明搜查牛仙童的府邸。 但这一条证据有漏洞,李隆基也清楚漏洞所在,皇兄知道这件事,所以道教至宝是明修栈道。 李隆基真正的证据是李胜提交的牛府二管家许建青的证言,他证明牛仙童府邸内私藏了十万件兵器,并愿意出面作证。 这才是李隆基的暗度陈仓,只要牛仙童府中有兵器,他这一战已经赢了九成。 李隆基记忆犹新,当年的夺门之变,太上皇就是在太极宫对面的袁思艺府宅内藏了三万套兵甲,才会突然出现两万带甲士。 所以牛仙童府宅内藏有十万件兵器,李隆基一点都不会奇怪。 “你确定兵器还在府中?”李隆基问李胜道。 李胜躬身道:“卑职昨晚亲眼所见,还在仓库内,今天没有任何运输车辆出入牛府,但卑职担心他们会发现,希望尽快实施。” 李隆基也怕夜长梦多啊!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高力士,高力士点了点头。 李隆基当即下旨道:“传京兆府尹裴宽觐见!” ……….. 黄昏时分,李琇见到了张瓶和赵壶,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味。 他捏着鼻子摆手,“你们不要靠近我,身上咋这么臭?” 张瓶和赵壶欲哭无泪,“我们今天倒了几百个马桶,都是满的,还要洗刷干净,公子,我们苦啊!” “就是要让你们知道赚钱不容易,整天抱怨我小气,咋样,有多少人?来做什么?” 张瓶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人,都是十天前从各个庄园调来长安,好像是来押运银钱。” “都是牛仙童招募的武士?” “确定都是!他们亲口说的,向我们炫耀他们的俸禄和待遇。” “你们继续回去干活,晚上我有重要任务交给你们。” ……….. 天刚擦黑,来自万年县、长安县和京兆府的三百多名捕快衙役开始集结。 所有的衙役捕快都穿着红边皂衣,手执水火棍,腰挎环首鄣刀,整齐划一,威风凛凛。 台阶上,裴宽高声喊道:“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每人补贴一贯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另外我要强调,今晚如果有冲突,可以用棍子,但不能出人命,所有人回答我,听见没有!” “遵命!”三百人齐声怒喊。 京兆府衙大院的屋顶上,几个黑影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 “公子,裴宽已经开始集结,一共三百名衙役和捕快,有意思的是,屋顶有好几个探哨,包括卑职在内。” 李琇点点头,对公孙小眉道:“我再确认一次,我和裴九去武馆,小眉负责监视牛府,一旦衙役们都进了府门,你就点燃灯笼,举高三下。” 公孙小眉提着灯笼道:“公子放心吧!这件事我肯定会做好。” 李琇又对裴旻道:“今晚事关重大,如果我示意你杀人,你要毫不犹豫下手,否则今晚将功亏一溃!” “公子放心,我绝不会手软!” ……….. 兴庆宫,牛仙童的一名心腹手下匆匆赶来,向李成器躬身行礼,“尊上,天子已经出发!” “他带了多少人?” “回禀尊上,天子微服出宫,只带了一百多名侍卫!” “那好!我也少带一些。” 李成器坐上虎辇,高声令道:“出发,去光宅坊!” ………. 第二十八章 风聚云合斗牛府(上) 牛仙童府门前灯火通明,三百名衙役和捕快手举火把,将大门前照如白昼。 大门紧闭,台阶上站着数十名家丁,牛仙童的假子牛强手执一把剑,指着衙役大吼,“去拿摄政王的旨意来,我让你们搜,否则你们就杀了我,从我尸体上跨进门去!” 这个牛强在长安城内也是有名的骄横,他是牛仙童的侄子,被叔父收为养子,长得十分彪悍,经常带一帮子手下在长安街头为非作歹,无人敢惹。 裴宽举着一份旨意道:“我有天子的手谕,你立刻闪开,否则本官以欺君之罪抓捕你!” “裴使君要抓谁?” 牛仙童赶到了,他走下马车阴阳怪气道:“咱家一向奉公守法,小心翼翼过日子,怎么会来这么多差人,咱家犯了什么罪?” 裴宽心中暗暗吃惊,自己刚到,对方就到了,这家伙显然早有准备。 裴宽连忙抱拳道:“原来是牛大总管来了,我们也并非唐突要搜府,我有天子的手谕,要调查一个案子,请大总管配合!” “天子也是要讲道理的,今天裴使君拿一个天子手谕就要搜我府宅,那明天咱家拿一份摄政王的手谕要搜裴使君的府宅,说不定还能搜出几首反诗,裴使君能接受吗?” 裴宽终于明白了,这座府宅还真不好乱搜,没有摄政王首肯,他们就算有光面堂皇的证据,搜了这座府宅也会后患无穷。 尽管有点骑虎难下,但裴宽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他稳住心神又道:“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牛总管涉嫌藏匿圣上的三件道教至宝,有相关涉案者证明,这三件至宝被牛总管所得。 经由圣上批准,我们特来搜查贵府,牛总管有什么不满,可以向圣上申诉,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一定要搜我也没法阻止,但能否请裴使君稍等片刻,我已派人去禀报摄政王,摄政王马上就到,如果摄政王说可以搜,我保证不妨碍公务!” 牛仙童话音刚落,几乎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皇帝陛下驾到!” “摄政王殿下驾到!” 天子的龙辇和摄政王的虎驾一个从北,一个从东,几乎是同时抵达。 李成器事实上先到了一步,他要等天子李隆基到来,才会同时出现。 李隆基当然也很清楚,自己若不出面,想搜这座府邸绝不容易,牛仙童藏有十万件兵器,他怎么可能轻易让人进府去搜。 只有自己才能压制住牛仙童。 只是李隆基也没有想到皇兄李成器来得这么快。 李成器呵呵一笑,“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把天子惊动了?牛总管,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叛逆之事吧!” 牛仙童吓得跪下,“奴才只是一个皇宫里侍奉主人的小宦官,哪里敢做什么叛逆之事?” 李成器又笑眯眯道:“陛下,他是你的家奴,你来问他,我就听一听。” 李隆基心暗暗冷笑,府中一定藏着什么东西,才会把皇兄也惊动了。 今天如果不压倒皇兄,这座府宅就别想搜了。 “牛仙童,有人指证你藏匿了三件道教至宝,你可承认?” 裴宽的质问和天子的质问是两码事,否认裴宽的质问屁事没有,否认天子的质问,一旦查实就是欺君之罪。 就算什么都搜不到,也可以用欺君之罪把你干掉。 牛仙童低下头道:“回禀陛下,龙阳真人确实拿了三件道教至宝给奴才,但不是送给奴才,而是请奴才替他辨认真假,奴才也辨认不出,前两天交给摄政王殿下了,请他老人家帮忙鉴定。” 旁边高力士心中微微一叹,难怪三十八郎说道教至宝的理由不可靠,果然不可靠,一句鉴定真假就推得干干净净。 李成器不失时机的发声了,“陛下,确实是这么回事,而且我鉴定下来,那个黄金葫芦还是假货,裴使君,这件事京兆府必须细查,真的黄金葫芦到底被谁偷走了,这可是你的职责!” 李成器随口几句话,不光把道教至宝的借口打得烟消云散,还反戈一击,把裴宽架在火上了,找不出真的黄金葫芦,就是你失职! 裴宽额头见汗,只得躬身道:“卑职遵令!” 李隆基初战失利,他不得不祭出杀手锏。 “皇兄,事到如今,朕也不隐瞒了,区区三件道教宝物不至于让朕亲自出宫,朕是接到密报,牛仙童府上藏有大量兵器,朕怀疑他要造反,所以朕要亲自来看一看。” 李成器脸色一变,厉声问道:“牛仙童,圣上所言可是实?” 牛仙童吓得浑身颤抖,“打死奴才也不敢啊!” 李成器又问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他的府中,至于人证,朕不会空穴来风!” 他回头令道:“带人证!” 李胜将牛府二管家许建青带了上来,李隆基取出证言道:“这位是牛府二管家,这是他的证词,牛府中藏有大量兵器,皇兄不信可以问他!” 李成器摇摇头,“陛下,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我是不会相信,陛下一定要搜府也可以,那我们要拿出一个说法,搜到了怎么样,搜不到又怎么样?以免这次坏了规矩,我们以后都可以随便搜府了。” 李成器说得完全正确,你今天要搜我手下的府宅,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栽赃? 如果没有章程,那明天我就去搜张九龄,保证搜出一堆反诗。 李隆基点点头,“那皇兄说怎么办?” 李成器不慌不忙道:“首先针对的必须是无法栽赃陷害的确凿之罪,你说他藏了大堆兵器也好,说他藏了无数私兵也好,这些都可以,但不能是搜查者能携带的证据,这一点陛下可否明确?” 李隆基欣然道:“皇兄说得很有道理,不光是这一次,以后都应如此!” 李成器又道:“如果真的搜到确凿罪证,我绝不护短,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我也不会让他儿子来顶罪,这种事情我不做,但如果搜不到呢?” 前面说得光面堂皇,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 他见李隆基有点犹豫,便眯着眼笑道:“这样吧!我们再打个赌,如果没有确凿罪证,陛下把内库交给我,如何?” 李隆基信心有点动摇了,心中开始打鼓,他又回头问李胜,“能肯定吗?” “陛下,卑职刚刚才探查过,兵器都在,卑职敢以人头担保!” 李隆基点点头,自己差点上当,皇兄分明是故意提高筹码,逼自己放弃这次机会,这可是扳倒牛仙童的唯一机会。 他一咬牙道:“君无戏言,朕跟你赌了!” 高力士忽然有点担心起来了,圣上扳倒牛仙童的心态太急切了,很容易被摄政王利用。 第二十九章 风聚云合斗牛府(下) 振威武馆,李琇看见了公孙小眉晃动的灯笼,衙役和捕快们进府了。 他立刻向振威武馆内奔去,大喊道:“牛总管有令,武士出动!” 裴旻跟随李琇身后,李琇一路大喊,惊动了武馆馆主余振威,余振威是牛仙童的人,这座武馆也是牛仙童出钱开办,目的就是在关键时刻有人来保护他的家产。 武馆内隐藏的五百名武士平时并不在长安,而是分散在关中的几座庄园内,射覆赌斗和孙六自杀后,牛仙童敏感地嗅到了危机,所以他才把武士们都调入长安,帮自己押运钱财回家乡。 “发生了什么事?”余振威厉声问道。 李琇举起调兵铜牌和手令,高声道:“牛府被数百名衙役强行冲击,牛总管要求所有武士立刻去救援!” 余振威接过调兵铜牌和自己的半块铜牌合并一下,完全吻合,又看了看手令,手令也没有问题,他便取出令箭,递给身后手下,“让弟兄们出动,救援大官人……” 余振威忽然停住了,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李琇,“刚才你称呼什么?” 李琇在称呼上露了马脚,牛仙童在皇宫里是叫牛总管,但他在家里不准人叫他总管,而是要叫大官人,所有人都不例外。 李琇回头狠狠瞪一眼裴旻,“还不动手!” 裴旻剑如闪电,‘噗!’一剑刺穿了余振威的胸膛,剑太快,余振威躲闪不及,一剑毙命,后面随从吓得转身要逃,却被李琇扑倒,狠狠一拳将他打晕过去。 李琇抓起令箭向后面跑去,大喊道:“张瓶赵壶在哪里?” “公子,我们在这里!” 张瓶赵壶出现了,李琇把令箭递给他们,“去传令,让所有人去牛府救援,就说牛府被盗贼抢掠!” 张瓶高举着令箭狂奔,大喊大叫,“馆主有令,快去府上救大老爷,大老爷要被乱贼杀了,大家的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赵壶也大喊:“快去啊!几百个美娇娘要被乱贼抢走了!” 还是这两人了解武士们的心理,怕砸了饭碗,怕老爷许给他们的女人被抢走。 五百名武士顿时嗷嗷乱叫,拿起战刀和长矛,不顾一起地冲出武馆。 军令如山,几名队正见到了令箭,也不再阻拦。 张瓶和赵壶在前面大声召唤,“枪在手,跟我走,保饭碗,救美人!” “兄弟们,白银滚滚,黄金万两,钱库大开,大家能抢多少就抢多少!” “谁第一个进府,最漂亮的李美娘就归谁!” 他们二人不断煽动,带着五百名热血沸腾的武士浩浩荡荡向牛府杀去。 李琇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居然也有牛逼的时候。 ……… 牛府仓库前,吱嘎嘎的大铁门被拉开了,数百衙役和捕快冲了进去,里面堆满不计其数的战刀和一捆一捆的长矛。 李胜第一个冲进去,抱起一捆长矛,心中却咯噔一下,‘不对啊!怎么会这样轻?’ 数以万计的长矛和战刀被抱出来,堆积在一起,裴宽一阵心慌,快步上前禀报,“陛下,不对劲!” 李隆基眉头一皱,“哪里不对?” “陛下,请看这把刀!” 一名侍卫上前接过刀,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接过刀,心中一怔,太轻了。 他再细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竟然是一把木刀。 他顿时急了,翻看其他兵器,全部都是木刀和木矛。 李隆基猛地回头向李成器望去,只见李成器眯着眼,笑得得意无比。 李隆基一颗心沉下了深渊,这是一个陷阱,自己上当了。 李成器淡淡一笑,“我就说嘛!一个宫廷的奴才,蛋蛋都割掉了,造反有什么意思?” 他又看着李隆基缓缓道:“陛下,射覆赌斗的时候,我输了就输了,可没有言而无信啊!”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片吼叫声,“杀啊!” 只见外面的侍卫纷纷向回奔跑,大喊道:“陛下快走,摄政王快走!” “怎么回事?” “有无数的黑衣人杀进来了,他们说来救牛总管,弟兄们抵挡不住!” 正得意洋洋的牛仙童忽然想到一事,脸刷地变得惨白。 李成器勃然大怒,怒视牛仙童,“你想干什么?” “奴才….奴才!” 牛仙童恐惧之极,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地上。 无数黑衣人挥刀冲进了后花园,裴宽大喊一声,“儿郎们,跟我保驾!” 他带着衙役和捕快冲了上去。 这时,李琇出现在东面,挥手大喊:“父皇,这边走!” 李隆基完全懵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百余侍卫的簇拥下从侧门撤离。 “大伯,快走!” 李琇冲上来,奋力将身躯肥壮的李成器背起来,大喊道:“挡住他们!” 侍卫们纷纷阻挡黑衣人,李琇背着李成器向府外奔去。 “臭小子,是不是你干的?”李成器咬牙低声问道。 “大伯,你太重了,要减肥!”李琇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一万名金吾卫迅速赶来,将牛仙童府邸团团包围。 “我们是牛大官人的武士,不是盗贼!” ……….. 次日一早,天子李隆基和李成器达成了共识,李隆基下旨,免去牛仙童大内总管之职,并以谋反之罪将其下狱严审。 同时李隆基任命裴耀卿为江淮、河南转运使,加御史大夫头衔,并免去其左相之职,相国李林甫升为左相,刑部尚书李适之封中书门下平章事,入相。 这两份旨意一下,满朝文武都知道,摄政王放弃了皇宫,作为让步,李林甫升为左相。 御书房内,李隆基翻看着牛仙童的武士名册和调兵铜牌,这是裴宽从牛府中搜出来。 “陛下,三十八郎来了!” 李隆基脸一沉,“宣他进来!” 片刻,李琇快步走了进来,跪下行大礼参拜,“孩儿参见父皇!” “起身吧!” “谢父皇!” 李琇站起身,垂手而立。 李隆基看了一眼李琇,这是他的小儿子,按理,天下父母都喜欢小儿子,但李隆基却不太喜欢。 一是这个儿子从小读书就不用功,而且不怎么守规矩,再其次这个儿子说话虚得很,听不到几句实话。 ‘他生了一场大病,应该会好一点吧!’李隆基暗暗思忖。 “以前的事情朕不管,今天你必须对朕说实话,不得有一句虚言。” “孩儿不敢!” “朕先问你,昨晚牛仙童武士之事是不是你的策划?” 当然得是,要不然怎么拿赏赐? “孩儿不敢有半点隐瞒,确实是!” 李隆基松了口气,连皇兄都坚决认为是三十八郎干的,自己还看不出,岂不是丢脸? 李隆基一拍桌子,怒斥道:“那为什么不早向朕汇报?” 这就是李隆基最生气的地方,儿子立下大功当然不可否认,但他却隐瞒住自己,这点太可恨。 李琇当然不可能说实话,为圆这个谎,他也是煞费苦心。 “孩儿绝不想隐瞒父皇,也没有必要隐瞒父皇,反正都是立功,何必惹父皇生气?只是当时形势所迫,孩儿也没有办法。” 李隆基的脸色稍稍和缓一点,“你说吧!朕听着。” “首先孩儿发现他们时就已经太晚,昨天中午才偶然发现,里面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孩儿是昨天下午派了两名手下混进去做杂役,但后来得到的消息,他们是来给牛仙童搬东西的民夫,对方不肯说实话。 父皇,直到现在孩儿都不能肯定他们是牛仙童豢养的武士,孩儿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在李隆基的桌上呢!武士名册,李琇当然要表示自己从没有看见过。 李隆基看了看武士名册,又继续追问:“然后呢?” “就在父皇和皇伯父在牛府门口说话的同时,卑职的手下发现仓库中的兵器是木制的。” “你的手下是怎么发现的?” “回禀父皇,他说兵器的质感不同,有点怀疑,便用手弩射了一箭,结果钉在刀背上,他才意识到是木制兵器。” 木制兵器是李琇的猜测,他让裴旻去牛府就是确认这件事。 李隆基心中暗骂李胜无能,这么简单的办法就没有想到。 “然后呢?为何不及时告诉朕?” “回禀父皇,手下赶来禀报孩儿之时,父皇和皇伯父已经进入牛府了,孩儿情急之下想到了信陵君夺晋鄙兵权的典故,便带着手下强闯武馆。 我们没有任何调兵的信物,就直接杀了馆主余振威,抢到令箭,调动五百名黑衣人赶来牛府救援。 孩儿当时想,不管他们是不是武士,但他们只要拿着刀强闯牛府,牛仙童谋逆的罪名就坐定了。” 李琇的理由勉强能站住脚,关键是他没有对方是武士的证据,也没有调兵令牌,也确实将余振威杀了。 逻辑上没有漏洞,就看李隆基信不信时间上的巧合。 其实李隆基信不信也不重要,关键是他赢了,他要的也只是一个解释。 沉默片刻,李隆基缓缓道:“你后来救了皇伯父,朕很欣慰,不管长辈之间有什么恩怨,作为晚辈,你应该心怀亲情,你皇伯父也表示,同意封你子爵,但朕没有答应,作为补偿,朕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你说吧!” 心怀亲情,说得光面堂皇,李成器的凶狠父皇不是不知道,李琇救李成器只是想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罢了。 李琇低头想了想道:“孩儿想见一见母亲!” 第三十章 见到了一线希望 李琇先见到的却是牛仙童。 大理寺天牢内,牛仙童被关在一个巨大的木笼子里。 李琇走进木笼,牛仙童冲了上来,脚链‘哗啦!’作响,他抓住木栅厉声大喊:“是不是你干的?调动我的武士!” “除了我,还能有谁?” 李琇冷笑一声,“你嫁祸我母亲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牛仙童猛地瞪大眼睛,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他一连后退两步,最后颓然坐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怒火。 半晌,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你母亲被贬不能完全怪我,毒杀皇甫太妃是摄政王的命令,是他让我嫁祸给天子,目的是为了策反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 “皇甫太妃案出于什么政治目的我不管,但你嫁祸给我母亲是事实!” 牛仙童叹了一口气,“只能怪你母亲运气不好,是她主动提出来照顾皇甫太妃,她们私交不错。” “现在居然怪我母亲运气不好?” 李琇眼中射出滔天怒火,母亲那么温柔善良,却背上杀人的罪名,打入冷宫,这意味着她一辈子都毁了。 “我就明说了吧!我想救母亲出冷宫,我希望你能站出来作证,我会恳求父皇饶你一命。” 牛仙童惨笑一声,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现在要杀我的不是天子,而是摄政王,你救不了我,三十八郎,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皇甫太妃案是铁案,没有任何证据、任何人能翻案,更重要是你父皇和摄政王都不想翻案,所以连我作证也没有用。” “为什么?”李琇一颗心沉下去了。 “为了李唐的江山社稷稳定,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 在李琇离开大理寺天牢一个时辰后,牛仙童被一杯毒酒鸩杀。 皇宫的冷宫位于太极宫东北角,是获罪嫔妃们的软禁之处。 除非遇到皇宫大赦,获罪嫔妃基本上都是终身监禁,无声无息在冷宫里生活,无声无息在冷宫里死去。 李琇被一名宦官带到了一座小院子里,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药材花草。 院子里,一名三十余岁的宫装妇人正蹲在地上忙碌地培土种草,衣裙有些旧了,粘上不少泥土。 “那就是武贤仪!” 宦官小声交代一句,便退了下去。 李琇上辈子就是孤儿,对母亲的渴望是他内心深处解不开的结。 这辈子他终于有了一个母亲,不管他是不是穿越,但他内心已经认同了。 但是,当他真的看到了,一种陌生感又悄然袭来。 这就是我的母亲? 培土的妇人若有所觉,一回头,顿时一脸惊喜,“琇儿!” 李琇犹豫一下,便笑着快步走上去。 “娘,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 武贤仪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来!坐下让娘看看你。” 她拉着儿子在小胡凳上坐下。 “娘听说你大病一场,现在好点没有?” “已经好了,就是很多人很多事想不起来了。” “那你还记得娘不?” “当然记得!” 武贤仪轻轻抚摸儿子的额头,柔声道:“刚才娘看你在门口有点犹豫,还以为你把娘忘了。” 李琇感受到母亲的爱抚,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根弦被触动了。 他握住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喊道:“娘!” “没忘记娘就好,娘听说你被封爵了,你知道娘有多高兴,多么高兴,我儿子又重新站起来了。” 说到这,武贤仪扭过头去,用手背擦拭泪水。 李琇发现母亲两鬓竟已微白,他鼻子一酸,她才三十多岁啊!可见她这一年遭受的巨大折磨。 “看我糊涂!你好容易才来一趟,应该说点高兴的事情。”武贤仪连忙抹去眼泪。 “娘,有高兴的事情,牛仙童作恶多端,已经被处死了!” 武贤仪眼睛一亮,捏紧拳头道:“死得好,那狗贼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死有余辜!” 武贤仪站起身笑道:“琇儿,你来看看娘种的药材。” 武贤仪拉着儿子欣赏她的百草园,一脸骄傲。 “看见没有,这是金银花,娘准备给它搭个架子,今年就会爬满整个架子,这是芍药,是花也是药,这是百合,这是贝母,每年春天,冷宫里很多姐妹都会咳嗽,娘准备配一种止咳嗽,贝母和琵琶做药汤有效果。” “还有这个!” 武贤仪拿出一盒晒干的蔷薇花,“这是娘最喜欢的蔷薇花,你以后见到蔷薇花,就像见到娘一样。” 李琇点点头,“娘,我也有一座庄园,专门种药材,你想要什么药,孩儿给你送来。” 武贤仪想了想道:“也好,这些药很多要秋天才能采摘,远水不解近渴,隔壁的罗太妃一直在咳嗽,大家也容易受寒,娘需要贝母和板蓝根,你让小眉给我送来,娘也怪想她的。” “我回去就准备!” 李琇又打量一下院子,只有三间屋,院子有五六十个平方,加起来不到一百个平方,母亲就长年生活在这么一个狭窄的地方。 “娘,我这次立了功,我去给父皇说,让他给你换地方!” 武贤仪连忙摆手,“千万别换地方,这里虽然小一点,但能见到阳光,这对娘很重要,要不然这些花花草草就没法活了。” “可这里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娘从小就在皇宫里生活,早就习惯了,倒是你,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你是啊!” “我好着呢!身边有张瓶赵壶,还有小眉,我还招了三个仆妇丫鬟,还有一座药庄,我在想,等娘出了冷宫,我把娘接出皇宫,在药庄给娘造个大宅子,娘每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武贤仪抚摸着儿子的脸庞,笑着点点头,“娘就盼着那一天,我就想抱着孙子,就像抱着小时候的你,我做梦都在想啊!” 泪水不自觉的涌了出来,李琇擦去眼泪,“孩儿会让你早日抱上孙子的。” 武贤仪吓得连忙摆手,“可别!婚姻是大事,你千万别草率,娘别的事情不管你,但婚姻大事,你一定要听娘的意见!” 李琇也笑了起来,“好!我听娘的意见。” “那就好,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李琇一回头,宦官已经在门口等着自己。 李琇低下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武贤仪摸摸儿子的头发,哽咽着声音道:“回去吧!你好好守规矩,下次才能再来看望娘。” 李琇点点头,“那我走了,娘自己保重!” “去吧!去吧!娘好着呢…….” 武贤仪把儿子推了出去,李琇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母亲的院子。 武贤仪站在院门口,探头望着儿子走远,直到儿子背影消失,她才扒在门框上,失声痛哭起来。 ……….. 回到府中两天,李琇一直有点郁郁不乐。 这天下午,给母亲送药的公孙小眉回来了,没想到高力士也跟着小眉一起到来。 “殿下,咱家还以为你会来找我,没想到最后还是咱家过来。” “高翁,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你别见怪!” 李琇把高力士请进屋坐下,让阿药上了茶。 高力士微微笑道:“这次你立下大功,连摄政王都同意给你加爵,但你父皇不同意,这不符合规矩,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连续加爵,但你父皇会用别的方式补偿你。” 李琇兴趣索然,摇摇头道:“把我母亲放出冷宫,别的我不需要!” “殿下,虽然皇甫太妃案无法再翻案,不过你母亲出冷宫还是有希望的。” 这句话让李琇精神为之一振,满脸闪耀着期待。 “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就是殿下自己,你一但成为国之栋梁,成为你父皇最得力的助手,母凭子贵,谁还能再把你母亲关在冷宫里?” 一朵希望的火苗在李琇心中点燃,迅速燃烧成一片。 “高翁说得对,求人不如求己,这次既然我无法升爵,那就用这个功劳改善一下母亲的生活吧!” “你放心,圣上已经表态,同意提高你母亲的待遇。” “怎么提高?” “你母亲南面的院子是空关的,面积比现在的小院大两倍,明天咱家会把隔墙拆掉,这样你母亲居住就宽敞多了。” “然后呢?” “然后,再给你母亲配两个本份的宫女,她每月给养从现在的十贯钱增加到五十贯,这是你给她挣的,你好好再努力,她的待遇还会提高,你们母子的命运是一体,如果你能升到伯爵,咱家估计你母亲就能出来了。” 惊喜总在不经意间出现,李琇蓦地瞪大眼睛,“伯爵就可以吗?” 李琇的反应在高力士的意料之中,他笑着点点头,“别人不可以,但你可以,毕竟你是皇子。” 李琇激动得有点坐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忽然想起一事,“摄政王会答应吗?” “放你母亲出来并不是给皇甫太妃翻案,只是一种惩罚期满释放,摄政王也不会死抓着不放,只要你父皇拿出足够的诚意,他会答应。” “父皇会给吗?” “所以就要看你自己了,你成为了国之栋梁,你父皇就会舍得为你拿出一些资源了。” 李琇点点头,他明白了。 “高翁,现在有什么任务?” 高力士呵呵一笑,“暂时没有任务,不过我来通知你,下个月咸宜公主在东都洛阳大婚,你父皇和摄政王都要去参加,名单里也有你,你准备一下吧!” “我随时可以走!” 高力士取出一张单子和半块玉璧,递给李琇,“之前你父皇答应的,扳倒牛仙童,从缴获的财富中拿出三万贯做奖励,君无戏言,李纪和李胜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没有他们的铺垫,你也无法成功,所以他们二人每人奖赏五千贯钱,你一个人独享两万贯。” 李琇大喜,两万贯啊!他发大财了。 “这是什么?” “这是宝元柜坊的柜票,宝元柜坊就是内库的一个对外窗口,凭这半块玉璧和柜票提钱,你也可以把钱存在他们那里,但每月要付二十贯钱保存费用。” 搞没搞错,存在那里不仅不给自己利息,居然还要自己倒贴? “可以兑换成银子吗?” 高力士想了想,“银子估计不行,但可以兑换成黄金!” 黄金当然更好,两千两黄金,一百二十五斤,自己的钱袋装得下。 关键是,装进钱袋后自己还能剩下多少? 第三十章 见到了一线希望 李琇先见到的却是牛仙童。 大理寺天牢内,牛仙童被关在一个巨大的木笼子里。 李琇走进木笼,牛仙童冲了上来,脚链‘哗啦!’作响,他抓住木栅厉声大喊:“是不是你干的?调动我的武士!” “除了我,还能有谁?” 李琇冷笑一声,“你嫁祸我母亲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牛仙童猛地瞪大眼睛,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他一连后退两步,最后颓然坐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怒火。 半晌,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你母亲被贬不能完全怪我,毒杀皇甫太妃是摄政王的命令,是他让我嫁祸给天子,目的是为了策反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 “皇甫太妃案出于什么政治目的我不管,但你嫁祸给我母亲是事实!” 牛仙童叹了一口气,“只能怪你母亲运气不好,是她主动提出来照顾皇甫太妃,她们私交不错。” “现在居然怪我母亲运气不好?” 李琇眼中射出滔天怒火,母亲那么温柔善良,却背上杀人的罪名,打入冷宫,这意味着她一辈子都毁了。 记住网址m.vipkanshu. “我就明说了吧!我想救母亲出冷宫,我希望你能站出来作证,我会恳求父皇饶你一命。” 牛仙童惨笑一声,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现在要杀我的不是天子,而是摄政王,你救不了我,三十八郎,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皇甫太妃案是铁案,没有任何证据、任何人能翻案,更重要是你父皇和摄政王都不想翻案,所以连我作证也没有用。” “为什么?”李琇一颗心沉下去了。 “为了李唐的江山社稷稳定,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 在李琇离开大理寺天牢一个时辰后,牛仙童被一杯毒酒鸩杀。 皇宫的冷宫位于太极宫东北角,是获罪嫔妃们的软禁之处。 除非遇到皇宫大赦,获罪嫔妃基本上都是终身监禁,无声无息在冷宫里生活,无声无息在冷宫里死去。 李琇被一名宦官带到了一座小院子里,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药材花草。 院子里,一名三十余岁的宫装妇人正蹲在地上忙碌地培土种草,衣裙有些旧了,粘上不少泥土。 “那就是武贤仪!” 宦官小声交代一句,便退了下去。 李琇上辈子就是孤儿,对母亲的渴望是他内心深处解不开的结。 这辈子他终于有了一个母亲,不管他是不是穿越,但他内心已经认同了。 但是,当他真的看到了,一种陌生感又悄然袭来。 这就是我的母亲? 培土的妇人若有所觉,一回头,顿时一脸惊喜,“琇儿!” 李琇犹豫一下,便笑着快步走上去。 “娘,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 武贤仪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来!坐下让娘看看你。” 她拉着儿子在小胡凳上坐下。 “娘听说你大病一场,现在好点没有?” “已经好了,就是很多人很多事想不起来了。” “那你还记得娘不?” “当然记得!” 武贤仪轻轻抚摸儿子的额头,柔声道:“刚才娘看你在门口有点犹豫,还以为你把娘忘了。” 李琇感受到母亲的爱抚,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根弦被触动了。 他握住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喊道:“娘!” “没忘记娘就好,娘听说你被封爵了,你知道娘有多高兴,多么高兴,我儿子又重新站起来了。” 说到这,武贤仪扭过头去,用手背擦拭泪水。 李琇发现母亲两鬓竟已微白,他鼻子一酸,她才三十多岁啊!可见她这一年遭受的巨大折磨。 “看我糊涂!你好容易才来一趟,应该说点高兴的事情。”武贤仪连忙抹去眼泪。 “娘,有高兴的事情,牛仙童作恶多端,已经被处死了!” 武贤仪眼睛一亮,捏紧拳头道:“死得好,那狗贼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死有余辜!” 武贤仪站起身笑道:“琇儿,你来看看娘种的药材。” 武贤仪拉着儿子欣赏她的百草园,一脸骄傲。 “看见没有,这是金银花,娘准备给它搭个架子,今年就会爬满整个架子,这是芍药,是花也是药,这是百合,这是贝母,每年春天,冷宫里很多姐妹都会咳嗽,娘准备配一种止咳嗽,贝母和琵琶做药汤有效果。” “还有这个!” 武贤仪拿出一盒晒干的蔷薇花,“这是娘最喜欢的蔷薇花,你以后见到蔷薇花,就像见到娘一样。” 李琇点点头,“娘,我也有一座庄园,专门种药材,你想要什么药,孩儿给你送来。” 武贤仪想了想道:“也好,这些药很多要秋天才能采摘,远水不解近渴,隔壁的罗太妃一直在咳嗽,大家也容易受寒,娘需要贝母和板蓝根,你让小眉给我送来,娘也怪想她的。” “我回去就准备!” 李琇又打量一下院子,只有三间屋,院子有五六十个平方,加起来不到一百个平方,母亲就长年生活在这么一个狭窄的地方。 “娘,我这次立了功,我去给父皇说,让他给你换地方!” 武贤仪连忙摆手,“千万别换地方,这里虽然小一点,但能见到阳光,这对娘很重要,要不然这些花花草草就没法活了。” “可这里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娘从小就在皇宫里生活,早就习惯了,倒是你,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你是啊!” “我好着呢!身边有张瓶赵壶,还有小眉,我还招了三个仆妇丫鬟,还有一座药庄,我在想,等娘出了冷宫,我把娘接出皇宫,在药庄给娘造个大宅子,娘每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武贤仪抚摸着儿子的脸庞,笑着点点头,“娘就盼着那一天,我就想抱着孙子,就像抱着小时候的你,我做梦都在想啊!” 泪水不自觉的涌了出来,李琇擦去眼泪,“孩儿会让你早日抱上孙子的。” 武贤仪吓得连忙摆手,“可别!婚姻是大事,你千万别草率,娘别的事情不管你,但婚姻大事,你一定要听娘的意见!” 李琇也笑了起来,“好!我听娘的意见。” “那就好,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李琇一回头,宦官已经在门口等着自己。 李琇低下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武贤仪摸摸儿子的头发,哽咽着声音道:“回去吧!你好好守规矩,下次才能再来看望娘。” 李琇点点头,“那我走了,娘自己保重!” “去吧!去吧!娘好着呢…….” 武贤仪把儿子推了出去,李琇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母亲的院子。 武贤仪站在院门口,探头望着儿子走远,直到儿子背影消失,她才扒在门框上,失声痛哭起来。 ……….. 回到府中两天,李琇一直有点郁郁不乐。 这天下午,给母亲送药的公孙小眉回来了,没想到高力士也跟着小眉一起到来。 “殿下,咱家还以为你会来找我,没想到最后还是咱家过来。” “高翁,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你别见怪!” 李琇把高力士请进屋坐下,让阿药上了茶。 高力士微微笑道:“这次你立下大功,连摄政王都同意给你加爵,但你父皇不同意,这不符合规矩,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连续加爵,但你父皇会用别的方式补偿你。” 李琇兴趣索然,摇摇头道:“把我母亲放出冷宫,别的我不需要!” “殿下,虽然皇甫太妃案无法再翻案,不过你母亲出冷宫还是有希望的。” 这句话让李琇精神为之一振,满脸闪耀着期待。 “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就是殿下自己,你一但成为国之栋梁,成为你父皇最得力的助手,母凭子贵,谁还能再把你母亲关在冷宫里?” 一朵希望的火苗在李琇心中点燃,迅速燃烧成一片。 “高翁说得对,求人不如求己,这次既然我无法升爵,那就用这个功劳改善一下母亲的生活吧!” “你放心,圣上已经表态,同意提高你母亲的待遇。” “怎么提高?” “你母亲南面的院子是空关的,面积比现在的小院大两倍,明天咱家会把隔墙拆掉,这样你母亲居住就宽敞多了。” “然后呢?” “然后,再给你母亲配两个本份的宫女,她每月给养从现在的十贯钱增加到五十贯,这是你给她挣的,你好好再努力,她的待遇还会提高,你们母子的命运是一体,如果你能升到伯爵,咱家估计你母亲就能出来了。” 惊喜总在不经意间出现,李琇蓦地瞪大眼睛,“伯爵就可以吗?” 李琇的反应在高力士的意料之中,他笑着点点头,“别人不可以,但你可以,毕竟你是皇子。” 李琇激动得有点坐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忽然想起一事,“摄政王会答应吗?” “放你母亲出来并不是给皇甫太妃翻案,只是一种惩罚期满释放,摄政王也不会死抓着不放,只要你父皇拿出足够的诚意,他会答应。” “父皇会给吗?” “所以就要看你自己了,你成为了国之栋梁,你父皇就会舍得为你拿出一些资源了。” 李琇点点头,他明白了。 “高翁,现在有什么任务?” 高力士呵呵一笑,“暂时没有任务,不过我来通知你,下个月咸宜公主在东都洛阳大婚,你父皇和摄政王都要去参加,名单里也有你,你准备一下吧!” “我随时可以走!” 高力士取出一张单子和半块玉璧,递给李琇,“之前你父皇答应的,扳倒牛仙童,从缴获的财富中拿出三万贯做奖励,君无戏言,李纪和李胜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没有他们的铺垫,你也无法成功,所以他们二人每人奖赏五千贯钱,你一个人独享两万贯。” 李琇大喜,两万贯啊!他发大财了。 “这是什么?” “这是宝元柜坊的柜票,宝元柜坊就是内库的一个对外窗口,凭这半块玉璧和柜票提钱,你也可以把钱存在他们那里,但每月要付二十贯钱保存费用。” 搞没搞错,存在那里不仅不给自己利息,居然还要自己倒贴? “可以兑换成银子吗?” 高力士想了想,“银子估计不行,但可以兑换成黄金!” 黄金当然更好,两千两黄金,一百二十五斤,自己的钱袋装得下。 关键是,装进钱袋后自己还能剩下多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二章 洛阳有妖气 东都洛阳,沉沉的夜幕下,一支队伍簇拥着一辆华丽宽大的马车沿着定鼎门大街缓缓而行。 马车的前后各有十六名带刀骑马侍卫,马车两侧还各有八名提着高枝灯笼的宫女。 灯笼上映着两个黑字,‘咸宜’,这是咸宜公主的车队。 夜幕降临后,大街上基本上没有了行人,只有这支队伍在大街上行走。 所有人心里都奇怪,天都黑了,公主还要去看什么婚船? 但想想也释然,快要出嫁了,哪个新娘不关心自己的婚礼? 看一看夜幕中婚船的气氛,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婚礼是在夜晚举行。 定鼎门大街的尽头是洛水,过了天津桥便是皇城。 再走数十步队伍就要右转,沿着洛水继续东行。 天津桥西面的黑暗中埋伏着一群武士,杀机四伏,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公主的车队抵达了天津桥,开始右转,就在这时,忽然狂风大作,一阵飞沙走石,马匹嘶鸣,队伍一片混乱。 洛水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妖,足有三丈高,头顶是两支数尺长的犄角,眼睛大如灯笼,红通通地盯着地面。 它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嗷叫,大嘴张开,向混乱的人群喷出了一股烈火。 宫女们恐惧万分,纷纷趴在地上,侍卫们也吓得慌乱不堪,有几人甚至掉头逃跑。 但牛妖并没有继续逞威,很快便沉入水中。 终于平静下来,忽然,马车上的侍女惊恐地大喊起来。 “怎么回事,公主到哪里去了?” 咸宜公主失踪了。 ………… 天还没有亮,李琇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窗户上方,天还黑着呢! “真没礼貌!” 李琇嘟囔了一句,不高兴问道:“啥事?” 外面传来丫鬟牛姐的声音,“公子,外面有官差找,说有急事!” 官差+急事,听到就让人反感,要是财神+好事才能提精神。 李琇磨磨蹭蹭起了身,一脸困倦来到大门口,一名公差上前行一礼,递上一份牒文。 “请殿下立刻赶去宗正寺!” ………. 宗正寺负责管理大唐皇室宗族,同时也是兼管天下佛道寺观。 张瓶和赵瓶不知道浪到哪里去了,一夜未归,李琇只得让裴旻当自己的跟班,骑马来到了宗正寺。 走进宗正寺才知道,原来有任务可做了。 这让李琇精神大振,快步走进了宗正寺明灯堂。 他却意外见到了一大群赶来做任务的宗室子弟,足有二三十人,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有爵位,有追求。 并不是所有有爵位的宗室都想去做任务,事实上,大部分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属于享受型。 做任务又苦又累不说,还有性命危险,甚至把事情搞砸,还会丢了爵位。 只有那些有追求的宗室子弟才会把做任务看做是人生的挑战。 李琇是第二次来宗正寺,但明灯堂却是第一次来。 明灯堂就是部署任务的地方。 大家接到通知后,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 然后聚集在任务轮盘前,把自己的爵位牌放在转盘上,这叫点牌。 把盘子轻轻一转,心便提到嗓子眼上了。 等转盘停止,爵位牌就会从转盘上滑落下来,看看能不能落到有任务的格子内。 这是因为僧多粥少,每次只有两三个任务,能不能拿到任务只能看运气。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群狼式任务,拿出一个任务,大家都可以做,各自竞争,最后谁能成功,谁就获得奖励。 时间还没到,众人三三两两聚在在一起说话,李琇谁也不认识。 他刚想凑上去听听,几个人立刻停止说话,警惕地看着他,所有人都是如此。 直到几个月后李琇才明白,这叫圈子。 任务很难,靠单打独斗很难成功,在利益和交情的引导下,他们便形成了各自的圈子。 目前做任务的宗室子弟一共有七个圈子,形成了七个利益小集团。 接到任务,圈子里的人一起出动,成功后赏钱平分,爵位轮流。 李琇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暂时没有圈子愿意接受他。 转了一圈,李琇终于在任务轮盘前看到了李纪和李胜,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李纪和李胜当然也是一个圈子,他们叫胜纪圈,实力排名第一。 “两位兄长,在聊什么呢?” 李琇就有这个好处,脸皮厚,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这两人在牛仙童一案中栽了大跟斗,要不是李琇最后翻盘,他们的结局都不会太好。 所以两人对李琇还比较客气。 “三十八郎来了,我们正在谈论洛阳之事!” 李琇眉头一挑,“洛阳出事了?” 李纪点点头,“听说出了一件大事,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估计今天召集就和此事有关。” 李胜也笑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天会是一个群狼式任务。” “哼!你们地位太低,当然不可能知道出了什么事!” 李琇一回头,老朋友李璀居然也来了。 李璀刚刚才到,他和李琇一样,也不属于哪个圈子,单打独斗。 只是他的实力要比李琇强得多。 李琇随手丢出一个老掉牙的激将法。 “估计你也不知道,装模作样罢了!” “我怎么会不知!” 李璀一张胖脸胀得通红,怒视李琇,“我爹爹告诉我的,我掌握的情况比你们多得多,这次升爵非我莫属!” 李琇心中暗喜,一个激将法至少有三个收获,又有爵位了,李璀手上有重要情报,李璀还和从前一样蠢。 “李太卿来了!” 大堂上,众人纷纷闪开一条路,宗正寺卿李炎手拿一份文牒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少卿李煌。 李炎站在高处,一摆手,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想必都听到一点消息,东都咸宜公主失踪了。” 大堂上顿时议论纷纷,李琇也颇为惊讶,他们马上去洛阳就是要参加这位咸宜公主的大婚,准新娘居然失踪了。 “大家不要吵,听我说!” 大堂上再次安静下来,李炎又继续道:“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以及内卫局都已调集精锐赶赴洛阳调查。 天子和摄政王决定,把寻找咸宜公主当做一次紧急任务,奖励一次升爵,奖金一万贯,愿意接任务的人可以上前来领签。” 所有人都没有动,只有李琇一个人上前抽了一支铜签。 李琇立刻觉得不妥,为啥别人都不抽? 这时,李璀大步上前也抽了一支签。 他们二人,一个是完全知情,一个是完全不知情。 大家暂时不抽签是要了解具体案情,评估安全后才考虑要不要接受任务。 李炎看了一眼李琇,淡淡道:“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次咸宜公主失踪,可能和妖有关。” “妖!”大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 唐朝的妖特别多,这或许和唐朝崇尚道教有关。 有的妖是有心人在装神弄鬼,有的妖是唐朝人认知程度不够,对大自然一些现象不解,但也有的妖即使在后世,也是未解之谜。 有妖就有风险,有风险就会危及性命,大家就要评估收益和风险是否配比,升爵一次显然诱惑还不够,但奖金一万贯,所有人都怦然动心了。 最后七个圈子都领了签。 “小弟是第一次做任务,不太懂规矩,烦请两位兄长指点指点!” 李琇很谦虚,这是必须的,否则怎么去洛阳都不知道。 李胜很满意李琇的谦虚,他耐心地解释道:“做任务是有不少规矩,但这次三十八郎只要记住群狼式任务的三大法则。 第一,不准违法,其实多多少少大家都会违法,这一条主要是指不得以做任务为名戕害百姓。 第二,在不涉及自身性命安危的情况下,不得随意杀人; 第三,不得做危害大唐社稷的事情,像勾结外国之类。 就这三个法则,三十八郎记住就行了。” “应该还有其他规矩吧!” 李琇心中疑虑未除,“比如队伍之间出现内讧、抢功怎么办?” 李纪淡淡道:“这就是群狼式任务的魅力所在,一切都靠本事,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功劳被人抢走了,那只能说你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两人有事要先走,走了几步,李胜又回头提醒李琇道:“去洛阳的路上尤其要当心,虽然都是宗室,可下手比贼还狠!” ………. 李琇办好手续,走出了宗正寺大门,一个胖大的身影出现了。 “出发前去给菩萨烧柱香吧!求菩萨保佑你的狗命。” 李璀眯缝着小眼睛,冷冷道:“我一直等机会,在长安不好下手,去了洛阳,看我怎么搞死你!” 李琇笑眯眯道:“结果每次到最后死的都是你!” 李璀捏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那我们就走着瞧!” 第三十三章 灞上失意人 “呵呵!咱家就知道殿下要来。” 高力士笑得很虚伪,他把李琇堵在门口,手在身后暗示。 两名小宦官手忙脚乱,将墙上阎立本的画和张旭的字摘下,又将一批官窑精品瓷器收走。 “高翁,我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关于公主失踪案。” “我以为你要问一问怎么做任务呢?” “这方面我大概知道一点,但我更关心案情。” 高力士眼角余光向后瞟了一眼,收得差不多了。 “那进来坐吧!” 李琇走进房间,却见墙上光秃秃的,陈列柜的瓷器一个都没了。 他心中着实鄙视,啥意思,哥的名声就那么差?至于嘛! “呵呵!看来高翁是得了阎立本和张旭的字画吧!” “哪里!哪里!最近打算粉粉墙壁,把字画都摘下来了。” “那高翁还不如换个地方,这里太小了。” “你说对了,我就是打算换地方,所以才把字画瓷器收起来” 两人干笑两声,李琇也觉得讨要瓷器的希望不大,便把话题转回正事。 “高翁,说说公主失踪案吧!” “公主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出嫁,圣上这次准备和杨家联姻,就是前朝皇族,关系到圣上对东都的掌控,意义重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公主失踪,圣上着实焦虑万分。” “那这门婚事摄政王支持吗?” “怎么,你怀疑是摄政王?” 李琇点点头,“如果这门婚事会让圣上增强对东都的控制,那么摄政王一定不满,必然会破坏这门婚事。” “这次你说错了,摄政王很支持公主的婚事,公主失踪后,摄政王立刻调集大理寺和刑部的精锐力量赶赴洛阳。 事情比较复杂,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就记住一句话,在现阶段,摄政王不是我们的敌人。” “高翁,既然我来了一趟,总不能让我白跑吧!你看,圣上能不能再给我点什么支持?搞不好我会输给李璀,他老人家的面子多难看。” 高力士指着李琇摇摇头道:“你小子从来都是贼不走空,不捞点东西走就不叫三十八郎了。” 高力士取出一块银牌递给李琇,“凭这块银牌可以夜间出入洛阳城,但人数不能超过十人,李璀也有一块,你们算是扯平了。” ………. 在所有领取任务的宗室子弟中,李琇是实力最弱的一个,其他宗室子弟都是以圈子小集团出战,最少也有数十名手下。 而李琇手下只有四人,而且还有两个不靠谱的家伙。 但完成任务并不仅仅靠实力,更多是靠头脑,甚至是运气。 否则实力排名第一的胜纪圈就不会在牛仙童一案中输得那样灰头土脸。 次日一早,安顿好了裴豆豆,又租了四匹马,李琇带着四名手下准备出发前往洛阳。 “等一下,出门算个卦!” 李琇不再用平底鞋,他算卦也升级了,从财神殿请到一个简易算卦神器,据说还是龙阳真人开光的。 他将金、银、铜三枚卦钱放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 “财钱手中握,财神心头坐,虔诚念三遍,财运地上落!” 三枚钱往天上一抛,落地后形成了金钱为正面,银钱和铜钱都是背面的卦象:上下下。 “小眉,签筒拿来!” 小眉递上一只铜铸的签筒,里面有二十四根铜签,李琇找到了上下下签,签上刻有此卦象的解释:‘财才签,有才得财,无才失财。’ “公子,这是啥意思?”小眉凑上前问道。 李琇挠挠头,“我也看不懂,管它呢,出发!” 五人满怀壮志,迎着朝阳出发了。 走到一里时,张瓶和赵壶想起干粮袋和水壶忘拿了,又跑回去,被李琇大骂一通。 走到两里时,小眉发现她化妆包没带,别的都可以不要,化妆包必须拿,再跑回去取,又被李琇狠狠教训一顿。 刚出了长安城,李琇发现自己的爵位铜牌也忘记拿了。 ……….. 李琇一行从春明门出了长安城,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了灞上。 过了灞水,平坦的官道一直通向远方,两边是茂密的树林。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李琇想加快速度奔行,却发现张瓶和赵壶在后面磨磨蹭蹭,让他着实有点恼火。 张瓶和赵壶上前,苦着脸道:“可能是吃坏肚子了,痛得厉害!” “你们两个蠢货,快去!” 两人翻身下马,向树林里奔去。 李琇向远处的裴旻和小眉挥挥手,示意他们稍等片刻。 过了好久,两人才终于从树林里出来,李琇却意外发现张瓶还背着一人。 “怎么回事?” “遇到一个上吊的,幸亏我们动作快,还有一口气。” 李琇直翻眼皮,拉个屎居然也能遇到上吊之人。 “把他放下来,裴九,你过来看看!” 虽然李琇也会按压胸部、人工呼吸什么的,但他毕竟是业余水平。 如果是比较容易施救的,比如小娘子之类,他肯定会义无反顾,救人要紧。 可眼前这位壮实的大老爷们,胡须硬跟钢针一样,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做吧! 张瓶把上吊之人放下,裴旻上前查看他的鼻息和脉搏。 “还有救!” 李琇在一旁打量,上吊者穿一件士子袍,衣着打扮是读书人,可身高足有一米八,体型魁梧,肤色漆黑如炭,豹头环眼,铁面虬鬓,刷子一样粗糙的眉毛。 长得就像《三国演义》中的张飞,似乎比张飞还要更张飞。 裴旻把他坐起来,在他胸腹和后背拍了几下,男子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清了周围人,沙哑着嗓子大喊,“你们为啥要多事?让我去死,我真的不想活了!” 说完,男子伏地放声痛哭。 张瓶顿时不满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为了救你,我们拉得很不痛快,反而怪我们多事!” 李琇也劝道:“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你家人儿孙怎么办?我看你也不过五十岁出头,身体也不错,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吧!” 男子哭更伤心了,“大哥,我才二十五岁啊!” 李琇有点尴尬,“哦!你才二十五岁啊!咋长得这么老相呢?” 男子拭去泪眼,一脸愤慨道:“我虽长得丑一点,但这是父母所给,不能因为我长得丑,吏部就剥夺我入仕的资格,十年寒窗,就这么毁了。” 李琇听懂了,这位是省试礼部考上了,但吏部面试没过关。 考上了进士不等于就能做官,还要进行第二关吏部铨试,主要以面试为主,这才是让进士们最害怕的鬼门关。 有不少人在第二关吏部铨试时被刷掉,而被刷掉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相貌丑陋。 这种情况最惨,典型的从天堂到地狱,还不如直接落榜。 所以这男子一时想不通要上吊自杀,完全可以理解。 “你叫啥名字?哪里人?” “我叫钟馗,京兆府宜寿县人” 李琇瞪大了眼睛,“你叫啥?” “小弟钟馗。” 靠!又是一个名人啊!看这一副凶相恶貌,应该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捉鬼大拿了。 ……….. 既然是钟馗,李琇当然不会丢下他不管,正好钟馗也要去洛阳探望师尊,李琇便邀请他结伴同行。 又在灞上镇上租了一匹马,钟馗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钟馗没有从科举失败的沉重打击中恢复过来,一路上都沉默寡言,郁郁不乐。 次日黄昏,一行人抵达了华阴县。 第三十四章 打闷棍的艺术 天色不早,他们需要在华阴县过夜。 不过李琇有爵位牌,他们不用住客栈,而是直接住官驿。 只是他们来晚了一步,已经有三位爵爷住进官驿了。 “殿下,不是卑职怠慢,他们来得早,人又多,都住满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两间屋,卑职只能让殿下住得舒服一点,吃喝好一点。” 他们现在有六个人,两间屋不好办啊! 李琇看了看名册,很多都是一人住一间。 “我去商量一下。” 三位宗室子弟李琇见过,李承志、李谦、李楯,一个伯爵,两个子爵,三人组成了一个圈子。 让房之事还真不好商量,李承志正在房内降服女妖精,李谦和李楯在切磋博弈之道,李谦身边堆满金银,李楯输得面如土色。 李琇转了一圈就回来了,他没有开口的机会,也懒得开口了。 “小眉,晚上你和我住一间吧!” 公孙小眉没有反对,她也没法反对,总不能她一个人住一间屋,让其他五个挤一间吧! 住一间就住一间,谅他不敢来占自己的便宜! 李琇想了想,四个人住一间还是有点挤了。 他又对驿丞道:“再找一间出来,条件差一点也没有关系。” 驿丞挠挠头,“要不就是厕所隔壁那一间了,其实臭也不臭,条件还好,就是心里会有点不舒服。” “张瓶,赵壶!” 李琇把两人叫上来问道:“你们想两个人舒舒服服住一间,还是想四个人挤一间?”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两个人住一间啊!” 李琇便对驿丞道:“我这两个随从带他们先去住下吧!吃喝方面要补偿一下。” 驿丞立刻心领神会,“殿下放心,有所失必有所得。” 李琇又对裴旻低声道:“今晚辛苦你一下,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要当心这帮混蛋打闷棍!” ………… 众人分头住下,裴旻自然和钟馗一间。 张瓶和赵壶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哥哥,咱们两人住一间,他们也没有四人住一间啊!” “管他呢!反正咱们也不住这里。” 张瓶一脸‘你懂的’表情,“在路上我就看见好几家了,你心里不痒?” 赵壶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共有三家,第二家门口那几个娘们好像不错!” ………. 吃晚饭时,李楯眉毛一挑道:“大哥,官驿又住了一支宗室,好像只有六人, 李承志筷子停住了,“是谁?” “就是那个差点被废为庶民的三十八郎。” “是他?” 李谦笑道:“才六人,我们要不要打他一个闷棍?” 李承志有点心动了,他们刚刚补充了十几名武士,经验不足,正好拿这个三十八郎练练手。 “按照老规矩,打断胳膊或者腿,让他去不了洛阳!” ………… 天擦黑时,又来了一支捉妖队伍,三十余人,穿着白色武士服,骑着高头骏马,为首者正是李璀。 “让他们统统搬出来!”李璀一脸恼火。 驿丞哭丧着脸,怎么来了这么多宗室,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殿下看这个!”谋士张彧将名册递给李璀,指着最后一个人。 “这小子居然也住在这里。” 李璀眯起了小眼睛,这是收拾他的良机啊! 李璀改主意了,“算了,我们另外找客栈!” 他一挥手便带着手下走了。 驿丞和几名手下面面相觑,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般,怎么一转眼就走了。 ……….. 小眉一脸为难,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今晚可怎么睡? “公子,要不你睡床,我打地铺吧!” 李琇打个哈欠,骑马奔行一天,他着实有些疲倦了。 “打什么地铺?这里油腻腻的,不知滋生了多少蟑螂,这床也大,晚上咱们就挤一挤!” “蟑螂?”小眉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她比了比床的大小,又打量一下李琇和自己的身材,最后只得委委屈屈答应了,“讲好了,那就一人睡一头,每人一个被子,不准越线!” “你放心,君子一诺,绝不过线!” ……… 夜里,小眉感觉很温暖,睡得很香甜。 一更时分,她被一阵阵臭气熏醒了,本能地摸一把枕边短剑,剑没有摸到,却摸到一个什么东西。 又捏了捏,另一头传来舒服的哼哼声,小眉觉得不对,睁开眼睛仔细一看,一只大脚丫子就贴在自己脸上。 “啊!” 她惊叫一声,连忙坐起身,先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衣服都完好无损,一颗心稍稍放下。 借助微弱的月光,她只见一个大脚丫子搁在自己枕头上,和自己共枕同眠,她之前觉得很暖和,估计就是抱着这只脚的缘故。 小眉鼻子都差点气歪,一把摸过剑,就恨不得把这只大猪蹄子一剑剁了。 就在这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快开门!”好像是张瓶的声音。 小眉起身开了一条门缝,“你们两个这么晚跑来做什么?” “有人要害公子,快让我们进来!” 小眉心中一惊,连忙放两人进来,李琇也醒来了。 他坐起身问道:“谁要害我?” 赵壶连忙道:“公子,是李璀!” 李琇眉头一皱,这个混蛋怎么也来了? “我们在百香妓馆遇到几个武士,他们很放肆,我们听到了公子的名字,老赵便假扮成龟奴去套他们底细。” 李琇迅速瞥了一眼赵壶,别说,还真有点像。 “套到什么底细了?” 赵壶挠挠头,“其实不用套,他们喝酒时就说了,是李璀的手下,今晚三更时分要对公子下手。” 这时,又传来敲门声,小眉去开了门,裴旻和钟馗进来了。 “被公子说中了,今晚真的可能会出事!” “你又听到什么消息?” “不是卑职,是老钟听到的。” 钟馗抱拳道:“学生起夜,在厕内听到两人谈及殿下,说三更时动手比较好,他们说两个猥琐随从容易对付,要当心虬髯大汉和持剑武士,还说殿下身边女子也有武艺。” “然后呢?” “然后他们出来,我见他们进了伯爵的房间。” 旁边,张瓶十分不满道:“我就想知道,他们说的两个猥琐随从究竟是指谁?” 众人同时看了他和赵壶一眼。 “刚刚张瓶和赵壶也得到一个消息!” 李琇便把两人在妓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裴旻和钟馗。 裴旻和钟馗对望一眼,两人也着实有些无奈,这哪里是去捉妖,分明是在丛林中打猎,猎手之间也在互相算计。 李琇笑眯眯道:“我就在想,李璀既然全力对付我,那他的后方一定疏于防范,这个机会咱们得抓住啊!” 裴旻抱拳道:“裴旻请战!” “也只有你能去了,其实我就想知道,摄政王到底给了他儿子什么秘密情报?” “卑职明白!” 这时,钟馗迟疑一下道:“殿下,学生也有一个想法!” 在众人目视下,钟馗有些局促,“我只是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可能还要靠一点运气。” ……….. “咚!咚!咚!”一家药铺的门被敲开。 “半夜不睡觉,敲门做什么?”伙计睡眼惺忪,十分不满。 外面是一个长得像熊一样的粗壮大汉,他把一锭银子递了进来,“我要买硫磺,有多少买多少!” 伙计眼睛一亮,连声道:“有!有!客官稍等。” “用石磨碾成粉,剩下银子归你了。” ………. 距离驿馆不远的一片松林内,张瓶和赵壶满头大汗挥砍松枝。 “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我们来卖苦力!” “就是!早知道就不该救他,吊死算了。” “老赵,差不多了吧!”张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公子说至少要五担,这里最多两担!” “你笨啊!又没说一担多少斤,把这两担匀成五担不就行了?” 赵壶竖起大拇指,“妙!真是妙计!” 妙计归妙计,两人还得继续砍松枝,这条匀担计糊弄他们可以,糊弄小主人估计够呛。 ……… 李琇在厨房找了一根大号擀面杖,递给公孙小眉,“你用湿毛巾捂住脸,靠墙蹲低一点,见到人就给我打。” “可是公子,我不认识他们啊!” “没关系,找准戴金冠之人打就是了,一打一个准!” 公孙小眉掂了掂擀面杖,这玩意很顺手。 “我知道了!” 李琇又嘱咐她,“不要勉强,打不到就算了。” ............ 【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三十五章 华阴县不眠之夜 华阴县的官驿是一座很长的青砖瓦房,上下两层,一楼的地上也铺着砖,一条长而狭窄的通道,两边都是房间,出口只有一个,位于最西面。 最东面的尽头有一扇小窗,此时,小窗下堆满了松枝。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十几名白衣武士偷偷从外面溜进了馆驿。 他们正是李璀的手下,被派来绑架李琇。 在馆驿一楼的一间屋子里,七八名黑衣武士摩拳擦掌,准备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堆积松枝被点燃了,里面撒满了硫磺粉末,容易燃烧,但这堆松枝主要以松针为主,不容易起火。 硫磺粉加上松针,就形成了一种不完全燃烧状态,产生了大量浓烟。 驿馆内很快便浓烟弥漫,有人大喊:“失火了!失火了!快逃啊!” “发生什么事了?”伯爵李承志问道。 一名手下开了门,只见走廊上浓烟弥漫,到处是惊呼声和叫喊声。 “不知道,好像是失火了,楼道内全是烟!” “有烟正好!” 李承志立刻令道:“现在就去他的房间,打断他的两条腿!” 七八名武士开门冲出去了。 十几名白衣武士也发现了馆舍内浓烟滚滚,这是机会啊! 他们立刻从外面摸到李琇所住的房间窗下,一名武士撬开窗,一跃跳入,但还没有跳进去,却被一脚踢出来。 只见房间有人大喊:“我是男爵李琇,谁敢来动我!” 白衣武士要抓的就是他,他们争先恐后跳了屋内,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七八名武士从浓烟里冲了进来。 “啊!” 一人惨叫一声,中了一剑。 “屋内有埋伏,给我杀!” 两群武士在屋内厮杀起来……. 裴旻就伏在房梁上,他趁两伙人杀红了眼,一纵身便投进了屋外的浓烟之中。 ………. 公孙小眉躲在楼梯后,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她见一名头戴金冠的男子从楼梯上冲下来。 公孙小眉从黑暗中迅疾闪出,擀面杖狠狠砸在男子的后脑上,身体一蹲,又消失在浓烟之中。 男子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的手下一阵混乱,大喊道:“爵爷!爵爷!” 另一头也是一片混乱,几名手下将同样倒在地上的伯爵李承志拖回了屋子,他也是被人从后面袭击,昏迷过去。 这一棍打得极狠,就算不死,也会留下脑震荡后遗症。 在弥漫的浓烟中,谁也没有看到袭击者。 大约一刻钟后,驿丞和几名手中终于找到了火源, 他们大喊道:“大家不要慌乱,没有失火,只是一堆湿松枝被点燃了。” 驿丞带着手下奋力将一大堆冒着滚滚浓烟的松枝移走了,又把门窗都打开。 夜风一吹,走廊上的浓烟很快便消散了,站在院子里的数十人却狼狈不堪。 李谦和李楯面对面坐在地上傻笑,伯爵李承志被打昏过去,还没有醒来,他倒地时还被奔逃的人狠狠踩了几脚,左手腕骨被踩断了。 最惨的是李承志手下,八名黑衣武士死了两人,伤三人,而对方白衣武士死了三人,伤五人。 他们留下的腰牌让所有人心惊胆战,兴庆宫祁连堂,是摄政王的武士。 ……… 在县城北门外的一片树林内,李琇一行在等待裴旻的归来。 这时,黑影一闪,裴旻进了树林。 李琇连忙迎上去,“怎么样,有收获吗?” 裴旻递上一个金盒笑道:“信件估计都随身带着,我感觉这个不错!” 李琇接过金盒掂了掂,确实不错,至少有五两重。 他打开金盒,里面是一颗已经捏碎的蜡丸,里面有只纸团。 “不是卑职捏碎的。” “无所谓,看看里面写是啥?” 李琇打开纸团,他一眼认出是李成器的字迹,但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程铸’。 李琇一头雾水,这个‘程铸’是谁? 管他呢!去了洛阳就知道了。 李琇又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尽管一夜未睡,但他却精神抖擞,“我们出发!” 天还没有亮,在前往潼关的官道上,李琇一行先一步上路了。 小眉有点懊悔,“公子,那个金冠真的可惜了,我不该扔掉,蛮重的,至少有半斤呢!” 李琇呵呵一笑,“他只是一个子爵,还轮不到他用黄金冠,那是铜冠鎏金,值不了几个钱。” “那公子要不要用奖励来补偿我呢?”小眉撅着小嘴,一脸期待问道。 呵呵!伏笔留在这里呢。 “对啊!公子,我们的奖励呢?”张瓶和赵壶不失时机地冲了上来。 “俗!真俗!” 李琇痛心疾首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手下,你们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要计较那些蝇头小利,小眉要考虑将来怎么做一品夫人,你们两个要琢磨将来怎么当好县令,你们看看人家裴九,一声不吭,人家在考虑怎么安邦定国呢!” 裴旻微微一笑,“公子,我其实是在想早饭吃什么?” ……… 过了潼关不久就到了阌乡县,阌乡县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走陆路,继续向东走前往陕州,穿过崤函通道进入河南府。 另一条路就是在阌乡县码头上船,走黄河水道前往洛阳。 过潼关后,公孙小眉身体有点不爽利,无法再骑马。 李琇决定兵分两路,他带着公孙小眉以及裴旻、钟馗坐船。 张瓶和赵壶带着马匹继续走陆路前往洛阳。 钟馗负责安排船只,他做事认真、细致,考虑周详,甚至连小眉月事期间需要热水也考虑到了。 而且他很精明能干,船东一口价二十贯,他能还到十五贯,这让李琇非常满意。 尤其钟馗善解人意,居然把自己和小眉安排在一间船舱内,简直太让李琇惊喜。 小眉在深宫长大,不懂人心险恶、江湖凶险,裴旻当打手很称职、破案可以,但人情交际他却一窍不通。 至于张瓶、赵壶那两个混蛋,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琇虽然好一点,但他是领导,那有让领导打杂的道理。 所以,李琇非常需要一个对内负责安排食宿起居,对外负责联络交际,又能替自己出谋划策的大管事。 这个钟馗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还是进士出身,相当于博士后了。 就不知道他自己愿不愿意? 钟馗回来把几块银子还给李琇,“殿下,一般包千石客船去洛阳要三十贯钱,我们只有四人,所以五百石客船就绰绰有余了,船东一口价二十贯钱。 但我知道,如果让对方携带点私货,价格还会再低一点,最后十五两银子敲定了,这是多出的十五两银子,请殿下收下。” 李琇瞥了一眼银子道:“银子就暂时放在你那边,一路上还需要打点的地方,都一并交给你来处理。” ………. 大明宫麟德殿内,李胜和李纪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李隆基取出一份折子递给二人,“这是陈大将军写来的绝密报告,只有朕和摄政王知道,你们现在可以看一看。” 李胜接过折子打开,里面的内容令二人大惊失色。 李胜想了想又问道:“陛下,折子上提到了一个程铸的人,说此人是找到公主的关键,不知他是什么人?” “此人是公主的侍卫长,公主失踪的第二天,他也失踪了,究竟他和公主失踪有什么关系,朕也不知道,不过朕要提醒你们,公主的婚事很重要,关系到杨家以及洛阳权贵的站队,希望在朕抵达洛阳之前,你们能及时找回公主。” 两人一起行礼,“微臣遵令!” 李隆基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又语重心长道:“洛阳的形势很复杂,也很微妙,虽然调查的队伍很多,但他们都是用来迷惑对方,真正代表朕和摄政王、薛王较量的是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朕失望!” “微臣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李胜和李纪躬身行一礼,退下去了。 高力士在一旁问道:“三十八郎也去了洛阳,陛下为何不让他也参与实质性调查?” 李隆基摇摇头,“他还是太年轻了,又是第一次做任务,虽然他在牛仙童一案中表现不错,但他毕竟是在皇宫内长大,各种阅历、能力都不够,等他再历练两年吧!” “陛下…….” 李隆基摆摆手,打断了高力士的话,“朕知道你很看重他,朕也很看重这个儿子,但他需要一步步来,逐步积累经验,他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贸然让他进入,会打草惊蛇。” 高力士心中暗暗叹口气,圣上过多考虑李胜和李纪的情绪了,三十八郎打草惊蛇,李胜和李纪就不打草惊蛇? 归根到底,圣上还是不太相信李琇的能力。 高力士退回官房,筹谋良久,他心里很清楚,摄政王在洛阳局中已经占了上风,如果不出奇兵,这一局他们必输无疑。 必须要把李琇用起来。 高力士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一名心腹,“立刻发鸽信给裴宽!” ………… 兴庆宫,幕僚何必凡快步走上大堂。 李成器放下笔问道:“天子的人选定了吗?” “定下来了,是李胜和李纪!” 李成器微微一怔,“没有三十八郎?” “天子应该没有选他!” 李成器冷笑一声,“自己有天才不用,却要用庸才,洛阳这一局我赢定了!” “王爷,要不要提醒薛王?” “什么都不用提醒,薛王既然答应了我,他会有安排的,我们不用担心!” 李成器取出一封信交给何必凡,“派人骑快马赶往洛阳,将这封信交到陈玄礼手上!” ===== 【求票啊!】 第三十六章 十年修得同船渡 客船在巩县从黄河转入了洛水,船老大运了一批私货,需要在巩县交货。 船只便暂时停泊在巩县码头上。 巩县是个商业重镇,从虎牢关过来的商人会在这里寻船中转,很多黄河上的商船也会在这里卸货。 码头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李琇忽然看见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穿一身艳黄长裙,俨如仙女下凡一般,不等他细看,却被一辆牛车遮住视线,好容易牛车走了,却只见女子背影向店铺方向走去。 刚才惊鸿一瞥,让李琇动了追随之心。 “闷得慌,我出去走走?” “公子去吧!我陪老钟,他有点晕船。” 李琇又回头看了看小眉,虽然小眉也算是个小美人,可天天看,已经没感觉了。 美人其实和蔬菜水果一样,都是图个新鲜。 “小眉,你也歇会儿吧!我去逛逛就回来。” “胡说!”公孙小眉瞪了他一眼。 “那就一起吧!” 李琇悻悻下船了,公孙小眉跟着他,警惕地望着四周情况。 ‘咦!刚刚还在这里,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店铺那边黄色裙裾一闪,被李琇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 “那边有几家店铺,我们看看去。” 李琇走到一家兵器铺前,李琇眼睛一亮,回头笑道:“小眉,我正好想买把剑!” 公孙小眉垂目冷冷道:“买剑是假,看女人是真吧!” 兵器铺里只有三位顾客,三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 三个女人听见了小眉的话,一起回头,两个十几岁的少女应该是侍女,中间是一个美貌的襦裙丽人,身材高挑而丰满,乌髻如云,容颜娇媚,年约二十余岁,成熟得让人想入非非。 正是李琇刚才在船上看见的美貌女子。 李琇一脚迈进了大门,“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不能买剑?” 公孙小眉哼了一声,“你买剑做什么,给我个理由?” 李琇负手傲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个理由如何?” 小眉发现自己上当了,她撇撇嘴,自己给他一把梯子,这混蛋就顺势爬上天。 年轻女子美眸一亮,赞许道:“好诗,好气魄,请问公子尊姓?” 剽诗果然是把妹的绝技,机会终于来了,李琇连忙拱手道:“让姑娘见笑了,小生长安李琇,请问姑娘芳名?” 年轻女子却没有回答,只是对李琇嫣然一笑,“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她带着两名侍女从另一道门走了。 什么意思?李琇仿佛一脚踩空,眼巴巴地望着佳人背影走远。 这时,兵器铺伙计迎上前笑道:“鄙店的剑都是东都名匠所铸,小人拿几把剑给公子看一看。” 李琇一脸嫌弃,“哎!这些剑档次太低,本公子看不上。” “不知公子想买什么剑?” “干将莫邪估计你们没有,那退而求其次,鱼肠剑、青釭剑有没有?湛卢剑也行!” 一万头神兽在伙计身体里狂奔。 李琇摆摆手,“小眉,他这里没有我想要的剑,咱们回去吧!” ………. 船只停了一个多时辰,船老大才姗姗来迟。 “让公子久等了,有人想搭船去洛阳,愿意出点船费。” “是什么人,愿出多少钱?” “十三个太学生,每人愿出三百文钱。” 李琇心中盘算一下,收入四贯钱,等于船费打了个七五折,反正还有多余的一间船舱,就让他们挤挤吧! “还有三个年轻女子也想搭船,没提到船费,可如果她们再上来,恐怕船只就坐不下了。” 李琇眼睛一亮,“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我看一看?” 他站在舱门处向岸上望去,码头上站在三名丽人,身穿艳黄襦裙的美貌女子正笑吟吟地望着李琇。 李琇欢喜得嘴都要咧到耳根了,人生何处不相逢,还真是有缘啊! “十三人挤一间船舱太可怜了,本公子不忍心,还是让三个女子上船吧!” ………. 船只继续向洛阳驶去,美貌女子和她两个侍女上了船后便躲在船舱内,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李琇闷闷不乐地躺在船舱内。 不是说十年修来同船渡吗?缘分在哪里呢?上船一天了,最起码也要给自己道个谢,打个招呼吧! 然后再一起吃顿饭,然后再肩并肩一起看夕阳,他会感叹,‘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然后天黑了……. 可是啥都没有发生。 李琇准备了一肚子的泡妞诗都没用上。 李琇长叹一声,自嘲道:“人家只是和你萍水相逢,你就开始想着给孩子起名了!” 算了,洛阳美女大把抓,还有清新可人的杨美眉在苦苦等着自己拯救呢! 这个女子虽然美貌,但好像年纪大了点,不太适合自己。 李琇自我安慰,稍稍解开了心结,他又开始懊悔起来,上船的时候应该谈谈船钱才对,美女香泽捞不着,反而赔了一笔船钱。 公孙小眉端着晚饭走进船舱,把饭菜放在桌上,见李琇还在愁眉苦脸躺着不动,没好气道:“先吃饭吧!高姑娘虽然没有你想的那么热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咦!” 李琇一骨碌转过身,“你怎么知道她姓高?” “我和她聊了一个下午,当然知道她的名字。” “你们居然还聊天?” “为什么我们不能聊天,难道非要和你聊天才叫聊天?” 公孙小眉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人家付的搭船钱,一人二两银子,你是不是没想到?” 李琇坐起身开始吃饭了,嘴里含糊道:“我今天一天都在考虑洛阳的案情呢!她长啥样子,肯不肯付钱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话虽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银子已经被他摸走了。 ………. 天还没有大亮,船只进入了洛阳, 河面上弥漫着白茫茫雾气,李琇站在船头,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雾中行船。 目光一瞥,意外的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丽人,也在欣赏水面雾色,她换了一身绛红色襦裙,双臂环绕帛带,肌肤白腻,容颜秀丽绝伦。 ‘这身高至少有一米七吧!’李琇暗暗思忖。 这时,丽人转过身,向李琇施了一个万福礼。 “感谢殿下让小女子搭船!” 她居然知道自己身份?李琇已经不能再怪张瓶是大嘴巴了,每个人都是大嘴巴,小眉是,甚至连裴旻也是。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小女子叫做高萱,如果有缘,相信我们还会再见!” 到了洛阳才说有缘,这就和上辈子吃完饭要结帐时,相亲女子才说和自己有缘一样,李琇也只能呵呵了。 “河面有点凉,姑娘回舱吧!我也要回去了。” 他兴趣萧索,转身回舱去了。 高萱回头看了一眼李琇的背影,娇媚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年轻皇子很有趣,在兵器铺里看自己的目光那么炽热,要下船时就变得冷淡如水了,真的和其他皇子不一样啊! ………. 李琇昨天才知道钟馗也会武艺,打两三个张瓶赵壶不成问题,这种精明能干、智勇双全的手下去哪里找? “殿下的盛情邀请我心领了,只是我要先见一见师尊,已经两年没见到他老人家了,等我稍有时间,我一定会好好考虑。” “不急!不急!你知道在哪里找我们吧?” “裴九给我说过了,你们住在同文馆,我会来找殿下。” “那我就期待老钟上门了。” 钟馗也很喜欢李琇称呼自己老钟,他的同窗学友们都这样称呼自己,很亲切自然。 钟馗沉吟一下对李琇道:“关于公主失踪案,我想给殿下一个提醒。” 李琇大喜,连忙道:“我洗耳恭听!” “洛阳水很深,公主失踪绝不是殿下想的那么简单!” “水很深?” 李琇有兴趣了,“具体说说看,怎么个深法?” “洛阳有五大势力,殿下听说过吗?” 李琇摇摇头,“我对洛阳一无所知!” “首先就是薛王势力,薛王被封为东都留守,坐镇洛阳十几年,经营洛阳很深。 其次便是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他统率两万大军,黑白通吃,连薛王都要让他几分。 还有便是以隋朝贵族后裔杨家为代表的权贵势力,这次公主出嫁,就是嫁给杨家。 再有就是地方豪强势力,罗、王、宋三大豪强,其中罗家是薛王的走狗,在洛阳很嚣张,虽然殿下用不着怕他,但毕竟是地头蛇,小鬼难缠。 最后一个就是外国人势力,以高句丽人势力最强。” “高句丽不是灭国五十年了吗?”李琇不解问道。 “高句丽虽然灭国,但百万高丽人安置在大唐,其中几千贵族都住在洛阳,有传闻说,他们一直在图谋复国。” “还有吗?” “还有就是这个高姑娘,她可是洛阳花魁,东都第一美人,我也没想到会在巩县遇到她,公子最好不要招惹她。” “东都第一美人?” 李琇忽然又有了几分兴趣,“招惹她会有麻烦?” 钟馗淡淡道:“洛阳人都知道她是薛王的女人,殿下觉得能不能招惹?” 这时,船身一震,“靠岸了!”船老大高喊一声。 洛阳到了。 ===== 【求推荐票!】 第三十七章 你的品级不够 舟车劳顿,一路辛苦,李琇渴望着赶紧落下脚,喝一盏热茶,再好好泡一个洒满了玫瑰花瓣的热水澡。 临行时,宗正寺的官员告诉他,他们在东都的落脚之地是同文馆,专门接待外国使节馆舍,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国宾馆。 同文馆位于宣风坊,占地约三十亩,由四十几座小院组成。 守门士兵看了看李琇的爵位牌,抱拳道:“请公子稍候,我这就进去报告。” 守门士兵匆匆进去了,不多时,走出来两名官员,前面一人穿着浅青色官服,腰束一条鲽石带,头戴纱帽,这是一名九品官,应该是馆丞。 后面一人则身穿浅绯色官服,腰束一条金带,头戴纱帽,从服色和腰带上判断,这是一名五品官。 馆丞上前赔着笑脸道:“这位爵爷,还真不巧,同文馆已经住满了,实在没有房间,要不爵爷去对面的县驿馆看看?” 李琇才发现对面数十步外也有一座驿馆,他还以为是客栈,原来是县驿馆。 同文馆隶属于东都留守府,相当于高官国宾馆,县驿馆属于洛阳县管辖,等同于县招待所,等级完全不同。 李琇心中顿时有点不舒服,刚才士兵还说,只住了一半,这会儿又说住满了。 “让我进去看看,若真住满了,我也不为难你!” 馆丞面露难色,一进去就麻烦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员。 “咳!咳!” 五品官咳嗽两声,踱着方步走上前,“下官牛天钧,东都留守府掾属参军,家兄便是相国牛仙客。” 他深怕对方小瞧自己,先把自己身份抬出来,留守府参军在皇族眼中屁都不是,但相国的弟弟就不一样了,‘我哥是宰相嘛!’ “你又想说什么?”李琇有些不耐烦。 “朝廷有法度,东都有规矩,同文馆非外国使臣或者四品以上官员不可入住,公子只是从五品男爵,恕同文馆不能降级接待。” 靠!原来是说自己资格不够。 这就有点难堪了,千里迢迢跑来投宿,人家却说你级别不够,尤其当着下属的面。 李琇一张老脸有点挂不住了。 他刚想用黄金砸死这个混蛋,裴旻却忽然道:“不对吧!前年我陪同晋州司马来洛阳办事,他也只是从五品,为什么他能住同文馆?我记得应该是五品以下,同文馆不接待吧!” 李琇的目光忽然变得狰狞起来,这帮狗日的,说得一本正经,自己还以为真是法度规定,闹半天这里面有猫腻啊! “晋州司马能住,为啥我不能住?” 牛天钧装作没听见,馆丞有点尴尬道:“回禀公子,因为最近来东都的官员和宗室太多,肯定会住不下,所以临时改了规定,要四品以上官员,伯爵以上宗室才能入住。” “谁改的规定?” 馆丞看了一眼后面的牛天钧。 牛天钧咳嗽一声,“这是本官的职责,请爵爷不要为难我!” 后面站着一群看热闹的宗室,跟着七嘴八舌道:“人要有自知之明,要是都想住同文官,还要等级尊卑做什么?” “就是啊!一个男爵也想住同文馆,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这群宗室腰间都挂着银制的爵位牌,至少都是伯爵或者侯爵,目光不屑地望着李琇的铜制爵位牌,脸上写满了‘傲慢’二字。 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数十名骑马武士的护卫下驶来,停在了同文馆门前,车门开了,走出一名头戴金冠的锦袍男子。 男子年约四十岁,长得温文儒雅,英姿不凡,一双眼睛目光犀利,具有强烈的穿透力,唇上的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笑起来就会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牛天钧和馆丞顿时吓了一跳,两人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参见王爷!” 此人正是薛王李成业,官任东都留守,一群宗室子弟纷纷上前见礼,“王爷,几年未见,越来越年轻了!” “晚辈被人称为长安宋玉,可见了王爷,我就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一帮人不要脸的阿谀奉承,小眉着实听不下去了,轻轻拉了一下李琇,“公子,咱们走吧!” 李成业一回头看见了李琇,眼中故作惊喜道:“三十八郎什么时候来的?” 李成业是天子李隆基的五弟,也就是李琇的叔父,他当然认识李琇。 只是此李琇非彼李琇,李琇却不知道他是谁? 还是小眉聪明,立刻想到公子失忆,连忙小声提醒,“公子,他就是薛王!” 原来是自家的叔父,李琇淡淡道:“回禀皇叔,小侄刚到洛阳,正在找地方住呢?” “这不是同文馆吗?为何不住进去?” “小侄爵位卑微,没有资格住进去!” “胡说!你是堂堂皇子,你连皇宫都能住,难道同文馆还能和皇宫比?” 一群宗室子弟着实尴尬,讪讪干笑,谁都不敢吭声了。 牛天钧头脑‘嗡!’的一声,坏事了,这位是皇子,不是一般宗室子弟。 他连忙上前赔礼道歉,“原来是殿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说话多有得罪,恳请殿下大人大量,不要和小人一般计较。” 馆丞也慌忙跑上前拿行李,“小人这就给殿下安排院子。” 李琇这会儿还真不想住同文馆了,这帮人实在太恶心。 他抱拳对薛王李成业笑道:“感谢皇叔替小侄分忧,只是小侄身为皇子,应该更加严于律己,应该把好的馆舍让给大臣们居住,小侄还是决定去住县驿。” 李成业捋须笑道:“难怪你大伯父说你非同一般皇子,果然有心胸,有见识,既然你尊重大臣,为叔当然支持,要不你就住到我王府去吧!” 李琇苦笑一声,“皇叔还是饶了小侄吧!” 李成业哈哈大笑,“和长辈住在一起,确实不自由,那就随你了,今天我正好有点时间,贤侄陪我喝一杯如何?” “可是我还有行李,皇叔,要不改天吧!” “行李有什么关系!” 李成业随即对身边随从道:“把三十八皇子的行李送去县驿馆!” 李成业又笑眯眯对李琇道:“贤侄,我们上车吧!” 李琇只得吩咐小眉先去安排住处,他上了薛王马车。 裴旻则骑马跟在马车后面。 李成业也不理睬众人,带着李琇扬长而去。 这一刻,傻子都看出来了,薛王来同文馆就是为了见李琇。 牛天钧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这下子自己可惹麻烦了。 第三十八章 十万贯的诱惑 绝丽酒楼的贵宾房内,一名妖艳的酒姬给他们各自斟满一杯酒。 李成业举起酒杯笑道:“这杯酒就算为叔给贤侄接风洗尘,我们干了它!” 李琇也举杯道:“小侄大病一场,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如果有失礼之处,请皇叔多多担待!” 两人一饮而尽,李成业放下酒杯笑道:“贤侄生病之事我也知道!传闻贤侄有仙道附体,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在射覆会上大放异彩,还助你父皇干掉了牛仙童,说实话,我对贤侄的变化很感兴趣,贤侄是不是吃了仙丹?” 李琇神情有些尴尬,“让皇叔见笑了,有些事情只是运气,皇叔千万不要捧杀侄儿。” “天下哪有这么多运气?” 李成业又试探着笑道:“这次我还以为贤侄会替代表你父皇来洛阳,没想到你父皇最后选了李胜和李纪,可惜啊!” “小侄经验不够,哪里能和李胜他们相比,这次来洛阳只是为了游玩。” “既然来了洛阳,要不贤侄来帮一帮为叔吧!” 李成业满脸诚恳道:“我知道贤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又担心母亲,只要贤侄这次肯帮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了贤侄!” 李琇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是李成业请自己喝酒的真正目的,趁这个机会拉拢自己呢! 李琇干笑一声,“莫非皇叔也在找公主?” 李成业摇摇头,“我不是找公主,我在找另一个人!” 李琇脱口而出,“程铸?” 李成业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贤侄怎么知道?” 李琇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在华阴县从李璀哪里得到的,应该是摄政王给他,上面就有这个名字。” 李成业点了点头,一出手就知道了,这个李琇果然不同凡响。 “只要贤侄肯答应替我找到这个程铸,事成之后,我酬谢贤侄一万两黄金。” “这个……恐怕不妥吧!” 李成业取出一颗明珠递给李琇,“贤侄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中午前答复我!” ………….. 县驿规模要比同文馆小得多,但占地也有十几亩,二十间院子,虽然楼阁房舍不够气派,但细节处也不差。 驿丞很周到地将李琇安排在一座有七间屋的独院,而且还是前后两进,待遇比同文馆更好。 还专门有人给他们烧水送水服侍。 李琇回到县驿馆,洗澡水已经烧好了,李琇心事重重地躺进了热气腾腾的大浴桶中。 他要好好放松一下,再好好想一想李成业究竟是什么意图? 洗去旅途的疲劳,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李琇神清气爽地走出来,肚子也有些饿了。 “小眉,裴旻呢?” “裴大哥去租马了,说我们没有马不方便!” 李琇叹息一声,要是钟馗跟了自己,这些杂事就不用裴旻跑了。 “这是什么?” 李琇忽然发现客堂上放了一口大木箱。 “我也不知是什么?是薛王派人送来的,说是一点心意。” “薛王?” 李琇蹲下来,箱子的锁已经打开了。 他掀开箱盖,上面是一层绿色的绸缎,闪烁着宝光,丝滑无比。 李琇轻轻抚摸丝绸,掌心钱袋忽然发作了。 “不好!” 李琇忽然意识到箱子里不是绸缎,应该是黄金白银。 但来不及了,钱袋瞬间便把下面的黄金吸得干干净净,偌大的箱子里只剩下一块铺垫用的绸缎。 小眉看得目瞪口呆。 “公子,怎么又出现鬼神借道了?” ……….. 修文坊有一座大宅,整整占据了半个坊,宫室广阔,富丽堂皇,这里便是著名的薛王府,薛王李成业的府宅, 薛王李成业坐镇洛阳十年,极尽风花雪月,但这两年,他的心思又渐渐回到长安了。 当年的夺门之变,他同样立下大功,父皇答应他成为第二任摄政王,对李成业而言,摄政王只是一个过渡,他最终是要登基为帝。 可现在李成业发现大哥李成器似乎想把摄政王让给儿子继承,完全背叛了父皇留下的遗旨。 莫说登基为帝,甚至连摄政王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满在李成业内心滋生,野心在他身体里膨胀。 夜幕初降,李成业正在堂上和幕僚王丰商议要事。 王丰是李成业的头号幕僚,跟随薛王李成业十年,深受李成业的信任。 这时,武士头子马冰快步上前禀报,“启禀王爷,卑职没有接到高姑娘,她自己回来了。” “自己回来?” 李成业顿时不满道:“她怎么回来的?” “她好像搭了其他人的船。” “谁的船?”李成业眼中闪过一道阴鸷的目光。 “回禀王爷,卑职去码头仔细查过了,也找到了船夫,是三十八皇子李琇的船,同船还他的三名手下。” 李成业愕然,居然是李琇的坐船,不会那么巧吧? 幕僚王丰好奇地问道:“这个李琇应该就是王爷想重用的那个皇子吧?” “重用?” 李成业冷笑一声,“他是李隆基的儿子,你觉得我会用他?” “可是王爷不是给了他……..” “那是摄政王的意思,先收买他,等他答应替我做事,再把背叛的证据交给李隆基,没有了三十八郎,洛阳这盘棋摄政王就赢定了。” “他还那么年轻,摄政王也未必太高看他了吧!” 李成业冷冷瞥了王丰一眼,“我大哥是什么人,他会看错?” “卑职不敢,王爷觉得高姑娘上了他的船,真是巧合?” 李成业重重哼了一声,他很了解高萱,绝不会随便坐别人船,若说不是巧合,打死他也不相信。 这个李琇才十八岁,不光颇有手腕,还是唯一没有婚配的皇子,高萱这个贱人莫非是看上他了? 王丰没敢再说下去,他知道薛王表面虚怀若谷,但实际上占有欲极强,嫉妒心极重,尤其在女人方面,薛王追了高萱六年,虽然没有得手,但也绝不容别的男人染指高萱,哪怕是自己的侄子。 李成业眯着眼自言自语道:“居然能把大哥整得灰头土脸,我倒要称量称量他,到底有什么手段?” 王丰吓一跳,连忙劝道:“王爷,现在时间非常紧迫,天子和摄政王已经出京,李琇不是我们需要对付的人,不可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那你就错了!” 李成业冷笑一声道:“李璀和李胜都不足为虑,我大哥在信中说,他这次丢了皇宫控制权,就是因为这个李琇,天子不重视他,是天子的失误,但我们不能不重视。” “王爷,他毕竟是皇子,如果杀了他,恐怕………” 李成业冷冷道:“我没说要杀他,但让他退出任务,应该不难吧!” 他轻轻一挥手,一个灰衣人像鬼魅般出现了。 “参见王爷!” “给我盯住李琇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 灰衣人又像鬼魅一般消失了。 第三十九章 抓住一切机会 李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钱袋第三次升级。 李成业给了自己三千两黄金,算是预付款吧! 被自己不慎吸入钱袋,没有留一点回转的余地,直接被钱袋吃干抹净。 钱财余额没有变,还是之前的一万三千六百贯钱。 入夜,李琇盘坐在床榻上,双拳握紧,空间被直接唤出,大约有书橱一般大小。 升级后的钱袋有了不少变化,存入方式出现了两种,之前只有一种,毫无防备直接吸走,这种方式已经变灰,出现了另一种方式,似乎要配合自己的意念才能吸入。 这是升级后的好处。 李琇关心的是奖励,一个红色的抽屉打开了,上面有‘技能’两个字闪了闪便消失了。 ‘技能!’ 李琇心中充满了期待,自己究竟获得了什么技能? 在升级产生期待感的同时,李琇心中又平添了几分烦恼,薛王的三千两黄金该怎么还给他? ............ 次日一早,他们从宣风坊出来,迎面走来一支官差队伍,两名官差手执水火棍在前面开路。 在队伍中间,一名官员坐在肩舆上,肩舆就是早期的轿子,四面没有围挡,只有一个青布顶,由四名壮汉抬着。 “裴使君!” 李琇忽然认出了坐在肩舆内的官员,竟然是裴宽,他连忙挥手大喊。 裴宽一扭头也看见了李琇,立刻喊道:“停!” 肩舆放下,裴宽从肩舆中走出来,呵呵笑道:“能在他乡遇到殿下,令人不胜欣喜啊!” ……… 裴宽是前去巡视婚船的进度。 咸宜公主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从小崇尚自由。 父亲李隆基对她宠爱有加,便按照她的想法给她建造了一艘大船,她在船上成婚,然后她带着驸马乘船前往江南游玩。 这也算是唐朝的旅行结婚。 李琇让裴旻买了几块胡饼充饥,又租一辆牛车代步,裴旻给他自己也租了匹马,骑马跟着牛车旁。 “临时造船也来不及了,就用当年武则天留下的凤船,进行修缮,就在天津桥附近。” 裴宽又对李琇道:“咸宜公主就是去视察凤船的途中,在天津桥南失踪,我们可以顺路去看一看。” 李琇吃完两块油腻腻的夹肉胡饼,随手从小眉手中抢过手帕擦擦手和嘴,又塞还给她,小眉一手拿着胡饼,一手拿着手帕发呆。 她柳眉倒竖,几次想发作,却当着裴宽的面发作不出来,这混蛋就抓住这一点,吃定了她。 她咬牙切齿小声道:‘回去再收拾你这个混蛋!’ 李琇仿佛没听见,笑眯眯问裴宽,“使君怎么会来洛阳上任?” “一言难尽,我始终没有能找回黄金葫芦,摄政王便找到了理由,把我罢官贬职,天子便任命我为洛阳令,我也是前两天才上任。” 提到黄金葫芦的下落,李琇心知肚明,十有八九是被自己钱袋笑纳了,否则钱袋不会莫名其妙的升级。 想到这件事,李琇就很无奈,他的钱袋老弟只按黄金重量算钱,却不考虑艺术价值和文物价值,那可是道教至宝啊! 不过裴宽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洛阳上任,这真的只是巧合? 李琇隐隐猜到了什么? “请问使君,公主失踪案不是洛阳县在查?” 裴宽摇摇头,“这个案子县里只查了两天,县里有人事变化,案子就被河南府接手了,他们也查无头绪,只好向长安汇报。” “裴使君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我昨天看了一下前任留下的卷宗,又到现场查看,我觉得他们查案的方向可能错了。” “方向错了!” 李琇眉毛一挑,好奇地问道:“此话怎么说?” “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带你去现场看看就知道了。” ………… 咸宜公主被妖掳走发生天津桥的南面。 现场已经被无数支捉妖队探查过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被盘剥得渣都不剩,李琇过来时,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裴宽摇了摇头,“殿下,其实他们也查不到什么,公主被掳走的第三天洛阳就下了一场大雨,把现场冲洗得干干净净。” “那裴使君又怎么说他们方向错了?” “殿下请看这边!” 裴宽把李琇带着二十几步外,他指着地上几条细长的黑线,“这个东西有点蹊跷!” 李琇蹲下伸手捻了一小撮,轻轻在手指尖化开。 “是煤灰!” 裴宽点点头,“确实是煤尘,它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李琇站起身看了周围一圈,他又问裴旻,“你怎么看?” 裴旻和裴宽属于同宗不同族,但他裴宽面前还是以家族晚辈自居。 他看了一眼裴宽,小心翼翼道:“这里就是洛水南岸,有可能冬天时有人在这里卸煤炭。” 裴宽也不得不承认裴旻说得有点道理,“是有这个可能,但这些煤尘出现在这里确实应该引起关注。” 裴旻微微笑道:“叔公是先想好了结论,然后再找证据证明自己的结论,但这样容易走偏,不如先找证据,再来推断结果。” 裴宽不由对裴旻刮目相看,他眼一挑问道:“你父亲是谁?” “家父晋州裴堰。” “就是那个骨头比铁还硬的晋州裴大捕头?” “正是他!” 裴宽轻轻叹道:“你爹爹让晋州百姓敬仰,你应该继承他的事业,总比无所事事要好!” 旁边李琇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无所事事,你这话是在讥讽我吗?” 裴宽哈哈一笑,“只是一个比喻,殿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公子,还是先了解一下案情吧!”裴旻在一旁提醒道。 “说得对,裴使君先给我说说案情。” 裴宽点点头,“案子发生在二月十八日晚上,咸宜公主的车驾从南面定鼎门大道过来,在天津桥拐弯向东走。 河面上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有人看见河面上出现一个妖怪,高达一丈五尺,牛头熊身,一双通红的大眼,向岸边喷出一股烈火,然后妖怪入水。 这时候侍女大喊,公主不见了,这是当晚的证词,整理了三十几名目击者证词后得到的报告。” 李琇眉头一皱,“但证词中并没有提及公主被妖怪掳走啊!” “我没有说全,发生飞沙走石之时,公主在车内尖叫一声,大喊救命,大家都认为公主就是那时被掳走。” 李琇看了看地上煤尘,笑道:“裴使君认为飞沙走石是人为,妖是假的,公主其实是被人掳走?” 裴宽叹了口气,“我是看到地上的煤尘,才有这个想法,是有人事先铺好了粉尘,但裴旻说得也有道理,或许这煤尘是卸货留下的,和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万事都有可能,裴使君也不用急着否定自己的猜测。” 裴宽苦笑一声,“我否不否认都没用,压根就没有人相信我,之前来的几拨宗室也一口认定是妖掳走了公主,现在整个洛水两岸都是寻找妖怪的人。” “裴使君还有别的线索吗?” 裴宽沉思片刻道:“殿下可以找一个叫程铸的人。” 李琇眼睛一亮,又是程铸,摄政王给儿子的金盒提示中也是‘程铸’,看来这个人是关键了。 “他是什么人?” “他是千牛备身,是公主的侍卫长,公主出事后,他被罢官免职,他应该知道很多内情。” “那去哪里找他?” 裴宽摇摇头,“我也想找他,但找不到,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他,关键他是从长安调过来的宫廷侍卫,我没有他的详细资料。” “一点线索都没有?” 裴宽还是摇摇头,“没有!” 李琇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裴宽,“裴使君,牛仙童一案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不是我创造机会给使君立功,天子也不会把你派到洛阳来。” 裴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李琇,他怎么会知道是天子把自己派来? 李琇又在裴宽身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使君认定李胜能完成天子的任务?那我也无话可说,可如果他办不到呢?裴使君,你觉得是天子的大业重要,还是使君的个人荣辱重要?” ‘是天子的大业重要,还是使君的个人荣辱重要?’ 这句话压得太狠,裴宽终于承受不住了。 裴宽想起了高力士写给自己的纸条,让自己全力协助李琇。 裴宽只得叹了口气,“殿下有时间去拜访一下陈玄礼大将军吧!公主失踪后,他给天子上了一本密折,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李琇可是从皇宫里拼杀出来的,善于抓住一切机遇,善于运用一切资源。 利用他人的资源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他现在最大的软肋就是实力稍弱,既然裴宽在洛阳当县令,这么好的资源,他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既然猜对了裴宽来洛阳的真相,李琇又继续趁热打铁。 “我临行前,父皇秘密召见了我,他让我在洛阳好好依靠裴使君,有什么难处,需要什么支援,让我尽管向裴使君开口。” 裴宽此时对李琇的话深信不疑,如果天子不秘密召见三十八郎,高力士怎么会写纸条给自己? 他肃然道:“既然殿下有圣上口谕,裴宽一定全力支持!” 李琇又笑道:“裴使君,你知道我什么对同文馆弃之如糟粕,最后选择住在县驿馆?” 裴宽微微笑道:“是殿下给我面子!” “我觉得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咱们是自己人,这笔住宿费应该留给县里。” 裴宽干咳两声,“好像殿下住在县驿馆吃喝用度都不用花钱吧!县里还要倒贴一笔钱。” 第四十章 二桃杀三士 “公子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李琇望着牛车外的街景,淡淡道:“洛阳县衙、河南府衙,还有长安过来的这么多精兵强将都调查过了,都一筹莫展,足见案情复杂,我们一来就想发现线索,可能性不大。” “或许他们是方向错了,他们只想到妖,而没有考虑人。” “考虑人又会有什么线索?” 李琇看了裴旻一眼,笑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卑职和裴使君一样,也考虑是人在扮妖,水面上的牛头熊身有一条船就能假扮,制造飞沙走石也容易,用大型风箱便可,至于喷火更简单,百戏里面就有,有很多天竺人、波斯人也会,扮妖之谜容易解开,关键是公主怎么失踪?” “你说的这些,等于什么都没说。” 裴旻苦笑一声,“时间太久,就算有线索也泯灭了,关键还是动机,任何案子都得看动机,卑职从前经手的很多案子看似扑朔迷离,但只要把作案动机找到,一切都迎刃而解。” “以你的经验,会是什么动机?” 裴旻沉思片刻道:“卑职觉得动机就是婚礼,有人想破坏婚礼,有人想保护婚礼,破坏婚礼的人想绑架公主,保护婚礼的人,说不定就会把公主藏起来。” “你是说公主是被人藏起来了?然后用妖怪来掩护。” “卑职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李琇微微叹口气,“你说得有道理,说不定是天子把她藏起来了,然后装模作样让我们来捉妖。” 裴旻也沉默了,他发现这个案子水很深,不是他能理解。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李琇摆摆手,“先不急,既然裴使君让我去找陈玄礼,那必然有他的深意,明天上午我去拜访陈玄礼。” 李琇取出一颗明珠,递给裴旻,“麻烦你去一趟薛王府,把明珠交给他,然后告诉他,三千两黄金我暂时借用,以后再还他。” “遵令!”裴宽接过黄金匆匆走了。 李琇回头看一眼小眉,轻轻一叹。 “你叹什么?” “你知道我后来为啥不理睬高姑娘了?” “因为她不睬你。” “不是!我发现她虽然长得美,但她的美是画出来的,而不像你天生丽质,她皮肤毛孔略粗,而小眉的皮肤细腻无比,和婴儿的皮肤没有区别,简直就像…..就像刚剥了壳的煮鸡蛋,刚去壳的荔枝,刚采出的新玉…….” 短短几分钟,他的阿谀奉承比历朝历代的佞臣加起来还多。 小眉听得心花怒放,又喜滋滋问道:“还有什么?” 李琇暗忖,估计手帕之事已经风平浪静,他一挥手,“没了!” ……….. 出乎郭宋的意料,他们刚回驿馆,钟馗便找来了。 他有点不太好意思,“我有一个师弟考上了进士,他在伊阙县摆敬师宴,把我师父请去了,我师父不在洛阳。” “那你就留下来帮帮我,我现在缺人手,等你师父回来,你再去探望师父。” 李琇很聪明,既然钟馗上门,那就说明他想替自己做事,只是他有点不好意思。 钟馗躬身长施一礼,“殿下不嫌钟馗愚钝,我愿意替殿下做事!” 李琇大喜,有了钟馗,以后繁杂的琐事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以后你也叫我公子,在外面行走,咱们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卑职明白!” 这时,裴旻回来了,走进大堂道:“公子,明珠已经还给薛王了。” “他说什么了吗?” “薛王不在,是管家接过去的,他说会转交给薛王,公子的话他也会转达。” 多想也没有意义,李琇把钟馗叫上来。笑眯眯道:“裴九,你的好基友终于回来了,赶紧领老钟下去休息,这下子你晚上就不用孤枕难眠了!” 裴旻脑门上出现三条竖杠,后背一阵恶寒,“啥意思,什么叫孤枕难眠?” ......... 陈玄礼的府宅位于安业坊,是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大宅。 李琇换了一身白色文士服,头戴平巾,手执一柄折扇,显得十分温文尔雅。 “我家老爷在,殿下请随我来!” 李琇吩咐裴旻在外面稍等片刻,他便跟着管家进宅了。 一直来到客堂,管家笑道:“可能需要殿下稍等一会儿。” “我等等无妨!” 李琇走上客堂,却意外发现李璀和李胜也在客堂上。 两人瞪大了眼睛,惊讶万分地望着李琇走上堂。 怎么回事?这家伙不是应该去调查牛妖吗? 李琇呵呵一笑,“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居然想到一起了。” 李璀和李胜翻了个白眼,没有理睬他。 李琇找一个位子坐下,很快,一名使女过来给他上了茶。 李琇端起茶盏细品,眼睛却在观察堂上情形,这两人茶早已经喝干,眼睛都流露出有点不耐烦神情,显然他们坐了很久。 陈玄礼却不接见他们,这是何故? 李琇的目光落在主桌案上,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时,侍女又进来了,手中端着一只金盘,金盘上放着两只桃子。 这桃子却不是招待他们,而是放在主桌案上。 李琇心中奇怪,季节不对啊!现在是春天,怎么会有桃子? 忽然,他右眼皮一阵猛跳,二桃杀三士,陈玄礼想干什么? 李璀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姑娘,我已经坐了快半个时辰了,你家老爷到底什么时候才接见我?” 侍女笑着摇摇头,快步走了。 李璀不满地哼了一声,恶狠狠盯着李琇,“你来做什么?” 李琇笑眯眯道:“和你们一样,你们来做什么?” “谅你也不知道!” 李胜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狐疑地望着李琇,心中暗忖,‘天子只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三十八郎应该不知道来找陈玄礼才对?’ 三人又坐了片刻,李琇起身道:“你们先坐,我去上个茅房。” “三十八郎,不要无礼!” 李胜语气里有些不满,在别人家做客,怎么能上茅房? “人有三急,没法子,我马上就回来。” 李琇起身出去了,李璀身体扭了一下,他也有点尿急,但他却没有李琇的脸皮厚。 不多时,李琇一脸轻松地回来了,“真舒服啊!二位不去?” 李璀终于忍不住了,“那个.....茅厕在哪里?” “我带你去,可别乱跑!” 李琇笑眯眯带着李璀上茅房去了。 他们刚走,管家急匆匆跑来。 “胜公子,快回去吧!” 李胜一怔,“出了什么事?” “刚才同文馆派人来急报,李纪公子被刺杀了。” 李胜大吃一惊,他腾地站起身,顾不得再拜访陈玄礼,抱拳道:“请转告大将军,我改日再来拜访!” 他一阵风似赶回同文馆。 管家却没见李琇和李璀,他有些奇怪,这两位跑哪里去了? 一名家丁飞奔跑来,气喘吁吁道:“管家,璀殿下晕过去了。” 管家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三十八皇子说,璀殿下可能是中风,璀殿下还尿了一裤子,怎么办?” “哎!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医师啊!” 管家又跑去找人,把李璀送去静室医治。 李琇悠悠哉哉走进来了,随手拿起一个桃子,狠狠啃了一口。 这时,一名使女从内堂出来,行一个万福礼,“殿下,我家老爷有请!” ........ 陈玄礼年约五十岁,皮肤黝黑,长一张国字脸,一只狮子鼻,一对眉毛粗得像刷子,相貌威猛,目光凌厉。 “殿下,你把李胜骗走也就罢了,怎么敢在我府中行凶?” 李琇笑了笑,“没有打伤,打晕过去而已。” 陈玄礼一脸恼火,“哼!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李琇依旧不慌不忙,“大将军只给了两个桃子,三个人可没法分!” “你把李胜骗走,你和李璀一人一个,不就正好吗?” “一个人吃一个桃,哪有我一个人吃两个桃爽利!” “那你来找做什么?” 李琇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盒,笑眯眯道:“摄政王在里面留张纸条,上写‘程铸’二字,大将军,请问这个程铸在哪里?” 陈玄礼眯眼看着他,语气愈加冷厉,“摄政王的金盒怎么会在你手上?” 李琇淡淡问道:“群雄逐鹿中原,可有什么规矩和章法?” 陈玄礼盯着李琇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好!果然厉害,来洛阳第二天就翻盘领先了,天子不让你当代表,是他失策啊!殿下请坐。” 李琇大大咧咧坐下。 “那大将军可以告诉我吗?程铸在哪里?” 陈玄礼笑眯眯道:“程铸我当然知道他在哪里,不过现在不到公开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能公开?” 陈玄礼从桌上取了一张请柬,提笔写上李琇的名字,递给他。 “三天后是我的五十寿辰,我诚挚邀请殿下光临猎场。” “大将军在猎场办寿?” 陈玄礼眯着眼笑道:“我酷爱打猎,所以做寿也在猎场上举办。” 李琇收起请柬,眉毛一挑道:“大将军的邀请我一定来,不过就算我今天不来,大将军也会送我一份请柬,对吧!” “确实会送给殿下,但殿下想说什么?” “我今天做对了大将军的二桃题,没有奖励吗?” 陈玄礼仰头大笑,他收起笑声道:“殿下真的与众不同,敢做敢说,好吧!我就给你一个奖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跟随裴宽一起来洛阳上任的县尉金迥,他其实是高句丽人。” “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我意思!” .......... 李琇告辞走了,陈玄礼长子陈致走了进来。 “父亲,孩儿已经把璀殿下送回去,那小子下手太狠,恐怕会有后遗症。” “狠?”陈玄礼冷笑一声,“不狠怎么能做大事?这小子不仅聪明绝顶,而且有魄力,敢作敢为,比李璀和李胜不知强多少倍,可惜天子没有发现这颗明珠,居然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李胜。” “孩儿觉得,他来找父亲,应该是裴宽告诉他的。” “肯定是裴宽说的,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连裴宽这种忠心耿耿的人都把秘密告诉他,不就说明他的手腕非同一般?” “但父亲并没有告诉他答案。” 陈玄礼淡淡一笑,“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罢了,想通过我的考验,没有那么容易。” “父亲打算怎么继续试探他?” 陈玄礼指着盘中的桃笑道:“这叫二桃杀三士,不需要我们出手,自然会有薛王来对付他!” “莫非是薛王幕僚王丰告诉父亲的?” 陈玄礼点了点头。 第四十一章 花魁夜宴 李琇回家馆驿,小眉拿着一份请柬给他。 “公子刚走,请柬就送来了。” 李琇看了一眼请柬,是清风楼主人请他晚上赴宴。 “清风楼主人是谁?” 小眉一脸不高兴道:“我问了驿丞,清风楼主人就是花魁高萱!” 李琇眼睛一亮,难怪她说不久再见,还真是有缘啊! “洛阳不安全,公子最好别去吧!” “小眉,毕竟我是皇子,有些社交还是要参加,说不定还能在夜宴上找到线索?” ‘花魁夜宴’,听着这个名头都充满了诱惑。 ......... 清风楼是洛阳最著名的歌舞表演中心,这里有最顶级的美食,有最动人的舞姿,有最悦耳的歌声。 每月的逢五和逢十,这里都会彻夜笙歌,歌舞升平。 来清风楼看舞听曲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基本上都是洛阳的官员和权贵。 洛阳人都知道清风楼主人是花魁高萱,也知道清风楼有薛王的背景。 李琇没法带公孙小眉同去,这是清风楼的规矩,一人一柬,随从不得入内。 夜幕降临,清风楼内灯火通明,弦乐声声,笑声不断。 李琇穿了一件白缎子长衫,头戴纱帽,腰束革带,手执一柄折扇,腰佩一柄长剑,加之他身材挺拔高大,容颜英俊,看起来玉树临风,气度不凡。 他走到门口,管事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光临公子光临,不知公子是......” 李琇把请柬递给他,管事连忙躬身行礼,“原来是李爵爷,欢迎!欢迎!” 他看了一眼李琇腰中长剑,又陪笑道:“清风楼有个规矩,不好带兵器入内,能否请爵爷交给我们暂且保管,离开时自当奉还。” 李琇还嫌长剑累赘,不让带正好,他把长剑解下交给管事,管事交给下人放好,这才一摆手,“爵爷请!” 上来两名手执高枝灯笼的美貌侍女,向李琇行一个屈膝礼,“公子请随我们来!” 李琇点点头,跟随她们向楼内走去....... 清风楼是一座建筑群,由十几座建筑和上百间屋子组成。 主楼叫做清风楼,是一座三层楼,雕栏玉砌,飞檐拱梁,修建得格外精致。 清风楼其实也是一座院子,清风主楼在正中,两侧各有一条檐廊,两边各并列分布着四间大堂,一百多名宾客就坐在八间大堂内喝酒作乐。 一队年轻美貌的舞姬则在院子中间空地上翩翩起舞,长袖善舞,婀娜多姿。 李琇的位子在玉兰堂,左边第二个大堂,有十几名宾客,基本上都是过来捉妖的皇族宗室。 宗室们正聚在一起玩壶箭,壶箭就是在一两丈外,把箭准确地投入高颈瓶中,又叫文射,男女老少皆宜,是大唐各种宴会上最受欢迎的游戏。 十几名宗室子弟站在两丈外,将一支铜箭投向三尺高的细颈铜壶。 旁边站着一名端盘子的侍女,盘子里放在三锭黄灿灿的金子,每锭至少重三十两,这是彩头,难道这些宗室子弟都顾不上喝酒,九百贯的彩头谁不喜欢? 李琇看了片刻,渐渐看出一点门道,瓶口虽然大,但颈口很细,只有鸡蛋大小。 也就是说,站在六米外,铜箭必须抛投,从上向下正好投入鸡蛋大的颈口,投在边上都会被弹出来。 黄金可不是好拿的,似乎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人投中。 “殿下要试试吗?”管事笑眯眯问道。 “什么规矩?” “一共三次机会,投入一支赏黄金一锭!” 李琇还是第一次玩这种文射,他看了看瓶口,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既然来了,就玩玩吧!” 众人如走马灯似的轮换,不断听到铜箭击中铜壶的声响和众人的遗憾叹息声。 李琇意外看见了李纪,他又看四周望去,看见坐在角落的李胜,他神情黯然,有些闷闷不乐。 李纪连投三箭,前两箭投偏了,第三箭投中瓶口,结果被弹了出来,引起众人一片叹息声。 这时轮到李琇了,他目光一瞥,忽然看见高萱,她站在走廊下笑吟吟地看自己。 李琇向她笑了笑,接过了铜箭。 这时,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加强烈,钱袋空间在意识中出现了,铜瓶就在空间内。 李琇随手将铜箭向空间内的铜壶抛去,铜箭在空间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咚!’的一声投入壶中。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片刻,四周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箭法!”四周响起一片喝彩声。 李琇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索性背过身去,两支铜箭同时向意识中的空间内铜壶抛去。 ‘咚!咚!’ 两支铜箭一前一后,精准入壶。 这下子,所有人都呆住了,从未见过背着身子能射进铜壶,今天算是开眼了。 掌声再度如雷鸣般响起。 李琇也明白了,这就是钱袋的升级奖赏,他获得射术技能。 准确说,并不是什么技能,而是钱袋在帮他作弊。 ........ 李琇被众星捧月般送去了座位,他瞥了一眼走廊上的高萱,只见她美眸中异彩闪动,深深看了一眼李琇,转身走了。 李琇刚坐下,管事端着盘子上前,“这是殿下的彩头,请收下!” 盘子里变成五锭黄金,一百五十两。 “彩头怎么变多了?”李琇惊讶问道。 “我家主人说,殿下三连射,实在难得一见,彩头当加倍!” “那就多谢了!” 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李琇收下了黄金。 趁人不备,李琇把黄金收入了钱袋。 这次升级后,钱袋的吃相终于不再那么难看了,要李琇有了收的意识,黄金才会被收入钱袋。 .......... 李琇瞥了一眼李胜和李纪,便起身向他们走去。 李胜确实闷闷不乐,今天他在陈玄礼府中被骗,让他失去了见陈玄礼的机会。 但到底是谁下的手,他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真巧,胜兄、纪兄都在!” 李琇笑眯眯地走上前打招呼,李胜没睬他,李纪勉强点了点头。 李琇嫌疑太大,除了没有证据外,李胜几乎认定是李琇干的。 理由非常简单,李璀也被打晕过去,至今还起不来,最后陈玄礼接见了这个混蛋。 虽然心中对李琇十分恼火,但李胜又不能不睬他,李胜也很想知道陈玄礼到底说了什么? 他还想知道,李琇究竟是不是天子部署的另一支奇兵? 李胜长叹一声,“贤弟坐我身边吧!” 李琇坐了下来,两名侍女给他端上了一份菜肴。 八个小碟,四个荤菜,清蒸美鲈、冷修羊盘、软钉雪笼和炙烤鹿舌。 还有四道蔬果,数量不多,但十分精美,如果吃不饱,还可以随时叫烤羊肉送上。 李琇刚坐下,侍女又给他斟满一杯葡萄酒。 “宴会这就算开始了吗?” 李胜淡淡一笑,“清风楼夜宴,无所谓开始,无所谓结束,一切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 李琇瞥一眼身后靠墙而倚的美貌侍女,低声笑问道:“也包括她们?” 李纪呵呵一笑,“只要贤弟能用珍玩打动她们,可以带回去欢娱一夕,但在这里不行。” 李琇喝了一口酒,向清风楼主堂内瞥了一眼,他看到了主人高萱,依旧是那么美貌艳丽,但比在巩县时更多一分端庄大气。 旁边是薛王李成业和大将军陈玄礼,居然还有三哥李亨、摄政王世子李琎,还有宰相李适之和牛仙客。 “他们怎么来了?” 李胜笑了笑,“大后天是陈大将军寿辰,他们是特地过来祝寿,今天正好一起参加夜宴。” “原来如此!” 既然提到了陈玄礼,李胜便举起酒杯问道:“贤弟怎么知道去找陈玄礼?” “不光知道陈玄礼,还知道了程铸!” “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我来洛阳途中,在华阴县遇到了李璀......” 李琇轻描淡写地将华阴县之事说了一遍,只不过打闷棍的人变成了李璀,自己识破逃了出来,顺手拿到摄政王的密函。 李琇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两边宗室皇族都竖起了耳朵,众人面面相觑,原来李承志被打成白痴,竟然是李璀干的好事。 这混蛋太过份了! 李胜一颗心终于放下,只要李琇不是天子秘密派出,他就放心了,说明天子还是信任自己。 “陈大将军和你说了什么?”李胜压低声音,唯恐周围人听到。 李琇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了一行字,“寿辰日公布程铸下落!” 李胜眼前一亮。 第四十二章 这就是阳谋 “这里太冷清了,小妹招待不周!” 高萱端着酒杯进来了,众人连忙起身,举杯道:“感谢高姑娘盛情款待!” 高萱穿了一袭紫红色长裙,头梳高髻,斜插一支步摇玉簪,身材高挑而丰满,胸前露出大片玉肤,滑腻似酥,一双美眸左右顾盼,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成熟的媚态,令宗室子弟为之迷醉。 高萱眼波一转,注视着李琇,宝石般的双眸闪烁着异彩。 “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李琇一笑,“我一直以为和姑娘是萍水相逢,没想到还真是有缘同渡,来!我敬姑娘一杯。” 李琇举杯一饮而尽,高萱浅浅喝了一口。 这时,牛仙客大喊:“高姑娘哪里去了?老夫要为你赋诗一首!” 高萱对李琇歉意一笑,又向众人点点头,移步去主堂。 “牛相国,高萱来了!” 众人重新坐下,李纪挤到李琇身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小声笑道:“她好像是冲你来的。” “我连中三元,她当然要敬我一杯酒!” “说的也是!” 李琇给李纪满了一杯酒,又问道:“纪兄了解她吗?” “大概知道一点,她之前是新罗太子妃,新罗太子谋反失败,流亡大唐,不久就死了,她重新复出,连夺四届洛阳花魁。” “她是新罗人?” “不是,好像是高句丽人,是高句丽皇族后裔。” 李琇恍然,原来高萱是高句丽皇族后代,难怪气质不凡。 他暗暗思忖,‘传说高句丽想复国,她和薛王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个?’ 这时,一名侍女上前给李琇施一个万福礼。 “我家主人请殿下去主堂!” “我应该回敬高姑娘一杯。” 李琇端起酒盏跟随侍女来到主堂。 “三十八郎什么时候练会了神技?” 摄政王世子李琎好奇笑问道:“去年皇宫壶射比赛,三十八郎可是垫底了,才半年时间,就让人刮目相看,怎么做到的?” “五个字,知耻而后勇!” “好一个知耻而后勇!” 陈玄礼赞赏道:“就冲这句话,我要敬三十八郎一杯。” “应该是我来敬大将军!” 两人喝了一杯酒,旁边薛王李成业冷冷道:“如果知耻,三千两黄金就不应该取而不还!” 李琇抱拳歉然道:“只是暂时借用,等我回到长安后,我一定及时还给皇叔!” 旁边忠王李亨忍不住问道:“三十八郎向皇叔借了钱?” 李成业淡淡道:“三千两黄金而已,也谈不上什么大数额,忠王不必放在心上。” 李亨怒视李琇道:“三十八郎,怎么回事?” 李琇一脸无奈道:“我昨天遇到急事,问皇叔借了三千两黄金,忘记写借条了,皇叔心里有点不舒服吧!” 众人愕然,李成业气得胸膛都要爆炸了,偏偏这件事他又没法说明。 这时,高萱娇笑一声道:“薛王只是开个玩笑,三十八郎不要当真,快过来,坐在我的身边!” 高萱这话一出,李成业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牛仙客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几次邀请高萱坐自己身边,高萱皆婉拒了他。 没想到她竟然公开邀请李琇坐在她身边。 “贱人!”牛仙客心中暗骂一声。 李琇微微笑道:“高姑娘眷顾,是李琇的幸运,当然要从命,只是刚才多喝了几杯,想先去洗洗手。” 高萱点点头,回头对自己侍女道:“带殿下去洗手!” 侍女行一礼,“殿下随我来!” 她带着李琇出了侧门,向后院走去。 薛王李成业面色阴冷,眼角余光注视着李琇,见他去了后院,李成业不露声色地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高萱疑惑不解地望着李成业,“王爷有什么事吗?” 李成业呵呵一笑,“没事,今天大家都很开心,萱妹,我再敬你一杯。” .......... 侍女提着灯笼将李琇领到一间屋子前,“里面是贵宾用厕,殿下请!” 李琇走进房间,果然是一间布置得十分奢华的茅厕,镶金嵌玉,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前面是一个很大的玉马桶,侍女打着灯笼就站在他身后。 李琇很不习惯在女人面前小解,他挥挥手,“灯笼放在这里,你出去等候。” “殿下,这里有张纸条,是高姑娘给你的。” 李琇诧异,接过纸条,侍女把灯笼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李琇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清风楼三楼,妾身备茶,为君解酒。” 下面落款没看清,灯笼忽地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一个柔软火热的酮体不知从哪来钻出来,扑入他怀中,幽香扑鼻。 李琇触碰到了两团沉甸甸的肉木瓜,着实吓了一跳,酒一下子醒了,“你是什么人?” “公子,是我,我是高萱!” 女人紧紧抱着李琇,她竟然身无寸缕。 “不对,你不是!” 李琇忽然反应过来,身材不对,他猛地一推。 “啊!” 他怀中女人忽然惨叫一声,抓着他的袖子滑倒在地,紧接着后窗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 李琇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陷阱,他急甩开女子的手。 “公子快走!”外面传来侍女的焦急声。 来不及了,厕所大门轰地一下被撞开,涌入一大群武士,手提灯笼,将房间照如白昼,地上躺在一名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一支长剑从她后心插入,已经气绝身亡。 为首管事目光凌厉地盯着李琇,“殿下,你坏规矩了!” ........ 李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蹲进县衙大牢。 但也不是大牢,而是被软禁在县衙的一间空房内,四周没有窗,墙壁都是用青石砌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有纸笔, 壁龛上有一盏油灯,灯光昏暗。 铁门‘哗啦!’一声响,裴宽走了进来。 “委屈殿下了!” 李琇笑了笑,“我去参加花魁夜宴,没想到落到如此下场。” 裴宽沉吟一下道:“其实今天不应该有清风楼夜宴,薛王殿下为京城贵客接风,才特地破例举办,但我现在感觉,今晚的清风夜宴,薛王殿下就是为你举办的。” “只是使君的感觉吗?” 裴宽回头道:“紫捕头请进来说话!” 一名身穿锦衣捕快服饰的女捕头快步走进房间。 李琇眼睛不由一亮。 这个女捕头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她的身高,肯定超过一米八了,两条大长腿浑圆有力,腰挎一把横刀,抽刀出来,杀伤距离至少有两米,一个十足的女汉子,偏偏容颜长得娇艳如花。 她躬身行一礼,“参见使君。” “这位是?”李琇看了一眼身材高挑的女子。 “她叫紫林枫,是洛阳县令锦衣捕快的统领。” 裴宽又给女捕快介绍道:“这位是皇三十八子,算是我的忘年交小友。” 紫林枫躬身行一礼,“参见殿下!” “紫捕快要说什么?” “卑职刚从清风楼勘查回来,疑点颇多,那个女子身无寸缕,首先殿下就没有杀她的动机,她是背后中剑,手中抓着殿下的衣袖,自然也不可能从背后杀她。 虽然杀她的那把剑是殿下之物,但卑职找到人证,殿下进门时把剑给了管事,而且殿下上茅厕之时,身上也没有剑。 第三就是厕房后窗外有新鲜脚印,有人逃窗而走,这才是真正凶手,卑职认为这是一起很明显的设计陷害。” 李琇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可以无罪释放,对吧!” 裴宽给紫林枫使个眼色,紫林枫退下去了。 “殿下,对方其实就是一个阳谋,他们布置得很粗糙,漏洞百出,可就算县衙认为殿下无罪,我也没有权力把你释放。” “为什么?” “这是管辖权限问题,人命重案县衙只有调查权,没有审案权,必须要由府衙审案定性,然后因为殿下是皇族,终审权在刑部。 府衙必须把殿下送回长安,由刑部和宗正寺来做最后判决,就算无罪,也要由刑部调查过后才能决定,这个案子最少也要三个月时间。” 李琇顿时明白了,薛王是要把自己送回长安,洛阳的任务自己就算彻底出局了,还真是一个阳谋。 “使君,没有破解之策吗?” “我也仔细考虑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府衙不接这个案子,把它打回来,县衙就有了初审权,那事情就简单了,我可以让人把殿下担保出去,只是.....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 “为什么不可能出现?” “河南府尹王道周是摄政王的人,他就算不肯接案,也必须要摄政王同意才行,摄政王已经出发来洛阳,关键大后天就是陈玄礼的寿宴,恐怕时间上来不及了。” 李琇沉思片刻道:“我什么时候被转去府衙?” “府衙刚才已经送牒文来了,明天一早,府衙就把殿下接手过去。” 裴宽长长叹口气,“薛王一环扣一环,不给我们半点机会,我估计明天上午,你就要被府衙送回长安了。” 李琇负手走了几步,他还有一线希望,王道周是摄政王的人,不是薛王的人,未必肯为薛王卖命。 事到如今他只能豁出去了。 “裴使君,我的手下在不在外面?” “他们都在!” “请使君把裴旻找来,然后再请使君告诉我,王道周的府宅在哪里?” “殿下,你要做什么?” 李琇冷冷一笑,“非常之时,自然是用非常之举。” 第四十三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王道周年约四十余岁,出身太原王氏家族,他的官宅就位于府衙的后宅,他和老父亲,妻儿以及两个小妾住在一起。 王道周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在长安太学读书,幼子王璐只有十二岁,和父母住在一起。 王道周刚刚得到薛王的一封密信,要求他明天上午就把皇三十八子和案子一起押解回京城,交给刑部审理。 王道周着实头大,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刑事案,就是一场权力斗争。 “老爷,怎么了?”妻子范氏把一盏茶放在他桌上。 “哎!清风楼今晚发生血案,疑犯是皇三十八子,刚才薛王给我一封秘信,让我明天一早把皇三十八子押解去长安。” “薛王是什么意思?” “估计是薛王忌惮这个皇三十八子在洛阳查案,所以设了一个圈套,把他赶回长安,搞不好名声还臭了。” “那摄政王是什么态度?” “我就是头大这一点,现在联系不到摄政王,我到底要不要听薛王的安排?” “老爷,摄政王和薛王一直是盟友啊!” 王道周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县衙,明天一早先把人犯转来府衙,实在不行就送他回京城吧!还是不能得罪薛王。”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慌慌张张跑了,“夫人,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老爷,小公子....小公子不见了!” “什么?” 王道周瞪大了眼睛,“好好的人,怎么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小公子在练字,我去给他倒杯茶,回来就不见人了。” 这时,管家也跑来了,把一张纸条递给王道周,“老爷,你看这个!” 王道周慌忙接过纸条,上面是血淋淋的一句话。 “皇三十八子回京,你儿人头落地,府衙若接案,奉送令郎双耳一对!” 王道周吓得呆住了,他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事情。 旁边范氏身体晃了晃,一下子晕倒过去。 “夫人!夫人!” 范氏很快苏醒,她一把抓住丈夫的衣袖,放声大哭道:“老爷,救救三郎啊!” 王道周心中乱成一团,他才第一次意识到皇权斗争的残酷。 .......... 女捕头紫林枫靠在门口,好奇地问道:“殿下究竟用什么办法搞定了王道周?” 她确实很好奇,王道周居然没有调人犯,只是把案子卷宗调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打回来了,‘案由不清,打回重审!’ 居然把案子的主导权交给县衙了。 李琇半躺在床榻上,兴致盎然地欣赏紫林枫的身材。 啧!啧!这身材不去做模特,太可惜了。 紫林枫今天穿一身白色武士服,身材修长,曲线起伏强烈,前胸更是波澜壮阔。 “紫姑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 李琇本想问‘不知紫姑娘学武多久?’ 不料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他心中所思所想。 “不知紫姑娘三围多少?” “你说什么?”紫林枫俏脸一沉。 完蛋了,说漏嘴了,这该怎么解释? “呵!呵!你不懂吧!” 李琇干笑两声,胡乱绉了一通,“我在一本武学书看到,三围就是天围、地围、人围,当然是指武艺,天围就是家道武学渊源,地围就是天生练武资质,人围就是后天的努力程度。 简单说,我觉得紫姑娘这么年轻就当上锦衣捕头,一定天资绝顶,不知学武多久了,有没有家学渊源?” 说到最后连李琇都佩服自己,居然这么快就编出一套武学理论,也幸亏现在是唐朝,否则自己真丢脸丢大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误会殿下了,我还以为殿下在学哪些调戏妇女的登徒子,说一些混帐话。” 李琇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道唐朝女人就有三围的说法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裴宽一脸无奈地走了进来。 他知道李琇干了什么事,虽然达到了目的,可是…..这种手段不光彩啊! “殿下,只要出担保金一千贯钱,我现在就可以放你出去。” 李琇摇摇头,“这样出去,我名声就毁了,刚才紫捕头说,还有一个办法。” 裴宽向紫林枫望去。 紫林枫连忙道:“县衙既然拿到了初审权,就可以认定殿下犯案证据不足,这时候只要清风楼撤案,殿下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裴宽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办法,但问题是薛王肯撤案吗?” 李琇笑道:“裴使君,我刚才问过紫姑娘了,清风楼的主人是高萱,在县衙登记也是高萱,不是薛王,只要高萱撤案就行了,和薛王无关!” “殿下认为高萱会撤案?” “烦请使君把高萱请来,我和她谈一谈!” ……….. 高萱穿了一身绣金边的黑色长裙,细纱包裹着头发,她脸色有点苍白,昨晚她睡得并不好。 “高姑娘认为我昨晚会做那种事?” 高萱淡淡道:“你清醒时不会,但你喝多了酒,我就不知道了。” 李琇注视着她,“你明明知道人不是我杀的。” 高萱沉默片刻道:“这是你和薛王之间的事,恕我爱莫能助!” 说完,她转身要走,李琇叫住了她。 “高姑娘,我们做个交易吧!” 高萱回头,脸上带着一丝嘲讽,“我想要的东西,你会有吗?” “我有!” “说说看,你有什么?” “我有一首诗,如果能让你感动,能让你痴迷,能让你的情感得到寄托,那么就烦请你撤销这个案子。” “就这么简单?” “高姑娘,以你的沧桑还能被真情感动,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如果我认为没有感动我呢?” “高姑娘,我现在有两种办法出去,一种是交一千贯钱担保,我立刻就能出去,但我的名声却毁了。 第二个办法就是县衙认定证据不足,由清风楼撤案,我就可以无罪释放,高姑娘,我希望能干干净净走出去。” 高萱轻轻叹息一声,“这不叫交易,如果你的诗真的能感动我,我就还你一个清白!” 李琇铺开纸,提笔写了一首千古名词,把它交给了高萱。 高萱接过纸,一首哀婉的词映入了她的眼帘。 《虞美人.故国怀思》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高萱喃喃念着,读了一遍又一遍,她想到自己的故国,想到了让她梦萦魂牵的故土,问君能有几多愁?泪水竟然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 夜深了,萱华乐坊后宅的雨亭内,一段叮咚的琴声在空中流淌, 高萱身穿白缎长裙,柔弱无骨的手在琴上如行云流水般抚动,佳人如玉,皓腕如雪。 琴声幽怨,如诉如泣,万千情愫在琴声中流动。 这时,一声呜咽的箫声吹响,琴声‘铮’的一声,立刻变得杀气凛冽,仿佛万千战马在战场上奔驰。 箫声停止,一声叹息响起,“萱妹何必如此?” 一个穿着锦袍纱帽的男子走进雨亭,正是薛王李成业。 李成业一脸无奈,每次自己的箫声吹响,她的琴声就会变得杀气腾腾,让自己接不下去。 琴声也停了,高萱盈盈起身行一礼,“妾身参见王爷!” “你今天似乎有心事,能给我说一说吗?”李成业平静注视着高萱。 高萱淡淡道:“妾身每天都有心事,从未平息。” “不!你今天不一样,琴声中我能感觉得出来。” 李成业见桌上有张白纸,随手拾起,高萱大惊,伸手去夺,李成业一纵身,退到一丈外。 “何必这么紧张,写的什么?” 李成业看了一眼白纸,“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写得好啊!这是你写的。” “不用你管,快还给我!” “这不是你的字迹,书法够烂的,这是李琇写的吧!” 李成业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的妒火,“你果然看上他了,要不然你怎么宁可得罪我,也要撤销了案子?昨晚我让你通知府衙,你却通知县衙,坏我的大事!” 高萱目光一冷,“我不是你的手下,你休想对我发号施令!” “但你是我的女人啊!” 李成业忍住怒火,长长叹了口气,“萱妹,我对你用情六年,难道还不如一个刚刚出现几天的毛头小子?” “王爷,如果你想要我身子,我随时可以给你!” 李成业冷笑一声,“我身边的女人太多了,我会稀罕女人的身体?我要你的心,没有心的身体,要它何用?” 高萱也冷冷道:“你明知道是什么原因,又何必装得这么纯情!” “我知道,你想嫁给一个皇子,然后控制他,助他成为皇帝,你就像武则天一样站在他背后,你们高句丽复国,就是你的一句话。”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为难我?” “李琇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年轻、英俊,更重要是,他还是唯一没有娶妻的皇子。 你为此不惜故意去一趟巩县偶遇他,你的心机很深,可惜你错了,你会发现,他其实比我还难控制。” 高萱平静道:“如果你能办得到,我同样会选择你,可惜你心胸狭窄,目光短浅,愚蠢少智,成不了大事。” 李成业脸上肌肉扭曲,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这个蛇蝎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上你的床是什么后果?我会被你下药,迷恋它,来哀求你,然后被你控制,最后变成白痴,就像你的前任丈夫一样。 昨晚清风楼,你对李琇也是想这样干,勾引他上床,给他下药,对不对?只不过被我抢先一步。” 高萱脸色一变,手中忽然出现一支长剑,凌厉无比地刺向李成业。 一个灰影闪出,‘当!’一声,长剑被架住。 一通怒火散去,李成业倒也冷静下来,他摆摆手,灰影又消失了。 李成业手一抖,白纸又回到原位。 “算了,我们是盟友,是一起做大事的人,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说完,李成业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杀机,转身扬长而去。 第四十四章 还需要一点运道 大将军府内,陈玄礼呵呵笑道:“居然是无罪释放,这下薛王的脸真被打肿了!” 儿子陈致小声道:“可是百姓们都认为李琇是利用皇族权势脱罪!” 陈玄礼摆摆手,“这种上层的权力斗争,那些市井中的愚男蠢妇懂什么,又不是给他们看的,你在乎他们说什么?” “是!孩儿浅薄了。” 陈玄礼又语重心长对儿子道:“你别小看他敢绑架王道周的儿子,这虽然是野路子,但这就是魄力,抓住了解决困境的关键之处。 王道周是摄政王的人,不是薛王的人,李琇知道他不会为薛王牺牲自己的儿子,才用这种非常手段,一举破了薛王的局。” “只是……有点不择手段,令人不齿!” “你是读书人,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李琇昨天上午给我说过一句话,‘群雄逐鹿中原,可有规则和章法?’ 这句话说得多好,李唐是怎么得天下的?你只看到李唐顺应天意,仁义浩荡,史书里花团锦簇,却看不到史书背后的不择手段和卑劣!” “那父亲给他机会吗?” 陈玄礼点了点头,“你去一趟县驿,你替我告诉李琇,只要他准备好了,我随时欢迎他入局!” ………. 李琇喝了一杯干巴巴的茶,听了半天废话,终于把陈致送走了。 假笑让他腮帮子还在酸痛。 不过陈致最后说了那几句话让他有点云里雾里。 那是陈玄礼的原话,‘只要自己准备好了,随时欢迎自己入局。’ 李琇反复考虑,但依旧找不到方向。 他决定再去县衙,尽管他刚从县衙出来还不到两个时辰。 “呵呵!殿下和县衙有缘啊!” 裴宽的话让李琇心中很不舒服。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来了。” 裴宽歉然道:“别在意!只是开个玩笑,你知道我不太会开玩笑。” 李琇喝了口茶,一脸的疑惑,“裴公,陈玄礼欢迎我入局,这个局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裴宽笑眯眯问道。 “正常理解,他是欢迎我走上找回公主的正确道路,但是……我总觉得他还有另一种意思。” “然后呢?”裴宽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卖关子。 “如果只是为了找回公主,薛王还不至于布局陷害我吧!” “难怪薛王那么忌惮你,你的头脑确实聪明,常人难及。” 裴宽叹了口气,“不过也说明天子并没有给你什么密旨,我被你小子骗了。” 李琇突然被揭穿,他着实有点难为情。 “这个…..那个…..裴公见谅哈!” 裴宽摆摆手,笑眯眯道:“其实我也猜到了,不过李胜和你相比,就缺一点天赋,缺一点魄力,我并不看好他,你或许会给我一个惊喜。” “既然如此,裴公就不要再关子了!” 裴宽微微向前欠身,压低声音道:“找回公主只是表象,三家争取陈玄礼才是关键,陈玄礼的站队关系到东都归属,这就是陈玄礼说的局。” ………… 团队很重要,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 裴旻沉吟一下道:“那天在同文馆,卑职发现薛王身后有个灰衣人,他身法十分诡异,应该武艺超绝,恐怕卑职也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发生清风楼事件,卑职就在想,以薛王的实力,如果当时他把公子打伤弄残,或者直接把公子绑架送去长安,公子想翻盘就很难了,卑职就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李琇淡淡道:“你已经接近了事情真相,但还没有捅开这张纸,我来替你撕开它!” 李琇负手走了几步道:“薛王看似很重视我,但实际上,他骨子里还是很骄傲,不屑于用下三滥手段。 这说明他并没有真的把我视为威胁,这就是我的机会,这个时候扮猪吃虎才是王道。” 李琇的目光又望向钟馗,想听听他的意见。 钟馗的话很少,但他的话却能说到点子上。 “如果薛王无法让公子回长安,那必然会阻止你参加大将军寿宴,他还会再施诡计,相信李胜和李璀也会有小动作,我觉得公子可以将计就计。” 好一个将计就计。 “小眉,你的看法呢?” 公孙小眉秀眉微蹙,忧心忡忡道:“这段时间公子运气不太好,我觉得公子还需要一点运道。” “运道?” 李琇若有所悟,他轻轻抚摸手心的钱袋胎记,暗暗询问,‘钱袋君,你的看法呢?’ 李琇取出三枚卦钱,合掌在手心默念片刻,把三枚卦钱抛了出去。 ‘下下上!’ 他取出签细看,上面写着:‘运财签,小人失财,谋事得运,得财在天。’ ‘小人失财?小人又是指谁?’ 怎么理解小人这个词,小人可以理解为品德卑劣的人,也可以理解为地位低下的人,被大家看不起的人。 李琇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张瓶和李琇,若有所悟,他便笑道:“张瓶、赵壶,我答应过你们的,把上次的奖励给你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 清晨,小眉一边给李琇梳头,一边道:“公子,今天我想去找姑姑,中午可能回不来。” “你姑姑还在洛阳?” “我昨晚问过紫师姐了,她今天陪我一起去。” 李琇一怔,“你叫紫林枫师姐?” “是啊!她是我姑姑的徒弟,你说我叫她什么?” 哦!原来大长腿居然是小眉的师姐,世界竟如此之小,是不是以后有机会和她套套近乎了? “玩得开心点,晚上我带你和师姐去王四酒楼吃饭!” 李琇玩弄着桌上的银钗,他猛地想起一事。 “哎呀!” 李琇一下子挺起腰,头却不小心撞到了小眉的鼻子,小眉顿时眼泪鼻涕直流。 “你要死啊!我的鼻子被你撞断了。”小眉捂着鼻子,用梳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李琇连忙给她揉揉鼻子,讪讪道:“我看你还在用银钗,你就不打算买支金钗?” “哼!我不知道谁答应过给我买支金钗,可能他早就忘记了,我就偏不买,看他能不能想起来。” 李琇刚才已经想起来了,自己刚得钱袋那会儿确实答应过给她买金钗,他干笑两声,“你这个愿意很快会实现。” “没诚意,非要人家提醒。” 小眉收拾一下出门了,李琇刚要和裴旻出门,张瓶和赵壶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公子,能不能给我们预支几个月的俸禄?” 李琇瞪大了眼睛,“你们有没有搞错,我昨天刚给你们的奖赏,每人一百两银子,银子呢?” “我们投资当本钱了!” “很快就能赚到一千两银子!” “有人从官府搞到一座抵债的铜矿,需要本钱,号召大家投本钱参与,半年后以十倍的利益返还,由河南府担保!” “一点没错,想投钱的人太多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抢到一个机会,各投了一百两银子,但我们想多投一些。” 张瓶和赵壶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你一句我一句,把李琇听得目瞪口呆。 “投资铜矿?” 多么熟悉的桥段,多么熟悉的味道,高息集资的故事唐朝也有吗? “有没有给你们什么凭据,给我瞧瞧!” 张瓶跑回房间,拿回来一张叠好黄纸,小心翼翼捧在手上,“这是契约,价值一千贯呢!” 李琇一把夺过来,放在桌上摊开,上面写着:‘铜矿投资契约’。 ‘兹有洛阳人杨熹获河南府批文,将开发汝州赤铜山铜矿,须本钱五千贯,特公开募集,承诺半年后以十倍之利返还,现收到张十四郎本钱白银一百两,特签署此契约,并河南府给予担保。 若不能实现承诺,河南府官署当以十倍之利返之。’ 下面是一串签字画押,同时还有河南府司马刘襄作为居间,旁边还有红艳艳的河南府大印作担保,咋看倒是很像,但字体拙劣,估计就是在街头花十文钱雕的萝卜章。 “靠!这是谁啊!这么牛逼。” 裴旻在一旁笑道:“老套路,这人肯定已经跑掉了。” “裴九有过接触?” “前年太原街头就有人冒充官府行骗,是投钱银矿,骗了三百贯钱,骗子很狡猾,案值不大不小,上面不太重视,导致案子一直破不了,就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张瓶和赵壶顿时跳了起来,“胡说八道,有河南府司马居间,还有河南府担保,白纸黑字,怎么可能是骗子?” 李琇无语了,身边有这两个白痴,生活倒也不失乐趣。 李琇忽然想到昨晚算的卦,‘小人失财,谋事得运,成事在天。’ 居然应验了。 “在哪里?带我去看,让你们两个笨蛋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四十五章 不靠谱的投资 四人来到了洛阳南市广场,大门外聚集了很多人,有一人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旁边有人在耐心劝解,另一边站着一大群失魂落魄的老人。 十几名衙役在维持秩序,“大家散开,不要阻挡大门!” 一名乞丐在周围伸手讨钱。 “咦!这个乞丐有点眼熟,老赵,他是不是刘司马?”张瓶认出了讨钱的乞丐。 还真是给他们居间的刘司马,赵壶连忙上前问道:“刘司马,你这么快就被罢官免职,家道中落?” 乞丐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口川音,“啥子刘司马,老子是要饭的王花子,有钱没,赶紧赏两个!”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开始感到一丝不妙。 张瓶忽然看见一个老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他。 “老丈,我记得你也投了一千贯钱对不对?” 老者翻了个白眼,“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有一千贯钱的人吗?” “大娘,我记得你也投了五百贯!”赵壶也抓住另外一根救命稻草。 “呵呵!五百贯,也就你相信了,我这辈子连五贯钱都没有过呢!” “那个该死的骗子还欠我们每人二十文钱呢!讲好每人二十文钱帮他凑凑热闹,结果屁股一拍就跑了,小伙子,你那么有钱,要不你替他付了吧!” 张瓶和赵壶如五雷轰顶,被炸得外焦内嫩。 “你们两个混蛋!” 坐在地上撒泼的商人忽然爬起身冲上来,揪住了张瓶和赵壶大吼。 “就是你们信誓旦旦说他是真的,还向我担保没问题,都是你们害的,还我的钱!” 张瓶和赵壶结结巴巴道:“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是你自己相信的。” “胡说!就是你们劝我的,你们还说自己是长安皇城出来的,保证是真的。” 三人扯在一起,李琇见旁边有一名县官在调查情况,颇有点眼熟。 便走上前笑问道:“这位县君怎么称呼?” 官员连忙抱拳笑道:“殿下不认识我了,卑职原本是京兆府掌书记金迥,玄都观一案我们见过。” 着实让李琇吓了一跳,“你就是…..金迥?” 原来此人就是陈玄礼告诉自己的秘密,裴宽身边的卧底。 “你怎么来洛阳了,也是和裴使君一起?” 金迥点点头,“裴使君只带了卑职过来上任,卑职现在出任洛阳县尉。” 目前这个卧底和自己尚未有交集,李琇迅速恢复了平常心态。 “恭喜金县尉升了一级,现在这个骗子现在可有线索?” 金迥摇摇头,“我们闻讯赶来时,骗子已经跑掉了,有人说他雇了一辆牛车向西走了,如果逃出城倒好追了,可他还在城内,茫茫人海,去哪里找?” “一共骗了多少钱?” “现场统计下来,一共骗了两百两银子加五十贯钱。” 李琇无语地看了一眼还在纠缠不清的三人,三个都是蠢货。 裴旻快步上前低声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李琇跟他走到一旁,裴旻道:“卑职有点线索了。” “什么线索?” “卑职打听一圈,骗子临时叫了一辆运货牛车,车顶是黄色的,卑职已经问到了,车主姓蒋,就在南市一带拉货。” 李琇摇摇头,“五十贯钱三百斤重,完全可以存入柜坊,现在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来不及了,最多找到一辆空车。” “也有可能把钱运到家里,卑职想去探查一下。” “去吧!如果查到了先不要打草惊蛇。” 李琇对这个骗子颇有兴趣,竟然打着集资开矿的名义,这可是后世才出现的骗局。 难道这是个穿越的骗子? “殿下!”县尉金迥出现在李琇身边。 两人走到一旁,金迥叹了口气道:“那个商人要告殿下的两个随从,事情有点麻烦。” “商人被骗和我的两个随从没有关系吧!” “按理应该没有关系,只是殿下两个随从的行为有点匪夷所思,卑职不知该怎么说?” “他们二人头脑不正常,一个脑袋被门夹过,一个脑袋被驴踢过,金县尉有什么话就直说!” “难怪!” 金迥一脸恍然,“这样就能理解了,他们明明自己也被骗,一点好处没有,反而替骗子说话,现在商人就抓住这一点。” “我的两个随从只是比较热心而已,并非要帮助骗子,和行骗的本质不一样。” “这个道理卑职懂,卑职也认为商人被骗和殿下的两位随从没有直接因果关系,但….但架不住人多啊!” “什么意思?” 金迥压低声音道:“商人答应替那群老人负担二十文钱,现在所有人都愿意为商人作证,形势对殿下的两位随从很不利。” “不会因为对方人多就占优势吧!” 金迥苦笑一声,“这种民事案件往往会息事宁人,一直就是法不责众,他们要是一起跑去县衙告状,把事情闹大,最后倒霉的还是殿下的两位随从。” 李琇回头看了一眼,一大群人正同仇敌忾地盯着张瓶和赵壶呢! 这帮混蛋,打狗也要看主人,根本就没自己放在眼里。 李琇也不想用这种屁事情麻烦裴宽。 “最快最便捷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最快的方案是二人赔偿商人的五十贯损失,商人放弃告状,大家就散了。” 李琇招招手把张瓶和赵壶叫上来。 “那个商人,你们知道他在哪里经商?” “当然知道,他吹嘘自己在南市卖石冻春酒!” “能确定?” “肯定确定,他的契约我还看过。” 金迥扭过头去看风景,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李琇直接取出五十两银子交给金迥,“这是五十两银子,赔给他吧!” 张瓶和赵壶蓦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他们很了解小主人,这笔损失最后一定会算在自己头上。 金迥拿到银子交给了商人,商人立刻表示放弃告状,又拿出一贯钱分给众人,一群老人每人收入二十文钱,众人皆大欢喜。 等金迥也走了,李琇这才对张瓶和赵壶道:“五十两银子被那个商人拿走了,你们心里舒服吗?” 张瓶顿时跳起来大喊:“狗日的,又不是我们骗他,他凭什么要我们赔偿?” 赵壶也怒道:“那么多人都不信,偏偏就他相信,若不是他贪心,他会被骗?他屁损失没有,却让我们来背锅!” 李琇望着天空的蓝天白云,欣赏唐朝的天空,同时说了几句无法追溯源头的话。 “我记得你们在高力士府中的捉妖手段不错,如果你们想再捉一次妖,把五十两银子捞回来,我也不反对。” 张瓶和赵秀对望一眼,顿时恍然大悟,“多谢公子给我们做主!” “做主啥?我啥都不知道,和我没任何关系。” 他翻身上马向南市里而去,“我去给小眉买支金钗,如果出了人命,你们自己去县衙投案吧!” 张瓶和赵壶做正经事不靠谱,但打闷棍、耍无赖还是很在行的。 ……… 李琇还是第一次闲逛洛阳,洛阳南市又叫丰都市,其实和长安西市差不多,人流如潮,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汇聚在这里,还有几百头骆驼组成的胡人商队。 还有来自日本、新罗、天竺、大食、南洋等地商人,皮肤黝黑的昆仑奴比比皆是,他们干着繁重的体力活。 个子矮小的昆仑奴主要来自天竺,也就是今天的印度,一些身材高大健壮的昆仑奴则来自非洲,被大食人贩运到大唐。 卖首饰的店铺很多,李琇很快花十几贯钱买到一支牡丹金钗,收入钱袋。 他还打算去看看剑,他虽然不动武,一把装饰性的剑还是需要的,唐朝的剑就相当于后世的领带,大部分男子都佩剑。 李琇拿着一把扇子,多少还是给人一种花花公子的感觉。 “公子!” 张瓶和赵壶兴冲冲跑来,两人按耐不住兴奋道:“五十两银子拿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骗子居然是名人 李琇一伸手,“银子呢?” “啥?”两人都愣住了。 “屁话,这是我的银子,你们的银子问骗子要去。” 赵壶恋恋不舍地掏出银子,李琇一把夺过银子,收入了钱袋。 “没有伤人吧?” “绝对没有!” “也没有被人看见?” “肯定没有,他从茅厕出来,那边正好没人。” 李琇也懒得看剑了,调转马头便向东市外而去。 “你们两个蠢货以后就不能有钱,我决定了,再有赏钱就给你们家人。”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生下来就是孤儿,也没有老婆孩子。” 李琇回头怒目而视,“还要不要脸了?” 两人低下头悻悻道:“银子没有了,还要脸干什么?” ……… 走出南市大门,远远看见裴旻在东张西望。 “这边!”李琇招了招手。 裴旻快步跑上前低声道:“卑职找到骗子的住处了!” ………. 距离南市不远的从善坊内有一家客栈,叫做万昌客栈。 裴旻带着李琇上了二楼,指了指最里面一间屋,“就是这里!” 李琇一闪身,给张瓶使个眼色,张瓶上前敲了敲门,捏着嗓子娇声娇气道:“客官,奴家是万春楼的头牌小瓶儿,特来伺候客官!” 李琇听得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鸵鸟皮疙瘩,万春楼有这样的头牌,一万年前就该倒闭了。 赵壶似乎习惯了,波澜不惊,裴旻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有人呵呵一笑,“你们这些女人的鼻子最灵,老子刚刚发点小财就被你们闻到了。” 门吱嘎开了,露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一脸惊愕地望着张瓶,“你是谁?” 张瓶风骚一笑,“奴家就是小瓶儿!” 他和赵壶撞开门冲了进去,“王八蛋,敢骗老子的银子,打死你!” 李琇推门进去,见那男子被张瓶赵壶按到在地上猛揍,男子被打得杀猪般惨叫,“两个爷爷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床上堆着五十贯钱和一堆银子,二十五两一锭,一共八锭,正是自己给他们二人的官银。 李琇发现旁边还一块玉珮,是一只于阗籽料白玉雕成的凤凰,精美绝伦,高力士也佩戴了一支同样玉质的麒麟玉珮。 “好了,别打了。” 张瓶和赵壶骂骂咧咧停了手,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表情痛苦万状。 “哎呀!我的肋巴骨断了五根,脊梁骨也断了。” 李琇哼了一声,“如果不想被送官,就坐起身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男子一下子骨碌坐起身,一脸讨好地笑道:“公子想问什么,小人保证老实回答!” 此人长得倒很不错,看起来器宇轩昂,可惜一笑起来满脸赖皮相,一看就是滚刀肉。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男子满脸堆笑道:“回禀公子,小人叫做杨钊,河中府人!” “叫啥?”李琇一下子瞪大眼睛。 “叫做杨钊!”男子有点忐忑不安。 “你有个族妹叫做杨玉环对不对?” “杨扯淡家的女儿,是叫这个名字。”男子很惊讶,对方怎么会知道? 李琇有点无语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宰相杨国忠,竟然鼻青脸肿地坐在自己面前,还是个骗子。 但杨国忠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族妹。 “你那个族妹杨玉环,出嫁了没有?” “还没呢!” 杨钊眼睛一亮,“如果公子有兴趣,小弟愿意牵线!” 张瓶在后面踹了他一脚,“牵你个头,我家公子会看上你的妹妹!” “咳!咳!” 李琇干咳两声,表情有点不自然,如果真是天香国色的杨玉环,自己也可以勉为其难哈。 “那个……你妹妹多大了?”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每次公子春心荡漾,就是这个表情。 杨钊眼睛笑眯成一条缝,他仿佛看到一头待宰的大肥羊。 “今年十四了,在成都最有名的飞仙院学习音乐和舞蹈,一心想找个像公子这样的夫婿。” 旁边裴旻忍不住道:“公子别听他胡说,杨家五妹就在洛阳,不在成都!” “靠!” 李琇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的上下打量裴旻,“怎么回事,你怎么也知道她?莫非你也…….” 旁边杨钊也思维混乱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遇到亲戚了? “公子,一言难尽,回头再说吧!你不是要审这个骗子吗?” 李琇把思路拉回来,拾起床上玉珮道:“这不是你该拥有的,老实交代,从哪里骗来的?” “哎!公子这话说的,这玉珮是个富婆送我的定情之物,我有本钱,她对我迷得不行,结果被她男人发现,要杀我,我才四处逃窜,本想卖掉它弄点盘缠回巴蜀,结果没人识货。” 这倒挺符合杨国忠的本性,骗财骗色。 “这玉珮你打算卖多少钱?” 杨钊知道遇到冤大头了,他在坊中兜售这玉珮,原以为能卖大钱,结果两贯钱都卖不出去,他装模作样想了想,“我觉得至少也要二十贯钱吧!” “这玉珮归我了!” 李琇从床上取了二十贯钱扔给他,“当盘缠够了,滚吧!” ……… “我有个小师妹叫做杨玉珮,她妹妹就叫杨玉环,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据我所知,这个杨玉环就在洛阳最有名的萱华乐坊学习舞蹈和音乐,长什么样我没见过。” 裴旻一路上给李琇介绍他所知道的杨玉环。 李琇心中长叹,自己真是骑着毛驴找毛驴,到处打听杨玉环的下落,没想到裴旻就知道, 张瓶和赵壶苦着脸,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骗子是抓到了,可他们的银子还是拿不回来。 “公子,银子真不给他们了?”裴旻回头看了一眼二人,小声问道。 李琇摇摇头,“张瓶家里有两个女儿,银子得给他老婆,赵壶的老婆跟人跑了,但他家里父母尚在,银子给他父母,总之就不能给他们,裴九,你的赏银呢?” “我?存起来给豆豆当嫁妆吧!” 裴旻肩头还扛着三十贯钱,他几次想问这三十贯是不是要还给那个商人,可见公子一脸欣然收下的样子,他有点问不出口。 “公子,这钱该怎么处理?”裴旻捕头的职业习惯难改。 “这钱就留……” 李琇本想说‘留下补贴家用’,可一瞬间瞥见了裴旻的一脸正气,心中暗忖,‘忠诚度不到九十五之前,该装还得装。’ 李琇便改口了,“裴九,这三十贯钱你回头替我捐给洛阳慈幼院吧!这是骗子的赃钱,咱们不能像张瓶赵壶那样没底线。” 裴旻心中大为景仰,公子品德高尚,晋州那些贪官给公子提鞋都不配啊! 他忽然想起还有二十贯也应该算作赃钱,难道公子忘了吗? 裴旻忍不住提醒道:“公子,那只玉珮其实也是…….” “什么玉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琇翻了个白眼,适当的正义是怡情养性,正义过头就是一根筋了。 四人回到了县驿,却意外看见公孙小眉竟然和裴豆豆一起吃饭。 裴旻的妹妹什么时候来的? 而且,李琇还发现饭桌旁竟然还多了一个小娘子,长得似乎很不错,说是似乎,是因为那小娘子脸上画得跟鬼一样,只能看个轮廓。 裴旻看见这个小娘子,顿时像老鼠见了猫,吓得他转身便跑。 “大师兄,这次看你往哪里逃!”小娘子跳起来便追了上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裴豆豆却在定定心心吃饭,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四十七章 唐朝女追男 李琇在桌前坐下,公孙小眉连忙给他盛来一碗饭。 “小眉,你不是去找姑姑了吗?” “姑姑陪玉真公主去王屋山求道去了,不在洛阳,回来时正好遇到豆豆和杨姑娘。” “豆豆,刚才那个小娘是谁?” 裴豆豆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鸡腿,含糊不清道:“咯咯的小四味。” 李琇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哥哥的小师妹。 “她姓杨,对吧?” “嗯,好像是!” 李琇精神一振,原来大姨子来了,要好好招待才行啊! “你哥哥为啥见了她就跑?” “哥哥怕她。” “为啥怕她?” “哥哥说她是老虎,琇哥哥,我觉得三姐对我很好,是不是女的老虎都很温柔呀!” 母老虎很温柔?没听说过啊! “我来说吧!” 绕了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公孙小眉终于忍不住了。 “杨师妹喜欢裴师兄,一心要嫁给裴师兄,但裴师兄不想娶她,她就死追不放,越是追,裴师兄就越怕她。” “她又是怎么找到这里?” “她去长安慈恩寺许愿,结果遇到豆豆,她说是天意,真情感动了菩萨,她就带着豆豆来洛阳看牡丹了。” 呵呵!有意思,想不到我居然要和裴九成连襟了。 杨玉环的毛都没有见到,这位就脑补结亲家了。 “咳!咳!”公孙小眉咳嗽两声,暗示道:“公子今天有没有去逛逛首饰店之类?” “哎呀!” 李琇一拍脑门,故作懊悔道:“看看我这记性,又忘记了。” 公孙小眉脸顿时黑了,咬碎银牙,“我就说嘛!某个没良心的混蛋根本就没把我放在……. 李琇笑嘻嘻把金钗在她面前晃了晃,放在桌上。 “金钗!” 公孙小眉眼前一亮,面子却有点放不下,她哼了一声,头扭到一边,“一根破金钗而已,就好像我很稀罕似的!” “小眉姐姐不要就给我!” 裴豆豆伸手取过了金钗,往自己头上比了比。 公孙小眉顿时急了,“小孩子家家,戴金钗做什么?” 她一把夺过金钗,喜滋滋往自己房里跑去。 裴豆豆连忙追了上去,“小眉姐姐,你答应过把银钗给我的!” …….. 三更时分,屋子里传来一声脆响,“哐当!”似乎什么摔碎了。 李琇第n次从房间里冲出来。 他站院子里合掌对房顶哀求道:“小姑奶奶,你想呆在屋顶没问题,但我郑重请求你不要再拨弄瓦片了,瓦片落下来会砸死人的。” 半晌,房顶上传来一声嘟囔,“我只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这已经是今晚第四片瓦了,这一块距离我脑袋不到一尺,谁知道下一次会砸到哪里?今晚你还要不要我睡觉了?” 上面没有回应。 李琇憋了一肚子火,又继续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师兄住在前院,你却坐在我的屋顶上,若被别人看见,我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半晌,屋顶又传来一声嘟囔,“那边坐着不舒服,这边可以靠。” 李琇没办法了,只得使出绝招。 “三姐,三妹子,我给你支个招,保证你明天晚上成为裴太太。” 上面忽然鸦雀无声,估计这位杨女侠耳朵竖成了天线状。 “你的裴师兄有个弱点,沾酒就倒,你应该知道吧?明天我想办法灌他两杯酒,然后大家赶紧布置洞房花烛,你换一身红衣服,唉!其实穿不穿都是一回事,先上车后补票,懂了吧!” “公子,你也太狠了吧!”身后传来裴旻幽幽的声音。 “哈!你终于出现了。” 李琇一把抓住裴旻,指着屋顶道:“你赶紧想办法把她劝下来,等到了天亮,这座房宅要被夷为平地了,我可赔不起!” 裴旻的男子汉气概这一刻荡然无存,他挣脱李琇的手,一溜烟跑没影了,“公子,你自己想办法劝她吧!我还有点事。” “你有屁的事!” 李琇着实恼火,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从厨房里拿了一瓶酒和两个酒杯,从围墙爬上了屋顶。 “三妹,我来陪你喝一杯,给我聊聊你们的学习生活,聊聊家庭,聊聊你的小妹…….”狐狸尾巴不小心露出来了。 杨玉珮一手拿酒瓶,一手拿酒杯,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听说大师兄入狱,我也急得不行,跑去找师父,但师父正好闭关,又跑去找师叔,师叔说她大姨妈来了,不方便出门。 我只好又跑回晋州,花钱打点狱卒,想让大师兄少受点罪,但狱卒又嫌我给的五文钱太少,把我了轰出来。” “五文钱是太少了一点!” “可是我也要花钱呀!我要住客栈,要吃饭,要买衣服,买胭脂,好不容易才省下五文钱。” 李琇讪讪道:“原来你也要住客栈,你以为你一直睡屋顶呢!” “今天是姑奶奶心情不好,谁让大师兄惹我生气。” “可是…..可是我没有惹你生气啊!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杨玉珮歪着头注视李琇,“你这人好奇怪哦!今晚千方百计和我搭讪,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动机?” 李琇气结,“我哪里有什么不良动机,不是被你逼的吗?” 这时,他心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妙招。 “三妹,你缺钱不?” “缺!我的粉饼早用没了,现在我只能用石灰抹脸。” “太可怜了,要不我给你钱吧!” “好好的,你给我钱干什么?” 杨玉珮一脸诧异地望着李琇。 “你不是缺钱吗?我给你钱,然后你就那个,你懂的!” 杨玉珮的双眉渐渐竖起,能量迅速蓄积,猛地一声春雷炸响。 “你这不要脸的!” 这一声春雷估计整个洛阳城都听到了。 “你以为我是那种女人吗?” 杨玉珮挥瓶就砸,李琇狼狈不堪,结结巴巴道:“你误会了,听我说。” “误会你个头,我走南闯北,你这种男人我看多了,半夜三更,色迷迷地靠近我,你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会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 小眉也被惊动了,她跑到房下对李琇怒目而视,“公子,你是不是又想干坏事了?” 李琇隐隐听见了两边院子的关门声,这下坏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对小眉道:“你就不要添乱了,赶紧回去,我这就下来。” “哼!还嫌我碍事,夫人交代我的,我必须要管!” 小眉怒气冲冲,一跃跳上院墙,又窜上屋顶,她就恨不得一脚把这混蛋踢下屋顶,以前是傻姐儿,现在连手下的师妹也不放过。 杨玉珮盛怒未消,继续怒斥道:“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我穷,没有钱,就会屈服你的肮脏钱,你看错人了!” “我给你钱是想让你走!” “啥?”杨玉珮一下瞪大了眼睛。 “就是让你离开,我给你钱!” “哦——那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杨玉珮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让李琇欲哭无泪,我的名声啊!宗室该怎么看我?隔壁那两个皇族子弟可是出了名的快嘴。 “你们继续聊吧!我不打扰了。” 已经跳上房的小眉似乎也听懂了,又返回院子,讪讪回屋去了,她也很希望这个杨玉珮赶紧走。 “你开个价吧!二十贯怎么样?” “成交!” 杨玉珮不愧是侠女风范,干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一槌便定音,不给对方一点反悔的机会。 “你早说不就行了,其实两贯钱我就可以答应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二十贯,嘻嘻!” 李琇这才回味过来,原来这个丫头已经穷疯了。 算了,二十贯就二十贯,就算是给杨家财礼的一部分吧! 李琇取出二十两银子奉上,“三夫人接旨!” 杨玉珮眉开眼笑接过银子,“其实你这个人蛮有趣的,和你聊得很愉快,期待我们下次再接着聊!” 杨玉珮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我也不白拿你的钱,我告诉你一个情报,我其实是发现有人在监视你,所以才坐在你屋顶上,我就想瞧瞧究竟是哪路神仙?” ……….. 杨玉珮来如清云,去似烟花,才呆了不到一个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裴旻长长松了口气,他昨晚逃掉了,不知后来之事。 李琇也长长松了口气,奉上二十两银子盘缠,这位折磨人的大姨子终于走了,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不过他也想不通,其实杨三姐长得很不错,人品也不错,为何裴旻就看不上她? 吃早饭时,李琇提出了这个问题。 裴旻着实有点难以回答,半晌才道:“我练的武艺和普通练武者不同,我们追求四个境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在炼神还虚结束之前,必须保持元阳之气。” “哦!我明白了。” 李琇恍然大悟,裴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 他又好奇地问道:“那你现在是哪个阶段?” “我现在是炼气化神的第七级,突破第九级后进入炼神还虚。” “那突破炼神还虚还需要多少时间?” “快则二十年,慢则三十年,也有人一辈子也突破不了。” “突破了能长生吗?” 裴旻摇摇头,“我们不是修道,只是练武,正常寿命。” 李琇听得直翻白眼,那岂不是要四五十岁才能结婚,已经半截入土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裴大哥,你们是哪个大门派?” 公孙小眉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羊肉馅胡饼,一边好奇地问道。 “也谈不上什么大门派,我师父在崆峒山修行,不过我们这一派从师父到弟子都是女子,唯独我一个男子。” 李琇哈哈大笑,“那岂不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公孙小眉狠狠瞪了李琇一眼,“人家裴大哥一心学武,意志坚定,谁像你那样不求上进,整天夜里不睡觉,满脑子都是龌龊想法。” 李琇笑声嘎然停止,他心中着实郁闷,我哪里夜里不睡觉,我哪里龌龊了,我也是元阳未失好不好? 公孙小眉却不睬他,她托着腮一脸疑惑道:“有点奇怪啊!我姑姑也说过,我们这一门的练武者也都是女人,难道我们是同一门派?” 这个问题只能以后去问姑姑了。 李琇忽然想起了前晚那支签,‘小人失财,谋事得运,得财在天。’ 小人失财倒是应验了,但运在哪里?财又在哪里? 这时,钟馗走了过来,将一个小纸包递给李琇。 “公子,这里你要的巴豆粉!” 李琇把巴豆粉均匀地倒入张瓶和赵壶的粥碗里,又各舀一大勺肉沫,将它们搅匀了。 “快去!把张瓶和赵壶叫来吃早饭。” 众人都猛地瞪大了眼睛。 李琇叹了口气,“不用点苦肉计,又怎么骗过薛王?” 第四十八章 大将军寿宴(上) “你是说,李琇被人下了巴豆?”李成业满脸疑惑。 灰衣人躬身道:“卑职可以肯定,他的两个手下不停地跑茅厕,至少几十趟了。” “李琇也一样,他和那个黑大个也中了招,只是李琇没有跑茅厕,用的是便桶,我看见他的小丫鬟用石灰装在便桶里,她还跑去请了医师,给他煎药!” “医师怎么说?你问了吗?” “卑职问了,医师说,下的巴豆药性很烈,量也大,李琇能活命就是万幸了,至少要躺七天才能下床。” “王先生怎么看?”李成业问旁边的幕僚王丰。 王丰捋须道:“应该是李璀下的手,报复李琇在陈玄礼府上打他闷棍,也是为了阻止他参加明天的大将军寿宴。” 李成业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看来李璀也不笨,知道李琇太危险,绝不能让他参加寿宴,这下子倒省得我出手了。” 李成业又对灰衣人道:“去告诉马冰,今晚的计划取消。” “遵令!” 灰衣人闪身消失了。 王丰又笑问道:“明天寿宴,王爷本人要去吗?” 李成业摇摇头,“我晚上会去,白天还是按照老规矩,让替身代我。” ………… 今天是东都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的五十寿辰。 他的寿场不是在府宅中,而是在东都宫西内苑。 西内苑是皇家园林,方圆数十里,虽然大唐权力重心返回了长安,但东都宫和西内苑依旧保存。 西内苑现在是军队驻地,实际上是陈玄礼的地盘,这里生活着十几个鹿群,数千头梅花鹿,以及无数飞禽走兽,是狩猎的最佳之地。 当然,普通百姓不允许偷猎,军队也不准狩猎,这里实际上是达官贵人们的狩猎场所。 这次陈玄礼做寿,除了第一天祝寿外,还有第二天和第三天的狩猎。 西内苑中心草地上搭建了十几座巨大的帐篷和数百座小帐篷。 陈玄礼大将军祝寿,遍请洛阳的达官贵人和社会名流。 珍馐金盏玉笛声,流光歌舞皆丽人。 从中午开始,前来祝寿的宾客马车便一辆接着一辆,南面的草地上停满了马车。 登记处摆了长长一排桌子,宾客们签到、寒暄,被陈玄礼的两个儿子周到热情地迎入大营内。 宾客们分为甲乙两种,乙类宾客只有祝寿一天,当天回去,不参加后面两天的狩猎,而甲类宾客要参加狩猎,能分到一个帐篷。 李琇是下午时分前来大将军府,他花了两百贯买了数十匹上好绸缎作为寿礼,已经让张瓶和赵壶替他提前送来了。 没有人提着礼物去拜寿的,会让主人尴尬,让其他宾客不舒服。 李琇穿一身白缎锦袍,腰束革带,头戴纱帽,但他脸色发黄,病态十足,小眉扶着他,像是强撑病体来给陈玄礼祝寿。 公孙小眉头梳单环髻,眉若远黛,眼如秋水,肌肤细腻白嫩,穿一身淡绿色襦裙,外披半袖襦衫,手臂间缠着帛带。 男的病病歪歪,女的却娇小俏丽,让人感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请问公子是……” 陈玄礼的次子陈豫迎了上来。 李琇把请柬递给他,陈豫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三十八皇子来了,快请!” 这时,后面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当不起这样的大礼。” 不用说,李璀也到了。 李琇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李璀也带了一个年轻美貌的丽人,估计也不是他妻子。 李琇眉毛一挑,笑眯眯道:“小璀,要不要我们再射覆一次,看你要不要再喊爹爹救命?” 李璀忽然想起前天被这混蛋暗算,现在头还在疼,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他心中勃然大怒,捏紧拳头冲上去,吓得陈豫连忙抱住他,“璀殿下,今天是家父寿辰,给个面子!” 旁边同来的幕僚张彧也连忙劝住他,李璀忍下了一口气。 “哼!今天要不是大将军过寿,看我把你打成狗熊!” “你自己想当狗熊,莫扯上我!” 周围顿时一片笑声。 李璀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过,只得把一口恶气憋在胸中。 他咬牙切齿道:“那我们就等着瞧!” 李璀见李琇病恹恹的样子,总觉得今天是收拾他的机会。 李琇和公孙小眉进了大营,有士兵领他们去了营帐。 营帐前插了一杆小旗,上面写着‘李琇’二字。 李琇走进营帐,发现里面居然铺着地毯,晚上过夜的被褥、水盆、水杯等日用品都一应齐全。 “不错!不错!”李琇赞不绝口,病态全无。 “小眉,今晚咱们又有机会同床共枕了。” 公孙小眉也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但这次说得有点露骨,她俏脸一红,飞起一脚踢去。 李琇早有防备,笑嘻嘻躲开了。 这时,外面有女人喊道:“小眉!” 公孙小眉眼睛一亮,连忙跑了出去。 李琇也跟着出帐,外面却是紫林枫,她没有再穿捕快锦衣,但也没有穿拖地长裙,而是穿一身红色武士服。 看起来倒是英姿飒爽,可就是有点不太应景。 “紫师姐,你怎么在这里?”小眉跑过去拉住紫林枫的手, “我父亲是陈大将军的老部下,陈夫人是我义母,我当然要来。” 紫林枫对李琇很客气,“时间还早,殿下可以去大帐喝茶,或者找朋友聊聊天。” “师姐,这里安全吗?” “放心吧!没人敢在大将军寿宴上动粗,这里有很多维持秩序的士兵,哪边有动静,他们马上就会出现。” 小眉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那我就和紫师姐在一起,你自己去玩吧!” “那我们等会见,你去吧!” 事实上,现在还不是回各自小帐的时候,大家应该聚在一起闲聊交际,女人们也在后面几座大帐内聚会。 这种寿宴也是大家社会交际,积累人脉的良机,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机会。 小眉被紫林枫带走了,李琇独自一人向东面大帐走去,那边似乎热闹一点。 刚走到一座大帐前,李琇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一回头,只见裴宽快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李胜,李胜一脸沮丧,神情黯然。 “殿下怎么回事,生病了吗?” 李琇的气色很难看,裴宽吓了一跳。 “有点感恙,裴使君什么时候到的?” “我们到了一会儿了。” 李胜看得出心情很糟糕,他甚至不想和李琇见礼,只给裴宽打个招呼,便匆匆走了。 李琇望着他的背影,问道:“他怎么回事?” 裴宽叹口气,“陈玄礼拒绝告诉他程铸的下落。” “他直接拒绝?” “刚才我带李胜去见他,他很坦率,说他也不知程铸的下落。” 李琇心知肚明,自己通过了考验,陈玄礼便放弃李胜了。 李琇忽然意识到裴宽带李胜去找陈玄礼,显然是天子安排好的,自己明明帮助父皇夺回了皇宫,显露出了才华,可父皇还是不看重自己,李琇心中着实有些不舒服。 裴宽看出李琇的表情,便拍拍李琇的胳膊笑道:“犯不着为这种事情不高兴,李胜已经做了十年任务,这个案子破了,他就要出任大理寺卿,所以这个任务对他很重要,天子也特别器重他。” 李琇淡然一笑,“我其实就是来凑凑热闹的,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裴宽一指前面一张空桌,两人走了过去,李琇拉过一把胡椅坐下。 “那天我已经给你说过,陈玄礼手握两万重兵,他的态度对东都归属非常重要,现在三方都在拉他,你以为今天真是他的寿辰?他其实是在待价而沽。” “但他已经拒绝天子了,刚才他拒绝把程铸交出来。” 裴宽摇摇头,“他只是拒绝了李胜而已,你以为陈玄礼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李胜在洛阳表现糟糕,他昨天中了薛王的计,以为程铸躲在清风楼,便带人砸了清风楼,鲁莽、无智,陈玄礼不看好李胜的能力,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摄政王开出什么价?” “我不知道,薛王开出什么价我也不知,甚至连天子开出什么价我也不清楚。” “裴使君,牛相国请您过去!”不远处有人在向裴宽招手。 裴宽点点头对李琇道:“这两天你很低调,这是对的,但低调不等于放弃,你要争取拿下这个爵位,要找到公主,要争取陈玄礼。 天子不看重你,是因为你第一次做任务,但天子不看重不等于你没有能力,你必须要证明给天子看,就算你第一次,也比所有人都强………” 裴宽一把抓住李琇的胳膊,急声道:“李胜已经出局,现在我们就只能指望你了,能不能替天子翻盘,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裴宽已经走了,李琇还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裴宽的一番话着实让他感动。 虽然裴宽的动机是出于对天子的忠心,但他的正直和发自肺腑的关心却打动了李琇。 ‘现在李胜失败,机会就在你面前,你要抓住这个机会,程铸是真相的钥匙,天子的船队已经出关中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一股热血在李琇胸中流淌,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这时,有人喊道:“争寿开始了,看看去!” “争寿?” 李琇不解,便跟着人群向前面一座大帐走去。 大帐前搭了一个很大的台子,像擂台一样,但铺着地毯,后台上贴着两个大字,‘争寿’。 台下站满了宾客。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正高声说着什么。 “各位贵客,按照惯例,大家可以给寿星写一份祝寿词,其中最优秀的寿词,将获得大将军收藏的名剑一把,大家写好后,投入木箱便可,一个时辰后宣布获胜者,下面侍女那边有纸笔,大家随意!” 李琇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和陈玄礼单独见面的机会。 “你这个白痴莫非也想献丑?” 李璀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在李琇身后响起。 李琇心中恼怒,转身怒视他道:“蠢货,在大将军府中不好动手,不如我们来赌一把。” 李璀冷笑一声道:“白痴想和大爷赌什么?” “就赌我夺取争寿魁首!” 李璀一怔,李琇的老底他是知道的,在大明宫弘文馆学业垫底。 他居然想夺魁首,李璀狞笑起来,“好!想赌什么?要赌项上人头吗?” “赌项上人头我怕你会耍赖,我听说你有一件鳞锦衣?” 鳞锦衣是传说中的东西,据说可以刀箭不入,李璀到处炫耀自己有鳞锦衣,着实让李琇羡慕,他也很需要这种宝贝啊! 李璀拍拍胸脯,“没错,大爷我穿着呢!” “就赌这件鳞锦衣,如果我赢了,把你的鳞锦衣给我。” “你输了呢?” “任凭你处置!” 李璀眼睛一亮,“好!我跟你赌了。” “口说无凭,必须立下字据!” 管家有点担心,这李璀不是善类,他低声提醒李琇道:“公子不可大意啊!” 李琇有最适合陈玄礼的祝寿词,他不会输,他就怕李璀不肯赌。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麻烦你去请陈公子过来。” 两人随即立下了字据,一式两份,又请陈玄礼次子陈豫签字为人证。 李琇当即写了一份寿词扔进了木箱里。 “一个时辰后,我们来看结果!” 第四十九章 大将军寿宴(中) 虽然李琇和李璀是私下打赌,但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很快传遍了整个营地。 大家对他们的身份很感兴趣,一位是天子幼子,一位是摄政王幼子,他们能否代表各自的父亲? 而且一些知情者又把射覆大赛的趣事翻出来,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两人矛盾很深。 贵宾帐内,今天的寿翁陈玄礼正陪同十几名贵宾闲聊。 这里面有摄政王李成器的长子李琎,有天子李隆基的三子,忠王李玙,他们是代表各自父亲给大将军陈玄礼祝寿。 另外还有两名相国,牛仙客和李适之,他们其实也代表了摄政王和天子的势力。 双方都在争取陈玄礼。 当然,还有薛王李成业,他地位最高,所以坐在首位。 他王妃在长安,今天陪同薛王李成业的女人是洛阳久负盛名的花魁高萱。 高萱的另一个身份是新罗国前太子妃,六年前,新罗太子政变失败,带新婚妻子高萱逃亡大唐,不久就在洛阳病逝。 高萱不甘寂寞,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花魁竞争,结果六年四夺花魁,盛名远扬。 她名声虽盛,但大家都知道她其实是薛王的女人,有薛王的捧场,她才能成为花魁,六年来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大堂上的话题说到了李琇和李璀的打赌,听到李琇这个名字,高萱美眸中异光一闪。 李成业却显得很沉默,仿佛李琇和他无关。 牛仙客捋须对李屿笑道:“你的这位小老弟比我这个老牛还要牛!居然以夺魁来打赌,是不是他最近读了什么仙书?” 李屿淡淡道:“不如我也和牛相国打个赌吧!小赌一把,我押兄弟会赢,我们只赌一文钱,如何?” 金额不大,但侮辱性很强,牛仙客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重重哼了一声,“一文钱就一文钱!” 这时,寿星陈玄礼笑道:“我是主人,彩头应该是我来出,五十两黄金吧!” 高萱忽然道:“我也再添一颗明珠作为彩头。” 陈玄礼粗浓的眉毛一挑,笑问道:“高姑娘这是支持谁?” “当然是支持忠王!”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她,李成业低声道:“萱妹,别胡闹!” “我其实是支持三十八皇子!” 高萱根本就不理睬旁边的李成业,她不慌不忙道:“我曾见过三十八皇子写的两句诗,虽然只有两句,但我深感震动。” 陈玄礼倒有几分好奇了,李琇的聪明和魄力他是深有体会,但李琇居然还能写诗,能让花魁刮目相看,他笑道:“这两句诗能否一读,我洗耳恭听!” 高萱缓缓道:“他在巩县兵器铺内说了两句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好诗!” 陈玄礼鼓声喝彩,“豪迈勇武,让人热血沸腾,非心怀大志者写不出这样的诗。”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牛仙客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时,管家快步走来道:“老爷,结果出来了!” 陈玄礼请了五名国子监大儒做评判,一共只有百余份寿词,五位大儒很快便评出了优胜者。 陈玄礼精神一振,“给我看看!” 管家递上纸卷,陈玄礼展开,下面有五名大儒的签名,表示一致推荐此寿词为获胜者。 陈玄礼哈哈一笑,“居然是秦王破阵乐的曲子词,好!甚合我意。” “大将军,不知获胜者是谁?”这才是大家关心的问题。 陈玄礼看了一眼名字,瞪大了眼睛。 “各位,获胜者正是钱塘县开国男爵李琇。”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走上前细看。 李适之高声读了起来: 《破阵子·为陈大将军寿》 “掷地刘郎玉斗,挂帆西子扁舟。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君王三百州。 燕雀岂知鸿鹄,貂蝉元出兜鍪。却笑泸溪如斗大,肯把牛刀试手否?寿君双玉瓯。” 贵客堂内顿时鸦雀无声,牛仙客原本想批评书法不佳,但他读完后也无语了。 这首曲子词不仅工整大器,更重要是,它非常符合陈玄礼龙武卫大将军的身份,这样的寿词无论如何都要夺魁了。 “好一首破阵子,堪称传代之作。”李适之高声喝彩。 李屿取了五十两黄金,笑眯眯对牛仙客道:“多谢牛相国承让!” 牛仙客的脸色着实难看之极。 薛王李成业依旧面无表情,他就是个皮囊而已,不过他发现高萱眼中闪动着异彩,这可是他当薛王替身这么多年,从未看见过的。 李屿又高萱笑道:“高姑娘的明珠,给我兄弟吧!” 高萱施个万福礼,“正合我意!” 陈玄礼大喜过望,“这是我最满意的寿词,李相国的书法最好,帮我两张条幅,我要把它悬挂在寿堂上。” 李成器的长子李琎心中重重哼了一声,趁人不注意,快步出去了。 ……….. 陈玄礼在占地广阔的中庭临时扎了一座十亩莲花大帐,这里就是祝寿主帐,到时把外帐掀开,和四州三座大帐连为一体,可容纳上千宾客。 正前方挂着巨大的‘寿’字,金碧辉煌,两边是高高的寿烛,前面摆放着供桌,各种寿桃、寿面等等祝寿用品摆满了一桌子。 大帐内聚满了宾客,马上就要宣布争寿获胜者了,宾客十分期待。 “你这个混蛋!” 李琎一把揪住李璀的胳膊,将他拖到边上咬牙切齿道:“父亲把那么珍贵的鳞锦衣给了你,你却把他输掉了,你怎么向父亲交代? 李璀懵了,眨眨小眼睛道:“我怎么输了,还没有公布嘛!” “里面已经公布了,就是李琇夺魁!” “啊!”李璀张大嘴,惊呆了。 “怎么可能?” 李璀哭丧着脸道:“他从前学业那么差,怎么轮到他夺魁,这下该怎么办?” 李琎当然不允许兄弟把珍贵的鳞锦衣输掉,否则父亲不会饶过兄弟,也不会饶过自己。 他低声对李璀说了几句,李璀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这时,寿星陈玄礼带着一群贵宾走进大帐,李琇一眼看见了高萱。高萱今天穿着一身大红襦裙,身披黄色襦衫,红帛缠绕在双臂上,腰束锦袋,挂着一个精美的香囊。 一张俏脸风娇水媚,眼若秋月,玉肌如雪,秀发如乌云,斜插一支玉簪,被几名侍女簇拥着。 高萱一进帐便在寻找着什么,李琇忽然有一种直觉,她在寻找自己。 高萱看见了李琇,俏脸绽放娇媚的笑容。 李琇也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李琇和高萱虽然两次打交道,但高萱是薛王的女人这个事实,让李琇始终对她敬而远之。 萍水相逢而已。 旅途中遇到了漂亮女人,这样的场景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相似的遭遇,或许会被对方的艳丽外貌所倾倒,但没有人会停下匆匆脚步,过眼便如云烟。 管家高声宣布道:“大家所期待的寿词比试魁首已经出来,国子监五位大儒一致认为,皇三十八子的李琇《破阵子》可夺魁首!” 大帐内顿时一片哗然,真是的是李琇夺魁,那么李璀输了。 几名士兵搬来梯子,将两幅长卷挂了起来,众人围拢上来细读,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他作弊!” 忽然有人大吼一声,所有人回过头去。 只见李璀满脸胀成了猪肝色,他又再次大喊道:“他是作弊,我不服!” 陈玄礼脸一沉,不悦道:“璀殿下何出此言?” “大将军,李琇事先知道大将军会举办争寿,所以提前准备了寿词,这不是他写的。” 大帐内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其实李璀说得也有一点道理,确实有这个可能,事先准备好了稿子。 李琇一点不奇怪,射覆比赛时,这混蛋就是这个德性,输不起。 他冷冷道:“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承认?” “我要你现写一首,让大将军出题,你能写得出来,我就认输!” 李琇欣然迎战,“如你所愿!” 他又对陈玄礼抱拳道:“大将军,宜将剩勇追穷寇,既然敌军不降,我们当然要追杀到底,请大将军出题!” 第五十章 大将军寿宴(下) 陈玄礼眼睛笑成一条缝,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娃儿了,圣上居然有这么一个杀伐果断、俊朗洒脱的儿子,后继有人啊! 陈玄礼捋须笑道:“殿下的诗词很合老夫的胃口,刚才我听到殿下写的两句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心中十分感慨,我的题目就是,请殿下写完这首诗!” 原来高萱把这首诗公布了,李琇故作沉吟片刻,抱拳对李适之道:“李相国乃书法大家,能否替我书写?” “可以!” 李适之一口答应,他取过纸笔,铺开纸笑道:“殿下请说!” 李琇负手行走,缓缓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大帐内沸腾了,响起一片热烈的喝彩声和鼓掌声…….. 李璀顿时面如土色,他今天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他便知道自己该走了。 父亲给的鳞锦衣他绝不可能交出去,这件事他只能向父亲求援。 ……….. 公孙小眉来晚一步,没有看到公子的出彩,她听见到处在议论这件事,尤其她听到了一些她最讨厌的话。 “那个三十八郎才学横溢,长得又高大英武,听说还没有婚配,杨夫人,这是你女儿联姻的机会。” “是啊!我也觉得很不错,他太让我心动了,我们弘农杨氏也是名门世家,我回去和老爷商量一下。” ………. “阿云姐,我们去找李琇吧!请他也给我们写首诗。” “写诗是借口吧!小妮子发春了。” “阿云姐,你不也一样吗?她看他时,眼睛都直了。” ………. 公孙小眉一阵心烦意乱,到处张望,这个混蛋跑哪里去了? 她心中忽然有点埋怨紫师姐了,紫师姐干嘛拉着自己,不让自己过来。 这时,公孙小眉忽然看见了李琇,在一座敞开式的大帐内,旁边还有一个艳丽的女人,哎呀!那女子不是高萱吗? 李琇感受到了唐朝女人奔放的一面,他是被高萱直接拉到亭子来的,周围还有十几个年轻女子向这边张望,似乎在等待机会。 “殿下,我说过,我们有缘会再见的,没错吧!” “是啊!缘之一字确实很奇妙,只可意会,不可捉摸。” 高萱又娇声笑道:“可惜这是大将军营帐,不是萱华乐坊。” “咦!姑娘也在萱华乐坊?”李琇忽然想起裴旻说过,杨玉环就是萱华乐坊学习舞蹈和音乐。 “我是馆主,莫非殿下有朋友在萱华乐坊?” “没有朋友!” 李琇连忙摇头,“我刚到洛阳便听说它很有名气。” 高萱看见了公孙小眉,便笑道:“看来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想请公子再给我写一首诗,专门写给我们的。” “姑娘的请求,我怎么能拒绝?” 李琇欣然答应,“姑娘想要什么题材?” 高萱低声道:“写一首女子对所爱的人思而不得。” 李琇心中怦的一跳,这不是说自己吧? 他不敢抬头,他感觉高萱的一双美眸正火辣辣地看着自己。 李琇心慌意乱,他提起笔,凝神片刻,挥笔写下了一首情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高萱欢喜得直拍手,“好有趣的诗,我真的好喜欢!” 高萱低头看诗,俏脸几乎就贴李琇脸上上,她在李琇耳边吹气如兰。 “妾住十七帐,今晚一更待君相约。” ......... “公子真是情圣,给这个女人写诗,给那个女人写诗,你什么时候给我也写一首诗?” 李琇不断被年轻少女拦住求诗,小眉心中醋意大发,不给年轻女子们任何机会,拉着李琇就走。 “我就给高萱写了一首,别人也没有写啊!再说你想要诗还不容易,我每天晚上练字写的诗一大叠,不都是你收拾的吗?喜欢就拿一首去。” 小眉恨得咬牙道:“你那是打发叫花子!” 李琇就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他笑眯眯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这是给你的。” 小眉心一软,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不过…..我有这么厉害吗? 这时,管家匆匆跑来,躬身行礼道:“殿下,我家老爷有请!” 李琇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 陈玄礼在自己的大帐内接见了李琇。 他坐在桌前一遍遍读着,这首收取关山五十州令他爱不释手。 “我准备裱糊起来,挂在我的书房里,多谢殿下赠诗。” “大将军不必客气,诗为缘,我随心所写,大将军随缘而遇,这首诗注定就是大将军的缘分。” “说得我心安理得了,哈!哈!” 陈玄礼捋须大笑,又道:“很快殿下就要烦恼了,刚才李相国和我争这首诗,差点红了脸,他说我不是书生,我说你也没去关山啊!” 李琇干笑两声,讪讪道:“写诗是灵感所至,不是想写就能写出来,也不知为什么,这里虽然是军营,但我感觉文气很重,我才能灵感迭出。” 这个马屁拍得好,陈玄礼着实甘之如饴,再次对李琇刮目相看。 “殿下也知道,李胜和李璀是天子与摄政王的代表,他们掌握了最好的资源,最多的信息,坦率说,殿下找到公主的可能性不大。” 李琇却摇摇头,“事在人为,我母亲还在冷宫,我要尽快立功升爵,把母亲救出来,所以这次寻找公主,我志在必得!” 人情牌加上亲情牌,陈玄礼很难再拒绝了。 陈玄礼沉吟片刻道:“我不妨告诉殿下,我已经把程铸的下落告诉了李璀,这是我答应摄政王的,不过殿下的孝心和才华也打动了我,我也愿意帮助殿下一臂之力。” 陈玄礼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李琇,他已经选择了摄政王,所以他才婉拒了李胜,但他出于个人感情因素,可以帮助李琇。 陈玄礼的选边站李琇并不失落,这不是他的任务,他更关心程铸藏在哪里? 李琇期待地望着陈玄礼。 陈玄礼微微笑道:“殿下知道李璀住哪里吗?” 李琇点点头,“他住在明义坊。” “他们今晚一更时分会行动,从南城门出去,古人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殿下从他手中把程铸抢走,那摄政王就不能怪我,只能怪他儿子无能。” 李琇无语,陈玄礼这话等于没有说,什么黄雀在后,程铸一旦落入李璀手中,自己怎么可能再夺回来。 “黄雀在后也要有实力,但我们没有黄雀的实力,想翻盘可能性不大,大将军既然已经松口,为何不人情做到底?” 陈玄礼摇摇头,“殿下,我已经选择了摄政王,我不可能再摇摆,所以很抱歉,我只能帮你这么多。” “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陈玄礼迟疑一下道:“机会确实有,但我不相信殿下能做到。” “不妨说说看!” 陈玄礼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金盘,金盘内依旧放着上次两个桃子,其中一个桃子被李琇啃了一口。 “这道题殿下其实只解开了一成,如果你能把另外九成解开,那么我就放弃摄政王,转而投向天子。” 陈玄礼深深地望着李琇,“殿下有魄力和能力让我改变这个决定吗?” ……….. 李琇从陈玄礼书房里出来,见公孙小眉手中拿着一柄剑,还有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这是给公子的奖品,一把名家宝剑,叫做飞电,盒子里是一颗明珠,是忠王殿下给你的,也是奖品。” “明珠就送给你了,剑给裴旻,我们赶紧回去。” “公子不去见见忠王?” “明天再说吧!我们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 天色已近傍晚,李琇急着赶着回去部署,没有时间继续参加宴会了。 他带着小眉匆匆向大营外走去。 “殿下!” 身后有人叫他,李琇回头,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好像是高萱的侍女。 “什么事?” 侍女把一个小布包递给他,“这是我家姑娘给你的。” 侍女把布包递给他,转身便跑回了内宅。 李琇打开布包,里面竟然是一个香囊,用丝线编织而成,异常精美,背后还绣了一个小小的‘萱’字,香囊内有一些香料,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异香。 傻子都明白高萱是什么意思。 可怜啊!两辈子四十六年,还是第一次有女子送给他定情之物。 李琇忽然想起了今晚高萱之约,他一时有点踌躇。 “公子,你不是说今晚还有大事吗?”小眉在一旁咬牙道。 第五十一章 真相总是出人意料(上) 洛阳城南约十里外有一座叫住王义村的小庄子,约百十户人。 在村庄最东头有一户人家,占地约两亩左右,青砖瓦房,还有院墙,看起来条件还不错。 两更时分,李璀的数十名手下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包围了这座宅子。 李琇就在百步外,他看得清楚,低声对裴旻道:“北面应该埋伏有高手,从东面走!” 裴旻点点头,起身消失在黑暗中。 李琇又对张瓶和赵壶使了眼色,两人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酒壮胆,拎着酒瓶子醉醺醺向房宅去了。 “玉春楼那个龟奴就是王八蛋,老子有钱,为什么不能睡头牌?” “哥哥,你有钱没有地位,也没有用啊!就像教坊不是咱们能进的,头牌当然也不是咱们能睡的。” 两人活脱脱就是两个无赖酒鬼,骂骂咧咧向这座宅子走来。 周围埋伏的李璀都很诧异,但也没有惊动他们,或许也是想让二人去探探虚实。 “开门!” 张瓶和赵壶二人踢门大骂,“快还老子的钱,否则灭了你们全家。”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从东面墙头窜出来,速度极快,向东面奔去。 李璀大喊一声,“向东跑了,快追!” 数十名黑影纷纷跳起,向狂奔的黑影追去…….. 待所有人走远了,李琇才带着小眉来到这户人家前,张瓶和赵壶已翻墙进去,把院门打开了。 “你们是什么人?”门开了,一个男人厉声问道。 李琇抱拳道:“在下是皇三十八子李琇,奉天子之令来寻找公主,我找程铸,我可以帮助他,刚才我手下已经把摄政王的人调开了。” 男子回头看一眼,又问李琇,“你说是天子的人,有什么信物?” 李琇摸出出城银牌,扔给男子,“这是父皇给我的出城银牌,是大明宫出的牌子,不是兴庆宫。” 男子接过银牌道:“你稍等片刻!” 他进屋去了,不多时出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中等,但长得十分健壮,他抱拳行一礼,“在下程铸,参见殿下!” 李琇心中一动,“你见过我?” 程铸咧嘴一笑,“我还有殿下的借条呢!” 李琇恍然,笑了笑道:“我大病一场,忘记了很多人,不过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他们发现上当会回来,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程铸点点头,回头道:“宁大哥,你也赶紧离开吧!” 他随即对李琇道:“殿下请跟我来!” ……….. 他们依旧在村子里,不过换了一座宅子,在一间农家茅屋里。 “这家主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查不到。” 李琇长话短说,“陈大将军说你有重要线索,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 程铸沉吟一下道:“公主大婚在即,我感觉到公主不安全,便飞鸽传书告诉了天子,天子命令我把公主藏匿起来。” 李琇一怔,“等一等,你到底是陈玄礼的人?还是天子的人?” “我最早是陈玄礼的亲兵,但天子信任我,让我做公主的侍卫长,我当然是忠于天子,只是因为这几天走投无路,我才投奔陈玄礼。” 这话里有漏洞啊!什么叫走投无路,既然是天子的人,为什么不去找裴宽?为什么不去找李胜? 这个程铸不可信。 李琇不露声色,又继续问道:“河中闹妖就是你做的手脚?” “正是!我找一帮天竺人制造了公主被掳走的假象,巧合的是,当时就在天津桥西面,就埋伏着一群准备掳走公主的武士,但我还是抢先了一步,公主躲进马车夹层内,晚上再偷偷出来……..” “然后呢?” 程铸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被公主骗了,那天晚上公主没有来约定的地方找我,她跟人跑了。” “跟人跑了?”李琇瞪大了眼睛。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程铸压低声音道:“公主有一个情夫!” “胡扯!” “那我们就没得谈了,殿下请回吧!” 李琇冷冷地望着他,“是真的?” “这是公主最大的秘密,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她的心腹侍女阿娥,一个就是我。” 唐朝公主找情夫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李琇也不是为这件事惊讶,而是这个结果太狗血,大家都以为她被人掳走,或者被天子藏起来。 那么惊心动魄的斗争,真相居然是公主跟情夫私奔了。 “跟情夫私奔是你猜测的?” “是我亲眼所见,我追到河边时船已经离岸,公主告诉我,她不想嫁给杨洄。” “你告诉过天子吗?公主有情夫的事情。” 程铸摇摇头,“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告诉天子。” 李琇又问道:“你还有什么重要线索?” 程铸沉吟一下道:“公主的情夫,他叫木易,有一次公主连续几天头痛欲裂,这个木易来给公主捉妖,公主便看上了他,此人胆子很大,擅长甜言蜜语,我估计是个骗子,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公主了。” “然后呢,有这个木易的线索吗?” 程铸摇摇头,“一无所知。”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叫骂声,似乎是李璀他们又回来了。 李琇一脸诚恳道:“程校尉,既然我们都在为天子寻找公主,不如我们联手吧!” 程铸稍稍迟疑一下,就在这时,一支箭‘嗖!’地从窗外射出,箭力强劲,一箭射穿了程铸的背心。 程铸不可置信地望着胸前透出的箭尖,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愤怒,自己替他卖命,他却杀了自己。 他挣扎着转身想走,但走了两步便轰然倒下,眼中最后一丝生机也消失了。 望着程铸渐渐变冷的尸体,李琇摇了摇头,在这些权贵的眼中,手下的性命就和草一样低贱。 如果程铸不死,李琇或许还会有些困惑,但程铸一死,他心中顿时如明镜一般清晰。 也难怪薛王忌惮李琇,也难怪李琇能通过陈玄礼的考验,邀请他入局。 李琇确实有一种远超一般人的聪明才智,他比其他人多了一千三百年的历史沉淀。 想骗过他很难。 李琇感觉程铸就像一部机器,藏在某个隐秘之处,当自己找到这部机器,一摁按扭,机器就把所有真相滔滔说出来。 但程铸是人,不是机器,他之所以表现得像一部机器,是因为他被陈玄礼特地摆放在这里。 这就是他的使命,他所说的一切,都是陈玄礼特地录制上去的。 他现在完成了使命,陈玄礼就把他杀了。 所以真相就是陈玄礼。 第五十二章 真相总是出人意料(下) 四更时分,李琇拎着一个小木箱回到了营地。 他直接来到大将军陈玄礼的大帐前。 “站住!”陈玄礼的亲兵拦住了他。 “我是皇三十八子李琇,我要见大将军!” “殿下,现在太晚了,大将军在休息,天亮再见吧!” “你禀报就是了,他一定会见我,你告诉他,我来答题!” 亲兵疑惑地进帐了,不多时,大帐内灯光亮起。 片刻,亲兵出来道:“殿下请进!” 李琇走进了大帐,大帐内灯光柔和,陈玄礼头戴平巾,身穿宽松的禅衣坐在小桌前。 他望着李琇似笑非笑问道:“黄雀成功了?” “不光黄雀成功,还解开半道题。” “哦?我倒想知道,殿下怎么解开题目?” 李琇把小木箱放在桌上,“这是程铸的人头。” 陈玄礼脸色一变,“殿下是什么意思?” 李琇淡淡道:“公主其实就在大将军手上,我没说错吧!” 陈玄礼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半晌,他冷冷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程铸在误导我,他说奉天子之令保护公主,又说公主被情夫拐走,不管是谁找到程铸,他都会这样说,等他说完这番话,他的使命就结束了,大将军会将他灭口。” 李琇指着小桌上的两个桃子,“程铸的人头就是第一个桃子,第二个桃子是公主的情夫,他实际上就是大将军安排接触公主,最后让情夫拐走公主,公主随即落在大将军手上,但情夫却意外逃掉了,只是连程铸都不知道,公主就在大将军手上。” 陈玄礼眼睛眯成一条缝问道:“凡事都要讲动机吧!我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我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抬高身价,大将军绑架了公主,却又成为公主失踪案的知情人,天子和摄政王在原本拉拢你的基础上,不得不又提高价码。” “那你说公主现在是死是活?” “那要看她知不知道情夫是摄政王安排,如果她知道,那她必死无疑,如果她不知道,她还有活命的机会,从大将军出的题来看,公主应该还活着,还在怨恨大将军拆散了她和情夫。” 陈玄礼轻轻鼓掌,由衷赞许道:“非常人做非常事,你是我见到的最厉害的年轻人,你比李璀和李胜之流强了千万倍,天子居然不用你,我也为之扼腕叹息。” “你怎么知道父皇不用我,李胜在明,我在暗。” “你不用替你父皇解释,我心里有数,很好,你如果能把另一个桃子除掉,我就把公主交给你。” “如果找不到呢,难道你会杀掉公主?” 陈玄礼笑了起来,“这是你唯一看错的地方,不管公主情夫是否活着,我都不可能杀死公主,这不是臣子所为,区别只是公主交给天子,还是交给摄政王。” “如果我找不到第二个桃子,大将军就把公主交给摄政王?” “不一定!” 陈玄礼摇摇头,注视着李琇,意味深长道:“殿下,就因为有你的存在,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 我效忠天子或者摄政王都无所谓,但我要为我的后代着想,现在我又回到了原点,如果你能破题,那么我就为了你而效忠天子!” ………. 李琇走了,陈玄礼却没有了睡意,负手在大帐内里来回踱步。 他被震撼住了,李琇到洛阳算上今天也才六天,就把他精心策划一年,看似滴水不漏的策略破了。 不仅是智慧高超,还是高人一等的胆识和魄力。 天子竟然有这样的儿子,陈玄礼想起了摄政王的儿子李璀,两相对比,他开始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 “大将军,公子回来了。” 陈玄礼点点头,“让他进来!” 帐帘一掀,长子陈致走了进来。 “情况如何?” “回禀父亲,李璀没有抢到程铸,在大发雷霆,鞭打手下,他们以为程铸逃掉了,实际上被李琇用了调虎离山之计,程铸和李琇见面了,孩儿在最后将他铲除,一切都按照计划实施。” 陈玄礼叹口气,“已经和计划不一样了。” 陈致一怔,“父亲的话孩儿不明白。” “程铸的人头就在我桌上呢!李琇刚刚拿来给我。” 陈致连忙上前打开小木箱,里面是一颗人头,赫然正是程铸。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陈致呆住了。 陈玄礼长叹一声,“我们的计划都被他看透了,他知道公主就在我手上。” “可是…….”陈致有些凌乱,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玄礼瞥了他一眼,“你别这么紧张,我和他谈过了,他承诺找到公主的情夫,我们谈得很愉快。” 陈致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父亲,这个李琇太厉害了吧!” 陈玄礼点点头,“正因为有他的存在,我开始改变主意了,我得为子孙考虑,投靠摄政王并非明智之举,尽管他开的条件更好,但我得把目光放长远一点。” “父亲觉得李琇能找到吗?” “我也不清楚,但我有一种直觉,李琇有一种特殊的运道,也许他能找到。” “那薛王怎么办?父亲也答应过他的。” 陈玄礼半响冷冷道:“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 李琇回到自己营帐,小眉先回来一步,似乎她已经睡着了。 她穿着一身红色武士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边还放了一把短剑以示警告。 李琇在她身边躺下,轻轻搂着她,小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但李琇忽然想到什么,又翻过身,从怀里摸出一只香囊。 这是高萱给他的香囊,这就是一种表白啊! 让他不由遐想联翩,上辈子二十八年,加上这辈子十八年,第一次有姑娘向他表白了,而且还那么美貌,身材那么性感曼妙。 李琇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把香囊放在唇边,深深嗅着里面散发的异香,他陶醉了。 忽然,左手手心一阵剧痛,像被钢针猛戳一下,痛得他浑身痉挛。 他扔掉香囊,痛感立刻消失了。 李琇看看左手掌心,是钱袋位子发出的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 他拾起香囊又放在唇边,左手掌心再次猛然剧痛,这次更加疼痛,刚才是根针,现在是一把刀戳穿他的手掌。 李琇忍不住失声喊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小眉霍地坐起身,“公子,你怎么了?” “这香囊有问题,我嗅一下,手心就剧痛。” “我早就看出那个女人没安好心,香囊给我,我烧掉它。” “先别急着烧掉,或者只是巧合。” 小眉顿时怒道:“你对她还不死心?” “不是死不死心,她是薛王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和她有关系? 说到最后,李琇又嘟囔一句,“再说我比较喜欢年轻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把香囊收起来,替我想想案情,我该去哪里找到公主的情夫?” “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小眉把香囊放进摄政王的金盒里,找一把小锁锁住,她这才放心。 她想想道:“你每次算财运都蛮准的,现在却不想试一试?” 一句话提醒了李琇,外事不决问度娘,内事不决问钱袋君啊! 他取出三枚卦钱,握住手心默念,‘恳请钱袋君告诉我公主情夫的线索,我该去哪里找?’ 他把三枚卦钱抛了出去,他又连忙从签筒抽出签。 上面是:婿财签 ‘君非君,臣非臣,半个儿子难做人。’ 李琇和小眉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驸马!” ……….. 杨洄年约二十五六岁,是一个典型的唐朝奶油小生,白皙、俊俏,精致,娘气十足,或许这就是咸宜公主不太喜欢他的缘故。 大帐内,两人分宾主落座,杨洄满脸堆笑道:“殿下名动洛阳,什么时候能给我也写一首诗,赠杨洄,让我也能随诗一起名垂千古?” 李琇有时候也在想,此大唐到底是不是彼大唐,如果不是,那么一些诗他是不是就可以堂而皇之据为己有? 这个问题还是等有时间的时候再慢慢研究吧!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昨晚见到程铸了!”李琇开门见山。 杨洄脸上的笑容消失,声音变得很低沉,“那有公主的消息吗?” 李琇点点头,“大概知道了一点方向。” 李琇便把昨天和程铸的见面简单说了一点,包括情郎之事,他也没有隐瞒。 原以为杨洄会勃然大怒,不料杨洄却十分平静。 “在所有做任务的宗室中,三十八郎的调查最接近真相,我很清楚公主有一个情郎,甚至公主也坦白给我说起过……..” 房间里很安静,就只有李琇和杨洄相对而坐,杨洄很沮丧,他当然希望公主能回来,和他继续携手走向婚礼殿堂。 只是他也不知道公主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殿下找到公主,请你替我转告她,只要她能顾全大局,及时赶回来参加婚礼,其他都好说。” 李琇很同情这位准驸马,戴了这么绿油油的大帽子,还既往不咎,一心等公主回来参加婚礼,真不知道他图啥? 但是……线索呢?钱袋可是让自己来找杨洄啊! 忽然,李琇看见了杨洄腰间的玉佩,是一个龙形玉珮,竟是那么眼熟。 “驸马腰间的玉珮能不能给我上手看看?” 杨洄摘下玉珮放在桌上,李琇拾起玉珮细看,越看越心惊。 “殿下这块玉珮应该是一对吧!” 杨洄点点头,“是一对龙凤玉珮,是当年中宗皇帝赐给我祖父,祖父又给了我,还有一块凤珮我给了公主。” 李琇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正是杨钊卖给他的凤珮。 杨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凤珮,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殿下见到公主了?” 李琇简直想放声大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原来杨钊勾搭上的富婆,就是咸宜公主啊! 原来陈玄礼安排的人,就是杨钊。 “殿下,你这玉珮是从哪来得来?” 李琇眼珠一转,他忽然明白婿财签的意思了,这里有赚钱的机会。 “这是我从扮妖的天竺人那里赎回来的,公主没钱付给天竺人,就把这个玉珮抵押给了他们,我花了六百,不对,是九百六十贯钱,天竺人的心简直太黑了,竟然要价一千贯。” 李琇痛心疾首,“为了赎回它,我把全部积蓄都搭上去了。” 杨洄嚅嗫着小声道:“殿下能不能把它转卖给我,毕竟是祖父传给我,不能在我手上遗失。” 李琇心道:‘我太愿意了,简直十二万分的愿意,要不然让阿三老弟受那么大的委屈有啥意义?’ 心里虽然千肯万肯,但嘴上还得再加点火候。 “哎!这块凤珮我太喜欢了,天竺人不识货,它的价值远远不止一千贯,高力士给我开价一千五百贯,我都没答应,要不是看在它是驸马的祖传之物,我不会转让。” 刚说完,李琇便暗叫糟糕,说漏嘴了,高力士还没来洛阳呢,怎么开价? 杨洄却没有转过弯来,他连忙道:“我绝不会让殿下吃亏,殿下四处寻找公主,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还替我找回了祖传玉珮,我给殿下一千五百贯钱,多出来的五百贯钱就算是我对殿下的谢意。” 李琇暗暗松了口气,杨洄的智商虽然略欠火候,但情商绝对一流,这么会做人,主动加价五百贯,这个奶油小生还是蛮顺眼的嘛! “这是杨家之物,理当物归原主!” 李琇把玉珮推给了他,杨洄爱不释手地握住玉珮,就仿佛握住了公主的手一样。 “我终于可以给祖父一个交代了。” 要不怎么说叫做灵感迭出呢?有一个灵感,肯定又会再出现新灵感。 李琇又发现一个捞钱的机会。 “我给驸马提个建议吧!驸马可以公开悬赏,能寻找回公主者,赏五千贯钱,我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不然光靠朝廷的力量,找回公主不知猴年马月了,驸马应该主动出击,把民间的力量也激发起来。” 杨洄是什么人,隋朝皇室后人,中宗李显的外孙,长宁公主的儿子,家资巨万,富可敌国。 五千贯钱算什么,李琇的建议令他豁然开朗,反正未婚妻是被妖怪抓走了,从妖怪手中救回来,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好办法,我回去就安排悬赏!” “咳!咳!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我也不着急哈!” “殿下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杨洄狠狠一拍脑门,“殿下的一千五百两银子,我回去就安排人送来。” “不用!等驸马准备好,我自会派人去取。” 第五十四章 又见杨三姐 李琇带着公孙小眉一阵风似的赶回了长安城。 他们已经不住县驿,而是搬到了安从坊的高升客栈。 原本是打算住赵壶亲戚开的客栈,怎奈条件太差,小强猖獗,小眉死活不肯住,便搬到了斜对门的高升客栈,租下一座很大的独院。 李琇快步走进院子问道:“裴九呢?” 裴旻匆匆从房间出来,躬身行礼,“公子找我?” 李琇笑眯眯问道:“能找到你师妹吗?我说的是杨玉珮。” “公子找她做什么?” “我要找杨钊,就是那个骗子,他是找回公主的关键!” 裴旻犹豫一下道:“我肯定不清楚,但我可以去问一下豆豆,可能她知道。” 裴豆豆果然知道,李琇和裴旻在一家小酒馆里找到了杨玉珮。 她已处于半醉状态,见到裴旻就要发疯,吓得裴旻溜之大吉,把这个醉妹扔给了李琇。 杨三姐醉眼惺忪地望着李琇,“你又来做什么?是不是那天晚上谈得还不够,还想再谈一次?” 李琇打量一下这家脏兮兮的小酒馆,问道:“这是你的店?” “是我家那两个贪便宜的爹娘开的,去年盘过来,根本就没生意,一文钱都没有赚到,我刚到手的二十两银子还没焐热,就被拿去填这个窟窿了。” 李琇笑眯眯道:“你赚钱的机会又来了。”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杨玉珮直接倒在他身上,将头枕在他肩膀上,抛个媚眼,吐着酒气道:“老娘不想奋斗了,你就要了我吧!我就勉为其难做个男爵夫人,以后你的钱归我管。” “咳!咳!”公孙小眉气得满脸通红,在一旁拼命咳嗽。 “小眉,你咳啥?我封你做二房,咱们姐妹二人一起伺候这个大钱袋子,嘻嘻!” 李琇很无奈指指杨玉珮,比着嘴型对小眉道:“她喝醉了!” “放屁!老娘才没有喝醉,先把银子拿出来,老娘带你去客栈开房。” 小眉忍无可忍,把杨玉珮拖起来。 “要说话就好好说,别压着人家,你很胖的知不知道?” “我胖吗?” 杨玉珮一把推开小眉,撒娇地钻进李琇怀中,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我要你摸摸我,奴家到底胖不胖?” 李琇心中暗叹一声,‘老裴,是你媳妇非要我摸的,我没办法啊!’ 他刚想捏捏杨玉珮的腰肉,不料却捏到一截剑尖。 “小眉,她喝醉了,我其实是在帮她!” “胡扯!你是在趁人之危,赶紧把她带回去。” 李琇无奈,只得抄起杨玉珮腿弯,把她抱起来。 “还真胖!” 小眉让伙计叫了一辆牛车,带着醉熏熏的杨玉珮回去了。 ……… 杨玉珮醒来时已是下午时分。 她发现李琇坐在床边,吓得她尖叫一声,摸摸自己的衣襟和裙子。 “你这个流氓,是不是偷偷占我便宜了?” 小眉在一旁恨恨道:“你就继续喝酒吧!迟早会被这个混蛋得逞。” 这时,裴豆豆端了一盏茶进来。 “三姐姐,你喝茶!” 杨玉珮看见裴豆豆,一颗心放下。 “李爵爷,你找小女子有啥事?” “其实今天我想请你帮忙,我想找到杨钊,你认识吗?” “那个骗子烂赌鬼?” “是他!” 杨玉珮嘻嘻一笑,“我好像迷迷糊糊听你说,问我想不想赚钱?” 李琇掏出十两银子放在床上,“这个价格不低吧!” 杨玉珮眉开眼笑地掂了掂银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对李琇道:“那个烂赌鬼昨天晚上还来找我爹爹借钱呢!一开口就是二十贯,我家哪有那么多钱给他?” 李琇精神一振,“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他今晚可能还会来我家,我爹爹答应帮他搞一块河南府公差的牌子,在外面行走比较方便,不会被盘查。” 这时,李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杨玉珮道:“杨钊昨晚去你们家,但晚上洛阳要关闭城门,难道他就躲在城内?” “我们家在西城门外,不在城内,如果公子要找那个烂赌鬼,得快一点,说不定他会提前来。” ………… 杨玉珮给李琇留了一张草图便走了。 李琇立刻对钟馗道:“去把裴旻找来,今晚有重大行动!” 不等钟馗出门,裴旻便回来了,他是识大局的人,不会走远,师妹走了,他当然要立刻回来。 李琇开始给众人部署,“张瓶和赵壶负责继续盯住李璀。” 裴旻不解问道:“殿下觉得有必要再盯住李璀?” 李琇摆摆手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先要明白一件事,陈玄礼并没有真的倒向天子,他就算倒向天子,也要给足摄政王面子。 所以他一定会告诉李璀,让他和我们竞争,我们绝不能轻视李璀,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很有必要。” ………. 杨家就在西城门外,但不在官道边,距离官道还有一里左右。 杨玄琰今晚和杨钊约好在路边的骡马行见面。 李琇他们只要盯住骡马行,就能等到杨钊。 骡马行门口挂着一只大灯笼,上有‘吴家骡马行’五个黑字,夜里点亮招揽生意,微弱的灯光正好可以照亮路面。 骡马行对面则是一座客栈,李琇索性在客栈定了两间紧靠路边的上房,方便他们监视着骡马行的动静。 夜幕悄然落下,关闭城门的鼓声敲响,八百记鼓声停止,洛阳西城门吱嘎嘎关闭了,吊桥也高高拉起。 原本喧嚣热闹的城门处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官道上再也看不见一个行人,只偶然听见远处传来犬吠声。 大约在戌时左右,一名骑马人从远处疾奔而来。 光线看不清来人模样,但感觉身材有点像,李琇当即给裴旻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裴旻将人带到房内,小眉点亮了灯。 “你不是杨钊!” 李琇从里屋走了出来,疑惑望着眼前的杨钊,相貌完全不一样。 “公子,他是!” 裴旻伸手慢慢剥掉杨钊脸上的面具,露出了真面目,正是骗子杨钊。 他可比上次在行骗时憔悴多了,气色晦暗,胡子蓬乱,一副江湖落魄的模样。 “怎么是你们?”杨钊愕然地望着李琇。 “说吧!公主在哪里?” 杨钊张大了嘴,“你们…..你们都知道?” “我是皇三十八子,奉天子旨意来寻找公主,如果你不说,我把就你交给陈玄礼。” 杨钊干咽一口唾沫,“给我一杯酒!” 李琇给他满了一杯酒。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沉声道:“我想和殿下单独谈一谈。” 李琇给众人使个眼色,众人都退了下去。 李琇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说吧!公主在哪里?” “那个蠢婆娘,害死我了!” 杨钊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满肚子的愤懑终于发泄出来。 第五十五章 风声鹤唳 大帐内,陈玄礼冷笑一声,“殿下,你拿一个带着面具的假木易人头给我,就以为答对我的题目吗?” “大将军认为我答错了?” “你人是找到了,我承认,但这颗人头不对,你没有杀他。” 李琇淡淡一笑,“大将军,你我心里都明白,这个木易杀不得,公主对他很痴迷,杀了他,我没法劝公主和杨家联姻。” 陈玄礼没有吭声。 李琇又道:“我没猜错的话,你给公主的承诺也是放过木易,但你又想借我的手杀他灭口,难道你就不怕我把真相告诉公主?” 陈玄礼的目光像刀子一般锋利,仿佛刺透了李琇。 “我可以杀你灭口!” “我写了一封信给手下,你杀了我,信就会交给高力士,摄政王也保不了你。” “老夫有两万军队,我怕谁?” 李琇仰头大笑,陈玄礼恼火道:“你笑什么?” 李琇笑声一收,冷冷道:“我在笑大将军为了一个江湖骗子,最后居然想兴兵造反,大将军,公主痴迷那个骗子,就算她知道是大将军安排的,又有何妨?难道她会把这种事情告诉天子?” 陈玄礼注视李琇半晌,浑身一下子放松了。 他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刀子一般的眼睛注视李琇道:“公主在巩县,这是她的藏身之处,但我不妨明着告诉你,我同样会把这个地址告诉其他人,你只有把公主带到天子面前,这道题我才算你完成。” .......... 李琇走了,长子陈致走了进来。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木易了,父亲觉得他会赢吗?” 陈玄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值得我改变立场,那他必须拿出真本事,而不是靠一点小聪明和运气。”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请立刻禀报大将军,就说本王有急事!” 陈玄礼父子对望一眼,薛王果然来了。 陈玄礼起身迎了出去,笑眯眯道:“这么晚,王爷怎么来了?” 薛王李成业冷冷道:“大将军,你答应过本王,在寿辰之时,把公主交给我,你不会又反悔了吧!” 陈玄礼微微笑道:“我怎么会出尔反尔。” “少废话,公主在哪里?” “在巩县保国寺!” 李成业深深看了陈玄礼一眼,转身走了。 望着薛王走远,陈玄礼又对长子道:“你去找到李璀,告诉他,公主在巩县保国寺!” .......... 离开西内苑,李琇取出自己的爵位牌,递给裴旻道:“告诉裴使君,薛王的人也在追捕公主,形势不妙,请他立刻派援军赶到巩县和我汇合。” 李琇又附耳对裴旻道:“你告诉裴使君,他身边…….” “公子,万一薛王不是派高句丽人呢?” “放心吧!他绝不敢自己出面对付公主,肯定会假手高句丽人。” 裴旻催马走了,李琇带着小眉催马向城西的客栈奔去。 “我们去休息片刻,等裴九回来我们就出发去巩县!” 小眉有点不放心,“公子,让张瓶、赵壶去盯住李璀,是不是有点大意了,还是让钟馗去吧!” 李琇呵呵一笑,“要相信他们,他们在关键时刻会起作用的。” ………. 此时裴宽已经洗脚准备入睡了,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裴宽听敲门声颇急,便吩咐管家,“去看一看!” 不多时,管家回来禀报,“老爷,是皇三十八子的手下,也姓裴,说有急事!” “我知道了,带他到我书房稍候!” 李琇这个时候派人来找自己,必然是有了重大的发现,裴宽穿上鞋,又披了件外套来到书房。 “晚辈裴旻拜见叔公!” 裴旻单膝跪下给裴宽行一礼。 “不必多礼,殿下现在什么状况?” “回禀叔公,我们已经发现了公主下落,就藏身在巩县,但现在薛王和摄政王他们也在追捕公主,差不多要找到了,我们需要援军!” 说完,他把李琇的爵位牌呈给裴宽。 裴宽点点头,“你们可以先出发,等天一亮,我就派精干赶去巩县接应你们。” “使君,还有一事,我家公子再三嘱咐!” 裴旻低声说了几句,裴宽顿时愕然,“这是真的?” 裴旻点点头,“一定是真的,请使君务必按照公子的策略来做。” “好吧!这次我就听殿下的安排!” 裴旻走了,裴宽负手走了几步,随即对管家道:“立刻派人去把金县尉和紫捕头找来见我!” 不多时,县尉金迥和紫林枫都赶到了裴宽府宅。 裴宽对二人道:“三十八郎已经发现了咸宜公主的下落,你们二人立刻率领锦衣捕快赶去巩县支援三十八郎,他会在城门处和你们汇合,现在就开始准备,天亮出发!” “遵令!” 两人躬身行一礼,立刻退下去安排人手了。 ……….. 县尉金迥回到府中,他当即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一名心腹,“立刻去百昌楼,把信交给主人!” ………. 百昌楼后堂,高句丽复国会副会主高训文接到了县尉金迥派人送来的快信。 “这个三十八郎是什么人?”高训文问道。 坐在对面的瘦高男子是他兄弟高训武,也是高句丽复国国的武士首领,武艺极为高强。 高训武淡淡道:“他是李隆基的幼子,去年因皇甫太妃一案被废为庶人,原本是个没用的废物,但不知怎么回事,这几个月突然崛起,居然扳倒了牛仙童,李隆基夺回皇宫控制权,他功不可没。” “他手下有多少人?” 高训武笑了笑,“他手下就没有人,兄长不用太担心,他发现了公主是好事,给我们省了很大的力。” 高训文沉吟半晌道:“切不可轻敌,天亮你带五十名手下出发!” 就在这时,又有人来禀报,“启禀会主,薛王派人来了,有急事!” 薛王的首席幕僚王丰走了进来,将一支令箭递给高训文。 “薛王已得到确切消息,公主藏身巩县保国寺,你们立刻出发,务必把公主带回来交给殿下。” 高句丽武士随即分兵两路,高训武走水路为主力,高训文走陆路接应,向巩县保国寺赶去。 ......... 就在李琇率领手下东去不久,西内苑也沸腾起来。 李璀率领数十名手下离开营地,赶往巩县,陈玄礼告诉他,公主就藏身在巩县保国寺内。 两个时辰后,数百骑兵在草地上迅速集结,战马嘶鸣,骑兵们驾驭着一匹匹矫健威风的高头骏马。 大将军陈玄礼身披鱼鳞甲,头戴金盔,他高喊一声,纵马疾奔,三百亲卫骑兵跟着他鱼贯奔行,离开大营赶往巩县。 陈玄礼刚刚得到消息,天子和摄政王的船队还有两天就要进入洛水,他要赶去巩县迎接天子和摄政王的到来。 第五十六章 兵不厌诈 五更还没有到,偃师县西城外的平安客栈便点亮了灯,伙计们开始烧火做饭。 “你们太慢了!” 一名武士跑来厨房吼道:“我家殿下急着要出发,倒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马上就好了,现在在煮肉汤!” 这时,掌柜跑来对两个伙计道:“你们先把别的饭菜上了,肉汤最后再端上去。” 两名伙计连忙拎着肉饼筐和小菜坛子向饭堂走去。 这时,厨房没人了,出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看猥琐的身影便是张瓶和赵壶, 他们一路跟着李璀和他的手下。 要不李琇怎么把张瓶和赵壶称为歪才呢?就是因为他们正事做不了,打闷棍、下巴豆却是高手。 两人白天在药铺里买了一大包巴豆粉,一直在等待机会。 李琇告诉他们,他们上次被李璀下了巴豆,所以他们今天要找回这个场子。 赵壶在门口放风,张瓶钻进了厨房,他掀开煮肉汤的大锅盖子,将一大包巴豆药粉倾倒了进去,又用汤勺稍稍搅拌均匀,这才放下锅盖溜出厨房。 两人连帐也没有结便逃走了。 饭堂内灯火通明,坐满了李璀的手下,他半夜两更抵达偃师县,正好城外有家很大的客栈,众人便在客栈内休息了两个时辰。 武士们都饿坏了,狼吞虎咽吃着干肉饼,可惜没有肉汤,让众人抱怨不已。 李璀则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吃饭,他咬了一口饼,饼太硬,简直难以下咽。 ‘砰!’李璀一拍桌子,不满地喝问道:“肉汤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 两个伙计端着满满一大锅肉汤过来,武士们立刻涌了上去,第一碗给了李璀。 李璀把饼撕碎泡在肉汤里,有滋有味吃了起来。 肉汤味道浓烈,用料十足,每个武士都满满喝了一大碗,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准备走了!” 李璀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可还没有走到门口,忽然‘哎哟!’一声,腹中疼痛难忍,捂着肚子向茅厕跑去, 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李璀和他的三十多名手下爆发了集体腹泻,他们仅仅吃了一顿早饭,便全部倒在客栈内,被腹泻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们成为第一支出局的势力。 ………… 巩县城头上,裴旻打手帘向远处眺望,只见远处数十人骑马疾奔而来,激起滚滚黄尘。 裴旻攀住一根绳子下来,奔上前对李琇道:“公子,是锦衣捕快,他们来了!” 李琇一挥手,钟馗驾驶着一辆马车跟上来,小眉骑马跟在旁边。 马车内是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她手中捏着一锭黄金,既是欢喜,又是害怕。 大队骑兵瞬间奔至,为首之人正是洛阳县尉金迥,后面一人却是紫林枫,她面沉如水,就仿佛根本不认识李琇。 “金县尉!” 李琇迎了上去,抱拳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金迥看了一眼李琇身后的马车问道:“那辆马车内可是公主殿下?” “正是!” 李琇取出公主金牌,扔给金迥,“这是公主殿下的金牌!” 金迥仔细看了看金牌,他虽然没有见过公主,但他见过金牌,和他所见完全一眼。 “请殿下把公主交给我们,从现在开始,由我们负责保护公主安全!” 李琇一怔,“为什么?” 金迥也不解释,立刻下令道:“把马车带过来!” “等一等!” 李琇佯怒问道:“竟然要抢我的功劳,这也是裴使君交代的吗?” “我们只是想让公主平安回洛阳,这是我们的职责,请殿下不要妨碍公务!” 金迥脸庞变得狰狞起来,他一挥手,三十名手下刷地举起了军弩,弩箭冷冷对准了李琇。 李琇无语,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他瞥一眼大长腿,可惜这会儿紫林枫的大长腿失去了诱惑,她连正眼都不看李琇。 虽然明知是在做戏,但李琇还是有点失望。 紫林枫上前打开车门看了看,亲自把马车赶了过来。 “回禀县尉,车内确实是公主殿下!” “你们这群混蛋!” 公孙小眉双眉倒竖,勃然大怒,“我们费心费力才找到公主,你们竟然半路摘桃子?还亏你们是官府,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小眉不要说了!” 李琇连忙止住她,“我们确实实力不如人,我认栽,你们赢了!” 金迥得意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自己保重,我们走!” 他率领手下押送着马车调头向西而去。 李琇望着他们走远,有点哭笑不得,这就好像歹徒精心策划,最后却抢走假钞一样。 “我们走!”李琇喝令一声。 “公子,不等紫师姐吗?” “他们还要负责引开高句丽人,会去保国寺和我们汇合!” 众人调转马头,向保国寺方向奔去。 ........... 离开巩县不久,金迥便悄悄嘱咐一名心腹几句,心腹会意,立刻脱离队伍向码头方向奔去。 紫林枫却看得清楚,她也吩咐两名手下放慢速度,渐渐脱离了队伍。 众人带着公主的马车奔出数里,紫林枫忽然勒住了马匹,她冷冷望着金迥道:“金县尉,你为何要违反县君的命令?” 金迥恼火地哼了一声,“你是忘记自己身份了吗?居然敢用这种态度给我说话!” “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但县君再三交代,让我们协助皇三十八子,而不是让我们抢夺公主,是你违反了县君的命令!” “那是你不知道,县君另外嘱咐了我!” “一派胡言!我昨晚比你先到,和你同时离开,县君自始至终都没有和你单独在一起,你当我是傻子吗?” 金迥恼怒起来,“那我告诉你,这是王府尹的命令,你敢不从令?” 紫林枫摇摇头,“你用王道周来压我,我确实不敢不从,可惜你把别人当做傻子了。” 她一挥手,“带上来!” 两名手下从后面带上来一人,正是金迥的心腹手下。 “他去找高句丽人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金县尉也是高句丽人!” 金迥被揭穿了老底,恼羞成怒大骂,“你这个混蛋,我是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紫林枫目光冰冷如刀,“确实和我没有关系,但我也要明着告诉你,马车里的人并不是公主,三十八郎布下了圈套,就等你钻进去!” 金迥已经把消息传给了高训文,紫林枫却忽然告诉他,马车里不是公主。 金迥顿时又惊又怒,“贱人,你竟敢骗我!” 紫林枫缓缓拔出剑,眼中露出杀机。 金迥心中害怕起来,拨马后退几步,急令左右道:“给我上,杀了这个贱人!” 三十名锦衣捕快谁都没有动,一起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泄露,没有人再愿为卖命。 金迥心中发慌,大喊道:“紫林枫,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杀我?” 紫林枫的手中长剑一闪,金迥手中的公主金牌被挑飞,紫林枫一把接住。 “滚!” 金迥如获大赦,催马向洛阳方向疾奔而去……… 紫林枫放走了马车里的年轻女子,回头对众人道:“我们去前面林家镇等候!” 林家镇是洛阳前往巩县的必经之地,在林家镇等候,她可以替李琇阻击高句丽人。 第五十七章 水路拦截 一队数十艘大船组成船队在洛水上航行,数百名纤夫在岸上拉拽,还有两万神策军骑兵在沿途护卫。 在一艘近万石的巨大龙舟上,李隆基负手站在船头,他目光稍显焦虑。 他担心的并非公主有没有找到,而是担心陈玄礼的站队,如果陈玄礼投向摄政王,那么洛阳就会被摄政王掌控了,会大大削弱自己对中原和江淮的掌控。 从他之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陈玄礼和摄政王接触更多,倒向摄政王的可能性极大,就不知裴宽和李胜能不能替自己把陈玄礼争取过来。 “陛下,河面风大,回舱去吧!”高力士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高爱卿,你说我们争取陈玄礼的机会有多大?” “这个....臣不好说。” “你说实话无妨,朕心里有数。” “微臣觉得,一成的希望都没有。” “这么低?” “陛下,陈玄礼和摄政王眉来眼去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大事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李胜能挽回的?陛下不要对他寄予太高的希望,微臣了解他,他办不到。” 李隆基叹了口气,“那公主呢?应该找回了吧!” 高力士很无奈,不知该怎么回答,“微臣....确实也不清楚。” 李隆基摇摇头,情绪低落回舱去了。 ....... 李琇跟随保国寺方丈道济来到了一间屋子前,这里原本数十名士兵看守,李琇带有陈玄礼的信物,士兵们便撤离了。 “殿下请吧!” 李琇推门进去,他第一次见到了坐在窗前的咸宜公主,她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她的贴身侍女。 咸宜公主脸上棱角分明,一看就是那种很强势的女人,一双凤眼不露自威,气场强大,这才是真公主。 “怎么会是你?” 咸宜公主见李琇进来,眼中十分惊愕。 “找到你不容易,陈玄礼的题目可不好做。” 咸宜公主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你第一个找到我,三十八郎居然有出息了。” 李琇脸一板,“这是对兄长说话的态度吗?” 咸宜公主仰头哈哈大笑,声音尖锐,极具穿透力。 她笑声一收,冷冷道:“你以前见了我,可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要不是我还记得你的模样,我真怀疑你是假冒的。” 李琇吓了一跳,这个皇妹果然厉害。 他脸色平静,故作高深道:“你知道我的处境,一切都是被逼出来的。” 咸宜公主看了李琇半晌,慢慢低下头,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你说得没错,都是逼出来的,要不是父皇一定要我嫁给那个伪娘子,我也不至于丢下荣华富贵私奔。” “所以我对杨钊说,你们没有早点遇到我,早点遇到我,什么烦恼都解决了。” 咸宜公主眼中闪过一道亮色,“他还活着?” 李琇点点头,“陈玄礼希望我杀了他,但我不想得罪你,所以我还是把他放了。” “你放了他,陈玄礼会答应?” “陈玄礼既然答应你,他不会失信,否则我就不会找到你了。” “证据呢?” 咸宜公主不相信李琇说的鬼话,她要证据。 “他说他最喜欢吃木瓜。” 咸宜公主脸一红,“别说了,感谢兄长放了他。” 咸宜公主走到窗前,长叹一声,“皇兄,我真的不想嫁给杨洄!” 这一刻,李琇化身为心灵导师,循循诱导这个强势自立的皇妹。 “其实婚姻对你来说,只是一种形式,它拦不住你的自由,驸马也亲口告诉我,他知道你是私奔,但他还是希望你能及时回去参加婚礼,对他而言,婚姻也是一个形式。” 虽然李琇两辈子四十六年连恋爱都没谈过,相亲更是一次都没成功,但也阻挡不了他对婚姻的深刻见解。 “你们成了婚,难道就会彼此忠于对方?不可能吧!他还是会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也不会做深闺怨妇。 难道你还真想嫁给那个杨钊?就算你想,父皇会答应吗?你母亲会答应吗?所以你们之间永远只能是情人关系。 既然如此,你和驸马成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一切都不会改变。” 所以李琇懂不懂婚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懂忽悠。 “但你逃婚私奔就完全不一样了,幸亏还有一个妖怪做盾牌,否则父皇肯定会剥夺你的公主封号,将你打入冷宫永不翻身。 而且你的情郎也必死无疑,到时你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咸宜公主从头到尾都无力辩驳,她越来越沮丧,越来越软弱,最终屈服于这位皇兄兼心灵导师的忽悠。 她低下头想了片刻,叹口气问道:“他会回来找我吗?” “你答应过给他一万贯钱,以他贪财的德性,我想他一定会回来找你。” 李琇简直太佩服自己了,如果唐朝有婚姻导师这个行当,他真想改行。 李琇忘记了,唐朝其实是有婚姻导师这个行当的,比如媒婆。 ……… “殿下,我们得赶紧走了!”裴旻在门外催促。 李琇点点头,对公主道:“高句丽人要来了,我们赶紧走。” 李琇和手下反复考虑过归途,回洛阳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向西走,到巩县迂回向南去伊阙县,再向北回洛阳,这条线基本是陆路。 第二条线就是北线,乘船去黄河,在孟津上岸,然后向南绕过北邙山回洛阳,这条线是以水路为主 向西走很容易遇到高句丽人,李琇决定走水路。 天已蒙蒙亮,李琇一行的船只距离保国寺已有十余里,再走十余里船只就要进入黄河。 “公子,有点不对劲!” 钟馗来到船头对李琇道:“怎么一艘船都没有遇到,河道太安静了。” 李琇注视着前方,河面上飘荡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使前面若隐若现。 “停船!”李琇大喊一声。 船工愕然,不明白什么意思? “快掉头!!” 裴旻也看见了,前面半里外有四艘船在水面上一字排开,显然就是拦截他们。 几名船工慌忙将船只掉头,拼命划船,后面四艘船也加快了速度,在后面紧追不舍。 船只疾行了十几里,又渐渐回到他们上船之处。 李琇发现后面船只不紧不慢跟着他们,并不是急着追上他们,他心念一动,立刻意识到,前方一定还有船只拦截。 “上岸,回保国寺!”李琇当即立断。 众人穿过树林向东北方向奔去…….. 拦截他们的四艘船也纷纷靠岸,数十名高句丽武士跳上岸,高训武大喊道:“追上他们!” ……… 咸宜公主提着长裙子奔跑,跟上了李琇,“皇兄,对方是什么人?” “高句丽人!” 咸宜公主不解,“不是薛王的人?” “高句丽人就是薛王派来的,我们先保住性命,回头我再慢慢告诉你!” “咚——” 前面传来寺庙的钟声,一堵黄墙黑瓦的寺院高墙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又回到了保国寺。 ………. 道济方丈听说公主又回来了,他连忙出来迎接。 “方丈,后面有高句丽人在追杀我们,寺院可有藏身之处?” “寺院里房舍不少,但藏身恐怕很难,要不就委屈各位躲地窖?” 躲避是把自己置于死地,这不是李琇的选择。 “那是什么塔?”李琇指着一座六七层高的石塔问道。 “那是本寺的楞伽石塔,又叫佛宝塔,一共七层,是隋文帝所修,武则天又修缮过,原本用来存放经文,现在是一座空塔。” “我们上塔!”李琇当机立断道。 他又拜托方丈派人去巩县,通知紫林枫立刻赶来救援。 “既然殿下执意要上塔,贫僧也不反对,正好本寺有一些防御兵器,可以提供给殿下!” 第五十八章 血战高塔 佛宝塔连同塔顶高约九丈,一共有七层,塔身是用大块花岗岩修建而成,另外还配上木制的飞檐,看起来石塔和木结构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显得美观大气。 众人上了六层,把一堆兵器放在地上,有十几柄长剑,一副弓箭,两支角弩,还有四支长矛和五口横刀。 另外还有面饼和清水,这也是方丈给他们提供的。 “我来分配一下任务!” 李琇当仁不让,对主力裴旻道:“裴九负责塔外作战,阻击敌人攀塔而上,这些剑都归你使用!” 裴旻默默点点头,把长剑归成一堆。 李琇又取了一根长矛扔给钟馗,“老钟负责五楼的石门,顶住石门,不让敌军从楼梯上来。” 钟馗长得跟熊一样,他负责堵门是最合适不过。 “公主拿一把剑防身吧!” “我会用弩!” 咸宜公主拾起一把弩,又找了一把稍细的剑防身。 “弓箭给我!”小眉拾起弓和两壶箭。 小眉拾起弓,拉弓放弦,崩的一声响,还好是五斗弓,若是八斗弓她就拉不动了。 李琇自己也拾起一把角弩,他试验过弩箭,有钱袋替他作弊,虽然技能还只是初级,但三十步内没有问题。 他拉开弦,装上了一支弩箭,还不错,用得颇为熟练。 他把弩背在身后,又抱起一捆长矛。 “他们来了!”裴旻站在窗前,注视前方寺院。 众人走上前,只见寺院内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足有四五十人,他们打翻了十几名僧人,一名僧人战战兢兢向石塔一指,数十名武士随即向石塔方向奔来。 “我去帮老钟!” 李琇抱着长矛向五楼奔去。 石塔二楼和五楼各有一扇石门,二楼的石门已经脱落,但五楼的石门还完好。 钟馗已将石门关闭,正在四处寻找顶门的家伙。 李琇见地面有一处凹坑,忽然想起六楼有一根木柱。 他连忙跑回六楼取来了木柱,木柱俨如大腿般粗细,一头顶住石门,另一头正好放在凹坑内。 “还真是它!” 有了大木头顶门,李琇和钟馗都稍稍松了口气,高句丽人想攻破这道石门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 高训武率领数十名手下冲进了佛塔大院,他们很快控制了所有出口。 高训武走进佛塔,四下打量一番,心中有点失望了。 他原本考虑放火,但现在看来,对方已经先想到了这一点,最多只能烧掉几座飞檐,对塔身却没有影响。 一刻钟后,高句丽人开始发动了进攻。 他们分兵两路,一路武士从内部沿着楼梯向上进攻,一路由武艺高强的武士从外部向上攀爬。 内部进攻的武士刚开始很顺利,但在五楼被堵住了,五楼的石门关闭,十几人奋力推门,但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去找撞木来!”为首武士喊道。 武士们下楼去找撞门的木头,此时外面进攻的武士也遇到了麻烦。 他们刚靠近佛塔,上面便有箭矢射下,一名武士躲闪不及,被射中了大腿,武士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小眉,不错啊!” 李琇竖起大拇指,他没想到小眉先声夺人,率先拔下了头筹。 公孙小眉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撇撇嘴道:“要不是弓箭不太顺手,这一箭肯定要了他的狗命!” 咸宜公主一言不发,瞄准一人扣动了弩机,弩箭闪电般射出,对方反应极快,猛地低头,这一箭贴着头皮射过,将帽子射飞了。 “混蛋!” 咸宜公主骂了一声,再次拉弓上弦,安放上弩箭。 三名武士从四楼跳到窗外,奋力向五楼翻去,为首武士刚一露头,一道寒光闪过,飞剑射穿了头颅,武士惨叫一声,翻身摔下塔去。 裴旻一个翻身,长剑如闪电般刺出,速度太快,另一名武士躲闪不及,被一剑刺穿咽喉,又被裴旻一脚踢下了高塔。 第三名武士是从西面攀上,他趁裴旻在和另外两人激战之时悄悄靠近了窗子。 塔内一名长得像熊一般的黑面虬鬓男子手执长矛指着他。 这名高句丽武士挽一个剑花,刚要跳进塔内,眼前忽然站起一个年轻人,手执弩箭笑眯眯对准了他。 “这下应该能射中吧!” “噗!”弩矢射进了一尺外的胸膛,武士惨叫一声,捂住胸膛后退几步,他满脸愤怒地指着年轻人,似乎想大骂对方无耻,可惜他骂不出声,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塔去。 “是不是有点不讲武德?”李琇笑问道。 钟馗呵呵一笑,“这就叫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是最高明的战术!” “还是老钟会说话!” 李琇笑了笑,又上了一支箭,瞄准裴旻身后一人,一箭射去,正中脖子,武士闷叫一声,栽下了高塔、 “好箭法!”钟馗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李琇又上了一支箭,又一箭将裴旻侧面的一人射倒。 裴旻身边压力大减,越战越勇,将最后两名武士斩下高塔。 “咚!” 石门忽然响起一声巨响,尘土扑簌簌落下。 钟馗大吃一惊,连忙用肩膀顶住石门。 “公子,石门裂了!” 石门年代久远,几下沉重的撞击,表面迅速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纹。 “咚!”又是一声闷响,石门向内凸出,石门已完全裂开,从裂缝甚至能看见外面人影晃动。 最多再撞两三下,石门就完全垮塌了。 形势十分危急。 “裴九!”李琇急喊了一声裴旻,指了指楼下。 裴旻会意,刚要下去,李琇却叫住他,“用这个!” 他拾起钟馗的长矛扔了过去。 裴旻苦笑着摇摇头,挥剑斩去矛杆的三分之一,使长矛变成了短矛。 他用脚牢牢钩住飞檐,一个吊挂金钩,身体荡了下去。 下方的高训武看见了让他血脉贲张的一幕,对方一人倒挂在飞檐,借助身体的摇晃,奋力一掷,手中长矛射进窗内。 四楼传来一串惨叫声,高训武痛苦地闭上,从惨叫声听出来,至少有五人被这一矛射杀了。 十名高句丽武士抱住一根大木头,两边各站五人,他们正要进行最猛烈的一次撞击,不料这一矛将右边五名武士穿刺成了糖葫芦。 其余五名武士吓得扔下木头,狼狈向楼下逃去。 “给我先杀了此人!” 高训武嘶声力竭地大喊,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嗖!’地射来,高训武急忙闪身,还是稍慢了一步,‘噗!’一箭射中了他的右肩。 李琇懊悔地一捶窗台,再稍微偏一点点,就能射杀对方了。 ………. 七八名武士翻上五楼,一起向裴旻杀来,裴旻左突右杀,骁勇无比,连杀三人,这时,一名武士无声无息向裴旻身后靠近,企图从后面偷袭。 李琇抱着三支长矛从六楼奔下来,正好在楼梯上看到了这名袭击者,他从后背取弩已经来不及,索性扔掉两根长矛,手中长矛一挺,直刺武士的左肋。 这名武士反应极快,一侧身躲过长矛的刺杀,顺手一把抓住长矛,一纵身向李琇扑来。 公孙小眉出现在李琇身后,张弓一箭射去,武士在空中无法躲避,箭矢正中这名武士的咽喉,箭尖从后颈突出,武士重重落在屋檐上,骨碌碌滚下了高塔。 “公子当心!” 钟馗一声大喊,另一名武士从东侧跳进塔内,他却不管石门,纵身向楼梯扑来。 李琇回矛反刺,“咔嚓!”一声,武士挥剑斩断了矛头,他用脚钩住楼梯,身体一转,狠狠一剑劈向李琇脖子。 剑如疾风,快得无以伦比,李琇想躲已来不及,公孙小眉张弓搭箭也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半空忽然寒光一闪,一支飞剑从窗外射入,“噗!”血光四溅,武士脖子被斩断,尸体和人头同时滚落下地……. 八名武士全部被杀,先后被杀武士已接近二十人。 高训武孤注一掷,大吼道:“十名武士翻上去,二十人去撞门,杀死对方一人,赏钱千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片惨叫声。 高训武大吃一惊,一回头,只见无数的锦衣捕快杀进了佛塔大院,守在门口的十几名武士抵挡不住,被杀得节节败退,为首之人是一名身材极高的女人,正是紫林枫率领手下赶到了。 第五十九章 凯旋上船 巩县城头,陈玄礼面无表情地听着长子的汇报。 “李谦先出局,他们偃师被人下了巴药,所有人剧烈腹泻,连走路都困难。” 陈玄礼冷哼了一声,“摄政王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吗?派一个蠢货来招降我?” “薛王那边呢?” “薛王自己的武士没有出动,交给高句丽人!” 陈玄礼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对付公主,薛王不可能自己出手,万一失手麻烦就大了,一定会假借高句丽人出手。 “他们派出了多少人?” “高句丽人分水陆并进,据说派出一百名武士,高训文和高训武兄弟各领一队。” “一百人?”陈玄礼吃了一惊,李琇手下才几人,恐怕李琇这次要遇到麻烦了。 “父亲,紫林枫也率领三十名锦衣武士赶去支援李琇,县尉金迥也去了,好像金训文那边出了问题,听说他得到金迥的假消息,耽误了大半天时间。” ‘金迥的假消息?’ 陈玄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己告诉过李琇,金迥是高句丽人,莫非他将计就计? 如果真是这样,倒有点意思了。 一名士兵跑上前禀报,“大将军,皇三十八子派手下来了。” “人在哪里?” 片刻,钟馗被领上前,抱拳行礼道:“在下钟馗,是皇三十八子手下,参见大将军。” 陈玄礼点点头,“殿下情况如何?” “他已经成功接到公主,正在前来巩县的路上。” “你们没遇到高句丽人?” “回禀大将军,遇到了高训武率领的五十多名手下,我们在保国寺血战,杀死对方二十二人,最后我们援军到来,高训武仓惶逃走。” 陈玄礼简直不敢相信,瞪大眼睛问道:“你们连公主也才五个人吧!怎么做到的?杀死对方二十余人?” “我们据守高塔,占据地利,公子部署有方,指挥得当,裴旻武艺高强,以一挡十人,其他人都一起拼命,连公主也端起弩箭射伤了敌人,血战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援军。” “你家殿下不愧是人中之龙!” 陈玄礼由衷竖起了大拇指,对钟馗道:“请转告你家殿下,他的题完全答对了,我陈玄礼会信守承诺!” ………… 天子和摄政王的船队终于来临,一百多艘大船浩浩荡荡,声势浩大,岸边还跟随着五万大军。 为首万石大船正是天子龙船,摄政王的麒麟船在二十余艘外。 船队开始缓缓靠岸。 李隆基站在船头,他远远望见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在码头上等候。 只见他身穿盔甲,怀抱印绶和帅剑,这让李隆基顿时又惊又喜。 这分明是陈玄礼来向自己效忠啊! 怎么回事?陈玄礼想通了? 高力士也看见了陈玄礼身后的李琇和咸宜公主,他顿时明白了。 “陛下,是三十八郎,一定是他说服了陈玄礼!” 李隆基心中激动异常,捋须呵呵大笑,“朕也有黄须虎儿,这下摄政王无话可说了。” ………… 李琇带着咸宜公主上了船,武惠妃迎了出来,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尽管武惠妃一直不喜欢这个族侄,但偏偏李琇能在关键时刻把她女儿救回来,不光保住了女儿的性命,也保住她的名声,这份恩情她不得不有所表态。 “三十八郎,这次多亏你了,哎!希望你能再接在励,早日把你母亲从冷宫里接出来。” 武惠妃言外之意,她会在李琇母亲出冷宫一事上帮忙。 李琇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姨母关心,把皇妹救出来,是我份内之事,我只恨自己救出皇妹太晚,让她受苦了。” 这时,高力士走过来对武惠妃道:“娘娘,圣上要见咸宜公主,你们先去吧!” 武惠妃向李琇点点头,拉着女儿的手向船舱内走去。 高力士笑眯眯道:“恭喜三十八郎了,这次又夺下头筹!” 李琇挠挠头笑问道:“这次爵位不会像上次那样,又会有什么变故吧?” “放心吧!这次是做任务的爵位,和上次不一样。” 高力士带着李琇来到一间船舱内坐下,宫女进来上了茶。 高力士问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妨说实话,这次公主失踪是不是和陈玄礼有关?” 原来父皇已经猜到了原因,自己替咸宜公主圆谎还有什么意义? 但话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得委婉一些。 “很多事情是阴差阳错,陈玄礼确实想控制公主,但公主不愿受他控制,所以跑掉了,再加上高句丽人一直在威胁她的安全,使她有家难回。” 高力士沉吟一下道:“天子的意思是,公主失踪就是被妖掳走,没有别的原因,这件事要尽量淡化,最好不要再提及。” “那陈玄礼……” 高力士一摆手,“天子好容易才争取到陈玄礼,不想再出变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琇点点头,“我明白高翁的意思!” 高力士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对李琇道:“找到公主,只占你这次功劳的三成,但争取到陈玄礼,才是这次功劳的七成。” “那有啥好处?” “可惜爵位只能升一次,天子说,如果不是摄政王掣肘,凭你这次的功劳,完全可以升为县公,很遗憾…….” “可以变现嘛!” 李琇估计高力士不懂变现的意思,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爵位升不上去,功劳可以折算成钱。” 高力士无语,无可奈何道:“我忘记对面坐的是你这个臭小子了,哎!你就不能谦虚点吗?” “高翁,我真的太穷了,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连饭都……..”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回头我给天子说说,赏你几幅张旭、阎立本的字画,跟我来吧!天子要见你。” ………. 来到天子坐舱前,迎面遇到了陈玄礼。 陈玄礼笑眯眯道:“我给天子表明了殿下的功劳,希望天子能重用,殿下,我忠心地希望殿下能早日回归王位。” 李琇也微微笑道:“彼此彼此!我也衷心希望大将军更上一层楼。” 两人心照不宣,一起大笑,陈玄礼又向高力士见礼,这才扬长而去。 “高翁,陈玄礼能封什么爵位?” “天子将封他为宋国公,虽然封不了郡王,但会加他太师头衔。” “摄政王许他什么?” “爵位限制很严格,摄政王也同样封不了他郡王,但摄政王可以封他中书门下平章事头衔,这可是人人向往宰相的资格。” “为什么天子给不了?” “当年就约定好天子和太上皇每人可封八个平章事头衔,天子已经用了五个,太上皇也用了五个。 但太上皇驾崩,李成器继位,他又有了八个平章事名额,你明白了吧!” 李琇点点头,“对方实际上有十三个名额。” “没错,走吧!不要让天子久等。” ……… 李琇原本以为父皇要和他谈一谈公主的事情。 但走进船舱后,他却愣住了,房间里不仅有天子李隆基,李胜、李纪和裴宽也在坐,还有另外一名官员。 “儿臣叩见父皇!” 李琇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李隆基对这个儿子非常满意,不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了公主,还把陈玄礼争取过来了,简直让李隆基喜出望外。 连陈玄礼和裴宽都对他赞不绝口,让李隆基更高看李琇一眼。 “皇儿先坐下吧!有正事商议。” “谢父皇!” 李琇坐下,李胜和李纪起身道:“那微臣先告辞了!” “去吧!” 李隆基对李胜和李纪道:“接下来你们要加快进度,朕希望在洛阳牡丹花节结束之时拿到证据!” 李胜和李纪躬身行一礼,告退下去。 李隆基又对李琇道:“这次你找回公主表现非常好,朕决定再给你一个任务,协助王监令调查洛阳军器监火硝失踪案件,任务完成,论功行赏!” 第六十章 新的任务 李琇心中着实有些失望,为什么新任务完成才赏,难道这次就结束了? “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 “王监令,你大概介绍一下情况!” 这位长安军器监令叫做王楚,年约五十岁,看起来很精明。 王楚微微欠身道:“根据我们去年的盘存数据,洛阳军器监内应该还储存五万斤火硝,但这次盘点报告上,发现少了一万五千斤,只剩下三万五千斤,少了整整一百五十大桶。 我们的人前几天过来再清点,依旧没有找到这一万五千斤火硝,他们说受潮销毁了,但我们没有发现相关销毁的记录文书,他们说文书在藏图阁内,这两天会找出来。” 李琇听得很惊讶,这火硝莫非是火药? 什么时候中唐也开始使用火药了,难道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一个穿越的前辈吗? “王监令的意思,我们这次调查,就是要查找这一万五千斤火硝的下落?” “不光是火硝,还有配方和生产火硝的技术,技术图纸他们也在找,我怀疑也已经失踪了。” 李琇有种直觉,事实不是那么简单,他沉思片刻便对李隆基道:“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李隆基笑道:“你说吧!只要合理,朕会支持。” “这次儿臣需要洛阳县衙的协助!” 李隆基看了裴宽一眼,裴旻点点头。 “准奏!” ………. 回到船舱,高力士请李琇坐下,对他道:“之前这个案子交给李纪去做,但李纪进展也不大,所以裴宽推荐你来调查器火硝失踪一案,希望你不要让天子失望,尽快查出真相。” “把洛阳军器监的官员抓起严审一番,不就知道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洛阳军器监是当年太上皇和太子争权时留下的后遗症。” “高翁能详细说说吗?” “当初天子控制了军器监,太上皇不满,便把洛阳军器监提升一级,和长安军器监平级,由此开了个很坏的头,随后又出现了洛阳国子监、洛阳匠作监、洛阳都水监和东都御史台。 太上皇驾崩前也意识到这样做是在分裂朝廷,便撤销了东都御史台、洛阳都水监和洛阳国子监,只保留洛阳太学,又把洛阳军器监和匠作监合并,就是现在的洛阳军器监。 “那为什么不一并把洛阳军器监撤销?” “因为涉及到几万工匠的生活,撤销实在不方便,最后将它降低了一级,和太原以及成都的军器监一样,只是朝廷军器监的分支,只不过洛阳军器监规模更大,不亚于朝廷军器监。 它名义上属于朝廷军器监管辖,但实际上还是个独立官署,控制在摄政王手中。” 李琇沉吟一下,又问道:“既然是控制在摄政王手上,它们会允许长安军器监派人前去盘点核查?” 高力士笑着点点头,“这个问题问得好,也是关键所在?” “我愿洗耳恭听!” 高力士沉吟一下道:“大概在去年十一月,摄政王发现薛王对军器监渗透很深,他便开始允许长安军器监来洛阳盘点核查,结果发现了很多严重问题。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些问题必然和薛王有关,所以便用调查火硝来作为突破口,它更敏感,影响更大。” “所以这次调查,摄政王不会阻挠。” “摄政王也是要面子的,他和天子达成妥协,只允许查案,但不准动人,除非你能找到官员的重大把柄。” 高力士又语重心长道:“天子的最终目标是完整拿下东都,一旦拿下东都,天子的影响力就会向东扩展,东都不但不会阻碍天子影响力,反而会形成一个扩张效应。” “我明白了,天子的真正目标是薛王。” “你明白就好,东都军器监案子只是其中一环,李胜、李纪也在从别的方面突破,三十八郎,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早日实现天子的大业。” 李琇干咳两声,“高翁,我找回公主,争取了陈玄礼,难道就没有下文了?” 高力士仿佛一脚踩空,恨得牙根直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应该想到的啊!这混蛋一点远大理想都没有,就整天盯住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 “咱家已经给天子说过了,天子将会赏你两幅褚遂良的字和一幅阎立本的画。” “没有钱吗?” 高力士翻了个白眼,“褚遂良的字和阎立本的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宝贝,价值连城,你还不满足?” 李琇嘟囔一句,“就不知道去哪里出手?” 高力士眼转一转,他忽然发现一个好机会,这么好的宝贝这混蛋居然想出手? 若消息传出去,朝廷那些权贵岂不是要抢疯了,不行,自己必须先下手。 “咳!咳!三十八郎,咱们交情一直不错,你若不想收藏就转让给我吧!” 李琇很俗,他对这些名家字画没兴趣,他拿到也是想着出手换钱。 他挠挠头,“转给高翁也可以,但我们先说好,咱们得按市价来算。” “这种字画没有市价,咱家给你白银,一幅一万两。” “那岂不是三万两白银?” 李琇眼睛笑成一条缝,“我们成交!” ………… “砰!” 一只茶盏被李成器狠狠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李成器愤怒的声音在船舱内回荡,“我这般拉拢他,许他高爵高位,他还是要投靠天子,他对得起我吗?” 长子李琎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劝父亲。 李成器年纪大了,人长得又肥胖,在气急之下血压飙升,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父亲!” 李琎吓得扶住父亲,大喊道:“快传御医!” 船舱内乱成一团,有宦官跑去找御医,几个健壮的宫女将李成器抬上床榻。 随船御医赶来,紧急救治,片刻,李成器终于醒过来了。 “陛下,不能动怒,微臣说了多少遍,要制怒!制怒!” “我知道了,已经气过,不会再生气了。” 李成器挥挥手,让御医和众人退下。 他这才对长子道:“你告诉我真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保证不再生气,只是想了解情况。” “父亲,孩儿觉得陈玄礼之前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投靠父亲,天子毕竟是正统,也在拉拢他,所以他很犹豫,父亲和在他心中是半斤八两,从他接待孩儿和忠王用同样的礼数,就能看得出来,他尽量保持一种平衡。” “那怎么最后倒向天子了?” “父亲,是三十八郎李琇,他表现得非常出彩,不仅找回公主,还让高句丽损失惨重,相比之下,我们家的那位璀殿下就太让人失望了,公开赖帐不说,被人下了巴豆粉,还躺在偃师动弹不得。” “公开赖帐是怎么回事?” “他在陈玄礼寿宴上和李琇打赌输了,赌注就是鳞锦甲,他不肯给,就赖帐跑了。” 李成器一股怒火差点又冲上头,他克制住怒气,反复告诫自己要制怒,终于把怒气平息下来。 “我明白了,是我失策,不该派老十三去洛阳,让陈玄礼看不到希望。” 这时,有宦官禀报,“王爷,高力士陪同三十八郎李琇来了。” 高力士和李琇为什么来,李成器心知肚明,他点点头,“请他们进来!” 不多时,高力士带着李琇走了进来。 两人行一礼,高力士关切问道:“听说王爷身体有恙?要不要我们下次再来?” “老毛病了,无妨,两位请坐!” 高力士坐下,李琇却没有坐,站在一旁。 高力士把一份升爵书递给李成器,“这是三十八郎的爵位书,他找回了公主,按照规则,可以升爵一级,请王爷过目。” “三十八郎这次表现很出彩啊!” 李成器笑眯眯对李琇道:“恐怕你父皇也很意外吧!” 李琇微微欠身道:“大伯也知道,小侄运气不错,总是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选择,一直很侥幸,其实我资质并不高。” “运道?” 李成器摇摇头,“你是有点运道,但不能什么事情都归结于运道,你不必谦虚,我很清楚你确实与众不同,是优秀的皇室子弟,这是我大唐之幸,希望你能把自己的才能放在匡扶大唐社稷上。” “大伯教诲,小侄铭记于心!” 李成器在升爵书上签了名,加盖了自己的印章,递给高力士。 这是他自己制订的规则,以他的身份,不会出尔反尔。 “另外还有一件事,李璀和你打赌输了,但他并非赖帐,他身上的鳞锦甲并不属于他,只是我借给他暂用,所以他必须向我汇报,希望贤侄耐心等几天,李璀从小就认赌服输,该给你的东西,一定会给你。” 虽然李璀让他失望,但毕竟是他的儿子,关键时刻,他还是要替儿子说话。 李琇微微笑道:“大伯不必放在心上,我和璀弟一向友爱,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李成器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在偃师给他下巴豆,让他生不如死?” 李琇挺直了腰,目光也变得格外冷厉,“那就请大伯问问璀弟,我在华阴县被他夜里偷袭,脑袋都差点被他一刀砍下,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第六十一章 藏图阁失火事件 就在天子船队抵达巩县的当天晚上,位于洛阳皇城内的军器监藏图阁忽然起火,士兵们从四面八方跑来救火,但火势越来越大,根本救不了。 不多时,整个藏图阁都被大火吞没了,众人很快发现,主簿金水长没有逃出来,烧死在藏图阁内。 火焰冲天,把天空都映红了,整个洛阳城都被惊动了,次日,藏图阁失火事件便成为洛阳百姓议论的热点。 ………. 回到洛阳的第二天,紫林枫出现在李琇的客栈,她带着十名精锐手下,暂时借调给了李琇。 “请你不要叫我阿紫!” 紫林枫一脸不悦道:“你可以叫我紫捕头,也可以直接叫我紫林枫,但阿紫不是你叫的,如果你想让我替你做事,至少应该尊重我,别让我感觉像娼妓一样,还有个花名!” 紫林枫心中很不高兴,她不喜欢这个皇子,贪财好色脸皮厚,若不是上面强行压下来,她才不想替李琇做事。 “咳!咳!” 李琇干咳两声,紫林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让他有点下不来台,李琇只得满脸尴尬解释。 “紫姑娘误会了,因为以前我看过一本书,上面一个女子特温柔善良,也特美貌,她就叫阿紫,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正好姑娘姓紫,所以.......” “殿下不用解释,你叫我紫姑娘也可以,请说正事吧!” “噗!”公孙小眉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来。 裴旻和钟馗也忍俊不住,头扭到一边偷笑。 李琇心中郁闷,只得对众人道:“我接到了新任务,天子让我调查洛阳军器监的军资失踪事件。 偏偏这个时候监藏图阁又失火,所以我考虑就将藏图阁失火事件作为调查的突破口。” 说到这,他瞥了一眼紫林枫,她是洛阳官府的捕快头子,裴宽给自己说,军器监失火后,她曾率领手下去现场。 ”紫姑娘,你来说两句吧!这里面就你去过现场。” 紫林枫虽然不喜欢李琇,但在做事方面她却很认真,和裴旻有的一拼,或许这就是做捕头的职业习惯。 “我是在第二天上午去的现场,已经烧成白地了,烧死了一人,据说是主簿,烧得很惨,面目全非。” “主簿怎么会在现场?晚上应该没有人才对吧!”裴旻接口道。 “按照制度,晚上要有一人当值,因为夜里比较冷,所以还点着炭盆,结果就从屋里烧起,最后烧掉了整个藏图阁。” “死者验过口腔吗?”裴旻又问道。 失火案一般都验死者口腔,如果口腔是干净的,那么在起火之前就死了,这就有他杀后再点火烧毁现场的嫌疑。 紫林枫看了一眼裴旻道:“仵作验过尸体,嘴里都是烟尘,当然,也有可能死了后被处理过。” “那你是怎么认定这场火灾?”这次是李琇在问了。 “最后是府衙决定的,他们和洛阳军器监官员协商后,认定为当值官员夜里取暖时失火,昨天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来人复核,也维持了这个结论。” “我是问紫姑娘自己怎么认为?” “我?” 紫林枫淡淡一笑,“里面疑点颇多,我认为有问题。” 裴旻动容,连忙抱拳道:“请紫捕头赐教!” “赐教不敢,大家探讨一下,其实我觉得主要有三个疑点,第一个疑点是火盆取暖导致火灾,可现场并没有找到火盆的残骸; 第二个疑点是现场找到一个铜油灯,但这个铜油灯根本就不能使用,遗弃很久的破油灯,那么问题来了,这位主簿的油灯到哪里去了?总不能他晚上都是摸黑吧! 第三个疑点就是那位军器监令姚泗,刚开始他很肯定地告诉我,死者不是军器监主簿,可当府衙介入后,他改口了,一口咬定死者就是军器监主簿。 其他还有一些疑点,比如没人听见呼救声,再比如有人发现火焰是从仓库先烧起来,另外仵作私下告诉我,死者舌头有烧伤的痕迹,这就符合有人将火把塞进死者嘴里的情况。” 大堂上很安静,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李琇干咳两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其实我的结论和紫姑娘一样,这个案子肯定有问题!” 这不是废话吗?没有问题天子让他查什么? 李琇是在显示领导的特权,可以很无耻地将下属的成果占为己有。 当然,领导必须要有一定的水平,否则会被新下属所轻视,会影响到日后的命令贯彻。 “我们的突破口就是军器监令姚泗,他一定知道什么秘密,但始终保持沉默,我们的第一步就是怎么才能让他开口!” 紫林枫点点头,她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子虽然贪财好色,但他很聪明,能够从众多头绪中一把抓住关键,或者这就是他能成功找回公主的原因。 紫林枫眼中的冷意稍稍融化掉了那么一点点,从零下四十度降到零下三十九。 裴旻也很赞同,“殿下看得很准,突破口确实就是军器监令姚泗,如果殿下能搞到天子金牌,或许他就会老老实实交代真相。” 紫林枫冷笑一声,“阁下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他在天子金牌下屈服,那他又怎么向摄政王交代?” 裴旻反驳道:“在天子金牌前继续扯谎,难道他想犯下欺君之罪?” 李琇其实赞成紫林枫的思路,这个案子之所以大事化小,不了了之,关键就是摄政王的影响在里面。 天子也只是在皇宫内扳回一局,但在朝廷内,摄政王的权势依旧占上风,洛阳军器监令姚泗更是摄政王的人。 “两位不要争了,听我说一句!” 两人安静下来,一起望向李琇。 李琇忽然成佛了,他在这一瞬间顿悟了,大彻大悟者成佛。 李琇悟到当领导的精髓:那就是挑拨下属之间的关系。 他知道该怎么收拾这个不解风情的大长腿了,很简单,给她安一个对手。 当然是用裴旻,裴旻也是捕头,能力不亚于她,只要两人形成竞争势态,紫林枫就得会学会尊敬领导了。 那时老子不仅要喊她几百声阿紫,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叫她紫妹,说不定还能有潜那个啥规则来着........ 李琇笑得咧开了嘴,一个美好的前景仿佛在他脑海里铺垫。 “公子,你在想什么?” 公孙小眉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李琇的白日美梦。 李琇连忙拍拍脑门,“我在想怎么对付摄政王,一时走神了。” 这句话说得众人肃然相敬,公孙小眉无语地翻着白眼,对付摄政王会笑成那样? “那个....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你什么都没说!” “我的意思是说,我来立个悬赏,两....两贯钱吧!紫姑娘和裴九比试一番,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看你们谁先抓到军器监令姚泗的把柄,有了把柄,不愁他不说实话。” “公子,两贯钱是不是太少了一点?”钟馗也忍不住了。 “钱不是重点!” 李琇瞪钟馗一眼,这人平时很善解人意,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就这么一言为定!” 紫林枫毫不犹豫接受了挑战,“以三天为限,三天之内,我会找到姚泗的把柄!” 李琇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钱只是一个象征而已,主要是要争口气,裴九呢?” 裴旻沉吟一下道:“如果紫姑娘已经知道他的把柄,那我只能认输!” “不!我不知道。” “那好,就三天!”裴旻也接受了挑战。 第六十二章 高句丽复国会 当天下午,摄政王李成器的船队也抵达了洛阳。 李成器刚刚用过午膳,正躺在一张软榻上休息,两名宫女坐在两边轻轻给他捶腿,阳光从船窗外射入,正好照在李成器肥胖的肚子上。 李成器眯着眼睛,惬意地享受午后的阳光。 虽然前天他为陈玄礼的站队大发雷霆,把桌上的茶盏摔个稀烂,但胖子就有这个好处,一旦他接受现实,他就把这件事放开了,不会让它影响自己的心情。 这时,一名宦官快步走来,在李成器耳边道:“小王爷来了!” “不见!” 李成器极不高兴地一口回绝。 这个儿子太让他失望了,给他那么好的条件,还败得一塌糊涂,李成器算是看透这个儿子了,根本就是一个没用的蠢货。 嘴上说不见,但李成器还是让宫女把自己扶坐起身,十分恼怒道:“把那个混蛋给我带上来!” 不多时,李璀走进船舱,扑通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给我闭嘴!” 李成器一声怒斥,吓得李璀不敢再哭了。 “你还有脸来见我?你要人我给人,你要钱我给钱,甚至你比所有人都先知道公主失踪的秘密。 结果呢?还是被李琇抢到了头筹,人家把公主找到了,还让陈玄礼重新站队,你做了什么? 除了损兵折将,屁都没捞到一个,你还好意思来见我?我李成器怎么有你这样愚蠢没用的儿子?” 李成器指着李璀鼻子一通大骂。 李璀被骂得抬不起头,小声嚅嗫道:“孩儿本来是要赶赴巩县,结果在偃师县中了暗算,李琇命手下给孩儿下了巴豆粉,所有人都倒下了!” 李成器无语地看着这个儿子,半晌他摇摇头道:“我真希望李琇给你下的是砒霜,毒死你这个蠢货,让我眼不见心不烦。 还有,你们在陈玄礼寿宴上打赌,你把鳞锦衣输给他了,后来又怎么样了?” “孩儿后来没有给他。” 李成器瞪大眼睛,“你打算失信?” 李璀迟疑一下,小声道:“孩儿不想失信,也不想把鳞锦衣给他,这件事恳请父皇帮忙解决。” 李成器简直无语了,一拍桌子骂道:“你把鳞锦衣给李琇又如何,他真敢收吗?他就在等你失信,给我滚出去,蠢货,输不起的混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快滚!” 李璀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李成器气得满脸通红,轻松愉悦的心情都被这个蠢儿子破坏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陈玄礼选择天子的原因了,自己蠢儿子和李琇站在一起,谁会选择自己? 让这个蠢货来洛阳,自己失策了。 “王爷,何先生来了!” 何先生自然就是何必凡,李成器的头号幕僚。 李成器长出一口闷气,“让他进来!” 片刻,何必凡快步走进船舱。 “参见王爷!” 李成器摆摆手,“坐下吧!我刚才差点要被那个小畜生气炸了肺,你说我的儿子为什么就那么愚蠢?偏偏李隆基却有一个精明能干的儿子,让人恼火啊!” 何必凡微微笑道:“王爷也不必太生气,像李琇那样的年轻人确实少见,万中无一吧!其实王爷也有优秀的儿子,像七殿下和十二殿下都有优秀,不亚于李琇。” 李成器心中顿时舒服了很多,是啊!李隆基的蠢儿子比自己还多,自己也有优秀的儿子,完全不用羡慕李隆基。 “刚才卑职见到高训文了。” 就像李琇说的,高句丽人会在很多庙烧香,薛王的庙、陈玄礼的庙,给摄政王烧香也很正常。 更何况高句丽人参与了十五年前的夺门之变,一度和李成器的关系很深。 “高训文怎么说?” “王爷,他说王爷答应过他一件事,希望王爷兑现,卑职一头雾水,不知他们提出过什么要求?”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李成器缓缓道:“五年前,高句丽人要求我同意他们复国,这是父皇答应的,我便同意他们建一座都督府,大概前年吧!高训文的父亲高崇带着五千人去安东都护府,结果在营州被契丹人杀得全军覆灭,可怪不了我!” 何必凡没有吭声,他太了解这位王爷,嘴上说得好听,背后却心狠手辣,契丹人出兵十有八九就是这位王爷的暗中指使。 “但他们畏惧契丹人,不敢再去辽东,他们便提出把渤海中的葫芦岛卖给他们,我答应了,他们花三千贯钱买下了那座岛。 但他们却得寸进尺,竟然又提出一个无耻的要求,把平州改成他们的都督府,我怎么可能答应?” “所以他们一直想让王爷兑现平州?” “应该是吧!” “这个要求确实太过分,卑职就怕他们得不到回应,转而全面投向薛王,最后会采取疯狂的举动。” 李成器眼中射出冷意,“他们若敢做得过份,我会让他们死无丧身之地!” ........ 永丰坊百昌楼,这里是高句丽人总部之一。 五十年前,高句丽灭国。 一部分贵族为了复国,组建了高句丽复国会。 五十年过去,复国依旧是个遥远的梦想,但高句丽贵族后裔们依旧矢志不渝。 一间宽大屋子坐着五人,最上方是一个中年男子,约五十岁左右,他叫高佑,是高句丽嫡系皇族,目前是他是第六任高句丽复国会会主。 高佑双腿有残疾,两年前,他跟随兄长高崇去辽东建立都督府,遭遇了契丹骑兵的袭击,五千高句丽精锐子弟全军覆灭,会主高崇惨死。 高佑是仅剩的十三名幸存者之一,但也身负重伤,从此无法站立,他深居简出,目前是名义上的复国会会主。 下面三人是前会主高崇的三个子女,长子高训文,次子高训武。 他们二人在巩县被李琇打得灰头土脸,损兵折将,刚刚才回来。 第三个坐在窗前的年轻女子,便是高崇的幼女高萱了,为了复国,她六年前嫁给新罗前太子,她怂恿太子造反失败,流亡大唐,不久新罗太子便离奇而死。 高萱凭借她的美貌很快东山再起,被薛王看上,连续四次选上花魁,号称洛阳第一美人。 不过最近她对皇三十八子李琇很有兴趣。 坐在最下方的是个低调的矮胖子,他叫金大相,掌管复国会内务,同时也是复国会军师。 说话的是高训文,他今天去拜访了摄政王李成器。 “我没有能见到摄政王,他派幕僚何必凡接见了我,但我发现,何必凡根本就不知道平州之事,一个头号幕僚居然不知道平州之事,由此可见摄政王毫无诚意。” 高佑缓缓道:“我早就说了,当初契丹人是有准备地伏击我们,是谁通知了契丹人?除了他李成器不会有别人,此人凶狠毒辣,你们还对他抱有幻想,醒醒吧!” 高训文沉默一下又道:“其实今天我是想询问军器监之事,摄政王没有告诉我,但我回来时遇到了洛阳军器监令姚泗,他向我证实了,天子派皇三十八子李琇协助王楚追查藏图阁失火之事。” “三妹,说说这个李琇呗!听说你好像和他挺亲近?”高训武双脚翘在桌上,语气中带着一丝调笑。 高萱俏脸一沉,“你比我更了解他!” 高萱话中带刺,顿时把高训武噎住了。 高佑狠狠瞪了高训武一眼,怒斥道:“老二,我们在商议大事,不是在酒桌上聊天,把脚给我放下来!” 高训武连忙把脚从桌上放下。 高佑又语气温和地对高萱道:“三娘,说说你了解的李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高萱对叔父很敬重,既然是叔父询问,她虽然不想多说此事,但还是开口了。 “三叔,这个李琇很奇怪,你说他年轻,但他很老辣,也很有手腕,不管是找到公主,还是让陈玄礼改变立场,他都比一般年轻人强得多。 可你说他老辣,可他对女人却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好色迷恋,毫无防备。 可你说他容易被女色诱惑,但我的八段香在他身上却丝毫不起作用。 所以他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我也不清楚。” 高佑眉毛一挑,高萱的八段香是一种天竺香毒,能够让人上瘾,越陷越深,最后被下毒人所控制。 前新罗太子就是被八段香所控制。 居然不受八段香影响,高佑着实有些好奇。 “那薛王对他是什么态度?” “我不知道......”高萱不想提薛王之事,一口拒绝。 高佑又问军师金大相,“以军师之见呢?” 金大相躬身道:“回禀会主,天子调查藏图阁失火案很正常,我们不要过度担心,但我们也要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如果他们调查出现突破,那我们就要紧急应对。” 高训武冷冷道:“我建议派刺客干掉李琇。” “不可!” 金大相当即反对,“李琇是皇子,杀了他影响太大,现在谁都不能动,以免打草惊蛇,影响我们的计划!” 高佑点点头,“军师说得对,现在我们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影响了计划,现在我们需要做两件事,第一要得到薛王的全力支持,第二,城内的物资要开始有序撤退。” 高佑又对高训文道:“薛王那边辛苦你再跑一趟,除了底线不能让步,其他可以适当妥协。” 第六十三章 竞争出奇效 次日下午,裴旻和紫林枫同时带来了消息,有意思的是,他们居然带来了军器监令姚泗的同一个把柄。 “这家工坊叫做宝顺铁坊,是专门负责将废旧铁器回炉,军器监的报废兵器基本上都是送到他家,卑职查了他家的记录,去年十月,军器监将七千把损坏的剑送到他这里熔解,但他的私下记录却只有破损剑七百把。” “你是怎么想到去查这家铁坊?” “回禀公子,卑职很早以前就知道,军器监仓库最大的贪腐收入就是破旧兵器报废销毁这一块,因为实物最后都熔解不见了,所以很容易做手脚,卑职就是针对这一点进行调查。” 裴旻将一个小本子递给了李琇,“这就是店主私下记录册,卑职将它偷出来,可以作为证据!” “紫姑娘,你的调查收获呢?” 紫林枫脸色有些不自然,“很巧,我也是调查了去年十月这批军器报废,我在军器监查到了它移交给宝顺铁坊的记录单,破损长剑七千把。 只是我没看见宝顺掌柜的私下记录,而是审问了两名伙计,他们都承认实际移交的长剑只有七百把,其余六千三百把长剑去向不明。” “那紫姑娘拿到了什么证据吗?比如你刚才说的移交记录单,还有两名伙计的口供。” “都有!” 紫林枫将一个皮囊放在李琇面前,李琇取出证据看了一遍,确实不错,把两人的调查合并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闭合链证据。 “这次就算你们二位打了一个平手,两贯钱的悬赏继续有效,下次追加到二十贯,再下一次两百贯,总而言之,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在我这里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才能,这才两天不到,你们就把事情办成了!” ........... 洛阳修尚坊内有一座五亩大宅,这里是洛阳军器监令姚泗的府宅。 当天晚上,军器监令姚泗家里也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皇三十八子李琇不请自来,李琇有天子调查令,姚泗不敢怠慢,把他请到了外书房。 李琇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姚令监应该知道我今天的来意吧!” “下官愚钝,不知道殿下为何事而来?” “你真不知道?” 李琇冷冷哼一声,“那我就明说了,军器监藏图阁失火,圣上非常关心,特令我来调查!” “刑部和御史台已经来人调查过,报告应该在圣上的桌案上,大家的意见统一,是取暖不当造成的意外事件。” “姚令监的意见呢?” “我当然是服从刑部和御史台的调查。” 不愧是官场老油条,每句话都进可攻,退可守,让人找不到毛病。 李琇喝了口茶,悠悠哉哉道:“去年十月,军器监报废了一批兵器,军器监的记录是送给宝顺铁坊熔解,数量七千把,三万斤,但宝顺铁坊的记录却是数量七百把,三千斤,整整相差十倍,姚令监希望我再查下去吗?” 李琇把几份证据放在桌上,推给了姚泗,“军器监的长剑,市价是十贯钱一把,那就一共涉及六万贯钱,就算减半也是三万贯钱。 这还只是一笔,如果追查以前的事情,最后会是什么结果,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 姚泗的额头见汗,对方竟然把这件事挖出来了,这批兵器当然是被薛王提走了,如果算作贪腐,也私卖兵器的大案,六万贯啊! 姚泗权衡利弊,只得叹口气道:“藏图阁被烧事件我只有一些猜测,但没有确切证据,我怀疑和高句丽人有关。” 自己所料不差,果然就是该死的高句丽人。 李琇不露声色道:“请继续说下去!” “被烧死的军器监主簿叫做金水长,他就是高句丽人,他去年由薛王推荐上任,上任不久就出现了大型风箱图纸泄露事件,我们随即加强了图纸管理,所有人借阅图纸都只能在藏图阁内,不准拿走,每天都要进行清点。” “然后呢?” “军器监有两个主簿,另一个主簿去年冬天摔断腿,在家里养病,所有的事情都只能这个金水长一人做,他很忙,索性就住在藏图阁内。 他住在三楼,很多次巡逻士兵发现他经常通宵亮灯,他都说自己在苦读经书,准备参加科举,大家也相信了。” “继续说!” “藏图阁失火也是先从他房中燃起,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见他的呼救声,虽然金水长已经安葬了,但我始终怀疑死的并不是他本人,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金水长左脚只有四趾,而此人五趾完整。” “那有没有他偷盗图纸的证据?” 姚泗点点头,“有!我们每一份图纸都是装在一个大竹筒中,竹筒表面油漆,写上图纸内容,上面还有封条,每天的清点就是查看这些竹筒,因为有封条,所以不会打开。 这场大火,绝大部分竹筒都烧为灰烬,但有一只竹筒只是表皮烧焦,外形还是完整的,里面的图纸应该也没有被烧着,但我们发现竹筒是空的,图纸没有了,我就怀疑我们每天清点的图纸都是空竹筒。” “所以你怀疑是这个金水长把图纸偷走了。” 姚泗叹口气,“他是高句丽人,军器监的工匠和卫士中也有好几名高句丽人,藏图阁大火后,他们全部都失踪了。 很显然,这是高句丽人的行动,而不光是金水长本人,没有这些人的帮忙,那具被烧焦的尸体也运不进藏图阁。” “这些情况,刑部和御史台调查时,你并没有上报。” 姚泗冷笑一声,“刑部和御史台只调查了半天,甚至连现场都没有去,更没有提出验尸,坐在大堂听完汇报后便草草下了结论,你觉得我会给自己找事?” 李琇负手走了片刻,忽然回头道:“那一万五千斤火硝怎么没说?” 姚泗脸色一变,半响道:“一万五千斤火硝受潮,年初已经销毁了!” 李琇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盯着他眼睛道:“我知道你是摄政王的人,你觉得摄政王和可以保你。 但你自己心里要明白,如果没有摄政王的首肯,我们不可能来调查。 你和薛王暗中勾结,你以为摄政王不知道? 摄政王或许不会杀你,但薛王呢? 现在薛王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宰了,所有责任都可以推在你头上,他的秘密也可以随你一起下阴间,你觉得他会不会?” 姚泗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这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李琇把这个盖子揭开了。 “天子能保我吗?” “你把真相告诉我,然后你连夜收拾东西逃走,如果你出不了城,我有银牌帮你出城!” 姚泗沉思片刻,长长叹了口气,“一万五千斤火硝是在年初失窃,我还是怀疑和高句丽人有关,但没有证据,这涉及失职,所以我们就借口受潮销毁了。” 李琇见姚泗神情犹豫,便知道他还有隐瞒,又追问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说!” “藏图阁内有火硝的配方以及硝石的提纯技术,我很担心它们会落在高句丽人的手上。” 第六十四章 钱袋的警告 次日一早,李琇跟随钟馗来到了洛阳南市。 这段时间李琇进帐颇丰,驸马杨洄那边进帐两笔,卖玉珮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以及找到公主的五千两银子悬赏。 还有高力士那里得到了三万两银子。 两幅褚遂良的中堂书法和一幅阎立本的仕女图,这在唐朝的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高力士给他三万两白银买下了。 这两笔银子李琇不打算放进钱袋,放进钱袋肯定会升级,把自己的银子吞噬干净。 李琇早就考虑过投资,买商铺无疑是最好的投资,手中有了三万六千五百两银子的柜坊柜票,钱袋吸不走,正好用来投资。 何况他现在还有一个大管事钟馗,这些投资可以交给钟馗去打理,自己根本不用操心。 钟馗确实很能干,一天时间就给郭宋找到一家有漏可捡的店铺。 是一家位于洛阳南市的酒楼。 当然,过户、谈价格都是钟馗的事情,李琇就是过来看看。 “公子,就是那家!” 钟馗一指,李琇看见了,就在南市大门旁,一座三层楼的酒楼,用油漆涂成红色,或许时间久了,略有点褪色。 屋檐下挂着一串大牌子,每个大牌子上写一个字,‘京白酒楼’。 外表看起来不错,七成新,占地也不小。 李琇进去走了一圈,他很很满意,占地大概有三亩地,不光是一座酒楼,后面还有五间很小的雅院,档次很高。 “这里生意如何?” “这是洛阳排名第七的酒楼,每天客人爆满,除非遇到战争,否则一年半就能收回本钱。” “一年半就能收回本钱?” 李琇很惊讶,又问道:“他开价多少?” “对方开价两万贯,但要求立刻付清,他在长安还有一家占地五亩的京白酒楼,位于平康坊,也开价两万贯,如果两家一起拿,他可以优惠一点。” 李琇瞪大了眼睛,居然是平康坊,大唐第一风流胜地,那里可是每亩土地万贯的价格,而且极难买到,两万贯钱居然可以买五亩地,还是酒楼,简直就是大漏中的大漏啊! “你有没有搞清楚,这人会不会是骗子?” “卑职去县衙调查了地契底单,此人不是骗子,是个大商人,叫做王京白,在洛阳有点名气,他要去扬州定居,所以急着转让两家酒楼,裴使君告诉我,长安京白酒楼就是他开的,裴使君认识此人。” “那他为什么急着出手?” “卑职也不太清楚。” 李琇想了想道:“酒楼我很满意,长安和洛阳的两家酒楼我都想拿下,但你要去问清楚,第一,他为什么急着低价转让两座酒楼?第二,这两座酒楼有没有涉入什么官司?第三,你再和对方谈价格,我的底线是三万六千贯钱。” “卑职明白了,估计中午就能给殿下一个答复。” ......... 中午时分,钟馗果然把情况问清楚了。 “公子,卑职问清楚了,王京白转让的原因是他独子在一个月前去逝,王京白很伤感,他想回家乡扬州定居,便决定转让这两座酒楼。 价格卑职已经和他谈好,三万四千贯,今天就可以过户,他唯一的条件就是两座酒楼的掌柜和伙计保留。” “有没有官司?”李琇追问道。 “酒楼本身没有官司,但有一个情况。” 李琇点点头,他就知道漏不是那么容易捡到,肯定有什么问题。 “说吧!有什么情况?” “他最初开价是八万贯,很多人找他接洽,都争先恐后想拿下两座酒楼,但有一家只开价八千贯,八千贯拿下两座酒楼,而且还是一年后付钱。 结果这家人开口后,就没有人敢买了,王京白只好一降再降,现在价格快腰斩了。” “谁家这么牛逼?” “洛阳第一豪强罗家。” “是不是你说过的,他家后台是薛王那位豪强?” “就是他家,横霸洛阳,欺压弱小,听说王京白想卖两座酒楼,罗家就开价了,无人敢买,不卖也得卖,王京白现在很害怕,只想赶紧卖掉走人。” 李琇哼了一声,一个地痞流氓而已,敢惹自己就削死他。 这种买一送一的惊天大漏他去哪里捡? 他当即取出两张宝记柜坊的柜票和取钱玉珮,一起交给钟馗,“这里是三万五千两银子,你今天就把手续办了。 ......... 薛王府,高训武忧心忡忡对李成业道:“王爷,我们得到确切消息,姚泗一家昨晚连夜逃离洛阳,他用的是银牌出城,一定是李琇,我们很担心,姚泗恐怕把什么都泄露了。” 李成业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姚泗就算知道一些情况,但他也没有证据,既然没有证据,你们又担心什么?” “王爷,没有证据,天子和摄政王确实不敢动您老人家,但我们不一样,我们就像一群蚂蚁,天子捏死我们还需要什么证据?” 李成业淡淡道:“姚泗一家藏身在伊阙县驿馆,你去干掉他就是了。” 高训武大喜,“多谢王爷提示!” 他转身要走,李成业叫住了他,“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请王爷吩咐!” “今晚去警告一下李琇,让他不要太猖狂了!” 高训武迟疑一下,“不知王爷希望怎么警告?” “随便你,写封信也好,杀他几个随从也好,都可以,你自己看着办!” “卑下.....明白了!” ......... 李成业眯眼望着,军器监的事情,只要姚泗一死,所有人证物证都灭了,如果李琇还能翻盘,那就只能从高句丽人那里下手了。 但那是高句丽人的事情,和他李成业无关。 旁边幕僚王丰不解问道:“王爷不是一直想杀了李琇吗?为什么不让高训武直接动手?” 李成业摇摇头,“高句丽人现在不敢杀李琇,高佑很非常谨慎,你要高训武去杀李琇,他肯定会请示高佑,那就不可能了。 但如果让高训武去招惹一下李琇,我了解他,这种小事情他一定会自作主张,等李琇反弹报复,高句丽人就会来乖乖求我了。” 王丰恍然大悟,原来王爷是想利用李琇来收编高句丽人。 李成业又冷冷道:“李琇我也要杀,但不是现在!” .......... “小眉,你来看看,我这个钱袋是不是颜色淡了?” 灯光下,李琇高举左手掌,他发现原本殷红的钱袋居然变成粉色。 公孙小眉上前细看,惊讶道:“中午还是深红色,怎么现在颜色变成淡红色了,原来是个胎记,现在像个疤痕,公子,你的道术是不是要到期了?” 李琇心中猛地一跳,坏了!一定是买酒楼之事,自己擅自把三万四千两银子挪用,没有存入钱袋,等同于自己违约,难道钱袋要消失了? 他连忙捏紧双拳,果然,钱袋变小了,原本是空间有书橱大小,现在又变成一口大缸了,等级倒是没变,但空间明显缩水。 而且密密麻麻的小格子也变得若隐若现。 这分明是在警告自己啊! 估计自己再稍微得罪它一次,它就会彻底消失。 李琇心中懊恼不已,他得赶紧想办法捞钱,安抚住钱袋,要不然自己的护身符就没了。 第六十五章 血淋淋的警告 两更时分,‘砰!’洛阳延庆坊发出一声沉闷的炸响,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半个洛阳城都被惊动了。 李琇从梦中惊醒,他连忙穿上衣服走出院子,裴旻等人也出来了。 “你们也听见了?” 公孙小眉点点头,“一声闷响,从东面传过来。” 裴旻跳上屋顶,向东面望去,他屋顶高声喊道:“公子,东面有股黑烟,冲得很高。” “是失火吗?” “不像失火,下面黑烟断了,像一朵黑蘑菇在空中。” 李琇立刻醒悟,这是爆炸,他当即立断道:“我们去看看!” ......... 延庆坊内的百姓都被惊动了,一群群站在路上议论纷纷。 “让一让!请让一让!” 李琇一行人赶到了,李琇有天子赐的夜间出城银牌,就算在城内也可以畅通无阻。 李琇来到出事现场,这里已经被衙役封锁,李琇看到了紫林枫。 她现在是李琇的临时手下,但如果出现重大案件,她还是会以锦衣捕快统领的身份出现在现场。 “紫统领,怎么回事?” 紫林枫上前行一礼,“发生了燃爆事故,这里应该是作坊,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大量血迹,但很奇怪,没有看见伤者和死者,不过我们走访周围人,他们说至少死了三人,都被同伙抬走了。” “他们是什么人?” 紫林枫摇摇头,“我们走访周围邻居,这个作坊很神秘,一年到头都关着门,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制作火硝!” 李琇一回头,是军器监令王楚。 “王令监什么时候来的?” “过来一会儿了,我就住在隔壁坊,一听见爆炸声,我就知道这里有火硝。” 王楚指着周围破碎的木箱道:“对方是准备转移火硝,不小心被明火点燃,所以发生了爆炸。” “莫非一万五千斤失踪的火硝就存放在这里?” “应该不是!” 王楚摇摇头,摊开手掌,有一些黑色颗粒。 “这是我从箱子底部收集的一些残存火硝,颗粒很大,这不是朝廷军器监制作火硝,应该是他们自己制作,但研磨不到位,所以燃爆不充分,如果是军器监的一万五千斤火硝爆炸,周围几十座宅子都会被夷为平地。” “王监令的意思是说,是高句丽在仿造火硝?” 王楚点点头,“我认为是这样,很明显,从殿下着手调查,藏图阁就发生了纵火案,他们嗅到了味,然后开始转移制作火硝的原料器物,结果转移时发生了爆炸。” 王楚把李琇又拉到一边,低声对李琇道:“高句丽人可能偷走了大量军器监的图纸,但我并不是很担心,他们没有足够的生铁和工匠,拿到图纸也没有用,我唯一担心就是火硝制作技术泄露,只要几个人就能制作出大量火硝。” 李琇感觉这种火硝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黑火药,威力没有那么强大。 “现在火硝在军事上怎么运用?” “用途还是比较广泛,像伏击、火攻、放毒之类,我给你举个例子,一桶五十斤的火硝中掺入几斤淬毒细铁钉,一旦火硝在人群中爆炸,淬毒铁钉就能刺伤上百人,虽然不会死,但铁钉毒性会使士兵丧失战斗力,从而被敌军屠杀,尤其在骑兵群中爆炸,效果更好。 另外,在水战中效果也很好,它的燃爆能摧毁船只,一个水鬼携带一桶火硝就能炸沉一条三千石的大船。” 李琇懂了,尽管火硝威力不够大,但唐朝人的聪明才智却能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居然想到在里面放置淬毒铁钉。 “今晚的爆炸是不是告诉我们,高句丽人已经得到了火硝的技术?” 王楚点点头,忧心忡忡道:“希望它们还在洛阳,还能追回来,殿下,时不我待啊!” 这时,紫林枫快走上前,抱拳道:“殿下,我刚刚得到消息,洛阳军器监令姚泗在伊阙县被人刺杀。” 李琇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他把姚泗一家送走,还是被刺杀了。 ......... 李琇回到了客栈,刚进门,张瓶和赵壶便迎上前,一脸恐惧道:“公子,我们的马匹出事了!” 李琇赶到马厩,只见客栈掌柜像傻子一样站在马厩前,他们一共有八匹马,都是从骡马行租来,占据一个独立马厩,他们骑走三匹,马厩里还剩下五匹。 李琇看得了血腥的一幕,五匹马都被斩掉了脑袋,五只马头整齐地放在马槽内,鲜血把整个马厩都染红了。 墙上写着血淋淋的一行大字,‘这里不是保国寺!’ 李琇的脸色变得铁青,问张瓶和赵壶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张瓶和赵壶二人战战兢兢道:“我们刚刚回来,才发现!” “豆豆怎么样?”李琇猛地想起了裴豆豆。 裴旻快步走来,“她没事,钟馗在,对方没敢去内院。” 李琇轻轻叹了口气,“大家都到大堂上来!” 李琇又对裴旻道:“去通知紫林枫也过来!” 紫林枫应该还在延庆坊。 “老钟,你没事吧?” “回禀公子,卑职惭愧,留在客栈,却没把马匹照顾好。” “马匹和你没关系,也幸亏你在,要不然豆豆也会出事。” “卑职明天把马匹之事处理好。” 不多时,紫林枫也赶来了,她已在路上得知了发生之事。 “殿下,是谁干的?” “这种卑劣的手法,只能是高句丽人!” 李琇冷笑一声,又缓缓道:“高句丽人是在警告我不要插手军器监的事。” “我们住址是怎么泄露的?” 公孙小眉奇怪地问道:“我们搬过来才几天,对方就发现了?” 钟馗摇摇头,“这不奇怪,我们进进出出,对方只要跟踪我们,就会发现住处,公子,我们必须立刻搬家,另外寻找隐蔽的住所!” 紫林枫沉声道:“隐蔽的宅子永远找不到的,除非你自己不出去,否则别人跟踪你还是会找到,只能在防御上做文章,殿下这里根本没有防御,简直就是门户大开,明天我来布置一下,高句丽人再想来行刺,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紫统领说得有一定道理!” 李琇部分赞同紫林枫的意见,虽然他们确实躲不过高手的追踪,但高手追踪也要花费时间,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回避确实不是最好的办法,建立防御才是正道,但不光要建立防御,寻找一处更隐蔽的住所也有必要,狡兔必须有三窟,我们不能让对方一抓一个准,老钟,寻找新住所之事就交给你了。” 钟馗点点头,“天亮我就去看看,估计师弟这几天就该回来了。”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众人都看着李琇。 李琇取出三枚卦钱向空中一抛,随即抽出对应的签瞥了一眼,又放回签筒。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这位爷算卦上瘾了。 第六十六章 要玩就玩大的 李琇看了一眼众人道:“高句丽人登门杀人,这不光是警告,也是挑衅,软弱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我们必须要旗帜鲜明的表达态度。” 说到这,李琇的面目变得有些狰狞,“裴九现在去一趟永丰坊,将百昌楼一把火给我烧了!” 紫林枫有些犹豫,她想劝一劝李琇,但她想到李琇所说的态度,便沉默了。 李琇又对裴旻道:“放了火不要急着离去,我要看一看他们搬出来的东西,有没有军器监藏图阁的图纸?” 裴旻躬身接令,“卑职遵命!” “紫姑娘,也要麻烦你,一旦起火,你立刻通知裴使君赶赴百昌阁,我们不能在现场久留,后续寻找兵器图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琇又冷笑道:“最好一把火将火硝一起引爆。” 紫林枫这才明白李琇下令放火绝不是泄愤那么简单,他是担心火硝被高丽人运走。 “卑职明白了!” 紫林枫勉强自称了一次‘卑职’,对李琇的冷意也从三十九度降到了三十度。 只是紫林枫怎么也想不到,她的这位临时顶头上司确实是靠抽签下的决定,他抽到一张火财签。 他急着搞一大笔钱安抚住钱袋啊!别人不太好意思,就只能对高句丽人下手了。 ......... 李琇招招手,让张瓶和赵壶上前,这二人着实令他感到头大。 他们天天跑去喝花酒,正事不干,让李琇忍无可忍。 “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对我有什么意见?心里有话就直接说出来,不要这么掖着藏着!” 张瓶和赵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不明白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我们不觉得委屈啊!” “对啊!也没有意见。” 张瓶又挠挠头,“公子如果实在觉得对我们不好,可以给我们每月加点钱!” 赵壶补充道:“不要多,每月加两贯就行了!” 李琇点点头,回头对小眉道:“你来给他们说吧!” 小眉快人快语,一针见血,“公子打算送你们回皇宫!” 简直就是天打五雷轰,两人扑通跪下,欲哭无泪。 “公子不要我们了吗?” “公子说你们整天琢磨女人,不是这个姑娘,就是那个姑娘,让他忍无可忍。” “咳!咳!” 李琇干咳两声,小眉这话他听得也刺耳啊! “我就这样说吧!” 李琇抢过了话头,“这么多人想对付我,想杀我,却没有人打你们的主意,由此可见你们是多么无足轻重,无足轻重也就罢了,但每次行动你们都要拖我后腿,你们觉得我还能容忍到什么时候?” 两人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去收拾东西吧!今晚就回去,我怕你们死在洛阳,我没法给你们家人交代。” 两人低下头,终于流下悔恨的眼泪,他们每月有八贯钱收入,任务完成后还有奖赏,日子比县令过得还滋润。 再让他们回到每月只有三贯钱的皇宫,干不完的杂活,地位低下被人整天呵斥,他们还不如直接跳进洛水,死了算求! 火候差不多了,李琇给小眉使个眼色。 “公子,要不再就给他们一次机会吧!只要别整天看着高姑娘,又想着紫姑娘,我觉得可以原谅。” 李琇瞪大了眼睛,你这是给谁机会啊? 张瓶和赵壶却嗅到了一线生机,两人连连磕头,声泪俱下,“公子,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保证服从命令,保证不给公子拖后腿,保证不去喝花酒,保证不去逛妓院了!” 让他们二人不去喝花酒,不去逛妓院,比狗改掉吃屎还难。 李琇倒不是真的要赶他们走,他们两人虽然平时不靠谱,但在关键时刻却能发挥作用。 李琇今天要特地修理他们,关键就是他今天求的那支签。 上面有一句话,‘因小人得利,因火敛横财’。 所以他需要敲打敲打二人,别在最关键时刻给自己掉链子。 ......... 一更时分,位于永丰坊的百昌楼忽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火势先从酒楼烧起,借助夜风,大火很快便吞没了酒楼,并迅速向商行和客栈蔓延,一时间,烈焰滔天,浓烟弥漫。 整个永丰坊的居民被惊动了,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救火。 也不断有人哭喊着从百昌楼中逃出,惊魂未定。 数十名黑衣武士训练有素,他们从商行内搬出一只只大木箱子,整齐地码放在空地上,随即又冲进火海,留下十人看守木箱。 李琇就躲在暗处,耐心地等待机会,这时,裴旻奔上前低声道:“最左面那口箱子有可能是文书!” 李琇目光转向最左面,那里孤零零置放着一口大木箱,个头比别的箱子都大。 “理由呢?” “它最轻,别的箱子都是三人抬出来,它是两个人抬着跑出来。” 有道理,李琇又看了一眼西面,那边聚集了大群黑影,足有五六十人,别人都在拼命救火,他们不是。 他们像狼群一样盯着箱子,应该都是坊内的无赖地痞,趁火打劫的宵小之徒。 李琇眼珠一转,把张瓶和赵壶招上前,对二人道:“你们看见左边那口大木箱没有,单独放置的那口箱子。” 两人一起点头,李琇又道:“等会儿混乱之时,你们就负责把那口箱子抬走,其他箱子别管,你们就算立下大功,我也就不会赶你们走!” “我们记住了!” 李琇又指指远处那群地痞无赖,对二人道:“你们混进去,等会儿看我一招手,你们就煽动他们去抢东西。” “然后我们抬起那口木箱从原路撤离,对吗?” “一点没错,快去!” 两人撒腿向一群地痞无赖中奔去,哥哥长哥哥短,很快就那群人混熟了。 李琇摇了摇头,小眉说这二人入宫前就是长安的无赖地痞,看样子没错。 野草花也有春天,只要用得好,这两人也能发挥特殊作用。 没有做下属的无能,只有当领导的失败。 这时,一名侍女逃出来大哭道:“会主还在里面,快去救会主啊!” 外面只有十名看守木箱的武士,其他武士刚刚进去,十人中的首领当即令道:“你们三人守住木箱,其他人跟我来!” 他率领七名武士冲进了火海。 此时,外面只剩下三名武士看守木箱,机会来了! ……… 李琇用力一挥手,张瓶和赵壶立刻大喊道:“弟兄们,对方只有三人,发财的机会来了,冲啊!” “发财的机会一辈子就这一次,喝花酒睡头牌啊!” 大群无赖地痞早已按耐不住,在张瓶和赵壶的鼓动下,他们血脉贲张,像一群疯狗一样,嗷嗷冲了上去。 李琇和裴旻也从另一边绕了过去,绕到木箱的背后。 三名武士纷纷拔出剑,注视着冲上来的无赖地痞,却没想到危险从后面来临。 裴旻无声无息上前,手中木棍一挥,三名武士先后倒下,大群地痞冲上去,砸开了一口大箱子,里面的白银和铜钱倾泻而出。 所有人眼睛都红了,争先恐后抢掠白银,有人把衣服脱下,打成包裹,有人把里面裤子脱了,裤管打成结。 敲打起作用了,张瓶和赵壶这次表现得很好,不是一般的好,简直判若两人。 他们居然克制住了参与抢掠的欲望,悄悄将最大一口木箱子抬走了。 “咔嚓!” 一道寒光闪过,铜锁被斩断,裴旻一脚踢开了箱盖,里面果然是黄澄澄的金锭。 裴旻的任务就是开箱,专门找小号箱子,他和李琇判断一致,值钱的东西一定在小号箱子里。 裴旻随即又扑向下一个木箱,黄金正是李琇的目标,裴旻一闪开,他便出现了。 他将箱盖合上,手伸进去在黄金上一抹,一万两黄金倏然消失。 李琇扑向另一箱黄金,如法炮制,合上箱盖,手在黄金上一抹,黄金再次消失,他紧接着扑向第三口大木箱...... 这一次,黄金瞬间消失的一幕终于被裴旻发现了,他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公子,黄金消失了!” “回头再说,继续开箱!” 他们一口气将十口装有黄金的小木箱都打开,李琇将里面的黄金吸摄殆尽。 “他们来了,快走!” 裴旻看见浓烟中有黑影出现,一把拉着李琇便向黑暗中跑去。 大群黑衣武士在高训武的率领下,抬着箱子从黑烟中跑出来,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 箱子一片狼藉,很多箱子都被砸碎了,数百人在哄抢箱子里的财物,还有很多参与救火的百姓也丢下水桶向这边奔来。 高训武顿时暴怒,他拔出剑大吼一声,“杀!” 第六十七章 惹下了大麻烦 黑衣武士们眼睛瞬间充血,怒火万丈,他们纷纷拔剑大吼着冲了上来,十几人措手不及,被武士们乱剑砍翻。 “杀人啦!” 人群哭喊着四散奔逃,现场一片混乱。 “给我住手!” 复国会会长高佑从浓烟中出现了。 高佑双腿残疾,他是被武士们从烈火中背出来。 高佑被浓烟呛得咳嗽不已,简直要疯了,他看见了什么,高句丽武士竟然在砍杀平民,他们这要把自己置于死地啊! “统统住手!” 高训文也带着十几人赶来了,他不住在百昌馆,而是住在西面的正平坊,哪里有一座八亩大宅,是高句丽复国会的另一个秘密据点。 高训文看着一地的尸体,至少有二十名平民被杀,他冲上前便狠狠给了高训武一记耳光。 高训武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捂着脸低下头。 “官府来人了!” 洛阳令裴宽带着大批衙役赶到了现场。 原本只是一场意外失火事件,现在却演变成杀人事件。 势力之间暗斗,武士互戮,死再多人官府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果死的是平民,而且不止一人,那就是天大的事件了。 紫林枫清点了死伤人数,抱拳道:“回禀使君,一共死了十九人,伤三十一人,这里面不算被烧伤的。” 裴宽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高训文上前解释道:“回禀裴使君,当时情形很混乱,几百人在哄抢财物,双方互相争执斗殴,不光平民有死伤,我们的护院家丁也被打死打伤多人,官府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 裴宽冷冷道:“如果死的只有一两人,或许我会相信你的话,但死了近二十人,还有人被斩首,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屠杀,很抱歉,我必须抓人,如果你们要对抗官府执法,我只能通知军队。” “裴使君,动手杀人是我的下的命令!” 高佑被抬了上来,他向裴旻抱拳道:“我叫高佑,是高句丽归唐会会主,我被救出火海,见无数人在哄抢财富,我失去了理智,下令家丁杀人,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 裴旻看了看已经被烈火完全吞没的百昌楼,对高佑道:“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把后事处理好,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高句丽人要对抗官府执法,我只能通知军队。” 高佑叹口气,回头对高训文道:“所有人都放下兵器,听候官府处置!” 高训文无可奈何,只得对高训武道:“让兄弟们放下兵器!” 高训武再不甘心,也不敢违抗叔父的命令。 “放下兵器,听凭官府处置!” 黑衣武士纷纷放下兵器,裴宽随即命令衙役们将二十几名参与杀戮平民的黑衣武士先带回了县衙。 裴宽随即开始追缴百姓手中抢掠的财物。 天亮之时,高佑也被裴宽带回县衙,高佑临走之时,望着被大火烧成白地的百昌楼,他忍不住流下了眼睛,耗费他们无数心血的百昌楼,就这样被一场大火烧掉了。 这时,高训文也拿到了损失清单,损失白银一千七百两,损失铜钱三百二十贯,损失黄金一万五千两,失踪一口装文书的大箱子。 高训文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一共才十万两黄金,是高句丽灭国之前藏匿起来,后来辗转运到洛阳,成为他们复国的压箱本钱。 十五年前,为了支持太上皇政变,他们拿出了三万两黄金,可昨天晚上就失踪了一万五千黄金,简直让他难以置信。 “昨晚的大火必然是李琇所为!” 高训武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昨晚警告了他,他便连夜报复我们,不用说,一万五千黄金也一定被他偷走,王八蛋,我非要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什么?” 高训文瞪大了眼睛,“谁让你去警告他?” 高训武说漏了嘴,半响才道:“这是薛王的条件,我去警告李琇,他告诉我们姚泗的下落。” “你——” 高训文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让他晕过去,他咬牙问道:“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先汇报,就擅自去做?”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汇报!” 高训文重重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你的鲁莽已经毁了百昌阁,你胡乱杀人还让三叔替你背锅,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让我们的复国大计毁在你手上,你才肯善罢甘休吗?” 高训武低下头,一脸不甘道:“只是这口恶气我咽不下!” “所以你才不能谋大事,你只会坏我的大事,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等救出三叔再收拾你!” 高训武只得含恨坐下,独自生闷气去了。 高训文强忍怒火,又问旁边的金大相道:“军师怎么看?” 金大相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次损失惨重是轻敌导致,老二去警告李琇,但就没有想到他会来报复,而且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个惨痛的教训不光老二要吸取,我们大家都要吸取。” 高氏兄弟都沉默了,金大相说得对,他们之前确实轻敌了,并没有把李琇放在心上。 金大相又继续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很蹊跷,放火之人肯定是李琇,这一点不容置疑,但他并不是为了报仇那么简单,我觉得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浑水摸鱼,我可以肯定那只大箱子被他偷走了,但黄金未必。” 高训武忍不住插嘴道:“黄金除了他,还会有谁敢偷?” “闭嘴!”高训文一声怒斥,高训武只得悻悻不吭声了。 其实高训文心中一样奇怪,只是他没有多问,而是等金大相继续说下去。 金大相淡淡道:“这就是我说的蹊跷之处,一万五千两黄金,近一千斤重,他们怎么拿走?何况我还找到了人证。” 他起身走到门口,招招手道:“你进来吧!” 从外面进来一名年轻女子,正是昨晚哭喊会主还在房内的侍女,她昨晚就站在箱子不远处,目睹了整个事件经过。 “你把告诉我的事情经过再说一遍!” 侍女战战兢兢道:“昨晚冲上来好多人,我看见两人把最大一口箱子扛走了,一个长脸,一个圆脸,就是他们喊得最凶。” “那二人就是李琇的手下!”旁边高训武又插了一句。 高训文瞪了他一眼,对侍女道:“你继续说!” “还有另外两人,一个负责打开箱子,另外一人跟在后面查看箱子内的东西,他是背对着我,我不知他在做什么? 但我感觉他们似乎在找什么,最后没有找到,二老爷出来之时,他们就仓惶逃走了。” “是空着手跑掉的吗?”高训文急问道。 “是的,我看得很清楚,他们没有拿任何东西,空着手跑掉的,我保证没有说假话!” “你去吧!” 侍女行一礼走了,高训文也糊涂了,“如果他们没有拿黄金,那黄金被谁拿走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些箱子本来就是空箱子。” “不会吧!搬出来的时候,如果是空箱子,武士们会感觉不到?” “或许当时太急,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各种猜测都不太靠谱,高训文和金大相着实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旁边金训武冷冷道:“先别管黄金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二公子说得对,黄金可以先放一放,接下来我们有两件大事要立刻处理,第一是把会主救出来,第二是把那口大箱子找回来。” “那口大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高训文当时不在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机密文书被偷走。 关键是其他文书都被焚毁殆尽,他们没法倒推失踪箱子的内容。 确实有点尴尬了,金大相也不是很清楚,两人目光一起投向高训武。 高训武叹口气道:“具体箱号我不知道,抬箱子的人也不识字,应该是甲库内的文书,当时仓库里也很混乱,我让大家不要拿文书,文书都有备份,烧了也无妨,我让大家拿值钱的东西,但说晚了一步,还是有人抬走一箱,估计就是这只失踪的大箱子。” 高训文和金大相面面相觑,如果是甲库内的机密文书,那麻烦就大了。 高训文当机立断道:“我们分头行动,我负责想办法救会主,军师处理百昌阁的善后事宜,老二就老老实实呆着,哪里都别去,还有,让三妹停止试验火硝,昨晚爆炸肯定惊动朝廷了。” 第六十八章 崇文破寺 洛阳城外的临时行宫内,摄政王李成器还是不肯亲自接见高训文,他让幕僚何必凡替自己接待了高训文。 李成器负手站在窗前,望着高训文垂头丧气远去,不由冷笑了一声。 这些高句丽人简直愚蠢无比,总以为自己会毁了江山社稷去帮他们? 幕僚何必凡走上前,躬身施礼道:“王爷,卑职把高训文打发走了。” “他来做什么?” “他说,他的武士替王爷刺杀了姚泗,现在他们会主和二十几名武士被官府关押,恳请王爷把他们放出来。” “杀了二十个平民,他觉得我一句话就可以把凶手放出来?” “卑职也告诉他,王爷并非万能,也要顾及名声名誉,再说洛阳县衙是天子的地盘,王爷帮不了他。” “王爷,昨晚百昌楼一把大火是李琇干的吧!” 李成器点点头,“高句丽人去警告李三十八郎,估计是警告他不要再调查藏图阁之事,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三十八郎就一把火烧了百昌楼,报复来得之快,我估计高句丽人都懵了。” “三十八郎确实有点鲁莽了。” “鲁莽?” 李成器冷冷道:“那只小狐狸什么时候做事鲁莽过?” “王爷觉得他的意图是什么?” “我一时也看不清,但我了解他,他一向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干。” “王爷,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高句丽人?” 李成器摇摇头,“高句丽人有造反之嫌,现在离开他们要越远越好!” 李成器负手走了几步,又道:“算了,看在当年他们支持太上皇的份上,我最后帮他们一次,把高佑放出来,让他手下抵命吧!” 他回桌前写了张条子,递给何必凡,“去交给高力士,请他转给天子!” ............. 门窗紧闭,光线昏暗,房间内,李琇像个坐禅的老僧,双手握拳,感觉着钱袋的变化。 钱袋果然恢复正常了。 钱袋颜色又恢复成深红色,空间居然变成了一间屋子大小,新开了两个抽屉,也就是说钱袋升了两级,但余额依旧是一万六千贯钱, 李琇着实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心中迅速估算一下,应该是五万贯和十万贯各升了一级。 反推下来,他这次捞到了一万五千两黄金。 一万五千两黄金给钱袋做了嫁衣,水花都没起一个就消失了。 安抚了钱的情绪,可谁又来安抚自己的情绪? 李琇现在就期待自己能得到什么奖励? 这次要出两个奖励啊! 那下次岂不是要十五万贯才能升级? 李琇又再次唤出钱袋,左上角有下一次的升级额度。 但李琇却发现,升级额度没有了,这是什么意思? 已经升级到顶了,不可能,还有那么多抽屉没开。 难道是随机升级,没有额度限制了? 好像这个可能性最大。 也就是说,钱袋已经不相信自己了,会随时把自己的钱吞掉。 李琇无语了,尼玛,这还是钱袋吗?这分明就是个妖怪啊! …………. “公子,吃饭了!”外面传来小眉的声音。 李琇回来狠狠补了一觉,现在已经到中午了。 午饭是在外面酒楼买的,还挺丰富,李琇发现整个宅子里就只有他和小眉二人。 “他们几个回来过吗?”李琇吃了个肉丸,含糊问道。 “老钟回来过一次,他就在隔壁坊的崇文寺,僧人们在帮忙抄书。” 钟馗现在是最忙的人,他要找骡马行处理善后,又要负责找宅子。 然后再安排人手抄写文书,也就是他们昨晚抬回来的大箱子,里面竟然是大唐高句丽人的名册。 郭宋要求钟馗找人抄写一份,他打算拿这份名册做做文章。 “裴九呢?” “他去给妹妹找个地方住下。” 李琇点点头,裴豆豆和他们住在一起,确实太危险了。 ………. 目前李琇所住的安从坊环境不太好,但隔壁玉鸡坊的环境更糟。 李琇一直以为玉鸡坊是青楼聚集地,玉鸡嘛!后来才知道,玉鸡坊是工匠的聚集地。 喧杂、破旧,垃圾成堆,污水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屎尿混合着垃圾腐臭的气息。 走到大街上,两边大都是茅屋泥墙,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随处可闻,一群群光着屁股的孩童像一阵风似的跑过。 但这里却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地,鱼龙混杂,想在这里打听一个人并不容易。 隐藏一粒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扔到沙滩上,连你自己都找不到。 当然,李琇是不会住在这里,像他这样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这里省去一万字】的年轻公子住在这里岂不是太刺眼? 公孙小眉捂着鼻子,她实在难以忍受这里的肮脏。 “公子,这里太脏太臭,我们就不去了吧!” 李琇忽然伸手捏了捏小眉的大腿,小眉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 “我在看你的腿伤好点没有?” 昨晚小眉扭伤了大腿,走路有点一瘸一拐。 “我昨晚上了药,已经好了!” 小眉没好气瞪他一眼,“就算没好也不准你动手动脚。” “我会一种按摩手法,可以迅速治好拉伤,晚上我给你试试?” “公子,你就正经点好不好,就是因为你不正经,紫姑娘才不喜欢你,你别这么好色。” “阿紫不喜欢我?” “你自作多情呢!她什么时候喜欢过你?” “君子好色而不淫,你懂啥?” “歪理邪说,君子会好色吗?” “门一关,君子们好不好色,鬼才知道?” “那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话分散了注意力,小眉就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他们很快来到了玉鸡坊最里面的崇文寺前。 ………. 建庙和开店都是一个道理,必须选市口好的地方。 市口好,人流量大,店铺的生意就会好。 建庙也是一样,一定要选址在富人区,香客的实力雄厚,和尚们的日子就会很滋润,吃得饱,穿得暖,有了零花钱,青楼也跑得勤。 崇文寺就是一个反面教材,选址底层百姓聚居之地,富人不会来这里烧香,贫寒香客们每次最多施舍几文钱。 所以崇文寺名字好听,其实就是一座破庙,一间破旧的大雄宝殿,加上几间东倒西歪的僧舍,生活着十几名穷困潦倒的和尚。 不过僧人们都会读书认字,方丈就利用这个优势,给人写信,写状纸,勉强能糊口度日。 今天崇文寺接到了建寺以来的最大一笔生意,用两天时间给人抄一箱文书,报酬两百贯钱。 阿弥陀佛,方丈的袈裟可以换一换了,蒲团也可以换个新的了,僧人们每人可以换一件僧袍,他们一件僧袍都穿了快十年,给佛祖磕头都不敢跪得太深。 还能小有积蓄。 这个生意当然要接,而且对方要求只有一个,保守秘密。 保密当然更没有问题。 崇文寺立刻关上寺门寺窗,连耗子洞也堵上了。 开始没日没夜抄写起来,连纸张都是对方提供,方丈的嘴都笑歪了,这钱是净赚啊! 钟馗把李琇迎进寺院,大雄宝殿上十几名僧人正伏案抄写名册,全神贯注,头都不抬,连方丈也身先士卒,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两天时间可以抄完吗?” “完全可以,甚至不用两天,今晚就能抄完。” “有这么快吗?” 钟馗微微笑道:“能缩短时间当然有原因,我发现不少名册是重复的,好像是每隔十年修订一次,所以只需要抄最近的一份,抄写量就只剩下三成。” 李琇眉头一皱,“那给两百贯是不是太多了,减掉一半吧!” “扑通!” “方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这就叫杀人于无影。 “算了,两百贯就两百贯吧!”李琇很抱歉。 方丈终于从鬼门关被拉回来了,他长长出一口气,“徒儿,去把师父的速效救心丸取来,受不了啊!” “有没有啥重要的情报?”李琇又问道。 “有!” 钟馗从怀中取出一本黄褐色折子,上面也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是专门放在木匣子里名册,都是洛阳周围的高句丽人,一共两千三百户,但我看名册里,洛阳城近郊的高句丽人可不止这些。” “你怀疑什么?”李琇问道。 “卑职怀疑,这些都是高句丽复国会的成员!” 李琇翻了翻册子,嘿嘿一笑,“用最简单的办法,挑几户出来让小紫妹妹带人搜一搜就知道了。” 方丈赶紧把一瓶药一口吞下,响当当的紫捕头他认识的,这位喊得太轻佻了,他的心脏也受不了。 第六十九章 误中李琇奸计 次日上午,洛阳北面的北邙乡太平村村口来了一群捕快。 他们在一口鱼塘内捞着什么?岸上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这口鱼塘是三户人家合伙,其中一人叫做王成,五十年前迁来洛阳的高句丽人。 只是在大唐生活了三代五十年,他已和普通的大唐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这个王成正是李琇从名册中随机挑出来的三人之一。 王成心中忐忑不安,他低声问另一名鱼塘合伙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好像听说有命案!” “找到了!” 一名捕快喊了一声,众捕快从水中捞出一具男子尸体,身上还绑着大石。 周围人顿时一片哗然。 “这口鱼塘的主人是谁?”为首捕快走了上来。 三名合伙人连忙走上前,“我们都是!” “我们想去你们家里看一看,并不是怀疑你们,只是例行公务,也就是帮你们摆脱嫌疑。” 两名合伙人连忙答应,李成稍微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六名衙役分成三队,三户人家同时进行搜查。 不多时,便从王成家里搜出一副皮甲,一副弓箭、一口刀和一杆长矛,这是典型的一套步兵装备了。 “这都是祖上留下来的,给后人留给纪念,我是从来不会用的。” 捕快头子板着脸道:“你们这些人就是不知好歹,朝廷规定很严,除了弓箭和长剑外,不允许私藏兵器盔甲,你这些都是违禁品,我们要没收,也幸亏数量不多,否则而我们就要抓人了。” 王成连忙塞了一把钱,“小人不知道,请官爷多多包涵!” 不多时,三家都搜查完毕,都没有发现任何嫌疑,捕快们带着兵器和尸体走了。 ……….. 紫林枫躬身施礼道:“回禀殿下,我们按照殿下给的名单用各种借口搜查,这三家都找到了违禁兵器,但别的普通人家都没有,这不是偶然,正如殿下猜测,他们有准备造反的嫌疑。” “看来我们捡到一个宝啊!” 李琇将名册扔在桌上,他心中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裴旻在一旁道:“公子,我有一个直觉,高句丽人并不知道我们拿走了什么?” “你是说,对方丢失了这么重要文书,却没有来找我?” 裴旻点点头,“如果他们知道丢失了什么,昨天上午就该来了。” 紫林枫也道:“卑职也认为他们不知道,我去看过他们过火后的仓库,所有文书都全部烧为灰烬,他们也无法反推丢失了什么,只知道少了一只大箱子。” 裴旻又道:“这些名册既然是他们的绝密,如果让他们知道被我们拿到了,恐怕会打草惊蛇,卑职建议这些重要文书收好。” 李琇呵呵笑了起来,“好东西不用掖着藏着,拿出来才是讨价还价的本钱,如果没有这一箱名册,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找回军器监的图纸。” “公子,外面有人找!” 公孙小眉快步走进院子,“一个叫做高训文的人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 大堂上,裴旻站在李琇身后,而高训文的身后则站着两名青衣武士。 “在下是高句丽归唐团的执行会主,负责日常事务,我来拜访殿下,相信殿下也心知肚明。” 李琇摇摇头,“我不知你的来意,我们都很忙,不如坦诚相见,有什么话请直说。” “痛快!我喜欢和直爽的人打交道。” 高训文拍掌道:“那我就直说了,昨晚上你们烧了百昌楼我就不说了,但你们拿走了一万五千两黄金,还有一只装满文书的大箱子,我希望殿下能归还!” 李琇淡淡道:“高会主言重了,你确实有一只装满文书木箱在我这里,但一万五千两黄金我不知情,你休想栽在我头上。” “文书你们看了吗?” “当然看过了,我没什么兴趣,都是一堆名册,我倒希望是一份高句丽故国藏宝图,那我就感兴趣了。” 高训文的脸刷地变白了,果然是第三号文书箱子,也是百昌楼最重要的文书,他们最担心的事情成为了现实。 “黄金以后再说,既然对殿下没什么用,能否把这箱文书还给我们,之前我们的过节恩怨一笔勾销。” 李琇还是摇摇头,“五天前,洛阳军器监藏图阁烧了一场大火,但根据我调查的情况,这场大火是主簿金水长所为,为了掩盖他偷盗图纸的卑劣行为,他也金蝉脱壳,被你们庇护,要把我这箱文书还给你们可以,你们也要还给我同样数量的军器监图纸。” “殿下,军器监图纸失窃和我们无关!” “送客!”李琇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驱客令。 钟馗上前一摆手,“高会主,请吧!” 高训文脸一阵红一阵白,冷冷道:“殿下,我们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若不归还,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哎呀!我要被吓死了。” 李琇捂住胸口冷笑道:“这是第几回了,上次在太圆寺,是你兄弟吧!死了那么多人,差点把我吓死,前天杀了我五匹马,血淋淋的一地,也差点把我吓死。 现在又要吓我,我觉得还是赶紧把这箱文书交给天子,今天就上交,你们去吓他吧!” 高训文也怕这混蛋真的把文书上交,那就麻烦大了。 他沉思片刻道:“那就按照殿下方案,一箱换一箱。” “我要原图纸,不要你们抄录的图纸!” “我们没有抄录,保证都是原图纸,什么时候交换?” 李琇指了指客栈,“就在这里,一个时辰后在大门口交换!”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走!” 高训文转身走了,李琇给裴旻使个眼色,裴旻身形瞬间消失。 他随即又将紫林枫找来,对她吩咐几句道:“按照我说的去安排,你告诉裴使君,我需要他的支持!” “遵令!” 紫林枫越来越佩服这位年轻的皇子,竟然用这箱文书为诱饵,引出了军器监图纸的藏匿之地,恐怕对方也始料不及。 ………. 正平坊,高训文回到宅内便对军师金大相道:“事情麻烦大了,果然是第三号箱子!” 金大相的脸色也十分难看,那可是他们维护了五十年的名册,是他们的根基,如果朝廷按照名册再次进行移民,高句丽的复国希望就彻底完了。” “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抄录一份。” “我也不知道,但愿李琇没有意识到名册的重要性。” 高训武在旁边冷冷道:“早听我的,把他们全部干掉,就没有今天的烦恼了。” 高训文怒视他道:“如果干不掉呢?” 高训武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会主,现在怎么说?” “他要求我和他交换,用一箱军器监图纸换一箱名册,距离他规定的时间还剩下半个时辰。” 金大相眼珠一转,“时间居然卡得这么紧,恐怕会主踏进大门,他们就知道图纸的藏身之地了。” 金大相一句话惊醒了高训文,他后退一步,立刻知道自己中计了,一箱换一箱,别的图纸李琇不要了吗? ‘好一个李琇,果然厉害!’ 高训文有点左右为难了,不换,他们承担不起后果,如果换了,后果同样严重。 “会主要不要听一听卑职的意见?” “军师请说!” “我的意见还是要拿回名册,那是我们的根基,卑职刚才考虑过,这座府宅内隐藏的机密并不多,主要就是军器监的图纸,反正最关键的十八份在我们手上,其他图纸他们要拿去也无妨,关键是要把人保住,我建议大家立刻转移到城外。” “不如一把火把图纸烧掉!”旁边金训武恶狠狠道。 金大相摇摇头,“李琇可不是傻子,我们如果要那样做,那就真的换不回名册了!” 高训文当机立断道:“就按照军师的意见,人立刻向城外转移!” 一辆装满军器监图纸的马车驶出了大门,裴旻一路跟着马车前往安从坊。 紧接着数十名高句丽人从后门迅速离开了。 双方可谓是紧锣密鼓,步步紧跟,就在高句丽人前脚刚离开,裴宽和紫林枫带着大批衙役捕快便后脚赶到了正平坊,查封了这座高句丽人的第二老巢。 ………. 洛阳皇宫,李琇已经等了一会儿,高力士匆匆走出来。 “跟我来吧!圣上要见你。” 高力士悄悄竖起大拇指,“圣上对你很夸赞,夸你破案神速,李纪一筹莫展的事情,居然被你短短几天就查清楚了。” “有的时候还靠运气!” “还有皇恩…….”高力士及时提醒道。 “对!还有皇恩浩荡。” 李琇完全理解,做出成绩,首先要感谢领导。 来到天子的临时御书房,一般大臣都不需要行大礼。 但李琇不一样,作为儿子,他得跪下行大礼参拜。 “儿臣叩见父皇!” 李隆基在翻看李琇呈给他的名册,厚厚的三册,两千三百多户高句丽人,家家都藏有兵器,他们想干什么? “起来说话!” 李琇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 李隆基把名册放在御案上,笑问道:“这么机密的东西,你怎么搞得到?” “儿臣一把火烧了百昌楼,然后趁火打劫,搞到一箱机密文书,其中就有这份名册。” “原来百昌楼是你放的火!” 李隆基点点头,“真是出人意料,你怎么会去想到放火?” “是他们动手在先,他们侵入儿臣住的宅子,杀了五匹马,儿臣是以牙还牙!” “这倒是挺符合你的性格,杀你五匹马,你就毁了别人五十年的根基,不过你的运气一向不错!” “回禀父皇,这一次儿臣觉得不光是运气!” “还有什么?” 高力士拼命使眼色,‘皇恩!’ 李琇却装作没看见,“主要原因是他们太过于自信了,烧毁藏图阁,他们就应该立刻转移文书和财物,他们却没有动,或许认为还会受到庇护吧!” 李隆基开始佩服儿子的头脑了,陈玄礼说得一点没错,深谋远虑。 “你一开始就猜到图纸是高句丽人盗走?” 李琇点点头,“儿臣在洛阳和他们打交道,儿臣觉得他们嫌疑最大,也有动机,所以儿臣要等待反击的机会,如果做得太明显,就会打草惊蛇。” 李隆基轻轻叹息一声,“他们对你轻敌了!” 李琇冷笑一声,“或许吧!他们觉得儿臣实力那么薄弱,才几个手下,怎么敢和他们对抗? 他们以为警告了儿臣后,儿臣会吓得到处找房宅搬家,从此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不敢再招惹他们。 但他们错了,动我一分,我十倍还之,所以儿臣就借这个机会烧毁了百昌楼,寻找图纸的蛛丝马迹,这些机密名册就是老天对儿臣勇气的褒奖!” 李隆基哈哈大笑,儿子说得很强势,他心中着实很畅快。 李隆基这些年一直就在摄政王的淫威下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过日子,他很讨厌强势,把强势视为狂妄,视为惹祸。 直到李隆基完全掌控皇宫,他才有了根基和摄政王分庭抗礼。 但现在李隆基的心态发生了微妙变化,他开始畅快地大笑,不再排斥强势,他现在多么需要这样一个强势的儿子啊! 高力士也敏锐感觉到了天子的情绪,竟然是那么畅快、高昂,这小子居然也能摸准天子的心思了? “那皇儿觉得该怎么处置高句丽人?” “父皇,高句丽归唐团偷盗军器监藏图阁,证据确凿;高句丽归唐团屠杀普通百姓,罪不容恕;高句丽归唐团的成员私藏兵器,有谋反之嫌,父皇可凭这三条全面清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可手软。” 李隆基点点头,“朕会和你皇伯父商量一下!” 李隆基取出一块玉牌递给他,“这是你立下功绩,应该得到的赏赐!” 李琇太熟悉这块玉牌了,这是赏钱一万贯。 他毫不客气地接过牌子,这是他应得的。 他也有手下,也要给他们奖赏,‘不给奖赏,谁肯替你卖命?’他深刻地理解这句话。 “谢父皇赏赐,儿臣告退!” 李隆基微微一笑,“朕再赏你一个宝贝,回头高翁会拿给你。” 第七十章 偶遇花车队 房间里,高力士取出一口紫檀木小箱子,放在桌上笑道:“这是一件宝衣,天下也只有两件,圣上和摄政王各一件。 武惠妃希望把它赐给寿王,圣上也没答应,没想到圣上居然把它赏赐给你,足见他对你的器重!” 高力士打开箱子,取出一件衣服,李琇瞪大了眼睛,靠!这不就是防弹背心吗? 就是一件厚实的马甲背心,唐朝叫做半身比甲,不叫马甲,但外形差不多。 “这就是鳞锦衣,是当年军器监、匠作监各抽调二十名大匠,还有皇宫最优秀的织女,用十年时间制成,献给武则天的七十寿礼。” 李琇抚摸着如婴儿皮肤一般的缎子,柔滑细腻,李璀穿的就是这个啊! 他不解地问道:“怎么要耗费十年时间?” 高力士笑道:“这件鳞锦衣一共有七层,最外面的里子和面子是湖州锦缎,然后里面两层是油布,油布是用最密实的布反复浸油再阴干,浸油半年,再阴干一年,如此三次,里面再用金线密密织了三层作为内芯,总重量才三斤,剑刺不穿,刀砍不断,二十步内,军弩射不透它。” “感觉也不是很难制作啊!” 高力士摇摇头道:“只是我说得简单,事实上它有一百多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非常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它还有不少秘方,比如油浸的布会很硬,那怎么把它恢复柔软,最后和普通布没有区别,却又密实坚韧无比。 还有怎么把黄金抽成金丝,然后再细细密密编制起来,最后密实到可以兜水不漏。 整整耗费了十年时间,失败了上百件才做成两件,武则天把它们赏给张易之兄弟,每人一件,后来又回归皇宫,天子和摄政王各一件。” 李琇心中有一种明悟,这应该就是钱袋的奖励之一。 高力士又意味深长道:“皇子虽多,但做任务却只有你一个,你在长安的表现,在洛阳的表现都让圣上刮目相看,圣上才把这件鳞锦衣赐给你,这是对你最大的认可和褒奖。” 李琇忽然想起一事,李璀还欠自己一件鳞锦衣呢! ………. 从东都宫出来,李琇骑马上了天津桥,裴旻护卫在他身后,他却意外地遇到紫林枫。 “裴使君让我来转告殿下,明天牡丹花会就要开了,东都城的治安重点将转向牡丹花会,人手会非常紧张,如果殿下不再需要,我和手下将撤回。” “我虽然找回了军器监图纸,但我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李琇回头对紫林枫道:“军器监主簿金水长还没有抓到,他才是整个案子的关键。” “或许他已经死了。” 李琇摇摇头,“你不懂他的价值,他是高句丽人中唯一懂图纸的人,没有他的指点和讲解,高句丽的工匠就算按照图纸也打造不出高品质的兵器,也配置不出火硝,这样的宝贝,高句丽人怎么会让他死?” “或许他被送去了岛屿,我们没有发现副本,他很可能和副本一起被送走了。” 李琇还是摇摇头,“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把正本先运走,但正本都在,我有一种直觉,金水长一定还在洛阳。”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跟着你?” 李琇微微笑道:“我马上就要发赏钱了,有你应得的一份。” “驾!”他催马向桥南而去…….. 这时,一阵音乐声忽然从远处隐隐传来,李琇在桥上向远处望去,只见南面一支姹紫嫣红的盛大游行队伍正向这边缓缓而来。 “这是什么游行?” 紫林枫俏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 “这是牡丹花会的花魁和百花游行,很盛大,殿下将有眼福了,会有数千盛装美女从你面前经过。” “花魁怎么选?百花又是什么?” “女人如花,洛阳牡丹花会只赏花而不赏女人,岂不是很单调,所以女人也要和花争俏,每年花会上同时选出花魁,主要由乐坊推荐参选。” “青楼、教坊没有推荐吗?” “选花魁和贱籍无关!” “然后百花呢?” “百花就是歌舞团之间的比赛,也是由洛阳各乐坊推荐,大大小小三百个歌舞团参加选拔,最终获胜团得到百花冠。” 李琇忽然想到了杨玉环,杨三姐说她一直闭关苦练,似乎就是为了参加这个比赛。 李琇心中一动,指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游行队伍笑道:“这些参加游行的,就是比赛队伍吗?” “一点没错,所以你会看到三百多辆花车经过,每辆花车上都会有一个歌舞团,展示她们最美的一面,还有参加花魁选拔的上百名丽人,也会惊艳亮相。” 李琇翻身下马,向最南面的桥头走去,他很期待见到杨玉环的惊艳亮相。 鼓乐之声渐近,各种音乐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嘈杂,大街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天津桥的南岸同样也人山人海,欢呼声不断,在桥上看游行显然更有利,更清晰。 但桥头有士兵把守,不准人上桥,桥上只有李琇和他的两名手下。 第一辆花车终于到了眼前,是一装扮精美的牛车,连牛都披上了锦盖。 花车两边各有十五名少女步行,就像一片片衬托红花的绿叶。 花车上十几名衣裙艳丽的少女正翩翩起舞,身姿婀娜曼妙。 在花车最前面安置着一架花椅,上面坐着一名艳丽的女子,头梳高髻,面如满月,颇有几分芳菲妩媚之态,穿一身绿色长裙,披一条轻纱,胸前露出大片晶莹雪白的肌肤。 “她叫左小倩,洛神乐坊的首席教习,去年花魁第三名,才艺俱佳,听说她准备嫁入豪门,今年是最后一次争花魁了。” 两边百姓中不断有人将一匹匹绫罗递上去,高喊着左小倩的名字,左小倩微微点头,笑颜如花。 “这些都是左小倩的追求者,有商人、富家公子、官宦子弟,还有太学生,他们把自己的诗句姓名放在绫罗中,希望能一亲芳泽。” “会有效果吗?” “当然有效果!她们会从这些追求者中寻找归宿,左小倩要嫁的王长棣就是她的众多追求者之一,洛阳王家的老三。” 很快便有第二辆花车驶来,街道两边响起激烈的鼓掌声,上前递出绫罗的人更多,竞争花魁的女子穿一身白色襦裙,身材修长,相貌娇美,更显得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这位是去年花魁第二名施瑶,施美乐坊东主的女儿,才十七岁,据说寿王李瑁很喜欢她,有意将她收入王府。” 历史上寿王李瑁可是娶了杨玉环啊!好像就是今年发生的事情。 这时,前方一片欢声雷动,鼓乐声大作,连紫林枫也为之动容。 “四届花魁来了!” 李琇精神一振,连忙向前面望去,只见一辆更大的花车出现了。 在大车前面两名大汉各挑着一条金边长幅,左面写着‘萱华乐坊’,右边写着:‘艺冠群芳’。 中间一张锦椅上坐着一个佳人,李琇一眼便认出,正是高萱。 只见她肌肤细白如脂,秀发如乌云堆雪,一张俏脸光艳逼人,一双美眸顾盼生辉,她穿一件用红色蜀锦裁成的长裙,绣着金丝银线,格外的富贵妖艳。 她嘴角含笑,舒展地坐躺在锦椅上,颇有一种俯览众生的女王风范。 不计其数的男子向花车上递上锦缎,无数人为她如醉如痴。 “这是个传奇女子啊!”紫林枫轻轻叹息一声。 “说来听听!”李琇发现自己对高萱还真是一无所知。 “她曾是新罗三王子的王妃,新婚燕尔,来大唐洛阳游历,结果她丈夫在洛阳病逝,那时她才十八岁,便没有回新罗,而是留在洛阳生活。 那一年的牡丹花会她便夺得花魁,很多人为她痴迷,包括薛王,薛王还为她开了萱华乐坊,此后她又连续四次夺走花魁。 但她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辞色,可越是这样,追求她的男人就越疯狂。 去年连罗英也打她的主意,给她送了五百匹绫罗,结果全部被她扔到大街上,但罗英屁都不敢放一个。 “因为她是薛王的女人?” “传闻是这样,但我觉得不是。” “为何?” “薛王的占有欲很强烈,如果是他的女人,是不可能再抛头露面。” 李琇暗忖,‘那她送给自己香囊又是什么意思?’ “她身后的萱华十三钗,估计今年要夺百花冠了。” 李琇连忙向高萱身后望去,只见十三名身穿盛装的少女也在翩翩起舞,但她们舞姿幅度不大,就像一幅一幅的画面。 果然每一个少女都千娇百媚,各有风情。 其中一个穿着黄色半袖襦裙、头梳双环髻的少女格外引人瞩目,她虽然还有点稚气未消,但一颦一笑都韵味十足,手执一柄团扇,一双美眸含羞带怯,一下子便将李琇深深吸引住了。 难道她就是杨玉环? 不过高萱的气场太强大,她美艳成熟,浑身洋溢着女人的诱惑力,把所有人都吸引住了,萱华十三钗尽管娇美出众,但还是成了她的陪衬。 高萱大车靠近了天津桥,开始折道向东而行。 无数男子蜂拥而上,将绫罗递上大车,士兵们拼命阻挡,连两边少女的队伍都有点乱了,狂热的追求者如痴似狂地大喊:“高萱!高萱!” 高萱浅浅一笑,用扇子遮住红唇,顿时风情万种。 这时,她略略抬头,一眼看见了站在桥上的李琇。 她俏目一亮,一丝惊喜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第七十一章 收网高句丽 李琇笑着点点头,微微向她欠身。 这时高萱做出一个让所有人疯狂的举动,她竟然向旁边移动一下身体,让出了一个位置,含情脉脉地邀请李琇上坐。 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待遇,恐怕连薛王李成业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邀请。 就在所有追求她的男子都嫉妒得发狂之时,李琇却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皇宫,表示自己还有事。 他婉拒了高萱的邀请,但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后面那个黄裙少女的身上。 黄裙少女也在看着李琇,她微微侧身,一双清澈动人的大眼睛好奇打量着李琇,两人目光轻触,她的心忽然怦地一跳,连忙扭过头去。 这时,高萱的额目光却有一丝黯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李琇都婉拒了她。 她勉强笑了笑,目光离开了李琇,又把妖媚的笑容给了狂热的粉丝们。 队伍继续前行,高萱的丰姿已经人群遮蔽,李琇依然注视着黄裙少女,这时,少女用扇子遮住娇颜,清眸流盼,偷偷望向桥上年轻男子。 不料男子却笑着向她挥挥手,一抹红晕蓦地染透了少女的脸颊。 ‘他会是因为自己才拒绝馆主的邀请么?’ 少女心中跳出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又太荒唐,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啊! 这时,少女忽然想到一个人,难道他就是三姐说的那个大钱袋? ………. 紫林枫把刚才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她很惊讶,一向对男人不假于色的高萱居然邀请李琇上座。 但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个贪财好色的家伙居然拒绝了高萱的邀请。 简直完全颠覆了紫林枫的认知。 “你是怕得罪薛王?”紫林枫想到了答案。 李琇淡淡一笑,“你觉得我会怕他?” “要么因为他是你的叔父。” 李琇摇摇头,“他要杀我可不会考虑什么亲情。” “那你为什么拒绝高萱的邀请?” 李琇看着紫林枫笑嘻嘻道:“如果是你邀请我,我一定坐上去。” “去死吧!” 紫林枫俏脸一红,举起拳头向李琇肩头狠狠捶过去,但打下去时,她却稍稍收了一点力量。 ………. 天子给了自己赏赐,李琇当然也要给手下赏赐。 他拿出两千两银子作为奖赏,裴旻五百两,紫林枫、小眉和钟馗都是三百两,张瓶和赵壶各两百两。 然后又拿出两百两奖励紫林枫的十名锦衣捕快,每人二十两。 一时间,皆大欢喜。 ……….. 摄政王李成器住在城外的行宫。 书房内,身躯肥胖的李成器正负手来回踱步,他显得心事很重。 在他的桌案上,有一份天子李隆基写来的建议书,要求他同意清剿高句丽复国会。 当然,这并不是李隆基头脑发热,十五年前高句丽人出钱出力帮助太上皇发动宫廷政变,李隆基对他们恨之入骨。 这些年,李隆基一直就想收拾蠢蠢欲动的高句丽人,只是高句丽人和薛王李成业关系密切,他找不到借口和机会。 而这次高句丽人参与绑架公主,偷盗军器监图纸,私藏兵器图谋不轨,证据确凿,李隆基便下决心动手了。 但按照李隆基和太上皇达成的协议,出动一千人以上的军队镇乱,都必须双方同意。 李隆基为此写来了建议书。 幕僚何必凡劝道:“王爷,是下决心的时候,和高句丽人切割吧!王爷已经做到仁至义尽,高句丽谋反势态明显,再拖下去恐怕对王爷的名声不利。” 李成器微微叹息一声,“我不是考虑什么仁至义尽,高句丽是异族,他们想在大唐复国谋逆,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允许。 我是在考虑,一旦我和高句丽人切割,实际上就把他们推给了老五,我担心的是老五。” “王爷可以劝他远离高句丽人,至于薛王殿下最后怎么选择,不是王爷能决定的,他应该只是想利用高句丽人。” “高句丽人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李成器最终下定了决心,他走在桌前,在天子李隆基打击高句丽人的建议书上签字同意。 ………. 当天下午,李隆基出动一万神策军,李成器也出动一万骁卫军,陈玄礼也出一万军队,一共三万大军开始在东都城及其周围大规模抓捕高句丽复国会成员。 到了夜里,一百二十名高句丽复国会成员以及两千余名私藏兵器的高句丽人被抓捕。 风声鹤唳,高句丽复国会的主要成员迅速转入了隐蔽状态。 ……… 傍晚时分,高力士和军器监令王楚找到了李琇。 “军器监已经把清单整理出来了,发现一个大问题。” “啥问题?” 王楚满脸焦急道:“少了十八份至关重要他图纸,有陌刀的打制、马槊的制作、横刀打制,明光铠制作等等,尤其少了火硝的制作和提纯图纸,其他所有图纸加起来,都没有这份图纸重要。” 李琇吃了一惊,“现在再想找它们,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高力士微微叹息一声,“圣上也知道很难,但还是希望你再接再厉,争取把这十八份图纸找到。” 李琇顿时头大如斗‘这十八份图纸去哪里找啊?’ ……… 高力士走了,李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现在才明白过来,难怪高句丽人愿意冒险和他交换,他们已经把最有价值的十八份图纸拿走了。 这件事着实让李琇头大,已经破局了,高训文、高训武等人在不在洛阳还是个问题,更不用说找十八份图纸。 他根本就是蚂蚱腿上刮精肉,无从下手啊! 就在这时,小眉快步跑到堂下,带着哭腔道:“公子快来,老钟……老钟出事了!” ………. 今天是李琇正式接手京白酒楼第一天,钟馗专门前往酒楼坐镇。 李琇原本也要去,但被高力士送来的消息绊住了。 众人急忙赶到客栈门口。 钟馗是被酒楼的伙计抬回来,浑身是血,遍体鳞伤,被打伤的还有掌柜,躺在软架上动弹不得。 “是怎么回事?”李琇心中怒火高炽。 一名酒保泣道:“是罗家,几十个黑衣武士上门找事,殴打酒客,把酒楼砸个稀烂,钟大哥和掌柜被几十人围攻。” 李琇眼睛眯成一线,罗家还真敢上门惹事,自己倒是小瞧他们了。 这时客栈掌柜带着一名医师过来,很快检查了两人的伤势。 钟馗皮糙肉厚,虽然看起来浑身是伤,但问题倒不大,都是皮肉之伤,养几天就好了。 酒楼刘掌柜伤势比较重,断了三根肋骨,左腿被打断。 李琇又定下两间上房,专门用来给钟馗和掌柜养伤,又让伙计们回客栈清理,忙了好一会儿。 钟馗一脸惭愧,“卑职无能,给公子惹来了麻烦。” “这和你无关,该来的迟早会来,既然罗家铁下心要招惹我,接下来就该他们哭了。” “公子,罗家只是薛王的一条狗,对付狗容易,但要当心他身后的薛王,薛王很可能会利用罗家来对付公子。” 李琇淡然一笑,“没事,他们来阴的,我比他们更阴,他们来毒的,我比他们更毒,就看谁笑到最后。” 钟馗又想起一事,连忙道:“我师弟回来了,他的宅子位于清化坊,紧靠皇城,是一座三亩宅,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卑职都已经安排好,明天一早就会把钥匙送来,公子随时可以搬过去。” “拿到钥匙我就搬过去。” 这时,小眉出现在门口,“公子,紫师姐来了。” 李琇又安抚钟馗和掌柜几句,便返回自己院子。 李琇当然不会鲁莽地对罗家出手,他必经弄清楚罗家背景再考虑对策。 钟馗是长安人,他虽然在洛阳读了几年书,知道一些情况,但了解并不深入。 紫林枫就不一样了,她是洛阳人,又是洛阳捕头,对洛阳的各种人物和背景了解十分透彻。 “殿下首先要明白一点,对付罗家,实际上就是在对付薛王。” 紫林枫一开口就将此事定了性。 第七十二章 隔空较量(上) “殿下,罗家不是正常的豪强世家,它其实是暴发户,十几年前,罗英还是洛阳的一个小地痞,后来他混入薛王府做事,不知怎么被薛王看中,成为薛王的爪牙。 短短十年时间,他便在洛阳附近拥有了六座大庄园,五十几家店铺,霸占土地数千顷,有家丁打手数百人,在洛阳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被洛阳人称为阎王罗。” “我明白了,他实际上就是薛王的白手套。” “什么叫白手套?”紫林枫不解。 “就是土地财富名义上是他的,但实际上只是他替薛王持有,很多脏事恶事其实是薛王所为,但都是让这个罗英出手,让他背锅,这就叫白手套。” “可以这样说,所以卑职才说,殿下对付罗英就是对付薛王。” 李琇目光阴冷道:“这么说,砸我的店,打伤我的手下,是薛王指使?” “这倒不会,这是罗英的一贯做事风格,应该和薛王无关,甚至连陈大将军都在他手上吃过亏。” “怎么回事?” “大概在去年吧!大将军长子陈致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结果罗英的儿子罗小春也看上这个女人,但罗小春争不过陈致,便派人在这个女人脸上划了很长一刀,女人羞愤之下跳洛水自尽了。” “然后呢?” “然后大将军打了儿子二十大棍,不准他再去青楼,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陈玄礼是因为薛王?” “应该是,大将军不想和薛王发生矛盾,加上儿子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他觉得有辱门风,这是义母告诉我的。” 紫林枫的义母就是陈玄礼的妻子,这件事应该可信,陈玄礼吃了个哑巴亏,忍了。 李琇淡淡道:“或许就是这件事助长了罗家的骄横,连大将军陈玄礼都向他低头,我这样一个小小的男爵又算什么?”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本来卑职也想劝殿下不要买这家酒楼。” “为什么?” “殿下,这家酒楼罗家父子谋算已久,之前,王京白的后台是前任洛阳令崔晗,罗家父子还是有点忌惮。 但上个月崔晗被调走后,罗家父子就对王京白下手了,王京白的儿子王梁死得不明不白,十有八九就是被罗家父子害死。 所以王京白才吓得贱卖酒楼,这两家酒楼正常市价在十万贯左右,殿下三万四千贯拿下来,捡走大便宜,罗家岂能善罢甘休?” 李琇负手走了几步,问道:“罗英有几个儿子?” 紫林枫眼睛一亮,“殿下要对罗英下手?” 李琇冷冷道:“你看我眼里什么时候揉得下砂子?” 紫林枫身为洛阳锦衣捕头,亲眼目睹大量百姓被罗家父子害得家破人亡,女人被欺辱残害,她对罗家早已恨之入骨,只是谁都惹不起罗家背后的薛王,连他义父陈玄礼都忍了,她也只能含恨于心。 现在李琇要对罗家父子下手,紫林枫由衷的拥戴,这一天她盼望已久。 “殿下,罗英有两个儿子,但长子十年前就病死,现在他只剩下唯一的儿子罗小春,这个小恶魔不知害了多少女人,他每天晚上都要去教坊司,估计今晚也不例外。” 李琇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冷道:“既然他要做初一,那我就做十五,看看谁更狠。” ………… 亥时,罗府也出事了,罗英独子罗小春在教坊失踪。 消息传来,罗英暴跳如雷,“所有人出动给我找,让县衙、州衙全部出动,把洛阳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人!” 这时,管家拿着一个布包,一脸恐惧地跑来了。 “家主,你….你看….看这个!”他紧张得说话都不清楚了。 “这是什么?” 管家把布包打开,罗英蓦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是一只耳朵。 “这是….这是我的儿啊!” 罗英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耳朵上有颗三角形的红痣,正是他儿子罗小春独有的特征。 罗英瘫倒在地上,管家和家丁头子连忙将扶起。 “老爷,公子应该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 管家指着布道:“上面有字呢!” 罗英趴在布上细看,上面用血写了一行,‘明天割下面!’ “哎呀!” 罗英惨叫一声,儿子命根被割掉,自己岂不是断子绝孙了。 “老爷,后面还有字!” 罗英失魂落魄又继续向下看,是一个落款,‘李琇敬上’。 罗英整个人都呆住了,自己傍晚砸了酒楼,打伤他的人,报复这么快来了。 家丁头子邢宜咬牙道:“我现在就带人去烧了他的酒楼!” 管家摇摇头,“公子在他手中,不能再招惹他。” “那怎么办?明天他们还要对公子下毒手。” 管家对罗英道:“老爷,如今之计,只有去求薛王出面,先把公子救出来!” 一句提醒了罗英,他连忙大喊:“给我备马车,快点!” 是李成业让自己出手试探李琇,出了事,当然要他负责。 ……….. 与此同时,薛王府内也出了大事。 高萱跪在大堂上,天子和摄政王以雷霆手段清剿高句丽复国会,高句丽复国会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她不得不来恳求薛王李成业的帮助。 “你来求我做什么?你可以去求那个李琇啊!你不是邀请他上你车吗?如果他上了你的车,那是不是今晚他就该上你的床了?” 李成业坐在大堂上,妒火中烧,他在高萱身上花了成千上万匹绫罗,但她却从未邀请自己上了她的花车,今天居然公开邀请李琇。 也幸亏李琇没上,要不他非要成为整个洛阳人的笑柄。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这一点王爷心知肚明。” “是!你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你只是想利用他的皇子身份,你压根就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包括我。” “我的心中只有国仇家恨,没有儿女情长。” “这么说,六年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 “我是王爷的女人,洛阳人都知道!” “你是我的女人?” 李成业仰天大笑起来,“你居然还有脸说这句话,我千般宠你,万般怜爱,你给我过什么?你的身体我从来没碰过,你用各种理由推脱,你以为我是傻子,还真把你当做是我的女人。” “我不止说过一次,我随时可以把身体给你,是王爷自己不要,你非要把我的灵魂和身体一起拿走,我办不到,没有人能得到我的灵魂。” “哼!你灵魂无非就是想复国,想成为第二个武则天,你原本想控制新罗,才嫁给新罗王子,当你发现愿望无法实现,便毫不犹豫将新罗王子毒杀。 我如果不拿走你的灵魂,就会像你前夫一样成为你的傀儡,你的八段香和百媚盅非同寻常,只要上了你的床,就会从此沦为你的裙下之虏,你以为我不懂?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邀李琇上车的用意?那小子运气好,又逃过了一劫。” 高萱从怀里摸出一只扁扁的金盒放在地上,“你害怕的,你担心的东西都在这里,王爷,我以高句丽故国公主的身份恳求你,帮帮我们,只要你肯帮助我们,我答应你,高句丽复国从此与我无关,我把身体和灵魂都交给你,今晚上就可以!” 李成业走上前,冷冷望着她道:“你不想再去勾引李琇了?” 高萱摇摇头,泪水涌出,“他毁了我们几十年的心血,我心中对他只有仇恨!” 李成业狠狠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眼中喷射出怒火,浑身发抖。 “你是我的女人,竟然敢勾引别的男人,竟然敢公开邀请他上车,你让天下人耻笑我,你知道那一刻我就想把你们二人斩为肉泥!” 高萱心中一松,李成业的失态就表示他让步了。 “贱妾知错,绝不会再有下次!” 李成业慢慢挺直腰,背对着高萱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想要我藏在偃师的兵器库,可以,我可以把它给你们,但这不是你的身体能换到的,我要得到你们效忠。” 高萱低下头,“摄政王出卖了我们,我们已无选择,只能全心归附王爷。” “这话倒也不错,可惜你们死到临头才醒悟。” 李成业抬起高萱的下巴,眯眼注视着她的俏脸道:“你的美艳确实没有男人能拒绝,我现在改主意了,我可以不要你的灵魂,让你继续做你的复国美梦!” “今晚我会好好侍候王爷!” 李成业脑海里又涌现出高萱公开邀请李琇上车那一幕,巨大的耻辱感让他心痛难忍,他一把抓住高萱的头发,恶狠狠将她头扬起。 “我已经等了你六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我要你亲手杀了李琇,拿他的人头来见我,否则本王绝不饶你!” 说完,他拾起地上的金盒怒气冲冲走了。 他却没有注意到高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 幕僚王丰走到书房门口,躬身道:“王爷,罗英来了。” 李成业负手站在窗前,凝视着黑沉沉的夜空。 “让他进来!” 不多时,罗英慌慌张张跑来,跪下泣道:“王爷,帮帮我吧!” 第七十三章 隔空较量(下) 李成业眼睛眯成一条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把罗英的儿子绑架了,还割掉一只耳朵。 王丰小声道:“王爷,会不会他不知道罗英的背景?” 李成业摇摇头,“能让陈玄礼改变立场的人,会连这点都看不透?他就是冲我来的。” “他还是稍微莽撞了一点。” “如果真是莽撞,他就直接把罗小春的下面割掉了,不!他一点都不莽撞,他是让我去求他,他再趁机提出苛刻要求,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想要高句丽人放在我这里的图纸。” 说到这,李成业哼了一声,“确实是个厉害的家伙,但这点小伎俩就想让我屈服,恐怕未必吧!” 罗英大惊失色,扑通跪下哀求道:“王爷,卑职对你忠心耿耿,这些年什么事情都是卑职替你做的,大事、小事、脏事、烂事,卑职从没抱怨,也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可卑职就这一个儿子,就靠他传宗接代了,你一定要救救他,卑职求您了!” 李成业脸色骤然一变,他忽然意识到,罗英知道得太多了。 他沉吟片刻道:“这件事让我想一想,明天一早等我通知!” ………. 夜已经很深了,李成业还在房间里踱步,这段时间李琇的反应敏锐和果断狠辣让他深感震动,他万万没想到,三哥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在他记忆中,三哥的一群儿子都是庸碌之辈,他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有取而代之为皇帝的想法。 只是李琇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座大山,三哥有李琇这样的儿子,自己想取代为皇帝,可能性就不大了。 李成业心中迸出一道杀机,在李琇还没有被重视的时候,及时将它扼杀,为自己将来登基扫掉一大障碍。 还有这个罗英,要不是他主动提醒,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他知道得太多,自己招兵买马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此人必须杀,不能留。 怎么才能把铲除李琇和杀掉罗英放在一个筐子里呢? 李成业负手来回踱步,殚精竭虑。 ......... “张瓶,赵壶!” 天刚亮,公孙小眉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裴旻在院子里笑道:“他们送钟馗先去清化坊了,小眉有什么事?” “哎!东西比较多,我让他们先去叫辆牛车。” “我去吧!” 裴旻快步向客栈前院走去,他们住在高升客栈的一座独院内,走出独院门是一条巷子,这条巷子连接了三座独院,一直通往前院。 巷子不窄,约五尺宽,裴旻意外发现一名身穿白袍的粟特人在巷子里做祈祷。 粟特人信仰祆教,图腾是太阳,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时辰到了,就要跪下向太阳祈祷。 粟特人做祈祷一点不奇怪,但在巷子里居然有人做祈祷,裴旻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奇怪地打量这名粟特人两眼,便快步向前院去了。 片刻,李琇和小眉也拎着大包小包从院中出来,走进巷子。 “你今天去一趟皇宫请御医过来给掌柜接骨,昨天那个医师不行。” 李琇回头给小眉说话,却见对面跪着一名粟特人,低着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怎么不在自己院子里祈祷,这不是挡别人路吗?”小眉忍不住嘟囔一句。 粟特人一抬头,他距离李琇只有五尺,他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剑,向前一纵身,手中剑凌厉无比地刺向李琇的咽喉。 这一剑来得太突然,李琇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心中涌起一个念头,难道我要死了吗?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小眉从后面一把推开了李琇,锋利的剑刃贴着李琇脖子擦过,划出一道血槽,火辣辣疼痛。 李琇被强劲的力量推倒在数尺外,脱离死神的一瞬间,他却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长剑刺进了小眉的左肩....... “啊!”小眉惨叫一声倒地。 刺客没想到这女人反应这么快,竟然推开了目标,他抽出血剑,凌空飞起,向被推倒在地上的李琇刺去。 李琇惊恐万分,坐在地上连连向退,但他整个身体都被剑势笼罩了。 千钧一发,后面一道白亮的寒光掠过,‘咔嚓!’刺客竟在空中尸首分离,血光飞溅,无头尸体落地,一颗人头向前飞滚,正好落在李琇的胸前,和李琇脸对脸、眼对眼,死不瞑目地盯着他,温热刺鼻的腥血喷了李琇一头一脸。 ......... 罗英在府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在等薛王的消息,但薛王迟迟没有来通知他。 罗府大门方向忽然传来一片惊恐的喊叫声。 “快来人啊!公子被刺了!” 罗英俨如五雷轰顶,他大叫一声,撒腿便向大门跑去。 罗府大门一片混乱,挤满了家丁和小厮,地上全是血,医师也赶到了,正在紧张救治罗小春。 “你们让开!让开!” 罗英跟着管家赶来了,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我的儿没有死,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罗英心如火焚,不顾一切冲进了人群,忽然人群中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大叫,“我的儿啊!” 管家跟在后面,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退后一步。 只见罗小春下体全是血,要害部位被割掉了,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府中医师站起身,摇摇头对罗英道:“失血太多,无力回天,老爷节哀顺变吧!” 罗英身体连退几步,摇摇欲倒,两名武士连忙扶住他。 罗英这一刻没有眼泪,眼中只剩下滔天仇恨,他满脸狰狞道:“传我的命令,集合府中所有武士!” “老爷,要冷静……..” 管家话没有说完,便被罗英一记耳光打得晕头转向。 罗英拔出剑,嘶声大吼道:“谁敢劝我,我宰了他!” ......... 半个时辰后,安从坊内出了大事,整个洛阳城都轰动了,罗家再度大施淫威,这一次不知道要收拾谁? 远处站在大批百姓,愤恨地望着罗英施暴,他们慑于罗英的淫威,都敢怒不敢言。 高升客栈门口站着百余名武士,罗英眼露凶光,揪住掌柜的脖领大吼,“我再问你一遍,他们到哪里去?你再不说,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狗店!” “罗老爷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给我打!” 十几名武士围着掌柜拳打脚踢,片刻便晕厥过去。 除了掌柜外,还不少人被打得遍体鳞伤,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这里面包括客栈的伙计以及其他住店客人,但就没有罗英要找的人。 “住手!” 薛王李成业终于赶到了,后面还跟着洛阳令裴宽。 李成业铁青着脸上前怒斥罗英,“我是怎么交代的?让你不要惹事,我会帮你解决,可你就是不听,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罗英愤怒大吼,“我的儿子死了,让我怎么忍?” “啪!”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罗英脸上。 “居然还敢冲我吼,你不先去惹事,你儿子会死?你是活该!” 一股热血冲到罗英头顶,极度的仇恨和愤怒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他不管裴宽在场,冲着李成业大吼。 “你想造反和我无关,我唯一的儿子死了,哪怕天王老子来,我也要让他偿命,今天我不想活了,谁敢拦我,我就和他拼命!” 李成业眼睛眯成一条缝,杀机迸射,“你在说什么?” 他左手负在身后,翘起了大拇指。 身后一道灰影闪过,寒光一闪,灰影又消失了。 罗英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前胸,他的胸前出现一块血渍,血渍越来越大,他慢慢抬头望着李成业,忽然惨然一笑。 “我明白了,是你…….好狠!你休想!我有你造反的证据。” 说完,他轰然倒地,就此死去……… 令洛阳百姓恨之入骨的豪霸罗英,像狗一样地被李成业当街宰了。 李成业坐上马车走了,数十名武士护卫左右。 周围数千百姓鸦雀无声,没有人喝彩,也没有人欢呼,尽管下午的阳光十分明媚,但每个人却感到一股寒意。 裴宽轻轻叹息一声,看来传说都是真的,李成业确实要造反。 ……….. 马车内,李成业一阵心烦意乱,他的计划只成功一半,罗英死了,李琇还活着。 那个该死的奴才,竟然还掌握着自己的证据!而且还被裴宽听到了。 李成业心中恼火万分。 罗英死了,李成业还得收拾残局,他当即对随从道:“立刻去让马冰来见我!” 就算把罗家掘地三尺,也必须要找到罗英所说的证据。 第七十四章 我给你抽丝剥茧 “你肯定偷看了!” “我没有,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哼!你什么时候说话算话过?” “这次肯定信守承诺,绝对没有偷看。” “刚才你明明眯缝着眼,还想抵赖?” “那个不叫偷看,我得给你清洗伤口,包扎伤口啊!万一洗错地方怎么办?” “你根本就不是在看伤口!” “我就瞄了一丢丢,又不是故意看的,不小心而已,小眉,身材不错嘛!” ....... 房间里,小眉只穿着肚兜,露出两弯雪白的膀子。 她像母豹子一样,凶巴巴地盯着李琇的眼睛,不准他目光乱扫。 她嫌医师太猥琐,紫师姐又不在,只好让李琇替她换药,说好不准睁眼,偏偏这混蛋在眯眼偷看自己,让小眉又气又恼。 “包扎好了,我帮你穿衣服!” “不要你帮,我自己会穿,你快出去!” 李琇拎着药箱悻悻出去了,嘴里还振振有词,“你看了我那么多,我看你一眼都不行,不公平!” “谁稀罕看你了。” “小眉,后花园很漂亮,我陪你去逛逛。” “等我把衣服穿好再说!” ......... 钟馗找的宅子确实很不错,大约三亩左右,八成新,前院各种设施齐全,中庭气派,古树参天,后宅曲径通幽,楼阁屋舍小巧,还有一座精致的小花园。 而且坊内环境也很好,紧靠皇宫,绿树成荫,十分安静。 这座小宅让公孙小眉喜欢得不行,她忍不住对李琇道:“公子,把这里买下来吧!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我也蛮喜欢的,回头再问问钟馗,价格可以就买下来,送给我家小眉当嫁妆。” “去!我的嫁妆是姑姑准备,不劳你操心。” 嘴上虽然不领情,但心中却很欢喜。 “我想一个人休息会儿,你去吧!估计裴大哥回来了。” “乖乖养伤,不要乱动!” 李琇捏捏她精致的小脸蛋,被小眉一巴掌拍掉,秀眉微蹙,“讨厌了,不准动手动脚!” 李琇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快步走了。 ………… “公子,刺客身份已经查清楚,此人叫武凌昆,是洛阳有名的独行刺客,据说替人行刺一次,收钱千贯。” 李琇哼了一声,“想不到我的脑袋才值一千贯钱。” 裴旻又道:“刚刚得到消息,罗英在我们客栈门口闹事,被薛王杀了。” “好一个杀人灭口,这下子真的死无对证了。” “公子,还有一事。”裴旻有些犹豫。 “什么事?” “让我来说吧!”身后忽然传来紫林枫的声音。 李琇吓了一跳,不知她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你啥时候来的?” 紫林枫一脸不情愿道:“上面安排我来护卫殿下几天,如果殿下觉得不妥,可以提出换人。” “我觉得蛮好的,不用换!” 紫林枫就知道这混蛋会这样说,她心中一阵气苦,难道皇宫里就没有人了吗?非要让自己跟这混蛋。 “还有一件事,高公公在找你,好像有急事!” .......... 李琇赶到皇宫,让他没想到的是,李胜和李纪也在。 李胜和李纪一脸阴沉,他们想克制,但见到李琇的一刻,他们还是克制不住了。 “三十八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李胜满腔怒火,脸胀得通红。 “胜兄,何故发火?” “你心知肚明!”李纪也怒道。 李琇一头雾水,求援一般望向高力士。 高力士苦笑一声道:“他们在调查薛王的造反证据,突破口就是罗家,正调查到关键时刻,罗英却死了,线索就断了,使他们这几天的调查心血付之东流。”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两位兄长,罗英是被薛王当街杀死,和我没有关系,为何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 “怎么和你没关系,你不杀他儿子,他就不会暴怒失态!” 李琇终于忍无可忍,厉声道:“两位请听好了,分明是罗英先招惹我,打伤我的手下,还派刺客杀我,刺客的血腥之气现在还没有消除,你们却居然怪我还手,还是让我背着手,让他一剑砍掉脑袋算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变得鸦雀无声。 高力士无奈,摆摆手道:“你们都不要动怒,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要伤和气,误了大事。” 李胜起身道:“高翁,很抱歉,罗英被杀,我们实在调查不下去了,请圣上见谅!” 李胜给李纪使个眼色,两人起身行一礼,扬长而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高力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高翁现在明白了吧!” 李琇慢慢悠悠道:“他们实际上是调查不下去了,所以找我来替他们背锅。” “我知道他们是在推卸责任,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我愿洗耳恭听!” 高力士叹口气,“薛王很狡猾,他把庄园、店铺、武士、兵甲等等,都放在罗英头上,如果发现他们要造反,也是罗英造反,和薛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李胜二人已经发现大量庄丁和兵甲,但都是罗英的问题,和薛王无关,罗英一死,这些庄园家丁将由他兄弟罗庆来继承,还是和薛王无关,所以李胜二人就傻眼了。” 李琇沉吟片刻道:“那只要能找到罗英和薛王关系的证据,不就一样能证明是薛王要造反吗?” “你说得一点没错,罗英临死前说,他有薛王造反的证据,现在薛王像疯了一样寻找这个证据,天子希望你来接这个任务。” 李琇愕然,“那刚才.......” 高力士淡淡道:“刚才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自己放弃了。” “高翁,我现在还有一屁股麻烦事呢!十八份图纸找不到,一万五千斤火硝没有下落,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高力士摆摆手让他坐下,“三十八郎,你要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高句丽已经破局了,天子和摄政王都一致决定将高句丽人重新移民安置,彻底打散,还有渤海葫芦岛的老巢也会派兵剿灭,高句丽人已经掀不起风浪了,至于那些图纸迟早会被查到。” 一名茶童进来给李琇上了茶,等他走了,高力士又继续道:“这次公主大婚,天子和摄政王都来洛阳,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为了薛王?” 高力士点点头,“首先是陈玄礼,必须争取他,把他和薛王割裂,天子和摄政王都想争取陈玄礼,结果你成功了。 薛王也意识到天子和摄政王来者不善,所以他想破坏婚礼,绑架公主,让天子和摄政王找不到来洛阳的借口,却没想到被陈玄礼抢先一步,最后是你找回了公主。” “高翁,我不太明白,我一直听说薛王也参与当年的夺门之变,是太上皇的左膀右臂,那他应该是摄政王的盟友才对,那摄政王为什么要对付他?”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这就是关键了,为什么摄政王要对付盟友,这件事要从五年前太上皇驾崩前说起。 太上皇一直很宠爱小儿子,加上薛王政变有功,所以他在驾崩前下了一道旨意,李成器之后的摄政王之位,由薛王李成业继承,而且是明旨,必须执行的旨意。”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高力士笑了笑,又道:“李成器是想把摄政王之位留给自己的儿子继承,他早就在造势,前年五个相国联合上书,请求将摄政王的嫡长子李琎封为世子,你让拥有太上皇明旨的薛王怎么想? 所以李成业开始准备造反,秘密招兵买马,培植罗英这样的恶霸替他收敛财富,勾结同样野心勃勃的高句丽人。 去年十月,陈玄礼秘密给摄政王和天子上书,报告薛王要造反,天子和摄政王达成了共识,决定为公主和杨家举行大婚,然后利用这个时期铲除薛王。” “那现在不就可以直接抓捕薛王吗?” 高力士苦笑一声,“今天早上在安从坊杀死罗英的薛王不是真的,是薛王的替身,在公开场合露面的薛王都是他的替身,包括陈玄礼寿宴上的薛王,也是假的。 可就算真薛王公开露面,你能动他吗?他握有太上皇的明旨,没有他造反的确凿证据,天子和摄政王都不能动他,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罗家,和他无关,你让天子怎么抓捕?” 李琇点点头,“所以罗英隐藏的证据就是关键了。” 高力士轻轻叹口气,“李胜让天子很失望,这个任务就只能交给你了。” 高力士注视着李琇,语重心长道:“千万不要让摄政王抢到证据,这关系到处置薛王的主导权,也就关系到东都最后的归属,摄政王一直隐忍不发,他就在等最后一刻出手。” 第七十五章 给你一个线索 “老钟,你伤好了?” 钟馗笑道:“我都是皮肉外伤,将养两天就差不多了。” “这到底是什么,研究出来了吗?” 李琇拾起桌上一份奇怪的文书笑问道。 钟馗正在研究的文书便是从刺客武凌昆身上搜到的一份契约,用汉文和粟特文书写。 钟馗微微笑道:“我已经搞懂了,这应该是武凌昆的投资契约!” “什么投资契约?” “我今天特地问了一个懂行的师弟,他说这是一种委托经商,委托方负责采购货物,交给粟特商人去西方售卖,所获得的利益双方对半分,这种委托经商的方式现在比较流行,有不少粟特人专门做这种生意。” “可靠吗?粟特人卷钱跑了怎么办?” “能做这种生意的粟特人其实都已皈依唐朝,在唐朝生活了几十年,在唐朝有房宅和家人,信用很可靠,我师弟家前年投了一千贯钱,结果去年就把本赚回来了,今年还能再赚一千贯。” “这份契约投了多少钱?” 钟馗指着文书左下角,“这里有,武凌昆投了两万贯钱!” 李琇忽然明白自己在长安出门之时算卦的意思了。 ‘财才签,有才得财,无才失财。’ 要不是钟馗,这张契约就被自己当废纸扔掉了,两万贯啊! 这应该是武凌昆的全部财产了。 “这份契约可以转给我吗?” 李琇心中暗忖,‘这笔财富钱袋应该不在意,毕竟无法兑现,而且它也有好处。’ 钟馗点点头,“我问过了,这是南市最有名的张掖老店开出的契约单,可以转让,但需要武凌昆在转让一栏按下右手拇指指印,然后公子在旁边也按下右手拇指指印,再去店里登记,就算转让成功了。” “不用武凌昆本人去?” “一般是要的,但我听师弟说,如果情况特殊也可以不用,比如人在外地之类,那就需要一个担保人,最好是在洛阳有名望的人。” “有名望!’ 李琇忽然想到了紫林枫,不知这个女汉子肯不肯替自己担保? 李琇忽然又想起一事,对钟馗道:“你再去问问你师弟,这座宅子他愿不愿转让?” ……….. 出乎他的意料,紫林枫一口答应愿意替他担保。 “你虽然很贪财,这一点让我不喜,但你对洛阳百姓有功,恶贯满盈的罗氏父子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你手上,看在你替本姑娘长出一口恶气的份上,我替你担保,而且也不用你出面,明天让你手下和我去就行了。” 李琇呵呵一笑,“那就谢谢阿紫姑娘了,另外,我还需要武凌昆按个手印,烦请阿紫再帮帮忙!” 不知不觉,他的称呼从紫姑娘变成阿紫姑娘,见对方不反弹,立刻又升级为阿紫,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是了。 紫林枫无语地看着李琇,居然还要无头尸体按手印,她遇到的这位到底是不是皇子啊! ………… 下午时分,李琇在裴旻的护卫下来到了城外行宫,觐见摄政王李成器。 当然,这是高力士通知他,必然已得到天子许可。 李成器笑眯眯请李琇坐下,将两个盒子放在李琇面前。 “我就估摸着天子会把鳞锦衣赏赐给你,那我那件就不给你了,但老十三输了,我认账,我这里有两样好东西,看看你喜欢哪个?” “伯父又何必如此,那件事我都快忘记了。” 嘴上客气,他却拿起第一个长盒子,用小金锁锁住,打不开。 “大伯,这是啥?” “呵呵!我就喜欢你这样坦率,不虚伪,这是一柄贴身匕首,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鱼肠剑?” 李成器摇摇头,“当然不是鱼肠,是高宗时期打造的,被武则天收藏,后来又赐给上官婉儿,就叫做无名。” 李琇放下剑盒,又打开另外一个盒子,这只盒子没锁,里面竟然是两只透明玻璃球,不对,是水晶球。 大小就像一个橙子和桔子。 “这是海州官员去年进贡的高品质水晶,非常纯净,没有一丝杂质,我就让工匠打磨成三对水晶球,我和你父皇一人一对,正好多出来两个,你选一个,要剑还是水晶。” 李琇望着水晶球,打磨得如此光洁,没有一点磨毛的痕迹,那能不能再继续打磨成两个凸面镜呢? 他想到了一样宝贝,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一刻,李琇心中有一种明悟,这应该就是钱袋给自己的第二个奖励。 “大伯,都赏给我吧!” 小学生才做选择题,成年人都想要。 李成器哈哈大笑,指着李琇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贪得无厌,两样要都可以,但你得拿东西换。” “大伯,我是想用水晶球做一样东西,一种能够看得很远的工具,叫做千里眼,就不知能不能成功,如果能成功,给我大伯也做一个。” 李成器倒有点兴趣了,“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期待你能成功。” “那个工匠可能也要借用,小侄只会想象,不会打磨!” 李成器点点头,“回到长安,我安排他来找你。” 李成器让人把东西收起,宫女给李琇上了茶。 李成器喝了口茶,笑眯眯问道:“藏图阁的案子调查进展如何?” “回禀大伯,高句丽人都销声匿迹了,十八份图纸和一万五千斤火硝没有线索,现在小侄也是一筹莫展。” “我给你一个线索吧!十八份图纸的原件应该在薛王手中,高句丽自己录了副本,便把原件交给薛王了,现在各个关卡查得很严,副本应该还在洛阳,就看你的运气了。” 李成器见李琇有点犹豫,便微微笑道:“我知道高力士今天召见你,必然是让你找到薛王造反的证据,这其实是好事,你的能力要比李胜之流强得多。 但你要明白,高句丽人也是薛王造反中的重要一环,它们二者其实是同一件事。” “为啥会是同一件事?” 李成器绞尽脑汁劝说李琇,“这次我们扫掉了洛阳附近的两千多高句丽人,但在河南府附近,还有一万多名高句丽人在聚集。 如果高句丽人造反,这一万多人将是主力,之前高句丽人和薛王的武士各自为阵,但现在他们二者已经融合,都统一向薛王效忠。 三十八郎明白了吧!现在高句丽人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任凭李成器把嘴皮说干,李琇都认定了一点,李成器不希望自己去查找薛王造反的证据。 ………. 李琇走了,幕僚何必凡笑问道:“王爷,他听从王爷的劝说吗?” 李成器摇摇头,“这个小狐狸太精了,根本不为所动,看来高力士已经给他说透了。” “王爷,其实让他去找也是好事啊!王爷不是说他有运道吗?” 李成器明白何必凡的意思,还是走截胡的路子,只是……想截这只小狐狸的胡也不容易啊! 他沉思片刻,吩咐左右道:“让沈南来见我!” ……….. 兴道坊内有一座十亩的大宅,这里是洛阳国子监张邈的宅子。 三更时分,一个黑影轻松越过高墙,直扑后宅。 片刻,黑影出现在张邈内书房的窗外,黑影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轻巧地撬开了窗户。 黑影跳入书房,四周搜寻了一圈,在书橱内找到了厚厚一叠信件。 黑影迅速查看信件,最后找出了三封信,都是薛王李成业写给张邈的信件。 黑影将三封信揣入怀中,小心翼翼将书房恢复原状,一纵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七十六章 陶化坊事件(上) 灯光下,李琇不时拾起水晶球眯眼看了片刻,又低头继续绘制草图,他大概还记得单筒望远镜的原理。 这次钱袋的奖励不爽,为啥不直接送给自己一副望远镜,偏偏只送一个半成品,还得自己设计。 这时,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裴旻回来了。 李琇连忙把图纸藏起来,装模作样欣赏无名匕首。 “公子休息了吗?” “进来吧!” 穿着一身黑色武士服的裴旻走了进来,将三封信放在李琇桌上。 “可惜只找到三封!” “三封信就足够了。” 裴旻迟疑一下问道:“要不要请紫姑娘找几名仿写高手?” 李琇微微一笑,“我们就有现成的人,不需要找外面人,去把老钟找来。” ……….. 入夜,薛王府,武士首领马冰快步走进内堂,单膝跪下禀报,“参见王爷!” 李成业负手站在大堂上,冷冷问道:“陶化坊那个女人有进展吗?” 马冰摇摇头,“卑职搜遍了三次,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卑职前两天收买她的侍女,侍女说罗英很少来,也不看重这个女人,卑职认为东西应该不在她哪里?” “听说这个女人有几分姿色,你是不是和她搞到一起去了?” “卑职不敢,卑职为了调查而接近她,有一些风言风语很正常。” 李成业冷冷看了他半晌,又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卑职今天又听说一个重要消息,罗英去年在巩县秘密买了一座宅子,用途不详,东西很可能是藏在巩县。” “现在就出发去巩县查!” “卑职立刻出发!” 马冰走了,李成业这才对身后灰衣人道:“陶化坊那个女人,你再好好审她,然后干掉她。” 灰衣人躬身行一礼走了。 李成业负手来回踱步,着实担忧罗英临死前说得那句话,他掌握有自己造反的证据,但自己找到了那么久,罗府掘地三尺也一无所获。 李成业现在没有任何造反的把柄,天子拿他也没有办法,可就怕罗英所说的证据暴露出来。 这时,幕僚王丰道:“王爷平时还是要露一露面,久不露面,会让有心人关注王爷。” “你来安排吧!” “明天晚上卑职安排一场文人夜宴,让王爷的替身出面,显得王爷很悠闲自若。 “随便吧!” 李成业一点心思都没有,他这几天都在殚精竭虑考虑一件事,罗英说的证据到底藏在哪里? ………. 深夜,皇宫起居房,李胜和李纪正在向天子李隆基汇报调查进展。 虽然他们在高力士面前说了一些负气的话,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放弃调查,尤其李胜,这关系到他的仕途,他更需要卖力。 只是他们不愿和李琇一起调查罢了。 “微臣昨天又发现一座罗家庄园,约有三千名庄丁,他们穿着皮甲训练,手中有兵器,这座庄园内还有不少兵器和盔甲,大约能武装五千人左右。” 李纪也道:“这确实是一个突破,我们找到了兵器,以它为突破点,我们很快就会发现另一个兵器储藏处。” 这个收获李隆基还是比较失望,兵甲的数量太少,几千件兵甲对于造反根本无济于事,当年李成业可是在兴道坊帮助太上皇囤了十万件兵器。 数量少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就算查到十万件兵器,也是罗家造反,和薛王没有半点关系。 这让一心想扳倒薛王的李隆基怎么能不失望? “上次裴使君说,罗英有薛王造反的证据,这个证据有线索吗?” “回禀陛下,大家都在找这个证据,罗庆把罗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薛王自己也在寻找,他们之前怀疑陶化坊一户人家,卑职也带人去翻过,一无所获。” 李胜补充道:“现在有种说法,根本就没有罗英保留证据这回事!” 李隆基心中的失望和不满已经掩饰不住,还没有努力去找,丧气话已经先说出来了,这是给自己留下后路吗? 李隆基克制住怒火道:“现在不要说这种话,薛王都没有放弃,我们更需要努力寻找。” 停一下李隆基又道:“寻找兵器已经意义不大,找到也是罗家造反,现在你们要集中精力寻找罗英留下的证据,这才是重中之重!” “微臣遵旨!” 两人行一礼退下去了。 虽然夜已深,李隆基却没有一点睡意,他着实心烦意乱,负手在房中来回踱步,他来洛阳的真正目的是除掉薛王,掌控东都,但现在看来,除掉薛王李成业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关键找不到证据啊! ……….. 次日清晨,李琇刚起身,紫林枫便匆匆赶来。 “殿下,昨晚发生一个案子,你或许会感兴趣!” 李琇见她眼睛熬得通红,估计一夜未睡,连忙让小眉给她倒一盏茶。 紫林枫坐下稍微休息片刻道:“昨晚陶化坊出了一桩案子,一个年轻女子上吊自杀,表面看是自杀,但她寝室有翻动过的痕迹,而且死者并没有自杀的意愿,从种种迹象看,我断定是他杀。”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别急!下面就是了,我走访了丫鬟下人,才知道这个女子竟然是罗英养的别宅妇,深得罗英宠爱,最近又和薛王的手下好上了,她的府中被搜查了好几次,似乎她隐藏了什么秘密。” 旁边钟馗脱口而出,“薛王造反的证据!” “什么?”紫林枫一怔。 “紫姑娘应该知道吧!罗英临死前说的话,他手中有薛王造反的证据,她的府中被搜查,应该就是在找这个东西。” 李琇的想法和钟馗一致,他也想到了薛王造反的证据。 他看了一眼裴旻,裴旻点点头,“卑职也认为值得一查!” ………. 自缢而亡的女人姓林,住在陶化坊,她家是一座两亩的小宅。 目前丫鬟婆子暂时都被遣散了,宅子已经被县衙查封,贴上了封条,有衙役在门口站岗。 他们从后门进了宅子,自杀者的尸体已经不在府中,府中显得冷冷清清。 众人首先来到死者自缢的房间,裴旻攀到房梁上看了看,便道:“确实是他杀,勒死后再造成自杀假象。” “如何看出来?” “很简单,如果是自杀,不管她想不想死,临死前都会挣扎,白绫移动,房梁上的灰尘会形成一片杂乱的痕迹。” 紫林枫也跳上房梁,细看痕迹,房梁上的灰尘只有两条清晰的印子。 “裴九说得没错,死者上吊后没有挣扎,符合已经死亡后再上吊的假象。” 李琇拍拍手掌,“两位捕头,咱们不是来破案,是来找东西。” 众人分头行动,开始仔细搜查后院和中堂……… 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李琇在死者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发现这座宅子挺新,也就造好了三四年,那些证据会不会在造房子的时候藏入夹墙或者屋顶? “阿紫!”李琇探头向窗外喊了一声。 “殿下有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一个情况,在这个女人搬进来之前,这座宅子是谁的?” “殿下的意思是说,东西在这个女人之前就藏好了,所以她也不知道?” 李琇点点头,“我刚才在想,这么多人都搜过这座宅子,说明它最有可能隐藏证据,但所有人都搜不到,这里面肯定也包括审问这个女人。 我觉得他们可能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证据在这个女人搬来之前就存在了,所以这个女人才不知道。” 紫林枫着实佩服李琇的头脑,比别人更高一筹。 “殿下的猜测很有可能,这个女人在这里只住了一年,我去查一查,在她之前谁住在这里?” ……... 回到清化坊,小眉迎上来道:“薛王派人送来一张请柬!” 李琇打开请柬,薛王在今晚在薛王府举行一场文人宴,特邀请自己参加。 “公子要去吗?” “不去!” 李琇把请柬扔到一旁,文人宴和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找到薛王的造反证据才是当务之急,再过几天,公主的婚礼就要举行了,李琇有一种直觉,公主的婚礼将是一个转折点。 而且找到薛王的证据还有一个好处,摄政王不是说十八份图纸原件在薛王手中吗?可以交换回来。 但高句丽的副本怎么办? 李琇始终放不下高句丽之事,他喝了杯茶,又匆匆赶去县衙打探消息……… 县衙内,裴宽摇摇头道:“高句丽人就像一夜之间突然蒸发一样,完全销声匿迹了,狡兔三窟,他们可不止三窟,尤其在城外,高句丽人的藏身地点很多,很遗憾,我也帮不了你。” “那就没有人知道高句丽人的藏身之处?” “有!薛王一定知道,但除非你能拿出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或者抓到他的把柄,否则他也绝不会告诉你。” 又绕回来了,自己不就是找不到薛王的把柄吗? 李琇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那个县尉金迥呢?他应该属于高句丽的上层吧!他会不会知道?” “他或许知道,但他三天前已被押解去长安了。” 李琇着实很无奈。 ………. 傍晚时分,紫林枫回来了,她带来了李琇想要的消息,在那个女人搬进去之前,陶化坊的宅子就属于罗英,但一直空关着。 夜幕悄然降临,裴旻指着宅子平面图对李琇道:“地图上画上三角的地方,我们今天都寻找过,卑职考虑,现在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地下,被埋藏起来,还有就是夹墙,修宅子之时就放进去了。” 李琇叹息一声,“占地两亩,如果不知道确实位子,找到的可能性不大,至于夹墙,说不定某块砖是空心的,我们去哪里找?” 裴旻沉默了,他也意识到没有确且位置,找到的可能性很小。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小眉的一声惊呼。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冲了出去。 只见小眉站在井边急得直跺脚。 “小眉,咋了?”李琇快步走上去。 “我的金钗,我在洗衣,金钗掉进井里了。”小眉快哭出来了。 李琇探头向井里望去,下面是明晃晃的水面。 “金钗应该还在水底,反正跑不掉,明天搬个梯子下去,就能找到了。” 李琇说到这,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半晌,李琇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说,罗英会不会把东西藏在井里?” 第七十七章 陶化坊事件(下) 入夜一行人再次来到了陶化坊。 值钱的东西下午已经被收走了,府宅内显得更加冷清。 “公子,有人跟踪我们!”裴旻走近李琇,不露声色道。 “有多少人?” “大概有十几人,都是高手。” 李琇沉吟一下问道:“钟馗,我交代的东西带了吗?” “公子,我都带上了。” “走!先去水井。” 房宅内有两处水井,一处在外房,一处在内宅。 众人来到了内宅水井。 李琇其实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他后来又想到了不少可能性。 比如完全可以藏在某个庄园内,很可能只有罗英的儿子知道,只是罗英没想到儿子会先走了一步。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么这个证据就成了死证。 李琇看了看水井,对裴旻道:“你在附近找一找,看有没有梯子。” 裴旻飞奔而去。 李琇又向小眉招招手,低声给她说了几句,将一个小布包交给了她。 很快,裴旻扛着一架长长的竹梯过来。 “还真被殿下猜到了,杂物间内就有这架梯子。” 梯子的出现让众人精神一振,任何东西都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公子,让我下去吧!”公孙小眉主动请缨。 井口太窄,也只有她下得去。 众人举着火把,望着小眉头顶一点点从井口消失,李琇忽然有一个明悟,应该是罗英的儿子,他的儿子一样纤瘦。 “公子,他们出现了,都藏身在墙上,东面和西面都有,约三四十人。” “沉住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井下传来小眉惊喜的喊声,“公子,找到了,在井壁内有一个洞。” 李琇连忙趴在井边高声喊道:“先不要急着打开,当心掉到水里,把它完整地拿上来!” 他声音很大,整个后院都能听到。 不多时,一个半尺长宽的铁匣子被小眉慢慢举出了水井。 李琇接过铁匣子,用刀撬开小锁,打开看了一眼,笑道:“真的找到了!” “王爷没说错,果然还是殿下聪明,能做到别人做不到之事!” 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 “是谁!” 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衣武士出现在光线内。 他拉掉面巾,露出一张长脸,依稀可见他脸颊上一条长长的伤疤。 “在下沈南,兴庆宫武士副统领,请殿下把铁匣子交给我。” 李琇冷笑道:“我费尽心力才找到它,凭什么交给你?” “凭实力!” 沈南一挥手,黑影中出现大批武士,举着弩箭对准他们,冰冷的弩箭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幽绿光。 他们身后也涌现出二十余人,也同样举弩对准他们。 李琇回头看了看,冷笑一声,“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殿下,王爷只是让我不要杀你,但你的手下他可没有吩咐,我数到三,你若不交出来,我把他们全部射杀,一……..二……..” 裴旻刚要拔剑,李琇一摆手止住他,点点头,“你赢了!” 李琇上前两步,把铁匣子放在地上,举手慢慢退后。 “东西我给你了,但你若胆敢放箭,三十步外你人头一样落地。” 沈南看了一眼裴旻,他当然知道此人飞剑厉害。 沈南给手下使个眼色,一名武士上前捡起铁匣子,快步退后交给了他。 沈南迅速退到武士身后,打开铁盒子,一名手下举起火把照亮,铁盒子里面是十几封信,都是薛王李成业写给罗英的信件,笔迹也没错。 王爷没说错,最好的证据就是信件。 沈南大喜过望,呵呵笑道:“殿下果然是聪明人,既然识时务,我当然不会翻脸,我们走!” 他先走一步,紧接着其余四十余名武士纷纷撤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紫林枫忍不住冷笑道:“殿下还真识时务啊!” 但除了她不满,其他人都很平静。 紫林枫愕然,这时,公孙小眉从井里爬出来,警惕地看了四周,裴旻微微笑道:“他们已经走了!” 公孙小眉这才把一个油纸包递给李琇。 紫林枫瞪大了眼睛…….. 李琇把油纸包揣入怀中,他看了一眼紫林枫,令道:“我们走!” 紫林枫不屑撇了撇嘴,“也没什么大不了!” 五人迅速离开了府宅,也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铜驼坊宅子里,钟馗在坐在桌前奋笔疾书,他也是模仿高手,擅长模仿笔迹。 李琇坐在一旁翻看罗英写的备忘录,这里面记载了大量的秘密,包括武器装备的存放地点以及两万庄丁的分布。 在最近的一篇备忘录中,李琇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怎么区别薛王本人和替身,薛王替身打了耳洞,但薛王本人没有。 当然,气质上也截然不同。 李琇合上备忘册问道:“老钟,还需要多少时间?” “大概一个时辰就够了。” 李琇对公孙小眉道:“老钟抄完后,你立刻把原件带进皇宫,要亲手交给高力士,然后你留在皇宫,明天再回这里。” “我知道了!” 李琇又对紫林枫道:“等老钟抄完后,你拿着副本去太圆寺,在太圆寺石塔内等我,三十名手下最好也一并带上,今晚可能会有恶战。” 紫林枫沉思一下又道:“殿下还可以请天子派人护卫!” 李琇摇摇头,“天子十有八九会派李胜和李纪过来,他们反而会坏事。”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紫林枫先一步离去。 李琇挑了一封信件的原件,对裴旻笑道:“文人宴应该还没有散,我们去喝一杯。” ……….. 薛王府内灯火辉煌,来自洛阳的官宦、权贵以及社会名流一共四百余人参加薛王李成业举办的文人宴。 大殿内人声鼎沸,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女眷们在另一侧谈论着服饰和八卦。 主人薛王李成业坐在上方,也在和几名重要的宾客闲谈。 这时一阵清幽的琴声叮咚响起,大殿内迅速安静下来。 高台上,身穿一件白色长裙的高萱露面了。 “是花魁高萱!”宾客们顿时骚动起来,纷纷站起身走上前。 楚楚动人的高萱轻抚长琴,张开朱唇唱了起来,清喉娇啭,格外动听。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醉在优美的诗文和悲伤的歌声之中。 “这首曲子词写得妙绝,就是不太应景,太悲伤了一点。” “你不知道吧!高姑娘是从新罗过来的,她回不了故国,所以她思念家乡。” “难怪,果然是好词!” 大殿内一片鼓掌声,一名中年文士高声问道:“请问高姑娘,此词是姑娘所作吗?” 高萱站起身,含笑道:“高萱才疏学浅,怎能写出如此佳作,是我一个朋友所写!” 她妙目扫向众嘉宾,浅笑问道:“请问三十八皇子来了吗?” “高姑娘是在问我吗?”声音从大殿外传来。 所有人一起回头,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李琇。 他向众人抱拳行一礼笑道:“在下长安末学李琇,来晚一步,失礼了!”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低语声,原来这位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三十八皇子。 “就是他,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五十州,就是他写的,我亲眼所见。” “我也听说了,他擅长写曲子词,但好像他在长安名气不大,来洛阳才出名。” 众人议论纷纷。 ………. 主人李成业笑着迎了上来,“没想到三十八郎也是才华出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写得好!” 李琇笑着还礼,“来晚了,望皇叔恕罪!” 他看得清楚,这位薛王的耳朵上有耳洞,是个赝品。 高萱上前,盈盈行一万福礼,“感谢殿下把这首词送给小女子,但殿下没有写它的词名,能否告之?” 李琇淡淡一笑道:“此词叫做《虞美人》,希望高姑娘喜欢!” 高萱一双妙目注视李琇,“多谢殿下,小女子离开故国十年,只能悲见韶华逝去,无计依托,此词一出,小女子生平得慰,请殿下再受我一礼。” 李琇见一名使女端酒上来,他转身从裴旻手中接过酒杯,举杯笑道:“正所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大唐即故国,解开心结,姑娘从此当无忧思!” “好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好诗!”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竖起大拇指赞道:“殿下信手拈来便是千古绝句,后生可畏,在下贺知章,在长安多年,竟不知殿下之名,惭愧!惭愧!” 贺知章是长安文坛领袖,他的评价顿时让四周响起一片鼓掌声。 李琇暗叫一声惭愧,再这样下去,自己要成千古文坛大盗了。 他干笑两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拱拱手道:“大家请继续喝酒,我想和高姑娘私聊两句!” 众人大笑,各自散去。 高萱上前紧紧挽住李琇的胳膊,娇笑道:“昨天不给我面子,今天可抓住你了,殿下休想再跑!” 李琇清晰感受了到高萱胸前的温香软玉,他心中一荡。 这时,裴旻在后面忽然问道:“高姑娘也是高句丽人吧?” 这句话一出,李琇立刻从美人计中脱身。 第七十八章 惊心动魄的交换 李琇抽出手,后退一步,微微笑道:“请问高姑娘,藏图阁图纸的副本还在洛阳吗?” 高萱脸色一冷,她默默看了李琇一眼,也不回答,转身便走了。 “公子,我们不能久留,得赶紧离去” 李琇心中有点犹豫,他可以抓住高萱,逼问图纸副本下落,但他今晚又有大事,他只能二选一。 这时,李成业笑着走了过来,“三十八郎怎么把高姑娘得罪了?” “女人心,海底针,不好捉摸!” 李琇取出信,递给李成业,“这封信叔父看一看吧!” “这是什么?”李成业接过信笑问道。 “叔父一看就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贤侄怎么刚来就走?” 李琇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去。 两人刚走出大殿,正好迎面遇到了贺知章。 “殿下这是要走吗?”贺知章惊讶问道, “圣上在找我,我得赶紧去皇宫,贺公,以后我们长安再细聊。” 贺知章捋须笑道:“我还想请教殿下一些诗词,好吧!那我们长安再见。” 李琇抱拳行一礼,“后会有期!” 他给裴旻使个眼色,两人加快速度离开了王府。 大殿上,李成业打开信看了一眼,他顿时脸色一变,快步向内宅走去,几名宾客笑着叫他,他也充耳不闻,匆匆走了。 王府后宅,另一个李成业正和高训文以及刚刚过来的高萱坐在一起。 李成业淡淡笑道:“李琇估计还是个雏,他的弱点就是女人,萱妹今天的策略是对的,只是他运气不错,而且很聪明,反应极快,否则今晚就是他的忌日了。” 高训文不甘心道:“既然他人还在王府,难道王爷就没有机会了?” 高萱喝了口茶冷冷道:“大哥,王爷和咱们不一样,王爷是有底线的人,有的事情他不能做,他即使要做,也必须假手于人,这是他一贯手法,我们不必苛求!” 李成业听出高萱语气中的讥讽,他冷笑一声道:“这不是什么底线问题,而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你们到我这个位子,你们就知道有的事情确实不能做。 李琇的背后是天子,如果他不是皇子,莫说我,摄政王早就把他像蚂蚁一样捏死了,不过我倒觉得萱妹对他也同样手下留了情。” 李成业满含嫉妒地目光盯着高萱,“难道不是吗?我还以为你给他的香囊内会下八段香或者百媚盅,但他什么事都没有,看来萱给了他一个真香囊啊!” 高萱淡淡道:“如果王爷也能给我写一首虞美人,我给你一百个香囊都没有问题。” “哼!我看你对他还是没有死心。” “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 高训文不高兴地打断了他们对话,“王爷,说说现实的事情,我的人到了洛阳,落脚在哪里?” 李成业瞪了高萱一眼,这才对高训文道:“就是你们拿到兵器的偃师县庄园,那里很大,足以容纳你的手下,可以把你们在城内的东西先运去庄园。” “东西都已经搬上船,今晚就走!” “王爷!” 另一个李成业匆匆跑来了,这是李成业的替身,替他在大殿内招待宾客。 高训文惊得站起身,他发现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高萱倒很淡定,“大哥,我给你说过的,他们只是音容相貌一样而已,但气度完全不同,很容易分辨。” 高训文又慢慢坐下,要熟悉李成业才好分辨,一般人根本就认不出,外面几百名宾客不都没有认出这个假李成业吗? “你不去招待宾客,跑来做什么?”李成业不满地呵斥替身。 替身连忙递过信,“这是李琇给王爷的。” 李成业接过信封,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更时分,在太圆寺用十八份军器监图纸交换。’ 李成业一怔,连忙从里面取出一只小信封,他的脸色霎时间大变。 这竟然是自己写给罗英的信。 李成业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罗英留下的证据已经被李琇拿到了。 ……….. 行宫内,刚刚才睡醒的李成器正翻看沈南带回来的证据,听沈南讲完过程,他心中就感觉到有些不妙,李琇哪有这么容易失手的。 李琇最大的特点就是料敌在先,有危险,他根本就不会去取。 他取出一封信只看了一行,李成器就知道这是假信了,根本就不对! “砰!”李成器重重一拍桌子,怒视沈南,“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你还得意是不是?你以为三十八郎栽在你手上了?” 沈南顿时慌了神,“王爷,卑职看得清清楚楚,盒子从井里送上来,李琇就看了看,绝对没有更换,卑职看得清清楚楚!” 李成器摇摇头,“做事要动动脑子,东西在井下就换了,他早就知道你们的存在。” 沈南满脸羞惭,“卑职知罪,卑职现在就去把原件抢回来。” 机会一旦失去,再想拿到就不可能了。 李成器着实很无奈,李隆基有这么精明的儿子却不用,自己想有这么一个儿子却不得。 这时,一名手下在门口禀报,“启禀王爷,薛王府武士集结,薛王亲自出动,似乎前往太圆寺了。” 李成器微微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李琇一定又在拿信件做文章了,极有可能是要和李成业交换什么? 他当即取出一块入城令牌交给沈南道:“你带领手下赶往太圆寺,如果发现信件,立刻夺回来!” 他也不知道信件是真是假,但不拿到手中,他怎么也不甘心。 “卑职遵令!” 沈南行一礼,起身匆匆走了。 李成器负手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阴沉沉的夜空,低声自言自语道:“三弟,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子居然把我和老五玩弄于股掌之中?” ………. 太圆寺的方丈禅室四周布满了武士,北面数十步外是紫林枫率领的三十名锦衣捕快,南面几十步外则是薛王的数十名武士。 方丈房二楼灯火通明,方丈普宁禅师作为东道主,同时也是证人,负责替二人交换。 李成业和灰衣人站在南面窗前,李琇则坐在长桌的另一头,裴旻站在他身后,不用说,又是李成业的替身。 “贤侄,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十八份军器监原图纸,这是我从高句丽人手中抢到,原本等军器监新的藏图阁修好,我就还回去,既然贤侄想替我分忧,我就给你吧!” 他给灰衣人使个眼色,灰衣人将一口大柳木箱子提上桌子,将箱盖打开,里面是一只只厚实的卷轴。 “贤侄,这个图纸对我没有意义,我是东都留守,我想看图纸随时可以借阅,所以我没必要用假图纸骗你,但我想知道你的信件呢?” 李琇呵呵一笑,“信件我当然带来了,这些信件对我也没有意义,我任务是找回图纸,但我想知道,高句丽录的副本在哪里?” “这个就要问高句丽人了,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高句丽是把这十八份图纸纹在十八人身上,但这十八人还在不在洛阳,我就不知道了。” “皇叔的意思是,高句丽人录了两份副本?” “应该是的,一份纸质,一份纹身,以防备万一。” 李琇回头向裴旻点点头,裴旻取出一个小木箱,里面是厚厚一叠信。 “一共十三封信,其中一封我已经给了皇叔,这里还有十二封信,我们把信和图纸一起交给方丈。” “阿弥陀佛,希望二位能以和为贵,平安交换!” 灰衣人将柳木箱交给普宁禅师,裴旻同样将小木箱也交给普宁禅师。 普宁禅师刚把两样东西交换,就在这时,十几支弩箭从东面窗子嗖嗖射入,箭力强劲。 李琇反应极快,抡起胡椅,挡住了两支箭。 普宁禅师却没有躲过,他被一支箭射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其余弩箭钉在墙上。 裴旻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柳条箱,灰衣人也毫不逊色,一把夺走小木箱。 “当心背后!”李琇大喊一声。 ‘轰!’一声巨型,七八名黑衣武士撞开窗子跳了进来,一名武士手一甩,三支毒镖射向裴旻,裴旻扭身躲过,反手一剑,快似闪电,一剑刺穿了黑衣武士的咽喉。 黑衣武士闷叫一声,重重落地。 为首武士正是沈南,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灰衣人手中的小木箱。 灰衣人已将小木箱塞给了李成业,一巴掌将李成业推下楼,楼下是一圈密密的灌木,摔下去也不会受伤。 灰衣人滴溜溜一转,甩出两把蓝莹莹的飞刀,速度快得无以伦比,沈南急闪身,还是慢了一步,‘噗!’飞刀射中他的左臂。 另一把飞刀却是射向李琇,寒光一闪便至胸前,裴旻救之不及,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他知道李琇穿有宝衣,就不知有没有用? 李琇却忘记了自己的宝衣,他侧身急闪,但速度太慢,飞刀正射中前胸,李琇只觉胸骨一痛,顿时吓得他灵魂出窍,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不料飞刀却没有射进去,反弹落地。 裴旻心一松,手中飞剑射出,如一道电光闪过。 “鳞锦衣!” 灰衣人失声叫喊,他转身向窗外扑去,裴旻的飞剑已经到了。 ‘噗!’一道血光迸射,灰衣人的人头飞出窗外,无头尸体却落在窗前。 所有这一切都在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完成了,裴旻拔出另一把剑,护住了李琇。 李琇大喊道:“信件已落入李成业之手,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沈南头一阵眩晕,咬牙喊道:“快追!” 剩下的六名黑衣人跟随沈南跳出窗外,向南面追去。 “方丈!” 李琇连忙扶起普宁禅师,普宁禅师虽然没有被射中要害,但脸色发黑,显然中毒了。 他挣扎站起身,用力一拉佛像手臂,墙角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洞。 “这是密道,殿下从这里下去,直通地宫,快走!” 裴旻犹豫一下,“我去通知紫姑娘,要不然她不会走!” 李琇点点头,又问道:“地宫出口在那里?” “在西面漕河码头,可以在那里接应!” 李琇拎着箱子跟随普宁禅师下了通道,裴旻拉了下佛像手臂,密道入口又消失了,他随即一纵身向窗外跳了下去……. 第七十九章 十八罗汉 李成业脸色铁青,负手望着远处的方丈楼,他也没有想到会横生枝节,杀出一支奇兵,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摄政王的人,企图抢夺信件。 这时,他的替身在十几名武士的护卫下跌跌撞撞奔回来。 “王爷,灰灵死了!” 李成业心中一痛,灰衣人跟随他十年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竟然死在太圆寺。 “李琇呢?把他干掉没有?”李成业又问道。 “卑职不知,灰灵应该射出了毒刀,沈南中刀,好像也不行了。” 李成业知道灰灵的飞刀是他必杀绝技,可以同时射三人,百发百中,只要他把毒刀射出来,李琇就休想活命。 “把信给我!” 李成业接过木箱打开,里面是一捆信件,他只看了一眼信皮,一颗心便坠入了冰窟。 不得不承认,这些信件模仿得非常高明,确实可以瞒过一般人,但这是李成业自己的亲笔信啊!哪里瞒得过他? 一时间,李成业呆若木鸡。 ………… 密道像在烟囱内部,李琇把木箱顶在头上,一只手扶住木箱,一只手攀着竹梯向下缓行。 “轰隆隆!”下方的普宁禅师似乎一脚踩空,摔下去了。 李琇加快速度,跟了下去,他的脚很快落地,但周围一片漆黑,他能感到自己身处一个很大的房间内。 李琇的脚碰到一个身体,应该是普宁禅师,他连忙放下箱子扶住他。 “方丈!方丈!” “我头顶有一盏灯,有火石,你点亮它!” 李琇在墙壁上摸到一个壁龛,里面果然有一盏灯,旁边有火石和火绒。 他点亮了油灯,周围一切都依稀看见,这是一个很大的地下室,约有两三百个平方,高两米多,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普宁禅师已经快不行了,他气息奄奄道:“殿下,这里原本是高句丽的一个藏物仓库,他们中午就把东西搬走了,向那边一直走…….” 他手向远处一指,那边似乎有一条很长的通道。 “高句丽?” 李琇一怔,“禅师和高句丽有关系?” 普宁禅师点点头,“我俗家名字叫做高宁,也是高句丽皇族,但我反对他们的复国计划,会让几十万无辜的高句丽人受到牵连。 我从来不参与他们的任何行动,只是看在同族的份上,帮他们储存一些东西。” “他们储存了什么?” “很多箱文书,还有十八尊铜罗汉,形势不利,他们中午便把东西送上船了。” “铜罗汉是什么?” “不知道,我只看见上面…..上面刻满了图案。” 李琇脱口而出,“军器监图纸!” 他忽然醒悟了,李成业所说的十八个人,不是真人,而是十八座铜罗汉。 “殿下…..” 普宁禅师一把抓住衣服,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我的徒儿也在船上,你们点火,他会回应…..回应……” 普宁禅师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停止了呼吸。 此时李琇心如火焚,十八尊铜罗汉已经运走,不知自己还能不能追上? 尽管高力士对追回图纸不是很在意,但军器监令王楚说得好,他害怕火硝技术扩散,被日本人或者契丹人学会,必将遗患无穷。 ………. 李琇从一间民房出来,前面就是漕河码头,他看到了裴旻、紫林枫和三十名手下。 怎么还有小眉? “小眉,我不是让你呆在皇宫里吗?”李琇快步走上前。 “公子,这是高公公给你的!” 小眉将一个盒子递给李琇。 “是什么?” 李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金牌和一支金令箭。 “金牌也用来进出城门,可带百人,金令箭可以临时调五百军队。” 来得还真及时,李琇翻身上马,“没有时间了,我们走!” 一行人沿着洛水向西疾奔而去。 李琇心中还有一线希望,白天洛水上盘查严密,对方可能不敢白天运走,会等到晚上再出发。 ……….. 行宫内,李成器心中苦涩万分。 沈南死了,中了灰衣人的毒刀,毒发身亡。 不出他所料,关键的第一次没有拿到信件,后面就休想再拿到了。 不用说,薛王交换到的信件也肯定是假的。 更让李成器心中难受的是,天子拿到了证据,掌握了处置薛王的主导权,也就拿到了东都归属的主动权。 长子李琎道:“如果父亲不想天子掌控东都,可以以亲情为由反对处置薛王!” 李成器摇摇头,“薛王必须要死,否则你就休想顺利继承摄政王之位,这可比东都归属重要得多,我估计高力士很快会找我商议抓捕薛王之事,你立刻点集三千军队,我要你亲自去抓住薛王,找到太上皇的遗旨。” “孩儿明白了!” 这时,有官宦在外面禀报,“王爷,高力士求见!” ………. 李琇率领手下和三十名锦衣捕快已冲出了城门,风扯着火把呼呼作响,在黑咕隆咚的夜里沿着洛水北岸疾奔。 洛水中的行船很少,入夜,大部分船只都靠边休息,主航道内只偶然会有一艘船只航行。 航行的船只都挂着灯笼,顺流而行,速度很慢,防止夜间撞船。 这给李琇带来一丝困扰,他要找一艘点火的船只,那这么多灯笼算什么? “公子,确定对方说的是火光,不是灯笼?” “方丈说看见我们火把,他的徒弟会点火呼应!” “船上怎么会有和尚?”小眉不解问道。 “他们运的是十八罗汉,有和尚更好过关卡。” 这时,紫林枫一指前方,“那里!我看见了。” 众人都看见了,一艘货船的后方,有火光闪了一下,随即又闪一下。 “追上去!”众人精神大振,加快了速度。 河面上有一艘两千石的货船,货船很大,吃水也深,夜里河面不清,大船走得很慢。 在大船的后面蹲着一个僧人,他不断用火折子甩燃了火,但又立刻被河风吹灭。 “你在做什么?”一名武士头子走过来怒喝道。 “阿弥陀佛,小僧是担心大船被后面的船只不慎冲撞,想用火光提醒!” 武士头子看了看后面,还真有两艘船跟着,黑漆漆的只看见两个轮廓。 “说过不准点火,拿个灯笼过来!” 岸上传来了马蹄声,武士头子向岸上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拿着火把向这边疾奔而来。 他顿时又惊又怒,“你这混蛋,是不是在给岸上报信?” 武士头子拔剑便向僧人刺去,僧人退后一步,翻身一跃跳入水中。 “岸上有敌情,大家当心!” 武士头子大声叫喊,十几名武士从船舱内钻了出来。 这时,李琇勒住马缰绳,望着货船道:“最好能把货船凿穿,让它沉入河中。” “让我去吧!” 紫林枫脱去斗篷,她穿一身黑色紧身武士服,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模特儿身材,可惜唐人不太欣赏。 李琇将无名匕首给她,“这把匕首削铁如泥,碗口大的小树一挥而断,你用它切开船板。” 紫林枫抽出匕首,只觉一股寒气扑面,她脱口赞道:“好东西!” 她收起匕首,纵身一跃跳入了洛水中。 李琇又拿出令箭,交给裴旻,“前面偃师县有神策军军营,你凭此令箭调五百士兵前来帮忙!” “遵令!” 裴旻拿着令箭催马走了。 ………. “船下有人!” “船舱进水了,快靠岸!” 一名船夫急忙拿竹竿撑船,不料被人猛的一拉,连人带竿落入水中。 船只在水面上打转,船上人乱成一团,船只开始迅速下沉。 第八十章 初遇佳人 天渐渐亮了,五百士兵高声喊着号子,拉着十几股粗绳,一起用力,将沉入水底的货船一点点拉上来。 岸边,七八名武士被双手反绑坐在地上,还有几具尸体被席子包裹。 昨晚并没有爆发激战,武士们纷纷跳河逃生,大部分武士都上了南岸逃走,只有一部分武士慌不择路,上了北岸,被锦衣捕快抓住。 “殿下,你来看此人!” 紫林枫带着李琇来到一名受重伤的高句丽人面前,“此人就是金水长,洛阳军器监主簿,藏图阁失火的罪魁祸首。” 金水长年约四十岁,看起来和唐朝的官员没有什么区别。 他被倾翻的铜佛砸成重伤,颈椎骨被砸断,已经无救了,垂死之际,还在喃喃念着什么。 李琇凑上前细听。 ‘要复国,火硝…….战船…..取代……新罗…..占领日本…….’ 没有说完,金水长一口气接不上,手脚一阵抽搐,便再也不动。 一个有远大志向的高句丽人,居然想到屠韩灭日,李琇简直怀疑这混蛋是不是穿越的? 高句丽未来的科技部长死了,高句丽人的强军之路彻底破灭。 ……….. “阿紫,你也辞职跟我吧!怎么样?我决不会亏待你。” 李琇满怀期待地望着她,自己实力太弱,急需紫林枫这种武艺高强的、身材火爆养眼的手下加盟。 紫林枫并没有一口回绝,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位皇子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贪财好色而已。 更重要是,跟随他很有成就感,能不断破案,不断获得成功。 而且收入也丰厚,裴旻一个月能挣二十贯,加上赏赐,一年很轻松地拿到五百贯,自己每月怎么也得十五贯吧! 比现在自己每月五贯钱的收入高多了。 紫林枫确实有点动心,她想了想,便展颜笑道:“现在还不行,说不定有一天我真会来投奔你。” 李琇嘻嘻一笑,“那我一定敲锣打鼓,骑上高头大马到十里外迎接你!” 紫林枫俏脸一红,这混蛋是在说迎亲呢! ……….. 船只终于被拖上岸,大量河水从船体中渗出,士兵们开始将一件件物品向外搬。 先是十几口大箱子,里面都是文书,其中一口箱子里,李琇找到了一堆军器监的图纸副本,这些文书卷轴都被水浸泡,字迹变成十分模糊。 但李琇还是在一堆副本中找到了‘火硝提纯及制备法’,让他长长松了口气。 “铜像也出来了!” 一尊尊千斤重的罗汉铜像被抬了出来,一共十八尊铜像,高句丽人很谨慎,在上面刷了一层黑油漆,看不到任何文字和图样。 但用桐油洗掉油漆后,文字和图样就会露出来了。” “紫姑娘,铜佛和图纸麻烦你找车运到军器监去,还有金水长的尸体也一并运去,我要先走一步。” ………… 皇宫内,李琇将十八卷副本和正本一起放在桌上。 “这就是失踪的十八份图纸,正本和副本,还有一份副本刻在铜像身上,我已派人送去军器监。” 李琇轻轻叹息一声,“可惜还有一万五千斤火硝没有找到。” “已经非常不错了!” 高力士笑眯眯道:“圣上对你赞不绝口,尤其你拿到了薛王造反的证据,更是让圣上激动得一夜未睡。” 高力士指指北面,“圣上刚刚睡下,否则他一定会亲自接见你,大大褒奖你一番。” “高翁,啥意思,这些图纸不重要?” “图纸当然也重要,但圣上而言,东都更重要一些,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嘛!” “高翁刚才说父皇一夜未睡,他是不是在考虑给我追加什么奖励?” 你想多了,高力士笑得很虚伪,“你放心,圣上肯定不会亏待你!” 这话太没有诚意,高力士想了想,还是得拿点实际好处安抚这位功臣皇子。 “这次你立下大功,圣上已经明确表态,会把你母亲从冷宫里放出来!” 李琇大喜,“上次不是说伯爵吗?” “做事情不要那么死板,李胜还是县公呢!如果是他的母亲,你觉得可能吗?关键是功劳,天子很务实,一切靠实力和功劳说话!” 李琇还是有点担忧,“就怕摄政王那边不肯。”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无非是条件交换而已,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圣上愿意为你付出,殿下,朝廷里很多事情不是靠钱来衡量,你要理解。” 李琇心中叹口气,我倒是能理解,但钱袋君不理解啊! “高翁,说说薛王,他现在如何了?” “昨天半夜,天子和摄政王的军队包围薛王府,薛王是抓到了,但发现是个替身,真的薛王不知所踪。” “会不会逃到庄园去了?” 高力士摇摇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薛王应该还在城内,就不知道他躲在何处?” “或许藏在罗家?” “罗家也一并抄了,也没有!” 李琇沉思片刻道:“其实替身不替身并不重要,只要我们认为他是真的,那他就是真的,我建议以谋反之罪将薛王公开处斩,这样一来,他招募的那些武士就人心涣散了,天子再趁机拉拢一些将领,就算薛王将来再跳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他。” 高力士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真亦假来假亦真,除了他们,谁又知道那个替身是假薛王呢? ………… 洛阳的牡丹花会昨天已经开幕了,三个会场都人山人海,从各地赶来欣赏牡丹的游客络绎不绝赶来洛阳。 李琇带着裴旻和小眉在一处处姹紫嫣红的花丛中穿过,两边人潮如流,一盆盆国色天香的牡丹引来人群的不断惊叹。 “这把匕首给你!”李琇把无名匕首递给了小眉。 “你不给紫师姐?”小眉接过匕首笑问道。 “短剑不太适合她。” 肥水不流外人田,小眉是李琇的贴身护卫,有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更能如虎添翼。 练武者对这种神兵是没有抵抗力的,小眉也不例外,她顿时爱不释手。 他们走到龙凤船前,龙凤船就是咸宜公主和杨洄的婚船,明天晚上咸宜公主就将在船上举行盛大婚礼 龙凤船长足有一百多米,高达七八层楼。 在唐朝居然能看到这样的庞然大物,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公子,那就是龙和凤吧!” 小眉指着船首上方的巨大雕像问道。 李琇也看到了,船头确实有一对龙凤雕像,至少有三到四米高,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旁边一名管事呵呵笑道:“那是龙凤像,原本只有凤像,几十年风雨也朽坏了,天子说,既然是成婚,就改为龙凤船首像,花了近万贯钱,历时半年才雕成。” 龙凤船前戒备森严,士兵们手执长矛,不准任何人上船。 “三姐,那就是龙凤像,好大啊!” “有什么稀罕,等我成婚的时候,做个比它更大的。” 小眉听到声音耳熟,一回头,又惊又喜,“玉珮,你怎么在这里?” “咦!是小眉,你也来看龙凤像啊!” 原来是杨玉珮,李琇回头再看裴旻,踪影皆无。 “小眉,这是我妹妹玉环!” 李琇心中怦地一跳,杨玉环! 他急忙望去,就是她,那天花车游街时看到的少女。 或许是小家碧玉尚未长成的缘故,杨玉环圆润的俏脸肉嘟嘟的,略带一丝娇憨,她有点羞涩,一直躲在杨玉珮身后。 但一双大眼睛却长得格外漂亮,眸含秋水,双目澄澈。 杨玉环给小眉施个万福礼,但一双俏目却偷偷地看了一眼李琇,恰好李琇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视,杨玉环白瓷细腻的脸庞上蓦地飞上一抹红霞。 杨玉珮可不害羞,她把妹妹拖过来,大大咧咧指着李琇道:“这位就是李大钱袋,你不是需要赞助吗?尽管向他开口。” 杨玉环羞得俏脸通红,偷偷掐了三姐一下。 李琇笑眯眯问道:“玉环需要什么赞助?” “我…..我不需要!”杨玉环声如蚊语。 “胡说!刚刚还急得直跺脚,这会儿又说不要了,我来替你说。” 杨玉珮心直口快,脸皮也厚。 “我妹妹的舞团已经杀进前十名了,不知怎么回事,她们馆主高夫人宣布退出比赛,这对大家的打击很大。 她们几个就商议自费参加比赛,可是参加比赛需要租台子、租帐篷、服饰、用脂粉,还要请人,请管事,还要请护卫,护卫我就可以,但其他都得花钱,一大笔钱,她们凑不起来,都躲在帐篷里哭呢!” “需要多少钱?” 杨玉环小声道:“还不知道呢!两天比赛下来,至少要五六百贯!” 李琇望着楚楚可怜的杨玉环,她虽然说不要,但李琇看得出她眼中的期待。 “没问题,你继续安心去比赛,你需要多少钱都由我来出,所有东西都用最好的,我有个手下叫做钟馗,非常精明能干,让他给你们做临时管事。” 杨玉珮竖起大拇指赞道:“济困扶危,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杨玉环激动得俏脸通红,再次深深施一个万福礼,“谢谢公子!” 小眉在旁边直翻白眼,她太了解自家公子,这会儿紫姑娘估计又被他抛之脑后了。 第八十一章 危险悄至 次日上午,在洛阳南市广场,曾经横行一时的薛王李成业被公开处斩。 一时间轰动洛阳,数十万人赶来目睹薛王被杀,整个广场和周围几条街上都是人山人海。 监斩官宣布了薛王十宗罪,包括谋反、纵恶、害民、侵田等等大罪。 天子大义灭亲,还东都百姓一个公道。 在万千人的一片惊呼声中,薛王人头被刽子手一刀砍下,悬挂城门示众三日。 随着薛王被杀,他豢养的两万私军失去效忠目标和钱财来源,人心涣散,开始迅速冰消瓦解。 ……….. 在洛阳宣范坊的一座三亩小宅内,一个神情呆滞的男子趴在地上,不时咧嘴发出一阵阵喋喋傻笑。 如果认识他的人会大吃一惊,此人不就是今天上午被公开处斩的薛王李成业吗? 高萱阴沉着脸快步走进内堂,趴在地上的李成业看见她进来,连忙像狗一样爬上去,拉住高萱的裙子,“萱娘,再给我一点,求求你再给一点!” 高萱厌恶地将他一脚踢翻,她也没想到李成业会变成这样。 前天晚上,李成业企图占有她,却被她用戒指中藏匿的八段香和百媚盅同时放入酒中。 药量稍稍猛了一点,但还是属于可控范围,不料在李成业身上却反应剧烈,很快便将他彻底击垮。 高萱一把揪住他头发,恶狠狠道:“原以为你还有点用,没想到你跟狗一样,要你还有什么用?” 高萱现在才意识到,李成业的真假已经不重要,洛阳人都认为他死了,他们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相信。 “萱娘,给我一点,我想要!” “你去死吧!” 高萱一个耳光将他打出一丈远,取出一个瓶子递给一名粗使丫鬟。 “每天给他吃一丸,如果他想死,就全部给他吃了。” 高萱上了一辆马车走了。 李成业像狗一样扑向丫鬟,面容狰狞,“给我,快给我!” ………. 就在隔壁坊的一座大宅内,几名高句丽复国会的头目聚在一起。 军师金大相对众人道:“会主的意思是,我们先撤退,以后再等待机会。” “不能撤退,放弃这个机会,我们就完了!”高萱快步走了进来。 高训文急忙迎上去问道:“他怎么样了?” “已经彻底废了,别指望他了。” 高训武冷冷道:“他就算清醒又怎么样?薛王已经被公开处斩,谁还会相信他是薛王?” 金大相点点头,“训武说得对,天子和摄政王这一招确实狠毒,公开处斩薛王替身,宣布薛王已死,薛王就没有了政治价值,我刚刚得到消息,几大庄园的武士都已解散,也正因为如此,会主才建议我们撤退。” 几个人都望向金训文,最后由他来决定。 金训文沉默半晌道:“可以稍微折中一下,按原计划执行,如果不顺利,就立刻撤退!” ………… 公开处斩了薛王,李琇长长松了口气。 这几天他整个神经都快绷断,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 “公子,这盆牡丹不错,颜色好艳!” 跟随他的公孙小眉被一盆艳丽的紫色牡丹吸引住了。 李琇却看见了紫林枫,她带着几名捕快在广场上巡逻,李琇发现她手中还只肥猫。 “殿下,这只猫是你们的吧?”紫林枫走上前笑道。 “是阿狸!”李琇认出了肥猫,它满脸委屈,讨好地舔着李琇的手指。 “是裴旻妹妹的阿狸,估计是走散了。” 李琇把阿狸交给小眉,“我们去老钟那里看看,豆豆应该在那边。” 花魁和百花竞技位于牡丹花会广场的西面,这里搭了大大小小上百座帐篷,每座帐篷前都有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各自舞团的名字。 李琇找到了一顶白色大帐,门口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环秀舞团’。 环秀舞团这个名字当然是李琇起的,他掏了一千贯钱赞助,有命名权。 旗帜旁边站着四名请来维持秩序武士,走到大帐门口便听见钟馗的声音,“再紧张也要吃饭,要喝水,饿着肚子上台会晕倒。” 钟馗临时出任了环秀舞团的管事,也就是经纪人,大事小事都归他管,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一名小丫鬟跑到李琇面前,递给他一张纸条。 李琇看了一眼纸条,字迹娟秀,竟然是杨玉环约他在七号帐一见。 七号帐就在南面三十步外,刚才他们还路过。 “小眉,我去那边看看,马上就回来!” “我跟你去!” “不用,我就在前面七号帐,你去大帐找豆豆,我马上就回来。” 李琇生怕小眉跟来,脚下加快了速度。 小眉望着李琇走远,想了想,她还是不放心,连忙跟了上去。 ………. “怎么是你?”李琇愕然。 大帐内站着一名盛装的美貌女子,并不是杨玉环,而是高萱。 高萱冷笑一声,“环秀舞团,想不到堂堂的皇三十八子,居然喜欢我舞馆的一个女学员。” 最放松之时,也就是最致命之时,李琇发现自己上当,他转身便向大帐外冲去。 但已经晚了,他只觉脖子上被叮咬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 公孙小眉刚跑到大帐前,他手中阿狸跳下地,冲进了大帐。 小眉也跟进大帐,大帐内空无一人,后帐被切开了一条大缝,透过大缝,小眉依稀看见一辆马车掉头,疾奔而走。 “糟了!” 她冲出大帐,正好看见裴旻陪同妹妹寻找阿狸,小眉急得大喊道:“裴大哥,追上那辆马车,公子被抓走了!” 裴旻大惊失色,奋力向数十步外马车追去,周围人吓得纷纷躲闪,裴旻速度快如闪电,距离马车还有十几步,便一跃而起,跳上了车顶,引起四周一片惊呼。 裴旻一个翻身,一脚踢开了车窗,马车内却空无一人。 裴旻心如坠渊,他又跳上车顶,向四周望去,只见两里外一辆马车正向北面疾速驶去,在车顶上依稀看见了阿狸。 “裴九,怎么回事?”紫林枫骑马奔来。 “公子被人抓走,就是那辆马车!” 裴旻一指远处的马车,跳下马车,飞奔追去。 “阿狸在车上,我们还有机会!” 紫林枫对小眉喊道:“小眉,快上马!” 小眉一跃跳上马匹,紫林枫催马追了上去。 ………. 李琇慢慢苏醒,他躺在冰凉的地上,周围一片漆黑。 李琇浑身骨头痛得厉害,双手双脚都被反绑。 李琇一点点向后磨蹭,终于靠在石壁上,吃力坐起,这时他的眼睛渐渐也适应了四周环境。 这里是个地下室,他感觉有点熟悉,好像是…..太圆寺地下室。 “你终于醒了?”旁观坐着高萱,似乎也靠在石壁上。 “你抓我做什么?”李琇冷冷问道。 “你心知肚明!” 高萱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冰冷如铁。 “因为我烧了百昌楼,破坏了你们的复国大计?” “不错!” 高萱咬牙切齿道:“我们准备了五十年,三代人的心血全部都毁了,两千五百名优秀的高句丽勇士都被你这狗贼害死,我就恨不得抽你筋,剥你的皮!” 李琇冷笑一声,“你好意思说复国大计,你要复国就去辽东,在洛阳折腾什么,你们想在洛阳造反,考虑过洛阳百姓的死活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去辽东,我父亲带着五千勇士去辽东复国,全部死了,就因为他相信了摄政王,被摄政王全部害死。 那天我就发誓,一定要血债血还,洛阳死几个人算什么?我要天下大乱,要整个大唐给我父亲陪葬。” 李琇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你以为我办不到?” 李琇忽然感觉到自己脖子被掐住了,原本那么温柔的手,却变成了老虎钳子一般。 “过了今晚你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天下大乱!” 李琇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手越来越狠,就在他即将晕过去之时,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蓦地松了。 李琇剧烈咳嗽,喘着粗气道:“我以为你要掐死我!” “不!我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和薛王一样变成我的狗,我要让你亲眼看见大唐怎么天下大乱。” “你给我下药了?” “那当然,我给下了三倍的百媚盅,今天晚上你再好好求我,薛王求了我六年也得不到的东西,我今晚也会给你!” 高萱语气很兴奋,她忽然抱着李琇的脖子,狠狠吻住了他的嘴。 李琇的大脑轰的一下,变成一片空白。 高萱狂野的吻将他内心深处一朵野火点燃了,李琇开始有了反应。 高萱感觉到了李琇身体的反应,她站起身,狠狠给了李琇一个耳光,“我让你上车,你竟敢不我面子!” 她又是一个耳光狠狠抽去,“我在帐篷里苦苦等你,你竟然敢不来?” 李琇侧头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恼怒地骂道:“你这个疯婆娘,下手真他娘的狠毒!” “狠毒?” 高萱响起一串得意的笑声,“今天晚上我会让你好好尝一尝什么叫狠毒。” 第八十二章 火硝在哪里? 高萱走了。 李琇靠在石壁上,捏紧了双拳,钱袋空间被唤出,他感受了一下钱袋,一切正常。 这是他发现的一个小秘密,如果他身体哪里不对,钱袋就会有反应。 那个女人不是说给自己下药了吗?可钱袋显示一切正常啊!莫非钱袋还有化毒疗伤功能? 李琇忽然发现钱袋的余额变成了一万八千贯,少了足足一万贯钱。 “靠!”这个化毒疗伤的收费也太他娘的黑了! “殿下!” 李琇忽然听见黑暗中有人在喊他,吓得他毛骨悚然。 “是谁?”李琇低声喝问。 “殿下,是我,我是杨洄!” “咦!怎么是你?” 李琇大吃一惊,“你今晚不是要和公主成婚吗?怎么在这里?” 杨洄急声道:“殿下,今晚大婚是个阴谋,和公主成婚的人是高句丽人假扮的驸马,我们得赶紧出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你怎么回事,动不了吗?” “殿下,我的手脚都被捆住了。” 李琇想起高萱说的话,过了今晚,天下大乱。 他顿时心急如焚,拼命想挣脱绳子,但绳子是双股牛筋,捆得结实无比,哪里挣得开? 李琇出了一身臭汗,倒也冷静下来。 他想了想,捏紧拳头,钱袋又被唤出,李琇从钱袋中取出了一支金簪,这是他买给小眉的,还没有来得及送出。 金簪的一头非常锐利,像根针一样。 李琇用金簪一点点的戳着牛筋,牛筋一点点破损,太慢了。 “殿下,我们怎么办?”杨洄焦虑地问道。 “别急,我正在解绳子!” 簪子不行,李琇又捏紧拳头,他忽然发现钱袋里有一块带毛边的银锭,毛边非常粗糙锋利,像锯子一样。 李琇心中大喜,连忙将这锭银子取出,用毛边割磨牛筋。 只片刻,‘绷!’一根牛筋断掉了。 李琇的手蓦地一松,只要断了一根牛筋,就捆不住他了。 他三下两下挣脱了牛筋绳,又用毛边银锭将脚上的绳索割断,扶着墙站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殿下,我在这里!” 李琇在角落看见了杨洄,很快替他割断开绳索。 “跟我来,我知道出口!” 但很快,李琇一颗心如坠深渊,出口铁门从外面锁死了。 而入口太高,在二楼,就算他们叠罗汉也够不着,梯子也找不到。 “殿下,我们得赶紧出去啊!” “给我闭嘴!” 李琇一声怒喝,杨洄不敢吭声了。 就在这时,李琇忽然听见了一声猫叫,“喵——” “是阿狸!” 李琇心中狂喜,大喊道:“阿狸,我在下面,在这里!” “喵——” 阿狸的声音就在头顶上,它找到入口了。 “阿狸,去找裴旻,快去找他!” 阿狸的声音消失了,李琇激动得狠狠一拳砸在石壁上。 这下有希望了…….. 李琇和杨洄肩并肩靠墙而坐。 “你被替换,你父母没发现吗?” “那个人长得很像我,加上化妆,根本就看不出,他今天上午出现在我眼前,我都吓呆了,还以为是见了鬼。” “也是高萱把你抓来的?” “不是,是高训武,他很狂妄,他告诉我,他今晚会在文昌塔举火,引导城外的义军杀入皇城。” “什么时候?” “他说婚船上的龙凤火炬被点燃之时。” “糟了!” 李琇忽然意识到,假驸马绝不是为了点燃婚船火炬那么简单,就算没有假驸马,杨洄和公主一样会点燃火炬。 他知道一万五千斤火硝在哪里了? “咔嚓!” 上面传来一声响,紧接着一片亮光出现了。 “公子,你在下面吗?” 是小眉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眉,我在下面,我没事,你就一人吗?” “裴旻和紫师姐也来了。” “公子,接着!” 是裴旻的声音,忽地一团黑影落下,竟然是绳梯。 考验人的时候最见风骨。 “驸马,我先上,万一上面有人伏击,我来承受!” 杨洄气得无语,现在还有屁的伏击啊! 杨洄无奈,只得眼巴巴望着李琇先爬上去。 李琇从二楼钻出,激动得一把抱住小眉,在她俏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不等小眉反应过来,李琇又一把抱起胖阿狸,在它脸上也狠狠亲了一下。 “喵呜——” 当李琇的激动正要蔓延到紫林枫身上时,紫林枫却跳出一丈外,警惕地望着他。 李琇抱了个空,讪讪看了一眼裴旻,裴旻就算了。 他指指黑洞,“下面还有一个!” 小眉反应过来了,咬牙在他后背狠狠捶了几拳,“混蛋,我那么担心你,你竟然敢占我便宜!” “小眉,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你不知道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我激动得情难自禁,来!我们再抱一抱。” 他伸手又要去拥抱小眉,小眉吓得尖叫一声,跑远了。 “咦!杨驸马,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洄被裴旻拉出来,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琇暂时收起激动之心,对众人道:“各位,形势危急,听我调遣,小眉和阿紫立刻去文昌塔,制止高训武举火,我和裴旻去婚船,制止他们的滔天罪恶,杨洄也跟我去!” ......... 文昌塔是洛阳最高建筑,是一座木塔,高达二十丈,是武则天时代的壮举。 此时夜幕已悄然降临。 高训武伏在最顶层的栏杆上,望着下方的万家灯火。 数里外的洛水上,一艘巨船上灯光辉煌,扎满了各色彩灯。 再过一刻钟,龙凤像将升起冲天火光,一个新的时代就将在火光中徐徐拉开序幕。 在高训武身后不远处放着一口大锅,里面是柴草和火油,他这里是第二个篝火台,一旦这里火光燃起,城外数十里外可见。 这时,一个黑影悄悄靠近了大祸,高训武忽然感觉到了,一回头,“是谁!” 高训武立刻感觉到不对,拔剑扑上去,紫林枫异常果断,狠狠一脚踢向铁锅。 “当!”一声巨响,铁锅连同火油柴草一起,被紫林枫踢下了高塔。 高训武又惊又怒,“贱人!”他拔剑扑了上去。 紫林枫抽剑格挡,两人激战在一起。 此时小眉已经干掉了两名高句丽武士,正疾奔上顶楼。 紫林枫力量还是逊色不少,被高训武一剑刺中,紫林枫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 高训武上前一脚踢掉紫林枫的长剑,揪住她头发,将她拖了起来。 高训武满脸狞笑道:“我给你看一看天下最壮观的一幕,等会儿皇帝、摄政王、皇子、公主都会轰的一声被炸上西天,简直太精彩了。” 这时,高训武忽然听见后面有破空之声,他回剑格挡,‘咔嚓’一声,他的长剑竟然被斩为两截,高训武愕然。 就在这时,气息奄奄的紫林枫忽然睁开眼睛,她用绳子猛地绕住高训武的脖子,大叫一声,一个过肩摔,竟把高训武从塔顶摔了出去。 高训武被绳索勒住脖子,在空中拼命挣扎。 只片刻,他身体便渐渐不动了,高训武被活活吊死在文昌塔上。 第八十三章 故国不堪回首 婚船上热闹异常,甲板上扎下了一顶巨大的半敞式青庐,青庐正中挂着一只巨大囍字,上百支龙凤烛将青庐内照如白昼。 两边坐满了宾客。 天子李隆基和武惠妃作为女方父母,坐在主座上,旁边是杨洄的父母,国子监祭酒杨慎交和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是李隆基的堂姐,唐中宗的女儿,这也是杨家的巨大荣耀,父子二人都迎娶了公主。 数百亲友集聚婚船,庆祝咸宜公主大婚,热烈而隆重。 夜幕已降临,大船上灯火璀璨,华光流溢。 今天的证婚人是摄政王李成器,原本是薛王李成业,但李成业出事,李成器便主动接任证婚人。 相国牛仙客担任今天司仪。 “吉时已到,请新人一起点燃龙凤天灯,姻缘天成。” 这是婚礼的第一步,点亮龙凤天灯,向洛阳满城昭显皇家婚礼。 身穿九幅长裙的咸宜公主出现了,身穿官服的新郎杨洄也出现了。 新郎帽边扎了一朵大绢花,遮住了半边脸。 “新郎新娘接火炬,准备点火!” 新郎杨洄从宫女的盘中取过一支火炬,在火盆里点燃了火把。 接下来就是新郎和新娘一起点亮天灯。 就在这时,忽然有在船舷上大喊一声,“新郎是假的!” 所有人吃了一惊,一起回头望去,只见船舷边上站着一人,在灯光照耀下,正是驸马杨洄。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是驸马杨洄,那拿火把之人是谁? 杨洄激动地大喊:“爹娘,孩儿才是杨洄,那个新郎是高句丽人假扮的!” 新郎忽然一把推开了咸宜公主,举起火把向龙凤像扑去,龙凤像中有一根绳子,一旦绳子被烧断,船体内很快将发生剧烈爆炸,整个大船都会被炸得粉碎。 就在他刚要点火之时,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新郎的手腕被飞剑一剑斩断,新郎惨叫一声,火把落地。 船上登时大乱,杨洄冲上去一脚踢翻假驸马,踩着他的脸,狠狠一剑刺进假新郎的胸膛。 “王八蛋,竟然敢冒充你大爷!” 旁边公主美眸一亮,杨洄受尽折磨,奶油气质没有了,头发张扬,衣服凌乱,颇有几分草莽之气,他这一刻表现出的霸气竟一下子打动了公主的心。 “这个驸马也不错啊!” ........ 李琇在寻找高萱,他忽然看见看假扮成宫女的高萱,高萱身形一闪,进入船舱。 李琇追了上去。 里面是一条走廊,有十几个船舱,却不知高萱进了哪一间? 前面主船舱内忽然传来一阵宫女的惊呼声,李琇提剑追了进去。 高萱竟然闯进了公主和驸马的洞房,李琇冲进去,只见床榻旁出现了一个大洞。 这应该是给驸马备用,万一点火失败,由驸马执行后备方案。 李琇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这时,系上码头上的缆绳忽然断了,船只剧烈晃动一下,向洛水中央漂去,船上所有人都摔倒了,惊叫声起此彼伏,船上一片混乱。 裴旻也追进了船舱....... 李琇落地处有几床厚厚的棉絮,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冲出底舱,下面是一个很大的货仓空间,点着油灯,光线昏暗。 只见高萱正沿着一条空中桥梁行走,桥梁很长,被数十根长索拉住,就像一根空中的平衡木,这是用来吊运物资的栈桥。 李琇追了上去,他虽然不会武艺,但平衡能力却极好,距离高萱越来越近。 这时高萱爬上了更高的一根桥梁,桥梁上有一根细绳吊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固定着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 这根细绳一直连着龙凤像,只要烧断龙凤像上的细绳,蜡烛就会坠入下方。 如果蜡烛落下出现意外熄灭,驸马就要亲自过来纵火,但蜡烛很粗,落下后也不会熄灭。 高萱转身冷笑道:“李琇,没想到你居然能逃出来,可惜就算你再有本事也来不及了。” 李琇瞥了一眼下方,竟然是一座敞开式的秘密隔舱,上面铺了一层干草,在干草下面,一个个巨大的木桶依稀可见。 一百五十桶火硝,军器监失踪的一万五千斤火硝都在这里。 李琇抬头又向高萱望去,只见她已将把蜡烛拿到手中,火光明亮。 “高萱,不要!” 李琇吓得腿都软了,扔下去,自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胆小鬼,你居然害怕了?”高萱笑容格外得意。 “高萱,我们都还年轻,让我娶了你吧!我陪你去高句丽复国。” “娶我?” 高萱冷笑一声,“你这混蛋居然愿意娶我?” “我当然愿意,在巩县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只是听说你是薛王的女人,我才逼迫自己忘记你。 但实际上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你忘了吗?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这是我梦见你时写出的诗句,问君能有几多愁,那是我得不到你的愁怨啊!” 李琇两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但生死关头,他什么恶心的话都敢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甜言蜜语。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曾将高萱彻底打动。 高萱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温柔,“我是高句丽公主,我也想找个大唐皇子为佳配,薛王一直在追求我,但我从未给他机会,你写出这首曲子词,我确实对你动心了,但是.......” 高萱轻轻摇头,“你不懂国仇家恨,李琇,我们一起共眠于此,来生再做夫妻吧!” 一道寒光闪过,直射高萱,高萱手中的蜡烛也同时抛出。 “完蛋了!” 李琇大叫一声,狂奔几步,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跳得远,一跃纵身在空中,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左手一把抓住了蜡烛。 与此同时,裴旻的飞剑刺穿了高萱的前胸,血光喷射。 李琇和高萱一起向密封舱内坠下,在即将落地之时,李琇将蜡烛猛地按在自己胸口上。 ‘嗤!’蜡烛火焰熄灭了。 他重重地摔在干草和木桶上。 李琇的意识开始模糊,在他失去知觉的一瞬间,他看见看躺在不远处的高萱,她歪着头,口中流着鲜血,一支长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李琇心中一痛,蓦地晕了过去。 第八十四章 一掷千金为谁笑 李琇醒来时已是次日上午,公孙小眉欢呼一声,“公子终于醒了!” 李琇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你不生气了?” 小眉气鼓鼓道:“你这个坏东西占我便宜,以后再找你算帐,现在暂时饶你。” “扶我起来!” 小眉把他扶起身,“御医说你居然没有摔断骨头,简直就是奇迹!” 李琇感受一下浑身机体,骨头没折断,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 他忽然想到什么,捏紧双拳,钱袋空间跳出,果然,只剩下八千贯了,又被这妖袋子贪污了一万贯。 李琇恨得直咬牙,却有无可奈何。 他忽然发现房间不对,陈设更不对。 “我在哪里?” “当然在皇宫,几个御医抢救你,折腾了一夜。” “高萱的尸体谁收了?”李琇问道。 公孙小眉瞪大眼睛,“她差点害死我们所有人,你还惦记着她?” 李琇苦笑一声,“也就随口问问,她是我最厉害的一个对手,对手没了,也怪失落的。” “裴旻收了,暂放在太圆寺,怎么安葬再等你的指示。” 李琇想了想,还是成全高萱的愿望吧! “你告诉裴旻,把她的遗体烧了,去南市找一个高句丽商人带回辽东故土安葬,一切费用我来承担。” 这时,脚步声传来,外面传来高力士的声音。 “三十八郎醒来了?” “高翁请进!” 李琇又对小眉道:“去吧!告诉裴旻,最好今天就把它处理好。” 小眉走了,高力士笑眯眯走了进来。 “殿下居然没事?从两丈高摔下,火硝桶都压碎了四个,御医们都说不可思议。” “高翁忘记鬼神借道了吗?我这次失去了两万贯钱。” “哦!”高力士恍然大悟,差点忘记这家伙会道术。 “不用担心,两万贯钱很快就有了。” 李琇眼睛一亮,“天子要赏我?” “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怎么能不赏? 天子和摄政王各赏你一万两银子,天子另外再赏你五千匹彩帛。 放你母亲出冷宫的旨意,天子和摄政王都签署了,这是摄政王主动提出,天子没有交换什么代价。” “那东都呢?天子拿下吗?” 高力士点点头,“天子用太原府尹交换了河南府尹,整个东都洛阳都被天子掌控了,三十八郎,这完全是你的功劳,天子不会忘记。” 高力士把一块金牌递给李琇,“天子知道你人手单薄,特地给你一面金牌,以后你可以凭这面金牌调动地方官府的力量协助你破案。” 李琇大喜,天子终于给自己有用的资源了,他连忙接过金牌。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准备造反的高句丽一万军队被陈玄礼军队全歼,高佑和高训文都死了,只有金大相在混乱中逃走。” “薛王找到了吗?” 高力士点点头,“他死了,服药过量中毒而死,他的余孽还在清查中。” 高力士坐了下来。 “有件事本想晚点告诉你,但我想了想,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高力士一脸严肃,让李琇心中有些忐忑。 “啥事?” “我们在清理薛王的书房时,发现了一些敏感信件,有些是朝中大臣的信件,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居然发现了太子和薛王的秘信。” 与自己无关,李琇又开始打酱油了。 “他们在信里聊了啥?” “太子支持薛王继任摄政王。” “那也不错吧!至少没有支持薛王登基当皇帝。” 高力士很无奈,“问题是这几封密信被摄政王抄到了,今天一早,摄政王把信转给了天子。” 李琇心念一转,便意识到了太子的危机。 薛王是以叛逆之罪公开处斩,太子岂不是成了叛逆者的同谋? 李琇小心翼翼试探问道:“之前高翁好像给我说过,天子要废太子?” “事情就是这么有趣,之前天子想废太子,摄政王反对,说国本不可妄动,现在天子不想折腾了,摄政王又说,太子德不配位。” “那到底是废还是不废?” 高力士点点头,“天子想废太子也并非心血来潮,十五年来天子举步维艰,也和太子的拖累有关,比如东宫也有两个平章事的推荐资格,太子为讨好摄政王,居然主动放弃了。 还有去年天子反对册封摄政王世子,当年天子和太上皇有协议,摄政王只有两任,太上皇和李成器后,摄政王就要取消,大权重归天子。 就在天子反对册封摄政王世子之时,太子却公开表态支持册封摄政王世子,这无疑是从背后捅了你父皇一刀,最后你父皇不得不妥协。 太子就是这么一个人,总是忘记自身立场,巴结讨好摄政王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又暗通薛王,连摄政王也不容他了。”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琇眨眨笑道:“莫非天子想让我接班?” 高力士吓了一跳,连忙向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他才压低声音道:“废太子的风声已经传开,现在宫内草木皆兵,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置身事外,千万不要有非分之念,更不要成为别人的棋子,储君易位是要流血的,废太子不是一两天的时间,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两年,东宫都会处于动荡之中,你自己小心。” 高力士将几块玉牌和单据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琇,这才离去。 高力士有些话没有说,李琇已经卷进了换储风波,而且并不是好事。 ………. 牡丹花会还是人潮汹涌,热闹异常,丝毫不受昨晚事故的影响。 ‘昨夜风急,刮断了缆绳,公主婚礼另择日举行。’ 一张轻描淡写的通告就算给了洛阳民众一个交代。 但各种小道消息早已在洛阳城内不胫而走。 ‘高句丽人谋反、火硝炸船、假驸马、花魁绝命、文昌塔吊尸。’ 这么多吸引人的素材,经过市井的加工,只会添油加醋,变得更加离奇荒诞。 百花女团的赛事,还在如火如荼进行。 今年的花魁大赛已经结束,去年花魁赛第二名的施瑶以遥遥领先的票数勇夺桂冠,夺走了今年的花魁。 除了花魁折桂外,还有百花争春大赛。 百花其实就是后世的歌舞女团,由一个个小团体组成,少则七八人,多则十几人,都是各个乐坊的学员。 今天是第三轮比赛,将决出最后的百花胜者。 李琇在大帐内看见了疲惫不堪的钟馗,他用手撑着头,坐在角落里打瞌睡。 “公子过来了?” 钟馗连忙站起身,声音嘶哑。 “你啥事都亲力亲为,想替我节约吗?” 钟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请了不少人,化妆的、布台的、管服饰的、维持秩序的、跑腿的,足有二十多人,才能勉强运转起来。” “我们去看看比赛,边走边说。” ……… 在牡丹花会西面的空地上,一排摆下二十座大台子,这就是今年进入最后决赛的二十支百花团。 中间是主台,二十支百花少女团轮流上台表演歌舞,四周人山人海,欢呼声不断。 看花的人不少,但看美女的人更多。 李琇来到环秀团舞台前,整个舞台花团锦簇,被几百盆鲜花包围,顶上一条横幅,上写‘环秀舞团’四个大字。 环秀舞团一共有八人,她们分成两个部分,三人驻台,五人在主台上表演。 三个少女都如花似玉,或走、或思,或凝神观花。 李琇看了一圈,他发现无论容貌、气质、服饰和歌舞,环秀舞团都是尽善尽美,明显高出一筹。” “现在成绩如何?” 钟馗苦笑道:“我们现在是第五名。” 李琇一怔,不解地问道:“我们才艺排名最高,姿容也好,怎么才第五名?” “公子有所不知,才艺姿容只占一半的分,另一半是捧场分,目前我们才艺姿容得分最高,但捧场分却排在最后。” “为啥?” 钟馗踌躇半晌道:“这个不好说!” “有啥不好说?” 李琇瞥了一眼钟馗,有点不高兴道:“我既然接手这个歌舞团,里面还有我的名字,难道我就不想夺第一?” 钟馗向两边看看没人,这才低声道:“寿王!” “寿王李瑁?” 钟馗点点头,“他看上了花魁施瑶,有他支持,不仅施瑶夺走了花魁,就连施美乐坊旗下的五个百花团队得到他的关照。” “他怎么关照?” “就是赏赐布帛,他今天一早赏赐了一批布帛,我们排名就下去了。” 李琇想了想问道:“如果我们的团队想杀到第一,需要赏多少匹布帛?” “五百匹,我们就能领先第一。” 李琇将一块玉牌交给钟馗,“这块牌子可以从宝记柜坊提取五千匹彩帛,先赏五百匹拿到第一!” “公子,彩帛的话,只要一半就够了。” “那就先赏三百匹!” 第八十五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三百匹彩帛搬上舞台,环秀舞团的排名立刻飙为第一。 这个消息轰动了赛场,众人议论纷纷,环秀舞团的恩主来了。 消息传入了东都皇宫。 寿王李瑁喝了口茶,笑眯眯道:“那个环秀舞团就是三十八郎搞的吗?我还以为是萱华乐坊呢!” 恭恭敬敬站在下首之人是施美乐坊的馆主施宝贵,他女儿施瑶被李瑁看中,有希望封为偏妃。 “回禀殿下,原本是萱华乐坊的舞团,萱华不久前不是宣布退出了吗?三十八郎就接手了其中一支,改名为环秀舞团。” “秀我知道,环又是什么意思?” “是舞团的主唱和主舞,叫做杨玉环,姿容才艺都是上佳,在萱华乐坊她就是新秀第一。” “殿下,我们要和环秀团打打擂台吗?” 施宝贵拿不定主意,环秀团的背景是皇子李琇,如果没有寿王的支持,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他已经拿到了花魁,对百花团争春兴趣不大了。 李瑁呵呵一笑,“和三十八郎打擂台,倒是有点意思!” ……….. 中午时分,领先了不到两个时辰的环秀舞又被施美舞团反超。 寿王李瑁赏了施美舞团一千匹布帛。 李琇第二次见到了杨玉环。 上次杨玉环没有化妆,今天她化了浓妆,不得不说女人化妆是最大的美颜,李琇竟然没有认出来。 和上次的杨玉环完全不一样了。 少了一点青涩,多了一分美艳,这一刻李琇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倾国倾城,什么叫闭月羞花,那是一种美艳得让空气都要凝固,让人无法呼吸。 尤其她那对美眸,那种眸含秋水,那种清眸流盼,一双黑亮的双瞳俨如世间最黑的宝石在水银中流动。 李琇一时间看呆住了,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旁边当保镖的杨玉珮终于忍不住,重重咳嗽两声,“喂!大钱袋子,我妹妹在和你说话呢!” “哦!” 李琇脸一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说啥?” 杨玉环俏脸一红,对方火辣辣的目光让她难以抵挡。 “我是说,我们只追求才艺第一,至于最后是否夺魁并不在意。” 这小娘子不好意思,在替自己省钱呢! “你不用担心,天子刚刚赏赐给我五千匹彩帛,如果五千匹彩帛依然拿不到第一,那我也只能认了。” 杨玉环咬一下嘴唇道:“那最后都还给公子,我们不要!” “到时再说吧!你现在先别管其他的,专心歌舞,等晚上结束,我请大家吃饭,给大家庆功。” 这时,外面在催了,“玉环,我们要上台了。” “来了!” “公子,我先去了。” “这个给你!” 李琇取出一张素笺,递给杨玉环笑道:“这是我专门写给你的,决赛时你唱出来。” 杨玉环接过素笺,细细读了一遍,美眸大放异彩。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是公子写的?” 李琇的笑容格外温柔,“我专门为你写的,我给它起名为《玉环曲》。”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写诗,而且还写得还这么好。 杨玉环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她冰雪聪明,怎能体会不到这首诗后面的深意。 低下头略带羞涩地行个万福礼,“谢谢公子厚爱!” 她走了几步,又轻咬红唇,回眸向李琇一笑,秋波那一转,顿时将李琇的魂给勾走了。 一刻钟后,李琇豪掷一千段彩帛,环秀团再次高居第一,将第二名甩出了三条街。 下午时分,排名第二的施美团又得到寿王赏赐两千匹布帛,将环秀团挤下了第一。 此时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一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 比赛也进入了最后的白热化阶段,施美团以两千九百分暂居第一,环秀团是两千七百五十分。 而第三名只有一百二十七分。 两强争霸,轰动了整个牡丹花会,人潮汹涌,数万人聚集到舞台前,见证最后的决战。 李琇再次出手,抛出一千段彩帛,环秀团得分飙升到了四千七百五十分 这个得分已经超过了花魁施瑶的四千五百分,堪称二十年来百花大赛最高分。 此时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一炷香时间,整个赛场都疯狂了。 数万人载歌载舞,等待着最后百花魁的产生。 舞台上,环秀团五名少女翩翩起舞,她们每个人都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在仙姿舒展的舞蹈中,国色天香的杨玉环手执一支牡丹,轻启朱唇,歌喉婉转。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寿王李瑁也出现在赛场上,他手里摆弄着一块玉佩,这是两千匹布帛,他准备在最后一刻投出。 李瑁漫不经心听着台上的唱歌,但第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就把他吸引住了。 ‘大气啊!’ 他这才注意到台上的主唱,他眼睛越来越亮,天下竟然还有这般美的女子,尤其她的一对含情脉脉的美眸,简直连秋月都要逊色三分。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花魁施瑶,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了。 这一刻李瑁改变主意了。 李琇手中也捏着一块玉牌,等待着最后一刻。 他能感觉到杨玉环把整个感情都融入到这首歌中,这固然是她对音乐的热爱,同时也蕴含着她对李琇的感激。 怀春少女表现出的感激,自然就是一双美眸含情脉脉了。 这时,一名大汉举起的鼓槌,结束的锣声即将敲响。 就在一瞬间,钟馗站起身高喊道:“皇三十八子赏环秀团彩帛一千段。” 李瑁的管事也站起身大喊道:“寿王赏玉环姑娘布帛两千匹!” 赛场上顿时一片哗然,寿王竟然在最后一刻倒戈了。 李琇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怎么不懂李瑁的心思,历史在这里没有走错路,李瑁真的看上杨玉环了。 只可惜他晚了一步,自己已经先行一步。 ………… 整个百花大赛都疯狂了,环秀团最后得分居然是八千七百五十分,超过了历届花魁,尤其最后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两位皇子居然同时投给了环秀团。 百花团比赛只算团体分,尽管李瑁最后投下的两千匹布帛是赏给杨玉环,也只能计入总分。 普通百姓只是看热闹,越热闹越好,殊不知在行内,李瑁这个举动却犯了大忌。 很简单的道理,将士们在前方沙场上浴血奋战,国王却在后方投降,还给敌军送去大批兵甲物资。 这岂不让三军将士心寒,岂不让各国将士不齿? 李瑁可没有想这么多,他就是为女人而来,一掷千金,博佳人一笑,歌舞团的胜负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瑁不理睬施氏父女脸色铁青,带着几名随从兴致盎然来到舞台后面,他问一名管事,“刚才唱歌的玉环姑娘在哪里?” “回禀殿下,玉环姑娘刚才已经被人接走了。” 李瑁一怔,“被谁接走了?” “好像是皇三十八子!” 李瑁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第八十六章 得偿夙愿 钟馗带着环秀团的大部队去开庆功宴了。 李琇却做出临时决定,陪杨玉环夜游牡丹园。 裴旻远远跟着他们。 “谢谢公子替馆主操办后事!”杨玉环小声道。 “你听小眉说的?” 杨玉环默默点头,她叹息一声道:“馆主待我如长姊,免了我的学费,还亲自教我弹琴,可惜她没有看见今晚的盛况。” 杨玉环低下头又道:“我知道不该这样说,但这是我的感受。” “这有什么关系,她昨晚差点杀了所有人,甚至也差点杀了我,但我还是要给她处理后事。 玉环,高萱忠于自己的国家,甚至为了复国梦想不惜一死,我和她生死相博,只是彼此立场不同。 但我不会嘲笑她,而是尊重她,满足她最后的遗愿,让她魂归故土,哪怕天子为此惩罚我,我也绝不后悔,我觉得我们每个人固然要有自己的立场,但也应该心怀善意。” 杨玉环心中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就是她心里的话啊! 当其他姐妹都在咒骂馆主之时,她心中只有说不出的难受。 她眼角泛起泪光,“公子,你说得真好!” “不说这些伤感的事了,我写的诗你喜欢吗?” 杨玉环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喜悦,“我很喜欢,我感觉就是我的诗,天啦!云想衣裳花想容,我简直太喜欢了。” “我还给你写了好几首诗,以后慢慢告诉你。” 杨玉环美眸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明天就可以给你,只是我手臂受过伤,字写不好,你可别笑话我。” “我怎么会笑话公子呢!” 杨玉环撅起小嘴道:“公子,你说萱华乐坊被查封了,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情,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咱们的环秀乐坊要继续存在,就由你来当馆主。” “我…..我不行!”杨玉环吓得连忙摆手。 “我管不了人,最多只能管管我自己。” 李琇哈哈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相信我会想到一个好办法。” 这时,前面出现了十几个黑影。 李琇眼一挑,认出了为首的李瑁。 他眼珠一转,妙计心生。 李琇冷笑一声,“前面有一群地痞无赖,玉环,你躲在我身后。” 他把杨玉环拉到自己身后,挺身而立。 杨玉环大惊,抓住李琇的手臂问道:“公子,他是什么人?” “好像是寿王和他的手下恶奴,应该是来抓你的,哼!他以为自己是王爷,就可以欺男霸女,为所欲为吗?今天除非从我李琇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他休想动你一根毫毛。” 所以说,第一印象很重要,非常重要,李琇趁机要给杨玉环灌输一个寿王利用皇权为所欲为,欺男霸女的恶劣印象。 那么李瑁想改变这个恶劣印象,就太难太难了。 只要杨玉环本人不愿意,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是自己和李瑁来交手。 李瑁也是得到手下禀报,发现杨玉环在夜游牡丹会,他立刻带着手下急匆匆赶来。 这时,裴旻也从黑暗中出现了。 两拨人形成了对峙之势,李琇一方明显势单力孤。 李瑁上前行礼,“听闻玉环姑娘仙音,李瑁不胜仰慕,李瑁特在玉春楼置酒,为玉环姑娘庆功,姑娘可愿给本王一个薄面?” 李瑁当然知道李琇面前强请杨玉环不妥,但他没有办法,他很清楚杨玉环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娘子很容易被情感攻势打动。 李琇已经抢先一步,自己今晚若得不到,以后就很难了。 他现在唯一优势就是爵位,他是亲王,而李琇只是子爵,他要让杨玉环意识到,跟了自己,前途会更加光明,他只要把这个意思传达过去就行了。 李琇冷冷道:“皇兄,你马上要迎娶施瑶,至少要考虑一下施姑娘的感受吧!” 李瑁脸一沉,“施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说要迎娶她了,我是什么人,你觉得我会娶她?” 李瑁急着要撇清自己的施瑶的关系,却忘记了杨玉环也是乐坊学员,她是知道李瑁和施瑶的关系。 杨玉环俏脸一沉道:“我不认识你,也和你没有关系,请殿下自重!” “玉环姑娘,我也支持你两千匹布帛,怎么能说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杨玉环冷冷道:“对不起,你的支持我不会接受,我取得一点成绩是公子的全力帮助,和殿下没有关系,公子会给我庆功,不劳阁下牵挂。” 李瑁没有发怒,但他手下却怒喝起来,“殿下看得起你,是你的荣幸,惹怒了殿下,当心你全家遭殃!” 李瑁脸色一变,刚要斥责手下,李琇却不给他机会了。 “好一个全家遭殃,你竟敢当街强抢民女,做梦吧!” 他拉着杨玉环就跑,“裴九,挡住他们!” 裴旻拔出剑,“公子先走,我来对付他们!” 李瑁气得直跺脚,“玉环姑娘,我并没有恶意!” 但李琇拉着杨玉环的手已经跑远了。 ………… 李琇拉着杨玉环的手走上了龙凤船,船上已收拾干净。 两人在船头坐下,仰头望着漫天星斗。 “公子,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感觉,我们之前并不认识,但我感觉我们又似曾相识,你写的诗让我那么感动。” 李琇微微一笑,“我们当然认识。” “我们认识吗?” 杨玉环歪着头笑问道:“我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 李琇指着天上的银河,“你看,那是银河,我们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我们原本是天上情侣,被这道银河分开,亿万年生死不渝,为了人间美好,我们约好一起下凡,玉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人海茫茫中寻找你。” 杨玉环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根弦被李琇的情话拨动了,她动人的美眸变得朦胧起来。 “是真的?我们都是天上的星星?” “我当年给你写的一首诗,你还记得吗?” “念给我听!”杨玉环低声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杨玉环心醉了,她将头枕在李琇肩头,喃喃低语,‘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琇轻轻吻一下她的俏脸,杨玉环低头含羞。 李琇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鼻尖,杨玉环感到那一刻的来临,她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期待,慢慢闭上了美眸。 李琇揽住她的香肩,低头向两片红唇吻了下去……… 第八十七章 摄政王的心机 在杨玉环家门口,两人吻了又吻,相拥不舍分离。 李琇捧着杨玉环俏脸笑道:“要是被你家人发现我们躲在这里亲嘴,会怎么样?” “我娘会刨根问底,我爹爹会把你请进去好好谈一谈,但若被我祖父看见了,估计会一锄头把你打死!” “你祖父这么厉害?” “他的脾气越老越火爆,莫说你是皇子,皇帝来了他也不怕,他一发脾气,我们全家都得跑去找我,只有我能降服祖父。” “你怎么降服?” “撒撒娇呗!我一撒娇,祖父再大的怒火也消了。” 说到这,杨玉环撒娇道:“琇郎,我要你再抱抱我!” 李琇又将杨玉环紧紧拥入怀中。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杨玉珮的冷笑声,“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在打我妹妹的主意,果然如此!” 杨玉环吓了一大跳,连忙离开李琇怀抱。 李琇也看见了丈许外的杨玉珮,她似乎多喝了几杯酒,老远就闻到一股酒味。 “玉珮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叫我玉珮,我和你不熟!” 杨玉珮上前牵住妹妹的手,酸溜溜地数落她道:“这家伙有啥好的,又不会武艺,长得也不帅,个子那么矮,就是有点钱罢了,虽然我也喜欢他的钱,但他这个人我是不要的,玉环以后别理他!” “三姐,你喝多了!” “我哪里喝多,赶紧跟我回家,若被祖父看到了,他会把我们都打死。” 杨玉珮拖着妹妹就走,杨玉环回头歉然望着李琇。 李琇做个‘明天’的口型。 杨玉环听懂了,她点点头,走到几步,又回眸向情郎嫣然一笑,眼波流动,百媚丛生,李琇捂着胸口,差点摔倒。 一直望着杨玉环进了家门,李琇这才带着无限美好的遐想,转身离去。 走上官道,裴旻牵着两匹马在等他呢! 李琇翻身上马,裴旻笑道:“恭喜公子终于遇到良缘!” “离良缘还差好几步呢!后来李瑁怎么样?” “李瑁把他手下大骂一通,看得出他不甘心,我听有人说,可以查得到杨姑娘住处,要不卑职今晚蹲在这边客栈?” 李琇摇摇头,“今晚不会有什么事,明天让张瓶和赵壶来蹲客栈。” 李琇又冷冷哼了一声,“他真要不知死活,我这个爵位不要也吧!” ………. 李瑁怒气匆匆回到皇宫,他刚坐下,有宦官禀报:“殿下,王妃娘娘来了!” 王妃娘娘只有一人,就是李瑁的母亲武惠妃。 武惠妃是天子最宠爱的女人,她生的儿女自然也是天子最宠爱的儿子和女儿。 李瑁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今晚他和李琇有了小小的冲突,他担心母亲是为此事而来。 武惠妃在十几名宫女的簇拥下走上堂,李瑁上前跪下,“孩儿给母妃请安!” 武惠妃坐下,宦官连忙给她上了茶,武惠妃端起茶盏。 “起来说话!” “谢母妃!” “瑁儿,你今年二十岁了吧!” “孩儿刚过弱冠。” “我十四岁入宫,十六岁生下你,这一转眼就二十年了,你年纪也不了,我也想早日抱孙子,等回长安后,你就开始筹办婚礼吧!” 李瑁也有一个未婚妻,是荥阳郑氏家的女儿,女方今年十六岁,已经到了出嫁年龄。 李瑁心中一突,母亲怎么会说这件事? 他很了解母亲,母亲说任何一件事都会有缘由。 他心中越来越不安,却不敢出言询问。 武惠妃喝了口茶,又淡淡道:“我听说一件事,这几天你颇为活跃,和新花魁打得火热,新花魁叫施瑶吧!有传闻说,你要迎娶她入宫?” “啊!原来是这件事。” 李瑁连忙跪下,“启禀母妃,孩儿无聊,投几匹布支持施瑶争夺花魁没错,但怎么会变成孩儿想娶施瑶?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孩儿是什么身份,会娶那么低贱的女人?哪怕是当偏妃也不可能。” 自从见到杨玉环,施瑶已经从白月光变成白米饭,就算母亲支持他娶施瑶,他也看不上了。 儿子的表态让武惠妃还算满意,看来施家之女真是传言了。 她对心腹宫女使个眼色,心腹宫女会意,向众人摆摆手,让大家都出去。 大堂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武惠妃这才缓缓道:“你父皇废太子的决心已下,在所有的皇子中,你为太子的希望最大,母亲希望你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要出什么纰漏。 你父皇最反感之事,就是和花魁之类交际女人混在一起,所以母亲要提醒你,不要被人抓到把柄,尤其是施瑶,已经有人向你父皇告状了。” “是谁?” “是谁你不要管,你的那些皇兄个个都是人精,个个都盯着那个位子,现在你是最有希望的两个皇子之一,今晚我才特地来敲打你。” “不知另一个最有希望的皇子是谁?” “三十八郎!” “什么?” 李瑁大吃一惊,“他怎么可能,他才是一个子爵。” “他确实不可能,偏偏摄政王推荐的就是他,有摄政王支持,你说他有没有希望?” “摄政王怎么推荐他?” “他昨晚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包括摄政王,摄政王知恩图报也很正常。” “不可能!摄政王从来就不是什么知恩图报之人,再说立储君这种事情岂是救一次性命就能决定的。” “李琇是什么原因你就别管了,你还是管好自己,娘会替你说情,但你自己得争气,明白了吗?决不能和施家再有任何关系!” 李瑁又跪下哀求道:“母亲,孩儿确实喜欢一个女子,但绝不是什么花魁,而是清白人家的女子。” 武惠妃神情有些不悦,“你又在胡闹!” “母妃,孩儿绝不是胡闹,此女相士说她贵不可言,多子多福之相,若得她为妾,孩儿一定洗心革面,苦读诗书。” ‘多子多福之相’让武惠妃心中一动,荥阳郑氏虽然是天下名门,但那个女孩儿体质较弱,她见过一次,有点弱不禁风,不是旺子之相,武惠妃也不太喜欢。 如果是清白人家女子,只是娶妾的话,倒也无妨。 武惠妃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明天带她给我看看,我看得中,你就留下!” 李瑁大喜,磕头谢恩,“谢母妃厚爱!” ……….. 武惠妃走了,李瑁在大堂上来回踱步,有机会成为太子,他当然做梦都会笑出声。 大丈夫唯权力和女人耳! 权力要争,女人他也不能丢,杨玉环他也绝不会放手,这个女人完全把他的心抓住了。 杨玉环虽然在李琇那边虽然有点麻烦,但既然母亲答应了,自己把握就大了,李瑁就不信李琇斗得过母亲。 关键是施瑶有点麻烦,两人曾经海誓山盟,施瑶手中有他的重要定情信物,更重要是,他和施瑶已经上过床,就怕施家不肯干休。 李瑁心一横,无毒不丈夫,为了太子之位,他豁出去了。 他拾起桌上一根铜棒,敲响了云板,一名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黑衣武士像鬼魅般出现,单膝跪下抱拳道:“参见寿王殿下!” 李瑁冷冷道:“你去替我杀一个人,拿回我的玉珮,然后我给你两百两黄金回长安躲避风头。” “遵令!” ......... 洛阳城外行宫,摄政王李成器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回长安了。 这次李成器虽然争夺东都失败,但他的另一个目标,铲除薛王却达成了,解除了薛王对摄政王位子的威胁,也算是有失有得。 接下来洛阳就没有他什么事情了,李成器准备返回长安。 当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遗憾,那就是父皇留下的那份圣旨没有找到,不知被薛王藏到哪里去了? 大堂上,世子李琎不解地问道:“父亲为何推荐李琇为太子候选人,他显然不合格,宗法规定,至少要郡王以上才有资格问鼎东宫。” 李成器的小绿豆眼瞥了一眼儿子,冷冷道:“你懂什么,我就是怕李隆基立李琇为太子,才推荐他,若李琇成为太子,恐怕你就没有机会成为摄政王了。” “啊!孩儿愚钝,不明白父亲高见,就怕天子将计就计呢?” “他绝不会考虑李琇,除非他和我翻脸,强行立李琇为太子,但我很清楚他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我为什么现在要求换太子,因为太子和薛王私通?不是,我就怕李琇越来越强,就怕李隆基忽然有一天醒悟,所以要先把新太子这个坑填了,绝了他以后想换太子的想法。” 李琎恍然大悟,还是父亲高明。 “既然知道李琇不会被立太子,父亲为何还要推荐他?” “我是在敲打一下那些蠢货皇子,让他们明白,李琇会是他们的威胁,将来他们自然就会联手对付李琇,时不时在李隆基面前进点谗言,女人吹点枕边风,把一些小毛病放大,抵消他的功绩。 那时,李隆基就不会觉得李琇有那么优秀了,一旦将来新皇登基,第一个就会杀了李琇,你将来的压力就会小得多。” “那父亲何不现在就杀了他?” 李成器轻轻一叹,“在玄都观,我确实动了杀他之念,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如果当时杀了他,昨晚我们父子恐怕也灰飞烟灭了,这就是因果,也是天意,你懂了吗?” 第八十八章 斗智斗狠 半夜里,李琇被小眉推醒了。 “公子,快醒醒!” “怎么了?” “院子里有人扔了一件东西进来了,好像蛮重要。” 李琇坐起身,不多时,裴旻拿着一个很长的木盒进来。 “就是这个,里面好像是份圣旨。” 李琇打开木盒,上面有张白纸,纸上写了一句话,‘恩葬吾主,无以为报,以此物谢之!’ 看字迹,应该是个女人所写,没有任何落款。 李琇又拾起木盒中的卷轴,是一份黄麻敕书,他慢慢展开,里面的内容让李琇吓了一跳。 原来是太上皇要求李成器将摄政王传位给薛王李成业的旨意。 有太上皇宝印,还有门下省中书省的大印,以及各相国的印章。 是一份正式敕书圣旨,完全合法。 李琇是知道这份旨意的,太上皇驾崩前在病榻上草拟,一直是李成器的的心腹大患。 这次天子和摄政王罕见联手对付薛王,就是冲着这份旨意。 没想到它竟然落在自己手中。 “公子,这会是谁送来的?”裴旻不解问道。 “这圣旨如此重要,必然是薛王随身所带,最后薛王落在高萱手中,这份圣旨也应该被高萱得到了,应该是高萱手下给的,看这张纸条就知道了。” 李琇心中也十分感叹,他送高萱回故土安葬也是只是想尽一份心,并无他求,最后却得到了这份圣旨,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 摄政王也被宫女推醒了,“王爷,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 李成器坐起身,稍微调整一下身体,才起身来到外屋。 外屋有两人,一个是世子李琎,一个是长着刀疤脸的黑衣武士。 “卑职蒋勇参见王爷!” 这名黑衣武士是摄政王安插在寿王李瑁身边的卧底。 “寿王出事了吗?” “回禀王爷,两个时辰前他命令卑职刺杀花魁施瑶,卑职已经将那个女人刺杀,拿到了证据,但寿王可能要将卑职灭口,卑职不能回去了。” “他刺杀花魁做什么?” “他原本要迎娶花魁做侧妃,现在他又担心会影响自己争夺东宫,所以反悔了,可又怕花魁闹事,索性秘密杀了她。”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回头我会用你!” 侍卫把蒋勇带走了。 李成器冷笑一声,“这样愚蠢的人还能争夺东宫?” “父亲,这是对付武惠妃的机会,要不要出手?” 李成器沉思片刻道:“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 天刚亮,紫林枫来了,她带给李琇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花魁施瑶昨晚被杀,一剑毙命。 “如果凶手乱杀一通,或许还有别的可能,但这个太明显了,所有人都知道是寿王干的,不喜欢就算了,还居然把人杀了,这算什么?” 紫林枫有点出离愤怒,更多是她知道是谁干的,却无能为力。 “坐下喝口茶,你的伤怎么样了?” “谢谢殿下关心,一点皮肉伤,只要半个月内部不动武,就好了。” “紫姑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紫林枫心中有点惊讶,才两天不见,这位皇子就变成正经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油嘴滑舌。 紫林枫点点头,“你说吧!我会尽力帮忙。” “我想找个一个证据,寿王李瑁和施瑶关系的证据,这对我很重要。” “我去问施宝贵,他的宝贝女儿被杀,悲痛欲绝,他或许有证据。” 这时,赵壶便飞奔而来, “公子,不好了,宫里去了好多人,要把杨姑娘接进宫!” 李琇大怒,“大家跟我走!” 紫林枫惊讶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寿王强抢民女!” 李琇丢下一句话,便大步而去。 怎么又是寿王,紫林枫愣了片刻,连忙跟了上去。 ……… 杨家门口聚集了大群人,十几名侍卫,两名宦官和几名宫女,还有一辆马车。 杨玉环的父亲不在家,家里只有祖父祖母、母亲和杨家姐妹二人。 杨玉珮手执长剑站在门外,怒斥为首的宦官,“我妹妹不认识什么寿王,也不认识什么王妃,你们胆敢强闯我家,掳掠我妹妹,老娘今天就和你们拼了!” 为首宦官只是来接人,并不是很了解情况,在他心目中,能把女儿送进宫里是好事情啊! 别人还哭着求着进不了宫呢! “可能是有点误会了,能不能把你父母请出来,咱们和他们说几句?” 房间里,杨玉环拉住了怒发冲冠的祖父,她知道祖父脾气暴烈,一出去肯定会打起来,祖父这么大年纪,哪里打得过他们,会出事的。 “阿爷,你不要去,李公子很快就来了,他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杨玉环祖父眨眨眼,“这个李公子是谁?” 杨玉环俏脸一红,“是孙女的好朋友,一直在帮助孙儿。” “就是那个三十八郎吧!” 杨玉环红着脸点点头。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玉皇大帝的儿子也没用,必须要过我这一关,我满意了,才能把孙女交给他。” “阿爷!” ……….. 杨玉环的母亲刘氏就躲在门背后,听见宦官的话,她走出来道:“我是玉环的母亲,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为首宦官连忙道:“是武惠妃想见一见令爱,如果看得中,就会把令爱许配给寿王殿下为妾,这是你们家喜事上门啊!赶紧请令爱上马车随咱家进宫。” 刘氏心中为难,便委婉道:“这件事我要和老爷商量,要不你们改天再来?” 为首宦官有点不高兴了,冷冷道:“不可能改天了,既然来了,我们就要把人带走,这是武妃娘娘的命令,你们必须遵从,咱家现在是好好给你们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都是高句丽人奸细,给我就地拿下!” 李琇终于赶到了,后面跟着紫林枫和大群锦衣捕快。 李琇高举天子金牌,对紫林枫道:“这是天子金牌,紫捕头,我命令你将这些奸细拿下,带回县衙严审!” 紫林枫配合默契,立刻喝令手下动手。 为首宦官大惊失色,上前急声喊道:“且慢动手!” 他连忙对李琇抱拳道:“三十八郎,在下王恩泽,是王妃身边的内侍,不是什么高句丽人奸细,你误会了!” “放你娘的狗屁!” 李琇一拳狠狠揍在他脸上,宦官惨叫一声,被打翻在地。 杨玉环祖父从房间里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眉飞色舞,“打得好,君子动手不动口,这孩子我喜欢!” 李琇厉声道:“你们分明就是人高句丽隐藏在皇宫奸细,高句丽炸婚船就是你通风报信,给我抓起来带走!” 为首宦官王恩泽大喊:“李琇,你胡说八道,我要到武妃娘娘那里去告你!” 李琇狠狠抽了他两个耳光,将他脸都打肿了,将金牌放在他眼前,“这是天子给我的金牌,可以先斩后奏,你再敢放屁,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为首宦官认识这金牌,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敢吭声了,裴旻上前将他捆绑起来。 三十名锦衣捕快一起动手,十几名侍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纷纷被打翻在地,捆绑起来。 几名宫女也吓得花容失色,李琇没有为难她们,让捕快将她们放走。 李琇这才满脸堆笑地上前施礼,“晚辈李琇参见伯母!” 刘氏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 杨玉珮心知肚明,撇了撇嘴,给母亲介绍道:“这位是小妹给你说的皇三十八子。” 刘氏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女儿舞团的恩主,她早就久闻大名了。 这次女儿夺魁,给家里挣了五百匹布帛和三百贯奖金,使家里的窘况大大改观。 “原来是三十八殿下,小民不知,得罪了!” 她吓得要跪下,杨玉珮连忙扶住母亲,“娘,不用给他跪,以后说不定他还给你下跪呢!” “这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 刘氏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殿下,小女无礼,千万别往心里去。” “伯母,寿王李瑁就是一头色魔恶狼,他昨晚把花魁施瑶害死了,现在又开始打玉环的主意,刚才这伙人就是来强抢玉环入宫,玉环落入他手中也难逃一死。” 刘氏大惊失色,“这….这可怎么办?” “伯母,我想把玉环转移,您放心,我保证她的安全。” 刘氏有点踌躇,李琇给杨玉珮使个眼色,手指比出一个二字。 杨玉珮心中明了,她眼珠一转,得意洋洋伸出了五根指头。 李琇无奈,只得眨眨眼,表示答应了。 “娘,寿王在长安就欺男霸女出名的,殿下说得对,妹妹必须要立刻转移,你放心吧!我和妹妹在一起呢。” 杨玉环祖父出现了,他上下打量李琇,李琇连忙行礼参见。 杨玉环祖父点点头,“这娃儿干脆果断,很符合我的胃口,玉环她娘,可以让他把玉环带走。” 他又狠狠瞪了李琇一眼,“我并非因为你是什么皇子,而是你消灭了恶霸罗家,挫败高句丽人造反的阴谋,你是一个正直、有作为的年轻人,我才把宝贝孙女交给你,你要照顾好她,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听见没有?” “晚辈遵命!” 刘氏忽然明白了,原来这年轻人竟然是…….. “公子先进来坐一会儿,喝杯茶,伯母有几个小问题要问问你!” 杨玉珮向李琇眨眨眼,李琇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进屋考试了。 ………… 考试的结果当然让刘氏非常满意,李琇有身份有地位,在长安有宅子有庄园,更重要是,他才十八岁,还没有成婚。 杨家老爷子急得在院子里催促,“还啰嗦什么,赶紧走!” “走了!走了!” 一家人把姐妹二人送出门,来到官道,张瓶和赵壶已经赶着马车在路边等候。 李琇扶她们上了马车,又给了杨玉珮五两黄金,杨玉珮眼睛一亮,居然是黄金。 她捏着黄金笑嘻嘻问道:“你准备把我们安置在哪里?” 李琇笑道:“去偃师县,我让老钟安排好你们。” “公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杨玉环有些不安道。 李琇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寿王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得盯住他,不准他乱来,我把这边安排好了,就过来看你。” 杨玉环心中柔情无限,就恨不得爱郎好好拥抱自己,安慰自己,可是旁边这么多人呢! 她满腔的柔情蜜意都化作一句话,“你自己也要当心!” 杨玉珮在一旁悻悻道:“行了!行了!酸死我了,快走吧!” 李琇又让小眉陪同杨玉环,嘱咐钟馗几句,交给他一笔钱,马车启动走了。 马车内,杨玉环不断探头向李琇张望。 李琇笑着挥手,望着马车渐渐远去…….. “殿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李琇冷冷道:“下一步把李瑁的名声彻底搞臭,相信洛阳人一定想知道,花魁是怎么死的?抓住这件事做文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殿下有什么办法?” 李琇淡淡一笑,“如果摄政王想要太上皇遗旨,他自然会替我想办法。” “万一天子知道殿下私下和摄政王接触可不好。” “我当然不会和李成器私下接触,我会向天子表态,或许我能找到那份旨意,至于能不能找到,就看摄政王的表现了。” 裴旻心中叹了口气,寿王还是太嫩了,哪里斗得过老奸巨猾的三十八殿下。 第八十九章 林欲静而风不止 李琇还是小看了寿王李瑁,打架没本事,告状却是一流,他听说去接杨玉环入宫的人被洛阳锦衣捕快带走,便立刻跑去向母亲告状了。 武惠妃大怒,当即带着大批侍卫和宦官赶到县衙,正好遇见洛阳令裴宽将一群宦官侍卫释放。 裴宽听说武妃娘娘到了,连忙迎了出来。 “微臣裴宽参见武妃娘娘!” 武惠妃怒不可遏道:“裴宽,你竟敢抓捕本宫的手下!” “武妃娘娘误会了,我还以为有人胆敢打着武妃娘娘名头为非作歹,为了保护娘娘名声,卑职特把他们带回县衙询问,询问清楚,确实是娘娘手下,所以卑职就把他们放了,没有为难他们。” “他们只是去替本宫做事,难道也要被抓捕吗?” “回禀娘娘,有百姓报官,他们一群人强抢民女,卑职当然要派人去调查,把事情弄清楚,万一真的有人在故意损毁娘娘名声,卑职若不管,那就是卑职失职了。” 裴宽说得滴水不漏,让武惠妃发作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派人去强抢民女?” “卑职不敢这样说,但总要把事情了解清楚。” “现在你了解清楚了?” “卑职已经了解清楚,他们确实是奉娘娘旨意去接一个民间女子入宫,为了避免误会,下次请娘娘提前派人告诉卑职,卑职就不会派人去抓捕了。” 说了半天还是自己的错,武惠妃心中的怒火快要忍不住了。 这时,武惠妃忽然发现王恩泽脸肿了,淤青一片,她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我手下的脸怎么回事?” “他的脸和卑职无关,卑职可以保证没有对他们用刑,他们脸受伤是另有情况。” 武惠妃心中疑惑,她狠狠瞪了裴宽一眼,喝令左右,“回宫!” ......... “砰!” 武惠妃重重一拍桌子,怒视儿子,“李琇是怎么回事?说!” 李瑁很清楚该怎么对付母亲,他早有预案,便装作一脸茫然,半晌他才一拍额头忽然大悟,“啊呀!我居然忘了!” “忘了什么?” 武惠妃着实恼火,王恩泽告诉她,脸上的伤是三十八郎打的,让她愣了半天。 这件事竟然和三十八郎有关,混蛋儿子却没有告诉自己。 “启禀母妃,孩儿刚刚才想起,这个杨玉环是一个舞团的学员,李琇正好就是舞团的恩主,我竟然把这件事忘了,一定是她家向李琇求援,孩儿估计是王恩泽没把事情说清楚,反而把他们家吓着了。” 武惠妃还真不知道花魁选秀这方面事情,她不关心,也没有兴趣,但她想知道这个杨玉环和李琇是什么关系。 “李琇也喜欢这个杨玉环?” “不可能!” 李瑁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杨玉环只是一个普通学员,他怎么会注意到,再说,三十八郎一直在对付高句丽人,也不会有时间去关注年轻女子。” “那你说,李琇怎么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得罪我?” “母妃,他一向不就是这种人吗?什么时候考虑过上位者的感受?他什么时候把我当做兄长看待过?他又什么时候尊重过母妃?” 李瑁一连串的反问,最终说服了武惠妃。 武惠妃想到李琇打伤自己的内侍,甚至连个道歉都没有,她心中十分不满,但她又不得不忍,现在是儿子争夺东宫的关键时刻,她不想把事情闹大,等以后再慢慢收拾那个混蛋。 “娘,孩儿保证不会鲁莽,您就答应瑁儿吧!” 武惠妃望着眼巴巴一脸哀求的儿子,她心一软,便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对,我直接派王恩泽去接人,把他们吓坏了,你去给她的父母好好解释,该道歉就道歉,把误会澄清,等双方和解后再向他们提亲,让他们看到真真切切的好处,这样就能成功。” “孩儿明白了!” ........... 中午时分,寿王**花魁施瑶不成,将其杀害的消息开始在洛阳城传播。 花魁本来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加上被权贵**杀害,这么劲爆的消息怎么能不火,消息传播得异常迅速。 酒楼、餐馆、妓院、客栈,甚至在河边洗衣的女人都开始在谈论这件事。 唐朝虽然没有手机微信,也没有朋友圈,但消息只要传开了,又足够吸人眼球,一两天内就会全城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洛阳行宫,李成器负手在堂上来回走动,这时,长子李琎匆匆走进来。 在堂前躬身道:“启禀父亲,孩儿去问过县衙了,花魁被人刺杀属实,县衙上下都认为是寿王所为,花魁被高手一剑刺穿心脏,她身边的侍女都没有看清凶手长什么样。” 李成器摆了摆手,他现在对花魁的消息暂时不想关注。 “我刚刚得到另一个消息,李琇向天子表示,他有可能找到太上皇的那份遗旨,我就在想,这小子会不会已经拿到太上皇遗旨了。” “如果他拿到遗旨,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天子?” “那是你不了解他,这份遗旨对天子没有什么意义,但对我有用,这小子无利不起早,他想获得最大利益,一定要我做交易,他说话模棱两可,其实就是在向我喊话。” “可就算被他找到,他也不敢直接交给父亲,一定是给天子。” “给天子也没有关系,我手上有天子想要的东西,交换一下便可,可问题是,怎么才能让这小子交出这份遗旨。” “孩儿去和他谈一谈!” 李成器点点头,“你不用和他转弯抹角,直截了当说,让他开条件!” .......... 洛阳京白酒楼已经重新开张了,为了回馈新老客户,开张三天内一律打对折。 切实的优惠引来了大量的老客,原本有点冷清的酒楼一夜回春,生意再度火爆。 在京白酒楼后院的一间独院雅室内,李琇和三哥李亨坐在一起饮酒。 盖嘉运率军大败突骑施,收复碎叶,坐镇京城出任安西大都护的忠王李玙也沾了光,被加封为司徒,同时改名为李亨。 这次陈玄礼过寿,李隆基特地派李亨代表自己前来祝寿,由此可见对他的重视。 也正因为如此,天子考虑换太子的消息传出后,李亨也怦然心动了。 “三哥你是知道的,我没有资格争太子,可摄政王狼子野心,居然推荐我为新太子候选人,给我拉仇恨。” 李亨笑道:“大家都觉得奇怪,你只是一个子爵,为什么摄政会推荐你?我就给几个兄弟说,这是把三十八郎架在火上烤,摄政王显然居心不良。” “我得罪他太狠!” 李琇摇摇头道:“其实我觉得三哥争一争这个太子比较合适!” “我?” 李亨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别开玩笑了,我没有这个心,父皇是想让十八郎接手太子。” “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 李琇淡淡一笑,“你没听到市井传言吗?他杀了花魁施瑶!” “那个只是市井传言而已,不能当真。” “如果我有证据呢?” 李亨吃了一惊,“不会吧!他真的杀了施瑶?” “怎么不会呢?他想争太子,和一个花魁搅在一起,对他名声不利,更不用说把花魁娶为侧王妃,父皇和大臣们怎么容许这样的亲王成为太子? 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所以杀了施瑶,一了百了,只不过他有证据在施瑶父亲手中,现在在我手上。” 李亨心中开始乱了,之前他觉得自己希望不大,父皇明显想立十八郎李瑁为太子,但如果十八郎德行有失,那他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那是不是自己也有希望了呢? 李琇察言观色,他看出李亨已经动心,便笑道:“三哥,我也不瞒你,我和李瑁有私人恩怨,我希望和三哥合作,狙击李瑁上位的希望。” “你先说说看,要我帮你什么忙?”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要让皇宫人人皆知,十八郎杀死花魁施瑶,已经证据确凿。” 李琇心里很清楚,就算李瑁杀死施瑶的事情在洛阳已是家喻户晓,但皇宫并不会受到舆论的影响,皇宫太封闭,一般消息都传不进去,必须要有人在皇宫内刻意传播。 “帮帮你倒是没有问题,就是风险有点大.......” 李亨说得很婉转,他其实是在问,自己冒了风险,有什么好处? 李琇微微一笑,“当然不会让三哥白白冒风险,我手中有摄政王想要的重要东西,我会和摄政王利益交换,到时候,摄政王将正式推荐三哥为太子候选人。” 第九十章 矛盾突然激化 李瑁带着二十几名随从来到杨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杨玉环在家,他就会直接抢人。 李瑁心里有数,他和杨玉环之间隔着李琇这座大山,他搬不动这座大山,只有把女人抢到手,然后让母亲来对付李琇。 如果杨玉环不在,那他只能用利益来诱惑杨家长辈,这是他得到杨玉环的唯一希望。 李瑁向手下们摆摆手,一群手下纷纷闪身到房屋背后。 李瑁整理一下衣帽,上前重重拍了拍门环。 门开了一条缝,刘氏不在家,门内是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她警惕地看着李瑁,“你是谁?” “在下是大唐皇子,叫做李瑁,特来求见杨伯父,杨伯母!” “你就是那个十八皇子?” “在下正是!” 老太太回头道:“老头子,他果然来了!” “你让开,我来收拾他!” 老太太丢开门跑掉了,李瑁半天不见动静,疑惑不解,他推开了门。 忽然听见一声霹雳般大吼:“你这个杀人色魔,居然想打我孙女的主意,滚出去!” 迎面见一根棍子向自己砸来,李瑁吓得大惊失色,扭头便逃,还是慢一步,一棍子砸在他肩膀上,痛得他惨叫一声。 跌跌撞撞向外逃去,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挥着木棍追打出来。 李瑁小腿上又挨了一棍子,被打翻在地,望着杀气腾腾的杨老汉,李瑁恐惧得大喊,“救命啊!” 数十名侍卫杀了出来,为首侍卫一刀劈断了木棍,随即又是一刀将老者劈翻在地。 众侍卫挥刀向老人砍去,李瑁惊得大喊:“不要杀人!” 众人急忙收刀,但还是有两刀砍在老人身上,老者倒在血泊之中,没有了动静。 忽然有人大喊:“杨老汉被杀了!” 村民们纷纷从家里拿着菜刀木棍冲出来,侍卫们见势不妙,扶起李瑁仓惶欲逃,但已经逃不掉了,他们前后左右都被村民将路堵死。 “不要乱来,我们速快去报官!”一名年长的村民大喊道。 ……….. 还是京白酒楼的海棠院内,李琇见到了摄政王世子李琎。 李琎笑眯眯给李琇斟满一杯酒,“我父亲对你手上的太上皇遗旨很有兴趣,你开个价吧!” 谈生意转弯抹角套近乎,最后都是为了讨价还价,李琎并不在意价格,他只关心李琇答不答应,,所以他直截了当,阐明来意。 “世子还真坦率啊!” “我父亲说你是聪明人,不需要那么多暗示提醒。” “摄政王才厉害,我今天上午才和父皇说起来这件事,他就知道了,但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既然我已经给父皇说过了,那这份遗旨肯是交给他,我不可能直接交给摄政王。” “没关系,你交给天子便可,我父亲自然会和天子交换,就不知三十八郎什么时候能找到?” “那就要看摄政王的诚意了,诚意足够,两三天就能找到,如果没有诚意,或许都永远找不到。” 李琎苦笑一声,“三十八郎还真是坦诚。” “彼此彼此!” “那你需要什么条件?” 李琇笑眯眯道:“我有两个条件!” ………. “父亲,李琇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希望父亲严查花魁施瑶死因,将寿王定罪!” 李成器笑眯眯问道:“他为什么要对付李瑁?” “据他说是私仇。” “看来还不是一般的私仇。” 李琎又道:“李琇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李瑁背负罪名,一但李瑁有了罪名,哪怕一天牢都不用坐,也属于失德范围,李瑁入住东宫的机会就彻底破灭了。” 李成器沉思不语,他何尝不知道李琇是在利用自己的身份,只要自己认定李瑁涉案,就不可能再翻案了。 如果换别人皇子,也无所谓,但李瑁是天子最宠爱的儿子,是天子想新立的继承人。 如果自己针对李瑁,性质就变成了,变成一场立皇太子之间的政治斗争。 李成器需要再考虑一下。 “他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 “还有一个条件是,希望父亲推荐忠王李亨为太子继承人。” 这个条件让李成器微微一怔。 李琇竟然看好李亨,李成器倒有点兴趣了。 他推荐谁其实倒无所谓,立皇太子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要各家利益的交换,最后达成一个妥协。 只不过有了自己的推荐,李亨的含金量就会更大一点。 李成器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如果我替他做了,他何时交出太上皇遗旨?” “李琇说,只要父亲做了这两件事,他会立刻找到太上皇遗旨。” “哼!果然在他手上。” ………. 武惠妃一路疾走,来到了天子李隆基的御书房。 她刚刚得到消息,儿子在杨家出了人命,已经被官府带走。 才短短一天时间,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着实令她心烦意乱。 武惠妃刚走到天子御书房前,便听见天子在怒骂,“朕怎么会养一个如此混账的儿子,天天给朕惹事生非,把小畜生给朕找来!” 一个宦官出来,迎面遇到武惠妃,他连忙道:“陛下,武妃娘娘来了!” 武惠妃走进御书房,不等她开口,李隆基一拍桌子,“十八郎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来见朕?”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武惠妃不安问道。 “皇宫里都传遍了,你竟然会不知道?” 武惠妃摇摇头,“没人告诉臣妾发生了什么事?” “那朕来问你,十八郎是不是和姓施的女子搅在一起,据说是今年的花魁,是不是?” “陛下,外面的传言不足为信,臣妾问过瑁儿,他再三保证,自己和花魁没有关系!” “哼!这个花魁被人杀了,一剑穿心,整个洛阳城都说是瑁儿杀的,连朕都听说了,你最好问问清楚,你儿子说的话到底可不可靠?” 武惠妃大吃一惊,花魁被杀了? 她心乱了起来,难道瑁儿真的对自己说谎了吗? 难道真是瑁儿派人去杀的吗? 李隆基极为不满道:“你速去把人给朕找来,朕要亲自审问他!” 武惠妃半晌苦着脸道:“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瑁儿磋磨颇多,臣妾刚刚得到消息,他因涉及人命案被洛阳县扣押了,恳请陛下让他先回宫,他毕竟是亲王啊!他受审会损害陛下的名声。” 李隆基一怔,不会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说说而已,刑不上大夫才是正理,裴宽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还居然把自己儿子扣押了。 李隆基生气归生气,但李瑁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不可能真的不管。 他转头对高力士道:“烦请高爱卿去一趟县衙,朕愿意担保,让县衙先把寿王放回宫,朕会亲自审问到底怎么回事?” 高力士点点头,“微臣这就去!” 武惠妃心中不安道:“我也一起去!” ……….. 高力士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他带着武惠妃来到了县衙。 这是武惠妃今天第二次来到县衙,她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她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儿子一定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短短三天时间,就出现了两起人命,着实令她压力巨大。 裴宽再度迎了出去。 “高翁是为寿王之事而来吧!” 高力士点点头,“陛下已经知道寿王犯案,他一定会严厉处理,不知寿王殿下现在何处?” “高翁说的是哪个案子?” 高力士一怔,“难道还有几个案子吗?” “一共有两个案子,都是人命案,花魁一案现在已被大理寺接手,县衙审的是今天下午发生的城西伤人致死一案。” 高力士愣住了,“使君是说,寿王还涉及到另一个人命案!” 裴宽点点头,“而且是证据确凿,当场抓获,只不过寿王本人没有出手,是他手下动手杀人,但寿王也要承担责任啊!” “那他现在人在县衙吗?” “县衙只有寿王的一批手下,寿王本人已经被大理寺提走。” 高力士吃了一惊,“什么时候提走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大理寺卿亲自过来提人,据说是摄政王亲自下令,花魁一案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严惩,高翁,摄政王显然在借题发挥呢!” 武惠妃听得真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危险了,她顿时急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九十一章 不留把柄 唐朝考核各级官员主要看德行和政绩。 而对宗室皇子们而言,每年也有考核,政绩无从谈起,主要考核德行。 德行有很多方面,比如不能僭越、不能有违人伦,比如不能欺男霸女,不能虐待奴仆,不能涉及犯罪等等。 一旦德行有失,轻则被警告罚俸,重则革除爵位,贬为庶人。 武惠妃最害怕儿子被定罪,坐不坐牢不重要,可一旦定罪,就意味着德行有失,儿子就和太子之位无缘了。 回到皇宫,武惠妃跪在天子面前泣道:“陛下,瑁儿从小就温良自律,心地宽厚,对待下人也有关爱有加,说他杀人,臣妾无论如何不会相信。 陛下,摄政王在立太子的关键时刻对瑁儿下手,显然是在阻挠瑁儿入住东宫,恳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李隆基也同样心烦意乱,他也觉得摄政王有点小题大做了,只要不是寿王亲自动手杀人,就能摆脱罪责,把罪名推给下人。 摄政王的行为显然是在给寿王定罪,难道他真的是为了阻击寿王入主东宫? 李隆基还是决定和摄政王谈一谈。 当然不是李隆基亲自出面,而是由高力士代表自己。 ………. 高力士见到了世子李琎。 李琎不慌不忙道:“两起案子我父亲非常清楚,城西杀人案件就算是太子手下误伤,可以把责任推给一帮鲁莽的侍卫,据说县衙也是这样判的,寿王只承担了约束手下不力的责任,罚俸一年,轻描淡写。 但花魁案不一样,大理寺抓到了杀人凶手,就是寿王的侍卫,他已经招供是受寿王派遣前去杀人,而且大理寺也得到了确凿证据,寿王和死者关系密切,准备娶死者为侧妃,大理寺认为寿王想毁了这门婚事,所以派手下刺杀了死者。 高翁,花魁一案没有什么悬念了,寿王就是主犯,杀人动机明确,大理寺正在加紧审问,今晚寿王就会认罪画押!” 高力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寿王会这么愚蠢杀人? 这让他怎么开口? 半晌,高力士叹口气,“摄政王是什么态度?” “我父亲认为,这个案子影响太大,整个洛阳百姓都在盯着它,不能为了一个皇子的愚蠢而失去民心,他建议按唐律论罪!” 高力士眼皮一跳,摄政王要狮子大开口了。 “请世子转告摄政王,寿王虽然犯下错误,但他毕竟是亲王,自古刑不上大夫,何况是亲王,天子希望能够从轻处罚,比如软禁一年,或者是降一级爵位,这已经是严重的处罚了。” “高翁,从轻处罚不是不可以,如果让现任大理寺卿再继任一届,我父亲同意寿王定为从犯,罢免其爵位,令其面壁思过两年。” “天子一直在考虑让寿王入主东宫,如果定了罪,恐怕就会影响大局,能否把罪名去掉,或者天子能再让一步。” “呵呵!如果天子一定要让这个愚蠢的儿子来当大唐皇帝,我是求之不得!” 身材肥胖的李成器从里屋走出,高力士连忙起身行礼。 李成器摆摆手,“我不知道天子是怎么考虑的,这个李瑁愚蠢无比,目光短浅,好色凶残,天子居然会考虑他入主东宫? 要不是我担心大唐社稷会毁在他的手下,说实话,我真希望他来继承天子之位,不出五年,摄政王就没必要存在了。” 高力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能听懂对方的话,不出五年,摄政王的儿子就要登基当天子,摄政王当然就没必要存在了。 李成器冷冷道:“如果天子坚持无罪,可以,把内库给我,我现在就让他无罪释放。” 李成器真是为李琇手上的遗旨吗? 其实并不是,他是在收拾武惠妃,他怎么能容许武家的外孙成为皇太子? 在他看来,李隆基的儿子除了李琇之外,个个平庸,只要不是李琇上位,那谁当太子都一样。 当年,他两个年幼的儿子都死在武家手上,这个仇他可没有忘。 ………. “砰!” 李隆基重重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盯李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旁边高力士也神情复杂地望着李琇,他没有想到在背后整十八郎之人,竟然会是三十八郎李琇。 也没有想到李琇会承认? 李琇平静道:“儿臣只是想让父皇知道,父皇最宠爱,一心一意要扶持为太子的人,是多么愚蠢、凶残、短视,如果有一天他当了皇帝,那么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父皇的社稷也会毁在他的手上。” 李隆基的眼睛快喷出火来,“所以你就勾结摄政王,残害自己兄长?” 李琇摇摇头,“儿臣如果勾结摄政王,就不会向父皇承认了,儿臣很清楚,和摄政王勾结无疑是自寻死路,儿臣不过是利用他而已。 其次儿臣也没有残害谁,十八郎对花魁始乱终弃,还派人杀了她,这是事实,是他的罪恶,他应该承担责任。” 旁边高力士低声道:“陛下,三十八郎说得也有道理,摄政王想对付武惠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被他抓到了把柄,那怕三十八郎不提,他也会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他早就收集好了十八郎的罪证,绝不是临时起意,归根到底,还是十八郎糊涂杀人。” “你怎么知道摄政王早就收集好罪证?” “就是那个凶手张勇,微臣特地去调查他,首先他来历不明,跟随寿王只有两年,其次寿王给他两百两黄金,让他杀人后回长安,但他却被摄政王抓住,而且没有任何受刑就指证是寿王派他杀人,怎么也说不过去,只能有一个解释,他其实就是摄政王的人。” 李隆基眼中的怒火稍稍缓和一点,他也意识到这次十八子难逃此劫,但他又不可能让儿子成为杀人主犯,同时也不可能把内库交出去,最后的选择就是用大理寺卿换儿子为从犯。 李隆基和太上皇有过协议,御史台、刑部、大理寺的主官十年一换,他好容易熬了十年,等到了大理寺卿转为自己任命,却要因为这件事又泡汤了。 说他真关心儿子,其实也不是,关键是大理寺没有了,让李隆基怎么能不恼火。 李隆基又咬牙斥骂儿子,“就是因为你的胆大妄为,让朕又丢掉了大理寺,你还不承认?” “儿臣不会让父皇有任何损失!” 李琇拾起一旁的盒子呈给李隆基,“父皇,这是太上皇留下的遗旨,摄政王一心想要它,父皇可以用它来提条件!” 这份旨意如同一阵风,一下子将李隆基心中的怒火吹散了,他连忙让高力士帮自己。 两人小心翼翼将遗旨打开,果然就是那份太上皇的遗旨,五年前李隆基见过一次。 太上皇明确要求李成器之后由薛王李成业继承摄政王之位。 “就是它!” 李隆基轻轻抚摸遗旨,他心里很清楚,有了这份遗旨,摄政王世子就是非法,这份遗旨虽然对自己用处不大,但他可以用它和摄政王换取巨大的政治利益。 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李隆基已经看不上了。 他想到了当初自己提出的六相制,再增加一个相国,李成器怎么也不肯答应,现在有了这份遗旨,就有机会了。 李隆基看了一眼李琇,虽然儿子的胆大妄为让他恼火,但这个儿子却能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一万个李瑁都比不了他。 “这次朕就饶了你,但朕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如果还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谢父皇恩典!” 李琇退了下去,李隆基按耐不住脸上的笑意,对高力士道:“李成器把薛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这份旨意,没想到居然落在这小子手上了。” “陛下,三十八郎并不是鲁莽之人,他狙击十八郎上位固然不太光彩,但他绝不会损害陛下的利益,他把每一步都算好了才出手,摄政王在他面前占不了便宜。” “朕也看出来了,他不想将把柄留给摄政王,才向朕坦白交代,朕的这个儿子确实有头脑,只是朕希望他把头脑用在正处,而不是用在手足相残上。” “微臣这就去告诫他!” 第九十二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高力士将李琇领到自己朝房,一脸恼火道:“你疯了吗?你这样做是与武惠妃为敌,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李琇淡淡道:“武惠妃活不了几年了,我不担心她。” 高力士一惊,他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天子不准你再用鬼神借道,你怎么就不听?” “不是我要用它,我从高处摔下后,在昏迷中看到的异相,武惠妃也就两三年的阳寿了,高翁不妨和忠王多接触一些。” 高力士大为震惊,“你是说新太子是忠王?” “有些话我不能说,会泄露天机,高翁自己意会就行了。” 高力士点点头又道:“天子决定接受寿王为从犯的条件了,武妃娘娘哭求也没有用,天子不可能为她放弃内库。” “从犯会怎么样?” “罢免爵位,面壁思过三年,可以说他已经无缘太子。” 李琇知道,得到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李瑁已经没有能力再和自己争夺杨玉环。 高力士又叹息一声,“其实今天的事情你没必要说的!” 李琇摇摇头,“我太了解摄政王,如果我不说,他一定会用这件事来要挟我,或者在关键时候捅我一刀,我手中正好有太上皇遗诏,现在不说,以后代价就大了。” “你说得也对,你现在承认只是胆大妄为,如果往后拖就会再加上一条欺君罔上了。” 高力士笑着又道:“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可能会有新的任务给你!” ………. 李琇来到了杨家,杨家搭起大棚,正在办丧事。 杨玉环祖父身受重伤,最终不治身亡。 杨玉环姐妹天不亮就赶了回来,身披重孝的杨玉环看见了爱郎,一头扑进他怀中哭了起来。 李琇低声安慰她,这时,李琇感觉有人拉了一下自己,他一回头,原来是杨玉珮。 杨玉珮眼睛通红,对李琇道:“我父亲请公子过去一趟。” 李琇点点头,小声对杨玉环道:“我先去见见你父亲,等会儿我来找你,我有点紧张啊!” 杨玉环抹去眼泪低声道:“琇郎不用担心,我家里是祖父祖母做主,他们都很喜欢你。” 李琇跟着杨玉珮来到了里屋,窗前站着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男子,正是杨玉环的父亲杨玄琰。 “晚辈李琇参加杨伯父。” 杨玄琰是河南府的一名参军从事,算是一名小公务员,平时老实巴交,不光在官衙,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地位。 不过他有福气,不管娶了一个貌美的妻子,还给他生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尤其小女儿杨玉环,更是有倾国倾城之貌,才十四岁,前来求亲的人已经踏破门槛了。 这次父亲意外去世,把杨玄琰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殿下请坐!” 杨玄琰很客气,对方毕竟是皇子。 两人坐下,杨玄琰问道:“现在寿王情况怎么样?” “他将革除爵位,面壁思过三年,为首动手的侍卫长可能会判死刑。” 杨玄琰是官场中人,他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一个亲王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杨玄琰沉吟一下又道:“我知道殿下垂恩小女,我父亲生前也很喜欢殿下,这门婚事我们家人都赞成,只是现在有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不瞒公子,我已经辞职,准备带着父亲骨灰回家乡安葬,可能我们一家都要回巴蜀,需要丁忧三年,公子明白我的意思吗?” “伯父的意思是说,玉环三年内不能婚嫁?” “也不一定非要三年,一两年左右,其实也是玉环自己的意思,祖父最宠爱她,祖孙二人感情深厚,这次祖父过世,她最伤心。” 李琇点了点头,“玉环才十四岁,年纪稍小了一点,等到十七八岁出嫁最合适,而且我自己没有到弱冠之年,等两三年后谈婚论嫁最合适。” 停一下,李琇苦笑道:“我就怕求亲的人踏破门槛,伯父招架不住!” 杨玄琰呵呵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丁忧期间不谈婚嫁,这是家乡的规矩,如果你不放心,我再给你一份许婚书,承诺把玉环许给你。” 李琇大喜,“有许婚书,我就不用担心了。” 李琇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放在桌上,“这是彩缎四千匹,算是我给杨家的财礼。” “这使不得!”杨玄琰慌忙摆手。 “伯父听我说,你们回乡要购置房产土地,玉环还继续学音乐,都需要花钱,我也希望你们日子稍微宽裕点,再说这是财礼,迟早要给你们,现在给了,以后就会少一点,其实是一回事。” 杨玄琰不肯收,但李琇再三塞给他,他只得无奈道:“我等会儿和玉环她娘商议一下,如果她不肯收,我还是得还给贤侄。” ………. 刘氏听完丈夫的话,她心中迅速盘算一下,四千匹彩缎可以轻松兑换八千贯钱,这对他们家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收!当然要收下,既然你都给了许婚书,这就是财礼了,为什么不能收?” “财礼不是迎亲前才给吗?现在收我觉得太早了一点。” “你这个死驴子脑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手中就这么几百贯钱,老家的宅子和土地都卖了,我们回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以后靠什么活?有这八千贯钱,咱们就能买宅买地,当个地主了。” “媳妇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死驴子脑筋!” 祖母杨婆婆出现了,她拄着拐杖道:“你根本不懂小李子的心思,他是怕你承受不住压力,把玉环嫁给别人。 你有了大宅土地,有了家丁,别人也不敢随便欺负你,你说玉环许给了皇子,人家才会相信,否则,你住个茅草屋,谁会相信你未来的女婿是皇子?” 祖父去世,现在祖母杨婆婆才是一家之主,既然母亲发话,杨玄琰只得点头答应了。 ......... 五天后,杨家终于启程南下,他们先乘坐牛车去襄阳,再从襄阳坐大船前往从成都。 一大家子足有二十人左右,包括杨玄琰和兄弟杨玄璬以及两个堂弟,十几岁至二十岁杨家兄弟姐妹就有十余人。 相见时难别亦难,离别之时终于到来。 李琇一直将杨家送到了伊阙县,杨玉环依偎在爱郎怀中,不舍离去。 “玉环,走了!”杨玉珮在牛车内酸溜溜的催促。 “琇郎,你答应的,一定要来巴蜀看我!” 李琇吻了吻她的红唇,替她理一理额前秀发笑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来,几个月后我就会来看你。” 杨玉环取出一个香囊,系在李琇腰间,“琇郎,我去了,你多多保重!” “去吧!” 李琇扶杨玉环上了牛车,将一只小箱子递给杨玉环,笑道:“这个拿着!” “琇郎,你已经给我好多了。” “这些是首饰,你就拿着。” “好吧!”杨玉环乖巧地答应了。 杨玉珮在一旁撇撇嘴,又眼热地盯着小箱子,心中暗暗思忖,‘看样子不少,估计自己也能捞到一两件。’ 牛车起步缓行,李琇站在土坡上,挥手向杨玉环告别。 牛车内两人也挥手向李琇告别。 牛车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道路尽头。 ………… 【第二卷东都篇完】 第九十三章 赏钱十万贯 天不亮,李琇赶来到了江都宫。 今天宗正寺将发布新的任务。 虽然咸宜公主的婚礼早已经结束,但混迹在洛阳的捉妖队们却一支没有回去。 天子和摄政王都没有走,宗正寺也没有走。 做任务的皇族宗室们当然也不会离去。 东都宫博文堂内,二十几名宗室子弟各自形成圈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密谈,一个六个圈子。 李琇走进博文堂,议论声骤然消失。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目光中没有欣赏,只有嫉妒和不屑。 李琇在东都捉妖案表现得太突出,一名明珠熠熠升起,其他珍珠显得黯然无色,变成了鱼目。 东都的任务发布和长安不太一样,东都采取张榜方式。 一共十五份任务榜,分紫、黄、白三种颜色。 白榜只有赏金,和爵位无关,任务也比较简单,数量最多,占据了十份。 做任务的宗室要养手下,所以常常会做白榜赚钱。 最高的一张白榜赏金是一万贯,调查江淮弥勒教近况。 其他都是两三千贯钱的小任务,李琇直接忽略,不浪费时间。 他又来到三张黄榜前,黄榜是有赏有功,赏钱总额都是一万贯,记一功。 累积到十功,可以兑换爵位一级。 延安府治蝗、扑灭相州王孝真造反、出使吐蕃。 这里面出使吐蕃看似简单,可李琇清楚,不带几瓶氧气、带几斤臧红花,最好还是不要去。 而且黄榜上的任务牌已经没有了。 李琇又走到两张紫榜前,紫榜就意味着有爵位。 两张紫榜让李琇眼皮猛地一跳。 一、调查姜师都灭门案,升爵一级,赏钱十万贯 二、调查税银失踪案,升爵一级,赏钱十万贯 消息越短事情越大。 李琇刚刚经历了和高句丽人的恶斗,小命都差点丢在里面,他暂时不想再拼命了。 李琇又回到白榜,调查弥勒教的任务牌还在。 李琇毫不犹豫地将这块任务牌取下。 这时,李琇感觉有人拍拍自己的胳膊,一回头,居然是李纪。 “怎么不选紫榜?”李纪笑眯眯问道。 “有点累了,下次再说吧!纪兄选的是哪个?” “我选调查姜师都灭门案!” “紫榜?” 李纪点点头,“过来聊聊!” 二人来到一个角落,这里还有两名宗室子弟,李琇认识,李谦和李楯。 在华阴县被小眉打闷棍的两人。 另一个伯爵李承志的手腕骨被踩碎,从此退出做任务,他们的圈子解散。 正好李胜也被封为御史中丞,胜纪圈也解散。 两个圈子剩下的人合并成一个新圈子,李纪为首领,李谦和李楯当小弟。 二人对李琇始终有点耿耿于怀,态度比较冷淡。 李琇不在意,他想从李纪这里听到一点消息。 “你知道调查弥勒教为什么赏钱是一万贯吗?” “为啥?” “弥勒教十年前在山东半岛一带十分猖獗,五年在高密县聚众造反,被朝廷军队扑灭,但一部分余孽流窜到江淮,成立了新的弥勒教。 虽然没有造反,但据说已经有教众数十万,教主孙罗汉自称弥勒转世,在江淮如神一般的存在。” 李琇眨眨眼,不解问道:“我没听出难点在哪里?” 李纪叹口气,“连我都知道这么多了,朝廷要求调查的,肯定是细节啊!你要调查弥勒教的细节,就得深入到弥勒教内部,其实还是很危险,要不然这个任务早就被人选走了。” 李琇笑道:“一共十五个任务,黄榜已经被选光了,其他白榜任务奖励太少,我看不上,紫榜我又不想选,调查弥勒教最合适了。” 李纪摇摇头,“恐怕由不得你了!” “啥意思?” “你随我来,高公公找你!” ……….. 高力士笑眯眯请他们坐下,又让人上茶。 “怎么样,十八郎任务选了吗?” 李琇点点头,“我选了白榜的调查弥勒教?” 高力士一怔,又问李纪,“你没告诉他?” 李纪苦笑一声,“我去上了个茅厕,回来时,他已经选好了。” “十八郎,你应该选税钱失踪案,那是天子指定给你的任务,挂在博文堂上,只是让它成为合法的任务而已,我前些天难道没告诉你吗?会有新任务交给你。” 李琇瞠目结舌,居然把紫榜任务指定给自己。 “高翁,我还年轻,经验也不够,这个机会还是留给其他宗室吧!” 高力士给李纪使个眼色,李纪起身告辞了。 没有了外人在场,高力士这才对李琇道:“你母亲已经从冷宫里出来了,封为宝林,只有正六品,她之前可是九嫔之一的贤仪,仅次于昭仪,你不立功,你母亲怎么恢复地位?” 李琇干咽一口唾沫,“居然给十万贯的赏钱,我心里有数,恐怕我没命挣这笔钱!” “咱家也知道很危险,可人家李纪眼睛眨都不眨就接下任务了,哪像你这样推三阻四。” 李琇嘟囔一句话,“人家的孩子都是最好的,说不定他是害了眼病,眨不了眼睛呢!” 高力士看了他半晌,从桌上取了一份天子手谕给你,“这是天子令你去办案的手谕,原本希望你主动请缨,至少显得你态度积极,可结果……..” “好吧!好吧!我没有说我不想去啊!” 李琇见风使舵,立刻改口了。 “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我心里没有准备,如果高翁早点告诉我,我肯定会欣然领命!” 高力士很了解这个混蛋,好处要占尽,责任不担,最后还怪自己没有早点告诉他。 高力士懒得理会他,又对他道:“税前失踪案和姜师都灭门案都发生在扬州,这两个案子其实是一个案子,姜师都是摄政王任命的盐铁监令,今年一月全家八口人全部被杀,这个案子的具体细节你想知道的话,我回头再告诉你。 税银失踪案发生在去年十二月,三百五十万贯盐税从杭州解往扬州,在润州失踪。” 高力士将一本折子递给李琇,这是姜师都被杀前十天写给朝廷的奏折抄本,里面有税钱失踪案的一些细节,刑部还有卷宗,你可以仔细研究研究。” 李琇沉吟一下道:“高翁最好能把背景告诉我,我不希望像公主失踪案那样,查到最后居然是个惊天大局,最好早点让我知道,我能活得长一点。” “这个案子确实背景很深,咱家也不知从何说起,这其实是太上皇留下的一个遗患,姜师都被杀,意味着这个遗患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简单说就是太上皇的放纵,导致江淮私盐泛滥,地方官府和军队都参与其中,和大盐枭、弥勒教等邪恶势力相互勾结,导致江淮、江南的七成盐税流失,每年朝廷的损失在七百万贯以上。 姜师都一家被灭门后,天子和摄政王终于达成共识,铲除这个私盐毒瘤,但天子和摄政王又存在分歧,分歧就是谁来主导这件事。 这关系到将来盐铁监由谁来掌握的问题。 摄政王牢牢控制着户部,掌握着财政大权,但在户部之外,盐铁监又是另一个重要财政来源。 这是一次危机,但同时也是一次重大机会,天子对盐铁监志在必得。” “这么重大的事情就寄托在我身上?” 李琇一脸懵懂,这不是小马拉大车,而小蚂蚁拉大车啊! “当然不光是你,之前裴耀卿辞相,改任江淮、河南转运使,就是为了应对此事,十天前,摄政王也派牛仙客去了扬州,摄政王的第七子李珣和李璀二人也率一支调查队前往扬州调查姜师都灭门案。” 李琇心念忽然一动,“刚才高翁提到了弥勒教,弥勒教也和江淮局势有关?” “当然有关系,江淮弥勒教是山东弥勒教余孽,目前拥有几十万教众,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你和李纪查案,不可避免要和弥勒教接触。” “是这样,我在博文堂把调查弥勒教的任务牌摘了,我能不能兼做这个任务?” “原则上是不允许同做两个任务,但如果做这个任务的宗室失败,而你却调查成功,那么你可以得到相应的赏赐,但爵位只有一个,所以很少有人兼做两个任务,不合算。” 调查弥勒教的任务没有爵位,只有一万贯赏钱,李琇当然想要这一万贯赏钱。 高力士还想说,奖励上限只有十万贯,但最后忍住了没有说。 李琇想了想又道:“我还需要一些权力,比如先斩后奏的天子剑,还有上次调动军队的金牌。” 高力士将一只盒子推给他,“你想要的资源都在这里面!” 高力士又道:“还有一件事咱家需要告诉你,这两件案子比较特殊,它其实是一件案子,关系重大,如果两件案子都被你做成,你有可能升爵两级,当然,对李纪也是一样。” 高力士目光里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琇,“咱家告诉你这些,是要提醒你,在江淮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李纪!” 第九十四章 淮河鬼母 回到清化坊,李琇立刻将手下召集起来。 “立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去扬州。” “扬州!” 张瓶和赵壶眼中露出兴奋之色,他们早就想去了。 青楼密集的烟花之地。 那是他们梦中归宿。 “公子,是大案吗?”裴旻问道。 李琇点点头,“上路后再慢慢告诉你们,时间紧迫,先去收拾东西。” 李琇又对钟馗道:“定一艘千石客船,明天五更,在洛水码头上船。” “卑职明白了!” 钟馗出去了。 李琇回到自己房间,见桌上放着一只漂亮的小木盒。 “小眉,桌上木盒是谁送来的?” “是军器监丞送来的,好像是几片透明的琉璃。” 李琇大喜,他打磨的镜片送来了。 摄政王输给他的两块罕见透明水晶,原本想拿到长安去打磨,但李琇很快发现,洛阳的官办琉璃工艺比长安更好。 才十天时间,洛阳琉璃坊最顶级的工匠便将他需要的镜片打磨出来了。 李琇小心翼翼取出水晶镜片,眯起眼睛在阳光下细看,纯净得像水一样,没有一点杂质,也看不到一点磨痕,简直完美无缺。 李琇兴奋得就像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跑到门口喊道:“小眉,我上次专门定做的几个木筒呢?你收哪里去了?” “好像在衣柜里。” 李琇很快找到了几个专门量身打造的单筒望远镜外壳,不同的尺寸,总有一款能用得上。 李琇很期待今晚上能装配出一只单筒望远镜。 ………… 洛阳到扬州,可以乘船,可以骑马走陆路。 相比之下,当然乘船会更舒适一些。 李琇选择乘船,也是因为他要调查的案子,税银失踪案就发生在水道上,他们坐上十天的客船,对水路的了解会更加深刻。 船舱内,李琇对裴旻和钟馗详细讲述此行的任务。 两人的目光都变得凝重起来。 钟馗轻轻叹息道:“这其实是中央朝廷和地方势力的一次较量!” 李琇点点头,“老钟说得对,但不仅仅是地方势力,还有盐枭和弥勒教这种邪恶势力,任务非常难。” 他看了一眼裴旻,见裴旻沉思不语,便问道:“裴九的想法呢?” 裴旻苦笑一声道:“我和江淮盐枭打过交道,见识过他们的手段。” “说说看!” “大概是前年,晋州南部发生一起集体死亡案,二十八人被集体屠杀,人头都不见了,我们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并州盐枭,他们想阻拦江淮私盐进入并州,和江淮过来的十几名盐枭手下发生冲突,结果地头蛇并州盐枭全部被杀。” “后来呢?江淮盐枭抓到了吗?” 裴旻摇摇头,“这个案子的结果就是军队扫荡了河东各州的私盐盐场,杀了一批私盐贩子,但江淮盐枭什么损失都没有,全身而退,这帮江淮盐枭给我的印象就是凶残、狡猾,很难抓住,说实话,我真希望这个案子不要和盐枭有关系。” 李琇微微一笑,“我还留了一条后路,如果这个税钱案我们查不了,那么就去调查弥勒教的情况,这也是一个任务,赏钱一万贯!” “弥勒教?”钟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老钟熟悉弥勒教?” “我没接触过,我听一个学弟说过,他是青州人,他说他的三叔就信弥勒教,结果家破人亡,弥勒教特别会用漂亮女人来传教,好像叫做赤女,专门勾引家境殷实的男子,学弟的叔叔迷上了赤女,加入了弥勒教………” 李琇眼睛一亮,一个清奇的脑回路突然出现。 “听老钟这样一说,我忽然发现张瓶和赵壶很适合进弥勒教当卧底啊!” 钟馗和裴旻对望一眼,都苦笑道:“公子说笑了!” 这时,小眉拿着单筒望眼镜兴冲冲跑进来道:“公子快来,我发现后面有艘大船好像在招呼我们!” 李琇来到船尾,他举起单筒望远镜向后方望去,后面一里外跟着一艘三千石左右大船。 目视看不清楚船头,但通过望远镜却能清晰看见,船头有人在拼命挥舞旗帜,还有几人向自己招手。 “靠边停船!” 李琇的船只停在了岸边,不多时,后面大船驶上来,也慢慢靠边了。 后面的船只也是做任务的宗室,为首宗室叫做李铸,是一名侯爵,还有他的兄弟李锋,以及另一名子爵李桐柏。 李铸年约三十余岁,说话很客气,满脸堆笑对李琇道:“十八郎,我只是要和你说一下,调查弥勒教的任务我已经接了,你就不用再去浪费时间和精力。” 不能同时做两个任务,这个原则李琇也知道,除非李铸这支队伍失败,否则李琇拿不到一文钱好处。 李琇也笑着回礼道:“呵呵!我已经接了别的任务,弥勒教的任务我就只能放弃了。” “那就好,如果江淮相遇,希望我们能互通情报!” “一定!一定!” 李铸的大船走了,船上站满武士,男男女女都有,有近二十人,实力比较强大。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李琇也能理解了,养这些手下,每月也要花几百贯钱,调查弥勒教的一万贯赏钱对李铸确实很重要。 如果自己插一脚,分走一半赏钱,换谁都不会高兴。 “公子,咱们船只的速度快,要不要追上他们?”裴旻问道。 李琇笑了笑,“深入险地,有人愿替咱们在前方探路,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让他们先走!” 李琇见天色已晚,便吩咐道:“休息一夜,天亮再出发!” ………. 三天后,船只从临淮县进入了淮河。 又行了数十里,天已蒙蒙亮,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 船只航行很慢,船头忽然传来了小眉的惊呼声,“公子快来!” 李琇装配成功了望眼镜后,一个时辰他就腻了,把望眼镜扔给小眉保管,这只望眼镜就成了她的专属玩具。 玩了一路,她依然兴致盎然,不知现在她又发现了什么? 李琇走到船头笑问道:“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不是新奇的东西,我看见了那艘做弥勒教任务的船只,就在那里!” 小眉一指右前方,依稀看见前方靠岸边确实停泊着一艘大船。 “他们应该在过夜吧!” “但我没有看见船夫,后面的炉子也被掀倒了。” 船夫一般都睡在前后甲板上,不会进船舱,做饭的炉子更不会轻易被打翻,确实有点蹊跷。 “靠上去看一看!” 李琇吩咐一声,船只向右前方行使。 渐渐靠近船只,船夫们却死活不肯再上前。 “公子,船内有鬼母,不能靠近!” 船老大指着船上一个眼睛模样的标识,一脸恐惧对李琇道:“那就是鬼母的标识,只要它在船上出现,船上人必死无疑!” 李琇也看见了,一个篮球大小的眼睛图案,像是用生石灰或者什么染料随手而涂。 “什么鬼母?” 船老大战战兢兢解释道:“就是淮河中的水鬼,几百年前就有传说了,对她不敬,必遭横祸,以前倒是不多,最近几年鬼母经常出现,看见这个眼睛要焚香祈祷,才能避免大祸临头!” 李琇看了片刻眼睛,哑然失笑道:“现在连鬼也要注册商标了吗?” 他转身喝令:“靠上去!” 船夫们万般无奈,只得战战兢兢地将船只慢慢靠上去。 裴旻也一样不信什么水鬼,他抱拳道:“卑职去看看!” 李琇点点头,“当心一点!” 裴旻飞身上了大船,抽出剑向船舱内潜去。 不多时,裴旻出来了。 他回船对李琇低声道:“所有人都死了,应该死了不久,很诡异!” “怎么诡异?” “所有人,男男女女都赤着身体,表情诡异,但没有看见李铸三人。” 李琇听说男男女女都赤着身体,颇有点心痒,便道:“再仔细搜查,寻找出事的线索,我和你一起去!” 船只不敢完全靠近,船老大搭了一块船板,李琇和裴旻、小眉上了对方大船。 此时天色已亮,船舱内的情形比较清晰了。 几乎所有的尸体都集中在主舱内,五十余平方内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约有二十具左右。 正如裴旻所言,每个人都身无寸缕,所有人双眼暴出,嘴角上弯,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中毒而死,兵器和衣物都被人收走了。” 李琇做出了初步判断,他目光一挑,发现几个女武士集中在左上角,便装模作样走了过去。 小眉见女武士们都赤着身体,连忙拉住李琇,“公子就别过去了,我去看看。” 李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在想什么呢?我们是在查案,这边一定有线索!” 李琇慢慢走上前,几具白花花的胴体让他眯起了眼睛。 当然,他是在查案,对年轻女人的身体并不感兴趣。 他还真找到一个线索,在一个女武士手边发现了两个血字:‘连水’。 似乎是女武士临死之前咬破了手指所写。 李琇忽然感觉掌心一阵剧痛,这是钱袋的警报,李琇拔出随身匕首,警惕地向两边张望。 “公子当心!”小眉一声惊呼。 原来危险来自脚下,脚下一个女尸忽然跳了起来,双臂条蛇一般缠在他腰间,将他扑倒在,双手狠狠向李琇身上插去。 一瞬间,李琇看见女人指头上竟是绿荧荧的尖刺。 ‘嘭!’一声闷响,女人手中尖刺没有插进对方身体,她愣了一下,随即伸指向李琇咽喉插来。 但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李琇的匕首寒光一闪,血光迸射,女子三根指头被削断,她宛如野兽般嚎叫一声,头一扬,长发飞起,露出的脸庞让李琇大吃一惊,像癞蛤蟆一样的皮肤,青面獠牙,活脱脱就是一个恶鬼。 这时小眉也已杀到,狠狠一脚将女人踢飞出去,女人惨叫一声,身体将船棚重重撞开一个大洞,坠入水中。 再探头望去,水中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九十五章 涟水是个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着实让李琇无奈,船老大得知他刺伤了鬼母,便坚决不肯再给他驾船,僵持不下,船老大索性带着四名船夫弃船而逃。 中午时分,钟馗带着县令以及一群衙役来了。 “卑职是临淮县令赵温,参见殿下!” 县令赵温听说三名宗室在自己辖内河段失踪,十八名手下惨死,着实令他胆战心惊。 李琇摆摆手问道:“你是县令,我来问你,鬼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就是水鬼?” “回禀殿下,淮河鬼母的传说有几百年了,但最近几年鬼母很活跃,卑职怀疑和弥勒教有关。” “依据呢?” “每次发生鬼母杀人事件不久,弥勒教就开始举行大祭盛典,在盛典上大量招募教众。” “最近有大祭吗?” “听说过几天涟水县那边会有一个弥勒教的重要活动。” 李琇忽然想起甲板上的血字:‘连水’,应该就是指涟水县。 “我知道了,船内的尸体,你安葬一下吧!” “卑职遵令!” 县令带着大批衙役上船去了。 钟馗领着一名中年船夫上船,对郭宋道:“这是在前面村子里找的船夫,他答应给我们驾船,但坚持要五十贯钱!” 中年船夫连忙道:“公子别不相信,公子刺伤了鬼母,没有人敢驾船,我也是因为妻子去世,急着要钱给她安葬,否则我也不敢驾船。” 李琇点点头,“五十贯就是五十贯,我们去涟水县。” ……….. 船舱内,李琇正在把遇到鬼母的详细经过写出来。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很多细节他容易忽略,但把这些细节写出来,往往会让他能发现一些事情。 细节一,所有的尸体都是面朝下。 细节二,所有的尸体都是赤身。 细节三,那个女人的鬼脸。 细节四,所有人脸上浮现出诡异笑容。 细节五,衣服、兵器和所有的物品都没有了。 细节六,船夫和三个宗室失踪。 细节七,写在甲板上的血字‘连水’。 李琇把这些细节列出来,他还是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唯一的想法就是,死去后赤身很可能是一种仪式,或者是一种风俗,从这个方向着手调查,或许会找到线索。 还有那个女人的鬼脸,应该是带着人皮面具,现在回想起来,面具做得也并不精致,很生硬,只能证明对方喜欢用易容术。 但魔鬼往往是存在细节之中,这只魔鬼到底藏在哪里? “公子,请喝茶!” 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娘子出现在李琇身边。 这是船夫吴定理的女儿,今年只有十岁,叫做阿桃,母亲病逝了,家里没人照看她,吴定理便把她带在身边。 小姑娘乖巧懂事又勤快,专门给大家烧水煎茶,赢得了众人的喜爱。 “阿桃,我感觉你好像读过书,对不对?” 阿桃点点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我读过两年书,认识好多字,会背千字文,还会背《论语》。” 说到这里,她变得很沮丧,“我想写字,但又不敢写字。” “为啥?” “我一写字就会被人发现,他们就会训斥我,说小娘子不好好干活,整天不务正业!” “写个字都害怕被人发现,可怜啊!” 李琇笑着安慰她,“我教你一个办法,用清水写,水干了,别人就看不……….” 李琇猛地想到了什么? ‘血字,发现!’ 李琇大脑里如电光火石一般,他重重一拍脑门,魔鬼,藏在细节中的魔鬼还是被他发现了! “公子,你咋了?”阿桃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没啥!” 李琇连忙从书箱里取出一套笔墨纸砚递给她,“这个可以送给你,你晚上自己练习写字。” 阿桃欢喜地接过,躬身行礼道:“谢谢公子!” 李琇随即高声吩咐道:“小眉,你去把裴九和老钟都叫来!” ………. 不多时,裴旻和钟馗走进船舱。 “公子找我们有什么事?” “我刚才想通了很多事情,李铸他们被袭击绝不是巧合,他们接了调查弥勒教这个任务,一出洛阳就被盯住了。 只是到了淮河,弥勒教才利用鬼母对他们下手,说明宗正寺有内鬼,而且我们和李铸一样,也同样被人盯住了。” “公子发现了什么?”钟馗问道。 “你们还记得船上用血写的‘连水’二字吗?” 裴旻和钟馗对望一眼,两人都点点头,他们当然知道,就是因为这两个字,他们才决定去涟水县看一看。 “公子觉得这两个字有问题?” “这是一个圈套,既然船舱内就埋伏着一个女刺客,她怎么会容许这两个字存在?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当时竟然没有想到。” 裴旻和钟馗也随之恍然。 裴旻点点头,“其实卑职当时也有点奇怪,船内很整齐,一点也不凌乱,说明毒发到死亡的时间极短,按理,死者根本来不及咬破手指再从容写字,卑职考虑不深,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李琇又继续道:“既然这两个字是弥勒教的人所写,说明他们知道我们就跟在后面,也说明我们一出洛阳就被人盯住了。” 裴旻沉吟一下道:“弥勒教故意写给我们,引诱我们去涟水,他们想做什么?” “应该和弥勒教大祭有关,你们没听临淮县令说,涟水县有个大祭吗?” 旁边公孙小眉忍不住插口道:“公子,既然这是个圈套,我们就别去涟水县了。” 李琇微微笑道:“中圈套去涟水和主动去涟水不一样,我推断,对方很可能是为了耽误我们的行程,去涟水然后再调头回来,一去一回至少要耽误两天时间。 但这是坐船,如果我们在涟水改为骑马南下,就会比坐船快一天,对方实际上只耽误了我们一天时间,一天时间,改变不了什么? 我觉得还是应该将计就计,索性去一趟涟水,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去扬州的船只沿着淮河航行两日后,就会在盱眙县折道向南,继续进入运河航行。 而涟水县则在盱眙县的东面,紧靠淮河,是靠海边最近的一座县城,从盱眙县到涟水县,约需要一天的航程。 这天上午,船只终于抵达了涟水县,缓缓停靠在城外的码头上。 李琇发现码头上和街头人潮汹涌,涟水既不在交通干道上,也不是什么军事重镇,在大唐连四线小城也谈不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口? 船夫吴定理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解释。 “公子,这些都是从各地赶来的弥勒教信徒,一般教主会出现在大祭上,周围楚州、泗州、扬州、徐州、海州的信徒都赶来了。” “淮河北面也有信徒?” “多着呢!弥勒教以前在山东很强盛,徐州和海州的信众就数不胜数。” 吴定理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淮河鬼母和弥勒教有关。” 旁边钟馗问道:“这么猖獗,难道官府不管?” “官府?哼!他们说不定也是教徒!” ………. 钟馗付了船钱,李琇见吴定理牵着女儿的手上了岸,便笑问道:“你们不回去吗?” “我想进城给孩子买身衣服,再买点吃的。” 阿桃很乖巧地和每个人道别,众人着实喜欢她,小眉还特地塞了一两银子给她。 见吴氏父女走远,李琇这才对众人道:“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打听弥勒教的情况!” 既然李铸的队伍已经团灭,那么李琇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过调查弥勒教的任务,一万贯钱啦! 第九十六章 弥勒大祭 李琇一行在城内最好的高升客栈住下,包下了两座独院。 他们刚放下行李,便听见城外传来呜咽的鹿角号声,仿佛有军队在开战一般。 客栈内的其他客人纷纷向外奔去。 “快去看!弥勒教的大祭要开始了,今天会有赤女出场!” 张瓶和赵壶对赤女艳舞早有耳闻,两人一阵风似地跑了。 “公子!” 掌柜叫住了李琇,“公子要当心,最好不要去看赤女跳舞。” “为啥?” 掌柜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弥勒教赤女跳舞虽然男人都喜欢,但她们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募集武士,我好几个伙计都去看赤女舞,结果都没有回来,那种诱惑一般人抗拒不了。” “多谢掌柜提醒,我心里有数了!” ………… 弥勒教在江淮深耕五年,早已遍布江淮各地,信众和教徒达数十万人。 这次在涟水举行的大祭,规模虽然谈不上很大,但还是让李琇开了眼界,从楚州、扬州、泗州、海州、徐州等地赶来的信众达十几万人之多。 祭祀什么?当然是祭祀鬼母。 十天前三艘客船在淮河上先后被鬼母袭击,死了数十人,早已传遍了淮河两岸。 这是鬼母发怒,必须祭祀安抚。 否则,船只被袭击还是小事,淮河发了滔天洪水才是大事。 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城外缓缓走过,约有上万人,穿着黑色镶嵌银边的长袍,他们是弥勒教徒,教徒和信众不是一回事。 这支队伍的目的地是县城东面的天祖庙。 在队伍最前面,上百名健壮的教徒扛着一座巨大的木台,木台前方,一名身穿紫袍、头戴高帽的司仪,正不断将一把把铜钱洒向两边的信众。 木台正中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佛龛,佛龛足有两丈高,高高的佛龛内盘腿坐着一个身穿明黄色道袍的女人,三十余岁,身材修长,长得颇为美艳,她正微眯双眼,享受着四周数万信徒狂热的崇拜。 “孙教主!” “孙教主万安!” 十几万信众跪在地上叩拜,喊声惊天动地。 李琇站在远处一棵大树下,他心中暗忖,‘教主居然是个女人?这就是弥勒教主孙道安?可这个名字分明是个男人啊!’ 这时,佛龛上的女教主忽然扭头,向李琇方向望来,她冷利的目光盯住了李琇,脸上露出一丝充满诱惑的微笑。 李琇也在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女教主冷笑一声,头又转了回去,再也没有向李琇看一眼。 李琇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个弥勒女教主认识自己,也知道自己要来。 越来越有意思了,难道她是为了自己才来楚州吗? “公子,那是…..李铸!” 裴旻指了指后面木台,李琇这才看见,在佛龛背后站在一名削瘦的高大男子,神情呆滞,头戴纱帽,身穿三品官服。 此人相貌依稀就是漕河内和李琇打过招呼的伯爵李铸,他目光空洞,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站在木台上,对外面的一切都仿佛茫然不知。 “公子,要卑职出手吗?” 李琇摇了摇头,“咱们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不要轻举妄动!” 小眉也补充道:“他被喂了药,救了他咱们也解不了。” 李琇心中却有一种感觉,这个弥勒教主似乎认识自己,李铸对教徒和信众而言都毫无意义,显然是这个教主展示给自己看的。 是在威胁自己吗? 越想越有可能,在淮河上杀死李铸的二十名手下就是一种警告和威胁,完全可以把他们掳走。 难道……..这次淮河大祭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前方忽然出现一阵骚动,有人大喊:“快去看啊!二十八宿赤女从天祖庙出来了!” 刚才还在顶礼膜拜信徒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个个血脉贲张,争先恐后地向天祖庙方向奔去。 不用说,李琇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赤女们在表演什么?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邪教招募教徒的好手段,尤其是那些有钱的信徒,用女人来勾引,百试不爽。 李琇忽然想到什么,一回头,张瓶和赵壶正在不远处眼巴巴看着自己。 李琇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不是卧底弥勒教的机会? 调查弥勒教必须要深入进去,才能得到第一手详细情报,光看外表热闹毫无意义,这种报告谁都可以写。 李琇取出卦钱,默念几句,随手一甩,下下上,又取出签看了一眼,是巧财签。 ‘贵则无财,庸者得利,皆为巧字。’ “你们两个!” 李琇把张瓶和赵壶叫上来,低声给两人交代。 两人眼中都露出恐惧之色,“公子,我们会丧命的,饶了我们吧!” “胡扯什么,我给你们算过命了,你们二人鸿运当头,怎么会丧命?你们完成任务,算你们大功,升一级,每人奖赏五百贯,干不干?” 两人动心了,“公子可别骗我们?” “我肯定言而有信!” 两人对望一眼,“好吧!那我们去。” ………… 河面上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吸引了不少信徒观望。 河中央是一艘三千石的大船,张灯结彩,数十名乐师在船舷边吹奏着乐器,周围还有数十艘小船簇拥着大船。 在船头放着一只大木笼,笼子里是两名童男童女,四五岁左右,都精赤着身子,抓着木笼大哭。 一名披头散发,身穿黑袍的巫师在船头癫狂地跳舞,她忽然张臂向河面大喊三声。 两名大汉上前高高举起了木笼子,河边数万信众顿时欢呼起来。 “是献祭!” 李琇忽然明白了,大喊道:“快阻止他们!” 裴旻和钟馗冲了过来,钟馗分开众人,高声大喊道:“住手!” 与此同时,裴旻已跃入了淮河,向大船游去。 钟馗的声音低沉浑厚,传到了大船,船上女巫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挥手,刚要下令投祭,只见河面一道寒光射来。 “咔嚓!”一支飞剑将女巫脖子斩为两段,人头飞出一丈多远,落入河中,无头躯体栽倒在船上,脖腔里的血浆喷射而出。 船上顿时一阵大乱,岸上也一片惊呼。 两名大汉被眼前血腥一幕吓住了,他们心中胆怯,慢慢放下了木笼。 一条黑影从河面一跃而起,抓住木笼,又一跃跳下大船,落在一艘小船上。 裴旻拔出第二把剑,寒光一闪,小船上两名武士惨叫一声,坠入河中,船夫在裴旻长剑的威逼之下,摇船向河边驶来。 岸上的数万百姓先是一片沉寂,随即又爆发出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人心的恶与善,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两名孩童的父母抱着自己的孩子,早已哭成泪人一般,再找恩人,恩人已不见踪影。 ……….. 李琇来到了县衙。 弥勒教在涟水县呼风唤雨,十几万人聚众参拜,还用童男童女献祭,如此邪恶,当地官府影子都看不到,这还是大唐社稷吗?” 李琇用爵位牌开路,见到了涟水县令。 “卑职许匡,参见殿下!” 涟水县令很年轻,只有三十岁左右,长得又瘦又高,但看起来似乎肝不太好,皮肤发黄。 李琇冷厉的目光逼视县令,“城外弥勒教猖獗,许县令不知道吗?” “卑职当然知道,其实弥勒教也并非洪水猛兽,它们对地方治理也有好处,殿下不用太担心!” 李琇眼睛眯了起来,“你说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涟水县一半以上人都信奉弥勒教,也是因为弥勒教乐善好施,谁家生病了,他们都会派人上门诊治,还会经常搭粥棚赈济乞丐。 更重要是,弥勒教还会派人维持地方秩序,帮助官府催缴税赋,给官府节省了很大的精力和财力,江淮一带的官府都乐见弥勒教的存在。” 这番话让李琇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县令说的话,弥勒教做了官府的事情,那还要官府做什么? 李琇也懒得这个县令争辩,他冷冷道:“弥勒教用童男童女献祭,罪大恶极,我要求官府立刻出面,抓捕弥勒教主!” “殿下不必担心,弥勒教每年都会用童男童女献祭鬼母,但据卑职所知,这些童男童女并不会被投入河中,弥勒教只是在装模作样给信徒看,童男童女都会被转移走,最终卖给大户人家当奴婢,他们是正常的奴婢买卖,卑职不好插手。” “放你娘的狗屁!” 李琇忍无可忍,拔出了上方天子剑。 第九十七章 反客为主 裴旻及时拉住了李琇的胳膊,他在李琇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弥勒教主就在县衙内!” 李琇收了剑,冷冷对许匡道:“回头让吏部来收拾你!” “我们走!” 李琇带着三名手下离开了县衙。 “你怎么知道弥勒教主在县衙?” “卑职听见里屋有人在偷听,又看见弥勒教主的侍女在堂下一闪身。” 钟馗也道:“弥勒教既然敢在涟水县举行大祭,涟水县衙肯定被他们控制住了,依卑职看,江淮的地方官其实都不敢管,弥勒教势力庞大,高手众多,杀他们就像杀只鸡一样,他们只能装聋作哑,根子上还是朝廷的问题,弥勒教必须派军队来镇压。” 李琇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宗正寺才会布置任务,奖励一万贯,说明朝廷也知道弥勒教的猖獗。” “公子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按照原计划实行,老钟去租四匹马,我们去客栈收拾,准备南下扬州。” “弥勒教主会放我们走吗?” 李琇冷笑一声,“她当然不会,所以我就要看看她下一步想干什么?” ………. 李琇很快收拾好了行李,小眉笑道:“公子判断错了吧!弥勒教主巴不得咱们赶紧走。” 小眉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传来客栈掌柜的声音,“李公子在吗?” 李琇向小眉眨眨眼,走了出去,歉然道:“我们有急事要离去,不能久住了,房钱就直接从押金里扣吧!” “没问题,公子随时可以离去,是有人找公子!” “谁?” “是县令夫人!” 从掌柜身后走出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少妇,长得颇为清秀,服饰华丽,一看就是有身份的女子。 她给李琇盈盈施个万福礼,“贱妾王氏,是许县令的妻子,夜晚打扰贵客,还望见谅!” “许夫人请进来说话!” 公孙小眉和裴旻对望一眼,公子料事如神,还真有事情来了, 县令夫人带着两名丫鬟走进了大堂,她忽然‘扑通!’跪下,哀求道:“请殿下救我性命!” 李琇措不及防,他正要扶起县令夫人,小眉却抢先一步,警惕地拉起这个女子。 自从李琇在船上险些被刺杀,小眉就对女人非常警惕,莫名其妙跑来一个女人,自称县令夫人,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 “你找我有啥事?” 县令夫人抽抽噎噎道:“从去年开始,我就发现我家老爷不对劲,别人都说我多想,可我们是夫妻,他有没有问题我还不知道?” “你怀疑丈夫是假的?” 县令夫人点点头,“我早就怀疑了,但不敢吭声,今天他写了一封信,我发现信中有殿下的名字,我就决定来找殿下求救!” 李琇心中冷笑一声,不露声色问道。 “他在家吗?” “他在书房喝酒,我才敢来找殿下。” 李琇给裴旻使个眼色,裴旻闪身而去。 李琇负手沉思半晌,才缓缓道:“按理这种事情应该是由州衙出头,我不能干涉地方官府事务,不过既然夫人求上门,我先去看看吧!” ………. 李琇来到县衙后宅,裴旻已经到了,他向李琇摇摇头,表示没有异常。 李琇跟随县令夫人走进书房,发现县令许匡已有七分醉意。 “混蛋,这是本官的书房,你们进来做什么?” 李琇使个眼色,钟馗走到他身后,将他牢牢控制住。 裴旻一把揪住他头发,将他的脸拉起来。 “放开我!放开!” 许县令气得大骂,却动弹不得。 裴旻在他耳根处找到了起皮,拎住起皮一拉,‘刷!’的一声,一副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 县令许匡变成了另一个人,许夫人在后面捂住嘴惊叫一声。 小眉上前将一盆井水从许匡头上浇下。 许匡清醒过来,他自知被揭穿,不由颓然坐下。 李琇狠狠给他一记耳光,冷冷问道:“真的许县令呢?” “我不知道,他被教主带走,应该是死了。” “夫人!夫人!”后面的县令夫人晕了过去。 裴旻从许匡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李琇。 李琇撕开信皮,是写给教主的信件,就是汇报自己今天白天的询问,信中最后写了几句话。 ‘恳请教主务必暂停海边机密,一旦被李琇知晓,恐怕会给圣教惹来杀身大祸。’ “海边有什么机密?”李琇喝问道。 许匡摇了摇头,“你觉得我可能说吗?” 李琇给裴旻使个眼色,裴旻手一挥,一只耳朵被割下。 许匡嘶声惨叫,拼命挣扎,却被山一般的钟馗牢牢控制住。 小眉用一块止血膏药贴在他耳朵上。 半晌,许匡气喘吁吁道:“你们不是人,太狠毒了!” “这叫狠毒?不!这只是开胃小菜。” 裴旻将刀放在许匡另一只耳朵上,“不说,再割一只。” “我说!我认栽了!” 许匡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这里面是一份海边地图,那里有弥勒教最大的秘密,就是你们想知道的秘密。” “是什么秘密?说!” “是…….” 许匡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嘴咧得越来越大,变成非常夸张的咧嘴,眼睛开始凸出。 “快放开他!” 众人松开许匡,后退几步,他仰头靠在胡椅上,诡异地笑着,已经气绝身亡。 ………. 李琇一行当即离开了涟水县,沿着淮河南岸官道向海边骑马疾奔。 但只奔出十几里,来到一处岔路口,李琇便停住了马匹。 他看了看身后,裴旻笑道:“他们没有跟来!” “哼!处心积虑把我留在涟水,我倒要看看他们在扬州想做什么?” 李琇取出一封信,连同调兵金牌一起交给钟馗。 “老钟,得辛苦你跑一趟,天子应该还在洛阳,这封信要亲手交给高力士。” 钟馗默默点头,收起信。 “我们怎么找到公子?” 李琇摇摇头,“我去扬州暂时不会用真实身份,扬州有两个高升客栈,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你去城北高升客栈打听,一个姓武的读书士子会给你留一封信,告诉你货物在哪里?” “卑职明白了!” 钟馗找一艘船渡过淮河,沿着淮河北岸向洛阳奔去。 李琇带着裴旻和小眉折道向南方奔去。 ……….. 天祖庙的菩提塔内,教主孙菩萨负手望着远方,她已经年过四十,只是她保养有术,外表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妖艳无比。 孙菩萨眼中有一种按耐不住的怒火。 “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窝囊,他毁了我的献祭,杀了我的巫师,让我不得不牺牲一名县令,最后眼睁睁看着他离去,我不明白上面人是怎么想的?” 旁边坐着孙菩萨的二叔孙礼,也是她的谋士。 孙礼捋着山羊胡笑眯眯道:“这也不是元刺史的本意,应该元家的想法,咱们别管天上神仙斗法,执行命令就是了。” 孙菩萨冷冷哼了一声,“李铸三人我已经派人送回长安了,这些宗室子弟屁本事没有,还要掺和江淮的事情,按照我的脾气,早就把他们大卸八块了!” “这次听说是天子和摄政王联手,来势汹汹,上面肯定想挑拨他们关系,如果杀了宗室皇族,只会促进他们联手,教主要理解上面的苦心。” “二叔说得对,我们就静候海边盐场的消息。” 第九十八章 真假皇子 三天后,李琇乘船抵达了扬州,他是在扬州北面五十里处再走水路,由裴旻带着几匹马南下,真真假假,就完全能避开对方的监视了。 也是巧,李琇从船上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冤家对头李璀,他和兄长李珣也是刚刚抵达扬州。 李璀下船时瞥见了李琇,却没有能认出来。 李琇做了假胡子,肤色变黑,眉毛又浓又粗,像刷子一样。 他打扮成书生,穿一身宽大的儒袍,头戴四方高帽,一看就是个目中无人的读书人。 小眉也化了妆,变成一个黑皮肤小丫鬟。 小娘子皮肤一黑,就不会有多少人关注了。 李琇刷一下打开折扇,头一扬,大摇大摆地从李璀身边走过,后面的小眉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 “这人我好像见过?” 李璀疑惑地望着李琇的背影,他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还是他兄长的一句话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你当然见过,太学里那帮书呆子不都是这副目中无人的德性吗?” 好像也是! ……….. 扬州城,唐朝仅次于长安的富甲之城,因漕运兴而兴,也因漕运衰而衰。 此时的扬州正是历史上最兴盛之时。 烟花三月,李琇到来。 他虽有腰缠十万贯的豪气,却没有骑鹤而来的高调。 上午时分,一个叫武兴安的读书士子,无声无息地住进了高升客栈内。 “公子,我们下一步做什么?”裴旻问道。 天空下起了小雨,李琇望着窗外不远处一艘乌篷船缓缓驶过。 “扬州三月的烟花不错,烟雨更好,既然来了,就把心沉静下来,耐心等待机会。” ………. 下午时分,外出打听消息的裴旻回来了。 “公子,有三个消息,其中一个消息很有趣。” “说说看!” “第一个消息是庆王李琰来了,今天中午抵达扬州。” 李琰是李隆基长子,李琇知道大哥来扬州是为了争盐铁监令,和自己无关。 “然后呢?” “牛师客在天香酒楼为李珣和李璀接风洗尘,遍请扬州各方官宦名流。” “有趣的消息呢?” “公子今天中午率领十几名手下抵达了扬州,下榻扬州同文馆!” 李琇一怔,“没搞错吧!确实是我,而不是李纪?” 裴旻笑眯眯道:“一点没错,就是三十八皇子李琇,卑职和小眉也在其中。” 小眉听说有人冒充自己,顿时双眉倒竖怒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公子能猜到对方的用意吗?” 裴旻虽然武艺高强,但他对主公的才智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人数虽少,却能立于不败之地,根本原因还是主公的才智过人,总能料敌在先。 李琇淡淡道:“这应该就是弥勒教主把我拖在涟水的意图了。” 小眉不解道:“要拖最多也只有两三天,他们想做什么?” “是啊!关键是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李琇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对方冒充自己,肯定不是为了丰满自己的光辉形象,一定是要把什么烂事栽在自己头上,败坏自己名声,使自己无颜再呆在扬州。 但会是什么事呢? 沉思良久,李琇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们说,牛仙客会不会给我的冒充者送一份今晚的请柬?” ………… 黄昏时分,扬州最大的天香酒楼内宾客盈门,热闹异常。 牛仙客今天举行酒宴,专门为李珣和李璀接风洗尘。 这当然也是一种政治手段,为摄政王在扬州造势。 为摄政王夺取盐铁监打下舆论基础。 牛仙客这个举动看起来是为了摄政王着想。 但它却破坏了天子和摄政王在洛阳达成了共识,先放下双方对盐铁监的争执,联手迫使江淮回归朝廷。 而这恰恰是元振等人求之不得的事情,破坏天子和摄政王的联手。 ………… 房间里,牛仙客正给李珣和李璀兄弟解释他的想法。 牛仙客不看重李璀,他知道李璀是个愣头青。 但他很看重李珣,李珣是摄政王最精明能干的儿子,还差点被立为世子。 “我和元振已经达成共识,我们两家联手消灭天子在扬州的势力,元家支持我们拿下盐铁监,我们再联手消灭弥勒教和盐枭,恢复朝廷对江淮的控制,同时恢复江淮盐税,这是我们最理想的结局。” “牛相国和元振达成共识,事先向我父亲汇报过吗?”李珣不露声色问道。 “当然得到了摄政王的同意,而且我和元振达成的共识只是一种口头协议,并非双方签署什么书面协议,殿下随时可以反悔!” 听说父亲已经同意,李珣就不好反对。 他出发之前,父亲给他指示是,先和天子联手消灭盐枭和弥勒教,然后再和元家联手对付天子势力,最后夺取盐铁监。 到了牛仙客这里,顺序却不一样了。 难道父亲又改变想法了? 李琇需要向父亲确认。 “现在着手到哪一步了?” “回禀殿下,李铸的团队已经灭了,下一步准备对付李琇和李纪,然后是裴耀卿,争取五天内彻底把天子势力赶出扬州。” “牛相国打算怎么对付李琇?”旁边李璀问道。 牛仙客得意一笑,“我们会用一种非常手段,让李琇身败名裂!” “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李璀不满道。 牛仙客言不由衷道:“他毕竟是皇子嘛!还是慎重点好。” 李珣狠狠瞪了兄弟一眼,又问道:“牛相国说的‘我们’是指谁?” “当然是指老臣和元刺史,我们已经达成共识。” “就只有元刺史吗?” 李珣精明过人,他不太相信牛仙客的话,“除了元刺史,应该还有别人吧!” “还有…….几个江湖上的朋友。” 李珣冷冷道:“牛相国说的江湖朋友,是指弥勒教主以及汪东渡吧!” 牛仙客沉吟一下道:“老臣知道摄政王也想铲除弥勒教势力和盐枭势力,但正如老臣刚才所言,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拿下盐铁监,所以要利用弥勒教和盐枭的势力把天子势力赶出江淮,等我们拿下盐铁监,再对弥勒教和盐枭动手,现在合作只是权宜之计。” “牛相国说得很对,我们全力支持!”李璀一摆手,大大咧咧道。 李珣却没有吭声,他隐隐感觉牛仙客不太可靠了,父亲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怎么可能答应和邪教、盐枭合作? 这时,一名侍卫来报,“牛相国,皇三十八子来了!” 牛仙客起身呵呵笑道:“皇子来了,我当亲自去迎接!” ……….. 三十八皇子‘李琇’带着几名侍卫站在大门前,这时牛仙客笑呵呵迎了上来。 “欢迎殿下光临!” ‘李琇’拱拱手歉然道:“抱歉,来晚了!” “哪里!哪里!殿下肯来就是给我面子,快请进来。” 牛仙客将李琇请进大院,大院内站满了宾客,众人纷纷回头,好奇地望着这位在洛阳声名鹊起的皇子。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有人高喊一声,“三十八皇子驾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大门处望去,目光里一样的惊讶,居然又来了一个三十八皇子! 只见几名侍卫被踢了进来,一个气宇轩昂的武士护卫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皇子走了进来。 院子里一片哗然,怎么两个皇子长得一样? 牛仙客脸上着实尴尬,他做梦也想不到李琇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元振可是信誓旦旦向他保证,李琇会被拖在涟水县。 他回头瞪了元振一眼,元振也着实恼火,孙菩萨是怎么做事的? 牛仙客今天这个酒宴名义上是为李璀和李珣接风洗尘,实际上却是为了让假李琇公开行刺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李琇背上一个行刺相国的罪名。 扬州府再发出通缉令,这么多证人,李琇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个罪名。 李琇冷冷道:“牛相国,你还不下令拿下这个假李琇?” 牛仙客硬着头皮道:“老夫糊涂了,你们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众人向庆王李琰望去,李琰神情尴尬,他虽然是兄长,但出宫得早,早就不知道兄弟长什么样子,也是在射覆大赛上见过一面。 记忆模棱两可,李琰也认不出谁是真的李琇。 李琇一眼瞥见了李璀,便笑眯眯问道:“璀殿下也在,你在偃师的巴豆汤喝得爽吗?” 李璀顿时暴跳如雷,“原来真是你这个狗杂种干的,我要杀了你!” 他拔出剑要冲上去,李珣连忙抱住兄弟,“冷静点,别乱来!” 李琇微微一笑,“牛相国,璀殿下可以给我证明,还需要我再拿证明吗?” 这时,裴旻身形如鬼魅一般,闪身到了假李琇身后,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像拎一只狗似的,将他拖了过来。 “大家看清楚了!” 裴旻刷地一下撕下了假李琇的面具,霎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院子里顿时一片哗然,果然是假的。 李琇拔出剑指着他的胸口,“我来问你,是谁指使你冒充我?快说!” 裴旻手上用劲,假李琇痛得如杀猪般大喊,“是牛相国吩咐我干的,他要我假装刺杀他,用苦肉计栽赃给………” 假李琇话没有说完,一把飞刀‘嗖!’地射来,快得无以伦比。 ‘噗!’飞刀射穿了假李琇的前胸。 假李琇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众人一起回头,是元振身边的护卫射出。 元振冷冷道:“污蔑当朝宰相,罪不容恕!” 第九十九章 迎头下马威 李琇深深看了元振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到了这一步,连傻子都看得出,相国牛仙客勾结刺史元振,准备栽赃陷害皇子。 只是没想到真皇子及时赶来,揭穿了他的阴谋。 一时间,宾客议论纷纷。 更让牛仙客尴尬的是,李珣和李璀也走了。 李珣显然也在表达一种不满,这可是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会,牛仙客竟然瞒着他。 牛仙客随即以意外事件为理由,停止了这场接风宴。 刺史元振和谋士谢耀宗在大群高手的护卫下,从府里走出。 二人上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上百名骑兵护卫着马车。 马车内,谋士谢耀宗眯着眼睛望着窗外。 谢耀宗年约六十岁,属于江淮教父级别的人物,地位很高,但长得却很瘦小。 他原本是元氏家主元彪的幕僚,十年前跟随元振来到扬州。 元振本人比较平庸,还带一点纨绔气息。 但谢耀宗很厉害,在他的出谋划策之下,元振不仅深得太上皇的信赖,将元振长期放在扬州。 谢耀宗还帮助元振扶植起了盐枭汪东渡和弥勒教,掌控了大唐一半的盐税。 这十年,在谢耀宗的谋划下,元家从扬州捞到了至少上千万贯的财富,使元家成为大唐第一豪门。 元振瞥了他一眼,笑问道:“李琇和庆王相比怎么样?” 谢耀宗摇摇头,“庆王是平庸之辈,牛仙客说得没错,天子的儿子都是一群平庸之人,除了李琇,这个李琇还真让我意外。” “是孙菩萨让我意外啊!她信誓旦旦向我担保,李琇去了海边。” 元振叹息一声,又问道:“军师认为他可以为元家所用吗?” “从长安和洛阳传来的情报,这个三十八郎比较贪财,尤其喜欢黄金白银,使君可以先试一试。” “给他多少?” “使君给了牛仙客五千两黄金,他也一样吧!” “如果他不接受我们的拉拢呢?” “那就杀了他,此人不可留!” 谢耀宗又道:“除了这个李琇,其实我还担心李珣。”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当心摄政王?” 谢耀宗点点头,“牛仙客来了半个月了,一直和我们信誓旦旦说,要联手先排挤天子势力,可今天我看出李珣很不高兴,甚至连使君的面都不见,我估计是他不同意牛仙客的意见。” “可是……牛仙客拿出了摄政王的亲笔指令,同意牛仙客的方案,难道摄政王又出尔反尔?” “使君,这就是摄政王的可怕之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我没猜错,李珣的态度是做给裴耀卿看的,牛仙客的态度是做给我们看的,不折不扣的两面手法。” “那他到底是倾向哪一面?” “其实他倾向哪一面并不重要,使君觉得摄政王会真的继承太上皇遗志,维持现状?” “不然呢?” “使君还是不了解摄政王啊!此人是笑面虎,心狠手辣,我们每年导致超过六百万贯的盐税损失,他会放过我们?他会满足于一个没有实权的盐铁监令? 卑职没有猜错的话,摄政王得到盐铁监后一定会拿我们开刀,然后给天子一点甜头,比如分给天子一点汪东渡或者弥勒教的财富,顺便让天子出兵镇压弥勒教,然后扬州就归他了。”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谢耀宗沉吟片刻:“之前卑职确实受到了牛仙客的蛊惑,一心想干掉天子的势力,现在我发现差点中了摄政王的诡计,而且牛仙客有私心,他是想利用我们干掉裴耀卿。” “然后呢?” “现在看来,还是要维持现状,利用裴耀卿牵制摄政王,又利用摄政王牵制裴耀卿,只要保住这个平衡,扬州才能安然无恙!” “这么说,暂时放过李纪吗?” “不!卑职的意思是暂时放过裴耀卿,李纪依旧按照原计划收拾他。” 马车加快速度,驶入了黑暗之中。 ………..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琇在牛仙客的接风宴上露面后,又彻底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找不到他人。 用李璀的话说,李琇就是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狠狠咬上一口。 扬州城北有一座占地四十亩的堡宅。 之所以叫做堡宅,是因为它的结构就是一座城堡,四周有两丈宽的护宅河,大门如城门一般,前面还有吊桥,院墙高达两丈,宽一丈,有上千家丁在院墙上来回巡逻,东北角甚至还有一座烽燧。 这座堡宅叫做东渡城,是大盐枭汪东渡的府宅。 汪东渡的公开身份是扬州军府兵曹参军事,是一名文职军官,这也是掩耳盗铃,扬州人人都知道他是江淮最凶悍的盐枭。 下午时分,一辆马车在数十名骑兵护卫下抵达堡宅前,一名骑士上前大喊:“谢先生要见汪参军!” 谢耀宗眯着一对小三角眼,望着从城堡里飞奔而来的盐枭汪东渡,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江淮人闻之色变的盐枭汪东渡,在他面前犹如狗一样的恭敬。 ……….. 汪东渡年约五十岁,看起来貌不惊人,属于丢在人群中很快就找不到那种普通人。 但了解他的人,没有一个人敢招惹他,他就是一个杀人恶魔,父亲兄长,包括妻子一家,都死在他的刀下。 江淮百姓提到汪东渡这个名字,小儿夜里不敢啼哭。 他父亲是一个海盗头子,母亲是倭国人,被掳为海盗们的玩物后生下了他,其实他生父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 他母亲在他三岁那年得罪了兄长,被海盗们扔下大海喂了鲨鱼,这就为他日后弑父杀兄埋下了种子。 子继父业,汪东渡从十三岁就开始当海盗,十六岁当众杀死了父亲和兄长,成为新的海盗头子。 从此汪东渡率领百余名手下在沿海抢掠商船,杀人越货,成为臭名昭著的海盗。 十年前,汪东渡忽然厌倦了海盗生涯,便接受元振招揽,转身变成了盐枭。 在杀死了上百名盐枭竞争对手后,他便成为江淮最大的盐枭。 年过半百,汪东渡忽然改性了,开始做点善事,在家乡修几座桥,建几所学堂之类,博一个汪善人的称号,又花钱捐了个护军的勋官,被元振推荐,出任扬州军府参军事一职。 并不是汪东渡不杀人了,而是谢耀宗三年前的一句话让他醍醐灌顶。 ‘小兵杀三五人,大将杀千百人,大帅杀千万人,君主杀天下人,汝不过是一卑将而已。” 他不再亲手杀人了,他要做元帅,杀千万人。 谢耀宗来访,汪东渡亲自出大门迎接。 ………… “好久没有听到先生的教诲,不知先生给我带来什么指示?” 汪东渡心里有数,谢耀宗的到来,意味着自己平静生活结束了。 谢耀宗喝了口茶,淡淡道:“风云已齐聚扬州,该有点雷鸣闪电了!” 汪东渡眉毛一挑,“听说昨天李琇把牛仙客的脸打肿了,我倒对他有点兴趣。” 谢耀宗摆了摆手,“李琇你就别管了,由孙教主去对付他,你负责收拾李纪,这两天他在扬州上窜下跳,甚至连元刺史也不放在眼里。” “行!我来收拾他,做到哪一步?” “除了李纪本人不杀,其他随你!” ………….. 蜀岗广愿寺,这是扬州著名的寺院,位于扬州城西十里处。 广愿寺也是盐铁监令姜师度全家人被害之处,当时有十几名僧人亲眼目睹姜师度全家被杀。 调查姜师度灭门案,广愿寺是一道绕不去的坎。 李纪调查姜师度灭门案已经有三天了,但得到的结论和刑部、大理寺一样,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所害。 这也是僧人的口供,这群黑衣人像一片云似的出现,又像一阵风似的消失。 他们是什么身份、杀人动机,甚至有多少人,僧人们都说不清楚。 黄昏时分,李纪带着三十名手下一阵风似赶到了广愿寺,他刚刚得到消息,广愿寺有僧人认识凶手。 这消息让李纪大为振奋,他三天来没有任何进展,一筹莫展,突来消息简直让他欣喜若狂。 李纪率领手下风驰电掣般赶到了广愿寺,翻身下马,众人向寺院大门奔去。 一名知客僧在大门处迎接他们。 “方丈何在?” “方丈在后院等候!” “跟我走!” 李纪留下几人看守马匹,大批武士向后院奔去。 李纪奔进后院,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前面和左右两边都是黑压压的人,足有两三百人之多,全部都扎着蓝色头巾。 “盐枭!”李纪一眼认出,这些都是汪东渡的人。 后面大门轰然关闭,李纪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为首盐枭首领大吼一声,“杀!” 两百多名武士大吼着挥刀向李纪和他手下杀去........ 第一百章 蛰伏待击 李琇抵达扬州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他十分低调,就仿佛是来扬州旅游一般,带着小眉游玩了一圈瘦西湖,又品尝了扬州的各种小吃。 傍晚时分,李琇手执一柄折扇,悠闲地从一座圆拱石桥上走下来,小眉拎着几袋糕饼跟在他身后。 桥下是漕河,往来货船不断,前面街道对面便是他们所住的高升客栈。 三名带刀绿袍武士从客栈内走出来,趾高气扬从他们身边走过,桥边行人纷纷闪开。 这是弥勒教的护教武士,和盐枭汪东渡的武士一样,在朝廷是反贼和盗匪,但在扬州乃至江淮地区都合法存在,可以在街上大摇大摆行走,无人敢惹。 扬州已经有两个相国级的人物进驻,还有两派的皇族宗室也在扬州,但他们丝毫没有收敛之态。 扬州土皇帝元振根本就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 整个江淮都在执行他制定的规则。 来扬州三日,李琇已经很深地体会到这一点。 只是这三名弥勒教武士来客栈做什么? 李琇走进客栈,只见掌柜闷闷不乐地坐在柜台后,不用说,他刚才又被勒索了一笔钱。 “刚才弥勒教的武士来做什么?”李琇不露声色问道。 掌柜叹了口气,“他们是在追查一个皇子,好像叫李琇,传闻他得罪了元刺史,弥勒教武士在全城搜查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无非是找个借口敲诈勒索罢了。” “这么严密搜寻,这个皇子应该不在扬州才对吧?”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和我们小老百姓也没有关系,主要是恶心,你官府发出通缉,却让弥勒教满城搜查算什么?” 这时,裴旻快步走进客栈,给李琇使了个眼色。 “掌柜别生气了,和这些人计较不值得,我看这些人早晚会完蛋!” “哎!已经嚣张这么多年了,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呢完蛋呢?” ........... 回到房间,裴旻沉声道:“刚刚得到消息,李纪在广愿寺被伏击了,伤亡惨重,三十余人只剩下李纪和五六名手下,其余都被杀死了。” “是谁干的?” “应该是汪东渡的人,对方根本就不掩饰身份,穿着盐枭的服饰。” “官府什么态度?” “官府说,要严查此案,但又说是有人在刻意嫁祸给汪东渡,这件事显然会不了了之。” 李琇负手来回踱步,来江淮办案的三支宗室队伍,李铸遭遇弥勒教下毒,全军覆灭,现在轮到了李纪,被盐枭团灭,下一个必然是自己。 由此可见,弥勒教和盐枭在江淮已成了气候,单打独斗根本不可能战胜他们。 他必须要见到裴耀卿,不能任由对方气焰这样嚣张下去。 但裴耀卿目前处于一种半软禁状态,里里外外都被人严密监视,很难见到裴耀卿。 “我想见裴耀卿,有没有什么办法?” 裴旻点点头,“正好有一个机会,卑职听说裴相国明天将庆王李琰举行接风大宴,宴请扬州名流,我来想想办法,让公子混进去!” ......... 随着庆王的到来,江淮、河南转运使裴耀卿也活跃起来,他在转运使府举行盛大宴会,宴请扬州各界名流,为庆王接风。 颇有几分和牛仙客打擂台的感觉。 房间里,公孙小眉小心翼翼地替李琇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 这是扬州名匠张楚精心制作的三十七张人皮面具之一。 这也是天下最顶级的人皮面具,杨钊之前戴的人皮面具也是三十七张之一,咸宜公主当时花了两千贯钱才买到。 而李琇这张人皮面具是裴旻花了一千五百贯钱从张楚府上求购而得,从来没有使用过。 “宴会上不会有两个骆宝山出现吧?” 裴旻笑道:“公子放心,真的骆宝山在客栈内昏睡,要明天上午才能醒来,不会出现在宴会上。” 李琇冒充的是扬州茶商骆群的次子骆宝山,骆宝山身高和李琇相似,也是一张长脸。 骆群去越州进茶,无法参加裴耀卿举办的宴会,便让次子替他参加宴会。 而李琇正好需要一张请柬。 “完全不一样了!” 小眉欢呼一声,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根本看不出是戴了面具。 李琇揽镜自照,镜子里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留着两片精致的小胡子。 完全没有江南人的俊秀,倒有几分西域汉人的粗犷。 一千五百贯的面具,精髓就在神情上,面具居然有神采,李琇笑,面具也在笑,只是笑容嘴角略略上弯,带着一丝神秘。 而且透气性极好,可以一个月不用取下。 “不错,我喜欢!”李琇很喜欢眼前这副模样,可以掩饰他真面目的一脸苦涩。 一千五百贯钱的代价不仅仅是一张面具,他的钱袋悄然升级了,毫不留情扣掉了两万贯钱。 之前他赏赐手下用去了三千贯钱,后来又送给杨玉环的钱和首饰至少也有三千余贯,但钱袋都没有反应。 而这次他仅仅只花了一千五百贯钱买面具,钱袋就升级了。 这哪里还是钱袋,分明就是有自己想法的妖怪。 他钱袋里所剩无几。 李琇着实很无奈,钱袋空间恢复成了一间小屋,角落里堆着可怜的三百两银子。 又一个红色抽屉开启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的技能升级了。 ......... 也是巧,李琇抵达转运使府,牛仙客以及李珣、李璀兄弟也正好到了。 裴耀卿和庆王李琰亲自到大门前迎接。 “牛相国这几天名声在外啊!我足不出户都听说了。”裴耀卿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牛仙客脸皮已修炼到家,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一群宵小之徒中伤老夫罢了,庆王殿下,你兄弟三十八郎几天都没有消息,会不会出事了,死在哪条沟里? 李琰冷冷道:“最好不要有消息,一旦他有消息,牛相国一定会哭的。” “恐怕那个混蛋现在已经逃回长安了吧!” 说话的是李璀,他的‘混蛋’二字让庆王李琰脸色一沉。 李珣踢了一脚口无遮挡的兄弟,连忙歉然道:“我这兄弟说话一向心直口快,请庆王殿下见谅。” 裴耀卿淡淡笑道:“口快是真的,心直未必,璀殿下输掉的鳞锦甲应该还穿在身上吧!” 李璀顿时怒道:“我父亲已经给了他水晶作为补偿,鳞锦甲天下至宝,我怎么能给他?” “既然是天下至宝,璀殿下为何要拿鳞锦甲当赌注?是不是以为自己不会输,可你偏偏输了,却赖帐跑掉,洛阳满城皆知,连我在扬州都听说了,璀殿下给父亲挣的好名声啊!” 裴耀卿一向刚直锋利,不留情面,将李璀怼得恼羞成怒,下不来台。 李璀气得一跺脚,“这样的酒宴,不参加也罢!” 他转身就走,李珣抱拳道:“我兄弟脾气火爆,我去劝劝他!” 他连忙追了上去。 “他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扬州腥风血雨之地,摄政王又派他来,就不怕误了大事吗?” 说话之人正是李琇,他喝了点药,声音嘶哑,也只有小眉和裴旻这些非常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来。 牛仙客回头怒视李琇,“你是何人?” “我是裴使君的客人,有事请问主人!” 李琇摆手一指裴耀卿,转身进了大门。 “裴使君,这个混蛋是什么人?竟敢指责摄政王?” 裴耀卿微微笑道:“他是什么人其实不重要,但他说的话有点道理,牛相国兼听则明!” 话虽这样说,裴耀卿望着李琇的背影,他心中也有点奇怪,这可不像一般客人说的话。 裴耀卿将众人请入贵客堂,他越想越不对劲,说刚才一番话的人应该是很熟悉洛阳的公主失踪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宾客中? 他找个了个时机,低声吩咐随从,“把刚才那个年轻人给我找来!” 第一百零一章 搅乱一池水 酒宴虽然是在转运使府举行,但酒宴本身却是外包出去,由几家酒楼承接。 裴旻装扮成一名送酒的伙计,小眉则扮作一名侍女。 只要给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小眉领着李琇前去大堂,她见左右无人,便低声提醒道:“公子现在被通缉,刚才不该出头,太危险了!” “我知道,仅此一次。” 这时,裴耀卿的随从追上来道:“骆公子请留步?” 李琇就在等他呢! 他微微欠身笑道:“有何指教?” 随从抱拳道:“我家主人是转运使裴公,请骆公子过去一叙!” ......... 裴耀卿走上客堂,却见刚才的年轻人负手站在窗前,颇有威仪,这怎么也不像一个商人的儿子。 “咳!咳!”裴耀卿咳嗽两声。 李琇回头微微一笑,“裴公别来无恙?” 裴耀卿一怔,“你是何人?” “我给裴公猜个谜,猜中了,裴公就知道我是谁了。” 李琇不慌不忙道:“屋檐下站一人,这个字是宁,还是宦?” 这是射覆大赛淘汰李璀的谜语,裁判是张九龄,但裴耀卿就站在一旁,他记忆深刻。 裴耀卿眼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我猜是宦!” “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缘故吗?” 裴耀卿回头吩咐随从,“在外面等候,任何人不得入内!” 随从行一礼下去了。 裴耀卿激动道:“殿下,是你吗?” 李琇微微一笑,“裴公周围监视者太多,我不敢贸然上门,只得用这种办法来见裴公!” “殿下三天前惊鸿一现,又失踪了,我一直在等殿下上门。” 李琇淡淡道:“元振凶悍强势,我的实力太弱,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裴耀卿叹息道:“殿下低调是对的,我也很想提醒殿下小心,扬州腥风血雨,稍不留神就丢了小命,李纪全军覆灭,我也有好几个心腹被暗杀了。” “扬州的斗争怎么会如此残酷?” 裴耀卿点点头,“我们对手之一是大盐枭汪东渡,此人杀人不眨眼,血债累累,至少有几千人死在他手上了,盐铁监令姜师度应该就是他杀的,手段十分残暴,一杀就是灭门,妇孺也不放过。” “弥勒教也很残酷。” 裴耀卿点点头,“弥勒教也是,多少江淮百姓被它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们至少骗了十几万人在海边给晒盐,八成以上的私盐都是从他们手中流出,再由盐枭贩运到各地。” 停一下,裴耀卿又道:“不过弥勒教也好,盐枭也好,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们再残暴,如果没有元振庇护,他们就是一群跳蚤而已,军队早就将他们灭了。” “元振究竟是什么背景?一个小小的刺史竟然将天子和摄政王都玩弄于掌心!” “元振是太尉元彪的儿子,而元彪又是太上皇的心腹,爵封赵郡王,在军队中人脉很深,天子和摄政王都不敢轻易动他。 元振在扬州当了十年刺史,汪东渡和弥勒教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元振不光有盐枭和弥勒教这种邪恶势力,还有掌控着三千扬州驻军,都尉马弘远就是元氏家将出身。” 裴耀卿平静地望着李琇,“江淮实际上是元家的地盘。” 李琇倒吸一口冷气,元振居然是太尉元彪的儿子,这么重要的情报高力士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李琇暗骂一声,十分恼火道:“原来是元家在掌控江淮,难怪我们现在很被动!” 裴耀卿苦笑一声,“不是一般的被动,现在连摄政王也和元振有联手之势了,明显是要把我们排挤出去,摄政王一定要拿到盐铁监之位,我明知他们在做什么,却束手无策!” 李琇沉吟一下道:“我想找一个关键人物,这个人就像扣子一样,只要这颗扣子被解开,整个扬州的局面就会变得混乱起来。” 裴耀卿沉思片刻道:“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但殿下要做什么?” “我需要时间!” ........... 宴会终于结束了,宾客们开始陆陆续续散去。 元振和谢耀宗在大群侍卫的严密保护下上了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很快走远了。 “看到他了吗?”李琇问道。 裴旻点点头,“护卫非常森严,那群高手中至少有三人和我武艺在伯仲之间。” “那些高手是护卫元振的,和谢耀宗无关,谢耀宗是由八名普通侍卫保护。” “普通侍卫只是负责外围,他们中间一个穿灰衣的护卫,武艺很高,一直跟着谢耀宗,应该是他的贴身护卫,他的府上一定还有高手护卫。” “那就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原计划行动。” “公子希望什么时候动手?” “我希望明天一早!” ………… 天刚亮,李琇坐在一家叫做红月酒楼的三楼雅室内,他用望眼镜注视着半里外的一座府宅。 不多时,府宅门开了,四名护卫骑马奔出,紧接着一辆马车从府内驶出。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一闪,便钻进了马车下,紧紧贴在马车上。 这个时间点掌握得极为巧妙,前面的护卫已经出去了,后面的护卫还在门内,被大门挡住了视线。 马车驶出大门,后面又跟出四名骑马侍卫。 这时车帘拉开,露出一个干瘦老者的脸庞,正是幕僚谢耀宗,他对面隐约坐着一个灰影子。 裴旻没说错,马车里确实有一个贴身护卫。 李琇起身对小眉道:“我们走吧!” 两人下楼,上了一艘五百石的客船,船只向南城外驶去。 …….. 谢耀宗的马车和所有马车一样,后面都有一块挡泥板. 而恰恰就是这块挡泥板遮挡住了后面骑马护卫的视线,使护卫们看不到马车下面的裴旻。 当然,如果没有这块挡泥板,李琇也不会采用这个方案。 裴旻拔出无名匕首,在马车底部旋切开了上下两块木板。 从马车底部就能看到上方软坐垫,一个向下凹陷的圆形,那就是谢耀宗的屁股。 马车顺着漕河而行,很快折道上一座桥梁,一支敲锣打鼓办丧事的队伍走来。 机会来了,就在两支队伍交错之时,裴旻的长剑猛地捅了上去,一直到底……… 敲锣打鼓的嘈杂声掩盖了马车内的惨叫,裴旻跳到一辆牛车底部,又轻轻一跃跳入了桥下。 与此同时,一个灰影从马车里冲出,厉声大喊:“有刺客,拦住办丧事的人!” ………… 谢耀宗被一剑穿心而死。 元振大怒,下令关闭城门,满城搜索凶手。 但明眼人都看出,这是政治刺杀,天子的人有嫌疑,摄政王的人同样有嫌疑。 甚至盐枭和弥勒教都有嫌疑,谢耀宗曾提议打击盐枭,给朝廷一个交代,也提议适当镇压弥勒教,向朝廷表明态度。 正是各方都有可能,才导致元振追查凶手一无所获。 正如裴耀卿的判断,谢耀宗确实是一颗关键的扣子。 谢耀宗无官无职,只是一个幕僚而已,远远算不上大人物。 但他对刺史元振极为重要,不仅仅是元振的军师幕僚,而且是他联系外界的重要纽带。 谢耀宗一死,使元振无法再部署下一步的行动,也无法再有效约束盐枭和弥勒教。 扬州城陷入一片混乱。 ………. “使君现在应该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要满城搜捕他了吧!” 弥勒教主孙菩萨捧着一盏茶,姿态优雅,她不慌不忙道:“他在扬州只露面了两次,但两次都精准击中了我们的要害。” 孙菩萨见元振神情有些犹豫,便放下茶盏加重语气道:“使君,他在扬州,谢耀宗就是他杀的?” 元振摇摇头,“孙教主,你这个推断未免太武断了,就算他在扬州,才几天时间,他什么情况都不熟悉,他知道该杀谁?况且杀人还要踩点,至少需要两三天时间,你觉得可能吗?” “使君,他不清楚,但裴耀卿很清楚,我们可以反推,裴耀卿没有这个机会,李琰没有这个魄力,李珣和李璀正在和使君合作,卑职和汪东渡都需要他和使君沟通,所有人都可以排除,那只能是他了。” 孙菩萨的排除法很有说服力,元振被说动了,似乎可以把所有人都排除在外,只剩下李琇有最大的嫌疑。 “你觉得他现在在哪里?” “卑职也不知道,他可能还在扬州,但也可能去了润州。” “润州?” 元振眼中凶光一闪,“你认为他去查税钱案了?” “只能说很有可能!” 元振负手走了几步,随即下令道:“你派人赶去润州,把所有的人证物证都给我统统灭了,如果遇到李琇,把他抓来见我!” “卑职已派出最精锐的护卫队前往润州,一定会将他生擒活捉!” 第一百零二章 最大的漏洞 两天后,李琇抵达了润州曲阿县,这里就是三百五十万贯税钱失踪之地。 税钱失踪是去年年底发生的大案,盐铁监、刑部、大理寺都派人来查过,刺史和县令都因此案下狱。 但船只和铜钱都踪影皆无。 李琇看过刑部卷宗,大概了解此案的情况。 “老丈,请问去年税钱失踪案就是在这里吗?” 李琇站在船头,高声问一名种菜的老农。 老农点点头,“就是在这里,去年来了好多公差查这个案子。” “公子,为什么船队会在这里失踪?”小眉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 李琇对小眉和裴旻解释道:“刑部、大理寺的卷宗和姜师度的奏折都说,大概有一千名盗匪埋伏在这里,他们在漕河上搭建了一座浮桥,迅速登上槽船,控制了整条船队,护卫船队的两百士兵也全部被他们杀死。” 小眉还是疑惑不解,“我觉得这里只是登船之地,应该没有什么线索吧!” 裴旻摇摇头,“不一定!” “老裴有什么想法?” 裴旻看了看周围,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村子,“若是我办此案,我一定会从周围村庄入手,他们在这里发动袭击,必须做很多准备,包括船只调集等等,把各种有用的情报集中起来,一定能找到破案线索。” “你说得有道理,刑部、大理寺和盐铁监都是这样的调查的,但调查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裴旻一怔,“怎么会?” “刑部的调查报告是,对方从南面追来,在这里追上了船队,这里河边正好停了几艘商船,被他们连成浮桥,大理寺的报告也是一样,甚至包括姜师度奏折也是一个结论。” 说到这,李琇淡淡笑道:“你们发现问题了吗?” 小眉摇摇头,裴旻也沉思不语。 “问题就出在他们没有互相交流案情,大理寺也好,刑部也好,盐铁监也好,都是各调查各的,但调查结论都惊人的巧合,如果他们互相交流一下案情,就会发现端倪了。” 李琇看了一眼裴旻,“裴九想到了吗?” 裴旻点点头,“我明白公子的意思,他们是调查走访后得出了结论,他们走访了同一批人,所以公子认为他们犯下了同一个错误,可如果事实就是这样呢?” 李琇笑了笑道:“他们已经把正常流程都走完了,我再走一遍也没有意义,必须出奇兵才会有效果。” ……….. 曲阿县衙,接待李琇的是县尉陈丰,税钱失踪后,县令和刺史作为直接责任人已经被罢免并押解进京问罪。 县尉陈丰应该也有主要责任,但需要他配合各部门办案,所以他便得以留任,也是他的运气好,案子最后不了了之,他也没有被追究。 听说是宗室做任务,陈丰格外客气,那是代表天子和摄政王来办案。 他拿出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在李琇面前,“是去年税钱失踪案的留底记录,请殿下过目!” “你先给我说说具体案情!” “案子发生在去年十二月初二的晚上,四百艘沙船运载三百五十万贯税钱从杭州北上,就在曲阿县北面的小孟庄柳家村地界失踪,被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劫走,至今下落不明。” “大理寺、刑部他们来调查什么?” “那天晚上发生了激战,但时间很短就结束了,整个过程恰好被河边一个下笼子捕虾的当地农民目睹,这个农民提供了关键证词。” “这个农民的证词我看了,但并没有帮助破案。” “没有破案的原因是船队继续北上,驶入长江后彻底消失,这就和这位农民无关了。” “这位目击证人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卑职稍微收拾一下,带殿下过去。” “不用了,他的证词作用不大,我也只是想听一听当晚发生的事情,你只管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 当天下午,李琇在柳家村找到了这位唯一的目击证人。 此人叫柳四郎,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无妻无子,独身一人,年轻时是个无赖,现在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听说是来调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向李琇讨了两贯钱好处,便手一挥滔滔不绝地讲开了。 “那天晚上,我在河边下笼捕虾,河上驶来一支很庞大的船队,就在这个时候,一支黑衣人队伍从远处疾奔而来,岸边正好停了十几艘船,被他们用来搭建浮桥,拦截住了河面上的船队………” “交战大概用了多少时间?” “估计一炷香左右吧!这帮黑衣人很厉害,有上千人,杀得船上的士兵直求饶。” “当时你在哪里?” “我当时就躲在水中,把我吓坏了,我就用一簇水草挡住我。” ……….. “发现他有问题吗?”离开柳家村后,李琇问裴旻道。 “从他的叙述,感觉还是合情合理,卑职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漏洞!” “可我却发现了。” “公子发现了什么漏洞?” 李琇冷冷道:“他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漏洞!” ……….. 入夜,柳四郎牵着一头毛驴从家里出来,鬼鬼祟祟向两边看了看,便骑上毛驴向村外奔去。 出了村口,柳四郎又沿着官道直奔曲阿县城。 但走了不到半里,柳四郎忽然觉得自己凌空飞起,又重重落地,不等他爬起身,一只脚便狠狠踩在他脸上……… 柳四郎晕头转向被拖到一片树林内,他一抬头,只见白天询问自己的皇子正一脸冷笑地望着自己。 “哎呀呀!皇子殿下,我是去河边抓黄鳝,夜里最好抓。” 裴旻从他身上搜出一块铁牌递给李琇,李琇看了看道:“你居然还有夜间入城牌,我没猜错的话,是县尉陈丰给你的吧!你急着赶去向他汇报白天的情况,我有没有说错?” 柳四郎张口结舌,没法回答李琇的问题。 李琇冷笑一声,“我以为你早就该被灭口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但你活不了多久了,等我们离去,很快有人就会来将你灭口!” 柳四郎一点不傻,他顿时明白了李琇的意思,吓得他脸色惨白,拼命磕头道:“小人其实什么都没看见,那天晚上我根本不在河边,是他们让我说的,他们编了一套说辞让我背下来。” “他们是谁?” “就是殿下说的县尉陈丰!” ……….. 陈丰做梦也没有想到李琇会在夜里出现。 此时李琇就坐在他书房宽大的软榻上,摆弄着桌上的一把玉刀,公孙小眉就站在李琇身后。 “我在涟水县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他们的县令居然是假的,带着一只面具,我很好奇,你是不是也带着一只面具?” 陈丰被裴旻按住,动弹不得,汗水从他额头流下。 “我是朝廷命官,殿下就算是皇子,也不能这样对我!” “还说得一本正经,别跟我演戏,柳四郎什么都招了,出事那天晚上他根本就不在现场,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李琇走到他面前,用玉刀在他脸上划了一刀,一股鲜血涌出。 “如果找不到三百五十万贯税钱,只有让你来承担责任,灭你九族都是轻的。” 陈丰咬牙道:“我告诉你是弥勒教和汪东渡联手劫走了税钱,你又能怎么样,你也找不回来!” “劫案根本没有发生在曲阿县,没错吧!” “一点没错!早在杭州,所有的船夫和护卫士兵就被鬼母毒死了,换成了汪东渡的手下.......” “那在曲阿县表演一遭又为了什么?” “殿下那么聪明,会想不到吗?” “你们早就对润州刺史姚良不满,借这个机会搞掉他?” 陈丰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对方便猜中了。 “殿下,这个案子的水很深,我劝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旁边裴旻忽然一声大喝,“小眉趴下!” 第一百零三章 又升级了 小眉反应疾快,顺势倒在坐榻上,裴旻也同时将李琇拉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七八支弩箭从窗外‘嗖!嗖!’射入,陈丰躲闪不及,连中三箭,他惨叫一声,顷刻倒地毙命,脸上一片漆黑。 “小眉,保护好公子!” 裴旻抽出长剑,纵身飞掠而出,只见外面传来几声惨叫。 “公子快走!”裴旻在院内大喊。 李琇反应敏锐,他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小眉,撒腿向后院狂奔。 李琇带着小眉奔进后花园,却见对面掠来十几名黑影,他反应极快,拉着小眉顺势蹲下,又猫腰疾奔几步,躲在一座假山背后。 十几条黑影没有发现他们,从他们身边掠过,向中庭方向冲去,那边惨叫声、喊杀声一片。 黑影风一般飞掠而过。 李琇迅速起身,却见小眉从假山里抓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是个小丫鬟,她也正好躲在假山内,吓得瑟瑟发抖。 “公子,她怎么处理?” 李琇刚想说别管她,但心念一动,立刻改口,“带上她!” “要活命就跟我们走!” 小眉拉着小丫鬟跟随李琇向后院门奔去。 后院门已经被打开了,李琇向小眉摆了摆手,慢慢探头向外面望去,两边都没有人影。 他一招手,“快走!” 三人冲出后院门,奔进了对面的一条小巷,不多时,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李琇并没有走远,就躲在巷子里一户民宅内,用十两银子安抚住了这家人。 “公子,他们是什么人?”小眉惊魂未定问道。 “是来杀人灭口,应该也是从扬州过来的,他们没想到我们也在,双方正好碰见。” “是盐枭,还是弥勒教?” 李琇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要问裴旻了。” “是弥勒教!”蹲在屋角的小丫鬟忽然开口道。 李琇走上前,蹲在她面前问道:“你怎么知道?” “是老爷给夫人说的,我就在旁边。” “你家老爷怎么说?” “我家老爷说,将来姓元的必然会派弥勒教武士杀他灭口。”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夫人就带着小公子回常州晋陵县老家了。” 李琇想了想又问道:“你老爷有没有给夫人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但夫人说过,如果老爷真的出事,她就进京告状。” 李琇一直怀疑陈丰手中藏有证据,他们这种混官场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小丫鬟这句话证实了他的猜测,若没有证据,怎么去京城告状? “老家在晋陵县哪里,你知道吗?” 小丫鬟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长短不一的唿哨声,这是裴旻的信号。 李琇连忙让小眉出去,不多时,裴旻被带了进来。 裴旻浑身是血,显得有些疲惫,他坐下喝了水道:“对方是弥勒教鬼母武士,是弥勒教的精锐,一共来了五十四人,他们的任务有二,一是杀陈丰灭口,其次是把公子抓住。” “你干掉多少?” “卑职前后杀掉十四人,他们还有四十人,目前应该就藏身在城外。” 裴旻一抬头,看见了坐在屋角的小丫鬟,他不由一怔,“公子,这个小娘子是谁?” “是陈丰府上的小丫鬟,我们一起带出来的,她告诉我一个重要情报,陈丰夫人手中可能有证据,不过她现在在常州晋陵县。” “所以公子要去常州晋陵县?” 李琇点了点头。 裴旻沉思片刻道:“恐怕弥勒教武士已经将城外南北水路和陆路都封锁了。” 李琇微微一笑,“这不是好事情吗?他们分兵防御,咱们就可以各个击破。” 裴旻竖起大拇指,“殿下高见!” “公子,如果他们也赶去晋陵县怎么办?”旁边小眉担心道。 李琇摇了摇头,“不是我小瞧他们,他们只是一群杀人机器而已,你要他们剥丝抽茧一样分析案子,猜到陈丰藏有证据,然后猜到陈丰把证据交给妻子躲起来,他们办不到,再要他们去找到陈丰的老家,他们也办不到。” 裴旻笑道:“公子说得对,他们如果怀疑陈丰藏有证据,那么就应该搜查陈丰的书房,事实上我突围后,他们也迅速撤退出城了,甚至连受伤的同伴都不管,这群武士只是执行任务,杀陈丰灭口,然后抓公子回去交差。”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琇沉吟一下道:“小眉的担心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们必须要按照最坏的结果去应对,我们分兵两路,小眉带小娘子去晋陵县拿证据,我和裴旻留在这里拖住这群武士。” 李琇手提一把军弩,他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感觉。 他知道钱袋给他的奖励是什么了?一定是技能升级了。 ......... 天渐渐亮了,小眉带着小丫鬟混入一支迎亲的船队出了城。 正如裴旻所言,四十名弥勒教武士兵分六路,严密监视曲阿县的各个进出通道。 弥勒教武士首领叫做侯进,是弥勒教的六名核心首领之一。 他这次率领的六十名鬼母武士属于弥勒教的精锐。 弥勒教的各种重大任务都由他们执行。 昨晚失手是一个意外,侯进是来杀陈丰灭口,所有部署都是针对陈丰一家,怕惊动对方,第一波进攻侯进只派出十名手下。 他万万没有想到李琇竟然也在陈丰府上,当侯进反应过来,大举冲上之时,李琇已经抓住漏洞跑掉了。 侯进脸色阴沉,死了十几名手下固然让他心情不爽,但到嘴的鸭子居然跑掉了,着实让他心中懊恼万分。 “首领,那个皇子会不会昨天晚上就逃出城走了?” 侯进摇摇头,“不可能,半夜逃出城,我们城外的巡视组会发现,他们肯定还在城内。” 另一名手下道:“就不知道官府会不会出面干涉?” 侯进叹了口气,“麻烦就在这里,如果是在江淮,我们根本就不用连夜撤退,还可以要求官府配合我们搜城,但这里是江南,弥勒教在江南还没有根基,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做得过分,否则会对我们很不利。”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约数里外,一支火箭飞上天空,在空中燃爆。 这是报警箭,在细竹管内塞入火硝,绑在箭矢杆射上天,在空中燃爆发光,只是不会发出响声。 侯进脸色一变,这是西南官道出事了,他一挥手,“接应队跟我走!” 他率领八名手下翻身上马,纵马向西南官道方面奔去....... 西南官道是从曲阿县通往延陵县,虽然没有南北官道那样平坦宽阔,但也是一条重要官道,可以行走大车。 侯进在这里官道上部署了七名手下。 “首领,在这里!” 侯进的手下首先发现了两具鬼母武士的尸体,倒在官道边的草丛内,两人皆是一剑毙命。 紧接着又在松林内找到了三具鬼母武士的尸体,也同样是被一剑毙命。 最后两名武士的尸体是在河边发现,两人是中了毒弩箭,皆是一箭射中脖颈,毒发身亡。 让侯进头皮发麻的是,武士们携带的剑和毒鞘都不见了。 毒鞘是专门用来放置毒箭的圆筒,每只毒鞘可以放五支毒箭,平时是锁着的,用的时候打开鞘盖。 这种毒鞘是弥勒教的核心机密,不准外流,昨晚他们死了十几人,但毒鞘也没有留下。 现在七只毒鞘失踪,意味着对方手上有了三十五支毒箭。 “首领,我们部署得太分散了,很容易被对方逐个消灭!” 手下的提醒让侯进如梦方醒,对方不是去延陵县,而是在对付自己的手下。 他当机立断道:“传我的命令,各路人马在城北集结!” ......... 李琇在通往城南的官道上不慌不忙行走,裴旻则牵着两匹马走在他前面三十步外。 “公子,他来了!” “不急!看我射他的后颈!” 裴旻苦笑一声,能射中就不错,还想射骑兵的后颈,怎么可能? 他不由握紧了剑柄。 这时,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李琇举起了单筒望眼镜,一名鬼母武士正骑马从一里外疾速奔来,左胸上的白色眼睛格外醒目。 正是赶去城南报信的鬼母武士。 李琇手提一支军弩,被衣服遮挡着,当鬼母武士渐渐奔近,和他交错而过,李琇掀开衣服,举弩指向骑士。 一种强烈的感觉蓦地在意识中出现,那个骑士的后颈出现在钱袋空间里,就像一张巨大的画像,他闭着眼睛都能射中对方后颈。 一支毒箭‘嗖!’地射出,正中二十余步外骑士后颈。 骑士连惨叫都没有,便从马上坠下,片刻,满脸漆黑,挣扎了片刻便断了气。 走在前面的裴旻将刚抽出一半的剑又放回了剑鞘,惊讶地竖起了大拇指。 射中一个上下颠簸、高速奔跑的骑兵本来就很难,更何况是射中后颈这种要害处。 不下十年的苦功根本办不到。 裴旻满心困惑,他的主公是怎么做到的? 李琇轻轻搓着左手,钱财这次给的奖励很不错,技能升级。 第一百零四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曲阿县到处发现弥勒教徒的尸体,连县尉陈丰也不幸被弥勒教刺杀。 一种恐慌情绪在县城内蔓延,一直保持沉默的县衙无法再回避,数十名带刀衙役在县城各处巡逻。 但真正胆寒的人却是鬼母武士首领侯进,他派出的三名召集人都没有了消息,南面水陆监视以及东面陆路监视的名武士都没有了消息。 夜幕降临,他只剩下十三名手下。 一片松林内,十三名武士聚在一起,心惊胆战地望着树林外的动静。 侯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负手来回踱步,他还心存最后一线希望,期待几名手下忽然赶回来。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弩箭从树林外射入。 “啊!”一名武士惨叫一声,他被毒箭射中了后背,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其他十二名武士吓得纷纷趴在地上,连侯进也躲在一棵大树背后。 武士们暗暗咒骂,他们完全是作茧自缚,用来对付敌人的毒箭,现在反而成了他们噩梦。 武士们躲过暗箭,但他们的马匹却躲不过,十几匹马不断中箭倒下,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武士们胆战心惊,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马匹被射倒。 过了一炷香时间,不再有毒箭射入。 侯进大喊一声,“走!” 十二名武士跳起身向树林外狂奔而去…….. “啊——”一名武士中箭,惨叫一声倒下。 刚跑出树林,又一名武士中箭倒下。 这时,一个黑影从大树上飞掠而下,手中长剑如闪电,连杀四人。 其余武士都已胆寒,无心迎战,撒腿没命地狂奔。 黑暗中,跑在最后的武士被一箭射中后背,扑倒在地上。 李琇从两块大石背后站起身。 裴旻上前道:“对方还剩下五人,首领和四名手下,要放过他们吗?” 李琇冷冷道:“继续追杀,一个都不留!” ………… 李琇再度兵分两路,裴旻继续北上追杀弥勒教武士,李琇则留在曲阿县等候小眉的消息。 三天后,小眉先回来了,她将一只木盒子交给了李琇。 “陈丰妻子说,如果她丈夫被杀,她就准备带着这只木盒进京告状,但她最后还是相信了我。” 木盒子里有一份陈丰的供述,有他画押和指印,另外还有三封信。 尽管李琇知道税钱失踪案水很深,但陈丰供述书的内容还是让他触目惊心。 这桩案子竟然从去年九月就开始策划,扬州刺史元振、杭州刺史李晏、盐铁监令姜师度也参与了策划。 这里面还涉及了京城两大豪门,元家和窦家的斗争,被罢官免职的润州刺史姚良就是左卫大将军窦纹的女婿。 三封信件,一封是元振军师谢耀宗写给陈丰,时间是去年十一月,要求他在曲阿县做好准备。 另一封信是杭州刺史李晏写来,时间是出事五天前,通知他船只已出发。 而第三封信是元振亲自写来,时间是案发后第三天,要求他应对京城的调查,并承诺事后升为他县令。 三封信件都要求他阅后焚毁,但陈丰全部都保留下来,或许他知道自己会被灭口,便留了一手。 “公子,我们要直接回长安吗?” 李琇摇摇头,“我们还是先潜伏回扬州,要沉住气,观望局势变化,耐心等候朝廷的援兵到来!” ......... 天快亮时,裴旻也回来了。 “几名手下在曲阿县境内就干掉了,但他们首领很狡猾,卑职一直追到长江边才干掉他。” “我们现在就出发回扬州,在船上再好好休息吧!” 李琇租了一艘千石客船,客船很快离开了曲阿县,向扬州驶去. ....... 洛阳,陈玄礼的府上张灯结彩,今天才是陈玄礼真正寿辰,他在府中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前来小聚。 内堂上,陈玄礼和妻子正和紫林枫说话。 紫林枫父亲是陈玄礼的老部下,早已经去世,她和母亲住在舅父家中。 “义父,裴使君要回朝的传闻是真的吗?”紫林枫有些担忧地问道。 陈玄礼点点头,“他贬洛阳令本来就是权宜之计,他是天子的心腹,肯定会把他放在更重要的位子上,他任刑部尚书也是众望所归。” “那洛阳令呢?不会真由马县丞升任吧!” “马县丞是杨家女婿,既然杨洄当了驸马,天子肯定会给杨家一个交代,马廷玉升迁为洛阳令是必然的。” 紫林枫叹了口气,“这个马廷玉虽然人不错,但太软了,我不喜欢!” “他不是软,他要平衡各方的利益,很多事情他只能妥协,不过林枫也不用管他吧!你的调令不是来了吗?” “那算什么调令?无官无职,什么名份都没有,我还得辞职。” “林枫,既然是皇宫发出的调令,肯定是有官职的,一般都是侍卫官,只是你暂时不知道而已,更重要是,你自己愿不愿跟随皇三十八子。” “跟他做事,蛮有成就感,但我还是想听听义父的意见!” 陈玄礼捋须笑道:“那就去吧!你母亲这边不用担心,我和你义母会照顾好她。” 紫林枫点了点头,“明天上午我就办好手续,下午就出发去扬州!” .......... 摄政王李成器已经返回了长安。 这天上午,李成器正要回宫,幕僚何必凡快步走上堂。 “王爷,元太尉求见!” 李成器沉吟一下,便点点头:“请他进来!” 元太尉就是赵郡王元彪,同时也是李成器的亲家,李成器长子李琎之妻元氏便是元彪的嫡长孙女。 元家和太上皇的关系十分密切,当年,太上皇发动夺门之变成功,继而形成二圣临朝,元家居功至伟。 但元家也得到丰厚的回报,不仅元彪手握重兵,深受太上皇信赖,封赵郡王,成为大唐第一个在世的异姓王。 十年前,元彪次子元振出任扬州刺史,一任就是十年,使富庶的扬州几乎成为元家的私产。 但元振放纵私盐泛滥导致朝廷每年损失七百万贯的税收,就算摄政王李成器也忍无可忍。 盐铁监令姜师度被灭门,终于成为李成器决定收回扬州的导火索。 第一百零五章 穷得要破产了 不多时,元彪拄杖走进了内堂。 十五年前,元彪协助太上皇发动夺门之变,他才五十余岁,正当中年。 而现在,他已经七十岁了。 天子和摄政王联手在扬州办案,引起了元彪的警觉。 李成器连忙迎上前,“太尉打个招呼,本王会自上门去探望,不用太尉亲自跑一趟。” 元彪摆摆手,“廉颇八十尚能食肉十斤,我才七十岁,不算老!” 李成器哈哈一笑,“这样说起来,太尉确实不老!” 李成器请元彪坐下,侍女过来上了茶。 元彪叹口气,“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从前往事,当年太上皇幽居深宫,有一次他请我去下棋,连下三盘太上皇都输了,可他还要下第四盘,我不解,太上皇就说他不服输啊! 我深解其意,我就说只要有老夫在,一定能让太上皇翻盘,后来果不其然,时间虽然过去了十五年,但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当年我亲率两万大军死守玄武门,现在回想起,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番话让李成器俨如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这个老东西就是来告诉自己,他当年有功劳,不准自己碰他的利益。 可当年谁没有功劳,有功劳的人多的是,也没有像元家这么过份,霸占了扬州十年,还不够吗? 李成器干笑两声,“老太尉还能清晰记得十五年前的往事,还真是老当益壮。” 元彪慢条斯理道:“姜师度的死是个意外,元振一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希望王爷早日任命新的盐铁监令,元家一定全力支持。” 李成器沉吟片刻道:“老太尉要明白一点,朝廷的财政越来越拮据,盐税必须走上正轨,我也相信,元家和那些违法作恶的盐枭没有任何关系。” 元彪干笑一声,“当然,元家和盐枭没有任何关系,我儿会全力配合朝廷剿灭盐枭汪东渡。” 停一下,元彪又道:“我儿还年富力强,他对扬州充满了感情,他希望能继续当扬州百姓的父母官,恳请王爷成全。” 元彪的意思很明显,他支持李成器主导盐铁监,也可以出卖盐枭,但条件是元振还要继续坐镇扬州,保证元家的利益不失。 元彪眯起眼睛,目光冷厉注视着李成器,元家依旧掌握着数万大军,不怕李成器不答应。 .......... 元彪走了,李成器着实有点心烦意乱,负手在内堂上踱步。 这时,长子李琎在一旁小心翼翼道:“父亲,如果盐税能正常,元振继续做扬州刺史应该问题也不大吧!” 李成器哼了一声,“剿灭了汪东渡,还会有张东渡出来,盐枭不过是元家的狗,只杀一条狗,这和维持现状有什么区别?” 李琎急道:“父亲,元家势力太大,元钟掌握一万关中骑兵,元涛还控制着两万北庭军,一旦元家异动,里应外合,朝廷麻烦就大了。” “我当然知道,这里面环环相扣,收拾不了元家,就动不了元振。” “父亲,那就没有办法了?” 李成器半晌道:“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在扬州发力,削弱元家的势力,最后逼迫元家不得不让步。” 他又对李琎道:“你去找高力士,把今天元彪来访的情况通报给他,把我的态度也告诉他们,希望两家继续联手在扬州发力,盐铁监令的任命暂时先搁置,利益分配以后再商议。” …………. 高力士走进了御书房,李隆基放下朱笔问道:“他怎么说?” “今天上午元彪拜访的摄政王,提出用盐铁监令和剿灭汪东渡换取元振继续留任扬州。” 李隆基冷冷哼了一声,“这不等于是维持现状吗?” “所以摄政王对元家的方案也很不满,认为元家没有诚意,他提出两家继续联手,削弱元家在扬州的地位。” “那盐铁监怎么办?” “摄政王的意思盐铁监先搁置,利益分配等以后再商议。” 李隆基负手走了几步问道:“你怎么看?” “微臣觉得元家是想和摄政王合作,但他们目前在扬州依旧占据上风,所以给摄政王让步太少,让摄政王无法接受,才寻求继续和陛下合作。” 李隆基叹息一声,“你说得对,在扬州打不开局面才是关键,李铸全军覆灭,李纪也被群灭,裴耀卿束手无策,朕估计摄政王那边也是一样。” 高力士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劝道:“陛下,元家毕竟经营扬州十年,根深蒂固,羽翼已成,想动摇他们的根基很不容易,微臣就怕两家联手动摇了元家根基后,元家就会更多向摄政王妥协,最后导致元家和摄政王联手。” 李隆基点点头,“你说得对,摄政王要求和朕联手,实际上是想利用朕,该怎么破这个局?” “陛下,破这个局只有一个办法,由我们掌握主动权,而不是摄政王掌握主动,就算元家和摄政王联手,也改变不了扬州形势,那么他们间的联盟很快就会破裂。” “具体该怎么破局?” “陛下,庆王能力还是不行,裴耀卿胆识稍逊,陛下只能指望三十八郎,既然陛下接受了三十八郎的意见,那索性把军权交给他,相信他一定会铲除元振的羽翼,给陛下打开扬州的困局。” 李隆基走到地图前,注视着江淮,沉思良久,他终于接受了高力士的劝说。 “准许他调动徐州、泗州和楚州军府的军队,连同都尉以下,他皆可任免!” ........... 李琇低调地返回了扬州,换了一家客栈,居住在扬州城东面的同兴客栈,租下了一大一小两座独院。 他刚住下,裴旻便带着钟馗来了。 李琇大喜,连忙让钟馗坐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抵达扬州,我们一行三十余人,除了卑职,还有紫林枫率领的三十名锦衣捕快,他们怕打草惊蛇,装扮成商人过来,目前住在城北大云寺内。” “你见到高力士了吗?” “卑职赶到洛阳,天子正好离开洛阳返回长安,卑职在偃师追上船队,见到了高公公,他请示了天子,决定把洛阳紫捕头和三十名锦衣捕快调为公子手下,但公子提出的军队支援,高公公说事关重大,天子需要考虑一下。” 应该说这个结果在李琇的意料之中,军队是国之重器,不到局势无法扭转之时,军队绝不会轻易出现。 包括扬州的驻军也是一样,一旦元振调动扬州府兵,那就意味着造反。 不过现在李琇的当务之急是钱,自打他出宫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窘迫,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需要用钱。 三十名锦衣捕快的吃住开销,每月的酬劳,还有奖金之类,每月至少几百贯钱。 可他钱袋内目前只剩下三百六十两银子。 李琇拿出三百两银子交给钟馗,让他安排几十名手下的食宿。 住在城外寺院一是不方便,其次也不安全,必须移入城内居住。 李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该去哪里捞一笔钱? 第一百零六章 拿弥勒教开刀 扬州北市大门旁有一座占地约五亩的质库,叫做道临质库。 质库就是后来的典当行。 这座质库名字起得有点怪异,但很多人都知道,这是弥勒教开办的店,用他们前任教主孙道临的名字命名。 质库自然是存放钱财的重地,夜里有七名武士驻店看守,但这是弥勒教的店铺,至少在江淮地区,没有人敢打它的主意。 “关店了!” 管事高喊了一声,武士们将十几口大箱子抬进了仓库内。 两名管事盘点无误,签了一份单子。 大铁门轰然关闭,用铁链拴紧,又挂上了两把大锁,两把钥匙必须当天送去弥勒教总舵,第二天再取回钥匙。 五名武士护卫着管事将钥匙送去了总舵。 此时夜幕已经初降,在屋顶上埋伏着一名黑影,观察了约半个时辰,黑影消失了。 李琇房间里,裴旻给李琇绘制了一幅草图。 “仓库占地约三亩,不是地下库,全部用青石砌成,没有窗,只有一座铁门,上面有两把铁链大锁,钥匙每天傍晚由武士护卫送去弥勒教总舵,在这里!” 裴旻沿着漕河在南面三里外画了一座大宅,“这就是弥勒总部,相距质库约三里,沿途都是河边商铺,人流量很大,抢夺钥匙不容易。” “夜晚北市的水门关闭吗?”李琇又问道。 “夜晚水门不关,店铺基本上都是夜里进货,河道内倒挺热闹。” 说到这,裴旻又道:“卑职觉得,最好的时机就是他们清点财物之时,那时仓库大门开启,一半武士在仓库内,一半武士在院子里,伙计都已经回家了。” 紫林枫坐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她是捕头,她怎么感觉这是在策划抢劫店铺啊! 紫林枫忍无可忍问道:“殿下,请容我问一句,我们是打算抢这家店铺?” 李琇微微笑道:“我怀疑朝廷失踪的税钱,可能就藏在这家弥勒教的质库内,我们必须入库详查,如果发现,我们直接运走。” 紫林枫恍然,原来是在查案。 “如果只有十名武士,那我们三十人就足以应对了。” 李琇摇摇头:“出手的人不用太多,关键是搬运箱子需要人,而且我们时间并不充裕,一旦对方迟迟没有收到钥匙,就会派人过来查看,所以我们最多只有小半个时辰,首先需要准备两艘货船,在水城门未关闭之前出城。” 钟馗道:“船只我负责去租,关键是要把路线、时间给我。” 李琇点点头,“明天我再实地走一圈,方案就出来,今天主要是分工,制定粗略方案,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动手!” ……….. 李琇又把钟馗留了下来,“住客栈不太方便,容易被发现,我考虑还是租一座宅子比较好,不要奢华,但要面积大,房舍众多,最好在贫民集中的西南几座坊看看,如果来得及,我想明天就搬过去。” “明天我把船敲定后就去找房子,问题应该不大,直接找掮客就行了。” 钟馗走了,小眉问道:“大家都有事情,那我做什么?” “你明天跟着我,我们坐船走一圈!” ……….. 次日一早,李琇戴上了面具,带着小眉乘船从北城外进入了扬州城。 李琇穿一身青色绸缎长衫,腰束革带,头戴平巾,手执一柄折扇,腰间佩一把华丽的长剑。 相貌略带几分沧桑,像极从北方来扬州游玩的富家公子,连船夫都以为他是刚从长安来到扬州。 客船在漕河中缓缓而行,两边停满了小船,中间河道约有一丈宽。 左边岸上是民房,砖房和泥坯房混在一起,略显杂乱,不时可以看见妇人蹲在在台阶前洗衣摘菜。 右边岸上则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街,街道旁边是一间间店铺,石板街人流不息,店铺内传来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颇为热闹。 漕河上方是一株株苍劲虬曲的大树,郁郁葱葱,一座座古老的石桥掩映树荫下,不少老人坐在桥上,呆呆望着久远的漕河,追忆童年的时光。 走了不到两里,漕河在前面出现一条十字岔口。 “前面岔口向东走是北市吗?”李琇用折扇一指,笑问道。 “正是!公子要去北市吗?” “那就去看一看吧!” 船只在岔口转弯,向北市内驶去。 北市确实有道水门,但出于常年出于开启状态,基本上废弃了。 也没有人看守,客船畅通无阻进入北市。 北市内船只多了起来,大多是送货的小船,停泊在一座座小码头上,很多大店都有单独的码头。 很快,岸上出现了一座气派宅院,白墙黑瓦,围墙高大,它后面有一座小门,直通一座河边小码头。 这座宅院正是道临质库,质库大门在前面,他们看到的是后院,也就是仓库所在的位子,灰白色的仓库外墙矗立在院墙上方,全是用大青石砌成,充满了厚重感。 李琇又仔细看了看从后门到码头的道路,铺着石板,略有些倾斜,比较适合使用木轮车。 客船绕行一圈,李琇意外发现质库的西面就是市署,相隔仅数十步。 如果夜里高声大喊,市署的官员和士兵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发现让李琇暗出一身冷汗,在他的计划中,就没有这一项。 ……….. 傍晚时分,众人分批搬进了位于务春坊的大宅内。 这座大宅完全符合李琇的要求面积大,房舍多,紧靠漕河,只是屋子稍微破旧了一点,也没有什么花园,四周都是扬州平民居住,居住环境不太好。 但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群居比较多,很多店铺的伙计都住在在这里,一间院子里住十几人很正常。 李琇的三十余名手下住在这里就很正常了。 房间里,李琇进行最后的部署,钟馗考虑周全,他租了五艘两千石货船出城后将继续北上,进入高邮湖的芦苇荡中藏匿。 突击行动者一共七人,李琇负责指挥,后勤搬运由钟馗负责指挥,要求在一刻钟内完成任务。 “各位,我们面对的是弥勒教,不是普通商家,所以没有什么可以留情地,我要求全部杀绝,不留活口!” …………. 五艘两千石货船缓缓驶入北市。 临道质库和往常一样关门打烊,七名伙计离开店铺回家,大门关闭,十名武士将一箱箱财物抬往后院。 两名管事已经将仓库大门开启,大铁门被吱吱嘎嘎拉开,武士们将一箱箱财物抬入仓库。 李琇和公孙小眉潜伏在对面屋顶,他们各执一支军弩,关注着仓库内的情况。 两名管事进仓库内盘点了,十名武士也一分为二,五名武士进了仓库,另外五名武士站在仓库大门口。 “准备动手!” 李琇低声嘱咐一句,两人一起举弩瞄准了门口武士。 ‘咔!咔!’ 两声轻响,两支毒箭如闪电般射向武士,两名武士没有提防,同时被毒箭射中,一头栽倒在地,与此同时,后门被轰然撞开, 裴旻、紫林枫和三名武艺高强的锦衣捕快杀了进来。 裴旻和紫林枫各干掉一人,剩下一名武士吓得调头逃入仓库。 五人也跟着杀进了仓库内……….. 第一百零七章 无意插柳柳成荫 一个时辰后,弥勒教主孙菩萨率领一百多名武士赶到了质库。 质库后院的仓库铁门已经被砸开,十几名武士将一具具尸体抬了出来。 一名手下上前禀报道:“仓库内一百多箱财物被掠走,初步统计,大概损失铜钱二十万贯,白银七万两,还有其他珠宝玉器等财物。” 孙菩萨脸色铁青,弥勒教居然会被人上门抢掠? 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她一阵咬牙切齿,这究竟是谁干的? “教主,恐怕是我们自己人所为!” “什么?” 孙菩萨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样说?” “教主,他们身中的毒箭就是我们的毒箭。” 士兵将三支毒箭呈上,孙菩萨接过毒箭,她有点呆住了,这分明就是鬼母武士装备的毒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给我一查到底!” 孙菩萨咬牙切齿道:“清点所有鬼母武士的毒箭,谁的毒箭少了,立刻抓起来审问!” “教主,恐怕还有一件麻烦事。”手下又小声道。 “什么?” “遗失的二十万贯铜钱就是存放在西屋的那批钱。” 孙菩萨大吃一惊,竟然是西屋的钱! 她心中一阵慌乱,这下麻烦大了,那可是税钱啊! ………… 五艘货船满载着收获的财物抵达了城门,守城士兵跑去通报,不多时,当值校尉匆匆赶来。 “请出示税单!” 钟馗举起天子金牌,“朝廷秘密办案!” 当值校尉脸色一变,连忙抱拳道:“卑职失礼!” 他一挥手,“开门!” 铁栅门缓缓开启,五艘大船依次驶出了城门。 一名士兵低声对当值校尉道:“校尉,吃水线很深,船内必有重物!” “闭嘴!” 当值校尉狠狠瞪了士兵一眼,“想活得长一点,就不要这么好奇,天子的金牌不是我们该问的事情。” ………… 第一艘大船的货舱内,公孙小眉手执灯笼,探头望着李琇的操作。 小主人的道术她是知道的,叫做鬼神借道,利用鬼神之力将财物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可惜这次没有黄金,只有七万两白银,李琇也没有多取,只打开了四口大箱子,将两万两白银吸入了钱袋,又将十几件金器也一并吸入。 钱袋的余额变成了两万一千三百贯,万幸的是,钱袋没有升级。 钱袋重新变得殷实,李琇终于有了一种满足感。 他叹口气道:“我觉得自己就是吸血鬼,整天就在想法设法搞钱,最后这些钱也不知所踪,不知被哪位神仙笑纳了。” “公子这些金银都存在王屋山?” 小眉记得主人给她说过,这招道术是王屋山仙道所教。 “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小眉,灯笼照照这边。” 李琇向里面走去,小眉连忙举着灯笼跟上。 弥勒教的两座钱库中共有四十万贯铜钱,可惜他们船只不够,只能搬走一半,这已是五艘大船能载重的极限。 所有的铜钱都封存在大木箱内,木箱上有清晰的墨字:越税—27。 这表示来自越州的税赋,第二十七箱。 每一口大箱子上都有这样的墨字,分别来自杭、湖、越、婺、睦五州。 不用说,李琇已经猜到了答案,这就是一部分失踪的税钱。 这应该是弥勒教参与抢掠税船所得的报酬。 这样说起来,盐枭汪东渡、杭州刺史李晏、盐铁监令姜师度也各自分得一份税钱。 有了赃钱为线索,很多疑点就能顺理成章的铺推开了。 姜师度被杀极有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姜师度手握元振的把柄,以此威胁元振,才导致元振动了杀机。 将姜师度全家灭门也是为了防止把柄外泄。 那么姜师度的把柄还在不在? 李琇觉得有必要再和裴耀卿谈了一谈,了解姜师度的情况。 ………. 弥勒教总舵内,孙菩萨不安来回踱步。 她很清楚税钱外泄的后果,一旦元振知道这件事,他绝不会轻饶自己。 “教主没查到毒箭的来历吗?”孙菩萨的二叔孙礼问道。 孙菩萨叹了口气,“扬州的鬼母武士都一一清点过,没有毒箭外泄,这帮人哪里搞来的毒箭。” “教主,你是不是把侯进他们忘记了!” 孙菩萨心中一惊,她真把侯进忽略了,侯进率领五十名鬼母武士赶赴江南,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道是侯进出事了,不可能啊!侯进有五十名手下,李琇才几个人? 可如果不是侯进,那毒箭又从哪里来? “教主,还有一种可能,侯进还在江南寻找李琇,但李琇已经回扬州了,他手上可能有一些毒箭。” 孙菩萨摇摇头,“搬运二十万贯铜钱,李琇才几个手下,人手根本不够,我倒觉得是很可能是汪东渡所为,我和汪东渡打交道多年,他手中有我的毒箭很正常。” “汪东渡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但这件事最好还是向元振汇报,让元振来主持公道。” 孙菩萨叹了口气,“这件事先不能说,等我再找到一些线索后再汇报。”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快步赶来禀报:“启禀教主,我们调查了水门,在一个时辰前,有五艘满载物资的货船出了北水门,都是两千石的大船,我们一路询问,确认这五艘货船就是从北市驶出来。” 孙菩萨急问道:“是谁的大船?” “具体是何人的船只尚不清楚,唯一的线索,对方是用天子金牌出了城。” “啊!”孙菩萨大吃一惊。 居然是用天子金牌,是李琰、裴耀卿、李琇,还是有另一支队伍潜伏在扬州? 孙菩萨坐不住了,她明天一早就要向元振汇报此事。 与此同时,孙菩萨派出一百多名武士去寻找五艘大船的下落。 ………… 次日上午,一批蔬菜食材由三辆牛车运载,从侧门送进了转运使府。 裴耀卿的心腹赶到厨房,将一名送货人领进了后堂。 裴耀卿一脸欣喜,“殿下什么时候回扬州的?” 送货人正是李琇,他抱拳行一礼道:“前几天刚到扬州,有些事情想向使君请教!” “我们坐下说话!” 两人坐下,李琇先问道:“这段时间扬州情况如何?” 裴耀卿摇摇头,“谢耀宗被刺杀后,刚开始乱了一阵子,然后扬州局势便出奇的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私盐贩卖减少了?” “怎么可能呢?我说的平静就是和从前一样,简而言之,我们的到来对元振没有任何影响,或许长安高层在谈判妥协,双方都在等待消息。” “如果扬州这边没有进展,裴使君觉得元家会在长安妥协吗?” 裴耀卿叹了口气,“你说道理其实我也很清楚,主要是我们自己没有实力和元振对抗了。 首先是没有军队,其次我身边的得力武士也只有几名,只能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庆王身边倒是有三十几名武士,但和对方的实力相比较,还是差得太远。” “庆王有过什么表现吗?比如和盐枭以及弥勒教的对抗?” 裴耀卿还是摇摇头,“他来扬州是为了争夺盐铁监令,但到目前为止,他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等,和我也没有沟通,我真不知道他来扬州做什么?” 裴耀卿语气中带着强烈不满,看得出他对庆王李琰的不作为已经忍无可忍。 说到这,裴耀卿又长长叹口气,“我自己也是一样,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无从下手。” 取出一只木盒子交给裴耀卿,“这是我调查的税钱失踪案的报告以及部分证据,另外还有二十万贯的税钱也被我从弥勒教的仓库中找到了,烦请裴使君替我将这些证据交给天子。” 裴耀卿顿时大喜,心中也十分感动,三十八郎这是分给自己一部分功劳啊! “二十万贯税钱现在在哪里?” “目前在高邮县。” “我在润州还有几名心腹手下,我会安排他们尽快把证据送回长安。” 李琇又把话题转到今天的来意上。 “下一步我打算调查姜师度的案子,我想详细了解姜师度的情况,请使君给我详细介绍一下。” 裴耀卿摇摇头,“姜师度的案子是一个陷阱,他们留下很多假的证据,一旦你拿到这些所谓的证据,等你用这些证据发难时,他们才会揭穿你,这是李纪留下的血的教训,我建议你还是集中精力对付弥勒教,暂时避免和盐枭两面作战。” 李琇默默点头,裴耀卿的建议不无道理,既要对付弥勒教,又要对付盐枭,他确实有点力不从心。 第一百零八章 以牙还牙 次日上午,牛仙客被元振请到了刺史府。 “元刺史找我有事?” “相国请坐!” 牛仙客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孙菩萨,心中有点不舒服,自己是堂堂相国,竟然和一个野寇坐在一起? 他拿了元振给的高额黄金,不得不忍住心中的不满,在孙菩萨对面坐下。 “孙教主,你给牛相国介绍一下案件情况?” 孙菩萨微微欠身,叹口气道:“昨天傍晚,弥勒教在北市的质库被人抢掠,损失了二十万贯钱,七万两白银和一批财物,两名管事和十名武士全部被杀。 但要运走这些财物至少需要十几艘千石货船或者五六艘两千石的货船,从我们昨天的调查来看,确实在抢劫杀人案发生不久,有一支由五艘两千石货船组成船队驶出了北城门,应该就是他们行凶犯案。” 牛仙客眉头一皱,“这五艘大船是什么人?” “这就是需要请教牛相国的地方!” “请教我?” 牛仙客冷冷哼了一声,“莫非孙教主怀疑是我干的?” “不!不!不!牛相国误会了,对方是用天子金牌出城,我只是想请教牛相国,扬州谁持有天子金牌?” “天子金牌?” 牛仙客眼中露出一丝惊诧,他想了想道:“天子金牌有好几种,通行金牌,调兵金牌,天子亲临牌,不知是哪一种?” “应该是通行金牌!” “通行金牌裴耀卿有,庆王李琰肯定也有,李琇我知道他有通行银牌,不知他这次拿到金牌没有?” “牛相国认为是谁干的?” 牛仙客欠身道:“裴耀卿被严密监视,不会是他,庆王更没有这种胆识和魄力,所以只能是李琇干的,他应该拿到了金牌!” “可李琇没有这么多手下,他怎么搬运二十万贯钱?” 牛仙客冷笑一声,“孙教主,他之前或许没有这么多人,但他现在是天子唯一的希望,天子怎么可能不给他增援?” 元振负手走了几步,他想起了谢耀宗被刺杀一案,迄今查不到任何头绪,极有可能是李琇所杀。 他又想起了谢耀宗给他说过的话,如果李琇不能收买,就必须除掉。 元振果断道:“牛相国说得对,李琇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也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必须用各种手段找到李琇,并干掉他!” ......... 从中午开始,扬州城内的气氛就开始紧张起来,一队队士兵在街头巡逻,盐枭和弥勒教的数百名武士也全线出动,在城内撒网式的搜捕。 数百名官府衙役开始挨家挨户登记,所有外来人口都要登记。 与此同时,城内的地痞无赖和叫花子也被悉数动员起来,悬重赏寻找可疑者。 南面的几个坊渐渐成为搜查的重点,这几个坊内人口众多,来源复杂,是最适合的隐藏之地。 务春坊风声鹤唳,开始有官员挨家挨户登记人口,不少地痞无赖和乞丐也躲在暗处寻找机会。 钟馗带着三十名手下押船北上,还没有返回扬州。 府宅内只有李琇、公孙小眉、裴旻和紫林枫四人。 “街上随处可见弥勒教和汪东渡的武士,说明他们倾巢而出,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公子想怎么做?” 李琇沉吟片刻道:“质库仓库内剩下的二十万贯铜钱已经移入总舵,必须要让它们转移离开扬州。” 想到这,李琇对裴旻和紫林枫道:“你们去弥勒总舵放一把火,将他们总舵烧了!” “遵令!” 两人迅速离去了....... 裴旻和紫林枫离去了约一刻钟,一名官员带着五六名衙役来到大门前。 他们用力拍打着门环,不多时,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开门是一个清秀的小丫鬟,提着灯笼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官员探头看了看院子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我们是从洛阳过来的!” 公孙小眉回头喊道:“公子,是官府的人!” 穿着一身儒袍的李琇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卷书,一脸不高兴道:“这么晚,有什么事?” “只是例行登记,请问公子是经商还是求学?” “求学!” “可有学引?” 李琇回头吩咐道:“去把学引取来!” 小眉快步去了。 李琇问道:“今天出了什么事,街道上到处是士兵,还有人盘问?” “城内出了一桩大案,在搜捕一群盗贼,他们穷凶极恶,会伤人!” “原来如此,扬州太不安全了!” 片刻,小眉拿着学引跑来,“公子,给!” 李琇把学引递给了官员,官员看了看,是洛阳太学开出的学引,太学生武兴安携仆女一人。 身份是太学生,官员肃然起敬,“武公子为何不去州学,可以免费食宿?” “吃饭住宿花不了多少钱,就图个安静!” 官员又探头看了看,“这么大的房宅,就只有公子住?” “如果是例行公事,你们可以进来看看。” “确实是例行公事,那就不好意思了。” 官员回头吩咐几名衙役,“就随便看看,不要耽误时间!” 官员是在暗示衙役,这里不准偷鸡摸狗,太学生不是普通百姓和商人,闹大了投诉到州衙去,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了油水,几名衙役进去转了一圈便出来,为首衙役无精打采道:“没人,都是空房子!” “打扰公子了!” 官员抱拳便告辞走了。 小眉关上大门,裴旻出现李琇身边,“公子,我们明天转移到城外吧!他们大群人回来,肯定会被盯住的。” 李琇想了想,小眉说得也有道理,对方连无赖乞丐都动员起来了,如果三十名手下再回城,分分钟钟会被发现。 “也行,明天出城去找房子!” ......... 扬州城内依然在城门搜查,就在这时,位于城池中部的弥勒教总部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几栋府楼同时被点着,烈火滔天,火势强势,蔓延极快。 此时,驻扎在弥勒教总舵的一百多名武士都被派出去搜查了,总舵内只有一些丫鬟和少量武士。 他们逃出了总舵,眼睁睁望着火势蔓延,却无法施救。 孙菩萨也在外面搜查,她听闻总舵起火,顿时大吃一惊,仓惶带着手下赶回总舵。 此时,总舵的五栋楼和旁边的房宅都陷入了滔天烈火之中,周围是高墙,还有护宅河,烧不到普通民宅,但也没有百姓进来救火。 别看弥勒教在江淮各地乡村很火爆,但在扬州城内却不受待见,弥勒教武士在城内肆意妄为,让百姓极为反感。 孙菩萨赶了回来,急问道:“军师出来没有?” “我在这里!”孙礼连忙走上来。 孙礼满脸焦虑道:“教主,每座大楼都是单独起火,很明显是被人纵火了。” 孙菩萨气得眼睛喷火,“这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老娘飞要撕碎他不可!” 孙礼叹了口气,“除了李琇,不会有别人!” 孙菩萨惊得后退一步,“又是他!” “教主,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用暗箭伤人,我们根本就无法抵挡!” 孙菩萨捏紧拳头,她忽然想起了派去江南的五十名手下,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早知道在涟水县就应该直接干掉他!”孙菩萨懊悔道。 “现在说这话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要找到李琇,消灭他,否则我们永无宁日!” 孙菩萨点点头,她望着没有被大火烧毁的砖石仓库,明得天把仓库内所有物资都运到城外去,加强警戒,不能再给李琇可乘之机了。 第一百零九章 不怕你不上当 一连五六天,李琇就像消失了一般,再没有任何消息。 随着扬州秩序恢复,扬州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弥勒教主孙菩萨去了扬州海边盐场,在盐场举行了盛大祭祀活动。 这天晚上,裴耀卿派出的一名心腹在扬州城以北的一处村子里,找到了藏身在这里的李琇。 李琇在这里租了一座大宅,他和三十名手下就藏身在这里。 李琇也在耐心等待时机,同时收集弥勒教的情报。 后堂上,公孙小眉把裴耀卿的心腹带到李琇面前。 “这是裴公给殿下的信,请殿下过目!” 送信男子将一封信递给了李琇。 李琇接过信问道:“除了这封信,还有什么口信吗?” “还有就是庆王李琰回长安了。” 李琇一怔,“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今天下午,他也没有给裴公打招呼,便直接走了,跟随一支运粮队北上洛阳,连裴公也不知道他的意图。” 庆王来扬州的任务是应对盐铁监,他将出任盐铁监令,庆王的突然离去,难道父皇放弃盐铁监了吗? 李琇心中着实想不通庆王离去的原因,他索性不再多想,他目光落在裴耀卿的信件上,一下子令李琇瞪大了眼睛。 不是裴耀卿写来的信件,而是高力士写来的信件,托裴耀卿转给自己。 一支五千人水军从鄂州开到了润州,目前就驻扎在丹徒县,凭自己的调兵金牌调动他们。 李琇离开洛阳时得到的调兵金牌只能调集五百人,现在金牌的调兵权限已经上升到五千人。 但高力士在信中也明确规定了军队的用途,只允许剿灭弥勒教和盐枭,不准用军队对付扬州官府和扬州军队。 在信封里,还有一份调兵令。 送信人走了,李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按照天子和摄政王的约定,除了他们各自掌控的中央禁军外,调动一千人以上地方军队,必须要两人同时签署。 水军也视同地方军队。 也就是说,自己得到的天子和摄政王的联合认可。 李琇打开了调兵令,下面果然有天子和摄政王的印鉴。 以摄政王的秉性,当然不会白白把军队交给自己,必然是父皇和他达成了共识。 李琇也隐隐猜到了这个共识是什么,应该是李珣出任盐铁监令,所以庆王李琰才会突然回京。 将来的盐税双方也应该达成了分配方案,作为转运使,裴耀卿也会参与到盐税的分配。 这是否就是对元家动手了呢?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元振肯定还会继续出任扬州刺史,朝廷只是铲除了他身边两个不合法的组织。 而恰恰是拥有这两个左膀右臂,元家才能大量摄取私盐收入。 所以铲掉弥勒教和盐枭,等于切断元家的不法利益,从这个角度来说,就是对元家动手了。 事实上,如果元家聪明的话,拿出一部分利益,就能挑拨天子和摄政王的关系,他们就会为了争夺盐铁监斗得你死我活。 偏偏元家贪婪如硕鼠,不肯拿出一点利益,才导致天子和摄政王彻底联手。 但自己的第一步该怎么走呢? 李琇苦苦思索着对策。 ………. 三天后,刚刚回到扬州的孙菩萨得到一个重要情报。 “什么?” 她腾地站起身,立刻令道:“把和尚带上来!” 不多时,手下把一名府衙文吏和年轻僧人带了上来。 府衙文吏对僧人道:“孙教主是苦主,你把情况告诉她!” 僧人合掌行礼,“贫僧大云寺觉行,参见孙教主!” “你们发现了通缉的人犯和赃物?” “是的,有三十多人住在大云寺,还有无数箱子,他们是借住,但我们看到了官府的通缉令,方丈便让我来报官。” “是什么样的箱子?” “每口箱子大概三尺长宽,感觉很结实,上面还有字。” “什么字?” “好像是越税17号。” 孙菩萨立刻明白了,越州税第十七箱,正是她丢失的钱箱之一。 “他们有多少人?” “三十四人,个个身材魁梧高大,武艺高强。” 难怪自己派去江南的五十人全军覆灭,原来对方有三十多人,自己大意了,还以为对方只有四五人,想想也不可能。 孙菩萨手下虽然还有一百余人,但对方有毒箭,他们实力并不占上风, 孙菩萨踌躇良久,她还得向元振求援。 ......... 元振喝着茶,听完了孙菩萨的请求,摇摇头道:“我了解你的担心,你怕敌不过对方,反而被对方所杀,但你心里也清楚,对方是皇子,手下应该都是皇宫侍卫,我如果出动军队对付皇子和侍卫,那我就是造反了,这个罪名元家担不起,所以我才让手下把大云寺僧人交给你,涉及皇族宗室,官府绝不能插手,甚至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孙菩萨也知道元振不会出兵,她只是想试一试,果然被对方一口回绝了。 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如果使君实在为难,卑职也能理解,能不能让汪东渡派手下协助我。” 让汪东渡出人协助倒是可以,元振点点头,“可以,我让他出人协助,但肯定得按规矩来做,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元振所说的规矩就是报酬,不可能让汪东渡白白出人,规矩就是赃物的三成。 三成就是六万贯钱啊!还有两万两白银,孙菩萨心中一阵肉疼,但转念又一想,如果自己不肯出血,汪东渡也不可能派人帮她,最多给元振一个面子,派几个人来装装样子,屁用都没有。 三成就是三成吧!自己还能追回十四万贯钱和五万两白银,而且杀了李琇,自己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答应给他三成,前提是不能少于一百名武士。” ......... 看在六万贯钱和两万两白银的份上,汪东渡让儿子汪泉率一百二十名武士协助弥勒教的行动。 当天下午,两百五十名武士从四面八方靠近了大云寺。 大云寺位于一座低矮的小山丘上,占地约三十亩,寺院有高墙包围,一共有四座小门进出。 围攻大云寺的武士统领叫做丁武,是孙菩萨头号手下,也是鬼母武士的首领。 他派出一名轻功高强的手下前去打探,片刻,手下回来禀报,寺院内除了僧人外,确实有一群来历不明的武士。 丁武大喜,立刻下令道:“发射火箭!” 三支火硝箭矢发射上天,这是进攻的信号,两百五十名武士从三座大门冲进了大云寺内。 就在武士们刚刚冲进大云寺,意外却发生了,大云寺内竟然空无一人。 “丁统领,你说的李琇武士呢?”汪泉不满地质问丁武道。 丁武回头向手下望去,手下心慌意乱道:“卑职亲眼看见有一群武士,还有不少僧人,怎么都不见了?” “丁统领,找到箱子了!”一名手下跑来大喊。 丁武和汪泉对望一眼,两人一起向东院奔去,人跑掉了,但银钱还在也行。 东院的一间屋子堆满了上百口大箱子,正是装税钱的那些大木箱,每只箱子都沉甸甸的。 “把箱子撬开!” 几名武士用铁棒撬开了一口大箱子,众人都呆住了。 里面不是铜钱和白银,而是一堆石头。 丁武忽然意识到他们上当了! “快撤!” 就在这时,有武士跌跌撞撞跑来,“统领,外面来了一支军队,有上千人之多,寺院被包围了!” 丁武和汪泉大惊失色,大喊道:“突围出去!” 第一百一十章 抓住了证据 就在二百武士名武士被一千余军队包围的同时,李琇率领真正的三十名武士包围了弥勒教位于北城外的临时总舵。 临时总舵紧靠漕河,有自己的码头,对外挂的牌子是一家商行,占地约有十亩,一共有三座仓库和一组建筑组成。 这座据点原本有三十多名武士护卫,但武士们都被调去了大云寺,只剩下不到十名武士,还有一些管事和丫鬟仆妇。 教主孙菩萨应该也在这里,只是她进城找元振协调,正好不在临时总舵内。 “撞开大门!” 紫林枫一声令下,十几名武士抱着撞木向大门冲去。 “咚——” 一声剧烈的闷响,门栓断裂,大门被撞开了,三十名武士挥剑杀了进去。 裴耀卿带着几名手下也在场,他不解地问李琇道:“殿下怎么知道这里是弥勒教的秘密据点?” 李琇微微一笑,“之前我一把火烧了城内的弥勒教总舵,就盯住了他们,他们随后将总舵内的物资都运到了这里,包括二十万贯我之前没有拿走的税钱。” 裴耀卿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道:“如果拿到税钱,那就证据确凿了!” “我已经通知了李珣,估计元振也会赶来,剩下的事情我就交给使君了。” “只要证据确凿,他无法否认,只能牺牲弥勒教。” 面对锦衣捕快们犀利的进攻,十名武士片刻便一败涂地,被杀了七人,剩下三人跪地投降。 很快,弥勒教谋士孙礼也被锦衣捕快抓住。 三座仓库大门被打开了,弥勒教的财物主要以铜钱和绸缎布匹为主,金银很少,唯一的七万两白银也被李琇之前缴获了。 李琇和裴耀卿来到了第一座仓库。 上次质库无法运走的二十万贯税钱果然都在这里。 裴耀卿抚摸着一箱箱税钱,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就是它们,这是湖州的税钱,应该还有苏州的税钱,那是大头,可惜没有看见。” “如果这批税钱都找到,是全部交还给户部,还是天子内库能得一部分?” “天子当然要分一杯羹,弥勒教和杭州刺史李晏的那部分,估计有百万贯左右,户部和内库各得一半,如果全部找到,那么内库得一百万贯,殿下,天子很期待这笔钱啊!” “我估计还能找到汪东渡那一部分,元家的我没有把握,可能已经送进京了。” “元家那部分应该也还在江淮,不间隔五六年的时间,元家是不会把它收入囊中的。” 李琇叹息一声,“江淮这么大,不知道藏在哪里啊!” 这时,李珣带着几名随从也匆匆赶到了。 李珣已经得知父亲和天子的协议,他将出任盐铁监令,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像姜师都那样只挂一个虚名。 所以他对打击私盐极为关注,这批税就是弥勒教参与抢劫朝廷税钱的证据,有了证据,就能全力打击弥勒教,斩断江淮私盐的根基。 李珣竖起大拇指赞道:“难怪我父亲那么看重三十八郎,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这么快就找到了税钱!” “珣殿下过奖,这里只是一小部分税钱,加上之前我缴获的二十万贯税钱,也只有四十万贯,距离三百五十万贯还很远。” “不知还有机会找到其他的吗?” “应该还能找到一部分,我已经部署了手下,如果运气好,还能把汪东渡那部分找到!” “那就烦请殿下尽快行动,防止夜长梦多啊!” 就在这时,有武士来报,“元刺史来了!” 众人走出仓库,只见元振脸色铁青地站在大门处。 .......... 大云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弥勒教和盐枭的武士虽然武艺不错,但长剑毕竟比不过长矛,在全身盔甲,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还是不堪一击。 虽然也叫做战斗,但事实上是一边倒的杀戮,两百五十二名武士,包括汪泉和丁武,全部都死在军队的长矛之下。 元振回到府衙时,得到了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事实上,他被裴耀卿和李珣请去城外弥勒教临时总舵时,就意识到不妙了。 两百五十名武士赶去大云寺,但李琇却率领手下出现在扬州城北,这不就是中计了吗? 两百五十名武士全部被杀,这里面还包括汪东渡的长子汪泉。 弥勒教的税钱被当场抓获,这帮混蛋也不换个箱子。 李珣和裴耀卿态度完全一致,什么时候天子又和摄政王穿一条裤子了? 居然有军队出现在扬州,受李琇的调遣。 太多的事情突然出现,件件都让他喘不过气来,没有了谋士谢耀宗替他谋划,元振心中着实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回到府衙,元振立刻派人去把孙菩萨和汪东渡找来,又派人去请牛仙客。 不多时,孙菩萨和汪东渡匆匆赶来。 两人都很紧张,尤其汪东渡,他的儿子生死不知,着实让他担忧不已。 “孙教主赶紧离开扬州,官府马上要发通缉令了,这次我可能保不住你了。” 孙菩萨急了,她还指望元振帮自己把叔父救出来。 “使君,我跟随你这么多年,为你鞍前马后效力,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啊!” “哎!我不是抛弃你,我是让你离开扬州避避风头,要是抛弃你,我就直接把你交出去了。” 元振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孙菩萨又道:“我叔父被他们抓住了,使君能不能?” “我尽量吧!” “什么叫尽量?”孙菩萨顿时不满道。 元振心中暗骂,这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糊弄不了。 “我先想办法先保他不死,然后再想法子弄他出来,实在不行就偷梁换柱,直接让他死在狱中。” “那就拜托使君了!” 孙菩萨先告辞走了。 汪东渡急不可耐问道:“使君,我儿子怎么样?” 元振不敢对他说实话,只得含糊道:“大部分人都被抓了,你儿子应该也在其中,现在李琇他们是在对弥勒教下手,暂时还顾及不到你们,汪泉问题不大。” “使君能救他出来吗?” “你放心,以后我还要倚重你,我肯定会用一切资源去救他。” 汪东渡心中感动,单膝跪下道:“使君大恩,卑职没齿难忘!” 元振现在急着要用汪东渡,才不敢对他说实话,元振摆摆手道:“我得到确切消息,这次过来的军队是鄂州水军,我很担心税钱会被发现,趁他们立足未稳,我派十人跟随你,我要你亲自率领手下把税钱转移到海岛,不得有误!” “卑职什么时候出发?” “时间紧迫,今晚就走!” 汪东渡走了,元振还在等牛仙童的消息。 这时,他的手下跑来禀报,“使君,牛相国已经北上回京城了。” 元振呆了一下,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下午走的!” 元振恨得压根直痒,牛仙童这个混蛋,见势不妙就立刻逃走了,他以为自己的金子就是那么好拿的吗? .......... 一更时分,几艘遮蔽得严严实实的货船从汪东渡的堡宅里驶出,在夜幕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驶入漕河,向南城方向驶去。 就是几艘货船驶出之时,一个黑影在岸边紧紧跟随,动作矫捷敏锐,甚至翻过城墙也没有被守军发现。 几艘船只也没有遭到阻拦,水城门开启,放它们出了城。 从扬州向南数十里外就是长江,长江口附近的漕河两岸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沙船,这些都是运送大宗货船的船只,少则数十艘,多则数百艘为一队。 一些大型的沙船甚至还能出海,这几艘货船没有驶向长江,而是在距离长江三十里的一座码头前停下,从货船内出来了一百余人,为首之人正是汪东渡。 他当即令道:“立刻准备船只和物资,五更时出发!” 说完,他走进岸上的一座府内休息去了,手下开始紧张地准备起来,一艘艘可以出海的大沙船也用铁链连接在一起。 黑影观察片刻,便迅速消失了......... 李琇也没有入睡,听完了裴旻的汇报,他立刻判断出,汪东渡亲自出动,一定是做大事,而且能夜间出城,必然得到了元振的许可,很有可能汪东渡是替元振办事。 汪东渡一共两百多名铁杆手下,在大云寺被杀了一百余人,现在又出来一百余人,那就是倾巢而出。 这说明他的财富并非藏在堡宅内,而是藏在另外的地方,否则他不可能不吸取孙菩萨的教训,让老巢空虚。 狡兔三窟,看起来高大坚固的堡宅应该只是空有其表而已。 “你确定他们是用千石沙船?” “卑职没有看错, 李琇负手走了两步,会不会是汪东渡声东击西呢? 但如果不是计谋,机会一旦错过,就无法弥补了。 李琇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一个决断,他当即立断道:“让所有人集中,我们立刻出发!” 第一百一十一章 顺藤摸到金葫芦 从鄂州过来的水军主将叫做曹浚,是左骁卫大将军曹胜之子,而曹胜则是天子的坚定支持者。 这次他率领五千水军,一百多艘战船支援李琇,之前已经派一千余军队前去扬州。 天刚亮,他便命令军队集结,船队驶离润州码头,向长江东面驶去。 李琇也站在为首的大船船头,注视着波光浩渺的江面。 “殿下,这次会有多大收获?”曹浚在一旁问道。 李琇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至少能将作恶多端的汪东渡斩尽杀绝!” 曹浚叹息一声,“我在鄂州也听闻了汪东渡恶名,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死在他手上,他早该下地狱了。” 这时,一艘哨船靠近,一名士兵沿着软梯攀上大船,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将军,接到北岸的消息,目标船队在一个时辰前进入长江,向东去了!” 曹浚连忙问道:“我们可有弟兄跟随?” “有三艘哨船远远跟随!” “继续打探!” 哨兵行一礼下去了。 曹浚请李琇到主舱,展开了地图。 “殿下,从扬州向东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人烟了,大部分是沿海滩涂,而且都是平地,没有山洞之类隐藏。” 李琇望着地图,他敲了敲入海口的大岛,这里应该就是后世的崇明岛了。 “这座大岛叫什么?” “这是胡逗洲,基本上是荒岛,好像只有几户渔民,殿下认为他们会藏在这里?” “汪东渡既然是海盗出身,我觉得他不会藏在陆地上,海外岛屿又太远,不容易控制,这座大岛我觉得最合适。” “有道理!” 曹浚心中也十分兴奋,如果能干掉臭名昭著的海盗汪东渡,对他仕途大有帮助。 ....... 次日中午,水军船队距离胡逗洲还有三十里,一艘先头哨船驶来,很快哨兵上了船。 “启禀将军,对方上了胡逗洲!” 果然被他们猜中了,李琇连忙问道:“上岛多久了?” “一个时辰左右!” 李琇点点头,“可以出击了!” 曹浚大喊一声,“传令,全军出击,格杀无论!” 上百艘战船发动了,向三十里外的胡逗洲驶去....... 胡逗洲的西北角是汪东渡的老巢,这里修建了一座庄园,庄园内有七八座仓库,长驻数十名心腹手下,又给他们搞来十几个女人。 汪东渡已经带人进了庄园,他下令将几座存放税钱的仓库打开,将所有税钱都转移上船。 这里不光有他的五十万贯税钱,还有应该分给姜师度的三十万贯税钱,以及属于元家的两百万贯税钱。 也就是说,三百五十万贯税钱,除了杭州刺史李晏的三十万贯和弥勒教的四十万贯,其他两百八十万贯税钱都在这里了。 汪东渡带来了一百二十艘大型沙船,足以将税钱一次性运走。 汪东渡安排手下吃了午饭,众人开始忙碌起来,庄园内有数十辆骡车,将铜钱运往一里外的江边。 汪东渡有午睡的习惯,躺在一张软榻上闭眼休息,两个年轻女人给他轻轻捶腿。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一名武士跑来禀报,“启禀首领,江面上发现水军战船!” “什么!” 汪东渡惊得跳了起来。 “距离还有多远?” “已不到十里!” 汪东渡飞奔跑到仓库前,挥手大喊:“不要搬运了,官兵来了,赶紧上船离开!” 听说是官兵来了,武士们吓得纷纷向岸边奔去。 汪东渡极为狡猾,他骑上一头骡子,向南面奔去,南面的岸边藏有一艘小船,发生紧急状况时使用。 近两百名武士奔到岸边,迎面射来一阵密集的箭雨,武士们纷纷惨叫栽倒,两边杀来无数士兵,将两百名武士包围了。 武士们吓得纷纷跪地投降,怎奈士兵们不接受投降,将这些横行多年的海盗一个个杀死,不留性命,结束了他们罪恶的人生。 汪东渡离开庄园不到一里,忽然从前面树上跳下一人,冷冷地看着他,拦住他的去路。 他一回头,只见数十名武士从四面八方出现,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女武士。 “你们是什么人?”汪东渡绝望大喊。 “我们是三十八皇子的手下,在下裴旻,已经等待阁下多时了!” 裴旻缓缓拔出剑。 “我有元振偷盗税钱的确凿证据,只求饶我一命!” 裴旻沉吟一下,一挥手,“把他拿下!” 几名武士一拥而上,将汪东渡拖下骡子,捆绑起来。 ......... 李琇也没有想到收入如此丰盛,不仅找到了大部分税银,还缴获了汪东渡积攒了几十年的家当,有多少财富已经无法计数。 士兵们光清点造册就耗费了一天的时间,次日下午,从润州驶来了两百艘三千石大船,又用了两天时间才把所有财物搬运上船,税钱运往扬州,其余汪东渡的财富则送往润州暂放,成为补充内库的额外收入。 与此同时,裴耀卿已率十几名手下,在杭州府兵的配合下抓捕了杭州刺史李晏,缴获了藏在他别宅内的三十万贯税钱。 至此,三百五十万贯税钱全部缴获归案。 入夜,在扬州最有名的广陵大酒楼内,元振用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肴和最好的女人招待李璀。 李璀享受着天仙般的美女给他斟酒夹菜,元振对他的吹捧更让他飘飘欲仙,尤其元振对李琇刻毒的嘲讽竟让他生出一种知己的感觉。 “元使君,其次这次扬州行动原本轮不到李琇,应该是庆王李琰,李琇只是负责调查弥勒教的内情,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才让这混蛋走了狗屎运,拿到了军权。”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方便透露一点吗?”元振不露声色问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听兄长说,是因为我父亲和天子达成了和解,天子同意由我兄长李珣出任新一任盐铁监令,我父亲同意,以后盐税分三成给内库,所以我父亲才签署了出兵令,打击弥勒教。” 出兵只是为了打击弥勒教吗?连元振都听得出这是个借口,只有李璀这种蠢货相信了。 但元振得到了最重要的情报,天子和摄政王在扬州事务上达成妥协了,恐怕连自己父亲都不知道这个重要情报。 元振开始坐立不安,他找一个借口便溜掉了。 李璀巴不得他赶紧走,他要好好享受身边的美女。 .......... 元振刚回到府中,一名手下上前禀报,“使君,润州那边传来消息,原本停泊在润州码头的水军已经不在了。” 元振一怔,“他们去哪里了?” “几天前就离开了,好像是向东而去!” “向东?” 元振心中顿时惶恐起来,水军不会是去胡逗洲了吧!汪东渡也是去了那里。 他越来越感觉到不妙,身边没有了谢耀宗,元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来想去,他决定先返回长安,向父亲求救。 稍微收拾一下,元振以回京述职为名,把政务暂时交给长史王禅,他随即上船离开扬州,忧心忡忡地前往长安。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方天子剑 在元振离去的第二天,李琇返回了扬州,同时返回扬州的还有裴耀卿。 转运使官衙内,李琇将几份证据交给了裴耀卿。 “这是元振写给汪东海的三封信,还有元振下达拦截税船的手令,另外还有就是汪东海的供词,算是证据确凿了。” “汪东渡要带去长安吗?”裴耀卿问道。 李琇摇摇头,“此人会翻口供,带去长安反而是隐患,而且他罪大恶极,我决定在扬州市井公开处斩他。” “要当心马弘远狗急跳墙!”裴耀卿提醒李琇道。 马弘远是扬州都尉,手中有三千军队,原本是元家的亲卫,正因为他的存在,元振在扬州才有恃无恐。 李琇立刻明白了裴耀卿的意思,既然自己手中有五千军队,这是铲除马弘远的机会,一旦错过,以后就难了。 李琇微微笑道:“使君想必早有准备了吧!” 裴耀卿点点头,“我和副都尉董端已经接触多次,天子也下了密旨,升董端为扬州都尉,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一个杀他的借口了。” “借口容易,汪东渡会提供给我,盐枭得以畅通无阻,扬州军方严重失职,这就是马弘远罪责,我有上方天子剑,可以直接将他斩首。” “还是要好好策划一下,必须万无一失!” ......... 马弘远年约四十岁,原本是徐州都尉,五年前调为扬州都尉,他的职责原本是打击私盐,维护地方治安。 但恰恰相反,他庇护盐枭,纵容弥勒教,导致江淮地区被盐枭和弥勒教闹得乌烟瘴气,民怨沸腾。 并不是每个将领都支持他这样做,事实上,除了他极少数的心腹外,大部分将领都对他心怀不满,尤其以副都尉董端为代表。 马弘远并不在意手下的不满,他上面的元家为后台,又有元振支持他,足以让他骄横独断,目中无人。 不过这两天风头不对,他也稍稍收敛,基本上呆在军营内不敢外出。 这天中午,马弘远正和往常一样在帅帐内吃午饭。 有亲兵在帐门口急声禀报:“启禀都尉,天子圣旨到!” 马弘远吓了一跳,连忙道:“快快请进!” 亲兵走了,马弘远忽然觉得不对,天子有圣旨,元家应该先用飞鸽传书通知自己,却没有任何征兆就来了。 而且是这个敏感的时候到来,他越来越不对,又对一名亲兵道:“你去找赵队正,暂时不要吃饭,速带亲兵在帐外等候!” “遵令!” 亲兵匆匆去了。 不多时,帐外有人高喊:“圣旨到,都尉马弘远接旨!” 马弘远带着剑迎了出来,只见帐外十几名武士簇拥着一名年轻男子,他一下子认出来,这不是皇三十八子李琇吗? 马弘远大脑‘嗡!’的一声,心中大乱。 李琇高举上方天子剑,厉声道:“传天子口谕,马弘远接旨!” 马弘远走也不是,进也不是,身边又没有人,他只得硬着头皮跪下,“微臣马弘远听旨!” “都尉马弘远包庇私盐,放纵邪教,导致朝廷盐税流失,导致江淮百姓怨声载道,其罪不可恕,特免都尉之职,押回京城问罪!” “臣无罪!” 马弘远跳起来大喊,“来人!” 没有人答应,却只见副将董端出现了,冷笑一声道:“你还觉得会有人为你卖命?” “你——” 马弘远拔出剑冲向李琇,只见寒光一闪,马弘远拿剑的手齐腕而断,长剑落地,武士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倒捆绑起来。 另一边,他的百名亲兵也纷纷毒发,倒在地上。 李琇又高声道:“董端接令!” “微臣在!” 董端单膝跪下,“天子手谕,任命董端为扬州都尉,统领三千军队,受兵部和转运使辖制,不得抗令!” “微臣遵旨!” 受兵部管辖是常态,关键是同时受转运使府管辖,这就等于裴耀卿也得到了军权,他可以以护送物资北上为由,调动军队。 马弘远已经痛晕过去了,被武士们罩头强行带走。 他的伤情若不及时医治,也是死路一条,李琇显然没有让他活下去的打算。 ........... 次日上午,官府在扬州城菜市口公开处斩汪东渡,整个扬州城沸腾了,数十万百姓从四面八方向菜市口涌来,人山人海。 汪东渡跪在高台上,眼中充满了绝望,他一生充满了暴虐,数千人死在他手上,但轮到他时,他却如此怕死。 他怕下十八层地狱,他怕受尽轮回的折磨,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杀那么多人,但后悔没有用,等待他的只有最残酷的杀戮。 不光是他,还是他的八个儿子也将一并处斩。 在高台东面,聚集了数千名汪东渡的仇人,他们盯着汪东渡和他的儿子,眼中散发着野兽般的凶光,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时辰已到,开斩!” 九名刽子手举起砍刀,汪东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道血光迸射,九颗人头一起落地。 欢呼城顿时响彻满城。 ......... 扬州青田盐场,这是扬州规模最大的一座盐场,同时也是弥勒教训练力士的老巢,所有新征的力士都要送到这里来集训三个月,然后再分配到各盐场维持秩序。 这些力士实际上就是弥勒教的私军,一共有八千人,光新招募的一批力士就有四千人。 此时八千力士齐聚青田盐场,他们披上了盔甲,手执长矛,整齐地列队在广场上,队伍最前面是将军孙俊,也是孙菩萨的兄弟。 八千力士共分为八个营,每个营的首领叫都统,一共八名都统。 第一营到第四营是老兵力士,而第五到第八营则是新招募的力士。 其中第六营和第七营的都统叫做张十九郎和赵十四郎,这个名字有点眼熟,没错,他们就是失踪多时的张瓶和赵壶。 他们二人在涟水县奉李琇之令混入了新募力士,因为二人会武艺,而且识字,得到了力士最高统领孙俊的赏识,被提升为新力士都统。 这时,弥勒教主的高台出现了,百名力士抬着木台,孙菩萨高高坐在木台之上,在她下方站着四名年轻侍女。 身后则跟随着数千名教徒,穿着统一的白衣,头戴又尖又高的白帽,看起来就像出殡似的。 弥勒教主的队伍浩浩荡荡,声势壮观。 孙俊振臂大喊:“万岁!教主万岁!” 八千名力士军也一起振臂高喊,“万岁!万岁!” 喊声响彻云霄,孙菩萨眼睛里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们之前在山东失败,主要原因就是没有自己的军队,靠教徒和军队抗衡,根本就是以卵击石,现在她吸取教训,组建了自己的军队。 一般的几百人上千人的小规模官兵,她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但为了养这支军队,他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贩卖私盐获得收入的一半都用来养军了,军队的俸禄、伙食、装备、帐篷等等,每一项都是巨额投入。 连所谓的几百名赤女,其实就是军妓。 检阅了军队,八千力士各自归营,青田盐场的北面就是军营,由一千顶大帐组成,八百顶是营帐,另外两百顶是仓帐和其他功能帐。 正好到了晚饭时间,军营内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在一顶营帐内,张瓶和赵壶两名都统坐在一起喝酒吃饭。 他们日子过得很滋润,每人捞了至少千贯钱,每人手下还有二十名亲兵,专门负责伺候他们,让他们有点乐不思蜀了。 但滋润归滋润,有一点他们却很清醒,他们是皇宫侍卫,是三十八皇子的侍从,他们迟早还得回去。 “哥哥,你说教主忽然召集所有力士,这是想做什么?”赵壶问道。 “我听孙俊说,可能要开战了,让我们做好准备。” “和谁开战?” “你说呢?” 赵壶吓了一跳,“难道是和公子开战?” “嘘——” 张瓶向两边看看,小声道:“我也只是猜测,真相不知道!” “哥哥,得想法子给公子送信啊!” “没事,写一封家信,就说钱都捞足了,不光有铜钱,还有黄金白银,还有一颗宝石,送去高升客栈,公子就懂了。” 说干就干,张瓶写了一封家信,找一个心腹亲兵替他去送信。 这时,一名士兵在帐门口道:“启禀两位都统,孙将军让所有都统立刻去大帐集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弥勒教覆灭 大帐内八名都统都到了,还有教主孙菩萨和将军孙俊,两边还有六名弥勒教的长老。 所有人都脸色严峻,孙菩萨缓缓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汪东渡在扬州被公开处斩了,他所有的儿子也一并被杀。” 众人面面相觑,一名都统问道:“难道元刺史不管吗?” “元振已经逃回京城,他自顾不暇,现在没有人帮我们了!” 大帐内顿时一片哗然,几名都统急声道:“教主,那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扬州已是皇三十八子李琇的天下,此人心狠手辣,摧毁了盐枭,下一步必然是针对我们,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这也是我把所有力士集中在青田的原因。” 张瓶轻轻碰了一下赵壶,两人都懂了,这是要准备打仗了。 孙菩萨冷然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明天五更开始,所有力士起来训练,养他们那么久,该是他们卖命的时候了!” 众都统起身走了, 大帐内只剩下弥勒教的上层首领,一名长老问道:“教主,会有多少军队来攻打我们?” 孙菩萨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几千人,很快就会到了!” 另一名长老道:“既然官兵要来,我们还要把教徒们聚集在这里,是不是不妥?” 孙菩萨冷笑一声,“教徒是我们宝贵的财富,最珍贵的财富当然要放在自己身边,如果连我们不存在了,这些教徒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活着,那么教徒肯定也活着。” 孙俊补充道:“教主的意思是说,只有和数千教徒们混在一起,各位长老才有逃脱的机会。” 众人恍然大悟,还是教主高明! 孙菩萨看了一眼兄弟,问道:“八名都统忠诚度如何?” 孙俊连忙欠身道:“回禀教主,八名都统忠诚度都很好,尤其新军四名都统都贪财好色,容易掌控。” 孙菩萨冷笑一声,“是吗?你看人一向不是很准。” “这次肯定没有问题,卑职愿以人头担保!” “我就问一问,现在换将也来不及了,以后不要轻易拿人头说事。” “卑职明白!” “好吧!就到这里,晚上让教徒彻夜祈祷,天亮后再休息。” ......... 次日下午,李琇从高升客栈拿到了张瓶的家信。 他一看就明白,铜钱捞足了,表示军队都聚集在一起,还有黄金白银,表示弥勒教徒和高层,还有一颗宝石,那自然是指教主孙菩萨了。 没有单独指出地址,说明他们还在青田盐场。 李琇当机立断,率领五千士兵连夜向百里外的青田盐场进发。 .......... 次日中午时分,五千军队抵达青田盐场以西约三十里处,大军就地坐下休息,将军曹浚派出斥候前去探查。 这次同来的,还有李珣率领近百名盐铁监管事,他们负责收回十三处弥勒教的盐田,盐工们当然不会解散,只是转而为盐铁监效力。 李询问道:“三十八郎,你说弥勒教这次被灭后,还会不会东山再起?” 李琇微微笑道:“我们审问孙礼得知,弥勒教之所以能在江淮站稳脚跟,一方面是重要人物比较多,从山东逃过来孙氏叔侄三人,长老六人和骨干三十三人,还有十几万贯钱财,有这么多重要上层人物,加上元振的纵容以及充足的财力,弥勒教材才会在江淮大发展。 他们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这次就算孙菩萨逃走,她也独木难支,我很有信心,此一战,弥勒教将会彻底灭亡!” 曹浚笑问道:“这次要抓战俘吗?” 李琇淡淡道:“力士可以接受投降,教徒无论男女一概杀绝!” ......... 一个时辰后,斥候回来禀报:“回禀将军,回禀殿下,弥勒教军队约有八千人左右,还有数千教徒,对方立的金旗,弥勒教主应该也在!” “什么装备?” “清一色的皮甲、长矛和战刀,和我们一样。” 李琇当即对曹浚道:“分兵两路,一路三千人对战敌军,另一路两千绕过去,杀光他们的教徒。” 曹浚有点担心,“三千人对阵八千人,恐怕没有必胜把握!” “放心吧!对方有我的人,他们一定会创造机会。” 曹浚下定了决心,“那好,就依殿下的安排!” ......... ‘呜——’ 大营外围吹响了急促的号角声,这是发现敌情的警报。 ‘当!当!当!’警钟敲响。 八千弥勒教士兵从四面八方跑来集结。 孙菩萨也跑出大帐问道:“怎么回事?” “启禀教主,外围探子发现一支官兵向大营杀来。” “还有多远,有多少军队?” “还有十里,大约三千人左右。” 听说对方只有三千人,孙菩萨一颗心放下,自己军队接近三倍于对方,三个打一个,装备也差不多,应该能战胜对方。 八支队伍迅速集结, 弥勒教力士军作战以营为单位,有八面军旗,分别是‘飞龙、飞飞虎、飞狮、飞豹、飞熊、飞象、飞鹰、飞狐’。 所有士兵要跟随自己的军旗,军旗进人进,军旗退人退,所有都统则听从将军的指挥,带着军旗行动。 这样便进退有序,不会出现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的混乱局面。 力士军已列阵完毕,将军孙俊手提长枪在队伍最前面。 在军阵后面便是教主孙菩萨的人力高台,她高高坐在黄金象牙莲台上,遥望远处的官兵,高台上还站着施旗手和鼓手。 也就是说,这场大战的指挥权被孙菩萨抢走了,由她下指令给旗手和鼓手,旗手和鼓手再指挥各营作战。 三千官兵出现了,列成方队一步步走来,队伍整齐,杀气腾腾。 孙菩萨忽然发现自己队伍和官兵相比,少了一点什么,没错,杀气。 她的军队没有杀气,就像一幅铺在大地上的画,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想得太简单了 但此时她已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准备打这一战了。 三千官兵在半里外停住了脚步,和弥勒教军队对峙。 曹浚还在等候,弥勒大营忽然一阵大乱,一支两千人的军队从南面杀来,大营内正在祈祷的教徒们措不及防,纷纷被长矛刺翻,被战刀砍倒。 曹浚在远处看得清楚,他大喊一声,“进攻!” 三千官军大喊一声,向弥勒教士兵挥杀而去。 孙菩萨心中大乱,她没想到又一支军队杀进教徒团中,他们根本赤手空拳,无法抵挡,这不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吗? 孙菩萨分了神,竟忘记下令弓弩军准备。 孙俊等不了教主的命令,他大喊道:“弓弩手准备!” 就在这时,他的队伍出现了异常,飞象和飞鹰的大旗竟然掉头逃跑了。 张瓶和赵壶大喊道:“弟兄们,保存实力,跟我撤退!” 他们的两千手下训练还不到一个月,早已吓得胆寒,主将的怂恿,大旗的撤退,他们纷纷掉头奔逃。 两千军队的奔逃带动了另外两支新军跟随逃命,四千士兵未战先败,整个力士军的士兵都跟随着土崩瓦解。 士兵们丢盔卸甲,扔掉兵器,亡命奔逃。 这时,三千官军杀到了眼前,弓弩手的影子都不见了,孙俊见势不妙,转身要逃,一阵乱箭射来。 孙俊连中十几箭,惨叫一声,落马身亡。 曹浚挥刀大喊:“抓住弥勒教主,赏钱千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上千名士兵杀向孙菩萨的平台。 百名力士不再忠诚,扔下木台仓惶而逃,高大的宝莲座椅倾翻,将孙菩萨压在下面,她的一条腿被沉重的宝座砸断了,躺在木台上哀鸣号泣。 她几次想吞下毒药自尽,但最终没有勇气,眼睁睁地被官兵从宝座下拖出来,捆绑起来。 她的结局依旧是死,区别只是服下毒药自尽,还是被押去长安审问后砍掉脑袋。 .......... 弥勒教彻底烟消云散,一些尚在余孽,比如淮河的一群鬼母女武士也各奔前程。 几年后,弥勒教曾经的数十万信徒又渐渐被另一个兴起的邪教洗脑,开始了新的狂热,历史就这样周而复始。 一千扬州军府的士兵护卫着盐铁监的官员开始北上接收盐场。 扬州和楚州也开始了暴风雨似的清算。 扬州司马刘湛涉嫌包庇私盐被停职调查,江都县令姜华、县尉吴文毅被革职,楚州刺史于侑被调去柳州等等。 这些政治清算都和李琇无关了,他在两千水军的护卫下,押送三百五十万贯铜钱和大量财富返回长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母凭子贵 兴庆宫,李成器召见了高力士。 “这次内库收获颇丰啊!” 李成器笑眯眯问道:“高翁能否给我透露一下,汪东渡的财富有多少?” “初步统计下来约有九十万贯左右。” “才九十万贯?不止吧!他做海盗这么多年,又卖十年私盐,至少也应该有四五百万贯的财富吧!” “如果加上不动产,是有这么多,他的堡宅修建就耗钱百万贯,还有十几座府宅,四十多家店铺,三座码头,七座庄园,还有两支船队,但这些不动产不可能全部归内库,圣上的意思,汪东渡的一部分财产还是要归王爷。” 李成器找高力士就是这个意思,找到税钱三七分,汪东渡和弥勒教的财富你内库却独吞,这像话吗? 李成器也有一个类似内库的私人财库,叫做聚库,当然也不完全是给他个人享用,一部分效忠他的皇族开支,他的子孙们的开支,妻妾外戚的赏赐,都要从这里面支出。 朝廷不可能划钱给他,他就得自己找钱,田庄、店铺、采矿等等产业都是他的财富来源。 盐枭和弥勒教敛财无数,他怎么可能让李隆基独吞? “汪东渡的财富可以慢慢商议,那弥勒教的财富呢?” “回禀王爷,弥勒教的财富其实并不多,主要是他们养八千军队耗资太大,还要养活几千教徒,从弥勒教那里只拿到了五十余万贯铜钱,不动产也不多,主要是盐场,但盐场已经被盐铁监无偿征用了,圣上的意思,拿二十万贯给王爷,不动产卖掉后,所获钱双方各一半。” 这个方案李成器还比较满意。 他又笑问道:“这次三十八郎回京,天子打算怎么赏赐他?” “这次两个大案他都破了,包括姜师度灭门案,确实是汪东渡所为,人证物证确凿,三百五十万贯税钱也找回来了,圣上想和王爷商量,能不能破格升爵两级,封侯爵。” 给李琇赏赐多少钱都是小问题,关键是爵位,连升两级的话,需要摄政王批准。” 李成器沉吟片刻道:“才短短三个月时间,他就从男爵升到伯爵了,再升为侯爵,这是制度不允许的,当然,如果稍微修改一下制度,增添一条,立大功者可酌情连升爵位,有了这条规定,就算破格提升也有依据了。” 修改制度是需要政事堂表决通过才行。 高力士明白李成器的意思,把门槛拉高,必然是要条件交换。 “圣上的意思,如果王爷有什么要求,可以顺便一起考虑了。” “呵呵!既然圣上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件事,高翁也知道,我只有嫡长子能封亲王,但嫡长子自从封世子后,我的儿子实际上就没有亲王了,我希望再补一个亲王。” 李成器说得好像自己吃了亏一样,实际上,他长子李琎不仅是世子,同时还继承了宁王的爵位。 李成器就是想再给儿子争取一个亲王之爵。 高力士当然心知肚明,他笑问道:“不知王爷更看重哪一位王子?” “老七李珣,他是我最精明能干的儿子,我曾经还考虑过让他为嗣,他现在是同安郡王,同安郡即舒州,我希望封他为舒王。” “这件事咱家不敢做主,咱家会请示天子!” ........ 李隆基听完了高力士的述说,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的不是李成器要给李珣一个亲王爵位,这个问题不大,关键是李成器为什么要给李珣一个亲王爵位。 这是不是意味着李琎世子地位不稳? 李成器或许是想增强自身的实力,再多一个左膀右臂,但他却没有考虑到世子李琎的感受,也没有想到过李珣的野心。 李隆基看到了一个机会,尽管这个机会还是若隐若现,但如果处理得当,它迟早会成为摄政王走向失败的开端。 想到这,李隆基道:“这次扬州大捷,如果没有皇兄的全力支持,朕不可能发兵,也不会有最后的胜利,皇兄的功绩不能抹杀,朕同意封李珣王爵。” 高力士又趁机道:“母凭子贵,三十八郎立下大功,他母亲是不是也可以提升地位?” 李隆基心中很清楚武贤仪的无辜,也让他内心对武贤仪很歉疚,这段时间一直喝着武贤仪的药保养身体,他也在考虑晋升她的机会。 自从摄政王李成器的势力退出皇宫,后妃封赏就和摄政王无关了,但李隆基又要考虑别的嫔妃的感受,尤其是武惠妃。 所以他就算想提升武贤仪也需要充足的理由。 高力士倒是提醒他了,这次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李隆基沉思片刻道:“可以考虑封她为婕妤!” 高力士吓一跳,武贤仪现在只是六品宝林,宝林上面是才人,才人上面是美人,美人上面才是婕妤。 从六品宝林一下子升为三品婕妤,这不是太快了? 不过高力士心念一转,武贤仪并非提升,而是恢复,就算直接恢复为贤仪,也无可厚非。 估计天子原本是想恢复贤仪,但又怕宫里人反对,所以才缓一缓,先恢复到婕妤。 “陛下明鉴!” 李隆基摆摆手,“封赏都是小事情,朕最关心的还是元家的反应,现在元家很沉寂,既然没有来请罪,也没有抗议,就好像扬州和元家无关,爱卿想办法打听打听,元家究竟是什么态度?” “微臣明白了!” .......... 元彪病倒了。 天子和摄政王的联手打击使元家在扬州的利益根基被完全铲除。 当然,元家在扬州还有不少商铺、码头,还有船队。 但这些商业利益代替不了靠权力攫取的利益。 但让元彪病倒的原因,是儿子元振不争气,竟然在关键时刻跑回来了,等于把扬州拱手送给了别人。 所以都尉马弘远被杀,扬州司马刘湛被停职调查,江都县令姜华、县尉吴文毅被革职,高邮县令王苗自杀身亡。 杭州刺史李晏被革职抓捕,楚州刺史于侑被调去柳州。 这一切都在短短几天内完成,如暴风骤雨一般,朝廷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个时机到来。 所以元振的逃回,使元家无法支撑江淮,瞬间土崩瓦解,让元彪怎么能不生气,当然就病倒了。 房间里,三子元晋在劝说父亲元彪。 “事已至此,父亲生气也没有用,关键是要找到原因,避免以后重蹈覆辙!” 元彪叹息一声,“还是用人不当,我看错了元振,以前是因为有幕僚谢耀宗在背后支撑他,所以显得他很能干,可一旦谢耀宗死了,元振懦弱无能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如果能早看到这一点,我就不会让他坐镇扬州。” “父亲,我觉得还是我们经营扬州的方向出了问题,不该过于倚重盐枭、弥勒教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势力,尤其他们属于邪恶势力,很容易被朝廷抓到把柄,这次天子和摄政王动用军队在扬州大肆镇压,朝廷百官却没有一个支持元家,为什么?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啊!你说谁会反对镇压盐枭,打击邪教?” “现在说这些还能什么意思呢?关键是下一步怎么办?” “父亲,明面上咱们还得表态支持朝廷打击盐枭和弥勒教,要和它们划清界限,另外,元振上书辞职吧!朝廷没有直接罢免元振,就是在给咱们面子呢!我们不能不知好歹,否则迟早会大祸临头。” 这番话让元彪心里很不舒服,扬州是自己拥立之功应得的,当年没有自己率军阻止神策军入宫,怎么可能有夺门之变成功?这也是太上皇亲口允诺。 明明是摄政王翻脸不认人,找借口打击元家,现在却变成元家肆意妄为,他脸一沉,极为不高兴道:“他们要撤就撤,元振绝不会自己辞职,那就等于承认是我们的问题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回长安 元晋是元家少有的文官,现任凉州刺史,这次也是回京述职,正好遇到元家在扬州的溃败。 元晋很为父亲的想法担忧,没错,当年夺门之变,元家是有拥立之功,太上皇为了笼络元家,承诺把扬州划为元家的势力范围。 但那只是太上皇立足未稳而采取的权宜之计。 这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无论天子还是摄政王,都不可能把扬州这么重要的地方拱手让给元家。 拿了十几年的利益,元家也该知足了,主动把扬州让出来,元家还不失为摄政王的支柱之一。 问题就在于父亲错误地分析了形势,把扬州当做元家的私产了。 这次天子和摄政王联手整顿扬州,意图就很明显了。 如果父亲还执迷不悟,还躺在过去的功劳上,恐怕元家就会大祸临头。 元晋忧心忡忡,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父亲太顽固,他根本就劝不动。 不行,他必须想办法劝一劝元振,最好让元振出动提出辞职。 但结果还是让元晋大失所望,就在他准备找机会和元振谈一谈之时,他得到消息,元振已经离开长安,返回扬州继续上任去了。 元晋无奈,只得也离开长安,返回凉州了。 .......... 十天后,李琇押运着三百五十万贯税钱和大量汪东渡、弥勒教的财富抵达了长安。 张九龄和李林甫亲自到码头迎接,还有户部、内库、兴庆宫的大批官员也来了。 大明宫总管高力士,兴庆宫总管刘奉廷也赶到了码头,他们二人负责接收汪东渡和弥勒教的财富。 天子和摄政王已达成分成协议,两百五十万贯税钱归朝廷,一百万贯税钱将用来补充内库。 而汪东渡和弥勒教的所有财富则按照六四分,内库占六成,聚库占四成,包括大量不动产也这样划分。 李琇并不负责具体事务,具体押运人是江淮、河南转运副使魏少游,他是裴耀卿的人,由他负责办理各种交接手续。 和重臣们一番寒暄后,李琇见到了高力士。 房间里,李琇将上方天子剑、调兵金牌、通行金牌一起放在桌上,推给了高力士。 “幸不辱命!” 高力士微微笑道:“这次也很凶险吧!” “还好吧!比起洛阳的案子,我觉得风险不大。” “但李铸和李纪都全军覆灭,死了五六十人!” “那是他们方法不对,用君子的手段去对付土匪,当然容易被别人掌控,被别人计诱,对土匪就得用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像盐枭这种势力庞大又穷凶极恶之徒,只能用军队一举歼灭。” “连天子都夸你做事情越来越成熟老道了。” 这些虚的夸赞李琇不需要,他很务实,要实际的好处。 不过今天他没有直接开口讨要,而是以沉默来应对,其实是一回事。 高力士明白李琇的心思,又笑道:“这次你不会失望,你完成了两个重大任务,爵位也相应升两级,从子爵直接升为侯爵,母凭子贵,你母亲也从宝林恢复为婕妤,怎么样,天子没有亏待你吧!” 李琇大喜,这个结果确实让他很满意,居然连升两级,成为侯爵了,母亲也恢复为婕妤。 “其实姜师度那个案子我并没有着手调查。” “姜师度的死大家都明白是汪东渡所为,关键是汪东渡不好对付,这种人十分凶残,又有元振给他撑腰,而且稍有风吹草动就逃到海上继续当海盗,从姜师度灭门和李纪事件就知道了。 但最后是你把汪东渡和他手下一网打尽,又将他公开处斩,挽回了民心,天子和摄政王都认可这个案子是你的功劳。” “高翁,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高力士摇摇头,“你的府宅已经换了,各种待遇都已落实,另外天子将一次性赏赐你十万贯钱和两万匹绢,作为你这次扬州任务的奖励。” “等一等!” 李琇忽然觉得不对,“高翁,我记得很清楚,两个紫榜任务各赏十万贯,还有调查弥勒教的赏赐一万贯,合计应该是二十一万贯才对。” 高力士笑着摇摇头,“你第一次做任务时就应该知道,做任务的奖励上限是十万贯,这是大家都公认的,天子不能为你破例,但作为对你的奖励,天子私人赏赐你两万匹绢。” 李琇半晌说不出话来,虽然有点遗憾,但并不很沮丧,他其实也捞了不少好处,比如弥勒教的七万两白银,他自己留了五万两,奖励给手下两万两。 还从汪东渡那里也搞到了不少奇珍,光两株五尺高的红珊瑚树,就是世间罕有的奇宝,属于无价之宝。 “庄园呢?”李琇又问道。 高力士心一松,他已经做好了李琇跳起来大吵大闹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默默接受了现实。 这小子确实成熟了,高力士心中欣慰,又连忙道:“庄园按照规定,侯爵是十四顷,但考虑到你的功劳,天子再从他的私田内拨六顷给你,凑整二十顷,实际上就是两千亩的药庄全部都给你了。” “原来那五顷土地还是我的?” “那五顷当然是你的,只是向东又扩展了十五顷,有时间去看看吧!” 李琇点点头,“高翁,天子赏给我的两万匹绢就留给我母亲吧!她在皇宫里更需要。” 高力士欣然道:“可以,咱家来替你安排!” .......... 李琇带着众人跟随一名宦官来到了新的府宅,新府宅位于崇仁坊,这里属于中高档社区,各州的进奏院都集中在这里,国子监也在这里。 街上的小摊小贩明显少了,不过大街斜对面便是长安不夜城:平康坊。 和之前的永兴坊相比,这里确实缺少一种底层的生活气息,但早晚很安静,这也不错。 永兴坊热闹归热闹,就是吵得很,早上天不亮就开始吆喝卖早饭了。 “殿下,侯爵的月俸是两百贯,至少可以请二十名家仆丫鬟,每人每月内库补贴三贯钱,每月还有六十贯钱的肉菜补贴。” 现在李琇也知道了养武士不是一般的花钱,他现在又增加了紫林枫和三十名武士,虽然他们是宫廷侍卫编制,每个月能从皇宫领四贯钱俸禄。 但四贯钱是用不起武士的,每个月李琇还要补贴给他们每人六贯钱,使每人每月的收入达十贯钱,张瓶和赵壶也是这个水平。 裴旻最高,每月二十贯,其次是紫林枫,每月十五贯,公孙小眉、钟馗以及一名武士副统领,三人都是每月十二贯,其他人都是每月十贯。 这还只是底薪,完成任务后还要论功行赏,最低都是三百贯起步。 只有这样才能让武士们为他卖命。 更不用说食宿也需要主人解决,所以每个做任务的宗室子弟都在为钱发愁,到处赚钱挣钱,否则很难养得起几十名手下。 正所谓‘任务做得好,钱财不会少’,现在钱对李琇而言已经不是大问题,他在洛阳和长安各有一座酒楼,还有两千亩地的药庄,足够他养三十名武士。 “殿下,这就是新宅了!” 进了崇仁坊,走了不到百步,就来到一座占地五亩的中宅前。 白墙黑瓦,朱漆大门,大门两边还各有一座麒麟石像。 “府宅面积有多大?” “按照内务府的规定,伯爵和侯爵都是五亩宅,但也没有这么准确,这座房宅有六亩,三进,带一个小的后花园,然后东西有两座侧院,一百多间屋子。” 郭宋走进府宅,比起永兴坊的宅子确实要大了很多,房间特别多,第一次来还容易迷路。 其实如果到了十亩宅,房间数量可能还不如六亩宅,十亩宅就要讲究品质和风景了,曲廊、池塘、小河小桥之类,对房间数量反而不要求。 但对李琇而言,房间多是很重要的,要不他怎么安置三十名手下? 东西两座院子正好可以安置三十名手下,都有单独的侧门,基本上不影响主宅。 要安排武士的食宿,还有永兴坊老宅的东西要收拾搬过来,几名丫鬟仆妇也要过来,还要再招十几名下人仆妇。 这些头疼的事情李琇都丢给钟馗了,李琇索性把张瓶、赵壶也拨给钟馗作为团队后勤。 后宅不大,占地只有两亩,一亩地的花园,还有一大两小三座院子。 李琇和小眉住在主院,紫林枫和裴豆豆住一间小院,还有一间小院暂时空着,裴旻不肯住后宅,他住在东侧院。 刚刚住下,李琇就带着小眉进宫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仇怨难解 李琇的母亲现在叫做武婕妤。 她已经三十六七岁,靠姿色她拼不过年轻的宫妃。 但她有儿子,母凭子贵,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她便从宝林升为了婕妤,不久前还对她冷嘲热讽的宫妃们都统统闭了嘴。 一个月就连跳三级,谁知道她会不会重新升为贤仪,甚至升为贤妃? 很多宫妃讥讽她是为了讨好武惠妃,可现在,大家都不敢轻易得罪人了。 武婕妤住在一座占地约三亩的小园林里,当然和冷宫的小院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几天武婕妤很忙,她带着十几名宫女正忙碌地重新种植从冷宫带回来药材。 实际上,太医署可以提供一切药材,只是种药草已经成了她最大的人生乐趣。 “那几株薄荷再过去一点,这边光照不够!” “主母,我也来帮你种吧!” 武婕妤一回头,见小眉居然站在自己身后,她一阵惊喜,“小眉怎么来了?琇儿呢?” “娘,我在这里!” 武婕妤这才看见身材高大的儿子,她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滚落出来。 “琇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琇笑道:“昨天下午到京城的,一早就来看看母亲。” “我们去大堂坐,这里都是泥土。” 武婕妤让众人休息片刻,她带着儿子来到大堂坐下。 几名宦官抬着一口箱子进来,把箱子拿掉,竟然是一支艳丽红珊瑚,足有三尺高,姿态优美,色彩绚丽,发育得十分完美。 “娘,这是孩儿从扬州带回来的,放在书房里当摆设吧!” 武婕妤毕竟是武三思的小女儿,出身高贵,又长期生活在皇宫,对这种财宝很有眼力,但她却不知道这种珊瑚值多少钱? “不错!是好东西,这么大的红珊瑚恐怕连皇宫也没有几株。” “这支珊瑚有三尺长,在扬州价值上万贯,还不一定买得到。” 武婕妤吓一跳,“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要,琇儿,你应该献给父皇!” “娘,父皇和摄政王那边我都给了,每人一株比这个还要大的红珊瑚,至少五尺高,价值连城,这一株稍小一点,我专门留给你的。” 听说天子和摄政王都给了,武婕妤一颗心放下。 按理,这一株应该给皇后,但皇宫里没有皇后,最高就是武惠妃,自己儿子的心意,她可不想让给武惠妃。 武婕妤心中欢喜起来,“这珊瑚是一味好药啊!明目去障,敛疮止血,万一谁伤了,可以用它急救!” 李琇无语,价值几万贯的珊瑚居然用来入药,他仿佛看见了母亲拿着一把锯子锯珊瑚的情景。 “娘,你想要珊瑚入药,孩儿给你弄来,还是磨成粉的,这珊瑚是完美的品相,你可别锯了!” 武婕妤呵呵笑道:“娘只是开个玩笑的,这么好的珊瑚怎么舍得入药。” 武婕妤沉吟一下又道:“这珊瑚娘收下了,不过今天高力士说,说你把两万匹绢的奖赏转给了为娘,我要这么多钱财做什么?你赶紧拿回去,你有手下,财富要赏赐给他们!” “手下都赏过了,娘有了这两万匹绢,可以赏赐一些宫女宦官,打点一下关系,太医署、御膳房这些地方都很重要,还有宫妃谁有困难,可以帮一帮,要不然娘在皇宫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李琇是有所指,他和李瑁的冲突导致李瑁亲王之爵被免,降为县公,武惠妃岂会善罢甘休,她收拾不了自己,但她会对付母亲。 但皇宫也很现实,钱是最重要的,武惠妃再权势滔天也冲不垮钱财的防御堤。 武婕妤想了想,儿子还年轻,拿着这么多钱财也不是好事,就算自己替他保管吧! “琇儿,你和寿王是怎么回事?” 武婕妤喝了一口茶,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她关心的事情上。 她也有所耳闻,寿王和三十八郎争女人导致丢了王爵。 这让她心中一直不安。 “娘,这件事不是外面传闻那样,因为父皇想废太子,寿王一心想入主东宫,但摄政王却推荐我为太子候选人,寿王便千方百计想害我,他杀了洛阳花魁,想嫁祸在我头上,结果被我揭穿了,他由此被罢免了王爵,仇怨就这么结下了。” 说争夺太子还比较靠谱一点,武婕妤点点头,“宫里传闻寿王和你争女人,就是这个洛阳花魁吗?” 李琇摇摇头,“是孩儿朋友的妹妹,寿王看上她了,但人家家里不愿意,他就上门抢人,还杀了别人祖父,我当然要管,我把朋友一家送回了成都府老家,宫里传闻所谓争女人,可能是指朋友的妹妹吧!” 武婕妤点点头,“好吧!你自己要当心,我听说武惠妃给天子吹枕边风,天子终于改变了主意,暂时不废太子了,争夺东宫是大事,你千万不要有非份之念。” 母子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李琇起身告辞了。 武婕妤把公孙小眉留了下来,说是帮自己种花。 等李琇走了,武婕妤把公孙小眉召进内室,问她道:“小眉,你从四岁开始就由我来抚养,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做女儿,待你不薄!” 小眉听得一头雾水,连忙行礼道:“我心里也是把娘娘当做母亲一样。” “那你要告诉我老实话,寿王想抢的那个小娘子和琇儿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眉咬一下嘴唇,小声道:“公子很喜欢她,为此不惜和寿王翻脸,娘娘,她是清白人家女儿,今年才十四岁,她姐姐也是我的朋友。” “她到底有什么好,让寿王和琇儿都对她着魔。” “她长得好看。” “只是长得好看?” “娘娘,她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我也是在宫里长大的,皇宫里的妃子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就连窦昭仪都比不上她一半。” 窦昭仪是公认的皇宫第一美人,以美眸著称,可惜刚封昭仪没多久就病逝了。 “哦?”武婕妤听说连窦昭仪都比不上,她倒是有几分兴趣了。 之前,武婕妤一直希望儿子能娶一个名门之女,对摆脱他眼前的困境会有帮助。 但现在,随着儿子越来越有出息,她这种娶名门之女的心态也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 如果儿子能娶一个美绝天下的才女,她倒也不反对,但前提必须是清白人家女儿,风尘女子她绝不会答应。 “小眉你坐下,给我详细讲一讲这个小娘子的事情,她叫什么名字,家里是什么背景?” ……….. 也是巧,李琇出皇宫时,正好迎面遇见了武惠妃。 武惠妃坐在软舆上,被大群宫女簇拥着迎面走来。 路只有一条,李琇无法回避,只得上前行一礼,“儿臣参见惠妃娘娘!” 武惠妃之前还为咸宜公主之事感谢李琇,但自从李琇和李瑁发生冲突后,李瑁差点被贬去一切爵位,这个仇怨便结下了。 武惠妃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手轻轻一挥,队伍继续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这种不理睬其实最好,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李琇摇了摇头,也快步走了。 宦官王恩泽回头望着李琇背影走远,他小声对武惠妃道:“老奴听说三十八郎连升两级,从子爵升为侯爵了,圣上还赏了他十万贯钱。” 武惠妃柳眉一竖,“还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 武惠妃心态不平衡了,她儿子被连贬四级,从亲王贬到县公,要不是自己跪在病榻上苦苦哀求,恐怕连县公都保不住。 这个恨在她心中结成了冰,凝成了石,她早已暗暗发誓,不把武婕妤母子打到地狱去,她绝不罢休。 武惠妃当即改变了主意,“去麟德殿!”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隆基的明悟 麟德殿是李隆基的内书房,如果不在御书房处理朝务,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在麟德殿的内书房度过。 这几天李隆基的心情极好,他虽然没有能拿到盐铁监令,但他拿到了三成的盐税,这就意味着他的内库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其实效果是一样的,就算他得到盐铁监令,他也不可能将全部盐税归为己有,那毕竟是朝廷的税收。 最多就是三七开,和现在的结局是一回事。 更重要是,他和摄政王达成妥协后,扬州的博弈完全是按照自己意愿来进行,最后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李隆基最害怕是摄政王和元家勾结,使局势更加复杂化,更加严重损害朝廷利益,李隆基这才意识到自己必须妥协,把摄政王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绑在一起。 洛阳事件和扬州危机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解决得最好的两件大事,如果加上之前夺回皇宫的控制权,这几个月他已经彻底出头了,甚至看到了夺回皇权的希望。 这一切都来自于自己小儿子的功劳,从牛仙童案件的惊喜,到洛阳事件的试探使用,到扬州危机的全面支持,三十八郎都没有让他失望。 ‘打虎还靠父子兵!’ 李隆基脑海里冒出了这句话,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换其他人还真不可靠。 此时,李隆基在内书房欣赏着三十八郎献给他的一株红珊瑚,足有五尺高,虽然他是帝王,但这么高大完美的红珊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陛下,三十八郎昨天告诉微臣,摄政王那边也有一株同样的红珊瑚,不过是他以李珣的名义送去的。” “还有这种事情?” 李隆基笑道:“这小子倒也聪明嘛!不乱献殷勤,居然把功劳让给了别人。” “是啊!微臣就说三十八郎越来越成熟了,懂得了平衡之道。” 李隆基认可李琇的做法,这次扬州获胜,本质上是他和摄政王真正意义上联手的结果。 李琇送两株同样的珊瑚,也就是承认了摄政王在扬州事件上发挥的功绩。 但又不是他自己上贡,而是以李珣的名义,给足了摄政王面子。 这就为下一次合作奠定了基础。 这是一种高明的政治的手段,没想到李琇年纪轻轻也能谙熟其中之道。 同时也说明李琇很清醒,知道扬州获胜的真正原因,并不以为自己有功就沾沾自喜。 着实令李隆基深感欣慰。 “这小子到底私下捞了多少奇珍异宝?”李隆基笑骂道。 高力士察言观色,他看出李隆基并非真的责怪三十八郎。 高力士便笑道:“三十八郎从小就比较贪财,别的方面都很好,你说他不趁机捞点汪东渡的奇珍异宝,也不可能,微臣就想,反正肉都是烂在自家锅里,其实也无所谓。” ‘肉都是烂在自家锅里!’这句话说得很好,从古至今,没有哪个皇帝会恨自己儿子贪污,这是人性。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惠妃娘娘求见!” “宣她进来!” 不多时,武惠妃匆匆走了进来。 她一眼看见了五尺高的红珊瑚,而且品相如此完美,让她呆了一下。 “爱妃有什么急事找朕?” 李隆基很了解武惠妃,没有事情她不会来这里找自己。 武惠妃跪下泣道:“臣妾听闻三十八郎从子爵升为侯爵,陛下还赏他十万贯钱,都是儿子,瑁儿却一无所有,升爵无望,下为何厚此薄彼?” 武惠妃不知道李琇是因为立功吗? 她当然知道,但她不管这些,她只要看到结果,别人有了,我也要有,在这种情况下,天子多多少少都会补偿她一点。 李隆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给高力士使个眼色,高力士立刻知趣地退了下去,把门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李隆基和武惠妃二人,李隆基坐下道:“起来说话!” 武惠妃满脸泪水站起身。 李隆基心中一软,叹息道:“朕理解你作为母亲对儿子的关心,瑁儿也朕的儿子,朕也很关心他,需要钱财,朕可以赏赐给爱妃,你再给他,这些都是小问题,关键是爵位,爵位是有制度的,朕保住瑁儿县公之爵,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李隆基的意思就是说,爵位不降就不错了,不要再指望升上去。 “可三十八郎.......” “他的爵位不是朕给的,是他做任务挣来的,宗正寺提交的申请,朕和摄政王批准。” “陛下就不能特批吗?” 李隆基当然可以特批,但光他批准不行,还要摄政王特批,这就涉及到一个利益交换问题。 关键是李瑁值不值得他拿利益去交换。 如果李瑁英明神武,才华卓绝,能够继承自己的大业,那么拿出一些重大利益去交换,李隆基也愿意。 但李瑁在洛阳的表现着实让李隆基失望,不是他杀人的问题,而是李瑁处理问题的方式和能力。 竟然被摄政王抓到了所有的人证物证,就仿佛当着摄政王的面杀人一样,这样的儿子若当了太子,还不被摄政王玩死? 李隆基已经有了一个明悟,那就是太子一定要比自己强,不仅仅是将来保住帝位或者夺回皇权的问题,还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安危。 如果是一个窝囊无能的太子,那么摄政王就会有刺杀自己的动机,让窝囊太子早日上位,为他下一步夺取帝位创造条件。 相反,如果立一个强势太子,那么摄政王就不会考虑刺杀自己,自己会继续执政。 正是有这样的明悟,李隆基已经不太想考虑让李瑁入住东宫了。 他也暂时放弃了换太子的想法,等时机成熟再说。 所以,李隆基并不愿意为李瑁付出太大的利益,不值得。 他做个县公有什么不好,将来当个富家翁,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够了。 “爱妃要明白,朕保住他县公之爵已经是特批了,为了保住他的县公,朕把到手的大理寺又还给了摄政王,迄今还没法向支持朕的大臣交代? 如果再为他付出重大代价,让那些支持朕的大臣和军队怎么想?他们拼死争来的利益,却被朕拿去给儿子升爵?” “陛下,瑁儿将来可是要进东宫啊!他现在只是县公,让他将来怎么上位太子?” 李隆基心中叹息一声,他没法明着拒绝,只得含糊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陛下,瑁儿升爵真没有机会了吗?”武惠妃不死心地问道。 李隆基心中忽然对武惠妃有点厌烦了,为了她的儿子的事情已经搞得自己焦头烂额,为了她的儿子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可她却不知趣,还要继续逼迫,她怎么一点都不体谅自己? 难道自己欠她的吗? 李隆基心中恼火起来,冷冷道:“升爵当然有机会,让瑁儿也去做任务吧!” 武惠妃呆了一下,她听出了天子语气中的冷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失策了,这一次搞不好自己会得不偿失。 “臣妾知错,臣妾告退!” 她不敢再多说,起身告退。 李隆基一阵心烦意乱,也无心再处理朝务了。 他将御笔一扔,对高力士道:“朕今天想早点下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陛下要去哪里?” 李隆基想了想,“摆驾去武婕妤那里!” 他这两天后背有些酸痛,正好让武婕妤用药给自己好好按摩一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窦家的提醒 次日一早,李琇带着几名心腹来到了城南的刘庄。 他要查看自己的庄园。 他的新庄园占地两千亩,包括了他之前五百亩爵田。 不过起始点还是刘庄。 庄园管事依旧是之前的刘群,他也从小管事变成了大管事。 “殿下,好几个月不见了!” “其实也就三个多月吧!” “是啊!三个月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殿下田庄扩大,小人也升为大管事,都是殿下的恩赐啊!” “恩赐谈不上,这几个月有什么变化吗?” “殿下在刘庄的别宅已经修葺完成,占地足有二十亩,就差最后的内部装饰、家具物品之类。” 李琇点点头,回头对钟馗笑道:“老钟,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把别宅弄好了,夏天大家都有个避暑之地!” “卑职遵令!” 这几天最忙碌之人就是钟馗了,他作为后勤总管,不仅要打点酒楼生意,还要招募家仆丫鬟,还要安排大家食宿。 现在又多了管理庄园的职责,但他确实很能干,事情虽多,他都能做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李琇又问刘群道:“其实我关心的变化是指那五株植物,它们现在长势如何了?” “回禀殿下,长势很好,已经有一人多高了,结了六个穗,其中有一棵结了两个穗,我怕野猪糟蹋它们,特地在周围修建一圈矮墙。” “先去看一看!” 李琇回头对几名手下道:“你们先去休息,还是随我去看看?” 众人出发时都知道庄园种植有异种,据公子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粮食。 “我们也去看看吧!” 众人调转马头,跟随管事向庄园内奔去。 药草庄园内一片郁郁葱葱,一眼望不见尽头。 “殿下,现在不光是刘庄了,还有小丁庄和马庄,三个村庄的人都在为庄园种药,殿下要不要见见他们?” 李琇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 他对这种接见佃户的活动没有一丝兴趣,若不是为了五株玉米,他压根就不会来庄园视察。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小河边,远远便看见了一圈围墙,约半人高左右。 五棵玉米舒适展着又宽又长的叶子,腰间已经结穗,长势非常喜人。 除非发生冰雹或者被野兽糟蹋,这五株玉米应该能成熟。 “真是没见过了啊!公子,这种粮食叫什么?” “我给它起名叫做玉米,它的果实就像玉一样,一颗颗排列在一起,这可是好东西啊!一亩地能产两千斤,基本上是小麦的十倍,而且很抗旱,适合缺水的地方栽种。” “公子,明年可以推广吗?” 李琇笑着摇摇头,“现在就这五株玉米,全部用来当种子,最多也只能种半亩地,然后一年年播种,增加种子储备,还要各地试验种植几年,我估计至少要十几年后才能开始大规模推广。” 听说还要十几年,众人都不由叹了口气。 李琇对刘群道:“刘管事,你找一个专门负责给我种玉米,哪怕最后用一千亩地来种玉米都可以,我要这个人给我种出一百亩地的玉米,所有收获都留做种子,而且把种子要储存好,然后我每年给这个人一百二十贯钱,作为他的报酬。” 刘群大喜,他立刻想到了自己的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好事当然要留给自己儿子,再说别人也没有自己的种植经验。 “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好!” ........... 李琇没有在庄园久呆,当天下午,他便返回了长安。 刚回府,张瓶便迎上来道:“公子,今天下午,窦家送来了三十几匹马!” 李琇一怔,窦家送来三十几匹马,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为什么送我吗?” 张瓶挠挠头,“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晚上会来拜访公子!” “马在哪里?” “暂时在府中,我联系了骡马行的人,他们派来好几个人帮忙安置。” 窦家送来的马匹确实不错,体型高大健壮,都普遍只有两三岁左右,完全就是战马级别了。 这样的马匹在市场上至少要百贯钱左右,也就是说,窦家一出手就给了自己三四千贯的见面礼。 当然,窦家本身也养马,在河西走廊有大片牧场,几十匹战马对他们不算什么,但关键是窦家有心啊!三十七匹战马,正好每人一匹,窦家对自己了解得比较透彻了。 李琇很快便想到了原因,窦家对自己的示好,恐怕还是和元家有关。 窦家和元家虽然同属关陇集团,但两家的矛盾由来已久,甚至隋朝时候两家的矛盾就很深了。 这次扬州事件,元家遭遇惨败,一直被压制的窦家岂能不站出来? 天刚擦黑,窦延庆便上门了。 窦延庆是家主窦纹的长子,年约三十七八岁,目前出任左骁卫大将军府长史,封爵安定县公。 李琇亲自出大门迎接,他抱拳道:“感谢窦家送来马匹,正是我们最需要的物资,来得太及时了。” 窦延庆微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一点心意,殿下不用太放在心上。” 李琇将窦延庆请进了府内,两人在大堂上就坐,丫鬟阿药给他们上了茶。 窦延庆倒也不委婉,坦率地说道:“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就在今天下午,元振又再次前往扬州,继续出任他的扬州刺史了,殿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是为元家而来,但这是第一次和窦家打交道啊!就说出盟友间的话语,这叫交浅言深。 窦家在这件事上处理得不太好,这不是几十匹战马就能办到的事情。 李琇淡淡笑道:“毕竟朝廷没有罢免他的刺史职务,扬州也需要他稳定局势,作为刺史,当然不能空职太久,我觉得他急着赶回扬州很正常,无可厚非。” 窦延庆一时间沉默了,他也意识到自己太唐突了。 “殿下,在十五年前的夺门之变中,窦家并没有支持太上皇,而且采取了中立的立场,甚至还稍微偏向天子,所以窦家一直不被太上皇待见,现在窦家已经决定,将放弃中立的态度,将旗帜鲜明支持天子!” 李琇点点头,“这是明智的决定,皇权迟早会回归天子,这是大势所趋,窦家目光长远,值得钦佩!” “另外,我还要告诉殿下,现在殿下非常危险!” 李琇一怔,“你说什么?” 窦延庆不慌不忙道:“我并非危言耸听,但我要明确告诉殿下,元家已经把殿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窦家在元家有内线,我们事后才得到消息,元家准备在船队过陈留补给时刺杀殿下,但因为船队没有在陈留补给,打乱了他的计划,刺杀才没有得逞。” 陈留县确实是中原漕河上最大的补给站,李琇的船队确实没有在陈留补给,而是宋城县提前补给了。 “感谢窦长史的提醒,我一定会当心,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其实我来是想告诉殿下,朝廷和元家的斗争并没有结束,元彪自视夺门之变有功,又以为自己掌握一部分军队,便一直要求特殊对待,这次扬州惨败,元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刺杀殿下是一方面,另外,我们估计在北庭那边,可能会出事。” “这些情况,窦长史应该告诉天子!” “我父亲会向天子汇报,只是殿下回京后有点大意,我们必须提醒殿下,我们由衷希望,殿下能在下一次的斗争中彻底战胜元家!” 李琇微微一笑,“你们太高看我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利箭警告 窦延庆走了,李琇立刻把裴旻和紫林枫找来,又让公孙小眉把钟馗也找来。 “刚才窦纹的长子窦延庆来拜访我,他提醒我,元家之前准备在陈留刺杀我,但没有成功,他们可能会在京城刺杀我,我考虑一下,宁可信其有,我们必须要做一些针对性的部署。” 裴旻沉吟一下道:“窦家可能是对的!” “你发现了什么?”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裴旻。 “殿下今天去庄园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人跟踪我们,但出了城后,跟踪者又消失了,让我感到有点蹊跷。” 李琇负手走了几步对裴旻道:“你用毒箭在元家内堂中射一箭,最好钉在牌匾上。” “要不要写点什么?” 李琇摇摇头,“什么都不要写,这就是我的态度,他自然会懂!” 当天晚上,裴旻潜入了元府,紫林枫则在李琇府宅内进行部署,在关键处隐藏了暗哨。 连裴豆豆也把她的胖狸放出,蹲在屋顶,审视着四周的情况。 .......... 天刚刚亮,元府内出现一阵骚动。 元彪得到消息,急急向后宅内堂赶来。 “箭在哪里?” 内堂聚集了一批武士,由元彪的幼子元康统领。 众人纷纷闪开,元康指内堂牌匾道:“父亲,在那里!” 元彪抬头望去,他看见了一支箭,钉在正堂牌匾上。 让元彪倒吸一口冷气。 “把箭取下来!” 片刻,武士们将箭取下,呈给了元彪。 “父亲当心,好像是毒箭!” 元康发现箭头是绿色,连忙制止元彪取箭。 武士统领张伦上前取箭看了片刻,对元彪道:“启禀主人,卑职认识此箭,这是弥勒教鬼母武士的毒箭,毒性甚烈,见血封喉。” “弥勒教?” 元彪怒道:“弥勒教的人在威胁我吗?” 元康摇摇头,“父亲,不可能是弥勒教,弥勒教已经灭了,就算有个别武士,威胁我们也没有意义,一定另有他人。” “谁?” 元康沉思片刻道:“弥勒教是被李琇所灭,李琇手中一定有他们的毒箭,这应该是李琇在警告我们,我们派人监视他,应该被他发现了。” 元彪次孙元稀上前道:“启禀祖父,昨天下午,窦家送了一批战马给李琇,窦延庆后来又去拜访了李琇,应该是窦家告诉了李琇什么?” “果然啊!” 元彪点点头,“我说窦纹老贼怎么会缺席,他自己不敢动,却怂恿李琇来对付我们。” 元康有点担忧道:“父亲,原计划还要执行吗?” 他们原计划是寻找机会刺杀李琇,报扬州的一箭之仇,但现在被李琇识破了。 元彪明白李琇射这一箭的意思,这是警告,如果元家敢对他动手,他也会毫不犹豫反噬。 射在内堂而不在外堂,表示他会对元家的内宅家人下手。 元彪好几个嫡孙都在太学读书,元氏遍布京城各地。 元彪有点犹豫了,他一心想对付别人,却没想过别人要对付他。 想到李琇手段狠辣,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计划。 “先暂停对付李琇的计划,让我考虑清楚再说!” 回到书房,元康见左右无人,这才对父亲道:“其实我们可以找别人来对付李琇,不用元家出面!” “无冤无仇对付他,李琇会猜到是我们干的。” “也不是,孩儿的意思是怂恿李瑁去对付李琇。” “李瑁?” 元彪点点头,他是知道李瑁和李琇的仇怨,让李瑁去对付李琇,甚至会牵出武惠妃。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 “李瑁有那个实力吗?” “这段时间,李瑁一直在收罗武士,建立自己的势力,据我所知,他这几天就收拢了十名鬼母武士。” “你在监视李瑁?” “父亲让我关注他,我就在他武士中埋了一名内应,这两个月观察,李瑁非常不甘心,他千方百计想重回王位,他的目标最终是想入东宫。” “他想做任务?” “应该是,摄政王盯着他,他想破格升爵的可能性不大了,只有做任务一条途径。” “那怎么利用他对付李琇?” “父亲,孩儿的意思是从长计议,让他们在做任务中发生矛盾冲突,然后再利用这种矛盾冲突,刺杀李琇,嫁祸给李瑁。” “意思是,短期内无法动李琇了?” “父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琇此人心狠手辣,而且极为精明,我们不能大意,即使利用李瑁,也要做得天衣无缝。” 元彪点点头,“你说得对,对付李琇其实只是让我们出口恶气罢了,对元家的利益并非实际好处,关键是天子和摄政王下一步的行动,我们要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说到这,元彪令道:“把所有监视李琇的手下都撤了。” ........ 次日上午,紫林枫快步走到李琇院门口。 公孙小眉在院子里煎茶,笑问道:“师姐,什么事?” “殿下在吗?” “紫姑娘,找我啥事?” 李琇从房间里出来,手执一柄折扇,笑眯眯问道。 “我们对面的小吃店今天一早关门了。” “小吃店关门还不正常?” 紫林枫摇摇头,“卑职特地打听了一下,这家小吃店的店主因为父亲去世,回巴蜀去了,小吃店一直就关门的,我们回来那天忽然开业了,但里面的伙计和店主周围邻居都不认识,卑职进店查看,发现炉灶几个月都没有点火了,也没有什么食材,也就是说,他们卖的小吃都是从别处买来的。” “你是说,他们其实是在监视我们?” 紫林枫点点头,“卑职就是这个意思!” “那他们关店,就表示昨晚那支箭起效果了?” “应该是,元彪的三个嫡孙在太学读书,元家子孙遍布长安各地,殿下的一支箭让他们清醒过来了。” “我知道了,再继续观察!” 紫林枫行一礼走了。 李琇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从元家不甘心放弃扬州,就可以看出,元家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更不会被自己一支箭吓到。 他们一定会迂回对付自己,用另一种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这会儿,李琇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回访一下窦家了。 元家想怎么对付自己,恐怕窦家最清楚。 ........... 李瑁的王府位于太平坊,寿王府改名为高陵县公府,其他待遇都没有变,甚至连庄园也没有减少。 经济上没有损失,只是政治上降了四级,从亲王降为县公,这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对于李瑁这种级别的皇子,一点钱财波动他已经看不上眼,就像一个人有了十亿的存款,一两万的损失对他已经无足轻重了。 李瑁要的是政治地位,在洛阳,他入主东宫就差临门一脚,结果一个反转,他非但入东宫没有了希望,反而被贬为县公。 随时着时间推移,很多事情李瑁渐渐看清楚了。 问题就出在那个杀手身上,竟然是摄政王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所以摄政王才能掌握那么多确凿证据。 但摄政王为什么要对付自己,李瑁迄今也想不通。 他隐隐感觉,这和李琇有关,只有李琇才有在背后搞自己的动机。 他和自己争夺女人。 是不是李琇和摄政王达成了什么暗中交易? 这是李瑁一直在怀疑的事情,但他拿不到证据。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洛阳的风波也渐渐平息。 李瑁对杨玉环也暂时没有了野心,毕竟杨玉环的祖父是死在他手上。 更重要是,他需要成为太子,最后登基为帝,那时,不管杨玉环愿不愿意,都会成为他的女人。 要成为太子,必须要先恢复王爵,要恢复王爵,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靠他母亲的枕边风,二就是他自己去做任务。 晚上,宦官王恩泽来了,给李瑁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新一轮的任务要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窦家得到的消息 一早,李琇便被一名宦官请进了皇宫。 高力士请李琇坐下,一名小宦官给他们上了茶。 “请殿下过来,是想谈谈新任务的问题。” “这么快新任务就下来了?” “对你来说是太快了一点,毕竟你刚回京城,但对其他宗室就不是了。” “那这次任务我可以不参与吗?”李琇又问道。 “一般来说,你确实可以选择参与或者不参与,但这里面有个任务圣上希望你接手。” “和元家有关?”李琇敏感地问道。 “有一点关系,但不是直接关系。” 高力士笑了笑道:“你听我把事情说完,你再做判断。” “高翁请说!” “我们虽然在碎叶大败突骑施人,但他们根基依旧很强大,在此十几年间,突骑施人通过各种手段,暗中拉拢了不少西域小国,削弱了我们对北庭和安西的控制,年初大败突骑施人,在西域各国引起极大反响,高昌国派使者来向我们求亲,考虑到高昌国从大唐立国以来便忠心耿耿,朝廷决定给高昌国奖励,答应他们的求亲,将荣昌公主下嫁。” 李琇愣了一下,‘荣昌公主!’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 “高翁,这个荣昌公主是何人?” “荣昌公主是寿春郡王的女儿,天子特地封她为荣昌公主,下嫁高昌。” 原来是李雨春的妹妹李荣儿,被封荣昌公主了。 “那任务是什么?” “任务有两个,第一是送亲,把荣昌公主送到高昌,第二就是抓捕北庭节度使元涛。”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送亲是借口,抓捕元涛才是真正目的。 ‘扬州的戏还没有结束啊!给自己的私人定制,戏还得自己接着演!’李琇心中长长叹息一声。 “这一次我恐怕需要更大的权力!” 高力士将一只金盒放在李琇面前,“这是能给臣子的最高权力了,圣上还从未拿出来过。” 李琇打开金盒,里面是两块金牌,镌刻着“如见朕面!”四个大字。 “这次送亲属于紫榜级任务,如果成功,升爵一级!” 李琇又拾起另一块金牌,上面刻着‘摄政王令’四个大字。 他这次行动,得到了天子和摄政王的双背书。 .......... 从皇宫出来,李琇来到了宗正寺,任务是在皇宫接的,但他还得去宗正寺办理手续。 宗正寺明灯堂的任务转盘前站满了宗室子弟,这次没有发布紫榜,全部是黄榜和白榜,一共十三个任务。 宗室们首先要在任务转盘上得到任务选择权,然后才能去挑任务。 李琇在任务榜上看到了自己的任务,护送公主前往高昌,属于白榜任务,奖励三千贯,下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宗正寺已经替他选好了。 这时,李琇却意外发现在自己旁边出现了李瑁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果然是李瑁,他也接了一个白榜任务,抓捕凉州大盗刘飞腾。 居然是和自己同一个方向。 李琇若有所感,一回头,只见李瑁就站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胸前,冷冷地看着他。 也真是为难他了,堂堂的寿王,居然也沦落到和其他宗室子弟一起争食的地步。 李琇忽然醒悟,李瑁的白榜任务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只是名义上的白榜任务,应该也暗藏着紫榜任务,现在除了升爵,李瑁看不上任何钱财。 两人在大堂上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理睬对方。 “三十八郎!” 李琇回头,原来是李纪。 李纪的手下在扬州几乎被汪东渡屠杀殆尽,他铩羽返回长安,但在天子李隆基的支持下,很快又东山再起。 平心而论,李纪的能力还是很强,只是因为有了李琇这个妖孽,才显得他有些平庸了。 “纪兄又要开始征程了?”李琇笑问道。 李纪点点头,“这次我拿了一件稍简单的任务,去河北协助地方官府治蝗,也是白榜任务,主要是锻炼队伍,新招募的武士几乎都没有经验,不敢接凶险的任务。” 李琇回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李瑁,他问道:“凉州大盗刘飞腾是怎么回事?” 李纪淡淡一笑,“还记得洛阳罗英吗?” 李琇点点头,他当然记得,洛阳土豪恶霸。 “凉州的刘飞腾就是洛阳的罗英,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你到了凉州,打听一下就明白了。” “多谢纪兄提醒!” 李纪拍拍他胳膊,转身走了。 这时,等在旁边的一名宗正寺官员上前道:“殿下,少卿有请!” 宗正寺少卿便是寿春郡王李煌,他女儿李荣儿正是这次去高昌的女主角,荣昌公主,女儿封为公主,李煌很快就要提升为宗正寺卿。 另外,李煌的儿子李雨春还是李琇在皇宫里唯一的好友。 走进李煌的官房,除了李煌外,李琇还意外看见了李雨春。 李雨春连忙站起身,笑得有些腼腆,完全没有了从前谈笑自若,不知是李琇成为伯爵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父亲在场的缘故。 其实想一想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仿佛过了好几年。 李煌呵呵笑道:“三十八郎,恭喜又有新任务了!” 李琇苦笑一声,“郡王,肩头担子重啊!” “既然担子重,要不要雨春替你分担一些?” 李雨春脸红了,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李琇明白李煌的意思,他沉吟一下道:“郡王知道我这次其实是紫榜任务吗?” “我知道,但这次雨春的一次机会,如果殿下能完成任务回来,他就是男爵了。” 李琇摇摇头,“郡王给我施压呢?” “不是施压,是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也知道这次去北庭的风险,就这样说吧!你尽管带雨春同去,一切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李琇笑了笑,对李雨春道:“欢迎加入!” .......... 傍晚时分,李琇拜访了窦家。 他对自己的任务一无所知,他忽然发现窦家的重要性,有这么一个盟友,对自己大有好处,自己不应该拒绝窦家的拉拢。 窦延庆亲自到府门前迎接李琇的回访。 他热情地把李琇迎到贵客堂,两人分宾主落座,侍女进来上了茶。 “今天宗正寺发布新任务了,我的任务是护送荣昌公主去。” “就是护送公主那么简单吗?”窦延庆笑问道。 “对元涛,窦家了解多少?” “了解很多,此人在两年前还是左监门卫郎将,大概三年前出任北庭伊吾军军使,是盖嘉运的手下,年初盖嘉运升为左卫大将军、陇右节度使,他便被破格提升为北庭节度使,殿下如果去高昌的话,免不了和他打交道。” “难道他也在高昌?” “他一般在庭州,可如果荣昌公主下嫁高昌王子,肯定会举行盛大的婚礼,作为北庭军政首脑,元涛无论如何要出席婚礼,所以殿下肯定要和他打交道。” “他会在高昌对我动手吗?” “正常情况下他不敢,但如果元家想杀殿下,那边是很好的机会,比如殿下被马匪、大盗甚至突骑施人所杀,谁也不会和元家联系起来。” “比如凉州大盗刘飞腾?” “殿下也知道此人?” “我今天才知道!” 窦延庆叹口气道:“窦家在甘州的马场也饱受此人的欺辱,此人有两个身份,一是马贼大盗刘飞腾,二是凉州豪门刘逡,他的后台就是元家,凉州刺史元晋,我们拿他没办法,也曾经想将他铲除,但失败了两次,然后他就对窦家马场疯狂报复,去年杀死十七户给窦家马场放牧的牧民,抢走了一千多匹战马。” “他有多少手下?” “一两百余人吧!都是很凶悍的马贼,由他侄子刘继勇统领。此人凶狠狡诈,诡计多端,殿下过河西走廊,要千万当心!” “窦家能给一些什么帮助吗?” “殿下稍坐片刻!” 窦延庆匆匆进内宅了,不多时,他从内宅返回,手中拿着一支白玉如意。 他白玉如意递给李琇,“这是窦家的如意令,窦家牧场也有几百庄丁,甚至可以召集牧民,如果需要,殿下可以拿如意令去牧场,那边一定会全力相助!”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生死罩门 七天后,李琇出发了。 这一次队伍庞大,不光是李琇三十余名手下,还有公主的队伍,宦官、宫女、侍卫,以及三百护卫骑兵。 还有公主的嫁妆以及唐朝赏赐给高昌王的财物,共计数百大车,还有五百多头满载补给的骆驼,以及驼夫、车夫、马夫、伙夫等等杂役仆从数十人,还有几名管事。 李雨春也出发了,他带着三名随从,一名跟随他的贴身丫鬟,以及两名武士。 走出京城不久,李雨春也变得活跃起来。 “这次我们全家都沾了妹妹的光,我长兄从县公升为郡公,二哥得了男爵,我也得了一个机会,跟随殿下去历练历练,如果殿下成功,我也能升男爵了。” 李琇摇摇头,“你小子,哎!你不该跟随我,我这次去北庭的风险太大了,搞不好小命都会丢在北庭,你父亲不知道吗?” 李雨春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是和元家有关吗?” “看来你也知道,元家在陈留就想杀我,没有成功,在长安又想动手,被我警告后收敛了,这次去西域,将会动摇元家的根基,他们不会容情,很可能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李雨春果断摇摇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这是我唯一的得到爵位的机会,错过了,我这辈子就注定是白身了。” “好吧!我们看看这次的运气,我的运道一向不错!” 众人有说有笑,前面便是咸阳县了。 .......... 元府,元康匆匆走进内宅,来到父亲元彪居住的小院。 元彪有五个儿子,元弘、元晋、元振、元涛和元康,除了长子元弘已经病逝外,其余四个儿子都能独挡一方。 幼子元康若不是元彪强留在自己身边,他现在也是一州刺史。 元康精明能干,也成为整个家族的总协调人,相当于家主助理。 不过元家的消息还是晚了一点,直到李琇已经出发,元康才得到了确切消息。 事实上,宗正寺新任务推出之时,元家就盯着李琇了,李琇拿到的是一个白榜任务,护送荣昌公主去高昌,元家没有太放在心上。 破绽出在李瑁那里,当李瑁告诉手下,他的任务其实紫榜任务,白榜只是一个掩饰。 元家便开始怀疑李琇的任务了,会不会李琇的任务也是一个被白榜掩盖的紫榜任务? 如果是紫榜任务,那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极可能是针对北庭的元涛。 “父亲,孩儿已经确定了,这次李琇去高昌,确实另有图谋!” 元彪慢慢睁开眼睛道:“如何知道?” “王云告诉孩儿,李琇的任务不是他自己选的,而是天子定下来,如果任务成功,他将晋升为县公,由此可知,他这次任务是不折不扣的紫榜任务!” 王云是宗正寺丞,也是元家收买的耳目,当初李琇他们去扬州的消息也是王云泄露给元家,然后元家通知了弥勒教。 这一次是皇宫直接部署任务,没有通过宗正寺,王云也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 “还有呢?”元彪又问道。 “还有朝廷已经下旨,任命四哥为荣昌公主证婚使,也就是说,四哥也要去高昌国,估计李琇就是准备对四哥动手。” 元彪神情有些复杂,宗室做任务都是天子和摄政王联合签署后才颁布的,这是不是就说明,天子和摄政王再次联手对付元家呢? 元彪心中有点懊悔,当初他应该向摄政王让步,把七成的盐税让给摄政王,事实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天子一直把元家恨之入骨,这就不用说了,现在连摄政王也开始抛弃元家,元家麻烦大了。 难道元家真要被逼得造反吗? 沉思良久,元彪又问道:“李瑁只是去抓捕刘飞腾那么简单吗?” “孩儿问了王云,他也不太清楚,这是皇宫直接部署的,但反推来说,如果是皇宫部署,那就绝不会是白榜那么简单,抓一个刘飞腾也不至于能升爵,孩儿也怀疑李瑁去凉州就是对付二哥。” 两个皇子,一个去北庭对付元涛,一个去凉州收拾元晋,天子和摄政王好心思啊! 元彪在房间里负手来回踱步,之前元振和元晋都回京城,但朝廷却没有扣住他们,而是让他们继续返回扬州和凉州。 说明朝廷还暂时不想打草惊蛇,一定是拿下北庭,才会动手。 所以北庭才是关键。 朝廷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元家和突骑施的密谋泄露了? 想想也不可能,元家和突骑施才刚刚开始接触,那么隐秘,朝廷不可能知道。 那么朝廷就是单纯地想搞掉元家对北庭的控制,然后再彻底收拾元家。 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最大。 元彪忽然发现,北庭已经成为元家的生死罩门了。 “去把苗先生找来!” 不多时,一名中年文士匆匆走来,长得皮肤白净,留着一尺长的美髯,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躬身行一礼,“参见家主!” 中年文士叫做苗长春,是元彪府中三大幕僚之一,其中一个幕僚谢耀宗已经死在扬州。 “苗先生,看来你的建议是对的,李琇在天子对付元家的全局中确实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元家要自保,必须除掉李琇,这次烦请先生带领一批武士前往高昌,务必在高昌除掉此人。” 苗长春点点头,“请家主放心,我一定会带来好消息!” ........... 李瑁是接到任务后的第三天出发前往凉州。 李瑁的任务确实没有那么复杂,并没涉及抓捕元晋,元晋不掌兵,文官而已,吏部一纸调令他就得回来。 李隆基也知道这个儿子没有太大出息,不可能给他太难的任务,但又不能太简单,否则没法向其他做任务的宗室交代。 所以李瑁这个任务看似很难,居然要干掉肆虐河西的马匪大盗刘飞腾,但实际上,这件事是由军队来主导,由军队来做,最后是李瑁享受成果。 李瑁只是在旁边装装样子罢了。 但李隆基也犯下了一个错误,他把摄政王忽略了。 “殿下,那就是凉州城吧!”一名武士指着远处的凉州城问道。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李瑁懒洋洋的样子,不想理睬手下的提问,他对这种做任务已经没有半点兴趣了,这种风餐露宿,长途跋涉,哪里有在长安舒服。 “殿下,来了一支军队!” 李瑁精神一振,向远处望去,只见一支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眨眼到了眼前。 为首将领抱拳道:“末将凉州军使张保军,参见殿下!” 李瑁点点头,“张将军接到天子的手谕了吧!” “卑职已经接到!”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张保军踌躇一下道:“殿下,抓捕刘飞腾很容易,但要灭了甘州和凉州的马匪,就不容易了,他们神出鬼没,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逃到甘州,甚至逃入大斗拔谷,那边就不是卑职的辖地了。” 李瑁笑了起来,“我任务就是抓捕刘飞腾,他的手下与我何干?” “可是.....这恐怕没法向天子交代啊!” “好了,任何马匪都不可能斩草除根对不对?刘飞腾被抓,他余孽尚在不是很正常吗?你就不要管那么多,把刘飞腾交给我,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张保军暗暗叹息一声,这不是糊弄天子吗? “张将军,有什么不妥吗?”李瑁的目光变成严厉起来。 张保军点点头,“卑职遵令就是了。” “那你告诉我,怎么抓捕刘飞腾?” “凉州豪门刘逡传说就是马匪刘飞腾,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而且刘逡是元家的人,抓捕刘逡等于是向元家宣战,没有人会为这种事得罪元家,殿下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保军叹了口气,“卑职的意思是说,最好能找到证据,证明刘逡就是马匪刘飞腾,元家也无话可说了,所以还是要灭了马匪,才可能找到人证物证,虽然有点麻烦,但只要殿下.......” “你不用说这么多了!” 李瑁冷冷打断他的话,“我会在凉州呆上几天,我不管刘逡也好,刘飞腾也好,只要我走的时候,你把他交给我就行了,其他事情不是你操心的,得罪元家也是我的事情。” 张保军无奈地抱拳道:“卑职遵令!” 第一百二十二章 西行之路 送亲的队伍走走停停,行军缓慢,到了凉州地界,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这天下午,送亲队伍抵达了昌松县,县令和县丞等一班官员都迎了出来。 送亲队伍没有进城,而是在县城外的草原上扎下了大营。 李琇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裴旻匆匆走来。 “殿下,卑职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消息?” “卑职听说七天前李瑁在姑藏县抓捕了大盗刘飞腾,但前天刘飞腾又在昌松县公开露面了,真真假假,大家都糊涂了。” “李瑁还在凉州?” “七天前就走了,他是从泾源道返回长安,和我们不是一条路。” 这时,门外有武士报告道:“殿下,昌松县县尉求见!” 县尉负责治安,估计是想谈谈安全问题。 “请他进来!” 李琇对裴旻道:“你也听一听!” 不多时,一名官员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下官昌松县尉孟俅,参见殿下!” “孟县尉找我有事?” “最近马匪猖獗,卑职担心马匪袭击公主队伍,特来向殿下说明一些情况,提醒一些注意事项。” “我们可是有三百骑兵护卫,马匪也敢来招惹?” “殿下不要小看了这些马匪,他们主要在夜间行动,总是突然出现,他们甚至袭击过军队后勤补给车队,非常猖獗,还要注意,尤其夜间要做好防范。” “孟县尉说的马匪,是指刘飞腾的手下吧!” “别的马匪也有一些,但主要是他。” 李琇笑问道:“我得到一个消息,说刘飞腾已经被抓走了,但居然又在松昌县出现了,到底哪个消息是真?” 孟县尉苦笑一声道:“刘飞腾是河西走廊赫赫有名的悍匪,他哪有那么容易被抓走?” “那被抓走的是谁?” “被抓走的是凉州豪门刘逡。” “李琇有点糊涂了。” “刘逡不就是刘飞腾吗?” “殿下,这几年一直就有传言,说刘逡就是刘飞腾的另一个身份,但如果你是昌松县本地人,你就会知道,刘逡其实是刘飞腾的小叔。 两人年纪差不多,长得也相象,有一次刘逡公开露面,大家都以为是刘飞腾,然后就以误传误,说刘逡就是刘飞腾,刘家也不辩解。 但对我们昌松本地人,是很清楚他们不是一个人,两天前刘飞腾在昌松县老家露面,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刘飞腾好好的。” 孟县尉告辞走了。 裴旻忍不住道:“李瑁来凉州做任务,怎么听起来很荒诞啊?” 李琇淡淡一笑,“这任务的名字就叫‘活捉刘飞腾’,李瑁如此大宣大鸣来河西,刘飞腾怎么可能被抓住?’ “殿下觉得这个任务很难?” “这个任务是一个可升爵位的紫榜任务,难度很大,它的核心就是消灭刘飞腾的马匪。 你自己对付马匪也好,借助军队的力量也好,首先要找到马匪,布一个陷阱,让马匪踩入陷阱,而聚而歼之。 说得很容易,但凭什么人家上你的当,稍有不慎,反而被马匪全歼,李瑁太自以为是了,居然抓一个假的刘飞腾回去,看他回去怎么交代?” “这个假的刘飞腾难道不会给自己辩解?” “这个就要问元家了。” 说到这,李琇摆了摆手,“李瑁的任务和咱们无关,我们只要做好防范,防止刘飞腾夜间偷袭,这才是重中之重。” .......... 次日一早,送亲队伍继续西行,他们在姑藏县进行补给后,又向甘州方向进发,两天后,队伍进入了甘州境内。 这天傍晚,队伍距离张掖还有五十里,天色已晚,李琇下令就地驻营。 刚搭好帐篷,护卫郎将赵武带着一名牧民找到了李琇。 “殿下,这位牧民告诉我,他家的羊今天被马匪抢走一百多只,很可能刘飞腾的马匪就在我们附近。” 李琇也有同感,他们携带了几百大车财物去高昌,沿途马匪怎么可能不眼红,凉州刺史是元晋,刘飞腾不敢在凉州境内惹事,今天刚进入甘州境内,马匪就急不可耐了。 “今天晚上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严加防范!” ......... 甘州官道西面约五十里外,有一片广袤的松林。 此时在松林内,一百多名强悍的马匪正在闭目休息,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在一座小帐内,烛光昏暗,元彪的幕僚苗长春对刘飞腾和侄子刘继勇道:“这次李琇护送公主去高昌,对元家威胁极大,家主要求不择一切手段破坏这次联姻,刺杀李琇,我们已经做了部署,但河西走廊就只能指望刘员外的手下了。” 刘飞腾是一个皮肤很黑的矮胖中年人,眼睛很小,又喜欢眯成一条缝,总给人感觉他在闭目养神。 “先生要我们刺杀李琇?” 苗长春摇摇头,“你们杀了不了他,他身边有武艺高强的护卫,你们偷袭他们的财物车队,公主也在那里,如果能杀死公主最好,杀不死也要尽量惊吓她。” 刘继勇笑道:“抢掠财物是我们最擅长的事情,今晚就让我率弟兄们出击吧!” .......... 夜渐渐深了,草原上繁星满天,就俨如挂满了宝石的天鹅绒罩在大地上,清风徐徐,到处是起伏的虫鸣声。 在大帐外,公孙小眉手执望远镜正观察着四周。 “小眉,有收获吗?”李琇在大帐内笑问道。 “全是黑糊糊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你可以看一看星星和月亮。” “早就看腻了!” 李琇忽然没有声音了,小眉探头看了看,“公子,你怎么了?” “嘘——” 李琇向小眉摆摆手,凝神细听。 “没有什么呀?” “不对.....有马蹄声。” 李琇快步走出大帐,向南面凝神望去。 随着钱袋的不断升级,李琇的听力和视力以及细微的感知能力,都比从前大幅度提高,他的听力甚至超过了练武多年的裴旻。 “裴旻!”李琇喊了一声。 裴旻跑了上来,“殿下请吩咐!” 李琇指着南方道:“我听到南面有低微的马蹄声,你去看一看,但要当心,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遵令!” 裴旻抽出长剑,向黑夜中疾奔而去。 李琇又命人去把中郎将赵武请来。 不多时,赵武匆匆赶来,“殿下找我?” “南面有动静,我已派裴旻去查看情况了,我有一个想法,狠狠教训这帮马匪。” 李琇低声对赵武说了几句,赵武连连点头,“卑职这就去部署!” ......... 半个时辰后,裴旻回来禀报,南面二十里外确实有马匪在活动,大约有一百余人。 这时所有的护卫和武士都紧张起来,大家都意识到,今晚会有马匪偷袭他们。 武士们手执军弩,骑兵枕戈以待,随时准备出击。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就在大家耐心快要失去之时。 忽然从南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百多名马匪手执长矛在黑夜出现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纷纷点燃火把,向队伍的中部冲来。 队伍的中部正是装载财物的大车集中地,荣昌公主也在这里。 李琇忽然意识到,对方并非来抢劫财物,而是来破坏高昌之行,烧毁财物,杀死公主。 “准备弓箭!” 李琇大喊一声,士兵和武士纷纷举起弩箭。 马匪越来越近,到一百步左右了。 “射击!” 弩箭一起发射,密集的箭矢射向疾冲而来马匪。 只见人仰马翻,惨叫声一片,瞬间倒下数十名马匪, “出击!” 两百名骑兵掩杀而上,向混乱中的马匪杀去。 “紫姑娘,命令武士去中部,保护公主和财物。” 紫林枫连忙命令三十名武士跟随着李琇,向中部奔去。 这支马匪是由刘飞腾的侄子刘继勇统领,约一百余人,他们的目标是几百辆大车和公主。 这也是元家交给他们的任务,尽一切所能破坏送亲队伍,烧毁财物,如果能杀死公主更好。 只是队伍一路防备严密,他们找不到机会下手,到了甘州,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下手了。 马匪遭遇强弩涉及,伤亡三十余人,心寒胆战,哪里还是骑兵的对手,一战击溃,他们纷纷调转马头向南撤退。 不料刚奔出数十步,南面也杀来一支骑兵,这是事先埋伏的骑兵,截断了马匪的退路,南北夹击,使马匪们陷入了绝境。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奈何扶不起 天渐渐亮了,战斗也已结束,骑兵们除了受伤数人外,并没有一人阵亡,而马匪却被杀死九十余人,只有不到二十人突围。 满地都是马匪尸体,连主将刘继勇也死在乱箭之下。 队伍简单收拾了战场,李琇派一名士兵带着刘继勇的人头回京报功,又继续率领队伍向西进发。 与此同时,李瑁也回到了长安,向宗正寺交了差。 新任宗正寺卿李煌匆匆来到皇宫,觐见天子李隆基。 “陛下,皇十八子今天一早来宗正寺交了任务,坦率说,微臣不认可这个任务完成。” 李隆基惊讶地看了一眼高力士,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陛下,他抓来了马匪大盗刘飞腾,但这个刘飞腾已在半路自尽身亡,实际上只有一具尸体。 微臣找了一名熟悉凉州的情况的官员辨认,这名官员说,死者是凉州豪门刘逡,并非刘飞腾,死者和刘飞腾是叔侄关系,并不是同一个人。 其次,刘逡乐善好施,在凉州名声很好,也没有什么劣迹,皇十八子无缘无故抓捕他,并导致其身亡,恐怕很难交代。 第三,皇十八子递交的报告中丝毫没有提及剿匪的事宜,微臣不明白皇十八子是怎么理解这次任务的?完全不符合任务要求,微臣实在无法认可他完成了任务。” 听完李煌的述说,李隆基心中着实恼火,这个任务是他安排的,让儿子去凉州确实也是走走形式,任务自然是由别人来做。 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很完美的,抓住刘飞腾,全歼了马匪,拿到刘飞腾勾结凉州刺史的证据。 但现在结果和最初的想法却不一样。 李隆基不满地问高力士,“高爱卿,你到底是怎么给他交代的?” 高力士心知肚明,应该是李瑁太心急了,他不该这么快回来。 当着李煌的面,高力士只得态度明确道:“回禀陛下,卑职交代任务时,说得很清楚了,这次任务的本质就是彻底剿灭这支肆虐河西的马匪,并拿到凉州刺史元晋暗中支持马匪的证据,这才叫紫榜任务,微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那你去问问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微臣遵旨!” ......... “难道这不是一个形式吗?” 李瑁很不满对高力士道:“我走的时候,高翁说得很清楚,我只是去凉州露露面,不会让我遭遇危险,凉州将军张保军告诉我,凉州豪门刘逡就是刘飞腾,我相信了他,这才押着刘飞腾回京,怎么现在都变成我的责任?” 高力士心中十分恼火,李瑁言外之意,所有事情和他无关,都是别人的错。 让他造假都不会,比起李琇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样的皇子若当上太子,所有人都会遭殃。 高力士忍住怒火道:“殿下,我当时告诉你,是让你留在凉州,等事情都办妥再回来,可现在马匪没有歼灭,抓刘飞腾还抓错了人,刘逡在凉州颇有声望,殿下还把他弄死了,一旦摄政王揪住这点不放,后面还会有大麻烦。” “我留在凉州有多危险,高翁不是不知道,无论元晋也好,刘飞腾的子侄也好,随时都可以杀我,既然只是走走形式,那我为什么要置身于险地?” “殿下,三十八郎的任务比你危险百倍,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可不是走走形式,而是真刀真枪,殿下抱怨别人的时候,还是想想自身的问题在哪里?” 李琇就是李瑁的逆鳞,高力士这番话顿时让他勃然变色。 李瑁腾地站起身道:“我知道你想说我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说我无能,比不过三十八郎,你想怎么弄随便你吧!大不了我这个县公也不做了,当个庶民就遂你的意了,哼!” 李瑁重重哼了一声走了,把高力士气得差点晕过去。 ........ 李瑁没把高力士放在眼里也是有原因的,他也有自己本钱,那就是母亲的枕边风,母亲能说服天子,帮他在宗室任务中作弊,这就是枕边风的强大威力。 如果在半年前,这口气恶气高力士不忍也得忍,但现在高力士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而高力士又是随着天子的态度变化而变化的,高力士发现最近半个月,天子去武婕妤那里养生的时间比去武惠妃那里多了五天。 而在武婕妤被打入冷宫之前,她就很受天子宠爱,一方面是天子有一种补偿之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天子越来越看重李琇。 正是高力士发现了这些微妙的变化,他便意识到,天子开始厌倦武惠妃了。 这也是一种必然的趋势,以前天子被摄政王制衡,手中权力式微,天子便只能从女人那里获得安慰,而武惠妃恰恰能满足这一点。 现在天子渐渐有了话语权,他的精力开始放在朝政上,每天为朝廷之事殚精竭虑,这时候,他晚上更需要一种精神上的放松,年纪也让他更注重养生。 这时候武婕妤的豁达和善于养生,无疑是天子最需要的,幼子李琇的能干也让天子更看重武婕妤。 正是看透了天子的心思,高力士也就不再容忍李瑁对自己的无礼。 “陛下,微臣和十八郎谈过了,他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他认为是陛下没有替他考虑周全,责任不在他,而是陛下没有安排好。” 李隆基脸沉了下来,“他是这样说吗?” “他没有明着提陛下,而是说你们,你们没有把事情安排好,和他无关!” “然后呢?” “然后卑职批评他不应该这么急着回来,他说凉州不安全,说既然只是走走形式,那为什么他要置身于险地?” “混帐东西!” 李隆基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心中着实失望之极。 ‘走走形式!’是他对武惠妃说的话,也是安慰武惠妃的话,但他却希望李瑁能够争气一点,担当起责任,至少李瑁能配合军队把马匪灭了。 可现在李瑁非但没有给他半点安慰,还给他惹下大麻烦,居然把当地的名望之士杀了,让自己怎么处理? 李隆基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高力士又道:“陛下,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必然会成为笑柄,最好给十八郎回京找个什么借口,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你是担心刘逡之死被摄政王抓住不放吗?” “陛下,刘逡是刘飞腾的叔父,长年替刘飞腾掩护,抓他本身也没有错,他的死是自杀,可以说他是畏罪自杀,这些其实都是小问题,微臣担心的是,不要让十八郎破坏了做任务的制度,这才是大事。” 李隆基点点头,“你说得对,你去告诉摄政王,就说朕担心李瑁会打草惊蛇,所以临时取消了这个任务。” “微臣遵旨!” 停一下,李隆基又问道:“对武妃怎么说,朕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微臣建议陛下实话实话,十八郎能力不足,如果他入主东宫,对陛下未必是好事。”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武惠妃说的,不如说是提醒李隆基,李瑁入主东宫,摄政王一定会想方设法促使其尽快登基。” 李隆基立刻心领神会,点点头道:“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抵达高昌 “砰!”武惠妃重重一拍桌子,咬牙切齿望着儿子道:“你就不能给为娘争气一点吗?为娘好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就被你这样白白浪费了!” 李瑁站在母亲面前,低着头道:“因为父皇要对付元家,元家岂能坐以待毙?孩儿身在元家的地盘内,元家一定会对孩儿下手,就像扬州盐枭对付李铸和李纪一样,马匪更比盐枭残暴,孩儿再不离去,不仅手下全部被杀光,孩儿一样性命难保。” “难道你在凉州受到威胁了?” 李瑁点点头,“我们一路被马匪跟踪,几个去打探消息的手下都被砍掉人头,威胁三日内将我们杀绝,我的手下根基不稳,连日逃亡,短短两天内就逃掉了一半,孩儿再不走就只剩下单枪匹马了,孩儿不得已才离开了凉州。” 李瑁当然在睁眼胡说八道,反正母亲也不知道,再说王恩泽也已被他收买,他根本就不担心母亲知道真相。 果然,武惠妃听说儿子生命安全遭遇到威胁,她心中的怒气便渐渐消散了。 升爵固然重要,也没有儿子的性命的重要。 她沉思片刻,叹口气道:“让你去冒险确实不太适合,算了,任务就不要再做了,你这两年老实一点,就算装也要给我装像一点,不要再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为娘等待机会,让你父皇破格提升你吧!” 李瑁大喜,“谢谢娘的帮助!” 武惠妃叹口气,“什么时候你也能争气一点,让娘也能享享你的福。” “孩儿一定会努力的!” 说得干巴巴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武惠妃心中着实失望,摆摆手让儿子下去了。 这时,大宦官王恩泽匆匆走上前道:“娘娘,老奴调查清楚了,武婕妤房中的珊瑚不是天子赐给她的,而是三十八郎从扬州带给她。” “这么说,圣上御书房内的珊瑚也是三十八郎带来的?” “应该是的!” 武惠妃心中极度不舒服,她发现了天子和武婕妤的默契,两人房间居然都摆放着一株珊瑚。 一方面是这段时间天子过多的幸临武婕妤,这已经让她有了危机感,但这种幸临用天子的话说,是一种补偿,她还能容忍。 但她怕的是默契,一点天子和武婕妤之间有了默契,那他们内心就会迅速走近,感情会加深,自己的受宠就要到头了。 这是武惠妃心中最害怕的事情。 她必须要采取手段,打击武婕妤。 喝了口茶,武惠妃缓缓问道:“常御医怎么答复?” “回禀娘娘,常御医提了两个要求,一是他想在平康坊开医堂,需要一块土地,其次是他也想让儿子进宫当御医。” “这两个要求可以替他办到,但我的要求呢?他办得到吗?” “他只是说尽力!” “哼!你去告诉他,我不要听什么尽力,我要他确确实实拿到武婕妤药方的把柄!” “老奴遵令!” 王恩泽走了,武惠妃目光变得十分阴暗,她基本上抓不到武婕妤的把柄,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武婕妤给天子配药这件事来做文章。” ………… 从甘州出发,又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唐朝的送亲队伍一行终于抵达了北庭境内。 众人在茫茫戈壁中艰难行军,这时,一支唐军骑兵迎面而来,为首将领身材魁梧,长一张长脸,年约三十七八岁。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向李琇施礼道:“微臣天山军军使高仙芝参见殿下!” 原来此人就是高仙芝,李琇出发之前就知道了,高昌地区的天山军主将便是高仙芝。 高仙芝也是高句丽王族后裔,就不知道和洛阳的那帮家伙有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他没有被朝廷免职,那就说明关系不大。 “高将军免礼,请上马叙话!” 高仙芝翻身上马,指着前方帐篷道:“殿下和公主一路辛苦,西域风沙大,空气干燥,旅行很耗费精神,卑职在前方搭建了帐篷,请大家随我去休息!” “高将军考虑得很周全,多谢了!” 众人跟随高仙芝来到了帐篷区,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帐篷,不远处还有军队的帐篷区,天山军有五千军,高仙芝应该带来了三千人。 李琇在帐篷内休息片刻,便派人把高仙芝请来。 李琇笑眯眯问道:“我记得高将军应该是在安西,对吧?” “卑职原本是安西疏勒镇军使,年初碎叶大战后,被盖将军借调到高昌,任天山军军使。” “也就是说,高将军到高昌还不到半年?” “正是!” 李琇知道元涛长期出任伊吾军军使,年初盖嘉运改任陇右节度使后,元涛才接任北庭节度使。 虽然盖嘉运也是摄政王的人,但绝不代表他和元涛就是同路人,恰恰相反,元彪居功自傲,根本瞧不起摄政王,他的儿子元涛也同样瞧不起盖嘉运。 按照惯例,北庭的三大军中,以瀚海军为首,天山军和伊吾军为辅,盖嘉运调走,那就应该由瀚海军军使来接任北庭节度使之职。 但在元家的操纵下,来北庭还不到三年,寸功未立的伊吾军军使元涛抢走了北庭节度使一职。 这显然坏了规矩,为了平息北庭军内部不满,兵部将瀚海军军使韩立升为安西节度府长史,原天山军军使田仁琬调为瀚海军军使,又根据盖嘉运的推荐,任命疏勒镇军使高仙芝为天山军军使。 很显然,盖嘉运推荐高仙芝到高昌,就是为了防止元涛派心腹抢占天山军使,这也是盖嘉运对元家不讲规矩、吃相难看的一种回应。” 时机还不成熟,李琇没有和高仙芝深聊,休息一夜, 次日清晨,送亲队伍在军队的护卫下,继续向高昌城而去....... 高昌国的核心地带就是今天的吐鲁番盆地,同时也是大唐西州的辖地。 西州北面是天山山脉,南面是茫茫大漠,中间是一片狭长的绿洲,高昌故国就坐落在绿洲中央。 高昌国作为一个国家的实体,在贞观年间就被大唐所灭,大唐在高昌国的国土上设置了西州,驻扎天山军,现在的高昌国已经没有军队和朝廷,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 高昌国只管辖着高昌城以及方圆百里的草原和农田,没有军队,只有千余名侍卫。 不过高昌王族利用自己交通优势和原产葡萄酒的优势,大力发展商业和酿酒业,高昌的葡萄酒畅销大唐。 商业给高昌王族带来了巨量财富,所以高昌国王麴洪虽然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君主,但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亿万富豪。 而高昌国的百姓在精神上依旧把自己视为高昌子民,以至于高昌国王在西域地区仍然具有强大的影响力。 一般而言,西域王子都会在长安长期学习和居住,同时也成为人质,公主下嫁这种事情极少发生。 不过高昌国王在抵御突骑施势力东扩过程中起到了重大作用,它的态度影响着其他西域小国。 所以公主下嫁高昌王子,实际上是对高昌国王数十年始终忠诚于大唐的奖励,同时也是突骑施公主下嫁伊吾国王子的对冲。 三天后,送亲队伍抵达高昌城,高昌国王麴洪和王后亲自出城迎接公主的到来。 送婚副使是鸿胪寺丞王魏,各种繁琐的应对和手续由他负责办理。 李琇和高昌国王麴洪寒暄片刻。 麴洪年约四十余岁,身材高大,上前向李琇行礼道:“感谢殿下万里送亲,大唐皇帝陛下的厚恩,微臣当铭记于心。” 李琇微微笑道:“婚姻是双方之事,在我们理解,实际上也是世子成为大唐驸马,成婚后,公主和驸马也将返回长安居住,是这样吗?”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公主只是按照风俗嫁到高昌,但作为驸马,世子也将跟随公主前往长安,直到他接微臣的家主之位。” 有些原则性的话一定要说清楚,公主下嫁绝不是国与国之间的联姻,高昌国已经不存在了,实际上是公主下嫁麴家世子,麴洪的长子将成为驸马。 别的事情上都可以称呼国王和王子,唯独联姻一事上不行。 麴洪当然心知肚明,他也绝不提高昌国感谢大唐什么…….. “多谢国王理解!” 双方举行了简单了财物交接仪式。 麴洪随即陪同队伍进城,前往贵宾馆。 高昌城内十分繁荣,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大多是来自西域各国的商人,也有不少汉人。 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自来中原的瓷器、丝绸和茶叶,来自波斯的地毯,来自粟特的宝石、锡器以及各种西域货物。 房子大多低矮,清一色的平顶,涂成了白色,远处还有祆教教堂,充满异国情调。 高昌王宫位于城池中心,占地极大,四周有高大的宫城,里面各种建筑颇为壮观。 他们所住的贵宾馆就位于皇宫对面,原本是高昌国的政务朝廷,高昌国被灭后,政务中心改建成贵宾馆。 公主和宫女宦官以及侍卫住进了王宫,李琇以及护送官员住进了贵宾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果断行动 贵宾馆很有特色,是一个巨大的回廊式单体建筑,中间是面积很大的天井,天井内居然是个小型餐饮市场,有帐篷、烧烤、歌舞,可以畅饮葡萄酒,人头涌动,十分热闹,基本上都是来自各地的富商,一群群衣裙艳丽的胡姬少女,在人群中穿梭。 四周是三层房舍,各种档次都有。 鸿胪寺丞王魏给李琇解释道:“高昌的贵宾馆和长安的贵宾馆完全不一样,这边不考虑身份,而且对商人极为优待,只要有钱,都可以入住,而且这里面吃喝玩乐都有,一直到半夜才会渐渐安静下来。” 李琇笑着点点头,“尝试一下异国风情倒也不错!” 虽然贵宾馆不注重地位,但高昌国王却很注重大唐使臣,他把北面最好的上百间房舍都保留下来,而且两头都有侍卫站岗,不准普通客人接近大唐使臣的住处。 “公子,我觉得这里不安全!” 小眉给李琇整理床铺和被子,小声嘟囔。 李琇舒服地躺在一架宽大的睡椅上,用望眼镜望着窗户对面高大的皇宫。 十几名衣裙艳丽的高昌少女头顶着陶罐,正从城墙上列队走过。 “我觉得还可以吧!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元家要杀你,在高昌古城下手不正好吗?贵宾馆那么混乱,什么人都有,小摊小贩也有,甚至我还看见有杂耍的天竺人,却没有看见一个维持秩序的士兵。” “不住在这里,住在王宫吗?我倒觉得王宫跟监狱一样,小眉,你不要太担心了,我们自己当心一点,再说有紫姑娘和裴旻在,举止异常的人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公孙小眉叹了口气,她实在不喜欢高昌城,太喧嚣杂乱了,三教九流人混在一起,她没有一点安全感。 ……….. 就在贵宾馆二楼的一间屋子里,一名中年文士负手站在窗前,听取两名武士的汇报。 中年文士正是苗长春,他比李琇提早一天抵达高昌城,就住在贵宾馆中,他今天意外发现李琇和手下也住在贵宾馆内。 这给苗长春带来了意外惊喜,但同时也让他更加谨慎。 他带来的武士不多,只有十二人,由两人负责统领,。 “现在不能动手,先监视他,观察他,寻找他的习惯和弱点,寻找他们的护卫漏洞,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必须一次成功!” “卑职明白!” “然后,我发现贵宾馆内汉人不多,而且都是商人,我们也要装扮成商人,你们去购买一些骆驼,再买一批波斯地毯,你们和手下要装扮成伙计,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 “遵令!” 两名手下行一礼,匆匆去了。 苗长春走出房间,靠着栏杆注视下方的广场,广场内依旧热闹喧嚣,人声鼎沸,他已经看见了几个新的汉人面孔,一看就是武士,正聚在一起吃烤肉。 这应该就是李琇的手下吧! 苗长春的目光向北面望去,那边三层楼近百间屋子都给了李琇和他的随从。 二楼主要以侍卫为主,那么,李琇应该住在三楼才对。 苗长春的目光投向了三楼,他现在想要知道,李琇究竟住在哪一间屋里? ........ 这种开放式的贵宾馆深受侍卫们的喜爱,他们可以在广场上纵情地喝酒吃肉,找女人也十分便利。 尤其张瓶和赵壶更是如鱼得水,入住后,他们就呆在广场上,享受醇美的葡萄酒,品尝久负盛名的西域烤肉。 一群群花枝招展的胡姬从他们身边翩跹而过,看得两人心痒难耐。 “哥哥,我去上个茅厕!” 赵壶醉醺醺站起身,向一楼的茅厕走去。 茅厕外面便是牲畜大棚,里面挤满了马匹和骆驼,从一扇小窗可以看见牲畜大棚,臭气熏天。 赵壶解完手,瞥了一样小窗外,却无意发现两个黑衣男子躲在角落里换衣服,他们脱下了黑色武士服,换上一身马夫的灰布短衣,旁边还放在长剑。 这两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分明是武士,怎么打扮成马夫? 赵壶也经历了不少事,虽然头脑长进不大,但经验积累了不少,他立刻感觉有些不对,回去告诉了张瓶。 “你确定他们是汉人,不是胡人?”张瓶眉头一皱问道。 “我怎么会看错,来了,他们在那里!” 赵壶一指侧门处,张瓶也看到了,三名身穿下人衣服的汉人男子站在门口,他们被守门人拦住,不准入内,但他们取出一块牌子,晃了一下,便走进了大门。 张瓶和赵壶对望一样,有问题啊! 牌子他们也有,那是住宿牌,可他们是大唐使者随从,有资格住贵宾馆,三个下人仆从,他们凭什么? ........ 李琇听完了张瓶、赵壶的禀报,笑着对钟馗道:“很多人再怎么装扮也改变不了气质,尤其是武士,让他们转变成伙计或者马夫,显然不像。” “他们是元家派来的人吗?” “应该是,我怀疑在甘州遇到马匪,也和他们有关。” “我们该怎么应对?”旁边裴旻问道。 李琇负手走了几步,淡淡道:“先摸摸他们的老底,再设个套,让他们钻进去!” 李琇看了一眼裴旻,裴旻点了点头。 李琇又对紫林枫道:“如果元家害不了我,很可能会对公主下手,公主身边的那几个侍卫我看不上,紫姑娘,公主那边还是由你贴身保护吧!” “卑职这就过去!” .......... 入夜,在贵宾馆三楼窗外的墙壁上,一个黑影俨如蝙蝠一般贴在墙面上,双腿钩住了屋顶。 房间里,苗长春正在怒斥几名手下。 “我是怎么交代的?装扮成商队,就不要再来贵宾馆了,你们可好,一个个打扮成马夫、伙计,还要继续住在贵宾馆内,就差在脑门上写上几个字,‘我们是刺客!’你们就怕李琇不知道我们吗?” 为首武士愁眉苦脸道:“苗先生,我们人数太少,已经有六人分出去了,如果眼前这六人再分出去,万一发现了机会,我们就没法动手了。” “那就正常一点,装扮成商人也行,不要再装扮成马夫和伙计,今天贵宾馆的胡人管事都来找我了。” “哎!他们那个身材,装扮成商人实在不像,苗先生,还是让他们恢复成武士吧!专门保护先生,你是大商人,总不能一个随从没有吧!” 苗长春想想也对,全部让手下打扮成伙计、马夫也不现实,一支商队中,护卫武士也是必须的。 “那就恢复成武士装,穿得夸张一点,张扬一点,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卑职明白了,今晚就换装!” 窗外的黑衣人悄悄离去了....... 房间里,裴旻向李琇汇报道:“对方的首领是一个中年文士,姓苗,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这个姓苗的中年文士很可能就是元彪的首席幕僚苗长春。” “他们有多少武士?” “回禀殿下,大约十二人或者十三人左右,有一半住在外面,看起来武艺都不错。” “才十二到十三人!” 李琇意识到这支刺客队伍的实力并不是很强,必须要尽快干掉他们,留着他们是很大的隐患。 也用不着给他们布口袋,直接在夜里将这些武士干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成功的策反 夜渐渐深了,贵宾馆广场上也安静了很多,大部分客人都已进入梦乡,只有一些刚到的商人在忙碌地安排房间。 钟馗从胡人管事那里已经调查清楚,这支从长安过来的汉人商队一共订了七个房间,其中二楼三个房间,三楼四间客房。 从晚上亮灯的情况来看,二楼的房间都空关着,所有人都住在三楼。 他们三十名武士对付住在贵宾馆内的七人绰绰有余,关键是要全部拿下,不能有一人逃脱。 李琇又让公孙小眉去把紫林枫找回来。 裴旻率领十八人从窗户进去,紫林枫率领十二人守在门口。 一根根绳索从屋顶上抛了下去,武士们攀着绳索缓缓而下。 高昌的夜里比较凉,木窗户都关着,裴旻率先找到了苗长春的房间,用锋利的匕首切断了窗拴。 “吱嘎!”窗户开了,裴旻一个翻滚进了屋。 床上有帐子,隐隐听见有两个人的呼吸,应该是一男一女,借着月光望去,只见中年男子怀中搂着一名胡姬睡得正香甜。 中年男子正是之前看到的苗先生,留着一尺长的美髯,很有特点。 裴旻给两名手下使了个眼色,不等床上二人醒来,两名手下一起动手,挥棒将他们打晕过去。 ........ 苗长春被武士捆绑起来,堵住嘴带走,他已经苏醒,知道计划已经败露,他心中恨极,那几个蠢货装扮得太过于醒目,最后害死了自己。 此时,武士们一起动手,冲进了其他三个房间,六名武士被当场斩杀三人,其他三人被打倒捆绑起来。 “带下去分头审问” 李琇对武士令道:“务必将另外六人藏身之处问到!” ........... 苗长春坐在胡椅上,手脚上的绳索被解开,堵嘴的破布也被拿掉了,他喘着粗气,目光阴冷地盯着眼前的李琇。 李琇问道:“你叫苗长春,是元彪的首席幕僚?” 苗长春没有理睬,目光转向了屋顶。 李琇又淡淡道:“我知道一个谢继宗,被我的手下一剑刺穿身体,应该是你的同伴吧!” “哼!”苗长春哼了一声。 “看来你确实是不想活了,既然如此,我只能成全你!” “等一等!” 苗长春原本已经绝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然间,他发现自己有活命机会。 “殿下原本不打算杀我?” “想死想活由你自己选择,和我配合,我可以饶你一命,如果你一定要为元家殉葬,那我只能成全你!” “殿下果然是来对付元涛!” “你以为呢?” “这里是北庭,你觉得你能对付得了元涛?” 李琇冷笑一声,“你觉得北庭的将士都愿意背叛朝廷?你觉得其他大将都不想做北庭节度使?你还是觉得元涛在北庭可以一手遮天?” 苗长春摇摇头,“元涛来北庭只有两年时间,出任节度使甚至只有半年,如果他能完全掌控北庭,就不需要我们来高昌了,但殿下手中有什么权力呢?” 李琇取出天子金牌,“这个够了吗?” 天子金牌上刻着‘如见朕面’四个字,苗长春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琇又取出一块金牌,上刻‘摄政王令’四个大字。 “再加上这个,够了吗?” 苗长春叹息一声,看来元家真的要彻底完蛋了,原本是想获得摄政王的支持,能够长久下去。 但现在连摄政王也决定抛弃元家,元家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但李琇手中有皇帝金牌,又有摄政王令牌,苗长春心中燃起了希望,李琇确实可以给自己一条生路。 苗长春当然不想给元家殉葬,他已经从元家那里捞到了足够的钱财,他心如明镜,想从元家脱身,舒舒服服过好下半辈子,也只能指望李琇了。 “如果我协助殿下,我能得到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官方身份,一个新的户籍,你可以换一个名字,如果你的贡献足够大,甚至我还能任命你在北庭为官,至于元家,你不用考虑,这一劫他们逃不过了。” 苗长春沉默片刻道:“殿下在高昌,真正的风险不是元涛,而突骑施人。” “详细说一说!” “在过去几年,突骑施在北庭渗透很深,西域各国和突骑施都或多或少有勾结,但具体勾结有多深,恐怕连朝廷都想不到,我看过元涛写给他父亲的信,北庭斥候曾经在伊吾国发现过数万突骑施骑兵,而在伊丽河谷地区,一直就被突骑施人所控制。” “碎叶大胜后,突骑施人还这么猖獗吗?” “那是殿下太小看突骑施人了,朝廷为什么要释放大酋长吐火仙?” 李琇愕然,辛辛苦苦抓到的突骑施大酋长吐火仙居然被释放了? “为什么要释放?” “如果不释放吐火仙,突骑施人将直接切断丝绸之路,这是朝廷不可承受的损失,所以双方经过三轮谈判,最终释放了吐火仙,现在是吐火仙的兄弟吐失迷做大酋长,而吐火仙被任命为宰相,他目前就在北庭,手中有一万骑兵,只是没有人知道他藏身在哪里?” “元涛知道?” “他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他默许,突骑施的军队怎么能进北庭,殿下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你是说,元涛和突骑施人勾结?” 苗长春点点头,“这就是元家的退路,如果朝廷把他们逼急,他们就会在突骑施的支持下割据北庭,事实上,元家已经开始这样做,包括向北庭转移财富,去年就开始了。” “元涛有对手吗?” “当然有,他最大的对手就是瀚海军军使田仁琬。” “为什么?” “元涛年初升为北庭节度使,说得好听一点是破格,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不守规矩,北庭三军中,瀚海军为首,其次是天山军,再次才是伊吾军,元涛依靠家族权力,以伊吾军军使升为北庭节度使,谁会服气?” “除了不讲规矩之外,元涛和田仁琬之间还有什么矛盾?” “前年十月,一支三千人的突骑施骑兵从伊州南下,袭扰高昌地区,天山军的几个戍堡被摧毁,一支后勤补给队伍被掠夺,前后死伤三百多士兵,田仁琬认为是元涛失职,先向盖嘉运告状,盖嘉运没管,田仁琬忍不下这口气,又向朝廷告状,弹劾元涛,虽然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但两人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元涛确实是和突骑施人私通吗?” 苗长春点点头,“元家一直和突骑施暗中有往来,吐火仙被释放,元家出了大力。” 李琇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高仙芝和元涛有关系吗?” 苗长春笑了起来,“殿下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高仙芝亲自率军去迎接殿下一行,可不是在西州,而是在伊州境内,他越境了二百多里,此人有心啊!生怕殿下遭到突骑施人的偷袭。” 居然越境二百多里,李琇着实没有想到。 第一百二十七章 高仙芝站队 高昌城同时也是高昌县,五千天山军就驻扎在高昌县城南. 高仙芝这几天颇有点心绪不宁,他之前接到盖嘉运的一封信,得知天子和摄政王正在对元家下手。 这让他看到一个机会,一旦元涛被朝廷调走或者罢免,必然是田仁琬出任北庭节度使,那么按照规矩,自己将接任瀚海军使。 瀚海军使属于一级军使,等同于龟兹镇军使,一旦节度使出现空缺,自己就有机会上位了。 这次三十八皇子李琇送亲来高昌,高仙芝直觉李琇就是冲着元涛而来,原因也很简单,元家在扬州栽的大跟斗就是李琇操刀。 只是李琇前两天见到自己时,丝毫不提元家之事,让高仙芝心中有点忐忑,这里面固然有不了解情况的谨慎,但高仙芝更担心李琇是不是认为自己出身高句丽人的缘故? 高仙芝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这时,一名士兵在帐门口道:“启禀将军,皇子殿下派人过来。” 高仙芝连忙道:“有请!” 片刻,一名武士被带上来,他躬身行一礼,“殿下请将军进城,他在北城墙上等候将军。” “我这就去!” 高仙芝匆匆进了高昌县城。 在北城墙上,高仙芝见到了正在巡视城防的李琇。 “卑职参见殿下!”高仙芝上前单膝跪下行一礼。 “高将军请起!” 高仙芝站起身,李琇指着城墙问道:“这座城墙能否抵御军队的进攻?” 高仙芝一怔,他不明白李琇为何问这个问题,高昌会被谁进攻? “殿下是指哪里的军队?” “前年十月,一支数千人的突骑施入侵西州,当时虽然没有进攻高昌城,但如果又来一支突骑施军队,那就很可能会攻城了。” 前年出现突骑施军队的事情高仙芝也听说了,但那毕竟只来了一次,难道还会再来? 但高仙芝随即反应过来,元涛很可能会利用突骑施军队。 他看了看县城道:“殿下,这座县城虽然有些古老了,但毕竟曾是高昌国的都城,不是一般的县城,他的高大坚固足以抵御一般军队的进攻,而且突骑施人是骑兵,他们并不擅长攻城,也没有攻城武器,所以卑职觉得他们更可能是偷袭高昌。” “将军说得对,偷袭的可能性更大,关键是我们该怎么防备?” 高仙芝这才明白三十八殿下的意思,要自己出兵呢,这是他信任自己啊!高仙芝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连忙道:“启禀殿下,我们分布有戍堡,一旦有敌情,戍堡会点燃烽火,另外还可以派出巡哨,发现敌情会及时赶回来汇报。” “这就需要将军派人去提醒沿途戍堡,要他们提高警惕,防备被突骑施人偷袭!” “卑职明白,这就安排!” “包括巡哨,也一并安排了!” “遵令!” 高仙芝匆匆下去了....... 旁边钟馗道:“殿下,王县令来了!” 县令王修当然是高昌县令,西州下辖高昌、交河、天山、柳中和蒲昌五县,其中高昌县比较特殊,它既是高昌国王的封邑,但同时也有县衙负责维持治安。 “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李琇缓缓道:“我担心突骑施人会破坏公主的婚事,突骑施会派军队过来,但城内必然有他们的探子和内应,我想把他们找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 王修苦笑一声道:“其实卑职也知道,突骑施人一直在对北庭各州实施渗透,高昌也不例外,高昌县不是现在才有他们的探子,而是一直就有。” “能把他们找出来吗?” “或许有一个办法。” 王修想了想道:“可以通过信鹰来查找,按照军方的规定,所有用信鹰的商家必须在县衙进行登记,目前高昌城一共有十三家商行用信鹰,突骑施探子必然是十三家商行之一。” “如果他们没有登记呢?” “殿下,突骑施探子渗透高昌至少十几年了,不是短期行为,反正官府也不会查他们往来,他们没必要冒险,肯定会登记。” “可十三家商行又怎么查呢?” “殿下可以问一问高昌王,整个高昌城的商业,都在他们掌控之中,他一定知道,其实卑职怀疑,高昌王很清楚突骑施人在高昌的势力。” ......... 高昌王麴洪叹了气对李琇道:“殿下说得没错,突骑施人一直就在监视我们,我也很清楚他们就在高昌城内,只是我也不敢得罪突骑施人,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王爷知道对方在哪里?” 麴洪点点头,“我确实知道!” ………. 高昌城内商铺林立,大大小小的商行有数百家,所谓商行就是行商,没有店铺,靠长途贩运货物赚钱。 但行商往往都会有一间仓库来囤积货物,同时还得有人照看仓库,同时批发货物,这样就形成了商行。 在北城门附近有一家占地颇大的商行,是一名拔汗那人所开,光仓库就占地近五亩,伙计二十余人。 根据高昌王提供的情报,这家商行应该就是突骑施人设在高昌的情报点,收集高昌以及天山军的各种情报,为了将来突骑施攻打高昌做准备。 裴旻和钟馗调查了一天,黄昏时分,他们向李琇汇报了调查结果。 “那家商行东主不在高昌,而在伊吾,高昌这边是一名管事,也是一名拔汗那人,商人以经验白叠布为主,有伙计二十三人,殿下,人数明显偏多,和它同样规模商行只要七个伙计就足够了,但它居然有二十三人!” 李琇笑了笑问道:“这二十三人像伙计吗?” 钟馗摇摇头,“完全不像伙计,个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相貌也十分凶狠,一看就是打过仗的军人,以他们这种身材相貌去当武士完全没有问题,一个月挣七八贯钱很轻松,偏偏做着一个月只有三贯钱的小伙计。” 裴旻忍不住道:“殿下,需要把它一举端掉吗?” 李琇摇摇头,“监视住就行了,过早抓他们会打草惊蛇。” 一旁的公孙小眉道:“这些人个个孔武有力,人数众多,店铺又位于北城门附近,肯定是想里应外合,趁半夜一举拿下高昌城北城门。” “然后呢?”李琇又笑问道。 “然后他们一定知道突骑施人什么时候攻打城门。” “小眉说得有道理!” 李琇夸赞道:“这些人确实会知道突骑施人进攻时间,但也提前不了多久,最多一两天,我们只要严密监视住他们,掌握每一个人的动向,一但有异常人到来,很可能就是信号了。” 钟馗沉思片刻道:“殿下,对方是胡人,而我们是汉人,我们监视对方很容易被发现,卑职建议最好能利用胡人,比如他们邻居商人进行监视,效果或许会更好。” “可以!具体你来安排。” 第一百二十八章 紧锣密鼓 在伊吾县北面约七十里外,有一座延绵数百里的大山,叫做折罗漫山,它是伊州的部屏障,山脉下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山脉北面的山脚下有一片牧场,放养着数十万只牛羊,这座牧场由数十名突厥牧民经营,它同时也是吐火罗骑兵的后勤重地。 这片牧场已经存在十几年了,是吐火罗人渗透北庭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是有它的存在,吐火罗骑兵才解决了入侵的北庭的后勤军粮问题。 这天下午,一支约万余人的吐火罗骑兵从北面疾奔而来,旌旗招展,声势浩大。 为首大将正是碎叶之战中曾经被俘的吐火仙。 吐火仙年约五十岁,脸庞削瘦,长一对三角眼,给人一种阴险狡诈的感觉。 吐火仙已经失去了可汗之位,现在是突骑施的宰相,依旧大权在握,他全权负责对大唐的战略扩张。 侵占北庭是突骑施人十几年来的野心,只是年初遭遇碎叶惨败,突骑施人侵占北庭的野心没有之前那样强烈了。 但元涛意外升为北庭节度使,又给了突骑施人一线希望,如果能利用元家的关系,顺利占领北庭,将极大恢复突骑施的元气。 吐火仙见天色不早,马鞭一挥令道:“大军进牧场休息!” 进入牧场,就等于来到了自己的领地,牧场内藏有帐篷以及其他军资,士兵们奔到仓库前,纷纷取出帐篷,开始搭建军营。 吐火仙在大帐内坐下,牧场管事上前道:“启禀大酋长,昨天卑职收到了高昌发来的鹰信。” “怎么说?” “信上说,五天后大唐公主将在高昌成婚!” “五天后?” 吐火仙心中盘算一下时间,元涛应该从庭州出发了。” “庭州那边有消息吗?” “之前孙兆阳送来一封信,元使君会尽力把庭州的军队带去高昌。” 孙兆阳是伊吾军军使,是元家的家将出身,对元家忠心耿耿,也是元涛的心腹,接替元涛出任伊吾军军使。 “信在哪里?” 管事把信呈给了吐火仙,吐火仙连忙打开信细看。 吐火仙更关心伊吾军怎么部署,按照他在长安和元彪达成的共识,孙兆阳将率军撤出伊吾县,把伊吾县交给他作为后勤补给城,一旦突骑施拿下北庭,将把高昌交给元家作为建国之地。 孙兆阳在信中虽然没有提到元家之事,但他提到了自己将率三千军南下高昌,参加公主的大婚。 而伊吾五千军队中,有两千人跟随在元涛身边,实际上伊吾只有三千驻军,而孙兆阳带走三千军,这就意味着伊吾城是一座空城了。 想到这,吐火仙当即立断令道:“令探子速来见我!” ......... 苗长春彻底和李琇合作了,他的十二名手下都已被干掉,换成了李琇的人。 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监视李琇,寻找刺杀机会。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这天下午,苗长春找到了李琇。 “殿下,元涛派人来和我联系了。” 李琇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他怎么说?” “他先是质问我,为何迟迟不动手?我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然后呢?” “然后来人告诉我,元涛将在三天后抵达高昌,要求我在元涛到来之前完成任务!” 这个时间点应该没有错,公主将在五天后举行大婚,作为朝廷指定的证婚人,元涛必须提前两天抵达高昌。 那么突骑施骑兵呢?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杀到高昌来? 李琇负手在房间里踱步,两件事交织在一起,他需要把思路理清。 元涛必须来高昌,这一点毋容置疑,但突骑施的目标又是什么呢? 李琇相信突骑施的目标绝不是自己,他们有自己战略目标,绝不会成为元家的打手。 李琇想到了庭州,从西面攻打庭州会遭遇重重关卡,几乎不可能攻下庭州城。 但从东面攻打就不一样了,从东北方向南下到伊州,再绕过伊州从东面进攻庭州,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如果是以前,这种情况不会发生,朝廷设立伊吾军的意图,就是防止突厥或者突骑施人从阿尔金山南下,防止敌人从背后袭击北庭。 但自从元涛在两年多以前成为伊吾军军使后,一切都有可能了。 前年十月,突骑施人穿过伊吾,偷袭西州,实际上就是一种试探,事实证明伊吾军已经不再起作用,突骑施人完全可以从东面进攻庭州。 这次公主大婚,元涛和大部分将领都会来高昌参加婚礼。 正常情况下,庭州会留一支军队镇守,但如果元涛和突骑人勾结,把庭州的驻军全部带到高昌,或者只留一点点驻军。 庭州都可能会被突骑施人攻占,那就意味着北庭的核心被突骑施人占领了。 一场大战将不可避免爆发。 想到这,李琇坐下给田仁琬写了一封信,要求他坚守北庭,不用来参加公主婚礼,防止突骑施人偷袭庭州。 李琇随即派一名手下赶往庭州送信。 ……….. 北庭节度使元涛率领两千军队一路南下,这天下午队伍进入了西州境内,距离高昌县还有两天的距离。 元涛年约三十余岁,身材不算很高,侍卫出身,凭借家族门第一步步升官,从军十二年便混到了北庭节度使的位子,成为第一个未参加过战争的节度使。 元涛出任北庭节度使也才刚刚半年时间,他在北庭的根基太浅,资历也十分缺乏,更没有什么军功,完全是仗着家族的影响力强行封为北庭节度使。 在这种靠权势起家的人在长安或许能混得不错,但这一套在边关行不通,没有赫赫战功,没有资历,就连士兵也瞧不起。 这半年元涛的日子过得十分郁闷,首先是瀚海军军使田仁琬不买他的帐,他原本是想从瀚海军中调一千人作为自己的直属军,但田仁琬一口回绝,天山军军使高仙芝也以兵力不足为理由婉拒了他。 元涛不得不从他控制的伊吾军中分了两千人作为自己的直属军。 元涛心里清楚,北庭看似平静,但即将发生重大变故,吐火仙的军队应该已经抵达了伊吾北部大营,孙兆阳也奉自己的命令率军离开伊吾县南下,给吐火仙的大军创造条件。 这是元家做出的重大决策,元涛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孤注一掷,不惜背叛大唐,只有一种可能,如果不走这一步,元家将面临满门抄斩的厄运。 元涛叹了口气,回头问一名手下道:“田仁琬出发了吗?” “回禀使君,应该出发了,听说是率领三千军队,比我们晚一天路程。” 瀚海军虽然有一万军队,但分布比较分散,一半都分布在各个关隘戍堡中,庭州城内只有五千军队。 一旦田仁琬带走三千军,城内就只剩下两千军队了,只要吐火仙采用夜间偷袭的手段,应该能轻易拿下庭州。 一旦夺取了伊州和庭州,突骑施就会大举增兵,高昌唐军也只能向敦煌撤军了。 队伍进入了西州境内,这时天色已晚,元涛传令就地休息,众骑兵纷纷下马休息,元涛坐在一块大石上喝茶休息,望着士兵们忙碌地搭建大帐。 元涛忽然想到了李琇,就不知道苗长春有没有得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背后博弈 入夜,元涛在帐中休息,有亲兵在帐门口禀报,“启禀使君,苗先生来了!” 元涛一怔,苗长春不是在高昌对付李琇吗? 难道他得手了? 想想也不太可能。 “让他进来!” 不多时,苗长春快步走了进来。 元涛迎上去问道:“先生得手了?” 苗长春笑着摇摇头,“难道使君希望我得手?” “此话怎么说?” “如果我刺杀李琇成功,婚礼就不用举办了,大家也不用再去高昌,这应该不是使君所期待的吧!” 元涛脸色一变,和突骑施勾结是元家最高机密,只有极少数元家子弟知晓,外人不可能告之,苗长春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父亲告诉了他? “先生不妨明说!” “我出发之前,家主告诉我,刺杀李琇,阻止公主婚礼只是任务的一部分,另外还让我协助使君,配合突骑施的北庭战略,这才是北庭任务的重中之重。” “我父亲和你谈过突骑施的事情了?” 苗长春心中暗暗佩服李琇的推断,果然和突骑施有关系,他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正是!” 停一下他又道:“家主只是告诉我粗略的框架,具体实施细节要我和使君详谈!” 元涛负手走了几步,便叹息一声,“先生说得也对,过早杀了李琇会打草惊蛇,反而坏了大计,要以大局为重,就先让他多活几天,我这里正好身边无人参谋,先生来得正好!” 苗长春心中暗暗叹息,他毕竟受了元家多年恩惠,他希望元涛聪明一点,能把自己赶走,可偏偏元涛要把他留下来. 一切都在李琇的控制之中,可谓算无遗策,这个年轻的皇子让苗长春真的有点害怕了。 ......... 就在元涛大军身后约六十里处,一支三千人军队也在夜间休息了。 这支军队是瀚海军使田仁琬率领的三千军队,田仁琬也是前往高昌参加公主的婚礼。 这些军头们个个谨慎小心,不敢单身前往高昌,唯恐元涛趁机一口把自己吞掉,率军队前往也是为了保证安全。 田仁琬年约五十岁,身材高大,容貌英武,他是文臣出身,曾官至易州刺史,原本是要出任北庭节度使府长史。 但元涛的越位任命打乱了所有计划安排,田仁琬改任瀚海军使兼北庭节度府长史。 但实际上,他只是名义上的节度府长史,元涛根本不给他任何政务权力,所有北庭节度府政务都交给了两名幕僚处理,完全把田仁琬架空了。 田仁琬索性也不再管政务,把精力转到他的瀚海军使上,牢牢控制着瀚海军军权,同样不给元涛任何机会。 夜已深,三千士兵都已经入睡,外围有巡哨在警戒。 田仁琬倒没有想到突骑施的可能,他是防备元涛,元家做事没有底线,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对方干掉,山高皇帝远,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向朝廷交代了。 田仁琬坐在烛光下看书,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有人从南面骑马奔来。 不多时,亲兵在帐外禀报,“启禀军使,三十八皇子派人来送信,说有急事!” “请送信人进来!” 不多时,一名武士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参见田军使!” “三十八皇子有信给我?” “正是!” 送信人取出一封信,呈给了田仁琬。 田仁琬打开信看了一遍,他顿时大吃一惊,突骑施人可能会从东面进攻庭州。 田仁琬在北庭已经三年了,参加了碎叶之战,对北庭的情况很了解,突骑施人在碎叶大败后,北退到夷播海至金山一线。 突骑施人通过伊丽河谷进攻庭州已经不可能了,如果再要进犯庭州,那只能从北面杀入伊吾。 如果伊吾有失,突骑施人确实会从东面进攻庭州。 田仁琬继续看信,信的后面出现一个让他更加震惊的消息,元涛勾结突骑施人,出卖北庭。 虽然田仁琬和元涛关系恶劣,但只是属于官场内斗,还不至于勾结异族,出卖大唐的程度。 这是田仁琬不敢想像的,堂堂的北庭使居然勾结异族,出卖大唐。 换谁这样告诉他,他都不会相信,但这是皇三十八子李琇的亲笔信,田仁琬心中开始打鼓了。 “除了这封信,还有什么?” 武士躬身道:“三十八殿下让卑职告诉军使,伊吾军军使孙兆阳率三千军队南下高昌,伊州空虚,正是给突骑施人创造机会,殿下请军使务必返回庭州,以防被突骑施人偷袭!” 田仁琬神情变得严峻起来,他知道李琇说的是事实,五千伊吾军被元涛带走两千人,另外三千军如果被孙兆阳带领南下高昌,那伊州真的是空虚无兵了,正是突骑施人的机会。 他负手走了几步,点点头对送信人道:“你回去禀报三十八殿下,就说我立刻率军返回庭州,不会给突骑施人任何机会。” .......... 送信人走了,田仁琬随即下令大军连夜起拔,掉头返回庭州城........ 高昌城,一千余名士兵在夜色中奔跑,不多时便将北城门附近的一家商行团团包围,这家商行正是突骑施人在高昌的情报点。 当李琇意识到突骑施人的目标不会是高昌时,李琇便决定收网了。 二十名武士在裴旻和紫林枫的率领下翻墙进了后院,后院有一座三层楼高的台子,应该就是鹰塔,十几只信鹰就生活在鹰塔周围。 “鹰房在那里!”武士们首先发现了鹰房。 “控制住鹰!” 抓捕探子意义不大,控制鹰房才是重中之重,有了信鹰就能继续和突骑施人联系,传递假信息。 就在这时,前院一阵大乱,军队冲进了商行,和商行内的突骑施探子爆发了冲突。 这些探子虽然个个勇武,但人数太少,哪里是数百士兵的对手,片刻便尸横遍地,探子退到后院,不料却遭遇到了更强悍的对手。 裴旻大喝一声,挥剑杀入人群,如虎入羊群,瞬间杀掉六人,其余探子吓呆住了。 他们反应过来,顿时吓得四散奔逃,但他们逃不掉了,外面被士兵包围得水泄不通。 短短一炷香时间,商行的探子死的死,抓的抓,无一人逃脱。 天刚亮,李琇也来到了商行,裴旻和紫林枫正带人搜查商行内部资料。 裴旻迎上来道:“殿下,军队已经撤走了,剩下的事情由我们处理。” “抓了多少俘虏?有逃亡的吗?” 裴旻摇摇头,“一共二十三人,包括管事在内活捉了六人,其余都死了,没有一人逃脱。” “那我们呢?” “我们弟兄没有伤亡,但军队死了八人,这帮家伙很强悍,幸亏是偷袭,他们都没有兵器,如果他们和军队在战场上交锋,军队恐怕要伤亡百人以上。” “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有一些,请殿下随我来!” 裴旻带着李琇来到掌柜房,桌上有一口大木箱子,裴旻将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信件和卷轴地图以及名册。 “这些都是最近两年他们收集各种地图的副本,非常全面,情报中还包括对北庭军将领的调查,而且都是用突厥语书写,看得出他们非常有心。” “有没有对将领或者官员的收买?” “有!” 裴旻取出一份名册递给李琇,“这是他们对北庭军以及官员的收买,一共十四人,以伊州居多,西州和庭州也有,像西州司马王善裕就是被他们收买的最高文官,最高级别将领则是伊吾军军使孙兆阳,两年内给了他八千贯钱。” “没有元涛吗?” “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可能他比较特殊。” 这时,紫林枫快步走进来,递给李琇一个纸卷,“这是刚刚收到的鹰信!” 李琇连忙打开鹰信,上面只有一句话,下面用汉字翻译了。 ‘田仁琬是否已到高昌?’ 李琇沉吟一下问道:“你去审问管事,他们收到信,一般什么时候回信?” “卑职问过了,他们规矩是,必须当天回信。” “那好,你去让他写一封信,就说田仁琬率四千军已到交河县,监视他写完,告诉他,如果他胆敢捣鬼,将立刻砍掉他的人头!” 第一百三十章 军营兵变 针对突骑施探子的搜查还在继续,改由紫林枫全权负责,裴旻跟随李琇来到了城外军营。 军使高仙芝将他们迎进了中军大帐。 “殿下,卑职刚刚得到消息,元涛和他的两千军队已经过了交河县,按照正常速度,今晚将抵达高昌城。” “他的两千军队中,除了元涛,还有谁必须铲除?” 高仙芝抱拳道:“启禀殿下,士兵和底层军官都不会背叛大唐,关键是元涛手下的左右指挥使潘越和丁守道,只要把元涛和这二人干掉,两千军队就能控制住了。” 李琇点点头,对裴旻道:“苗长春率领十名武士去了大营,我担心弟兄们的能力还是弱了点,你也赶去元涛军队,务必要将元涛干掉,不用抓活的,直接杀了他,最好同时干掉潘越和丁守道。” “卑职需要化名前往吗?” “你化名李石,这是鬼母武士的首领之一,弥勒教失败后,他来投奔元家,目前深得元彪器重,但元涛没有见过此人,李石最大的特点是沉默,你什么都不用说,苗长春会替你掩饰。” “苗长春知道卑职化名李石吗?” “他知道,我给他说过,如果你去,就化名李石!” “卑职明白了,现在就出发!” 裴旻骑马走了,李琇又对高仙芝笑道:“今晚上恐怕两场硬战,一场是对元涛的军队,一场是对孙兆阳的军队,如果把这两支军队都拿下,我们手中就有一万军队,应该能对付突骑施人了。” 高仙芝轻轻叹口气,“干掉了元涛,北庭将群龙无首,只能由殿下临时担起重任,希望在殿下的统领之下,彻底剿灭了突骑施人对北庭的野心!” 李琇淡淡一笑,“我责无旁贷!” .......... 裴旻在黄昏时分遇到了元涛的军队,原本李琇已经安排了武士副统领王泽安率九名武士跟随苗长春前往元涛军中。 但李琇刚刚得知,元涛虽然资历很浅,但他并非纨绔子弟,他曾在侍卫比武大会中夺冠,武艺十分高强。 李琇便担心王泽安对付不了元涛,必须把裴旻派出去,才能万无一失。 裴旻不仅是重要的补充,他还带来了李琇的最终指示,让在等待中煎熬的苗长春长长松了口气。 苗长春被士兵带着元涛帐前,元涛指着一旁的裴旻问道:“这是先生的人?” 苗长春点点头,“他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武士,叫做李石,我留他在高昌城继续监视李琇。” “你手下剑法很厉害,但我怎么没有见过他?” 苗长春微微笑道:“他原本是弥勒教鬼母武士统领,刚刚投奔家主,武艺高强,深得家主的器重!” “原来如此!” 元涛对裴旻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 刚才自己的十几个亲兵都不是此人的对手,着实让元涛震惊,武艺这么高,他当然不会再让给苗长春。 苗长春苦笑道:“先让我了解一下高昌的情况,再让他跟随使君不迟!” “可以!” 元涛一挥手,裴旻跟随苗长春走了。 苗长春的小帐是除了元涛行军帐外,唯一的一座小帐,进了帐,裴旻对王泽安道:“你率弟兄们在周围站岗,不准人靠近,我有重要事情告诉苗先生!” 王泽安行一礼出去了。 裴旻这才对苗长春道:“今晚高仙芝会率军到来,到来之时,你建议元涛召开重要议事,必须有潘越和丁守道在场。” “我会被波及吗?”苗长春担忧道。 “不会,我会在关键时刻把你叫出去。” .......... 两更时分,远处一支火箭腾空而起,这是高仙芝发出信号了。 裴旻随即通知苗长春议事。 元涛从睡梦中醒来,不解地问道:“先生为何如此急切,半夜要议事?” “明天我们要对面李琇,面对高仙芝的军队,我们该怎么应对?等明天再商议就会来不及了。” 元涛点点头,苗长春说得有道理,他立刻对亲兵道:“去把潘将军和丁将军找来!” 苗长春暗喜,不用他建议了,元涛居然居然主动把潘越和丁守道找来。 行军帐内,元涛对潘越和丁守道二人道:“苗先生很担心,李琇会不会利用高仙芝来对付我们,按理说,这种可能性很大,我想听听两位的意见。” 潘越欠身道:“使君说得对,我们只有两千军队,可高仙芝有五千人,我们远不是对手,当务之急是要把孙兆阳的三千军队调来,两军合并,这样就不惧高仙芝的威胁了。” 正说着,裴旻出现在帐门口道:“苗先生,你的手下有急事汇报!” 苗长春起身歉然道:“我去看一看,马上就回来!” 苗长春起身走了,裴旻又取出一封信递给元涛,“这是高仙芝派人送来的,请使君过目!” 元涛连忙接过信,忽然,他背心一阵剧痛,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潘越和丁守道还没有意识到裴旻已经动手,忽然间,元涛倒下,他们大吃一惊,已经来不及了,裴旻的剑已到眼前。 ‘咔嚓!’潘越人头落地,丁守道惊得胆寒心裂,翻滚着向外跌跌撞撞爬去,只见寒光一闪,长剑刺穿了他的背心。 裴旻拎着元涛的人头走出大帐,帐外,王泽安率领九名武士正和元涛的亲兵激战。 元涛亲兵听到动静,强闯营帐,被王泽安率领武士拦住,双方激战在一起。 裴旻举起元涛人头大喊:“元涛已死,顽抗者格杀勿论!” 十几名亲兵见主公已死,都无心再战,各自逃命,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裴旻随即对王泽安道:“射火箭!” 王泽安取出一支火硝箭,点燃了火绳向天空射去。 火箭在夜空中划出了一支赤亮之色,数里外的高仙芝看见了火箭,当即喝令道:“出击!” 五千骑兵骤然发动,他们兵分两路,一南一北向三里外的两千军队包抄而去。 只片刻,高仙芝的军队将两千军队团团包围,此时,两千军队一片混乱,将士们从睡梦中惊醒,但主将却失踪了,士兵们都茫然不知所从。 这时,高仙芝的士兵们大喊:“我们是高昌唐军,抓捕突骑施探子,大家请坐下休息,不要慌乱!” 听说是高昌唐军,将士们都一颗心落地,纷纷坐下。 高仙芝的士兵迅速搭建了一顶大帐,元涛军中数十名火长以上低级将领都被请进了大帐。 大帐内灯火通明,数十名济济一堂,李琇出现了,他高声对众将道:“在下是皇三十八子李琇,奉天子和摄政王之令前来北庭处理危机,大家可能都不知道北庭发生了什么危机,我告诉各位,突骑施人已经攻占了伊州!” 李琇这句话如石破天惊一般,大帐内一片哗然,这两千人就是伊吾军,将领们的家眷都在伊州各县,突然听说伊州被突骑施人占领,众人怎么能不紧张? “殿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一名校尉问道。 “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孙兆阳率领三千军南下高昌,伊吾就彻底空虚了,吐火仙率领一万突骑施骑兵就藏身在北方,他们毫无抵挡地占领了伊州。” 说到这里,李琇骤然提高的声音,“为什么出现这种事情,就是因为元涛乃至他的家族暗中勾结突骑施人,出卖大唐,天子和摄政王才命我来北庭紧急处理此事,从现在开始,北庭军由我临时出任节度使,各位都必须听从我的命令,夺回伊州,歼灭突骑施人!” 众人单膝跪下,高声道:“愿听殿下差遣!”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李成器的危机 相比处理元涛的难度,孙兆阳就简单得多。 第二天下午,七千唐军包围了孙兆阳的三千军,此时突骑施人占领伊吾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孙兆阳军中。 元涛以及孙兆阳和突骑施人暗中勾结早已是伊吾军中公开的秘密,人人皆知,只不过没有涉及众人的切身利益,大家还能隐忍。 但伊吾县被攻占,等于将士们的家属落入突骑施人手中,这个消息立刻引发了唐军兵变,数十名低级将领在愤怒中冲进大帐,杀死了出卖伊州的主将的孙兆阳。 李琇随即命令高仙芝整顿军队,一万军队在西州北部驻扎,同时派出斥候刺探突骑施人的情报。 ......... 长安,紫微殿的偏殿内,天子李隆基、摄政王世子李琎以及诸位相国在紧急商议北庭事变。 天不亮时,天子李隆基接到了李琇通过接力方式,一站站送来的鹰信,鹰信中的内容居然是突骑施人和元涛勾结,占领了伊州。 这个消息令李隆基大为震惊,当即要求政事堂举行紧急军政议事。 紧急军政议事是一种带有决策性质的议事,在议事中一旦决定下来,就要立即执行,不用再通过各种繁琐的审批手续。 这段时间李成器病倒了,无法出席这次重要的军政议事,只能让世子代自己出席。 张九龄起身道:“陛下,摄政王世子,各位相国,我们都知道伊州的重要性,伊州连接北庭和河西,一旦伊州失守,不仅是危及北庭,还危及河西安全,陛下,我们必须要立刻应对这个紧急事件。” 李隆基点点头,问兵部尚书李林甫道:“李相国,豆卢军现在有多少兵力?” 豆卢军是敦煌守军,也是河西走廊北部唯一的军队,如果突骑施军队要进犯河西,豆卢军首当其冲。 李林甫连忙起身道:“回禀陛下,豆卢军目前有四千人,其中两千骑兵。” 李隆基沉吟一下道:“才两千骑兵,人数太少了,朕建议甘州军或者凉州军立刻北上支援,各位可有反对意见?” 张九龄犹豫一下道:“陛下,甘州军和凉州军主要防御吐蕃,一旦他们调动,河西走廊就空虚了,更加危险,微臣认为,可以尽量依靠北庭军和安西军来解决这次突骑施危机。” 李隆基点点头,张九龄说得对,北庭的危机还得在北庭解决,他看了一眼李琎,笑问道:“世子有什么建议?” 李琎沉吟一下道:“小侄父亲说,北庭最大的问题就是各军各自为阵,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小侄建议授权三十八皇子暂代北庭节度使之职,全面负责解决北庭危机,这也是小侄父亲的意思!” 既然是摄政王的意思,牛仙客、李林甫等人都不好再出言反对了,张九龄也知道目前只有拥有天子和摄政王金牌的三十八皇子才能镇得住北庭的军头们,换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张九龄也道:“陛下,微臣同意世子的建议,另外可把豆卢军也暂时交给三十八皇子统领,且须明确他的地位和名分,名正言顺才能掌握军队。” 张九龄其实在提醒李隆基,李琇目前只是一个侯爵,侯爵只是足够受到重视,但并没有指挥军队和干涉地方政务的权力。 必须在爵位、官阶、职位上的统一,李琇才能名正言顺统领北庭,解决北庭危机。 否则光一个豆卢军都督就和他平级,甚至地位比他还高。 豆卢军都督侯莫陈良的爵位是虢国公,官阶为从三品云麾将军。 而李琇只是一个侯爵,比国公要差三级。 李隆基又看了一眼李琎,要升爵,必须要摄政王那边同意。 李琎缓缓道:“摄政王的意见,如果三十八皇子能解决北庭危机,可以考虑他恢复王爵,但在此之前,还是只能在职位上调整。” 李琎的言外之意,无功不受爵,如果能解决北庭危机,哪怕破例恢复他钱塘郡王都可以,但功劳没有完成之前,不可能额外授爵。 李隆基沉思片刻,当即令道:“传朕旨意,封三十八皇子李琇为冠军大将军,出任西域大都护、北庭节度使,节制安西四镇以及沙州之军,全权负责解决北庭危机。” ......... 众人走出紫微殿,张九龄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一回头,却是裴耀卿,裴耀卿已经被调回京,现任户部侍郎兼度支使,实际上掌控了大唐的财权。 他同时拥有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资格,所以他又被称为财相,有权出席紧急军政议事。 裴耀卿的财相是李隆基用太上皇的遗旨换来的,是摄政王的重大让步,原本李隆基是想增加一个相国,但摄政王坚决反对,最后不得不妥协让出了财权。 这其实也是李隆基今年以来越来越强势的必然结果,李隆基毕竟是真龙天子,一旦他挣脱了皇宫束缚,拿下洛阳和扬州两大重镇,朝廷上的弱势局面必然随之改观,李成器在朝廷一手遮天的局面也必然会被打破。 张九龄笑眯眯问道:“裴财神可是要给我送点钱花差花差?” “我倒是敢送上几万贯,就怕相国不敢收!” “你先送上几万贯试试看!” 两人大笑,裴耀卿这才小声道:“你今天注意到摄政王世子说的话没有,摄政王竟然有妥协的意思了。” “你是说恢复三十八郎的王爵?” “你也注意到了,那就是说皇甫太妃的案子恐怕要重新定论了。” 张九龄淡淡一笑,“皇甫太妃的案子是否重新定论,意义已经不大,关键是武贤仪可能会以涉案证据不足平反,一旦武贤仪无辜,那么三十八郎恢复王爵也就顺利成章了。” “但摄政王为什么这样做?这是我最无法理解的一点,这可是他亲自定下的铁案啊!” “你想不到吗?” 裴耀卿一怔,“想不到什么?” 张九龄压低声音道:“这必然会摄政王的病情有关,我由此可以推断,他的病情要比对外公布的严重得多,摄政王才不得不开始妥协,天子现在很宠武婕妤,与其等将来天子宣布武婕妤无辜,还不如现在主动撤销武婕妤背负的冤案,至少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原来如此,摄政王的病情有多严重?”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特地问过御医,像他那样肥胖的人不会长寿,尤其五十岁以后,一旦生病就是大病,裴贤弟,有些事情我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裴耀卿默默点头,他明白张九龄的意思。 ........... 李琎回到兴庆宫,见到了病榻上的父亲李成器。 李成器确实是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一天要晕倒好几次。 他过于肥胖导致严重的高血压和高血脂,唐朝没有降压药和降脂药,积累到最后,他的身体已经不堪承受。 虽然病情沉重,但李成器却封锁了消息,除了少数心腹外,任何人都得不到他的真实病情。 “怎么说?”李成器昏昏沉沉问道。 “朝廷决定用北庭、安西和沙州的豆卢军来解决这次北庭危机,大家一致同意由李琇全权负责,天子已经封他为安西大都护兼北庭节度使,但爵位上没有让步,孩儿也把父亲的态度摆明了。” 停一下,李琎担忧地问道:“父亲真要恢复李琇的王爵之位?” 李成器叹了口气,“不是我要恢复,而是必须恢复,这是我最大的筹码,如果我一直不用,等李琇用积累的功劳来实现王爵,我的筹码就失去意义了。” 李成器重重喘了几口气,又继续道:“而且这一次李琇若平定了北庭之乱,他又是皇子身份,不封他为王爵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我才说他有一种上天给的运道。” 李琎终于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他沉吟一下问道:“那父亲打算怎么用这个筹码?” 李成器的叹了口气,“我有十三个儿子,只有两个亲王,六个郡王,其他五人都是国公乃至郡公,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所有的儿子都封王,如果天子肯答应,那李琇恢复王爵又如何,甚至李瑁也可以恢复王位,本来我想慢慢来,一点点用这个筹码,但这次病重,身体已经告诉我,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里应外合 朝廷中发生的事情李琇暂时还一无所知。 此时,他正殚精竭虑,怎么配合庭州的瀚海军全歼这支突骑施军队。 李琇兵分两路,一路由高仙芝率领,约三千人,扼守住龙泉峡,这是从庭州前往高昌的必经之路,守住这条峡谷,突骑施人就无法南下高昌。 而李琇亲自统领主力七千人前往伊吾县,截断突骑施人的后路。 伊吾县是在高昌的东北方向,莽莽天山横贯东西,从高昌去伊吾县,只能向东北方向行军,走过千里后才能绕过天山,抵达伊吾县。 伊吾县也就是今天的哈密,和高昌一样,实体伊吾国已经在唐初被灭,只剩下一个名义上伊吾王,是当地百姓精神上的一种象征。 此时,伊吾县驻扎了两千突骑施人,突骑施人在孙兆阳率军南下不久,便偷袭占领了伊吾县,并屠杀了五百多名奋起抵抗的汉人男子。 为了有力控制伊吾县,突骑施人每天中午只开城门一个时辰,允许外面送粮食和羊只进城,而不准任何城内人离开伊吾县。 这天下午,裴旻率领十几名武士抵达了伊吾县,他们的任务是探查城内突骑施人的情报,同时组织起城内的抵抗力量。 裴旻虽然还是李琇的头号武士,但在洛阳事件后,他便入了皇宫侍卫编制,被封为正六品昭武校尉,带果毅头衔。 一片树林内,裴旻拿着李琇的望眼镜观察城头良久,对副手王泽安道:“城内突骑施士兵应该只有一两千人,四个城头的巡逻人数只有百人左右,我带几名弟兄进城,你率其他弟兄在外面接应。” 王泽安点了点头,裴旻随即带着四名轻功高强的士兵向西北角摸去,他发现突骑施人对西北方向不太关注,从下午到天黑,西北角就没有士兵去过。 夜幕降临了,裴旻和四名手下已经贴站在城下,他们的位置正是西北角城墙拐弯处,上面有一座角楼,但没有人。 等到了三更时分,城头上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巡逻的士兵也开始松懈,三三两两找地方睡觉了,只有城门上方有士兵在来回踱步,警惕注视着城外。 裴旻手一挥,一支钢爪飞上城头,抓住了城墙,他轻轻一纵身,攀爬上去,后面几名手下也跟着向上攀爬。 裴旻攀上城垛,向两边看了看,城头两边都没有士兵。 裴旻回头一招手,几名士兵迅速攀城而上,在城头一个翻滚,便到了城墙另一边,几个人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城内。 如果城内百姓众志成城,全力配合军队守城,那么里应外合这一招是行不通的。 相反,如果城内百姓离心,守军薄弱,那就没有必要强行攻城,里应外合就是最好的办法。 伊吾城的百姓六成以上都是汉人,而且几乎都是唐军家眷,虽然有几百人反抗被杀,但并不等于其他几万汉人就臣服了。 现在需要有人把他们暗中组织起来,裴旻就肩负了这个重任。 裴旻首先摸到了伊吾县县令张滉的府上,张滉已经被突骑施人革职,新县令是主簿罗芳林,也是元涛任命的官员,早就被突骑施人收买。 张滉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妻子推醒,“夫君,外面有人敲窗子!” 张滉吓一跳,走到窗前战战兢兢问道:“外面是谁?” “我们是从高昌过来,皇三十八子手下,请张县令开门!” 裴旻当然不会贸然来找张滉,他在路上就大概了解到了伊吾县的基本情况,虽然不知道张滉有没有投降突骑施人,但从张滉被革职在家就可知他并没有被突骑施人收买。 张滉把裴旻等人请到了书房,又让妻子烧水煎茶。 裴旻取出李琇的通行金牌放在桌上,“这是天子赐给三十八皇子的通行金牌。” 他又取出自己果毅都尉的金牌,“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这两面金牌确实很有必要,张滉也知道三十八皇子李琇送公主去高昌成亲的事情,否则他还真不敢相信,会不会突骑施人派来诈自己? “现在三十八皇子在哪里?” “皇子已经在高昌斩杀了元涛和孙兆阳,接手了伊吾军,加上高昌的五千军,另外还有庭州的一万军队也听从三十八殿下的命令,殿下已准备将入侵的突骑施军队全歼,希望县令也能贡献一份力量!” 张滉听说元涛和孙兆阳已死,激动异常,仰天叹道:“苍天有眼啊!若不是他们出卖伊州,何至于六百多无辜百姓被屠杀。” “三十八殿下希望我能做什么?” “我需要组织一批青壮,等殿下率军到来时,里应外合,开城夺回伊吾县。” 张滉想了想问道:“裴将军需要组织多少人?” “两三百人足够了。” “不瞒裴将军,我们已经秘密组织了一批民团士兵,大约有五百人,不知道该怎么办?裴将军来得太及时了。” 裴旻大喜,这个消息对他才是及时雨啊! .......... 三天后,李琇率领七千军队秘密抵达了伊吾县。 在伊吾县以东十余里外的一片树林内,七千士兵正在树林内休息,武士副统领王泽安向李琇汇报道:“裴将军已经率领弟兄潜入城内,昨天出来联系,他和城内的一批义军联系上了,大约有五百人,随时可以配合殿下攻城!” 李琇大喜,居然有五百人,比他期待的还要多,他问道:“今天能联系到他们吗?” “应该可以,卑职扮作送菜的农民,中午进城送菜,可以把消息传给他们。” “北城门和南城门哪个更有利?” “回禀殿下,北城门不开城门,守军要比南城门少一半还多,只有五十人左右。” “那你告诉裴旻,今晚三更时分,在北城门行动!” .......... 南城门是突骑施人防范的重点,相对而言,北城门却比较容易夺取,不仅驻军不多,只有五十人,而且不开城门,士兵们普遍比较松懈。 夜渐渐深了,伊吾县内一片寂静,城中突骑施军队人数太少,只派出数百人在城头上巡逻,城内却没有士兵巡逻。 黑夜中,不断有黑影从家里出来,偷偷向城北方向溜去,在城北的城隍庙内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他们原本都是伊州的民团士兵,相当于后世的民兵。 军队走了,伊州被元涛出卖给突骑施人,起来反抗的正是这些民团士兵,只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组织起来,便遭到突骑施人的血腥屠杀,先期反抗的六百余人全部被杀。 后来的民团士兵吸取了教训,不再和突骑施人硬抗,而是耐心地等待机会。 民团士兵们穿上了皮甲,拿起了刀矛,在城隍庙的大殿内盘膝而坐。 此时已是两更时分,民团士兵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这些民团士兵的首领正是县令张滉,只是张滉是文官,组建民团还可以,但要他带兵去和攻打突骑施人,他就不擅长了。 裴旻的到来对他简直就是及时雨,他最后的指挥权交给了裴旻。 副手王安泽也在,他是中午混进来,传达李琇的命令。 “要不要我在城头上点把火,通知殿下?” 王安泽摇摇头,“殿下说,只要开了城门他就会杀进来!” 这时,张滉跑过来道:“裴将军,三更时分要到了!” “都到齐了吗?” “都到齐了,一个不差!” 裴旻看了一眼列队整齐的五百民团士兵,他一挥手,“出发!” 五百士兵从后面出了城隍庙,沿着着一条小巷向北城门奔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迎头一棍 城门洞内,几名突骑施士兵蜷缩着睡觉,裴旻像影子一样飘进了城门洞,只片刻,五名突骑施士兵在睡梦中便被割断了喉咙。 裴旻随即吩咐王安泽道:“你带三百士兵守在城下。” “遵令!” 裴旻一挥手,“第四队和第五队跟我走!” 两百士兵跟随着裴旻沿着甬道向城头奔去,快到城头时,裴旻摆摆手,士兵们纷纷贴墙而站。 裴旻探头向城楼方向望去,城头上有三名士兵在来回巡逻,其余数十名士兵都没有看到,应该躲在在城楼睡觉。 城头两边很安静,远处的巡哨士兵也各自找地方睡觉了,没有看见一个士兵。 这时,远处传来了打更的梆子声,三更时分到了。 裴旻回头给手下比个动作,自己先把三名士兵干掉,众人再出来。 他身形一蹲,如影子一般飘了过去,蹲在一根木柱后。 这时,一名突骑施士兵从他面前走过,裴旻闪电而出,手一挥,割断了对方的咽喉,对方软软倒地。 另外一名士兵没有看见裴旻,只见同伴倒下,愣住了,快步走了过来。 裴旻飞扑而上,剑一挥,斩断了对方的脖子,身形尚未落地,手中长剑飞出,‘咔嚓!’十几步外,剑光一闪,另一颗人头也跟着落地了。 裴旻一挥手,士兵们蜂拥而上,有士兵们放下了铁门拴,有的士兵则放下吊桥,其余士兵一脚踢开城楼大门,杀了进去........ 就在城门外数百步外埋伏着数百名士兵,而李琇率领主力则在两里外等候。 城门开启,数百士兵纷纷一跃而起,向城门杀去,几名士兵点燃了火把。 李琇看见了火光,随即下令道:“出击!” 六千五百名骑兵发动了,战马的马蹄上包着厚厚的干草,无声无息地向伊吾城掩杀而去。 伊吾城最终在唐军士兵和民团士兵的里应外合之下再次被夺回。 两千突骑施士兵在睡梦中被唐军突袭,死伤大半,只有一百多名士兵成为战俘,侥幸活了下来。 ......... 庭州,八千突骑施骑兵正疾速向金满县疾速奔驰而来,金满县是庭州州治,也是北庭节度府所在地。 按照高昌情报点向吐火仙提供的情报,北庭瀚海军主力已经抵达了高昌,金满县城应该只剩下两千军队驻守,然后还有五千军队散布在庭州西面的戍堡以及守捉城内。 吐火仙关心的就是金满县城,一旦夺取金满县城,断绝补给,西部的那些戍堡和守捉城就变成了无根之木。 这天夜里,吐火仙率领大军抵达了金满县,月朗星稀,银白色的月光洒满大地,高大的城池矗立在金满湖畔,吐火仙在数里外看得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守军也看见了数里外的突骑施大军,杀气腾腾,旌旗铺天盖地,士兵们立刻敲响了警钟。 ‘当!当!当!’ 警钟声响彻城头,睡梦中的士兵纷纷被惊醒,立刻披挂盔甲向城头奔来。 田仁琬也赶到了东城头,“发生了什么事?” “使君,那边有敌情!”当值校尉向远处一指。 田仁琬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出现了一支黑压压的骑兵,看起来足有近万人,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三十八皇子果然没有说错,突骑施大军杀来了。 “将军!那边来了几个探子。” 副将刘晟指着前面奔来的一队骑兵高声道。 田仁琬冷笑一声令道:“除了第一营和第二营站立外,其他三营士兵全部蹲下,不得暴露!” 对方一定是以为自己率军去了高昌县,那索性将计就计,故意示弱,让敌军全线攻城再给予痛击。 士兵们纷纷蹲下,城头上只剩下少量士兵,还有一些士兵部署在其他三面城墙上。 探子骑兵绕城奔了一圈,又调头回去了。 田仁琬望着对方走远,当即下令道:“传令全军上城,所有民团士兵全部动员起来!” 庭州也有五千民团士兵,里面有汉人也有乌孙胡人,就是为了对付突骑施人的东扩。 而乌孙人是唐朝的忠实拥戴者,他们主要以放牧为生,为了争夺伊丽河谷,乌孙人和突骑施人常常爆发冲突。 唐军在碎叶和突骑施人开战,起因就是乌孙人和突骑施人争夺伊丽河谷。 金满县进入了紧急战备,所有士兵悉数上城,而民团士兵也动员起来,他们负责物资运输和后勤,两千弓手也上城参战。 ........... 天渐渐亮了,突骑施人也简单地准备了攻城武器,他们原本是想趁唐军疏忽,直接杀进城内,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们必须要进行攻城,但他们又没有携带攻城梯等重要攻城武器,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先攻下吊桥,然后用巨木撞开城门。 突骑施士兵砍伐了数百棵大树,利用捆扎的方式,简单制成排筏,这种排筏可以直接搭在护城河上,使金满县城护城河瞬间失去了作用。 ‘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吹响,回荡在苍茫的大地上。 八千突骑施军队分成两部分,前面三千士兵放弃了骑马,变成攻城的步兵,后面五千骑兵则作为掩护。 队伍在距离东城门约一里处停住了脚步。 吐火仙注视着城头,城头只有一千士兵出头,他冷笑一声,这点士兵也想阻止自己攻城? 吐火仙战刀一挥,“出击!” “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吹响,三千士兵扛着排筏和巨大的攻城槌向城门处奔去。 他们首先要攻下吊桥,没有了吊桥的阻挡,他们才能用攻城槌撞开城门。 三千士兵蜂拥而上,两千士兵用弓箭向城头上射击,掩护其他士兵冲击。 箭矢密集地射向城头,一千突骑施士兵将六架巨大的排筏架在吊桥两边的护城河上,数十名士兵攀爬上吊桥,破坏吊桥上的挂钩。 就在这时,城头上一阵鼓声敲响,忽然出现无数士兵,万箭齐发,俨如暴风骤雨一般,城下突骑施人措不及防,一片惨叫,无数人被箭矢射中,攀爬在吊桥上的士兵纷纷中箭坠入水中。 原本起到掩护作用的士兵更是被射得七零八落,他们的箭阵被破坏了。 远处正在观战的吐火仙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两千人,分明有近万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瀚海军根本没有南下高昌。 “撤回来!”吐火仙高声令道。 ‘当!当!当!’撤军的钟声敲响。 此时已经有点晚了,一连三轮箭矢射下,铺天盖地的箭矢密不透风,三千吐火罗士兵伤亡惨重,他们在奔逃中不断被乱箭射倒,三千人最后逃回来不足千人。 吐火仙不得不退兵十里,在一处山谷内暂时歇脚,又命人四处去寻找牛羊粮食。 此时吐火仙心烦意乱,高昌传来的情报竟然出现了重大失误,不知道是情报人员判断出错,还是已经被唐军一窝端了。 吐火仙心中明白,判断出错的可能性比较小,十有八九是被对方干掉了,才会送来假情报。 吐火仙开始担忧伊吾县了。 黄昏时分,出去找粮食的士兵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没有找到一只牛羊,只猎到了几十头鹿。 找不到粮食还是次要,关键是一半的找粮士兵都没有回来,近五百人失踪,四周一定有军队在窥视他们。 所有士兵都心中发慌了,加上白天损失惨重、粮食不足,士气十分低迷。 几名千夫长找到了吐火仙,“酋长,先撤回伊吾县吧!” 吐火仙心中明白,对方神出鬼没,地形比他们熟悉,这样下去,他们非全军覆灭不可。 吐火仙只得下达了撤军令,“传我的命令,明天一早,撤军回伊吾县!” 第一百三十四章 激战红石峡 就在突骑施人刚刚撤退,田仁琬便接到了李琇的飞鹰传信,要求他出兵配合自己全歼这支突骑施军队。 在鹰信中,李琇提到了已经全歼伊吾县敌军,断绝了突骑施人退路,现在他们需要用最小的代价彻底歼灭这支入侵者。 田仁琬当即下达命令,从西面各戍堡中调集两千军队回来防守金满县,他自己亲自率领五千骑兵出城追踪突骑施军队。 李琇此时已经率领七千军队离开伊吾县,他利用突骑施人的兵甲武装了两千民团士兵,命令民团守卫伊吾县。 李琇并没有一点带兵经验,军队的行军、宿营、作战之类他都一窍不通,但他有识人之能,提拔了一名中郎将封常清,任命他为伊吾军军使。 入夜,军队在一处山谷内休息,在一顶行军帐内,封常清指着地图对李琇道:“殿下,从我们这里向西再走三十里有一处红石峡,地势险要,是突骑施人必经之地,卑职认为可以在那里设下埋伏。” “具体怎么埋伏?前后出口该怎么处理?” “殿下,对方是骑兵,对地形要求比较高,我们可以用巨石和巨木堵住前后谷口,在山上埋伏,用弓箭袭击对方,必要时甚至可以放火,如果对方放弃战马,攀爬出逃,我们的骑兵就可以悉数屠杀对方了。” “这条红石峡有多长?” “长约三十余里,里面都是红色砂石,没有树木,所有得名红石峡,但峡谷外面有大片树林,可以采伐木头。” 李琇负手走了两步,对封常清道:“怎么伏击敌军,封将军可以自己安排,我只提出两个意见,第一,时间上的把握,敌军已经到哪里了?我们还在这里驻营是否合适?第二,田仁琬已经奉命从金满县出发,配合我们剿灭这支突骑施军队,我认为应该和他建立联系。” 封常清连忙道:“卑职明白殿下的意思了,今晚就连夜出发,赶往红石峡,同时卑职会派人去联系田将军!” 封常清随即下令,全军三更时出发,前往红石峡。 ........ 红石峡是天山山脉的一部分,天山山脉一条支脉向北延伸,阻挡了东西之间的交通,而红石峡正是这条支脉上的一座峡谷,长约三十余里,最宽处有两里,最窄处只有数十丈。 峡谷内遍布红色砂石,故得名红石峡,它位于伊州和庭州的交界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这天中午,吐火仙率领五千军队进入了红石峡,他们着实有点狼狈,几次派出去抢粮食的士兵都失踪了,前后损失了七八百人,后来才知道,并非唐军下手,而是乌孙牧民组织起来了,他们对突骑施人恨之入骨,对落单的骑兵绝不容情,一律杀死,才导致派出的抢粮士兵损失惨重。 没有办法,吐火仙只能把无主战马杀来充饥,尽管将士们强烈反对,但除此之外,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粮食可用了。 吐火仙打量着峡谷两边,两边没有树木,也没有水源,都是石头,一名将领飞奔过来问道:“酋长,要休息一会儿吗?” 吐火仙摇摇头,“峡谷给我一种不安全感,加快速度,过了峡谷后再休息!” “酋长有令,加快速度,过了峡谷后休息!” 队伍加快了行军速度。 半个时辰后,五千骑兵来到了最狭窄处,最狭窄处长约有三里左右,宽只有三十余丈,百米左右。 吐火仙的不安感更加强烈,要求军队再度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峡谷顶部传来一阵鼓声,两边山崖上伏兵四起,一起向下放箭,箭矢如疾雨般射向敌军骑兵。 突骑施士兵被打得措手不及,纷纷中箭落马,惨叫声一片。 吐火仙被亲兵保护住,他急得大喊:“加快速度冲出峡谷!” 其实不用他喊,骑兵们纷纷加快速度狂奔,不断有士兵落马,但只奔出数里,前面出现了数百根巨木,封锁住了谷口。 战马是过不去,要么士兵们放弃战马爬过去,要么大家一起把巨木移开,但就在这时,数十支火箭射向,涂满火油的数百根巨木被点燃了,浓烟弥漫,火光冲天,山谷内战马嘶鸣,士兵不断中箭惨叫,根本就无路可逃。 不得已,数千骑兵又调转马头,企图向西面突围,这时,突骑施骑兵伤亡惨重,超过一半的士兵被箭矢射中,或死或伤,就连主将吐火仙也连中两箭,强忍伤痛向西突围。 向西奔出数里,忽然鼓声大作,一支唐军拦住了去路,正是田仁琬率领的瀚海军杀来了,田仁琬得到李琇的命令,率军堵住了红石峡的西面出口。 为首是一千名手执陌刀的唐军重甲步兵,他们结成人墙,手执锋利的陌刀阻挡了突骑施大军逃亡去路。 吐火仙被陌刀军惊得胆寒心裂,他亲眼看见陌刀军屠杀骑兵,简直就是骑兵的死亡克星。 但此时他没有了退路,只得挥剑大喊:“突围出去!” 两千骑兵加快马速向唐军冲去,后面跟随着一千余名受伤骑兵。 距离唐军还有百步时,陌刀军身后的唐军骑兵万箭齐发,箭矢如一片乌云般在天空中快速移动,射进了人群中,数百骑兵惨叫着从马上栽落,紧接着第二轮箭矢铺天盖地射来,奔在最前面的数百骑兵人仰马翻。 两轮箭雨让突骑施骑兵伤亡近千人,后面的骑兵终于杀到眼前,但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寒光闪闪的陌刀,在一片惨叫声中,骑兵们冲进了陌刀森林,锋利的陌刀将人马穿透,瞬间在陌刀阵前形成一道人马尸墙。 这就是重甲陌刀军的强大,只有十几人被骑兵撞倒,其他士兵都顶住了骑兵的强大冲击,重甲步兵随即展开了血腥的杀戮。 一个个突骑施骑兵被锋利的陌刀连人带马斩为两段,加上后面骑兵无情的箭矢射击,很快便形成了一遍倒的屠杀,突骑施士兵越来越少,已不足两千人。 这时,封常清率领七千骑兵出现在突骑施骑兵的东面,封常清挥矛大喊:“跟我杀啊!” 东西夹击,突骑施骑兵很快便被士气高昂的唐军骑兵吞没了。 ......... 一万突骑施骑兵终于被北庭军剿灭,吐火仙也在混战中被唐军斩首,北庭度过了一场里应外合的危机,也使元家企图割据北庭的图谋彻底破产。 这时,天子任命他为安西大都护、北庭节度使的圣旨抵达了北庭。 前来颁旨的宦官叫做边令诚,他是高力士的心腹。 除了给李琇正式颁旨外,还带来了一封高力士的密信。 李琇细看这封信,高力士让他在解决完北庭事务后立刻回京,摄政王病情沉重,恐怕京中局势有变。 “摄政王身体状态究竟如何了?”李琇问道。 边令诚恭恭敬敬道:“启禀殿下,目前所知,是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御医给他治疗,据说情况还是不乐观,短则数月,长则一年,这只是传闻,具体咱家也不清楚。” “还有什么口头吩咐吗?” 边令诚看了看两边,压低声音道:“圣上给殿下带了一个口信。“ “无妨,都是我的心腹,有什么口信你尽管说!” “如果殿下回京,可找个借口将凉州刺史元晋拿下,押解回京。” 李琇点了点头,他明白父皇的用意,看来父皇是准备对元家下手了。 ......... 十天后,李琇任命田仁琬为北庭代理节度使,又让李春雨代表皇族,全权负责安排公主的婚事,他率领三百骑兵以及自己的武士离开北庭返回长安。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直捣老巢 来西域时队伍行军缓慢,时间漫长,但回去时却很快,半个月后队伍抵达了凉州。 这天上午,队伍刚进凉州地界,前面来十几名骑士,为首之人正是钟馗,他带着窦家的如意令先走一步,接触窦家牧场,了解凉州的情况。 钟馗身后是一名中年男子,他上前给李琇行一礼,钟馗在一旁介绍道:“他就是窦家牧场的大管事,窦先令!” 李琇从长安出发之时就听窦延庆说起,窦家牧场在甘州和凉州之间经营,常常和马贼大盗刘飞腾打交道,之前时间仓促,虽然重挫刘飞腾,却没有能彻底将他歼灭。 这次李琇得到天子李隆基的口谕,找他找借口抓捕元晋,最好的借口就是这个刘飞腾了。 “这些麻烦窦大管事了!” 窦先令也是窦家族人,他虽然是庶子,但十分精明能干。 “请殿下先到牧场一叙!” “有多远?” “距离这里有八十里左右。” “大家去牧场好好休息!” 众人离开官道,跟着窦先令向南面疾奔而去。 天快黑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牧场核心区,其实牧场下午就到了,只是牧场太大,有数千顷草原。 核心区是一个羌人部落,分布着数百顶大帐,生活着数千羌人,他们都是给窦家放牧为生,除了羌人外,还两个副管事和一百多名窦家武士。 为欢迎李琇一行到来,牧场准备了数百顶大帐,杀了数百只羊,又拿出数百袋马奶酒,当天晚上,羌人部落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招待远到的贵客。 数十堆篝火燃起熊熊烈火,众人围住篝火而坐,大家喝酒吃肉,笑语喧天,一群羌族少女在篝火前翩翩起舞。 李琇坐在正中,左边是羌族酋长黑乌利,右边是大管事窦先令,众人兴致很高,马奶酒异常醇厚顺口,不知不觉多喝了几碗。 “刘飞腾会趁机来偷袭我们吗?”李琇笑问道。 窦先令呵呵一笑,“我们倒是希望他来偷袭,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自从上次殿下将他们重创后,他们就只剩下几十个人,再也不敢乱来了。” “能找到他吗?索性将他斩草除根。”李琇笑问道。 窦先令指指旁边的酋长,“大酋长能找到他们!” 李琇大喜,连忙问酋长黑乌利道:“怎么找到他们?” 黑乌利端起一大碗马奶酒,笑眯眯道:“殿下把这碗酒喝完,我包你找到他!” ........... 李琇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到次日中午才醒来,他稍稍洗漱一下,坐在帐中喝了一口小眉给她熬制的姜茶,这才长长出了口气,“这马奶酒后劲太大,以后不能喝了。” “公子,大管事和酋长来了!” “请他们进来!” 帐帘一掀,钟馗陪同着窦先令以及大酋长黑乌利走了进来。 “打扰殿下休息了!” “无妨,两位请坐!” 两人在小桌前坐了下来,李琇给钟馗使个眼色,让他也坐下。 黑乌利取出一卷羊皮,在桌上慢慢摊开,羊皮上是一幅地图。 “殿下,这是凉州和甘州的南部牧场地图,这边是祁连山........” 黑乌利指着远处一条山形的黑线,他又指向不远处一个黑色的圆洞图案,“这里便是大斗拔谷,是河西走廊通往河湟的唯一通道,殿下一心想歼灭的刘飞腾的老巢,就藏在在大斗拔谷内。” “大酋长怎么知道他老巢在这里面?” “我怎么能不知道?” 黑乌利苦笑一声,“他的很多手下都是我的族人,几年前我还去过他的老巢,交涉归还我的族人,最后不了了之。” 李琇有些歉然,“那么上次伏击刘飞腾的手下,应该伤了你不少族人吧!” “我让他们回来,是不想让族人当马匪,可他们都不愿回来,说当马匪赚钱多,过得痛快,居然把为非作歹之事看成生意,我也无话可说,死了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现在刘飞腾的手下还有多少人?” “大约还有五十余人!” 李琇想了想,当即立断道:“夜长梦多,我们下午就出发前往大斗拔谷!” .......... 此时已是初秋八月,河西走廊上朔风凛冽,颇有了几分凉意。 给李琇军队带路的是黑乌利的长子黑金塔,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确实像半截黑塔。 黑金塔年年带领族人去九曲的盐湖背盐,来回都要穿过大斗拔谷,他对大斗拔谷了如指掌,同时也去过两次刘飞腾的老巢。 他们沿着祁连山走了一夜,五更时分,一行人终于来到大斗拔谷的谷口。 走入大斗拔谷,沿着一条数十丈宽的谷地走了数里,眼前豁然一亮,一片极大的草场出现在他们眼前,这片草场足有上百顷, “那边就是!” 黑金塔向后摆摆手,众人停住了脚步,他指着远处一座森林对李琇道:“殿下,穿过森林,那边有一面几百亩的湖水,湖边有帐篷,那就是马匪的老巢。” “会不会有探子发现我们?”李琇望着远处的森林道。 “有这个可能,但现在探子也看不见我们,殿下跟我来!” 黑金塔带着众人退了回去,向旁边一条狭窄的石谷而去,这条石谷最窄处只能容纳一人一马通过,穿过石谷,他们竟然进入了森林,在森林内沿着边缘行走。 这样,他们不出现在草原上,自然不会被马匪的暗哨发现,这也是熟悉地形的羌人才知道该怎么应对,换任何一支军队,都会被暗哨发现。 穿过森林,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出现他们眼前,远处是皑皑雪山,两边是丰美的草场,一片湖水就像蓝宝石一样镶嵌在绿色的草场上,风景极为秀丽。 可惜这么秀丽的风景已经被马匪占领,岸边数十顶大帐,正是刘飞腾和手下的营帐,还有十几名年轻女子在湖边洗衣。 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湖边钓鱼,黑金塔指着钓鱼男子道:“那个人就是刘飞腾,真正的刘飞腾!” 这时,裴旻回来道:“外面的暗哨已经干掉了!” 刘琇点点头,对紫林枫道:“你率三十名武士从湖东岸绕过去,堵住他们逃路!” “卑职遵令!” 紫林枫行一礼,带着三十名武士向东而去。 李琇又对裴旻道:“你带两百骑兵去踹营,无需活捉,一律杀绝,我要刘飞腾的人头!” 裴旻抱拳行一礼,一挥手,“第一队和第二队跟我来!” 两百骑兵跟随裴旻冲出了森林,向两里外的帐篷杀去,李琇则亲自率领一百骑兵部署在森林边缘,截断了马匪们最后的逃亡之类。 裴旻率领的骑兵被洗衣的女人们看见了,她们惊慌失措,却没有一人跑去报信。 这时,正在钓鱼的刘飞腾也看见了杀来的骑兵,他大惊失色,跳起来向帐篷奔去。 裴旻一马当先,目光锁死了刘飞腾,其他马匪交给手下,他负责抓住或者干掉刘飞腾。 刘飞腾狂奔进帐,抄起一把剑便向不远处的拴马桩奔去,眼看要到战马旁,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剑飞射而来。 ‘噗!’长剑刺穿了刘飞腾的小腿,将他钉在地上,刘飞腾倒地痛苦惨叫,这时已没有人来救他了,马匪们遭遇到了唐军士兵的杀戮,四散奔逃,。 刘飞腾挣扎着要爬起来,一支锋利的长矛顶住了他的脖颈,裴旻冷冷道:“敢动,就刺穿你的脖子!” 刘飞腾痛苦地闭上眼睛,纵横河西走廊十几年,没想到最后还是栽了。 数十名马匪悉数被杀,几名向东逃跑的马匪遇到了紫林枫一行,也难逃一死。 刘飞腾被捆绑着放进囚车内,十几名年轻女子都是从凉州各地掳掠而来,她们聚在一起,将会被带去姑藏县城,分发一些财物再让她们各自回家。 “殿下,看这几封信!” 裴旻将几封信递给李琇,果然有李琇想要的东西,元晋写给刘飞腾的亲笔书信。 这下子元晋在劫难逃。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拿下元晋 在前往姑藏县的路上,钟馗说出了他的担忧。 “殿下,其实抓捕刘飞腾并不难,但凉州军却迟迟不动手,任凭刘飞腾肆虐河西走廊十几年,卑职担心凉州军使张保军会不会和元家有什么勾结?” 李琇微微笑道:“元晋是三年前才出任凉州刺史,而马匪刘飞腾在十年前就出现了,整整七年时间,军队为何不剿灭马匪?这里面是有文章,但未必和元家有关系。” “殿下觉得问题出现在哪里?”旁边裴旻插口问道。 “其实原因很简单,马匪肆虐,军方提供了沿途运输保护,有偿收钱,这些年让河西军赚得钵满盆满,军队当然不希望刘飞腾消失,至于元家,它是刘飞腾找的靠山,和军方没有关系。”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一直没有吭声的紫林枫道:“大斗拔谷位于甘州境内,凉州军不能跨境去剿匪,最多只能通知甘州军,甘州军不愿动手,可能就是殿下所说的利益关系。” “紫姑娘说得对,凉州军使张保军其实是天子的人,或许刘飞腾肆虐河西走廊对他也有利益,但他绝不会是元家的人,更不会为元家殉葬。” 队伍渐渐抵达了姑藏县,这时,一支数千人的军队迎面奔来,为首之人正是凉州军使张保军。 他已经得到消息,李琇被封为安西大都护、北庭节度使,已率军全歼了入侵北庭突骑施军队,这可不是李瑁那样好糊弄的皇子。 “卑职凉州军使张保军参见殿下!” “感谢将军特地来迎接!” “卑职不知殿下到来,应该早点迎接,路上不安全,卑职很担心殿下会遭遇马匪侵袭。” 李琇淡淡一笑,“马匪刘飞腾就在我手中,以后河西走廊不会再有马匪。” “啊!”张保军也看到了囚车内的刘飞腾,他顿时大吃一惊,“殿下把刘飞腾解决了?” “举手之劳而已!” “卑职惭愧!” 李琇摆摆手,“我是在大斗拔谷把刘飞腾抓获,和凉州无关,张将军不用自责!” 众人向姑藏县而去,找了一个时机,张保军低声对李琇,“卑职接到圣上密旨,让卑职全力配合殿下,不知殿下有什么需要卑职出力之处?” 李琇沉吟一下问道:“元晋在姑藏县吗?” “在!今天我还见到他。” “如果我想请他和我一同前往长安,去朝廷作证,会不会有什么难处?” 李琇问得很含蓄,没有明指张保军,但实际上就在询问张保军的意见,自己能否将元晋带走。 张保军立刻心领神会,连忙道:“在凉州没有谁会阻止,但路上有没有风险,卑职不知道,如果殿下需要军队护卫,卑职可以提供五百士兵听候殿下调遣!” 李琇点点头,“沿途恐怕会有风险,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将军提供五百骑兵,另外,还希望得到将军的补给。” .......... 听闻李琇到来,元晋连忙带领一班官员出衙门迎接。 现在的李琇可不仅仅是三十八皇子了,他被封为冠军大将军、安西大都护、北庭节度使,地位极高。 李琇骑在马上冷冷问道:“谁是刺史元晋?” 元晋连忙抱拳道:“下官元晋!” 李琇马鞭一指,“拿下!” 几名武士一拥而上,将元晋按倒在地,后面衙役大惊失色,想上前相助,武士们纷纷拔剑,怒视衙役,衙役见对方人多势众,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无罪!” 元晋大喊道:“我是朝廷命官,你就算是皇子,也不能随便抓我!” 李琇取出几封信扬了扬,“这是你写给刘飞腾的信件,你勾结马匪,证据确凿,我不定你的罪,你回去向朝廷交代吧!” 元晋认出李琇手中的信件,心中一阵慌乱,依旧硬着头皮道:“我是在劝说马匪向善,要求他们自首,无论如何,你没有权力抓我!” 元晋说得确实没有错,李琇官职虽高,但并非元晋上司,也不是御史或者吏部巡查官,没有权力抓捕一州刺史。 李琇冷笑一声,取出‘如见朕面’的天子金牌,展示在元晋面前,“我以天子的名义抓捕你!” 元晋霎时间脸色惨白,其他官员原本还想帮衬,可见到‘如见朕面’四个字,顿时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吭声了。 李琇又对长史乔万年道:“元晋暂停刺史之职,凉州政务由乔长史全权负责。” “下官遵令!” 李琇没有在凉州停留,他将元晋打入囚车,随即率军出发,张保军率领军队一直护送李琇渡过了黄河,这才返回凉州。 李琇没有走凤翔,而是前往六盘关,准备走泾源道入关中。 ......... 元家除了元涛在北庭出任节度使,手握军权外,还有元彪的兄弟元泰出任禁军万骑营统领,统率一万骑兵。 万骑营驻扎在咸阳,直接威胁长安的安全。 另外还有兵部侍郎程锦丰,他是元彪的大女婿,元涛在北庭被屡屡破格提拔,就和他有直接关系。 除掉元泰的军权,就成为扳倒元家的重中之重了。 入夜,兵部侍郎程锦丰忧心忡忡回到自己府中。 程锦丰也是名门世家之后,他是程咬金的曾孙,靠着门荫入仕,一步步升迁,他今年五十岁,已做到正四品兵部侍郎一职。 这段时间程锦丰是在为元家担忧,他妻子是元彪长女,这些年他仕途一帆风顺和元家关系很大,但他也对元家付出很多。 比如马弘远从徐州都尉调为扬州都尉,再比如元涛从剑门为中郎将升为北庭伊吾军使等等。 元家待他不薄,他当然也投桃报李,可最近两个月,他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元家的危机。 程锦丰回到府中,管家上前道:“夫人已经给老爷安排好了晚饭,请老爷去餐堂!” 程锦丰摆摆手,“告诉夫人,我已经吃过了,我在书房,没有什么事情不要打扰我。” 程锦丰有点害怕见到妻子,索性饭也不吃,便去了内书房。 房间里,程锦丰来回踱步,他今天刚刚得到快报,皇三十八子在北庭大败突骑施军队,斩首吐火仙,彻底剿灭了突骑施人侵袭北庭的企图。 这个消息让程锦丰担忧不已,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元家勾结突骑施的秘密要暴露了。 虽然朝廷是以元涛抵御外敌不力而撤销他的北庭节度使一职,但元涛迄今没有任何消息,甚至也没有私下消息传来。 程锦丰怀疑元涛已经被抓捕,甚至被杀死,一旦朝廷追究元涛乃至的元家的罪责,作为元涛的推荐人,自己也难逃其责。 这时,管家在门口禀报:“老爷,有人来送一封信!” “是谁?” “是宫里的人,给老爷送来一封信。” 程锦丰快步走到门口,他接过信,顿时吓了一跳,竟然是高力士写来的信。 他看了信,立刻换了一件衣服出门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最后的机会 就在程府不远处的一座酒楼内,程锦丰见到了高力士。 高力士之所以没有上门拜访,主要还是担心泄密,毕竟程锦丰的妻子是元彪的长女,一旦元彪知道自己拜访了程锦丰,就不会太信任他了。 “程侍郎请坐!” 高力士笑眯眯请程锦丰坐下,“我是代表天子来和程侍郎谈一谈!” “可是因为元家?” 高力士点点头,“你是忠臣之后,你祖先也是开国功臣,天子担心你在歧途上越走越远啊!” 程锦丰低下头不语,高力士取出一份急件,放在桌上推给程锦丰。 “这是三十八郎李琇从北庭发来的急件,他已全歼突骑施军队,斩杀了吐火仙,在吐火仙随身物品中找到了元彪的信件,元家出卖北庭已证据确凿,程侍郎也推荐了元涛,是打算给元家殉葬吗?把祖先的功绩和英名都丧送在你自己手上?” 程锦丰浑身一震,泪水忍不住涌出,他抬头问道:“我还有机会赎罪吗?” “你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高翁请说,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办妥,将功赎罪!” ……….. 次日一早,程锦丰离开长安,前往咸阳处理公务。 同时他派人通知了万骑营统领元泰。 中午时分,元泰在咸阳天阙大酒楼给程锦丰接风。 三楼的一间雅室内,元泰给程锦丰斟满一杯酒,一脸焦虑地问道:“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大哥也从来不提。” “家主有点老糊涂了,一直躺在自己从前的功劳之上,幻想着天子不敢动他,总以为摄政王会保他,状态令人堪忧!” “那应该劝劝家主,至少得给朝廷一个面子,让元振辞掉扬州刺史之职。” “我怎么劝?上次我刚开口,他就把我大骂一顿,说这是元家的家务事,外人不得干涉,他把当外人呢!” 元泰更加焦虑了,他指指自己的脑袋问道:“是不是大哥这里有问题了?” 程锦丰点点头,“所以我才说他老糊涂了。” 元泰叹口气又道:“北庭那边有消息吗?” “目前的消息还是和之前一样,元涛抵御突骑施不利,暂停北庭节度使一职,由三十八皇子出任北庭节度使,我估计元涛最后还是得回来,他资历不够,北庭那些军头都不买他的帐。” 元泰深以为然,军队太讲究资历和功劳了,年初他就反对元涛出任北庭节度使,但家主不听,现在终于出事了。 这时,程锦丰见对面有人用旗帜挥舞一下,便道:“三叔稍坐一坐,我去一下茅厕,马上回来!” 程锦丰起身出去了。 元泰忧心忡忡独自饮酒,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几声惨叫,这是他亲兵护卫的声音。 元泰惊得腾地站起身,大门砰地被踢开了,十几名士兵冲了进来,一起向他发射弩箭,元泰连中十几箭,惨叫着倒下。 在断气的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被程锦丰出卖了。 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锦丰坐在楼下马车内,轻轻叹了口气,元泰不离军营一步,只有让自己来咸阳,才能把元泰诱骗出来。 他虽然有点歉疚,但想到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程锦丰也就顾不上元家的死活了。 “去万骑营!” 马车启动,向城外军营驶去。 半个时辰后,程锦丰在万骑军营内颁布了天子的最新任命。 元泰升为左监门卫大将军,已经提前上任。 万骑营由副统领赵厉接任统领之职,其余将领皆官升一级,三军将士赏钱十万贯、绢二十万匹。 消息传开,万骑营内三呼万岁,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把元家放在心上了。 ………… 大明宫御书房,高力士兴冲冲地走进房间。 “陛下,咸阳消息传来了。” “怎么样?”李隆基放下朱笔,一脸期待地问道。 “我们的计划完全实现,元泰在咸阳已被除掉!” “然后呢?万骑营情况如何?” “已经稳妥了,副统领赵厉出任主将,其余将领皆官升一级,赏赐也已到位,将士拥戴陛下,三军归心!” 李隆基心中松了口气,收拾元家的最后一个障碍就是万骑营,拔掉万骑营这颗钉子,那么元家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了。 “陛下,可以动手了吗?”高力士小声问道。 李隆基负手走了几步,最后道:“你今天再去一趟兴庆宫,和摄政王达成最后的共识!” ……….. 就在元泰被处死的同一时刻,元氏家主元彪再次来到兴庆宫,求见摄政王李成器。 但李成器以病情为由回避了,而是命令长子李琎接见他。 “摄政王为什么不见我?” 元彪怒气冲冲,用拐杖狠狠向地上顿道:“老夫为了太上皇成功,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他就这样对我,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 “老王爷,我父亲确实身体欠佳,不能见外人,这几个月,他基本上就在宫里静养,任何人都没有见,并非冷落老王爷。” “我给他说几句话就走,不会影响他休息!” “老王爷有什么话对我说也是一样,我会如实转告父亲。” 元彪着实恼火,很多话是讲究语境、讲究气势,必须当面告诉李成器才有效果,让人转达,那就失去意义了。 “如果老王爷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李琎语气开始变冷了。 元彪万般无奈,只得道:“请世子转告摄政王,所有世家都在看着元家呢!如果真是兔死狗烹,把元家从前的功绩一把抹杀,任凭天子整死元家,以后谁还肯为他卖命?丑话就说到这里,请他三思!” ……….. 摄政王李成器确实病体缠身,这几个月他的病情时好时怀,反复不定,最严重时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 虽然身体不好,只能躺在床榻上,但他思路却很清晰。 “元彪还是看不清形势啊!居然还威胁我,杀了他元家,天就会塌了?” 李琎叹了口气,“父亲,我本来想告诉他救赎之道,可是他根本不把孩儿放在眼里,我也不想多事了!” 李成器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不满道:“没有什么救赎之道,这是我和天子的收权计划,就算他跪在你面前磕头也没有用,你是世子,不是跟着情绪走的娘们!” 李琎吓得连忙跪下,“孩儿知错!”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这是你作为世子最起码的觉悟,从扬州到北庭,几个月过去了,死了那么多人,甚至把突骑施人引入北庭,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难道还和解的余地?” 李琎低下头不敢吭声,李成器又道:“我不是不给他机会,扬州之事结束后,他们元家如此聪明,就应该交出全部非法所得的财富,交出军权,彻底退出朝廷,或许我还能保他们一命,但经历了北庭之变,他才想让步妥协,已经不可能了。” “孩儿明白了!” “这种事情你本来就该明白,还要我现在来教你吗?我先警告你,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认为你不适合做世子!” 李琎满头大汗,恭恭敬敬道:“父亲的教训,孩儿铭记于心!” 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道:“启禀王爷,高力士求见!”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收网元家 李成器还是没有亲自接见高力士,他不想让高力士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反复叮嘱了李琎之后,李琎接见了高力士。 “你父亲身体怎么样?”高力士喝了口茶,笑眯眯问道。 “比前一阵子稍稍好点了,御医再三叮嘱,父亲千万千万不能再动怒,所以我们都很小心翼翼。” “听说元彪来过了?” 李琎苦笑一声,“他来教训我父亲,他有功之臣,如果敢动他,会失信天下,死到临头了还要摆架子。” “那你父亲是什么态度?” “我父亲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一切按照之前的约定来执行。” 高力士点点头,“今天上午,元泰已经授首,昨天,天子接到三十八郎快信,元涛已被斩首,元家在北庭的势力都被拔掉,突骑人已被全歼,天子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让我来再和摄政王沟通一下。” “我父亲估计高翁来也是这个意思” “那你父亲是什么态度?” “我父亲想明确两件事,第一是关于元家一案的惩处范围,第二是关于元家财产的处置,这两个关键问题需要理清楚。” “财产处置之前我们就有约定,四六分,毕竟扬州和北庭都是三十八郎完成的,摄政王也一口答应,这个应该不会有反悔吧!” 李琎笑了笑道:“这里面就有一个模糊的地方,元家财产有两部分,一是扬州的非法收入,这个没有问题,四六分,你们占大头,但元家还有一块是祖产,我父亲认为祖产和扬州北庭无关,还要四六分就有点不太合理了。” “那摄政王的意思呢?” “扬州非法所得部分四六分,但祖产部分五五对半分!” 高力士沉默片刻,点点头道:“可以,我代表天子答应!” “然后就是元家一案的惩处范围,天子打算怎么做?” “元彪和他的四个儿子皆处死,其余家眷流放岭南,他的女婿以及旁系亲属之类,一概罢官免职。” 李琎点点头,“天子的方案我们基本上同意,但有两个人不能免职,一个是长女婿,兵部侍郎程锦丰,其次是他五女婿汴州刺史杨佺,这两个人和元家一案无关。” 高力士笑道:“这个要求问题不大,我可以答应!” “其他就没有什么了,天子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高力士淡淡道:“今天晚上!” ......... 入夜,务本坊元府内开始出现一种恐慌气息了。 就在下午,元彪得到了消息,程锦丰出卖了元家,他兄弟元泰下落不明。 元彪终于意识到,大祸即将临头。 元府从仓库内搬出无数的箱子,实际上元家几个月前就开始转移财富,这是最后一批,可就算如此,也有上千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铜钱和其他各种财富。 所有人都忙碌不停,准备把这些箱子搬上船。 此时,元彪独自一人坐在内堂,目光绝望。 今天他得到元泰的消息后,再一次赶去兴庆宫,准备拿出一半的财富买元家的平安。 但他连兴庆宫的大门都没有能进去,摄政王拒绝接见他。 悔恨如毒药一般在他身体内蔓延。 他的几个儿子,北庭的元涛、凉州的元晋、扬州的元振,估计都凶多吉少了,他的子孙,他的家族,能逃过这一劫吗? 就在这时,元彪的幼子元康飞奔而来,一脸紧张道:“父亲,外面来了大批军队,将我们府宅包围了。” 管家也跑来禀报:“老爷,后宅河道内出现了无数军船,将我们所有的船只都扣押了。” 元彪慢慢闭上眼睛,这一刻终于来了,十五年种下的种子,今天终于结出恶果,十五年前他助太上皇发动夺门之变,天子恨他入骨. 十五年后,他的报应来了。 他摆摆手,“你们先下去,让我安静一会儿!” 元康和大管家对望一眼,两人只得无奈退了下去。 元彪从怀中摸出一个红色小瓶子,颤抖着手打开瓶盖,将毒酒一饮而尽,‘当啷!’小瓶子落地。 ......... 无数士兵涌入元府,为首大将是神策军左将军霍广,天子李隆基的心腹大将之一。 “霍将军,为何无缘无故闯我府宅?”元康迎上前怒斥道。 霍广举起圣旨冷冷道:“元家勾结突骑施,出卖北庭,证据确凿,奉圣旨查抄元府,所有无关闲人一律回避!” 元康大怒,“一派胡言,我们元家什么时候勾结突骑施人?” 这时,一名侍女慌慌张张跑来,“四老爷,太老爷.....他...服毒自尽了。” 元康惊得肝胆皆裂,大叫一声,转身向内宅奔去。 霍广一挥手,三千士兵进入了占地广阔的元府,对元府进行抄查,所有男子都被抓走,女眷则赶去西院。 家丁们都集中在前院,霍广对上千家丁高声道:“如果发现你们参与元家任何行动,都将视为元家从犯,将被流放充军。 但现在是你们立功赎罪的机会,元家数次将财物转移,如果谁能举报,非但无罪,还能得到重赏!” 元家家丁们只沉寂了片刻,纷纷举起手,“我!我知道!” 足有一百多名家丁举起手,霍广命令士兵把他们带下去,这时,其他家丁都后悔了,也纷纷举手大喊。 “我知道元家的恶行!” “我知道元家的店铺!” “我知道元家的庄园!” ........ 墙倒众人推,元家陷入了万劫不复....... 夜已经深了,大明宫麟德殿内,天子李隆基没有休息,坐在小桌自斟自饮。 他在等元府的消息,积压了十五年的仇恨,终于等到了发泄之日,令他也心中痛快之极。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高力士的声音,“陛下,微臣带霍将军来汇报情况!” “进来!” 高力士领着将军霍广快步走进来,霍广单膝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怎么样?”李隆基满脸期待地问道。 “回禀陛下,元家男丁皆悉数抓捕,但元彪已经服毒自尽。” “元彪死了?” “正是,在军队未进府之前,他就服毒自尽了。” 李隆基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他的财富都在府中吗?” “回禀陛下,根据我们从下手以及大管事那里得到的消息,元家在两个月前就开始转移财富,一共转移了三次,第一次是运去雍县的庄园内,第二次是送去高陵县的庄园,第三次是送去了其他房的元氏家族府上,具体的地点都已明确,等天亮后开始行动。” “等天亮后,朕会让京兆府全力协助你,另外,朕再派两千侍卫帮助霍将军,朕的要求就是四个字,‘滴水不漏!’” “微臣遵旨!” 霍广告退,李隆基这才对高力士道:“扬州那边有消息吗?” 扬州也是元家的重要根基之地,不光是元振在扬州任刺史,而且元家在扬州有大量财产,包括店铺、码头、庄园等等不动产。 李隆基之前已派李纪率大批侍卫赶往扬州,由当即驻军配合抓捕元振,收缴元家在扬州的财富。 高力士躬身道:“元家在扬州已经没有支撑,李纪那边不会有意外,明后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停一下,高力士又道:“陛下当务之急需要下旨免去元彪的爵位和官职,否则他以郡王的身份自尽,影响不太好。” 李隆基点点头,“明天朕会下旨,元彪自尽的消息先封锁,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再宣布!” “老臣明白!” 李隆基长长松了口气,现在他就期待李琇的回归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惊喜连连 阔别近三个月,李琇终于返回了长安。 李琇让众人回府休息,他去刑部交了人犯,随即来到宗正寺。 在宗正寺大门口,李琇见到了宗正寺卿李煌。 李煌的儿子李雨春之前跟随李琇一同前往高昌,他也是送亲副使,真正联姻之事都由他负责。 李雨春一直就在高昌城内,也住在高昌王宫内。 这次李琇回京他没有跟来,李雨春将在下个月护卫着公主和高昌王子一起返回长安。 这才是一个完整的送婚流程,不像李琇那样挂羊头卖狗肉,打着送亲名义去北庭,但所作所为和送亲一点关系都没有。 “殿下一路辛苦,我们进去再慢慢说!” 李煌将李琇请进官房坐下,李琇把李雨春的家信递给他,李煌收起信,又令人上茶。 “我从北庭回来时,抓住了刘飞腾,我有点不解,抓刘飞腾的任务不是李瑁接了吗?他怎么会失败?” 李煌呵呵一笑,“他就是一个笑话,抓了一个假冒的刘飞腾来充数,还欺骗宗正寺,宗正寺已经取消了他做任务的资格。” “那我抓到刘飞腾,宗正寺承不承认?” 这才是李琇急匆匆来宗正寺的目的,他这次做了两个可以加爵的任务,按理应该加爵两级,就看宗正寺承不承认。 李煌笑着摇摇头,“你的事情已经不是宗正寺能决定了,你可以进宫去见见高公公,看看他能给你什么说法?” “能不能透露一二?” 李煌笑着不答,李琇只得赶去皇宫,向高力士寻找答案。 “这几个月朝廷变化很大!” 高力士笑着对李琇道:“就在前两天,元家已彻底覆灭,元彪自尽,现在朝廷正紧锣密鼓对元家进行清算,这一次光内库的进项就不会低于一千万贯,更不用说还大量房产、地产、商产,但钱财只是一部分,更重要是这次清算元家完全是天下一手主导,摄政王丝毫没有插手,这在去年是绝不可能之事。” 李琇喝了口茶,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高力士淡淡一笑,“这里面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 “因为我?” 高力士点点头,“若不是你扬州的出色表演,天子怎么能掌握主动?若不是你在北庭力挽狂澜,全歼突骑施人,揭穿元家和突骑施人勾结的内幕,天子又怎么能始终力压摄政王一筹,报了十五年前的一箭之仇。” “似乎元家十五年前作恶甚深?”李琇好奇地问道。 高力士轻轻叹了口气,“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天,元彪在望天台下堆满了木材,准备把天子一把火烧死,我跑下去跪着哀求他也没有用,要不是赶来勤王的两万神策军杀到玄武门外,他真的就放火了。 后来在元彪执槊威逼之下,天子才不得不和太上皇签署了和解协议,基本上把皇权让给了太上皇,天子只是一个名义的皇帝,十五年来天子对元家恨之入骨,这次一定会将元彪子孙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第二个原因呢?”李琇重新回到话题上。 “第二个原因就是摄政王自身的问题,你出发去西域后不久,摄政王就突然病倒了,病情来势如山,甚至兴庆宫差点要准备后事了,后来又慢慢恢复了一点,根据我们的情报,摄政王的下半身已经失去知觉,动弹不得了。” “病情导致了摄政王对干涉元家也没有兴趣了?” “不是他没有兴趣,而是他有心无力了,他现在要和天子和解,要为他儿子继承摄政王铺路,他必须做出妥协,元家之事就是他的妥协。” 说得这,高力士笑了笑又道:“摄政王的第二个妥协就是要给你母亲昭雪。” 李琇顿时大喜,连忙问道:“具体怎么平反?” “让牛仙童来背这个锅,是他下的毒,欺上瞒下,栽赃给武贤仪。” “然后呢?” “然后你母亲已经恢复为贤仪,为了补偿她委屈,天子在考虑再册封她为贤妃,还没有最后定下来,然后就是你......” 高力士微微笑道:“天子和摄政王已经决定恢复你钱塘郡王之爵,很快就会颁布,这个消息惊喜吧!” 李琇完全惊呆了,他还在想争取成为郡公,没想到转瞬间他竟然要恢复成为郡王了,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阿翁,我读书少,你莫骗我!” 高力士呵呵一笑,“这有什么骗你的必要,你现在是安西大都护,北庭节度使,爵位当然也要跟上去,以你的功劳,莫说郡王,就算封亲王也不为过,所以也不用太激动,平静地接受就是了。” 李琇让内心平复下来,又问道:“我想见见父皇,可以吗?” “今天可能来不及了,改天吧!我给圣上说一说,正式接见你,还有,你最好把北庭战役的报告写出来,你父皇很想看一看。” “还有一点收尾,我争取后天写完交给父皇。” .......... 从皇宫出来,李琇仿佛在梦游一样,神情恍惚,他居然要恢复王爵了,想到年初被逼迫的惶恐,这才过去了大半年,自己又要恢复王爵了,再想想这几个月经历的事情,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殿下,你不要紧吧?”跟着身后的裴旻发现了李琇的恍惚,他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 李琇忍不住笑道:“高翁告诉我,我很快要恢复王爵了,你说我辛辛苦苦跑去北庭做什么?” “这是殿下的福气啊!不过要不是殿下自身的努力,恐怕殿下恢复王爵还遥遥无期,退一千步说,卑职认为王爵远没有北庭节度使硬气。” “你说得也对,没有付出就不会有收获,收获虽然很大,但还是自身付出的结果。” 两人很快来到了崇文坊府宅前,李琇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又要换府宅了? 郡王啊!能不能得到高力士那样的府宅,想必应该可以,这一刻,李琇忽然充满了对郡王的期待。 ......... 李琇进了府,向内宅快步走去,走到中庭时李琇却意外地看见了杨玉珮,她正站在墙边的一棵梨树上采摘熟梨。 小眉在树下用布袋子接梨。 “公子回来了!” 小眉一声欢呼,笑逐颜开地迎了上来,“我们树上的梨正好熟了!” 杨玉珮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树上跳下,“你回来了!” 李琇脸一沉,着实有些不满道:“你怎么来了?玉环在蜀中的安全怎么办?” 他就怕这个小妮子在家里呆不住,满天下乱跑。 “玉环当然跟我一起来了,是你母亲派人把我们接来的,我们也是刚到。” “我母亲把你们接来?” 李琇惊得目瞪口呆,他忽然想到什么,撒腿向后宅狂奔而去。 李琇刚跑到后院,便看见一个美貌无比的丽人激动地向他跑来,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 温香软玉,馨香满怀,李琇欢喜得快爆炸了,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在做梦了,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可是又那么美好。 第一百四十章 牛仙客的心思 “上个月,家里来了几个宫里人,说娘娘要见我,家里就一致决定让我来长安,尤其阿婆态度很坚决,如果我不走,她就不吃饭了,我只好来长安了。” 杨玉环很委屈,依偎在爱郎怀中小声道。 李琇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柔声道:“你来长安,你祖父在天之灵一定很高兴,说实话,你在家乡我一直很担心,我怕有人对你不死心,派武士把你抓走,你三姐又有点大大咧咧的,她保不住你。” 杨玉环轻轻点头,“娘也是这个意思,在老家,求婚的人天天跑来软磨硬缠,甚至连刺史也来了,说我已有婚约也没有用,真的很烦,而且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在我家附近窥视,爹爹怀疑就是那个十八皇子派来的武士。” 杨玉环所说的来历不明的人,其实是李琇高价聘请的武士,在暗中保护杨家,只是这些武士对付无赖流氓可以,但在真正高手面前,他们不堪一击。 李琇忽然想到一件可怕之事,万一武惠妃冒充自己母亲派人去把杨玉环接回长安,不就出大事了吗? 李琇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武惠妃或许还在为儿子爵位之事烦恼,但以后呢?她想报复自己,很可能就会这样做,李瑁也一定会怂恿武惠妃下手。 实际上,李琇心中一直有点不安,把杨玉环放在家乡,交给一个不太靠谱的杨三姐保护,确实让他很不放心,尤其自己仇家颇多,任何一个仇家对杨玉环下手,都能让自己后悔终生。 所以就算母亲不把杨玉环接回来,他这次从北庭回来,也要去一趟巴蜀,无论如何要把杨玉环留在身边。 “你进宫了吗?”李琇吻了一下她的香唇问道。 杨玉环点点头,“我来的第二天就进宫了,陪了娘娘两天,晚上我还住在她那里。” “你没遇到我父皇?”李琇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有,那天天子没来,娘娘才把我留下来陪她。” 李琇暗暗松了口气,又笑问道:“你和我母亲聊什么,她喜欢植物花草,你喜欢音乐舞蹈,能聊到一起吗?” “我也喜欢种花呀!云想衣裳花想容,你忘了?” 杨玉环俏皮地眨眨眼,“我和三姐在老家种了一院子的花,而且你也太小看娘娘了,她对音乐的精通可不亚于我,她吹的玉萧连我都要甘拜下风,更重要是,娘娘很善良,这一点我最喜欢。” “嗨!你们两个,到底有多少情话讲不完,都一个时辰了,还吃不吃晚饭了?” 院子里,杨玉珮不满地嚷道。 李琇哑然一笑,“三姨子好像喝了一坛子醋一样。” 杨玉环笑着眨眨眼,“琇郎可要当心哦!三姐一直在念着你,裴大哥可是连提都没有提过。” 李琇瞪大了眼睛,“啥意思?” “你说呢?” 杨玉环起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眸一笑,媚态流盼,李琇仿佛触电一般,顿时魂都被她勾走了。 “等一等我!” 李琇连忙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两人相拥着向屋外走去。 ........ 李瑁在房间里奋力耕耘,身下娇啼声不断,李瑁身体停止,好一会儿慢慢坐下,美貌的歌姬连忙起身伺候他。 眼前这张脸虽然俏丽,但比起杨玉环还是差得远,李瑁心中忽然一阵厌烦,挥手一巴掌打去,“滚!” 歌姬捂着脸,吓得跑去外屋穿衣去了。 从洛阳回来后,李瑁不断换女人,花了上万贯钱,找了无数美貌女人,但没有一个能和杨玉环相比。 杨玉环那勾魂摄魄的美眸让他始终念念不忘。 其实李瑁也想过派人去巴蜀把杨玉环绑架,但终究没有这个魄力,也没有这个胆子,他从骨子里害怕李琇。 想到李琇在洛阳和扬州的手段,他心中就一阵胆寒。 但如果是杨玉环主动投怀送抱,他就不怕了,可是....这可能吗? 想到她祖父几乎就是死在自己手上,李瑁心中就一阵长叹,让她心甘情愿跟随自己,显然是不可能了。 这时,管家在院子里道:“殿下,牛相国派人送来一封信!” 李瑁不由一怔,牛仙客是摄政王的人,他派人给自己送信做什么? “把信呈上来!” 李瑁披上一件衣服走到外间,歌姬已经跑掉了。 李瑁走到门口,管家将一封信递给他。 李瑁看了看信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禀殿下,现在酉时一刻!” 酋时一刻就是下午五点半,李瑁当即令道:“给我备马车,我要去平康坊!” ....... 平康坊华珍酒楼三楼雅室内,牛仙客笑眯眯给李瑁的酒盏满上。 “好几年没有和殿下一起喝酒了!” 牛仙客当年是天子李隆基提拔起来,只是后来倒向摄政王李成器。 眼看摄政王的身体出现了危机,牛仙客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前途,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一旦天子掌了大权,他会放过自己吗? 想来想去,牛仙客便决定走后宫路线,买通武惠妃,在关键时刻请武惠妃给自己说情。 只是牛仙客并不知道,武惠妃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受宠了,多了武贤仪这个竞争对手。 想找武惠妃这条路,自然就要和李瑁搞好关系,要么给钱,要么给智,牛仙客属铁公鸡,他给不了钱,那么他只能给智了。 “我给殿下说件好事情,摄政王已经答应恢复王爷的王爵。” 李瑁眼睛一亮,“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恢复不到亲王,可能只是郡王,因为天子不肯松口让摄政王两个儿子封亲王。” “相国的意思是说,交换?” 牛仙客点点头,“这次交换很大,同安郡王李珣封舒王,由此交换武贤仪无罪,那么李琇就将恢复钱塘郡王之爵。 然后是五子李瑀,他前年犯事,被贬为南郑县公,摄政王想封他为郑王,但天子不肯答应,最多恢复他的汉中郡王之爵,殿下也将恢复为寿春郡王。” 李瑁心中大怒,极为不满道:“李琇只是侯爵,从侯爵到郡王隔着四级呢!他凭什么一步登天?” 牛仙客心中暗暗叹口气,李瑁真的看不懂形势啊! 以李琇在北庭立下的功绩,封亲王也没有人反对,郡王和亲王差别已经不大,关键是依附在王爵上的权力。 李琇现在可是安西大都护,北庭节度使、很快将升为骠骑大将军,这可是亲王也得不到的实权啊! 心中虽然蔑视李瑁,但牛仙客还是安抚他道:“李琇看似风光,但他根基太浅,殿下就不一样了,殿下完全有实力问鼎东宫,关键是要抓住机会啊!” 李瑁心中心中稍稍舒服一点,“我明白相国的意思,但机会不是那么好抓的,牛相国能否给点建议?” “我的建议很简单,殿下关键是要得到朝廷认可,最好能做几件轰动朝野的大事,让百官对殿下刮目相看。” “什么样的事情才算大事?让百官刮目相看,请相国举个例子!” 牛仙客喝了口酒,不慌不忙道:“比如李琇在北庭做的事情就轰动了朝野,这两天朝野上下都在谈论他,这就是大事。” 李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