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时日无多了[无限流]》 第1章 第一章 路栀 霖城,路宅。 路宅是路父多年前购置的一套豪宅,精心设计的庭院绿竹流水,青石小阶一路绵延,直抵玄关。 这套宅子很得路父喜欢,曾是他送给新婚妻子的礼物——而在去年,这里迎来了一位新女主人,也是路父的第二任妻子。 叮。 门铃响起,管家打开大门,在见到门后的来访者时,微微一愣。 那是一位年轻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肤色略有些苍白,像久不见光的玉瓷。但是身形修长,有种格外清隽的书卷气质。 此外,年轻男子微挑的眼尾下点着一颗小痣,那双眼眸如光华内敛的墨玉,用漂亮来形容也不为过。 管家:“……少爷,您回来了?” “李伯,”路栀的嗓音微沉悦耳,像林间潺潺的溪流,没有特别的波澜,“他在吗?” ——管家将路栀迎进屋时,路父正在用餐,旁边坐着他的第二任妻子和小儿子,一家三口欢声笑语不断,显得其乐融融。 而当路栀踏入餐厅,目光在半空中与路父交汇时,路父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转眼消失。 路栀:“父亲。” “……” 路父皱起眉头,视线停在路栀身上,过了几秒才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这个家了!” 路栀平静地回答:“我来收拾妈的遗物,收拾好了就走,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不知道是他话中的哪个字触到路父雷点,他当即一拍桌子:“你说什么!你——” “哎呀,”路父旁边,年过三十的美艳妇女轻拍他的手背,慢声细语,“孩子那么久才回来一趟,你还凶人家。” 她从善如流地安抚完路父,又对路栀微微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语气温柔得有些刻意:“小栀,吃过饭了吗?你难得回来,先坐下来和我们一起用顿饭。” 路栀道:“不用了,我赶时间。” 他没去看路父脸色,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二楼,才知道他母亲的东西早就被移出主卧,安置在一个空房间里。 路栀在门口停顿几秒,抬步走了进去。 曾经熟悉的东西再次出现在眼前,熟悉的人却已离他远去,而现在,楼下隐约响起欢笑声……是他的父亲,和新的妻儿。 路栀垂眼,沉默地将母亲的遗物一件一件收好。过了一会他忽然抬头,看向门口的管家。 “李伯,相册呢?” “相册?”管家怔了一下,“夫人留下的东西都在这里了,相册……我记得相册也在这啊?” 路栀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柜子,微微蹙眉:“没有,我找不到了。” 管家回忆一会,神色微变:“我想起来了!” 他看看路栀,犹豫几秒,还是开口: “几天前,小少爷闯进过这里,还把这弄得一团糟。” “相册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 话音未落,路栀已经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相册?什么相册?” ——楼下餐厅,美艳妇人望着面前目光冰冷的年轻男子,一副很不解的样子。 “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相册,”路栀的嗓音仿佛凝结冰霜,“上面都是母亲的照片,现在它丢了。” “几天前,路澄进过存放母亲东西的房间,他应该知道相册在哪里。” 餐桌另一边,路父的小儿子路澄正在大快朵颐,好像完全没听到路栀的话。 “……哦,是那个啊。” 美艳妇人似乎想起什么,脸上随即露出无奈又惋惜的神色,冲路栀摇摇头。 “不好意思啊,小澄当时贪玩,把那本相册带了出来。我没认出上面的人,还以为是他从外面捡来的旧册子,就让人丢了。” 路栀:“……什么?” 他周身的气场骤然一沉,美艳妇人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一缩: “对不起啊小栀,我是真的不知道,小澄他也还小,不懂事,你都是大人了,没必要为这种事情和我们计较?” 她说完,委委屈屈地朝路父抛了个眼神。路父不耐烦地挥手:“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东西了,丢了就丢了,怎么了?” “……那本相册上,有母亲年轻时的所有照片,还有我和她的合影。”路栀紧紧盯着自己父亲,一字一句道,“如果丢了,就再也没有了。” 路父眉头拧在一起,好像根本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所以呢?不就是几张破照片吗?” “……” 路栀没有说话,他突然有些头晕。 就像过去一个月以来,他每天总会犯的头晕一样。 餐厅里气氛凝滞,路父满脸冷漠;美艳妇人嘴上说着对不起,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还有她的儿子,脸上也浮现了恶作剧得逞的洋洋得意。 这一切在路栀眼前旋转扭曲,模糊成混乱狰狞的虚影,他只觉世界天旋地转,忍不住闭了闭眼。 下一秒,黑暗将他吞没,他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 三个月后,医院。 “路先生,您确定要办理出院手续吗?” 路栀的主治医生望着面前清隽苍白的年轻男子,忍不住再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 病服下的锁骨突出,路栀轻轻颔首,清悦的嗓音添了几分疲惫与沙哑,只是依旧温和:“是的,这几个月多谢医生的照顾了。” 主治医师闻言暗叹口气,心想可惜了,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却患上这样的绝症。 2026年,一种新型病症在社会上出现,名为ST综合征。 该病症来源不明,只知道患病之人在最初会频繁头晕胸闷、心脏剧痛,而后演变成咳血昏迷——最终,患者将无缘无故失去大部分.身体机能,沦为一个植物人。 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症,并且因为出现的时间太短,目前还没研究出解决的方法。 也就是说,ST综合征是不治之症。而自从路栀的家人得知他患上的是ST综合征后,三个月间,再没来医院看过他一眼。 “既然这样,我待会给您办个手续,帮您通知一下您的家人,接您出院……” 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路栀却有些走神。他注视自己苍白到没有血色的双手,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先生,路先生……?” 医生的话语,不知何时远去了。 雪白的病床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肮脏的地面,身上的病服也变成还没入院时穿的衣服……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路栀猛地抬头,发现这一瞬间,他所处的环境不再是医院,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暗沉的天空阴云盘旋,瓦黄断墙破碎坍塌,他就坐在一堵断墙下,远处,是被灰雾笼罩的未知区域。 路栀:“?” 他已经死了? 这么快? 【欢迎来到“梦魇”,路先生。】 像是听到他的心声,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路栀头顶响起,仿佛精心设计过的程序,不带一点情绪。 【您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死。】 【不过,再过几分钟就不一定了。】 路栀:“……” 路栀没有说话,他在想自己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在做梦。 【您的脑子很正常,也没有做梦。】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与此同时,天空中裂开一只眼睛,黑白分明,仿佛深渊凝结而成的实体。 【您只是被选中进入这里,获得了活下去的机会,仅此而已。】 路栀与天空中的巨大眼睛对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奇异的景象他居然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恐惧,反而……有些似曾相识。 路栀:“你刚才说,这里是‘梦魇’?” 眼睛回应:【是的。】 路栀又道:“梦魇是什么地方?” 【梦魇是无数恶鬼盘踞之地,每一只恶鬼都拥有一个小世界,名为“恶鬼之乡”。】 眼睛毫无起伏地说着。 【而作为进入梦魇之人,你必须遵守这里的规则,完成相应的任务,逃离恶鬼之乡。】 【如果失败……】 眼睛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不带感情地笑了一声,随后才继续说下去: 【如果失败,你会被恶鬼吞噬,或是开膛破肚,或是生吞活剥……总之,你将凄惨地死在这里,永远也无法获得解脱。】 它的声音机械而漠然,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睥睨路栀,像一尊邪神,倨傲地等待路栀因为自己这句话而惊惧胆颤。 然而路栀只是平静地与它对视,片刻后:”哦。” “好老的套路,似乎只有几年前的小说才会这么写。” 眼睛:【……】 眼睛:【如果你觉得这是小说,那么现在在你身后的,又是什么?】 它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自路栀身后掠过,仿佛厉鬼冰冷的吐息,瞬间激起他脊背的寒意。 路栀回头,看见一个白衣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断墙之上,细长脖颈拖着半截麻绳,面色青白、眼睛凸起,从嘴中吐出长长的猩红舌头,就悬在自己头顶。 这是一只吊死鬼。 路栀的目光落在吊死鬼脸上,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新奇的东西,还多打量了几秒。 随即,他对眼睛道:“所以,你是在威胁我?” 眼睛淡漠地回答:【不,是你除了接受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路栀点点头:“知道了。” 他抬手,苍白修长的手扶住断墙,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大病未愈,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有些吃力,眼前微微发晕。 路栀定了定神,吊死鬼就在他头顶阴冷吐舌,他面不改色地仰起脸,冲它伸出一只手。 “来。” 吊死鬼:“……?” 吊死鬼原本嚣张的吐舌动作一顿,狰狞而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睛里,浮现些许呆滞。 眼睛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旦你在这里死去,那么现实中的你,也会死亡。】 “无所谓啊,”路栀道,“我本来就要死了。” ST综合症是不治之症,一旦患上,就和死没什么区别。 这三个月里,他早已接受现实,之所以选择放弃治疗出院,也是准备找一个地方安静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毕竟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挂念之人了。 “被鬼吃掉也挺新奇的,我还没试过。”路栀道,“来,别耽误大家时间,快一点。” 吊死鬼:“……” 眼睛:【……】 路栀见他们没有反应,干脆自己往吊死鬼这边走了一步。 吊死鬼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对它这么热情,吓了一跳,飞快后退一大截。 路栀:“别跑啊,我是人,你是鬼,难道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他见吊死鬼又要跑,索性直接抓住它的手臂——他本以为鬼魂应该没有实体,没想到这一抓,还真让他抓住了。 于是揪着这只吊死鬼,不肯松手了。 吊死鬼:“???” 吊死鬼仿佛受到某种巨大惊吓,开始拼命挣扎,非常努力地想要挣脱路栀桎梏。 奈何不知怎么的,它居然无论如何也无法挣开路栀,只能像一条上了砧板的鱼,蹦来蹦去,无能狂怒。 眼睛:【……】 眼睛憋了一会,再次开口:【如果你愿意进入梦魇,完成任务,那么,你就可以活下去。】 大概是为了引诱路栀动心,它的声音变得低缓轻慢,仿佛恶魔的低语,充满蛊惑的味道。 毕竟,它知道眼前这个人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寿命,就像其他沉沦于梦魇的“玩家”一样,有必须沉沦于此的理由。 【不仅如此,完成的任务越多,你在现实中的寿命也会越长,只要你愿意,甚至能拥有无限的生命——】 永生,对于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世俗之人往往无法挣脱欲望的漩涡,所以,这个人一定会—— “前提是,我得先从恶鬼手里逃脱。”路栀道,“刚才不知道谁说,如果失败,我就会被恶鬼开膛破肚、生吞活剥?” 他说到这里,好看的眼尾扬起,冲天空中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所以还是算了,我现在就死,不给你添麻烦了。” 眼睛:【……】 眼睛:【???】 怎么会有这种人! ……好气! 气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温馨的小家(一) 天空中的眼睛气得宕机了。 路栀也不着急,就这么安静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眼睛再次出声: 【来到梦魇之人,是无法轻易回去的。】 它的语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无情,至少客气了不少。 【想要回去,你必须进入副本,完成所有任务。】 眼睛慢吞吞说着。 【而且在所有任务完成之时,你还可以许下一个愿望。】 【无论这个愿望是什么,它都会实现——并且,是在现实中实现。】 路栀眼帘一跳:“包括……复活一个人?” 眼睛轻哼,仿佛在陈述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是的,包括起死回生。】 “……” 路栀松手,吊死鬼就像漏气的气球,“咻”一声从他手中溜走了。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眼睛没吭声。 路栀见状轻笑:“我猜,是想先把我吓得痛哭流涕,再施恩一般抛出这个条件,好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好幼稚,只有小孩子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你今年三岁吗?” 眼睛:……啧! 它不喜欢这个人。 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眼睛冰冷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翻涌起不快,但路栀并没有理会它,此时的他正在思索。 他并不完全相信这只眼睛的话,毕竟对方既可以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也可以为了将他拉进这个世界,主动示弱。 这只眼睛和这个世界都如深渊一般不可预测,但如果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在的他,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是个将死的人,生死于他而言都无所谓。如果这个世界是假,也不过一场梦;如果是真,他本就一无所有,可以放手一搏。 况且,他想得到那个许愿的机会。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母亲。 如果真的可以起死回生……那他能再次见到他的妈妈吗? 他……想妈妈了。 鸦羽般的眼睫垂落,掩住那双墨色眼眸中的情绪。片刻后路栀抬头,直视天空中的眼睛:“我应该做什么?” 眼睛还是没说话。 下一秒,路栀眼前天旋地转,仿佛被施加魔法,一下子穿越无数空间与时间,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路栀:“……” 谢谢,他快吐了。 这只眼睛明显报复心极强,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他带到这里,但此时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泛起一阵反胃。 路栀捂住嘴,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ST综合征早就将他的身体耗空透支,过去的三个月里,他已习惯忍耐痛苦。 “你还好吗?” 一道轻柔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关切。 路栀抬眼,发现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栋别墅,而在他身边,还坐着几个人。 沐寒佳打量面前这个苍白清隽,有几分书卷气息的年轻男子,并不意外于他的突然出现。 毕竟,他们都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等到路栀抬起头,她看见那双漂亮如墨玉,眼尾点缀着一颗小痣的眼眸,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一句。 真是好看……就是有点病恹恹的。 这样的人,恐怕活不了太久。 沐寒佳的眼里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惋惜。 这个时候,路栀胃里的恶心感消退不少,也终于缓了过来。 冷汗湿润他的黑发,落在苍白脸颊边。他对沐寒佳轻轻点头,回应她的善意:“谢谢,我好多了。”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从周围掠过,飞快摸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一栋上世纪的别墅。 大门合拢,两侧的华丽烛台散发柔软光泽,将墙壁映出火光的暖色。客厅地板铺着深色地毯,沙发面前,是一座巨大壁炉。 壁炉大到能容下一人藏身,却没有点燃,因为它被一道厚重而带有缝隙的铁门锁住,铁门需要钥匙打开,只是现在并不见钥匙。 客厅旁边就是餐厅,中间有一道旋转楼梯通向二楼,二楼的部分长廊朝向客厅,墙壁上挂着一副画框。 路栀眼尖,一眼就看出那画框里是小孩子的涂鸦,稚嫩简陋的线条勾勒出两个高高的大人,一个穿裙子的少女,还有一个略矮的小男孩——应该是一家四口。 长廊中间还有一口布谷鸟钟表,钟表指向晚上六点五十,也就是他们现在的时间。 此时,所有人都聚在一楼客厅,路栀左手边是刚才关心他的沐寒佳,沐寒佳旁边坐着一个瘦弱的白裙女生,眼珠乱转,写满不安。 他们对面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生扎着利落马尾,男生穿着衬衫,两人的表情都很自然,尤其是女生,正兴致勃勃地四处观察,好像在体验一场新奇的游戏。 情侣右边,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独占一张沙发,他的身材魁梧,眼中闪烁着虎豹似的凶光,看起来不太好惹。 最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缩在另一张沙发角落,鼠目獐头,黑豆似的眼珠子里充满戒备与算计。 路栀收回目光,算上他自己,这栋别墅里一共有七个人。 客厅里气氛沉默,没有人开口。 【叮】 机械的提示音在他们头顶响起,下一秒,一道冰冷的声音随之落下。 【玩家到齐,游戏开始】 这个声音和刚才的眼睛不同,更加机械木然,也更像一道系统程序。 【副本:温馨的小家】 【温馨的奥德森一家藏着恶鬼,七天之内,消灭恶鬼,活下去】 【规则一:安东尼是个乖孩子,会在十点前乖乖入睡】 奥德森?安东尼? 路栀留心听着,他本以为之后还会有规则二或者规则三,结果系统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显然,给他们的提示已经结束了。 “……既然这样,不如先做个自我介绍。” 路栀旁边,沐寒佳率先开口。 “我叫沐寒佳,之前做过舞蹈老师。” 她说完,目光投向身边的白裙女生,女生受到她的鼓励,怯怯张嘴:“我,我叫楚岚岚,今年在读高三。” “我叫祝霏!”她们对面,那对情侣中的女生大大方方地抬头,“这是我男友,赵川野。” 赵川野拉着女友的手,不太好意思地冲他们一笑。 独占一张沙发的男人语气沉沉:“邵健豪,无职业者。” “……胡混。”戴着眼镜的男人托了托镜片,“公司职员。” 到这里,路栀之外的所有人都完成自我介绍,于是他们的注意力齐齐落在他身上。 路栀:“路栀,是个大学老师。” “顺便问一下,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眼睛虽然告诉过他这里是“梦魇”,但他其实并不清楚“梦魇”到底是什么。 而且,刚才系统的声音响起时,客厅里的其他人神色自如,好像并没有为此惊讶或者困惑。 也就是说,他们都很熟悉这里? “……你都到这里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 胡混一副怀疑的模样。 “该不会是偷偷溜进来的?” “不可能,梦魇不会有这种疏漏。”沐寒佳道,“只有自愿报名的人才能加入梦魇,你在来这里之前,应该已经和系统交流过了?” 路栀点点头:“你们都是自愿进来的吗?” “当然了!”祝霏兴奋起来,“只要通关游戏就能实现一个愿望,这样的好事,怎么能错过!” 路栀:……游戏? 他还记得梦魇和他说过,任务失败会被恶鬼吞噬。而一旦死在这里,将再也回不到现实。 这样残酷的规则,怎么也不像一场游戏。 就在他还想继续询问时,二楼走廊上的钟表突然打开,一只栩栩如生的木头布谷鸟从里面弹出,发出尖细的叫声。 “布谷,布谷。” 众人抬头,发现钟表里的指针已走到七点。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香气飘来——餐厅的长桌上,突然摆满各种精美的菜肴。 而在刚才,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众人:“……” 菜肴香气实在诱人,胡混咕嘟咽了下口水,直勾勾盯着长桌:“看来是到饭点了。” 楚岚岚小声嘀咕:“可是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能吃吗?” 祝霏:“这只是个游戏,我们还要待七天,没必要饿着我们?” 她之前其实并不饿,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闻到那香气就饥肠辘辘,像饿了十几天似的,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 于是第一个站起来,拉着男友赵川野抢先占了两个位置。 餐桌上菜肴丰富,有滴着蜂蜜的金黄面包、焦香四溢的烤乳鸽、洒满胡椒的鲜嫩牛排、酸甜香郁的番茄浓汤……无一不在诱惑众人味蕾。 祝霏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烤乳鸽,眼睛顿时睁大。 “好吃!怎么会这么好吃!” 牙齿破开乳鸽焦香外皮的瞬间,鲜嫩的肉汁流进嘴里,伴随着浓郁至极的肉香充盈口腔……一下子,她被这美味冲昏大脑,埋头开吃。 有祝霏在前,其他人也放下戒心。他们和祝霏一样,一闻到那食物的香气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都迫不及待要享用美食,填饱自己的肚子。 除了路栀。 他望着满桌的美味,没有一点要开动的意思。 “怎么了?” 沐寒佳注意到他没有动作,好奇发问。 “不吃饭吗?” 路栀摇摇头:“我不饿。” “而且,我总觉得这些东西出现得太诡异了。” 他这句话算是个提醒,沐寒佳闻言,原本拿起半块面包的手一顿,将面包放了回去。 她旁边的楚岚岚见她这样,也赶紧收回了手。 “哼。” 他们对面,胡混叉起一块牛排大嚼,斜眼睨着路栀。 “病恹恹的,说的话也这么难听,饿死你算了。” 路栀没有理会,他的提醒已经说出,至于接不接受,就是别人的问题了。 夜色笼罩屋宅,墙壁的烛光温暖跳动,流金般淌在餐桌的菜肴、还有柔软的地毯上。 这样的画面,确实像一个温馨的家。 然而,也只是“像”而已。 钟表的指针爬到八点,布谷鸟和刚才一样跳出来准点报时:“布谷,布谷。” 这一刻,路栀忽然偏过头,目光精准无误地直指一楼紧闭的大门。 在布谷鸟尖细的叫声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借着夜色,飞快逼近这栋房子。 下一秒—— 咚。 咚。 咚。 是敲门声。 沉重缓慢的敲门声突兀响起,打破原本温馨平静的夜晚。 祝霏的面包噎在口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咚。 咚。 咚。 又是三道敲门声,机械而重复,重重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可以,进来吗?” 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 尖细,生涩,阴冷,像某种不会说话的怪物,偏偏要模仿人的腔调。 “……” 餐厅里没人说话,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屋内与屋外安静下来,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再无动静。 就在众人以为门外的东西离开,悬起的心要稍微放下一点时…… 砰砰砰! 砰砰砰! 巨大的拍门声爆发,看起来只有美观性的脆弱大门登时震动起来。 胡混一个哆嗦,摔碎了手中一个碟子,又因为一口肉排卡在喉咙里,眼角飙泪,脖子硬挺挺伸着,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砰砰!砰砰砰! 拍门声越来越激烈,甚至已经不能说是拍门,更像某种体型庞大的怪物,一下一下撞击大门。 大门剧烈摇晃,连带着地板震颤,天花板中间的水晶吊灯叮哐碰撞,餐桌的碗碟也乒乓作响。 从地板到墙壁,整栋别墅仿佛垂死的老者呻.吟战栗,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坍塌,将屋内众人压成肉泥。 祝霏发出一声尖叫,抱头钻进男友怀中,赵川野手忙脚乱地抱住她,目光惊惧无比。 楚岚岚紧紧攥住沐寒佳衣角,沐寒佳还保持镇定,轻声安慰着她。 胡混早就被吓得钻进桌底,就连邵健豪也死死抓住一根叉子,脸色不怎么好看。 虽然他们之前只把这当成一场游戏,但在这样真实的场景面前,他们依然会控制不住地害怕,害怕自己真的被压成一滩肉泥,或者被外面那个东西杀死。 毕竟,在这里死去的他们将失去实现愿望的机会,而谁又知道游戏里的痛感是否真实呢? 疾风骤雨般的撞门声一直在持续,屋内众人好像被架在火上,忍受着煎熬的酷刑。 “有个问题。” 在这样漫长而看不见尽头的折磨中,他们忽然听见一道清悦的男声。 “它打算撞到什么时候?” 这个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很平静,犹如混乱中的一剂镇定剂,让众人的心稍稍一定。 沐寒佳扭头,对上路栀沉静而不含什么波澜的眼眸。 不知为什么,望着这样的眼睛,她心底积攒的恐惧忽然一下子消散不少。 “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路栀瞥了一眼墙上的布谷鸟钟表,继续说道。 “换个有点力气的成年人来,也能把这扇门踹开一条缝了。” 听到他的话,众人立刻望向大门。 刚才的他们只顾着害怕,都没注意过周边环境。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薄薄的大门虽然被不断撞击,可是始终稳固坚密,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 这个发现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安慰,仿佛绝境之人遇到一丝生机,高高悬起的心脏一下子坠了下来。 沐寒佳抚了抚胸口,又有些疑惑:“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可不相信是系统好心,给他们提供了一栋牢固的安全屋。 路栀望着还在发出“砰砰”响声的大门,语气不变地说出自己的推测:“因为它没有得到我们的回应。” “最开始它不是问了我们一句,‘可以进来吗’?” 听路栀这么一说,其他人立刻回想起来——在敲门声刚响起时,他们的确听到了这么一个声音。 当时因为恐惧,他们中没人敢出声,更别提答应了。 而像是同样听到路栀的话,撞门的动静停顿一秒,随即更加猛烈。 别墅仿佛遭遇十级地震,路栀面不改色:“别急,别生气,反正你有的是时间。” 众人:“……” 好家伙,直接嘲讽起来了! 人能忍,不是人的东西忍不了,于是撞门的动静更加狂风暴雨,好像发狂的巨人,下一秒就要把整栋别墅掀翻。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众人渐渐发现一切真如路栀说的那样,无论外面的东西怎么努力……都无法真正撞开那道看似轻薄、并不坚固的大门。 为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吓唬他们吗? 在他们生出这样的疑惑的时候,撞门的动静突然停下了。 就像来时那样突兀,它消失得也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别墅就再次归于一片寂静。 “……” 短暂的沉默后,祝霏试探着张嘴:“结,结束了?” 路栀忽然扭头,定定地盯着她。 祝霏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她很快又发现,路栀并不是看她。 他的目光掠过祝霏身侧,落在她的后方。 祝霏背后,是一扇窗。 一扇对着别墅花园的窗户。 夜色笼罩之下,那扇窗户后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窗户开了。” 刚刚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胡混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这么说。 他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向那扇窗户,发现窗户依然紧闭,松了一口气。 因为笃定外面的东西无法进入这栋屋子,此时的他状态相当放松,还以为是身边人在吓自己,想也不想就张嘴: “别吓人了,有本事它就从窗户……” 路栀:“别说话!” 胡混:“……进来啊。” 路栀没能阻止他将后半句话说出。 而在见到众人一下子将目光投向自己后,胡混还有些不满:“怎么了?我没说错——” 话音未落,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陡然煞白。 他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刚才的声音……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 那生涩又诡异,像是刻意模仿人的腔调说出的声音,分明和最开始敲门的“东西”,一模一样。 而他,已经做出了回应。 “……” 一瞬间,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从胳膊上冒出,胡混背后发凉,僵着脖子,甚至不敢回头。 仿佛尖尖的指甲刮过玻璃,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下一秒,那道尖细阴冷、腔调古怪的声音,再度响起。 “谢,谢,你。” 咔哒。 在胡混等人惊恐至极的目光中,窗户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无风自开。 ——窗外,一片漆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温馨的小家(二) 咯吱。 咯吱。 伴随着窗户打开,钻入众人耳中的,是某种虫豸攀爬窗框的声音。 但他们知道,那绝不会是普通的虫豸。 “呜呜,呜呜呜……” 隐隐约约的哭声从窗缝飘进,像是某个年轻女子哀怨的哭泣。如果是虫豸,又怎会发出这样的哭声? 咯吱,咯吱……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漆黑的夜色中,一颗头颅阴森森地探进窗户。 那是一只洋娃娃。 蓬松的栗色卷发披散肩头,它穿着破破烂烂的粉色长裙,缝在眼眶里的两颗纽扣脱落,被丝线连接,一晃一晃。 就像两颗掉出眼眶的眼球。 它的嘴巴大大咧开,以鲜红棉线缝合,像在无声大笑。 然而,众人听到的却是女性低低的哀泣,尾音幽怨阴凉,仿佛含着无尽的怨恨。 在这样的深夜里,这哭声简直令人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呜呜……呜呜……” 洋娃娃从窗外的黑暗爬进屋内,抬起脑袋,那双脱落的纽扣眼睛,直勾勾盯住了一个人—— 离窗户最近的祝霏。 随即,它以谁都没有想到的速度,直直朝祝霏扑了过来! “啊!!” 祝霏尖叫一声就要往后躲,赵川野条件反射地挡在她身前,慌乱抬头—— 在他头顶,洋娃娃用红色丝线缝合的嘴巴骤然裂开,露出里面锋利细密、层层锯齿一般的尖牙。 刹那间,赵川野脸上血色全无,他惊恐睁大的瞳孔中倒映出洋娃娃近在咫尺的森森寒牙,就像看见死神的镰刀挥至自己面前。 而他,甚至没有可以躲避的时间。 要死在这里了。 这是赵川野心底唯一的念头。 阿霏,对不起…… 就在洋娃娃的利齿要撕碎赵川野的脸庞,巨大绝望将他吞噬的瞬间—— 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从赵川野后方伸出。 下一秒,那只手猛地掐住洋娃娃脖颈,指节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将洋娃娃狠狠往地上一掼! 洋娃娃重重摔在地上,却像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猛的要从地上弹起—— 噗嗤! 一柄锋利的餐刀刺穿洋娃娃头颅,鲜血当场迸射两米高,从头到脚泼了赵川野一身。 赵川野:“……” 死尸般腐烂的腥臭味蛮横冲进鼻腔,他眼前一黑,差点没被当场熏晕。 “阿野!” 祝霏惊叫一声,死死抱住自己男友,拖着他要逃离餐厅。 其他人也惊慌退散,只有路栀还留在原地,冷静地将餐刀从洋娃娃头颅拔出,又重重刺进它的体内。 一下,又一下,利刃穿透肉.体的声音回响于寂静的餐厅里,路栀苍白的脸侧溅上几滴鲜血,落于眼尾的小痣边。 烛台火光跳动,勾勒出他冰冷而没有表情的侧脸,垂落的眼睫沾染血沫,在烛火之中,近乎邪异。 众人:“……” 鲜血泼洒于地板,缓缓淌开。餐厅外的他们不敢开口,都被眼前这一幕震住了。 ——直到洋娃娃的身体不再抽搐,如一块烂布般瘫软在地,路栀才松开手,任由那柄染血的餐刀叮哐落地。 鲜血浸湿手掌,沿着指尖滴落。他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片刻后,深深吐出一口气。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进入梦魇后,他的身体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原本被ST综合征折磨得虚弱透支的身体,似乎悄然回退到三个月前的状态,并且定格了下来。 否则,在经历了那样痛苦而漫长的病痛后,他是绝对没有力气将这只怪物制服并杀死的。 ……这算是加入梦魇的某种优待吗? “你还好吗?还能站起来吗?” 关切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路栀抬头,对上沐寒佳浅色的双眼。 此时,其他几人都已退到客厅,也许是惊惧于路栀刚才的模样,根本不敢靠近。 只有沐寒佳走过来,向他伸出了手。 路栀望了眼自己满是血污的掌心,对沐寒佳说了声“谢谢”,并未握住她的手,而是借着旁边的餐桌站了起来。 沐寒佳飞快瞄了眼地上的洋娃娃,发现它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收回视线,没有多看。 “我们去沙发那边,你需要休息一下。” 路栀摇摇头:“等等。” 他弯腰拎起地上的洋娃娃,径直向那扇打开的窗户走去。 窗户后面依然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路栀将洋娃娃丢出窗外,只听一声闷响,是洋娃娃坠地的声音。 他谨慎地观察几秒,确定没有别的动静,才关上窗户。 咔哒。 窗户锁死,路栀正要离开,下一秒,脚步猝然停顿。 他回头,目光落在窗外,脊背绷紧,一动不动。 窗户正对花园,因为已到深夜,偌大的花园静静沉浸在夜色之中,不见一丝月光。 而路栀知道,在这片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 就在刚才,一道冰冷森寒、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视线穿透层层黑暗,锁定屋内的他。 ——危险、侵略、占有、野心勃勃。 尽管这样的视线只出现了一瞬间,但还是被路栀捕捉到了。 也许,那是一只恶鬼。 一只虎视眈眈,凶相毕露,准备将他拆骨剔肉、吞吃入腹的恶鬼。 它就藏在那片黑暗中,耐心地等待着,等待一个时机。 “……” 路栀后退几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窗边。 客厅沙发,众人围坐在那里。赵川野身上鲜血还没洗净,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所以独占一张沙发,除了祝霏没人靠近。 等到路栀过来,祝霏豁然起身,拉起赵川野的手,冲他深深弯腰。 “谢谢,谢谢你!” 在这之前,她只把这当成一场游戏,可她没想到这个游戏会这么恐怖。 如果刚才,她的男友真的被那只洋娃娃撕碎……就算系统说过他们能在现实中复活,这样的死亡也足以给他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是你救了我们!如果不是你,那我和阿野……” “等一下!” 突兀的男声插了进来,直接打断祝霏的道谢。 祝霏扭过头,看见胡混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望向路栀的眼神充满戒备与提防。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沐寒佳微微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如果不是你……” “刚才是刚才,我现在要提的是另一件事!”胡混梗着脖子,“实话实话,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每个进入梦魇的人都很清楚这里的规则,只有你什么都不了解。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又不肯动筷……” 沐寒佳:“这有什么问题吗?新人本来就对梦魇不太了解,更何况他只是没胃口——” 胡混:“我还没说完呢!接下来才是让我怀疑的地方!” 他托了托镜片,眼底闪烁着令人不喜的猜忌。 “八点,那个怪物敲响大门,你居然在敲门声响起前先一步看向门口,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它要来。” “后来,那个怪物要从窗户进来,也是你提前看向窗户,就像你知道它会出现在那里一样!” “不仅如此,在面对怪物的时候,你居然也不害怕,甚至能单手杀死它!” “明明对这个游戏根本不了解,明明只是个新人,为什么你能做到这么多?甚至能够预知怪物的到来?”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鬼,只是伪装成玩家,潜伏在我们身边?!” “……” 胡混越说到后面,语气越是咄咄逼人。而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客厅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你在说什么啊……” 祝霏呆滞地开口。 “路栀怎么可能是鬼?如果他真的是,早就被系统抓出来了……” 胡混一拍桌子,把祝霏吓了一跳:“你可别把系统想得太好!万一他就是系统给我们安排的内鬼,用来淘汰我们呢?” “要知道一旦被淘汰,我们可就没有许愿的机会了!什么飞黄腾达一夜暴富,统统实现不了了!” 祝霏听到这话又安静几秒:“可是,他怎么看也不像一只鬼啊。” 胡混:“如果能被轻易看穿,那他也不用伪装了!” “而且,就算他不是鬼,之前那些未卜先知的举动,他又怎么解释?” “大家都是正常人,凭什么就他不一样?难道他是充了钱,是氪金玩家不成?!” “……” 祝霏不再说话,而是看向路栀。 不仅是她,客厅里的其他人也将视线投向路栀,等待他的回答。 路栀面对这些心思各异的视线,坦然开口:“我也不知道。” 胡混说得没错,在那只诡异的洋娃娃出现之前,他就已经有所察觉。 可是,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能力,甚至如果不是胡混特意指出,他都不曾意识到这点。 至于为什么不害怕那些怪物……他本就是个将死之人,对死亡并没有多少畏惧,否则也不会来到这里。 只是,路栀的回答对于某些人来说,并不足以打消他们的怀疑。 “你说得这些谁信啊!”胡混大声囔囔,“还是说你自己也心虚了!” 沐寒佳:“喂,你是不是过于胡搅蛮缠了?说到底你也没什么证据!” 胡混眉头高高抬起:“我刚才说的难道不是证据?要说没有证据,他才是无法证明自己的那个人!” 他说完,环顾四周:“你们觉得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 没人回应。 但也没人否认。 甚至连祝霏和赵川野,都保持了沉默。 胡混见状,十分得意地挺起胸膛:“既然这样,那么……” 他话还没说完,二楼走廊的钟表,忽然打开。 “布谷,布谷。” 布谷鸟尖细的报时声从二楼落下,众人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沐寒佳旁边的楚岚岚忽然开口:“九点了!” 沐寒佳见她神色紧张,有些疑惑:“才九点,还早啊。” “……不,不是这样的!”楚岚岚揪住衣角,不安地道,“你们还记得系统说过的规则吗?” 她这么一说沐寒佳才想起来,系统确实给过他们一条规则。 【规则一:安东尼是个乖孩子,会在十点前乖乖入睡】 这栋屋子住着奥德森一家,安东尼应该是其中的一个孩子,他听从父母的话,每晚都会按时睡觉。 沐寒佳并不觉得系统会给出无用的规则,也就是说,身在这里的他们也得遵守这条规则。 而现在,距离十点只剩不到一个小时。 —— 哗啦。 鲜血在水流的冲刷下顺着指缝流走,浴室里的路栀似有所觉,抬眼直视面前的镜子。 灰蒙蒙的镜面映出他的脸庞,除了他之外,这里没有第二个人。 就像刚才多出来的那道视线,只是他的错觉。 “……” 路栀盯着镜子看了几秒,转身走出浴室。 他的指尖仍有黏腻触感残留,不是因为鲜血,而是因为他碰过那只洋娃娃。 明明应该是布和棉花填充而成的娃娃,摸起来却光滑细腻,温软轻弹……就像在抚摸一张人皮。 这个发现令路栀的心情有点小糟糕。 浴室外是一张厚重的大床,大床四角沉沉压着地毯,与地板几乎没有缝隙。 床头挂着一幅画像,画像里,削瘦高挑的黄发男人挽着一位栗色卷发的温婉女子,脸上带有微微笑意。 因为年代久远,这张画像有些斑驳掉色,男女主人的那点笑意也被模糊,悄然染上几分无法言说的诡异。 这也是没人愿意住主卧的原因。 奥德森一家一共有四个房间,除主卧之外,还有一间粉红色的女生房、堆满玩具的男孩房,以及客房。 不久前,他们在客厅抽签,沐寒佳和楚岚岚抽到男孩房间,胡混邵健豪的是女生房间,祝霏和赵川野则是客房。 而没人想住的主卧,就落到了路栀头上。 经过胡混那一番话,其他人或多或少对路栀生出几分戒备,对于这样的分配结果并没有异议。 只有沐寒佳想为他说话,但被路栀阻止了。 他知道沐寒佳的好意,只是没必要为了他与其他人争执。 主卧安静无声,路栀站在床前,认真打量那张画像。 画像中的新娘,奥德森一家的女主人拥有一头美丽的栗色卷发,碧色眼眸温婉多情。 那只洋娃娃,也是栗色卷发。 路栀目光偏移,落在床边的梳妆台上,那里摆着一只精美的梳子。 他拾起梳子,注意到细密的梳齿里,残留一根纤长笔直的黑发。 而婚纱照里的男主人,是黄色短发。 梳妆台上还有一些那个年代的化妆用品,从瓶口液体的凝固程度来看,不久前还有人使用过它们。 路栀转身,主卧摆着两个大衣柜,一个塞满乱糟糟的男性衣物,另一个则是女人整齐漂亮的衣裙。 他的手抚过女主人的衣柜,发现自己指尖多了一些灰尘。 此时,距离路栀进入主卧已经过去几十分钟,他算着时间差不多快到十点,上床休息。 大床上有两只枕头,却只有一床被子,路栀枕着其中一个,偏头望向另一边。 一般来说,经常睡在一张床上的人,多少会在枕头或者床单上留下痕迹。 很快,路栀从另一只枕头底下,摸到一根纤长乌黑的头发。 就和梳子上的头发一样。 到这里,路栀心里已经多了一些猜测。他平躺在床上,安静地阖上双眼。 第一个晚上安稳度过,没有危险,也没有死亡。 早上八点,众人在一楼见面,发现昨晚被洋娃娃鲜血染红的餐厅一夜之间光洁如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而精致的餐点,已经摆上餐桌。 明明昨晚刚饱餐一顿,但在见到那些精美且花样繁多的点心后,众人发现他们又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好像几个月没有进食。 直面过洋娃娃的赵川野和祝霏尚且心有余悸,邵健豪和胡混却毫不避讳地坐在餐桌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点心。 片刻后,赵川野和祝霏还是扛不住那难熬的饥饿,加入了他们。 沐寒佳按了按肚子,饥饿的感觉并不好受,她能够忍耐,楚岚岚却不行。 她才高三,身体还很瘦弱,不知道为什么要进入梦魇。 而现在,因为连续饿了两餐,她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身体也微微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 沐寒佳暗叹一口气,她和楚岚岚之前并不认识,只是昨天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楚岚岚就紧跟着出现了。 当时楚岚岚的脸上写满恐惧不安,于是沐寒佳走过去,向她打了个招呼。 从那以后,楚岚岚就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了。 不远处的餐厅里,邵健豪几人正在大快朵颐,他们昨天也吃了这里的东西,直到今天早上都没事。 想到这里,沐寒佳有些犹豫地开口:“要不然,我们也去吃一点……” 咔哒。 话还没说完,她就听见不远处,窗户打开的声音。 ——路栀没有靠近餐桌,他推开一扇窗户,想要检查昨晚被他丢出去的洋娃娃。 就像他想的一样,窗外别说洋娃娃的尸体,就连一点血迹都不曾残留。 是被系统刷新了,还是说,洋娃娃根本没被他杀死? 路栀垂眼沉思的时候,一道男声从旁边插了进来。 “喂,你想干什么!” 餐厅里的胡混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用不善的眼神盯着他。 路栀没理胡混,他的目光偏移,又落在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口井。 花园里的井。 在花蕊盛放,绿藤蜿蜒的花园里,这口井显得尤为突兀。 “……” 路栀定定地盯着那口井看了一会,忽然一脚踩在窗框边,直接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其他人吓了一跳,沐寒佳更是第一时间冲到窗边,想拉住他:“路栀!” 路栀没有回应她。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口井上,听不到别人的声音,更看不到其他东西。 井中仿佛藏着某种东西,也许是诱惑人心的妖灵,也许是择人而噬的恶鬼。 而现在,它已经彻底篡夺路栀心神,如同残忍且自信的猎手,自得地目睹猎物踏入自己亲手设下的陷阱。 路栀一步步走到井边,弯下腰—— 井口深邃黑暗,连阳光也透不进井底。 这一刻,路栀黯淡无光的墨色眼眸里,忽然再度亮起光泽。 感官回笼,意识清醒,他望着眼前深不见底的井,猛的意识到了危险。 就在路栀猝然起身,想要远离这口井时—— 一只苍白而冰凉的手,抓住了他。 从井底而来的潮湿水汽沾染皮肤,迅速蔓延开来。路栀颤栗了一下,这一刻他仿佛被阴冷毒蛇缠绕的猎物,无法呼吸,甚至丧失了挣扎的力气。 腰间一软,他控制不住地向下跌去,坠入井底。 像是预料到猎物的自投罗网,一双手臂环过他的腰间,寒意沿着两人相触的地方肆意弥漫,路栀颤抖的指尖想要推开那人,却因为力气飞快流逝,手腕只能无力垂落,软软搭在那人身上。 他眼睁睁看着井底深邃的黑暗中,睁开一双属于恶鬼的、极夜般的眼眸。 毫无温度的吐息拂落耳畔,冰冷的唇有意无意磨蹭温暖颈侧,贴着纤薄血管,利齿轻咬,似乎下一秒,就会刺穿脆弱的动脉。 路栀仰起脸,无助战栗。井口微弱的光从他眼中飞速流失,他正在下沉,沉入恶鬼的深渊。 井底的恶鬼品尝着猎物的温度,状若亲昵地抵住路栀额头,在他耳畔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抓到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温馨的小家(三) 别墅大门打开,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不紧不慢踏了进来。 他抱着一个人,姿态轻松,好像怀中不过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沐寒佳豁然抬头:“你是谁?!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形一滞,声音也僵在喉咙里。 不仅是她,屋内的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眼神从最初的愕然变成迷茫……最终,一片空洞。 吱呀—— 别墅大门,缓缓合上了。 。 “路栀,路栀……” 意识缓缓坠入井底,被冰冷的水淹没。模糊的人声自水面落下,沉至路栀身边,隐约而遥远。 “路栀……醒醒……” 水流无声地环绕过他,像藏起自己珍贵的宝物,细密而珍惜地将他包裹,不留一丝缝隙。 “学长,该醒了。” 轻扬低缓的男声落于耳畔,温柔如情人间的呓语,却清晰可闻。 流水骤然退去,世界的喧嚣回归,路栀睁开了眼。 他枕在一个人的腿上。 那是个眼眸极黑、肤色极白的青年。 青年正垂眼注视路栀,见他醒来,冲他微微一笑。 虽然嘴角缀着笑意,但那浅薄的笑意,却未达深不见光的眼底。 就像长久盘踞在潮湿黑暗中的阴冷生物,哪怕暴露在光下,也未能褪去周身森寒冷涩的气息。 不过,他的声音却又轻又甜,尤其是喊路栀的时候,语气就像浸了蜜糖。 “学长。” 路栀:“……”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谁? 第二反应,他怎么会躺在这人腿上? 是昏过去了吗……因为ST综合征,他确实会经常没缘由地昏迷。 可在进入梦魇后,他的身体已经回退到三个月前的状态,不至于那么虚弱。 还是说,之前发生过什么? 之前……他刚刚睡醒,从房间里出来,检查了一下窗户。 然后……然后呢? 路栀眉心蹙起,有什么零碎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他努力地想要抓住其中一角—— 青年忽然抬手,冰冷修长的手指贴在路栀额间,轻轻按揉他的穴道。 “学长又头疼了吗?”青年声音温温柔柔的,“我给你揉一揉。” 路栀微怔。 青年黑夜般的眼眸深深望进他的眼底,这一刻,他脑海中那些零碎画面化为烟云,转眼消散。 他什么也没记起来。 那双漂亮如碧湖山水的墨色眼眸浮现些许茫然,被青年捕捉,令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几分。 像藏在心底见不得光的果实,悄然孕育出一株阴暗的枝丫。 “路栀?” 试探的女声响起,是蹲在旁边的沐寒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刚才你差点掉进井里,还磕到脑袋,让我们担心了好久。” 路栀愣了一下:“我掉井里了?” 也是因为听到沐寒佳的话,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躺在青年腿上……立刻坐了起来。 原本被他占有的温度离开,青年微微眯眼,深黑眼眸里划过一丝冰冷的不快。 沐寒佳忽然打了个哆嗦,心说怎么突然变冷了,搓搓手臂:“是啊,好在黎零拉住了你,不然你就真要摔下去了。” 路栀:“黎零?”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他下意识往青年那边看了一眼。 黎零眉眼弯弯,与他对视:“学长,下次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我会心疼的。” 路栀:“……学长?” 他原本想问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学弟,但望见黎零那双深黑如夜的眼眸,又有些恍惚。 曾经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大学时,确实有个关系很近的学弟。 那是在一场学术交流会上,他偶然认识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生,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很投缘。 自那以后,那个男生就天天黏在他身边,一口一个“学长”地喊他。 后来……他们大学毕业,各自去往不同的城市,他的家里又遭逢变故,很少再有联系。 而现在,黎零眉眼含笑,目光专注,深黑眼眸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模样和当年那个乖巧黏人的学弟……逐渐重合在一起。 “学长怎么了?是磕到脑袋,把我给忘了吗?” 黎零大概是见路栀迟迟没有说话,又凑过来,眼神里带了几分委屈。 “你说过,不会忘记我的。” 路栀回神,看着黎零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没有忘了你,”路栀声音温和,“只是我刚刚醒来,脑子还有点懵。” 黎零“哦”了一声,像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嘴角一下子扬了起来。 他低头,冰冷脸庞埋在路栀温暖颈侧,在这个人看不到的地方,眼眸猝然深如墨染,没有一丝眼白。 然而,他的动作却十分亲昵,像撒娇一样,黏着路栀轻轻蹭了一下。 “我就知道,学长不会忘记我的。” 旁边的沐寒佳:“……” 糟糕,眼睛要被闪瞎了。 在这之后,路栀从黎零口中得知他们昨天刚刚重逢,在这个副本里认出彼此,晚上还睡在一起。 路栀并没有这段记忆,但沐寒佳有,除她之外的邵健豪等人也有。 他们并未对黎零的出现产生过怀疑,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这个青年确实是和路栀一起来到梦魇的。 “学长肯定是磕到脑子,不太清醒了。” 黎零有点心疼地抬手,再次轻按路栀额间。 “要不要再躺一会?我守着学长。” 他的手指像浸了冰水,没有一丝温度。 路栀微微一默,随即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被磕傻了似的。” 黎零说他是为了检查花园里的洋娃娃尸体才不小心在井边摔倒,而当他问及他们是否发现了什么的时候,黎零只是摇头,表示那里什么都没有。 此时胡混他们还在餐厅里吃早饭,路栀看了眼墙上的布谷鸟钟表,发现指针已经走到九点,这些人还没吃完。 路栀:“我想搜查一下这栋房子。” 黎零微笑:“好,我陪学长。” 胡混赵川野几人听到这话,依旧木然地坐在餐桌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点心。 没有半点要挪动的意思。 沐寒佳:“……” 好混吃等死的一群人。 她拉着楚岚岚来到路栀身边:“我们也去。” 话音刚落,一道阴冷森寒、仿若零度之下的视线盯住了她。 沐寒佳登时毛骨悚然,蹿起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当她想去探究那道视线的来源时,却只见到黎零言笑晏晏地跟在路栀身旁,两人一起往楼上走去。 ……是错觉吗? 沐寒佳在原地愣了几秒,直到楚岚岚询问,才回神跟了上去。 应该,只是错觉。 —— 二楼走廊,挂着一个画框。 画框里是一幅简笔画,用小孩涂鸦般的线条,勾勒出一家四口。 高高瘦瘦的父亲,丰盈美丽的母亲,穿着粉色洋裙的姐姐,还有可爱的弟弟……以上,是路栀的脑补。 而实际的画中,线条歪歪斜斜,人物扭扭曲曲,除了两只眼睛一张嘴外,根本看不出太多人物特征。 尽管如此,路栀还是能通过身高猜测出他们的身份——妈妈比父亲矮一点,姐姐又比妈妈矮一点,最矮的就是弟弟,才到姐姐肩膀。 画画的人似乎格外喜欢姐姐,其他三人的眼睛和嘴巴都是两点一横,只有姐姐,特意在脸上涂了两个蓝色圈圈,像是两只大大的蓝眼睛。 这就是奥德森一家。 “如果没猜错,弟弟应该就是安东尼。” 路栀道。 “先去他的房间看看。” 沐寒佳没有意见,虽然二楼有好几个房间,但她并不想与路栀黎零分开。 毕竟,分头行动意味着风险,她可不想真的被“分头”。 安东尼的房间是很普通的小男孩房间,昨晚沐寒佳和楚岚岚就睡在这里。 进入房间,首先入眼的就是满地玩具,各种积木乱糟糟堆在地上,时不时还能从角落里翻出一只断手断脚的小木偶,或者半根画笔。 安东尼的小床靠着墙壁,和主卧不同,主卧的大床沉沉压着地板,几乎没有缝隙,而安东尼的床底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路栀半跪在床边,弯腰观察了一下这段距离:“可以藏下一个人。” 沐寒佳:“没人会藏在这里,太明显了,外面一眼就能看出来。” 路栀想了想:“万一不是人呢?” 睡在这个房间的沐寒佳:“……好的,可以跳过这个话题了。” 因为路栀的左手撑着地板,所以难免会沾上灰尘。 当他起身时,黎零拉过他的手,一言不发地为他擦去指尖薄灰。 路栀笑了笑:“谢谢。” 黎零依然没说话,只是盯着路栀苍白修长的五指看了几秒,似乎很满足这只手重新变得干净,这才肯放开。 路栀:“……” 不知为什么,刚才那几秒间,他忽然有种黎零要将他的左手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吞吃入腹的幻觉。 是错觉吗,还是…… 路栀垂下眼睫,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像什么也没察觉到那样,继续搜寻房间。 小小的房间里,可以搜查的地方其实不多,从床底到衣柜都找过一圈后,剩下的只有抽屉。 而恰巧是在这个抽屉里,几人翻出一本残缺的日记,还有一只小小的药瓶。 日记只有薄薄半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墨水早已褪色,日期模糊不清,内容也只剩下只言片语。 不过在这些只言片语里,也藏着关键的信息。 【今天,新爸爸搬了进来,他带着一口大箱子,箱子里有一把猎.枪,一个会跳出布谷鸟的表。】 【我不喜欢他,但他送了姐姐很多漂亮的新裙子,还带我去打猎。】 【我们猎到一头小鹿,妈妈说,我会喜欢上他的】 …… 【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送了我一只八音盒,八音盒上面的小人会转圈圈,像妈妈一样漂亮】 【我喜欢八音盒】 【可是妈妈的病越来越重了,姐姐很难过,爸爸也很难过】 …… 【今天爸爸带我去打猎,教我开枪】 【他说,希望我能快点长大,这样就能保护妈妈】 【如果我长大了,妈妈就能好起来吗】 …… 【妈妈今天又没有起床】 【我把八音盒放到她枕边,祈祷她的病明天就好】 【明天起床,妈妈会像以前一样,对我笑吗】 残缺的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书页从中间撕开,剩下的内容不知为何不翼而飞。 “……看来奥德森并不是安东尼的亲生父亲,而是继父。”沐寒佳道,“安东尼有个姐姐,还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 因为日记残缺,内容丢失,他们并不清楚安东尼的母亲最后是否病愈,更不清楚她的病从何而来。 路栀放下日记,打开从安东尼抽屉里找到的小药瓶,瓶底躺着几片白色的药,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这是安东尼吃的药,还是他母亲的? 他们不得而知。 路栀道:“再去姐姐的房间里看看。” 从安东尼的日记里,众人知道他还有个姐姐,名叫柯琳娜。 柯琳娜的房间以粉色点缀,她似乎很喜欢粉色和洋娃娃,床头枕边摆着几只睫毛长长、眼睛大而精致的娃娃。 她也很喜欢蓬松的裙子,衣柜里都是蓬蓬的漂亮衣裙,像是年轻少女钟爱的款式。 也就是说,安东尼尚且年幼,柯琳娜则快成年了。 路栀几人没在这里找到日记一类的东西,却在柯琳娜的抽屉中,翻到了和安东尼房间里一样的药瓶。 药瓶里同样只剩下几片药,显然快被吃完了。 “他们姐弟都要吃药?”沐寒佳有些诧异,“难道他们一家有遗传病史?” 路栀道:“既然这样,妈妈的房间里应该也能找到同样的药瓶。”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床边。 这个房间被邵健豪和胡混抽中,床上只有一只粉色枕头,被睡得凹陷下一部分。 邵健豪体格健壮,胡混不敢与他争抢,所以睡枕头的应该是邵健豪。 他有一头乱糟糟的黑色短发,而在这只枕头底下,路栀也找到一根黑发。 不是邵健豪的。 这根黑发纤长、笔直、充满光泽。 就像昨天晚上,路栀在主卧的枕头还有梳子上发现的黑发一样。 “……” 路栀观察黑发的时候,沐寒佳和楚岚岚已经因为他刚才的话走出房间,停在门口等他。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黎零两人,不过因为房门敞开,门口的两个女生还是能看清屋内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黎零忽然上前一步,似乎很好奇路栀手上的黑发,也想靠近观察。 他这看似随意的一步,却好巧不巧,挡住门外沐寒佳两人的视线。 房间安静无声,黎零和路栀投射在地面的影子交叠,其中一个悄然覆盖另一个,缓缓蠕动,像在无声吞噬。 黎零紧紧盯着身边的人。 那双深黑眼眸中,路栀的脖颈纤细优雅如天鹅颈项,白皙的肌肤下,游离分布着脆弱的血管。 温热甜美的血液,正在血管里涌动。 黎零喉结滚动一下,古井无波的眼底,某种晦暗正在孕育。 下一秒,他忽然张嘴,凑近路栀脖颈—— 路栀在这时回头。 黎零飞快闭嘴,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 看起来乖巧听话,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路栀:“?” 路栀沉默几秒,开口:“我有发现了。” 黎零“哦”了一声,眨眨眼:“学长好聪明。”随即又露出好奇的神色:“是什么?” 路栀没有回答,而是环顾四周。 这是姐姐柯琳娜的房间。 柯琳娜喜欢洋娃娃,喜欢蓬松的裙子,还有一头如瀑的黑色长发。 而她的黑色长发,却出现在了主卧。 主卧是柯琳娜的母亲和继父奥德森的房间。 那里挂着一张婚纱照,婚纱照里,美丽的栗色卷发披散在女主人肩头。 ——他们昨晚遇到的洋娃娃,就穿着蓬松的粉色长裙,披着一头栗色卷发。 一个隐约的猜测,自路栀心底浮现。 现在,他准备前往主卧。 他想在那里找到一些东西……证明自己的猜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温馨的小家(四) 主卧。 路栀昨晚已将主卧检查过一遍,现在,他要找的是之前没时间留意的地方。 衣柜深处,抽屉缝隙,地毯底下……在搜遍这些角落之后,果然有了新发现。 “在这里!” 楚岚岚细瘦的手指伸入抽屉缝隙,摸到什么东西,一点点揪了出来。 众人凑过来围观,在她掌心里,是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 牛皮纸上有墨水笔留下的字迹,只是和安东尼的日记一样,因为时代久远,早已褪色不少。 而尚未褪色的笔迹,说得好听是龙飞凤舞,说得难听就是鬼画符,根本认不出来。 沐寒佳:“……这不会是药方?” 她当然不是因为牛皮纸上的鬼画符才推断这是一张药方,而是因为她在这张纸上,嗅到了淡淡的药味。 路栀:“确实是一张药方。” 他从这些潦草的字迹中,辨认出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词。 “洛达芬,一种抗精神病药物,二十世纪研发问世,名字沿用至今。” 说到这里,路栀取出从安东尼和柯琳娜房间找到的小药瓶,倒出两片药。 下一秒,他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低头,轻轻尝了一下两片药的味道。 沐寒佳、楚岚岚:“??!” 她们都被路栀这个举动惊到了,就连黎零也微微眯起眼睛,抓住路栀手腕。 青年的掌心就和他的眼神一样毫无温度,路栀却很淡定,轻拍黎零手背,笑意中含着安抚:“没事,这只是普通的药,是洛达芬。” 之前他就觉得这些药片眼熟,现在浅尝过味道,才终于确定。 “……你确定是洛达芬吗?”沐寒佳瞠目结舌,“不是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药?” 路栀颔首:“我以前吃过这种药,所以能确定。” 沐寒佳一下子不说话了。 虽然不清楚洛达芬具体有什么作用,但她也听说过,这是一种抗精神病药物。 路栀居然吃过……至于原因,就不是她方便细问的了。 旁边的黎零忽然开口:“好吃吗?” 路栀看他:“?” 黎零指了指他掌心里的药:“闻起来像糖,所以好吃吗?” 路栀沉默几秒,道:“糖和药不一样的,不能随便吃。” 黎零“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不知道是不是路栀的错觉,他居然从黎零深黑无光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分失望? ……所以他的学弟连糖和药都分不清吗? 想到这里,路栀忍不住抬手,摸摸黎零额头。 旁边的沐寒佳、楚岚岚:“……” 这是把黎零当傻子了吗? 黎零却没明白路栀的意思,还很喜欢他温暖的掌心贴着自己,慢吞吞挨着蹭了蹭。 之后,路栀对黎零他们解释道:“洛达芬能让人精神稳定,但过量服用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甚至可能产生幻觉。” 沐寒佳听到这里,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会致死吗?” 如果有人利用这点,故意加大药量…… 路栀摇摇头:“那得至少一整瓶的药量,太容易被发现了。” 他环顾四周,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们还没找到妈妈的药瓶。” 到现在,主卧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他们找遍,剩下的只有…… 路栀目光游移,忽然落在一个地方。 大床与墙壁之间,还隔着一道窄窄的间隙。 路栀单膝压在床上,一只手探入那道间隙之中。 间隙很深,一直延伸到床底,路栀摸索了一会,终于从缝隙里摸到一个被遗弃在床底、沾满灰尘的药瓶。 药瓶里只剩下两三片药,从外观颜色上看,和安东尼柯琳娜服用的洛达芬没什么区别。 沐寒佳:“看来安东尼母亲确实有祖传的家族病,还遗传给了两个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黎零打断了:“闻起来不一样。” 沐寒佳一愣:“什么?” 黎零并没有看她,而是扫了眼路栀掌心里的药,语气带着几分嫌弃:“闻起来很苦,不像糖。” 在沐寒佳惊讶的目光中,路栀捏碎一片药,发现白色的药片被碾碎后,里面的粉末居然是淡黄色的。 路栀微微蹙眉,又凑过去,嗅了嗅上面的味道。 这一次,他终于确定:“的确不是洛达芬。” 洛达芬无色无味,这个瓶子里的药片则多了一分难以察觉的酸涩。 尽管如此,这种药也在外观上和洛达芬极其相似,如果不是碾碎了细细辨认,根本察觉不出来。 沐寒佳:“难道安东尼的母亲还患了另一种病……不,不对。” 她忽然发现,这两种药都用同样的白色药瓶装着,从外观上看一模一样,毫无区别。 明明是两种药,为什么要用相同的瓶子装?他们不怕弄混吗? 还是说,有人希望它们被弄混呢? 路栀转着手中的药瓶:“安东尼母亲的药,应该是被人调换了。” “而且,”他微微一顿,说出自己在昨晚就生出的猜测,“她已经去世,死于谋害。” “……” 沐寒佳听到这话迟疑一下,道:“有没有可能,这位女士还活着?” 路栀看着她,沐寒佳转身,从梳妆台上取出一支精致的管状口红。 “你们看,这支口红的盖子蹭到了膏体,还很新鲜,并没有凝固。” 沐寒佳道。 “不仅如此,其他化妆品的瓶身上也有新鲜的液体或者粉末残留,可以看出直到不久前,它们都还被人使用。” 路栀点点头:“是的,确实是这样。” “但是,使用这些化妆品的人未必是安东尼母亲。” 沐寒佳:“咦?” 路栀道:“主卧有两个衣柜,昨天我检查过,奥德森的衣柜很干净,他妻子的衣柜却已经落尘,说明很长时间没人打开。” 沐寒佳捏着下巴:“那可能是因为安东尼母亲病重,长久卧床……” 路栀:“可是一个病重卧床,虚弱到根本无法起身的人,又怎么使用这些化妆品呢?” “……” 沐寒佳不说话了。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房间里我没找到安东尼妈妈的痕迹。”路栀道,“反而找到了另一个人的。” 他抬手,掌心里静静躺着几根细长笔直的黑发,是他从梳妆台上的梳子,还有枕头底下收集来的。 “黑色的长发……”沐寒佳忽然想到什么,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难道——” 路栀:“是的,在姐姐柯琳娜的房间里,也有一模一样的黑发。” “……” 在这之后,路栀取下床头的画像,从画像背面发现了两个名字。 奥德森,温妮莎。 奥德森是安东尼和柯琳娜的继父,而温妮莎,应该就是这对姐弟的亲生母亲。 现在,他们已经得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温妮莎死于谋杀,她生前所服用的洛达芬被人调换,致她死亡的正是调换后的药物。 而在她去世后,她的女儿柯琳娜住进主卧,用着母亲的化妆品,和自己的继父生活在了一起。 调换药物、杀死温妮莎的,可能是奥德森。 可能是柯琳娜。 当然,甚至可能是安东尼。 住在这栋屋子里的其他三人,都有嫌疑。 恶鬼,也许就在他们之中。 从主卧离开后,路栀发现黎零一直看着他。 不说话,就只是盯着,一声不吭。 路栀:“?” 黎零的眼眸深黑如夜,没什么波澜。 无声地对视几秒后,路栀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些特别的情绪……比如,求夸奖。 说起来,刚才就是黎零认出温妮莎的药并不是洛达芬,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就要靠尝味道来判断了。 那个药可是杀死温妮莎的药,就算只是浅尝一口,风险也极大。 想到这里,路栀眼尾扬起:“刚才多亏你了,你真厉害。” 黎零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我也觉得。” 然后牵住路栀的手,心情很好地晃了晃。 旁边的沐寒佳:“……” 她捂住了楚岚岚的眼睛。 楚岚岚:“?” 之后几人又检查了剩下的客房,还有一楼的客厅餐厅,可惜的是,哪怕搜遍整栋房子,他们也再没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 直到布谷鸟的指针走到晚上七点,尖细的报时声响起,他们才发现,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离系统给出的七天时间,还剩下六天。 一楼客厅,沐寒佳瘫在沙发上,不想再挪动半点。 这栋房子很大,超乎她想象得大,所以才搜查一遍,就耗费了他们一天的时间。 “是漏了什么地方吗?” 另一边,路栀望着面前搜集来的线索,若有所思。 三个药瓶,半本残缺的日记,以及温妮莎死亡的事实——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收获。 但是,太少了。 一定还有更多的线索藏在这栋房子里……藏在他们不曾探寻过的地方。 路栀忽然抬头,盯着一个地方。 沐寒佳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房子的大门。 沐寒佳:“……” 她忽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见路栀开口:“那道门,可以打开?” “门外,还有地方?” 沐寒佳:“???” 她发现路栀说着说着还要往门口走去,吓了一跳,赶紧蹦起来按住他。 “等等等等!你忘了昨晚那个洋娃娃吗!”沐寒佳震惊,“而且今天早上你从窗户出去,也差点死在井里啊!” 她根本就没想过还有走到外面去这个可能,毕竟洋娃娃就是从外面出现,路栀也是在外面遇险。 这不正说明屋子之外,是一片危险的禁地吗? 路栀听到沐寒佳这番话,冷静地思索几秒:“也是。” 沐寒佳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见他的下半句话: “现在确实太晚了,明天再出去好了。” 沐寒佳:“?” 所以重点是这个吗? 她还要说什么,按着路栀的手臂就被一只毫无温度的手扣住了。 这只手冷如冰块,冻得她一哆嗦,赶紧将自己的手从路栀身上缩了回来。 黎零一声不吭地挤进沐寒佳和路栀中间,对路栀微微一笑:“明天我陪学长出去。” 路栀正想说“好”,旁边就响起一声冷笑。 “哼,我就知道他不对劲。” 餐桌上,胡混一边往嘴里塞肉排,一边用鄙夷的眼神斜视他们。 “等着,他迟早有原形毕露的那天……” 沐寒佳直接打断他的话:“吃吃吃,你除了吃还会干什么?别一边混吃等死,一边还要指点江山!” 早餐结束后,餐桌上的几人没有离开,更没有帮他们忙的意思,而是等着午餐、晚餐——一天下来,他们什么也没做,光顾着吃了。 胡混听到这话一怒,当即梗着脖子嚷嚷起来:“你说什么?!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口肉排呛在气管里,拼命咳嗽,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旁边的祝霏和赵川野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挪远了。 另一边,黎零看似随意的目光从胡混身上掠过,不冷不热道:“他经常找学长麻烦吗?” “倒也没有,”路栀道,“不用理他,他大概是个傻的。” 晚上九点,众人各自回房睡觉。黎零寸步不离地跟在路栀身后,和他一起进了主卧。 大床有两只枕头,却只有一床被子。路栀看看被子再看看黎零,有点奇怪:“昨天我们是怎么睡的?” 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黎零慢悠悠开口:“学长躺在我怀里,我抱着学长,然后……” 路栀:“?” 黎零轻笑一声:“好,是我把被子让给了学长。” “毕竟学长身体不太好,不盖被子的话容易着凉。”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认认真真地补了一句。 “着凉的话,我会心疼的。” 路栀对上黎零那双含笑又专注的眼眸,没说什么,心底却陡然涌起一丝暖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路程垂眼,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微微掩住眸底的情绪,片刻后他神色自如地抬头,道:“被子还挺大的,我们可以一起盖。” 黎零眼中的笑意加深:“好,都听学长的。” 于是两人就一起躺在床上,枕着两个枕头,盖着同一床被子。 沉默,无声的沉默。 黎零阖着眼,被子确实很大,他和路栀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尽管如此,他也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心脏的跳动、还有流淌于体内的鲜血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 黎零忽然转身,不再是平躺的姿势,而是侧躺着,面向路栀。 他在黑暗中注视这个人,深邃的夜色融于那双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阴暗正在孕育,悄然生出枝丫…… 下一秒,无光的房间里忽然响起路栀平静柔和的嗓音: “对了,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大概是不想让黎零为难,他很快又添了一句:“如果不愿意说也可以不说,没关系。” 黎零沉默一秒,深黑眼眸中的晦暗淡去,和常人无异。 他依然注视着路栀,一只手抬起,落在路栀身侧。 “因为好玩。” 这个人比他温暖,盖着被子,那边的被窝也是暖烘烘的……而他这边,则如冰窟般没什么温度。 黎零的回答倒是路栀没预料到的,他怔了一下:“这里真的是一场游戏吗?” 黎零冰凉的手掌摩挲路栀身侧的床单,好像这样就能汲取这个人的温度,哪怕只有一点点。 “不知道,”他回答道,“不过……如果学长死在这里,我肯定会好好地给学长收尸的。” 路栀:“……”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黎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于是默默拉起被子,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我要睡了,晚安。” 黎零却不打算就这么入睡:“学长怕鬼吗?” “鬼?” 路栀想了想。 “我并不害怕恶鬼。不过,有些小鬼可能比恶鬼还难缠。” 黎零眉头稍抬:“小鬼?” “是啊,恶鬼上来就是要吃你的,不会藏着掖着。可是有些小鬼却会躲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算计着什么时候咬你一口。” 路栀的语气漫不经心,像是随口一说。 “偏偏你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才会动手,还得时刻提防着,很烦。” 黎零:“……” 黎零十分自信地想,肯定不是在说我。 随即在被子底下拉住路栀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软乎乎的: “学长别怕,我会保护学长的。” 当然,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把你珍藏在我的怀里,不会放开的。 他默默想着,指尖触及路栀的温暖手指,嘴角又悄然扬起几分。 —— 十点,夜色笼罩整栋房子,钟表弹出报时的布谷鸟,眼睛猩红如流血。 稀薄的月光吝啬洒落长廊,落下一道漆黑的影子。 那影子起先一动不动,直到布谷鸟尖细的报时声停止,才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一步。 主卧,路栀呼吸清浅,似乎已经入睡。黎零侧躺在他旁边,阖着眼,一只手落在他身上。 是个护食的姿态。 房间安静无声,毫无征兆的,黎零睁开了眼。 极夜般的深黑在瞳孔中漫开,吞噬眼白,深暗无光。 这是一双属于恶鬼的阴冷眼眸。 门外的影子:“……” 它默默移开了。 。 祝霏失眠了。 也许是晚上吃得太多,有点撑,躺下之后她总觉得肚子胀胀的,不太舒服。 旁边的赵川野发出沉沉鼾声,换做前两天祝霏还会觉得安心,现在却发现自己听着这鼾声,好像有点无法入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不行,一定要在十点前睡着。 祝霏蜷缩起身子,用枕头堵住自己一只耳朵。 她尽量催眠自己不去在意男友的鼾声,闭着眼睛,在心底默默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一只洋娃娃,两只洋娃娃,三只洋娃娃…… 不,不对!她为什么要数洋娃娃!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九十九只羊,一百只羊…… …… 毫无困意。 祝霏有些烦躁地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睡不着? 应该还没到十点……不过,就算过了十点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昨晚大家都没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十点前睡着,也会有失眠的人? 祝霏尽力安慰自己,思绪飘散,意识游离。 在这胡思乱想中……她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她的身边,赵川野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下了。 之前已经习惯了的鼾声忽然消失,四周一下子静悄悄的……有些过分安静了。 深夜的房间,偶尔会让人莫名恐惧。 明明是自己白天经常待的卧室,但当夜晚降临,黑暗蒙住视野,熟悉的房间,一下子变得陌生无比。 枕边的洋娃娃眼神诡异,闭合的衣柜悄悄打开,床底下出现陌生的呼吸声……这些幻想曾在祝霏年幼时,令她整夜不曾合眼。 没关系,没关系…… 祝霏的心底开始发慌,不断安慰自己。 肯定还没到十点,肯定有人没睡着的。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祝霏攥着被角的手指微微颤抖。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能再听到赵川野的鼾声,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活人。 有那么一瞬间,祝霏甚至想张嘴,喊出赵川野的名字。 ……但是不行。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吵醒自己的男友。 不过,既然不能吵醒……那么看一眼,总是可以的? 只要一眼,她只是想确认身边还有人陪着自己,而不是像小时候那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漆黑的屋子里…… 想到这里,祝霏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悄悄睁开了眼睛。 也就是这一眼,令她全身的血液几近凝固。 ——黑暗之中,她看见一只惨白而指甲尽断的手……就搭在自己床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温馨的小家(五) 一只惨白的手从床底伸出,悄无声息地搭在床头。 祝霏控制不住地张嘴,下意识地要尖叫出声—— 但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喉咙仿佛被乱麻堵塞,身上也像压了千斤巨石,她说不出话,更动弹不得。 无法求救,无法逃跑,她的五指剧烈痉挛,圆睁的眼睛溢出泪光,在绝望中,无声呼喊自己男友的名字。 阿野,阿野…… 看看我,阿野…… 祝霏的哭声没有落入睡死的赵川野耳中。 与此同时,那只惨白且指甲尽断的手,动了。 它悄无声息地缩回床底,还没等祝霏来得及庆幸,一颗头颅就从床下森森冒出。 那是一只洋娃娃。 它穿着破破烂烂的粉色长裙,栗色卷发乱糟糟披散,两颗脱线的纽扣眼睛一跳一跳,嘴巴用鲜红棉线缝出大大笑脸。 是曾被路栀“杀死”的洋娃娃。 而现在,它再次出现在祝霏面前。 “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洋娃娃的出现,女人哀怨的低泣飘荡在屋内,像一把锋利的钩子,直直钻进祝霏耳中。 这只恶鬼哭泣着,狞笑着,一步步逼近了她。 祝霏想要摇头,想要后退,想要抛弃尊严地求饶……但此时的她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只洋娃娃向她爬来。 随即,洋娃娃咧开嘴角,露出里面层层锯齿般,足以将她撕碎的尖牙。 阿野,阿野,救救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 我不想死,不想死…… 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直到那森寒的利齿就在眼皮之前,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祝霏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无声痛哭。 阿野…… 她在崩溃中,喊着心上人的名字。 阿野……对不起…… 砰! 房门突然被踹开了。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霜白的月光割开昏暗长廊,落进那双漂亮而清冷,盛满月辉的眼眸之中。 ——路栀。 洋娃娃:“……” 路栀一出现,洋娃娃的仇恨值瞬间拉满,就连嘴边的祝霏都不顾了,发出一声尖啸,径直冲向了他! 半空之中,这只恶鬼的头颅猝然开裂成两瓣,雪白的寒牙露在外面,活生生就是一台绞肉机。 路栀右手背在身后,几缕墨发微微垂落于眼尾的小痣边,墨玉般的眼眸沉静而不起波澜。 眨眼间,洋娃娃已经扑到他面前,那森寒利齿离他的脸庞只有不到一寸……路栀突然侧身,后退半步。 他的反应极快,洋娃娃一下扑空,柔软的身躯立刻在空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上半身硬生生拧过半圈,再次朝路栀裂开嘴—— 然后,它被一层厚厚的布料兜头包住,视线漆黑,利齿也短暂失去作用。 洋娃娃:“?” 路栀并不是空手而来,他在出发之前,还从温妮莎的衣柜里拽了一件最厚重华丽的长裙。 对不起了,温妮莎女士。 路栀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飞快用衣裙层层裹住洋娃娃,如同擒住一条毒蛇,将它狠狠往地上一掼! 洋娃娃重重坠地,剧烈扑腾,发出尖厉愤怒的叫声。 只是,还没等它来得及从那堆厚重繁杂的衣料中挣脱,就被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踩住,头颅被迫顶着地面,再也无法抬起。 路栀居高临下地俯视这只恶鬼,抬手,五指之间,一柄餐刀寒光闪闪。 月光下,他清隽的脸庞,没有一点表情。 —— 当赵川野惊醒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房间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祝霏就泪流满面地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这场动静还惊醒了其他人,毕竟洋娃娃被杀死时的惨叫声太凄厉,想忽视都难。 走廊上,原本精美华丽的衣裙浸透鲜血,还多了数个破破烂烂的洞。 而里面的洋娃娃尸体,已经消失了。 在被路栀“杀死”的时候。 对此路栀并不意外,毕竟这只恶鬼能再次出现,就说明它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 看来,必须得用特殊的方法…… 他若有所思,又将染血的餐刀擦干净,收起。 这把餐刀还是他昨天从餐桌那里顺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派上了用场。 “学长。” 黎零走过来拉住路栀的手,尽管这次路栀用长裙裹住了洋娃娃,鲜血并没有迸射得太夸张,但他的双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血污。 黎零蹙眉,好像不太高兴。 路栀:“还好,我没有受伤……唔,你要不要松个手,省得把你的手也弄脏了。” 黎零绷起一张脸:“不要。” 他顿了顿,又道:“我才不嫌脏呢。” 随即紧紧抓住路栀的手不肯松开,带着他往前走。 哗啦—— 冰冷的水流淌出,主卧浴室里,黎零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路栀洗去指间血污。 路栀总感觉哪里奇奇怪怪:“其实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黎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忽然委屈:“学长是不是嫌弃我?” 路栀:“……没有。” 黎零这才高高兴兴,给他洗干净了手。 “学长漂漂亮亮的,手也很漂亮。” 从浴室出来,黎零还语调愉悦。 “所以一定很好吃。” 路栀:“?” 他看着黎零,黎零也看着他。 片刻后,黎零无辜地眨眨眼:“我有说什么吗?” 路栀非常肯定:“你有。” 黎零:“哦。” 然后把脸往路栀肩上一埋。 开始装死。 路栀:“……” 这个学弟哪里都好,就是奇奇怪怪的。 哪里都奇奇怪怪。 另一边,其他人陆陆续续从房间里出来,胡混和邵健豪都被洋娃娃的动静惊醒,脸色很不好看。 而在看到走廊上那一大滩血迹后,他们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也就是说,是你没在十点前睡着,才招来了那只鬼娃娃?” 胡混粗声粗气地道。 “你自己不遵守规则,急着送死,为什么还要拖累我们!”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赵川野道,“阿霏只是失眠了,她也不想这样,更不是故意的啊!” 祝霏低着头,小声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 胡混才不想听她的话,蛮横地打断:“所以呢?我管你们有什么理由,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大家都被吵醒了,就因为你们两个没守规则!” “现在还没到十二点,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你们让我们怎么办?万一待会还有怪物出现,我们都会被害死!” “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要破坏我的任务,让我错失许愿的机会?我一家老小都等着我飞黄腾达,一夜暴富,你现在害我出局,不就等于要害死我一家人吗!” “你们两个真是太过分了!太自私了!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不顾别人的人?不,你们根本算不上人,是撒旦,是恶魔!!” “……” 在胡混不讲情理的连番轰炸下,本就不擅长理论的赵川野和祝霏彻底懵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们……” 他们慌乱地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而胡混的态度实在太咄咄逼人,让他们根本不敢反驳。 只能像两个被老师当众教训的学生,鹌鹑似的缩在沙发一角,满脸不安与惊惶。 楚岚岚悄悄看了沐寒佳一眼,沐寒佳无声摇头。 她并不喜欢这对情侣,之前路栀帮了他们,他们却因为胡混的几句挑拨,转眼怀疑路栀。 现在,这两人也该尝尝被针对的滋味了。 胡混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祝霏与赵川野,托了托眼镜,镜片底下闪过一抹恶毒的光:“我看,就该把你们丢出去,省得那怪物再找上来!” “如果还留你们两个违反规则的人在这,我们肯定会你们害死!” 这话一出,祝霏和赵川野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现在还是深夜,昨天鬼娃娃就是在屋外出现,要是把他们丢出去,那和死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只是一场游戏,系统说过他们还能在现实中复活,可是这里的死亡,也是接近真实的死亡! 更何况,那只鬼娃娃杀人的方式,可是将人活生生撕碎…… 就在祝霏与赵川野心生绝望,甚至想要开口向胡混求饶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落了下来。 “这是八个人的任务,不是一个人的。” 说话的人是路栀,他刚刚洗净手上血迹,回来听见胡混最后两句话,直接开口。 “他们不该被恶鬼杀死,也不该死在你的几句话里。” ——一见到路栀,祝霏和赵川野就仿佛见到自己的救世主,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路……路哥!” 祝霏赶紧站起来,再度冲路栀深深弯腰。 “谢谢你救了我!这是你第二次救下我们,真的非常感谢!!” 赵川野也紧跟着站起,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对不起啊路哥,我们之前还怀疑过你……我们知错了!你能原谅我们吗?” 他们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听信胡混的话怀疑路栀,就无比后悔。 如果路栀真的是鬼,又怎么会一次次从那只鬼娃娃手中救下他们? 这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啊! 对于祝霏和赵川野的道歉,路栀只是摇摇头说了声“没关系”,随即和黎零一起坐在沙发上。 祝霏和赵川野赶紧远离胡混,选了个离路栀近的位置坐下。 胡混:“……”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一直没发声的邵健豪忽然张嘴,“离天亮还有很久,如果那怪物又出现怎么办?” 路栀早就考虑过这点:“我们可以聚在一起,如果它再次出现,我能提前感知到。” 今晚他之所以能救下祝霏,就是因为他提前感知到了危险逼近。 邵健豪没有意见,胡混却忍不住囔囔起来:“凭什么要听你的?” 路栀平静地与他对视:“你也可以回房间睡,自便。” 胡混:“……” “我们听路哥的!”赵川野立刻出声,“路哥在哪我们就在哪!” 祝霏:“我也是我也是!” “学长。” 还没等路栀回应这两人,黎零就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搁在路栀肩膀上。 “我好困。” 他嘟囔着,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 “学长抱我睡。” 其他人:“……” 路栀笑了起来,发现这个学弟有的时候还可可爱爱的:“你都多大了,还要人抱着睡。” 黎零“哦”了一声:“那我抱学长睡。” 路栀:“?” 路栀道:“不要。” 旁边的祝霏和赵川野对视一眼。 又默默挪远了一点点。 钟表指针走过十二点,客厅一楼,众人将就着打起地铺。 不过,在遭遇刚才的事情后,祝霏和赵川野根本无法入睡,其他人也一样。 路栀其实睡不太惯地板,床单很薄,地板的寒气一阵一阵渗进来,让他忍不住往黎零那边挪了挪,想靠着取暖。 黎零眉眼弯弯,张开双臂。 路栀发现黎零身上更冷。 飞快挪远了。 黎零:“……” 【叮】 忽然之间,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路栀耳边响起。 【第一个晚上驱逐恶鬼,获得五积分】 路栀:“?” 第一个晚上驱逐恶鬼。 现在才给积分? 路栀抬眼,虽然他头上是天花板,但隔着那道屏障,他似乎依然能看见天空之中,那只横亘长空的巨大眼睛。 眼睛里一片木然,写满不乐意。 路栀忍不住开口:“是你故意拖着不想给。” 眼睛不吭声,当没听见。 路栀又道:“积分能兑换什么东西?” 这次是系统回答:【可以兑换相应的道具。】 路栀:“比如?” 系统平缓而无起伏地道:【生锈的不锈钢脸盆、半瓶脱发洗发水、需要指纹解锁的翻盖老人机、上吐下泻安眠药,发光招鬼小彩帽……】 路栀:“……” 路栀冷静地道:“有什么用吗?” 系统:【没有什么用呢】 路栀:“……” 路栀嗓音温和下来:“知道了。” “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温馨的小家(六) 系统麻溜地滚了。 天空中的眼睛阖上,同样消失在云层之下。 沙发上,祝霏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张嘴:“路哥,你刚才说什么?” 路栀微怔:“你们没听见?” 祝霏呆滞摇头:“没有啊。” 他们只能听到路栀在自言自语,还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路栀沉默几秒,道:“刚才系统提醒我,因为第一天驱逐恶鬼,我获得了五积分。” “积分?还有这种东西?”沐寒佳抬起脑袋,“能兑换什么道具吗?” 路栀摇摇头:“都是一些没用的道具。” 他把那些道具说了,众人听完,都是一片无语。 “……这也太坑了,”沐寒佳道,“不过,系统刚才说你驱逐了恶鬼?” 她又联想到什么:“我记得系统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七天之内除掉恶鬼,活下去。” 楚岚岚眼睛一亮:“也就是说,那只洋娃娃就是恶鬼!如果能杀死它,我们就能完成任务了!”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有些高兴,纷纷向路栀投来期待的目光。 要知道,路栀可是两次杀死鬼娃娃的人! 在他面前,恶鬼也不是很厉害嘛! 路栀却没有盲目乐观:“我们还没找到杀死它的办法,否则它也不会再次出现。” “不要高兴得太早,毕竟我们又不是小说主角,也许明天一不留神,就团灭在这里了。” 众人:“……” 这是人话吗? “学长。” 黎零从被子里露出头,蹭着路栀肩膀,懒洋洋搭下眼帘。 “好困,学长再不睡觉,我就要亲你了。” 路栀:“?” 最近的祝霏几人听到这话,立刻把脑袋缩进被子里装鹌鹑。 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知道了,我就这睡。” 路栀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总感觉这个学弟经常在言语上占自己便宜。 他们过去也是这么相处的吗? ……不太记得了。 路栀换了个姿势躺下,黎零又在这时凑过来,挨着他耳边悄悄道:“学长别怕。” 路栀还以为黎零要说些安慰人的话,结果下一秒—— “学长要是死掉的话,我还是会好好保管学长的。” “……” 路栀望着黎零笑眯眯的样子,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有点麻木。 他发现黎零每次提到自己的死,好像都挺高兴。 也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这个人的恶趣味。 路栀食指屈起,在黎零额头不轻不重敲了一下:“乖,好好睡觉,别说话。” 然后翻身,背对黎零阖眼入眠。 “……” 黎零摸了摸自己额头,隐约能感受到路栀手指残留的温度。 只是这点温度,还不足以让贪得无厌之人满足。 黑暗之中,苍白阴沉的青年微微眯起眼眸,盯着路栀墨发间漏出的一点白皙后颈看了许久……最终慢吞吞凑过去,挨着他闭上了眼。 第二天清晨,没怎么睡好的众人在一片香气醒了过来。 餐厅的长桌依旧堆满美味可口的点心,祝霏揉揉自己因为饥饿而隐隐作痛的胃,本想和之前一样去吃早饭,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路栀。 “路哥,你不吃点东西吗?” 她记得之前路栀说过,这些食物不太对劲。 如果是在之前,她并不会在意,可是昨晚路栀又一次救下她和男友……她现在十分相信,路栀是有些不一样的。 路栀摇摇头:“不吃。” 在闻到这些食物香气时,他同样会有那种抓心挠肺的饥饿感,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不对劲。 而且,仅仅是饥饿感而已,在患上ST综合征的三个月里,他早已习惯忍耐。 祝霏听到这话明显浮现犹豫的神色,与赵川野对视。 赵川野咕嘟咽了下口水:“可是我们已经吃了几天,都没有问题啊……” 话音刚落,路栀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赵川野是个二十出头的精壮男子,来到这里几天,他的体格未见削减,只是脸庞凹陷,眼底乌青浓重,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里,闪烁着饥饿难耐、瘾君子一般急切渴求的光。 他很饿,饿得受不了了,现在就迫切地想用点心填满自己的胃,最好有多少来多少…… 像是猜出赵川野此时的想法,路栀平静开口:“你没觉得,你们现在就很不对劲吗?” “……” 这话一出,祝霏和赵川野都是一愣。 好像迷雾中见到灯塔,他们原本模糊的意识,忽然清醒了几分。 对啊,为什么他们会这么饿? 明明每天三餐都不落下,每顿饭都吃得很饱,往嘴里塞了很多东西,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这么饿? 他们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总不能是空气? …… 还,还是听路哥的。 于是这顿早饭,祝霏和赵川野都痛苦地按捺住自己,没有去碰。 倒是胡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到餐桌边,占了一个最好的位置。 他好像根本听不进路栀的话,或者说故意要和路栀对着干,大嚼大咽,嘴里发出响亮的唧声。 邵健豪有几秒没吭声,强行把自己的脑袋从面朝餐桌的姿态移开,转向路栀:“我们今天做什么?” 路栀道:“我想去房子外面看看。” 邵健豪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昨天以前,他只以为路栀是个病殃殃的小白脸,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不过现在……是他看走眼了。 别墅大门紧闭,路栀在沐寒佳等人忐忑的注视下,推开这道门。 门外是一片花园,精心打理过的繁花青藤沐浴在阳光下,安宁又美丽。 如果不是经历了第一晚的鬼娃娃敲门,沐寒佳等人应该会很乐意在这里晒晒太阳,喝喝茶什么的。 只是现在,他们走进这片静谧的花园,只觉提心吊胆,处处埋伏着危险。 路栀环顾四周,在花丛间发现一口井,微微蹙了下眉。 黎零语气含笑:“学长小心,别摔着了。” 路栀有些疑惑:“我之前怎么会差点掉下去?” 明明井口并不低矮,而且十分显眼…… 黎零眨眨眼:“因为当时我在学长身边。” 路栀看向他。 黎零脸不红心不跳:“因为我长得好看,学长看着我走神了,所以才会摔倒。” 路栀:“?” 他道:“我才不会看你走神。” 别墅前面是花园,后面还有个院落。路栀先检查了一下那口井,发现井底早已干涸,是口枯井。 除了这口井外,花园再无特殊的地方。 于是几人绕到后院,发现这里有一个存放杂物的房间,以及一小片树林。 树林面积不大,一眼能够望穿。几棵树中间搭起小小的树屋,树屋离地数米,唯一能上去的木梯坍塌大半,只剩下几根粗绳在空中晃荡。 因为树屋离得稍远,所以路栀先走到杂物间门口。 杂物间的大门敞开,里面没有窗户,透不进一丝光亮,只能借助外边的光线隐约窥见屋内一排排木架。 而在那些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似乎又藏着什么东西,冷冷地盯着外面的人。 赵川野和祝霏停下脚步,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我们……不会要进去?” 路栀:“你们可以待在门口,我进去看看。如果发现不对,立刻告诉我。” 这句话话音刚落,黎零就很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学长别想丢下我一个人,”黎零道,“我要和学长一起进去。” 沐寒佳犹豫一下:“我也去,别看我这样,还是练过一些防身术的。” 她扭头安抚了一下楚岚岚,让她和祝霏他们待在一块,随即便跟着路栀黎零走进杂物间。 昏暗笼罩整个房间,路栀花了几秒适应这里的光线,才看清一排排木架上,摆着一个个大小一致的皮质箱子。 这些箱子没有上锁,但都积起厚厚的灰尘,沐寒佳试探着打开一个,灰尘乱飞,害得她连打好几个喷嚏。 “阿嚏!阿嚏……咦,是空的?” ——这个箱子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路栀和黎零对视一眼,将剩下的箱子一个个打开。杂物间的木架上摆着数十个这样的箱子,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是空的。 沐寒佳有些失望与诧异:“这是在耍我们吗?” 路栀思索几秒,忽然抬手,指腹在箱子厚厚的积灰上抹过——借着昏暗的光线,他辨认出箱子顶部刻有一个特殊的符号。 “你们过来看。” 路栀飞快擦去其他几个箱子顶部的积灰,果然,每个箱子上都有不同的符号。 黎零:“看不懂,好丑。” “这好像是印第安语,”路栀沉吟道,“我之前做过相关研究,在查询资料时接触过一些印第安语……不过,也只是粗略了解。” 沐寒佳惊奇地“咦”了一声:“原来你真的是大学老师啊!” 她还以为这个身份是路栀随便编来糊弄他们的呢! 路栀微微一默:“不像吗?” 沐寒佳缓缓摇头。 路栀:“……现在你知道了。” “是的,你说得对。”沐寒佳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那你能翻译出上面的文字吗?” 路栀摇摇头:“我只能辨认出几个符号,还没到翻译的程度。” 沐寒佳倒也不失望:“没事,我们先把这些箱子擦干净,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符号。” 路栀没有意见,正要再度抬手,就被黎零在半空中截住了。 “学长别动,”黎零指腹贴着路栀指节轻轻磨蹭,不紧不慢地给他擦去指间积灰,“太脏了,让我来。” 他的五指冰凉,指腹与路栀相贴时,犹如毫无温度的细蛇,蜿蜒缠住路栀手指,不肯轻易放开。 而当擦干净那些灰尘,目睹路栀的五指再度变得干净白皙,黎零微微弯起了嘴角。 “……” 不知为什么,路栀突然又生出了眼前这个青年要在这个昏暗的杂物间里,将自己的五指吞吃入腹的错觉。 他很喜欢我的手吗? 不对,这个想法怎么奇奇怪怪的。 路栀当即收回手,想了想,又在黎零脑袋上轻拍一下:“不准吃手。” 黎零:“?” 黎零与路栀对视,眼神还有点无辜:“我才没有。” 他说完,状似随意地垂眼,目光飞快掠过路栀修长手指,眸底划过一丝暗光,转瞬消失。 此时,旁边的沐寒佳已经擦干净好几个箱子,并且非常淡定地无视了旁边两个人。 黎零说不让路栀动手就真的没让路栀动手,并且没怎么见他动作,转眼间,那些落尘的箱子变得十分干净。 就像路栀预料的那样,每个箱子顶端都有一个特殊的符号,像是某种印第安部落的语言,只是他了解不深,并不能将它们组合在一起翻译出来。 于是只能出去,询问其他人会不会印第安语。 “印第安语?”赵川野摸了摸脑袋,“这……路哥你看我们像印第安人吗?” “……那个……” 祝霏旁边,楚岚岚犹豫一下,慢慢抬起了手。 “我……我应该会一点。” ——一分钟后,楚岚岚站在杂物间的木架前,脑袋不安地左右偏移一下,又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落在箱子上面。 “别怕,”沐寒佳安慰她,“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如果真有危险,大家都会保护你的。” 楚岚岚点点头,鼓起勇气盯着那一排排符号辨认数秒:“我好像……的确认识这些文字。” 沐寒佳正好奇她一个高中生怎么会认识这些,就听见她解释道: “去年暑假,我跟着爸妈拜访美洲丛林的一个印第安部落……额,我爸妈是在世界各地旅游的学者,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跟他们去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那个印第安部落位于丛林深处,基本上与世隔绝,因此还保留着很多古时候的文明。而这些箱子上的文字,就是它们部落里使用的文字。” ”妈妈经常和部落里的人交流,也教过我一些他们的文字,所以……我应该是能翻译出来的。” 沐寒佳笑道:“叔叔阿姨真厉害,教出来的女儿也很厉害。” 楚岚岚听到这话反而沉默下来,低着头,柔顺的黑发垂落,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很快的,她再度仰起脸,除了眼角微微发红之外,没有其他异样。 路栀轻轻蹙眉:“你还好吗?” “还,还好啊……就是这里有点灰尘,进眼睛里了。” 楚岚岚飞快擦了下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木架上的箱子:“这上面的每个符号都类似于一个字母,要连在一起才能组成一个单词。” 之前清理箱子的时候,黎零和沐寒佳有意没改变它们在木架上的位置,而现在,楚岚岚靠近箱子,认真地辨认起来。 “它们好像是按顺序排列的,毒药,死亡,额,怪物……” 紧排在一起的箱子组成一个个词语,楚岚岚磕磕绊绊地读出来,就像小学生在做一篇初中的阅读理解。 路栀:“似乎都是偏向负面的词汇。” 楚岚岚:“是的。” 她的目光沿着顺序下落,停在最后一排箱子上,“咦”了一声。 “这排箱子好像组不成单词……不,不对。” 她蹲下来,犹豫一下,抬手,移动其中一个箱子。 明明箱子里空无一物,楚岚岚却觉得它沉重无比,咬着下唇,吃力地将这个箱子挪到左边,和旁边的箱子换了个位置。 随后,她盯着这一排箱子上面的符号,喃喃出声:“这个顺序就对了,我见过这个词。” “这是……撒图鲁。” “撒……图鲁?”沐寒佳道,“听起来像个奇怪的人名。” 楚岚岚陷入回忆:“那个部落里,撒图鲁的名字被刻在一些祭祀用品上,不过,那些祭祀的东西已经被遗弃了。” “妈妈告诉我那个部落曾经有过信仰,只是在多年前被他们抛弃……也许那个被抛弃的信仰,就是撒图鲁。”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异响。 沉闷,尖锐,刺耳,仿佛指甲刮挠墙面——就来自楚岚岚刚才调换顺序的箱子后面。 几人:“……” 楚岚岚离箱子最近,听得也最清楚,那声音响起得突兀,令她当即汗毛倒竖,差点没摔坐在地。 路栀飞快上前一步,扶起楚岚岚,蹲在旁边观察。 黎零不紧不慢地一步跨过来,也蹲在路栀身边,歪过脑袋看着他。 被楚岚岚调换位置的箱子在木架最后一排,下方贴近地面,背后则是一面墙壁。 一面红砖砌成的墙壁。 咯吱。 又是一声异响,从箱子后面的墙壁响起。 这面墙里似乎封着什么东西,正缓慢地,用指甲一下一下刮挠墙面。 楚岚岚被吓得面色发白,直往沐寒佳身后缩。 沐寒佳虽然也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保持住镇定,竖起手指放在嘴前,示意她别出声。 楚岚岚捂住嘴巴,紧张地注视路栀,心里暗暗祈求他能和以前一样找出解决的办法。 一片安静中,尖尖指甲挠过墙面的声音格外渗人。 路栀静静地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忽然开口:“照这个速度,也许再过十年都挖不穿这堵墙。” 沐寒佳、楚岚岚:“?” 这是重点吗! 挠墙声停顿一秒,猝然加快些许。 咯吱咯吱—— 令人发毛的声音在杂物间游荡,听得沐寒佳和楚岚岚直想捂住耳朵。 路栀回头,眼神温和:“你们先出去。” 沐寒佳本想摇头,但见到楚岚岚害怕发颤的模样,还是改了口:“别怕,我先送你去外面。” 她拉着楚岚岚走后,昏暗的杂物间里只剩下路栀和黎零两人。 挠墙声还在持续,黎零却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路栀身上。 当沐寒佳和楚岚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黎零忽然眯了下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有某种晦暗正在酝酿。 与此同时,他投落在地上的影子好像活了过来,如同一头蠕动的怪物,缓慢而悄无声息地,逼近路栀的影子。 黎零眼中多了几分兴味,显然非常期待路栀的反应。 但路栀完全没有反应,他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墙壁上。 黎零兴致勃勃地等了几秒,发现路栀真的没看他。 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 “……” 地上的影子缩回去了。 与此同时,路栀移开那个空无一物,却又莫名沉重的箱子。 之前楚岚岚就移动过它,但那个时候,箱子后面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墙壁上突然多出一个暗格,暗格没有上锁,随手就能打开。 指甲刮挠墙面的声音忽然变大,在那暗格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打破墙壁,从里面出来…… 路栀抬手,修长的手指抵住暗格。 咔哒。 下一秒,暗格打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温馨的小家(七) 咔哒。 暗格打开。 乍一看,后面依然是红砖砌成的墙壁。 但很快的,路栀发现那并不是墙壁……而是一团红色的、肉块般的东西。 血红色的肉块挤成一团缩在暗格之后,仿佛有某种生命力般,还在微微蠕动。 这样的画面简直令人头皮发麻,路栀偏过头,与黎零对视。 黎零接到他的目光,轻笑道:“学长别怕,我在呢。” 路栀“唔”了一声。 其实他并不害怕,只是好奇暗格里面的到底是什么。 是真的血肉,还是…… 路栀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把手伸进去,会不会摸到什么东西?” 如果换做其他人在这里,也许会大惊失色地阻止他。 但黎零只是笑眯眯地望着路栀,语调轻快上扬:“好啊,我们试试。” 指甲挠墙的声音早在暗格打开时消失,路栀盯着那团血肉看了几秒,抬手,缓缓伸了进去。 这时,沐寒佳独自一人从外面进来,见到眼前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 她当即想冲上来阻止,但路栀只是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动。 他的手指已经没入那团血肉之中,触感滑腻黏稠,令人恶心。 ——就像在搅动一团新鲜的、刚刚从人身上割下的肉块。 路栀面色不变,也没有收回手,直到整个手掌都没入这堆肉块里。 突然间,他摸到了一个东西。 好像是……一把钥匙。 “找到了,确实有东西。” 路栀勾住那把钥匙就要缩回手,沐寒佳看着他的手腕即将脱离那团恶心的肉块,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路栀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不动了。 沐寒佳原本放下的心一下子提起,甚至大气不敢出:“怎么了?” 路栀:“有东西抓住了我的手。” 说这话时,他依然面不改色,不见一丝惧意。 但是,那团嵌进墙壁的肉块里确实有一只干瘦嶙峋的手,铁钳般死死箍住他的手腕。 这只手的力气很大,甚至让路栀有种被利刀切割手腕的痛感,他毫不怀疑自己的手掌会在这里,被齐根截断。 就在沐寒佳弄不清状况,心里发紧之时,忽然听见路栀清雅沉静,波澜不起的嗓音:“你们立刻出去,把这里的门锁上,不要靠近。” 沐寒佳登时浑身发凉,一颗心也重重坠了下去:“那你……” 话还没说完,另一只冰凉的手已轻轻圈住路栀手腕。 路栀回头,发现黎零靠了过来,姿态随意地将脸贴在他肩上,是个亲昵撒娇的动作。 他的吐息落在路栀颈侧,像寒气一样毫无温度,不过路栀已经习惯,并不难受。 黎零的指腹轻蹭路栀手腕,同样没入那团血肉之中……也就是这一瞬间,路栀手腕间的钳制消失了。 那只死死箍住他的鬼手悄然退去,再也找不到痕迹。 黎零轻轻松松地握住路栀的手背,手指嵌入他的指节之间,是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就这样将路栀的手从那团血肉里带了出来,而他们的手一脱离暗格,暗格就“砰”地合上,与墙壁严丝合缝紧紧黏在一起,撬都撬不开。 路栀的手指依然干净无尘,好像暗格之下什么都没有。 沐寒佳赶紧围过来:“还好吗?没受伤?” “没事。” 路栀摇摇头,看向黎零。 黎零微微扬起下巴,眼里亮晶晶的。 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路栀墨色眼眸漾开笑意,像日光洒落涟漪的湖泊:“你真厉害,夸夸你。” 黎零一下子高兴了,心情很好地拉着路栀的手晃来晃去。 片刻后,门口的楚岚岚等人终于等到他们出来。 “路哥!”祝霏和赵川野齐齐松了一口气,“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路栀点点头,摊开掌心,在他的手中躺着一把青绿色的钥匙。 “这是从里面找到的。”他道,“应该能打开某个锁住的地方。” 别墅里并没有上锁的房间,倒是客厅的巨大壁炉被厚重铁门锁住,无法打开。 路栀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壁炉。 他回到客厅,试图用这把青绿色的钥匙打开壁炉的铁门,可惜没有用。 不过他也没有失望,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地方没探索——外面的树屋。 众人来到树林边,仰头观察树屋,发现小小的屋门的确是被锁住的。 只是,现在有个问题。 原本有个木头楼梯通向树屋,现在却已损毁大半,只剩下几根绳子悬在半空,离地尚有半米高。 而树屋距离地面有三四米的高度,又建在几棵大树中间,要爬到门口只能靠这几根绳子,非常有难度。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路哥嘛! 赵川野心里划过这个想法,下意识看向路栀,发现路栀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说话。 赵川野:“……” 他愣了几秒,忽然意识到第一次见到路栀时,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就是病殃殃的美人,一看就很容易咳血晕厥的那种。 当然,现在的路栀依然是这个模样,只是因为他接连两次杀死恶鬼,救下赵川野和祝霏,导致他们都下意识忽视这点了。 对啊,路哥好像生病了,身体不太好……他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才加入梦魇的? 赵川野咳嗽一声,小声道:“那个,我也爬不上去。” 别看他体格壮一点,可是要靠这几根绳子爬上三四米高的树屋,也太难为他了! 路栀沉默无言。 实际上,他最不擅长的就是体力活。 包括但不限于,长跑,游泳,还有爬树。 路栀默默地将目光投向黎零。 黎零双手一摊,眼中写满无辜:“我也不会。” “……我学过攀爬,我来。” 目睹这一切的沐寒佳好笑又无奈地开口,向楚岚岚借了根发绳,将自己的长发束起,扎在脑后, 她带上那把钥匙,抓住其中一根绳子,先试探着拽了拽,确定结实后用力一蹬,整个人借着那根绳子,轻巧而熟练地爬了上去。 路栀微微惊讶,随即提醒道:“小心,如果有异样立刻跳下来,我们会接住你的。” 沐寒佳:“好,我会多留意的。” 几分钟后,沐寒佳爬上树屋,地面上的邵健豪突然出声:“我也去。” 他总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不然就像一个透明人似的,毫无存在感。 他的自尊心让他忍受不了这点。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邵健豪就借着那根绳子刷刷爬上树屋。 咔哒。 青绿色的钥匙钻进锁孔,树屋的门果然应声而开。 沐寒佳谨慎地站在门口观察几秒,发现屋内空间不大,不过几步就能走个来回。 树屋没有窗户,四处堆放着零散的积木玩具,一张小小的桌上还摆着一只八音盒,和半本落尘的笔记本。 沐寒佳意识到什么,刚想拿走笔记本,邵健豪已先一步钻过去,把它攥在手里。 树屋要容纳两个成年人还是有点困难的,沐寒佳却不想那么快离开:“我们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邵健豪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在树屋里搜寻起来,搜来搜去也没什么搜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这里似乎除了玩具就只有玩具。 邵健豪:“可以走了。” “走。” 沐寒佳环顾四周,目光掠过找到笔记本的桌子,发现上面的八音盒还挺精致,并且和其他杂乱堆放的玩具不一样,它是端端正正摆在桌上的。 就在沐寒佳想着要不要把八音盒拿走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冷笑。 “呵。” “……” 她回头看向邵健豪:“你笑什么?”搞得她心里毛毛的。 邵健豪脸色有点难看:“我没笑。” 他话音刚落,阴冷的低笑再度响起。 “呵。” 这次,两个人都听到了。 一下子,沐寒佳汗毛倒竖,邵健豪已带着笔记本夺门而出,抓着绳子要跳下树屋。 沐寒佳也顾不得那八音盒,紧随其后。 就在她要冲出树屋时,身后又一次响起那怪异阴森的冷笑,离她很近,几乎就贴在她的耳边。 她当即拽住绳子,也就在这一刻,她的脚踝忽然一凉。 沐寒佳低头,看见一只指甲尽断、毫无血色的手,抓住自己的脚。 …… 一个人影从树屋坠下,路栀尚未看清是谁,已做出反应,冲了上去。 路栀身后,黎零的眼眸一瞬间深黑无比,瞳仁边缘,甚至隐约染上一丝血红。 路栀接住了沐寒佳。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接住从高处坠落的沐寒佳,犹如接住一片羽毛。 路栀:“?” 另一边的楚岚岚和祝霏赶紧靠近,帮他将沐寒佳扶了起来。 沐寒佳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能安然无恙地落地,愣了一下,直到黎零拉住路栀手臂,面无表情地轻轻按揉起来。 “学长,有没有弄疼你?” 听到这话,沐寒佳当即回神:“糟糕!你的手有受伤吗?对不起,我——” “没事,我不疼。” 路栀看着给自己按摩手臂的黎零,摇摇头,又对沐寒佳道: “对了,你怎么会摔下来?” 沐寒佳神色一变:“树屋里有鬼!它刚才抓住了我的腿!” “!” 众人抬头,树屋屋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 “……”路栀蹙眉,“抱歉,我刚才什么都没察觉到。” 之前几次洋娃娃出现时,他都能提前感知到,只有这次没有。 “不关学长的事,”黎零在旁边不冷不热道,“这次的鬼都没出现实体,最多算是个小骚扰。” 沐寒佳愣了愣:“好像也是……刚才我的确没看见那只鬼娃娃。” 随即她又道:“而且你根本不用道歉,我还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她想起自己刚刚从树屋摔下还心有余悸,毕竟那可是三四米的高度,就算不伤及性命,可能也会腿断骨折。 要是在这里受伤的话…… 沐寒佳不敢再想,一边隔得远远的邵健豪道:“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是啊!”赵川野就等着这句话,他刚才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东西从树屋里爬出来,“我们还是快点回去!”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大家转身—— 发现胡混居然就在他们几米外,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 祝霏“咦”了一声,胡混却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就跑。 祝霏:“?” 这人好怪! 路栀并不意外,实际上他们刚出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胡混悄悄跟上他们了。 这个人果然惧怕落单与死亡,哪怕被那堆食物诱惑,也还是出于求生欲跟上了他们。 几人回到屋内,赵川野和祝霏立刻关上大门,省得外面有什么东西进来。 路栀看看身边的黎零,发现他的学弟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没说话。 路栀轻声道:“你生气了吗?” 黎零一声不吭地抬眼,眼眸沉沉,毫无情绪。 路栀就知道他的学弟是不高兴了。 不过,为什么会突然不高兴? 路栀沉默不语,回想起刚才的经历。 之前还好好的,似乎……是沐寒佳从树屋上摔下,他冲过去接住她之后,黎零才开始不和他说话的。 想到这里,路栀微微怔了一下。 是因为他不计后果地冲出去救人,让黎零担心了吗? 因为担心,所以才生气? “……” 路栀眼中浮现些许笑意,放缓了声音:“我下次不会那么不小心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黎零依然没吭声。 路栀凑过去:“还是不高兴吗?” 黎零与他对视几秒,忽然道:“学长下次再这样,我就——”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话了。 路栀:“什么?” 黎零没有吭声,深黑眼眸中划过一丝暗色,随即语气正常道:“学长亲亲我,我就原谅学长。” 路栀:“?” 这转折也太突兀了! 黎零仰起脸:“不亲我我就不消气!” 路栀:“???” 那你还是别消气了。 他默默地转身走了。 客厅里,几人围坐在沙发边,中间摊开一本笔记本。 树屋里的笔记本是安东尼剩下的日记,不过依然是残缺的,只有半本。 在这本落尘的日记上,安东尼稚嫩的笔迹再次落入众人眼中。 【今天,妈妈不见了。】 【爸爸说,他去过很多地方,妈妈也会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等着我们过去。】 【我不懂爸爸的话,但是我很想妈妈。】 …… 【姐姐一直在哭,爸爸给她做了一只洋娃娃,和妈妈一模一样。】 【看着洋娃娃,我好像看见了妈妈。】 …… 【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再也不会送我八音盒了。】 …… 【八音盒坏了,妈妈好久好久没有回来了。】 【如果我乖乖吃药,乖乖睡觉,妈妈会回来吗?】 …… 【昨晚睡觉的时候,我看见门外有个影子,是爸爸吗?】 …… 【那不是爸爸】 【妈妈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温馨的小家(八) 日记到这里就缺失了。 客厅里没人说话,路栀沉默地推敲日记内容,若有所思。 安东尼的母亲温妮莎拥有一头栗色卷发,他们几次遇到的洋娃娃,也有一头栗色卷发。 安东尼说,洋娃娃很像妈妈。 他还在深夜看见过门外的人影……那道人影,会是洋娃娃吗? 是安东尼妈妈吗? 路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他第一次接触到那只鬼娃娃时,就觉得它摸起来的触感很不对劲,滑腻真实,就像在抚摸一张人皮。 每次杀死洋娃娃后,那滑腻的触感还会在他指间停留一段时间……让他甚至以为自己杀了一个“人”。 也许是路栀盯着自己的双手有点久的缘故,黎零慢悠悠凑过来,手掌覆住他的手背,将他修长的五指都包容在自己掌间。 路栀抬头,与黎零对视,黎零冲他眨眨眼。 于是路栀微微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 另一边,赵川野猛的拍了下大腿。 “肯定是那个继父害死安东尼他妈,又将他妈做成娃娃,丧心病狂地送给这对姐弟!” “然后,心怀怨恨的妈妈活了过来,回来报仇了!” “等等!”胡混道,“又不是我们杀的她,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能去找她老公吗!” 沐寒佳幽幽地道:“也许她已经把奥德森杀了,才来找我们。” 胡混:“……” 路栀忽然开口:“为什么?” 沐寒佳:“什么?” 路栀:“假设娃娃真的活了过来,为什么它能活过来?” 赵川野:“额……因为这是个玄幻世界?”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鬼魂”在梦魇实在太平常,他们都下意识忽视了恶鬼出现的原因。 路栀沉默几秒,看向楚岚岚:“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撒图鲁可能是某个印第安部落的信仰?” 撒图鲁是他们在杂物间发现的诡异存在,在路栀的印象里,他们就是先发现这个特殊的名字,而后才出现了异样。 楚岚岚点点头:“应该是他们是曾经的信仰,但不知为什么被他们遗弃了。” “而现在,这个名为‘撒图鲁’的存在出现在了这里。” 路栀的手指落在安东尼的日记间,指着其中一句话。 【爸爸说,他去过很多地方。】 “奥德森去过很多地方,也许其中就有那个部落,他又在部落里接触到撒图鲁,将它带了回来。” 路栀道。 “那个诡异的洋娃娃之所以会出现,很可能就是受到了撒图鲁的影响。” 死人当然不会复生,死去的魂灵会寄宿在一只洋娃娃身上,必然也有自己的原因。 沐寒佳“嘶”了一声:“难道说撒图鲁是某个邪神,奥德森信仰邪神,出于某种目的才杀了温妮莎?” “邪神毕竟是邪神,所以死后的温妮莎灵魂依然不能解脱,又变成了那只鬼娃娃?” 胡混凉凉插了一句嘴:“谁说杀人的一定要是奥德森?” “你们之前不是说,那个姐姐在她妈死掉以后就和自己继父厮混到一块去了吗?我看啊,肯定是这个□□早就看上了她继父,甚至不惜对自己亲妈下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路栀打断了:“母亲去世,弟弟年幼,在这样的处境下,如果奥德森真的想做什么,仅凭柯琳娜一人也很难反抗。” 安东尼的日记里,他的姐姐柯琳娜在母亲死后,伤心得一直哭泣。 因此,路栀始终觉得柯琳娜并不是主动与奥德森在一起,很大可能是被逼迫的。 谋害温妮莎的人应该正是她的丈夫奥德森,但这里面应该还藏着什么隐秘的枝节,还没被他们找到。 除此以外,杀死恶鬼的方法也始终没出现——这是他们逃离这里的关键,是最重要的线索。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一半了…… “路栀?”沐寒佳留意到路栀的神色,开口,“你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路栀正要说话,一道冰冷的系统音就在他们头顶响起。 【规则二】 【安东尼要听爸爸的话,每天晚上按时吃药】 众人:“?” 他们刚来到这里时,系统就给出过第一条规则,即每天十点要按时睡觉。 现在都第三天了,第二条规则才出现? 路栀意识到了什么:“我们可能推动了某种关键剧情。” 安东尼的两本日记,再加上之前他们搜集的线索,已经揭露出一部分真相。 尽管他们还没猜出完整的真相,但它确实模糊地浮于水面之上,待人发现。 所以,新的规则也随着剧情推动,出现了。 “等一下,”赵川野又惊又疑,“第一条规则是要按时睡觉,第二条规则……我们不会要吃药?” 没人回答赵川野,因为这个疑问同样悬在众人心头。 而在当天晚上,他们的担心应验了。 餐桌再次摆满香气诱人的菜肴,在那股熟悉又煎熬的饥饿感出现的同时,众人面前多出几片薄薄的药片。 药片颜色淡白,没有特殊气味,路栀先嗅了嗅味道,又给黎零闻了闻。 黎零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苦,不难闻。” 路栀便对其他人道:“是洛达芬。” 温妮莎、安东尼还有柯琳娜所服用的药物,正是洛达芬。 祝霏按着肚子,强迫自己忍耐难熬的饥饿,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里不对劲了:“我们吃的话,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路栀安慰道:“放心,只是轻量的话顶多嗜睡一点,不过量服用就没有问题。” 祝霏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犹豫,不敢吞下那药片。 但是,她也不想承受违反规则的后果,上次她就因为没在十点前入睡,被那只鬼娃娃找上了门。 如果当时没有路哥,我现在早就“死”了,还要被送回现实,失去许愿的机会…… 祝霏目睹路栀平静地吞下药片,一咬牙,自己也将那两片药塞进了嘴里。 吃下药后,路栀倒不见有什么不适,旁边的黎零却“啧”了一声,蹙起眉头。 路栀立刻看向他:“怎么了?” 黎零不怎么高兴:“好苦,不像糖,一点也不甜。” 他很勉强地含着那药片,既不满意又不情愿,还有点生气,把脸埋在路栀肩上。 路栀看着这个气呼呼的学弟,有点想笑,下一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很喜欢吃糖吗?” 黎零认真地想了想:“我没吃过糖,但我知道糖是甜的。” 路栀微微一愣,想起第一次找到洛达芬药片时,黎零就在旁边问过他这是不是糖。 可是,他怎么会连糖也没吃过? 路栀看着黎零,黎零也看着他,深黑眼眸不见什么特殊的情绪。 片刻后,路栀微微笑了一下:“那回去之后,我给你带。” 黎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 他拉住路栀的手晃了晃,语气美滋滋的:“学长要说话算话,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了。” 路栀:“好。”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转向周围的人:“你们知道怎么回去吗?” 刚刚吞下药的沐寒佳“啊”了一声:“做完这个任务之后,我们就能回现实休息几天了。” “不过,因为之后还有新的任务,我们会被随时召唤回来——这是系统说的。” 路栀沉默一秒。 为什么系统什么都没和他说过? 餐桌上的菜肴依然散发着勾人的香气,但不知是因为刚刚咽下那难吃的药,又或者是路栀白天的话,其他人都忍着饥饿,没有靠近那里。 胡混左顾右盼,见周围众人都吃下那片药,再不情愿,也只能强逼着自己吞了下去。 晚上八点,众人早早上床,只为了让自己别在十点之前还没睡着。 路栀和黎零回到主卧,黎零似乎还想着路栀答应给他带的糖,心情很好地拉住路栀的手不肯放。 两人在床上躺下,路栀感受着黎零没有温度的手掌,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黎零眨眨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身上老是凉凉的,”路栀给他拉了拉被子,“多盖点被子,别感冒了。” 黎零沉默几秒,忽然凑近路栀。 “学长让我抱着,我就不凉了。”他笑眯眯地道,“学长身上暖乎乎的,我可喜欢了。” 路栀:“……” 路栀就当做没听见,非常淡定地扯过被子,蒙住黎零的脑袋。 黎零被闷在被子里,嘴上还要不停地叭叭:“学长好小气,不肯让我抱,生气了也不肯哄我,学长根本不关心——” 路栀:“不给你带糖了。” 黎零立刻闭嘴,安静如鸡。 路栀嘴角扬起:“睡。” 说完,他就阖上了眼睛。 主卧安静无声,黎零的眼眸在黑暗中睁开,一眨不眨地注视路栀。 路栀呼吸清浅,纤长眼睫垂落,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黎零盯着他看了一会,回想起白天的一些事,深黑眼底划过一丝冷光。 这个人是他的,就算被人染指,也只能由他来染指。 但是,这个人的目光总是不在他身上,会被另外的东西分走……让他很觉得很烦躁。 要用什么方法,让这个人“留下”呢? 眼眸深黑、肤色苍白的青年若有所思,思了半天也没思出什么东西,只能抬手,以一个护食的姿态,将他身边的人圈了起来。 然后,心满意足地睡了。 。 吃下那药片后,胡混总感觉胃里不太舒服,一阵阵犯恶心。 他躺在床上,没有枕头,因为唯一的枕头被邵健豪抢走了。 这里是安东尼姐姐柯琳娜的房间,粉红色的少女床要挤下两个大男人着实困难,邵健豪体格又格外高大,因此胡混只能蜷缩在靠墙的角落里, 他听着邵健豪粗重的鼾声,在心里怒骂野蛮人,睡觉都不让人安生。 然而,内心骂得再大声邵健豪也听不到,胡混只能翻了个身,侧躺着捂住自己耳朵。 因为位置狭窄,他的膝盖还顶着墙壁,墙壁与大床间有一道漆黑的缝隙,不长,只有半掌宽。 晚上吃下的药片好像卡在他的喉咙里,那股恶心感还没消散,胡混紧紧闭眼,想要强行让自己入眠。 只是越是这么想,他就越睡不着,脑海里总是零碎散过一些想法。 这个破地方,我真是不想待了。 如果不是为了钱,为了爸妈,我才不会来到这里,还被这些人瞧不起,真是气死了! 等着,等我飞黄腾达,一夜暴富,我就能把爸妈接出来,这些人也不会看不起我了! 他们肯定会后悔的……肯定! 胡混越想越兴奋,似乎已经遇见到不远处的未来,他高高在上,接受着其他人讨好的模样。 然而,也是因为沉浸在兴奋中,他忽视了时间的流逝。 二楼长廊上,布谷鸟准时从钟表里弹出,却没有发出尖细的“布谷”叫声。 无声之中,胡混忽然觉得身上凉凉的。 似乎有股凉风不断从哪里吹来,他没有被子可以盖,只能再度翻身,平躺在床上。 身侧就是大床和墙壁的缝隙,缝隙漆黑,胡混没有往下看,因为他知道床底下肯定是空的。 邵健豪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了,胡混却睡不太着。 他清醒地睁着眼睛,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逐渐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很安静,太安静了…… 黑暗中的寂静容易滋生和放大某种想法,不知从何时开始,胡混不敢动了。 他僵着后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甚至屏住了呼吸。 其实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动。 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屋子里还有一双眼睛。 就在他旁边。 就在那道床缝里。 他的床底下……藏着一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温馨的小家(九) 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原因,路栀做了一场混乱的梦。 梦境里闪过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场景跳转,他一会身处某个纯白的房间,一会出现在一场葬礼上,一会又站在摩天轮下,牵着一只小小的手。 光怪陆离的画面闪烁,如流沙溢出指缝,他竭力想去抓取,却什么也留不住。 一场乱梦结束,他从梦中惊醒时,还在深夜。 冷汗打湿黑发,凌乱落在苍白脸侧,路栀眼前发晕,强撑着坐起,仓促间冰凉的指尖似乎摸到什么细滑的东西,却没来得及在意。 因为,他感受到了危险逼近。 。 柯琳娜的房间里,胡混浑身发冷,仿佛身陷冰窟,无法动弹,更不能呼吸。 他的眼睛大睁,放在身边的手指剧烈颤抖,却始终不能从原来的位置移开。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如虫豸攀爬墙壁,是来自床缝之间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正从床缝里爬出。 胡混嘴唇不停哆嗦,眼角渗出几点泪水,那张惊恐的脸庞之下,翻涌着无法出声的凄嚎。 救我……救我!谁来救救我!! 爸!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死在这里!救救我!! 然而,撕心裂肺的哭嚎终究无法被人听见,一侧的邵健豪仍在沉睡,鼾声大作。 胡混眼眶欲裂,在他的崩溃的余光中,一颗头颅,从漆黑的床缝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洋娃娃。 栗色卷发散在肩头,它穿着破破烂烂的粉色长裙,裂开的嘴里,露出电锯齿轮般,足以碾碎骨骼血肉的寒牙。 胡混猛的张开嘴。 他本该被那森寒的利齿碾碎,在极端的痛苦中发出一声撕裂胸肺的惨叫。 然而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旁边一扯! 猎物消失,洋娃娃眼中猝然暴起凶光,但来人的动作比它更快,在拽开胡混的一瞬间,厚重的被子已经兜头蒙住洋娃娃脑袋,将它狠狠压下! 在洋娃娃的利齿还没来得及撕碎层层布料之前,路栀已经像上一次那样,毫不犹豫地举起餐刀。 黑暗中,他的脸庞依然苍白,眼眸却沉静如墨湖,倒映出潋滟的冷光。 …… 噗嗤,噗嗤。 利刃一下下没入血肉,腥臭味在房间里弥漫,直冲鼻腔。 身上千斤的桎梏消失,四肢再度能够动弹,胡混尖叫跳起,踩着邵健豪滚下了床。 于是邵健豪也发出一声惨叫,一下子醒了过来。 沐寒佳闻声冲出房间时,就见路栀拿着一柄血淋淋的餐刀,出来洗手。 沐寒佳:“……?” 沐寒佳迟钝地看看他背后的房间,迟钝地看看他手上染血的餐刀,迟钝地看看他的脸。 路栀面无表情:“无他,唯手熟尔。” 沐寒佳:“……” 沐寒佳无言以对,只能鼓掌。 哗啦—— 安静的洗手池边,冰冷的水流冲走指间的鲜血,路栀脸上不见血色,额头也微微冒出细密的汗水。 他之前一直精神紧绷,此时放松下来才发觉大脑昏沉胀痛,仿佛脑子里有一口不断震响的钟,一撞一撞,难受得要命。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异样,恐怕和他睡前服下的药物有关。 路栀定了定神,苍白手指扶住额头,又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学长。” 黎零脚步无声地从黑暗中走出,眼眸深黑,语气不带波澜。 他的手贴在路栀额前,掌心温度依然冰凉,却如同一剂镇定剂,镇住路栀乱如麻绳的思绪,连带着精神也稳定几分。 路栀只觉终于缓了过来,对他笑了笑,张开手掌:“手洗干净了。” “……” 黎零没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人看。 路栀眼睫纤密,眼形修长,在微挑的眼尾之下,还有一颗小痣。 此时,一滴鲜血溅落眼尾的小痣边,仿佛滴垂的血泪,连带着那颗小痣也有种异样的鲜妍。 黎零手指轻抬,指腹贴上那枚小痣,轻而软地磨蹭一下,顺便抹去了那点血迹。 直到确定这个人身上不再沾染血污,黎零的心情才好了几分,开口:“学长的眼睛真好看。” 路栀还在想自己要不要礼貌地说声谢谢,就听见他的下半句话:“要是能收藏起来,一定更好看。” 路栀:“?” 他没忍住,抬手敲了一下黎零额头:“胡说什么。” 黎零:“我才没有胡说。” 他的语气还很认真,又低头挨着路栀的手掌蹭了蹭,像是在撒娇。 可那双深黑的眼眸还在直勾勾盯着路栀眼睛。 似乎真的很想把他的眼睛拿去“收藏”一样。 不过,这样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目光只出现了一瞬,在路栀察觉之前,黎零神情又恢复如初,继续挨着他的手掌轻蹭,显然很喜欢他掌中的温度。 路栀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发现黎零还在黏糊糊地蹭他,总感觉两个人这样奇奇怪怪的,便收回了手。 “走,今晚还没过去呢。” 原本占有的温度消失,黎零不太高兴地挑了下眉,但想到这个人总归还在他的身边,慢吞吞应了一声:“哦——” 路栀洗个手也就一分钟的时间,此时其他人都醒了,因为不敢乱走,都蹲在二楼走廊上。 大概是吃了药的缘故,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和路栀一样,做了很多混乱且令人头疼的梦。 上次鬼娃娃袭击祝霏时,他们都毫无所觉。现在胡混遇鬼,他们也都在睡梦之中,根本不知道危险来临。 在意识到这点后,众人心里或多或少生出些后怕和凉意。 如果没有路栀,他们恐怕要到天亮才会发现胡混的尸体。也许在这之后,他们中又会有人无声无息地死去,甚至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但路栀却拥有某种神奇的预知能力,能提前察觉危险到来。就像海上的灯塔,在黑夜中也能照亮潜藏于海浪下的礁石。 一下子,众人看向路栀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而一见到他的出现,一个身影就扑过来,要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路栀没看清那是谁,只是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躲开这个人。 “路栀!路哥!” 扑过来的是胡混,他虽然扑了个空,但不影响发挥,下一秒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就真的要被那只鬼娃娃吃了!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我再也不故意和你做作对,再也不故意杠你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说什么,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你,你就是我亲哥!是我亲大爷!!” 路栀:“……” 路栀道:“我好像还没那么老,你不用哭了。” 胡混依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五颜六色,相当精彩。 洋娃娃锯齿般裂开的巨嘴还在他的眼前,他尚未从恐惧中逃脱,只觉得自己一闭眼,那只鬼娃娃就会向他扑过来,用血淋淋的牙齿,撕碎他的脸。 这种恐惧太过真实,就像让他亲历了一场死亡。也是此时他才发现——哪怕明知这是一场游戏,在面对恶鬼时,他也没有反抗的力量与勇气。 如果没有路栀,他真的会被这只恶鬼杀死,以极其痛苦的方式死在这里……随后,被驱逐出这个游戏,永远失去实现愿望的机会。 这样的结局令胡混悚然,他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就像个小丑,可笑又不自量力的小丑。 胡混还在嚎啕大哭着道歉,路栀一时间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眉眼淡漠地道: “我并不喜欢你,之所以救你,只是因为你还有用。” 胡混哭声一噎。 路栀转向其他人,他知道祝霏几人还在疑惑自己救下胡混的原因,语气不变,就像在陈述事实: “如果他死了,我们就少了一份可以和恶鬼对抗的力量。而人数越少,对恶鬼就越有利。” “所以,至少在最后的决战前,我希望尽可能保存我们的力量。” “……” 祝霏与赵川野互相看看对方,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 他们并不喜欢胡混,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厌恶,毕竟这个人之前不仅恶毒得想把他们赶出屋子,还几次三番带节奏搅混水,格外招人烦。 因此,对于路栀救下胡混这件事,他们还有点遗憾与不解——如果胡混死在这里,他们不就不用见到这个讨厌的人了? 不过路栀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们,他们毕竟在做一个需要众人合力完成的任务,胡混的死对他们都没有好处,至少在任务完成前是这样。 至少……在任务完成前。 祝霏和赵川野看见了彼此眼睛里的东西。 “……对对对!路哥说得对!”胡混见其他人不说话,赶紧狗腿子地附和起来,“还是路哥明理!说的话就是和我这种蠢货不一样!” 路栀:“……” 胡混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他今晚违反了规则,超过十点都没入睡,所以才会遇到那只鬼娃娃。 而在不久前,他还拿这个排挤针对同样违反规则的祝霏。为了不让祝霏几人指责自己,他赶紧转移起了话题。 “路哥,我们之后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能怎么办啊?” 祝霏才不想放过他,双手抱胸,挑着眉头阴阳怪气。 “不知道是谁故意违反规则,招出那个恶鬼,我们大家都要被这个人害死了,我现在可怕死了呢。” 胡混:“……” 自己曾经拿来指责祝霏的话又被怼了回来,他哑口无言,下意识向路栀投去求助的目光。 路栀面色淡淡,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众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胡混。 一时间,胡混脸色涨红,憋了许久,终于瓮声瓮气地憋了个“对不起”出来。 祝霏幽幽道:“没听见,这么小声是没吃饱饭吗?” 胡混:“……” 他终是低下了头。 “对……对不起!!” 祝霏哼了一声,扭过了脸。 路栀正要开口,旁边的黎零忽然靠过来,脑袋轻抵他的肩膀,懒洋洋搭着眼帘——虽然没吭声,但明显一副“我好困我要睡觉”的模样。 路栀摸摸他的脑袋,道:“和上次一样,大家暂时在客厅待一夜。”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但我猜测,那只洋娃娃今晚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楚岚岚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沐寒佳笑道:“我记得上次那个鬼娃娃只出现了一次,之后就没再现身了。” 她发现鬼娃娃的出现是有规律的,只有在他们触及到特殊的剧情,或是违反规则时才会出现。 上次除了祝霏,他们都在十点前入睡,之后还是因为外界的响声才被惊醒——所以在主观上,他们确实没有违反规则。 不过沐寒佳心里还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恶鬼刚被路栀杀死,就算复苏也需要时间,所以他们才能平稳地渡过一晚。 不管原因是哪个,直到天亮之前,他们应该还是安全的。 既然要在客厅打地铺,众人纷纷回房抱被子。路栀走在通往主卧的路上,有些沉思。 在一次又一次“杀死”那只洋娃娃后,他发现这个恶鬼并不强,尤其是他已经掌握对方弱点,要处理它简直轻而易举。 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是“处理”,不是真正的“杀死”。这个恶鬼显然很难用普通的方法除去,总是会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现在,距离任务结束只剩下三天……这三天时间,真的足够吗? 路栀垂眼,目光落在自己双手间。就在这时,他旁边响起了黎零不紧不慢的声音:“学长在担心什么?” 路栀目光上移,看见黎零贴过来,眉眼弯弯,嘴角噙笑:“别怕,就算他们都死了,有我在学长也会没事的。” 路栀总有种他又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的预感:“可是如果没有同伴,仅靠我们两人也很难完成任务? 黎零歪头:“为什么一定要完成任务,我觉得学长待在这里也挺好的。” 路栀还没品出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黎零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死了就死了,死光了,学长身边就只剩下我了。” 说到后面,眼眸深黑、体温冰凉的青年嗓音逐渐放低,语气缱绻而轻飘飘的,仿若羽毛飘落,亦如情人呢语。 “到那时,我还是会陪着学长的。” 路栀:“?” 路栀一脸严肃:“小同志,你的思想有点问题。” 黎零眼睛眨巴眨巴:“什么?” “我觉得你很需要去洗洗脑子。” 路栀双手握住黎零肩膀,摇得他整个人晃来晃去。 “晃一晃,看看里面会不会掉出一些奇怪的东西来。” 黎零:“……” 黎零一动不动地被路栀晃了一会,突然有点委屈巴巴。 “学长好像在骂我。”他道,“我明明在和学长讨论很认真的东西。” 路栀:“唔,你继续说,我继续听。” 黎零总感觉他的语气像在哄小孩,一下子不怎么高兴了。 他盯着路栀看了几秒,开始叭叭:“学长似乎并不怕死。” “每次去救那些人的时候,你都不在乎自己会遇到什么,更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 路栀心说没办法,毕竟我都快是个死人了,只是这话还没出口,就听见黎零话锋一转:“不过,这是件好事。” 他笑吟吟地道。 “因为这样的学长,应该活不了太久。” “真是太好了。” 等你死后,我就可以把你留在这里。 眼眸极黑的青年在心中低语,小小的期待就如淤泥里生出的新藤,肆意蔓延。 永远留在这里……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藏品。 根本听不见黎零心声的路栀:“?” 这是人话? 不过他也没生气,而是心平气和道:“无所谓,我本来就活不久。” 黎零高高兴兴地道:“我也这么觉得,毕竟学长脸色特别不好,看起来就像是快死了。” 旁边刚好路过并且刚好听到这句话的沐寒佳:“?”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说话也太好听了,简直不像人话。” 黎零很认真地点了下头:“谢谢夸奖。” 沐寒佳:“……” 她看了路栀一眼。 这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说不出来的惋惜。 像是千金大小姐被憨憨恶霸糟蹋,好好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惋惜。 路栀:“……” 黎零牵住路栀的手,微笑着晃了晃。 路栀收回目光,又落在他身上,总觉得自己这个学弟哪里都好……就是脑子奇奇怪怪的。 于是忍不住摸摸黎零的额头。 黎零又低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这个样子乖乖的,路栀的心微微一软,继续和他牵着手往前走。 只是在即将到达主卧门口时,路栀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不对,”他脸色微微一变,“我刚才起床的时候,好像——” 他还记得自己被噩梦惊醒,强撑着坐起时,似乎在主卧的大床上摸到了一种细滑冰冷……根本说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那时,他顾忌着有人遇到危险,没有去细究,而是冲出了房间。 而现在,黑暗的主卧房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静待他的进入。 黎零见路栀一动不动,开口:“学长?” 路栀:“里面有东西。” 他说出这句提醒,谨慎地踏前一步。 下一秒,一声惨叫响起。 这惨叫并不是主卧深处传来的,而是来自另一边——柯琳娜的房间。 路栀和黎零闻声赶到时,就见胡混一屁股瘫在床边,死死抱住想要逃离这里的邵健豪的腿,嘴里不断蹦出尖叫,却根本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有鬼!有鬼!路哥救我!” 他一见到路栀几人,就慌乱地指着大床一边大喊。 “那里有鬼!我看到了!我刚才看到了!” 邵健豪被他缠得脱不了身,大怒道:“什么鬼!你放开我!!” 路栀没去管他们两个,快步来到床边。 胡混指的地方是大床与墙壁间的缝隙,而在刚才,那只洋娃娃也是从这里爬出。 路栀单手撑着床沿,弯腰—— 在床缝里,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温馨的小家(十三) 意识到自己空枪的一瞬间,邵健豪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他听到自己的心声。 子弹只剩两发……他们全完了。 下一秒,他的手臂被扯动,赵川野拽着他和自己女友,撒腿狂奔。 “愣着干什么,快跑!” 之前路栀就和他们说过,如果不能见面就解决掉恶鬼,立刻逃出房间,别待在太狭窄的地方。 房间中间,布谷鸟报丧般的钟声不知何时停下,那只拥有狼人身躯、顶着三颗脑袋的恶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不动,但路栀已经拉起黎零的手,向外跑去。 他的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件东西,是那尊撒图鲁的雕像。 在此之前,他们有想过是否要提前摧毁这尊邪异的雕像,但无论他们使用什么手段,或是刀劈或是摔砸,都无法破坏它。 这尊雕像显然并不普通,一般的方法根本伤害不了它。 在路栀成功拉着黎零从门口跑出的那一刻,黎零忽然回头,深黑眼眸倒映出恶鬼僵立原地的身形,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吼——” 愤怒粗犷的狼嚎自背后响起,路栀没有回头,而是反应飞快地拽过房门,“砰”一声关上,从门外锁住。 他知道,房间里的恶鬼动了。 与此同时,布谷鸟钟表里,一只浑身染血,只剩半个身子的无头布谷鸟跳了出来。 明明没有头颅,这只布谷鸟依然发出“布谷布谷”的叫声,声音粗粝干涩,仿若丧钟报时。 刚刚还庆幸恶鬼没动的胡混惊叫起来:“它怎么又活了!” 他话音刚落,安东尼的房门就被一只漆黑爪子劈开,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三颗头颅的恶鬼从里面探出半个身躯——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命中恶鬼中间那颗狰狞的头颅……但是,毫无作用! 它破门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路栀回头,走廊一侧的邵健豪端着枪,脸色已经煞白。 只剩最后一发子弹了! “暂时别开枪!” 路栀道。 “跑!” 安东尼的房间靠近楼下,众人第一反应就是往楼下跑。 胡混眼看那恶鬼就要破门而出,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身边最近的赵川野就冲了过去。 赵川野怒骂一声,赶紧拉着祝霏跟上去。 很快的,其他人都跑到一楼,只剩路栀和黎零垫后。 在奔跑的过程中,路栀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那只恶鬼出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他们,而是停在原地,直到他和黎零最后离开房间,它才恢复了动作。 为什么会这样? 还是说,刚才有某种力量,控制住了那只恶鬼? “小心!” 沐寒佳的声音忽然响起,路栀眼中出现什么东西,猝然停住脚步。 此时所有人都待在客厅,只有他和黎零因为垫后的缘故,还在楼梯中间。 而离他们几步外的一楼楼梯口,一团浓雾般的黑影悄然浮现,堵住他们去路。 这团黑影的身体像是轻飘飘浮在半空的黑纱,从黑纱里伸出密密麻麻的婴儿小手,在这些婴儿小手的上方,是一张双目紧闭、惨白而悲悯的美丽脸庞。 路栀心重重一坠。 他没想到第三只恶鬼,会在这时出现。 “路栀黎零!快跑!” 沐寒佳急切的提醒就在耳边,但已经晚了。 伴随一声狼嚎,那只拥有三颗头颅的狼人恶鬼撞开残破的房门,转眼冲到楼梯! 与此同时,黑纱缠身的恶灵也发出一声尖啸,无数婴儿小手张开,朝楼梯中间的路栀黎零猛扑过来! 两只恶鬼的嘶吼重叠在一起,被围堵的路栀退无可退,扭头对上黎零深黑的眼眸。 这个时候,黎零居然还微微扬起嘴角:“学长——” 他的话没有说完。 下一秒,黎零视野旋转,身体失重,在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 他的后脑原本要磕在楼梯上,却被一只手轻轻托住了。 ——路栀将黎零压在身下,在恶鬼逼近的最后一刻,用自己身体挡在他上方,紧紧护住了他。 黎零:“……” 客厅里,邵健豪猛地端枪,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朝哪边扣动扳机。 楚岚岚发出一声啜泣,沐寒佳也绝望地闭上眼。 她们毫不怀疑,路栀与黎零会被那两只恶鬼活生生撕碎。 就连路栀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片刻之后,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出现,耳边很安静,甚至没有恶鬼嘶吼。 “……” 路栀睁开了眼。 一片黑雾从他身上掠过,寒冷得就像冬日里飘落的雪。 那只黑纱缠身的恶鬼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扑向三颗头颅的狼人! 在撞到狼人的同时,雾气般的黑纱猝然散开,无数只婴儿小手撕扯狼人血肉,那张悲悯而美丽的脸庞也变得狰狞无比,充满怨恨。 路栀盯着那张脸,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他曾经在主卧的婚纱照上,见过这张脸。 ……温妮莎。 没有过多犹豫,路栀当即起身拉住黎零:“快走!” 黎零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愣住了,居然一动不动。 “怎么了?” 路栀回头看他。 “我们不能停在这里太久。” “……” 黎零定定地盯着路栀,一言不发。 那双极黑的眼眸之中,似有路栀看不分明的情绪翻腾涌动……片刻后,归于平静。 黎零微微一笑,指节嵌入路栀五指之间,紧紧扣住了他。 “好呀,”他的嗓音甜腻腻的,像浸了蜜糖,“我都听学长的。” 路栀和黎零刚从楼梯上逃离,缠住狼人的温妮莎恶灵就消散了。 也许是因为狼人恶鬼更强大,温妮莎的恶灵无法拖住它太久——尽管如此,也还是对它造成了一定伤害。 鲜血淅淅沥沥从狼人身上滴落,它发出野兽般的粗重喘.息,三颗头颅上的所有眼睛,直勾勾盯住一楼众人。 咔嚓。 路栀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响,低头看见自己手中,原本无法摧毁的撒图鲁雕像不知何时裂开一条细纹。 而这条裂开的纹路,正位于撒图鲁手捧的心脏之上。 “……” 路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又被另外的声音打断了。 “布谷,布谷。” 报丧的钟声再度响起,与此同时狼人恶鬼仰头长啸,向他们扑了过来! 路栀:“散开!” 众人仓皇奔逃,狼人却好像看不到其他人,直直冲向路栀。 沐寒佳瞥见路栀手中雕像,心念一动,当即出声:“路栀!把雕像抛给我!” 路栀一听到这话就明白其中意思,高高抛出那尊雕像,任其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 沐寒佳跳起来,接住雕像。 狼人当即扭头,又向她冲了过去! 沐寒佳心道果然,旁边的楚岚岚立刻张嘴:“沐姐!快给我!” 他们发现,狼人只会攻击拥有雕像的人! 接下来,雕像在所有人手中击鼓传花,狼人频频发动攻击,却始终无法碰到任何一人。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沐寒佳的心却一点点紧了起来——因为过去这么久了,狼人的动作始终没有变慢。 再这样下去,只是空耗时间。 这只恶鬼的体力好像永远不会耗尽,而他们只要一个失误,就可能命丧其中。 必须快点找到破局的办法,不然…… 雕像由祝霏抛至自己手中,沐寒佳接住,目光飞快搜寻离自己稍远的人。 “雕像给我!” 路栀的声音落入耳中,她寻声望去,惊讶地发现路栀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楼梯口。 狼人此时的位置正在楼梯边……离路栀不过几步之距! 沐寒佳全身绷紧,没有第一时间抛出雕像,而是等到狼人冲向自己,几乎快逼至面前时——用尽全力,将雕像重重一掷! “咚”的一声,雕像落地,刚好落在路栀面前。 狼人扭头,三颗头颅上的六只眼睛死死锁住路栀。 路栀毫不犹豫捡起那尊雕像,这一次他没有把雕像丢给别人,而是转身冲向另一边! 在刚才的几轮躲闪中,他逐渐发现一个规律,隐约猜出杀死这只恶鬼的方法。 现在,他要赌,赌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赌这只恶鬼,将会死在他们手中。 狼人愤怒的嚎叫就在身后,路栀却停下脚步,因为他已经来到二楼走廊,那口布谷鸟钟表前。 布谷鸟钟表依然发出沙哑粗粝的“布谷”声,一下一下,与狼人重重的脚步重合在一起。 路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撒图鲁雕像:“听说你砸不坏?” 撒图鲁美丽的脸庞上依然挂着那邪异诱惑的笑容,张扬的手臂间,攥着一只血红的心脏。 路栀微微一笑:“刚好,给我当锤子。” 雕像:“……” 此时,狼人已经逼至路栀身后,狰狞利爪闪过寒光,眼看就要撕碎路栀—— 路栀毫不犹豫,高高扬起手臂。 哗啦! 坚硬的雕像与脆弱的钟表相撞,一瞬间,钟表玻璃尽碎,从中间裂开两截。 那只断头的布谷鸟伴随断裂的钟表砸在地上,碎成一地散落的零件。 也是在这一刻,狼人的身体如钟表停止的时间……被定住了。 不知何时躲在二楼走廊里的邵健豪突然端起猎.枪,枪口直指狼人心脏! 砰! 他扣动了扳机。 猎.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没入狼人胸口,贯穿心脏! 血花从狼人胸口.爆开,在它脖颈之上,那三张各不相同的脸庞凝固成了同一个表情。 那是困惑、愤怒、与绝望的综合体。 下一秒,这三颗头颅,齐齐滚落在地。 咚。 一声闷响,狼人的身躯重重倒在地上,皮肉飞快凹陷,转眼间,变成一具腐朽的僵尸。 “……” 邵健豪松手,猎.枪坠地,他抹了把脸,还有些惊魂未定:“……结束了?” 路栀低头,沉默地看向手中撒图鲁的雕像。 咔嚓,咔嚓。 这尊美丽而又邪异的雕像身上裂开一条又一条细纹,尽管它的脸上依然保持着诱惑的笑容,但随着细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这样的笑容也显得狰狞可怖。 最终,这尊雕像再也维持不住自身的形态,从头到尾裂开成两半,碎为一地残渣。 路栀松了一口气:“暂时结束了。” 这只恶鬼,已经被他们杀死了。 黎零走过来,轻轻拉起路栀的手,给他拂去掌心一些残留的木渣。 在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眼尾弯起,心情很好的样子,就差没哼歌了。 路栀看着黎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被狼人追逐的时候他的学弟也是这副高高兴兴的样子,丝毫不在乎自己正身处险境。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高兴? 路栀有些想不通,而这个时候,还有一些人也想不通。 “……怎么回事?” 狼人已死,其他人慢慢回到二楼,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它……它怎么就死了?” 赵川野望着开出最后一枪、成功打死狼人的邵健豪,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谁料邵健豪只是一摊手:“我不知道,是路栀让我这么做的。” 几分钟前,路栀让他埋伏在这里,当狼人停止动作时,瞄准它的心脏开枪。 赵川野几人的脑袋又齐刷刷转向路栀。 路栀迎上他们询问的视线,开口:“我们刚才遇到的狼人,应该是奥德森的恶灵。” 就凭温妮莎恶灵对狼人的仇恨,他也能猜出这只恶鬼的身份了。 而且,在刚才的那几轮躲闪中,他发现奥德森的恶灵并没有足够的智慧,它只会盲目地追逐雕像,就像一具傀儡。 “和柯琳娜的恶灵不同,奥德森的恶灵明显被人控制,控制他的应该是撒图鲁,而控制的途径——就是这个布谷鸟钟表。” 路栀抬手,指向地上的钟表碎片。 赵川野震惊:“什么?我还以为这只是一面普通的表!” 路栀摇摇头:“最开始奥德森的恶灵出现时,你们是否听到了布谷鸟的报时声? 祝霏“啊”了一声:“确实!我记得是有的!” 她记得很清楚,这只恶鬼是伴随布谷鸟的报时声一起出现的。 “在我们发现奥德森的恶灵后,它有段时间一动不动,钟表的报时声也在那时停止了。” 路栀道。 “当报时声再次响起,奥德森恶灵开始追逐我们,却遇到温妮莎恶灵的袭击——那个时候,因为它无法动弹,报时声又消失了。” “之后每一次追逐,一旦奥德森恶灵停下动作,报时声也会消失。它总不可能是个讲究人,喜欢战斗时自带音响。” “所以那时我就在想,比起它在控制钟表,更像是钟表在控制它。” 所以,他砸碎这只报时的钟表,奥德森恶灵也如他猜测的那样,钟声停止,无法行动。 “我懂了,”沐寒佳摸摸下巴,“可是,为什么只有打中心脏它才会死?” 明明之前邵健豪还开枪打中奥德森恶灵的一颗脑袋,按理来说,那也是致命伤。 “撒图鲁的雕像无法摧毁,这点我们之前已经试过了。”路栀道,“但奇怪的是,当温妮莎的恶灵伤到奥德森恶灵时,雕像居然裂开了一条缝。” “也就是说,撒图鲁和奥德森之间的确存在某种联系,而这尊雕像最引入注目的一点,就是它手中的心脏。” 撒图鲁雕像并没有特殊的色彩,唯一有颜色的,就是被它捧在手中的心脏。 这颗心脏是血色的,仿佛被鲜血染红。路栀第一眼看到这尊雕像,差点以为它捧着一颗真实的心脏。 所以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心脏。 “当然,如果没有毁去钟表,只用猎.枪击中心脏的话,我们也无法杀死这只恶鬼。” 路栀道。 “就像我们杀死柯琳娜的恶灵时,既需要用到柯琳娜自杀时的小刀,还需要毁去她生前拥有过的洋娃娃。” 他微微停顿,说出自己的结论:“所以,杀死一只恶鬼,需要两件与恶鬼生前关联的道具。” 在安东尼第一篇日记里,奥德森搬进这个家的第一天,带来了一把猎.枪,一面布谷鸟钟表。 这就是与他关联的东西。 如今,奥德森的恶灵已经彻底消灭,不知它背后的邪神是否也随着雕像一起化为虚无。 “……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成功了!”胡混忽然惊喜道,“我们杀死了所有恶鬼,可以——” 他还没说完,就被沐寒佳木然地打断了:“你听到系统的提示音了吗?” 胡混愣住了。 对啊,系统的提醒呢? 他们不是杀死了奥德森的恶灵,为什么还没有“任务完成”的声音? 还是说直到现在,他们都没能杀死所有恶鬼? “……” 一时间,杀死奥德森恶灵的欣喜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在这片无声的恐惧中,路栀抬头望向二楼画框,那里挂着一家四口的简笔画。 柯琳娜的恶灵消失时,画中的她双眼被抹去。 而现在,象征着奥德森的高大男子的心脏部位,被画笔涂上一团漆黑。 象征着温妮莎的女人脸庞,也蒙上一层灰色。 这幅一家四口的画像里,唯一安然无恙的人……只剩下安东尼。 路栀沉默无言,这时黎零忽然靠过来,轻轻蹭了下他的脸庞。 路栀:“?” 他看看黎零,不太理解自己学弟突然亲昵的举动:“怎么了?” 黎零:“学长不用管我。” 说完,又高高兴兴地贴着路栀蹭了蹭。 像只黏人的大猫。 路栀:“……” 路栀拍拍黎零脑袋,又俯身,轻碰奥德森恶灵的躯体。 当他的手指碰到这具无头躯体之后,庞大的躯干迅速干瘪,转眼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路栀眼前浮现一段画面。 ——一个高瘦的黄发男人惊恐地在地下室里奔逃,随即,被一只狰狞的利爪抓住头颅,撕成数截。 路栀:“……” 奥德森生前是被另一只怪物杀死的,死在这栋屋子的地下室里。 但据他所知,这栋屋子还有一个人被困在壁炉之中,活活烧死。 既然奥德森死在了地下室,那么那个人……只能是安东尼。 路栀走到一楼,望着那个巨大如恶兽之口、能吞噬一人的壁炉。 为什么会是安东尼? 害死他的人……又会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温馨的小家(十四) 客厅,壁炉前。 上一次打开壁炉时,里面还黏附着残留的血肉毛发,这一次,偌大的壁炉居然光洁如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路栀微微惊讶,他原本已经做好迎接扑面的腥臭味,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黎零蹲在他旁边,语调微扬:“真好,学长不用弄得脏兮兮的了。” 厚重的铁门打开,又关上。钥匙插入铁门锁孔,轻轻转动一下。 “咔哒”一声,铁门锁死,整个壁炉被彻底封锁。 到这里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路栀想了想,试着再度转动钥匙。 嘭! 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东西自壁炉内部打开,原本锁死的铁门也弹了出来。 路栀与黎零对视一眼,拉开铁门,发现壁炉下方空荡荡的,居然另有空间。 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壁炉下方似乎是一个入口,一格格铁栏杆整齐排列,通往黝黑的地下。 路栀:“……我记得上次我们在地下室,找到了一个封死的出口。” 沐寒佳站在他后面,面露震惊:“所以那个出口就在这里?” 也就是说,地下室一共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在二楼主卧,一个在客厅壁炉。 路栀再度关上铁门,转动钥匙,这一次,铁门锁死,壁炉底下的出口也被封死。 经过如此反复的实验后,他得出结论:“壁炉里有个机关。” “转动第一下钥匙,里面会被上下封死,这时可以作为正常壁炉使用。” “转动第二下钥匙,壁炉下方的出口会和铁门一起打开,这时可以通过这里前往地下室。” 路栀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隔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 “如果有人刚好在地下室,想从这里出去。当他快要爬上来时,又有人掐好时机转动钥匙,锁上铁门……” 那么,巨大的壁炉会被上下封死,那人只能困在壁炉之中,无法逃出。 厚重的铁门中间还有一格格缝隙,正好可以塞入柴火,点燃壁炉…… 尽管路栀没有说下去,众人也想到了后续。 一时间没人说话,他们只觉背后发寒。 “我们……是不是可以用这个方法杀死安东尼的恶灵?” 片刻后,沐寒佳低声开口。 “毕竟……如果不杀死它,那死在这里的就会是我们了。” 就像柯琳娜,哪怕她生前只是个无辜又可怜的少女,但死后变为恶灵,也曾几次想夺走他们的性命。 也许在死去的那一刻,他们就被撒图鲁这个邪神污染,不受控制,不再是生前的自己了。 路栀沉默几秒:“要杀死一个恶鬼,应该需要两件关联的道具,只靠壁炉恐怕并不行。” 他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微微一顿。 他记得安东尼的日记里,曾经反复提到过一件东西。 八音盒。 ——安东尼生日那天,他的母亲温妮莎送他的八音盒。 这只八音盒频频地出现在日记里,仅仅是个巧合吗? 路栀望向其他人:“你们有人见过一只八音盒吗?” 沐寒佳愣了一下,旁边的邵健豪已经出声:“我见过,在外面的树屋里。” 上一次,他和沐寒佳爬上外面的树屋,找到了安东尼的第二本日记。 而在树屋里,他们还发现一只精致的八音盒。只是那时柯琳娜的恶灵突然出现,他们没来得及拿走就慌忙逃出去了。 现在,柯琳娜的恶灵已死,也许他们可以拿走那只八音盒了。 沐寒佳:“我可以再回去……” 她话音未落,路栀已经抬眼,锐利的目光直指向她——落在她身后的屋子大门上。 他沉声道:“有东西来了。” 众人:“……” 寒意沿着脊背蹿起,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大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漆黑浓稠的夜色。 在那片夜色里,站着一只高大又畸形的怪物。 它拥有瘦长的躯干和瘦长的四肢,脑袋小小的,上面是一张木偶似的孩童脸庞,嘴角高高弯起,发出咯咯笑声。 “咯咯,咯咯……” 它的脑袋晃晃悠悠,眼珠子滴溜溜打转,从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咚。 一只烛台,砸在它的脑袋上。 丢出烛台的人,是路栀。 众人:“……” 怪物:“……” 它当即发出一声愤怒的、孩童般的叫声,迈动长长细腿,向路栀追了过去! 路栀:“快走!去拿八音盒!” 他扭头就跑,目的很明确,是二楼主卧。 他要通过二楼主卧的地下室入口,把安东尼的恶灵引进去,一直引到壁炉出口!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些路线! 安东尼的恶灵直直冲向路栀,胡混就在路栀几步外,眼见这只恶灵冲过来,大脑空白,下意识也跟着路栀跑。 转眼间,路栀黎零还有胡混,都被那只怪物追上了二楼。 众人:“……” 沐寒佳:“愣着干什么!快去拿八音盒!” —— “咯咯,咯咯……” 地下室里,每走一步,安东尼的恶灵就会发出古怪的笑声。 那笑声由远及近,就按路栀预想中的那样,始终紧跟着他。 只是他没料到,黎零和胡混也会跟上来。 地下室前路漫长,路栀本就体质孱弱,没过多久就觉得呼吸困难,心脏一抽一抽的,仿佛挤满铅块,泛起尖锐的疼。 汗水打湿额发,他捂住心口,就像之前医院里无数次治疗那样,在沉默中忍耐这份痛楚。 再撑一会,过了前面的两个转角,就是…… 这时,黎零轻轻牵住他的手:“学长,要我抱你吗?” 路栀扭头看他,发现和气喘吁吁的自己相比,这个人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甚至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 忽然间,他有点酸。 “你……其实没必要跟上来……” “我不,”黎零嗓音甜津津的,“学长去哪我就去哪。” 他不等路栀说什么,又凑过来,在路栀耳边轻笑一声:“学长之前救了我,我要以身相许呢。” 路栀:“……谢谢,不用了。” 他又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胡混。 胡混明明没病没痛,身体素质却比他还差,一开始几人还跑在一条线上,现在却落后路栀好几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要死的样子。 而安东尼的恶灵,就在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 路栀立刻冲胡混伸手:“拉住我!” 胡混哼哧哼哧地喘气,没说话。 他现在无比后悔,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脑子一抽,跟着路栀跑了。 现在,他的腿很酸,脑袋很晕,已经快跑不动了。 但是那个恶鬼还在他后面……如果被追上,他就要死了…… 死在这里,就无法实现愿望……不能让爸妈过上好日子了…… 胡混紧紧盯着路栀,开始缺氧的大脑却无比清醒。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必须,必须要有个人替他……拖延时间…… 他要活下来……他一定要活下来……为了爸妈…… 胡混拉住路栀的手。 下一秒,他用尽自己剩下的全部力气,推开路栀! 将他推向自己身后,推向那只恶鬼! 路栀趔趄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失去平衡。 与此同时,安东尼的恶灵,那只四肢细瘦、木偶一样诡异畸形的怪物,忽然拉长了脖子。 它的脖子一下子变得面条一样又细又长,猛的向前蹿了一米多,阴测测地贴在路栀脖颈边,发出“咯咯”笑声。 在胡混惊喜的目光中,这只恶鬼头颅裂开,从里面伸出一根布满尖刺的触手,瞬间贯穿路栀头颅! 噗嗤。 血花溅起,鲜血迸射,胡混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太好了。 我会记住你的恩情的,不过活下来的人,是…… 诶? 痛,疼痛,从胸口蔓延。 胡混呆滞低头,看见那根原本应该贯穿路栀头颅的尖刺触手……撕开自己的胸口。 触手摇动着,仿佛有某种生命那般,开始咕嘟咕嘟吸取他的血液。 “啊——!!!” 胡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拼命地向前伸手……一秒之后,皮肤凹陷,血液抽空,他变成了一具干尸。 一具死不瞑目的干尸。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干尸扑通倒地,被尖刺触手一圈一圈缠绕,一点点拖向远处。 路栀:“……” 他站在原地,有那么几秒,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明明是他……被安东尼的恶灵抓住了。 为什么死的人,是胡混? “学长。” 冰凉的手轻轻贴上掌心,黎零亲昵又温柔的嗓音落在耳边。 “该走了。” “……” 路栀与黎零对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黎零的眼眸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就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深邃噬人。 咯吱,咯吱。 细碎的咀嚼声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路栀下意识想要回头,又被黎零轻轻遮住眼睛。 “学长别看,”黎零道,“那个东西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走。” 他牵着路栀的手,带他继续向前跑去。 而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咀嚼声停止,“咯咯”笑声又开始回荡在地下室里。 一路上,路栀始终沉默无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但胡混的死,让他彻底明白了一点。 安东尼,那个在日记里无助哭泣的小男孩,早已死去。 就和柯琳娜一样,他的灵魂在死后被撒图鲁污染,堕落为恶鬼,只剩下杀人的本能。 如果不除去它,那么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它杀死。 “前面左转……就是壁炉出口了。” 在经过一道拐角,路栀忽然开口。 黎零笑道:“学长记性真好。” 他们向前跑去,没过几步,突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黑影。 那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大片大片暗红的血迹干涸在他身下,他的肢体扭曲,头颅好像被巨力劈开,裂成数截。 路栀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猜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奥德森。 他死在地下室里,死状惨烈。 而壁炉出口,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咯咯,咯咯……” 恶鬼摇摆着木偶般的身体,从转角追了过来。 它的头颅依然裂开,那根吸干胡混所有血液的尖刺触手还在空中摇晃,在路过奥德森的尸体时,停顿一下。 下一秒,它狠狠抬脚,碾碎奥德森仅剩的躯干。 路栀和黎零则趁着这个机会,爬上了出口。 壁炉的出口敞开,守在上面的沐寒佳听到声音向下一望,当即欣喜万分:“是他们!快!准备好!” 路栀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快要爬出壁炉时还趔趄一下,差点摔下去——被后面的黎零牢牢托住了。 沐寒佳和赵川野赶紧把路栀拉出来,双脚刚踩上地面,路栀就顾不上喘气地开口:“胡混被杀了。” 众人色变,这个时候,安东尼恶灵古怪的笑声又从下面飘了出来。 “咯咯,咯咯……” 路栀当即回头,看见黎零已经轻轻松松地爬了出来,提起的心才微微一定。 “咯咯,咯咯……” 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下一下,叩击在众人的心脏上。 当壁炉露出一颗裂开的木偶头颅时,沐寒佳终于忍不住出声:“关门!” 嘭! 厚重的铁门在众人的推动下,重重合拢! 与此同时,沐寒佳用最快的速度把钥匙插进锁孔,用力地转动一下。 咔哒! 铁门锁死,壁炉上下皆被封锁! 安东尼的恶灵被困在了里面! “吼——” 一下子,这只恶鬼的嚎叫痛苦且尖锐,明明壁炉没有点燃,它却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炙烤,开始重重撞击壁炉铁门。 在它愤怒地撞击下,厚重铁门令人心惊地变形,似乎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地破开。 路栀:“八音盒呢?” “这里!” 祝霏忙不迭地把一只小盒子塞给了他。 时隔多年,八音盒早已落尘,但当路栀拂去尘土,扭动发条时,八音盒居然还能奏响悠扬的音乐。 那音乐落在安东尼恶灵的耳边,却令它更为愤怒,尖利的爪子狠狠劈下,铁门瞬间凸出三道清晰的爪痕。 眼看铁门就要支撑不住,沐寒佳也终于维持不住冷静:“怎么办?这个八音盒好像根本没用!” 路栀没有说话。 消灭柯琳娜的恶灵,不仅需要用柯琳娜生前自杀的小刀重伤它,还要破坏柯琳娜生前拥有的洋娃娃。 消灭奥德森的恶灵,不仅需要用猎.枪击中它的心脏,还要砸碎布谷鸟钟表。 无论消灭哪只恶鬼,都要破坏与他们相关联之物。 而现在…… 路栀望着壁炉里安东尼恶灵血红的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随即,他松手,八音盒重重坠地。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断裂声,音乐戛然而止。 壁炉里的嚎叫与撞击,也如歌剧落幕,转眼寂静无声。 下一秒,火焰,在壁炉里燃起。 没有惨叫,没有痛哭,一场平静的大火烧灼一切,壁炉里安东尼的恶灵颓然倒地,木偶般的四肢散落,脑袋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它变成了一具真正的木偶。 一缕青烟从壁炉里飘出,袅袅在空中荡漾,模糊了路栀的眼。 他看见一只木偶般的怪物在壁炉里痛苦地嚎叫翻滚,而壁炉之外,一位黑发蓝眼的少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路栀:“……” 真相,终于浮现在他眼前。 多年前,奥德森与温妮莎结婚,身为旅行家的他给温妮莎的子女带来礼物,同时,也带来一尊邪神的雕像。 温柔与友善都是表象,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满怀恶意。 温妮莎有家族的祖传病,她和两个孩子都需要定期服用药物。奥德森利用这点,悄悄调换了自己妻子的药物。 于是不久后,温妮莎病重去世,在她死后还没一个月,奥德森就对自己的继女流露觊觎。 柯琳娜无法反抗继父的暴行,为了尚且年幼的弟弟,只能低下头颅,选择屈从。 她就像失去了眼睛的洋娃娃,美丽空洞,任人摆布。 阴霾笼罩温妮莎一家,恐惧与恶意肆意滋生,成为撒图鲁的饵食。 而最年幼的安东尼,也无法摆脱悲剧的泥潭。 当奥德森的毒手伸向了他,姐姐与继父间肮脏的真相展露,这个曾经天真的男孩坠入噩梦,又在现实中绝望。 一直旁观着、如同旁观一场游戏的邪神将垂怜的目光投落于他身上,赐予他“祝福”。 一个怪物,诞生了。 怪物为复仇而来,双眼燃起熊熊怒火。奥德森在惊恐中逃进主卧的地下室,最终,被愤怒的怪物杀死在出口。 但当怪物试图攀上出口,从壁炉里爬出时,客厅里不知情的柯琳娜却误以为恶魔降临了人间。 她在惊恐中锁上壁炉,不顾怪物的呼救,点燃了一把火。 直到熊熊燃烧的火焰焚尽怪物躯体,她才发现,那是她心爱的弟弟。 在阴差阳错中,她亲眼目睹了弟弟的死亡。 最终,绝望的少女回到房间,将锋利的刀刃,没入自己眼眶。 那位早早死去、美丽柔弱的母亲,也只能无助地旁观这一切,在无声中,默默哭泣。 邪神则面露微笑,满足地吞下所有灵魂。 它就像一滩充满恶意的淤泥,任何灵魂坠入于此都会被污染,最终沉至泥底,堕为邪恶。 于是,鲜活的生命逝去后,这里成了恶灵盘踞的死宅。 它们早已记不得自己生前,只是麻木地徘徊于此,寻求鲜血、收割生命。 它们变成了恶鬼。 这就是这栋屋宅之下的真相。 【恭喜玩家初次通关】 机械的系统声响起,对于赵川野祝霏他们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接下来,请玩家成功逃生】 ……什么? 成功逃生? 众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震颤。 轰隆—— 天花板的吊灯叮哐作响,餐桌盘碟坠地碎裂,整栋屋子剧烈摇晃,眨眼间,即将坍塌。 路栀:“快走!去门口!” 别墅的大门已经敞开,门后并不是漆黑的夜色,而是一团皎洁白光。 那里,就是这场名为“梦魇”的游戏出口! 路栀话音刚落,离门最近的邵健豪已经一个箭步,率先冲进那团白光里。 “快走快走!” 赵川野拽着女友祝霏的手臂,同样头也不回地跑进白光之中,脱离这个游戏。 沐寒佳:“路栀!你还不走吗?” 路栀看向旁边的黎零,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黎零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微笑地注视他。 “你们先走,”路栀开口,“我这就过去。” 沐寒佳点点头:“那我们现实再见。” “沐姐!” 少女的呼喊就在旁边,沐寒佳扭头,对上楚岚岚紧张又不安的目光。 于是沐寒佳笑了笑:“下一次,我们还是一起做任务?” 她们牵起彼此的手,一起踏进白光之中。 等其他人都离开,路栀向黎零伸手:“走吗,我们一起?” 黎零:“好啊。”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 砰! 天花板的水晶灯坠地,玻璃溅碎满地,地板开裂,墙壁赫然布满细纹,并且迅速扩大。 这栋屋子,真的要塌了! 路栀当即拉住黎零的手向门口跑去,也在此时,一个女人阴冷的笑声清晰飘入他耳边。 路栀回头,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毒蛇缠身的女人从阴影里浮现,眼瞳如蛇竖起,背后张扬的四只手臂间,各攥着一颗鲜血流动的心脏。 ……撒图鲁的真身! 这个邪神居然还没死! 路栀神色不变,此时他和黎零已经跑到出口前,只要再迈出一步,仅仅是一步—— 黎零忽然停住了。 路栀同样停了下来。 他无法再往前了。 黎零的手无比冰冷,如同寒冰里的生铁,紧紧锁住路栀手腕,令他根本无法挣脱。 路栀回头,墨色眼眸中,倒映出黎零的身影。 这个肤色苍白、眼眸极深的青年弯起嘴角,语气依然亲昵,一如往常。 “学长,你知道吗?” ”死在这里的人,是永远也无法离开的。” 路栀:“……” 寒意如攀附的毒蛇,自脊背一点点蹿起。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甩开这个人的手,后退一步——在他背后,就是离开的出口。 但是,他动不了。 在黎零出声之时,他们的周围已安静下来。 地板不再震颤,开裂的墙纹合拢,溅落的水晶灯碎片停在半空。 原本摇摇欲坠的别墅仿佛被刻下静止符,定格在一个瞬间。 就连邪神撒图鲁也停滞在原地,妖艳姣好的脸庞,浮现木偶般的僵硬。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对路栀微笑,用撒娇般的语气,说出令人悚然的话语。 “学长早就怀疑了?” “只是,你还是选择了相信我。” 路栀:“……” 黎零低头,冷冰冰的脸庞轻轻贴上路栀脸侧,亲昵着,含笑注视他那双漂亮的墨色眼眸。 “真好,这样的学长太天真了,天真到会轻易害死自己。” 他毫无温度的指腹轻蹭路栀眼尾的小痣,随即,十分珍惜地遮住了路栀眼睛。 视线陷入黑暗,路栀只觉一股冰冷、危险的气息包裹住了自己,如毒蛇缠身、坠入冰窟,他微微张开唇,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黎零拥住了他,像是天真的孩童终于拥有了自己心爱的、渴盼已久的玩具,埋首于他温暖的颈侧,在他耳畔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学长……留下来陪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幸福小村(一) “路先生……路先生?” 陌生的话语由远及近, 路栀睁开了眼。 意识回笼的一刹那,眩晕、恶心、心脏仿佛悬坠铁块,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 路栀捂住胸口, 眉头蹙起,垂落的眼睫轻颤,在沉默之中,忍耐着这份不适。 他知道,这是ST综合征发作的症状。 “路先生?!” 一只手扶住了他,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他身边, 面露担忧。 “你确定要出院吗?以你现在的状况,我不认为……” 医生的话语,又逐渐远去了。 因为路栀有些愣神。 忍耐过刚才的不适之后,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身处何处。 雪白的墙壁与天花板, 身穿白衣的医生与护士, 还有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气味…… 他在医院里。 他回到了现实。 …… 最后,路栀还是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的主治医生将他送至医院门口,为他拦了一辆出租车。 “尽管目前还没有治愈的病例, 但别放弃希望,现代医学这么发达, 也许不久后就会有特效药研发出来了。” 医生站在路边絮絮叨叨,显然还是不太放心他。 “总之,回去一定要注意身体,保持积极心态,多喝热水, 切忌过度荤腥……” 路栀微微颔首, 声音轻而温和:“我会记住的, 谢谢医生。” 医生望着路栀。 现在逐渐入夏,他眼前的年轻男子却依旧畏凉。修长消瘦的身体裹在大衣内,漂亮的眉眼间笼罩苍白憔悴,衣领被风吹开些许,隐约能看见清减的锁骨。 他就像一捧落在日光下的雪,也许不过片刻便会无声消融,化为潺潺流水。 医生:“那么,回去的路上小心。” 出租车车门关上,医生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街边,面带关切与忧虑。 直到那辆出租车载着路栀远离,他才抹了把脸,手掌缓缓下移。 在他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微笑。 。 车窗倒映出后退的街景,路栀垂着眼,思绪渐渐飘远。 梦魇的时间与现实世界独立,他明明在那场游戏里待了很久,现实里却没过去一分钟。 而且,他清楚地记得这段时间里他在梦魇经历的一切……却唯独忘了结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更不记得离开前发生了什么,又有谁对他说过什么话。 他唯一的印象,只是自己被一团白光笼罩。 然后,他就回到了现实。 “到了。” 司机的声音从前排响起,出租车也停在一所大学前。 “没想到你还是S大的学生,真厉害啊。” 路栀回神,摇摇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付过车费,向司机道谢,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司机微笑地看着他离开,踩下油门。 再次回到自己的母校,走在熟悉的湖畔桥边,路栀只觉恍若隔世。 那时的他还年少,尚未经历过很多事情,他的母亲、他最重要的人也还没离他而去。 初夏的风拂面吹来,路栀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心口发慌,微微作疼的时候,才在湖边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会。 过去的三个月里,他的身体几乎被从不间断的治疗与病痛耗空。仅仅是这么一段路程,就已有些力不从心。 可在梦魇里,不是这样的。 路栀的目光落在自己苍白指间,缄默无言。 在梦魇里,他远没有现在这样虚弱,哪怕体质还是比旁人孱弱一些,但也是一具健康的、没有拖累的身体。 ……不过,那并不是真实。 路栀揉揉眉心,叹了一口气。 对于自己的现实,他早已接受。 他只是不愿意接受另一个事实——他的母亲,那个永远会对自己温柔微笑的人,离开了他。 所以,当梦魇对他作出那个承诺时,他明知等待他的可能只是一场谎言,依然选择闯了进去。 哪怕前路不辨真假,哪怕他最终能见到的只是一个虚影,他也愿意为了这点可能性,尽力一试。 他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路栀安静地在湖边长椅上坐了一会,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起身。 他去见了他以前的导师。 尽管上次见面已经是在半年之前,但当这位颇具名望的老教授再次见到自己心爱的学生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他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快步走了过来,“是生病了吗?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路栀乖乖地被老教授拉着坐下:“只是一点小感冒,现在已经好多了,让您担心了。” 这三个月来,他住院的消息瞒住了他的好友、他以前的老师、他的同事们。 他只是告诉他们,他太累了,需要一场旅行。 老教授拧着眉头,一手提起热水瓶,一手在桌上翻来翻去:“你们年轻人总是这么毛毛躁躁,我都说了,夏天别老贪凉,别仗着年轻折腾自己,到老了可有你们受的……” 路栀默默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一包包一次性纸杯。 老教授:“哦!在这!我年纪大了,总是记不住。” 路栀接过他手中的热水瓶:“您坐,我来。” 他为老教授的保温杯续上热水,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捧着那只纸杯子,坐在老师面前。 老教授望着他,和以前一样张口欲言。 这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原本拥有很光明的前景,可以在他的期盼下走上最好的道路……结果,却在毕业那年放弃所有机会,转身去了一所外地的普通大学,当了个普通的老师。 他知道自己的学生在那一年经历了什么,无法说出苛责的话,只是时隔几年,终究还是惋惜。 最终,老教授轻轻地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忙吗?” “……还好。” 杯中热气袅袅,氤氲了路栀的眼睫,他垂着眼,没有与老教授对视。 “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向您问一个人。” “您以前应该也见过他,他是和我……” 路栀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他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关于那个人的笑声、低语,还有亲昵的动作……他都记不得了。 老教授的目光带着询问,在沉默之中,路栀缓缓蹙起眉头。 他……要问什么来着? …… 最终,路栀什么也没问出口,和老教授聊了一会天,起身告别。 老教授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微微笑着,用纸巾擦了擦眼镜。 从母校出来,路栀在街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想了想,又买了一包水果糖。 买完之后,他愣了一下。 自己为什么要买糖? 百思不得其解,路栀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按了按微微作疼的心口,就水匆匆服下几片药。 不在医院治疗,他只能靠每日的药物勉强维持自己的身体,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就在路栀准备打车回到住的地方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直接挂断电话。 片刻后,电话再度打来,依然是刚才的名字。 路栀继续挂断,谁知对方格外锲而不舍,一连几个电话打过来,似乎有什么极为紧急的事情。 路栀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最终,还是接通了。 “儿子啊。” 手机那头,是久违的路父声音。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关切,好像十分关心路栀。 “我刚才去医院看你,你怎么出院了?你这个身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栀打断:“不劳费心,有什么事吗。” “……” 路父有几秒没吭声,而后干咳几下。 “是这样的,最近……爸这边生意出了点问题,家里有点周转不开。” ”你妈当初不是给你留了一笔钱,你能不能……” 嘟。 路栀挂断电话。 将那串号码拉入黑名单。 原本平复的心脏再度疼了起来,路栀捂住心口,冷汗泠泠落下,过了一会,才喘过一口气。 胸口沉闷如悬铁石,他轻咳几声,拨通另一个电话。 “老师,您上次是不是说过,有个关注贫困儿童教育的基金会?” “我想捐一笔钱,对,就现在……” 话音未落,路栀周围的街道忽然寂静无声。 行人车辆高楼如流动的水墨画,浓稠为一团模糊的颜色,飞快褪去,只留一片空白底色。 路栀:“……” 天空中裂开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下一秒,路栀眼前的空白再度染色,模糊的色块逐渐清晰,构成一个真实的场景。 这是一栋乡村的老屋子。 四周的砖墙泛黄,窗框老旧,木头屋梁交错横在头顶,靠近门口是扶手黝黑的木头楼梯,一路延伸到昏暗的二楼。 “咦!” 惊喜的女声响起,一个双马尾女生的脸庞凑近,笑嘻嘻地鼓掌。 “又来一个人!欢迎欢迎!还是个好看的小哥哥呢!” 路栀回神,发现这里除了自己,还有五个人。 心脏的负担减轻,积疴仿若消失,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又回到了三个月前状态。 只是他没想到,眼睛会这么快把他拉入梦魇。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路栀左手边,另一个女生保持距离,不带什么情感地打量他。 “是生病了吗?” 她留着齐耳短发,手腕间贴着一只梅花鹿的OK绷,眼圈黑黑的,好像几日不曾入眠。 路栀与她对视,发现这个女生好像有点眼熟,他回忆几秒,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是什么大问题,”路栀道,“谢谢关心。” 女生“哦”了一声,挽了挽耳边的黑发:“我叫鹿小冰,你呢?” “路栀,大学老师。” 刚才欢迎路栀的女生指了指自己,眼睛弯成一条缝:“温遥,今年大一,老师你好!” 她又指了指自己身后容貌相仿的少年:“我弟弟温星,也是大一。” 这对姐弟对面,一个穿着黑色背心,肌肉虬结的男人大大咧咧坐着,冲路栀吹了声口哨:“易有得,健身教练。” 最后一个人看起来有些内向,戴着厚重眼镜,说话磕磕巴巴:“乔,乔松许,额,今年刚刚毕业。” “真好,这样大家就算认识了!”温遥双手一拍,“能在游戏里组队也算缘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啦!” “既然是朋友,那我就有话直说啦——我和我弟的目标是成为下一个戴伦博士!所以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不要吵架,不要拖后腿,非常感谢!” 路栀:“……戴伦?” 他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温遥眨眨眼:“你不知道戴伦博士吗?他可是第一个通关梦魇的人!我和我弟之所以加入梦魇,也是因为我们很崇拜他!” “不会,你都进入梦魇了,还不知道戴伦?”易有得双手抱胸,“我以为这早就人尽皆知了呢。” 路栀:“……”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就是所有加入梦魇的人,好像都知道的比他多。 关于梦魇,他曾经问过沐寒佳——梦魇里死亡的人,是否真的能回到现实。 “放心,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受到生命危险?” 沐寒佳当时是这么和他说的。 “我在来梦魇前查过,有人确实死在了这场游戏里,但他们都好好地活在现实中,只是失去了再进入这里的机会。” “网上还有这批失败的玩家专门建立的论坛,他们会在里面讨论自己的死法,而且每个人的副本都不一样,目前好像还没有重复的副本。” 天空中的眼睛曾经告诉他,如果死在梦魇,他将无法回到现实。 但在沐寒佳等人的认知中,梦魇里的死亡并不影响现实,这只是一场游戏,他们甚至在现实中见过梦魇里死去的人。 那么,眼睛所说的话,是只针对他一个人吗? 因为他本就是个将死之人,所以眼睛对他改变了规则? 温遥温星还在和其他人热切地讨论戴伦,路栀听了一会,开口询问:“那么,那位戴伦博士许了什么愿望?” 众人都是一默。 “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鹿小冰淡淡摇头,“当我们听到这个名字时,他已经通关游戏,离开了梦魇。” “可惜他什么攻略都没留下,更没说梦魇一共要过多少副本。”温星忍不住插嘴,“这还是我第一个副本,希望能轻松一点。” 叮。 话音刚落,机械的提示音已经响起。 【玩家集齐,游戏开始】 【副本:幸福小村】 【幸福又美好的小村里藏着恶鬼,在月圆之夜到来前,找到恶鬼心爱之物】 路栀略有些意外。 不是消灭恶鬼,而是找东西? 这样的任务……似乎比上一个副本要轻松一些。 他静静地等着,原本以为系统会像上次那样说出各种规则,结果它直接没声了。 所以,这次的副本也没有特殊规则? 在系统彻底消失前,路栀喊住了它:“等等。” 系统没出声,只是“叮”了一下,表示自己在听。 路栀:“我的积分呢?” 上个副本里,他因为第一次击退恶鬼获得了五积分,之后直到通关,都没有积分掉落。 虽然积分能兑换的道具没什么用,但他还是怀疑系统吞了他本该拿到的积分。 【……】 系统又不吭声了。 路栀:“别装死,我知道你在。” 【……积分系统维修中。】 过了一会,系统干巴巴地道。 【暂时无法使用,请玩家谅解。】 路栀:“?” 路栀简直要被这个耍赖的操作逗笑了:“真有你的,你怎么不把自己送去维修呢?” 系统:【……】 系统又装死去了。 路栀抬眼。 尽管头上是天花板,但他还是能透过屋顶,望见那双横亘天空的巨大眼睛。 天空中的眼睛和系统并不是同一个存在,因为它们的声音不一样,而且系统明显比眼睛更机械呆板,更像一个程序。 但路栀看得出来,眼睛在梦魇的等级比系统更高,也许很多系统的行为,都是在遵循眼睛的指令。 它还真不待见自己。 路栀微笑着,冲眼睛无声地比个了口型。 真、幼、稚。 他并不在意眼睛搞的小动作,毕竟这些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影响,更不可能阻碍他通关。 再不待见自己,这只眼睛也只能忍着了。 眼睛:【……】 眼睛怒气冲冲地闭上了。 “好饿啊。” 另一边,温星摸了摸自己肚子。 “不知道有没有吃的。”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听见路栀刚才和系统的对话,显然,他们都被系统刻意屏蔽了。 “吃什么吃,你就知道吃。” 温遥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叉腰。 “我们去探索这栋屋子!” 众人对她的提议没有意见,毕竟在副本开端,他们的确应该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栋乡下的老房子,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众人不打算外出,也不敢外出,只是在屋内进行探索。 一楼的东西不多,只有几张椅子、一些干农活的器具,还有一张用来吃饭的红木桌。 由于使用的日子久远,红木桌已经斑驳掉漆。路栀多看了几眼,确认没有自动变出食物,稍稍放心。 他还记得上个副本里,那些自动出现的美食最后都是什么东西。 一楼没找到什么线索,众人很快逛完,又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 这栋屋子虽然装了灯,却还是那种老式的灯泡。温遥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嗒”打开。 暗黄灯光吝啬洒落走廊,两边各有两个房间。 众人很快搜遍其中三个房间,都没什么发现。这里就像一栋普通又老旧的乡下房子,根本没有特别之处。 直到踏进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他们才终于有所收获。 这是个女生的房间,衣柜里有几件朴素的女性衣物,桌上散落几盒颜料,似乎这个房间的主人还有画画的爱好。 除此以外,路栀还在抽屉最深处找到一封信。 泛黄的信纸展开,上面落下几行端正整齐的字迹。 【珍】 【上次见面,和你相谈甚欢。】 【我来这个村子写生,本以为这里乏善可陈,没想到却有别样的风景。】 【不知能不能与你再见一次,就在上次那个地方。】 【明天下午,我在那里等你】 书信的落款,是一个人的名字: 【德】 这是一封“德”写给“珍”的信。 “啧啧,”温遥展开书信,一边看一边摇头,“爱情的味道。” “一个来乡下写生的男人在山野间偶遇命定的女子,对她一见钟情——多美好啊。” 温星忍不住吐槽:“你搁这看爱情小说呢。” “就算他们有爱情,肯定也死了,分了,悲剧了。”鹿小冰面无表情,“别忘了,我们这是恐怖副本。” 温遥:“我只是感慨一下嘛,再怎么样他们的相遇肯定也是美好的!” 在这之后,众人试图在房间里找到更多的书信,可惜的是,他们失败了。 这里唯一有用的线索,只有这一封短短的信。 “什么嘛,有用的东西就这么点,”温遥不太高兴,“还不如我以前玩的密室逃生,那里给的线索可多了。” 众人准备出去,路栀却在这时径直走向房间角落,弯腰观察墙壁一角。 这个角落里,有一块漆黑的痕迹。 如果仔细辨别,还能嗅到焦炭的气味。 “你在看什么?” 温遥也蹲了过来。 “这是什么脏东西吗?” 路栀摇摇头:“更像是火烧后留下的。” 类似的焦痕不止出现在这个房间,在这之前他就留意到,这栋屋子的许多角落都有这种烧焦的痕迹。 “这里可能发生过火灾,”路栀道,“只是被刻意掩盖了。” “这栋房子多是木质结构,一旦起火,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开来,里面的人也很难逃脱。” 温遥“啊”了一声:“什么!我之前都没发现!” 鹿小冰思索着道:“你的意思是,住在这里的珍可能是被烧死的?” 路栀:“死的人未必是珍,至少目前来看,没搜集到能证明她死亡的证据。” 他们第一天的线索还是太少,路栀打算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去村子里看一看。 夜色渐深,众人又面临一个问题——选房间。 房间一共有四个,鹿小冰和温遥两个女生睡一起,剩下四个人抽签,温星和乔松许又先抽到了一块。 易有得是个健身教练,人高马大,加上这里床小,根本不可能和第二个人挤下一张床。 于是剩下两个房间,路栀和易有得一人一间。 “一个人睡会不会有点寂寞啊。” 进屋之前,易有得抱胸靠在门口,冲路栀挤了下眼睛。 “我还挺喜欢你的,要是睡不着,可以来找我哦。” 路栀:“……” “停停停!” 温遥插进来一只手。 “不准骚扰小哥哥,快去睡觉!” 易有得哼笑一声,没理会她,视线依然停留在路栀脸上。 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路栀生得相当好看。大到五官,小到一根头发丝,都是冲着他的审美长得。 更妙的是这个人还病殃殃的,就算反抗也没什么用,他一只手就能摁住。 得挑个晚上,把这个人搞到手。 易有得摸摸下巴,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令人恶心。 路栀目光冷了下来,转身甩上房门。 深夜,众人回到房间,整栋屋子被静谧笼罩,悄然无声。 路栀靠在枕上,阖着眼,却并未入眠。 他在提防易有得的闯入。 房门的锁是坏的,不过作为防范,门后还是抵住一把椅子。 如果有人推动房门,他会听得一清二楚。 时间一点点流逝,门口始终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路栀有些困意,按了按额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身下的床铺狭小,被褥也偏硬,躺在上面并不怎么舒服。 就在路栀准备换个姿势,由侧身转为平躺时,身形忽然一顿。 一只手,落在他腰间。 那是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手。 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 一瞬间,路栀意识到了什么。 他依然阖着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然而,他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却悄然向床头移去——那里,有一根漆黑的钉子。 入睡前,他发现房间的椅子坏了,一根粗长的钉子突出大半,于是花了点时间,把这根钉子撬了下来。 这根钉子是他用来防鬼的……当然,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防人。 就在路栀借助被子掩饰,指尖悄悄碰到床头,即将摸到那根钉子时—— 那只冰凉的手忽然抬起,伸过来,轻轻按住他的手腕。 “学长。” 有人贴着他耳边低语,气息冷得像冰,嗓音却含着笑意。 “还没睡吗?” “……” 不知为什么,在听到那道声音之后,路栀原本提起的心忽然一坠。 就好像他身后的不是什么恶鬼,而是一个他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路栀回头,对上一深暗无光的眼眸。 黑暗中,苍白阴沉的青年眉眼弯起,静静地注视他。 两人对视几秒,路栀正要说什么,黎零已抢先开口: “学长,我的糖呢?” 路栀:“……什么?” 黎零抵着他的额头轻蹭,动作亲昵,像在理直气壮地撒娇。 “学长答应过给我带的,我要吃糖!” 路栀:“……” 黎零见他不说话,眨了眨眼:“学长不会忘了?” 路栀依然没吭声。 黎零也不吭声了。 下一秒,眼神忽然委屈起来。 “学长好过分,说好给我带糖,结果什么都没有。” “我还信了学长的话,放学长走,眼巴巴地等着盼着,结果一颗糖都吃不到!” “学长骗我,我再也不相信学长了,再也不理你了!” 越说到后面黎零的语气就越幽怨,到最后直接委屈得把脸埋进路栀肩窝里,不肯抬头,更不肯吭声了。 像只蔫了唧的大猫。 路栀:“……” 路栀似乎有点摸不清状况,看看这个赖在自己身上不肯挪动的学弟,想了想,起身。 他从床头摸到一个袋子,拆开,里面是一颗颗五颜六色、包装精致的糖果。 黎零一下子抬起了脑袋。 “喏,”路栀把袋子递到他面前,“你喜欢什么口味?” 他重回梦魇时,身上带着的东西都消失不见,只有这包糖还留着。 黎零眼中亮晶晶的:“我要学长给我挑!” 路栀低头看了看,挑了一颗他觉得最漂亮的草莓味:”这个吗?” 黎零身体不动,张嘴:“啊。” 路栀沉默几秒,拆开糖果包装,送到黎零嘴边。 黎零咬住那颗糖,恰到好处的甜蜜在舌尖蔓延开来,他微微眯起眼睛,下颌压在路栀肩上,轻轻蹭了蹭。 “好甜,”他的尾音扬起,声音都带着一股甜意,“比那个鬼都不吃的药甜多了。” 路栀:“还要吗?” 黎零看了眼袋子里剩下的糖,非常认真地想了想。 “我今天只吃一颗,明天一颗,后天一颗,这样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糖了!” 路栀:还是个小机灵鬼。 他把装着糖果的袋口封好,放回床头。 黎零的目光跟随袋子漂移,又落回路栀身上。 “学长对我最好了。” 他黏着路栀蹭来蹭去,高高兴兴的,像只吸到猫薄荷的大猫,不肯放过猫薄荷身上任何一处。 “我就知道学长不会骗我,学长最喜欢我了!” 路栀安静地看着这个黏人的学弟,直到黎零话音落下,才轻轻开口,说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所以,你是谁?” “……” 黎零脸上的笑容,转眼不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幸福小村(二) 房间里安静下来, 黎零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藏品,本该被他拖入黑暗而隐秘的巢穴中,和他一起, 永远见不到光。 可现在,这份珍贵又独特的藏品依然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他最喜欢这个人的眼睛。 此时,这双眼睛就像月光下的墨湖,漂亮而没有波澜。 太平静了。 平静得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 窗外,一轮孤月淡去,星辰隐匿, 黑夜彻底无光。 黎零眼底的深黑悄然蔓延,吞噬眼白,化为一双恶鬼般冰冷的眼眸。 以他为中心, 周围的黑暗仿佛突然失去了生命力,褪色为黯淡的、凝固于纸上的死墨。 他掠夺了所有的暗。 而在黑暗中心的路栀, 依然无知无觉。 屋子里光线太黑, 他看不清黎零脸上的神色,又见他久久不说话,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句话太直接, 有点伤到这个人的心了。 好像……有点可怜巴巴的? 想到这里,路栀抬手, 摸摸黎零脑袋:“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他的嗓音温和,如春风细雨,是黎零喜欢的语气: “所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 黎零心想, 还不如刚才那句呢。 但是, 路栀的掌心温暖, 有着他从未拥有过的温度。黎零低头,用自己冰冷的脸庞蹭过路栀掌心,无声将这份温暖占有。 “学长记性可好了。” 他开口时,眼中深黑褪去,周围的夜色又恢复如常。 “之前迷宫一样的地下室,学长都能记住离开的路线,所以学长就是不喜欢我,才记不住我。” 路栀一愣,迷宫一样的地下室,不就是上一个副本吗? 这个人是自己上个副本的队友? 可是,他刚才出现得悄无声息,比起一个人,分明更像一只鬼。 一只……爱吃糖的鬼。 不知为什么,路栀心里并不害怕,反而觉得这只鬼又爱吃糖又爱撒娇,还挺可爱的。 只是,为什么要喊他学长? 路栀任由黎零拉住自己的手掌轻蹭,思绪有些漂移。 他记得自己大学的时候,确实认识一个年轻活泼的学弟,天天黏在他身边喊他学长。 不过因为时间久远,他已经记不起那个学弟的脸了。 “学长干嘛不说话?” 黎零见路栀没有回应,声音又委屈起来。 “因为我说对了吗?学长果然不喜欢我了,学长好过分,是不是有了其他人就不要我……” 路栀捂住了他的嘴。 再说下去,他都感觉自己是个花心的渣男,天天背着原配出去找小三的那种。 “没有忘记你。” 虽然这只鬼看起来乖乖的,但如果不顺毛哄的话,感觉还是会炸毛。 “只是刚才屋子里太黑,你又出现得太突然,吓了我一跳。” 路栀语气温和,发现这只鬼似乎很喜欢被他摸脑袋,于是十分大胆地又上手摸了几下。 “现在我已经想起来了。” 黎零“哦”了一声,好像真的被哄好了。 下一秒—— “那我叫什么名字?” 路栀:“……” 黎零直勾勾地盯着他。 路栀沉默几秒,冷静地道:“王二狗。” 黎零:“???” 黎零一下子直起身,路栀好像看见一只大猫猫瞬间炸毛,立马改口:“好好,我承认,我确实不记得了。” “不过这应该不是我的问题,是系统的。可能是通关的时候系统出了点故障,导致我忘了你。” 他毫无愧疚地甩锅给系统,黎零听完沉思片刻:“我也觉得。” 随即他又补了一句:“我要撕烂那只眼睛。” 路栀:“……” 好惊悚的一句话。 他面前的果然是只鬼。 “咔嚓”一声,黎零咬碎嘴里的糖,将最后一点甜味吞入腹中。 “学长忘记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又找到学长了。” 他盯着路栀,就像盯着刚才那袋糖。 “上个副本就是我和学长一起通关的,这一次,我也会陪着学长的。” 路栀:真的吗?不会陪着陪着就把我吃了? 不过,这只鬼好像更喜欢吃糖……对我也许没什么兴趣。 于是微微一笑:“好,我相信你。” 黎零一下子高兴了。 路栀心想,这鬼真好哄。 黎零笑眯眯的,学长真好骗。 “对了,”路栀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喊他,“你叫什么名字?” “黎零。” 黎零? 路栀微微一怔。 好像……是有点耳熟。 “学长,”黎零又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懒洋洋的,“我有点困了。” 路栀看着他:“那就睡。” 身边躺着一只鬼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并且,路栀有种直觉——黎零并不是他们这次副本里要面对的恶鬼,而是一种更为特殊的存在。 他在床上躺下,因为位置狭小,他和黎零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不知道明天天亮的时候,这只鬼会不会突然消失…… 路栀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旁边的黎零忽然扭过头:“学长。” 路栀:“什么?” 黎零眼眸深黑:“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对学长动手动脚?” 路栀微微一默。 动手动脚的倒没有,不过有个人看起来很想对他动手动脚。 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来,那么明天天亮,那个人就会没手没脚了。 “目前没有,”路栀道,“不过有你在身边,应该也不会有。”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黎零,让他心满意足地闭了嘴。 路栀也阖上了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身边的青年体温冰凉,像一个人形冰块。 过了一会,这个冰块忽然翻身扒拉住他。 路栀:“?” 刚才还问有没有人动手动脚,现在就自己动了! 他正想把冰块推开,忽然动作一顿。 黎零:“学长?” 路栀食指竖在嘴前:“嘘。” 他起身,目光指向门外,凝神屏气。 黑夜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 “我睡不着。” 温星双手背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天花板上游荡。 “来聊天。” 乔松许:“……” 乔松许默默地背过身。 温星:“讲个故事也行,你要听鬼故事吗?” 乔松许一动不动。 温星:“喂喂喂,别睡啊,求你了,我真睡不着。” “那,那也是你的事。” 乔松许扯了扯被子。 “我要睡觉了……你闭嘴。” 温星叹了口气:“可是我睡不着就会想说话,不止想说话,还想唱歌呢。” “我唱歌可好听了,你要听吗?” 乔松许:“不要!” 温星:“哦。” 过了几秒,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睡觉打呼吗?” 乔松许:“……” 乔松许用被子捂住耳朵,彻底不理他了。 温星还想说什么,下一秒,忽然闭上了嘴。 吱呀。 他听到了开门声。 不过不是他的门,是走廊上的。 寂静的夜晚里,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格外清晰。温星留神静听,过了几秒,又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 哒、哒、哒…… “喂,你听到了吗?” 温星小声嘀咕。 “好像有人在外面。” 乔松许一声不吭。 哒,哒,哒…… 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温星晃悠着二郎腿,心想都大半夜了,有谁会这么闲,还在外面游荡? 是他姐吗?不对,他姐最怕黑了。 那是健身教练?还是那个好看的小哥哥?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留意那脚步声,只是听着听着,他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哒,哒,哒…… 温星后背紧绷。 这个声音……怎么离他的房间越来越近了? 好像,好像有人过来了? 温星不再翘着二郎腿,而是翻身坐起,紧紧盯着房门。 哒,哒,哒…… 就和他想的那样,脚步声果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停下了。 有什么东西,正停在他的房间门口。 温星:“……” 温星捂住嘴,悄悄躺下来,戳了身边的乔松许一下。 “喂,别睡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像蚊子哼哼,“好像……好像有哪里不对。” 乔松许依然一动不动。 温星:“我靠,你睡得也太快了!” 乔松许是指望不上了,他趴在床上,心想好在我睡前反锁了房门,不然…… 嘎吱。 房门被推开了。 温星:“……” 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用最快速度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直挺挺瘫在床上,宛如一具尸体。 我靠我靠我靠! 被子里,温星无声嚎叫。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找上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现在怎么办?! 要不要直接出去干一架?还是喊醒其他人,让他们来帮我?! 一时间温星脑海里划过无数想法,最终,他也只是紧紧攥着床单,浑身僵硬,埋在被子里根本不敢动弹。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开门声,没有脚步声,什么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被子里的温星渐渐捂出了一身汗,难受得要命。 ……为什么没来? 疑惑,从他心底冒出。 明明门都打开了,为什么没动静了? 难道……其实没东西? 温星一直紧绷的心情,忽然莫名一松。 对,对啊……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过去这么久,他应该早就出事了。 既然到现在都没动静……那是不是说明,外面其实根本没东西? 刚才会不会只是门锁坏了,毕竟这是老房子,年久失修也是有可能的。 那……要不要出去看一眼? 抱着这样的想法,温星磨蹭许久……最终,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地掀开被子,悄悄往外瞄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脸上的表情猝然凝固。 ——黑暗中,一个人影站在他的床边,一动不动。 “!!!” 刹那间温星差点没尖叫出声,但很快他又发现,床边的人影非常眼熟。 ……是温遥。 温遥正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靠!” 温星大怒,当即坐起:“姐你太过分了,居然吓——” 最后一个“我”字还没说出,温星张大的嘴巴就僵住了。 温遥的脸上,一张薄薄的脸皮脱落,掉了下来。 猩红的脸部肌肉裸露在半空,那两颗圆滚滚的眼球,还在紧紧盯着温星。 温星:“……” 下一秒,他血淋淋的姐姐咧开嘴角,冲他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 “啊——!!” 温星的惨叫响起时,房门被猛的推开。 路栀赶到门口,看见一道黑影站在床边——随即,消失不见。 路栀:“?” 鬼呢? 怎么他们一来就跑了? 他有些意外,而温星已经手脚并用地从床上滚下来,哭喊着……不对,他哭喊不出来了。 温星拼命张大嘴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急得手脚一顿比划,就差没蹦起来。 路栀刚想询问,黎零已经伸手,轻轻捂住他的嘴。 【规则一】 系统机械的声音,突兀弹出。 【半夜静悄悄,不要说话】 说完,系统还无不恶意地补了一句: 【嘘】 路栀:“……” 这一次,系统居然没有提前告知规则,而是等他们违反规则之后才出声。 就像故意设下一堵无形的墙,当你撞得头破血流,才告诉你这里无法通行。 而作为第一个撞墙的倒霉蛋,温星奇迹般地没有受伤,没有流血,仅仅是失去说话的能力……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能再次开口。 于是其他人刚一睡醒,就震惊地得知了恶鬼在昨晚出现的消息。 “它长什么样?”鹿小冰惊讶地围着温星左看右看,“有对你做什么吗?” 温星哭丧着脸,指了指自己老姐:“长这样。” 温遥:“?” 温遥赏了他一个爆扣。 此时众人都围在一起,黎零坐在路栀旁边,对于他的存在,没人表示疑惑。 似乎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个青年第一天就已经出现了。 路栀看了黎零一眼,黎零也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几秒,路栀默默地将目光移到温星身上。 这个鬼……果然很不寻常。 他这么想着,询问温星:“可以说说昨天遇鬼的具体过程吗?” 他和黎零昨天陪了温星一夜,温星还对他十分感激,当即点点头,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昨晚的经历说了出来。 乔松许听后大为震惊:“什么?!我那时都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 温星声音幽幽:“你何止是睡着了,简直跟睡死了一样。” “不,和他无关。”路栀道,“当恶鬼找上自己的目标时,目标身边的人是察觉不到的。” 上个副本里,祝霏和胡混遇险,睡在他们身边的赵川野邵健豪都无知无觉。 违反规则之人会受到惩罚,但恶鬼不会牵连旁人,被恶鬼盯上的人也无法向旁人求救。 温星一怔:“那,路栀你是怎么赶过来的?” 路栀言简意赅:“我能提前感知危险。” 温星:“!” 不仅是他,他身边的温遥也是眼睛一亮:“那不是很厉害!” 鹿小冰看向路栀,沉默无言。 路栀摇摇头,绕过这个话题:“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撞鬼了。” 实际上,昨晚他在预感到危险后,也听到了奇怪的开门声与脚步声。 但他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等着,直到发现危险靠近温星的房间。 和他不一样的是,温星在听到声音后依然开口说了话,这就是他被恶鬼找上的原因。 【半夜静悄悄,不要说话】 半夜是指晚上十二点,也就是说十二点后,这栋屋子里的人就不能说话了。 “可是……为什么啊?”温遥有点不解,“难道鬼也要睡觉,我们说话会吵到它?” 鹿小冰:“显然,有点扯。” 路栀沉思数秒,道:“我想去村子里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来解释这一切。” 和上个副本不同,这个副本里的恶鬼并没有伤人,见到他和黎零的第一反应也是消失,不是攻击。 也许在副本前期,恶鬼的攻击性还不强,算得上友善。 只是不知这份友善能维持多久,在这之前,他们必须了解到更多真相。 温遥:“好啊好啊,我最喜欢探索了。” 几人起身出门,易有得抱胸站在一边,看着路栀从他面前走过,吹了声口哨。 他已经想好了,今晚就潜进路栀房间,趁别人都睡着的时候把他搞到手。 就算路栀反抗也没关系,反抗起来,他还能更爽。 “宝贝,昨晚没睡好?” 计划落定,易有得张嘴,语气油腻得令人恶心。 “今天要是还睡不着,我很乐意……” 下一秒,一道零度以下的目光锁住了他。 易有得:“……” 仿佛恶兽扼住咽喉,致命的利刃悬在脖颈之上。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就像一块死木,一摊没有生机的烂肉。 直到那个人和路栀走远,他才终于活了过来,像条落回水中的鱼般拼命喘气,双腿一软,瘫在门框上。 在极端的恐惧中,他汗如雨下,又抱住自己抽筋的大腿,疼得大叫起来。 。 这个村子不大,只有零散的几十户人户。 明明是白天,村子的天空却始终阴沉沉的,不见阳光。 而更阴沉的,是这里村民的脸色。 一路上,路栀一行人遇到好几个村民,他们有的在砍柴,有的在织布,但无一例外都木着脸,不理会旁边的外乡人。 “叔叔叔叔,你知道村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 “阿姨阿姨,你知道我们住的那栋房子发生过什么吗?” “……” 温遥温星沿途拉住了很多村民,试图靠自己灿烂的笑脸博得好感,但遗憾的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管他们怎么问,这些村民都紧紧闭着嘴,一副我聋了也哑了的模样。 最终,口干舌燥的温遥放弃询问,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村子真热情好客。” 不远处的易有得冷冷哼了一声:“一群哑巴,脸色臭成这样,看得老子真想揍他们一顿!” 温遥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这个人语气为什么这么冲,像吃了火.药。 温星拉开她,悄悄做了个鬼脸。 其实今天早上,除了出门最早的温遥以外,剩下的人都看到了易有得调戏路栀,反被黎零一眼吓得魂飞天外的一幕。 后来易有得大概是觉得丢人,就一直臭着脸了 另一边,路栀留意到温遥温星的小动作,目光转向黎零。 黎零牵着他的手,冲他眨眨眼。 看起来乖乖巧巧,人畜无害。 但路栀知道,今天早上,黎零是真的想当场杀死易有得。 那时候,青年漆黑的眼眸深如寒渊,不见一丝温度。 为了避免血溅当场,他直接牵住黎零的手,把他拉走了。 不过在那之后,黎零就不肯放开他了。 “学长骗我。” 两人走在一起,黎零忽然贴近路栀耳畔,说起了悄悄话。 “学长还记得昨天和我说过什么吗?” 路栀想了想:“不记得。” 他们昨天说过的话还挺多的。 黎零微微眯起眼睛:“学长说,我不在的时候,没人对你动手动脚。” “现在,那个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路栀:糟糕,果然是只凶凶的鬼,都不把对方当人了。 他摊手:“他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理他。” 说完,又微微一笑:“不过,还是很谢谢你帮我出头。” 黎零:“哦。” 他盯着路栀看了几秒,又蹦出一句:“我比他好看多了,所以学长肯定更喜欢我。” “不对,是只喜欢我。” 路栀:“……” 算了,反驳的话,这只凶凶鬼又要闹了。 不过想起早上的事情,他还是提醒了一句:“你别老是凶别人。”省得一不小心给人凶死了。 黎零理直气壮:“我才没有凶过别人呢,我可乖了。” 说完,又黏着路栀蹭了一下。 旁边的易有得:??? 路栀心想:确实,只是偶尔会露出凶凶的尖牙,平时还是挺可爱的。 他牵着这只可爱凶凶鬼的手,继续向前走。 过了一会,众人停下脚步。 他们前面,是一座祠堂。 蜘蛛网结在断开的牌匾上,深红掉漆的大门向两边敞开,门后是荒废的庭院,杂草已有半人高。 这座村中的祠堂,似乎已经被废弃很久了。 温遥:“好像……好像有点恐怖,我最怕这种地方了。” 她踌躇着,有点不敢向前了。 温星:“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呢!而且昨天我都撞过鬼了,那鬼也没把我怎么样啊!” 温遥:“我当然不是怕鬼!万一……万一有蛇和虫子怎么办!” “我们老家不就有这种院子,里面的蛇虫可多了!” “你们可以留在这里,”路栀见她神色惧怕,善意地开口,“我和黎零先进去看看,很快就会出来。” 这座祠堂的规模不大,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全貌。如果遇鬼,外面里面的人都能发现。 温遥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在外面等你们,要是真有鬼……我们冲进去,一起打跑它!” 路栀笑了笑,和黎零走进祠堂。 祠堂院落静籁无声,黎零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温温和和道:“学长别怕。” 路栀摇摇头:“我不怕。” “总不可能我们刚进来,鬼就……” 他话音刚落,只听“嘎吱”一声—— 祠堂的大门在他们背后,缓缓合上了。 路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幸福小村(三) 深红掉漆的大门紧闭, 将他们隔绝在这个荒废的祠堂中。 路栀沉默不语。 他被打脸了。 黎零微笑地看着他:“光天化日,屋门紧锁,只有我和学长——” 路栀:“闭嘴。” 他一听就知道这只凶凶鬼又要不说人话了。 黎零:“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路栀看向大门, 祠堂内外寂静无声,听不到温星他们的动静。 也许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这里就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继续往前走,”路栀也不急着找出口,“里面应该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 黎零牵住他的手:“好呀。” 绕过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两人来到室内。 祠堂内昏暗一片, 只有几缕稀薄的光线从屋顶漏下,残缺的桌椅倒塌,四处结满蛛网。 几块红布悬在横梁间, 它们曾经柔软如绸缎,现在却成了脏兮兮的烂布。 除此以外, 路栀还在角落里找到几根落灰的红烛, 上面贴着大红囍字,像是结婚用的喜烛。 “祠堂好像办过婚礼。” 路栀道。 “你觉得会是珍和德的婚礼吗?” 黎零:“不知道,不过学长最好别碰这里的东西, 好脏。” 路栀:唔,还是只洁癖鬼。 他继续在祠堂里搜寻, 最终从祠堂一个极其隐秘的角落里,瞥见一本厚厚的日志。 他刚想拿起这本日志,黎零已经先一步抢走,很是嫌弃地捏在手里,抖落上面的灰。 书页上的灰簌簌掉落, 路栀微微惊讶:“你不是怕脏吗?” 黎零:“我才不怕脏呢。” 他的目光落在路栀修长白皙的手上:“我是不想学长沾上脏东西。” 路栀笑了一下:“谢……” 他的“谢”字还没说完, 又听见黎零小声嘟囔:“要是弄脏了, 那就不好吃了。” 路栀:“?” 黎零弯起嘴角:“骗你的。” 路栀:“……” 灰尘被黎零抖落干净,路栀接过日志,翻开第一页。 泛黄的书页记载着村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前几页字迹斑驳,但能根据右上角的时间判断是在几十年前。 最开始,日志里记载的事情都很正常,比如老王家生下儿子,老李家生下女儿,村子人口兴旺,十分热闹。 直到二十一年前。 【xx年,村中出现红月】 红月? 路栀眼睫低垂。 他们的任务是赶在月圆之夜前,找到恶鬼的心爱之物。 这个红月,会不会正是月圆之夜? 抱着这样的想法,路栀往后翻了一页,发现从这一页起,日志的内容忽然诡异起来。 【xx年,选一女子,为村民祈福】 【xx年,选一女子,为村民祈福】 【xx年,选一女子,为村民祈福】 【xx年……】 相同的内容,只有时间不同。上一条和下一条记录之间,隔着三年。 每过三年,村中就要选一位女子,为村民祈福。 路栀的目光停在最后一条记录上,上面的时间距今已过三年。 也就是说,今年又是第三年。 一时间,路栀心里浮出不少困惑。 村中为何会出现红月,祈福的仪式又是什么? 还有祈福之后,那些女人的结局是好是坏? 这些,日志上都没有记载。 ……看来,还需要更多线索。 就在他准备合上日志,离开这里时。 滴答。 日志发黄的书页上,溅开一滴血。 一滴从房梁落下的血。 “……” 路栀沉默抬头。 房梁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路栀再低头。 滴答。 书页上,又多了一滴血。 刺目的鲜血沿着书页缓缓滑落,路栀挑眉,啪一声合上日志。 “走。” 他面色淡然。 “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 黎零轻笑一声:“学长胆子好大,这都不怕。” “还好,”路栀平静地道,“反正没你可怕。” 黎零:“?” 他一下子盯住路栀不放了。 路栀与他对视几秒,笑了起来。 “好好,”他道,“是没你黏人。” 黎零哼了一声,拉住路栀的手,嘴上叭叭:“我只黏学长一个,学长也只能被我一个人黏。” 路栀: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就要被黏死了。 他和黎零踏出祠堂,与此同时,一声阴冷的低笑从他们背后响起。 路栀回头,祠堂里依然空无一人。 “……” 他等了一会,发现真的没有东西出现,直接走了出去。 院落萧瑟,红漆大门依然紧闭,路栀环顾四周:“我们怎么出去?” 祠堂的院墙足有三米高,爬出去似乎不太现实。 而且,他也不擅长爬墙。 黎零想了想:“学长踩在我肩上,能爬出去吗?” 路栀:“……你太看得起我了。”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木然,以至于黎零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关系,”他笑眯眯地道,“学长也不需要体力好,有我就够了。” 然后他拉着路栀,走到祠堂大门前。 在路栀询问的目光下,他抬手……直接推开了大门。 路栀:“???” —— “路栀!黎零!” 祠堂外,温星狂砸大门:“听得到吗?听得到就应一声!” 祠堂大门关上时,他们谁都没反应过来。 而现在,离路栀黎零被关在里面,已经过去一段时间。 旁边的温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都怪我!我不该让他们两个进去,是我太任性了,都是我的错……” 鹿小冰张嘴想安慰她,一道满是嘲讽的男声却忽然插了进来。 “哭有什么用,过去那么久了,那两个尸体都凉了。” 易有得看笑话似的站在祠堂门口。 “生前那么腻歪,现在当一对死鸳鸯不也挺好。” 温遥:“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反正他们又不会真的死掉,”易有得轻蔑地哼了一声,“两个蠢货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话别说的太难听,”鹿小冰皱眉,“说到底我们不都是因为害怕才待在这里,路栀是照顾我们才进去的,你怎么好意思说风凉话。” “害怕”这两个字好像莫名触到易有得雷点,他的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谁害怕了!你说谁害怕?!” 他梗着脖子,气势汹汹往鹿小冰面前走了一步。 旁边的乔松许吓了一跳,赶紧出声:“别打架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鹿小冰:“我才不怕他,怎么,在男人面前被吓得不行,到女生这又威风起来了?” 她讽刺的是早上易有得被黎零吓破胆的事情,易有得一听当即大怒,冲她的脸挥起拳头:“你——” 吱呀。 祠堂大门被推开。 路栀和黎零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易有得:“……” 温星冲上去抱住易有得拳头,扭头对路栀他们喊道:“太好了!路栀你们没事!” 路栀的目光从他们几人间扫过,声音微沉:“怎么了?” 易有得没吭声,只是悻悻放下手,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重重的哼。 “没什么,”鹿小冰绕开话题,“你们怎么样,有遇到危险吗?” 路栀多看了他们几眼,摇摇头:“危险倒没有,还找到了这个。” 他把日志摊开,众人看过这本日志,听完他对祠堂内部的描述,都是一头雾水。 温星挠挠脑袋:“红月,仪式……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祠堂里有人举办过婚礼?” 鹿小冰托着下巴。 “会不会婚礼就是祈福仪式?” 路栀:“如果是这样,那些女子又是和谁结婚?” “当然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啦!”温遥道,“德和珍可能也在这里举办过婚礼呢!” 鹿小冰:“……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他们又整理了一下目前的线索,得出的结论是多年前,这个村庄曾出现奇怪的红月。 在这之后,每隔三年,村民都会选出一个女子,举办祈福仪式。 珍是村子里的居民,德是外来的画家,他对珍一见钟情,在信中邀珍相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谁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任务是找到恶鬼心爱之物,现在却连恶鬼是谁都不清楚。 “要是能找个村民问问就好了,”温遥叹了口气,“可惜这里的人都不理我们。” 路栀:“再去其他地方看看,也许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温遥一下提起精神:“好啊好啊,以后我们还是一起行动!” 众人继续向前走去,易有得落在最后,没人愿意挨着他走,都和他隔了一段距离。 他察觉到这点,盯着最前面路栀与黎零的背影,慢慢的,眼中翻腾起一丝怨恨。 都怪这两个人……都怪他们,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尽了脸!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 得找个机会在其他人面前展示一下他的力量,这样他就能把场子找回来,这些人也会用倾慕的眼神看着他,和以前一样围着他打转了。 等找回场子后……他一定要路栀和黎零好看! 易有得打定主意,刚好这时候,一个面黄肌瘦的村民扛着一捆柴,慢慢从他们身边路过。 易有得伸手扯住这个村民:“喂。” 其他人闻声停步,回头。 就是这样。 易有得得意地想。 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他沉着声音,询问村民:“这个村子发生过什么,告诉我。” 村民:“……” 易有得见村民神色木然,脸上表情凶狠几分:“别给我装聋作哑,你应该不想吃苦头?说!” 村民睁着死鱼般呆滞的眼睛,毫无反应。 “……” 易有得咬牙,五指屈起,沙包大的拳头在村民面前晃了晃:“我说的是真的,别挑战我的耐心!不然有你好受的!” 他的手臂肌肉虬结,紧攥的拳头充满力量,好像一拳就能将村民揍倒。 然而,村民却是一副根本不害怕的模样,双眼放空,脸上写满漠然。 这样的表情在易有得眼里,是轻蔑,是挑衅,是瞧不起。 ……他居然被这么一个面黄肌瘦、自己一拳就能撂倒的瘦鸡瞧不起了! 而其他人还在看着他!围观他下不来台的窘境!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易有得额上青筋暴起,脸庞僵硬如同铁铸。 另一边,温遥目瞪口呆,和温星小声嘀咕:“他在干嘛啊?像个傻子……” 尽管这个声音很小,但因为温遥离易有得最近,还是被他听见了。 像个傻子,像个傻子…… 易有得大怒。 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这么说他! 果然,他们都瞧不起他! 都是因为这个村民……都是因为这个混蛋不配合他!才让他被这些人更瞧不起了! 一瞬间,熊熊怒火从易有得胸口燃起,烧红了他的眼睛,也烧断他的理智。 他要证明自己的强大,证明自己的力量! 他不是废物! 路栀:“等等,别动手!” 他意识到不对劲,当即要过去阻止易有得。 但是,他晚了一步。 易有得高高挥起的拳头就像铁块碰到鸡蛋,砸在村民脸上—— 在他怒睁的眼睛里,浮出了大仇得报、扬眉吐气般的畅快。 咔嚓。 重拳砸下,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出现在所有人耳边。 与此同时,易有得发现自己的视角忽然转了一圈。 原本背对着的他的其他人,不知为什么跑到他面前来了。 而且,他们的表情都很奇怪……有震惊,也有恐惧。 一定是被他吓到了,被他的力量震住了。 易有得得意洋洋地想。 看,他果然很厉害…… 一声尖叫,忽然打断易有得的脑补。 他看见几步外的温遥面露惊恐,直愣愣地指着他的双腿。 他的腿怎么了? 易有得下意识低头。 哦……原来是反过来了。 他的上半身依然朝前,下半身却朝着后方。 难怪他背后的人忽然跑到他前面来了,原来是他自己把身子转过来了。 易有得这么想着,眼睛渐渐瞪大了。 …… 下一秒,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刺破云霄的惨叫。 这是他所能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 扑通。 易有得的尸体,倒在地上。 他下半身依旧安然无恙,上半身却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拧转一圈,腰与腿接口的断骨刺穿皮肤,血淋淋地露出一截。 而那个村民则木然地扛着他的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踩着易有得的尸体走了。 一片死寂中,系统冰冷的声音从高空落下。 【警告:玩家易有得伤害NPC,违反规则,逐出游戏】 【请各位玩家引以为戒,遵守规则,文明游戏】 众人:“……” 血腥味刺鼻,温遥捂住嘴,眼睛大睁,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战栗。 这是她第一次目睹一个人的死亡。 如此真实,如此惨烈,就在她的眼前,不过咫尺。 最初的震惊散去,留下来的是深深的恐惧。 刚才,是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激怒了易有得。 易有得临死之前,也在死死地瞪着她……直到咽气,都在瞪着她。 那双瞪大的眼睛好像在说,你为什么害死了我。 我不会放过你的。 “姐……姐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温星发现温遥神色不对,把手伸向她,被她紧紧抓住了。 “……这里,只是一场游戏?” 温遥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哭腔。 “他没有死掉,而是回到现实世界了……” “我,我也没有害死人……对?” 温星:“对啊!姐你别害怕,他没有死,只是回到现实了!” “而且他也不是你害死的,是他自己要攻击那个村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之前也不知道不能攻击NPC,这一切都和我们无关啊!” 温遥双眼空洞:“真的吗……真的吗……” 显然,易有得的死状太过惨烈,又离她最近,给她造成了极大冲击。 路栀微微蹙眉,缓声道:“先回去,回去休息一下。”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开口。 包括路栀。 易有得是包括胡混在内,第二个死在他面前的玩家。 他能提前预知恶鬼出现,却预知不到这样的死亡。 因为易有得和胡混都不是死于恶鬼,而是死于他们自己。 ……等等。 路栀忽然怔了一下。 胡混……死在了他面前。 那个时候,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他只记得当时胡混想把他推向恶鬼,结果反而害死了自己。但对于具体的细节,他已经有些模糊了。 似乎那个时候,他并不是单独一个人? 在他身边,还有谁? “学长。” 黎零冰凉的气息拂落耳畔。 “在想什么?” 路栀回神,望着他那双深黑的眼眸,沉默几秒,摇摇头:“没什么。” 他在想,黎零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上个副本里,他真的和黎零一起过关了吗。 黎零盯着路栀看了几秒,轻笑一声:“学长是被吓到了吗?” “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路栀:“……才不要。” 几人出发时是早上,回来时,天已暗了下来。 这个村子的白日似乎格外短暂。 昏黄的灯光黯淡,众人围坐在桌边,脚下是交错的漆黑影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依然没人说话。 在这片安静中,黎零一声不吭地靠过来,下颌压在路栀肩上,轻轻蹭了蹭。 路栀低头看他。 黎零语气黏糊糊的:“学长,我要吃糖。” 路栀心想不愧是你,这个时候还能想着糖。 随即“唔”了一声,从衣兜里掏出几颗糖:“要什么味道的?” “等等,”鹿小冰探过一个脑袋,面露惊讶,“这是哪来的?” 路栀:“现实里买的,你们要……” 话还没说完,他手心里的糖就被黎零统统拿走了。 黎零一言不发,深黑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他。 我的! 不准给别人! 路栀:“……” “我不吃糖,”鹿小冰摊手表示自己不和黎零抢,“只是没想到你能把现实的东西带到这来。” 黎零没理会她,见没人和自己抢糖,又把糖一颗颗放回路栀手心,自己选了颗柠檬味的。 然后又挑了一颗草莓味的:“这个给学长。” 路栀笑了起来:“谢谢,不过你不是不让别人和你抢吗?” 黎零:“学长和别人又不一样。” 接着又理直气壮道:“而且糖是我的,学长也是我的,我分得可清楚了。” 路栀:“?” 他敲了一下黎零脑袋:“才不是你的。” 夜色笼罩屋宅,过了一会,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乔松许突然叹了一口气。 “好想……” 话音未落,已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咚。 咚。 咚。 是敲门声。 众人望向门口,心说都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 是村民吗? 咚。 咚。 咚。 又是三道敲门声,缓慢的,一下一下叩击在门上。 ……有点不太对劲。 路栀目光含了一分警惕,示意其他人别回应。 短暂的安静后,黑暗的屋外,敲门声再次响起。 “开门……” “是我,开门啊……”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屋内众人随之色变。 温遥目光惊恐,颤声道:“那……那是……” ——那是易有得的声音。 “好疼啊……为什么把我关在外面……” “快开门,放我进去……” “我们不是同伴吗,为什么不和我一起……” 轻飘飘的声音在屋外游荡,幽灵一般,挥之不散。 屋内众人一动不动,心底涌起一丝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们清楚地记得,易有得已经死了,死在他们面前,死状极惨。 所以现在在外面敲门的……又是什么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幸福小村(四) “开门, 开门啊……” “我好疼,让我进去……”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待在外面……” 幽幽的、充满怨恨的话语从门缝里飘进, 黑暗的屋外仿佛徘徊怨灵, 久久不愿离去。 屋内, 温遥瑟瑟发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回到现实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一场游戏吗?怎么会有他的鬼魂……难道,难道他真的死了?!” 越说到后面,温遥声音越是崩溃。温星赶紧扶住她,连声安慰:“怎么可能!姐你别说胡话!他确实是回到了现实,这点没错啊!” 温遥牙齿格格打战:“那你告诉我……外面那个又是什么?!” “如果不是他的鬼魂, 那会是什么?!” 温星一下子不吭声了。 他既不知道现在敲门的是什么东西, 又不敢开门查看,只能沉默以对。 “好疼……我好疼……” “让我进去, 让我进去啊……” 敲门声还在持续, 伴随着那幽幽的喊声,虫豸一般钻入众人耳中。 鹿小冰霍然站起:“怕什么, 生前都不怕他, 难道死后还怕吗?” 她说着就要向门口走去, 却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拦住了。 路栀:“我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 他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前。 “我要进去, 放我进去……” “好啊, ”路栀眉眼淡淡,“你进来, 所有人都在这里呢。” 鹿小冰:“……” 不知道为什么, 尽管路栀的语气很平静, 但她居然莫名听出了一丝……威胁? 就好像在说, 你有胆子进来吗? 而话音刚落,路栀就握住门把手,直接打开了门。 屋内昏暗的光,洒落门口。 这一刻,敲门声与易有得幽怨的叫声,戛然而止。 门口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 温遥缩在温星背后,紧紧闭着眼。 几分钟后,她听见路栀温和的声音:“没事了。” 屋门重新关上,四周再度安静下来。 易有得的声音也消失在夜色中,再也没有响起。 过了一会,温星还有点愣愣的:“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可能……只是系统留下的影像。” 乔松许托了托眼镜,开口。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梦魇只是一场游戏,就算死在这里,现实中的我们也是安然无恙的。” “也许那只是梦魇的机制,如果有玩家不慎死亡,那么身为队友的我们依然能见到他的影像,就像刚才那样。” 尽管这只是他的胡诌,但也极大地安慰了温遥,让她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 只是这一天下来,他们实打实地受过几场惊吓,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是情绪低迷。 一片安静中,乔松许叹了一口气:“好想喝上一口热热的汤啊。” 温星:“实不相瞒,我也……” 鹿小冰:“……我也是。” 三颗脑袋蔫巴巴的。 路栀沉思片刻:“这里还有厨房,我去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三颗脑袋一下子抬起:“好啊好啊!” 之前搜寻屋子的时候,路栀就留意到厨房里有一些食材。 一篮子番茄、一筐鸡蛋、清水、面……和上个副本突然冒出的诡异美食不同,这些都是普普通通的食材,会出现在厨房也不奇怪。 黎零嗅了嗅其中一颗番茄:“没坏,可以吃。” 路栀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那就做个番茄蛋面……”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黎零张嘴,一口啃下去。 路栀:“?” 在黎零啃到那颗番茄前,他立刻捂住了黎零的嘴。 “还没洗呢!” “……要洗吗?” 黎零睁着深黑又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闻起来酸酸甜甜的。” “当然要洗,”路栀从他手里拿过番茄,“而且做成番茄鸡蛋面会更好吃。” 黎零:“哦。” 过了几秒:“这是番茄吗?” ”鸡蛋又是哪个。” “……” 路栀与黎零对视。 片刻后他确定,自己眼前这只鬼,真的不认识番茄和鸡蛋。 ……怎会如此! 是只憨憨鬼! 路栀摸摸黎零脑袋,目光里带了几分怜爱。 黎零总感觉他的眼神奇奇怪怪。 但落在自己头顶的掌心温暖,他又很喜欢,于是乖乖垂眼,让那只手停久一点。 厨房灶台生火,冷水烧开,红通通的番茄切成小块,煸炒出汁水,再倒入适当热水,下面条。 黎零在路栀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凑过来:“好香。” 路栀夹了一块煮的烂烂的番茄:“啊。” 黎零张嘴吃掉,眼睛弯了起来。 没过多久,面条咕嘟咕嘟煮开,被路栀盛出,分到碗里。 六只陶瓷大碗里,雪白的面条泡在鲜红的番茄汤汁中,铺上边缘微焦的荷包蛋,热气腾腾,勾人味蕾。 “好香!” 温星几人闻着香气过来,一个个在厨房外探头探脑。 “可以吃了吗可以吃了吗!” 路栀:“过来端碗。” 几人大喜,一人冲过来端了一只碗,围坐在厨房里吃面。 一口热乎乎的汤面下肚,白天遭受的阴霾也淡去不少。温星吃得热泪盈眶,连哥都叫上了。 “太感人了,路哥的手艺太好了!呜呜呜!这是我不花钱就能吃到的吗?” 鹿小冰:“谢谢,终于缓过来了。” 乔松许:“真好吃!这个和我妈做的一样好吃。” 受到最多惊吓的温遥没说话,但是脸庞红彤彤的,终于浮出几分人气。 路栀微微一笑,偏头看向身边的黎零。 黎零碗里的面条比其他人多一些,他吃得很安静,慢慢的,又很珍惜的模样。 就好像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样热气腾腾的面。 路栀沉默下来。 随即,他夹起自己那份荷包蛋,轻轻放到黎零碗里。 黎零抬头。 “要是吃不饱,我这里还有。”路栀好看的眼尾扬起,“反正我也吃不了多少。” “……” 黎零眼里闪了闪:“我只要半个。” 他又给路栀夹了半个荷包蛋回去。 之后吃面的时候,路栀也频频注视黎零。 他发现和其他人相比,黎零吃面的姿态其实很优雅,似乎受过很好的教养。 但是,这个青年又缺乏很多生活常识,明显与他们的世界脱格。 因为是一只鬼吗? 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大概是路栀的目光在黎零身上停留得有些久了,黎零慢条斯理地吃完那碗面,扭头,对上路栀的眼睛。 随即他道:“学长肯定是在觊觎我。” 路栀:“?” 温星大声咳嗽几下:“我去洗碗,你们的碗给我。” 乔松许:“我也去我也去。” 他们纷纷找借口离开,桌子上只剩下路栀和黎零两个人。 黎零轻轻勾住路栀手指,路栀面无表情:“你又说浑话了。” “才没有呢。” 黎零笑得像一只甩尾巴的狐狸。 “学长刚刚一直在偷看我,还分给我鸡蛋,学长肯定是觊觎我的美色,想对我——” 路栀:“你糖没了。” 黎零:“……” 黎零一下子委屈巴巴,不吭声了。 他的表情变化太快,路栀忍不住笑出声。 黎零凑过来,委委屈屈地黏他。 当晚,就在所有人准备入睡时,第二封信出现了。 【珍】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艾饼很好吃,我想,我要给你一份回礼。】 【你上次说,想和我一起学画?】 【太好了,我们在老地方见。】 信件的落款,依然是德。 “恋情进展飞快嘛,”温星戳了戳温遥,“姐,你觉得怎么样?” 温遥:“挺好的。” 路栀的注意力并不在德与珍的恋情上,他更关注这封信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在老地方相见】 “这个村子小而闭塞,如果是恋人约会,也许会选择风景好、又人少隐秘的地方。” 路栀道。 “要是我们能找到那个地方,应该能获得更多线索。” 鹿小冰:“那还等什么,明天出发。” 他们今天其实没有走完整个村子,只是因为易有得的变故,才不得不提前回来。 既然约好第二天要出门,众人都早早回房休息,因为记起昨天的规则,哪怕未到半夜,也没人再说话。 房间里,路栀推开窗户,仰起头。 天空中,一轮弯月高悬,散发皎洁月光。 离月圆之夜似乎还有一段时间,但绝不会太久。 到那时,屋子里的恶鬼还会像开始那样友善吗? 路栀不得而知。 黎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学长,我要睡觉了。” 虽然还没到半夜,但他也毫不避讳这里的规则,声音困兮兮的,把脸埋在路栀身上。 路栀感觉他像只特别爱扒拉人的大猫,忍不住抬手摸摸:“睡。” 两人在床上躺下,过了一会,路栀听见黎零小小的声音:“学长。” 路栀:“唔?” 黎零:“明天也想吃面。” 路栀笑了起来:“好。” …… 半夜时分,路栀忽然听到“吱呀”一声。 走廊上,不知哪间房门打开,随之而来的是轻轻的脚步声。 哒,哒,哒…… 他侧耳倾听,那脚步声在走廊徘徊一会,渐渐走远,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路栀起床,先给所有人做了一碗清汤挂面。 黎零低垂眉眼,依然慢慢吃着,吃得认认真真,连汤底也不剩。 温星呼噜呼噜干完面条,满足地摸摸肚子:“赞美路哥!”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温遥精神也好转不少,好像终于从易有得的阴影里走出,变回了一开始叽叽喳喳的性子:“吃饱了!我们出发!” 众人出门,这一次,没人再拦着村民问话。 村子不大,从村头走到村尾也不要多少时间,路上的村民神情木然,砍柴的砍柴,织布的织布,似乎根本没发现昨天这里死了一个人。 众人还遇到了昨天易有得冲撞的村民。 他背着一捆人高的柴,慢慢从山坡上走下,目视前方,神情依然漠然麻木。 路栀望着村民来时的方向:“我想去那里看看。” 那是一片山坡,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青草丛生的坡顶,不知道后面有什么。 黎零:“好啊,我陪学长。” 众人爬上山坡,路栀最先到达坡顶,停住脚步。 后面追上来的温星:“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倒吸一口凉气。 ——山坡背后,是一片墓地。 几只乌鸦落在枯枝上,静静地注视他们。 “……” 温星干巴巴地道:“风景好,又人少……额,还,还挺符合的?” “符合个鬼!”温遥道,“谁会在这里约会啊!脑子抽了吗?” “学长,”黎零轻笑,“要下去看看吗?” 路栀颔首,接到温星惊恐的目光,语气平静:“来都来了。” 温星:“?” 神特么来都来了! 路栀:“或者你们也可以在这等我。” “……不不不,还是算了,我们一起去。” 想到昨天祠堂的经历,最终,温星几人还是硬着头皮跟上去了。 这是一片很简陋的墓地。 几座木头墓碑上刻着简单的名字,连照片和生辰年月都没有。 路栀的目光从这些墓碑上一个个掠过,想在上面找到带“德”或者“珍”的名字。 “小时候,我听老人说过。” 旁边的鹿小冰忽然道。 “不能用手指着墓碑,如果不小心指到,一定要把手指咬出血——不然墓碑的主人晚上会来找你的。” 温星嘶了一声:“把手咬出血?那也太疼了!” 鹿小冰:“所以我不小心指到的时候,只是把手咬红,没敢咬破。” 温星:“那……鬼来找了你吗?” 鹿小冰摇摇头:“没有。” 温星刚要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鹿小冰面无表情地道:“但是连着做了三晚噩梦,噩梦的内容一模一样,都是一群鬼在我家蹦迪。” 温星:“……” 不远处,枯枝上的乌鸦发出嘶哑叫声,突然飞走了。 “哎呀!” 温遥捂住自己脖子,回头瞪了温星一眼。 “你干嘛冲我脖子吹气啊!” 温星:“我什么时候冲你吹气了!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僵在了嘴里。 与此同时,温遥也意识到什么,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不是你……那刚才是谁?” 温星:“……” 温星腿肚子直打转:“要不然,我们还是走……” 路栀虽然没有预感到危险,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走。” 这片墓地确实有些诡异,而且他刚才检查过所有墓碑,都没找到“德”或“珍”的名字。 温星如闻大赦,赶紧要拉着自己老姐跑路。 只是他刚一转身,就看见温遥站在原地,肩膀上搭着一只惨白的手。 温星大惊失色,下一秒,那只手又消失了。 就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 温遥:“怎么了?你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她不安地左右飞快瞄了一眼:“我们快走,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好,好的……” 温星磕磕巴巴地拉着她跑了。 这对姐弟先跑出墓地,路栀原本想和黎零一起离开,突然身形一顿。 墓地边缘,有几座小小的石头墓碑。 这里的所有墓碑都是木头做的,只有这几个是石头,在墓地里分外显眼。 而他刚才居然没有发现……就好像这几座墓碑,是凭空多出来的。 “学长。” 黎零的嗓音轻飘飘的,冰冷气息落在路栀颈侧,没有一丝温度。 “要不要过去看看?” “……” 路栀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 小小的石头墓碑上贴着黑白分明的遗照,只有靠近才能看清。 第一座墓碑上的遗照是个年轻男子,面无表情。 路栀突然停在原地。 他认出了遗照里的脸。 这个人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幸福小村(五) 最开始, 路栀只是觉得遗照里的年轻男子有几分眼熟。 但很快的,他认出了那个人。 ……是他自己。 第一座墓碑里的黑白遗照,是他自己。 紧接着, 是黎零、温遥、温星、鹿小冰、乔松许…… 就像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在这片墓地里,有他们六个人的墓碑。 这一刻, 路栀耳边静悄悄的,没有风声,没有人声,什么都没有。 他偏过头,原本在他身边的黎零消失了。 温遥温星他们,也不知所踪。 枯木如肢体般扭曲,不知多少座简陋的坟墓静静矗立,像一双双阴冷的眼睛。 它们,在看着路栀。 充满恶意地注视着, 无声发出邀请。 过来…… 加入我们…… 和我们一起…… 脖颈后吹来阴凉的风, 就像恶鬼贴在背后的吐息, 路栀猛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几步外的一座孤坟。 ——依然是他的坟墓。 墓碑上, 黑白遗照里的他原本面无表情。 此时却嘴角扬起,悄然浮现一点稀薄的笑意。 “他”在微笑着注视他。 “……” 路栀眼眸平静无波,弯腰。 他捡起了一块石头。 在遗照里的自己微笑地注视下, 他一步步走来,最终停在墓碑前。 路栀心说, 谁跟你搞什么花里胡哨。 随即, 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石头—— 嘭! 石头尖锐的棱角, 狠狠砸上墓碑! 遗照里,“他”的脸庞猝然扭曲,嘴巴大张,好像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路栀耳边也嗡的一声,视野瞬间清明。 他的眼前没有什么石头做的墓碑。 只有几块小小的石头垒成三角,堆在一个小土坡似的坟墓前,仅此而已。 “学长。”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托住路栀手腕,黎零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随之出现在他面前。 “没事了。” 青年的温度虽然冷,却是真实的。路栀松手,掌心里的石头掉在地上,也如他的心重重落下。 “怎么回事?”他有些诧异,“刚才……” “是幻觉。”黎零语调稍扬,“还好,差一点点,学长也要进坟墓去了。” 路栀微微一默。 “你好像挺高兴的。” 不是高兴他脱险。 而是高兴他差点进了坟墓。 黎零无辜地眨眨眼:“才没有呢,我明明是在为学长平安脱困而高兴,学长污蔑我。” “而且,就算学长要进坟墓,也得去我给学长准备的漂漂亮亮的坟墓,和我躺一块才行。” 他的语气像蜜糖一样甜津津的,话中的内容却十分惊悚。说完还高高兴兴勾住路栀手指,轻轻晃了晃。 路栀:“……” 他指节屈起,敲了一下黎零脑袋:“不了,我一个人躺着也挺舒服的。” 这只学弟鬼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不说人话。 温星几人还等在刚才的山坡上,从他们这个角度,路栀和黎零只是正常地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慢啊,”温星道,“路哥,还不走吗?” 路栀回头,温遥正站在自己弟弟旁边,脸上有些不安。 这个女孩看着胆子大,其实就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戳就破。 为了不让她的心理阴影加重,路栀决定隐瞒自己刚才的遭遇。 不过,他还有另外的发现,必须要说出来。 “这片墓地里,一共有七座带名字的墓碑。”回到山坡,路栀开口,“除此以外,都是废弃的荒坟。” 鹿小冰微怔:“这意味着什么?” “还记得日志里的记载吗?”路栀道,“红月在二十一年前出现,那一年,村中举办了祈福仪式。” “此后每三年,村中都要再举办一次祈福仪式,而每一次祈福仪式,都要选一女子参与。” “日志里最后的记载是在三年前,也就是说今年的祈福尚未开始。如果算上第一年,之前应该一共有七个女子为村祈福。” 而墓地里,偏偏就有七座带着姓名的坟墓,一座不多,一座不少。 “……” 其他几人意识到什么,神色渐渐变了。 日志里没有记载被选去祈福的女子结局,也许,她们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这片简陋的,未记载生平,只有寥寥几字的墓地里。 瑟瑟的风吹过墓碑,仿佛女子隐约而幽怨的哭泣。 众人沉默无言,过了一会,路栀轻轻地道:“走。” 他其实还有个疑惑。 德喜欢的山村女子珍,是否也和这些女人一样,被村中的祈福仪式选中? 她还活着吗? 恶鬼,是否就是她? …… 山坡再往外走,是一片森林。 青山绵延,森林茂密无边,一眼望不到尽头。 众人不敢太过深入,只能在森林边缘徘徊摸索,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森林实在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迷路,根本无法探索。 于是,只能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众人发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那味道一开始还很淡,但随着他们越靠近村子,那气味也越来越重、越来越刺鼻。 “呕——” 温星捏住鼻子,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这是什么味道?!这群人在干嘛?!” 村子中央,几个村民正用砍下的木头搭建基座,要建造什么东西。 他们旁边还摆着几口不知从哪搬来的大缸,缸里盛满古怪的液体,路栀几人一开始闻到的异味,就来自这里。 那液体鲜红如血,黏稠得就像一缸搅碎的章鱼触手,其中夹杂不知名的碎块屑沫,黏附在缸口边缘。 这么几大缸液体摆在一起,气味何止是腥臭,简直就是无数只腐烂的苍蝇尸体酿在一起发酵了七七四十九天,蛆虫见了都要夸赞好一缸陈酿。 这股气味几乎弥漫整个村子,温星乔松许几人已经忍不住吐了出来,就连承受力较强的路栀也为之色变。 但就算是这样,那些村民还毫无波动地站在缸边,手捧织好的白布,放入缸中染成红色。 他们的动作不急不缓,好像根本闻不到异味,也不觉得这味道有什么难闻。 最终,温星几人终于忍受不了,仓皇逃回了屋子。 “太恐怖了!呕——” 屋门紧锁,那恶心的异味也被关在屋外。温星得救般瘫在地上,干呕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又往外蹦出一句:“我……我的鼻子被强.暴了!” 没人接话,其他人根本就接不了话。 路栀眉心紧蹙,他的反应虽然没温星他们那么大,但胃里也翻江倒海似的难受,时不时泛起恶心感。 “学长,张嘴。” 糖果纸被拆开的清脆响声出现在耳边,路栀一开始没留意,只是听到黎零的话下意识张嘴。 一丝恰到好处的酸甜随即在舌尖漫开。 是颗柠檬味的糖。 “这个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黎零说话的同时抬手,指腹温柔贴上路栀后颈,不知摸到哪个穴位,轻轻按揉起来。 一下子,路栀没那么难受了。 “你学过按摩吗?”路栀含着那颗酸酸甜甜的糖,有点好奇,“还挺舒服的。” 黎零:“才没有,我就是瞎按。” 他说的其实是实话。 此刻,路栀已经缓了过来,但黎零的指腹依然贴在他温暖的后颈,轻而缓地磨蹭,依依不舍又贪婪地汲取他的温度。 路栀毫无所觉,睁着平静又温和的墨色眼眸,与黎零对视。 黎零微微眯起眼睛。 颈后的肌肤温软细腻,在那之下,涌动着鲜甜诱人的血液。 ……好香。 黎零的眼中漫开一丝深黑,在路栀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里悄然生出尖牙。 他的学长,总是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就像现在,如此轻易地展露出后颈,犹如最鲜美的猎物主动展露柔软的腹部…… 路栀忽然遮住黎零的眼睛。 黎零:“?” “直勾勾的,”路栀道,“像只狗狗看骨头。” “……” 黎零沉默几秒,抓住路栀的手,轻轻拉下来。 他的眼眸恢复如初,眼尾微微扬起。 “学长吃了我的糖,要怎么报答我?” 路栀:“等等,这本来就是我的糖?” 黎零:“……哦。” 是哦。 他一下子不吭声了。 夜晚,一轮明月升起,昨天还是弯弯的形状,今天却变成皎洁的半圆。 这是众人来到这里的第三个晚上,也就是在这个晚上,他们收到了第三封信。 依然是德写给珍的信。 【珍】 【村子里突然挂上红布,是有什么喜事吗?】 【你最近好像不太高兴,几天都见不到你,也不愿意出门】 【送给你的礼物快完工了,我很期待你见到它的样子,我们再见一次】 【今晚,我会一直在老地方等你】 第二封信件里,德和珍尚且甜蜜。 到了今天,却有一丝阴霾笼罩在他们之间。 路栀的视线停在信间,若有所思。 白天,那些村民不仅在用木头建造着什么,还将白布成红色。 所以信上说的“村中挂上红布”,不正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对恋人的时间,好像和我们同步了。” 他得出结论。 “距离上次祈福已过三年,今天我们见到的村民,可能正在为新的祈福仪式做准备。” 他微微一顿,又道:“从信上的反应来看,珍恐怕是被今年的祈福仪式选中,所以才无法和德相见。” “被选去祈福和死有什么区别?”鹿小冰微微一惊,“所以我们遇到的恶鬼的确是珍?” 温星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那恶鬼的心爱之物就是珍的东西!刚好这封信上,德说要送给她一件礼物!” “那件礼物会不会就在这里,我们要不要去她的房间找找?” “问题是,我们早就搜遍这个房子,每件东西都碰过了。”鹿小冰泼了盆凉水,“如果珍的心爱之物在这里,那我们第一天就能通关。” 温星:“……也是,肯定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就找到的。” 他很快又打起精神:“不过想好点,至少我们已经弄清这背后的真相了!” “不。” 路栀摇摇头。 “我们离真相,还差一步。” 温星:“啊?真相不是很明显了吗?” 他指着那封信:“这个村子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珍就在仪式上死去,所以心怀怨念,化为恶鬼……” 路栀:“那么,德呢?” “他在这里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 温星愣住了。 路栀继续道:“如果德真的和珍相恋,在得知自己恋人被祈福仪式选中后,他是否会做些什么?” “还有,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村子?是个偶然,又或者他和这个村子也有关联?” “如果珍死在了祈福仪式中,那德的结局又是什么?” “这一切,我们都还没弄清楚。” 温星张大嘴巴。 他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 或者说,他只注意到可能是恶鬼的珍,根本没怎么在意这个德。 “会不会是这样?” 一直没说话的温遥突然出声。 “珍曾经向德求救,但德在知道真相后抛弃了她,任由她被村人拖走,所以珍死后才会变成恶鬼,心怀怨恨,终日徘徊在这里。” 路栀:“这也是一种可能。” “只是这样的话,珍的心爱之物就未必是德送给她的礼物了。” 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人送的礼物,又怎么可能成为珍的心爱之物? 当然,也许德选择留了下来,为了自己的恋人勇敢地面对整个村子,最后失败。 又或者从始至终,他就是个不知情的无辜路人。 “……好,好复杂啊!”温星听得脑壳痛,“怎么会这样!” “要不然我们半夜大声讲话,招来恶鬼,直接问它喜欢什么算了!” 众人:“……” 鹿小冰双手抱胸:“我建议你别作死。” 不用想都知道,系统不会允许这么简单的通关方法。 “你傻了吗!”温遥也忍不住拍了下自己弟弟的脑袋,“上次是你运气好,有路哥他们及时赶到,如果不是他们来了,你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呢!” 路栀听到这话,反而微微一怔。 他记得上一次,自己和黎零刚一出现,那只恶鬼就消失了。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听到温遥这话,忽然想到了什么。 也许,那只恶鬼之所以会消失,正是因为有人来了。 因为它不能被发现,所以才消失了。 ……为什么呢? “规则一,半夜之后,不能发出声音。” 路栀目光低敛。 “这条规则出现时,我们才收到第一封信,那个时候,德与珍刚刚相恋。” ”所以这个规则,可能还包含另一层意思。” 静悄悄的夜晚,为什么不能发出声音? 一般情况下,是怕吵醒沉睡的家人。 而如果有这么一个少女,想趁着家人入睡、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出家门,去见自己的心上人……那么,她绝不能被发现。 “所以,我们不能发出声音,那会吵醒珍的‘家人’。”路栀道,“为了不让家人被吵醒,她会主动惩罚发出声音的人。” “但是,她本身也不能被更多人发现,因为那样的话,她就无法偷偷溜出这个家了。” 所以那天他和黎零一来,珍就消失了。 不是作为恶鬼的她不伤害温星,而是她不能被温星以外的人发现。 温遥微微惊讶:“可是这样一来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吗?哪怕发出声音,只要旁边有第二个人清醒,恶鬼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问题是,根本保持不了清醒啊。”乔松许道,“其实温星遇鬼那天,我本来没那么快睡着的,但忽然间,我发现自己很困很困,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 当他莫名其妙地睡死过去后,恶鬼就出现在了温星面前。 温星:“……那我真是逃过一劫了,我靠!” 他一开始还觉得这里的恶鬼挺友善的,只是吓吓他,现在才明白自己这个想法有多蠢。 恶鬼找上他时,连他身边的乔松许都无知无觉,其他人更不可能发现。 如果不是路栀及时赶到,那他的后果会是什么? ……他不由得一阵后怕,望向路栀的目光满是感激。 “路哥,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就真的倒霉了!” 路栀摇摇头:“是幸好,恶鬼也有规则束缚。” 规则既束缚着玩家,也束缚着恶鬼。恶鬼生来比玩家强大,玩家只能通过规则反击。 身处梦魇的所有人,都被规则束缚,毫无例外。 “只是随着剧情推动,规则对恶鬼的束缚应该也会减弱,总有一天,我们要真正面对它们。” 黎零看着路栀,眼中染上几分兴味,似乎期待他说出更多关于恶鬼的话。 不过,路栀已经说完了。 他转首,目光落于窗外。 他一直想知道,这个副本是否还有第二条规则。 上个副本中,规则是随着剧情深入主动出现的。 而这个副本里,规则就像藏于海下的暗礁,只有船只撞上暗礁,船上的他们才会发觉。 但到那时,灾难已经临头。 所以,为了船只安全,他们必须提前找出暗礁,提前发现规则。 “珍与德相恋初期,她会在半夜偷偷溜出家门,所以规则一是,我们不能发出声音。” 路栀指节轻敲桌上信件,一个想法在心底逐渐成形。 “而在今晚的信件里,德已经几天没见到珍了。” “既然我们的时间已经和珍同步,现在村子也开始筹备祈福仪式,那么这个时候的珍,可能也陷入了某种困境。” “她不是不想出门,不是不想与德相见,而是——” 他抬步走向门口,轻轻推开这道门。 昏黄的灯光洒落门框,一条线是光明,一条线是黑夜,如此交界分明。 路栀注视那黑夜,伸手—— 黎零猝然站起。 只是,在他的眼眸彻底深黑之前,路栀已经收回了手。 他修长的手指安然无恙,指间夹着一根生锈的、近十厘米的长钉。 这根钉子是他来这里的第一天,从一只破旧椅子上拆下,准备用来防易有得的。 后来黎零的出现让这根钉子失去作用,却还是被他顺手放进兜里。 刚才他并没有完全伸手,只是试探着将这根长钉伸前,没入那团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随即飞快收回。 而现在,长钉生锈的表面,忽然生出一道细痕。 下一秒,这根铁钉断成两截,断口整齐如利剑削泥,叮哐落地。 路栀心道果然。 他回头,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眼眸无澜地说出下半句话: “收到第三封信时,珍已经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 话音刚落,系统冰冷而隐含恶意的声音随之响起。 【规则二】 【红月将至,禁止出门】 【要,小,心】 其他人:“…………” 不能出门……那他们还怎么玩?! 完犊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幸福小村(六) 昏黄灯光照不到的门口, 就像一张黑洞洞的嘴。 ——一张静静敞开、等待猎物主动走入的嘴。 客厅里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是一阵胆寒。 如果没有路栀提前触发了这条规则,那么明天早上, 无知无觉的他们将会无知无觉地走出这道门…… 然后, 就像路栀手中的钉子一样, 被切成两截。 直到那时, 系统才会无悲无喜地报出第二条规则。 路栀拾起钉子, 回到客厅, 被黎零轻轻拉住了手。 “学长吓我。” 黎零眼眸深黑, 如不见底的寒潭。 “为什么不先和我说一声?” 路栀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刚才把手伸到外面的事情,摇摇头:“我也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而且我还是有防备的, 没有真的以身涉险。” 黎零不吭声。 路栀与他对视几秒,发现这个人虽然面无表情, 但好像有点……气呼呼的? 于是摸摸他的的脑袋,眼睛弯了一下:“知道了,下次不这么做了。” 实际的想法:下次还敢。 黎零好像听到路栀的心声,不太相信的样子,但还是一声不吭地凑过来,在他颈肩嗅嗅。 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消点气。 “……路哥,现在怎么办啊?” 另一边,温星终于憋不住了。 “不能出去太过分了!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吗?” 不仅是他,其他人都将目光投向路栀,期待能从他这里得到解决的办法。 路栀陷入沉思。 他们现在的处境, 正是珍经历过的。 被村民选中, 强迫参加村中的祈福仪式, 哪怕明知等待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也无法拒绝。 因为这是她从小到大生活过的村子,是她无法逃离的家。 而筹备祈福仪式的村民中,有她的爸爸,她的妈妈,还有她的叔叔婶婶……也许,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她曾经亲近的家人。 她被关在自己家中,眼睁睁目睹自己的亲人,将她推向死亡。 那时的她,应该很绝望? 而德的书信,恰逢其时地来了。 这对恋人交换信件的方式应该很隐秘,隐秘到不会被人发现。 当珍展开书信,看见自己的恋人想要和她见面,想要送她筹备已久的礼物,想要一直等她的时候,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德是外乡而来的画家,见过外乡的风景,从不属于这个闭塞的山村。 他就像一只飞鸟,于珍而言,倘若自己伴着飞鸟的羽翼,能否飞出屋顶的残瓦,飞出重重高山呢? 路栀抬眼。 月圆之夜还未来临,祈福仪式尚未准备好,他们都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一定还有时间。 只是,屋子出口已经封锁,如果是珍,要怎么出去? 路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个地方。 那是一楼的窗户。 ……不对,如果要禁锢住珍,会让她随意离开房间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路栀推了推那扇窗户——果然,窗户似乎从外面钉死,根本推不开。 路栀脸上不见失望:“我去楼上看看。” 黎零:“我和学长一起去。” 客厅里的其他人不敢落后,赶紧跟上了。 二楼的走廊尽头,是珍的房间。 这里平时是温遥和鹿小冰睡,靠床一侧就是窗户。 但和一楼一样,这扇窗户依然无法推开。 “不行!窗户根本打不开!”温星有些急了,”我们……” “嘘。” 路栀食指竖在嘴前,止住他的话。 “再等等。” 听到路栀的话,温星闭上嘴巴,按捺住躁动,不再吭声了。 他相信路哥肯定有办法。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路栀掀起床上的被子,开始慢吞吞地拆床单。 温星:“?” 路栀把床单一侧递给黎零:“帮个忙,在半夜前弄完。” 黎零:“哦。” 不用路栀多说,他也知道自己的学长要做什么,指间不见怎么使力,床单已经化为一条条撕开的碎布。 随即,路栀将这些碎布打结连接在一起,又拆开被套,继续交由黎零撕成布条。 鹿小冰隐约猜出他想做什么,上前帮忙,又有些疑惑:“可是窗户锁着,我们还是不能出去。” 路栀微微一笑:“会打开的,只是时间没到而已。” 他的语气笃定,鹿小冰神色缓了缓:“好,我相信你。” 温遥几人虽然同样疑惑,但也上前帮忙,因为这里只有一床被子,又把其他房间里的被子统统搬了过来。 很快,一根长长的,由无数床单碎片组成的布绳编好了。 布绳长度接近四米,路栀试着拽了拽,发现这根五颜六色的绳子相当结实,微微放心。 到这里,他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夜色渐深,房间里关着灯,温星几人不知道现在几点,但也猜测靠近半夜,都不敢出声。 他们只是望着路栀,和他一起安静等待。 黎零坐在路栀旁边,大概是等的无聊,开始玩路栀的手。 他轻捏路栀纤细指节,摆弄几根修长手指,玩来玩去,不亦乐乎。 路栀沉默几秒,决定当做没看见,由着他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发生。 乔松许脑袋一点一点,温星也忍不住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揉揉眼睛。 好困,路哥到底在等什么?好想躺在床上睡一觉啊……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温星耳边忽然听到什么,表情微微僵住。 吱呀—— 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一丝微响。 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很快的,又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哒,哒,哒…… 那脚步声其实很微弱,如果是睡熟之人,根本听不见。 但偏偏这个房间里,坐着六个还没入睡的人。 房间里,温星脊背绷直,他想起自己刚来的第一个晚上,那个站在自己床边,脸皮剥落,阴森冷笑的恶鬼…… 庆幸的是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走廊上的脚步声徘徊一会,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没了? 耳边再无异响,温星一阵失望,扭头看向路栀。 他想说,什么都没发生啊。 然而话还没出口,他的目光就呆住了。 路栀站在窗边,轻轻向外一推。 在他手中,原本紧闭的窗户,无声打开。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 “……” 众人目光惊愕,路栀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第二条规则是禁止出门,可是没说不能从其他地方出去……比如窗户。 这栋乡村老房子的屋梁架得很高,珍房间里的窗户离地面至少有五米的距离。 所以和一楼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窗户不需要钉死,只要封锁房门,房间里的人就无法逃脱。 珍的家人,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对珍而言,这扇唯一没有封锁的窗户之外,是飞鸟的天空,是她必须要跨过的浅湾。 路栀之前曾想过,如果被关在屋子里的她试图逃离,和德见面的话,她会选在什么时候? ——必然是和以前一样,夜深人静、家人入睡的半夜时分。 而他们的时间,和珍同步。 所以,只有在这个时候,这栋屋子才会出现唯一的出口。 ——就在珍的房间,就在这扇窗户。 不到这个时间,这扇窗户都不会打开。 不找到这扇窗户,他们也会被困在这栋屋子里,永远无法逃脱。 …… 黑夜中,一条布绳从窗户垂下,晃晃悠悠悬在空中。 布绳底端离地尚有一两米的距离,不高。黎零轻松落地,冲上方的路栀张开手臂,眼尾弯起:“学长,跳下来。” 路栀想也不想松手,冰冷的气息扑鼻,他的腰间被一双手臂温柔托住,落入黎零怀中。 黎零眉眼弯起:“学长的腰好软。” 路栀:“……可以放下我了,谢谢。” 上面的温星:“接住我接住我!” 黎零抱着路栀走了。 温星:“?” 温遥:“你快点下去!” 众人一个接一个落地,抓着他们编织的布绳,安全逃离那栋恶鬼盘踞的房子。 “路哥!你太厉害了!” 温星兴奋地道。 “我们安全了!现在要去哪里?” 路栀仰起脸。 月上中天,村子静静沉睡,黑洞洞的窗口与门户紧闭,像一只只黑夜里的眼睛。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路栀道:“我想去村子中间看看。” 盘旋在村子里的腥臭味,不知何时消失了。 白天,村民在村中间搭起木头基座,用白布染色。 到了晚上,这片空地上已经建起一座小小的喜堂。 鲜艳的红布垂在横梁间,随风轻动,远远望去,像一只只血淋淋挥舞的手臂。 喜堂点燃红色蜡烛,血凝成的烛身贴着囍字,火光跳跃,仿佛毒蛇阴冷吐出的舌头。 而在喜堂中间,没有新人,没有嫁妆聘礼,只摆着一口棺材。 一口漆黑的,贴着鲜红囍字的棺材。 乌云悄悄掩住天空中半圆的月亮,众人站在喜堂前,一时间,只能听见风吹动烛火的声音。 “这是在干什么?” 温星瞠目结舌。 “这是婚礼……还是他们的祈福仪式?” 鹿小冰:“这要是婚礼,那可真够阴间的。” 她试探着向前挪了一步,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了。 “别过去。” 路栀面色微沉,墨色眼眸倒映出喜烛的火光。 他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们暂时别动,在这里等我。” 他说完,一步一步,走进喜堂。 鹿小冰怔了怔,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路栀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只是转眼,她就看见黎零跟在路栀身后,也进了喜堂。 不知为什么,和路栀微沉的神情不同,黎零的嘴角噙笑,似乎完全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鹿小冰脚步一顿,最终还是目送他们进去了。 。 风吹动烛火的声音,消失了。 耳边很安静,身后也没有人声,就好像从刚才起,他进入了一个与外面隔绝的空间。 这样的异样于路栀而言,只是意料之中。 红布无风飘起,烛火静静跳动,他一步步走到喜堂中间,停在那口棺材前。 棺盖紧闭,四角封上铁钉,似乎在他来到之前,里面已躺着一个人。 下一秒,刺目的鲜血从棺盖下缓缓渗出,宛如眼角滑落的血泪。 路栀微微蹙眉,抬手,落在棺盖上。 啪嗒。 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好像忽然被外力扯断。 路栀怔在原地,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无法思考了。 思绪仿佛决堤的大坝,水流倾泻千里,无法遏制地崩塌。 他的意识模糊,好像一团乱麻,哪怕极力地想要去理清,线头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混乱,最终彻底溃散,不再受他控制。 昏昏沉沉中,他忽然听见锣鼓喧天,唢呐奏响喜乐。 视野被遮挡,有什么鲜红的布料垂落眼前,双眼所能见到的场景仿佛被笼上一层朦胧的轻烟。 那是一块红盖头。 红盖头轻飘飘落下,万重山一般,压住路栀眼睛。 他的眼睫剧颤,眼皮几次试图抬起,很快,汗水湿透睫毛,墨色眼眸染上湿润雾气。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透过垂落的红盖头隐约看见身穿黑衣的人影攒动,像是参加婚礼的宾客,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与此同时,两只枯瘦的手一左一右,铁钳似的抓住了他。 路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脱,却好像被裹在棉花中,周身都轻飘飘的,无法施力,更无处施力。 他只能被那两只手推动着向前,如同提线傀儡,浑浑噩噩,无法反抗。 直到,他抵上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棺材。 喜堂中间,那口漆黑的棺材。 “吉时到——” 刻意拖长的尖细嗓音,突然在耳边炸开。 喜乐齐鸣,震天奏响,仿佛婚宴到了高.潮。 路栀眼前晃了晃,再反应过来时,已然躺进一个逼仄的空间。 那顶红盖头依然轻飘飘垂落眼前,他的掌心摸到身下冷铁似的布料。四周狭窄,无法伸展开手脚。视线上空,是被框出的四四方方。 一双没有血色的手高高抬起,手中握着一根铁钉,一把锤子。 与此同时,另一只同样雪白如纸的手摁住路栀手掌。 ……这不是要封棺。 尽管思绪依然模糊,但此刻,却有一道清晰的念头划过路栀脑海。 是要将一个人……活生生钉在棺材里。 钉子锋利的顶端就悬在路栀手掌上方,锤子高高扬起,毫无怜悯地重重挥落—— 路栀猛的咬破舌尖,清晰的痛意刺痛大脑,眼中瞬间清明! 在铁钉入掌的最后一刻,他抓住了那只白纸般毫无血色的手! 随即,他发觉掌心下的皮肤冷如冰块,手腕也软趴趴的,根本不是活人。 于是毫不犹豫地反手夺走钉子,猛的刺入另一只按住他的手掌之中! 没有鲜血,耳边却有惨叫响起,那只手猝然化为破碎的纸片,飘落棺内。 桎梏消失,路栀掀开红盖头,飞快坐起身—— 喜乐,骤停。 喜堂之内,无数个身穿黑衣、脸色素白如纸的宾客围在棺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烛光摇曳,这些宾客的脚下,没有影子。 路栀:“……” 真好,一屋子的鬼。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掀翻薄薄棺盖,无数双惨白的手向他伸出,他踩着棺盖从他们身上踏过,飞快冲向最近的烛台。 在用钉子刺穿第一双鬼手的时候,路栀就留意到那只鬼手没有消失,而是化为了纸片! 也就是说,这一屋子很可能都是纸人! 砰! 烛台倒塌,火舌触及最近的宾客衣角,腾腾烧了起来。 这个宾客雪白的脸上,嘴巴猝然张大。 和路栀预料的一样,它就像一张薄薄的纸,被火焰无声吞噬,化为一点残灰。 火势迅速蔓延,宾客四散逃窜,刚沾染一点火星就如纸片般软在地上,被瞬间烧尽。 它们燃尽之后的灰烬带起火星,很快又落在下一个同伴身上。 一时间,大火熊熊燃烧,纸灰四处飘散,就连屋梁也如被烧灼的白纸,飞快干瘪下去。 喜堂开始倒塌,路栀已冲至门口,只差一步踏出—— 他的脚下,忽然一冷。 一只指甲鲜红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脚踝。 路栀神色微变。 这不是宾客的手。 形势急转而下,他即将逃出生天,却又要被这只手拖回喜堂—— 就在路栀准备再次自救之时,一双冰凉的手臂,环过他的腰间。 眼前烛火水纹般荡开,转瞬褪去,化为一轮霜寒的明月。 没有烛台,没有喜堂,更没有棺材和黑衣的宾客。 他在清净的山野之间,听到的只有夜间的虫鸣,以及一声轻笑。 “学长,被吓到了吗?” 亲昵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路栀扭头,对上黎零那双含笑的眼眸。 路栀一直紧绷的心忽的一定,刚想说什么,眼前视线又复一暗。 那顶布料轻软的红盖头,再次垂落在他眼前。 路栀:“?” “等一下。” 黎零的声音隔着红布响起,随即,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挑起红布边缘,为路栀掀开红盖头。 于是黎零笑眯眯的脸又出现在路栀眼前:“好了,现在学长可以说话了。” 路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幸福小村(七) 红盖头掀起, 又落下,掀起,又落下。 路栀木然地看着黎零, 抓住他的手腕:“别玩了。” 黎零:“哦。” 随即轻笑:“学长披着红盖头的样子真好看。” 路栀才不理他, 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位于村外的某处山坡, 四周空无一人。 他舔了舔自己舌尖,刚才咬破的舌头根本不疼,上面好像从未有过伤口。 也就是说, 喜堂那一幕的确是幻觉。 不过,是可以致死的幻觉。 “温星他们呢?” “他们好好着呢,不用担心。”黎零道,“学长踏进喜堂之后,鬼都冲着学长去了。” 他说着又有点小不高兴:“现在是我们的二人时间,不准学长提别人。” 路栀倒是微微愣了一下,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是说,黎零也进喜堂了?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他拉着黎零左右打量, 虽然知道他身份不一般, 但还是有些担心,“有受伤吗?” 黎零笑吟吟地任由他打量, 凑过来贴着他:“才没有呢,而且我说过了,学长去哪我都跟着, 学长别想丢下我。” 路栀:唔, 黏人兮兮。 不过……还挺可爱的。 他看着黎零, 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黎零低头蹭蹭他的掌心。 山野间静籁无声, 路栀借着夜色隐约望见村子:“我们要现在回去吗?还是……” 话音未落,黎零食指轻轻抵上他的唇:“嘘。” 路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不远处的漆黑山林间,忽然亮起一排排微弱的灯光。 那是几个村民。 他们身穿黑衣,行走于深夜的山野,身体融入夜色之中,唯一的光亮只有手中的马灯。 在这些村民中间,有一口棺材。 一口贴着鲜红囍字的棺材。 路栀一下子意识到什么。 只有进入喜堂,逃离众鬼追逐,才能见到这样的画面。 如果不踏进喜堂,或是死在那里,就等于通关失败。 他又偏头看了黎零一眼。 说起来,最后的关头,应该是黎零救了自己…… 因为村民就在不远处,路栀怕被发现,轻轻地道:“谢谢。” 黎零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学长要以身相许吗?” 路栀:“……不要,你走开。” 村民无知无觉地继续抬着棺材向前,路栀和黎零悄悄跟过去,无声尾随。 路上,路栀陷入沉思。 这口棺材会出现在这里,说明祈福仪式,已经开始了。 可今晚分明不是月圆之夜……不,不对,从一开始就没说过,祈福仪式要在月圆之夜进行。 他们只是要在月圆之夜前,找到恶鬼的心爱之物。 如果没能找到,真正的月圆之夜……又会发生什么? 路栀沉默无言,就在这时黎零轻轻牵住他的手,晃了晃。 掌心贴上冰凉的温度,路栀与黎零对视,心想还好,他也不是孤单一个人。 乌云掩住天空中的明月,月光都没有的夜晚黯淡下来。 抬棺的村民终于停下脚步,棺材无声落地。 随即,他们抄起铁铲,一下一下,渐渐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深坑。 路栀和黎零躲在后面,悄悄旁观这一幕。 村民埋棺的地点,正是他们昨天在村外发现的墓地。 当时,墓地里有七座写着名字的简陋墓碑,而现在,又多了一座新坟。 深坑挖好,几个村民合力抬起棺材,将它一点点放进这个墓穴中。 他们的动作娴熟,好像已经做过许多次。 但是,棺材落地后,他们却并没有急着埋上棺材。 这几个村民围在墓穴边,跳起了舞。 路栀:“……” 村民的舞姿整齐划一,乍一看很滑稽,但看得久了,反而生出几分诡异。 他们就像提线木偶,在深夜里,跳着扭曲肢体的古怪舞蹈。 过了不知多久,村民终于停下舞蹈,在原地站定。 随即,他们再次抄起铁铲,开始往墓穴中泼土封棺。 乌云掩住月亮,又悄悄散开,不知过了多久,棺材盖上薄薄泥土,竖起一个木头墓碑。 一座简陋的新坟就此落成。 直到此时,这些村民才和来时那样,无声离去了。 路栀拉起黎零的手:“走,我们过去看看。” 黎零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嘴角上扬:“好啊。” 他乖乖地和自己学长过去了。 淡淡的月光洒落墓地,借着夜色,路栀发现这座新坟的木头墓碑上,刻着一个字。 一个简简单单的,“珍”字。 路栀微微蹙眉。 为什么转眼间,珍会被埋在这里? 明明她已经逃出屋子……还是说,其实她根本没逃出去? 那么德呢?如果珍最终被推去祈福仪式,与她相恋的德又会做什么? 路栀望着这片坟墓,过了一会,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看看这里面到底埋了什么。” 就和以前一样,黎零从不惊讶他的大胆想法,而是微微一笑:“好。” 不过他很快又补了一句:“但是不准学长的手碰到脏东西,我来。” 路栀就知道黎零会这么说,这个人似乎很爱干净,但不是爱自己干净,而是爱他干净。 ……该不会是想把他弄干净后吃了他? 路栀还在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旁边的黎零已经收手,又回到他身边。 “学长,好了。” 路栀微微惊讶,因为他根本没看见黎零是怎么动作的。 不过这种事情对于黎零来说,似乎也不奇怪。 薄薄的泥土消失,埋在地底的棺材也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路栀近距离观察这口棺材,发现它只是由几块薄木造成,四角没有封上铁钉,棺身上的油漆尚未凝固,十分简陋。 里面的人似乎被下葬得很匆忙,连这口安身之所也尤为敷衍。 路栀弯腰,修长的手指落在棺盖上,试着用力一推……推不动。 明明棺盖只是一块轻飘飘的薄木,却沉重得有些奇怪。 喜堂里的他还能掀翻棺盖,到了这里,居然推都推不开。 路栀:“……” 身旁响起一声轻笑,黎零的掌心覆上路栀手背,还没见他怎么用力,棺盖已缓缓打开一角。 “学长身娇体弱的,”黎零一边推开棺盖,一边贴在路栀耳边,语气揶揄,“要是被我在这里摁倒,也不能怎么样?” 路栀:“?” 是人话? 他回头敲了一下黎零脑袋。 天空中,乌云忽然再度掩去月光,黯淡的墓地里,路栀适应几秒光线,才看清棺材里的景象。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红。 一位身着鲜红嫁衣、仿若盛装出嫁的新娘静静躺在棺底,柔软红盖头垂落脸前,遮住她的容貌。 她的身体平躺,双手垂在身侧,指甲鲜红如蔻丹,纤细的手腕间,各戴两只金镯。 但是,她的手腕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翻折,仿佛被人硬生生拧断,连十指也扭曲变形。 ——在她的双腕间,两柄漆黑铁钉深深没入骨肉,鲜血染红钉身,又缓缓渗进下方的棺木。 路栀蹙眉,目光下移,落于这位新娘的双脚。 她的双脚套着精致的绣花鞋,却是一个挣动扭曲的姿态,似乎是想踮脚起身,却又无法坐起。 ——就和她的手腕一样,两柄漆黑粗长的钉子,同样钉入她细瘦的脚踝。 乍一看,这个新娘就像在安详沉睡。 但路栀能想象得出,在躺进棺材之前,她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他无声叹了口气,在棺材边蹲下,轻轻伸手。 因为棺材被埋在深坑里,比他站着的位置低了不少,所以他只有弯腰蹲下,才能触碰到棺中的新娘。 路栀心里默默说了声对不起,下一秒,手指勾住新娘的红盖头一角。 他轻轻掀起这只红盖头。 新娘的脸庞,也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位短发女子。 齐肩的短发本应垂落脑后,现在却不知为何被覆在面前,遮住新娘的脸。 她的嘴巴紧紧闭上,嘴角漏出一根线头,里面似乎塞着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堵住她的嘴。 路栀微怔。 他曾听过这么一个说法。 对已死之人以发覆面,米糠塞口,可以拘住那人的灵魂,让那人被困在棺椁之中,无法言语,无面见人,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将这位新娘钉死在棺材里的村民,也是这么想的吗? 沉默无言间,路栀的手再度伸向新娘,想要为她拂去覆在脸上的头发。 也就在这时,一只冷铁般的手,死死箍住他的手腕。 那只手的手腕间钉着一根漆黑铁钉,鲜血缓缓渗到路栀掌心,寒凉如冰。 ——是新娘的手。 黑发依然覆面,她没有睁眼,原本被钉在棺材上的手却五指扭曲着,紧紧抓住路栀手腕。 这一刻,耳边隐约的风声消失,时间仿佛静止,路栀没有回头。 他知道,黎零已不在他身后。 就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他又陷入到了只有自己和恶鬼的幻境中。 路栀立刻要收回手腕,奈何新娘的手硬如铁钳,他第一下居然没能挣开。 新娘依然一动不动,静静躺在棺材里。 路栀面色不变,手臂绷紧,调动全身的力量,再度狠狠一挣。 这一次,他挣动了。 新娘的五指松开,路栀猝然脱困。 然而,他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的抓了一下,身形不稳,居然一头往棺内栽去! 新娘黑发覆面的脸庞瞬间拉近,好在路栀反应极快,一手抓住棺前的墓碑,借此稳住身形。 他的手早被新娘的血染红,重重按在木头制成的墓碑上,落下半只血手印。 然后,只听“咔嚓”一声,这个支撑路栀不掉下去的木头墓碑断了。 路栀:“?” 为了把他拉进去,这个鬼对自己也太狠了。 从他抓住墓碑到墓碑折断不过一秒时间,他依然控制不住地下跌,但身体再度本能般做出反应,双手飞快在棺材边缘一撑,险险刹住了车。 随即他以最快速度起身,迅速后退—— 接着,他的脚下一滑。 好像地上的不是泥土,而是油。 路栀:“……” 棺材仿佛噬人的怪兽,不依不饶地要将他吞入其中。他想和刚才一样抓住棺材边缘,却发现手掌触碰到的地方无一例外,滑腻得仿佛被涂上厚厚油脂。 最终,路栀不受控制地坠入棺材。 后脑撞上木头,他听见“吱嘎”一声。 棺盖,在他落入棺内的瞬间缓缓合上。 路栀:“……” 棺材里的新娘,不知何时消失了。 他就像是代替新娘被拖入棺材,成了一个替死鬼。 路栀当即抬手去推头顶上方的棺盖,但棺盖仿若封死,纹丝不动。 视野一片黑暗,四四方方的空间逼仄至极,无法坐起,更无法伸直手脚。 忽然间,他有些呼吸困难。 不是因为恐惧。 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熟悉的冰冷气息拂落耳畔,路栀试探开口:“黎零?” “唔,是我。” 黎零尾音微扬,似乎还挺高兴。 路栀微怔:“怎么你也在?” 他还真没想到,黎零也会被这里的恶鬼拖入棺材。 黑暗里,黎零的声音听起来无辜又单纯:“没办法啊,我又胆小又怕鬼,一没有学长保护,就被抓走了。” 路栀:“?” “那只鬼长得好恐怖,还冲我龇牙咧嘴。”黎零语气又有点委委屈屈,“我最怕鬼了,刚刚都要被吓哭了。” “所以我要学长哄我!” 路栀:“……” 路栀:“不哄。” 他才不信这个学弟的鬼话呢。 黎零的突然出现,让棺材内本就狭窄的空间更加拥挤。路栀脊背紧贴黎零胸膛,几乎没有缝隙。 他总感觉这个姿势奇奇怪怪,于是想努力地往外面挤一挤。 黎零察觉到他的动作,抬手,冰凉的手臂拦在他腰间。 “学长别乱动。” 肤色苍白的青年语气轻飘飘的,似笑非笑。 “这里本来就没有多余的空间,学长就算想跑,也跑不出去的。” 路栀看了眼他环住自己的手,试图扒拉开他:“那我不动了,你先放开我。” 黎零:“我不。” 他无动于衷地圈着自己的学长,过了几秒,慢悠悠地把脸埋进路栀肩窝里,嗅嗅他颈侧的气息,轻轻蹭了蹭。 然后又蹭了蹭。 “……” 不知为什么,路栀总觉得黎零好像完全不在乎他们被困在这里,还挺高兴的。 尤其是在蹭他的时候。 ……像只大猫猫。 路栀:“说起来,我们怎么出去?” 黎零歪头,认真地想了一秒。 “不知道。” 说完,他弯起眼尾,贴在路栀耳边亲亲昵昵地道:“其实我觉得这里挺好的,风景优美,环境宜人,还有学长抱。” 路栀:“?” 风景优美,环境宜人? 这是人话吗? 他道:“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找个方法上去……” “我才不想现在出去。”黎零大声叭叭,“万一那只鬼还在上面,就守着我们怎么办。” 他说完,又有点委屈地强调了一下:“我可怕鬼了,会被吓死的。” 路栀:“……” 真有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幸福小村(八) 棺材黯淡无光, 拥挤逼仄,甚至无法伸直手脚。 在这样的环境下,正常人可能没过多久就会崩溃。 但黎零没有。 路栀甚至觉得他挺高兴的。 黎零望着路栀墨发间漏出的一点后颈, 微微眯起深黑的眼眸。 他的身上总是冰冷且没有温度, 臂弯中的人却很温暖,像一团柔软的火。 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 他的学长无路可退,更无法逃开他的怀抱。 只能被他圈在怀中,像落入陷阱、无力回天的猎物, 由他肆意妄为…… 这种感觉美妙得如同罂粟,令人上瘾。 黎零的脸庞轻轻贴上路栀颈侧,吐息拂落路栀耳畔——明明很冰冷,路栀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的学长,似乎已经习惯他的温度了。 黎零微微弯起嘴角,张嘴, 露出一点小尖牙。 要不要在这里,将这个人…… 就在这时,路栀忽然动了。 大概是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两人就要变成旅游度假, 他抬手, 掌心覆上头顶的棺盖。 这口棺材由几块薄木搭成,劣质且简陋, 看来那些村民对被献祭的新娘毫不在意。 他的手在薄薄的棺盖上摸索,过了一会,摸到一块微凹下去的地方。 这块地方的木板, 比周围更薄。 然后, 路栀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石头。 黎零:“?” 他看看那块石头, 又看看路栀:“这里怎么会有石头?” “这是上次墓地里, 我用来砸碎墓碑的石头。”路栀面无表情,“它还挺好用的。” 黎零:“……” 路栀总是习惯在身边带点小道具,比如上个副本的餐刀,在关键时刻常常能发挥作用。 这个副本里,他一开始还往衣兜里揣了根钉子,不过钉子已经断成两截,他就又把这块石头带在了身上。 石头边角锐利,正是砸东西的利器。路栀摸到刚才那块凹下去的地方,攥紧石头,毫不留情地冲着棺盖砸了下去。 砰! 砰! 砰! 木屑飞溅,薄薄的棺盖在这样的狠砸下,很快出现细细的裂纹。 只是,路栀这个姿势还是不太好使力,他的体力更不好,没砸几下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半小时后,路栀气喘吁吁,汗水打湿他柔软的黑发,拂落眼尾的小痣边。 棺盖之上,赫然有一条长约十厘米,宽不过一指的缺口。 显然,这并不够他们出去。 路栀手臂酸痛无力,只能又停下来休息。 其实刚才的半小时里,他也试着从里面推动棺盖,但棺盖纹丝不动,只有用石头砸这一个方法。 而这期间,黎零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加油打气,就是不帮忙。 甚至还在说鬼话。 “学长喘得真好听。” 他听着路栀压抑的喘.息声,眼中浮现笑意。 “想多听听。” 路栀:“???” 路栀:“我要用石头砸你了。” 黎零十分嘴硬:“学长才不舍得呢。” 不过他见路栀累了,还是主动拿过那块石头,接替路栀的活。 他的姿势轻松,甚至没见怎么用力,只是随意砸了几下,路栀忙活半小时才砸出的棺盖裂口就赫然扩大一倍。 路栀沉默。 他看看那道裂口,又看看黎零,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手。 “学长别看了,”黎零笑道,“你就是力气小。” 路栀:“……” 在两人的交替下,不过几分钟,棺盖就被砸出一个容人通过的口子。 流动的风再度吹拂脸庞,路栀松了口气,对黎零道:“你先出去。” 留在后面,可能会遭遇到什么危险。 黎零:“好啊。” 他先从棺材里爬出,而后对路栀伸手。 路栀实在没什么力气,手指刚够到黎零指尖,就被他拢在掌中。 随即,黎零另一只手也绕到路栀腰后,将他轻轻松松地打横抱了起来。 路栀:“?” 他看着黎零。 黎零也看着他。 片刻后冲他眨眨眼,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抱着他往前走。 路栀:“……” 他道:“谢谢,我可以下来了。” 黎零“哦”了一声,有点依依不舍地放手。 路栀落地,注意到周边环境,微微抬眉。 这是一片平地。 天空之中,乌云散去,月亮再度洒落清晖。 当他们从棺材里爬出的那一刻,周围已不再是墓地。 甚至连那口棺材,都已消失不见。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瓦屋。 这座瓦屋孤零零坐落在山坡底下,周围不见屋舍。 路栀再回头,借着月光隐约望见远处的山林,还有一小片村落。 这里离村庄稍远,不知住着什么人。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 会是来自外乡的德吗? “我们过去看看,”路栀道,“不过要小心一点。” 黎零颔首,过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凑近路栀。 “学长,我糖呢?” 他今天还没吃到糖呢! 路栀与眼巴巴的黎零对视几秒,忽然眨眨眼。 黎零:“?” “刚才出门的时候……”路栀一脸无辜,“忘带了。” 黎零:“……” 黎零:“???” 黎零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了。 他说不出话,只是站在原地,用委屈巴巴的眼神望着路栀。 幽幽怨怨,生无可恋。 路栀:“……噗。” 他没忍住笑出声,伸手探进衣兜之间。 黎零的目光紧紧随着他的手移动,一眨不眨。 片刻后,路栀伸手,掌心里摊着几颗糖。 “喏,要什么味道的?” 他当然不会忘记黎零的糖,如果真忘了,这只凶凶鬼肯定要炸毛。 就和路栀预想的一样,一见到那糖,黎零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 他喜滋滋地挑了个没吃过的蓝莓味,拆开包装含在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黎零眉眼弯弯,靠过来黏着路栀一通乱蹭。 “好甜,”他的语气有糖果一样的欢欣甜味,“和学长一样甜。” 路栀非常淡定:“说点正常的话。” 他拖着这只黏在自己身上的学弟,一步一步向瓦屋走去。 吱呀—— 推开紧闭的屋门,灰尘扑面,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路栀摸索到墙壁上的开关,打开,用绳索悬在屋中间的灯泡亮起,暗黄灯光洒落屋内。 这间屋子不大,摆着几件陈旧的家具,靠墙还有一张小小的床。 最吸引路栀注意的地方,就在床边。 床头支起一个画架,地上散着几管颜料,还有一个干涸的调色盘。 画架并不是空荡荡的,上面有一幅油画。 ——开满小花的山坡间,扎着麻花辫的白裙少女手捧花束,回头羞涩一笑。 路栀走过去,仔细观察这幅画。 油画色调温暖,落笔细腻,画下这幅画的人似乎满怀柔情,所以笔下的少女也格外温柔美丽。 路栀望着少女的脸,陷入沉思。 珍被村中人选中,拖去祈福仪式。如今已经入葬,就是他们在墓地见到的鬼新娘。 可是,那个棺材里的少女……分明是齐肩短发。 而这幅画里,少女细细的麻花辫,已经垂至后背。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珍被入葬时,村人剪去了她的长发? 还是说…… 路栀转向黎零:“你觉得她像珍吗?” 黎零含着甜甜的糖,不紧不慢地道:“不知道,我又没看见那个东西的脸。” 路栀:“确实。” 从始至终,棺材里的新娘都被黑发覆住脸庞,根本看不见。 只是他依然心中疑惑,抬手,想轻轻揭下这幅画。 刹那间,暗黄的灯光疯狂闪烁,画中少女如花的笑靥,一下变得狰狞可怖。 她死死盯着路栀,眼眶里流下两行刺目的血。 路栀:“……” 下一秒,灯光正常,画中少女又恢复了微笑的模样。 路栀:唔,好像不是很想被我碰。 为防提前碰到这幅画有什么危险,他转身,开始观察起房间其他地方。 现在的他已经确定,住在这里的是德。 会画画,住的地方又离村子稍远,最重要的是屋子另一边的小小书桌上,还有一叠空白信纸。 发黄的纸页和他之前见过的,德写给珍的信一模一样。 只是,这里没有已寄出去的书信。 路栀目光偏移,落在书桌桌脚边。 那里有一个垃圾篓,里面丢了几个揉皱的纸团,看颜色像是信纸。 路栀弯腰,伸手—— 他的手又被黎零截住了。 “等等,不准学长碰。” 黎零盯着他修长白净的五指,不是很高兴地嘟囔。 “我来。” 路栀:“其实这里面也不是很脏。” 毕竟垃圾桶只装着纸,没有那种脏兮兮的垃圾。 黎零:“我不管。” 他不让路栀碰,自己从垃圾篓里拾起那几个纸团,展开。 端正的字迹落在信纸上,和路栀想的一样,这是德写信时候打的草稿。 【亲爱的珍】 划掉。 【我的珍】 划掉。 【今天风很大,好想亲你……】 划掉。 【其实我觉得你穿白裙子更好看,不对,你穿什么都好看……】 划掉。 【你说你的手很粗糙,其实没有,软软的,像晨间绕在指间的风,晚霞灿烂的云,河畔垂落的柳枝】 划掉。 【不要自卑,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花】 划掉。 路栀看着这一张张废弃的草稿,好像看见一个人俯首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想着心上人的模样,笔尖流出甜蜜又羞涩的话语,随即脸庞红红地划去。 黎零下巴压在路栀肩上:“学长喜欢这样的话吗?” 他张口就来:“我觉得学长很好看,就像拆开的糖纸,漂漂亮亮的。” 路栀:“……” 路栀一下子笑了起来:“你还是闭嘴。” 桌上的信都被看完,他的目光再度落在垃圾篓里,原本只是随意一扫,却忽然停顿下来。 垃圾篓底部有几根熄灭的烟头,几片剪落的指甲。 烟头并不奇怪,顶多只能说明德有抽烟的习惯。 但路栀注意到其中几根烟头上,有一抹淡红的痕迹。 ……像是嘴唇涂抹口红,抽烟时留下的痕迹。 那几片指甲也尖尖的,如果是男性的指甲……似乎有些长了。 一下子,路栀的神色变了。 他当即回头,看向画架上的那幅油画。 油画里,少女笑容灿烂如山花,漂亮的麻花辫垂在身前,如果散下来,应该是及胸的长度。 而棺材里的鬼新娘,头发只到肩膀。 “学长?” 黎零见路栀神色不对,轻轻勾住他的指间。 “怎么了?” “……” 路栀与他对视,过了几秒,轻声道:“我们好像陷入思维盲区了。” 当他们看到第一封信,看到落款是个“德”字时,下意识以为德是个男性。 但有没有可能……德其实是个女生? 如果她是女生,那么躺在棺材里的鬼新娘……是珍,还是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幸福小村(九) 一时间, 许多想法掠过路栀脑海。 如果德是女生,那之前他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珍是长发, 他们在墓地遇到的鬼新娘却是短发? 因为那并不是珍,而是德。 ——代替珍, 被埋葬在那里的德。 路栀若有所思:“如果德被葬在珍的墓里, 那珍又去了哪里?” 黎零慢悠悠道:“抛下自己的恋人, 跑了。” 路栀沉默几秒:“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我记得上个副本里,不止一只恶鬼。” 按照他之前的推断, 那栋房子里的恶鬼就是珍,因为它的行为举止,都符合珍的逻辑。 如果他们在墓地遇到的鬼新娘是德,那么这个副本,应该有两只恶鬼。 他们的任务是找到恶鬼心爱之物。 现在……任务目标似乎翻倍了。 “来整理一下。” 虽然任务难度一下子提升不少, 路栀脸上却不见难色,语气平稳地道。 “现在的时间线是, 被祈福仪式选中的珍逃出家门, 想要与德见面。” “中间不知发生什么,最终被村民拖去祈福仪式的并不是珍, 而是德。” “但珍并没有因此脱困, 如果房子里的恶鬼是她,那么她在德被活埋后,也遭遇了不测。” “杀死珍的可能是村民, 可能是死后的德……当然,也可能是她自己。” 在这之前, 他们一直以为珍死于祈福仪式。 而现在, 关于珍的死又成了谜团。 最后一点糖味在嘴里消散, 黎零贴近路栀脸庞,盯着他的唇看了几秒:“可就算知道这些,我们也找不到她们的心爱之物。” 路栀:“虽然那只眼睛不做人,但每个副本的关键道具都是有迹可循的。” 像上个副本里,柯琳娜的洋娃娃,安东尼的八音盒,奥德森的猎.枪——这些关键道具都早早出现在之前的线索,也就是安东尼的日记中。 “在德给珍的信里,反复强调过两点。” “一个是他们经常相见的‘老地方’,一个是德想送给珍的礼物。” 路栀目光偏移,落在另一边的画架上。 那份信中的礼物,似乎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之前他仅仅想碰一下这幅画,画中的少女便露出狰狞神情。 如果真要拿走,说不定会发生什么。 路栀想到这里,再度转向黎零:“我们……” 他的话忽然一顿。 因为他发现,黎零忽然凑得很近,几乎快要碰到自己的唇了。 路栀:“……你干嘛?” 黎零盯着他浅色的唇瓣,眼睛一眨不眨:“糖吃完了。” 路栀:“那还要吗?” 黎零摇摇头,非常有原则:“今天的已经吃完了,剩下的明天再吃。” 然后继续盯着路栀的唇看。 路栀:“?” 他捂住黎零的眼睛:“不给看,看了要收钱。” 黎零想了想,默默挪开了。 他没钱。 不过虽然没钱,还是可以挨着学长轻蹭。 路栀看着这只黏糊糊的学弟,嘴角微扬,又轻咳一声:“说正事,我有件事要做。” 黎零眨眨眼:“学长想干嘛?” 路栀:“待会我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我们就跑。” 黎零一听就知道他的学长要干坏事,语气愉悦:“好呀。” 路栀:“三。” 黎零:“?” 他还没说什么,路栀就以最快的速度扯下画架中的那幅画,拽住他的手,直接往屋外冲! 呼—— 狂风作乱,屋顶瓦砾震颤,一声厉鬼尖啸自路栀身后响起,裹挟阵阵阴风,直逼向他! 路栀头也不回,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这间屋子的门口。 然而,情况还是比他想得更糟。 瓦屋剧烈摇晃,土黄砖墙裂开细纹,屋顶瓦片更是暴雨一般噼里啪啦砸落,几乎只在眨眼间,这栋屋子就要坍塌! 路栀神色不变,紧紧抓着黎零的手:“别回头!” 黎零没说话,只是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片刻后抬头。 他深黑眼眸中倒映出路栀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眸中浮现一丝幽邃的笑意。 路栀并不清楚黎零神色,此时的他们离出口只有三步、两步……一步! 砰! 屋门被踹开,路栀拉着黎零,箭步冲出—— 黎零的脚步忽然一顿。 路栀回头。 他站在屋外,黎零站在屋内,灰尘簌簌而下,屋顶瓦片如泥浆滚落,转眼要将黎零吞没—— 此时,只要路栀松开手,就能安然无恙。 轰隆—— 仿佛山洪爆发,山坡下的小小瓦屋,轰然坍塌。 碎裂的瓦片混合着砖墙碎块滚落满地,这里看不出原本瓦屋的模样,只有四处飞溅的灰尘。 一张画卷缓缓飘出,覆落月光下的草地。 “……” 一片寂静中,路栀闭着眼,纤长眼睫微颤。 只是这一刻,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 他有些疑惑,睁开眼——对上一双黑夜般幽深而缱绻的眼眸。 黎零正含笑看着他。 路栀微怔。 此时,他正压在黎零上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黎零。 他以为那些瓦片断墙会砸在他身上。 结果并没有。 两人上方,两道横梁就这么恰好地交错支起,就这么恰好地为他们挡下砸落的瓦片碎块,甚至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漏进来。 这是一片安全又干净的空间。 “没事?” 在短暂的惊讶后,路栀开始检查黎零的状况。 “有受伤吗?还站得起来吗?” “……” 对于路栀的话,黎零好像一句都没听见。 他只是静静地、深深地望着路栀,眸中明明深黑暗沉,却好像闪动着某种特殊的光。 随即,他轻轻笑了一声。 “第二次了,学长。” 路栀:“什么?” 他还没弄清这句话的意思,黎零已从地上坐起,抱住他的肩膀。 “这是第二次。” 阴沉苍白的青年贴在他耳边,嗓音轻飘飘的,如羽毛缓缓飘落。 “我会记在心里,一点一点,好好记住的。” 路栀:“……” 为什么不说人话? 这个学弟该不会是磕到哪里,把自己给磕傻了? 他赶紧摸摸黎零额头。 黎零乖巧低头,轻蹭路栀掌心。像是一头被驯服的凶兽,温顺地为他一人俯首。 路栀看着自己学弟这副乖乖的模样,心又软了下来,决定忽视他刚才奇奇怪怪的话,温和道:“既然没事就走,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黎零:“哦——” 然后把冰冷的脸庞埋进路栀温暖颈侧,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我腿软了,起不来了,要学长抱。” 路栀:“?” “你刚才还活蹦乱跳的!” “刚才是刚才,”黎零语气软乎乎的,非常轻车熟路地撒娇,“我现在就是起不来,我就要学长抱。” 路栀:“……”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修长高挑、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学弟,想了想:“那你等等,我看看能不能找点工具,给你柱个拐。” 他好像……还真的抱不动黎零。 黎零:“那算了。” 他见自己蹭不到更多便宜,直接站了起来。 路栀:“……” 真有你的。 黎零牵住他的手,笑吟吟地轻轻晃了晃。 清冷的月光洒落山坡,路栀和黎零从那堆废墟中出来,仰首望向天空。 ——之前还是半圆的月亮,此刻居然圆如满月。 月光依然皎洁如白霜,但不知是不是路栀的错觉,他似乎看见那轮圆月的周边……隐约有点红色的光芒。 一下子,路栀想起村中日志里的那句话。 【xx年,村中出现红月】 路栀当即转向黎零:“从我们进入喜堂到现在,一共过去多久了?” 黎零想了想:“过去很久了。” 路栀意识到哪里不对:“那为什么天还没亮,而且,月亮会变成这样?” 他总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漫长,似乎,没有天亮。 还是说……他们已经历过一个晚上,现在是第二个晚上了? “学长不用担心,”黎零道,“我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不是吗?” 路栀轻按额头:“你说的没错……等我们拿到那幅画,先回村里。” 他们已经和温星几人分别许久,是时候该回去汇合了。 那幅油画就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路栀将它拾起展开,画中的少女依然笑颜如花,好像只是一幅普通的画。 路栀若有所思。 画已经到他的手中,如果这是其中一个恶鬼的心爱之物,系统的提示应该已经响起。 为什么?是他们遗漏了什么线索,还是说…… 路栀观察画中的内容,过了一会,忽然喃喃出声:“心爱之物……”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扭头,对上黎零视线。 黎零正含笑看着他,眼眸深黑专注,只倒映出他一人身影。 路栀静静地与他对视几秒:“我发现,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黎零:“什么地方?我陪学长去。” 路栀指着这幅画。 画中的少女站在花朵盛开的山野,抱着一束小花,回眸一笑。 而在少女身后,油画的远景之中……有一间小小的瓦屋。 一间路栀非常熟悉的,小小瓦屋。 “如果这是德送给珍的画,那么画中场景对德来说,应该也有特殊意义。” 路栀道。 “我想,我知道他们信中的‘老地方’在哪里了。” —— “路哥!路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村子中间的喜堂前,温星几人终于等到路栀和黎零,几乎要喜极而涕。 “太好了!我们都等你们一天一夜了!” 路栀:“一天一夜?” “对啊对啊!” 温星一个劲点头。 “你们离开没多久就天亮了,我们也不敢回去,只能在这等着,结果整整一个白天,都不见你们回来!” 如果路栀和黎零刚刚没有出现,他们已经进喜堂找人了。 路栀沉默。 一切果真和他想的一样,他和黎零离开了整整两个晚上。 只是,因为他们一直经历幻境,所以连什么时候天亮都不知道。 不过,这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路栀:“你们听我说。” 他将自己和黎零这两个晚上的经历说了出来,众人听完,都是目瞪口呆。 “德……原来是女的?!” 乔松许大惊。 “我看这名字,一直以为她是个男人呢!” 鹿小冰注意力并不在这里:“德和珍都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温遥道:“会不会……是珍骗了德?” ”她知道自己被祈福仪式选中,也知道自己的结局,但她不想死,所以哄骗了德,让德在不知情中代替她参加祈福仪式。” “德没想到自己会被爱人背叛,死后心怀恨意,化为恶鬼找珍复仇,将她杀死了?” 温星:“诶!你说的很有道理,搞不好就是这样!” 乔松许:“我现在不想知道她们两个怎么样!” “怎么会有两个恶鬼!那我们不是要找齐两件恶鬼的心爱之物?!天啊!我们现在连一件都没找到!” “……”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是一惊。 “恶鬼的心爱之物,未必有两件。” 清悦的嗓音落在耳边,众人循声望去,看见路栀在他们面前展开一幅油画,语气不带波澜。 “现在,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 不知过了多久,以画中瓦屋的位置作为标记,路栀终于找到画中那片山野。 圆月落下白霜,山野间盛开一朵朵小小的花,沐浴月光。 他们站在一棵树下,明明不远处花朵繁盛,这棵大树却已枯死,瘦长的枯枝交错,如人诡异舞动的肢体。 路栀停步,展开画卷:“是这里没错。” 温星几人环顾四周,面色茫然:“虽然这里很漂亮……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路栀没说话,而是竖起画卷,与眼前的山野对比。 黎零就在他身边,脑袋靠在他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 今天的学弟格外黏人,一路上都是这么黏过来的,路栀已经习惯了。 他观察手中的油画,画中的山野与眼前真实的山野几乎重合,就连远处的小小瓦屋都位置一致。 这就是德与珍常常相见的地方。 是她们的约定之地。 温星也凑过来:“居然一模一样诶,画得真好。” 路栀:“……不对。” 他发现什么,眼神微凝:“有个地方不一样。” 温星一惊:“什么?” 路栀回头。 油画里,没有他们身后的枯树。 路栀脑海里划过什么想法,把油画塞给黎零:“你拿着这幅画,帮我看一看。” 黎零:“唔,学长要看什么?” 路栀后退几步。 “现在,我是画中少女的位置吗?” 黎零拿起画比对一下:“不是,再后退一点。” 路栀又后退一步。 “再向右一点。” “太过了,学长向左。” “嗯……再后退半步。” 黎零观察一秒,微微笑了起来。 “对,就是这个位置。” 路栀背对黎零,回头。 他现在的身影,与油画中的少女重合。 月光依旧清冷,伴随路栀目光,落在那棵枯树间。 这一刻,明明空无一人的枯树下……突然出现一道吊在半空的身影。 那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 她的脸色青白不似活人,眼睛睁得很大,身体僵直,脖子以一个十分不自然的姿势歪斜,好像被硬生生折断。 而在她纤细的脖颈间,缠绕一根粗绳。 粗绳一头缠在枯枝之间,不知是绳子勾住枯树,还是枯树死死扯住绳子。 少女僵直的身体被枯树吊在半空,那双睁大的、血丝密布的眼睛里,直勾勾盯着前方。 此时,离枯树最近的就是黎零。 路栀猝惊:“黎零!跑!” 他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向黎零冲去。 黎零却依然无知无觉,甚至慢悠悠地回了个头。 他与枯树下的女鬼对上视线。 下一秒,黎零扭头,抱住已经冲到自己身边的路栀。 “学长。” 肤色苍白、眸色深黑的青年理直气壮地将脸埋进路栀怀中,闷闷地道。 “它好恐怖,还吓我。” “我走不动路了,学长抱我。” 路栀:“……” 女鬼:“……” 女鬼龇牙咧嘴:“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幸福第小村(十) 厉鬼尖啸, 裹挟着说不出的愤怒。 路栀对上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冷静地拖着黎零后退一步。 “跑!” 随即,拉着黎零就跑。 温星几人听到这话也撒腿狂奔, 谁也没想到恶鬼会突然出现在枯树下,他们刚才都被吓呆了。 “往哪跑往哪跑!”温星一脸惊恐,“路哥……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声惨叫。 路栀猝然回头, 看见温星一头栽倒在地,那只女鬼嶙峋如骨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踝。 温星恐惧地抬起脑袋, 剧烈收缩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张青白的脸。 下一秒, 这张脸对他咧嘴一笑, 脸上皮肉尽掉,露出一片猩红。 温星:“啊——!!” “珍!” 一声轻喝如惊雷炸开,女鬼身形僵住, 原本狰狞的脸庞居然浮现几分恍惚。 与此同时, 一只手抓住温星手臂, 将他飞快从地上拽起。 是路栀。 他一把推开温星,紧接着,温星被冲过来的温遥紧紧抱住手臂。 “快跑快跑!” 温遥刚才简直要被吓死,只是她才拖着温星没跑几步,就听见温星一声痛呼。 温星只觉脚踝巨痛, 低头一看, 自己刚刚被女鬼抓住的脚踝已是一圈青紫的手印。 身后就是恶鬼,他只能忍疼咬牙往前, 跑出两米后突然觉得不对:“路哥呢!” 刚刚路栀救下了他, 为什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温星和温遥脸色一变, 回头—— 不远处,路栀正蹲在女鬼面前,表情平静。 一人一鬼仿佛正进行某种友好交流。 温星、温遥:“……” 鹿小冰和乔松许站得远远的,同样面带惊诧。 黎零蹲在路栀身边,一手托着下颌,微笑看着他。 路栀展开手中的油画,直视女鬼血丝密布的双眼:“珍……这是你吗?” 最开始,他喊出“珍”的名字时,女鬼并不只是单纯地恍惚,而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路栀原本想跑,回头一看女鬼不动,便也停下脚步,走到她面前。 于是,就有了温星他们眼前的这一幕—— “这幅画里的人是你,对。” 路栀神色不见惧意,好像面前不是什么恶鬼,而是正在闲聊的朋友。 “是德眼中的你。” 女鬼没有说话。 她只是怔怔地盯着路栀手中的油画,盯着画中少女的脸庞……过了一会,两行血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染红她没有血色的脸。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了一点人的气息,不再像是一个冷冰冰的恶鬼。 “路……路哥他不怕吗?” 另一边,温星小声嘀咕。 “万一那恶鬼又暴起伤人怎么办?” 温遥揪着眉头:“不知道……再看看?” 他们的精神紧绷,女鬼面前的路栀则显得很冷静。 “德是你喜欢的人,对吗?” 他道。 “在这之前我曾有过猜想,是你背叛了德,让她被村民带走……” 话还没说完,珍已陡然色变,面露狰狞。 路栀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平稳地继续说下去。 “但现在我知道,你一直深爱着德。” 枯树下的珍,是吊死的。 如果被村民抓到,等待她的结局应该和德一样。但她没有死在村中,而是死在这棵枯树下,死在这个她和德约定过的地方。 所以在见到珍的第一眼,路栀就猜出了她的死因。 “你的死亡,是由你决定的。” 他道。 “如果不是深爱德,你不会深夜从家中溜出,只为见她一面。不会为了赴约,冒险从二楼的窗户攀下。更不会在她死后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你们常常相见的地方。” “你想和她殉情,所以才在这里结束了自己性命。” 他说完微微停顿一下,轻轻地道:“这里,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是你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吗?” “……” 珍没有说话。 晶莹的、不再是鲜血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已是泪流满面。 路栀静静地等了一会,再次开口。 “我们没必要互相伤害。” 他向珍伸出一只手。 “跟着我,我能带你去见她。” ——然后那只手就被黎零摁下了。 “不准学长碰别人。”黎零嘟囔道,“牵手也不行。” 路栀:“……” 珍:“……” 路栀没忍住笑了一声:“好,知道了。” 他摸摸黎零脑袋,又转向珍,等待她的回应。 在意识到珍与德互相深爱之后,他就一直思索一个问题。 这个副本的任务并不是杀死恶鬼,而是找到恶鬼的心爱之物。 德与珍死后都成为恶鬼,已不算人。既然她们深爱对方,生前无法如愿,死后应该也能相守。 但是,并没有。 珍徘徊于自己的旧屋,德被埋于坟墓之下。 从始至终,这对恋人就没有一起出现过。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她们,应该一直在苦苦寻找对方。 画卷不是心爱之物,绘下这幅画的人,还有画中的少女,才是彼此的至爱。 “……” 路栀的话说完,珍已抬头,怔怔地盯着路栀的手。 她盯了很久很久,直到脸上泪迹微干,山野间的晚风停息。 路栀静静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少女的回答。 “真……的……吗?” 生涩沙哑的声音,从珍苍白的唇中吐出,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开口,一字一句都说得无比艰难。 路栀微微一笑:“你一直在找她,不是吗?” 珍:“……” 她捂住自己脖颈,费力地张嘴: “我……找不到,她了……” 下一秒,又有两行泪水,突兀地从珍的脸上滑落。 “但……我不能……跟你们……” 路栀眼睫低垂:“为什么?” 珍没有回答,她的脸上划过一丝痛苦,捂着脖颈的手指开始用力,仿佛是一个掐住自己的动作。 “画卷……可以……救命……” 她断断续续说着,脸上痛苦之色越来越明显,眼眶之中,刺目的鲜血大片大片涌出。 “快……快……” 路栀陡然意识到什么,回头转向温星几人:“快跑!去墓地!” 话音刚落,珍终于艰难地,决绝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快……跑……” 下一秒,恶鬼的嘶吼取代少女隐约的哭腔。 她的瞳孔中血丝密布,吞噬眼白,血泪在脸上肆意纵横,尖尖十指拉长,化为噬人的利刃。 恶鬼放声狂笑,笑声尖锐如刀,却仿若哭泣。 此时,路栀已拉着黎零,带众人逃出数米之外。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温星惊叫。 “它怎么又凶起来了!” “……” 路栀没说话,只是在奔跑中喘着气,仰头望了眼天空。 夜空之中,是一轮满月。 月亮明明皎洁如霜,但周身却清晰地染上一圈血红,那血红似乎还在无声涌动,要吞噬圆月的白霜。 ……红月。 一下子,路栀意识到了什么。 “学长,”黎零的声音不急不缓,如同郊游,“现在怎么办呢?” 路栀没有犹豫:“去墓地。” “红月……让珍变成了恶鬼,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多年前,村中出现红月,那是一个诅咒。死去的女子在红月之下,会不受控制地堕落为丧失心智的恶鬼。 多年后,墓地里埋葬着德。不知为何,无法与珍相见。 他们现在必须在墓地找到德,只有让这对恋人相见,才能达成通关的条件。 黎零“哦”了一声,忽然凑近路栀脸庞:“那我抱学长。” 路栀:“?” 他道:“都这个时候了,你……” “都这个时候了,”黎零笑眯眯地道,“学长快看,那个东西已经追过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恶鬼的嘶吼,已至众人身后。 乔松许一直闷头往前跑,乍然听到那声音简直汗毛倒竖,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他。 “别慌神,”鹿小冰低声道,“也别看后面,跟着路栀往前跑。” 乔松许:“谢……谢谢。” 相比于其他人的慌乱,路栀倒是更加镇定。 他一直留意着恶鬼动向,此刻发觉对方逼近,猝然停下脚步。 一下子,恶鬼惨白且鲜血淋漓的脸逼至路栀面前,尖利的五指就要贯穿他的心脏—— 路栀面不改色地,展开那幅画卷。 恶鬼身形一僵,好像不能见到天日的怪物忽然受阳光照射,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它居然停顿在原地,无法再向前了。 趁着这个机会,路栀再度与恶鬼拉开距离,对众人道:“前面左转,绕过那个山坡!” 珍在丧失理智前和他说过,画卷可以救命。 路栀看了眼手中画卷,发现它好像被无形的火焰焚烧,转眼间,失去了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画卷大概只能抵挡三次恶鬼的攻击,现在还剩两次。 那只恶鬼也没有被画击退太久,大概一两分钟后,再度尖啸着追了过来。 不过,一两分钟,也够众人跑出很远了。 夜色下的追逐令人心弦紧绷,众人紧紧跟随着路栀,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不敢落后半步。 但路栀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体力也在飞快消散。如打碎的沙漏,只能任由沙粒流走。 胸口很疼,像被一只铁铸的手攥住,越攥越紧,也越来越疼。 眼前发黑,喘不过气,双腿仿佛灌了铅,每一步都如此沉重,像在拖动一座大山。 路栀心想,我最讨厌跑步了。 然而,恶鬼的嘶吼声,已经再度逼近。 路栀头疼欲裂,强逼自己迈动双腿,用不多的精力,计算着这里到墓地的距离。 应该……还需要过一道山坡…… 只是…… 汗水染湿眼睫,路栀视线开始模糊,忽然将画卷塞到黎零手中。 黎零偏头看他:“学长?” “我……大概跑不动了。” 路栀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难以辨清。 “前面……再过一个山坡就是墓地……如果待会画卷没用,你们先往前……不用管……” 最后一个“我”字还没说出,路栀身体忽然一轻。 他被一只冰冷的手臂拦在腰间,轻飘飘地抱了起来。 路栀:“!” “学长好轻。” 黎零嗓音亲昵,轻轻抵住路栀额头。 “腰也好细,手感真好。” 路栀:“……” 至于那幅画卷,则被黎零随手丢给旁边的温星。 温星手忙脚乱地接住画卷,张嘴:“路哥!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他早听到路栀的话,因为同样跑得气喘吁吁,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 “虽然,虽然我们没什么用,还会拖你后腿,需要你带飞……但,但我们也不会把你丢下啊!” 温遥:“对啊对啊!那……那也太不是人干事了!反正只是游戏而已,要死一起死!” 鹿小冰:“大不了,也只是第一个副本失败而已。” 路栀沉默几秒:“对不起……谢谢。” 此时恶鬼又一次追上,温星惊叫一声,眼睛紧闭,胡乱打开画卷往前一凑—— 恶鬼再度发出痛苦的叫声,被定在原地。 温星一喜:“得救了!”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手中的画卷又消失一截,居然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 “糟糕!这幅画怎么就这么点了!” 路栀:“它只能抵挡恶鬼三次,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往前走!” 在他的指引下,众人终于艰难地跑到了墓地前。 黎零依然抱着路栀,一路下来神色轻松淡定,好像怀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轻柔的羽毛。 路栀拉着黎零衣角:“放我下来。” 黎零低头看看他。 “我不。” 路栀:“?” “学长轻飘飘又软乎乎的,抱着好舒服。” 黎零脸庞贴着路栀的发顶,好像抱住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珍惜且心满意足。 “我才不放。” 路栀:“……” 他发现自己这个学弟在某些地方,格外偏执。 不过,恶鬼的嘶吼由远及近,他也顾不上太多,目光落在墓地之间,微微一凝。 最开始他们来到墓地时,这里有七座木头墓碑,墓碑上刻着被祈福仪式选中的女子姓名。 后来,他踏入喜堂,又在墓地见到德的棺材,还有第八座墓碑。 而现在,墓地里的墓碑依然只有七个。 本该葬着德的第八座坟墓……消失不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幸第福小村(十一) 发现墓地里没有第八座墓碑后, 路栀并没有慌乱。 慌乱是没用的,他从黎零怀中跳下,思绪飞速转动。 片刻后, 路栀转向温星几人:“我需要一点时间,能帮我争取一下吗?” 之前,他和黎零踏入喜堂,从喜堂逃离后莫名来到墓地, 从墓地逃离后,又莫名来到德住的瓦屋。 那段经历应该是接连几场幻境, 只是这样的幻境,也是某种无声暗示。 在幻境之中, 德的坟前是珍的墓碑, 意味着她替珍而死。 她被村人葬在这片墓地,意味着她真正的埋骨之地就在这里,只是被藏了起来。 如果德的坟墓能够轻易发现, 那么珍也不会迟迟见不到自己爱人。 所以这片墓地里, 必然有些蹊跷。 “争、争取时间?” 温星看了眼手里只剩三分之一的画卷, 再看向前方。 红月之下,女鬼悬在半空的身影越来越近,离他们不过百米。 血泪凝固在她惨白的脸上,十指尖利如刀,闪烁渗人的寒光。 她正笔直地冲着墓地边缘的众人而来! 温星一咬牙:“行!” 话音刚落, 旁边已有人冲了过去。 “画卷先别用, 留到最后!” 鹿小冰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往外冲出数米, 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石头。 一块足有她脑袋那么大的石头。 众人:“……” “咚”一声, 石头砸在女鬼头上, 她的身体摇晃一下,停住几秒。 随即,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直接朝鹿小冰冲了过去! 鹿小冰撒腿就跑,温遥见状也拉着温星,赶过去帮忙。 趁着同伴们为自己拖延时间,路栀已经冲进墓地,开始寻找德的墓碑。 七座简陋的木头墓碑立在七座坟前,除此以外,都是没有墓碑的荒坟。 这些荒坟像一个个小土包,坟前随意地垒了一两块石头,充当墓碑。 路栀的目光忽然停在其中一座荒坟上。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墓地时,曾在一座坟前中过幻象。 那座坟前有三块石头整齐垒成三角……此刻,就在他的面前。 借着夜色,路栀清楚地看见其中一块石头上,有半只血手印。 路栀:“就是这里!” 上一次他被德拖入棺材时,曾用鲜血染红的手掌刻意蹭过德的墓碑,在上面留下半个血手印。 而现在,石头上的血手印和他的半只手掌重合,也就是说,这座荒坟正是德的埋骨之地! “学长别动,”黎零道,“我来。” 和之前一样,没见他怎么动作,荒坟上的泥土消失不见,露出深埋地下的一口薄棺。 黎零的手掌落在棺盖上,轻轻一推,尘土簌簌滚落,薄薄的棺盖也被缓缓推动。 棺材里,躺着一位身着红色嫁衣,头戴红盖头的女子。 正是德! 但和幻境不一样的是,这次德的鬼魂并没有出现,只是静静躺在棺材里。 路栀回头,对鹿小冰他们道:“再坚持一下!” 鹿小冰:“没……没问题!” 路栀发现他们手中的画卷已经消失,当即对棺材中的女子说了句“对不起”,随即毫不犹豫地伸手,直接揭开棺中女子的红盖头。 红盖头之下,女子的脸庞被齐肩短发覆住,漆黑铁钉钉入手腕脚踝,四肢以一个不自然的状态微微扭曲。 路栀:“珍在这里,她想见你。” 他也不知道德听没听见自己这句话,拨开她脸上的黑发。 黑发垂落耳侧,露出一张清秀的女性脸庞,她的眉目平静,双唇却紧紧闭合,从嘴角漏出一点线头,可以看出嘴里塞着鼓鼓囊囊的什么东西。 路栀一只手轻轻捏开女子下巴,让她微微张开嘴,揪住那根线头,把她嘴里的东西扯了出来。 是一团粗布包着的米糠。 以发覆面,米糠塞口,不能见人,无法言语。 按照路栀之前的推测,德和珍无法相见必然是有原因的。珍在恢复神智时也说过,她找了很久都无法找到德。 不是心上人不想与她相见,而是德的灵魂被困在这口棺材之中,不见天日。 她只能通过幻境,影响前来这里之人。 之前幻境种种,都是暗示。 只是,现在路栀拂开覆面的黑发,取出塞嘴的米糠,棺中女子依然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路栀的目光落在女子手上,她的手腕脚踝依然被铁钉贯穿,钉死在这口漆黑的棺材里。 路栀再度道了声“抱歉”,取出口袋里的石头,用石头尖锐边角撬动钉子,将这四根铁钉一一拔了出来。 左手。 左脚。 右脚。 ……右手。 最后一根铁钉,终于拔出。 路栀正要收手,突然间,那只鲜血淋漓、指甲鲜红的右手动了。 它像一块生铁,紧紧扣住路栀的手腕。 路栀抬眼,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睛。 ——棺中的女子,睁开了眼。 呼! 冲天黑气从棺材中汹涌腾起,厉鬼嘶吼刺痛路栀双耳。棺中的恶鬼依然没有恢复神智,想要攻击他! 路栀其实早有准备,猛的挣开恶鬼的手,因为用力过大踉跄后退——被另一只冰冷手臂扶住了。 黎零站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直视棺材里立起的恶鬼,微微挑起眉头:“这是我的,别找错了人。” 恶鬼无知无觉地咆哮冲出,但也就在这时,它望见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一下子,恶鬼定在原地。 ——另一边。 从路栀摘下棺中女子的红盖头,到取出钉住她手脚的铁钉,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但这一分钟对于温星等人,实在是个煎熬。 最后的三分之一画卷已经用完,他们被恶鬼追逐,疲于奔命,唯一反抗的方法就是从地上捡起石头……砸鬼。 但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小孩过家家,根本没有用。 怎么还没好! 乔松许在心底哀嚎,他是这几个人里体力最差的,早就跑得半死不活,只觉自己快要累成一条狗。 “小心!” 前方温遥的惊叫忽然响起,与此同时,乔松许脑后飘过一阵阴风。 他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回头——发现恶鬼鲜血淋漓的脸庞,居然离他不过半米! “我靠!” 乔松许大惊失色,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个倒栽葱! 完了!! 刹那间,乔松许的心凉了大片。 他要死在这里了! 他颤抖地睁眼,看见恶鬼就停在他身前,狞笑着,冲他扬起尖利如刀的五指—— “珍!” 冷风掠起路栀的声音,落入珍的耳畔。 她动作一顿,眼中血红更甚,愤怒地抬头—— 红月之下,墓地之前,她血丝密布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身影。 “……” 瞬息之间,珍眼中的血丝褪去,化为一片黑白分明的清澈瞳仁。 仅仅是在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她就从“恶鬼”,变回了“人”。 呼—— 微风吹起嫁衣下摆,德遥遥望着那边的珍,从束缚自己多日的棺材中,踏出第一步。 然后,她抬手,解下嫁衣第一颗盘扣。 鲜红的嫁衣一件件飘散空中,被无情地甩落,就像拂去身上灰尘,褪掉枷锁。 德披着一身素衣,从最初的一小步一小步,到迈开双腿奔跑,风掠过她的发尾,如同掠过自由的飞鸟。 她扑向了珍。 扑向了自己的天空。 …… 墓地边缘,路栀静静地注视那对相拥的女子,与黎零对视,轻轻松了一口气。 黎零微笑地牵住他的手。 从始至终,德与珍的心爱之物,就是彼此。 也是直到此时,这个村庄的真相,终于明晰。 ——多年前,村中出现一轮血红圆月,村民震惊,以为那是恶鬼发狂的征兆,是对村子的诅咒。 于是,为了平息“恶鬼”怒火,他们选出一位女子,为她披上嫁衣,奏响喜乐,在红月的盛宴上埋葬。 既然是“恶鬼”的妻子,自然要深埋棺椁之下,阴阳相隔,不见天日。 这就是所谓的祈福仪式。 每隔三年,红月现世。祈福仪式也会在村中女子的眼泪与鲜血中,重复上演。 ——直到,这一年。 不久前,一位四处采风的画家误入村庄,在这里停留。 她在山野间偶遇摘花的少女,犹如浪漫诗卷所描绘的那样,两人命中注定般一见钟情。 她为她作画,她为她亲手制作艾饼,两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外乡的画家遇到了最美的花,她想要摘下鲜花,却又怜惜脆弱的花根,愿意化为泥土,深埋花瓣之下。 山野间的少女第一次触碰到飞鸟,她开始渴望自己也能如飞鸟一般,伴随爱人的羽翼,飞出这片大山。 但也就在这一年,红月再度降临。 少女的父母,少女的兄弟,少女的亲人,为她挑了一门好婚事。 他们为少女勾勒出鲜红的未来,在红月之下,在村人的祝福声中,披上美丽的嫁衣,盛装出嫁。 亲人“爱意”编织的花冠悄然落在少女头顶,如刺藤缠绕于她,刺得她遍体鳞伤。 于是,在一个深夜,少女借着编织的床单,勇敢从二楼跃下,想要寻找自己的爱人,和她一起,逃离这片大山。 但是,她们终究不是飞鸟,飞不出这片重重枷锁的大山。 在逃跑的过程中,少女与画家被发现了。 “如果无法一起逃走,那至少,要有一个人安全。”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跑,跑到最近的县城,那里有我的朋友,去联络他们。” “别怕,我是外乡的人,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留下这样的话语,画家推开少女,独自迎上恶鬼般追来的村民。 那时的她和少女都还很天真,天真地以为村民会忌惮她外乡之人的身份,天真地以为少女能跑出大山,寻到朋友帮助。 然而,那一夜,村中还是奏响喜乐,在红月尚未来临时,提前为画家披上嫁衣。 她的鲜血,她的哭声,少女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就连葬入棺中的最后一点祈愿,祈愿少女能逃离这里,也未能实现。 因为少女在山林间迷失了方向,黑夜不见月光,她辨不清自己的前路。 最终,少女摔破了手臂,磨破了双脚,于晨曦时分,绕回噩梦般的村庄。 她找不到自己的飞鸟了。 村中的墓地多出新坟,因为是外乡之人,甚至没有刻下名字的墓碑。 画家躺在冰冷的棺底,无法言语,无法出声,无法与前来寻找她的少女相见。 少女寻了她一天一夜,直到一轮红月,悄然降临夜空。 红月如血,染红少女悲怆的眼眸。 她沿着她们初见之时、盛满繁花的山野,一步步走回村庄。 在红月无声的注视下,她点燃了一把火。 一把熊熊燃烧,如鲜血泼洒的大火。 火焰,焚烧村庄。 村民的哭嚎与惨叫,亦如过去数年的红月之夜,那些女子流尽的血泪。 少女踏着烈火与月光,回到她和画家初遇的山野,在枯树前,在红月下,轻轻系上脖颈的绳结。 她轻轻一跃,如同振翅的飞鸟。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和画家相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幸福小第村(十二) 红月之下, 德与珍在相拥中述尽思念,牵住彼此的手,相视一笑。 过往所有的磨难与等待,在这一笑里, 都可以淡去了。 随即, 她们转身,面向路栀几人。 “谢……谢……” 她们轻轻开口。 “快……跑……”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 两个女生朝众人轻轻一弯腰, 携手的身影淡薄在黑夜中,如轻风散去。 众人还没弄明白她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 【恭喜玩家找到恶鬼心爱之物, 成功通关】 随即话锋一转; 【接下来,请玩家成功逃生】 众人:“?” 寒风掠过山野, 卷起一阵不知哪来的稀薄黑雾,当黑雾淡去时,众人面前多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是村民! 这些村民身着黑衣, 站在红月之下,一张张麻木漠然的脸庞照不到月光, 忽明忽暗,乍一看,狰狞如恶鬼。 路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抬头。 天空中,圆月高挂,原本月亮只是周边泛红, 中间依然皎洁如霜, 但现在, 整个月亮仿佛血染,从里到外都是血腥的红。 ……这才是真正的红月! 红月之下,原本恢复神智的珍再度发狂,德也丧失神智,沦为恶鬼。 这轮血红的、邪恶的月亮,就如同上个副本里的撒图鲁,是一切悲剧的起源。 路栀再低头,目光落在村民之中。 这些村民站在红月之下,身后……都没有影子。 那场大火之后,整个村子一夜之间,沦为**。 而现在,这群鬼魅般的村民中间,摆着几口棺材。 一、二、三、四、五、六。 一共六口漆黑的棺材,而玩家,也正好有六个人。 “这是什么东西!” 温星几人原本以为自己成功通关,大喜之下,没想到形势又急转直下。 此时他们都被眼前这一幕震住,一时间根本不敢动弹,也忘记了自己要动。 “跑!” ——直到路栀清悦的嗓音打破死寂,惊醒浑噩中的他们。 “后面就是出口,快跑!” 经过上个副本,路栀知道就算他们通关之后可能还会遭遇危险,但出口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 所以刚才,他一直在寻找出口——果然,在他们身后数百米的地方,一道洁白的光门静静矗立。 只要穿过墓地,就能到达那道光门! 路栀话音刚落,动的不仅是温星几人,还有那群村民。 他们追了上来,如恶蝇成团,一滩粘稠的淤泥蠕动,紧咬在玩家身后。 所幸光门离玩家只有几百米,关键时刻乔松许居然爆发惊人的速度,第一个冲到光门前,冲其他人挥了挥手:“谢谢你们!我先走了,再见!” 第二个跑到光门前的是鹿小冰,她见乔松许已走,回头发现路栀还没到,停下脚步。 温遥温星姐弟紧跟着赶到光门,喘了口气,也没离开,转身给路栀加油鼓劲:“快快快!路哥,还差几米了!” 和上个副本一样,路栀落在了最后。 并不是因为这数百米的奔跑会给他带来极大负担,而是因为他是故意的。 村民就在身后,哪怕距离不远,也迟迟追不上他。 路栀知道,是因为他牵着黎零的手。 黎零就在他身边。 而现在……大概是要分别了。 路栀刚才一直没有看黎零,此时终于偏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和以前一样,黎零眉眼弯弯,含笑看着他。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专注地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路栀的心忽然莫名地跳了一下。 他飞快偏过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片刻后又直视温星几人。 “你们先走。” 温星:“没事没事,我们等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遥轻轻拽了一下。 温遥冲他摇摇头,比了个口型。 你个笨蛋。 人家要说分别的话呢,我们别当电灯泡。 温星:……哦! 鹿小冰:“那我先走了……嗯,希望还能下次再见。” 她走后,温星和温遥也打算离开,只是在踏进光门之前,温星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姐,你害怕吗?要是害怕的话,我们退出这个游戏也行。” 这个副本中间,温遥曾因为易有得的死受过极大惊吓,那时他还很担心自家老姐的状态,害怕她缓不过来了。 温遥沉默几秒,摇摇头:“瞎说什么,我早没事了。” “而且我们的目标可是戴伦博士,这才只是第一个副本,还有很远的路呢!” “冲冲冲!” 光门前,那对姐弟回头冲路栀挥挥手,留下两个大大的笑脸,随即被白光吞没。 路栀停下了脚步。 黎零:“学长累了?要我抱你吗?” 他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时,荒野上的风声,还有村民追逐的脚步声,都停滞了。 红月依然凝固在夜空之中,却从高高在上的月亮,沦为失去光泽的暗珠。 四周,静籁无声。 路栀微怔。 这样的场景何其似曾相识,似乎不久之前,他也是这样,和这个人站在停滞的空间里……不一样的是,那个时候,他犹如被毒蛇缠身,无法挣脱,无法动弹。 而这一次,是他自己选择停下来的。 “学长记起来了?” 黎零靠过来,脸庞贴着他,语气轻飘飘的,似笑非笑。 “我可是等了很久呢,学长要怎么补偿我?” 青年冰凉的气息如羽毛拂落耳畔,微微的有些痒。路栀下意识偏头,看着黎零那双眼睛。 上一次,这只凶凶鬼嘴上说着惊悚又偏执的话语,可到了最后一刻,还是将他推入光门之中。 【学长别想逃走,下一次,我还是会抓住你的】 那个时候,黎零是这么对他说的。 结果到了下个副本,他就忘记了。 路栀:“抱歉,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黎零打断了。 “我才不要学长的道歉。” 黎零语气软乎乎的像撒娇,说出的话语却十分……不堪入耳。 “我要学长给我身体上的补偿!” 路栀:“???” 什么虎狼之词。 黎零见自己学长不说话,拉起他的手,很喜欢似的拢在掌中随意把玩。 “学长不给,”他的嘴角弯起,眼中猝然幽深几分,“我就不放学长走了。” “反正我也喜欢学长留在这里,说不了话,见不到光,只能被我抱在怀里,被我一个人占有。” 路栀:“……” 路栀想了想:“好。” 黎零眼睛一亮,下一秒就见路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补偿完了。” 黎零:“?” 黎零当即不高兴了:“才一下!” 路栀又多摸了几下:“这下满意了吗?” 黎零轻哼一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慢吞吞蹭了几下。 路栀:嘴上说着很凶,但还是黏糊糊的。 是只黏人的凶凶鬼。 凶凶鬼赖在路栀身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他忽然仰起脸:“如果咬断学长的手指,学长会记得我吗?” 路栀:“?” 这是人话? 路栀刚要开口,黎零就弯起眉眼:“我才不舍得只咬学长的手指。” “我要吃学长的话,就要从头到尾慢慢地吃,这样才能吃得干干净净,不会把学长弄得脏兮兮的。” 路栀:“……你可是真是贴心。” 黎零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我也觉得。” 他又埋在路栀身上蹭了一会,到处嗅嗅,像只确认领地的大猫,要让这个人全身上下都被自己的气息标记。 路栀被他蹭得发丝微乱,衣领微敞,只能稍稍仰起脸——结果这个人还不知足,想往更深的地方埋。 路栀当即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给你蹭了。” 黎零委屈巴巴:“学长好小气。” 说完,他又十分大胆地搂住路栀的腰,美滋滋地不肯松手了。 路栀微微一默,决定忽视腰间的手。 他看着这只黏在自己身上的学弟,垂眼:“如果我回去后,还是忘了……” “学长忘了也没关系。” 黎零低头,亲昵地抵住路栀额角,嗓音轻如情人呢语。 “我已经缠上学长了,就算学长不愿意,也不可能把我甩开的。” 路栀眼睫微颤一下,抬眼与他对视。 黎零抱着他,就像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眉眼间皆是笑意。 “……” 于是路栀也微微笑了一下:“好,那我等你。” 他笑起来的时候,墨色眼眸如荡开涟漪的湖泊,落满星辰浅辉。 而且,那双形状姣好的浅色双唇也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令人移不开视线。 黎零的目光定在路栀唇上,忽然低头,一言不发地靠近—— 路栀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黎零:“……” 路栀嗓音温和:“下次再给你带。” “……” 算了,有糖吃也行。 黎零含着那颗糖,又把下颌压在路栀肩上,不肯挪开了。 —— 从光门里出来时,路栀眼中还带着笑意。 但当现实的场景在眼前清晰勾勒,他站在街边,拿着手机,微微一怔。 他刚才……和什么人说过话吗? 副本结束的时候,好像有谁拉住了他,和他做过什么约定? ……记不起来了。 路栀轻按额头,低头看了眼手机。 手机屏幕上,刚刚结束一段通话。 他的记忆短暂复苏,想起刚才他和导师说过,要给一个关注贫困儿童教育的基金会捐款。 再过不久,基金会就会来联系他。 街边刮起微风,明明是初夏的风,路栀却觉出冷意。 他轻咳一声,心口微疼,抬手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回去的路上,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买了一袋糖。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小区前,路栀将那袋糖放进衣兜里,向司机道谢。 他正要推开车门离开,余光忽然瞥见什么。 司机端坐在前排,没有回头。 但是后视镜里的脸,却是微微笑着的。 一个标准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挑不出什么瑕疵的笑。 他微笑地看着路栀,一动不动。 “……” 几分钟后,出租车拐过街角,消失在路栀视线中。 路栀微微蹙着眉,忽然捂住嘴,又咳嗽几声。 他不能站在风口太久。 时隔三个月,路栀再次回到自己的房子。 因为屋子每周会有人专门打扫,哪怕他三个月未归,推开门时,室内依然干净无尘。 雪白的墙壁,冷清的客厅,似乎和医院没什么区别。 路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着热气袅袅的杯子,静静坐在沙发上。 心脏积满旧疴,哪怕只是静坐,胸口也如压着大山,沉重得令他喘不过气。 他一开始只是轻轻咳嗽,到后来越来越控制不住,捂着嘴弯下腰,苍白脸颊毫无血色,几乎要咳出五脏六腑。 好不容易平息时,他松手,发现自己掌心多了一抹刺目的血红。 “……” 手机忽然震动,路栀低头,发现是他的好友来电。 他匆匆洗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勉强压下喉中不适,这才接通电话。 “……喂?” “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好友那边微微一惊。 “感冒了吗?怎么这么沙哑?” 路栀轻咳一声,捂住嘴,过了几秒才如常开口:“确实是感冒了。” 好友:“啊,那你得多注意点身体啊,出去玩的时候感冒可难受了。” “对了,你现在回来了吗?” 过去三个月里,路栀患上ST综合征的消息瞒住身边的人,就连他的好友,也以为他是外出旅游了。 路栀:“还没,怎么了?” 好友松了口气:“没回来就好,这几天你最好也别回来,省的你爸去找你。” 提起那个人,路栀神色淡淡:“他已经找过了。” “什么!”好友声调一下子拔高,充满愤怒,“他还真有脸找你?当初——” 他忽然停顿:“算了,不提当初!” “总之,你别理他。他的公司最近出了一笔好大的亏空,也不知道他怎么捅出这么大一个窟窿,正四处拉人投资。” “反正你早脱离这个家了,这些事也别去管。要是他下次还敢骚扰你,你告诉我,我来处理!” 路栀微微笑了一下:“放心,我不会理他的。” 他和好友又聊了一会,挂断电话。 随即,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嗽声在冷清的客厅回荡,路栀颤抖的指尖从衣兜里掏出药瓶,倒出几片药,仰头吞下。 接着,他又端起水杯连喝好几口热水,冷冰冰的胃里似乎终于多了一份热意。 路栀止住咳声,苍白手指被水杯烫得微红,却没有松开。 直到这时,他才像短暂活了过来。 【叮】 机械的提示音忽然响起,路栀似有所觉,抬头。 他看见天空之中,睁开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眼睛安静地注视他,过了几秒,出声询问: 【您好点了吗?】 路栀:“?” 眼睛又道:【要出发了哦。】 路栀:“???”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不含一点情绪。 这本来很正常,但配上它话中的内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扭曲。 见路栀不吭声,眼睛又慢吞吞补了一句:【听得见吗?需要再提醒一下嘛?】 路栀:“……” 他在愕然之中,非常直接地开口:“你脑子坏了?” 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