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猎奇冒险文[无限]》 1、新工作(一) 一颗骰子飞越过餐桌,砸中郁臻的额角,尖锐的痛感从皮肉表面扩散开,他手里的勺子和骰子一同落进冰淇淋碗,碗中溅起的奶霜沾到他的嘴唇。 这下吃不成了。 “就他吧,我的第11号测试员,今年25岁,以前干过刑警,年轻,身强力壮。”傅愀看着郁臻,毫无诚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啊,本来只想打掉你的勺子。” 与傅愀谈话的对象转过身来,隔着半个客厅的距离打量郁臻,疑信参半道:“他?身强力壮?” “快,过来让客户瞧瞧。”傅愀朝他招招手道,像唤一条家养的小狗。 郁臻无表情地起身,绕开桌椅,走到沙发旁站定。他个子还算高,只是身材削薄,皮肤白净,高眉骨深眼窝,端端正正地往边上一杵,很是出色。 他的长相有一处特色,鼻尖微翘,稚气满满,脸颊弧度圆润;此刻目光病恹恹地望着前方,嘴角沾着奶渍,好似被冒犯到。 “这……”客户面露难色,眼睛瞟向傅愀,“他看起来太小了吧?” “哦。”傅愀道,“长成娃娃脸也是件很无奈的事,对吧十一?” 郁臻极其怠慢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不吭声。 “我先和老板沟通一下。”客户抱歉一笑,离身去了走廊。 十分钟后,郁臻得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工作,用傅愀的话来说,他发大财了。 他所任职的心理研究所隶属于全球顶级的医学机构——普兰维林科技公司,五年前傅愀成为研究所的负责人后,将研究方向转向了神经科学,并参与研发了一种操控梦境的新型设备,设计师将它命名为“Gaze”;其操控的涵盖范围广阔,一旦面世必将推翻人类对自我意识的认知。 然而并存风险也不可小觑。 由于该技术涉及入侵大脑,若被非法破解后违规使用,研发机构将在法律层面受到侵犯隐私、不当竞争、蓄意伤害等一系列指控;目前初次专利申请已被驳回,相关功能尚在调试改进当中。 郁臻身为测试员的工作是记录佩戴Gaze后的每一次梦境。 他读书时最突出优势是拥有超强记忆力,俗称过目不忘;鲜少有 人能够清晰完整、有逻辑地复述自己做过的梦,可郁臻能做到,他对梦境的感知能力是普通人的数倍,这正是傅愀当初录用他的原因。 新工作的内容,郁臻并不着急了解,他嚼着刚出炉的牛角面包,鼓起腮帮子问:“为什么选我?”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杀过人吧。”傅愀嬉皮笑脸道。 郁臻咽下食物,咳嗽几声,严肃地纠正:“我是过度防卫。” 不管怎么说,那人确实是死了,害他弄丢了国家公务员的铁饭碗,流落到这间偏狭的研究所,成了随叫随到的合同工。好在他也没有十分喜欢刑警的工作。 傅愀道:“我很好奇,你的性格,为什么会去当警察?那可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职业。” “毕业的时候填了一份求职意向表格,就被警署录用了。”郁臻吃完面包,擦净嘴角,终于关心起新饭碗来,“你们要我去干什么?” “我先讲一起特殊病例。”说到专业领域的事,傅愀兴致勃勃道,“中央医院有一名病患,男性,23岁,三年前因车祸导致急性脑部创伤,陷入长期昏迷;他的大脑皮质没有受损,脑电波异常活跃,甚至是紊乱,却丧失了睡眠与苏醒周期,整整三年处于有意识深睡状态。” 郁臻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 “那不就是植物人?” 傅愀:“不,真正的PVS是大脑皮质受损、仅保留脑干功能的无意识患者,虽然有心跳和反射性&#xe863;作,但他们是不会做梦的。” 郁臻:“会做梦的植物人。” “都说了不是植物人!”傅愀不与他争辩了,继续道,“据这名患者的主治医生说,他在昏迷的三年期间,一直在无休止无间断地做梦;有人给这种罕见症状取名为「睡美人症」。” “那得多累。”郁臻强撑起精神,开了一瓶汽水,“说了半天,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他非常、非常的富有,家属要求必须让他醒过来;有医生提出了一种推论:阻碍他清醒的并非病理性原因,而是他的梦境。”傅愀专注地思索道,“车祸给他造成的创伤性脑损伤程度只是轻微,按常理早该苏醒恢复了,他竟然昏迷了三年之久……监测数据显示患者大部分时候在做梦 ,间歇进行深度睡眠;合理推测,他的意识极有可能被困在多层梦境,醒不过来了。” 郁臻咬着吸管,感受碳酸气泡刮喉咙的刺痛感,喃喃道:“这三年来,他活在自己的梦里?” “是的。”傅愀摊手,“总设计师在Gaze诞生的初期,就给它设计过一项「织梦」的互交功能,本来是针对情侣和创作团队研发的,宣传语是「在云雾中编织幻想」什么的,你有使用过吗?” 郁臻:“用过,连贯性很好,不过我的梦怎么编都无聊,07号说他再也不想参与我的梦了。” 傅愀握住他的手道:“恭喜你11号,我肯定就是你了!” 郁臻:“……哈?” *** 郁臻的体质不似他看起来那般娇气,比如他从小到大没进过医院。 中央医院的基础设施与医疗水准是世界首屈一指,令郁臻没想到的是,这里的VIP病房竟比酒店套房还要奢华几分。 门一打开,他被明亮的阳光晃了眼睛,室内的装潢古典素雅,乍一看像书房;一面通透的落地窗隔开了六十九层高楼的阳台,外面种满碧绿的藤萝植被,刚有人坐过的躺椅和未收拾的茶桌,还有条寻血猎犬正趴着晒太阳。 “Hello?”郁臻一无所知地踏进了这间病房。 “您好。”一位女士从沙发上起身,对他优雅一笑。 她实在是很美,五官挑不出瑕疵,齐肩的黑发柔顺随意地垂在颈脖间,身着一条剪裁得体的红色连衣裙,肤光雪白,四肢匀长纤瘦;相貌明艳&#xe863;人,气质娴雅文静,年纪大约在三十岁上下。 “我是杜玟,您的雇主。” “你好。”郁臻干巴巴地说,他不太懂如何跟异性打交道。 “请坐。” 郁臻随她一同坐下。 “您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 “好,那我们就直接开始。郁先生,您应该对情况还不甚了解。”杜玟把一只盒子摆到茶几上,“现在请容我为您介绍——” 她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郁臻认识,正式版Gaze;它不新潮也不华丽,仅仅是普通耳挂式通讯仪器的样子。 “想必郁先生对这款产品相当熟悉,我无需再多赘述它的用途了,我要告诉您的是,我请您来到这里的目的。” 郁臻: “请讲 。” “我的弟弟正躺在里面。”杜玟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门,“他叫杜彧,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三年前我过生日,他为了赶回来为我庆祝,在路途中发生了意外。不是多么严重的交通事故,医生说他的头部受了轻伤,短暂的昏迷是正常的现象……可如你所见,三年了,他再也没有醒来。” “他的伤势早已恢复,连医院也无法解释他为何迟迟不醒;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好联系了我的大学校友,她在普兰维林公司的医学部工作,她给了我一些建议,并向我推荐了傅愀博士。” “他们说我弟弟陷进了他的梦里,他的意识被梦魇囚禁,所以才醒不过来。”杜玟莞尔道,“我不懂医学,但只要是能让我弟弟苏醒的办法,我都愿意一试。” “我希望您能够进入我弟弟的梦境中唤醒他,找回他迷失的意识,帮助他重返现实。” 杜玟将盒子推到郁臻面前,说:“这是定金,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支付您剩下的报酬,如果我弟弟能够醒来,您可以提出我能力范围内的任何要求。” 郁臻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杜玟被他问得&#xe863;作一顿,旋即垂眸浅笑,“若不是看过您的资料,我都不敢相信您以前竟然是刑警。” 郁臻震撼是因为—— Gaze绝非医疗设备,它是普兰维林公司为进军奢侈品市场研制的高端科技产品;从最初的液体仓和电极缩小成如今的一只耳挂式耳机,外观小巧轻便,精致简化到极致,还为客户提供个性化定制服务。 正因如此,Gaze的造价极高,傅愀这个级别的核心研发人员才拥有自由调配的权限;正式版的定价郁臻听说过,无论如何他都买不起。 科技发展到今日的水平,依然没能解决人类社会的贫富差距。 这款奢侈品的机体为桃叶形状,上端连接着一根柔软的硅胶耳挂;金属蓝的机体备有两枚端口,被两颗宝石红的磁石覆盖,启&#xe863;设备只需轻轻取出磁石,继而会看到一条连接磁石与耳机内部的半透明导体长线,其长度可达2.5米;使用时将磁石对准太阳穴位置,与皮肤贴合,耳机便会自&#xe863;向大脑神经释放脉冲磁场,接下来再启用语音催眠功能,使用者即可在三十秒内入睡。 公司提交专利申请后,便有意地将概念设计图和样品测评发布到网络上,引发了诸多热烈讨论和呼声;其中虽不乏反对非议者,但提前曝光仍使Gaze尚未发售便已拥有一批翘首以盼的忠实粉丝,倘若真正进入市场,销量定然不会令医学部门的高层失望。 杜玟爽快地拿出一只未发售的正式版Gaze作为定金,郁臻自然拒绝不了这份工作。 怪不得傅愀说,他发大财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新工作(二) 郁臻靠近仪器环绕的病床,见到了沉睡的病人。 杜彧,23岁,人生犹如被按下暂停键静止在了三年前。 「睡美人症」不是虚传,杜彧长了副和他姐姐同等美丽的皮囊,五官标致,肌肤缺乏血色,苍白光洁;哪怕在昏迷期间,也有人细心替他维持仪容,面部细滑,平放在身侧的双手干净修长,手指微蜷。黑发削得短而利落,眉宇凌厉,如果睁开眼睛…… 郁臻挪开视线,房间里有一名看护人员,目光交汇,对方向他颔首以示礼貌。 待护工挪开步子,露出藏在后面的傅愀。 傅愀坐在病床边,云淡风轻地跟他打招呼,“嗨宝贝儿,我比你早一步。” “那你为什么不顺道接我一起过来?”郁臻悻悻地问。 护工从他身旁走过,离开时轻轻关上了房门。 “我去了趟医学部实验楼。”傅愀挤眉弄眼地说。见护工走了,压低声音凑近与他咬耳朵,“没想到你雇主是个超级大美女,早知道这活儿我自己接了。” 郁臻用手肘撞开他,“你不正经,见色起意。” “开玩笑啦,这种富家千金兼女企业家我可无福消受。”傅愀恢复正经模样,提起脚边的黑箱子放到床沿。 “云层纽我带来了,你今天就可以开工。” 云层纽是一块黑色长方体磁石,它的性能好比一台联机主脑之于游戏玩家,可通过导体线连接,使Gaze佩戴者在梦境中进行多人互交。使用方法很简单,佩戴者们取出耳机上的一枚磁石靠近云层纽与之吸附,另一枚磁石贴附太阳穴,即可开启催眠语音入睡。 这项功能对于创作者来说意义非凡,可直接与人分享你脑海中的构思与画面,解决了沟通上的难题,还能节省现实时间与资源;但同时也非常危险,因为你无法预料别人会在你的脑子里做什么。 尽管内置了检测心律血压的激素感应系统和报警器,仍然无法从根源上杜绝危险性,Gaze本身存在的争议也多来源于此。 普兰维林公司的技术部门已开始着手研究如何提升Gaze的保密功能与安全性;郁臻相信,用不了多久内测版Gaze就会在市面上 流通,而他手里这套正式版的价格绝对会水涨船高。 杜玟给他的这套比他在研究所里用的内测版做工精细得多,想必她是花了大价钱。 又或许……她原本便是公司的大客户?所以连一向自诩傲骨清流的傅愀也来为她鞍前马后。 傅愀拿出另一只耳机挂在病人的耳廓上,确保耳塞位置正确;郁臻跟着佩戴好自己的设备。 “未经他人允许擅自进入、篡改他人的梦境,在使用条款里也是违规违法行为。”郁臻用一枚磁石连接云层纽,提醒道。 傅愀吹了声口哨,抻手过来掐了一把他嫩嫩的脸蛋,道:“当事人没有自主能力,已征求亲属同意。” 郁臻的皮肤薄,被掐完留下几枚鲜艳的红指印,他不耐烦地擦了擦脸,“说真的,没有任何书面协议和担保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答应了,我们会不会惹上官司?” 傅愀不以为然地轻哼,“你是真不知道外面的美女和床上躺的这位是什么人啊……” 郁臻抬起头,茫然道:“他们是什么人?” 傅愀冷不丁地问:“那你知不知道普兰维林公司的创始人是谁?” 郁臻:“休斯特·普兰维林。” 傅愀道:“嗯,普兰维林先生曾经收养过一个东方血统的养女,叫杜忆晴……” 郁臻浑身一震,眼睛直了,像石化的仓鼠。“前任执行总裁?那躺着的这个不就是……” 傅愀一脸“你终于长脑子了”的表情点点头,“是啦,杜女士的二儿子,杜彧,是她与第二任丈夫所生,他长得很像妈妈哦。” 郁臻看床上病患的目光变得复杂生&#xe863;起来,“好有钱……” “是呀。”傅愀把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揉揉郁臻的头发,鼓励道,“加油吧,打工仔,任务顺利完成的话,搞不好你能直接飞升进总部,到时候别忘请我吃饭。” “哦。”郁臻尚未回神。 傅愀取出他耳机上剩下的一枚磁石,贴到他的太阳穴,“我会亲自监控你身体和大脑的各项数值,一旦超过安全值就强制唤醒,别担心,我一直在。” “喂,我还没有……” 郁臻话未说完,只感到太阳穴一凉,便在一阵舒缓轻柔的乐声中睡去。 ***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ui,Happy birthday … …” 朦胧不清的黑暗里,男女合唱的欢快歌声由远及近,吵闹地回荡在郁臻的耳畔。 这首传唱了几个世纪的《Happy birthday to you》是人人耳熟能详的歌曲,随着听觉的明晰,郁臻的其余感官也逐渐打开…… 先是视觉和触觉,暖橘色的光亮撕开黑暗,温暖的空气拥抱了郁臻的身体,再接着他闻到奶油的香甜与蜡烛燃烧的蜡油味。 他睁开眼睛,在昏黄的烛光里看到满世界的油彩贴画、气球、木偶与花里胡哨的手工装饰物;天花板的吊灯与贴墙的黑板、后排的储物柜,像背景布一般隐匿在暗黑处,说明这里是一间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教室。 防水布搭起的彩色帐篷,每一顶都贴着手绘招牌,潦草地写着〈欢迎来到A1-3地狱〉〈饿鬼游戏〉〈恶魔腹腔〉等文字,未干的颜料散发着松节油的味道,目之所及处挂满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灯。 郁臻的左边是一颗巨大的南瓜,狞笑着吐出火焰,头顶悬了一具等身的骷髅,它空洞的眼眶里燃着幽蓝冥火,系在脚踝骨的吊牌还没剪掉…… Halloween Night. 是在过万圣节啊。 他听见的热闹歌声是从教室外的走廊传来的,似乎有不少人,但除此以外,周围没有多余的声音源,窗户漆黑一片,倒不像正式过节的气氛。 郁臻拂开那些从恶魔腹部垂落的“大肠”——实际是一些绑过造型的染色布条,穿过布景靠拢外面的人群。 “Happy Birthday to Miyahara Yui!” 人群中迸出一声热烈的欢呼,大家噼里啪啦地鼓起掌。 有人催促道:“唯,你许完愿了吗?快吹蜡烛!” 郁臻走近,是一群十七八岁的青少年,统一穿着日式学生制服,上衣白衬衫系领结,外套一件保暖的淡黄色羊绒薄衫,下装是灰色百褶裙或直筒裤,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他们多是亚裔,但也有几张白人面孔。 此刻十几人正亲密围着课桌上的三层水果蛋糕,给其中一名男孩过生日。 郁臻的角度正对被包围的寿星,这个男孩比其他人略高些,短碎的黑发,笑起来眉眼弯弯,温文无害,仿佛清晨的太阳,明亮却不刺眼。 他仔细一看,对方制服的名牌上刺着“圣山高中”的字样,下面一排是名字: Miyahara Yui,宫原唯 。 看学校名字,应该是一所日企注资的私立中学,混族裔多语种,现下最受欢迎的高校类型,氛围活跃,学费高昂。 郁臻参与过不少别人的梦,大多精细度达不到如此程度;梦境是否详细、清晰、连贯,内容是否有逻辑,这一切都与脑细胞活跃度有关。 梦境作为人类意识的投射,总是呈混乱、迷蒙、闪现等破碎的形式,神经敏感的人会相对容易构建复杂繁琐、跌宕起伏的梦,但也难以达到完整性;而Gaze的作用便是加深人类在睡梦中的自我意识,从而做到操控自己的梦境。 按照目前的推论,杜彧醒不过来,是因为的意识被困在多层梦境里,迷失了梦与现实。 通俗地讲,就是一直在做梦中梦。 人有时会在睡梦中梦见自己从高处下坠,并在坠落的中途猛然惊醒,这是脑部的自卫机制;而杜彧则是没能从下坠过程中醒来,他从一层梦掉进了另一层梦。 无尽坠落,永无休止。 *** “小唯,你许了什么愿?”名牌上刺着“伊莉娅”的少女问中间的男孩;她有一头漂亮的红发,鬓角用细彩绳编了几绺辫子,下唇戴着唇钉,制服袖子挽起,露出纹着青色字母的手臂,妆容比其他女生浓一些。 另一个名叫艾略特的男生拖长声音打趣道:“伊莉娅~~~干嘛问别人这种问题,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唯你别理她。” 宫原唯笑了笑,没说话。 “来切蛋糕吧!最大的一块分给我们A1-3班的骄傲——宫原同学!” “Wow~大家鼓掌!” “好饿啊,请把草莓留给我!” “等一下,我们不等等盖娅和凛吗?” “都等那么久了,他们要回来早回来了,是吧?” “别管了,万一是约会去了呢?我们先吃吧!” …… 男孩女孩们聚在一起分享蛋糕,聊起白天上课的趣事,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互相往彼此脸上抹奶油。 年轻真好。郁臻想,他学生时代的回忆寥寥,似乎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从没有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 郁臻现在入梦不深,尚且知道自己身处别人的梦里,他的任务是找到杜彧的意识,这是道大难题。 毕竟你在梦里的身份模样未必 是你,你可能是任何人任何物,甚至是睥睨一切的上帝,这就是梦,你的意识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幸而大脑拥有自我保护机制,如果有陌生人闯入你的梦境,试图篡改你的梦,你一定会发现。 郁臻猜想,他可以凭借这一点来引起杜彧的注意。 趁着少年们在玩闹,无人注意,郁臻推开了走廊的玻璃窗。 现在是晚上10:40分,整栋教学楼的光源都聚集在这一层,楼下是花坛与林荫小道,亮着几盏孤伶伶的路灯,秋夜的风萧瑟清冷,吹&#xe863;地上的树叶发出沙沙声。 显然校园里没有其他人了,只剩A1-3班的学生逗留在此;郁臻注意到角落里堆积的颜料桶和画材,还有用脏的手套围裙,教室里的装饰物也没干透…… ——今天不是万圣节。 这群人是专门留下来装扮教室的,为万圣节当天做准备,正好还能一起为同学庆祝生日。 “蛋糕吃完了吗?我亲爱的同学们。”一个沉稳的男声突兀地出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老师来迟了,蛋糕都分完了哦!”左边一位叫山崎麻美的女生高高举起手里的盘子,炫耀道。 “老师是中年人,不能吃这些高热量甜食,真羡慕你们啊。”来人微笑着说。 来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性,岁数不大,明明夜里风寒露重,他却把外套脱下来折好搭在手臂上,内搭的白色衬衫领口起了褶皱,发丝略显凌乱;他穿着随意,依然给人一种正式文雅的感觉,大约是源于他良好的教养和气质。 那双蓝眼睛的色泽纯净,眼神温柔亲切,身材高大挺拔,外貌条件竟是好得出奇。 “你开玩笑吧,雷蒙。”艾略特鄙夷道,说完脸色一变,愉悦道,“哇哦,目标出现!大家快把奶油抹到他身上!” “嘘——”衬衫名牌上印着“约书亚·雷蒙”的金发男人,把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们安静,“夜深人静,禁止在校内喧哗。” “老师,你看到盖娅和凛了吗?”方才问要不要等人的女生再次发问。 “没有看到。”雷蒙皱眉道,“他们两个不见了?” 山崎麻美举手发言道:“两小时前说去器材室找球拍,就再没看到他们了……” 有人窃窃 私语道:“那两人不会真的在谈恋爱吧?” 郁臻聆听着对话,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我去找找。”雷蒙说,然后拍拍艾略特的后颈,“小子,你跟我一起去。” “我也想去!” “我也!” “你们留在这里。”雷蒙冷淡道,“吃完记得把该收拾的东西整理好,教室和走廊打扫一下,零点之前离校。” “はい!必ず一生懸命に任務を遂げます!(好的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忽然,郁臻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跑过楼道,逐渐近了。 那声音宛如敲响的警铃,纷乱嘈杂,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尖。 雷蒙领着艾略特刚要离开,楼梯拐角处便冲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此人因为一长段疾跑和爬楼梯导致心脏负荷过大,头脑供血不足,整张脸胀成紫色;他的制服染得血红,溅到头脸的血迹已被风吹干,整个人一头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郁臻瞄到“恶鬼”的名牌上刺着:Kitagawa Rin,北川凛。 所有人同时愣住—— 北川凛咽了咽唾沫,手臂撑着膝盖,弓背艰难地深呼吸,嘶吼道:“快……大家快跑!学校里……有、有一个变态杀人狂!盖娅已经被他杀掉了!快跑——”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万圣节(一) 郁臻被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出一身白毛汗。 即使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噩梦,他仍为在场的人包括他自己的生命安全感到揪心——好比大家都知道蹦极跳下去不会死,但好多人还是不敢跳。 在学校里和变态杀人狂玩捉迷藏,杜彧的梦真是过于刺激了——他在警署的时候,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变态杀人狂呢。 郁臻不能苟且,要引起梦主自我意识的注意,他必须参与到其中,对本该发生的状况进行干扰和改变;让杜彧自己意识到这是一场梦,及时终止它。 研究所曾组织他们做过类似训练,若改&#xe863;过大,入侵者会面临被梦主潜意识攻击的危险;而他这里看到的所有人,以及未露面的凶手,都是梦主的潜意识。 所以,游戏开始。 *** “What the Fu*k?”艾略特盯着一身血污的同学,情不自禁骂了句母语。 “什么杀人狂啊?北川你别瞎说八道了……” “这里是学校,怎么会……” “——是真的!”北川凛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地喊道,“盖娅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她被割断了喉咙!那个人……他打扮得像个马戏团小丑,扛着一个黑色布袋子,手里拿着刀……” “盖娅她……跑在我后面,结果……” 北川凛回忆起那残忍疯狂的一幕,崩溃地哭出声,手脚颤栗不止,“别问了!别问了!快跑!离开这里!” “好可怕……” “操!这个变态肯定还在附近游荡啊,喂北川,他不会一直跟着你的吧?” “啊!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大家别慌!冷静!”雷蒙高声道,他转过身看着学生们,“现在——全部进教室!” “这种情况,应该先报警吧?”山崎麻美面色惨白,攥紧手惊恐地说。 伊莉娅出奇的冷静,她撩开头发,取下耳机样式的电子通讯仪,给众人展示信号源闪烁的红灯,说:“没用,所有信号都被阻断了。” 一时间气氛从焦虑躁&#xe863;变得像煮沸的开水,大家连忙拿出各自的通讯设备检查,发现检测不到任何可联接数据后,情绪骤然沸腾了。 “我也连不上……” “怎么会这样啊?我买的是最新款OS诶!他妈的什么破玩意儿!” “我还没成年!我可不要死在这里!” “说什么丧气话啊你?我们这么多人还干不过一个心理扭曲的社会渣滓吗?他要是敢来,我第一个拧断他脖子!” “老师,我们该怎么办?” 雷蒙眉头紧锁,安抚道:“你们别紧张,屏蔽器干扰的范围有限,我去办公室看一下能否联系学校警卫处。” “老师,我们不要分开,一起去吧!” “对,大家一起,绝不能走散!” 郁臻心想,这群孩子倒是不笨,知道团结才能活命的钢铁定律。 “好,你们都跟在我后面,不要推挤不要走散。”雷蒙一改温和亲切的腔调,声音刚强有力,在空荡的幽暗走廊里显得安稳可靠。 他高大的背影像一面旗帜树立在前方,少年们三俩牵手并肩走在他身后。 郁臻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跟在末尾;他不时探头去窗外,在夜色中寻找那个穿着马戏团小丑服、拿着布袋和刀四处游荡的杀人狂。 可惜黑暗笼罩的校园里空寂无人,A1-3班教室散发的微弱烛光像巨大魔方点亮的一小格。 郁臻离得最近的人,是跑回来报信的幸存者——北川凛。他透过满身狼狈打量对方,忽略恐慌失常的神态,这无疑是个健康帅气的男孩,肩宽腿长,棱角锋利,运&#xe863;神经发达,是在球场挥洒汗水引起观众席一片雀跃尖叫的那种角色,难怪会被传绯闻。 宫原唯和伊莉娅一左一右地跟在北川凛身侧,小声地询问他:“凛,到底怎么一回事?” 北川凛比先前冷静了些,空洞的眼神里透露着恐惧,“我和盖娅去取球拍的路上,她问我,这周日要不要和她一起看音乐剧,她有两张票……我拒绝了,因为这周末我要去博物馆实习;盖娅她生气了,她说我编理由搪塞她,然后一个人走掉了……” “我们分开几分钟,我听到她的尖叫声,掉头跑去找她,就看见那个男人拿着刀……” “怎么确定是男人?”一直不说话的宫原唯发问道,“你不是说凶手打扮成了马戏团小丑?那种肥大宽松的衣服很难看出性别。” 郁臻不禁转投目光,再次 端详起宫原唯的脸;这小孩,长得人畜无害的可爱样子,提出的问题却可以用尖刻刁钻来形容。 “因为他很高……”北川凛飘忽的眼神落到了前方某一处,表情霎时间凝固了,嗫嚅道,“像雷蒙那么高……” 宫原唯顺着同伴的视线,看向走在最前方的男人,“你确定?” 伊莉娅道:“我们切蛋糕时,雷蒙的确不在场。” 北川凛道:“先不要怀疑熟人了……雷蒙没有理由做这种事。” 郁臻想要上前搭话,又担心自己的出现会令他们产生警觉和攻击性,正在他犹豫时,黑暗中一支利箭已悄然架在弦上,蓄势待发。 …… 约书亚·雷蒙走在队伍最前头,这是他身为教师平时来往最多的一条走廊,连接着办公室与教室,即便闭着眼睛走也不会出错。 然而这一步踏出,他便意识到危险降临,一根极细的鱼线绊住他的裤腿,他的耳朵敏锐捕捉到弹簧崩断的声音—— 不过分秒之间,瞬息之变! 当他回过神来,一支细长的银色钢箭贯穿了他的眉心。血水从后脑勺的伤口溢出,沿着箭尖和发梢往下流淌,染红了耀眼柔丽的金发;滴答滴答地落在皮鞋后跟汇成一小滩。 他的嘴唇微张,眼睫毛颤&#xe863;了几下,仿佛万分意外;随后便“嘭!”地一声轰然倒地!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此起彼伏的叫喊呼救声响彻了寂静的走廊,众人如同惊弓之鸟四散而逃!就在此刻,隐藏在黑暗里无数支弩/箭齐齐射出! 郁臻察觉情况有变,来不及确认前方发生的意外,侧身躲进未合拢的教室门后,避开慌乱逃跑的人群。 山崎麻美奔跑中被一支箭射中胸口,球状胶体她胸前破裂绽开!冰凉的液体溅出,沾污她的衣裳和脸庞,她嘶叫着去摸索,却没有发现伤口和鲜血,而她的双手湿润,发出刺眼夺目的蓝紫色荧光。 “荧光剂……是荧光剂!”她惊惧地叫喊着。 郁臻靠近门窗,玻璃外层粘上无数蓝蓝绿绿的莹莹光点,模糊了透明度。 而外面中箭的人被喷满一身彩色的荧光液体!在暗夜中犹如聚集的萤火虫,成为了大楼里最醒目的靶子! 伊莉娅、宫原唯以及 北川凛因为走在队末,幸运地没有被箭射中,染上的荧光涂料最少。 “不要走散!大家不要走散——”伊莉娅费力的呼喊淹没在逃亡的脚步声与尖叫里。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北川凛颓然地跪在地上,战栗道,“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找到的……” “凛,振作一点!凶手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怎么可能杀光我们所有人;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一定有办法逃出去报警!”伊莉娅按住他的肩摇晃道,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宫原唯搀扶起两个伙伴,催促道:“伊莉娅,凛,快点走!那个人就在这附近!” …… 待所有人跑下了楼梯,走廊已是狼藉一片;吃剩的蛋糕随被撞翻的课桌滚落,踩烂的蜡烛和奶油糊成一团,参杂着飞溅的荧光剂。 郁臻出了教室,隔着几米的距离看见地板尽头的男尸,约书亚·雷蒙睁着眼睛,躺在血泊里,周边布满了紫粉荧光交错的凌乱鞋印。 这么快就失去了主心骨。他徘徊片刻,选择跟上先前尾随的那三名少年。 *** 三人里落后的是北川凛,郁臻眼睁睁看着对方在离室外只有一步之遥时,脚下踩到异物一滑,身体往前倾摔了个大马趴。 郁臻喉咙一呛,差点咳出声音。喂年轻人逃命得机灵点啊! 他往上退了几阶,藏进少年即便回头也看不见的黑暗里。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来自于楼里的其他声响,是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奇怪,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按理说,楼上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楼下,北川凛转过头去看害自己摔倒的东西,竟然是一滩内脏,看不出是什么部位的血肉上插着一枚被撕下来的名牌,深绛色的血污里露出几个字母:Gaia. 地面用浓血写着一排字:Happy Halloween : ) 郁臻把对方脸部抽搐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在北川凛发出惨叫之前,冲下楼捂住了少年的嘴巴! “唔唔……” 北川凛的心脏跳到嗓子眼,惊恐万状地瞪向突然冒出来的人——眼底的恐惧变为迷惑。 郁臻的长相实在缺乏威胁性,脸蛋饱满,肌肤莹柔软,细碎的头发丝被楼道的风微微吹拂着;眼眸像下的湖泊,在夜中澄净明亮如初,嘴 唇红红的,颇为稚嫩。 最重要的是,那张脸上很平静,这股平静给予了北川凛股莫名的信念感。 郁臻无暇琢磨他人的心情,把少年拖到楼外的花坛后,压着人蹲下,悄声道:“嘘……别害怕,也别喊救命。” 北川凛被钳住的臂酸,只好点点头,眼前的陌生人长得显小,力气却不小。 “你是谁?” 郁臻随口扯了个谎,“我是来帮别人偷考题的。” 私校课业繁重,测验频繁,哪怕百分之九十九是精英,依然会剩下百分之一的庸才,爱偷奸耍滑的不良学生永远不缺席;帮忙窃取考题作为借口比较罕见,郁臻有把握不被拆穿。 北川凛:“帮谁?” 郁臻:“我们是通过匿名论坛联系的……他没告诉我真实姓名;他给了我你们学校的电子地图,让我记熟后在一个地方等他,他找人带我进来……但是进来了我才知道不能开灯,于是我迷路了,然后看见了你。” “你们不相信无所谓,总之我不是变态杀人狂……” 郁臻一脸诚恳。不得不说他佯装无知的模样极具欺骗性。 北川凛听完,半信半疑,眼神古怪地打量他,“谁会找你这么笨的贼作弊啊。” 郁臻摊手道:“我也是第一次做贼。” 他观察着四周的&#xe863;静,回想刚才楼道间听到的脚步声,岔开话题:“今晚,你们共有多少留下来?” 北川凛来不及思考这些话的可信度,理防线薄弱的境况下,想到什么说什么,“……全班加雷蒙总共个二十一个人。” 这时,远处传回伊莉娅的声音,她折返回来寻找掉队的伙伴。 “凛——你在哪?凛?” “是我的朋友,她在找我……”北川凛请示道。 ——来了!那串脚步声近了! 郁臻立刻指了指楼梯,示意北川凛不要出声。 北川凛随他的指向看过去,稍稍恢复神采的眼眸再次被惊恐占据—— 一个穿着红绿小丑服的高个男人踩着滑稽的步子走下楼梯,他脸部涂着厚厚的油彩,犹如戴了一张贴脸面具,黑圆的大鼻头,咧到耳根的血红嘴唇,脏兮兮的蓝色眼影,顶着一头夸张的火红卷发,肩上扛着巨大的塑料袋。 看起来是个在街头随处可见的卖艺流浪汉——如果他没有提着一颗人头的话。 伊莉娅发出刺耳的尖叫,那是盖娅的头颅。 小丑举起提着人头并握有尖刀的右手,歪头,向她打了个招呼。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万圣节(二) “伊莉娅——唔……”北川凛行&#xe863;先于思考,想冲出去救人,不料被郁臻提着领子揪回来。 “别&#xe863;,我去。”郁臻把人摁住道。 怎么说他都是一个成年人,保护几个小孩子是分内之事。 郁臻的身量中等,体格算瘦弱,不是力量型,而他要面对的小丑目测6.5英尺高,肩宽背厚;两人对比就像半兽人与精灵,但郁臻找不到矮人做垫脚石。 他的体能训练成绩中上,力量不足,灵巧有余;难办的是他两手空空,对方手持利器。 郁臻盯着小丑的背影思索,并对北川凛摊开手掌。 “你身上有些什么,拿出来。” 北川凛在裤兜里摸索几下,搜出一堆小物件,耳机通讯仪、口香糖、电子烟……以及一包安全套;来不及遮掩,他红着脸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交到郁臻手里。 郁臻拿走了口香糖和电子烟,剩下的抛给他,然后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说:“抽烟有害健康。” 北川凛慌忙地抬手接住自己的东西,郁臻已经直起身走了。 伊莉娅打扮得再狂野叛逆,到底是个十几岁小女孩,看见昔日同学的头颅,吓得魂不附体,四肢瘫软;她衣服上沾着几滴荧光剂,像无头苍蝇般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小丑的双脚套着长如帆船的大头皮鞋,不慌不忙地尾随她前行,待她回头时,捧着人头作出鬼脸和稀奇古怪的&#xe863;作,试图逗乐她。 伊莉娅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郁臻走出花坛的隐蔽处,来到洒满月光的宽阔草坪。 他舒展筋骨,朝不远处的小丑喊了一声:“喂——你走错了!” 小丑身体一僵,应声回头,涂满油彩的眼窝里露出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球,闪着冰冷亮光,好奇地回看这个方向。 郁臻确定,对方看见自己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遍体生寒。 在一些特殊犯人的脸上,他曾见过相同的目光,不是威胁恐吓,更不见得多凶神恶煞或险恶,而是着迷,狂热的着迷。 “……看什么啊你。”郁臻含着口香糖,厌恶地朝目标掷出手中的电子烟。 细短的银色金属划过一条抛物线砸 到小丑的额头,在空寂的草坪发出沉沉的闷响。 小丑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像是很意外;油彩遮盖的脸皮上,咧开一张猩红大嘴,牙齿森白,喉咙里挤出怪异的尖笑! 随后扔掉手里的人头,拿着刀向郁臻冲过来—— 郁臻立在原地不&#xe863;,看准了小丑戴白手套握刀的右手,风中利刃来袭——在白刃落下的前一秒,他精准地扣住对方的腕骨往外折去!趁人挣&#xe863;手臂的同时借力而起,腾身抬腿踢中小丑的下颚! 那高大的身躯被一记重击往后仰倒,郁臻利用身高差矮身滑到他人后背,毫不间歇地回身横腿一扫!&#xe863;作轻巧流丽,一起一落,使对方重重地摔了出去! 躲在花坛后的北川凛目击这一幕,发出惊呼:“……好厉害!” 那柄刀落在草丛里,月色下泛着银白的寒光,郁臻走过去,脚尖一挑,将刀刃接在手里;他嚼着口香糖,把玩着尺寸趁手的刀,快步走到小丑身前。 眼看那高大的身躯还在挣扎坐起,郁臻抬起一条腿狠狠踩住对方的胸口! 小丑鼻腔闷哼,果断放弃了反抗。深陷在眼纹沟壑里的眼珠子是灰蓝色,与浓重的油彩相映衬,执迷地凝望着他。 那没来由的痴迷令郁臻头皮发麻,宛如被一条水蛇缠住四肢;他感到暴躁,脚底施力,碾压小丑的胸口至内陷的程度,使那油彩干裂的眼角青筋爆凸,瞳孔焦距模糊。 发泄完,郁臻轻微蹙眉,舌齿并用,吹出一个粉白的泡泡夹在嘴唇间。他俯身秀出手里的刀刃,逼问道:“你是谁?” “咯咯……”小丑发出怪异干涩的尖利笑声,“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不知道……我是谁……” “哦。”郁臻提起腿,又重重地踩下去!含着泡泡轻松道,“可我照样能杀你。” “咳咳……那你……试试看。”小丑牙齿缝浸出血色。 “好。”郁臻说完,攥着刀的手腕一旋,发力将利刃刺进杀人凶手的胸膛。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血。 他唇间的粉白泡泡“噗”地破裂。 小丑的脸皮、身体如同一只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漏气干瘪下去,剩一张薄薄的彩色皮囊,皮慢慢融化成五彩的液体,随着草 根渗透进了地底。 消失不见。 “草。”郁臻骂了一句。 小丑的消失提醒他这是在梦里,一个虚幻的、没有逻辑的、不能用常理和正常行为来推&#xe863;的世界。 单单杀死小丑是无用之举。 梦魇之所以为梦魇,正是它循环往复,永无止尽,恐惧像漩涡一般吞噬着梦主的意识,所以小丑无法被直接毁灭,除非他消除这种恐惧的根源。 梦主在现实中最惧怕的人或事,往往容易在梦境中实现;然而郁臻不能掐醒杜彧问“哥你究竟为什么害怕小丑?” 失策了,他不该在对杜彧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入对方的梦境。 郁臻耳边回响起小丑尖锐的笑声: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不知道……我是谁……” 或许他得找出这个人是谁。 北川凛疾跑而来,站在他身旁四处张望,“诶?凶手呢?你不是把他……” “跑了。”郁臻说。 “糟糕……”北川凛神情恍惚,“伊莉娅、伊莉娅一个人会有危险……我要去找她!” “小朋友——”郁臻伸出手,抓了空。 北川凛撒腿狂奔,往伊莉娅逃走的地方追去了。 “谢谢都不说一声啊……”郁臻失落道。 *** 夜色里,伊莉娅冲出浓浓的秋雾,裙摆翻飞,迈着细长纤巧的小腿向警卫处奔跑。 学校的警卫处通常由一名安保人员和一名AI值守,这样的配置是为防止危险事故发生时,若人类没能及时反应或判断失误,AI可根据指令拉响警报器和联系校外警务人员。 伊莉娅仿佛看见了希望,脚步越来越快,她回头看自己的后方,空无一人。 太好了,那个可怕的小丑没有跟上来,只要她再跑快一点,一定可以…… “伊莉娅!”一只瘦长有力的手猛然拽住她,将她从路中央拉到一旁的树林里。 伊莉娅在看清来人的脸后,把叫喊憋了回去,那是她所熟悉的温雅面容;她愣了几秒,泪水溢出眼眶,“唯……刚刚,那个小丑在追我,他提着盖娅的头……那是盖娅啊……” 宫原唯替她抹掉眼泪,低声道:“我一回头,发现你和凛都不见了;我那时离警卫处更近,就先过来了。” “怎、怎么样?”伊莉 娅抽抽嗒嗒地掉着眼泪,“他们报警了吗?” 宫原唯摇头道:“警卫死了,Nemo在休眠;我检查了Nemo的系统,它被关闭了响应权限。” “可是……”伊莉娅止住了眼泪,“Nemo不是只有——” “只有校内职工可以对它下达高级指令。”宫原唯神情冷肃道,“凶手是这所学校里的人。” “那我们还能出去吗?”伊莉娅不抱希望地问。 “出不去了,所有门禁都被封锁。”宫原唯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言细语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 北川凛冲进警卫室,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得倒退几步。 目之所及处皆是一片鲜红,看不出部位的尸块到处分散着,惨不忍睹,令人作呕。 “都让你等我了。”郁臻步入室内,拍了拍扶墙干呕的北川凛的肩膀。 北川凛晚上没有进食,只呕出几口胃酸,问:“你不觉得恶心吗……” “是蛮恶心的。”郁臻吸了吸鼻子,不过再恶心的东西,见惯了就脱敏了。 郁臻首先看见的是一个人类外表的AI,它端正地坐在椅子里,静止了一般。在过去它们叫作机器人,但以当下的技术来说,组成材料早已不限于机械,称为“生化人”更恰当。 这名生化人还保留了他非人的特征,比如关节和下巴的金属片、没有眼皮的眼眶裸露着树脂眼球;如今的科技水平早已达到将生化人彻底真人化,他们可以拥有自己的思想感情、兴趣爱好,甚至是审美鉴赏能力。 然而某一些特殊的岗位——比如服务对象是情感丰富、多愁善感的青少年时,发行商还是会保留生化人的机械感,以便和真人区分。 生化人的胸前挂着他的名牌:Nemo,职务是警卫员。 郁臻跨过一地血痕,小心翼翼地走到生化人的座椅前,低头与那双树脂眼对视;并转&#xe863;座椅,检查它的体表外壳是否受损。 “休眠状态,外表无明显破坏痕迹,属于非强制性关闭。”郁臻得出结论。 “不可能……”北川凛忍着胃部的抽搐感,说,“那个死变态怎么可能让Nemo进入休眠?他没有那种权限!” “嗯,有道理。”郁臻走到门口,望着月亮,沉思道,“校外人员没有权限 ,所以只能是你们学校内部的人了。” “胡说什么呢……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北川凛呕得眼角泛红,掩鼻道。 “来路不明的人救了你的命。”郁臻说,然后自顾自地嘀咕道,“怎么查?我不擅长推理啊。” “这一路没有见到伊莉娅和唯,如果他们有事的话……我、我……”北川凛说着,眼泪就要落出眼眶,紧接着被郁臻扇了一巴掌。 “哭什么哭?”郁臻没有用力,只警示性地拍醒少年,“你要是在电影里,就是被观众骂死的男二号,别哭了,没见到尸体就是还活着。” 语毕,郁臻脑子里忽地闪现过一条线索,但溜得极快,不等他抓住便钻进了茫茫迷雾。 “你怎么打人……”北川凛捂脸委屈道。 “跟我走。”郁臻揪起脸蛋浮着手掌印的男孩,匆忙地退出了警卫室。 他们来到学校的大门前,门锁紧闭,门墙的高度难以徒手攀爬。郁臻问:“你们学校可以翻/墙吗?” 郁臻这么问,是因为他上学的时候翻过,不过他的母校说得好听点是历史悠久,保留了旧时代特色;说得不好听则是硬件设施落后,穷且抠门。至于圣山高中这样学费昂贵的私校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不能……为什么要翻/墙?”北川凛不解。 郁臻:“那你们怎么逃课?” 北川凛:“我们不逃课。” 郁臻太阳穴胀痛,费力地解释:“你们就没有不想上学的时候?” 北川凛恍然大悟,答道:“那还是有的……安静离开就好了,针对校内学生的话,大门平时进出自由,Nemo会记录每个人离开的时间和缺席次数。” “哦。”郁臻叹息道,“也就是说,如果校门关闭,没有人可以再通过其他途径进出了?” 北川凛:“对。” 郁臻的双手搭上北川凛的肩膀,耐心道:“凶手——我们见到的小丑,他绝对是你们学校内部的人。无论他是何时进来的,他必须拥有比你们更高级的权限,才能使Nemo进入休眠并封锁所有出入口。” 北川凛无法想象,熟悉的校园里竟潜伏着一名丧心病狂的杀人魔,下意识地反问道:“万一、万一是黑客……” 郁臻打断道:“你们今 晚留校是什么时候决定的?谁做的决定?” “下午5:30放学前……全班举手投票表决的。”北川凛说。 “假设你是晚上10:30分看见他的,5个小时,没有黑客能在5小时内改写程序控制整间学校的安保系统;你再想想他为什么出现。”郁臻道,“他出现的目的,是为虐杀人类。你们学校平时也有人留这么晚吗?今天是例外,对不对?说明他知道今晚你们这二十一个人会留下来。” 面对北川凛醍醐灌顶的表情,郁臻又问:“你们留校的事情都有哪些人知道?” 北川凛:“我们的父母、隔壁班、办公室的老师,还有警卫处都知道……” 郁臻道:“那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些人里,有没有可疑的、存在&#xe863;机的人?”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万圣节(三) 伊莉娅的泪痕被风吹干,脸蛋肌肤发紧,她牵着宫原唯的手,紧贴对方的后背小跑。 “唯,我们去哪里?”她问。 宫原唯扭头,看着她说:“学校后门有一间用来存放桌椅的旧仓库,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我们可以那里躲到天亮。” “我有点冷……”伊莉娅瑟缩着肩膀道。 宫原唯停下来,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她肩膀上,笑道:“伊莉娅平时看起来冷静大方,关键时候还是会害怕嘛。” 唯的衣服比她身材宽绰几码,羊绒衫被她套在最外层裹紧,领口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和清洁皂的气息,伊莉娅在今晚第一次感到舒心。 为行&#xe863;隐蔽,他们走的是树林里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树木斜伸横插出来的枝桠像魔鬼的爪牙,撕破静谧深邃的夜空。 脚下是窸窸窣窣的踩踏草叶的碎响,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唯,你不怕吗?”伊莉娅的小腿被冻发麻,声音微颤道。 “怕,但是……”宫原唯的话戛然而止,突然转过来蒙住她的眼睛,“闭上眼!别听别看。” 伊莉娅的视线被挡住大片,可她的听觉和嗅觉仍然灵敏;浓郁的血腥味从鼻尖飘过,滴答的水滴声敲打叶子。她犹如盲人,被宫原唯牵着缓慢谨慎地走过那股铁锈味的源头,她一偏头,眼睫毛摩操过对方的指腹,眼睛获得一线微弱的月光。 她透过宫原唯的指缝,看到一具倒挂在枝头的尸体。 是艾略特。 往日班级里聒噪到令人生厌的男孩,如今被割开喉咙,像一头等待烫皮的肉猪,倒挂在一棵茂密深绿的大树下。 伊莉娅闭上眼,发力攥紧身边人的手,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 “你这么一问,我也很难回答啊……”北川凛摸着后脑勺,踟蹰不前,“要说矛盾嘛,我们班气氛蛮和谐的,很少起争执或吵架,每次年段竞赛都是集体成绩第一,年级的全优生也在我们班。” “全优生,宫原唯?” 北川凛“嗯”了一声,“唯在学校里人气很高,他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可他没有傲气,从不摆架子,是万人迷 啦。” “你也不差?”郁臻想起北川凛的绯闻。 “我还行,嘿嘿。”满脸血迹的少年腼腆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体能好,可惜成绩一般……” “嗯,看得出来。”郁臻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你的这里,神经太粗。” 但感情很细腻,常常哭鼻子。 北川凛:“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回归正题,仔细想,好好想。”郁臻命令道。 “纠葛是有一些……”北川凛回忆道,“隔壁B2-1班的老师喜欢雷蒙,麻美讨厌她,因为麻美也喜欢雷蒙;艾略特暗恋伊莉娅,伊莉娅喜欢唯,不过艾略特和唯的关系意外的不错……米娜的哥哥是我姐姐的前男友;尤诺的母亲离婚后追求过小玲的继父……” “停!”郁臻打断道,“家长里短不要再说了!” “哦……”北川凛无辜地耸肩,“那就没有了。我们都是活在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当中的普通人啊;谁知道变态为什么会盯上我们……” 问错人了。郁臻挥了挥手,“好,你闭嘴吧,我们去救其他人。” 那群被喷上荧光剂的孩子,必须选择遮挡物足够蔽光的地方躲藏,所以郁臻带着北川凛,循着一间间教室找过去。 他一路让北川凛轻声喊伙伴们的名字。 “会不会把小丑喊过来……”北川凛胆怯地问。 “那更好。”郁臻说,“他来找我们,总比去找其他人好。” 北川凛哭丧着脸道:“你拿我做诱饵,我们好危险……” 郁臻:“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北川凛无法反驳,只得照做。 圣山高中的东面有一栋大楼,底层是艺术课的画室,往上依次是生物、物理、化学等理科的实践课教室,最顶层是舞蹈和音乐教室。 大楼一层和背后的植物园连通,画室的外面,是一间阳光充足植物茂盛的玻璃花房,由几位美术老师共同打理,层叠的花朵枝蔓充满古典油画的韵味,午后太阳明媚,一缕薄光洒下照亮幽暗花丛,浪漫美丽;是女孩子们拍纪念照最爱的地点之一。 两人路过画室外面时,郁臻果断道:“进去看看。” 齐人高的画架、背景布、石膏像、画框……都是绝佳的遮蔽物。 “我觉得不会有人躲在这里……”北川凛悄声在他耳边说。 郁臻:“为什么?” “很久以前,大约是建校初期的年代,学校里有个女生叫丽贝卡;她的家境清贫,是她母亲去恳请了校董会,才让她顺利入学的……” 这类开头,一般是校园灵异传说。郁臻安静听着,“然后呢。” 北川凛神秘道:“你知道,在过去,我们这种学校里,如果你和别人不一样,很容易被排挤和欺负;丽贝卡她就是遭遇了那种事情,后来她在画室的花房里割腕自杀了,听说整张地毯都被染成了血红色,血腥味持续了三个月不散……” “从那以后起,晚上来画室,便会听到丽贝卡的哭声,画室的墙壁、地板、画架、白纸上,也时常出现刀刻出的名字:Rebecca……” 郁臻内心毫无波&#xe863;,“嗯。” 画室的门没有上锁,一推便开。郁臻走进去闻到扑面而来的腥气,仿佛空气中有一股温热涌&#xe863;的血液在流淌。 校园内的电源同信号一齐被切断了,没有灯,冷霜似的月光铺满画室,高矮参差的画架无序摆放着,石膏像上罩了一层防尘布,像一座座耸立的雪白山丘此起彼伏,而布下隐隐透出的五官轮廓,又好似那一排排雕像里藏匿着假扮石膏的活人。 连北川凛讲述的老套鬼故事也化作了一阵凉幽幽的风撩拨着耳廓和神经。 郁臻的手被身后少年抓紧,他听北川凛颤声道:“我、我听到有人在哭了……” 是有一些细微的声音,郁臻的听感隐隐约约捕捉到。 可那并不是哭声,而是笑声,刻意模仿哭泣的情绪,滑稽中透出恶意。 郁臻甩开北川凛的手,穿过画架之间崎岖的窄缝冲向玻璃花房! 森冷月光穿过透亮玻璃顶,落在一丛盛开的矢车菊上,纯白花瓣被月色染得幽蓝冷素,它身旁簇拥着摇曳生姿的蔷薇和粉玫瑰,以及一个装扮艳俗怪异的小丑。 复活的小丑,正摇头晃脑地发出接近啜泣的低笑,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呜嗯……呜呜……呜嗯嗯……” 小丑的怀里躺着一名双眸圆睁的少女,她的喉咙被割开,鲜血顺着制服流下,和深紫色荧光剂搅和叠加,变成一汨色彩迷乱的 细流,弄脏陈旧的地毯。 郁臻心底恶寒,顺手抄起一张木质画板,踏步上前,砸向小丑的脑门! “恶心!” 小丑的哭笑止住,捂着血肉模糊的头倒地! 可画板的质量不太好,居然被拍成了两半,重击后碎得四分五裂。 郁臻丢了手里的半截木板,揪起小丑的花领子把人拖出来,眼睛里怒火中烧,他这辈子最恨欺负小孩的人! 小丑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笑嘻嘻地望着他,沾满血污的白手套击掌,尖声道:“你猜不到!你猜不到!” 郁臻抬脚踹去! 小丑被踹中太阳穴,身体往后飞去砸倒一排画架!嘴里喷出一口血沫,吐掉一颗断掉的牙齿。 一道白色残影划过郁臻的视网膜,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郁臻眼疾手快地捡起!是一张照片。 不待他看清照片内容,小丑已挺身而起朝他扑来—— 对方脏兮兮的手里多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额头! 郁臻识相地一&#xe863;不&#xe863;。他不怕死,他可以死,但他死了任务就失败了。 小丑满脸是血痕,化纤制的马戏团服装在打斗中破损、抽丝;郁臻再次感叹这场梦的精细度。 凶手好整以暇地蹲在他身边,枪顶着他的命门,眼里充满戏谑和轻蔑,“你呀,冲&#xe863;。” 郁臻屏住呼吸,凝神思绪翻飞——上一次是刀,这一次是枪,进阶了;再杀一次,谁知道这家伙会掏出什么高级武器? 不能硬碰硬。 在他迟疑的那片刻时间,北川凛高举起一尊石膏像丢下来—— “啊啊啊啊!!!”少年发出怒吼,一鼓作气将石膏摔向小丑的头顶! “去死去死去死!”北川凛跪在小丑的身体上,用不知哪处顺来的金属颜料铲,猛烈敲击对方的头颅,直至那颗脑袋被砸得稀巴烂。 万事不如意。 郁臻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不管北川凛,径直走向花房里少女的尸体。 女尸制服上的名牌被荧光剂覆盖,看不出所以然,郁臻只好朝那头的北川凛喊了一句:“小朋友,快过来认一认,这是哪个同学?” 北川凛恶气长抒,擦了擦汗,拿着铲子跑到他身旁,等看清女尸的脸后,愣住了。 “不认 识?”郁臻问。 北川凛眼神黯然道:“这是丽贝卡,我们班的丽贝卡……” Rebecca是个常见的名字,一所学校里有几个重名并不稀奇,但她死在这里,很难让人相信是纯粹的巧合。 郁臻回过头,看向方才小丑躺的那块地板,已然空空如也。 北川凛跟着他往后看,随之吓出惊叫:“啊!不见了!小丑尸体不见了!” 郁臻对少年的反应充耳不闻,自言自语道:“……凶手不仅熟知学生之间流传的故事传说,也对你们每个人的长相、名字、害怕的事情,了如指掌。” 那么,可以排除是班级以外的人作案了。 郁臻站起身,转了转脖子,拿出自己捡到的照片;它是从小丑身上掉出来的,一张集体合照,学生与老师,总共二十一个人。 “我现在要说一句俗套的台词。”郁臻对北川凛道,“凶手就在你们二十一个人中间。”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万圣节(四) 照片上,二十个穿着清一色制服的男女生站在校门前,摆出五花八门的拍照姿势,环绕着正中间的金发高个男人——约书亚·雷蒙。 每一个人都笑得很漂亮,是年轻生命蕴含着蓬勃生机,靓丽鲜活、耀眼夺目的漂亮。 然而在今晚,这些生命都通过最残酷的方式逝去。 郁臻想不明白,如果班级的风气真如北川凛所说的那么和谐友爱,是谁会对朝夕相处的师生恨之入骨,怀以最深的恶意来虐杀他们? 当然,犯罪并不一定需要充分的&#xe863;机,小丑的行凶手法和目的,更像是一个找到时机释放内心欲望的愉悦犯。 时机。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万圣节还没到,今天只是……今天是宫原唯的生日! 郁臻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宫原唯?那个笑起来乖巧温柔的男孩?同学们提起他有口皆碑的楷模优等生? 不对! 北川凛是盖娅死亡的目击者,而那时,宫原唯正在教室外的走廊和其他人过生日,没有机会中途出去杀掉一个女同学。 这场梦里,除了小丑死亡后会消失,没有其他超自然现象发生过,而且小丑自身并无超能力,甚至极其容易被杀死;所以,他要寻找的答案绝不是“小丑是真凶的另一层人格/分/身”这样的结论,否则无解。 二十一个人,减掉已知的死者,剩余人数要逐个排查嫌疑也是项大工程,他身边的北川凛又粗心大意,帮不上忙。 所知信息量太少,实在难以作出有效推论,如果可以,郁臻恨不得把幸存者们挨个抓起来逐一审问。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前一闪而过入梦时在教室后排瞥见的储物柜,它们安静地立在不起眼的暗角。 “你们是放学后直接留校,中途没有回过家?那你们的书包和随身物品是放在教室吗?” 北川凛回答:“是啊。” 郁臻当机立断道:“走,回教室。” *** 夜晚的校园与白日是那么不同,一间倚在墙角破旧不堪的木屋,若是在艳阳高照的白天,是不会得到任何一位路人注目的;但在夜里,它像森林里女巫的栖所,门檐 亮着一盏即将枯朽的灯泡,蛛网横结,青苔野蔓爬满朽坏的墙体,门前丢着面包屑和腐烂的水果皮,地面有啮齿&#xe863;物爬行的痕迹。 伊莉娅停步驻足,焦虑道:“唯,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宫原唯道:“没关系的,我和凛之前来过,里面只有些废弃的桌椅。” 伊莉娅踌躇着,跟随他走近,伸出一直缩在衣袖里的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木门。 “吱呀——” 门开了,昏黄的光从门缝流曳到屋子里,照出一小块积灰的地板。 刺鼻的潮湿霉味钻出,伊莉娅捂着口鼻,迈腿走进去。 宫原唯盯着她的红发覆盖下的柔软后颈,抿了抿嘴唇。 *** 回到楼梯口,北川凛再次见到那滩害他滑倒的物体。 他于心不忍地侧目,脱下污迹斑斑的外套,盖住了盖娅残缺不全的尸体部位。 郁臻想不到什么安慰人的话,只好拍拍少年的肩,“走了。” A1-3班的教室里仍然亮着彩灯,隔着窗户渗透出一层仅能模糊视物的暗淡光线;走廊的蜡烛被撞翻踩灭,蜡油凝结,粘稠的荧光剂犹如淋在乳酪上的奶浆,或是蘑菇喷出的毒液,生日蛋糕甜腻的奶味果香持久地飘扬在空气里。 郁臻拽着北川凛冲进教室。 他来不及寻找撬锁工具,往后稍退几步,抬高腿猛力朝柜门踹去! 旁观的北川凛瞠目结舌,纳罕道:“你太暴力了吧……” 郁臻徒手卸下一块被踢变形的门板,眼角笑意狡黠,“这下相信我是贼了?” 一阵哐哐咔咔、稀里哗啦的响&#xe863;后,二十个学生的私人物品被规整地摆放在地面,由北川凛负责按名字分类。 郁臻经过一番体力劳&#xe863;,脸蛋红扑扑,他呼着气捡起脚边最近的一只女士单肩包,粉色小羊皮,娇贵柔软。 可是碰到包带的那一刻,郁臻反悔了,他转而把手伸向北川凛,道:“先把宫原唯的东西给我。” 北川凛抓起一只蓝黑色的书包,递给他。 书包很轻,里面内容空虚,只有一本笔记本、一些格纹纸、几只笔。郁臻拿出笔记本,把书包丢回地上。 为了环保和节省书本费,如今的学生基本使用电子文档教材,很多孩子甚至连文字都不太写, 作业统一在校园终端完成。 所以宫原唯还会使用传统的笔记本,让郁臻感到有些意外。 他借着布景摊位彩灯的光,翻看这本笔记,本子是新的,扉页甚至锋利得割手,第一页是空白,内容从第二页开始。 北川凛不合时宜地插嘴道:“那毕竟是别人的隐私,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再说你凭什么怀疑唯啊?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别吵。” 郁臻看了两行,便皱起眉头。 * 【今天是10月6日,天气真好啊,银杏叶在变黄了。隔壁班的蠢女人又送饼干给我,真难吃,为什么我要为这种事说谢谢。最倒霉的是被雷蒙看到了,他问我是不是打算和她交往,我说怎么可能。他说“那就不要给别人无谓的希望哦”,什么啊,难道是我让她做的吗。】 * 【10月8日,最讨厌冬天了,一入秋我就变得不爱说话,听说班上的人在私下商量要给我过生日,真可爱啊,我善良友爱的同学们。(恶心)】 * 【10月9日,伊莉娅真好,我最喜欢她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了,伊莉娅也不可以死,我爱她。】 * 【10月9日,晚,刚才看到雷蒙在路边和伊莉娅说话,还摸她的头,他很喜欢摸班上女生的头,难道他真的是个如我想象一般的变态吗?】 * 【10月10日,雷蒙找我聊天了,问我对他的看法。奇怪,他突然间装出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真是令人不愉快。】 * 【10月11日,我家后院搬来了一只刺猬,是种胆小的生物呢。是不是因为我把猫的尸体埋在了花圃里,所以吸引了这些小家伙呢?】 * 【10月15日,艾略特·里尔是个混蛋,只会跟在雷蒙屁股后面摇尾逢迎的哈巴狗,伊莉娅为什么要和他说话?】 * 【10月16日,在校长办公室偷看到了雷蒙的简历,我对他一直以来的肤浅看法有所改观了;以他的学历和出身,有什么必要在一所小规模私立高中屈才?我以为那种阶层的人都会想继续往上爬,他竟然是个例外。难道说他是热爱教育行业?我不信。】 * 【10月17日,约书亚·雷蒙在本校任职的原因不简单,该说是另有图谋吧。我要查清楚。】 * 【10月20日,原来,他进 过精神病院。】 * [红笔][字迹不同] 【亲爱的同学,背后打听老师的隐私是不礼貌的行为,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以及Happy Halloween : ) ——Joshua · Raymond 10.23 】 所有内容到这里结束。 郁臻合上笔记本,心绪震荡,他旋即想起一件被忽略的至关重要的事! 北川凛只见他像一阵风似的掠出了教室门! “诶你去哪儿!?” 郁臻跑过不算长的走廊,在一滩暗红色液体面前停下。 ——不见了,本该躺在这里的那具约书亚·雷蒙的尸体,凭空消失了。 他本该在第一次离开前上去检查雷蒙的尸体,可他没有;他为了跟上北川凛三人,疏忽大意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 跟过来查看情况的北川凛一同惊诧道:“哇啊啊!怎么回事!老师的尸体去哪里了?” 郁臻蹲下身,食指蘸了一滴血,在北川凛的注视下放进了嘴里。 一秒钟后他呸掉一口血沫,说:“不是血,是道具血浆,甜樱桃口味。” 没错了,后来他在楼道间听到的脚步声,来自于约书亚·雷蒙。 郁臻道:“我们相遇时,紧随其后出现的小丑,并非埋伏在暗处的第二十三个人,而是假死后装扮成小丑,下楼追击你们的雷蒙。” “什、什么?”北川凛吓得跌坐在地,五官扭曲,满脸写着难以置信,“你说雷蒙、他他是……” 郁臻把宫原唯的笔记本抛给他,“自己看。”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万圣节(五) 北川凛读完昔日好友的日记,脸部呈现出难以言喻的疑惑与失望。他放弃对朋友不为人知的一面作出评价,沉默了数分钟。 郁臻抽走笔记本,坐到一张课桌上,以面对面的姿态问话:“笔记里提到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雷蒙的一些背景……的确对他来说,成为我们的老师绝不是最佳选择,可是他一直做得很好,我从没想过怀疑他。” 北川凛的眼前,盖娅被杀的一幕再次浮现,小丑的身型、&#xe863;作、五官轮廓与雷蒙渐渐重合,无法反驳的证据是楼梯口涂写的血字和笑脸,跟笔记本最后的字迹一模一样! “唯一早就知道些什么……”北川凛道,“他在问我凶手性别时,就已经猜测是雷蒙了……我还说先不要怀疑熟人,我真蠢……” “不关你的事。”郁臻拍拍少年的头顶。 “既然雷蒙清楚唯在背后调查他,那我们分散之后,他是不是会先杀掉唯?”北川凛额角冷汗滑落,“不行,我要去救唯和伊莉娅……” 郁臻:“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北川凛道:“我不确定,他可能会去我们经常躲着抽烟的小木屋。” “等等。”郁臻走到摆放的学生个人物品中间,蹲身在不同的背包里利落翻找,把有用的东西统一搜刮收入囊中。 剪刀、女生缠包袋手柄的丝巾、首饰盒里的弹性头绳、美术课用的锋利刻刀…… 北川凛:“你拿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有什么用?凶手有枪诶……” 郁臻收集完,把拉链一拉,回答:“有没有用,用过才知道。” *** 小木屋的门被风吹开,翕着一条手掌宽的缝,深红血水漫过浅浅的门槛,流淌过青苔野藤,渗透土壤。 尖刀落地,血珠四溅。 宫原唯双膝跪地,拔出凶器的手臂疼痛得抽搐,他捂住腰侧的伤口,手心一片滑腻温热;他忍着剧痛缓慢爬行,灰尘覆盖的地板上拖出一条血痕,终于挪到门口的女尸旁边。 “伊莉娅……”他握住少女失去体温的手,扑到她的身上,埋头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伊莉娅的眼皮 微微垂下,瞳孔涣散浑浊,眼眶晕染的妆容像脸庞开出的黑色昙花,她的血流失了一半,新鲜热气随着被吹开的门缝,一点点消逝。 “都是我的错……”宫原唯与她的尸体并排着躺下,不再管腰间的刀伤,失神地望着房梁上的蛛网,无意义地重复道,“都是我的错……” *** 离开教学楼,雾气越来越湿重,影响到部分能见度。 枯叶腐烂的涩味和润泽冷冽的空气弥漫在秋冬两季交汇的凌晨,郁臻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当他意识到寒冷的存在后,冷意便开始无孔不入地侵蚀他的躯体。 不知是否因为北川凛是属于这世界的一部分,对方并未像他一般畏寒,反而对他冻红的脸颊和僵冷的手表达了关怀。 “你很怕冷?” 郁臻不想向未成年人认输,咬紧牙关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冷。”北川凛认真道,然后脱下外套递给他,“给你穿吧。” 如果人在做梦时体会到生命垂危或命悬一线的危机感,那也就离清醒不远了。郁臻不甘心在见到梦主之前被“冻醒”,他接下外套,道:“谢谢你。” 北川凛:“雾太大了,你跟紧我,不要迷路。” 郁臻答了句好的,乖乖跟在对方后面。 从他入梦开始,杜彧的潜意识就没有对他产生排斥或敌意,作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很友好。只不过他始终没有找到梦主本人的半点踪迹,看来杜彧防备心重,将自我意识藏得很深。 小丑是约书亚·雷蒙,杜彧害怕的不是小丑,而是雷蒙。 现实中是否存在这样一个人;他在杜彧心中埋下了恐惧,这份恐惧在梦里具像化,使他化身为杀戮小丑,杀死杜彧的众多潜意识? 郁臻不敢妄加揣测推论,他只希望消灭小丑之后,杜彧可以赏脸露个面。 雾浓露重,他一不留神脚下踢到什么东西,圆的、硬硬的,被他踢中后骨碌碌地压着草滚走了。 郁臻低头看去,是一颗被虫蚁啃噬的人头;发丝像线团般裹着人脸,张开的嘴隐约能辨认出嫣红的唇瓣和舌头,蚂蚁成群结队在口腔内进进出出。 这片草坪是他第一次杀死小丑的地方,而人头是小丑和他搏斗时丢下的, 属于第一个死者盖娅。 这种气温和尸体腐烂的速度,原本不至于吸引如此多的虫蚁,但结合愈发艰难恶劣的环境,显然是梦境正在下沉,沉到一定深度,就会崩塌进入下一层。 谁也不知道下一层是哪里。 郁臻不是来观光遨游的,如果不能找到杜彧,他在这里耗下去无意义。 为避免再度惊吓北川凛,郁臻把那颗人头踢走了。 “我们能不能快点?”他问。 北川凛头也不回道: “走慢点才安全。” 脚边窸窸窣窣的&#xe863;静如影随形,没走几步,郁臻感到脚后跟被撞了一下,他垂眸一看,又是那颗人头! 谁缺德到把别人的头当球踢?郁臻不悦地望向人头滚来的方向。 一片霓虹迷雾里,缓缓显出一个纤瘦孤单的身影,那人穿过氤氲的雾气走来,一身制服短裙被枝桠勾破,衣衫褴褛;她像失了魂似的,目光毫无焦距,干裂的嘴唇嗫嚅着,站定在郁臻面前。 郁臻认得她,山崎麻美。 他一把将北川凛拽得转过身来,“快看……你同学。” 北川凛猛一回头发现背后多了一个人,惊诧万分!见状关心道:“……麻美?你还好吗?” 山崎麻美的眼眸依然凝视着虚空,气息微弱道:“妈妈在等我,我要回家了。” 郁臻眼尖地察觉一处异常—— 山崎麻美纤细脆弱的颈脖上多出了一根食指粗的麻绳,松垮垮地套住她;绳结垂在后背,长长的拖着地,绳子另一端延伸进汹涌的雾海里。 郁臻制止了试图靠近她的北川凛,眼神示意少年看对方的脖子。 只见山崎麻美身后,那条本拖曳在草地上的麻绳,随着不知名力量的拉拽,不急不缓地收紧绷直,变成了一根连接她与迷雾深处的牵引绳。 随后,与少女颈脖呈垂直状态的绳子悬在空中浮&#xe863;颤抖…… 有人在收线。 郁臻低声道:“快走!” “可是麻美她……”北川凛陷入舍弃朋友逃命或留下来一起死的两难境地,无论选哪一种他都不免要后悔。 只是这一两秒的游移,迷雾中走来了第二个人。 不是他们预想中红卷发、黑鼻头、油彩妆容的可怖小丑。 来人是约书亚·雷蒙,他的金发 经过清洗尚未干透,柔顺地往后梳贴着头皮,额头与面颊沾了晶莹水珠,俊美英气的面容光辉熠熠。 雷蒙里衣是白衬衫,外面穿上了配套的西装外套——之前他叠好搭在臂弯的那件。郁臻忽然懂了,在众人面前时他为何不穿外套;因为那上面凝固着干涸后的深褐色血点。 盖娅的血。 雷蒙戴着一副干净的白手套,左手攥着牵引山崎麻美的绳子,右手握着一把枪,歪头向他们微笑;嘴角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红色油彩,却不妨碍他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两位,午夜安好?” 好你妈个大头鬼! 郁臻撞开发愣的北川凛,大叫道:“快跑!”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万圣节(六) 枪声打响,寂静的迷雾校园危机四伏! 郁臻选择的逃跑路线是树林,地势环境相对复杂,有发挥的余地。 北川凛到底不笨,追着他一路跑,两人一同钻进了大楼后方幽深黑暗的植物园。 人工培育的植被不可能像天然的一样野蛮生长,起到的隐蔽效果有限;而地势也远不如野外那般崎岖不平,无法制作有杀伤力的陷阱。 但设置一些绊脚的小机关是绰绰有余。 浓重的雾霭变成了绝佳的遮掩体,郁臻带着北川凛穿过几丛移栽的灌木,来到葱郁大树密集的位置,他找到一棵齐人高的Y型枯树;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郁臻把从教室搜罗来的小物件倾倒在地上,蹲下身去按步骤捡起。 北川凛:“你干嘛?” “少废话,帮我放哨。”郁臻拿起丝巾,剪刀开一条小口,两手并用“哗啦”地撕成两半,再重复&#xe863;作,将一整张方形丝巾撕成了四条碎布,依次打结连成一条结实的长绳。 接下来是女生束发的皮筋,区区一根绝对不够,幸好他找到了一整盒;然而把几十根皮筋剪短重新绑在一起是相当费时费眼的精细活儿,昏黑的树林里,郁臻只能借助雾中透出的稀薄灯光作业。 北川凛看他忙碌不已,问:“要不要帮忙?” 郁臻手上&#xe863;作不停,专心致志道:“你别&#xe863;,帮我盯着外面。” 他把皮筋拼接到50厘米左右,放到一边,站起身从周围寻找笔直的树枝,找到后折断为一长一短;把稍短的那根横架在Y字型树杈中间,然后拉直皮筋,与树枝平行绑在两端树杈上,变成一只简易的弹弓。 刻刀的形状锋利度和长柄恰好可以充当利箭,为增加射程,郁臻折了一段细枝与刀柄固定加长箭身;箭准备完毕,再拿出稍长的粗树枝系紧丝巾布条,树枝上端撑开皮筋所制的弓弦,下端卡进Y型树杈根部形成30度锐角。 最后他小心地把箭放在弓上,箭尾抵着被撑紧的弦。 做完这一切,郁臻用碎布缠绕手掌,往后退至一棵大树旁;他对北川凛道:“过来。” 北川凛猫着腰跑到他身边,端详了一会儿前方 的暗器,语气夸张道:“这你也想得到?” “小偷的自我修养。” “这能行吗?”北川凛怀疑。 郁臻:“我需要他短暂地分神。” 他手里除了触发机关的布绳索,还有一把剪刀;与枪械相比,它的杀伤力渺小得不值一提。但赤手空拳总不行,直觉告诉他,卸下妆扮的雷蒙比小丑难对付。 “需不需要我去把他引过来?”北川凛自告奋勇道。 郁臻:“不需要,你喊一声,他就过来了。” 北川凛:“啊?” 郁臻掐住少年的胳膊,狠狠一拧—— “啊啊啊——”北川凛发出惨痛的叫声。 …… 约书亚·雷蒙牵着失魂落魄的少女漫步在黑漆漆的密林间,犹如午后带着爱犬散步的主人,轻哼着曲子,悠闲自在。 然而这份自在很快便被一声惨叫干扰。 “在那边。”雷蒙眺望着叫声传来的方向,满意地笑道。 *** 以防万一,郁臻把布条解下交到北川凛手里,叮嘱道:“等一下我叫你,你就拉,明白吗?” 北川凛:“你呢?” 郁臻:“我去另一边。” 他悄无声息地越过机关,藏到对面的一棵粗壮树干后,两人躲避的位置正好可以相望。 轻佻悠闲的口哨声伴随鞋底碾碎枯叶的噪音,徐徐靠近。 郁臻的心随之高悬:揭穿真凶身份并将其杀死,这场噩梦就该结束了吧? 当能距离近到听得见对方衣物摩擦的细碎声时,郁臻分外谨慎地向外探出了头—— 猛烈的枪声在耳边炸开!子弹擦着树干飞过郁臻脸侧!硝烟味在鼻尖弥漫…… “又不是捉迷藏,你们藏起来有用吗?”雷蒙的声音轻飘飘落入郁臻的耳朵。 方位接近了! 郁臻给了对面汗流夹背的北川凛一个眼神,嘴形说道:“放、箭。” 北川凛得到指示,闭上眼睛拉&#xe863;绳子! 粗树枝被拽离的刹那间,绷紧的皮筋“嘣”地弹响!绑着刻刀的细枝嗖地一下射出! 这支出乎意料的利箭从暗处飞驰而来,割破衣衫刺进雷蒙的左肩! “嘶……”约书亚·雷蒙惊讶地看着胸前支棱的细枝,突然爆发出大笑;他抬起手腕,毫不在意地拔出了这枚小小的刻刀。 正 是这短暂分神的时机! 郁臻从树后现身,右腿扫向对方握枪的手!这一踢力度强硬,雷蒙手腕震得发麻,手一松,枪落到地上! 郁臻欺身靠拢送出手里的剪刀,银白金属光泽反射出宛如星火的亮泽,眼看就要刺进对手的喉咙—— 不想雷蒙却有所预料似的往后仰去,左手发力拽&#xe863;绳子,空壳般的少女被扯过来横在两人之间! 郁臻意识到时已经迟了,覆水难收,剪刀捅进了山崎麻美的眼眶。 手指溅到热乎乎的血液,郁臻却犹如被开水泼中,飞快地收回手,握过剪刀的手指残留着光滑坚硬的触感;随着少女倒下,他的手指跟着颤栗了一下。 郁臻的头脑有片刻的空白,他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强烈的白光和钝痛闯入他的大脑,恍惚间他看见了病床雪白的床单和围绕四周的检测仪器。 …… “喂!你不是小偷吗!”北川凛的吼声把他拉回生死一线的情境里。 他回过神来,山崎麻美的尸体横在他脚下,而北川凛不知何时扑倒了雷蒙,两人在落叶里扭打撕咬。 无暇思考,郁臻眼疾手快地踢飞雷蒙的手正欲伸向的那把枪,然后疾步过去捡起;他平定波荡的心绪,拇指按压卸下弹匣并退出枪膛内的子弹,清点后重新组装咔嗒上膛! 被压在底下的雷蒙屈膝疯狂撞击北川凛的腹部!手指抓住一块石头,扬臂砸向少年的太阳穴!郁臻先朝那只手开了一枪——指骨粉碎、石块落地。 “啊啊啊!!” 雷蒙失去右手,四肢脱力痛苦地蜷缩身体,面容扭曲狰狞。 北川凛回头,只见郁臻单手持枪再次扣&#xe863;扳机—— 炽亮的火光灼痛眼球,两声枪响近在咫尺!北川凛闭上眼,短短一分钟却像过了良久,身下压住的躯体终于不再挣扎。 北川凛泄了力,歪倒躺地,胸膛剧烈起伏。他转&#xe863;脖子去看中枪的雷蒙,那对蓝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瞪着天空,死了。 郁臻开的两枪位置竟是无比精确,正中额头与心脏。北川凛莫名兴奋道:“你……练过啊?” 郁臻:“还行。” 好险,刚刚差点醒了。 北川凛忙不迭地一跃而起,不仅没感到害怕,还雀跃地与他击 了一掌,“大获全胜!” 郁臻一脸漠然,心里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北川凛望着另一具尸体,“就是可惜了麻美……” “走吧,去找剩下的人。”郁臻催促道,他告诉自己不要去回想失手错杀的那一幕。 ——假的,反正是做梦。 话虽如此,郁臻走出几步以后,还是退了回来;他脱下北川凛借给他的外套,盖住少女的尸身。 *** 解决了真凶,北川凛一路蹦蹦跳跳像个大猴子,沿途大声呼喊其余同学的名字,可惜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他们害怕不敢出来呢。”北川凛乐观道。 “我这么晚没回家,我爸妈都没来找我,肯定是雷蒙那家伙给家长发了通知,但天亮还联系不上我的话,他们肯定会担心;等天一亮就会结束了,我也可以回家洗澡吃饭了。” “嗯。” “唯和伊莉娅一定都还活着,我感觉得到。” “嗯。” “诶,你呢?”北川凛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出去以后找那个雇你偷考题的人赔偿,精神损失这么大。” 郁臻:“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杜彧的人?” 北川凛:“……没听过,不会是雇你的人吧?” 真的结束了吗?郁臻环视四周,雾依旧浓烈得散不开,空气冷得结霜。 难道说,他得随着这个故事继续走下去?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找到北川凛说的小木屋,只不过隔着门板也能闻见冲天的血腥味。 北川凛意识到情形不妙,冲过去踢开门! 郁臻留意了一下门口杂乱的脚印,才跟了进去。 宫原唯躺在近门的地面上,身下是大片血渗进木地板留下的深色痕迹,触目惊心。 “唯,唯!”北川凛扶起气息奄奄的同伴,惊慌道,“你怎么样?” 郁臻探了探宫原唯的颈侧,“活着,失血过多。” 他卷起宫原唯的衣摆,检查腰侧的伤口;那处伤尤为残暴,像刀刃捅进去之后左右翻搅了一圈,皮开肉绽,血块和皮肉粘连。 “刀扎得不深,血止住了,不用担心。” 宫原唯在朋友的呼唤中转醒,他发了低烧,浑身微烫。 “伊莉娅……”他气若游丝地念着心上女孩的名字。 北川凛的眼睛闪烁着亮 光,“唯,你醒了?伊莉娅呢,她还活着吗?” 宫原唯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她被小丑带走了……” “没事、没事,我去找她,她会没事的,小丑已经被——” 郁臻打断道:“我去找伊莉娅。” 宫原唯这才注意到多出来的人,无神采的眼眸直直地打量他,“外面很危险。” “没关系,小丑没跟着我们。” 郁臻刻意说得暧昧不明;他挨近北川凛耳边,用仅两人听得见的音量道:“别告诉他小丑是雷蒙,更别说雷蒙已经死了。” 北川凛想问为什么,但看见郁臻的眼神,只好点了头。 郁臻眼尾扫过两名少年的身影,离开了小木屋。 他没有着急去找伊莉娅,而是先关好门,躬下身体观察地面的脚印。 进门前他就注意到了—— 门口的泥泞只印着两个人的鞋印,看大小正好是一男一女,无疑属于宫原唯和伊莉娅。现在则是四个人的,因为他和北川凛来了。 宫原唯说小丑带走了伊莉娅;可郁臻分明记得,小丑穿着滑稽踢踏作响的大头皮鞋,那种尺码和重量踩过,不可能不留下脚印。但这里偏偏没有小丑的鞋印出现。 郁臻举目四望,木屋周边的野草枝藤茂盛,几丛野生薄荷在黎明微光中摇曳,叶子上滴着几滴粘稠的血点,茎叶底部和草根下面还藏有更多血红,弯折歪斜的枝芽有被压倒过的痕迹。 看样子,有一个受伤的人经过了这片草丛。 他顺着踩踏青草的足迹寻了过去。 *** 晓光初现,薄雾如纱褪去,晦暗的天幕下起阴绵绵的小雨。 伊莉娅的尸体被抛弃在一树山茶花下。 荒凉杂芜的角落,居然生长着一棵妖异美艳的红山茶,花瓣衬得伊莉娅的红发颜色尽失,面部肌肤泛着死气沉沉的青灰。 郁臻轻轻托住尸体的下颌角,转开伊莉娅的头,察看脖子的致命伤;凶器是刀,切口整齐,看用刀的技巧和力度,与宫原唯腰间的伤出自同一人之手。 验完伤,他又从死者的头发丝检查到手指甲缝;非常干净,几乎没有肉眼可见的异物附着和其他皮外伤。 确认过尸体,郁臻仰头阖眼,雨水淋在脸上迫使自己头脑清醒。 ——真凶还没死,这才是噩梦未结束的原因。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9、万圣节(七) 郁臻淋了雨,黑发黑眸,皮肤白得透明,他推开门走进小木屋,带入一阵润湿的凛冽寒风。 “伊莉娅死了。”郁臻向两个少年直入正题道,“尸体我没有挪&#xe863;,你们有谁要去看看?” 北川凛先是一愣,然后眼底泛起悲戚的泪光,忿然起立,冲向门外要去亲眼验证。 宫原唯手掌着地将上半身撑起,试图爬起来,却因牵&#xe863;腰部新伤痛得皱眉。 郁臻拦住莽莽撞撞的男孩,单手背到腰后,拉拢腐坏的木门,把风雨隔绝在外。 他话锋一转,平静道:“在此之前,我们先来聊聊凶手。” 郁臻在杂乱无章的木屋里,找了一块稍微整洁些的地板坐下,要促膝长谈一般,对宫原唯露出亲近的笑容。 北川凛不明所以,立在门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倚在墙边,透过木头风看屋外的雨水。 “凛,你先说吧。”郁臻道。 北川凛没想到突然叫自己,神情稍显为难,可是一地的血污映入眼帘,作为从头到尾的幸存者,这一夜的变故,使他无法缄口不言。 “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大家,雷蒙有问题。” 宫原唯不解道:“什么?” 北川凛:“小丑是雷蒙!我们的老师——约书亚·雷蒙!你以为是谁能把我们所有人囚禁在封闭的学校里,没有信号没有出口,只能东躲西藏等死……做得出这种事的人还能有谁!” 宫原唯背靠一张倒塌的桌板,虚弱无力地偏着头,“我……” “你明明知道他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反社会精神变态!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北川凛愤怒的质问回荡在静僻的屋内,震耳欲聋。 郁臻本来在闭目养神,被震得耳膜疼。 “我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宫原唯颓唐道,“你跑回来说盖娅被杀的时候,我怀疑过雷蒙,可是没几分钟他就死了……难道他——” “圈套!都是他设计好的!那个人渣设计好的!先是假死,再是荧光剂!把我们当&#xe863;物一样捕猎!”北川凛眼眶发红,咬牙切齿道,“你没想到……你明明可以做点什么的……” 宫原唯深埋着头,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一时间的静默,只能听见北川凛奋力砸墙泄愤、夹杂着懊悔的啜泣。 “凛……伊莉娅的死,是我的错。”宫原唯愧疚道。 北川凛木然地盯着墙面,木板缝隙灌入的凉风对吹他红肿的眼眶,他眯眼道:“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们活下来了……” 宫原唯迟钝地抬头,“那雷蒙他现在?” 北川凛被风吹疼了眼睛,转过脸,指着郁臻道:“被他杀了,至少我们这几个人安全了。” 宫原唯终于流露出意外之色,问郁臻道:“你是谁?” “我应该算一个小偷吧。”郁臻说,并意有所指道,“是你没有预料到的局外人。” 宫原唯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含义,跟他道谢:“不管怎么样,感激你救了凛和我。” 郁臻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场面话就到此为止了。” 他当着另外两人的面,拿出了在宫原唯书包里找到的笔记本,拎在手里向它的主人晃了晃,“认识吗?” 宫原唯先看了笔记本,目光回到他的脸上,承认道:“是我的。” 郁臻随意地翻着笔记的扉页,不打算阅览,仅仅是翻&#xe863;,像一位正在挑拣的顾客检查商品是否完好,“很新啊,什么时候买的?” 宫原唯忍痛一笑,脆弱又乖觉的模样,“忘记了,某天上学途中随手买的。” 郁臻:“平时有写日记的习惯?” 宫原唯:“一时兴起,随便写的。” 郁臻:“你对身边的人似乎颇有不满?你觉得你是一个傲慢虚伪的人吗?” 宫原唯:“我是一个不善于表达、不懂拒绝的人。” “噢。”郁臻夸赞道,“不愧是全优生,对答如流。” 宫原唯当然听得懂他的讽刺,无奈地收敛了笑意,“我虽然不太会表露心迹,但没做过坏事,你不必审问我。” “没做过什么坏事?”郁臻着重地重复这半句,“真的吗?” “你说的该不会是我在笔记里提到的猫吧?”宫原唯睁大眼睛,诚恳道,“你误会了,那只猫是因为车祸死去的,我把它捡回去埋在了我家后院里。” 郁臻:“我说的是伊莉娅。” 北川凛岔道:“跟伊莉娅有什么关 系?” 宫原唯仰着脖子呼吸,缓解腰间伤口的灼热感,“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她,我当时伤口疼心里又害怕,只能懦弱地看着她被小丑绑走……” “小丑,你见过小丑吗?”郁臻咄咄逼人道,“那你形容一下小丑的穿着打扮。” 宫原唯发着烧,口干舌燥,声音沙哑道:“红头发、脸上油彩很浓,有蓝色红色和黑色……红绿拼色的马戏团服装,黑色的鞋子……” 郁臻:“既然他来过,门外为什么没有他的脚印?” 宫原唯摆着沉重的头,“我不知道……” 北川凛闻言,立马拉开木屋的门求证—— 哗啦啦的雨声清晰嘈杂,雨水泻下屋檐冲刷泥土和野草,屋外已经变成一汪乌泱泱的水坑,哪里还看得出脚印。 “小朋友。”郁臻对北川凛道,“麻烦你去把伊莉娅的尸体搬进来好吗?雨太大了;她在这间屋子的东南方向,步行五十米的位置,那里开着一树山茶花,很容易找到,” 北川凛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跑进雨里。 屋门开着,大雨斜着飘进来,滴滴答答地敲着地板。 “你查过天气预报吧,知道今天早晨会下雨。”郁臻散漫地活&#xe863;僵直的后颈,“接下来我要说的,皆为我的猜测,没有证据,即便有——也被雨水洗没了。” 郁臻拉伸完,坐直身体,进入真正的正题。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宫原唯道:“伊莉娅是你杀的。” 宫原唯仿佛听见天方夜谭,哂笑着甩&#xe863;头颈,维持清醒,“你如果读了我的日记,就该知道我很喜欢她,我有什么理由杀她?” “这个嘛。”郁臻耸肩,“坦白地说,我从来都猜不透你们这类人的想法,你为什么杀她对我来说不重要。” 宫原唯正过脸来,毫不退避地与他相视,质疑他的用词:“我们这类人?” “这间屋子里,没有打斗痕迹。”郁臻的眼睛巡视了一遍屋内场景,“你说伊莉娅是被小丑带走的,即便你不出手救她,她自己也不会挣扎吗?” “你们老师大约是去什么二手网站淘的旧衣服,质量不好,如果伊莉娅面对小丑有反抗&#xe863;作,她的指甲缝、头发里会留下部分纤维,可我刚刚认真地检查了她的尸 体;她的手指头发很干净,皮肤没有其他外伤,就连淤青和指痕都没有,绝不是被强行带走的——这都是几个世纪以前侦探电影的情节了,我能发现,警察更不会遗漏。” 宫原唯妥协道:“好吧,大侦探,你的推理很精彩,但只能证明伊莉娅不是被小丑杀死的,不能证明是我杀了她。” “的确不能。”郁臻长吁短叹道,“我认为你对自己腰间伤口的处理比较多余,这是一处败笔。你杀了伊莉娅以后,为了伪装成第三者作案,在捅自己刀子时,意识到了下刀角度不同会引发的破绽,所以特意破坏了伤口原本的形状——你切得像个烂石榴。” “你在一边等待她断气,把她的尸体抗在肩上,经过屋外的薄荷丛,丢到了几十米外的红山茶树下。” 宫原唯笑着说:“有没有人说过,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很让人讨厌。” 郁臻:“有。” 宫原唯笑得愈发开心,好像伤口不痛了似的。 “不过我相信,这些问题,你都能凭借你优等生和未成年人的身份、以及巧言善辩的嘴,一一蒙混过去。”郁臻感到口渴,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你唯一无法解释和争辩的疑点是:如果刺伤你的是小丑,为什么小丑——雷蒙,他不杀你,其他人不是割喉就是断头剖腹,唯独你只受了点轻伤。” “可能因为昨天是我的生日,他想饶我一命;可能他想把我留到最后杀……”宫原唯说着,自己笑出了声,“还有可能他喜欢我呢?谁知道变态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四种可能。”郁臻说,“你们是一伙的,共犯,或者说搭档。” “您的想象力丰富,小偷先生。”宫原唯厌倦了,懒洋洋地合上眼,嘴角迅速垮下,“随你怎么想,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如果我们在拍电影,我此刻一定对你无比痛恨却束手无策。”郁臻坐够了,变换姿势站起来,“幸好不是,不然我真够倒霉的……” 宫原唯任由他自说自话,不搭腔。 “预告一下,我准备杀掉你。”郁臻淡淡一笑,“如果杀错了,我很抱歉。” 宫原唯尚未吃透这句话的危险性,当他反应时,郁臻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高高 瘦瘦的身影遮住了部分光线。 …… 郁臻踩着宫原唯的肩膀,从对方热血喷洒的脖子里拔出剪刀——为山崎麻美盖住尸体时,他特意收回了这把可以称作傍身之物的武器。 他手腕搭在膝盖上,滴干剪刀尖的血液,俯视捂紧脖子抽搐、嘴里涌出鲜血的宫原唯,轻声问:“我好像太简单粗暴了,嗯?” 郁臻话音刚落,脚底掀起一阵地&#xe863;山摇的震感! 霎时间周围景象如同被撕碎的幕布破裂崩塌!郁臻陡然踩空身体失重下坠—— 尸体、血迹、灰尘蛛网、桌椅杂物,统统化作细细的粉尘随他一同簌簌飘向无尽深渊…… 梦境下沉!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0、关于他(一) 屋外的雨停了,一束柔暖的晨光拨开乌云洒在水洼和绿叶表面,莹亮剔透的水珠里倒映出门外一个颀长的人影。 郁臻一眨眼便站稳平地,他依然握着剪刀,手心黏腻;他敏锐地张望,自己正踩在柔软青嫩的草皮上,仿佛从未坍塌下坠。 他面前是一间木屋,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这木屋是他杀死宫原唯的地方,却又和那里完全不一样,没有荒芜杂草和藤蔓青苔,木墙才刷了粉蓝色新漆,壁面攀附着蔷薇和新嫩绿植。 不是吧……还没完? 郁臻硬着头皮推开了屋门。 这是一间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小房子,地面铺着灰蓝毛毡地毯,中间丢了几张厚实的红布旧沙发,摆满零食饮料的矮桌是姜黄色,窗帘拉开一半让阳光透进来,照亮墙壁上贴的几个世纪前流行的电影游戏海报,屋内散发着淡淡木香和水果挞的味道。 一名带着鸭舌帽的黑衣少年窝在在沙发里,含着一支棒棒糖,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台时代久远到可以陈列进博物馆的液晶屏电视。 在看电影。 是杜彧,郁臻凭借对方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依稀能认出是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那个杜彧。 这和他想象中的杜彧大相径庭,不仅是初印象,长相也比他见过的真人至少年轻了七八岁——不过十五六岁,货真价实的……小朋友。 “那个……”郁臻张了张嘴。 娱乐消遣被打断,杜彧从沙发里探了个头出来看他,拿出嘴里的糖果,奇怪道:“你怎么这里?” “我……”郁臻卡住了,他想傅愀应该出一本名为《如何在梦里向陌生人介绍自己》的书。 但是,杜彧问话的语气方式像已经认识了他一样。 “乱改剧本,还杀了我的Boss!”杜彧怒气丢了糖,冲冲地跳下沙发,光脚踩过地毯,走到门口——他很高,比郁臻以为的高出一大截,迎面走来带着凌厉的压迫感。 青少年版杜彧黑着脸,居高临下地怒视他,像只毛躁的小狮子,“气死人了……” 郁臻一头雾水,“你认识我?” “你不是电视里的人吗?”杜彧恨恨道, “那电影我以前看过,根本不是这样的!你破坏了剧情!” 说完,杜彧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新的棒棒糖,抛给他,“拿去吧!别来烦我了。” 郁臻接过柠檬口味的糖果,有些明白了;原来,他先前一直在杜彧梦中的电影里生死搏杀,怪不得见不到本尊。 他感到哭笑不得,辛苦一场,竟然是在演戏给别人看。 “就这?”郁臻望着手心里的糖,自嘲道。 “想要别的啊?可以。”杜彧抱着手臂,盛气凌人地说,“你去帝国找长大以后的我吧,他会给你好东西。” 郁臻正要说话,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穿过他的耳膜! 滋——滋—— …… 郁臻被刺眼的白光占据视野,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床…… 那令人眩晕的茫茫白色里,傅愀的脸慢慢清晰。 “醒了?”有人在他耳边问。 ——突然惊醒,郁臻反射性地挺直身体!他还坐在那把椅子里…… “1小时15分钟。”傅愀报告睡梦监测结果,“醒得有点快啊。” 郁臻揉着迷离的睡眼,扶着傅愀的手臂站起来,“被他玩了,没进到主意识的那一层。” 傅愀:“啊?” “我一直在他梦中的梦里,脱离第一层梦才找到他。”郁臻摘下耳机丢到病床上,对仍处于昏睡状态的病患骂道,“还说什么让我去帝国找长大以后的他,他以为玩游戏吗?混蛋!” “嘘!嘘——”傅愀拉着他重新坐下,眼睛往外瞟,警告他,“家属还在外面呢!” 看在还没结账的份上,郁臻按耐着情绪坐回去,对傅愀说:“我饿了,要吃饭。” 傅愀收捡好他乱扔的设备,合上箱子,“吃饭好说,不过你得先去见一下病人家属。” *** 杜玟在客厅里看书,哪怕并无其他人在场,她的腰背依然挺得端直,背影婀娜娉婷。 郁臻不打招呼便走到她右侧的沙发前坐下,自己拣了只空茶杯,端起茶壶到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一饮而尽。 杜玟放下书籍,等他喝完了,柔声道:“需要点心吗?” 郁臻喝完一杯又一杯,听说有的吃,连忙点点头。 杜玟摁下手边的按铃,接通后小声嘱咐了几句,不到十五分钟 ,就有人开门送进来一套精致的下午茶甜点。 郁臻从三层托盘的底层挑了几块曲奇饼,沾着上层银碟里的奶霜,一块接一块的放进嘴里;他是天生容易饿吃得多的体质,只要东西好吃,从不在乎吃相是否美观好看。 杜玟把一盘栗子蛋糕推到他手边,“尝尝这个。” 郁臻来者不拒,风卷云涌地消灭了两人份的下午茶。 “看您吃东西真有食欲,下次去我们家做客吧,霓娜的手艺比这里的好。”杜玟喝了一小口茶,轻柔地放下杯子。 “好。”郁臻用餐巾擦了嘴,满足道,“但不是做客,是为了了解病人过去的生活环境和个人经历。” “您是在我弟弟的梦里见到了什么吗?”杜玟问。 “对,但梦境不是真实;进一步了解您的弟弟,有助于我在他梦里行&#xe863;。”郁臻尽量说得简明易懂。 “这样,那不如现在就去吧。”杜玟整理裙摆,站起身道。 这下轮到郁臻讶异了,“有必要这么急吗?” 杜玟的嘴角扬起弧度完美的微笑:“实不相瞒,我非常迫切地需要阿彧醒过来。” *** 由于他提出想了解杜彧的生活经历,杜玟带他去了一处远离尘嚣、居于半山的住宅。 苍翠森林延绵数里,车辆驶过无人的环山公路,最终停在一片开阔的林地。 下了车,郁臻禁不住问:“你们住在这里?” 因为买不起,他并没有关心过建筑风格、年代和产权一类的问题,这方面他极度缺乏常识;但凡是为生活奔波操劳过的普通人,看到那栋富丽堂皇的古老建筑,都难免会发出类似的疑问。 “是我母亲的房子,当然了,如果没有外祖父的话,我们也不可能住进去。”杜玟笑道,手指拉扯肩上披的外套;她的鞋跟细长,站立时小腿绷得紧而修直,曲线极美。 “我们进去吧。”杜玟向他发出邀请。 宅子的内庭是一座花园,喷泉前面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那身型和发色郁臻总觉在哪里见过。 病房阳台上趴着晒太阳的那条寻血猎犬,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住所,进大门后杜玟解开了它的牵引绳。 小狗本来乖巧安静地随行在脚边,一看到金发男人,摇着尾 巴欢快地跑了过去。 那人一回头,郁臻犹如晴天霹雳。 是约书亚·雷蒙,如果他没记错名字的话——杜彧梦里装扮成小丑的变态杀人狂老师。 现实中的雷蒙蹲下身抚摸激&#xe863;不已的小狗,并朝他们笑着招招手。 “介绍一下。”杜玟眼尾笑意盈盈,目光依恋地看着喷泉下的男人道,“我的未婚夫,约书亚。” 郁臻:“他的职业是?” 杜玟:“他在我们大学的生物研究室工作。” “不是高中老师?”郁臻震惊道。 杜玟意外他会这样问,眨了眨眼睛,回答道:“不,雷蒙每周都去孤儿院,但他不喜欢教孩子们念书。” 郁臻:“那他跟您弟弟相处得如何?” “不怎么样。”杜玟坦然道,“阿彧更喜欢我的前男友。” 原来如此。郁臻决定不把杜彧梦里的内容告诉杜玟,假如她知道未婚夫在亲弟弟心目中的形象,应该会吓一跳。 雷蒙真人比郁臻梦里见过的更为英俊耀眼,气质明朗,态度热情;然而杜彧在梦里把人丑化得过于严重,导致郁臻残存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很难以欣赏的眼光去看待此人。 甚至约书亚·雷蒙主&#xe863;跟他握手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才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位是阿彧的医生,郁先生。”杜玟介绍他时说道。 “医生?您真年轻。”约书亚·雷蒙看他的眼神充满敬佩。 郁臻:“额,我不是医生……其实我——” 杜玟笑意不明地瞧着他,直到他噤声;然后强势地对未婚夫说道:“你去告诉霓娜,今晚家里有客人,让她做些拿手的菜。” “好的。”雷蒙殷勤地应道,转而对郁臻说,“郁医生,欢迎你来到这个家。” 郁臻不知作何反应,尴尬地弯眼睛一笑。 等雷蒙领着小狗走了,杜玟嘴边的笑意消失,露出忧虑神色望向未婚夫的背影,“这么久了,他还是习惯不了这个角色,让我将来如何放心把家交给他来操持……” 郁臻心中愕然,杜玟的形象温婉美艳,使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某人的太太”,而非一家之主;他想到傅愀对杜玟的评价:富家千金兼女企业家。 是他以貌取人了。 郁臻对别人的 家务事不感兴趣,转移话题道:“能去您弟弟的房间看看吗?” “嗯,跟我来吧。”杜玟仪态曼妙地走上台阶。 *** 杜彧真正的房间位于宅子的第二层,开窗便能眺望远山和林场的绝佳观景房;房内布置简洁大气,装饰摆设皆是按照房间整体风格挑选,与墙纸家具的配色相得益彰,除了几张相框,没有多余的个人物品。 “阿彧十六岁以后就不爱回家了。”杜玟一副家长不好当的样子,“他自己的公寓在五区,是虹膜锁,除了他没人能进去。” 郁臻走到放置相框的书架边,回头问:“可以拿下来看看吗?” “请便。”杜玟道,“他高中的东西还留了一些在这个家,应该是放在书架下面的柜子里;我打算把阿彧接回家,您觉得如何?我和他都在医院待够了,叫人把病房整个搬过来好了。” 郁臻捧着一张相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张合照,除了老师另有其人以外,和梦里的A1-3班的集体照几乎完全一致! 校服、人数、拍照手势、站位……每一个人的长相都与他梦里所见的一一对应了,只是真正的老师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留着长卷发,戴了框架眼镜。 宫原唯、北川凛和伊莉娅站在左下角,三个人亲昵地凑在一块儿,朝镜头做鬼脸比着剪刀手;而相片背景则是圣山高中的校门。 真的有这所学校和这些人! 郁臻举着相框,问杜玟:“请问,这照片上面的人是谁?” 杜玟隔得远远地说:“是阿彧的高中老师和同学们,他在这所学校念过一年书,后来转学了。” 郁臻又数了一遍人,他迷惑道:“可是这上面没有他啊。” “那个啊……”杜玟遗憾道,“拍这张照片的时间是夏令营出发的前一天,阿彧因为生病没有参加,所以合照里没有他。” 郁臻又问:“为什么转学呢?” 杜玟走过来,拿走他手里的照片,摸着合照上一张张青春的面孔,叹息道:“因为这张照片上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郁臻内心的震悚无法言喻,没有人能懂他此刻的心情,他瞪大眼睛,“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杜玟把照片放回书架,说:“飞机失事,全班二十一个人,无人生还。”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1、关于他(二) 杜玟一提,郁臻隐约记得,七八年前是曾发生过一起令人扼腕的空难事故,飞机在海平面坠毁,上百名乘客无一人幸免。 “阿彧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他总说,他应该在16岁那年和其他人一起死掉。”杜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手指碰了碰下唇,佯装惊讶道,“啊,不过您不要误会哦,我弟弟他没有任何精神上的问题或心理障碍,他只是对我、对这个家,感到不满,故意说出来气我罢了。” 郁臻的指尖点了点照片左下角的三个人,“他们和杜彧是什么关系?” 杜玟道:“他们是阿彧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阿彧似乎暗恋过中间的红发姑娘,为此还和右边叫宫原的男生打了一架呢。” 郁臻:“这个宫原,您认识吗?” 杜玟:“见过,是很有礼貌的孩子,不过……” 郁臻:“不过什么?” 杜玟笑着摇摇头:“大概是我记错了,总觉得那个男孩的眼神,并不太符合他的年纪。” 聊到这里,有人敲响了敞开的房门。 约书亚·雷蒙站在门外,他换了衣服,金发也重新梳过,整个人宛如油画里走出的古代贵族,“霓娜让我来催一催,你们再不下去吃饭,她可要发火了。” “都到晚饭时间了。”杜玟没办法地说,“那先去吃饭吧。” *** 杜玟说话温温柔柔的,办事却是雷厉风行。 郁臻当她是随口一提要杜彧从医院搬回来的事情,没想到晚饭过后,房子里就已经有医护人员在忙里忙外地搬运仪器、布置病房了。 霓娜的手艺确实很好,据说她是杜玟特意请来打理府邸的女管家,十全十美,偶尔也为主人下厨,擅长西式餐点;这一顿饭使郁臻的味蕾和食欲得到了极大满足。 饭后,他抛着一颗红苹果在住宅内闲逛,参观这间有三百年历史的庄园。 很巧的是,他碰到了来调试设备的傅愀。 “哟,小心肝儿,你度假还愉快吗?”傅愀酸溜溜地说道。 郁臻咬了一口苹果,含糊地说:“还阔以。” 傅愀手臂一勾圈住他的脖子,夹着他头使劲搓揉他的头发,“压力 风险都让我担了,福都让你享了,努力点啊你,不然咱俩都得失业。” 郁臻挣开对方的桎梏,咽下苹果,“谁让你轻易答应这种没谱的事情。” “就当是积攒经验咯。”傅愀从衣兜里搜出一只药瓶,丢给他,“给你的,分析了你下午的睡梦状况数据,不够投入;睡前吃一片,有助于延长睡眠时间。” 郁臻收下药,散完步,游荡回二层杜彧的房间。 这间布局考究的卧室在几小时内变成一间病房,多出的医疗器械使空间变得紧簇;年轻的病人安稳宁静地躺在床中央,似乎从不曾被挪&#xe863;过。 杜玟坐在一把椅子里,等佣人整理书架下方的置物柜;房间放着舒缓悠扬的钢琴曲,她的左手搭在扶手上,细长的手指随旋律凭空弹奏曲谱,眼睫微垂,在思考心事。 郁臻不想打扰她,但来都来了,掉头走会更显唐突。 于是他走上前道:“杜小姐。” “叫我杜玟吧。”杜玟的手指停止律&#xe863;,妥帖地放回膝上,“有一个不情之请,您愿意答应我吗?” 郁臻想,他好像也没有不愿意的权利吧。 “请说。” “希望在阿彧醒来之前,您可以留在这里;可能的话,夜间也继续入梦。”杜玟凝视着床上沉睡的弟弟,爱惜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拜托您了。” 杜彧的房间是否放得下两张床,答案是肯定的。 郁臻连借口回家取一些私人用品的机会也无,杜玟说这里什么都有,他可以随取随用,当成自己的家。 ——郁臻是万万不敢的,他只能当成住豪华旅馆。 所幸这间卧室好些年没人住了,极其整洁空白,住下来不至于冲撞别人的生活痕迹。白天在医院打过照面的护工住隔壁,如病人的监测状况有异,对方会及时发现;他除了睡觉做梦,不需要操心任何事。 杜玟把一个箱子放在了他的床头,里面装着佣人收拾出来的属于杜彧的一些东西。 临走时杜玟特意对他说:“箱子里的东西,您随便看,阿彧他不会介意。” 郁臻去浴室洗漱完,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的枕头边放着两只Gaze耳机,提醒他是来工作的,不是度假;他戴好了自己的那只,把另一只套到杜 彧的耳朵上,连接云层纽。 杜彧的脸长得是真不错,下巴嘴唇像杜玟,秀气漂亮,眉骨眼型和鼻梁似画笔描过,深邃静雅,又难掩一种自然天成的凌厉英气。 和梦里那个毛毛躁躁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郁臻心思一&#xe863;,指尖刮了刮杜彧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晚安了,睡美人。” 准备完毕,他坐回床边,打开了重量颇沉的纸箱子;里面放着书和杂志、全息游戏的头盔、没电的运&#xe863;手环、坏掉的手办人偶、几支墨水干涸的笔……净是些杂物。 郁臻挨着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件件放回去,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突然,他的手摸到一本质地坚硬的厚书,与其他书不同的是它的封面烫金工艺精巧,镂刻着繁复细密的花纹。 没有书名和任何文字,不是书,是记事本。 郁臻翻开第一页,空白扉页上写着一排优美清隽的汉字:送给十五岁的阿彧。 他往后翻了两页,眉尖一挑,是日记;他走到杜彧的床边,举起手里的厚本子,“听说有些植物人是听得见别人说话的,只是不能做出反应;你姐姐说的,随便看,你不会介意,那我看了啊。” 郁臻跟主人请示完,一头栽进枕头里,翻了个身,趴着翻开了杜彧多年前的日记。 * 【15岁的第一天,姐姐送的本子,让我写日记。这个年代,真的还有人会手写日记吗?】 * 【15岁的第三天,开学了,这学校里好多人说日语,听不懂。】 * 【15岁的第四天,想转学。】 * 【15岁的第三十六天,班上那个西裔女孩好可爱。】 * 【15岁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北川凛和宫原唯是好人,竟然答应帮我追伊莉娅。】 * 【宫原唯!!!!!!!】 * 【被拒绝了。】 * 【16岁了,可以注册■■和■■■账号了!】(防止偷窥,名称涂掉了。) * 【感冒了,发烧头疼,好难受。外公说他公司的人在研究如何破译癌症基因链,如果成功,将来地球上95%的癌症都可以被治愈。不能顺便发明一分钟治疗感冒的特效药吗?去不成夏令营了,都是姐姐的错,她不让我去水里帮她捞戒指,我怎么会感冒。】 * 【8 月17日,阴天。我永远失去了三位朋友。】 * 【17岁了,换了城市和学校,但始终忘不了他们,翻出夏天的新闻看,有评论说,每年坐飞机出游的人那么多,遇上空难的概率有多大?死于这种意外,是命运的安排。什么命运,我绝对不信。姐姐说我感性和念旧的习惯不好,让我出去多交朋友,不要总是想着死掉的人;我说她冷血,她打了我一巴掌。妈妈去世以后她就变了,我知道她很辛苦,希望有一天姐姐能变回曾经快乐的模样。】 * 【姐姐,你有一直在偷看我这本日记吧?放心,我前面的内容不是故意写给你看的。我要走了,我们都应该拥有各自的生活,以后我不再是你的负担和后顾之忧。我爱你,杜彧。】 …… 日记到此结束,后面几百页都是空白。 郁臻放下记事本,仰望着天花板的墙绘;灰白蓝三色的油彩,画是一片流淌的天空,中间球形的白灯是太阳,晒化了棉花糖做的云朵。 他回味着日记的内容,这对姐弟的关系不像杜玟表达的那么相亲相爱。 从杜彧的叙述看,杜玟是一位强势、掌控欲旺盛的姐姐;毕竟他们的母亲杜忆晴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职业女性,普兰维林公司成立六十年以来的第一位女性执行总裁,杜玟是以母亲为目标被培养长大的。 豪门恩怨啊,太复杂了。 郁臻眼皮变沉,他找到傅愀给他的那瓶药,打开倒出一粒药片,放进嘴里;正准备起身找水喝,舌尖一凉,那药竟然在嘴里化开了,甜滋滋,有点像薄荷糖。 他取出耳机余下的一枚磁石,贴到太阳穴,躺好盖上被子,进入睡眠。 意识断片前,郁臻想起上一个梦里,青少年版杜彧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去帝国找长大以后的我吧,他会给你好东西。 帝国……是个什么地方? *** “帝国是海神掌心的明珠,是海上永不落下的太阳!”橄榄色皮肤的小女孩举着一枚旗帜,斗志昂扬道。 郁臻坐在平阔的沙滩上,热辣的阳光烤得他皮肤滚烫,白皙的脸蛋晒出一层夕阳般的艳红。 “你真好看……”小女孩看得入迷,沾着沙石的小手捧住他的面颊,亲了一口,“等我长 大进了皇家海军,一定回来跟你结婚。” 郁臻:“论结婚……你还太小了呀。” “哼,我母亲说了,看上的东西就要早点下手。”小女孩轻蔑地捏着他的下巴,品头论足道,“你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比我年纪大多了,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知足吧。” 郁臻总觉这段话有些不对味儿,却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米米,米米,快回家了。”一个衣着简朴的银发男人走近,亲昵地对小女孩说道;他的脸庞消瘦素白,五官还算清俊,但一条丑陋的刀疤横过鼻梁,使其第一眼看上去尤为骇人。 “啊,又是你这个丑八怪!”米米抓起一把沙,朝男人的的脸上扔去,厌恨道,“我母亲怎么会要你这种垃圾!” 男人习以为常地躲开沙石,对米米伸出手,宠溺道,“要吃饭了哦,不能任性。” “别碰我,看到你就恶心!”米米打开那只手,昂首挺胸地跑开了。 银发男人望着女儿小小的背影,眼底的悲伤一闪即逝,他对郁臻抱歉地笑了笑,理了几绺头发挡住侧脸,慢吞吞地朝村落走去。 郁臻有一刹那的眩晕,他好像进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梦境里。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2、完美逃亡(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副本开始啦,这部分比较长,背景复杂,情节还是惊悚为主。 虽然很想标注一下雷点,但我自己也总结归纳不清…… 大概是个非常荒诞和不可理喻的世界; 如果因为设定感到不适,请先到处逛逛,咱们下一个副本见-(¬▽¬)σ 郁臻捡起米米落下的蓝色旗帜,蓝底白纹的国旗以一张女人的脸为中心,她的一头秀发宛若汹涌的海浪漫过天际,头顶王冠嵌着菱形红宝石,一轮金色光环如高升的太阳照耀整片海域。 郁臻拿旗子遮挡直射脸部的阳光,火辣辣的灼痛感稍稍缓解。 奇怪,他的皮肤是薄,但不该这么敏感。 梦一向是悄然开始,突然中断,没有开头与结局。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穿一身轻薄娇贵的真丝衣裳;手里除了旗子,还攥着一只棒棒糖和一把银色小剪刀。 白色的宽松长袖熨烫得亮滑无一丝褶皱,不规则的袖口用一条红绳收紧缠绕手腕,一根皮质腰带束着松垮的上衣,突显出细窄的腰线;下身穿搭较为正常,黑色长裤包裹的小腿套着一双棕色羊皮靴。 对此郁臻只有三字评价:看不懂。 但至少他知道了,这里是帝国。 而棒棒糖和剪刀,则是上一个梦里他得到的东西;没想到杜彧的梦与梦之间还存在延续性。 此时,远方村落走出一群人,像一排黑色蚂蚁爬过海岸线,队伍里掀起热闹的喧哗声。 郁臻揣好他仅有的财产——糖果和剪刀,摆弄着小旗子,抱以观望的心态靠近那队人。 人群里多是穿着灰色军装的女人,她们高大而健壮,四肢粗犷有力,皮肤因常年日晒呈现出红彤彤的麦色,头发削短可见头皮,或不修边幅地扎成马尾;干裂起皮的嘴唇含着烟蒂喷出辛辣的烟雾,手里的酒瓶高高举起,在烈日下碰杯—— “说真的,没有我们,这个国家只是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敬我们自己,姑娘们。” 女兵们踩着沙子,在海风中庆祝胜利。那飘散的浓烈酒气迫使郁臻停下步伐;他琢磨一番,躲 到一个废弃酒桶背面。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着,这个世界对待男人似乎并不友好。在未知情形下贸然现身,不是明智之举。 十来人的队伍在原地停驻,席地而坐分享烟酒,她们的手边堆放着新鲜的果蔬火腿肉和啤酒,篮子里是香皂、牙膏、毛巾等生活用品;应该是刚在附近的村落采买完。 一名卷发皮肤黝黑的女兵用小刀削着山羊奶酪,削下的小块扔进嘴里,边嚼边说道:“西海岸的战舰捕到一条人鱼,可怜的希罕娜使者在几百年后只能成为皇室圈养的娈宠。” 有人发问:“这年头,野外还能捕到人鱼?” “他们不是早在一百二十年前从海域销声匿迹,所剩无几的后代也被驯养在了皇宫?” 卷发女兵笑道:“是啊,宫廷的人说是女王弟弟过十九岁生日许的愿,希望得到一条属于自己的人鱼,他的心愿得到了希罕娜女神的应允,所以……” “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而已。”有人不屑道,“希罕娜绝不会祝福血统不纯的后裔,更何况还是卑贱的男人。” “嘿亚斯敏,闭上你的嘴,他可是新女王的心头肉。” “王女继位以来,我从没见过她的弟弟,听说姐弟俩长得很像。” “操。”一个留短寸的女人吐掉烟蒂,重新叼出一根烟,点火道,“那一定是个美人儿了。” “再美也轮不上你。” 短寸女兵丢了打火机,横眉怒目地按倒说话的那方,“撕烂你这张嘴。” 两个女人为此打闹起来,拳脚/交加,脏话漫天,没个消停。 看热闹的其余人等,见她们打得难舍难分,其中一人调笑道:“下个月女王的舞会,邀请了全国富豪和贵族前往皇宫参加晚宴,那可是赢得女王垂青的好机会,你们谁想上,别忘了花钱找我买入场券。” “哼,舞会?不就是想为她的宝贝弟弟挑个称心如意的结婚对象,要我说,她比上一位可差远了。” “她还年轻呢,上校。” 天色渐晚,女海兵们收拾了补给物品,回到船上;沙滩四处丢弃着空酒瓶子和包过腌肉奶酪的油纸。 郁臻坐在酒桶后面偷听了一下午,大致搞清楚了“帝国”的构成。 帝国, 即海芙勒玛尔帝国,占据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皇室自称海神希罕娜的后代。 与所有帝国相同的是,海芙勒玛尔拥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君主; 与所有帝国不同的是,海芙勒玛尔的君主只能是女人。 这片由女人统治的国度是大陆最肥美丰沃的一块土地,在豺狼环伺的险境下,催生了高大威猛、骁勇善战的帝国女人。过去的每一位女王用她们的铁血手腕和慧黠的政治头脑击退外敌、守护了帝国领土,将政权建立在剥削压迫男人之上。 帝国的男性天生低人一等,只能从事最底层的服务行业和苦力活,上层和统治者由女性组成。简而言之,是一个女性至上的强权政治国家。 很好,非常有趣。郁臻捶胸顿足,啊啊啊为什么这么对他啊! 他推开木酒桶站起来,声音激昂道:“有钱人,你们必须加钱!” 等他说完,才意识到沙滩上不止他一个人。 之前来叫女儿回家的银发刀疤男人正弯下腰收集空酒瓶子,听见他的壮志豪言,吃惊地仰着脖子望他。 “呃。”郁臻换上含蓄内敛的面孔,“我迷路了。” 银发男人抿笑,随和道:“如果你想赚钱的话,可以去王都东边的酒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3、完美逃亡(二) 王都的街道由无数颗扇形碎石片铺垫而成,分岔路口随处可见雕工精妙的喷泉石像,岩石雕刻的美少年们纤秀俊丽,生着一条柔媚多姿的鱼尾,他们捧着海螺或珠贝,表情灵&#xe863;,栩栩如生。 传说人鱼是海洋之神希罕娜的使者,它们会为神的子民带来幸福与和平,以及深海埋藏的宝藏。 一条名为“萨菲尔大道”的长街如中轴线贯穿都城,从城外直通向皇宫正门,道路宽阔通达,平直如矢,是女王回宫的必经之路。 郁臻得到好心人的指引,拿着银发男人用木炭在布上画出的简易地图,沿着大道一路摸索,终于进入王都。 然而,他一进城便丧失了自由行&#xe863;的契机。 城内锣鼓喧天,近乎疯狂的民众如同打了兴奋剂的野牛,闷头一窝蜂涌入哄闹的街区。 作为无辜路人的郁臻,只因多看了一眼,就被卷进汹涌的人潮,成为洪流中的一条沙丁鱼,垂死挣扎却逃不过窒息的命运。 萨菲尔大道铺着一望无际的鲜亮红毯,蓝色国旗随风飘扬,街道两旁堆叠攒&#xe863;着密密麻麻的人头,被护卫驱赶呵斥的市民们手提花篮,怀抱冬青树枝,往仪仗队走来的方向扔出花束;她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发出热烈的欢呼。 “希罕娜女神万岁!希罕娜的国度永垂不朽!” “女神保佑您我的陛下!” 女人们洪亮的吼声充斥着郁臻的脑仁,拥挤不堪中他听到衣服撕裂的碎响,他脑子立刻炸开了—— 穿什么真丝啊!脆弱易皱!分分钟变乞丐! 郁臻咬牙稳住被挤得左右摇晃的身体,他努力地抻出头——来都来了,当然不能忘记看热闹。 皇宫亲卫队也是清一色的高挑女性,身着利落优雅的白色军服,领口与衣襟滚着金边;她们面容姣好,五官妍丽,不施粉黛更显冷艳锋利。美丽的眼睛直视前方,眉宇间凝着不近人情的寒意。 传说中的女王骑在一匹赤色骏马上,她一身黑色猎装,长发挽起被一顶面纱圆帽拢住,黑纱半掩下的鼻尖精巧,嘴唇嫣红;唇角勾起的弧度自信而大方,挺直腰背接受人民的欢 呼与爱戴,不时挥着纤长手臂招呼街道两旁簇拥的人潮。 郁臻当场失语—— 那是杜玟,虽然看不清上半张脸,但他断然不会识错她标志性的微笑。 这不是令他最惊讶的部分,更难以置信的场面是——女王的马后跟着几条“猎犬”;它们,或者说他们,是由肢体残缺的男性扮成的大型犬,活生生的人如牲畜般匍匐在地前行,嘴部被套上了防止撕咬伤人的金属口笼,脖子的项圈在绳索拉扯时把皮肤磨破,血迹斑斑。 郁臻喉结上下滚&#xe863;,他看呆了,但周围并无一人对此发出异议。 人群拥挤推搡,肢体接触在所难免,郁臻一走神,便有一股滚烫的温度不怀好意地接近他的后颈!他及时反手擒住身后正要缩回的手指,回头一看—— 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额头纹着蝎子的不良少女。 她手指夹着烟,眼神挑衅,毫不在乎被当事人抓个正着,甚至就着被郁臻钳住的姿势,低头吸了一口烟,抬起脸,吐出的烟雾喷到他脸上。 “看什么?要喊救命吗?”少女有恃无恐道。 郁臻冷眼看了看她手里的烟,敢情是想拿他脖子当烟灰缸? 他丢开她的手,严肃地警告道:“离我远点。” 少女不以为然地大笑,“你很傲慢嘛。” 郁臻不想与她僵持,他挤开人流,试图离开这个荒诞不经的世界和一切无来由的恶意;然而队伍中新出现的人物令整条街彻底沸腾了! “快看!那是女王的弟弟!” “我们的王子殿下!” 女王的弟弟,杜玟的弟弟,除了杜彧还能有谁?做梦梦见自己变成王子,不得不说很自恋啊。 郁臻随着呼声回头,眼中映出一个骑白马的身影—— 长大的杜彧骑在马上,说是长大,其实也就十八九岁,刚有点大人模样的少年;黑发留得偏长,半散半束,穿着金扣银纹的黑色骑装,马靴将小腿箍得笔直,身姿秀颀端正。杜彧消瘦的脸颊在夕阳下犹如沐浴圣光的神像,眼眸里淌着碎星,无悲无喜,淡然自若地扫过哄闹的人群。 在那一秒,郁臻的视线与杜彧的目光交汇,风吹&#xe863;对方的头发,发丝遮掩间,杜彧眼中的星芒像从天幕泻下的银河流 进郁臻的心底,又化作千百只蝴蝶从他喉咙里振翅飞出—— 郁臻一时哑然,胸膛被怦然的心跳填满,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句古老电影的台词: 他受到来自天堂的一瞥,然后被遗弃在萨菲尔的街头。*1 *** 傍晚,郁臻凭着脑内记住的简略地图,找到了王都东边的酒馆。 酒馆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栗色卷发松散地搭在左肩,唇红齿白,只是眼妆太浓,站在酒柜前散发着醉醺醺的妖艳感。 是的,妖艳。王都的每一个男人多少都化了妆,头发或染或漂,颜色多变,深浅不一,用心保养的细腻肌肤,严格保持着瘦弱修长的身型;体型稍微臃肿的男性会穿上严实的罩袍挡住自己羞于见人的身材。 郁臻一路记住了每个路人的相貌,女性年纪相对平均,从四五岁幼童到半百老人皆有,比起现实中他认知里“天生爱美”的精致女性,帝国的女人称得上粗糙,她们忙于工作和生计,只尽量维持外表的体面与整洁。 而路人男性的年龄集中于十五岁至四十岁,年幼或年长者居然一个都没有见到,这可不太正常;少年和青年男性们极尽所能妆扮自己,像一只只搔首弄姿的开屏花孔雀。 郁臻素面朝天、衣衫不整,一路引来不少白眼。 时间尚早,酒馆生意清闲,老板抱着双臂,饶有趣味地打量他:“嘿,小美人儿,你在找什么?” 郁臻:“……随便看看。” “你很差钱吧。”老板瞅着他的衣服说道。 郁臻一低头,他那件薄薄的衣衫被揉得不成型,袖子破了几条裂口,腰带也散开了;嗯,确实一副差钱的样子。 “请问这里……” 不等他问出口,老板先一步说道:“店里不缺人了,找工作看门外。” 郁臻说了谢谢,礼貌退到酒馆外。 目前情况是,他找到了杜彧,好事;但可能需要通过非常规手段接近杜彧,坏事。 酒馆门前立着一块告示牌,张贴着五花八门的寻人启事、通缉令和招聘信息,令人眼花缭乱。 郁臻尚未踏近,被一个提着胶桶的女工抢了先;她停步用刷子蘸了胶水,涂在一块空白处,从胳膊肘夹的卷纸里抽出一张新纸捋平,贴上,哼着歌走了。 郁臻走过去,最新贴上的招聘告示写着:皇宫招收男仆,身高180以上,年龄15-28岁,形象气质佳,待遇面谈。 天赐良机! (*1出自波兰斯基的电影《苦月亮》,原句是:I’d been granted a glimpse of heaven, then dumped on the sidewalk of rue d’Assas . )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4、完美逃亡(三) 郁臻撕了招聘启事,打算按照上面的联系地址边问边找。他一转身,撞到了为酒馆卸货的搬运工。 搬运工是个男人,体型结实、皮肤灰白,浑身透着破败颓靡的死色,那黑漆漆的眼睛和青黑眼圈害郁臻吓了一大跳。 他磕磕绊绊道:“那、那个,我请问一下,您知道这个地址……” 搬运工双目无神地瞟过他,视若无睹地背过身去,继续装卸木板车上的酒桶。 被无视的郁臻:“我找不到路,您行行好?” 搬运兀自工忙活着,全然把他当作空气。 郁臻:“……” 酒馆老板拎着一小瓶啤酒,婀娜多姿地倚在门框上,啧声道:“如此缺乏常识,在这个世界很难混下去哦。” “那你告诉我怎么走好了。”郁臻把招聘启事递过去,“我第一次来王都,不认路。” “嗯。”老板带着笑意低哼,“你何止是不认路。” 郁臻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危机感油然而生,缄口不语,安静得像一朵蘑菇。 “好啦,我不会为难你的。”老板笑道,接过他递的纸,垂眼一扫,挑起眉梢,“哇哦,你挑中了一份好工作。” 经过酒馆老板的指点,郁臻来到一处小教堂、神庙还是其他类似东西的白色大理石建筑。 鉴于那高耸的尖塔和立柱,姑且称它为教堂吧。 教堂坐落在街道拐角处,尖顶下亮着一盏暗淡昏黄的路灯,拨开朦胧的夜色。 ——有创意,男仆面试在教堂进行。 街边站着许多和郁臻一样来应聘的男性,他们被吼着“面试到这边排队!你们这群蠢货!”的暴躁女卫兵吆喝排成一竖排,倚墙而立;郁臻悄悄加入队形,值得一提的是大家年纪基本比他小,好在他面嫩,排在队尾并不突兀。 他后面没人了,站在他前面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男青年,头发染成了银白色,眼角坠着几粒雪花亮片,在灯光下闪闪的,甚为夺目;郁臻虽不能理解这种打扮,但他尊重审美的多样性。 “你多大了?”雪花男青年转过头和他搭话道。 郁臻留了个心眼,反问:“你觉得呢?” 对方食 指点着下巴,猜测道:“18?” 郁臻恬不知耻地点头,“对,我刚成年。” “你看起来像外乡人。”雪花青年向他伸出一只手,“西里尔。” “郁臻。”他回握那只手,“我的确初来乍到,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染发、不戴首饰、不化妆,完全不像帝国的男人。”西里尔纯白发丝间露出银耳坠,闪烁如星,眨着眼睛好奇道,“你能告诉我外乡是什么样子吗?” 郁臻想了好一阵子;他从前不关注两性关系等社会话题,对此并无见解,只好如实陈述道:“在我的家乡,染发、戴首饰、化妆都是个人喜好而已,不分男女……但男性普遍不会花哨地打扮自己。” 西里尔道:“那应该不会人人都像你一样天生丽质吧。” 郁臻有点被呛住,他无话可说,转移话题道:“关于帝国呢?我对这里还不够了解。” 昏暗的街巷走来一对步履匆促的父子,他们踏入路灯照亮的光圈,对身边教堂外发生的事漠不关心;只见父亲揪着儿子的耳朵,在孩子耳边恶狠狠地嘀咕道:“你再调皮,小心你母亲把你送进猪笼!” 郁臻笑着想:看来每个世界的大人都喜欢这么吓唬小孩子。 西里尔却表现出异常的冷漠,轻飘飘道:“这就是帝国的男人了,如果你太胖、太高、太矮、脸丑陋不堪,或者被家人证实有性格缺陷、暴力倾向,就会被强制送进猪笼。” 郁臻的笑容凝固了,“猪笼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西里尔眼珠转了转,与他对视,“因为……被送进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出来过。” 郁臻:“听起来很残暴。” 西里尔拢了拢头发,“生为帝国男人的命运罢了。” *** 教堂是正经教堂,但供奉的不是天父圣母,而是一尊丰腴饱满、风情万种的女神像,她海藻般的卷发长至脚踝,肢体健美,手握三叉戟身披海浪,傲然矗立在礁石之巅——海洋之神希罕娜。 一群娇小玲珑的雄性人鱼臣服在她脚边,摆着鱼尾尽情嬉戏。 面试官是郁臻在这个国家见过最年长的男人,脸上难得有几条无伤大雅的皱纹,短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襟危坐 ,镜片下的灰色眼珠冷静地端详他。 郁臻来到应征者的椅子前坐下,准备好接受问询。 “姓名。” “郁臻。” “年龄。” “……十八。” “上一份工作是什么?” 郁臻抠着脸,说:“没工作过。” “有推荐信吗?” “没有。” “脱衣服吧。”面试官直言不讳道。 郁臻:“……?” 谁能想到帝国的男仆面试需要脱光呢。 脑内一番思想斗争后,郁臻大义凛然地开始解扣子。 脱就脱吧!反正他想好任务结束问雇主要一大笔精神损失费了,而且是梦里,再怎么夸张也就杜彧自己看得见…… 杜彧,变态! 面试官铁面无私地检查完他的每一寸皮肤,让他穿上衣服,继续询问道:“你没做过生育手术?身体状况如何?” 生育手术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绝育手术。 郁臻摇头:“没有,我身体特别好,从来没进过医院。” “如果将来需要你进行泄殖腔改造和人造子宫移植手术,你愿意吗?” 什、什么玩意儿?郁臻听得嘴都张大了。 面试官敲了敲桌板,“愿意不愿意?” 反正是做梦,反正是做梦,反正是做梦……郁臻默念一百遍安慰自己,然后一口答应道:“愿意。” “好。”面试官给他一张盖了戳的烫金卡片,“去后门等蓝尼。”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5、完美逃亡(四) 教堂后门是条仅供两人并肩通过的狭窄石巷,一轮圆月高悬,照见挤在巷子内的几张脸孔;都是通过初轮面试的人,包括排在郁臻前面的西里尔。 西里尔开心地对他说:“恭喜你。” 郁臻小声地向对方打听手术的事情。 西里尔震惊道:“这你都不知道就敢来帝国?” 郁臻:“我也不是自愿来的……” 西里尔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解释道:“那两种都是能让男人怀孕并诞下子嗣的人体改造手术,普通人家的男孩子在十六岁时,有机会通过政府的扶持医疗计划进行免费手术,或者等结婚的时候再自费手术,假如你不打算结婚,就可以不用做。” 郁臻:“手术很可怕吗?” “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在帝国讨论生育之苦是有违道德的。”西里尔贴着他耳廓,轻声道,“我父亲说,男人做手术至少会死两次,一次是做手术的时候,还有每一次生孩子的时候。” 郁臻消化了很久,愣愣道:“你们国家医学水平真发达。” 西里尔:“可是麻药紧俏,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无痛手术,我打算留到结婚时再做,贵是贵了点,但少受罪嘛。” 郁臻:“那……他刚刚问我是否愿意接受手术是什么意思?” 西里尔:“因为你未婚,又没有做手术,所以总要问一问;进了皇宫,万一哪位王公贵族看上你,可是她又不能和你结婚,无论你愿不愿意,都要接受手术为她延绵子嗣。” 这和生育机器有什么区别?郁臻:“为什么我非得帮她生孩子?” 西里尔理所应当道:“为希罕娜的后代繁衍血脉,是帝国公民无上的荣耀。” 郁臻:“哦。” “你是外乡人,说话得注意些,在场都是男人,咱们聊聊这些话题被听去了也无妨,但要是有女人在周围,你可别胡说八道瞎提问。”西里尔叮嘱他。 郁臻诚惶诚恐道:“不会因为言语过失把我抓起来吧?” 西里尔说:“那倒不会,不过你可能要挨打。由于男女天生的体能差距,女人打你不算犯法,可你一旦还手,就是板上钉钉的故意 伤人罪。” “好,我记住了。”郁臻心有余悸,庆幸今天险些被烫烟头的时候他没有和人起冲突,否则这个梦境的情节会比现在更曲折离奇。 蓝尼是一个沉默的车夫,他们手里拿的烫金小卡则是车票。 就这样,郁臻和西里尔等七八名应征者坐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事情顺利得出奇。 郁臻抓紧每个机会向西里尔探听海芙勒玛尔的一切,巩固他对帝国的认知。而实际情况比他想象的恐怖一百倍。 首先,本就身份低微的帝国男性仍需分为三六九等。 一等是普通公民。婚恋自由,除了结婚必须履行繁育职责、照顾妻儿衣食起居外,他们可从事允许男性入职的行业,例如服务生、护士、男佣等。 二等是服务者。他们通常相貌平庸、身无长物,由父母向政府申请,登记为服务者后在医院进行部分脑额叶切除手术,降低其思维逻辑和语言智商,只保留基本生活能力,分配到各地各区为城市提供体能劳&#xe863;服务;比如清洁工、泥瓦匠、水管工等。 郁臻在酒馆外碰见的搬运工就是一名服务者,他们智力受到限制,大脑无法处理复杂指令,只能从事内容单一的重复性工作。 服务者每个月的薪水由帝国政府发放,三分之一留作他们的日常开销,三分之二汇入家庭账户作为他们为社会贡献的经济补偿。父母通常会用这笔钱来贴补家用或栽培女儿,以助她将来取得更高的社会地位。 三等是家庭宠物。最好的例子是女王回宫时拖在马后的几头大型犬,他们,或者说它们,允许被自由交易和买卖,但一只合格的宠物需要经过多重审核认证和繁复的手续批准,确保其合理合法才会被投入市场。在宠物法并不健全的时代,帝国男婴一出生即面临着被偷抢拐骗的风险。 四等是失格者。也就是西里尔提到过的被送进“猪笼”的那些男性;他们肥胖或饥瘦,过高或过矮,面貌丑陋,不具备任何观赏价值,充当服务者也有损市容市貌,所以被政府统一接收处理。 猪笼其实是收容所的俗称。帝国皇家研究院的多项数据表明,男性基因存在远古时代遗留的天然缺陷,如易亢奋、暴力、 好战等;被视为潜藏的危害社会安全的不稳定因素,于是从小暴露出这些基因缺陷的男孩会被剥夺成长的权利,直接送进收容所度过余生。 与之相反的是,彻底从生育职能中解放出来的帝国女性,自幼拥有平等的教育资源和多项福利;她们在各自的专业领域内大展拳脚、拼搏事业,维持着帝国的秩序井然和勃勃生机。 每位帝国女性可以和三名男性普通公民同时建立婚姻关系,但她必须平等地对待她的三位丈夫。法律上并不限制一个女性持有的家庭宠物数量,只是基于宠物的高昂价格,它们是权贵才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以郁臻贫乏的想象力,他没有词汇和语言来形容这个世界,大概就是疯狂吧。 西里尔问:“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到这里呢,单纯的外乡人。” 郁臻说:“体验生活……” 西里尔不在意他敷衍的谎话,望着窗外发呆道:“那你可要失望了。” 郁臻:“你似乎不喜欢这里,那怎么不离开?” “那也要离得开啊。”西里尔牵&#xe863;嘴角一笑,马车晃&#xe863;,窗帘缝里洒进来的月光落在那躺着雪花的眼角,幽静绚美。 “不过,喜不喜欢,不是都活到现在了吗?” 郁臻还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以他的经验,适当地示弱犯蠢容易获得好感,他挑了几个愚蠢的问题问:“为什么皇宫选人这么宽松?他们不怕有人图谋不轨?我会被怀疑是间谍吗?” 西里尔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等进去你就知道了,没有哪个国家会蠢到往帝国派男间谍,皇宫也不怕有男人图谋不轨。”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6、完美逃亡(五) 马车碾过石路,缓缓停下,一只手拉开车门和帘子,佩枪的女兵探进半个身子检查车厢内状况。 她的军装是墨绿色,佩戴金色肩扣与勋章,衬得肤色雪白;冷冽的眸光在所有人脸上逡巡一圈,说道:“游戏愉快,狗狗们,祝你们活过今晚。” 不等他们细想话中含义,门帘重新放下,车轮滚&#xe863;穿过宫门驶向皇宫深处。 “游戏?”西里尔发怔地喃喃道,“不对、不对……” 气氛骤变,其余人脸上也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忧惧,他们彼此窃窃私语。 郁臻:“她那话什么意思?” 西里尔回神道:“意思是,我们被骗了,他们招的不是男仆!” “是宫廷游戏……拿人当靶子狩猎或者斗兽,贵族们寻欢作乐的把戏。”有人说明,“可是,以往她们不是用死囚吗?” 西里尔咬紧嘴唇,“不知道。” “被骗了?”郁臻在狭小的车厢内挤出一点空间,背抵座椅一脚踹开车门!寒冷夜风贯入吹醒众人。 “那快跑啊!”他拉起西里尔说。 所有人的目光整齐划一地盯着他身后,相似的惊恐慌张。 郁臻一扭头,冰冷的枪管指着他的鼻尖—— 几分钟前祝福他们的女兵单手悬挂在车厢外,双足堪堪踩在门框边缘,一支步/枪架在她的右臂,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车门低窄,她需微微矮身才能与车厢内的人对视;郁臻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这诚然是一位身手矫健体魄强壮的美女。 她冷冰冰的蓝眸浮现一丝玩味和嘲讽,用哄孩子的语气对郁臻道:“乖狗狗,快回去。” 行,识时务者为俊杰。郁臻退回原来的位置,坐好。 女兵鬓角的几缕淡金色浅发随风飘逸,她穿着过膝长靴,臂弯里的步/枪保持随时可扫射的角度,眼睛掠过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没有被骗,女王是打算新招一批男仆,不过名额突然减少了,暂且只需要一个,所以择优录取。” “你们事先没有说明!”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争辩道,“我们是合法公民,享有一切知情权,我要求你放我们离开!我不 同意以这种方式竞争岗位!” 一声枪响震破耳膜!局促车厢内喷涌的鲜血溅上车顶,血液玷污了众人的脸,包括眼唇。 郁臻舔掉沾到嘴唇的血迹,咸涩腥锈,太真了。 没有人敢转&#xe863;眼球去看那具尸体,棕发男孩怒目圆瞪,眉心的血窟窿穿透颅骨,洞口隐隐约约可见椅背皮质。 滚热的枪口冒着烟,女兵作出倾听状问:“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没意见。郁臻在心里说,帝国的第一宣传语该用:谨记!男人的命如草芥。 他自然也感到紧张不安和恐惧,可要说愤怒仇恨,却是不存在的。或许因为他是外来者,他知晓这仅仅是存在于一个人脑内的臆想幻境,他认为这一切荒谬绝伦,残酷暴虐,但于他而言,始终缺乏真切的威胁感。 不过,此刻他和所有被枪指着头的人一样,想要在这里活下去。 郁臻不着痕迹地将手盖住西里尔颤抖的手背,对方如惊弓之鸟猛地转头看他—— “别害怕。”郁臻小声说,“我们都会活下去。” 马车停在庭院前,他们犹如待宰的羔羊被一一赶下车,排成队列;早已等候在此的亲卫队军官命令身旁侍卫为他们戴上项圈和手铐,清点人数,总共8人。 铁质项圈烙有数字,是他们的编号,死亡号码牌。 趁着当值间隙,亲卫队军官与押送他们的女兵走到一旁闲聊,“果然是比监狱里的死刑犯漂亮多了。” 两个身量高挑、制服笔挺的女人为各自点燃一根烟。 “奥拉将军的主意。”女兵轻描淡写道,“她对美人的嗜好严重得史无前例,在监狱里饿得面黄肌瘦的犯人入不了她的眼。” “她怎么不拿她家里的男人来充数?”军官唾弃道,“净让我们干些龌龊事。虽说只是一群贱民,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举&#xe863;是在激怒那群叛军。” “女王有求于她,怎么敢不答应她的小要求?”女兵抽完半根烟,靴底碾灭烟蒂,“车里有个死了的,你找人清理一下。” “嗯,慢走。”军官目送她离去。 …… 进展到了郁臻最担心的环节,搜身。 原本他打好了主意如何存放他的小剪刀和糖果,然而一连串 的变故来得急又快像龙卷风,令他措手不及。 现在,他前面的人正被挨个搜查,他排在队尾,捏着银色剪刀和糖果,焦虑得原地打转。 怎么藏? 他身上衣服就这两件,剪刀糖果都不是可以含进嘴里的小玩意儿,总不能丢了吧? 他咬着舌尖,眼看只差两个人就轮到自己,紧急地闭眼思考。鞋底不行,&#xe863;静太大被发现了搞不好就是一枪爆头;踩在脚下?糖果会碎吧,怎么拿出来也是问题;实在不行还是扔了,不是稀罕东西。 郁臻忽地觉得手心一空,他睁开眼,剪刀和糖果竟然不见了!而他两只手仍然握紧着。 去哪儿了? 疑问使他大脑自&#xe863;联想起剪刀和糖果的样子,手心随即有了物体的触感与重量。 再一看,银色剪刀和粉色糖果,正维持原样被他握在手掌里! 郁臻萌生异样的念头,他尝试性下达指令—— 消失。 手里的剪刀糖果再次不见! 郁臻欣喜不已,他终于体会到一点儿身在梦境心想事成的快乐。 如果他让自己消失呢? ——让我消失! “抬头!”冷硬的女声勒令道。 郁臻抬眼直起脖子,面对侍卫冷酷古板的脸,举高双手接受搜查。 看来不起作用啊。 *** 帝国皇宫是一座占地上百公顷的建筑群,华丽长廊连通精致楼塔,随处可见以深海为主题的大理石雕塑和嵌着珍宝珠贝的精细浮雕,希罕娜的神像遍布每一座庭院和竞技场。 夜间水池波光粼粼,水纹倒映在石像上,灯光点亮雪贝明珠,一派珠光宝气,璀璨瑰丽之景,行走其间犹如置身海神的王国。 郁臻被闪得睁不开眼,感触只有两个字:浮夸。 不晓得杜彧的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个梦的工程堪比拍电影,搞不好以后现实世界会延伸出造梦师之类的新兴职业,杜彧蛮有潜力的。 郁臻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他的意识已经在对大脑里储存的现实记忆产生质疑,是梦境体验过于真实导致的认知模糊;他不得不经常暗示和提醒自己这边才是梦、是虚幻。否则在梦境沉浸的时间过久,极易混淆梦与现实。 他们八人被一条绳子拴 在一起,由一队侍卫押至一间恢弘空旷的宫殿。 宫殿内唯一的摆设是一座超巨型立方体,接近水族馆场馆的大小,它宛如一颗纯净的海蓝色方糖晶体,被施了魔法,发出足以照明整间宫殿的蔚蓝光芒。 数根石柱撑起一片浮雕壁绘无比壮丽的奢华拱顶,盈盈荡漾的幽蓝水波辉映着那精心绘制的海底壁画;画中游&#xe863;的鱼群和水母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黑压压的深水里悠然游走。 可惜众人都被蓝色立方体吸走了注意力,无人欣赏穹顶的艺术之美。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情不自禁地发问。 郁臻瞻仰着那既是天空也是海洋的无尽深蓝,他被蓝色光华覆盖的脸庞,掠过一道幽魅灵&#xe863;的鱼影。 它是那样柔美、优雅、细长…… 郁臻道:“是一口鱼缸。” …… “西海岸的战舰捕到一条人鱼,可怜的希罕娜使者在几百年后只能成为皇室圈养的娈宠……” 沙滩上皮肤黝黑的女兵说过的话跳出郁臻的记忆,在他耳边清晰回响。 人鱼,里面关的,是一条人鱼! *** “野生人鱼是很珍贵的。”奥拉挽着身边人的手臂,像热恋中的少女,紧贴恋人的肩膀,“我让她们找遍了西海域,最后在一条海沟发现了它的踪迹,光是引诱和捕捞就耗费了半年时间。” 她梳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的刘海下一张粉白脸蛋,嘴唇红润泽丽,五官娇俏&#xe863;人,不似传闻中暴戾无常。 “它不像你们养在宫殿池子里的人鱼那么温顺亲人,它是最原始古老的生灵,生猛凶狠,嗜血如命,运回来的途中吃了不少人呢,好在都是些男畜而已。” 奥拉自豪地仰起头,郑重道:“只要是殿下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送给你。” 这深情诺言听在杜彧耳朵里更像讽刺,他看着别处,漫不经心道:“你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可你毕竟是女王的亲弟弟,希罕娜后代里稀有的男孩。”奥拉扭着他说,“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和我订婚——这是你姐姐的意思,也是我们出生的意义和使命。” 杜彧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订婚,他甩开奥拉的手,快步走向宫殿。 为什么还没结束?为什么他还要继续这种生活? “殿下,殿下!”奥拉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萦绕他,那常年握枪覆着一层薄茧的娇小手掌,很快重新与他十指相扣。 “不可以丢下我噢。”她藏起心中的愠怒,埋冤地说。 杜彧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该责问谁,亦不知该求助于谁,他疯狂想要结束眼前的一切。 这世界究竟怎样才会毁灭?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7、完美逃亡(六) 宫殿穹顶高悬的水晶灯散开眩目的白光,将空阔的殿宇照得通明,与立方体的幽幽蓝光融和交叠,晶体切面反射出五彩绚烂的光影。 郁臻眼眶一热,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他强行睁开眼睛,针扎似的疼。 贴墙的大理石阶梯旋上二楼,漆金雕花的栏杆内侧站着一行衣冠楚楚的贵族,郁臻一眼认出其中的杜彧;对方换了身打扮,像是才从晚宴过来,一袭金贵的白礼服,倒挺有童话里王子的派头。 滑稽,他在下面生死未卜,杜彧在上面看热闹,上一次也是这样。 等他顺利存活,非得把人揪下来教训一顿不可!大脑拥有自我保护机制,搞不好梦里挨顿毒打自然而然就醒了。 可以,让他来创造新的医学奇迹。 “今晚,考核你们的就是它了。”亲卫队军官懒洋洋道,“来自西海的纯血人鱼,食肉&#xe863;物。” 西里尔紧盯着透明立方体里一抹孤单游荡的黑影,说:“你是要我们给它当晚餐。” “如果你们足够团结,它就是你们的晚餐。”军官笑道。 几套呼吸氧气设备丢到他们脚下,从高处垂落几根与腰带一体的粗绳索。 军官挺胸直背,靴尖踢&#xe863;氧气瓶,命令道:“戴上吧,海芙勒玛尔的子民可不能被淹死。” 他们的手铐被卸下,双手暂得自由。 郁臻捡起一只呼吸器,蹲身整理氧气瓶的背带,眼睛不安分地四处乱瞟;他们有八个人,亲卫队共计十人。 换作帝国以外的任何地方,合谋逃走都是一项可行计划,毕竟双方人数差距不大,而男性又占据身高体能优势,值得一试;可惜这里是帝国,男性普遍纤细柔弱缺乏锻炼,女性魁梧高大,武器力量悬殊。 郁臻看了看西里尔袖子下细瘦的小臂、羸弱的腰腹,又装作不经意地瞥到女护卫们壮实的小腿和腰间配枪。 实在不值得去冒险,必输无疑。 郁臻背上氧气瓶,调整肩带的松紧位置,趁无人监视他,贴到西里尔身边,问:“纯血人鱼,有多恐怖?” 西里尔沮丧地瞧了他一眼,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郁臻看向其他 人,他们一副垂头丧气、死期将至的绝望之相。 不问了,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刻,答案只会加深恐惧。 佩戴完吸氧设备,护卫们一对一地帮他们扣上腰带,从拱顶垂下的绳索材质细密结实,郁臻仰头寻找绳索的另一端;在遥远的高空有数排齿轮机关,可控制绳子的长短伸缩。 他拉&#xe863;长绳检验其牢固和稳定性。 亲卫队军官:“你们要记住,罐子里氧气只够你们在水里待1个小时,努力掌握主&#xe863;权。” 郁臻问离得最近的护卫:“我们是挨个上去,还是——” 话音未落,他感到身体一轻,极速旋转的齿轮绞着绳子将八人同时升高至半空! “哇啊——” “啊啊啊!!” 空中惊慌失措的叫声此起彼落。 仅凭一根腰带承担成年人全身的重量,那滋味相当不好受;高度最终停止在蓝色立方体上空,郁臻被勒得想吐,低头看去—— 这口鱼缸着实称得上庞然巨物,他脚下是汪洋般的湛蓝的海水,水面波纹荡漾,深不见底。 这高度接近二楼,抬头便是一帮光鲜亮丽的显贵人士端着酒杯观赏好戏的惬意神态,还有几条皮毛华丽泽亮的猎犬含着球在楼梯间追逐。 杜彧站在最中央的位置,身边是一名黑色马尾的美少女,两人姿态亲密,应当是情侣。 郁臻一腔怒火直冲脑门!他在经历生死存亡的关头,杜彧居然在……泡妞? 这人好烂……好烂……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或许他的愤怒通过空气感染到了杜彧,对方正好往下看,目光那么恰好地与他相碰了。 郁臻扶着绳子,凶神恶煞地瞪过去,并且腾出一只手,竖起中指。 杜彧熟视无睹地挪开了眼睛,与身边的少女小声交流。 郁臻恶狠狠地咬住橡胶呼吸头,小漏斗在嘴里撑开;等他这局活下来,必然要杜彧付出代价。 变故突发!一瞬间强烈的失重感和绳索滑&#xe863;的窸窣声一同进行!郁臻视线里只剩花花绿绿的残影…… ——好歹说一句预备和倒数三秒再松绳子吧! 因下坠而心跳急遽加速的后一秒,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了他! 蓝色水面溅起一朵朵汹涌浪花。 *** “这些鱼饵 是我特意找来的。”奥拉趴在栏杆上,歪头看下面的正方体鱼缸,顺滑的长发偏到颈侧。 “他们很漂亮吧?”她回头期待着杜彧的肯定。 杜彧想起刚才悬吊半空中的人,那仇恨瞋视他的眼神;对方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却成为了同类玩乐的牺牲品和人鱼饵食。 只能袖手旁观的他,不由得感到心烦意乱,不悦道:“我早说过,我不喜欢这些游戏。” 奥拉天真道:“可是大家都很喜欢呀。” 杜彧环顾四周,除了他,每个来宾脸上都充满愉悦兴奋之色,津津有味地探讨野生品种和驯养人鱼的区别。 他灌下一整杯酒,把空杯子放进侍者所端的托盘里,压抑着情绪道:“我离开一下。” *** 地面灯光开启,将立方体内部的生物&#xe863;态照得通透敞亮。 生存游戏不是潜水,没有面镜和脚蹼帮助人在水中视物和游&#xe863;。水里是寒冰入腹的冷彻骨,他们如同被丢进温水锅的青蛙,撒开腿搅&#xe863;海水分散开来。 人之于这口鱼缸,渺小得像泥鳅,且远不如泥鳅灵活自在。 郁臻蹬掉进水后沉重的靴子,划&#xe863;胳膊游至立方体的玻璃壁底;他眼睛疼手疼,肚子也饿了,心情差到极点。 做梦也会这么苦。 背后的氧气只够1小时,意味着一小时内要么他宰了人鱼,要么他被人鱼杀死。 他所在的世界没有人鱼,而杜彧想象中的美人鱼则是恶名远扬,郁臻只能以面对恐怖片里怪兽的心态来对待即将出现的童话生物。 他贴着壁面缓缓沉至水底,观察上方游&#xe863;的人影,但他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西里尔。 人类和人鱼很好分辨,主要看是两条腿还是鱼尾。 郁臻看见它了,优雅细长,轻摆的鱼尾划出律&#xe863;的美感。 它轻轻地游近一个慌乱刨&#xe863;四肢的人影,如鬼魅缠住人身与其共舞;随后,上面的水域绽放一朵血红的墨花!本就不清明的水底被一层红纱覆盖,海水被染红。 一团血之花绽放到飘零不过短短数十秒!一朵紧接着一朵! 开肠破肚的尸体漂浮水面,污秽血色蒙蔽了郁臻的双眼。 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郁臻摸着墙,平衡身体游离原来的位置。 血色 茫茫的浑水里,一缕长发擦着他的脸庞飘过,带来钝重的瘙痒感,他伸出手抓了一下,褐色发丝像海带缠绕他的手指。 一团黑漆漆的影子蓦地逼近!浓密秀丽的头发无重力地飘逸水中,发丝被水的阻力拂开,露出一张雪白晶莹的妖冶面颊! 碧绿的眼眸,柔红的唇瓣…… 它上半身是尚未长成的青涩少年,消瘦的肩胛与平坦单薄的胸脯,肋骨下方有两道弧形裂口,如鱼鳃在水中翕合开张,可窥见内部粉红的肉腔。 两条瘦而匀长的前臂遍布薄水晶般的半透明鱼鳞,如一副长手套包裹着细弱纤秀的十指,而本该是指甲的部分生着锋利的骨刺,于是那便不能被称之为手,而是一击毙命的利爪。 郁臻背贴着玻璃壁,忘记了呼吸。 那张脸离他仅二十厘米,精致美丽程度超越了他所知的一切形容词。 美人鱼微张开淡粉的樱唇,艳红的舌尖如新荷展露尖角,那两片娇嫩嘴唇如真正的花朵一般裂成八瓣绽开!绝美脸庞撕裂开来,形成一张没有上下颚的圆筒食道,也像巨大吸盘,一颗颗尖利牙齿呈漩涡状细密排列,锋利如钻头的肉红长舌遽然袭来! ——果然是恐怖片。 *** “天呐!” “快看!他们在那里!” 杜彧去室外吹了风,回到二楼平台,宾客间发生了不小的骚乱。 大家挤在栏杆边,俯身急切地观望下面的景象,发出抑扬顿挫的惊呼。 “人鱼不行了……它流了好多血。” “那个人是谁?他怎么做到的?” 奥拉愤怒地拍着栏杆,喝令道:“让他们停下!把他给我拉起来!” 杜彧闻声走到奥拉旁边,见立方体彻底变成了一缸血水,有人启&#xe863;齿轮机关将坠进水底的数根绳索绞起,拖出水里的人。 有些绳子吊的是活人,有些是空的,还有些则挂着残缺不齐的尸体。 习惯于血腥场面的权贵们装模作样地别过头,抑或是用扇子遮住眼睛。 “太残忍了。”他们说。 奥拉指挥道:“把鱼捞出来!检查它的伤势!” 杜彧在心里默默祈祷那条不幸的人鱼死掉。 下面的骚乱持续了一个40分钟左右,奥拉等不及了,冲下楼梯察看情况, 杜彧见状跟了上去。 幸存的三人被铐住看守起来,他们跪在坚硬的地砖上,头发衣服湿透,滴着血水,神情麻木僵冷……不,有一个人例外。 杜彧多瞟了几眼,正是先前悬吊在空中,对他竖中指的那个人—— 年轻出挑,稍显稚嫩的长相。苍白的皮肤被冷水浸泡,像水潭里捞出的玉璧,莹亮无瑕;湿漉漉的黑发甩过水珠凌乱地贴在额前,眉骨下眼窝深邃,双眸清透有神,恨恨地瞪着他。 奥拉选的人,一向很好看,就是莫名眼熟。 …… 看看看,你还敢看! 郁臻恼羞成怒,他差点命丧鱼口,杜彧居然还用这种波澜不惊的眼光打量他。什么来自天堂的一瞥,都怪他瞎了眼! 要不是顾及梦主意识对梦境稳定性的影响,得罪杜彧他可能死得更惨,他一定破口大骂了。 郁臻默念着:生气使人降智……生气使人降智…… 他埋下脸,努力憋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蓦然昂头,朝不远处的人投出祈求垂怜的目光。 “救救我。”他无声地说。 …… 小&#xe863;物,被水泼得湿淋淋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可怜小&#xe863;物。 它说:救救我。 杜彧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绷了一晚上的淡漠厌倦脸,终于出现微末的变化。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8、完美逃亡(七) 今夜,女王在皇宫设宴款待宾客,这场喂食人鱼的戏码,是奥拉为晚宴设计的饭后甜点,不曾想竟发生意外事故。 好戏中断,无热闹可看,女王的客人们也陆续散去。 宫殿的满地狼藉收拾妥当,后续事件转移到了一间单独的囚室。 那条凶猛的野生人鱼被枷锁束缚在一方浅池内,头部被迫戴上防止它袭击人类的铁质头盔。 它浓密厚实的长发扑散一池,尾鳍沉在水底虚弱地抽搐着,浅绿鱼尾镀着一层辉丽的银,鳞片如薄切水晶,闪着细碎亮光;绷紧的手肘、后背都生着锋利纤薄的鱼鳍,挣扎时十指骨刺在水池边缘的青砖留下划痕。 一道细细的血流蜿蜒过它白皙的腰腹,流进水里,丝丝缕缕浮于水面上。 人鱼的胸膛剧烈起伏,肋骨下方的鳃随呼吸开合。它滑腻细嫩的颈部被利器割开10厘米长,皮开肉绽,虽然血暂时止住,它却不愿让医生手里的持针钳缝合它的伤口。 但凡有东西靠拢,它便奋起抗争和防卫;那条华美的鱼尾不止是装饰物,倒在一旁鼻青脸肿的护卫便是它杀伤力的证明。 奥拉怒不可遏,厉声质问亲卫队军官:“你究竟有没有给他们搜身!?” “当然,将军。”军官一丝不苟道,“我确信他们下水之前,身上绝无武器。”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奥拉指着池子里的人鱼,声色俱厉道,“你知不知道它的价值?这是一百年来的唯一一条纯血人鱼!它要是死了,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军官低头道:“这是意外,将军。” 奥拉两条细眉拧紧,娇俏的脸蛋蒙上肃杀之气,她转过身,鄙夷地睨视跪在地上的几人,冷声道:“到底,是你们当中的谁干的?” 现场鸦雀无声,无人敢应答。 小将军人长得甜,脾气却这么差。郁臻默默腹诽完,用眼尾余光去瞟西里尔。 西里尔那银白头发半干半湿地搭在肩上,眼妆的雪花贴片竟还没掉,低垂的睫毛遮住眼眸,看不见表情。 好在西里尔敏感地觉察到他的视线,正好抬眼回看他。 郁臻欣喜,朝人家挤了挤 眼睛。他们都还活着。 得不到回应。奥拉的怒气值攀升至顶点,她深吸气,冷笑道:“我再问一遍,是谁!” 数十秒的静默后。 郁臻没精打采地举起手,声音轻悠悠的,答:“是我。” 一时间,囚室内的数双眼睛都聚集在他身上。 “哦?”奥拉款步走近,她的军服是典雅高贵的纯黑,银色肩章是点缀夜幕的繁星;无论身高还是样貌,她都仅仅是妙龄少女,但眼里的阴戾冷酷彰显着她掌权者的权威。 “你是个什么东西?” 头顶一片阴鸷的暗影,但郁臻预想中的拳打脚踢和暴力没有降临。 ……帝国军人的素质不错。 奥拉:“搜搜看他身上有什么。” 护卫听命上前搜身,郁臻两手举得酸麻。他说:“我什么都没有。” 搜完身的护卫:“将军,他身上的确什么都没有。” 奥拉坐到专门为她搬来的椅子上,双腿交叠,“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刺伤它的?” 郁臻:“你把我们都放了,我就告诉你。” 奥拉开心地笑起来,手臂后伸,摊开掌心;一把上膛的小口径手/枪递到她手里。 少女笑容一敛,持枪怒视道:“我看你是想死!” 一只整洁修长的手出其不意地横过来,挡开了奥拉的枪—— 杜彧本好端端、冷清清地站在一边,倏地像变了个人,他握住奥拉的手腕,说:“你答应过,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你都会给我。” 奥拉愣住了,她的未婚夫从不主&#xe863;和她说话,更何况开口恳求她。 杜彧又道:“人鱼是你送给我的,我有权处置伤害它的人,对吗?” 奥拉顺着他的阻挠,放下握枪的手;一种悠然得意的舒畅感涌上心头,使积聚的愤怒顷刻间瓦解冰消。再傲慢的人,也会有对她俯首的那天。 她下巴抬高,倨傲道:“那么,您打算如何处置他呢?我的殿下。” 杜彧暂不回答她,而是看向郁臻,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了解帝国贵族百看不厌的戏码,实际上这类罔顾人命的游戏已经成为一项约定俗成的传统。但通常是消耗监狱里即将行刑的死囚,并无抓捕普通公民参与游戏的先例。 郁臻的眼眸水光 潋滟,整个人湿答答的,像淋过雨的小狗,颤声指控道:“她们骗人!说好了招男仆的,结果带我们进来又变了卦,说只招一个人,要我们玩游戏择优录用,实则是让我们送死。” “我们都是忠于希罕娜女神和帝国的好公民,殿下您是心地善良、热爱子民的人,怎么会容忍我们枉死呢?” “……”杜彧倒是没想到他话这么多,但听起来不像撒谎。上街抓人的事奥拉还不敢做,那就是私底下拐骗了。 “将军,就按你们说的,录用活下来的人。”杜彧指明郁臻道,“他,给我吧,女王不喜欢伶牙俐齿的仆人。” “既然是您的决定,我一定照办。”奥拉从椅子起身,心情大好的样子,嘴角挂着笑容,她笑起来有两个甜美酒窝。 外表与内心极不相称的女将军与未婚夫拥抱了一下,贴面时在杜彧耳边悄声道:“仅此一次。” *** 奥拉带着她的随从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去,囚室只剩寥寥几人。 没人说话,大家都在看杜彧协助医生,为人鱼缝合伤口。 杜彧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坐到水池边,他的手好似有神奇的镇定作用,人鱼不畏惧他的触碰,甚至任由他按住,忍受针和缝合线穿刺皮肉。 “他拥有希罕娜的血统。”西里尔低语道,“人鱼是希罕娜的使者,它不伤害神的后裔。” 郁臻嘴上:“不愧是我们的王子。” 郁臻内心:疯狂给自己加设定,真不要脸。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杜彧安抚着伏在池边喘息的人鱼,没有看这边。 郁臻知道是在问自己。 还能怎么做到的?当然是用他的小剪刀了,万能的小剪刀。 他故弄玄虚道:“那是秘密,殿下,我想是您宠物的自身原因,它并不想残杀人类。” 杜彧侧过脸瞧着他:“我不信。” 郁臻正在现编谎话搪塞,囚室的门从外打开了—— 一名穿长裙的侍女颔首立在门外,她亚麻色的秀发挽成发髻用金环束住,裙摆及脚踝,纱袖半掩半透着莹润肌肤。 “陛下让我来领走您为她挑选的仆人。”侍女对杜彧说。 就这样,郁臻成为了帝国皇宫的一名男仆,作为王子的男仆他得到了一双崭新 的靴子。 西里尔和另一个人被侍女带走,他则跟着杜彧离开了人鱼的囚室。 杜彧不像奥拉,身后一帮下属跟随,他就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在前面。 这么一看也没多像王子。郁臻不屑地想,他打了个喷嚏,湿衣服裹着皮肤难受极了。 两百米长的走廊金碧辉煌,墙面挂着色彩灰暗阴冷的油画,深远幽静,两人的脚步声嗵嗵回荡。 郁臻毫无身为仆人的自觉,两三步追上去,跟前跟后地黏着杜彧——纯粹是因为近距离观察目标的机会来之不易,他分外珍惜。 杜彧身高近一米九,高出他半个头,出于阶级特权不必涂脂抹粉吸引异性,身材比例完美,长相气质优越。郁臻感觉自己站在杜彧身边,还真就挺像男仆的。 他跨步越过对方,扭身倒退着走,与人面对面道:“喂、喂,你认不认识约书亚·雷蒙?” 杜彧目不斜视,“你没有礼貌,不是当男仆的料。” 郁臻:“我当然不是了。” 杜彧突然停步,问:“你想回家吗?我叫人送你回去。” 郁臻急忙拽住对方的袖子:“不要!我好不容易进来的!” 杜彧挣开他的手,快步走,“随便你吧。” “你回答我嘛,你认不认识约书亚·雷蒙?”郁臻穷追不舍。 杜彧:“认识。” 郁臻:“他是谁?” 杜彧看他像看白痴,“我姐姐的未婚夫。” 郁臻:“他在哪儿?” “他就在这里。你想找人的话,出去往南走穿过庭院,问你见到的第一个人,就能找到约书亚·雷蒙。”杜彧说完,最后施舍了他一眼,“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出去百分之百被当成非法分子击毙。”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郁臻无奈地强调道。他本以为在不同的梦境下,杜彧的记忆会有所缺失或存在盲点,他提起不在此景的人,理应能让对方想起现实。 没想到杜彧的梦涵盖范围如此之广,把关系紧密的人全部编织了进来。 约书亚·雷蒙这回不是变态杀人狂了? “那你找我有事吗?”杜彧不冷不热道,“不会只是为了对我竖中指吧。” “我……”郁臻又哑了。 和这人相处好难……好难…… 郁臻不死心地又问:“你对北川、宫原……” 杜彧:“再问就杀了你。” 郁臻:“……” 这场梦到底该怎样终结,他无从细想。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19、完美逃亡(八) 帝国皇宫并不是个奴役男性的地方,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从宫殿值守的侍卫到负责生活起居的仆人都是女性,皇宫的侍女的穿着最为赏心悦目,浅色高腰长裙,金环束发,尽显女性袅娜柔美的曲线;与她们擦肩而过能闻到淡淡的芬芳,那是精油、牛乳和香粉的味道。 郁臻几乎喜极而泣,梦境里总算有了点他常识范围内的东西。‘ 但他不能放松警惕,因为这同样很反常;看起来皇宫并不需要男仆,那么他们招男仆进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郁臻旁敲侧击地问杜彧。 杜彧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杜彧没有夸张到独自盘踞一整座宫殿,他的住所是一层楼的某一个房间;说是房间,面积也相当可观,和皇宫统一格调的极致奢华靡丽。 怪不得杜彧不醒,住在这种地方谁都不愿意醒。 “我的房间通常没有其他人进来。”杜彧从衣柜里给他拿了身干净的衣服。 “那您自理能力很强。”郁臻挂着微笑接过。 杜彧怎会听不出他话里带刺,说道:“不能自理的叫残障人士。” “我去换一下。”郁臻抱着衣服溜进墙后的浴室。 杜彧提醒道:“你最好再洗个澡。” 郁臻快速洗了澡,周身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手掌一抹擦净镜面的水雾,他讶异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男仆衣服的款式有些怪,具体的怪法参照他没撕坏时的真丝上衣。 长袍是偏柔黄的白色,华而不实的袖子像微蜷的马蹄莲,覆盖手臂的衣料略长,被一枚戒指系在中指;下摆齐膝,露出两条细直雪白的小腿。 虽然不冷,但郁臻真心无法理解,就不能给他弄身普通些的衣服吗?杜彧自己穿的也不这样啊。 郁臻头发擦得半干,靴子都没套就冲出去,向杜彧表达了诉求。 对方刚巧也在换衣服,才解开衬衣领子的前两颗扣子,看他出来手指也没停滞。 “不行,这就是男仆的衣服。”杜彧利落地脱了衬衫,套上件更为舒适的常服,“而且适合你,蛮好看的。” “……”郁臻 回到浴室关上门,他快疯了。 房间里有灯,但点蜡烛比较有情调。 郁臻克服心理障碍穿好衣服后,卧室不见人影,他四处找了一会儿,看到杜彧坐在餐厅一张长桌边吃饭。 烛火明灭,桌上摆着第二套餐具,食物散发着令人口齿生津的肉香和热度。 “坐吧。”杜彧头也不回地邀请他入席。 郁臻不客气地过去坐下,开什么玩笑,谁面对食物还矜持,哪怕是梦里。 “我其实不需要仆人。”杜彧切着一块小牛肉,用刀叉的&#xe863;作慢条斯理,“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你是自由的,想走也可以走。” 郁臻将餐巾垫在膝上,给自己倒了杯果汁,“那你为什么救我?” 杜彧咽下食物,认真地望着他道:“是你让我救你。” “哦,是这么回事来着。”郁臻喝了一整杯果汁,满口酸甜,“我差点忘了。” 杜彧是读懂了他的口型,才选择救他的。 “我不走,除非……”他看中一只海鲜龙虾,刀叉并用夹到自己盘子里。 出于待客礼仪,杜彧帮他倒了一杯配海鲜最佳的白葡萄酒,追问:“除非什么?” 烛光下,郁臻的眼眸漆黑发亮,赤诚地凝视着对方,说:“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杜彧一顿:“走去哪里?” 郁臻眨眨眼:“另一个世界?” 杜彧吃好了,将餐具交叉放在盘子里,擦完嘴的餐巾丢到桌上,起身进了卧室。 “吃完摆着,有人来收。” 又被当成白痴了,郁臻沮丧地想。不过面对食物,他永远斗志昂扬,梦里也要吃饱! 郁臻填饱肚子,身上舒爽干净,只想找个地方躺倒休息,他偷摸回卧室找杜彧,躲在墙边露出半张脸问:“男仆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吗?” 杜彧仰躺在床尾,举着一本书看得细致专注,“你很想做点什么吗?” “我总不能吃白饭吧……”郁臻心虚地说。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本来就在工作啊! 杜彧丢开书,正起上身坐在床沿,“嗯,既然你这么有自觉,我想想该让你干点什么。” “额。”郁臻干笑着挠头,“我有点困了,不如明天再说……” “那就明天再说。”杜彧揉了揉眉心,“我也困。 ” 郁臻放心地喘口气,差点坑了自己。“有个问题,我睡哪里?” “一般来说,仆人有自己的房间,可是我并不知道在哪里。”杜彧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耳廓,困意来袭声音变得轻软,“太晚了,不去麻烦霓娜了,你随便找个地方睡吧,外面有沙发躺椅之类的……被子枕头的话,你翻一下柜子,我也不知道。” “好的好的。”郁臻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被子。 他在一边翻找东西,杜彧也想起什么似的跟着找;当他把一床绵软丝滑的厚被子抱在怀里时,杜彧给他加码了一本书。 那本书少说8厘米厚,重甸甸地压在被子面,郁臻的手往下一沉。 杜彧:“我知道你该干什么了,你负责照顾那条人鱼。” “我!?”郁臻傻眼了。 “嗯,你总不能吃白饭吧。”杜彧道。 “这、这……”郁臻吞吞吐吐地说,“我不会呀。” “我教你。”杜彧的指尖哐哐地磕在硬质书皮表面,“这是人鱼相关的知识大全,包含种族起源、历史传说、品种介绍和饲养条件以及各类注意事项,你好好看,不懂的问我。” 郁臻大失所望,声调高扬:“不是说好了睡觉的吗?” 杜彧铁面无私道:“嗯,明天抽查。” 郁臻欲哭无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痛,还是青少年版杜彧比较可爱,好歹还给他棒棒糖。 *** 郁臻铺好被子缩到沙发里,看杜彧给他的书。 往好了想,多了解帝国社会对他完成任务也有帮助,在一个荒诞至此的世界,他首先得活下来,获取杜彧的信任,然后才能谈瓦解梦境,唤醒梦主的自我意识。 杜彧对他的初印象并不好,那他就暂且当个听话乖觉的仆人挽回一些好感。 这本书的文字跟它泛黄的纸页一般枯燥陈旧,行文晦涩深奥,配图是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读起来很吃力;但其内容之丰富超出他的想象,除了对人鱼这一生物的基本特征、习性、行为记录外,还包含学术研究、文史记载和医学解剖图等。 书页里甚至夹杂着几张剪报,明显是杜彧做的。 郁臻充分发挥他的天赋强项——记忆力好,并花费7个小时读完了整本书;毕竟涉及医学术 语和解剖图的部分他也看不太懂,可跳过。 等他读完,窗外天已经亮了,他搓揉着干涩肿痛的双眼,疲累地倒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魔幻恐怖故事! 书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神女希罕娜在海洋中诞生,她是美与力量的化身,统治管辖着七大海域,那时便已有人鱼族,人鱼是希罕娜的使者,为各海域传达她的神谕;某一日希罕娜得到天神的指引,离开了深海,泛着泡沫的海浪是随她脚步涌&#xe863;的裙,她就这么踏着海浪来到陆地,在伊墨大陆(海芙勒玛尔帝国以北)定居,并与一人类男子结合。她让男子吞下了一枚海洋果实,男子十个月后便诞下了她的子嗣,是名健康的女婴。 从此这片土地由女人劳作,男人繁衍后代;也是这样的历史造就了帝国女性的威武强大和男性的纤细荏弱(但不绝对)。 希罕娜留下血脉后回到了深海,她通过人鱼使者向陆地的子民输送财宝和海洋果实,然而果实并非取之不尽;在数百年后,能令男性产子的果实终于告罄,伊墨大陆女性的生育功能虽没有退化,受孕率却极低。 眼看大陆人类急剧减少,希罕娜选中了一位叫贝妮塔·耶修的女孩随人鱼使者回到深海,传授她不属于那个时代的先进知识。 贝妮塔·耶修回到陆地后,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她在海洋女神那里学习到了改造男性身体,从而使他们具备孕育子嗣功能的手术。 后来这种手术方法被写进了《海神的语言:生命的奥秘》等医学教材;如今帝国为男性实施的生育手术仍是脱胎于书中记载的方法。 所以帝国医学水平的高度发达并不是人类研修进步的结果,而是来自神的传授。 人鱼族的存在促成了这项手术的发展与改进。 在千年前人鱼仍是帝国尊崇的圣使,直到某一代王朝的海军舰队从海面打捞起一条死在暴风雨中人鱼尸体,人鱼族的命运就此改变。 当时帝国皇家医学院的首席教授对那具人鱼尸体进行了解剖,她发现原来帝国世代流传的,令男性怀孕生子的改造手术,是在模仿人鱼的生理结构。 在此次解剖中,她还解开了人鱼的 繁衍之谜。所有人鱼的外表皆是雄性,在此之前,人类一直推测雌性人鱼为守护后代从不离巢或无法离开深海域。 而解剖结果彻底推翻了这种说法。 事实上,人鱼是一种雌雄同体的生物,它们的腹腔内同时存在精巢、卵巢与子宫,且同步发育;在性成熟时人鱼进行自体受精,胚胎在宫腔内成长,足月的幼体人鱼通过泄殖腔排出。 在那个神学与科学尚未泾渭分明的愚蒙时代,大陆居民们坚信:男孩自幼食用人鱼便可以长出孕育后代的宫腔,免受生育手术之苦。于是他们组织船队大肆捕猎打捞人鱼一族,将女神的使者作为食材端上餐桌。 可惜不过十几年,饱含希冀的谎言泡沫便被现实的利刃戳破。最先食用人鱼肉长大的那一代男孩,他们成年后身体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仍需通过接受手术来步入婚姻殿堂。 但人类没有因此停止对人鱼的捕杀,反而因为其肉质鲜嫩、营养丰富,成为了帝国的著名美食。人鱼的美貌同样导致了它们的不幸,被买卖、凌虐、充作玩物,最后被送上砧板,死于刀下。 或许是人类长久以来的暴行给这个种族带来了严重的创伤和刻进基因里的恐惧,人鱼不再信任人类,它们变得凶猛暴戾,手指进化成致命的骨刺,在交锋时残忍夺取人类的性命。 就这样,人鱼从传说中美丽温顺、为大陆子民带来幸福与财富的女神使者、好运的象征,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凶恶生物和厄运之兆。 大约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它们从这片海域彻底绝迹了,船队寻遍深海,再未发现任何一条人鱼的踪迹。身为希罕娜后裔的帝国皇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夜之间,皇室开始向民间征缴活体人鱼,将它们圈养在皇宫,保全人鱼族最后的血脉。 在如今的海芙勒玛尔帝国,人鱼是极其稀有珍贵的物种,它们被皇族精心饲养在宫中,作为希罕娜后代的权威象征。 普通贵族与平民在各类皇家晚宴和宫廷开放日,可以有幸一睹人鱼的真容。 它们的珍贵不仅在于美貌,还有雌雄同体之躯。据传,帝国皇家研究院一直在致力于探索剖析人鱼的身体构造,计划在 医学领域实现把它们奇妙的特征转移到人类男性身上。 假如能够通过与人鱼基因结合,诞生性格稳定、容貌绝美的双性男婴,便能将帝国男性从生育手术的痛苦之中解放出来;即无需后天通过手术改造孕腔,男性将天生拥有他们求之不得的孕育后代的功能。——这是帝国全体公民的共同祈愿。 只是这样一来,普通人类男性则会面临被社会淘汰的风险。 本页夹入的剪报内容: 皇家研究院表明,假设培育出完美的双性男体,只需对其胎儿进行严格的基因筛选,便可保证只繁育相同构造的后代。 一旦双性男性取代了普通男性的位置,将有效提高社会生育率和新生儿质量,这对帝国的长远发展有超乎寻常的积极作用。 普通男性无需自身的生存空间感到担忧,人类本就是不停进化和更新换代的种族,所有的双性男性都是单性男性的后代,科技只是帮助“男性”这一物种进行基因和结构优化。 …… 郁臻看完书,遭受到一定程度的精神创伤,闭上眼久久不能入睡,心乱如麻。 帝国是魔鬼! 简直太恐怖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0、完美逃亡(九) 郁臻顶着黑眼圈下沙发找水喝,喝完飘去浴室洗漱。他光脚踩着地毯,无声地溜进餐厅,然后他看见—— 杜彧竟然又坐在那里吃饭,这回吃的是早餐。 法棍切片涂一层浓厚奶酪,再用黄油稍微烤过,香味四溢;银壶里的热可可冒着甜腻醇香,果汁牛奶咖啡齐全,盘子里丢着几块彩纸包装的黑巧克力。 郁臻垂涎三尺,自觉地走到昨天坐过的位置上占据一席。 “我想吃。”他说。 杜彧抬了下眼皮,推给他一只空碟子,道:“别客气。” 郁臻一口咬下酥脆的面包和热奶酪,腮帮子鼓囊囊的,嚼得满脸幸福。 对于他的吃相,杜彧流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问:“至于吗?” 郁臻含糊道:“你不懂,我小时候吃东西要靠抢。” 杜彧:“什么意思?” “因为我……”郁臻警觉地打住话题,奇怪了,怎么轮到杜彧来问他问题了?他垮着脸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和所有孤儿院一样,那里的食物不好吃,玩具来自爱心人士的捐赠,虽然吃得饱穿得暖,可以念书,但新奇美味的零食和童年乐趣却少之甚少,抢不过就没有,所以他对美食有特殊的执念。 他的经历三言两语道不清,即便讲了,杜彧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连梦也穷奢极欲的人是不会懂的。 而且——明明是他潜伏在别人的梦里探究别人的内心世界,怎么能先把自己的事给抖出去? 杜彧见他不愿讲,也不刨根问底,等他盘子空了,说:“如果你吃饱了,我们开始学习。” “我已经把那本书全部看完了。”郁臻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杜彧愕然道:“全部?” 郁臻捧着杯子喝橙汁,露出两只眼睛,“嗯嗯。” 杜彧:“你没睡觉?” 郁臻:“不是你说明天抽查吗?我就通宵看完了。” “明天晚上也是明天。”杜彧冷淡道,“我不是奴隶主,你去睡觉吧,等你休息好,我们再开始。” “我不需要睡觉。”本来就在睡梦中。郁臻一抹嘴,催促道:“赶紧开始 。” 他巴不得早点完事,一天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 “昨晚你见到的,是纯血的野生人鱼。”杜彧站到窗边,在窗台撒上白鸽喜爱的面包屑,平淡陈述道,“它们和人类饲养的人鱼存在极大不同,暴躁易怒,非常有攻击性,并且杀伤力惊人;照顾它不是项简单的工作,你现在反悔,选择普通男仆的工作也还来得及。” 此时,敲门声响了三下,一名侍女推门而入,当着他们的面收捡餐具和剩余食物。 “昨天我就想问了。”郁臻偷偷指着后方的侍女道,“你们的衣食住行都由她们负责,那男仆究竟是做什么的?” 为避免显得冒犯,郁臻补充:“我是急着找工作看到招聘启事才去面试的……所以不了解,上岗前总得给我培训一下?” “你很像一个时空裂缝掉进来的外来者。”杜彧评价他,“不过正因如此,我们才很像。” “啊?”郁臻猜不透对方的哑谜。 “我一直觉得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和它格格不入。”杜彧用探究的眼神端视他,“现在,我发现你也一样。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有戏!机会来了!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郁臻大大方方地说了实话。顾忌在场的侍女,他向杜彧招招手,待对方微微低头,他踮起脚,凑近了,悄声道:“我其实是来帮你离开的。” “证据呢?”杜彧用与他相当的轻悄声量问,“你如何证明?” 一个粉粉的圆球像嫩芽般冒出来,画着柠檬的包装纸褶皱蹭到杜彧的鼻尖。 “记得这个吗?”郁臻在对方眼前摇晃着棒棒糖,“你给我的。” 杜彧拿住糖果,看了看,神情犹疑,“我?” “对,你,更小一点的你。”郁臻比划了一下杜彧太阳穴的位置,“大概这么高,戴个黑色鸭舌帽,穿卫衣,叼着糖让我来帝国找长大的你,他还说你会给我好东西呢。” 杜彧眉头微蹙,无法将自己和这枚糖果联系起来,但他小时候的确爱吃糖。 “想起来了吗?”郁臻期待地问。 “你应该是做梦梦见的吧。”杜彧把糖物归原主,“我以前并不认识你。” 郁臻:“额……这么说也对。” 糖的的确 确是青年少年版杜彧在梦里送给他的,现实中杜彧也的的确确不认识他,这诡异的事实;所以他该如何和杜彧解释我们仍然在做梦呢? “你相不相信这里是个梦?”郁臻循循善诱。 杜彧拍掉手心的面包屑,说:“你很像个手段低劣的骗子。” 郁臻:“……” 杜彧:“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会跟你走。” 郁臻:“为什么!” 定时前来觅食的白鸽扑扇羽翼落到窗前,几片轻柔羽毛随风&#xe863;飘进屋内。 杜彧收回的指尖碰到一片轻羽,他关上窗,说:“因为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哪怕这是个梦。” *** 皇宫花园种满各色玫瑰,姹紫嫣红,与绿篱相映成趣,一尊尊雕像坐落其间,优美雅致。 如果帝国不是帝国,郁臻倒也乐意一辈子留在这样的美景里。 杜彧是没有做导游的资质,他只是带郁臻漫无目的地逛着,不做介绍,只简短回答必要的问题。 地面铺着细小的白色砂石,路过绿篱花园,杜彧主&#xe863;提出:“下去看看。” 帝国艺术领域在雕刻方面造诣不俗,连每一只花盆都是精美细腻的石雕作品,但花盆的底座却是令人发指。 那是一座座骨雕的鸟笼,三分之一人高,笼顶托举着石制花盆;鸟笼里一名少年折叠成跪坐的姿态,他的两臂抬过头顶,手腕犹如献祭般被一只钩子高高吊起。花盆里的绿叶枝藤垂顺而下,半掩着笼子里秀丽纤细的人体,宛如一件不假雕琢的展品。 郁臻看到了西里尔。 银发青年如物品被禁锢在窄小的鸟笼中,额头和手臂都渗出细密汗珠,嘴唇咬得流血破皮;想也知道,即便不用出力撑举花盆,保持如此痛苦的姿势,哪怕几小时也不堪忍受。 郁臻眼含怔忪,不知所措道: “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是问男仆的工作么,这就是了。”杜彧云淡风轻地回答。 “这是虐待。”郁臻道,他蹲身握住鸟笼的骨条,喊西里尔的名字。 然而对方置若罔闻,飘忽的眼神光无法聚焦,像被注射麻药的&#xe863;物,顺从地消化着疼痛和屈辱。 “他听不见的。”杜彧近乎冷酷道,“为避免他们叫苦连天,煞了风景,每 天清晨都会为他们注射微量致幻剂。不遇到雨雪天,他们是能活下去的;运气更好一些的,还能被来散步的贵族看中,孕育子嗣,过上……应该算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郁臻:“如果我把他放出来,会怎么样?” 杜彧:“擅自离岗,处死。更何况你能带他去哪儿?” 郁臻终于明白西里尔所说的:没有哪个国家会蠢到往帝国派男间谍,皇宫也不怕有男人图谋不轨。 不必刻意施以酷刑,成为宫廷男仆起,就是为了受折磨而存在。存在价值便是成为这些花盆底座中的某一个,直到某天精神崩溃或是在极端天气下暴亡,被替换,又会有新的男仆住进去。 他最难过的是,西里尔明明知道这些真相,却仍然选择了它。 假如他一早知道活下去的结果是这样,他决不会宽慰那句:别害怕,我们都会活下去。 至少对他来说,他宁愿去死。 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对这个世界的人施以廉价的同情。 “男仆的报酬极高,一旦录用,他们的家庭下辈子也不用愁了。”杜彧见惯不怪,继续往前走。 郁臻猛踢花盆,那石雕的艺术品纹丝不&#xe863;。 他唾弃道:“恶心,这一切真恶心。” “很巧,我也有同感。”杜彧回头,“走吧,带你去看人鱼。” 横穿庭院,他们路过一尊奇特的雕像,奇特之处有两点。 一是它的造型风格与皇宫中其他雕像明显不一致,线条更为粗粝原始,棱角突出,仿佛早了几个世纪,石体被风雨吹打磨损,留下洗不去的伤痕。二是内容,它刻画的是两条雄性人鱼正在交尾,肢体缠绕,难舍难分;雕像的神情凿刻得细腻生&#xe863;,一面是痛苦,一面是欢愉。 郁臻不由得驻足瞻望。 雕塑的金色底座还刻着一句古怪的诗: 「麝香玫瑰与明眸,神女降临永恒的梦之国; 她附身亲吻可悲的灵魂,为它右肋的猩红色弹洞填上花蜜。」 “哇哦。”郁臻张大嘴,戏谑道,“这是被允许存在的吗?” “不要误会,这座雕像的存在时间比帝国历史悠远。有考古学家推测,它应该诞生于陆地文明的初期,它的价值也不是那些工匠行活可比的。”杜彧让他仔细看底座上的一排字母,“Pisces,双鱼座,黄道十二宫的其中一座星宫。” 郁臻惊奇道:“那是不是有十二个?” “嗯,按理说有十二个,但现存的只剩这一尊了。”杜彧遗憾道。 郁臻咂舌:“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就摆这里让它风吹日晒?” 杜彧与他面面相觑,反问:“你认为,它可能被放进博物馆或女王的房间吗?” 按海芙勒玛尔的道德标准,它显然不可以。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1、完美逃亡(十) 皇宫有一座专门饲养人鱼的建筑巢,它建在室内,大约三层楼高,由一半玻璃和一半木石所修造。 巨型透明立方体里装着半栋房子,之所以是半栋,是因为它拥有完整的建筑框架;天花板、阁楼、旋转楼梯、家具……却缺少一面墙体,更像一张精心搭建的背景板。若要形容,郁臻愿称它为娃娃屋。 小女孩把心爱的陶瓷人偶梳妆打扮,摆进去拍照、玩角色扮演的娃娃屋。 只不过这间屋子已经被幽蓝海水淹没,像一艘沉船的一角,晦暗不明的光线渗透水面,穿过层层楼板,洒落在壁炉上方的画框,画里的女子娴静端庄,眉目如画。 一条深绿色鱼尾幽灵似的飘过画面,红发人鱼在水中翻转腰身,扭出柔美灵活的弧度,它款款游到玻璃壁前,天真的蓝眼睛像海里的天,充满好奇地端详透明墙外的人。 郁臻的手掌贴到玻璃表面,体温在冰冷的壁面凝结成雾气,里面的小人鱼也试探性地伸出手,隔着墙体描绘他指尖的形状。 不一样。和他昨天面对的那条怪物,完全不一样。 它更符合人类对人鱼的幻想和定义,温驯无害、美丽烂漫;脸是姣丽的脸,手是柔软的手,肋骨下方两片开合的鳃,周身无其余鳞片鱼鳍。它是那么的干净温和,连幼童也能与它碰碰鼻尖,尽情嬉闹。 如果说昨晚他刺伤的那条是纯血人鱼,那么眼前这条,更像是双腿变作了鱼尾的人类。 “它们的脸是不是也会变成……”郁臻两手作出花苞绽放的形状,暗示野生人鱼撕裂的八瓣吸盘嘴。 杜彧肯定道:“不会,它们没有任何危险性。” 郁臻:“为什么同一个品种能天差地别?” 杜彧解说道:“人工选育的结果,就像把狼驯化成狗。经过人为干涉和基因筛选繁育而来的生物,都会渐渐脱离原有的外形;据研究,外表幼嫩乖巧的&#xe863;物最易讨好人类,人鱼被驯养后也不例外。” “你懂的挺多的嘛。”郁臻直勾勾地旁观穿梭于楼层之间的鱼影,他数了数,有个七八条;不禁妄想道,“如果是让我照顾这种人鱼, 我连薪水都可以不要。” 他是个肤浅直白的视觉系&#xe863;物,看到漂亮的东西就走不&#xe863;路。 杜彧不近人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宣布:“你没机会了,它们有专人照顾。我带你来,只是帮助你更清晰地理解那本书的内容。” “好吧……”郁臻拖长的尾音夹杂着几分委屈。 照顾人鱼的专人是这时候来的。 郁臻满心期盼看见长裙飘飘、香气袭人的侍女,来的却是两名衣冠严正的女军官,那蓝灰色的军服看得他心里拔凉。 她们提着两个木桶,对杜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脸部表情紧绷得宛如蜡像,安静地完成工作。 巨大的鱼缸旁搬出一架十多米的长梯,一人穿上多挂钩的防水背心,打开木桶,把里面一包包冰冻的绿色密封袋挂满周身的钩子,然后扶着梯/子攀爬,直到双手可以靠在立方体上侧开口的边缘。 另一人在下面帮她稳住梯/子底端。 上面的人站稳后,从背心挂扣摘下一包绿色密封袋,撕开封口,倒出一块粉红的半冷冻生肉,丢进水里。 “弥亚!”浑厚的女声朝水里喊道。 一条金色尾巴的小人鱼本潜在底层的花圃里,听到呼唤,它机灵地游过去抢走了第一份食物。 它的吃相不算斯文,牙齿撕咬冻肉块和碎冰,粗鲁地咀嚼后吞下,嘴里吐出一溜气泡,几分钟便解决一餐,带着憨态可掬的兽性。 “迪兰!” “莱恩!” 念到名字的小人鱼,一条条排着队去领取食物。 郁臻看得兴味盎然,“它们竟然听得懂人说话?” 杜彧:“听得懂,人鱼和人类的智力相当,它们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沟通方式。” 郁臻:“不是说人鱼的歌声很美丽,那它们会学习人类语言吗?” “学来做什么?讨好人类?”杜彧问得单纯,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层讽刺意味,“不可能了,&#xe863;物行为学家们说人鱼利用歌声向同伴传递信息,所以被捉住的人鱼同时也会被割去声带;至于养在这里的,一出生就变成了哑巴。” 郁臻一时语塞,半天憋不出话来,最后道:“这样啊……” *** 囚室浸在海草与血液的混合腥味里,没有多余的造景和装饰物,一方白色 瓷砖砌成的浅水池,锁着帝国百余年来仅有的一条纯血人鱼。 它安静地潜在水中,秀密长发下的半张脸时而浮出水面,莹白肌肤闪着碎光,美眸盈漾。 郁臻对它绝美脸蛋下掩藏的危险不寒而栗,只敢跟在杜彧后面慢慢往前挪;谁让杜彧有不会被人鱼攻击的设定呢。 “你没有这么胆小吧。”杜彧狐疑地转头找他,督促道,“以后就要朝夕相处了,快去和它熟悉感情。” “怎么可能跟这种东西产生感情啊!”郁臻大叫道,“你以为是《水形物语》吗?” “你对电影的品味很复古。”杜彧鉴定完,把他拎出来推上前,“去,不然你也得当花盆。” 郁臻:“我干嘛非得在进狼巢和入虎穴两者间选一种死法!” “午安。”一个伶俐清脆的女声随一串皮靴踏地的踢踏声到来。 奥拉永远是气宇轩昂、下巴高扬的倨傲之态,她的个头不高(在女性平均身高178厘米的帝国而言),却有着令人胆寒的威严气度。 以前有一种流行的说法是,如果杀生作恶的太多,连恶犬都会对此人退避三舍;奥拉便是有这种冷血、杀人如麻的气场。 “殿下今天心情不错。”她背着手,眼光在杜彧和郁臻身上游走一遍,“如我冒昧,您为何会和一个低贱的男仆在一起?” 杜彧看了眼郁臻,说道:“今天起,由他来照顾这条人鱼。” 奥拉的视线跟着落到郁臻脸上,嘴角噙着笑意:“他恐怕没有这个资格。” “不是我刻意和您作对,但这是全帝国最宝贵的&#xe863;物;交给区区一个男仆,女王陛下和我都不放心。”她对未婚夫的语气稍显柔和。 “鹅……也……勿……想……啊。”郁臻咬着牙,唇间挤出含糊不清的字音,故意说给身边的人听。 杜彧不是第一次与未婚妻针锋相对了,毫不退让道:“它是我的,我来决定谁照顾它。” 奥拉:“您还是一如既往的……” 杜彧截断道:“你可以走了。” 奥拉被堵了嘴,低头一笑,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挺直腰背离开了。 “你女朋友真可怕,我看你也不喜欢她。”郁臻怜爱碰了碰杜彧的袖子,“听说下个月你姐姐要 给你选妃,到时候换一个吧。” “——谁跟你说的?”杜彧反应强烈。 “……外面都这么说。”郁臻凭记忆复述,并模仿那些女兵吊儿郎当的语调,“「女王的舞会,邀请了全国富豪和贵族前往皇宫参加晚宴,那可是赢得女王垂青的好机会……」” “我对你的印象改观了,你有点烦人。”杜彧不耐烦地走到水池边,“过来。” “哦……”郁臻黑着脸跟去。 ——拽什么拽!不就是有钱和会做梦吗?算起来人生阅历比他少五年呢!死小鬼…… 杜彧把手探入水里,人鱼嗅到他的气味,划着浅水游到池边,手腕锁链丁零当啷响,浮上来的瞬间宛如一株出水的丽花,妖艳&#xe863;人。 郁臻站在十米外,不愿靠近。他可没忘记昨晚鱼口逃生的险境。 杜彧露出耐心有限的表情,“别装了,快过来。” 郁臻头摇成拨浪鼓。 杜彧不得不微微屈身,捡起地面的一只金属半脸嘴箍,套住人鱼的鼻尖至下颚部分,脑后两条弧型铁片紧扣,以防它的嘴异变。 人鱼嫌恶地用尖利的骨刺抠挠这块破铜烂铁,幽怨地瞪着杜彧,可始终没有攻击的架势。它脖子上的伤口生出一层粉嫩新肉推挤着黑色缝合线,愈合速度惊人。 郁臻这才三两步跨到杜彧旁边,迟疑道:“那你不在的时候,它会害我吗?” “它不会害人了。”杜彧拿掉人鱼发丝间的一缕水草,“我和它做了约定。” 郁臻竖起耳朵:“什么约定……” 杜彧:“我答应送它回到海里,还它自由。” 郁臻小声嘀咕:“你还不如直接摧毁这个国家。” “如果可以,我会的。”杜彧严肃地凝视他,“所以我才选你来照顾它,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你不在乎得失,而且很听我的话。” 很听话……很听话…… 是在骂他吧!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郁臻抓紧时机道。 杜彧奇异于他会提要求,“什么?” 郁臻:“你做什么我帮你,但等你的事情做完以后,你得跟我走。” 杜彧思考片刻,目光沉静道:“可以。” 两人握了握手,达成共识。 杜彧本人居然是个纯真浪漫主义,主 意识沉浸于这个荒谬残酷的梦,是为了把美人鱼送回大海。 这还不简单! 郁臻浑身干劲十足,着手进行眼下的工作。他亲切地注视那条人鱼,问:“它需要我为它做点什么呢?” 杜彧去打开了墙面的一扇门,门内冒出白色冷气,是一间冷藏室;帝国的王子亲力亲为地从里面搬出一只泡沫箱子,放到郁臻脚下。 箱子里是一堆绿色包装袋,其他人鱼吃的也是这种生肉。 郁臻:“喂饭?简单,交给我吧。” 杜彧:“这种袋子里装的东西,你全都不要喂。” 郁臻诧异道:“咦,为什么?” “我怀疑,这些肉的来源有问题。”杜彧撕开了一袋包装,把冰块似的生肉塞给他,“你看。” 郁臻嫌弃地接过粉色冻肉块,不出半分钟,手指被冰得发疼。在他看来,这块肉与普通冻肉……存在微妙差异;它带皮,首先排除禽类,因为它的皮质呈淡粉色,不像猪皮胶质坚硬,非常细腻光滑,脂肪松软,肉质密实。 这其实是两块肉,被冻成了一体,中间部分是淡红结冰的血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举起冻肉对准头顶的灯光—— 在浑浊参杂着血丝筋络的淡红冰块里,隐约透着一团约5厘米长的阴影;椭圆的头,下端切得参差不齐的截面,像极了一根大拇指…… 不,这就是一根人类的大拇指!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2、完美逃亡(十一) 人鱼是食肉&#xe863;物,为满足上层阶级的猎奇趣味,偶尔让它们猎杀活人,以供观赏,还能说是自古以来流传的恶行;但每日给它们喂食人肉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 杜彧纠正他道:“是奥拉的命令,她喜欢这么干。可重点并不是人鱼吃人肉,而是这些肉到底怎么来的。” 郁臻世界观受到冲击,晕乎乎重复道:“怎么来的……” 杜彧抚平包装袋,捏着塑料的一角道:“你注意这里的数字,AL-19790201,每一袋肉的包装都印着一排数字。” 说着,杜彧从箱子里翻出另外两包冻肉,绿色塑料袋的边角赫然印着相同的编码——AL-19790201. 郁臻:“是什么意思?” “我猜想……”杜彧话未说尽,想到什么紧急的事一般,把肉扔进箱子,拉着他的手腕往外冲—— “快跟我走!” 郁臻被拽得一个踉跄,惦记着池子里的人鱼,“鱼、鱼不喂啦?” 杜彧:“一顿不吃饿不死。” 那两人走后,囚室恢复安静。 被套着嘴箍的人鱼两爪子搭在池边,它望了一会儿紧闭的铁门,百无聊赖地潜回水底。 *** 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王都最大的生鲜市场。 国土两面临海的帝国,最盛产的资源当然是海鲜,鱼种丰富繁多,肉质鲜美细嫩。 他们抵达时,早市即将结束,鱼摊肉铺被抢购一空,摊位木板上还剩着些蔫耷耷的蔬菜和隔夜的冻肉。 地面石缝里沉积着冲洗不掉的血污和鱼鳞,野狗守着垃圾堆里发臭的内脏狼吞虎咽,苍蝇满天飞舞,嗡嗡作响。 郁臻被各类腥味熏得几欲倒退,却被杜彧强行拽了进去。 他们二人的穿着行走于红红绿绿的果蔬鱼肉间,突兀而刺眼;满脸横肉的女屠夫和鱼贩子叼着烟,眼神不善地探究着他们此行的目的。 “她们干嘛老盯着我们看啊……”郁臻头皮发麻。 杜彧的眼睛在他白得耀目的手腕和细直小腿晃了一圈,“因为你穿的太少了。” 郁臻满脸黑线,怒道:“这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错,不该让你穿得少。”杜彧坦荡地承认,“女人都喜欢小男孩, 虽然我猜你肯定不止十八岁,但你看起来就是那么回事;话虽如此,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妙龄少女?青春本就是一种令人艳羡的资本。” 郁臻不满道:“少唧唧歪歪的,回去就让我换身正常衣服。” “好吧。”杜彧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他,“其实我房间柜子里有那么多衣服,你换身别的,我总不能叫你脱下来,但你选择了服从我。” 郁臻心中的怒火冲上脑门儿!斥骂道:“我那是有素质有教养不乱&#xe863;主人的东西,你少给自己加戏!神经病!” “哎呀,生气了。”杜彧面无表情,声音平缓得像一条直线,丝毫不认为自己在挑衅撩拨。 混蛋混蛋混蛋…… 得寸进尺!没脸没皮! 郁臻深呼吸调节心情——没必要生气,完全没必要,一切向钱看。 有钱人都是王八蛋!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几乎不交流了,各走各路。杜彧带着他七拐八绕,进了一条深窄的巷子,来到一家生肉批发商的门店前。 批发肉店的对门是一间小餐馆,今天挂出的菜单是盐焗土豆泥、蘑菇炖肉汤、烤鱼排和肉泥馅饼。 餐馆飘出浓烈的肉汤香味勾起了郁臻肚子里的馋虫,他又饿了。 “王都的家禽牛羊和各类红肉的价格非常之高,于是许多平民会购买混合肉泥回家烹饪,不仅经济实惠营养丰富,而且相当美味。” 杜彧带他进了肉店,并轻车熟路地指着冰柜里的橘色包装袋,对老板说道:“两份。” 老板是个戴老花镜的中年女人,穿着褪色的绿花连衣裙,她油腻的手指扶着镜框,从镜片和眼窝的间距里瞪眼估量他们,“先生们,你们可不像光临我这种小店的人。” “换口味。”杜彧简短道。 “这是最后两包。每天余下的货都会被政府回收冷冻,用以救济穷人,看来今天注定有可怜人吃不饱了。”老板拉开冰柜门,取出商品,收下杜彧给的银币,“祝您有个好胃口。” “谢谢。” 杜彧买了肉,又带他去对面的餐馆。 他们在近门的小圆桌落座,这样的速食小餐馆不提供点菜,每日就是菜单上的内容,杜彧点了两份套餐。 郁臻:“你不是王子吗?还来这 种地方吃饭?” 杜彧:“那要令你失望了,我对吃穿不挑剔,而且我们的任务不是吃。” 郁臻:“不吃饭为什么进餐厅?难不成你是食品卫生监察员?” 正在为他们倒水的男服务生手一抖,立马放下水壶冲进厨房。 杜彧:“……” 杜彧向老板要了一个空盘子,拆开一袋肉,腾出半冰冻的肉泥;与人鱼食用的绿袋生肉不同,橘袋的肉泥被绞成了糊状,软烂通红的一团盛在盘子里,根本无法分辨肉质成分。 杜彧把橘色包装袋放到他手边,“来看这个。” 郁臻一看,眼睛便定住了;塑料袋边角的一排编码十分醒目:AL-19790201. 和绿袋生肉的编码一致! 他再看那盘肉糊,内心如海啸地震般急剧&#xe863;荡…… “人肉?”郁臻指着盘子,小心翼翼地问。 这时,菜端上来了,浓郁的蘑菇肉汤香味弥漫鼻尖。 “请慢用。”服务生无懈可击地微笑道。 杜彧叫住对方:“请问一下,里面用的是哪种肉?” 服务生看向桌面的橘色包装袋,“就是您买的这种。多亏了价廉物美的原料,我们才能制作出平民也能畅意享用的美食;这份蘑菇炖肉汤是我们的特色菜,别看门店简陋,其实常有许多外地人慕名而来呢。” “多亏了体恤民情的女王陛下和帝国政府,连食不果腹的贫民都能吃到这么好的肉,身为海芙勒玛尔的子民真是太幸福了!” 郁臻胃里翻江倒海,起身冲出门外—— 服务生热情高昂,说得红光满面,见一位客人突然离席,莫名其妙道:“那位先生他怎么了?” 杜彧:“他怀孕了。” “哦。”服务生恍然大悟,“孕吐的话我给他冲一杯柠檬汁吧。” “不必了。”杜彧付了账,连刚买的肉也不要了,“饭菜及两袋肉,劳烦你们自行解决,我带他去看医生。” “这……”服务生呆滞地目送他们走远。 *** 回到皇宫,郁臻觉得连野生人鱼也变得漂亮可亲。 杜彧宽慰他:“是这样,在这国家待久了,就更喜欢&#xe863;物。” “真是个噩梦。”郁臻由衷感叹。 这里要解释一下,他虽然任职过刑警,但办过最惊悚的案子也就是谋杀, 面对一具稀烂的尸体和一碗人肉料理端到你面前,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尤其他那么贪吃。 “你不觉得恶心和震撼吗?”他问。 杜彧:“我早就有所察觉了,帝国每年的畜牧业总产量根本无法供给廉价肉泥的消耗。” “怪不得你只吃牛羊和海鲜。”郁臻说。考虑到有食人鱼,也可能有食人猪和食人鸡等家畜,杜彧只吃食草&#xe863;物和海鲜是明智的抉择。 给贫民发放人肉,多么匪夷所思! 可海芙勒玛尔帝国就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存在,他碎成渣的世界观已经黏不回来了。哪怕杜彧告诉他杜玟真身是一条八爪鱼精,他也会信。 “没有产地、生产许可、厂家地址……只有一排编码。”杜彧忧愁道,“那肉的来源我们该从何查起?” “你不是王子吗!”郁臻今天第二遍说这句话,“调查加工厂这种小事对你来说很简单吧?——等等,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你的小美人鱼送回大海!” “人鱼要送走,工厂我也要查。”杜彧坚持道,“至于王子——在帝国,男人唯一的使命就是结婚生子,哪怕你是王子。” “你要给那个高马尾小姑娘生孩子啊……”郁臻不自觉地脑补出杜彧怀孕的模样,笑出了声,“哈哈哈哈还挺好笑的。” 郁臻笑时露出白牙,唇舌嫣红,眼睛弯成月亮,尤为亮眼。 杜彧也跟着笑:“呵呵是呀,如果我非得和她结婚不可,一定不会落下你的,要生也是你先生。” “……咳咳咳……”郁臻由笑声转为咳嗽,被呛得不轻。 就算是梦里,他也不想体验奇奇怪怪的改造手术和分娩! 杜彧有毒! …… 今天起郁臻的工作就是饲养野生人鱼;杜彧给了他一份食物清单,一周七天每天不重样,基本以鲜活海鱼为主。 诸如更换海水、清理水池、加入适当水草等杂活都有自&#xe863;设备和清洁工操办,为难的是喂食时他要与人鱼独处。 杜彧:“她们在为它修建一间单独的人鱼馆,我们得趁场馆完工前把它送走,不然它被关进那种地方,就再也出不来了。” 郁臻:“把一条比活人还长的人鱼运出皇宫,确实很难。” 出宫一趟,他对皇宫的 森严壁垒和安保情况有了新认知,随处皆是佩枪的侍卫军官,高层更有狙击手巡逻,快赶上特工电影了。 野生人鱼体长2米,光是那条鱼尾巴怎么藏就让人伤透脑筋;它还不能走路,乔装打扮行不通。倘若靠运输,又避不开皇宫天罗地网的守卫。 还有什么办法呢? “对了!”郁臻灵机一&#xe863;道,“我们可以从地下走!” 杜彧:“地下?” 郁臻:“这么大一座宫殿群,地底必然埋有大量排水管道,把污水引到处理厂加工排出。我们通过地下管道把人鱼运出皇宫,绝对比地面安全!” 杜彧对他刮目相看道:“好主意。” 郁臻:“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此时他们尚且不知,皇宫地底埋藏着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惊天秘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