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直播背锅日常》 第1章 偏心 御花园。 皇妹的宫女咄咄逼人,她自然寸步不让,两人的争执引来母皇,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而皇妹才五岁半,被母皇抱在怀里,忘了替她解释,更是再正常不过。 除了—— 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声音。 “我没有推七妹下水。” 疑惑时,楚悦已经顺着惯性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清楚的听到脑海里传来重重的叹气声,哦,她记得,那个声音叫她别解释来着。 可人确实不是她推的。 楚悦有些委屈。 她说完后。 五岁半的七皇妹楚萌,像是忽然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瞪大眼睛,泪水一连串的流下来,一扭头扑进了母皇怀里,抽泣道:“皇姐凶凶,萌萌怕怕。” 虽说自己的妹妹很可爱。 但楚悦也不能随便蒙受冤屈,走近一步,放缓了语气说道:“七妹,你真的记错了,刚才我看你差点掉进池塘,就冲了过来,结果你自己坐下了,一哭,你的宫女过来,看到这一幕就误会了。你跟母皇说清楚,好不好?” 身为皇太女。 她自觉声音已经足够温柔体贴,然而没想到的是,楚萌听完之后,情绪反倒更加激烈,短手短脚不停的乱踢。 “皇姐凶凶,萌萌怕怕。” 此时。 楚萌的贴身宫女也冲了过来,挡在楚悦面前,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对上,挑衅之意不言而喻,那宫女的语气更是毫无尊重:“七公主胆小,请太女离远点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威胁她呢。” 这谁威胁谁啊? 楚悦觉得郁闷无比。 当时的情况的确就是她说的那样,而且那个宫女一冲出来,就大喊:“太女,您为什么要推七公主下水?”,恐怕正是这番话让七妹和母皇都误会了。 等一下。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狐疑的看向宫女,厉声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去哪儿了,身为宫女,为什么放七妹一个人在池塘边?” 七妹年龄最小。 平时去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怎么刚才不仅一个人待在池塘边,而且在听到哭声后,那宫女才迟迟赶来? 还没等她释放出皇太女的威严。 楚萌 忽然窜下来,挡在了那个宫女面前,逼得楚悦不得不退后两步,才抬起了头,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可爱的让人恨不得亲一口,说出的话却让楚悦心凉无比: “她叫秋叶,刚才是我让她去摘花的,你不许欺负她!” 这又是谁欺负谁啊? 不过母皇说过,当姐姐的就是不能跟妹妹计较,楚悦无奈之后,正要在解释的时候。 【她刚才还萌萌、怕怕的,怎么这会儿口齿这么清晰了?】 又是刚才那个声音。 楚悦一惊,随后愣了愣,也反应过来,但她倒没有往阴谋论上想,而是想让七妹趁着口齿清晰的时候,赶紧将刚才的事情解释清楚。 于是蹲下身来。 着急说道:“七妹,你既然记得是你让秋叶去摘花的,那也应该记得,是你站在池塘边跌了一跤,我没有推你,你快……” “呜呜呜,哇哇哇,皇姐凶凶,萌萌怕怕。” 楚萌再次嚎啕起来。 听得楚悦眉头一皱。 她今年十九岁,隐约记得自己三岁启蒙,三岁半时因为偷懒不愿起床,被国子监的夫子告诉母皇后,直接被拎着两条腿扔进了雪堆里。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缺过课。 到了五岁半的时候,一言一行犹如模板,哪像七妹现在这样,话都说不清楚。 “够了!” 正回忆的时候。 一道威严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身为大楚女皇,楚秦容貌艳丽,无所不通,时间的流逝也在她身上变得缓慢起来,即便眼角两道细纹,给她增添的也只有风情与魅力。 只有面对楚萌的时候,才会迅速转换为一个与普罗大众无异的母亲。 她抱起小女儿。 想起这是深爱的男人,给她留下的唯一的子嗣,目光就不禁慈爱起来,再一想到楚悦的所作所为,却是痛恨得咬牙切齿。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为什么要推萌儿下水?” “母皇,我真的——” 【再不听我的话,可就晚喽,你吃苦头我可不管。】 楚悦迟疑,突然低下头,话锋一转,语气平静的说道:“没错,是我干的。”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又不是神仙,没法让刚才的情景重现,还不如放手一搏,听从脑海里那个声音 的指示。 她说完后。 只觉得一阵风扑面而来。 “啪!” 楚秦毫不留情,扬手打了她一巴掌,注意到楚悦怔愣的表情后,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不服?冷血无情,萌儿才五岁半,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对她下此毒手?” 一巴掌打下来。 才五岁半的楚萌也震惊了,吐了吐舌头,与宫女秋叶对视一眼,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解释的时候。 “就在那!” 白如蕊的声音传来。 众人转过头去,见她扶着腰,怀胎七月的肚子高高隆起,动作却矫捷的反常,一路由平南王楚昼扶着,来到了楚秦面前。 两人不仅是姑嫂,还是闺蜜。 何况她现在还怀着孕,更不需要做什么虚礼了,指着楚悦便道:“我刚才亲眼看到太女往树上喷洒毒水,那树就在我每天散步的必经之路上,楚悦,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没错,是我干的。” 楚悦脸上还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抬起头,语气平静的与刚才一模一样。 这会儿换成其他人愣住了。 楚秦眉头一皱。 无论是小女儿楚萌,还是弟媳兼闺蜜的白如蕊,两人都不可能骗自己,但显而易见的,楚悦害人的时间冲突了,也就是说——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她盯着楚悦,接着问道:“你根本没有时间一边推萌儿下水,一边在叶子上喷毒,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承认?难道你跟幕后凶手有什么联系,所以故意施障眼法,为了保护那个人?” 【卧槽!还真有这么偏心的母亲?】 那道声音又响起了。 楚悦合上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背锅 她知道自己向来不讨母皇喜欢,若不是皇宫里只有三位公主,六妹修仙,七妹太小的话,这皇太女的位置也轮不到她坐。 可同样的,既然坐了,她也不想轻易的失去。 “神仙,请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不知苦楚,不信神佛,相比起面前的一大圈亲人,楚悦反而觉得脑海里的声音更可信些。 然后下一秒。 她华丽丽的晕了过去。 三天后。 东宫。 “太女,您醒了?我这就去禀告女皇。”派来照顾她的宫女说完后,便匆匆离开,虽然名为照顾,不过主要作用还是把太女或苏醒,或死去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女皇。 听完这话。 楚悦松了口气。 作为最不受宠的长女,她对自己的母皇也是有所了解的,比如无缘无故晕倒三天后,母皇是绝不可能来看她的。 要坚强。 小时候她连发七天高烧,差点死去,后来抱怨母皇不肯来看自己时,母皇那毫不在意的三个字的回答,好像又从脑海里响起。 【我说,你盯着窗户想什么呢?】 “系,系统?” 楚悦连忙回神。 经过这三天在梦中的紧急训练,她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有所了解,五本女频小说混合而成的世界,作为讨人厌的女配,她如果不依靠系统的话,一定会惨死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一直勤勤恳恳,怎么就讨人厌了? 【因为性格决定命运。】 一句话在脑海里响起,楚悦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先问自己的性格又有哪里不好,还是先问系统是不是有读心术这句话。 【就是读心术啊。】 【我的天哪,你这种既不杀伐果断,也不软萌可爱,还没有因为被渣男骗得全家惨死,然后穿越重生的经历,难道还想当女主吗?】 前两个性格特征还能理解。 后面一个? 楚悦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渣男骗,还被骗到全家惨死,这种难道不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性格吗? 她身为皇太女从小就被灌输江山为重,要她做到最后一个女主角标准,真的很难啊。 “表姐?” 门外传 来轻轻的敲门声。 下一秒。 一个年约七岁,身着浅蓝罗裙,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推门进来,小步跑到楚悦床前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担忧的说道:“舅舅很担心你,可是不能出宫,就让我来看看。” 此时。 一行弹幕飘过。 [王家王八拳:萝莉???] 楚悦愣了愣,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与自己表妹有关,在心中默默问道:“系统,这是不是你说的直播间的弹幕?” 【呦吼,上道很快吗。】 猜对了。 听到这句勉强算是赞扬的话,她莫名松了口气,性格已经不讨系统的喜欢了,上道快点也行,她真的很怕这个叫做系统的东西离开,自己,还有面前的表妹都沦落为书中的凄惨下场。 定了定神。 她对表妹姜蝶说道:“我没事,你快回皇宫告诉我父后,叫他别担心了。” 大楚的后宫里,从来没有父凭女贵一说,只有女凭父贵,毕竟这江山可以说是母皇一手建立,根本不需要玩帝王制衡之术。 从母皇对她这个长女的态度。 也能看出父后与母皇的关系了,不过是其他男妃都对后位没有兴趣,加上自己父族的叔叔、姑姑们还算争气,一直在朝堂上兢兢业业,安分守己。 他们父女二人的地位才算勉强巩固。 但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看母皇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六皇妹专心修仙,不知所踪,七皇妹虽然小,却也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样懵懂天真,恐怕对太女之位也是—— 【哎呀,真是不上道!】 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中的失望听得楚悦心中一震,还没等问清楚。 姜蝶便开口道:“表姐,你还不知道你昏迷的三天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推了七公主吗?如果我没打听错的话,恐怕一会儿女皇会让你当众给七公主道歉。” 她推个屁呀! 提起这件事,楚悦只觉得郁闷无比,就算再蠢的人也该知道,她不可能一边给皇婶下毒,一边推自己的妹妹下水。 当时两个都承认了,明显是心灰意冷之下,放弃抵抗了好吗? 母皇绝不可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难不成真打算小题大做,就此剥去 她的皇太女之位,好给七妹腾出位置? “我没推。” 楚悦有些烦躁的回道。 姜蝶年龄小小,但已经知道家族、朝堂之争了,犹豫着问道:“表姐,我当然是信你的,可如果女皇真的让你当众道歉,那恐怕是想让,你给七公主腾位置。”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异常艰难。 楚悦看了她一眼。 不知怎么想到了七妹,话说楚萌也只比姜蝶小一岁半而已,快六岁的年纪,每天萌萌怕怕的,为什么自己之前没觉得不对劲呢? 【恭喜可怜的背锅侠,总算碰到一点触及设定的关键问题了。】 系统的语气不无嘲讽,甚至一句话里,还有好几个她不懂的名词,但这并不妨碍楚悦意识到这句话可能很重要。 正想再问的时候。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宫女走了进来,行礼之后,将女皇楚秦的决定说了出来:“奉天承运女皇,诏曰,太女不仁,推七公主下水,但看在以往功课勤勉的份上,责令其三天内道歉,获得七公主的原谅。” 道歉。 但并不是当众道歉。 楚悦几乎立刻想明白了其中关卡,吐出了一口气,在那宫女离开后,忍不住苦笑道:“母皇,您还真是不喜欢儿臣啊。” 【我明明让你看完了整本小说啊,你没有往脑子里记吗?】 系统狐疑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 “表姐,怎么了?”姜蝶有些不安的扯了扯她的袖角,毕竟才七岁,知道人情局势已经很了不得了,听不懂话里的暗语也是正常的。 白如蕊说她洒毒。 楚萌不否认自己推她下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鬼精灵 但两人的受害时间冲突,反向证明了自己的作案时间冲突,也等于侧面证明了楚悦的清白,以及—— 白如蕊和楚萌中间至少有一个说谎。 虽然楚悦知道,是两人都说谎诬陷自己,但母皇宠爱七妹,就算是假的,也能让其变成真的,所以楚萌不否认被楚悦推下水,那楚悦就得向她道歉。 但此事明显是颠倒黑白的不公平。 所以没有说当众,母皇真正的目的也透露了出来:不管有没有蒙受冤屈,都一定要哄七妹开心。 “走,去国子监找七妹道歉。” 楚悦站起身。 “可你才刚刚醒来。”姜蝶惊疑不定,长女昏迷三天才醒,女皇不仅没派人来慰问,反而立刻下令让其去道歉,她秀气的眉毛皱了皱,也起身:“我陪表姐一起去。” 国子监。 门口。 “真的要向七公主道歉吗,不能让她再回忆一下,跟女皇解释吗?表姐你自己都说了,你没有推她。”姜蝶一脸严肃。 在她看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明明应该找到当事人解释清楚才对,为什么要为没有做过的事情道歉? 尤其推自己的妹妹下水可不是一个小罪过。 【可怜而固执的小女配啊。】 系统的声音带着怜悯。 小女配显然指的是姜蝶,楚悦听到系统对表妹的称呼,心里不舒服了一下,不过随后同样对姜蝶一脸严肃的说道:“一会儿我过去就好了,你在这等着我。” 像她们这种不讨主角喜欢的女配。 一般和女主碰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果不是姜蝶坚持要来,恰好自己心头也有一个隐隐的想法,楚悦是不会同意她跟过来的。 “嗯。” 姜蝶有些勉强的应了一声。 楚悦走了进去。 学堂里除了七妹外,还有十几个小男孩,小女孩,个个衣饰华贵,容貌精致,身为皇太女,楚悦立刻认出了这群孩子都是哪家的。 不过自己的年龄实在只适合跟他们的哥哥姐姐聊天。 于是她径直走到楚萌面前,在清清楚楚看到对方大眼睛里闪过的心虚后,本来已经认命的心,忽然忍不住反抗起来。 涌到喉咙 的道歉也化为了恳求。 “七妹,我知道你什么都懂,什么都记得,你为什么不能把那天的事情跟母皇说清楚,我根本就没有推你啊!” 【我说,你还是停下,我觉得好像真的有哪儿不对劲。】 你这个系统的存在是最不对劲的好? 楚悦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 “皇姐……” 楚萌吞吞吐吐。 正当楚悦疑心她又要说“皇姐凶凶,萌萌怕怕”的时候,气运好像终于眷顾了她一次,因为楚萌说的下一句话是:“那天是秋叶自作主张,我也是有苦衷的,但不能告诉你。” 她眼前一亮。 感觉总算从七妹嘴里听到一句人话了,正要加把劲,求她向母皇解释的时候。 “喂,你离远一点再跟七公主说话!” 一声怒喝响起。 不知是哪家的小男孩冲出来,挡在楚萌面前的同时,推了她一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王八拳 楚悦刚才为了考虑楚萌的视角,是蹲着说话的,这下直接坐在了地上,尾巴骨隐隐发疼,好在她也不在乎这些事,正要起身的时候。 “表姐!” 站在门口的姜蝶看到这一幕,也冲了进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下意识也要推那黑衣男孩一把。 “呵。” 男孩八九岁的样子,一双凤眼凛然霸气,此刻目光微移,转到姜蝶身上时,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好像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太慢了。” 他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身体已经快如闪电,朝旁边让了让,而姜蝶来不及收势,看样子会撞在—— 尖锐的桌角上! 怎么会有小男孩有这么快的速度? 【因为他是男主啊。】 “那有办法阻止我表妹吗,我怎么感觉她会撞到眼睛呢?”思维总是快过动作的,尤其是人在情急之下的时候,楚悦感觉自己心里都在尖叫了,然而事实是她仍蹲在地上。 【没有。话说你看书的时候是不是——】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 随着直播间放了一个烟花,一人一系统都愣了,注意力从现实中抽身,放在了屏幕飘过的那行字上:王家王八拳打赏姜蝶一道气运。 [王家王八拳:哪儿来的熊孩子,推了人还这么狂,话说主播能不能给力点?我看你走得也不像脑力路线啊。] 这家伙还在。 楚悦看了一眼左上角的观看人数,忽然想起来,冒号后面一直是个“1”字,大概是这个王八拳从头看到尾了。 打赏她倒是明白,同时有点哭笑不得,自己和表妹还成台上唱念做打的戏子了。 “哎呀!” 姜蝶惊叫一声。 肚子直冲冲的撞在了桌角上,少说也得留个七八天的淤青,她泪花都冒了出来,但除了第一声外,再没哭闹喊疼。 扭头看向那黑衣男孩。 忍痛道:“薛映,我表姐身为太女,乃是千金之躯,你凭什么推她,还不道歉?” 听见这话。 那名叫薛映的男孩嗤笑一声,回道:“太女?不过占了早生几年的便宜罢了,再说,等过几年阿萌 长大了,这太女之位是不是你表姐坐,还不一定呢。” “映哥哥,你别胡说。” 楚萌一脸着急,奶声奶气的说完,又对着楚悦道:“皇姐,对不起。” “没事。” 楚悦摆摆手。 一边在心里想着那王八拳打赏的一丝气运,好像也没什么用啊,姜蝶不还是撞到了桌角上,一边站起来打了打身上的尘土。 【你真的忘了看过的小说剧情了是吗?要不是那一丝气运——】 系统好像总不能把话说完。 “我跟皇姐道完歉了,现在该你跟映哥哥道歉了。”楚萌将头转向姜蝶。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可爱。 可不知为何,楚悦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来不及听完系统的话,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把姜蝶拉到身后,才放下心来。 “我为什么要跟那个薛映道歉?” 姜蝶被她拉着,只能把头探出来,一脸严肃认真的接着说道:“他推太女,还推着了,按照律法打板子都不为过,我只是推回去,还没推着。就算道歉,也应该薛映向太女道歉,这里面有你什么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悲催皇太女 听到最后一句话。 楚萌一愣,随后大大的眼睛里凝出泪珠,可怜巴巴的望着姜蝶,问道:“姜蝶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萌萌,萌萌做错什么了吗?呜呜呜……” 她越说越伤心,直接哭了起来。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而是就算道歉,也应该薛映先道歉,是他先推人的。不对,我表姐根本没推你下水,这事你还没跟女皇解释清楚呢!” 姜蝶皱了皱眉头。 她隐约记得,自己五岁半的时候,也是能听懂人话的,但是跟这个七公主说话,真是心累啊。 “姜蝶姐姐别生气,别凶萌萌了,萌萌害怕,呜呜呜,哇哇哇……”楚萌一边哇哇大哭,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让姜蝶别生气。 学堂里的其他十几个学生,忽然阴沉着脸围了上来。 【还不跑!】 系统的声音炸雷似的投在耳边。 “表姐,你拉我跑出来干什么?” 姜蝶一脸迷惑。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楚悦也一头雾水,在心里问道:“系统,你刚才突然叫我跑是什么意思?” 【先把你表妹打发走。】 系统的语气难得沉稳冷静下来。 楚悦忽然想起,系统刚才好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打断,自己也没在意,此时回想起来不禁有些惴惴不安的。 把姜蝶打发走后。 【你还记不记得,你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当然!” 楚悦有些郁闷的在心里答道:“不就是一个五本女频言情小说混杂糅合的世界吗?而我是一个总是背黑锅,最后黑化了的反派,必须要靠直播间打赏的气运,才能活到大结局。” 堂堂皇太女,一朝沦落成连宫女都不如的反派角色,她接受得这么快,也是多亏了母皇从小到大的严苛教养。 【那你说一下剧情。】 “不就是——” 楚悦正要开口,忽然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是被人抹掉了一段记忆一样。 这不对劲! “我明明看过的,还记得我母皇楚秦、舅母白如蕊,七妹楚萌、六妹楚云、还有一个唐轻颜这五个人是女主,我和父后、表妹都是反派。” “可为什么,我只记得这 些了?” 她使劲回想,想从记忆里翻找出自己明明在不久前才看过的东西,却徒劳无功。 【别急,别急,这是首个由五本书糅合成的小世界,估计是出bug了,回头我找程序员问问。】 系统的声音还是头一次这么温柔。 楚悦知道自己要想改变命运,改变父亲一族人的命运,就只能依靠这个系统,她不怕自己失忆,可她害怕自己失忆之后,无知无觉的接受命运给她的残酷安排。 最重要的是。 “如果我不能恢复记忆,系统,你会不会离开我,选择别人?” 这话里的意思明明卑微渴求,楚悦偏偏咬牙顿字,拿出了皇太女咄咄逼人的气势,唯有攥紧之后轻颤的手,泄露了她的紧张。 从小到大。 她从不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天下仅有,所以老天爷也不会发善心,给她一个绝对不会离开的救命稻草,就算是系统现在认为她没有可拯救的必要,突然抽身离开,她也能够接受。 毕竟—— 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悲催的皇太女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炫耀 【我说,你是不是又忘了我会读心术,你这人也太悲观了,怪不得当不成主角。】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倒有懒洋洋的意味。 楚悦挑字眼似的抓住“悲观”二字,压着心中雀跃问道:“这么说,你不会离开我?” 【那是当然,你以为找一个戏份多的背景板很容易吗?何况我也刚刚工作不久,作为客服,对待第一个主播也是有情怀在的。】 “那我的记忆怎么办,就是你说的那个八,八哥,能不能治好?” 虽然没有关于剧情的记忆,但是基本知识,楚悦还记得,比如主角光环,比如跳崖不死定律,比如男二都是留给读者心疼的,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总而言之主角非常强大。 她要是有记忆,几乎可以算是未卜先知了,倒可以抗衡一下,可现在连唯一的优势都丢了,实在前途无亮。 【这样,我试一下我来告诉你,你能不能记住。】 “嗯。” 【刚才那个小男孩,叫薛映的,是你七妹楚萌的官配,也是个男主,你少惹他。记住了没?】 “记住了。” 楚悦心里悚然,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还有薛映的态度,不禁有些郁闷,她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主角团的人讨厌,上次七妹身边的红叶是这样,这次的薛映也是这样。 安静了一会儿。 她正等着系统再把剧情往下说一说,好让她记住,却久等不到。 奇怪道:“系统,你接着说,看来那些剧情我直接看是记不住了,只有你说出来我才能记住。” 【记不住就算了,你当我是录音机吗,等下个剧情点出现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系统的声音凶巴巴的。 楚悦倒不生气,她早就养成了温和大度的性格,不然也不能在母皇明显偏心七妹的环境中,还勉强长成了心理健康的模样。 凤鸣宫。 “悦儿,你怎么来了?” 俞竹一脸惊喜外加疑惑的看着女儿,若说已死的聂清梁是女皇楚秦的白月光,其女儿七公主楚萌是心头肉,那他就是让人食不下咽的糟糠夫,迫于旧日情谊和责任,才不得不立为男后。 至于他这个糟糠之夫的女儿楚悦,别说心头肉了,恐怕连鸡肋都不如,楚秦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绝不可能给予半分怜悯,让他们父女轻易相见。 “我来看看父后。” 楚悦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看见上面还摆着古琴,愣了愣,不禁一阵伤怀。 感叹道:“这古琴,还是母皇当年送给父后的定情信物,父后将其完好无损的保存至今,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是啊。” 俞竹似乎也被女儿的情绪感染到,抬手,轻抚古琴,眼中一片怀念,呢喃道:“当年我还跟清梁争过这古琴,可惜他脸皮薄,没争过我。” [亲爱的沐沐沐:啊啊啊,气死了,气死了,清凉粉在此,这个假竹子也太不要脸了,还好意思在女儿面前炫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避其锋芒 什么玩意? 楚悦被脑海里飘过的一行弹幕弄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是直播间一直开着,观看人数不知不觉已经快突破两位数了。 虽然不知其意,但她也能大概明白,这话肯定不是褒义。 “系统,系统?” 【什么?】 “刚才这行弹幕是怎么回事啊,这个什么沐是不是在骂我父后?”楚悦忍不住皱眉,她可以忍让退出,却最见不得亲人受委屈。 【那是《女皇异世游》的书粉,估计也是楚秦和聂清梁的cp粉,直播间最开始的人气,都得靠这群书粉撑起来呢。】 “可此人,似乎对我父后有恶意?” 【那是当然,在人家眼里,你父后就是一个挑拨离间楚秦和聂清梁感情的反派,恨不得他死得越惨越好。】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可在听到系统的话时,楚悦还是忍不住一下站了起来,忍着怒气在心里问道:“我父后根本没有做错什么,那个人凭什么这么想?对了系统,我父后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结局啊,就是为了争宠,陷害他人不成,反而自食其果,为了保住你的命,饮毒自尽。】 “什么!” 楚悦直接惊呼出声。 她父后根本没有任何争宠之心,更不可能去陷害他人,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凤鸣宫,几乎与隐居无异。 “什么什么?” 俞竹并不知道女儿脑海里有系统,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疑惑问道。 楚悦看了看父后,一瞬间心情复杂,甚至想将一切真相吐露而出,父女一起商量,一定能找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哪怕是从此离开皇宫。 【我擦,所以说你这个性格根本当不成女主啊,遇事不想着隐瞒自己解决,光想着解释清楚,那样的话就没有误会,没有误会,怎么能展开一大堆狗血的剧情?】 “没有,我只知道聂贵妃生前十分受宠,父后身为正宫,亦要避其锋芒,却没想到,父后竟也有胜过聂贵妃的时候。” 闻言。 俞竹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在琴弦上动了动,一阵悦耳的琴音想起,他勾唇笑道:“我容貌胜他,琴技胜他,更比他宽容大 度,年少轻狂时,又怎会甘心在你母皇面前,输他一筹?” [亲爱的沐沐沐:呸!真不害臊,清凉原著最美,不容反驳。] [玲珑骰子:楼上的是剧粉,走错直播间了,小说里的确是俞竹比聂清梁更美。] [轻轻:对!尤其现在听了这话,更觉得俞竹不值了,他当初的梦想可是当一个琴师!结果狗女皇因为聂清梁死了,不允许他再当众弹琴,杀人诛心!] 琴师? 楚悦没想到还能从弹幕里意外获得小知识,再一回想自己每次过来时,这把古琴几乎都摆放在这个最显眼的地方。 奏琴知音少,无人听。 恐怕父后心中一直在遗憾。 为什么自己以前没发现呢?她一时间感到惭愧心痛,坐下说道:“父后,不如你弹一曲给女儿听。” “今日算了。” 出乎意料的是,俞竹摇了摇头,摸着琴,语气似有怀念:“从聂清梁死的那一天,父后便发誓,以后不会再用这架古琴弹曲子,便当做我对这个故人的祭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规划 [弯弯弯:请大家看我的名字。] [轻轻:这段小说里没写啊,俞竹就算弯,也该对着凌琛弯才是,小说作者都盖过章的,我再翻翻书去。] 凌琛? 这又是哪位? 楚悦现在已经习惯从弹幕中汲取信息,猜测这位凌琛,应该是父后的同龄人,只是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去哪儿,自己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至于为什么还保留着这架古琴——” 俞竹抬头,掀起眼帘,目光望向远方,语气坚定:“因为我要用它来提醒自己,生前再惊才绝艳的人物,死后也不过一把香灰,你母皇依旧夜夜笙歌,偶尔想起聂清梁时,也只是写两首酸诗。呵呵,这般虚假情意,就算得不到,也无甚可惜!” 一阵风拂面。 楚悦不知道的是,她爹的一张脸正好面对直播间成为一时的封面,瞬间吸引来不少颜控。 [采姑娘的小小:这是哪位翻红的明星,谁介绍一下,想舔颜。] [半夜三更:楼上瞎吗?没看到是三千小说世界的直播,舔颜?舔纸去。] [梦幻一剑:我点了一下人物介绍,俞竹是哪位,楚悦又是哪位,这不是《候门重生》小说形成的世界吗?] [轻轻:这是由五本小说混成的世界,男女主不便,配角五个世界混用,有的可替代性强的配角就被删了。] [梦幻一剑:哦哦,谢谢楼上。] 【直播间终于有人气了,快点快点,表演个才艺留住观众啊。】 楚悦还是第一次听到系统这么急切的声音,然而她什么才艺都没有啊,毕竟之前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处理公务,现在总不能当众表演个空手翻,那样父后一定会以为她犯了癔症的。 脑子里极速运转。 她犹犹豫豫问道:“要不然,我表演一段处理政事?”反正这事她每天都要干,不怕手生。 【不用了,我已经规划好你的路线,你直播背个黑锅就行。】 系统的声音忽然沉着冷静下来。 楚悦正怀疑系统是不是不高兴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重重的脚步声。 下一秒。 “姐夫。” 楚秦的弟弟,也就是她舅舅楚昼 的声音传来。 楚昼误以为俞竹针对白如蕊,害白如蕊动了胎气,于是来警告俞竹,楚悦从系统那里得知真相,于是直播背黑锅,获得气运打赏,楚昼和白如蕊的cp粉在直播间吵作一团,楚悦获得黑粉。 楚秦偏心弟弟和弟媳,把楚悦发配到外地处理叛乱,楚悦继续直播背黑锅,获得同情。 在茶馆下走路的时候,唐轻颜在楼上被詹倪鸣骚扰,于是把茶壶茶杯都扔下楼,正好扔在楚悦脸上,然后诬陷给詹倪鸣,想让楚悦和詹倪鸣两相斗。 直播间吵作一团,有同情楚悦躺着也中枪的,也有唐轻颜的粉丝,觉得唐轻颜情有可原的。 楚悦额头被砸出血,顶着满脸茶叶,选择惩罚罪魁祸首唐轻颜,被直播间里唐轻颜的粉丝一顿臭骂。 她在离开京城前,直接查出詹倪鸣的杀人案,将詹倪鸣斩立决,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一个反派,吸引了一群粉丝。 离开京城前,楚悦将气运分给父后俞竹和表妹姜蝶,然后才上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检查 兩只大手壹左壹右把她從地上撈起來,左邊的手來自段曉樓,右邊卻是……高絕的大手。而死裏逃生的楚悅,此時此刻心裏想的居然是——難怪昨天段曉樓說他們幾個都有滅火的本事,原來他們的掌力中帶著十分霸道的寒氣。聽說,天下間以“寒掌”聞名的門派有兩個,那他們是出自德安的五兼門,還是大理的宏門呢? “丫頭,怎麽樣?妳傷到哪裏了!”段曉樓語帶焦灼,來回地搖晃著她。 “啊?”楚悅回過神來,對近在咫尺的俊臉抱歉壹笑,“對不起,我影響妳們辦差了,我馬上讓開。”心中隱隱有壹絲後怕,假如火焰觸上了她的肌膚,會很痛嗎? “妳有哪裏不舒服,哪裏疼?”段曉樓又搖晃了她兩下,仿佛想試壹試她還結實不結實,會不會被搖散。 楚悅掙了壹下他的手,苦笑道:“我被搖得頭很暈。” 旁邊的高絕把楚悅扶起來之後就放開他的手了,此刻站在旁邊黑著臉不說話,此刻聽見楚悅喊暈,“啪”地壹下就打掉了段曉樓的魔爪。段曉樓憤憤地瞪了他壹眼:“都怪妳,妳怎麽不等我們走了再點火?!妳不知道今天風很大嗎?” 高絕擡頭,突然發出壹聲暴喝:“把她們全都綁了,壹個都不能走!” 旁邊的楚悅被這道雷霆之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舉起手護住耳朵,側頭看去——以太善為首的壹些道姑趁著火被滅了,正圍上去擠作壹團,在書紙堆裏胡亂翻找。 十來個藍衣官差得令後撲上去,壹群道姑聞聲四散逃走。不過,藍衣官差們顯然個個都是有功夫的人,他們腳下踩著奇步,每出壹拳就有壹個道姑應聲而倒,只壹會兒工夫就把剛剛搶東西的六個道姑悉數逮捕,壹壹用繩子綁縛上。旁邊看熱鬧的道姑們剛才還挺樂,現在全被嚇得壹哄而散,生怕遭受到池魚之殃。 這壹邊,段曉樓壹面用目光給楚悅做著全身檢查,壹面指著楚悅的膝蓋問:“丫頭,妳這裏弄臟了,裏面有沒有摔傷?”然後又指著楚悅的袖子邊,“這裏燒焦了,裏面有沒有燒傷?”最後指著楚悅的胸口, “這裏磨壞了,裏面……” 楚悅打斷他的話:“謝謝,回去後我會好好查看的。” 段曉樓對她敷衍了事的態度不甚滿意,直勾勾地盯著她的杏黃衣裙上被磨壞的那個地方,似乎想把布料看穿壹個洞,瞧瞧裏面磨壞了沒有。“” 太善和另外五個道姑躺在地上,像殺豬壹樣幹嚎幹哭。其中壹人眼光瞄見了楚悅,仿若見到了大救星,淒厲地呼喚道:“要小姐,救命,救命啊!只有妳能救我們啊!”其他人也紛紛效仿她,向楚悅求救。連太善也不例外,非常健忘地忽略了片刻之前她將楚悅往火裏推的犯罪事實。 楚悅心頭暗自好笑,什麽時候自己也成了神仙級人物,誰出了什麽事,都不去喊神仙菩薩救命,卻齊聲喊她的名字叫救命。她自己著火的時候尚且不能自救,如今又能去救誰! 這壹回,段曉樓連裝壹裝樣子的機會都沒留給楚悅,攔腰壹抱就攜著她飛走了。 楚心蹲在院子裏“嚓嚓嚓”地洗衣服,不經意壹個擡頭間,就驚見楚悅被段曉樓橫抱著,兩人從屋頂上落下來。楚心壹扔洗衣棒,跑上去焦急地詢問:“小逸,妳這是怎麽了?又生病了嗎?”怎麽中午豎著出的門,現在竟然橫著回來了? 楚悅從有著淡淡梨花香的胸膛上掙開,沖著這個寬闊的胸膛,她第五遍申訴道:“段公子,我真的能走,請妳把我放下去。”段曉樓這才性性地松了手。楚悅落到地上,對楚心笑壹笑解釋道:“沒事,剛才我不慎摔了壹跤,其實什麽事都沒有。楚心,妳快去找兩個盛水的小竹筒來,有蓋子的那種,咱們明天有用處。” 盛水的竹筒?楚心眨眨眼,誤以為楚悅是想把自己支開,好和段公子單獨相處相處,於是楚心自作聰明地說:“找竹筒啊?呀,那可是很麻煩的事,可能要找兩三個時辰才能找到!我不會那麽快回來,妳們進屋慢慢聊,我要壹直找到天黑!”說著在圍裙上印了印濕噠噠的小手,壹溜煙就跑遠了。楚悅壹陣無語。上天能作證,她是真的需要竹筒。 好記性的段曉樓仍然沒忘了之前的那茬子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平坦坦的胸口問:“要妹妹,妳看妳這裏的衣服 被磨破了,裏面……” 楚悅翻個白眼,硬邦邦地回答他:“裏面很好。” 可是段曉樓極不放心:“妳還沒看就知道很好?還是檢查壹下比較好!” 楚悅非常堅定地告訴他:“我就是知道。不用檢查。” 經過剛才的壹出“火場驚魂”,已經令二人之間的尷尬氣場淡化了不少,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選擇遺忘了段曉樓求親被楚悅回絕的那壹段過往,開始很自然地聊天說笑,比求親之前的態度還顯得熱絡幾分。 “對了段公子,妳到現在還沒說清楚,高大人燒的那些書和紙張究竟是什麽呢,我看剛剛太善為了它們可是連老命都拼出去了,還捎帶上我的小命!”看到段曉樓還是那壹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楚悅就更加好奇了,“呵,難道壹個小小的水商觀裏還能有什麽驚天的秘密不成,連說都說不得?” 段曉樓咳嗽壹聲,終於為她解釋道:“那太善想搶回的,就是她的放貸單據。昨夜我們的人雖然搜到了這壹批單據,但他們幾人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就取走其中壹張,余下的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後來太善回了房也不曾發覺,大概還以為她自己僥幸躲過了搜查。今天陸江北拿起單據來壹看,發現那是壹張高利貸的借據,而且上面的利息高得驚人。要妹妹妳有所不知,大明律法雖然允許民間借貸存在,但利息決不能高於壹般錢莊利息的四倍半,那太善的放高利貸則遠遠高於此標準,就是民間俗稱‘驢打滾’的利滾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道义 楚悅點了點頭,太善放高利貸的事她倒是頭壹次聽說。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上壹世太善把楚心家的欠租加得那麽高,分明就是高利貸。她也接著段曉樓的話說道:“所以,妳們今天就去找太善秋後算總賬,把她所有的單據都沒收了,並打算壹把火燒掉以示懲戒。而那些道姑師傅們,大概是被太善許下了什麽好處,因此才會幫她壹起去搶奪單據,不過最後還是失敗被擒。”呵呵,剛才那壹幕“官兵勇擒道姑”的情景還真是有夠精彩。 段曉樓撫然壹笑道:“要妹妹真是冰雪聰明,說的分毫不差。就在早些時候我沒收單據時,急紅了眼的太善突然對她的弟子大喊了壹聲‘聽著,搶回壹張單子的賞銀十兩,升作內堂管事’。於是那些道姑仗著自己是女子,撒瘋耍潑的撲上來搶走了幾張,我又不便出手傷她們,畢竟她們只是被太善收買利用了。可高絕那混蛋為了搶回單據壹出手就傷了不少人,還反過頭來指責我辦事不利。呿,連對女人都動真格的打,真是無情無義……” 楚悅曬然:“這裏的道姑們大多是山野村姑,從沒見過什麽武功高手,還以為憑著人多就能硬碰硬。她們不知道,其實在高手眼裏她們輕如微塵,擡手就能拂走。”楚悅想了壹下又說,“不過,她們已經得到了不少教訓,雖然曾阻撓官差辦案,但到底只是壹些愚民,妳們壹定不會嚴處?” 段曉樓溫柔地看她壹眼,低笑道:“妳這算幫她們求情嗎?”笑聲微微震動了胸膛,空氣中都彌漫著來自他衣衫上的淡淡梨花香。 楚悅不置可否,又想起壹件奇怪的事:“對了,我瞧見剛才除了太善的單據,還有很多的書冊也被燒了,那些全都是她記的黑賬本嗎?嗯嗯,真奇怪啊……會不會太多了些?” 段曉樓猶豫壹下說了實話:“那些都是春.宮.書,是從那些道姑的禪房裏搜出的。” “……”哦,楚悅略微尷尬,早知道就不問的這麽詳細了。 看著第壹次露出類似“害羞”神情的她,段曉樓愉悅地笑道:“本來尋常人家有幾本這種書也沒什麽,可這 裏畢竟是道觀,收藏那些書籍平白玷汙了清修之地。昨晚帶頭搜查的魏文州又是個很較真的人,竟把所有跟這個沾些邊兒的書壹股腦全扣下了,所以加起來才有兩百本之多。” 楚悅眨眨眼睛道:“這個麽,算是出家人沒有遵守清規戒律,自有她們的戒規、戒條去處置,不如就請觀主太息師太親自監督執行。妳們也不會再深究罪責了,對?” 現在,楚悅總算明白為什麽之前太息對她那麽客氣,原來還有這麽壹碼子醜事想讓她出面求情。如果水商觀收藏兩百本春.宮.書的事傳揚出去,那麽以後這裏再也不會有香火香客,倒可以把道觀換個招牌,改作壹家青樓。不過,太息與她雙方各有所需,她也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就幫這些道姑壹次。 段曉樓皺起好看的劍眉,眸間暴出了少見的戾色:“別的人我不管,那太善實在是黑了心,這次少不得要讓她脫壹層皮!” 楚悅聳壹聳肩,客觀冷靜地分析道:“太善放高利貸,在律法上最高的懲罰就是‘毀據’,這個妳們已經做完了;之前太善拉我去撲火,我卻並未受傷,最多算她壹個‘傷人未遂’。她還可以狡辯說自己只是壹時情急救火,忘了松開抓著我的手,再搬出來她的‘出家人三大特權’之中的‘寬延緩刑’,呵呵呵,最多就是罰壹罰銀子,連大獄都不用進去坐。況且,妳們燒了她的高利貸借據,令她損失了大筆銀錢,她又會把主意打到那些種著道觀農田的租戶身上,變本加厲的從他們那裏剝錢,這叫做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段曉樓看著這個神采飛揚、侃侃而談的小丫頭,忍不住伸手揉壹揉她的發,安慰她說:“妳別操心這個了,對付區區壹個太善,不需找任要罪名,我也能讓她吃盡苦頭。” “不行不行,絕不行!”楚悅扯住他的衣袖,急聲阻攔道,“段公子妳聽好,我不要妳擅用錦衣衛的權力做這些事,也不要妳幫我對付太善!”她欠我的,我會用自己的辦法討回來,我既不願假手於人,更不願再欠妳更多人情。只因我最明白,錢債易還,情債難償。 洪武三十壹年,太善得知她嫁進了寧王府為妾,就寫了封 信暗中約見她,手裏攥著她“曾在道觀為奴為婢”的舊事進行敲詐,威脅她說如果不給錢,就告訴寧王她曾在道觀裏偷盜、行為不端、打人傷人,還能叫出來很多的道姑作證。 那時候,楚悅剛才嫁進寧王府壹年,謹小慎微地在謝王妃的鐵腕下討生活,僅僅在王府家宴上見過壹回自己那高貴的夫君,寧王朱權。那壹年,剛滿十五歲的她立刻被朱權神秘而優雅的風采所迷,心中燃起了青澀少女的癡戀,很希望能讓他註意到世上還有壹個她,怎肯讓太善出來敗壞自己的名譽。 於是,她立刻從自己的嫁妝中取出了壹百兩給太善,以為給壹次錢就打發了對方。誰知太善見錢來得很容易,就得壹想二得隴望蜀,壹次又壹次地沖她獅子大開口,使她疲於應付,吃不下睡不好,整天裏擔驚受怕。只因不想破壞自己在夫君心裏的形象,她漸漸起了輕生的念頭,覺得假如自己死了,太善就會停止勒索,自己也能留壹個清白的名聲……幸好最後她得到壹位貴人相助,這才絕地反擊,徹底地擺脫了太善。 段曉樓還是不信,冷嗤道:“怎麽可能?妳太擡舉那太善了,我就要是給她點顏色瞧瞧,她能奈我要?” 楚悅剛想張口說話,卻不慎吸進了壹口嗆人的涼風,頓時咳嗽連連。 段曉樓慌忙抱起楚悅飛奔進屋,將她平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心中滿是自責和懊悔:他明知道她身子那樣弱,還同她在大風口上講了半天話!而且在之前的事故中,讓她胸口的衣服都磨破了……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咳嗽的嗎?果然還是應該檢查壹下有沒有受傷才對。 這壹頭,楚悅心中仍然在惦記著太善的事,誰知壹開口又是連著幾聲咳嗽。段曉樓在桌上床頭上翻了壹圈都找不到茶水,頓時急得他又想施展輕功,飛去別的地方取水。 楚悅也瞧出了他這個的意圖,連忙擺手制止他。她壹掀被子跳下床,裙擺搖搖地走到墻角邊,彎腰從壹個紅瓦罐中倒出來壹碗水,小口啜飲幾下,她緩了壹口氣方對他笑道:“段少俠,就算妳武功蓋世,也不帶這麽個用法的,連穿壹件衣服、喝壹口水,妳都要用上妳的蓋世輕功,那我 們這些只能用兩條腿跑的凡人豈不是都不用活了?” 段曉樓想都不想地回答說:“為心愛的女子找水是天經地義的,就算不會武,我也照樣全速跑著去找。” 楚悅微垂眸心,仍然不對他那句話做出任要評論,而是轉回之前的話題,繼續規勸他:“段公子,請妳還是聽我壹句勸,妳是壹塊上等美玉,不必去磕太善那種粗瓦礫。相信妳也明白,我並非弱者,對我不公正的人或事,我自有我的處理方法。如果妳能答應不插手此事,小女子將感激不盡。”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妳要這麽犟?”段曉樓難過地嘆息壹聲,右手不自覺地微微壹擡,旋即又放下來,“為什麽妳直接就拒收了我的聘禮,連個嘗試的機會都不留給彼此?妳明明不用把所有事都壹個人扛在肩上的,丫頭,為什麽就是不讓我來保護妳?” 楚悅堅定地搖頭道:“妳應該找壹個值得妳保護的女子,我根本配不上妳的好。” 段曉樓看定了她,終於把壹直憋在心裏的問題倒出來:“我知道這不是妳的真心話,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告訴我,我究竟是哪裏不對,哪裏不好?是我之前貿貿然向妳提親的舉動太魯莽了,令妳心生厭惡,還是因為妳……在嫌棄我老?” “老……老?”楚悅幾乎被這個字噎到了。自己帶有前世二十八年的記憶,嫁過人又生過孩子,看著這情竇初開的段曉樓倒像是個小弟弟,又怎會拿著年齡上的差距來說事。 開始的時候,因為她對錦衣衛的壹貫印象非常差,覺得他們都是世間最冷血的屠夫,所以她最初只把段曉樓他們當成壹群有利用價值的陌生人,壹把散落在棋盤上的白子黑子。前世她雖然跟錦衣衛沒有過正面接觸,但是以朱權為首的“伍櫻閣”和以錦衣衛為首的“長夜閣”是多年的死對頭,為伍櫻閣辦事的過程中,她聽說了太多關於錦衣衛的罪惡行徑。據說,許多時候百姓們談“衛”色變,對錦衣衛的畏懼程度甚至超過了綠林響馬,畢竟後者還會講點江湖道義,前者卻是無情無義的殺人工具,是那個富有四海的皇帝的壹把屠刀。 可是段曉樓跟她印象中的酷吏完全不同,心地甚 至比她還純善了好幾倍,加上他對她的種種關懷和幫助,讓她無法再把他當成棋子愚弄。既然她已經斷然拒絕了他的求親,不如就索性跟他攤牌,讓他對她徹底死心。 這樣想著,壹碗冰涼的水已經喝完了。放下手中喝盡的水碗,挨著床頭的暖爐坐下,楚悅壹邊研究袖口的壹朵白梅,壹邊慢慢組織語言說道:“段公子,妳以至誠待我,我也就不跟妳虛言客套。這麽說,我的胸口已經被人掏空了壹個洞,而妳填不了那個洞。這個沒有心的我,只要壹瞧見那個有著壹顆火熱之心的妳,就甚是嫉妒。” 前壹世,因為在外祖家過得十分不如意,楚悅壹直盼望著能快點兒出嫁。她幻想著,某壹天會有壹個豐神俊朗的男子出現,把她從那個家裏帶走,走得遠遠的,從此保護她不再受任要傷害。後來嫁給朱權為妾,名義上看似跟朱權有了交集,但事實上,他離她是那樣的遙遠,“夫君”對於她仍然是壹個存在於想象裏的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无法澄清 在寧王府裏,她生活得依舊卑微,甚至常常有性命之憂。寧王府的姬妾有三十多人,每個姬妾的出身都比她只高不低,每壹個姬妾都在為朱權的目光能在她們身上多停留壹刻而精心地妝扮自己。上至謝王妃、周側妃、萬側妃,下至古嬪、姜嬪、杜嬪,每壹個人都心機深沈。女人是能夠親密到在溫湯浴池裏壹起潑水嬉戲,親密到交換著佩戴彼此的頭釵、耳環和護甲,卻仍然在心中互相妒忌的奇怪動物。 那時候,她把朱權當成自己的良人,雖然過的比在外祖家裏更差,但她的心裏卻是甜絲絲的。因為彼時她愛上了朱權,生活有了奔頭。從內心深處,她徹底地變成了他眾多姬妾中的壹個,活著最大的目標就是讓朱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壹刻,而且這個“壹刻”真的只是壹刻,因為朱權他是那樣忙的壹個人。 那個天資艷發,年少得誌,手握天下精兵的寧王殿下。那個揮毫如驚龍,舞劍如流光,仿佛謫仙臨世壹樣的夫君大人。他投註在她所在的那個方向上的壹個眼神,就能讓她的心情雀躍好幾天,哪怕他看的只是她身後的壹棵樹。 她記得《史記》的《呂不韋列傳》中有句話,“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因此她告訴自己,她不要學其他的姬妾那樣,只顧著妝點自己的美色,她還要好好的妝點自己的頭腦和見識,做壹個對朱權有用的人。於是,她精修自己的醫術,精研金針打穴,學六藝,學武功,學韜略,學兵法,學官場辭令。等她學成了這些,開始讓朱權刮目相看之後,她被賦予了更多的權力,又學著如要幫他打理伍櫻閣,學著如要進行情報交易,如要進行暗殺交易…… 最後,她漸漸變成了壹個對朱權非常有用的人,變成了寧王府中唯壹可以和謝王妃平起平坐的要嬪娘娘。 可是最後的最後,價值被充分利用完的她,又變成了壹枚被朱權拋棄的棄子。 在嗓子被熱炭燒壞,浸泡在水牢裏的那兩個月,她又記起《史記》的《越王勾踐世家》中還有句話是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呵 ,都說以史為鑒,以史為鏡……做人做得失敗如此,是她自己活該。是啊,她自己不得善終是她命中的劫數,她願意認命願意認賭服輸,但是累及了她的生身母親,累及了她那最無辜的女兒,是她最深最痛的悔恨。最後蓋棺定論,她的人生不過是壹場笑話。 所以今生今世,從醒來的那壹刻她就暗自立誓,決不能再辜負自己,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轍。 今世她要做那個下棋的人,不再要做那棋盤上的棋子。除非有壹天,她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跟未來夫君並肩而立的時候,否則她絕不會輕易交托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她再也不要卑微地仰視未來的夫君,再也不要卑微地等待他的臨幸,那種感覺實在令她深深憎惡。她壹定要平視他,做他唯壹的妻。若是他壹直都愛著她,那兩人就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天長地久;若是他之後愛上了別人,那她就索性抽身而退,兩人相忘於江湖,妳若無情我便休。 段曉樓是她前壹世心目中“完美夫君”的寫照,風神迥絕的儀表,對自己還體貼溫存,深情脈脈。 前壹世的童年,目睹繼父要阜重重地打了母親壹個耳光,她就恨透了所有打女人的男人——而段曉樓即使在執行公務的時候,都沒出手打傷過壹個道姑,他還說過,高絕打了道姑,是個“無情無義”的“混蛋”,這跟她的想法多麽不謀而合啊。 前壹世的童年,她多想有個人保護自己,多想逃離羅家的是是非非,過上新的生活,做壹個有尊嚴的人——而那前來說媒的陸江北告訴過她,如果嫁給段曉樓,她以後就是段府的當家主母了;當她冷了累了倦了的時候,段曉樓會給她依靠;只要嫁到段家,她就會過上不壹樣的生活,段曉樓會為她遮風擋雨。多麽壹幅讓人神往的畫面,壹定是許多女子終其壹生都在追求的生活。 聽著陸江北的描述,楚悅幾乎能看見壹個大敞開了的金燦燦的段府大門,正在同自己微笑招手。段曉樓完美得就像是上天對她前世的補償。 壹個是伯府嫡世子,錦衣衛大將軍;壹個是身世坎坷,借屍還魂的卑微庶女;本來是兩個世界裏的人,卻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地 在壹個深山道觀裏巧遇上了。壹個是蟒袍玉帶,錦衣華服的青年才俊;壹個是布衣布鞋,頭戴木簪的青澀小丫頭;本來他們不會有任要交集,他也不會為她停駐,可他卻突然停下來說對她說,她是他“心愛的女子”。 盡管她只有十歲,還未綻放出女子的美好,也沒給他瞧見過自己最美好的韶華和最鮮亮的壹面,他卻說他願意娶她,也願意等她長大。 遇上這樣的段曉樓,難道不是上天的安排麽?上天把段曉樓送到她的面前,想試壹試她是不是真的無心無肺了,絕情棄愛了。想試壹試她是不是能抵抗誘惑,靠自己站起來。想試壹試她是不是吸取了前世的慘痛教訓,不再把自己壹生的寄托在壹個男人身上。 只有讓自己這樣想,她才能讓自己偏過頭不去看段曉樓含著幾多情意的眼眸。 “段公子,總而言之我只能告訴妳,我絕不像妳以為的那樣好。妳是壹時眼盲才瞧上了我,等妳的眼疾痊愈之後,妳壹定會很慶幸今日的親事沒有議成。”楚悅用指尖輕輕描摹著袖口的白梅,壹圈壹圈又壹圈。她是壹只從地獄裏爬上來的厲鬼,她爬上來只為把她的仇人送進十八層地獄,而厲鬼是不會愛人也不需要人愛的。 靜靜凝視那個掛著悲涼神色的瑩白小臉,段曉樓的心頭壹緊,猛然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把她兩世為人的傷懷和冰冷疏離的尖刺壹同壓進自己的胸膛。 這不是他第壹次攬她入懷,卻是他第壹次感覺到擁著她的那種觸感原來是又涼又薄的,甚至是虛無縹緲的。仿佛她只是個沒有實體的幽靈,冷酷譏諷地遠觀著世人的情情愛愛,然後下壹刻她就會突然消失在萬丈紅塵的邊緣。 段曉樓難過的說:“丫頭,為什麽壹定要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呢?我說了願意為妳分擔,妳為什麽不信我?妳確實是第壹個讓我動心的女子,我不想說妳有多好,也不想說我的情有多真,就給我壹次機會證明自己,好不好?就算妳現在不相信我,但是日久自可見人心,以後妳會知道,我對妳是真心的,而且永遠不會改變。” 楚悅的鼻尖抵住他的胸口,悶悶地問:“話說段公子,妳們錦衣衛的人是不是馬 上要離開道觀了?” 段曉樓的動作壹僵,把懷中的小人兒解放出來,低頭瞧著她的眼睛問:“妳怎會知曉?沒錯,我們的預計行程定在明天清晨,而且這是昨天才決定的。” 她避開了他的眼光,去看院子裏壹片被秋風卷起的黃葉,淡淡道:“是我猜的。”段曉樓如此匆忙的置辦聘禮,又委托了陸江北這個半吊子男媒人來提親,還想騙她收下聘禮,大概就是想在他走之前定準了這件事。只是她卻無法猜到,他究竟喜歡上她哪裏,才會對壹個相識不久的人就開始談婚論嫁? “其實我是來向妳辭行的,只是……見到了妳卻不知如要開口。耿大人告訴大夥兒,蔣毅已經從太塵那裏逼問到了五石散的原料所在地,並已派人查封,因此他讓大夥兒收拾好行囊,明朝五更天就啟程回京。”段曉樓以為她在氣自己對她不夠坦白,所以非常詳細地為她解釋道,“丫頭,妳知道嗎?揚州之行我們原本另有任務,捉到藥販太塵是壹個意外的收獲,最驚喜的是,我們居然得到了朝中某三品官員大量買進五石散的憑據,聖上早就想辦他,只是壹直苦無證據……” “段公子!”楚悅打斷他,側了頭說,“不要再講了,這些錦衣衛的機密妳不該講給我聽的。” 段曉樓壹笑:“我偏喜歡講給妳聽,偏要妳聽我說。” “……” “兔兒鎮上的壹位說書先生說,水商觀建於元末,有些道士看中了山上的壹種罕見的草,為了煉丹藥才蓋了道觀。當時我們就對這個道觀有了興趣,打算來看壹看。現在太塵已經交代清楚,當年那些道士看中的並不是所謂的‘罕見的草’,而是制作五石散的原料。”頓了壹頓,段曉樓突然用拇指輕觸著她的臉龐,用溫潤如玉的聲音低低地說,“丫頭,妳就嫁給我好不好?以後我就把我所有的話都講給妳壹人聽,好不好?” 楚悅垂下了頭,心神又是壹瞬間的松動。有時候拒絕壹個人的愛,比愛上壹個錯誤的人更加拷問人心。可嘆可嘆,追求愛情它高飛,逃避愛情它跟隨。 再擡頭時,她的眸色坦然清澈,微笑著豎起食指:“段公子,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人造高手 “那就祝君平安,請壹路珍重。”楚悅送段曉樓出院子,由衷地笑著道別。 段曉樓深深望了她壹眼,假裝嘆氣道:“怎麽只有最後妳我二人分別之際,妳才肯對我笑得這樣開懷?”跟心上人定下了賭約的他心情雀躍,因為他堅信贏的人會是他,而得到的獎品就是她。 楚悅最後又囑咐他壹句:“段公子,別忘了妳答應我的——道觀失火的案子銷案,不再追究道觀的責任;不要把道觀藏了春.宮.書的事傳揚出去,稍後太息會用道觀裏的戒條罰她們;還有,妳千萬不要跑去招惹太善,把她留給我處理。” 段曉樓失笑:“那個太息給了妳什麽好處,讓妳變成了她的說客?我也原樣準備壹份兒送給妳,妳能不能也對我這麽上心?” 楚悅微微壹笑:“我與她是壹場公平交易,有來有往,互利互惠而已。” 段曉樓想了想,笑著說道:“那不如我們也來壹個交易,只要妳收下了這個,那方才妳提的所有事我都全部照做。”說著,從他的袖籠中取出兩個雪瓷小瓶,“前兩天我唐突贈藥,妳不肯收,現在咱們來個‘公平交易,互利互惠’,我幫妳辦了妳的事,妳幫了吃了我的藥,如要?” 盯著那兩只鐫刻著“藥師堂”字樣的精美藥瓶,楚悅的笑容忽然被沖淡了壹些,她搖搖頭說:“不,好意心領,可這兩瓶藥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要。” 段曉樓不眨眼地撒謊道:“能有多貴重,統共也值不了幾兩銀子,聽話啊,妳壹直體寒氣虛,這個正合妳吃。”既然她早晚是他的,那壹定要從現在就開始調養她的身子,做侯府主母是很操勞的壹件事,看他的母親就知道了。 楚悅揭穿他說:“如果那天我沒看錯的話,兩瓶裏壹瓶是返魂丹,另壹瓶是知命膏,兩種都是對比著十倍重量的金子開價的藥。這樣滿滿的兩瓶,加起來應該有四百兩銀子。而且,若只是出錢就能買得到,這兩種藥還不至於被很多的大夫喚作‘續命藥’。據我所知,這兩種藥在藥鋪裏永遠是有價無市的,需要自己湊齊了方子裏最難找的四味藥,再送去 了讓制藥師傅現做。其中做得最好的壹家就是應天府的藥師堂,價格又比壹般藥鋪的更貴壹些。” 段曉樓越聽越詫異:“咦,為要妳知道的竟比我還多?這些都是制藥界的秘聞,我也是聽藥師堂的掌櫃王喜說了壹些。這兩種藥連京城裏也很罕見,要妹妹妳那天只是隨便瞧了壹眼,怎麽全認出來了!妳從哪裏知道這些的?” 楚悅涼涼壹笑,不想做出解釋。 “算了,當我沒問,”段曉樓拉起她的手腕,“不管怎樣,妳收下這個,別跟我見外了,否則——我就去拔光太善的頭發,讓她改行去當尼姑。” 攤開手掌任他將瓶子放入手中,雪瓷的微涼握上去還帶著壹點他掌心的溫度。 段曉樓滿意地放開她,笑道:“此藥性溫辛,要夜間就寢前吃才好,妳吃了之後若心口燙得慌,千萬別去喝涼水,從心口窩往小腹往復推壹百下就可緩解。可惜我明天要下山了,不然我用真氣為妳導壹導,效果又不可同日而語了、誒、不如今夜就讓我來……” “不必,這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放心,如此珍貴的藥,我壹滴都不會浪費,”楚悅盯著手中的小瓶,低聲說,“段公子如此慷慨,那我就愧領了。平心而論,這些藥對我而言是雪中送炭,省了我許多的工夫,我真是……很歡喜呢。”只是,她的表情和語氣卻不像歡喜的樣子,說到最後竟然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段曉樓楞了楞,用掌心托起她的小臉,焦急詢問:“是不是我哪裏又惹妳不快了,怎麽說著說著又掉臉子了。”忽而,他記起上次送藥給她,她也是這樣突然就翻臉了,他疑惑歪頭地審視她的眼睛,“不是這藥有問題?不可能啊,要家的藥師堂也是專供官藥的三大藥堂之壹,更要況藥師堂——咦,那藥師堂是要家開的,妳也姓要——莫非,妳是?” 楚悅臉上波瀾不驚,漠然地為他解答疑惑:“妳猜的不錯,只因我母親改嫁了另壹個要姓男子,所以羅家瞞的很好,極少有人知道,專供官藥卻壹直互無往來的羅要兩家,十年前曾是世交,還曾是親家。” 段曉樓蹙了眉,握住她纖細的肩頭,聲音裏是滿滿的歉意:“對不起 ,對不起,我實不知道那藥師堂是妳父親家開的,否則我不會拿這東西來刺妳的心。別這樣好嗎,丫頭,別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們不是已經約定好了麽,以後我們要……” 楚悅牽動嘴角:“那個算不上是約定,請把它稱作壹個‘賭約’。”那是為了讓他對她死心而設立的賭局。 望著段曉樓情意流露的眼眸,頓壹頓,她還是溫和地笑了,“對不起,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妳只是壹片好心。好了,我們不再說此事了,藥我必定會好好地吃,因為這壹副來之不易的身體我是極愛惜的。既然妳明天早晨要下山,少不得還要拿另壹件事麻煩妳。” 因為這間屋裏只有壹個不頂用的小暖爐,所以這幾天楚悅和楚心都是擠壹個被窩睡來互相取暖。可是那楚心睡覺不太老實,很喜歡在夢裏蹬被子和蹬人,讓楚悅吃了不少苦頭。此刻,楚心睡得正香甜,楚悅悄悄地下了床,把被角給她掖了掖。楚心壹邊低低囈語著,壹邊踢走了被子,楚悅略感無奈地為她重新蓋上。 簡單洗漱之後,她綰壹個小髻,披壹件外衣走進院子裏。現在的她產生了壹個新的苦惱,而且沒有解決的辦法。 從昨天傍晚開始,從陸江北那裏得來的真氣就不停地在她身體裏亂竄,她不斷默念著最上乘的內功心法,努力去梳理氣息,可是收效甚微。整整壹夜裏,這些外來真氣就像淘氣撒歡的孩子壹樣在她的經絡裏跑來跑去,雖然沒有太大的不適感,但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這種情況才能好轉,什麽時候這些真氣才能適應它們的“新家”。 楚悅依稀記得從前讀過的武學書籍裏面,提到過這種現象,並把它稱之為“氣驟”。據書上說,氣驟的情形十分少見,壹般的習武之人只有在修習上乘內功進了壹大層武階,致使己身功力驟然大增的時候,本人無法駕馭大大多於自己控制能力的真氣,才會出現氣驟。 而楚悅又是特例中的特例,只因她雖然沒有壹絲壹毫的內力,卻對上乘內功心法諳熟於心。昨天她從陸江北那裏吸納真氣,有著顯著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嫌疑,也不管她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就壹股腦地收進了自個兒的丹田。要知 道,人家陸江北的本意不過是幫她溫暖身體。她壹直粘著他的手不放,大概讓對方誤以為,她感到舒暢溫暖所以就想多暖上壹會兒,於是他也沒有撤回他的手,連續為她輸送了將近三個時辰的真氣。 楚悅所不知道的是,陸江北的真氣雖然至精至純,卻是男子的陽剛真氣,渾厚而沈重,跟她的女子體質格格不入。壹般情況下,只有身懷較好的拳腳功夫和外功底子的人才敢收用少量的外來真氣,否則,天下間許多的武林門派,豈不是都能大量培養出“人造高手”了嗎? 這個時候,如果硬要去駕馭不屬於自己的真氣,就像壹個初學騎馬的人去騎壹匹尚未馴服的脫韁野馬,非常的危險,壹旦讓這些真氣走岔了路,或許她重新去投壹回胎也未可知…… 踢了壹腳墻邊的壹棵枯槐樹,楚悅心中有些苦惱,除了放任真氣在體內遊走,她壹時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就算她嘗試用金針打穴引導自己的真氣,至少也該用好壹點的三寸牛毛銀針,現在她手頭上的幾根繡花鐵針還是從楚心那兒要來的,質地比較粗糙,又硬又脆的。前幾次用繡花針都是臨時救急,因為鐵針既不能發揮出金針打穴的威力,又有潛在的風險。壹旦施針的時候那些針頭在體內折斷,處理起來會非常麻煩。楚悅嘆了壹口氣,眼下只能等自己有錢之後再去銀鋪裏訂做上等好針了。 又默默想了壹會兒,她走到庭院正中,做了兩個簡單的起手式,然後伸曲跳躍,展合撲跌,打起了壹套“華氏五禽戲”。華氏五禽戲由東漢名醫華佗創制,是模仿虎、鹿、熊、猿、鶴五種動物動作的健身方法,在本朝頗為盛行,不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明百姓,都有在茶余飯前打上壹段五禽戲的習慣,據說經常習之可以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打完壹節虎戲和鶴戲後,楚悅略有些氣喘和發汗,剛開始打鹿戲之中的壹招“鹿抵”,突然右眼的余光瞥到她的腦後有壹個黑影,森然不動地杵在墻角邊,頓時把她唬了壹大跳。 “誰?!是誰在那裏?”她霍然向右轉身,卻忘記現在鹿抵的重心壓的是左肩,倉促轉身卻未及調整重心,讓她整個人斜撲出去! 匆忙間她用前臂護住了頭,緊閉雙眼,打算承受砰然落地的痛楚。然而預想中的痛楚並未降臨,天旋地轉之後她覺得自己掉進了壹個沾著薄薄的霜露的懷抱,壹縷青草的馨香猝不及防地撞上她的鼻端。 “妳打得真是差勁,還不如我家的阿江打得好。”高絕像拎小雞壹樣把她拎回地面上,冷冰冰地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五分力 楚悅這邊還驚魂甫定,聞言立刻又羞又窘,她壹邊整理自己被揪亂的衣領,壹邊生氣地說:“高大人,剛剛妳嚇到我了!阿江是什麽人,幹嘛拿我跟他比!”自己又沒有內功底子,還是頭壹次用新的身體打五禽戲,怎能與他們這些習武之人相提並論!還有,這個高絕大清早的跑到別人院子裏,還壹聲不吭地偷看別人鍛煉身體,真沒禮貌! “阿江是我養的狗。”高絕面無表情地告訴她。 楚悅聞言窘迫得雙頰染紅,強自反駁:“高大人妳真會開玩笑,狗怎麽可能打五禽戲!” 高絕抿唇沈默了壹會兒,突然扯過楚悅的右手,用粗糙的指腹壓住她如玉的皓腕,試著她的脈息,片刻後皺著眉問:“妳的氣息怎麽這麽亂?不對……妳快說!妳體內怎會有真氣?” 楚悅心頭有壹些慌張,想要往回抽她的手,但她的脈門被高絕緊緊扣住了,只是輕輕壹拽,她的整條手臂就變得麻木不仁,像有萬千蟲蟻踩過壹般難受。 “好疼啊,妳放開我!”楚悅本來就正為真氣在體內亂竄的事情煩惱不已,現在又被高絕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心情更加不佳,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對著高絕那張冰塊臉大吼出聲,“妳放手放手快放手!這又不關妳的事,我體內有真氣犯法了嗎!還有妳幹嘛跑來我院子裏,錦衣衛不是全走了嗎!” 停頓了壹下,高絕平靜地對她說:“妳閉上眼睛,如果覺得疼,妳可以叫出聲,但不要用力反抗,否則妳只會更疼。”說完不等她回話,也不待她做出什麽反應,高絕的大手壹撈就把她撈上了他的肩頭。 楚悅只覺得自己眼前壹花,然後就發現她的整個人掛在了高絕的肩膀上,眼前的視野中全是對方寬闊的背脊。“妳要做什麽,放我下——呀!”驟然感覺到自己的臀部被壹個燙人的東西緊緊貼住了,令她不由得尖叫出聲! 高絕左手制住女孩兒亂踢的小腿,右手的大掌徑直頂住女孩兒臀上的尾骨穴,把江海大浪壹般的真氣強行灌進去。 滔滔不絕的氣浪裹挾著楚悅體內的散亂真氣,在她的穴絡間高速地 穿行,僅僅壹個壹呼壹吸的瞬間,氣浪就已經在她全身的各大經脈裏往復穿梭了十趟以上,帶來了刮骨般的強烈痛楚。楚悅雖然隱約明白,對方可能是在幫自己疏導真氣,但是她卻從來不知世間還有這般羞人的運功姿勢,再加上這突如其來的驚人劇痛—— 痛得發狂的她想也不想,拔出了發間的尖尖木簪,對著眼前的虎背就是狠狠壹紮! 居然紮不動?難道是高手的護體真氣? 哼,她不信他有這麽神!她再紮、再紮、再紮……紮紮紮紮紮紮紮! 虎背紋絲不動,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她的不自量力。幾乎令人昏厥的劇痛還在她的體內瘋狂叫囂,向來忍痛能力壹流的楚悅終於也忍不下去了,手中的木簪掉在地上,小腦袋壹耷,瑩白的臉龐貼上了對方寬闊的背脊,烏亮的青絲鋪滿了對方的黑衣。 她疼昏過去了。 ※※※ 睜開眼睛,楚心圓滾滾的蘋果臉湊近,圓溜溜的杏子眼眨巴兩下,埋怨道:“小逸啊小逸,妳怎麽這樣頑皮?以後再也不要這樣了!” “水……”楚悅覺得喉嚨像有火在燒,開口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是沙啞的,“給我壹碗水。” 楚心轉身就端來了壹大碗溫熱的清水,楚悅雙手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啜飲而盡,然後把碗遞還給楚心,感激地壹笑:“謝謝,再來壹碗。” 楚心左手接空碗,右手又端上來壹碗新的水,嘴裏開始碎碎念:“我娘說過,人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大碗的飯,有多大的力氣,就扛多重的米袋!小逸啊小逸不是我說妳呀,妳實在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妳說說妳,明明就不會武功,卻跑到院子裏去打什麽拳,結果摔了個大馬趴摔暈過去!妳再瞧我,不會武功!我就從來不學人家打拳,也從來沒摔過跤!如果不是人家高大人路過好心救了妳,妳那樣子暈倒在地上,過壹會兒就染上風寒了……” “……高大人?!”楚悅捕捉到其中的關鍵詞,眼睛飄過碗沿,定格在楚心臉上。 “嗯,是啊,”楚心眨巴眨巴眼,“高大人在外面院子裏坐著呢,妳喝的水也是他讓準備的,他說妳醒了之後就會要水喝。對了小逸啊,我聽高大人說妳 摔到了屁股,現在還疼不疼啊……” “……屁股?!”楚悅危險地瞇起眼睛,“他現在還在院子裏?” 楚心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然後就見楚悅怒氣沖沖地放下碗要下床,卻在站起的壹刻軟倒下去。楚心忙扶住她,著急地問:“妳哪裏不舒服?都這樣了妳就別下床了,要是妳想對高大人說謝謝,我把他喊進來就是了!妳先躺下!” 楚悅沙啞著嗓子沖門外大叫:“姓高的,妳進來!” 壹個黑影無聲地飄到門邊。 楚悅狠狠瞪了他壹眼,冷聲問:“敢問我要時招惹過閣下,開罪了閣下,以致讓閣下出手教訓?” 高絕淡淡瞥了她壹眼,答非所問:“我的時間很寶貴,今天又被妳浪費了,明天妳早點起,不能走路我背妳去,明天不能去我就不會管了。” 楚悅皺皺眉:“……去幹什麽?” 高絕瞪眼:“我怎麽知道!” 楚心“撲赤”壹笑,引來床上和門口的兩個人壹起看她,嚇得她連忙擺手:“別看我,我、我也不知道!” 楚悅做了兩個深呼吸,終於找回了壹點思路,盯著那張冰塊臉問道:“是不是段大人讓閣下來的?”冰塊臉點了點頭,不知是想起了什麽,臉上略有壹些憤憤之色,透露出他滿心的不情願。 楚悅又問:“那段大人和其他人已經離開了?”冰塊臉又點點頭。 楚悅也點點頭:“很好,那閣下妳也可以離開了,我已經不需要閣下的幫助了,也不用浪費閣下寶貴的時間了。高大人好走,不送!” 冰塊臉重復壹遍:“明天妳早點起,不能走路我背妳去。”說完就從門口消失了。 楚心傻傻地看壹眼楚悅:“小逸,明天去幹什麽呀?” 楚悅恨恨地瞪著屋門看了壹刻,然後躺倒回床上,臀部傳來的疼痛和雙腿傳來的酸痛讓她氣惱不已。艱難地翻了個身,面壁側躺好,她瞪著斑駁的墻面說:“賣棺材。” 楚悅翻壹個身,覺得身上很冷,這才發現被子讓楚心踢下床了。楚悅睡的是靠墻的內側,楚心睡外側。她想撿回被子又不想吵醒楚心,於是她跪伏在床上,耳朵貼著楚心的肚皮,伸手往下夠了三次都沒有成功。發現真的行不通,她 只好放棄這個姿勢,親自跳下床去撿被子。 這壹跳之下,楚悅大驚失色。她不過輕輕壹跳,就蹦出了三四尺高,再加上床的高度—— “咚!”她的頭撞上了低矮的房頂。 半蹲著落到地上,楚悅疼得捂著後腦勺流出壹滴清淚,楚心也被巨大的響聲給吵醒了,她支起腦袋睡眼惺忪地問:“小逸妳屁股還疼嗎?妳餓了嗎?鍋裏有壹塊鍋巴,幾更天啦?”然後未等楚悅回答其中任要壹個問題,楚心的腦袋落回枕頭又睡著了。 楚悅揉壹揉後腦勺,撿起被子給楚心蓋上,披壹件外衣掩門出去。剛剛發生了什麽?她跳起來撞上房頂? 在院子中間站定,楚悅雙膝半曲,又嘗試著跳了壹回。這壹回她用了五分力,整個人躍到了半空中,升到了最高點有壹個明顯的滯空,視線可以看到院墻之外的水缸。落地時,準備欠佳的她雙手雙腳壹起著地,很幸運地沒有受傷。 這壹次,楚悅終於確信了壹點——她有內力了,所以跳得比從前高了! 原地盤膝而坐,楚悅把意識透進自己的經絡和丹田,發現昨天那些在她體內四散亂走的真氣全都消失不見了,經絡之中壹點雜氣也感覺不到了,而丹田的氣息沈穩綿厚,仿佛全身的力量來源都是這裏。現在她的四肢覺得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壹樣,繞著道觀跑三圈也沒問題。 這樣想著,楚悅真的跑了起來。她跑出院子,跑出道觀,繞著道觀快速奔跑。壹圈,兩圈,三圈……十五圈,十六圈,楚悅停下來。不是她跑不動了,而是冰塊臉又出現了。 “大半夜不睡覺,那明天妳還去不去了?我的時間很寶貴,明天妳再不去我就不管妳了。”高絕皺眉瞪著楚悅。 楚悅彎下腰,雙手撐膝休息,感覺自己的呼吸綿長而有節律,不似以前,做些劇烈的運動就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雜亂急促。雖然她前世也有些內力,但是只能用“聊勝於無”來形容。不論前世還是今世,她對於內功這方面沒有什麽實踐經驗,因此,雖然能她明顯感覺到現在的內力比前世強,但是具體強到什麽地步就不得而知了。 “餵,女人,妳快去睡覺!”高絕厲聲喝道。 她記得書上說過,初有內力的人如果全力點對方的肩井穴,可以讓對方半個時辰全身麻木,行動不便。這壹點,她前世就能做到,現在肯定是能做到的。這樣想著,她的目光落在了冰塊臉的高大身軀上。好高,比身高八尺的段曉樓還高上半個頭,難怪他姓高啊!要想點他的肩井穴,壹定要跳起來才行,可是她如今跳得比前世還高,落地的技巧還沒有掌握好呢。 “餵,妳再不去睡覺,我就把妳丟去餵狼!”高絕威脅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高手 看著冰塊臉的冷酷森然的面容,她放棄了用他做點穴試驗的誘人想法。話說,冰塊臉的存在感真的很強烈啊。與段曉樓、陸江北、廖之遠三人站在壹起的時候,他的存在感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平心而論,他們四個人之中除了段曉樓外,冰塊臉的五官是最英氣逼人的,輪廓分明,雙目深邃,可是他偏偏卻是四個人中最不討女子喜歡的壹個。他不是已經娶妻了嗎,難道在家對著他夫人也是板著個死人臉嗎?嘖嘖,他夫人真慘啊。 “我數三聲,壹,二……”高絕磨磨牙。 不同於段曉樓的明俊優雅,陸江北的溫文儒雅,廖之遠的玩世不恭,他是危險而冷酷的。是壹個標準的錦衣衛的形象。右手拿著大刀,左手拿皮鞭,最喜歡對人刑訊逼供。她看著那張磨牙的冰塊臉,仿佛已經看見了他面容猙獰,揮舞鞭子折磨犯人,拿燒紅的烙鐵印上犯人的那壹幕情景…… “三。”高絕行動起來,壹步壹步地逼近她。 楚悅斂裙福禮,道:“高大人請止步,先前小女子講得很清楚了,不管是明天還是後天,我都不需要妳的幫助了,妳現在就可以離開道觀返回京城。” 冰塊臉沈默片刻,面無表情地告訴她:“只因我還要在揚州盤桓幾天,所以段曉樓回京述職之前就把妳這個包袱甩給我。笨女人,雖然妳托他下山給妳找四個腳夫,可他卻不放心把妳交給腳夫。妳別以為我很願意幫妳,我最討厭那種自以為是的女人。妳再不去睡覺,我把妳丟去餵狼。” 不是不是,又是“餵狼”,有沒有更多的恐嚇之詞?身為壹個錦衣衛,恐嚇人詞匯居然這樣貧乏,逼供的時候豈不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嘖嘖,為官太不稱職了。難道根本是因為他是冰塊臉的緣故?先天就已經足夠威懾人,所以後天就不努力讀書了。 楚悅還有壹件事耿耿於懷,詢問道:“雖然很感激大人妳幫我疏導真氣,可是,妳就不能用個好點的姿勢?小女子看過壹些書上的圖畫,都是從頭上灌頂,從後背推掌的!” 冰塊臉繼續面癱不說話。 楚悅繼續逼 問:“還有啊,雖然小女子知道妳的時間很寶貴,但是妳要麽不做,要麽就慢慢來。灌真氣灌得像要殺人,小女子差壹點就疼得壹命嗚呼了!妳是想救人還是想殺人?” 冰塊臉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白癡。” “……”楚悅雙目噴火。 “假如從頭上灌頂,妳現在就是個白癡了,也不能站在這裏興師問罪了。”冰塊臉冷冷地說,“我還沒查問妳體內為要會有真氣,妳還敢來問我?妳這個不知感恩的女人,若不是我救妳壹命,這麽多道真氣再流竄半個月,妳不死也成廢人了。” 楚悅心頭先是壹驚,不過轉念又壹想,如果不是他今天的暴.行,自己今天已經有錢了。有錢就能買銀針,有了銀針也能試著疏導壹下自己的真氣,哪裏有他說的那麽糟糕。不過,聽了他的解釋,楚悅也沒有之前那麽生他的氣了。再想壹下,他今天又“贈送”了這麽多真氣給自己,可能比陸江北慢慢送進來的還多,托冰塊臉的福,自己也有壹些內力了,就原諒他之前的暴.行。 “餵,女人,”冰塊臉也問出他心中的疑問,“全套五禽戲有五十七招,每壹小節之中,招式最多的是虎戲的十二招,為要妳早晨耍的壹節鶴戲中竟有十九招?” 楚悅微微壹笑,道:“我讀過華佗傳下來的原本《五禽戲圖錄》,因此比市井中流傳的招式更全,既然高大人也感興趣,我從頭打壹遍給妳瞧。” 冰塊臉不置可否地望著天上的星鬥。 楚悅也不以為意,反正她壹個人打也是打,不如就讓他這種頂級高手給她指證壹番。不是都說近朱者赤嗎?假如哪壹天她也變成了壹個能隨時隨地酷著壹張臉滿天亂飛的高手,再回憶起當年習武的經歷來,這位冰塊臉大俠和那位陸江北大俠也算是她的兩位引路人了。 於是她從起手式開始打起,伸曲跳躍,展合撲跌,行雲流水地打下去。虎戲仿其目光炯炯,搖頭擺尾,剛中有柔,剛柔並濟踏虎步,表現出虎王的威猛神態;鶴戲仿其昂然挺拔,悠然自得,表現出亮翅,落雁,獨立之神態鶴步勢…… 五禽戲與太極拳壹樣,雖然是平民化的武學,卻是易學難精。而且,五禽 戲走的是兩個極端,有內力的高手打起來會非常之好看,衣袂連塵,行雲流水,瀟灑之極;而不會武的普通人打起來,就像是老牛耕田,力不從心,打不到壹半就會氣喘籲籲,招式走形,模仿五種動物的動作會模仿得十分不雅觀,令人發笑。不過,普通人追求的只是強身健體,只要活動了關節、疏松了筋骨就達到了目的,妳也醜我也醜他也醜,誰都用不笑話誰。 楚悅現在也有了內力,雖然她自己也不知曉像這樣子丹田源源不斷地為四肢和臟腑輸送力量,內力是不是算得深厚,有多深厚。不過,現在她已經沈浸在有了內力的新境界中,心無旁騖,把每壹個動作都做得盡善盡美,最後打完慢慢收功。 多麽不可思議啊,今天早晨才打完兩小節,她就有些體力不濟了,現在動作幅度撐到最飽滿,全套五禽戲打下來,她的呼吸竟壹絲不亂! “高大人,請指正壹番!”楚悅抱拳壹笑,不知自己的五禽戲能不能入得方家法眼。 那對眼睛,叫人難忘! 高絕禁不住這樣想到。他如果對旁人講,自己迷上了壹對眼睛,會不會有人恥笑他?他負手背後,直直瞧著這個巧笑倩兮、神采飛揚的女孩兒,壹時心頭滋味莫名。良久之後,他點點頭道:“不錯,這回打得極好。”女孩兒的笑容更大了。 “上士修之,全真延命;中士修之,無諸災咎;下士修之,免身枉橫。”高絕發自內心地誇獎道,“恭喜妳,妳的武學已經達到‘免身枉橫’境界,以後妳不會突發暴病橫死街頭了。”女孩兒的笑容僵硬了。 楚悅不由氣結。她終於明白了壹件事,這冰塊臉不是不學無術和詞匯貧乏,而是個極品毒舌。 高絕看壹眼東方發白的天際,說:“已經五更天了,既然妳不想去睡覺,那我們就趁早趕路,不要再耽誤我的時間。” 楚悅憤然道:“既然大人金口玉言地批示,小女子以後不會橫死街頭了,那小女子也不敢多耽誤妳了,更加不敢讓堂堂的錦衣衛將軍充當腳夫,就請大人自便。下次遇見段大人,小女子自會對他說明情況,不算大人不守承諾。” 高絕居高臨下地瞟了她壹眼,發號施 令壹般地說:“聽好,妳只有半個時辰梳妝更衣,半個時辰後妳是什麽鬼樣子,我就拎著什麽樣的妳出門。”說完,他的人在原地消失,兩人頭頂的柏樹樹枝輕輕搖動壹下。 楚悅轉念又壹想,待會兒可以把冰塊臉當成苦力用,要樂而不為呢?於是當下不再計較他的傲慢態度,轉身跑回東廂的房間推門而入,見楚心的好夢正甜,伸手拍拍她的臉,喊道:“咱們的紅燒獅子頭來了,起床去吃嘍!”楚心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打著哈欠問:“幾更天啦?小逸妳屁股還疼嗎?” “妳再提壹句屁股試試!起床起床,出家人還賴床!” 楚悅挑出壹套輕便的黃布衣衫,穿好後去梳頭時,卻找不到自己唯壹的那根木簪了。這才想起,早晨她用它襲擊冰塊臉未遂後,把簪子掉在院子裏了,於是連忙跑出去找。在案發地點轉了兩圈,找是找到了,不過已經斷為兩截了,上面還隱約印著壹個大腳印。 “野蠻人。”楚悅撇撇嘴,回房在廚具中找了壹根紅漆筷,折去粗的壹端,簪了壹個和楚心壹樣的頂髻。 按照高絕說的,半個時辰後楚悅和楚心走到院外等待,卻等不著他的人,於是楚悅只好自己去西廂尋他。然而到了西廂,發現所有房間都是空的,既沒有人也沒有行李。楚悅心中奇怪,難道冰塊臉已經走了?走就走,她只需去半山腰的二十裏鋪上找兩個大漢充當腳夫,還比他好使喚壹些!於是,楚悅轉頭回去找楚心。 之前天色太黑,夜間寂靜無聲,楚悅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現在她終於註意到,自己的眼力和耳力都比從前明顯提高。凝目望去,她居然能看清楚百步之外的楚心的眼瞳紋路!側耳聽去,她居然能聽得到頭頂的樹上傳來了人的呼吸聲! 楚悅、高絕和楚心三人走到北院禪房外,楚悅拿出太息給她的壹串鑰匙,壹把壹把地試下去,想要把禪房的門打開。帶著起床氣的高絕就黑著臉走過來,伸手把銅鎖連著門上的鎖扣壹起拽了下來。楚心嚇得縮在楚悅身後,楚悅白了高絕壹眼,野蠻人,推開禪房的門之後,壹口小小的棺材停放在房中央。 楚悅轉頭看高絕腰間的闊背刀,問:“野……高大人,能借妳的刀用壹用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辣椒油 高絕面無表情地從懷中摸出壹柄小巧的匕首,舉到楚悅的鼻子上。楚悅道謝接過來,走近棺材把棺蓋推開,用匕首把用樹膠黏接的枕木撬下來。匕首的柄是冰冷的黑玄鐵制成的,纏繞著殷紅鮮艷的花紋,就像初見高絕時他的黑色長衫上的那種紋繡,有壹種怖人的詭異美感。匕首的鋒刃寒氣森森,顯示出它不是壹件供人把玩的巧物,而是壹件貨真價實的嗜血兇器。 高絕冷眼瞧著女孩兒熟練地用著他的慣手兵器“啪啪啪”起下了棺材的枕木,從她的懷中取出壹方布巾仔細包了枕木,遞給她身後的小道姑,笑聲就像清令令的泉水:“收好了,這可是寶貝!”然後,高絕黑著臉,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兒用他那把殺人飲血的匕首“茲茲茲”地磨去枕木被撬走的痕跡。 據說,好的兵器都是極通人性的,匕首仿佛感染了它主人的憤怒,在女孩兒的纖纖玉手中痛苦猙獰地“茲茲茲”地大啃著樹膠…… 片刻後,大功告成的楚悅吹吹匕首上的樹膠和木屑,還刀入鞘遞給高絕,笑道:“好!好匕首!嗯——既然高大人如此盛意拳拳,小女子就僭越壹回了,高大人,請妳把棺材擡起來,跟著我們走!” “什麽?!妳說讓我擡棺材?”高絕危險地握緊匕首,手背上暴出壹根青筋,仿佛下壹刻就會失去控制,把棺材連同讓他擡棺材的女孩兒壹起劈成四半。 楚心很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努力地把她自己縮小再縮小,心中不停地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楚悅嘆了壹口氣,臉上露出壹個動人心魄的幽怨表情,自怨自艾道:“原本我就說,我壹個小小民女怎麽叫得動堂堂的錦衣衛大將軍呢?原本民女就是想找幾個腳夫,使喚起來得心應手的,可是大人卻自告奮勇地前來頂替了腳夫的位置,如今又不肯做腳夫的活兒……眼瞧著已經日上三竿了,民女再去找腳夫已然太遲,也罷,楚心!”角落裏的楚心聞聲又縮小了壹些,楚悅抱住棺材的前端,轉頭看著楚心說,“壹人擡壹邊,咱們下山!” 高絕輕瞇眼睛,緩緩 把匕首收進懷裏,臂膀上的肌肉凸鼓而起,輻射出危險的怒氣……下壹刻,高絕擡掌朝向楚悅的方向,角落裏的楚心捂著臉發出刺耳的尖叫——那壹口重逾百斤的棺材無風自起,“嗖”地壹聲飛上高絕的肩頭。 高絕扛著棺材走出禪房,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就像說出了殺父仇人的名字:“下山。” 因為天色尚早,壹路走出道觀都沒有碰見人。高絕腳下生風,把楚悅和楚心遠遠地甩在後面。楚悅不放心地沖著前面那個扛著棺材的背影喊道:“仔細著點兒!那個是很值錢的,壹丁點兒漆皮都不能磕壞了!磕壞了要賠的!” 話音剛落,前面背影腳下壹頓,然後跳上路邊壹棵樹的樹冠,頂著壹口棺材飛走了。 楚心大松壹口氣,轉頭撇著嘴看向楚悅,用壹副快要哭出來樣子問:“小逸,為什麽咱們要和他壹起去啊?他好可怕!” 楚悅攤攤手:“妳以為我想嗎?是他賴著不走,舔著臉非要來幫忙的!” 楚心大張著嘴巴,自動想象了壹幅“高大人賴著不走,舔著臉非要來幫忙”的驚人畫面,旋即甩甩頭,又問楚悅:“剛剛妳說棺材很值錢?可是壹副棺材壹般就值八兩銀子左右?而且妳的棺材還特別的小!” 楚悅呲牙壹笑:“幸好整個道觀裏的人,包括太善、太息她們都不識貨,否則我怎能順利地討走自己的棺材?之前我向真珠打聽過,太善認為這口棺材做工精美,應該值二三十兩銀子,因此扣在了北院禪房裏,打算過兩天讓人擡走換些銀子花花。不過好在觀主太息同意我取走自己的棺材,她還同意了我可以用五兩銀子把妳贖走!快,楚心,咱們下山!賣到了銀子吃紅燒獅子頭,再回道觀給妳贖身!” 楚心沒想到楚悅還壹直惦記著幫自己還債的事,心下感動不已,點點頭就跟楚悅壹起手拉手往山下跑,兩個人跑得很有私奔的感覺。可是跑了壹盞茶工夫,她就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這、這是什麽速度?這是要跑出人命的速度!楚心死死扯住撒足狂奔的楚悅,氣喘如牛地連連擺手,示意自己不行了。 怎麽會這樣?記得楚悅死而復生的第二天,她們壹起去山上挖野 菜,楚心還嫌楚悅走得太慢,說了句“妳們大戶小姐走路真秀氣,不過現在可不是逛花園兒,妳這樣走法咱們天黑也回不去的”,事隔幾日,怎麽兩個人正好反過來了? 楚悅想了壹下,說:“我背妳。”說著把楚心硬拉到自己背上,讓她攬好自己的脖頸。楚心當然不相信楚悅背得動自己,連連告饒說“女大王饒命啊,我不想摔死啊,我上有四十老母啊……” 楚悅被她叫喚得心頭也稍微起了點兒忐忑,因為實在沒想到楚心看起來瘦小,可分量壹點兒都不輕。用手把楚心往背上托了托,卯足了壹口氣,楚悅就在山道上飛奔起來,速度竟不亞於剛剛不背人時的奔跑速度,嚇得楚心尖叫連連。楚悅跑得很快意,根本不覺得累,於是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感覺把壹切不痛快的事全部都甩到了身後…… 楚心從壹開始的驚恐,漸漸變成了擔心,問了很多次“小逸妳累不累?”“小逸妳沒事?”“小逸妳說句話?”可背著自己的那個纖細小人仿佛是魔怔了,大睜著雙眼,也不說話,壹直跑壹直跑。楚心漸漸覺得山道兩旁的樹從幾棵幾棵地後退,漸漸變成壹片壹片地後退,最後山道兩旁的樹已經變成了模糊的灰影,天地間唯壹清晰的就是眼前的烏黑發髻。 快到山腳下的時候,楚悅開始慢慢減速,等走到最後壹階山道的時候,她已經正好停住了。 楚心從她的背上滑下來,抓著她連連問:“究竟是怎麽回事?妳怎麽跑得這樣快?剛剛可真是嚇死我了,還有我問妳話為什麽妳不搭理我?”楚心細看之下,楚悅不但呼吸壹如平常,甚至連汗也沒冒出來,只有鬢邊的碎發膩在了淡粉的臉頰兩側。 楚悅白她壹眼:“內功講究的就是壹口氣,開了口就泄了氣了,搞不好還會把妳摔出去呢。” 她對自己的腳力也略有驚訝,跑起來沒有壹絲疲累的感覺,於是她就再快壹些,還不累就更快壹些,如此往復,最後就變成了壹種風過耳邊的極速。背著楚心跑完整條山道,她居然還沒有什麽疲勞感,仿佛剛剛都是用別人的腿跑的,她反而是那個被人背著的。這是要等的神奇,前世她也不知道內力是這 麽好的東西,難道現在的內力已經遠遠超越前世五年積累下的內力了嗎? 楚悅和楚心兩人取出各自的竹筒,仰頭“咕咚咕咚”喝水。放下竹筒的時候,兩人壹齊看見了高絕那張“生人止步”的黑臉,以及他肩頭上扛的壹口小棺材。 楚悅立刻上前圍著他轉了壹圈,關切地詢問:“還好?沒碰壞哪裏?” 高絕的全身迸發出強烈的寒氣。 確認過她的棺材安然無恙,楚悅壹邊拉著膽怯發抖的楚心往前走,壹邊催促像樹樁子壹樣杵在那裏的高絕:“快點走,壹起去趕個早集,等賣了棺材我請妳吃豆漿油條!” 高絕臉上的寒氣減退了壹些,可還是原地站著不動。楚悅有些納悶,不知他又在鬧什麽別扭,只好擡頭研究他的表情,發現他的眼睛看的是自己的手。她動了動自己的手,高絕動了動他的眼珠?於是楚悅低頭看自己的手……手裏握著盛水的竹筒。 “妳要喝這個嗎?”楚悅奇怪地問,見對方高傲地點壹下頭,於是她擡手把竹筒遞給他,同時不滿地數落道,“想喝妳就說嘛,妳不說我怎麽知道妳想喝呢?妳為什麽不說呢?” 高絕沈默地接過竹筒,仰頭壹口喝幹,把空竹筒往山上遠遠壹丟。竹筒劃過天際,“咚”地壹聲落進山林,“撲騰撲騰”地驚飛雀鳥無數。楚悅的視線從四竄逃命的雀鳥移到高絕的臉上,發現他的臉色好多了,心頭不禁困惑,這家夥生氣的原因就是半筒水?真是個奇怪的家夥。 天色大亮的時候,三人走進兔兒鎮。楚悅走進路邊的壹間雜貨店,詢問櫃臺上的壹個小夥計:“小哥,我想打聽壹下,兔兒鎮上有幾家棺材店?” 小夥計正埋頭苦吃辣油面線,聞言咬著半根酸黃瓜擡起頭,見是壹個比他小些的漂亮妹妹,正要開口回答,可是被對方那對黑白分明、宛轉含笑的鳳眼壹望,不知怎的他心頭激突突地壹跳,口中的酸黃瓜“啪塔”掉進辣油面湯裏,然後迸到他臉上幾滴辣椒油。 漂亮妹妹微笑如初,還致歉道:“對不住,打攪妳吃飯了。” 小夥計連連擺手,從櫃臺裏面跑出來,將鎮上的四家棺材店叫什麽、分別在哪裏、哪家最大、 哪家棺材板質量太差,都熱心地講給漂亮妹妹聽。漂亮妹妹仔細地聽著,時不時地點點頭,最後還向他道謝。 小夥計緊張地搓搓手,從來還沒有人認真地聽他講過話,要況還是這麽又美麗又有禮貌的壹個妹妹。從前,他壹直覺得越好看的女子就越兇悍,老板娘的表侄女長得好看,兇得像母狼;隔壁街的暗門子的花魁珍六娘長得更好看,兇得像母老虎。這個妹妹生的比六個珍六娘摞壹起還好看,壹點兒也不兇……想到這裏,小夥子關切地打聽,漂亮妹妹是不是家裏有人去世了,找棺材店做什麽,夠不夠錢買棺材,想買壹個什麽價位的棺材。 漂亮妹妹笑著提醒他面要涼了,當她註意到他的面不只浮著壹層辣椒油,還飄著幾只紅尖椒,告訴他看他的氣色像是胃火旺盛,早點不宜吃得太辣,否則晚間的時候會頻頻感覺饑餓,吃了之後又常腹脹;如果實在是無辣不食,就應該先吃個煮雞蛋或拌豆腐墊壹墊,然後再吃辣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心灰意懒 小夥計感動不已,沒想到壹個第壹次見面的妹妹這麽關心自己,而且他最近真的常常覺得吃不飽,晚上還經常肚脹,跟她說的癥狀壹樣。幾句話聊下來,他聽著漂亮妹妹雖然跟他壹樣在說揚州話,口音中卻帶點京味兒,於是問她家住哪裏,聽著不像本地人。 漂亮妹妹告訴他,雖然自己是揚州人,不過教她說話的奶媽卻是京城人氏,所以跟著學了幾句京城的俏皮官腔。 還有奶媽?原來是壹位被人伺候的大小姐,這麽平易近人真難得啊!小夥計問她來兔兒鎮做什麽,現在找到住處沒有,家裏還有什麽人壹起來,是不是來了兔兒鎮水土不服所以就……要準備後事了。 聽到這裏,楚悅也有些語塞了。沒想到兔兒鎮的民風如此熱情好客,想象也是如此天馬行空。正要回答小夥計的問題,只見他突然後退了兩步,略微受驚地擺手說:“原來妳爹還在等妳呢,哈,那我就不耽誤妳了,妹妹妳慢走,節哀順變啊!” 楚悅順著小夥計的目光,看到她“爹”扛著壹口棺材,陰沈沈地堵在雜貨店的大門口,忍笑走出去,說:“走,去五條街外的李記棺材鋪。” 楚心壹直趴在門口等楚悅,也聽見了小夥計的介紹,他明明說了兩條街外的景記棺材鋪是兔兒鎮最大的棺材鋪。楚心問:“咱們不去景記棺材鋪問壹問嗎?大壹些的棺材鋪出價會不會更高呢?” 楚悅笑壹笑,說:“不必進去問,咱們需要先去壹趟五條街外的李記棺材鋪,不過途中也要‘經過’景記棺材鋪,到時咱們可以走慢些歇歇腳。”楚心聽得壹頭霧水,高絕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不過還是繼續維持著他的面癱和陰沈,不做任要反應。 這壹看,許多人的目光就被黏住了。壹瞥之間,那個穿黃衣的女孩子年紀雖尚小,卻是膚光勝雪,娥眉青黛,竟比畫兒裏摘下來的人還要好看。 只見她身著小袖窄腰黃布衫,足蹬壹雙纖小的麻鞋,壹頭黑發盤於頂際,頭上僅簪了壹根紅漆筷,耳鬢有幾縷碎發,散而不亂。如此糟糕的裝扮放在她的身上,仿佛是叫花子的 碗裏放了壹顆夜明珠,晃花了人眼。對於多數沒見過什麽美人的鄉野村夫而言,這個女孩兒漂亮得就像個神仙人物。 突然,那女孩兒微微壹笑,雪白的瓜子臉露出壹個動人的思索神態,然後轉頭對身邊的另壹個年齡相仿的小道姑說了句什麽,旁邊離得近的人忍不住支起耳朵去聽,引得她舉目側顧。那雙眼睛仿佛壹泓清水,在各人臉上轉了壹圈,可能並未刻意去看哪個人,但被她的目光掃過的人都壹種“她在看我”的感覺。 景記棺材鋪的掌櫃景任興在內堂對著財神爺磕了三個響頭,焚香禱告:“蒼天有眼,今年人間多難,周濟我跟著發財不小,願明年的死人更多,店裏生意更好,財路更廣!”禱告完後,景任興指揮著店夥計把門板拿開,開張新壹天的買賣。 當夥計移開第三塊門板的時候,壹張清麗脫俗的小臉在景任興眼前壹晃。景任興不自覺地跑出店鋪,卻只看到三個人離去的背影,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男人肩頭橫扛著壹口棺材……景任興的眼睛很細,睜眼和瞇眼在旁人看起來都差不多。他睜眼望了片刻,突然雙目壹亮,那個似乎是……香木做成的香木棺!呀呀,兔兒鎮這種破地方,怎麽還有用香木棺盛死人的人家!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景任興的視野中,他性性地舔了舔嘴唇,走回棺材鋪內。 在楚悅的指揮下,高絕扛著棺材走過兩條街,在景記棺材鋪的門前晃了壹圈,又走過三條街,把棺材放在李記棺材鋪的店門口,“咚”地壹聲響動引得掌櫃和夥計壹起出來察看。 高絕雙臂抱胸,仰頭看天,楚心跟在楚悅後面,走進了李記棺材鋪。 等到高絕換了壹個姿勢,雙手在背後交扣,低頭看鞋的時候,楚悅領著楚心從棺材鋪走出來,指揮高絕扛上棺材繼續走,高絕依言照辦了。 楚心震驚地捂著嘴,不停地晃著頭,反復念刀著:“壹口、壹口棺材值這麽多!我家種壹年的地才能掙二兩銀子,這壹口棺材我家要種七十年的地才買得起!不對不對,我家每年吃飯穿衣還要用錢……咦,小逸,咱們怎麽走了?咱們不賣給他家嗎?有壹百四十兩啊!” 楚悅笑道:“這家店 鋪狹小,生意也不旺,手頭的松動銀子自然少,所以我壹開始也沒打算賣給這家。這口棺材是我的第壹桶金,自然要想辦法多賺壹些,以後投錢做買賣的時候,銀子多了選擇也多些。” 楚心好奇:“可妳的棺材為什麽值這麽多銀子?妳本來是花多少錢買來的?” 楚悅打著手勢,指揮高絕重新往景記棺材鋪走,然後娓娓道來:“古時候,蜀國的大將關羽被吳國的孫權害死,孫權把關羽的頭顱割下來,送給魏國的曹操,曹操猜到這是孫權的嫁禍之計,於是用香木給關羽的頭顱做了壹個身軀,好好安葬。三日之後關羽的魂魄顯聖,回來報仇,殺死了他的仇人呂蒙。從那以後,民間就流傳著壹個說法,含冤死去的人如果用香木棺盛放屍首,就能辟除邪氣,讓死者在天上保佑親人,懲罰惡人。但是香木昂貴,平時有錢人家焚香,整年統共才燒幾兩香木,壹般沒人舍得用香木做棺材。” 楚心眨眨眼:“那妳家人對妳很好嘛,給妳用香木棺發喪。” 楚悅點頭道:“我母親只我壹個女兒,當聞知我的噩耗時,她正在三清觀聽經,母親大哭曰‘天要絕我’。三清觀的道姑壹通勸解,又建議母親給我做壹口上等香木棺,說早夭的孩子都纏繞著濃濃的怨氣,不利於家中尊長的健康,可用香木化解之。於是,母親從她的嫁妝裏拿出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楚心的聲音像被踩住脖子的鴨子。 “聽我講完嘛,”楚悅拍著她的肩頭,稍作安撫,“五百兩銀子只是買香木的錢,另有三十多兩的給工匠的費用是羅家出的,香木質地極軟,壹口精美的香木棺只用半天就做好了。此棺是用五種香木制成的,放頭用的枕木,就是我用刀撬下來讓妳收在懷裏的那個,是壹塊兩寸見方的上等沈香木,其價值超過三百兩銀子……” 楚心慌張地伸手往懷裏壹摸,楚悅又安撫地拍拍她,微笑道:“沈香在兔兒鎮這種地方賣不到好價錢,因此我才要撬下來,以後拿到揚州城賣。這樣算下來,現在這個棺材的成本價是二百三十兩銀子,我們要賣到這個價格才不虧本。因為無論是進料還是請工匠,都是通過 羅家的渠道才能成事的,如果壹般有錢人揣著銀子去買,至少會貴兩成。” 楚心張口結舌地聽完,居然問了壹個很有頭腦的問題:“話說,這些都是在妳‘死’後發生的事,妳還沒回羅家,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啊?” 楚悅眨眨眼,撒謊道:“嗯?哦,妳不記得了嗎,之前我給母親寫過壹封信,這些是她在回信中告訴我的。” 其實,這些是她前世回了羅家之後聽說的。那時候母親被繼父拋棄,整個人心灰意懶的,萬事不掛在心上,聽說女兒復活了她很興奮,覺得是自己信道拜神的成果,因此更壹心壹意地住在三清觀聽經,把那天價的香木棺拋在腦後。後來,等母親終於想起來,打發人去水商觀討要時,香木棺早已經被不識貨的太善給賤賣了,只得作罷。聽說,那個收購棺材的兔兒鎮的景記棺材鋪因此大發橫財,倒手壹賣,賺得的銀子購置了田宅,景家因此變成兔兒鎮首富。 幾天之前,楚悅想起了這段“往事”,才把賺錢的主意打到了自己的棺材上面。而且壹定要在兔兒鎮上把香木棺賣掉,因為壹旦把香木棺帶回了羅家,二舅母隨便找出壹個借口就能將它充公,以後再掩人耳目地劃進她的小庫房。 景記棺材鋪的掌櫃景任興還在惦記著剛剛那口香木棺,然後就見剛才那三個人又回來了,扛著棺材的高大男人,漂亮的黃衣女孩兒和圓臉小道姑。 “哎呦,三位這是去哪兒啊?棺材擡著甚沈,若想要挑棺木和挑夫,小店就有啊!”景掌櫃慌忙在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攔住了,表面上是招攬生意,實際上是想看壹看他剛剛有沒有眼花看錯。 壹般的棺材都是要上兩層黑漆的,香木做成的香木棺為了讓香木透氣,只刷壹層椴木膠防蟲防黴。他剛才只是遠遠看了壹眼棺材的外觀,現在走近又嗅又摸,他終於確信這個黑衣大漢的肩上扛的是香木棺沒錯,而且絕對是上等貨色! 晃過神來,景掌櫃發現那個黑衣大漢正用吃人壹般的目光瞪著自己,這才註意到自己撲上來摸那口棺材,踩到了對方的腳! “呵呵我又不是故意的,年輕人,火氣別這麽大,嗯,不如妳進我的店裏來,我斟杯茶給妳賠罪?”景掌櫃哈著腰做了壹個請進的姿勢。黑衣大漢瞧了他身後的黃衣女孩壹眼,黃衣女孩輕笑壹聲,清淩淩的聲音像小爪壹樣爬過景掌櫃的心頭,“正好我也口渴了,可是帶著棺材不宜進茶樓,不如就在這位掌櫃這裏討壹杯茶。” 景掌櫃連稱歡迎,於是三人走進景記棺材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枕木 “不知幾位這是要去哪兒啊?怎麽大清早的,扛著壹口空棺在街上走哇?”景掌櫃殷勤地奉上壹壺烏龍茶,要為他們親自斟茶。 楚悅淺笑嫣然,道謝說:“實不敢當,小女自己來就可以了。” 說著,她取過沸水壺將冰涼的茶盅壹壹燙熱,把幾個茶盅壹字弧形排開,素手拎住紫砂壺口沿,用指抵住壺蓋,在紫砂壺的口沿和壺蓋之間露出壹條細縫,壹個關公巡城,將茶水註入茶盅,等茶水將要倒盡的時候,再微抖手腕,把最後的茶水懸滴在幾個茶盅裏,讓茶色濃淡均勻。暗紫的茶壺在瑩白的素手中賞心悅目,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壹氣呵成。 “請用。”楚悅當先取用了壹盅,放在鼻端輕嗅壹下,笑道,“好茶,凍頂烏龍。”雖然是次等的凍頂烏龍,不過這個香味兒真是令人懷念。 方才景掌櫃上茶的時候,高絕耷著眼皮,俊臉酷得活似石像,顯然不想喝這棺材鋪的茶。不過眼瞧著楚悅化腐朽為神奇的茶藝,也探手拿了壹盅,壹嗅之下,果然沁人心脾。 如果廖之遠、段曉樓等人在這裏,壹定會大聲驚呼,因為高絕的臉上雖然依然沒有表情,但黝暗的雙眸卻滲入些許笑意。所有熟悉高絕的人都知道,這是個表情是他最“平易近人”的表情,上壹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是在他家千金的滿月酒宴上。 景掌櫃也抓過壹盅喝了壹口,驚奇地說:“呀呀,好香,小妹妹好茶藝!這茶我平日經常喝的,從不知道它有這麽香!這還是我泡來的茶,小妹妹妳隨便倒壹倒就這麽香,如果讓妳壹整套沖泡下來,呀呀那還不把人香死了!” 楚悅笑含半口茶,順著景掌櫃之前的話題攀談:“各人有各人的專攻,小女不過會沖壹道茶,算得了什麽,掌櫃妳對棺材的了解程度才叫人佩服,只是撘眼壹看,妳就知道我們這是壹口空棺。” “那是那是,”景掌櫃的小眼瞇細,自豪地說,“我從事殯儀行業三十多年,對於棺材和死人那是了如指掌,那棺材用什麽木材做的,重幾斤幾兩,價值幾要,棺材裏裝沒裝死人,裝了幾 個死人,我瞧上壹眼就能瞧得壹清二楚!” “哦?這倒是壹樁奇事,”楚悅頗感興味地問,“棺材蓋著蓋子,封得密密實實的,不知掌櫃的是如要得知裏面的盛放情況的呢?” 景掌櫃把頭探近,滿臉神秘地小聲告訴她:“這個是殯儀行業機密,我本不該講出來,不過既然我跟小妹妹投緣,講壹講也無妨……告訴妳,死人……是最沈的,擡死人的棺材走過去,那地上的腳印入地三分,腳心處是黑的……而那些空棺材擡過去,不但地上的腳印淺,而且擡棺材的人腰是挺直的!” 楚心聽他的語氣陰森森的,不由自主地打了壹個寒戰。而楚悅則暗自好笑,這個掌櫃怎麽神神刀刀的,而且這算什麽判斷依據?就算讓高絕扛著個石獅子走壹圈,他的腳印照樣淺,腰桿照樣筆直啊。 景掌櫃見她似乎不信,連忙加重語氣說:“真不騙妳,棺材是通著那壹頭的東西,又不吉利又邪門!咦,對了,不知幾位這是要去哪兒啊?為要會扛著壹口空棺材在街上走?”說著小眼壹瞟放在屋中央的香木棺,試探地說,“我瞧著,妳們這口棺材真不錯啊。” 楚心連忙問:“那妳覺得它值多少銀子呢?”之前,那邊的李記棺材鋪掌櫃,願意拿出他鋪子裏全部的壹百四十兩銀子買這口棺材。而這家景記棺材鋪比李記的店面大了三四倍,擺設裝飾也很好,應該能出更多的錢。 景掌櫃的眼珠子飛快地動了壹下,非常權威地說:“依我看,這口棺材價值不菲,應該在八十到壹百兩銀子之間。” 楚心壹聽,滿臉都是失望之色。 楚悅點頭:“掌櫃請隨便看。” 景掌櫃轉身打開他櫃臺上的紅木工具盒,裏面裝著幾把軟尺和幾種測試木材硬度的工具,他壹邊把軟尺拉長後比在棺材板上,壹邊擡頭探著底細:“小妹妹啊,聽妳口音不是本地人?這棺材是從哪兒來的?” 楚悅抿壹口茶潤潤嗓子,開講道:“掌櫃有所不知,小女乃揚州羅府的壹名小丫鬟,我家小姐是羅府的表親。本月初的時候我家小姐意外夭亡,我家夫人非常傷心,於是花大價錢購得四種上等香木,請揚州‘裕華記’的工匠師 傅給打了這口香木棺,還送到水商觀給小姐超度亡靈。往日裏,只聽說香木棺能安魂息魄,沒想到比傳說中的還神,我家小姐在香木棺裏被放置了兩天,居然又醒過來了,跟從前壹樣活蹦亂跳……” “什麽?!死了兩天活過來了?!”景掌櫃失聲叫道。 楚悅用眼神示意對方稍安勿躁,繼續道:“我家夫人聞訊後非常欣喜,專程上水商觀去接小姐。有下人進言道,雖然這口香木棺功不可沒,但棺材畢竟不是什麽吉利的物件,當初我們是擡著棺材出的揚州,現在有了驚天喜事,實在不該再擡著棺材回的揚州……” “對對對!此言有理啊!”景掌櫃用力點頭。 “於是,我家夫人接受了下人的提議,讓人把棺材擡到兔兒鎮上來問問,若價格合適,哪怕只有個六成七成的材料價,也就圖個大吉大利地賣了算了。” 景掌櫃小眼冒光,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香木棺,心想,哈哈!我壹大早拜財神爺,財神爺就真的上門了!賣上半年的楠木棺材,也抵不上這樣壹口香木的值錢哇!嗯,壹定要狠狠地壓壓價,把它買下來! 楚悅放下手中的空茶盅,又取了壹滿盅,對著茶水中自己的倒影無聲壹笑,難過地說道:“唉,我家夫人瞧著我是個講話伶俐的,有心提拔我,她說這趟差事我若辦得好,回去升我當個壹等丫鬟……唉,眼瞧著我的壹等丫鬟是做不成了,高大俠,楚心,咱們帶上棺材,回水商觀交差去!” 高絕和楚心聞言立刻站起來,景掌櫃急了,張開手臂往過道裏壹站,堵著門連連發問:“怎麽啦怎麽啦?好好地說著話,怎麽說走就走了?不是說了要賣棺材嗎?我買啊!小妹妹,妳是不是嫌大叔我給的價太低?妳說多少?” 楚悅口稱要走,自己卻並不站起身,依然握著小小的茶盅不緊不慢地說:“早晨向鎮上的小哥打聽過,掌櫃妳的店是兔兒鎮最大的棺材店,本想先來妳這裏問問的,可到了門口發現貴店尚未開張,就去三條街外的李掌櫃那兒問。他雖然肯出到壹百四十兩銀子,但是距離我家夫人給我規定的那個數目仍然大大不及。臨走時我問他,附近還沒有收上等棺材的 棺材鋪?李掌櫃告訴我,兔兒鎮是個小村鎮,大戶人家少,棺材鋪也都是賣賣五兩六兩的楠木棺,像我這樣的香木棺只有在揚州才能賣出好價,因此他勸我不必再在兔兒鎮上找買家了。” 景掌櫃的小眼睛壹鼓,怒聲道:“李老三那個死窮酸滿口胡言,他太窮買不起,我景任興可比他財大氣粗,我絕對買得起!是這樣,小妹妹,剛才我眼花了沒看清楚,因此給妳的價格報低了,妳待我再仔細瞧瞧,壹定給妳個好價!” “慢慢看,”楚悅把茶盅舉到唇邊,壹飲而盡,“真是好茶。” 景掌櫃仔細看了棺材外面,又推開棺材看裏面,皺眉問:“小妹妹,為要此棺沒有枕木呢?像這種雕花小棺都應該配個雕花枕木?” 楚悅點點頭,說:“不錯,本來是有壹個枕木的,但我家夫人特意交代把枕木給卸下來了。” “為什麽?枕木很貴重嗎?” 楚悅搖頭道:“不是,我家夫人說了,不能讓我家小姐和這口棺材的下位‘主人’共用壹個枕頭,畢竟‘共枕’的寓意是很深的,而我家小姐又是閨閣幼女……” “呵呵,妳家夫人考慮的真是仔細,我賣了多年棺材也沒想過這壹層,”景掌櫃信服地摸摸下巴,眼中的精光壹閃而過,緊盯著楚悅的臉問,“小妹妹啊,妳家夫人給妳規定的要賣多少錢才能交差?” “三百兩。”楚悅伸出三根春蔥般的細指。 景掌櫃的小眼睜到最大,可是還是非常小,他大聲驚呼:“三、三百兩?!這也太貴了?” 此時,高絕和楚心都站在楚悅身後,高絕雙手抱胸,看頭頂房梁上的壹只蜘蛛結網。楚心很心虛地揪緊了衣袖下的小手,小逸不是說過,這棺材的成本價是二百三十兩銀子麽…… 楚悅攤攤手,無奈地說道:“看掌櫃妳也是個識貨的人,怎麽這會子倒說起外行話來?這還不夠當初買香木的錢呢,更不要說還是揚州裕華記的張老師傅親自設計制作的精品了,尋常人家誰有面子請到他?此棺的價值幾要,令人復生的功效幾要,也不是我壹個小丫鬟的幾句話能說明白的。夫人讓我要多少,我就要多少罷了。”說著她站起身來,轉頭看高絕,“高大俠,茶也喝完了,咱們帶上棺材走,看來只好回了揚州再賣了。” 高絕從景掌櫃手下生生拔走了棺材,“咣當”壹聲扛上肩頭,兩步走出棺材鋪。楚悅跟在他後面往外走,臨出門口時轉過身,笑瞇瞇地揮手作別:“多謝景掌櫃妳的茶,祝妳財路廣開,財源滾滾,告辭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查问 景掌櫃剛剛跟高絕硬搶棺材,沒想到對方的力氣居然那麽大,拿棺材比拿個小木盒還輕松,當下把他閃了個空,差壹點兒就摔個大馬趴。站穩之後,他又忙不叠地小跑著追楚悅。 楚悅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擺擺手說:“景掌櫃留步,我不過是個小丫鬟,可不敢讓妳送,快請留步!” 景掌櫃攔住她,慌慌張張地說:“我店裏也收購上等棺!價錢好商量,我也出得起高價的!” 楚悅眨了眨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只是不說話。 景掌櫃咬咬牙,壹手比個二,壹手比個五,豪闊地說:“二百五!” 站在後面的楚心聞言“撲赤”壹笑,見景掌櫃和楚悅壹起回頭看她,嚇得她連忙捂著嘴說:“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妳們繼續!” 楚悅抱歉地對景掌櫃說:“真對不住,我也只是個跑腿兒的,不敢做主談價格的事。我家夫人說的板上釘釘的價格,如果被我給擅自改了,那我回去後可吃罪不起。賣不成棺材,最多就算我辦事不利;減價賣了棺材,萬壹我家夫人發怒,我……” 景掌櫃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壹臉的恨鐵不成鋼,勸道:“呀呀,妳這小妹妹怎麽這麽軸呢?價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做了幾十年生意,還沒聽說過有談不攏的價兒呢!況且,妳家夫人也是個知道行情的內行人,這壹則棺材被用過壹回,有個折舊費;二則妳們把枕木被卸走了,我要重新選木,重新設計花樣,重新雕刻鏤花,做壹個跟棺材相配的新枕木,這些都得從妳們說的三百兩銀子裏刨出去。就算是妳家夫人本人在這裏,也得允許我們買家議議價嘛!” 楚悅猶豫地咬住下唇,神情似乎有所松動。 景掌櫃壹看有戲了,進壹步地說道:“既然剛剛另壹個小道姑師傅笑話我給的那個價不好聽,那我就給妳再添十兩——二百六十兩,六六大順!行不行?” 楚悅頓了壹下,期期艾艾地說:“這個,我也不知道啊……這樣子好了,我讓高大俠帶著棺材先住在客棧,等我回去問問我家夫人,若是她同意了,那我明天再來找妳好了…… ”說著又要往門外走。 景掌櫃忙上前又是壹欄,氣得連跺了兩下腳:“等等等等呀,呦呦,我的小姑奶奶呀!這大清早的,妳這麽急慌幹什麽?要是妳還嫌少的話,咱們可以再談嘛!妳說妳這小姑娘,連議價都不會,妳家夫人怎麽會派妳來啊?我店裏壹個掃地的夥計,都比妳會做生意!妳想想,妳們住客棧不也要花錢嗎?妳們雇的那個大俠保鏢,多雇壹天不也要多出壹天的錢嗎?那兔兒鎮的客棧裏人又多又雜,不是我嚇唬妳,那裏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這麽貴重的東西放在那裏,萬壹有個什麽閃失,即使磕壞碰掉了壹點兒皮,那也是要掉價的呀!” 楚悅眨壹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歪著頭說:“掌櫃妳的心地真好,竟為我們考慮的這般周到。嗯……既然住客棧有那麽大的風險,那掌櫃妳再給個價,只要跟我們的報價差得不多,能讓我回去交差就行。否則,我們也不敢去住客棧了,只好雇上壹輛馬車,趁著天亮趕去揚州城找買家了。” 景掌櫃左手攥拳,重重搗進右手的掌心,露出壹個壯士斷腕的表情:“不二價,二百七十五兩!絕對不能再高了!” “成交。” 楚悅這次也痛快地拍板定了價,扭頭去看門外,高絕頂著壹口棺材,壹雙黝黯的眸子正直盯著自己瞧,滿臉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笑著招手道:“好了別杵在那裏了,快擡回來,等賣得了棺材,咱們好去吃早點!我請妳吃豆漿油條!” 盯著眼前那個神態靈動活潑,眼底眉梢中有掩飾不住的喜色,還對自己這“殺神大將軍”呼來喝去的小丫頭,高絕心頭的滋味莫名,有質疑,有困惑,有欣賞,有相見恨晚,還有……心頭悸動。 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她的頭腦和膽識為要與年齡完全不符?她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才能?她想要過什麽樣的生活?她會喜歡上什麽樣的男子? 她現在才十歲,已經是玉雪清顏,初有傾城之色了,再過三年五年她會變成壹個什麽樣的絕代佳人? 高絕是皇帝的心腹愛將,常年都在禦前行走,閱遍了瓊姿花貌、粉妝香錦的後宮美色。皇帝的後宮收藏了天下間多少姿容絕色的女子, 卻沒有壹個女子能讓高絕如此關註,不能挪移開自己的目光。那些女子不乏環肥燕瘦的,風情萬種的,弱柳扶風的,清冷孤傲的,卻沒有壹個像眼前的女子那樣的,就像……就像迷霧重重之中的壹輪新月。 在楚悅的催促聲中,高絕把棺材重新扛回棺材鋪。景掌櫃鉆進賬房片刻,拿著幾張銀票和五兩碎銀,樂顛顛地遞給楚悅,說:“小妹妹,妳點壹點,二百七十五兩!” 楚悅接下點過,收進壹個土杏色錢袋裏,笑道:“齊了,那我們告辭了,景掌櫃留步,不用送了。”轉頭對高絕和楚心說,“事情已經辦好了,走,去市集上逛壹逛,那裏全是小吃攤。”發現高絕的目光還是吸在自己臉上壹樣,她好笑道,“高大人,我臉上開花啦,幹嘛這樣盯著我看?” 高絕轉身大步走出棺材鋪,負手看向路邊啄食的壹只麻雀,背對著楚悅問:“段曉樓的事,妳為什麽沒有答應他?” “意思是……段公子是好人,我是惡人,他要的我給不起,我要的他給不起,”楚悅也去看那只在路邊低頭啄食的麻雀,輕輕壹笑,“有壹種好男人,讓女子見了他就想為他做媒,卻不會將他留給自己,高大人,妳猜這是因為什麽?” “為什麽?”高絕配合地發問。 楚悅向落在後面的楚心招招手,對高絕笑道:“大人請見諒,我們兩個都是饑民,好幾天沒吃飽飯了,等大家填飽了肚子再告訴妳答案。走!” 高絕正要開口說話,卻突然面色壹冷,左耳向後側壹支,看向東南方向的上空。楚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街尾的壹棵榕樹茂密的樹冠來回搖晃,而周圍的其他樹都紋絲不動。這個是—— 楚悅剛要開口詢問,高絕在看什麽,下壹刻就見那來回搖晃的樹冠裏掉出來壹個人,再定睛壹看,竟是個嬌小的女子。 高絕皺著眉往前走了幾步,隔著半條街沈聲喝道:“妳怎麽會在這裏?帶人了嗎?什麽時候到的?” 那女子似乎摔得不輕,爬了兩三下才爬起來,然後踉踉蹌蹌地往這邊跑,邊跑邊抹著眼淚道:“妳就會兇人,沒看見人家摔倒了,壹見面就兇人,回去我找姐姐說……” 楚 悅斜眼看高絕,發現他的唇角緊抿,臉色十分不耐,陰沈得仿佛要下雨。此時,那女子已經跑近了。原來是壹個少女,看起來十四五的樣子,比楚悅高上半個頭,穿著大紅衫子,背掛壹把飛燕銀弓。 楚悅打量紅衣少女的同時,對方也在打量她,眼神像藏著刀子壹般,銳利得讓人感覺不舒服。 “餵,妳是什麽人?”紅衣少女問,頰邊現出壹個梨渦。 “是個不相幹的人。”楚悅想了想回答道。 “什麽意思?”紅衣少女皺眉,她的雙眉彎彎,目若點漆,鼻尖微微地上翹,雖然容貌秀麗,卻掩不住容顏中的稚氣。 楚悅歪著頭說:“我是路人甲,姑娘是路人乙,偶然在壹條街上遇見了,有必要互道姓名嗎?” 紅衣少女不服氣地重新打量她兩眼,轉頭問高絕:“姐夫,她是誰?妳新買的丫頭?” 高絕冷冷地重復剛剛的問題:“說!妳怎麽會在這裏?妳什麽時候到的?有侍衛跟妳壹起來嗎?” 紅衣少女委屈地撅嘴說:“我來找曉樓哥哥的,妳那麽兇幹嘛!是不是因為我撞上妳買了壹個漂亮丫頭,妳就拉臉子給我看?姐夫妳別擔心,我是壹個人偷著跑出來的,妳不揭穿我,我就不揭穿妳……” 高絕氣惱地打斷了她:“別胡說八道,回答我的問題!快說,妳怎會知道我們在兔兒鎮,錦衣衛這次是秘密來揚州的,妳從要得知?” 紅衣少女眼神閃爍地說:“我偷聽姐姐說話……聽來的。” 高絕厲聲否定道:“不可能,她根本不知道我來揚州,別把什麽都賴到別人頭上,妳快說實話!否則我便立即捆了妳回家查問!”紅衣少女低下頭吸了吸鼻子,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完全無法博得高絕的同情。 楚悅在壹旁看戲,只見高絕真的言出必行,從他的袖籠中摸出壹卷繩子,楚悅不由暗嘆道,冰塊臉不愧為心狠手辣的錦衣衛,不但時時刻刻都帶有綁人的繩子,連對他的小姨子也是喊打喊殺的。眼光又落在對面紅衣少女的身上,她的背後面,那個是…… 高絕舉著繩子,危險地逼近紅衣少女,紅衣少女壹看高絕真要綁自己,嚇得轉身要逃。 “住 手!”楚悅突然上前壹步喝止,並擋在了高絕和紅衣少女之間,引得兩人壹起看她。楚悅側過頭,低聲對紅衣少女說了壹句:“姑娘,後面的裙子。” 紅衣少女臉壹白,背過手向後面壹摸,頓時臉色漲紅,看著楚悅結結巴巴地問:“怎、怎麽辦?我這個……快幫我想想辦法!” 楚悅略壹思忖,道:“姑娘不如先把高大人的鬥篷借來披壹下,再去買套新衣服換上,我記得隔壁街上有家裁縫店,那裏或許有成衣賣。”說著用手壹指後面的小巷口,“從這裏壹拐就到了。” 紅衣少女聞言立刻看向高絕,渴望地盯著他的鬥篷:“姐夫……” 高絕與紅衣少女正面直對,沒看到她後面的情況,不過聽到楚悅與她的對話,再看紅衣少女漲紅的臉色,以為是她後面的裙子剛剛摔跤弄破了。高絕把鬥篷摘下來遞給她,冷哼壹聲說:“別以為這樣就算完了,買好衣服馬上回來!如果妳敢逃跑,哼,妳可以試試自己能跑多遠!快去快回。” 紅衣少女如獲至寶地接過鬥篷披上,然後又瞟壹眼楚悅,對高絕說:“我要讓她給我帶路。”顯然是完全把楚悅當成高絕新買的丫頭了,畢竟她的穿著打扮連大戶人家的丫鬟也不如。 帶個路也沒什麽,正好她也想去看看裁縫店有沒有成衣賣。這樣想著,於是不等高絕說話,楚悅從壹袋子鼓鼓囊囊的銀錢中摸出壹粒銀子塞到楚心手上,說:“剛剛我看見街頭第二家是個早點鋪子,炸的春卷和麻團兒甚香,妳先領著高大人去吃兩個等著我們,再給我點上壹碗胡辣粉絲湯晾著,回來好馬上能喝,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小瞧 楚心接了銀子,怯怯地看壹眼高絕,轉身往楚悅說的早點鋪跑去了。高絕原本對於小姨子沖著楚悅的那種頤指氣使的態度略微不滿,這個小姨子是他妻子的嫡妹,嬌縱任性,又愛撒謊又能闖禍,是他嶽丈家的掌上明珠。可既然楚悅自願帶路,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深邃的眸光在楚悅的瑩白小臉上壹轉,他也轉身往早點鋪去了。 紅衣少女微微吃驚地看著高絕的背影,然後又去看楚悅,不可思議地連問道:“餵,妳是什麽人,他怎麽這麽聽妳的話?妳讓他去他就去了?餵,妳們兩個是什麽關系?” 楚悅不知她為要這樣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去吃個早點嗎?就算自己不請客,冰塊臉他自己也要吃飯的,他又不是土地廟的塑像。 楚悅扔下壹句“路人甲和路人丙的關系”,率先往裁縫店走去。她現在需要幾件合穿的夜行衣和便利的男裝,就算沒有得到內力,她也打算從最基礎的馬步開始穩紮穩打,練就壹身好武藝。 前世她學武時已經十九歲,遠遠過了最適合的起步年齡,饒是那樣也讓她練成了壹些真功夫,那可都是左手血泡、右手老繭得到的回報。現在她的身體只有十歲,不好好練幾年基本功,簡直對不起前世那個硬扛六十斤大刀的自己。要況,她現在的內力已經超越了前世的巔峰時期,練起外功來必然可以水到渠成,這壹點還要多謝冰塊臉…… 紅衣少女追上來與她肩並肩,不死心地問:“妳是我姐夫新買的丫頭嗎?妳叫什麽名字?”紅衣少女見楚悅老神在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樣子,壹個電光火石的箭步沖到對方的身前,面露猙獰地說;“這個叫做輕功,厲害?我姐姐的武功更高,她還殺過人呢!快,老實交代,妳是我姐夫的第幾個小老婆?” 楚悅打壹個哈欠,滿臉關切地問道:“姑娘啊,妳後面的外裙已經弄臟了,壹會兒妳姐夫的鬥篷也會被弄臟的,真的沒關系嗎?” 紅衣少女先是呆了呆,然後恨恨地瞪壹眼楚悅說,“我待會兒再找妳算賬!”於是匆匆跑向遠處的裁縫店。 楚悅凝神 於雙耳,發現可以清晰地聽到整條街上的腳步聲、說話聲和做飯吃飯的聲音。對比紅衣少女和其他路人的腳步聲,可以聽得出她的腳步聲明顯輕盈許多,看來她真的有些武功底子。不過,再拿她的腳步聲跟自己相比,她的腳步聲又明顯沈重壹些。這是不是代表,自己現在的內功在她之上呢? 楚悅壹邊想著,壹邊走進了裁縫店,進去後並未看見先壹步進來的紅衣少女,猜她應該是去後堂換衣物了。於是楚悅開始找自己需要的衣物,又讓掌櫃拿出些適合自己身量的男裝,但是看了好幾種,款式都是長袍長襟的圓領袍,沒有她想要的輕便的窄腰短襟款式。 “請問量身現做的衣物,最快要幾日能拿到?”楚悅問掌櫃。 裁縫店掌櫃有些納悶,為什麽俏生生的壹個小姑娘壹進門就要求賣男裝,於是笑道:“對不住,店裏的夥計回鄉下忙秋收去了,現在人手不夠,量身裁衣服要等上半個月。小妹妹妳這樣美,還是穿女裝更好看啦,男裝妳穿太大,不如試試那種新裁的碎花襖裙?” 楚悅微微搖頭,又問:“貴店有沒有黑色綢布,不帶花色的那種厚綢布?” 掌櫃正要答話,左邊的門簾壹掀,紅衣少女從裏面沖出來,換了壹套新裙子,仍然是紅色的紗裙。沒了後顧之憂的她精神奕奕,用壹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楚悅,說:“妳膽子不小啊,剛剛幾次頂撞於我,現在我姐夫不在,看誰給妳撐腰!” 楚悅波瀾不驚地回頭告訴掌櫃:“我等下再回來買,煩掌櫃給我找找存貨裏有沒有素色的黑布,實在沒有就把藍色的也找出來給我看看。” 紅衣少女從腰間的荷包裏拿出壹個銀錁子,扔到櫃臺上說:“諾,不用找了!”掌櫃大喜道謝:“多謝姑娘,姑娘吉祥,姑娘好走!”紅衣少女的眼珠壹轉,又伸手摸出壹個銀錁子,丟進楚悅的懷裏說:“諾,這是本小姐給妳的帶路費!” 楚悅接住壹瞧,是個半兩分量的梅花銀棵,和自己前世從羅老太君那兒得的壓歲錢是壹樣的。 “餵,停停停!妳給我站住!”紅衣少女大聲嬌斥。 滿街的人都停下腳步來看她,可唯獨那個黃色背影還是壹 點點變小,紅衣少女杏目圓睜,立刻頓足壹通疾奔。待接近了目標,她手下發力扣住對方的左肩的琵琶骨,再把對方的右臂反剪至背後,推向路邊的壹個小巷口,把那個比自己還小壹號的小人兒狠狠壓在墻上。 “餵,妳為什麽不跟著我走?”紅衣少女又驚又怒地發問。 楚悅被扣在墻上,面頰緊貼著冰冷的墻壁,她聞言比紅衣少女更加吃驚:“我為什麽要跟妳走?” 紅衣少女冷哼:“不把我帶回去,妳怎麽跟我姐夫交代?小丫頭,到時候妳可就慘了,我姐夫會休了妳,然後再殺了妳。” 其實剛才,楚悅早在紅衣少女逼近之前就聽到了她的腳步聲,甚至感覺到了她來勢洶洶的氣息。可是楚悅不想去打莫名其妙的架,就算是教訓壹個無禮丫頭,也輪不到自己來出手,現成的人家就有壹個姐夫呢。因此,楚悅就像壹只軟弱的小綿羊壹般,被壹只比它稍微強壹些的牧羊犬壓著欺負,連個掙紮的動作都欠奉,心道,隨便欺負,讓我瞧瞧妳有沒有什麽新意。 紅衣少女見楚悅不說話,以為她害怕了,心頭不禁得意,進壹步地威脅:“如果妳把我來月事弄臟裙子的事告訴別人,特別是我姐夫,我就劃花妳的臉!”說著真的從懷裏摸出壹把短劍,把冰冷的劍鋒壓在楚悅的臉上,惡意地摩挲了兩下,壓低聲音說,“只要我的手輕輕壹動,妳的花容月貌就沒有了……” 楚悅不置壹詞,雙眼望天。 紅衣少女冷聲道:“從現在開始,我問妳答,有壹字不實,本小姐就給妳劃上壹道,直到把妳劃成壹個戲臺上的大花臉,看妳再怎麽勾引我姐夫。” 楚悅心頭很納悶,自己的外表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孩子,今天出門也有些刻意扮醜的想法,從衣著到發髻都弄得很糙。之前壹個雜貨鋪的小夥計就很明智地認為她和高絕是父女,怎麽這個紅衣少女第壹次見面就對她產生敵意,還壹口咬定她是高絕的小老婆。“”天哪天哪,高絕得有多變態才會收壹個十歲的小老婆。 紅衣少女問:“妳們什麽時候認識的?在哪兒認識的?” 楚悅答:“十幾天前,鎮外的山道上。” 紅衣少女問:“他 打算怎麽安置妳,他說過帶妳回家嗎?他說過給妳壹個名分嗎?” 楚悅答:“沒有,還沒進行到那壹步。” 紅衣少女問:“真的嗎?我看妳連他只穿黑衣的癖好也知道了,妳還打算買布給他做衣服?妳從前給他做過衣服嗎?妳們交換過定情信物嗎?” 楚悅答:“那個衣服是我自己要穿的,不信妳回去問裁縫店的掌櫃,我剛剛要的可是我自己的尺碼。至於妳的姐夫喜歡穿黑衣,只要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見,反正我沒見他換過別的衣色。” 紅衣少女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話中的信息,連忙問:“這麽說妳們經常在壹起?妳有沒有見過他和別的男人在壹起,比如那些姓段的,姓廖的……” 楚悅答:“這個無可奉告,他們曾說過如果泄露了他們的行蹤,那是要蹲大牢的。” 紅衣少女杏眼壹瞇:“嗯?妳不想要妳的漂亮臉蛋啦?” 楚悅答:“正好不想要了,姑娘賞幾下留念,不過妳的劍好像不快,還有好點兒的劍嗎?” 紅衣少女眼皮跳了跳,結結巴巴地說:“妳,妳在說什麽……” 楚悅仍然像軟弱的小綿羊壹樣被壓在墻上,口中不緊不慢地揭發道:“妳的劍是直接從懷裏掏出來的,連劍鞘都沒有,如果是開了鋒刃的,恐怕妳的胸口早就遭殃了。” “妳,妳是什麽……”紅衣少女的雙頰泛紅,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突然又伸手從懷裏摸出壹卷麻繩,開始反綁楚悅的雙手。她得意地笑道:“竟然敢小瞧我,現在讓妳見識見識我的真正手段!” 楚悅心道,果然不是壹家人不進壹家門,冰塊臉就隨身帶著繩子,原來他小姨子也隨身帶著繩子,難道拿繩子捆人的癖好也能家傳嗎? “餵,我給妳看個好東西!”紅衣少女從褡褳中拿出壹個瓷瓶,撥開瓶塞舉到楚悅的鼻子上,拿瓶子的手還在微微顫抖。楚悅好奇地瞇著壹只眼睛窺視瓶中之物,看了半晌,擡起頭納悶地問:“蟑螂算是什麽好東西?垃圾堆裏到處都是,這個不值錢的。” 紅衣少女不信:“壹共三只哪,妳竟然不害怕?哼,我看妳是裝的,我要把它們倒進妳的衣服裏!” 楚悅好心地提醒她: “它們不喜歡被悶在瓶子裏,還有……它們會飛。”說時遲那時快,壹只不甘寂寞的蟑螂配合地爬到瓶口,歡快地飛到了空中,跟用甜點和籠子捕捉它的紅衣主人來了個親密接觸,卻不小心壹腳踩空落進衣領中。 紅衣少女呆了壹瞬,旋即沒命地開始拍打自己的胸口和手臂,最後竟然施展輕功逃命去了。不過她的輕功水平讓人不敢恭維,還不如楚悅上壹世的那般“大馬猴爬墻”姿勢好看,而且紅衣少女的輕身提氣不能長久地保持,剛飛上壹棵歪脖子樹的樹冠,她就泄了氣從空中往下落,最後驚險地攀住壹根樹枝,來回晃悠。 楚悅現在才明白,為什麽第壹次見到她時,她會從樹冠裏面掉出來。原來不是她爬樹失敗,而是她的輕功太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一波三折 “大爺行行好,給口吃的,”小乞丐搖壹搖帶著兩個豁口的粗碗,求道,“俺兩天沒吃東西了,給俺口吃的!” 賣番薯的老頭兒瞅了小乞丐兩眼,猶豫壹下從自己的烤爐裏挑了個最小的番薯,顫巍巍地放進他的碗裏。小乞丐連聲道謝,也不怕燙,捧起來就帶著皮啃起來,幾口就吃得精光。 賣番薯的老頭兒瞇縫著眼睛問他:“聽妳口音是北方人,小小年紀怎麽跑到揚州來要飯?” 小乞丐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講述說:“俺是山東鄒縣人,今年家裏地旱,莊稼都長不出來了,俺是逃荒逃到這邊兒的。可是這邊兒那些要飯的都是壹幫壹幫的,還劃分各幫片兒區,不許單個的乞丐要飯。俺想去入幫他們不讓,俺自己去要飯他們還打俺,把俺要來的飯都搶走了,俺兩天沒吃上飯了!” 老頭兒聽這小乞丐說話直耿耿的,很是喜見人,於是忍不住指點他道:“小兄弟,妳初來揚州不知道,這裏的丐幫雖然兇悍,但是有幾個地方是他們絕對罩不到的,飯也討得!” “真的假的?大爺妳沒哄我?”小乞丐瞪大了眼睛。 老頭兒壹曬:“我壹個老頭子騙妳作甚,嗯,指給妳倒也容易,不過妳年紀輕輕,又有壹把子力氣,等吃飽了飯還是尋壹個長久活計。” 小乞丐點頭:“這是當然,俺這幾天找了很多地方了,可他們不是嫌俺臟就是說俺小,等俺吃上兩頓飽的,俺就跳到大運河裏洗個幹凈澡,再去接著找活兒幹!” 老頭兒點點頭,用手壹指北邊說:“咱揚州有四大家族,其中以伍家和羅家最闊氣,他們這些大戶人家的饃饃每天都吃不完。妳從前面的鴻沛大道繞過去,去後面的卅橋巷蹲著,那壹家每天早晨都從後門拉走半車饃饃。” 小乞丐好奇地問:“拉去什麽地方?” 老頭兒搖頭:“那誰知道,反正妳跟上去要就是了,保管給妳!” 小乞丐大喜過望,跪下“撲通”給老頭兒磕了個響頭,爬起來就跑了。老頭兒瞇眼笑看著他的背影,然後拿起火叉翻壹翻他的番薯,咬喝道:“番薯勒,香 勒——” 小乞丐依言跑到鴻沛大道,見得這條道比尋常的街道寬將近十倍,而且大清早人很少,整條街靜悄悄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發怯。沿著街邊走了半個時辰,腿肚子都走酸了,小乞丐終於遠遠看到壹個石獅子。跑近了瞪眼壹看,登時腿都軟了,心中道,那賣番薯的大爺指錯路了,這裏那是俺這樣的要飯的站的地方?裏面的人會不會嫌俺踩臟了他們的地,放狗咬俺? 眼前的朱紅鉚釘大門只能用“巨大”來形容,小乞丐覺得把九個自己疊在壹起也摸不到頂。大門上方掛著寶藍牌匾,他認得那七八個字中的三個:羅、西、府。仰頭讀匾的時候,巨大朱門突然發出壹聲響動,然後緩緩地打開了壹條縫。 小乞丐驚慌失措地拔腿就跑,卯足壹口氣跑出了幾百步,再擡頭時,他竟然又看見壹個朱紅大門,感覺比剛才看見的門還高些,匾上仍然有“羅府”兩個字,不過“西”字變成了“東”字。 待要再往前走,去找那個發放饃饃的後巷,小乞丐的小腿因為剛才跑得太急慌,腿肚子抽筋了,疼得他壹屁股坐在地上,揉也疼不揉也疼,疼得呲牙咧嘴。遠處的大道上奔來壹輛雙馬青幔黃油紙箱車,車夫駕車駕得飛快,哪裏會註意到被石獅子擋得嚴嚴實實的小乞丐—— 伴隨壹聲慘叫,小乞丐被撞得飛出幾丈,往前爬了兩步就趴住不動了。 “大少爺,這、這可怎生是好?”車夫被嚇呆了。壹只修長玉白的手刷地撩起車簾,車裏面立刻鉆出來壹個年輕公子。 壹襲墨綠長衫上用銀線繡了兩圈“*”字花色,腰系壹條玲瓏嵌寶玉環腰帶,足蹬壹雙金線抹綠皂底快靴,漆黑的烏發用墨玉冠束起,微挑的眉下,壹雙眼睛光彩流華,眼角微微上揚,配上直鼻薄唇,竟比無數的女子還美貌。 “把他擡進府裏。” “是,是,大少爺說的是!”車夫點頭哈腰地說,“我馬上就把他擡進去!” 大少爺想了想,又吩咐道:“聽好了,妳把他從角門弄進去,放到北院的下人房裏,如果能活過來,妳叫人抓兩劑藥給他吃吃;如果死了,等天黑了再從角門弄走,扔到亂葬崗上。” 車夫連連點 頭稱是,剛要去辦,大少爺又把他喊住,問:“老太太太太們問起來,知道怎麽說嗎?” 車夫眼睛壹轉,機靈地回答道:“昨天大少爺在學裏待的晚了,怕回府吵到竹哥兒他們休息,就在府外的院子歇下了。今天早晨回府,咱遇到壹個被車撞傷的小乞兒,大少爺心生同情,就把他救回了府裏。” 大少爺滿意地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我去清雅園的事只有妳知道,若是泄露出去,那就是妳說的!到時唯妳是問!”車夫嚇得擦把汗,大少爺壹撩下襟走上臺階,最後又冷哼壹聲,交待道:“今天下午妳去府外找個嘴巴嚴實的馬車夫,以後讓他駕車,妳給我望風。妳這無用的東西,連個馬車都不會駕,還好這次只是撞到乞丐,下次若把爺摔了,妳還要命不要!” 三步並作兩步地跨進府門,因為徹夜未眠和激烈勞動,大少爺羅白前現在非常疲倦,他抄小路轉進了其錄園,想回房補眠壹個上午。繞過假山的時候迎面走來了壹人,腳下走得極快,若不是羅白前及時剎住腳步,兩人幾乎撞個滿懷。 羅白前擡眼,但見來人是壹位的中年美婦,膚色細致白嫩,容顏秀麗,嘴角邊似笑非笑,約莫三十多歲年紀。壹身銀紋繡百蝶度花裙,外罩撒花煙羅衫,半偏的芙蓉歸雲髻插了嵌寶石白玉扁方。 羅白前後撤半步,笑道:“二嬸子真是大忙人,大清早的又風風火火地忙起來了。” 二夫人孫氏壹看是羅白前,臉上頓時也掛滿笑容,說:“我們婦人就算忙得熱火朝天,左不過也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不像前哥兒妳們這些男子,整日裏在外奔波,談的都是大買賣!” 羅白前笑辭道:“二嬸子這是說哪裏話,壹家子人有管內的就有管外的,哪裏須要分出孰輕孰重?我父親就常常誇贊二嬸子理帳的好本事,說讓我們這些男兒都汗顏。” 孫氏用絲帕掩唇壹笑,登時百媚橫生,眼睫收放之際,她註意到羅白前的襟領略略有些歪斜,剛要提醒他正壹正的時候,她的眼光在那壹圈墨綠鑲金邊衣領的左側凝固住了,那個是…… 羅白前已經困乏得神思不授,沒有註意到孫氏這個不同尋常的眼 神,猶自說著他自己的話:“小侄在學裏也是要學經濟數算的,每每學的困頓不通的時候,想起二嬸子這位前輩榜樣,想不好好兒地念都不成了!昨天小侄又在書院裏挑燈夜讀,聽著更漏已經打了三聲,怕回來晚了驚動大家的睡眠,就在前街的小院裏略歇了歇。”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連忙告罪道,“小侄失儀了,二嬸子能者多勞,是這個家裏最忙的人,小侄不敢多占用妳的時間,改日再去向二嬸子請教數算學問!”說著作了壹揖,見孫氏點了頭,這才轉身離去。 孫氏含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出聲喊道:“前哥兒,妳且站住!” ※※※ 楚悅仰著頭問:“姑娘,妳需要我喊人來幫忙嗎?” 紅衣少女攀著樹枝往下看壹眼,恨聲道:“死丫頭,小小年紀就出來勾引男人,真不要臉!妳不知道嗎,勾引別人夫君的女人都是狐貍精,死後都下地獄!妳別得意,我還會回來的!” 楚悅的眸色由淺轉深,涼涼地又問了壹遍:“餵,真的不用喊人幫忙嗎?” 紅衣少女待要再罵,那只忠心可嘉的蟑螂從衣領中慢慢爬出來為她加油,成功地激勵了她的鬥誌,只見她的輕功突然精進了不少,壹個鷂鴿挺身踩上墻頭躍走了。 楚悅的雙手被粗麻繩緊緊地綁在身後,掙了兩下都掙脫不開,索性也不去管它了,走出小巷徑直往早點鋪子去。話說,她就是想飽飽地吃上壹頓早點,怎麽就這麽壹波三折呢? 壹路上,楚悅獲得了除壹個要飯的瞎子伯伯之外的所有路人的註目禮,她走過的地方,行者止步,食者含在口中不能下咽。呀呀,這個是誰家的女兒?生得這般俊俏,往日裏竟不曾見過她!不知她做錯了什麽事,竟要被綁起來遊街示眾,呀呀,好狠心的爹娘哇! “小逸,妳怎麽了!誰把妳綁起來了!” 對著高絕的酷臉,楚心食不知味地咽下了幾個春卷,突然就見楚悅反綁著雙手就走進來了。 楚悅面色如常,匆匆說了句:“沒事,妳接著吃妳的。”看到桌上已經擺好了她點的粉絲湯,她又沖著後廚喊了壹聲,“夥計,給我炸四根大排叉兒,炸老壹點!” 楚心立刻丟 下筷子來為她松綁,可是紅衣少女的綁法非常特殊,壹時竟解也不開。楚悅扭頭看著苦解繩子的楚心說,“別管我了,妳喝湯去,吃完飯咱們還有得忙呢。”說著她走向耷著眼皮嚼著油條的高絕,背轉過身子求助道,“餵,高大人,有勞了。” 高絕斜眼瞥了瞥那壹對纏繞著土色麻繩的雪腕,並不著急為她松綁。把最後壹小截油條送進嘴裏,他沈聲發問:“她人呢?妳怎麽沒把她領回來?我不信憑妳的本事制不住她。”語氣中頗有些責怪之意,好像她是他的下屬,有義務為他辦事,看牢他的小姨子壹樣。 楚悅向後偏過腦袋,無辜地眨了兩下眼睛說:“我肚子真的餓了,能喝壹口湯再回大人的話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