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旧时光》 第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夏日炎炎。 16岁的陈冰手里捏了根绿豆冰棍。 她其实打小不爱吃零嘴,也不爱吃甜,不过还是咬了一口。 明晃晃的太阳下,冰棍有点化,冰棍水黏在掌心,和额发汗湿的贴在脑门上一样,有点闷闷的。 她的发小丁施禾穿着一身花裙子站在旁前,手里也举着根冰棍。 丁施禾长得好看,高高的马尾,脖颈后的几缕乱发被汗浸湿了,贴在洁白优美的脖颈上,皙白的脸蛋在炽热的阳光下透出诱人的红晕,一双黑葡萄样的眼睛,正咬着嘴唇,露出可爱的笑模样:“齐天哥真厉害,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她嘴里说的齐天,正在弯腰跟街道口踩缝纫机做活的阿姨说话。 丁施禾裙子上的蝴蝶结腰带坏了,小姑娘为此惆怅不已,齐天就给她俩拿了冰棍,又带她们出来修腰带。 就是腰带上的蝴蝶结样式比较繁琐,做活的阿姨一时搞不定,还是齐天手把手来指挥着修补的。 齐天的确是个能人。 陈冰也承认,不过这么多年,她已经很习惯了。 按理说丁施禾也早该习惯了,不过却始终芳心可可,充满惊喜。 天热,陈冰懒得去思忖其中差别。 反正心里明白就是了。 腰带到底是补好了,齐天冲她们两个转过身来,伸手把腰带递给丁施禾:“试试。” 丁施禾喜努努的接了,正要往腰上比划,齐天妥帖的伸手过来:“我帮你拿。” 指的是她手里的冰棍。 丁施禾脸又是一红,小声说了谢谢。 齐天对她的脸红已经很熟悉了,一幅安之若素的模样,扭头瞧见陈冰那张木头脸,少年俊朗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别想了,考都考完了,趁着假期,好好放松放松。” 他指的是刚刚过去的中考——陈冰的中考。 陈冰这几天全部心神都在担心自己考不上三中……虽然她爸也放了话了,说咱考不上就拿钱上。 结果搞得陈冰更担心了——因为自费生可是很贵的…… 为这事,她茶不思饭不想了好几日,直到今天丁施禾来找她玩儿,齐天这才得了个由头,把她一起拽出家门。 那边丁施禾还在低头整理腰带,齐天突然放低一侧肩膀,微微靠过来,轻声:“待会带你们去看电影,你喜欢的那种。” 陈冰喜欢看鬼片,口味独特,乐此不疲。 这应该是很用心的在讨好她了,因为丁施禾胆子最小,最怕看鬼片。 不过陈冰的心思全然不在鬼片不鬼片上,她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最怕花钱。 她妈得吃药,她怕自己要是把家里钱给花了,妈妈没钱吃药怎么办? 16岁的陈冰为此心事重重。 那边丁施禾一脸灿烂的抬起头来,欣喜中带着满满的娇羞:“齐天哥哥,你看……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陈冰瞧了一眼丁施禾的连衣裙——这裙子是小禾最喜欢的一条,平时最是珍惜,齐天的确指指导的不错,那条断掉的蝴蝶结腰带现在完全又恢复了本来样貌。 “唔,” 齐天搭眼过去,诚心赞叹,“是好看。” 丁施禾果不其然的,又一次脸红了。 只有陈冰无动于衷,满门心思都还放在对未知的中考成绩的愤懑中,机械的又咬了一口冰棍。 她这人,平时死板惯了,丁施禾和齐天也见怪不怪。 就是三人走在街头,迎面骑过来一辆自行车,本来都已经过去了,嘎一声又停住了——就听有人声音不算大,满满都是克制,叫:“尾巴!” 陈冰闻所未闻,压根啥都没瞧见没听见,还是丁施禾拽了她一把,才回过头来。 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干净耀眼的白T,长腿还蹬在自行车上,车座旁站了个穿黄裙子的姑娘,特漂亮般配的一对人——可惜就是那个人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眼神死死瞅着陈冰,气呼呼的似乎要戳出两个窟窿来。 陈冰顿了顿,张了张嘴,没出声。 反正也是对方要先发制人:“给你家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明明在家的,装什么死人?我让你考完找我对答案,你找了吗??” 这诘问自然是得不到回应。 年轻人眼神不善的瞥了陈冰身旁的丁施禾和齐天,以及她手里的半截冰棍,一脸讥讽,“玩儿倒是怪上心。” 陈冰张了张嘴,还是没吭声。 眼前这个冤家自然不是别人,自然是那个和自己打死都没法看对眼的她滴堂哥陈炽。 中考前夕,陈炽被他亲爹,也就是陈冰的大伯逼迫,给成绩堪忧的堂妹陈冰突击补习了两个月。 虽说是被亲爹逼迫的,不过她这个堂兄,教书和教训人那都是一点都不打折扣的——陈冰艰难的熬过了两个月,成绩有没有提高不知道,反正考完她一脑盘字的浆糊,也撸不顺了。 陈冰本来不怕陈炽,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两个月的“受教”,她现在的确有点怵头他。 陈炽手里有今年中考的全科答案,考前就要求她考完第一时间来找他对答案估摸分数,结果陈冰当起了缩头乌龟。 她怕,怕自己真的考的很烂。 要知道,三中现在的赞助生,一分的赞助费,就得一万! 她实在没那个胆去找他估分。 陈冰这个人很木,好话不会说,遇事也不懂转圜,她要是碰上怵头的事,别的本事也木有,就是埋头进沙子,当鸵鸟。 所以她闭紧嘴巴一声不吭,把半截冰棍路旁的垃圾桶一丢,耷拉着眼皮掉头就走,留下齐天和丁施禾两个人面面相觑。 他俩瞧了鼻子快要被气歪的陈炽,识趣的赶紧去追陈冰了。 丁施禾追的香喘微微:“谁呀,那是?” 陈冰恹恹:“谁也不是,就一个大霉头。” 齐天一开始没说话,稍后碰了碰丁施禾,小声:“你们同学?瞧着应该是熟人。” 丁施禾恍然摇头:“不是啊。” 倒是陈冰先没了耐心,本来今天出门她就心不在焉,方才又被冤家路窄的堂兄给横了一道,更是郁闷,登时半分兴致也无,脚脖子一拐,径自往回走:“你们两个去,我回家了。” 丁施禾吓了一跳,先是瞅了眼齐天,脸即时红了三分,慌忙去拦:“别啊,咱们说好的,考完就考完了,别想了,要高高兴兴玩的,你答应的。” 陈冰木着一张脸:“没心情。” 齐天于是出来打圆场:“那就别看电影了,今个这天也怪热的,我带你们去大桥墩东头吃凉粉?那个摊头是我同学他爸开的,保证量足又好吃!” 齐天说话,丁施禾从来都是誓死跟随的,电影什么的无所谓,重要的是能跟他人在一起就好。 可她人又害羞又胆怯,真要跟齐天两个人单独相处,偏又不敢。 所以死死扯了陈冰的衣裳:“好陈冰,去嘛!你不是最爱吃凉粉里的花生碎和面筋么,我都挑给你!” 好朋友祈求的意思如此明显,陈冰也不好扫兴,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三人,掉转方向,开始往大桥进发——这片还是老城区,横七竖八的巷子密布,天热,齐天就带她们抄了个近路,结果就在护城河边的一条小道上,错不及防撞上了有人斗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章 不是豆腐丸子 斗殴的一方不是别人,正是和陈冰冤家特路窄一天非要撞上两次的——陈炽。 陈冰忍不住拿舌头舔了一口后槽牙,牙花子有点酸。 说是斗殴,其实局势已经很明朗了,陈炽这边单蹦一个,势单力薄,还要护着身边那个穿黄裙子的姑娘,而对方足足三个人,远远目测过去一个个都精壮的很,陈炽被动挨打的局面已成定局。 丁施禾人躲在柳树下,踮着脚尖偷窥前方河边战况,八卦:“陈冰,咱真不帮忙的?那人真不是你熟人?我可瞧见了,领头的那个是东关苗圃的赵勤,他哥上个月刚被得进了局子!他们赵家这俩兄弟呀,人老霸道了,平时都没人敢惹得。” 陈冰面无表情,忍不住又舔了一口后槽牙。 他们抄近路的这条河边小道路很窄,没什么人走,前边正是护城河的一个陡坡,赵勤一伙人就是从这截道陈炽的。 陈冰不知道陈炽和那个赵勤有啥子恩怨,不过陈炽那人……估计看他不顺眼的人很多。 她一点都不奇怪。 身旁的齐天提醒:“赵勤那人我也听说过,手黑着呢,要真是认识的人,现在叫人来帮忙还来得及。” 陈冰还是没说话—— 她真的很想掉头就走。 最好陈炽那家伙被打成个猪头才好! 还能出出她被他足足教训两个月的恶气—— “陈炽!!陈炽!!!” 前方黄裙子姑娘突得发出一声惊呼,陈冰心里打了个突,就见陈炽身子晃了晃,顺着河边的斜坡踉跄了两步——看那模样,应该是挨了一下子。 陈炽的确挨了一下。 他打小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欺负陈冰毫不手软,可实质没太啥战斗力,充其量也就是个窝里横。 而且长到这么大,篮球也打的足球也踢得,身板是长得不错,可正经打架斗殴的经验少到可怜。 所以突然被三个地痞流氓劫道,心里说不惊慌那是假的。 特别是身边还有个女生。 女生叫顾静芝,是他的同班同学,也是他妈同事家的孩子,大提琴拉的好,今天是约了他两人一起去听音乐会。 本来挺好的一天,结果方才碰上了自家那个犟牛脾气的妹妹,被拱了一肚子火不说,气的他去音乐会的心思也没了,正想买瓶北冰洋降降肚里的火气,结果就被包了抄。 陈炽不认识打头的那个赵勤,他好学生一个,平日里除了家就是学校,圈子单纯的很。 不过他眼睛不瞎,对方大大的来者不善,他心里是慌的一逼,却是身边还有个女生,万万没有逃跑的道理。 眼前逼近的那三个人,打头的那个十八九岁的模样,极短的寸头,下巴铁青,腰身精瘦,手里并没什么家伙什,一双肿泡子眼,目光阴阴的,落去人身上,很有些叫人发毛——陈炽并不想退的,可顾静芝死死扯着他的胳膊,离得这么近,他能感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陈炽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些地痞流氓,不过眼下对方却有非要惹惹他的意思——他飞速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尝试着跟对方讲条件:“有啥事,冲我来,让女生先走。” 顾静芝低低呜咽了一声,抓着他胳膊的双手,指甲几要戳进他的肉里。 然后陈炽就挨了一下。 这一拳打过来,迅疾到他都没看清对方动作,下颌处就重重挨了一拳—— 陈炽长这么大,爹疼妈爱奶奶娇惯,还从不曾挨过这样的打,登时人就身子一偏趔趄了出去——脚下是护城河边的斜坡,他听见顾静芝大声哭叫他的名字,却没力气拽住他,扑过来想拉他,却被人胳膊一挡,给挡去一旁。 一个瞬间,陈炽有些后悔。 后悔今天跟顾静芝出门,让她瞧见了自己被打的这幅熊样。 不过他没时间再去后悔别的,因为很快眼前一个黑影罩下来,在他还来不及站稳的时候,脸上肚子上已经重重挨了好几下。 对方出手很重,一时间陈炽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花的,膝盖被踹的一弯,一下就滚去了地上。皮肉的疼倒还没多么明晰,就是耳鸣的厉害,头昏脑涨,觉得自己像个酱菜铺,被鲁提辖一顿重拳打开了花,一时间拾掇不清。 几秒后神经传输到大脑,才感到脸上层层滚着的热辣,听到有人吹了声口哨:“切~!看这小子这个,还以为怎么也能扛个两下。没想到这么不经打,整个一猪尿泡,一踹就瘪,还溅人一身骚。” 另一个哼然:“还真以为老子英雄儿好汉呢?这老的是个纸老虎,小的也是个豆腐丸子,一捏就碎。” 鼻子麻麻的,似乎有液体流出来,陈炽下意识的抹了一把,一手背的血。 头顶的太阳在护城河的水面投下一层耀眼的白光,恍的人眼花。 有人骂:“天这么热,赶紧一棍子折根腿,扔河里算了,死不了算这小子命大,也叫他爹知道知道厉害。” 听到这,陈炽突得,笑了笑。 原来根由在这。 他10岁那年,在奶奶家附近的街道上出过车祸。 虽然那次他并无大碍,不过后来他偷听大人谈话,才知道那次车祸,并不是无妄之灾。 他爸陈阳辉,市刑侦大队的,这些年扫黑除恶刚正不阿,得罪过的人不可谓不少。 有人蓄意报复其家人,也不奇怪。 原来这次的根由,也在这。 他们欺的不是我,是我爸的儿子;他们打我,原是打给我爸看的。 只不过陈阳辉不是纸老虎,他儿子也不是个豆腐丸子。 陈炽见识过刑侦队平时的格斗训练,他爸带他去过几次,估计也是想叫儿子学些个护身的功夫。奈何他娇惯惯了,吃不得那苦,一抱怨,他妈心疼,也就不再让他去了。 不过,毕竟还有那么一点心得。 前方有人拖了根棍子走过来,陈炽抬头,从胸腔里喘了口粗气。 手下是河边斜坡上湿润的泥土,混杂着草根和石子——他暗暗咬了舌尖,掌心用力抓了一把土,胳膊一撑,小腿一蹬! 结果——“呀——!!!!!!!!!!!!!!!!!!!!!!!” 一声刺耳的尖叫绝对是错不及防的炸响在耳边,惊的陈炽都抖了一下。 就见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女孩子,手里横根长竹竿,就这么呼啸而来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章 掐死那个死丫头 陈炽冲着自家妹妹,大眼瞪小眼。 他万万没想到,这节骨眼上,这丫头居然冲出来——把自己一脚踹下水…… 嗯,搅局搅的很不错。 事后陈炽回想推演了一番,竟觉得这丫头战术用的挺溜:自己先打前锋,跟她一起的男生则去援手顾静芝,另一个女生则就近拽了猪肉摊里午休的父子俩,直说前边碰见人贩子!在抢孩子! 猪肉摊父子抡了砍骨刀就跟过来了,顺带着左邻右舍都吆喝了起来,一伙人风风火火抢去逮人贩子,结果就撞见陈冰挥了竹竿大叫:“救命啊!有人掉河里去了!” 陈炽本来只一只脚踩去了水里,不提防方才被这丫头冲过来一推搡,顷刻半片身子都滚下了水……人命关天,猪肉贩子一伙热心人也忘记啥人贩子了,忙冲将上来拽的拽,拉的拉——眨眼就把那劫道的三人给冲散了…… 这熙熙攘攘里,陈炽安全回到了大路边,除了裤子湿淋淋,鼻眼青肿,其他没啥大碍。 众人只当他脸上的伤是掉下河时摔得,一大婶还攥了陈炽的手叮嘱了好半天,说小伙子可得当心啊,那边地势陡的嘞!别仗着年轻胆大就冒冒失失!真要出点啥差池,你说你好不容易长这么高这么大,还长这么俊,这叫做爹妈的得多焦心啊! 陈炽一脸干笑,频频点头称是,听训诫听得从没这么诚心过。 再一回头,发现顾静芝这回受的惊吓不小,脸色惨白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幅心有余悸的模样——陈炽怜惜心顿起,觉得有些对她不住,结果错眼一瞟就瞟见了陈冰…… 嗯,陈冰手里竹竿已经不见了,正和自己一左一右的小伙伴并肩往哪里去的样子,居然招呼都不准备打一声! 他实在忍无可忍。 “喂!” 其实陈炽心里倍明白,这回是陈冰帮了他。 只不过一瞧见那张拽拽的木头脸,他就心火旺盛。 这一声果然把人给叫住了,陈冰回头——果不其然的还是那张厌世脸,眉头皱着,嘴唇瘪着。 一个小黄毛丫头而已,为啥脸老这么臭! 陈炽现在不想跟她吵架,却偏又不知道要说点啥,正不知道怎么张嘴的功夫。 就听陈冰慢吞吞的,一字一顿的,说:“真丢人。” 一时间,陈炽耳朵根都忍不住动了一下。 “你说啥?” “我说,”他自家的妹妹,他亲堂妹,皱着眉头,对着他满脸的嫌弃,“真丢人!丢我们老陈家的人。” 陈炽:…… 说实话,方才被人群殴,他还没怎么怕过。 现下却是怕了,怕自己忍不住,要上去把这个臭丫头片子掐死! 额头上血管隐隐在跳,陈炽一生气到极点就忍不住要笑,奈何陈冰压根没怕的,继续还在扔刀子:“到底是不是我大伯生的呀?被几个小流氓打成这熊模样,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哥,丢死人了!” 她旁边那个男生“咦”了一声:“星星,是你哥?” 她旁边的女生也“呀”了一下:“哦哦哦哦哦,是你大伯家的哥哥对不对?你大伯不就是刑侦大队的那谁……,呵呵~~” 女孩子扭头冲他瞧过来,估计目前陈炽这幅尊荣的确有碍观瞻,女孩子呵呵了两声,小声,“还真没想到呢……” 陈炽感觉牙根都要被自己咬酸了。 他可算明白过来了,这丫头是在报仇呢! 陈冰中考前,他给她突击补习了两个月,是骂也没少骂,戳也没少戳——谁叫她脑子这么笨呢?死活不开窍的。 简直是毁他一世英名! 这两个月的补习,对双方来说都可谓是场折磨,不过他站在学霸的制高点上,对自家妹妹的学业这么上心,自然是无可指摘。 结果没想到这丫头憋着气呢,今个可算找着个反攻点了,自然要好好埋汰埋汰他。 前边说了,陈炽这人,习惯怒极反笑,这一点像极了他妈——嗯,任他爸再厉害,他妈真露出这种笑的时候,他爸绝对被唬的老老实实的。 奈何他这边,却没人肯接他的招。 那个死丫头,居然还轻轻摇头,目露嫌弃的怜悯:“可别装模作样了,还笑!难看死了,跟个猪头似的。啧啧啧……” 陈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要去掐死这个死丫头!!! 谁也别拦他!!!! * 陈炽今日的这场劫难,以被陈冰气到快吐血为终结。 这一局,陈冰胜。 不过扳回一局的陈冰并没多么扬眉吐气,她在小矮桌前吃着凉粉还在纳闷:“那个叫赵勤的,干嘛找陈炽的麻烦?” 虽然陈炽那人是很恶劣,被揍成个猪头纯粹是他活该。 不过以她对陈炽的了解,陈炽还不至于和赵勤那种地头蛇恶霸有啥交集牵扯。 齐天纳闷:“陈炽?谁?” “哦,就刚才那个,我堂哥。” 丁施禾一旁振振有词的接话:“这有啥难猜的?你大伯不是市属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吗?可不就是刑侦队,前天刚端掉了东城丽都,说是人逮了有老大一大串呢!像是查到点啥了,都说这回丽算是赔大发了!得歇菜!赵勤他哥赵川,就是管丽都那些小姐的,听说犯的事不小,被逮的这么多号人,就他连拘留所都没呆,直接扣在了刑侦队审讯室,连觉都不让睡的!这亲哥都这样了,赵勤能不急么?结果不就你那哥哥倒霉了呗!绝对的杀鸡给猴看啊~~” 陈冰:“小禾?” 丁施禾:“啊?” 陈冰真心实意:“你咋啥都这么门清啊?!” “嘿嘿,”丁施禾突然又娇羞起来,估计想到了身边还有齐天,自己这幅包打听的样子有点出格。 不过还是捂嘴说了,“我家后邻居魏大爷就在市公安局看大门,他小儿子还是协警,是个包打听,就没他不知道的事!一到晚上出去纳凉就跟说书似的,广而告之,俺们可不就都知道了么。” 陈冰又不吭声了,似是在出神的想什么,筷子捏在手里,面前的凉粉却成了砣。 齐天伸筷子过来帮她搅拌了几下,轻声:“赵勤那人手挺黑的,今天被咱们搅和了,未必没有下一回。叫你哥最近都得小心着些,多提防些。” 陈冰咬着筷子不吭声,过了一会,轻声:“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章 冤家又又又聚首 17岁的陈炽顶着一张猪头脸,不想,也不敢回家。 他那个天杀的堂妹也许说的没错,他这副模样,是怪丢人的。 可在外边瞎转悠叫旁人瞧见了,更丢人。 所以大热天的,他从路边小店买了顶帽子,又搭了副墨镜,拎了瓶冰镇可乐,坐在大桥边的大柳树下,敷脸。 大半张脸都是火辣辣的,拿冰镇可乐敷着,勉强还能过得去。 顾静芝坐在他身边,双眼红的跟兔子一样,看向自己的眼神,叫陈炽觉得难受。 他本来想先送她回家的,可她死活不肯,非要陪他去医院。 他死活也不肯。 于是两个人只好傻不愣登的就这么坐在大柳树下,相对无言。 这姑娘不敢说话,只这么哭兮兮的看着他,陈炽只能把视线移开,投向眼前的河水。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坐到天色都要暗下来,坐到肚子饿的实在撑不住,坐到手里那瓶可乐都换了三匝——陈炽觉得,叫个姑娘家陪自己担惊受怕了一回,又饿着肚子熬到现在,他是怪不是个东西的。 实在不像自己平时的人设。 自己不愿回家,但也别拖累别人。 “饿不饿?咱们去吃点东西,然后,我送你回家。这个点了,再不回去,我夏姨该着急了。” 陈炽口中的夏姨就是顾静芝的妈妈。 顾静芝小声:“那你呢?我要看着你进家门,我才放心。” 陈炽心中苦笑,这个顾静芝,真是个犟脾气。 不过也是好心。 今这遭,怕是把这姑娘给吓破胆了,生怕他再有啥差池。 不过这么被人担心,也是一种负担。 陈炽平时一幅好学生的嘴脸,眼下也装的可像:“我能去哪,自然也回家。就今这事,挺丢人的,怕一早回去被我爸给瞧见了。这个点他怕是已经出勤去了,我妈应该也去辅导班了,我咂摸着,不如去我奶家住一晚得了。老人家眼睛花了,不凑近了,看不出来啥来。也省的大人们瞧见我这模样,再大惊小怪。” 他指指自己的半张猪头脸。 顾静芝眼角犹自还在发红,满目忧心:“可你下巴还肿着呢……,身上也不知道伤的咋样……” 陈炽摸了摸自己的确还肿胀的下巴,咧了咧嘴角:“没事,我有数,身上早不疼了。这脸,回去煮个鸡蛋敷一敷,明个一早应该就没事了。” 他压低了声音,真诚请求,“静芝,这事,你回家别跟父母说,行不?” 他鲜少有这么亲切叫她名字的时候,只有在有所求的时候。 顾静芝果然脸色红了,低下头去,又点点头。 “我不说,我谁都不说。” 不过到底还是忧心:“可,可那到底是什么人啊,看着好吓人……他们……” 陈炽站起身。 啪一下打开掌心里的可乐罐。 可乐被他攥久了,口感变的温温的,并不怎么好喝。 喝了一口,就扔了。 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其实,这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过。” 顾静芝上半身挺了挺——她陪他憋闷的坐了半天,他这是终于要向自己敞开心扉了吗? 陈炽真的是一幅好学生的良家子弟样,此刻朝她看过来的眼神虽然被掩藏在墨镜后,但顾静芝相信,他一定不会骗自己。 “应该是上周了,我坐公交的时候遇上小偷偷东西,偷的不是我。我就提醒了下,叫人提防点,那小偷没偷成,把我嫉恨上了,当时就放狠话呢,说叫我等着瞧。没想到,今个还真撞上了。” 顾静芝惊的手指掩口,眼睛睁的圆溜溜的:“是小偷报复!” 这套说辞陈炽编的挺圆满:“也是我自找的,估计还是有点随了我爸,眼里揉不得沙子。” 顾静芝紧张的都站了起来:“你是做了好事不假,可也得……顾着自己才成。今天要、要不是有人帮忙,真不知道……” 女孩子说着说着,后怕起来,忍不住伸手拽了他的衣角,“陈炽……” “嗯,我知道。” 陈炽没动,假装看不见女孩子一双捏在自己的衣角上的素手,“以后我绝不再这么莽了,安全第一。况且,今天还把你连累了——” “对不住。” 他平日一幅好学生的模样实在是够深入人心,内心高傲,奈何外表谦和,此刻跟女生道起歉来,态度真诚,简直有点款款的范儿了。 顾静芝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被他顺利送回了家。 不过陈炽倒也没全部骗顾静芝。 他是有打算去奶家住一晚——原因和上述一样:自己顶着这张惹人注目的猪头脸,要叫自己个爹妈瞧见了,非得鸡飞狗跳不行。 奶奶眼睛不好,又大晚上的了,先糊弄过去一晚再说。 于是陈炽掐着点给他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音乐会结束又去了趟市立图书馆,图书馆离奶家近,他也有点想老人家了,就去奶家看看,陪老人唠唠嗑,也权当尽尽孝心,见时候不早,就打算住下了。 他妈肖晓敏是区五中的数学老师,眼下暑假,正跟几个同事办了个假期辅导班,晚上也有课——肖晓敏接到儿子电话,正是一对一辅导学生的时间段,本就时间紧张,也不疑有他,答应的很爽快。 陈炽一身轻松,悠悠荡荡往奶家开拔。 就是万万没想到,冤家竟路窄成这样! 他推开奶家的院门,那声甜蜜蜜的“奶——”还没来得及从嘴边唤出,就借着屋檐下挂着的白炽灯泡,瞅见院里的水池边,一个人正从一大盆衣服后边冒出头来。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任陈炽再五讲四美的好学生,此刻心里都忍不住骂了声娘。 头大身子小,一头黄毛扎了个朝天的揪揪,一张平平板板毫无表情的木头脸——不是他那个人恶鬼厌的亲堂妹,又是哪个? 陈炽森森觉得:自己今天,果然诸事不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章 土鳖样的精彩 那天,陈炽在奶家,早早就睡了。 奶去跟前院的甄奶奶打牌去了,老人家老当益壮,大夏天的每每打牌到半夜,精神的很。 陈炽躺去床上,身子底下的竹席像是刚擦拭过的,凉沁沁的透着些许竹子的清香气,窗子开着,半挂着棉布帘子,被夜风吹的一抖一抖的。 本该挺舒服的,陈炽却像个鏊子上的大虾,在床板上翻来叠去折腾不休——窗外水声哗啦啦入耳,是那个臭丫头片子在洗衣服。 嗯,他俩今天是不对付,哪哪都能碰的上。 本来想来奶家躲一晚的,结果居然又给撞上了! 陈炽只觉眼角呼呼直跳:“你在这干嘛?” 臭丫头一张脸也臭的可以:“两只眼睛长脑壳去了咋,没瞧见在洗衣服?” 他当然知道她在洗衣服,他就是生气! 本来今个就被她祟的够够的,没想到真真的阴魂不散。 不过他也没法,这是奶家,是他奶家,也是她奶家,谁叫他俩是一家? 他只好拿院里的矮凳子出气,一脚踹的老远,蹬蹬蹬进屋,径直去了偏屋,门“啪”一声甩上。 臭丫头声音追过来:“你又来干嘛的?今晚我要在这里睡的!” 奶家能睡人的只有两间屋,除了奶那间,就只剩偏屋了。 陈炽陡然就有了种洋洋自得的解气,冲着洞开的窗口阴阳怪气:“爱呆哪呆哪去,今个我还非就住这不可了!” 想跟他抢? 没门! 就是屋是虽抢了,却是一时半会的又睡不着了。 想听会歌,一摸,得!MP3没带。 他也懒得开灯,就这么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窗外院里,臭丫头还在洗衣服,水声哗哗入耳,窗下草丛里有蛐蛐在叫,间或还听得到她在哼歌。 就她那个破嗓子,还唱歌? 唱驴呢! 就是躺的越久,脸上肿胀的地方,渐渐又发起烫来——甚至连肚子都瘪的有点疼了。 陈炽这才想起来,自个没吃晚饭。 他不想出去。 最好就这么一觉睡到大天亮最好。 可事实偏与愿望相悖——脸上烫,肚子瘪,他虾米样在床上翻腾了半天,最后饿的心都发了慌,只好厚着脸皮又爬了起来。 悄声声的开了门,客厅里亮着灯,空无一人,想那丫头应该还在院里折腾衣服。 陈炽于是蹑手蹑脚的摸去后边的小厨房,在菜橱里摸索了好一会,只摸到半个凉花卷,咬一口,直接噎在嗓子眼里,又现胡乱灌了口凉水才勉强顺下去。 又隐约记得冰箱里应该还有香肠,结果一开门,只瞧见两颗蔫达达的生菜。 连颗鸡蛋都木有! 连瓶冰镇可乐都木有! 脸上越来越烫,肚子空的直叫,陈炽一肚子火气旺盛,只觉得舌根发苦。他甩上冰箱门,手里拎了那半个凉花卷,没好气的又啃了一口——结果抬脚走进客厅,一眼就瞧见那臭丫头正大喇喇盘腿坐在沙发椅上啃鸭脖子! 旁边还放着一袋卤鸡爪,和一瓶开了瓶的雪碧。 陈炽眼尖,都瞧的见雪碧瓶身上凝结的小水珠和瓶身散发的凉气,以及卤鸡爪上一颗颗的花椒粒! 话说这一受刺激,他肚子不争气的“咕”一声,大大的叫唤出声。 陈冰嘴里还嚼着鸭脖子,朝他转过脸来—— 如果地上有缝可以钻,这个时候的陈炽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可惜地上没有缝。 所以他的风格是破罐子破摔,色厉内荏的举着手里头那半个花卷一晃:“厨房里一点能吃的都没有,你倒这里吃独食吃的挺痛快啊?” 所谓先发制人,大抵如是。 陈冰一张脸木呆呆的,他向来不喜欢她这幅呆样,不对,应该是又呆又笨嘴巴又恶毒。 “你没吃饭?”她反应总是慢半拍的样子,问他。 他依旧的恶声恶气:“当然没吃。” 她指了指茶几上的吃的:“那正好,奶打牌嬴了钱,人家赔给她的。她说牙松了咬不动,让我带回来的。” 陈炽这人,总爱抓不是那么重点的东西,眼睛斜过来:“雪碧也是人家赔给奶的?” 陈冰木着脸:“雪碧是我自己买的,鸭脖子太辣。” 陈炽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捏了根卤鸡爪——啧啧,卤的火候刚刚好,皮酥肉烂,却还带些嚼头。 好吃! 既然破罐子要摔,就摔到底,他继续指使:“你去一趟打烧饼的周家,看看还有烧饼卖不,买两个回来。” 陈冰:“现在?” 陈炽知道天已经黑透了,都眼瞅着快夜里10点的空了——可他偏要拿捏出一幅不可一世的模样出来,生怕在这个丫头片子跟前露了怯,“现在咋啦?” 陈冰起身,不过不是听从指令向外走,而是去了厨房,一会端出两个玉米出来。 居然还是热乎的。 他刚才怎么没瞧见? “锅里煨着的。” 哦…… 于是两兄妹坐下来吃东西,就是陈炽真心是饿坏了,不一会功夫,一兜卤鸡爪都进了他的肚子,再两个玉米顺下去,刚才感觉到肚里有点底,定睛一瞧,茶几上也就只还孤零零的滚着几块鸭脖子。 他刚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没给那丫头多留点,自己居然就这么都兜了底,连人家的雪碧都顺进肚了。 中间陈冰起身,去了院子不知道鼓捣的啥,不一会又折了回来,端了个白瓷碗,碗里是四枚熟鸡蛋。 陈炽:…… 怎么这丫头啥都找的着?我咋没瞅见家里还有鸡蛋? 就见这丫头磕了两个,扒了皮,递给他。 陈炽这会子才有点悻悻然,不过也不知道说啥,只好接了鸡蛋,几口也就吞下去了。 心下还想,这丫头这会子倒是乖觉,没再刺头一个的刺挠他,而且里里外外的,还怪有个妹妹样。 剩下的两枚鸡蛋,陈冰指了指:“先放一下,待会不那么烫了,拿来滚脸。” 先前陈炽饿的心火烧,一时都忘了脸上正肿的发烫,现下被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猪头样。 这一提及这倒霉催的,心火一下上来,登时也没了胃口。 就是这丫头方才一直表现挺乖的,他也不好跟她发火,只好丧着一张脸,粗声粗气的跟她扯些无关紧要的:“今个你咋也过来了?” “哦,明天我妈去我舅家,又说大夏天的,让我过来帮忙把奶攒的衣裳洗了。她明个一大早就走,顾不上我,干脆就让我在奶家住一晚。” 陈炽点点头,手里抓了一枚熟鸡蛋,往脸上肿胀处滚动。 别说,热乎乎的,的确熨帖了那份灼烫。 “可今晚我也住这。咋办?” 奶家只有两间卧房,本来这丫头满可以去跟奶睡一屋的。 不过陈炽知道,这丫头顶怵头奶的,打死也不会跟奶一屋睡。 就见那丫头轻描淡写,拍拍身下的沙发椅:“我睡这就行。倒是你,小虎哥,你吃好了就赶紧进屋去。待会奶打牌回来,要是瞧见你这模样,又该有的闹了。” 陈炽深以为是,又不觉有点好奇,在脸上又使劲滚了两把鸡蛋:“是还有点疼,还没下去?” 他指的是自己的脸。 “嗯。” 陈炽眼睁睁就瞧着眼前这丫头,木头脸上嘴角突然弯了弯,登时心里就下意识的暗叫了声“不好”。 果不其然就听见这丫头慢条斯理的,打量他的目光满满的讥讽和嗤笑,“肿的跟个土鳖样,太精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章 一家三口 陈炽这张猪头到底还是没能瞒天过海了去,在陈冰的掩护下虽然瞒过了奶,但还是被他妈发现了。 毕竟那一脸的鼻青眼肿,实在也一时半会的无法消弭于无形。 肖晓敏自然是一通严肃质问,说自己摔得根本糊弄不过去,毕竟他妈可不是吃素的。 特别是肖晓敏还去找来了顾静芝与其对峙。 好在之前那通“小偷报复”的言论起到了作用,顾静芝为难了半天,轻拽他的袖子:“要不,你就跟阿姨说了,这事又不怪你……” 于是陈炽也就坡下驴,“勉为其难”的和盘托出,说辞与之前哄顾静芝的自然如出一辙。 肖晓敏顿时心疼又自豪:“哎吆,我家小虎这是还见义勇为了?” 陈炽谦虚:“没这么夸张,我这不就想着,我爸是警察,专抓坏蛋的,这当儿子的碰见事了,那也不能怂啊。” 肖晓敏反手一个巴掌怕上去:“不能怂?我叫你逞英雄!陈炽,我看你是嫌这阵子太太平,皮又痒痒了!抓小偷?这小偷也是你能抓的?!被人打成这幅熊样还挺有脸是?这、这亏了是个皮外伤,这哪天要是万一碰上个横的,你、你要是——” 肖晓敏一口气喘不上来,话梗在喉咙里,登时就哽咽了嗓子。 捧头四处躲闪的陈炽一见他妈这幅模样,忙上前一个熊抱:“哎呀,妈,你又瞎想什么那!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多管闲事去乱招惹事的,下次我一定不了!妈,你信我,不不不,没下次了,绝对没下次了!再碰上啥事,我一定跑的远远的,一根头发丝都甭想沾到我!哎呀妈!” 他这么大个人了,眼下却不顾面子跺脚撒开了娇,“跟您赌咒发誓!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惹事了!” 肖晓敏红着眼圈:“真的?” “真的真的!说到做到,再骗人是小狗!” 陈炽揽着母上这好一通又是蹭脑袋又是赌咒发誓的乱摇,惹得围观群众顾静芝都忍不住“噗嗤”一口乐出来。 却是陈炽知道,他十岁那年的那场车祸,是扎在他妈心底的一根刺。 碰不得。 所以丢脸什么的,在他妈面前统统不存在!他只想赶紧哄好自个妈,叫母上大人可千万千万别再想多了! 被大儿子这一通拱,肖晓敏也终于缓过去那个后怕劲了,摸着儿子的脸:“小虎啊,你爸那工作,天天介就够我提心吊胆的。这妈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给我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行不?” 陈炽使劲点头:“嗯,嗯,必须的!一定!” 不过,说是棒打亲儿子一通,不过看他脸上残存的淤青,当妈的到底心疼,当天晚上就做了一桌子好菜,要给儿子补补。 而且,连一向工作忙碌的陈阳辉都破天荒的按时下班回家,手里还拎了个大纸袋子。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到底粗心,陈阳辉对儿子面部的异常并没咋关注,一家三口看着电视乐乐呵呵的围坐一起吃饭。肖晓敏的蒜香黑鱼做的那叫一绝,父子俩毫不想让,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生怕自个少吃一口——惹的肖晓敏一筷子拍丈夫手背上,白眼一丢:“跟孩子抢个啥劲?” 陈阳辉嘿嘿嘿,放下筷子,不动声色的去摸酒瓶,想给自己倒第三盅白酒时,被老婆给劈手夺下:“老陈,没完了是?” 陈阳辉外边是赫赫刑侦队长,家里却是个惧内的,登时就咧嘴笑:“哪能呢,这不手里案子有突破,有点高兴了……” “高兴也没你这么个造法的,”肖晓敏敲打,“大夫的话你根本就没往耳朵眼里进过?你这血压,这是不是还打算往上窜窜啊?” “这不能这不能,”陈阳辉忙摆手,自己特自觉的收起酒杯,“老婆那是家中宝,这家中宝的话,必须得听啊。那啥,小虎——” 他指使儿子,把酒盅往陈炽手里一塞,“拿走拿走,免的瞧见了碍眼!” 陈炽憋笑,听话的“嗳”过一声,起身拿起酒杯,欲走又停:“爸,要不喝点豆奶,护护胃。” 陈阳辉瞧过老婆的脸色一眼,见肖晓敏无异议,忙点头:“行,行,来点豆奶,养养胃养养胃。” 陈炽得令,一会就从厨房拎过一小盒白色软饮料来,放去陈阳辉跟前——陈阳辉端起抿一口,眼睛眯成一条缝:“好,这个好!” 肖晓敏被逗乐:“又装,啥都不比你那二两猫尿好!得,灶上还炖着老母鸡汤,都给我留点肚子,等着,给恁爷俩盛一碗去。” 说着,人转去了厨房。 剩下饭桌上的陈氏父子,彼此相视嘿嘿一乐。 陈阳辉又咂过一口“豆奶”,斜眼瞥儿子一眼:“小偷?” 陈炽一楞,方知道果然瞒不过亲爹,他妈肯定跟他爸报备过了。之前装瞧不见,估计也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所以,他摸了摸还略有肿胀的脸颊,顿了顿:“不是啥大事,我就怕我妈担心,别的没啥。” 陈阳辉吁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真不用我管?” “真不用。” “行,老子信你这回。不过小虎你是不是得抽空去队里跟小孙他们练练啊,瞧你这一头包。” “哎呀,爸!你再说这个,下回可没豆奶喝了!”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嘿,小小孩子还怪有拿手,呵呵,喝豆奶喝豆奶。” 就是都临上床睡觉了,肖晓敏摸到儿子房间:“儿子,看!这是啥?” 抖在陈炽面前的是一件牛仔外套,是他心心念念好久的一个牌子。 陈炽“呀”的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妈你给我买的?!” 老早他就相中这件衣服了,奈何太贵,父母一直没答应。陈炽怎么着也得以为得等到年底过生日才可能拥有的——没想到,现在就在眼跟前了! “你爸买的,说是发了奖金。”肖晓敏心疼的摸摸儿子颊上残存的淤青,“肯定是心里心疼了呗。他又是个不会说的,只好花钱了。” “就是这衣服可真不便宜,花了你爸1000多块奖金呢!来,穿上给妈瞧瞧!” 陈炽兴奋的蹦下床,就是一套,发现有点不对…… “妈,这是啥?” 他指着衣服左襟上口袋上方一个橘色的大写字母:H。 “哦,这不你名字的缩写嘛。炽:H,虎,也是:H。妈给你绣了老半天呢!属于我儿子的专属记号。” …… 母上:“咋,不喜欢?!” “……哪、哪能呢!我妈这手也忒巧了!这、这简直就是锦上添花,画龙点睛啊!我可忒喜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七章 突如其来的明天 陈炽原本觉得,自己的日子也许就会这么一直平平溜溜的过下去。 纸老虎一个的爸爸,特好哄的妈妈,一家三口人,吵吵闹闹的,却又彼此关心,挺好。 至于自己,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叫父母放心,让奶奶脸上有光。虽然有个不对付的堂妹没事老掐来掐去的,不过到底还是他们老陈家人,他既然做人兄长,忍了。 孰不知,终究还是他太天真。 或者说,和天真没关系。 毕竟任谁也想不到,明天的命运,会如此的突如其来。 陈冰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傻掉了。 涂芳放下电话,捂嘴站了半晌,一扭头泪簌簌落:“星星,咱们得去一趟医院。你大伯……你大伯没了……” 她爸没在家,工程还没结束,不过人已经联系上了,正从1000多公里外的工地往回赶。 去医院的路上,陈冰死死咬住唇,咬到生疼。 她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大伯……没了? 那么雄赳赳的又爱说笑话的大伯,没了? 她两天前的周末还瞧见过他:她和丁施禾在人家小区发传单,大伯从路边一辆车上下来,给她和小禾买了北冰洋汽水,还嘱咐叫她俩早点回家。 丁施禾当时一脸艳羡:“呀,陈冰,你大伯可真神气!又和气又神气!” 那么和气又神气的大伯,怎么…… 怎么就…… 涂芳带着陈冰赶到医院的时候,那一块地方乱糟糟的,很多人。 陈冰谁也不认识,牙根紧咬的跟了涂芳,直到人群中有张脸一闪而过——陈冰一呆,攥紧了涂芳的手:“妈,是小虎哥……” 的确是陈炽。 才十几岁的少年,脸色异常苍白,目似游魂,一双手抓在膝上,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涂芳奔过去:“小虎……” 一出声,嗓子就哽了,涂芳泪流下来,抓了这孩子瑟瑟的肩膀,“小虎啊……小虎!” 陈冰就见陈炽仰起脸,脖子伸长,喉结滚动,白苍苍的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眼神中似有烈焰焚烧,又好像早已烧个干净只落一片茫然。 她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那抓在膝上的两只手指关节崩出,似要把膝头抓出个窟窿来。胸腔起伏,喉结滚动喉咙撕拉,像是喘不上气,白色的T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粘湿了一大片。 平时那么神采奕奕的一个俊秀少年,又骄傲又瞧不起人脾气又坏,此刻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徒像一片挣扎在泥泞里的白纸。 涂芳抓了他一只手,低头恸哭。 陈冰的脚被钉在了地面,挪动不了半分。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令她做不出什么反应——身边的人,一张张陌生又沉郁的脸孔来来去去,耳边语声和脚步声嘈杂连成一片。她听不清,也闹不清,眼帘中只剩下少年那张薄薄的脊背——他坐在那里,驼着背,大口喘息,背负着那突如其来的命运。 陈冰低下头,掉下了眼泪。 大伯陈阳辉,因公殉职。 之前东关苗圃夜总会贩毒一案,嫌疑人赵川在看守所刺伤狱警越狱,市公安出动全部警力全力搜查追捕,最终把赵川堵在一处郊外民宅。 为避免伤及无辜,作为刑侦队大队长的陈阳辉身先士卒,带领小分队在埋伏点伏击——不曾想,赵川手里有枪! 抓捕过程中,陈阳辉为护及下属被子弹打中左肺及下肋,被送到医院抢救三个小时后,终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大伯母在手术室外等到最后的结果,直接昏死了过去。 陈冰觉得,他们老陈家的天,塌了一大块。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噩梦才只走到一半。 那些日子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一切都是杂乱不堪浑浑噩噩的,消息终究还是没能瞒住奶奶,得知长子身亡,老人家一头栽倒,经医院抢救才勉强吊住一口气,成了中风半身不遂。 陈冰的父亲陈阳华甚至都来不及悲伤,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和大伯单位商量大伯的身后事——大伯母自从大伯去世后,精神几度错乱,终日以泪洗面,夜里频频惊醒惊叫,人已经整个都坍了。 直到大伯的追悼会举行的那一天。 陈阳辉被追认为烈士,全市公安系统、包括市级分管领导都有出席,场面不可谓不宏大肃穆。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陈冰胸前别着白花,站在亲属群中。她年纪还太小,不太懂这成人世界的规则。 她只觉得,这诸多荣誉、挽联,和花圈,甚至领导的慰问,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都实在是太轻太轻了。 陈炽挽着陡然矮去半截的大伯母,站在最前方。 陈冰默默看着他的背影,看他点头、鞠躬,接受慰问,薄薄的脊背还透着少年的生涩,却硬是撑在了那里,撑起了哀恸的母亲,也撑起了这里的一切。 追悼会结束,等一切安排妥当,涂芳身子突然晃了两晃,面色很不好。 这阵子她一直在医院帮忙照顾嫂子和婆婆,本就虚弱的身体已近透支,陈冰爸忙过来搀了妻子,准备回家休息。 陈冰扶着涂芳手臂,一时没瞧见陈炽母子,问:“小虎哥和大伯母呢?” “听人说你大伯还有些遗物留在手术室,他们去医院取了。” 陈冰一路打听着,寻到位于医院九楼的手术室。 一拐过走廊,远远就瞧见走廊尽头的陈炽母子——大伯母怀里抱着件血衣,趴在陈炽肩头,像是在哭。 那血实在是太多也太刺目了,隔着这么远,都令陈冰脚步顿了一下。 她咬了咬唇,走过去。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见——大伯母一把推开陈炽,怀中抱着血衣,径直就这么从走廊上的窗口跳了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八章 行尸走肉 大伯母的葬礼过去之后,又过了大半个月,陈冰在家里见到了陈炽。 陈冰家是最普通的楼板房,有些年头了,两室一厅70多个平方。这两天一家人忙着把陈冰的房间给腾了出来,收拾洒扫妥当——这是给陈炽准备的。 陈炽高烧昏迷,在医院躺了一星期,又接受了一个疗程的心理辅导。现下即将出院,陈冰听父母已经商量过了,要把陈炽接来家里住。 父母问她意见,她摇摇头,说我没意见。 大伯和大伯母都不在了,本来中风的奶奶病情加重,脑子都糊涂了,目前只得在医院长期疗养。作为陈炽唯一的叔叔,陈阳华觉得对自己这个苦命的侄子,责无旁贷。 至于陈冰,好在家里还有个不到三平方的储藏室,一般的床是放不开的,她爸用木箱子给她搭了一个小床,坐在床上还能撑个小桌。陈冰觉得还不错。 涂芳在家准备了一桌子的菜,陈冰负责打下手——涂芳一紧张就爱念叨,这会子更是边往铁锅里炖的大黑鱼身上浇汁,边担心:“都说你小虎哥爱吃这种大黑鱼,就怕我做不好。” 又叹息,“这阵子可是把小虎熬苦了,听说一直都吃不下东西,一直吐。我上回去瞧他,都瘦的不成模样了……这孩子命也是苦……” 说着又要掉泪。 陈冰只得高声:“妈,别想了。他们待会就回来了,再看见你这样,我小虎哥该难受了。” 涂芳慌不迭去擦眼泪:“不哭不哭,都过去了,过去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涂芳赶紧在围裙上擦了两把手,娘俩迎了出去。 是陈阳华带陈炽回来了。 陈冰觉得,陈炽有点不一样了。 他样子好像变了,一张苍白而冷漠的脸,掩映在拉高的衣领后,整个人看着憔悴而易折,眼中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涂芳本想摸摸侄子的肩头,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只念:“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小虎,饿了,快先坐,菜马上就好!” 边说匆匆又折去厨房,边偷偷拿手背蹭着眼角的泪。 陈炽坐了下来。 陈冰就站在他身边,他却好像根本没瞧见她。 陈冰觉得,他并不是没瞧见她,而是,他什么都没瞧见。 他就像一具毫无生机的躯壳,皮肤没有光泽,眼神没有光彩,对周围的一切闻所未闻。 直到涂芳端了一盘香气四溢的鱼放在桌上:“小虎啊,听说你最爱吃这种鱼,婶现学现卖,就怕做的不好。” 殷勤的递上筷子,“快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 几乎是视线与碟子碰触的一瞬间,陈冰眼睁睁就见陈炽苍白的脸色登时更加惨白:胸口急剧起伏两下,喉咙深处“哇”的一声,弯腰一把捂住了嘴! 他吐了。 陈冰爸轻轻关上了身后的卧室门,冲还杵在餐桌旁的母女俩无声的摆了摆手。 涂芳拿手抹泪,哭声压的极低:“我不该做鱼的……,我怎么……我怎么就……” 陈冰摩挲妈妈的臂膀。 她妈的确一腔好意, 只不过—— 大伯母最拿手的菜就是蒜烧黑鱼。 陈炽一连睡了好多天。 一开始陈阳华和涂芳都还小心翼翼的在家守着他,但挡不住人总还要工作的。 陈阳华请的假期结束,不得不返回工地。涂芳这阵子心力交瘁,常常半夜起床吞药片,但也得继续坚持超市打工——毕竟奶奶长期住在医院的疗养部,花费不菲;现下家里又多了个孩子要养,经济压力徒增,不工作是不可能的。 涂芳每次出门上班前都要千叮咛万嘱咐了陈冰,让她好生顾看陈炽,陈冰每次都乖乖点头——但其实陈炽没什么好看顾的,他成日里就是蒙着被子躺在床上,饭吃的很少,水喝的也少,一天里几乎不说一句话,也不出房门半步。 为此陈冰父母很是伤神,不过也很快就彼此安慰着:“再过阵子,再过阵子就好了。” 陈冰不知道“这阵子”到底需要多久。 她轻轻推开房门,果不其然,床上的那团挤在被子下的身形似乎根本未曾动过,脸也压在被子下面,只在床头露出一截清癯的苍白手腕。 自然,涂芳临出门上班前准备好的饭菜,也依旧在床头的写字台上纹丝未动。 他们俩兄妹,以前一碰到一块就爱话赶话的乱掐,生怕谁落了下风。现在,他却连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大门处传来梆梆梆的敲门声,陈冰吁了口气,轻轻关上了房门。 来者齐天。 齐天家就住陈冰家楼上,两家做邻居好多年。只见他手里端着一碟葡萄,个个红黑饱满,闪着水淋淋的光,已经洗干净了。 他知道陈冰家的情形,进门后声音放的低低的:“你哥怎么样了?” 陈冰摇摇头,意思还是老样子。 她接过葡萄,从厨房找了个果碟来盛,顺手给齐天拿来的盘子里放上了两根煮玉米,“老玉米,给齐伯伯尝尝。” 齐天他爸就爱啃这些费牙的东西。 齐天依言接过,不过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小声:“小禾不敢往你家打,不过正经给我来过好几次电话了,想叫你出来一块去瞧瞧她那个培训班。她好不容易才求着家里答应给报的,不过她胆子小,自己楞是不敢去,非想拽着咱们陪她。” 陈冰知道丁施禾前阵子心仪一个模特培训班,招生广告上大肆宣传,说是其公司和各地航空公司都有对口协议,名是模特培训,实为“空姐”摇篮。 丁施禾成绩和陈冰一样草包,但是模样身材长得好,所以想凭此另寻条好出路。 陈冰摇摇头:“不成,我妈嘱咐了,让我一定在家看好我哥,我出不去。” 不过,她转而提议,“要不,你陪她就行。她那人胆小,只要有一个自己人给壮胆就成。” 陈冰相信,即便没有她,只要齐天一个人,丁施禾也会非常乐意的。 齐天却没吭声,抬眼瞧了眼陈炽房间紧闭的卧室门,沉吟了下:“我听小禾说,赵勤这阵子有点不大对劲,老是避开人自己一个人出去转悠,所以大家都怀疑,可能赵川有跟他联系。” “赵川”这两个字落去耳朵里,陈冰都觉得自己心脏忽的沉了一沉。 大伯和大伯母的骨灰都冷了好久了,那个杀人凶手却还依旧外逃。 “小禾听那个辅警说的?” 齐天点头:“说是警方一直在监视赵勤,就是等赵川露头。” 赵川父母皆早已作古,现下世上亲人只有赵勤这么一个亲弟弟。 他再狡兔三窟,也总有为了亲人忍不住露头的那一天。 陈冰一颗心又沉了几沉。 却是,陡然身后炸出一口喑哑的嗓音:“赵川!赵川人在哪里?!” 陈冰和齐天赫然回头,就见客厅里摇摇晃晃站着一人,脸色青白如鬼,神情却充斥着一种阴鸷的热切,目露精光,几近咬牙切齿的往前一步:“赵川人在哪里?!” 不是陈炽又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九章 困兽之斗 等这个暑假结束,陈炽将升入高三,高二学期的末考他还曾考了年级第五,戴着优秀学生的大红花上主席台领奖状和证书,台下的父母欣慰到握着手感慨连连,一家三口的留念合影还贴在学校布告拦的玻璃后。 只不过短短一个暑假,一切物是人非。 这天一早,陈炽自己收拾了书包,破天荒的主动跟涂芳报备:说高三开学时间要比其他学校早半个月,他要去上学。 涂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是热牛奶又是煎鸡蛋又是切香肠,一连声的问可要带饭盒?小虎你们学校中午饭都是怎么吃的呀? 陈炽说午饭学校有食堂,然后坐下来规规矩矩的把早饭吃的一干二净,没有恶心,没有呕吐,没有皱一下眉头。吃完起身有礼貌的说“谢谢小婶。” 涂芳激动的又要掉泪,握着大侄子的手:“小虎啊,都过去了,咱们都得往前看。你叔和小婶啥都不图,就图你好好吃饭好好念书,好好长大……” 陈炽点头:“嗯。我知道。” 人将走的时候迎头撞上正从自洗手间推门出来的陈冰,兄妹俩彼此打了个照面,陈炽脚步顿了顿,没吭声,错开身走了。 陈冰捡着桌上陈炽剩下的吃食三两口吞下肚,仰头灌了一脖子凉白开,抹抹嘴:“妈,今儿我也有事出门,午饭不用等我。” 走到第七条街道的十字路口处,陈冰人站在个报刊亭子后边,擦了擦额头的汗。 果不出她所料,陈炽那套所谓“开学早”的说辞,自然是假的——上学是假,出来寻赵勤才是真。 赵勤是混东关那一块的,他哥赵川在苗圃开夜总会歌舞厅,赵勤则带了一批小混混,平日里在那块靠收收保护费和开游戏厅老虎机为生。最日常驻扎的地方听说是个洗浴中心,据说赵勤在里边包了个房间,没事的时候晚上都睡在那。 这自然是包打听的丁施禾讲的。 不过陈炽不知道。 他就像只没头苍蝇般的乱转,东关区的每条街道都要来回走上个几遭,连累的陈冰这个盯人梢的盯的也辛苦,大热天的只能跟着他瞎转——毕竟这人一出门就直奔一家五金店,买走了一把近10寸长的剔骨刀。 叫人心里着实后怕。 毕竟现在的陈炽,谁都吃不准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好在他溜达了大半天连赵勤的影子都没摸到个角,一起紧张了大半天的陈冰只觉得脖颈手背都被晒秃噜了皮,小腿也发酸发胀。心中却正暗自庆幸好在他一无斩获,结果眼睁睁就瞧着前方不远处赵勤正从一家连锁店超市走出来,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手里拎着购物的塑料袋,嘴里衔着烟。 陈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冰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那只终极BOSS的黄雀,虽然她跟踪的人现下也跟踪起了人——不过,她知道,那只“蝉”,可不是个好招惹的。 赵勤一个人,身边没有手下和伙伴,衣着低调,帽檐压的低低的,步子很大,不曾东张西望。可就是走的太快,前方陈炽步子迈的也益发疾速,陈冰一路跟的磕磕绊绊,恨不得跑起来,结果就倒霉催的撞上了临街商店搞促销垒的香皂城堡…… 等好不容易才把那块被自己撞塌的“城堡”一角给人家恢复原样,赔礼道歉过N遭,终于被店家放行后——陈冰一口气跑过街道:哪里还有陈炽和赵勤的影子? 天色已经渐渐要暗下来,一整天蒸腾的暑气过后傍晚的风终于透出了一丝凉意,那凉意携着头顶一片铅色的云,很快就有雨滴落在地面上,带着灰尘溅出星星点点。 陈冰在细雨中狠狠跺了一脚,疯跑起来。 头顶高墙处有怒放的三角梅攀过墙头往下压的密密匝匝,陈冰喘着气,躲在这片嫣红下:不远处的地面扔着陈炽的书包,而就在前方拐角处,传来人声。 “今儿我不跟你计较,看在你还披麻戴孝的份上。不过小子你记住,以后离小爷我远远的,别跟今儿似的,跟张狗皮膏药样甩都甩不掉!今儿是你运气好,小爷懒得动手,不过再有下回,爷可没这么好性儿再跟你掰持这些有的没的。所以,有多远,滚多远!别叫爷再瞧见你这张祟脸!” 随后“扑通”一声闷响,像是有谁倒去了地上。 陈冰耳朵一抖,刚想要迈脚。 随即传来一个嘎嘎的男声:“勤哥,就这么便宜这小子了?” “任这么个弱鸡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不管他了,走。” 脚步声渐远,陈冰冲过拐角,果不其然——只见陈炽正踉跄从地上撑起身来,小雨地面泥泞,他浑身的泥水,泛着青白色的脸颊上一个再明显的不过的巴掌印。 陈冰跑过去扶起他。 少年一脸细密的雨水,头发眉毛被浸的乌黑,尤显脸色更白,掌印更红,胸口起伏,眼神尤似困兽,即便看到突然冒出的陈冰也不曾有半分反应,只顾往前一扑,目标地上的书包——顷刻抓出了一把锃亮的剔骨刀! 陈冰胸中警铃声大震,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要干嘛?!” 前方那几个人影已经走的远了,勾肩搭背,影影绰绰。可面对那几个混混,便是有刀又如何?陈炽这样是怎么都讨不到便宜的。 只会死的更快。 对方眼中满是血丝:“放开!” “不放!”陈冰也大叫,雨水浸入她的眼睛,杀的她眼睛也顷刻红了,“小虎哥你清醒一点!你这样的意气用事,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害到自己!” 少年已近癫狂,咬牙切齿:“放开!你TM放开!!” 任他再虚弱孱弱,到底是个男生,陈冰力气根本比不了,可她偏邪乎劲也上来了,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跟他夺那把刀:“不放!不放!就是不放!” 对方气急,死命一挥胳膊,陈冰只觉手一松,脸畔倏忽一凉,而后又是忽的一热,登时有热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淌下来。 她忍不住左掌心去扶,指尖掌心触感一片黏腻,映入眼帘一片嫣红,是满满一手的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章 妈妈 睡梦中的陈冰被叩门声惊醒。 她睡的这个小杂物间没有窗子,她爸在房门上给开了一个小气窗,但没什么用。便是现在已经立秋小半月了,陈冰每次醒来总还是一头一身的汗。 “星星,星星?” 声音细微,是她妈。 陈冰抹了把额头的汗,跳下床去开门。 门口的涂芳一脸焦灼,眼角的细纹都深刻了几分:“小虎又不见了。我方才听到动静,等出来一看,房里就没人了。” 陈冰看了眼客厅的挂钟,这才早上五点。 她心下有数,安慰:“我知道他在哪,我去找他。妈,你再回屋睡会,别急,小虎哥就是去跑步了。” 亏了是大夏天,天亮的早,此时窗外也不过略有微明。 涂芳担忧:“这孩子,咋这么一大早就去跑步……” 昨天月底超市库存盘点,她晚上11点才到家,但那时陈炽还不曾回来,她巴巴等到将近凌晨1点,才等回晚归的侄子。 这孩子近期性子乖戾,她这个做婶婶的不敢问什么,只瞧见孩子回家便终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不成想,一大早的,人又不见了。 这阵子一直这样,问他什么,什么也不说。 丈夫在外工作,辛苦又危险,她不敢跟丈夫说,只自己一颗心老提溜着,生怕哪里出什么差池。 陈冰见涂芳一脸憔悴,这阵子着实看着都老了好几岁,心疼,“妈你回屋再睡会,我待会把早饭买回来。” 涂芳却是不肯,起身敛了一兜脏衣服要去洗:“不睡了。” 又回头嘱咐,“星星你找到小虎,好好说话,别呛。他个半大孩子,家里出了这样的塌天大祸,他心里难受,一时半会的缓不过来。咱一家人,可得多担待着点。” 陈冰:“嗯。” 陈冰下楼,径直去了离家不远处的护城河公园。 自那回路遇赵勤,陈炽就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成日蒙头在床上挺尸,而是天不亮就出门,不到半夜绝不回家。 便是现在其实都已经开学了,也是一样。 他逃学。 师大附中的电话直打到家里来,陈炽班主任说话还是客气的,毕竟了解家庭情况:“陈炽要是还没有调整过来,可以先缓一缓再来学校。不过高三学习紧任务重,希望还是不要拖的太久。” 陈冰接的电话,保证一定转告父母。 不过,她撒谎了。 她又跟踪过陈炽几回,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盯梢被他有了提防,这几回回回都不成功,几下就被甩掉。 不过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他黑了,虽还那么瘦,却眼瞅着结实了些。衣服上常沾染着浓重的烟味,额前的头发长到遮过了眼睛。有好几次陈冰甚至都看到他手腕内侧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疤痕。 她跟涂芳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能为力。 不过她知道他早上一般会在这个地方。 陈冰站在爬满牵牛花的铁栅栏后,陈炽光着膀子,正在栅栏另一边的双杠上做运动。 他本不算瘦弱,个头高挑,直角肩,腿长胯窄。先前老被奶夸耀,说我们小虎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要身量有身量,将来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丫头呢! 但前阵子受刺激太过,吃什么吐什么,靠输营业液度日,于是直接瘦成了个轻飘飘的纸片人。 现下瞧着终于是缓过来一点了。 只是左手腕处那些已变成褐红色的烟疤,依旧刺目。 陈冰买了豆腐脑和鸡蛋饼,回家看见涂芳正蹲在洗手间的地上搓衣服。 顿时不满的叫:“妈,有洗衣机,你干嘛手洗?” 涂芳身体不好,本就常年拿药养着,这阵子又被陈炽搞得吃不下睡不好的。超市上班紧张,在家还要操劳家务,再这么下去,陈冰真担心她身体受不了。 涂芳蹲在那摇头:“这是你小虎哥的衣服,一直压在枕头下边的,闻着都有味了。这衣裳看着精贵,别再洗衣机洗坏了。” 又抬头问,“找到小虎了?” 陈冰气不打一处来:“找着了,已经上学去了,您甭操心了。” 到底忍不住,把手里的早餐一放,去推涂芳:“哎呀,我来洗我来洗,你低血压的老毛病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自己这么不注意啊!” 涂芳被女儿硬邦邦的孝心惹的忍不住微笑:“行了,一会就完事。你也快吃饭,还得上学呢。对了,锅里还馏了香肠,妈去给你切。”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考前陈炽那两个月的突击辅导,陈冰这回的中考成绩居然晃晃悠悠上了线——堪堪正好压线。虽然只是个最最普通的三中,和陈炽念的师大附中这样的重点没法比。不过到底是有学上了,而且还不用因为成绩不够拿赞助费。 这一点,她的确要感谢陈炽。 就是涂芳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上的肥皂沫,人一站起来,身子徒然晃了一下,骇的陈冰忙上前扶,“怎么了?怎么了?头晕?” 陈冰这一天在学校里都过的有点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飞快的拎了书包跑向车棚,其间遇上齐天也只匆匆打了个招呼。等一路飞驰到涂芳工作的超市,挑了门帘进去,一眼就瞧见涂芳正站在收银机后码票。 人好端端的。 陈冰人躲在存包柜后,松了一口气。 涂芳早上状态有点不好,她担心了一整天。 身后齐天追上来:“干什么呢?着急忙慌的,还以为哪着火了。” 陈冰摆摆手,拽着齐天的胳膊往外走。 她好不容易吊车尾上了高中,涂芳重视的很,再不肯让她来超市帮忙,只准把心思都用去学习上。现下还是不要让她瞧见自己的好。 齐天在门口的冷柜里顺手摸了瓶青苹味的七喜递过来:“瞧你这一头汗,下下汗再走。” 陈冰见怪不怪,不客气的接过来,毕竟这超市是他家开的,七喜她也最喜欢青苹味。 两个人躲在门口的门帘那吹冷气,就是七喜才灌下一口,就听得超市里一个女人的惊叫:“呀!这是咋啦?” 犹如心电感应般,陈冰蹦起来就往后跑——但见涂芳双目紧闭,面色苍苍,身子斜斜歪倒在收银机旁边的柜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一章 如刀似剑 “小虎还没回来?” 这是涂芳第三次问了。 陈冰瞅了眼墙上的挂钟,9点45。 “不是跟你说了,他们附中抓的紧,晚自习要到10点半的。再加上路上的功夫,到家怎么也得11点了。这个点咋会回来啊。” 涂芳蜡黄着脸,轻轻“哦”过一声,斜倚去了床头。 陈冰去厨房轻车熟路的从药罐里滤出药汁,翘着小指端着碗边小心放去床头柜。 这是中药馆掌门人徐姥爷开的药,说她妈这阵子人消耗的厉害,万不可再劳心费神,得好生将养调息才是。 陈冰盯着涂芳喝完药,扶人躺下:“妈你快睡会,齐伯伯那里已经替你请了假,这两天好生在家休息。徐姥爷说了,你就是太操心了,伤神又伤身。再这样下去可不成。” 涂芳嘴角绽出一个虚弱的笑:“哪这么娇气,也就是这阵子睡不大安稳,缓缓就没事了。” 陈冰不认同的撅了噘嘴。 就是涂芳人都躺下来,楞又硬是支起身来:“星星,待会你小虎哥回来,要是饿了,锅里还有饭,你记得叫他——” 此时门口传来钥匙开门声,随后是沉沉的脚步声。 涂芳精神一震:“是小虎回来了!” 陈冰心想今个回来的倒是早了,那边涂芳掀开被子楞要下床,她刚要去劝阻,卧室房门“砰”一下被撞开来——是陈炽站在门口,哑声问:“我衣服呢?” 母女俩皆不明就里,涂芳扶着床头柜颤巍巍起身,问:“小虎,你说什么?” 对方似在极力的忍耐中,一字一句:“我、说!我衣服呢?我枕头下面的衣服呢?!!” 他的头发长长了,堪堪遮到眼睛,目光隐藏其后看不太真切,但一身的腾腾气焰,陈冰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涂芳身前。 “你枕头下边的衣服……哦,哦,”涂芳忙道,“这大夏天的,搁的有点久了,所以给洗了。今个阴天,还没太干利索,在阳台上晾着呢。小虎,等明天——” 堵在门口的人掉头就走。 不过几秒钟后人又折返回来,手里拎着件浅蓝色的牛仔衣,正是涂芳早上手洗的那件。 衣服被重重甩去了桌上! “谁要你洗的?谁要你洗的??!!” 嗓音嘶哑,陈炽人俨然疯了一般,“谁叫你动我东西的!!” 涂芳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一时又急又怕,忙想着上前安抚:“小虎,你别生气,是婶不对,婶不知道……” 不成想陈炽真心疯魔了,手臂霍然一甩,陈冰一把没拽住,涂芳被掌风堪堪闪过脸颊,虽没打到,却身子一歪撞去了门框。 陈冰顿时眼都红了,一步上前扶了涂芳坐下,咬牙转过身,狠狠一巴掌甩了出去! 极其清脆的“啪”的一声——陈炽被打了个愣怔,呆在原地有那么一秒钟,气喘吁吁,不过旋即目光凶狠,毫不示弱,一掌还了回来! 涂芳“啊”的一声—— 声音发抖:“星星……” 陈冰只觉得半张脸火辣辣一片,又热又木,伴随着那层灼热感的,有什么东西顺着耳后的脖颈淌了下来—— 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忙一把掌心按去了左耳,狠狠瞪了眼始作俑者,扭头蹬蹬蹬跑了出去。 * 陈炽独自坐在床头。 夜已深,夜风抚动窗帘,微微晃动,一下又一下扫在窗台上。 他手里还攥着那团衣服——一件浅蓝的牛仔衣,爸爸用自己的季度奖金买的,妈妈还在口袋上方锈上了他名字的缩写字母。 他把脸埋了上去,想嗅到之前熟悉的味道——衣服被洗的很干净,鼻端只传来淡淡的肥皂香气。 那天,妈妈抱着爸爸的血衣,靠在他的肩头哭泣,泪水把他的衣襟都沾透了。那泪中似乎带血,把那个她亲手绣上H,都染成了暗褐色。 这是妈妈留给他的,最后的痕迹。 然后,她就一把推开他,从九楼的窗口跳了下去。 少年双肩剧烈抖动,脸深深埋进衣服里,哽咽出声。 * 涂芳方要出门,身边有人走过来,是陈炽。 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陈炽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这孩子打小不算多好的性儿,爱掐尖爱冒头,但也就是皮了些,没干过啥出格的事。随着年龄增长,也蛮有礼貌,虽然和星星两个碰一处还没事老掐,不过对丈夫和自己还是很尊重的。 他刚才那副样子,实在有些吓人。 她询问着叫:“小虎?” 陈炽不曾抬头,错身而过时只低低一句:“我去找她。” 陈炽本要下楼的,他也不知道陈冰跑去了哪里,不过只下了半层,突得听到楼道里有人说话。 像是陈冰的声音。 在楼上。 陈冰家在三楼,上面还有四层的住户和半层的阁楼。陈炽扶着栏杆缓步向上,果然只走过半层的拐角,就瞧见陈冰和一个人站在通往阁楼的窗口处说话。 那人背对着楼道,看背影个头高挑,穿着白色的T和蓝色的大短裤,听声音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楼道间的白炽灯光线昏黄,倾泻在他黑亮的头发和肩膀上。 但听他语声轻微,口气不无埋怨,却也温存:“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才刚结的痂,又破了。又得好一阵子不能碰水了。” 陈冰比他矮个大半头,脸被男生的身子遮去了一半,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了什么,却突然叫了一声:“呀,你轻点!” 陈炽脚步心口皆一顿。 男生不无好气:“这时候知道疼了。缝针的时候不是挺英雄的吗?” “那不一样,那时候有打麻药的,本来就不疼,哪像你下手这么重啊。” “切~”男生吐槽,“嘴硬你就。” 顿了顿,忍不住又道,“你说你一姑娘家,整的头脸上破了相,看现在这模样,怎么也得留疤了。” 陈冰满不在乎:“没事,拿头发盖盖就行。谁没事得人耳朵瞅啊。” 陈炽这才想起,上回——上回她跟他夺刀,被自己失手划伤了。 当时她一手的血,把他都唬住了。 不过这丫头按住耳朵就跑,趁他发愣,还顺手抢走了他的刀。 他都不知道她到底伤去了哪,现在看……怕是伤到了耳朵,还缝了针。 他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他打的她那巴掌,怕是又把伤口打裂了…… 所以她才又跑掉了。 应该是怕小婶发现。 男生语声有点闷:“他打你了?” 陈炽抬起头。 “没有。”陈冰一口否认,“都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撞桌角上的。” “一张死鸭子嘴。” 男生哼过一声,转过身,把手中的紫药水瓶和棉签放去窗台上。 陈炽看到,他有一张看了叫人很舒服的脸,眉目舒展,气质干净。 他们两个就这么倚靠在窗台上,风吹着他们的头发,陈冰半边脸还肿着,不过只顾着缕自己耳边的头发,好把耳朵严严实实盖起来。 男生肩膀歪了下,碰了碰她的肩膀:“嘿,饿不饿?” 陈冰眨巴了眨巴眼。 “有三明治,三文鱼芥末味的,我爸从德高进的货,我给你留了一个。本想明天早上拿给你的,现在要不要?” 即便隔着半层的楼道,陈炽都瞧见陈冰顶着半张肿脸露出笑容,偏又促狭着打趣:“不是快过期的?” “德性!不要那我可喂猫了。” 她立马使劲点头中:“要要要!” 男生笑了,拍了下她的头发:“等着,去给你拿。” 说着,人大步向楼下迈下来—— “好吃吗?”齐天问。 “好吃是好吃,就是味有点奇怪。”陈冰小口咬着手里的三文鱼三明治,她这还是第一次吃三文鱼。 而且不是她故意斯文,是半边脸疼的发木,实在张不开嘴。 “刚才我下楼瞧见个人。” “唔,”陈冰并不关心,只不过随口一问,“这么晚了,谁啊?” “你哥。” 陈冰楞了楞,慢吞吞“哦”过一声,继续低头啃自己的三明治。 齐天回想起那个身影——沉默而阴郁,浑身像笼在一团浓雾之中,在自己听到动静探寻着去张望时,不闪不避,而是抬头直面迎接他的视线。 齐天承认,自己当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见过陈炽,认得他。最初的印象里,那是个很俊气的大男孩,年龄跟自己相当,有一股子出身良好的娇贵和骄纵气。 但此刻对方一双修长的眉眼,充斥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霾凌厉,如刀似剑一般,刺的人心头陡然一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二章 身在地狱 上一秒还在拥抱他的人,突然狠狠一把将他推了开去! 踉跄的倒退几步,他茫然抬头,只觉眼前一道白影,像是夹杂着午间最盛的阳光,刺的人张不开眼。 他张开手去,想去抓住什么,却两手空空。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 再然后,四周一切倏忽安静了下来——触目皆大片大片的白,地面满是了被踩碎的菊花,前方一个长方形的玻璃棺,有人睡在里面。 他走过去,越走越近,那人躺在棺中,身上盖着红旗。面部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颜色,即便容颜衣冠整齐,却是如此陌生。 他知道那是爸爸,躺在棺材中的,已经死去的父亲。 可他心里默念:那不是我爸。 我爸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的脸没这么瘦,他的颧骨也没这么高,他的皮肤,也不是这样的蜡黄色。 那不是我爸,不是。 “小虎,” 闻声抬头——是妈妈在前方,向他招手。 他高兴起来,奔过去。 他个子已经很高了,跟爸爸差不离,更要比妈妈高出大半个头。 妈妈的目光温柔,抬手摸他的脸,他有点不好意思,他都这么大了,妈妈却还拿他当小孩子。 可他没舍得动,毕竟妈妈的手指是那么轻那么柔——轻柔到一阵风从耳边抚过,顷刻就把人给吹散了。 他睁大了眼睛,风中似乎还残存着妈妈的声音,在唤他小名:“小虎——” “妈!” 他茫然四顾,顿足大叫。 四周白茫茫一片,无人应答,只余留袅袅回声。 他慌不择路,几步冲到玻璃棺前:“爸!我妈不见了!” 无人回应,那红旗被风吹动,陡然变做了一片血衣,血淋淋的飘飘欲飞——下面覆盖的躯体,赫然已变做一具骷髅。 他瞳孔急缩:“爸!” 顷刻间四周开始极速旋转,他脚部下陷,一下跌进无尽的漩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挣扎,却徒劳无用。 犹如溺水的将死之人,什么都抓不住。 “妈!” !!! 陈炽腾的从床上弹起,满头大汗淋漓,急喘不住。 噩梦,永恒的噩梦,在他闭上眼睛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紧紧缠绕着他,窒息着他,绑缚着他,永不罢休。 他死命抓扯自己的头发,咬自己的嘴唇,想要把自己从方才的绝望里拯救出来。 窗外月光清辉,抚在床头,披在他的膝头,以及膝头一双颤抖的手。 少年浑身哆嗦着,匕首锋芒倏忽一闪,旋即隐没在掌心——死死攥住,随后,右手攥住刀柄,咬牙往外一抽! 剧烈的痛感顷刻炸裂,疼到牙齿打颤浑身蜷成一团,膝盖跪去地面,左掌心一片黏腻的泥泞——他紧紧攥住拳头,咧开嘴,呵呵低笑出声,却是笑着笑着,皆化作痛苦的呜咽。 * 身边嘈杂声不断,陈炽倚靠在门口,身后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游戏厅。 虽然现在正是学校上课的时间,但仍有不少半大的小孩子挤在里面,玩的热火朝天。 想来是跟他一样,逃学的。 他叼着烟卷,不曾用手,只靠嘴唇将烟卷从左嘴角挪去右嘴角。 前方街道上种的法国梧桐,宽大油绿的叶面将阳光剪的细碎,斑斑驳驳的落在少年的眉角肩头。 陈炽眯了眯眼睛。 他这幅慵懒的样子其实很好看,光洁的额,薄薄的眼皮似睁非睁,目光在烟雾后三分漫不经心,三分漠不关心——引得路过的一个女孩子,忍不住望过来。 女孩的同伴拽了女孩一把,低声:“看什么看,再帅也是个小痞子。” 那边陈炽似乎听到动静,寻声藐过——见是两个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嘴角翘起,冲人笑了一下。 女孩脸蛋顷刻红了,低头拽了同伴的胳膊匆匆而过。 旁边一个顶着头黄毛的小子凑过来:“帅哥,行啊,挺招人。” 陈炽瞥过他一眼:“有信吗?” “哎呀这秋老虎大热天的,马路上走一遭油都要烤干了呀!”黄毛夸张的举着自己两根细胳膊,“瞅瞅,都晒的起疹子了。” 陈炽没吭声,从口袋里摸出张钞票,拍去黄毛手里。 黄毛眼珠子咕噜一转,面露难色:“帅哥,那赵勤,就那……” 他贴过来,声音放低,“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个敢杀人的主!兄弟干这个可是顶了好大的风险的。” 啪,陈炽又拍了两张钞票去他手心。 嘴一张,喷了人一脸烟:“够了吗?” 黄毛顾不得呛,笑:“帅哥,您就情好。” 旁边三三两两围过来几个半大孩子,个个都吊儿郎当的那种,黄毛塞了一张钞票去领头的一个手里:“请大家喝汽水,今都好好干哈!” 拿了钱,一堆人作鸟兽散。 陈炽照旧倚靠在门口,听游戏厅里砰砰乓乓打斗声入耳,听里面小孩子急的又是跺脚又是骂人。 头顶阳光一晃,他忍不住抬手去遮,左掌心一片沟沟壑壑,残存的血腥味入鼻。 “陈炽?” 有人叫他名字。 他楞了楞,放下手。 前方一个穿黄裙子的姑娘,手里推着一辆自行车。 长发披肩,杏目含情,端的是一个极漂亮极明丽的姑娘。 陈炽却像没瞧见一般,手揣进裤兜,慢吞吞转身。 “陈炽!” 身后的声音高了三度。 旁边黄毛“嘿”了一声,殷勤的凑了过去:“美女,认得我们帅哥哈?” 顾静芝不由攥紧了车把。 那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是她这种好人家的女孩儿鲜碰到的。 “陈炽,” 她鼓起勇气,不去看逼近的黄毛,“你到底还要逃学多久?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高叔叔他们都很关心你的,他们——” 黄毛的手摸上了她的自行车把。 顾静芝接连后退两步。 “嘿,别跑啊美女——”黄毛腆着脸,张手拦在她身前,“不都熟人吗?来来来,过来聊聊,聊聊。哥哥请你喝汽水。” 边说,边搭眼偷瞧了眼陈炽。 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黄毛眼睛一转,一双手呵呵伸去顾静芝腰间:“吆,瞧妹妹这小腰细的——” 顾静芝慌不择路,几要把自行车扔了,不住后退:“你别过来!” 却是后边嘻嘻哈哈又围上来两个小痞子,这前有狼后有虎,顾静芝紧攥着自行车把,胳膊都抖了,闭眼大叫:“陈炽!” 黄毛揉了揉耳朵,吃吃直乐,扭头问:“帅哥,这真不是你马子?” 陈炽眉毛都不曾挑一下,斜睇过一眼,张口吐出一口烟圈:“是以前老上赶的追我的,粘人的很。不过,说句真心话,这种良家妇女,没劲。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顾静芝人登时一滞。 “吆!” 黄毛咧开嘴,“没想到帅哥年纪不大,眼光还挺高。这么好的妹子都瞧不上?” 陈炽嗤笑出声:“土鳖一个,包这么严,连根大腿都不露,天天就知道讲五讲四美,你觉得有意思?反正我觉得没意思。嘿,你——” 他下巴冲顾静芝一仰,顾静芝呆呆抬起头,但见那张昔日熟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嫌弃与不耐,“说的就是你——” 他一脸的讥讽,嘴巴恶毒,“咱要点脸行不?别就跟上了粘鼠板的耗子似的老黏着我不放。今当着哥几个的面就把话跟你挑明了:我对你没意思!真的一丁点意思都没有!我干啥也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没有!听明白没?以后请别再缠着我,OK??” “……” 顾静芝站在那里,眼圈通红,眼泪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咬住抖动的嘴唇。 “哎吆哎吆,你说你个不会说话的就别说!看把人惹得!哎吆,瞧这小模样可怜的……” 黄毛作势打了下陈炽,上前一步就要去摸顾静芝的肩—— 就见陈炽突得两三步迈了过来,飞起一脚直把自行车前轮踢歪了开去,顾静芝错不及防往后一踉跄,但见他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骂:“在这哭哭啼啼的装样给谁看呢?滚!滚啊!没听见啊!耳朵聋啊?老子TM叫你滚呢!还不快滚!” 这一出实在出于意料,黄毛没提防都被吓了一跳,顾静芝忍了又忍,终于“哇”一声哭出来:“陈炽!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少年冷眼哼笑:“我一直就这样,你才知道呢?现在知道了也不晚,赶紧滚。” 顾静芝捂着脸,哭着直跑了出去,连自行车都不要了。 黄毛瞧着佳人远去的背影可惜的直咂舌:“干嘛呀这是,冲人家小姑娘发啥火啊,一点都懂不怜香惜玉。啧啧,长得真挺漂亮的。” 陈炽没好气:“滚蛋,烦着呢。” 说着烦躁的在掌心里摁灭了烟头。 黄毛咧嘴又想嘲笑两句,有个半大孩子窜过来,与其耳语几声。 陈炽警觉的目光投过来。 但见黄毛呲牙一乐:“帅哥心想事成哈,真是要什么来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三章 休戚与共 下午的大课间,陈冰刚想要去开水间打杯开水的空,一错眼瞧见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不是丁施禾是谁? 丁施禾高中没考上,至于暑假里报的那个什么“空姐摇篮”培训班,更是骗人的,收了报名费就关门溜之大吉,为此丁施禾没少挨家里人数落。 后来没辙只能凑合上了个职高。 丁施禾一眼瞧见陈冰,半句废话没有,上来一把拽了人就走——陈冰刚想说哎我还有课呢,就听丁施禾道:“我没瞧见,不过有人瞧见了,说你哥和赵勤打起来了!就在绿普地三岔口那块。” 陈冰胸口一紧,往前跟着急跑几步,又迅速折了回来:“我去叫上大圣。” 一行三人赶到绿普地的时候,不见赵勤和陈炽的半个影子。 绿普地这一片是物流集散地,四周较空旷,三个人围着三岔口周边转了几遭,齐天问丁施禾:“确定在这?” “应该没错。” 那边陈冰早钻去了路边绿化带的灌木丛里,不多久遥遥伸出一只胳膊:“人在这里!” 两人闻声赶过去,丁施禾伸头一瞧,“啊”的一下失声叫了出来。 陈炽是被齐天背回家的。 人先送去徐姥爷的门诊处看过,骨头万幸没事,皮肉伤很重。 徐姥爷忍不住要骂人,骂他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年岁不大才这么不知深浅,等哪天真闯出大祸,吃多少后悔药都来不及! 陈冰和丁施禾皆低头不敢吭声,齐天陪着笑脸被训的一头包,唯有那个始作俑者,因为实在太凄惨了点,反倒是最无知无觉的一个。 也亏了今天超市仓库进货,涂芳忙着加班不在家,齐天把陈炽背去床上,陈冰去烧水。 丁施禾环顾房间,奇怪:“这不你房间吗?他把你房间占了,你睡哪?” 陈冰没空回她,只去涂芳的壁橱里翻出两条新毛巾,拿热水一遍遍烫了,再绞干——水是刚滚开的,她嘘着手指往脸盆里塞,齐天走过来:“我来。” 她摇头,来回掂着热气腾腾的毛巾,几下后估摸着温度合适了,弯腰把毛巾轻轻放去陈炽的眼睛上。 他这回伤的着实厉害,面部青青紫紫,没半分好颜色,嘴角破了,肿的老高,之前满嘴的血。现下破损的地方都被清理包扎了,就是一双眼睛实在是乌青乌青的,此刻快肿成了俩蟠桃,也就是人现在还迷瞪着,估摸着待会醒了睁眼都费劲。 上回赵勤放过了他,这回,看来是彻底没留后手。 陈冰两条毛巾轮流着上,徐姥爷给开了药膏,活血化瘀的,但要热敷后才能涂。 许是热度的刺激,床上的陈炽低低呻吟过一声,身子动了动。 “醒了!”丁施禾蹦过来,“是醒了吗?” 陈冰低头绞着毛巾,嘴唇抿的死紧。 方才她替陈炽擦拭,擦到手心,一掰开,一掌心深深浅浅的刀痕,有的已经结了痂,变作了深褐色,有的则还翻浆着发白的皮肉。 袖子再往上掀,腕上更比比皆是,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烟疤。 惨不忍睹。 得是有多自虐,才对自己这么下得去手。 “小禾,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免的家里人担心。”齐天起身,“这回多亏了你报信,否则人被丢在那里,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丁施禾脸蛋粉红:“这有啥,陈冰她哥,就是我哥。况且陈冰让我一直盯着赵勤那边动静呢,就是生怕她哥想不开再去拼命。” “不过,”她瞧了眼床上乱七八糟的陈炽,老气横秋的叹口气,“到了,也没妥了。” 齐天笑笑:“走,我送你下楼。” 等齐天再回到屋里的时候,看到陈冰在抹眼泪。 心里未尝是不惊奇的。 毕竟这丫头,掉眼泪的时候少之又少。 陈冰也不避他,吸着鼻子,闷声:“我宁肯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又臭屁又叫人讨厌的。再讨厌十倍都成,一百倍也成,怎么跟我打架都成——” “就是不想他现在这样…” 她终于忍不住低头,“大伯母要是知道他现在这样子,在天上呆得也不会安稳的…” 齐天揉了把她的脑袋。 “饿了吗?下午超市有进货,我爸妈和芳姨都回不来,炒个蛋炒饭?” 陈冰刚要点头,从屋内传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 手里筷子挑着金黄的米粒,齐天坐在客厅的茶几后,面前的电视在播放晚间新闻。 他手边还放着一份蛋炒饭,拿盘子扣着保温。 他探手摸了下盘子的温度,抬头向卧室的方向扫了一眼。 陈炽醒了。 只不过人还是恹恹的,一声不吭,陈冰正给他敷药。 前方电视屏幕底部突然插入一条滚动字幕,女主播神情亢奋:“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本市公安机关刚刚传来消息,经过近三个月的跟踪追击,与今日下午15时许,已成功将涉嫌贩毒杀人的犯罪嫌疑人赵川抓捕归案。” 屏幕上出现逮捕现场画面—— 齐天手里的筷子都停住了, “星星!星星!赵川!是赵川!” 但听房内“砰”的一声,就见陈炽人连滚带爬的冲出房门,脚步一滑,重重在地上摔了一跤! 身后的陈冰想扶他,被一把推开——这个顶着一对肿胀到发亮眼泡的家伙,眼睛只能勉力睁开一条缝,下巴贴着创可贴,耳朵包着纱布,满脸青紫,像个滑稽的猪头。 可是这个猪头此刻呆呆的站在电视屏幕前,嘴巴张着,像被时间凝滞了般,一动不动—— “……通过情报研判,在各地公安机关的密切配合下,追击组将赵川锁定在×市某一小区内,通过蹲守,于当日下午15时将其抓获。目前,赵川已被执行逮捕。” 新闻插播完毕,屏幕上开始播放广告。 陈炽站在那里,喉结滚动,不停吞咽唾液。 陈冰:“小虎哥?” 尤像是被打开机关般,他突然爆出一声狂笑,一声接一声,一声接一声,狂笑不止! “赵川!赵川!” 他手指屏幕,笑的声嘶力竭,目眦尽裂,“——赵川!!!” 再然后,那笑声化作了无尽的恸哭,少年一跤跌坐去了地面,一声声悲鸣像从地狱洞穴喷薄而出,他在地面蜷成一团,双手抓在胸前,捶足顿胸,嚎啕出声:“爸!爸!妈!” 血泪斑驳,灯光下的一身累累伤痕触目惊心——陈冰终是忍耐不住,跑上去抱住了他:“小虎哥……小虎哥!” 陈炽怔忪一下,像是终于寻到了唯一的彼岸,抓紧了她的手,啜泣的把头埋去了她怀中——又似是对这一点温暖的无比渴求,下一秒他贪婪的伸长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头顶的荧光灯棍,冷白的灯光雪亮。 齐天坐在那里,望着眼前的,这一对彼此安慰彼此拥抱的兄妹。 面前的两碗蛋炒饭早就冷掉了。 连他自己的,都没吃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四章 去天堂路上的绊脚石 三个月后,经最高人民法院审核批准,被告人赵川犯贩卖毒品罪、敲诈勒索罪、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被判处数罪并罚,死刑立即执行 法庭当庭宣判,家属席上涂芳频频擦泪,陈阳华双手抓在膝盖上,激动到微微颤抖。陈冰望向坐在最前排的陈炽——他自己一个人,一身黑衣,手捧父母的遗像,脊背挺直,神情肃穆。 几位大伯生前的老同事老领导走去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陈炽低头,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捧着遗像相框的十指,指甲都发了白。 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握住陈阳华的手:“小虎这孩子,以后还得继续靠您跟弟妹操心。这孩子以前成绩很好,眼下又是高三这个节骨眼。他年纪小,一下遇上这么大的变故受不住。现在赵川已经伏法,只要把心思拉回来,等明年考上大学,我辉哥和辉嫂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陈阳华喟叹:“谢高政委关心,我哥哥嫂子就这根独苗,有我在,怎么也得叫他好好成才。” 陈冰对这人有些印象,隐约记得他姓高,和大伯是战友也是同事,是出生入死过的铁杆兄弟,也是个领导。 这位高伯伯又搂着陈炽说了好久的话,陈冰回头张望,只见陈炽坐在那里,一身的黑衣衬的皮肤略显苍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周围的殷切慰问一概漠不关心。 往下日子还得继续。 一年走到年尾,临近元旦,12月23日是陈炽年满18岁的生日。陈冰父母对此格外重视,陈冰爸把自己元旦的假期调休到了23号,就是想回家陪侄子一起过生日。至于涂芳早两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偷偷在屋里拟菜单,翻菜谱,摩拳擦掌要做一桌大菜。 陈冰听父母商量,当天还想把奶从医院里接出来,一家人一起为小虎庆祝。 奶奶先前受刺激太过,成了半个植物人,后经过疗养略有好转,但多数时候也是不认人的。虽然人糊涂了,但能瞧见她最爱的大孙子,想来老人家心里总是高兴的。 对此最无知无觉的倒是陈炽本人。 他现在天不亮就去上学,天黑回家睡觉,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涂芳不放心,还曾去附中偷偷找过他的班主任了解情况,班主任说:“人倒是从来不迟到不早退。就是不爱说话,根本不理人。不过现在高三嘛,压力都大。最近几次模拟考,成绩还不错。” 涂芳终于放下心来。 陈冰这天问齐天:“你说你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什么啊?” 齐天也念高三,没事也是憋在家里啃书本的,听见她这问,有点奇怪,书都不看了:“你问这个干嘛?” “哦,小虎哥过生日,我爸妈挺重视的。我寻思着,也送个礼物?” 齐天想了想,笑:“星星,我可有点吃醋了。上半年我过生日,你除了吃光了我的蛋糕,可啥都没送。” 陈冰大言不惭:“那不一样。他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大家都想让他高兴一点。” 齐天嗤过一口,戳了下她额头。 虽然但是,还是帮忙挑起了礼物。 “你哥平时除了上学,都喜欢干啥?” “不知道。” “……” ********* 23号这天恰逢是个周末。 一家人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涂芳忙着跑去最大的菜市场买肉买鱼,陈阳华则去医院接奶,办理请假条。 陈冰领的任务是刷盘子——涂芳有一套珍藏的青花瓷餐具,不到重要场合绝不舍得拿出来用的那种。她的任务就是把这套精美的青花瓷洗刷刷到锃亮。 至于主人公陈炽,昨晚就已经跟叔叔婶婶报备,说今天自己生日,想去公墓给父母上香。 陈冰爸本欲陪他一起,被拒绝。 陈阳华想了想,拍了拍侄子的肩:“那早去早回,等会我把你奶也接回家来,咱一家人一起给你过生日。” 陈炽低头,看不出什么情绪:“谢谢叔。” 家里人很快都各忙各的去了,陈冰在厨房水池边洗的满手的洗洁精泡沫,透过窗口瞧见楼下陈炽的背影——他穿着那件天蓝色的牛仔衣,背着一个黑色背包。 陈冰知道他要去公墓。 自赵川被执行死刑,陈炽这阵子异常安静,对涂芳和自己都颇客气礼貌。可就是有些太安静了,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楼下的陈炽走到树荫下,转过身来。 陈冰视线忍不住追随过去。 树荫挡住了他的脸,只见陈炽冲着自家的窗口,弯腰鞠了一躬。 陈冰:…… 他一共鞠躬了三次,在树下又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陈冰也楞在水池前片刻,然后她三两下甩开身上的围裙,夺门而出。 ********* 陈冰挪动了下脚步,透过一蓬灌木丛,前方陈炽正蹲在父母的墓碑前,在拔草。 再然后,她听到了他轻声唤:“妈”。 陈炽离开墓园的时候,手里掐着一朵黄色的小花。 陈冰绕过灌木丛,匆匆在大伯和大伯母的墓前合掌拜了一拜。 墓碑前的杂草被清理的很干净,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上面的蜡烛已经熄灭了。一蓬黄色的雏菊,在墓碑旁迎风摇曳。 周末,公交车上人比平日多了不少。 陈冰混在人堆里,尽量放矮身子,透过人群的间隙望过去——陈炽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长长的帽舌遮了半张脸,站在角落里。 这趟公交并不是她家的方向。 他要去哪? 直到附近的景色越来越觉熟悉,陈冰才发现,陈炽回的是他自己的家。 他自己家,大伯家。 她微微吁了一口气,紧张了半天的心稍放松了一下。 自大伯大伯母出事,陈炽被接来了自己家住,他家原先的房子就闲置了。 现在陈炽回来自家的房子,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要取? 她躲在小区道路旁边的公告栏后,脚尖踢着花坛的狗尾巴草,间或探头瞧瞧大伯家的窗子。 等她第三次抬头张望的时候,大伯家窗后影影绰绰一个身影,自然是陈炽,抬着胳膊,好像在够什么东西,并没有开窗。 陈冰弄不清他在做什么,只好继续保持关注——很快,陈炽的身影出现在另一扇窗口。 他依旧没开窗,双臂上举,从上至下,一遍、两遍、三遍…倒像是在窗口贴什么东西。 奇怪……他到底在干嘛啊…… 陈冰心中吐槽,脚尖继续一下下的踢着狗尾巴草。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划过,她登时浑身一滞。 转身拔腿就跑! 这一片是大伯母生前所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区,房子盖的年头还很新,配套设施很齐全,每个楼道口都有门禁。陈冰进不去楼道,当下捡了块石头正准备砸一楼住户的玻璃,刚好里面有人出来——陈冰砰一下拉门硬闯了进去,把要出门的大婶给撞歪了个跟头,气的大婶扶墙骂人:“要死啦!” 一口气跑上四楼,这层的东户就是大伯家房子——大门自然是紧闭着的,布满灰尘,唯有把手处有新鲜的掌痕。陈冰跪趴去地面,眼睛鼻子用力贴去门缝,但根本看不到也闻不到什么。 她爬起身,冲着面前这扇坚固的朱红色防盗门,吞了口唾沫。 砸门,毫无反应。 她立即转身去砸对门邻居的门,无人应答,好像也没有住人的样子。 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直跳,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陈冰指尖发麻,小腿发软。大冬天的,却有汗一路淌下脖颈。 她拔脚往楼下跑,找邻居。 邻居家总会有斧子锤子之类的家伙,可以砸门锁。 不过,她很快折回身来。 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曾来过大伯家做客。有一回,她记得……她还记得—— 陈冰拉开每一层楼道都配备的消防箱,把手伸去第二个灭火器的后方摸索——然后,在一个小小的平台上,指尖碰到了一个金属样的东西,是把钥匙! 拉开防盗门的陈冰,被扑面而来的闷热气息几乎掀了一跟斗! 整个室内薄雾弥漫,烟气味呛鼻,陈冰拿袖子捂住口鼻,没走几步就瞧见陈炽正直挺挺躺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相框。 在他脚边,是一桶正冒着火星的木炭。 顾不得其他,陈冰冲过去端起那桶木炭,跑去窗边想丢下去,才发现窗缝都被胶带一层层密密封贴了起来! 她只能端着桶再往门外跑,木桶烫手,她端不住,一下跌去脚边,咕噜咕噜滚了出去。烧红的炭砸在脚背上,陈冰顾不得疼,用脚猛踩了几下,情急之下也找不到水,只能去扯胶带——没有剪刀,那些贴了好多层好多层的胶带一时难以撕开,她趴上去用牙咬,用指甲扯,一头一身的汗,终于硬生生咬出一个缺口。人却猛然被大力扯了回去—— 陈炽摇摇晃晃,脚步虚浮,一张脸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也泛着可疑的红色。一双手却像钉耙般死死钉在她肩上,嘶声:“出去!你给我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五章 阴魂不散 陈冰一张嘴就呛了一口,想说话,却咳的根本说不出来。 对方力气贼大,直拎了她的衣领就往外拖。陈冰不肯让他得逞,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地下坠,抱住他的腿:“小虎哥!你想过没,你要出了事,你觉得大伯和大伯母会开心吗?你要出了事,奶会怎么样?她还盼着你考大学呢!还有我爸妈,他们——” 陈炽置若罔闻,硬掰开她的手,一路把人往门口拽——陈冰方才说话被灌了一口烟,脸憋到通红,此刻被拖拽在地,一时天旋地转,眼睛也看不清楚,本能的摸到个东西就死死把住不撒手,发狠:“我不走,你想死,就把我一块稍上!” 陈炽不吭声,只过来拖她,陈冰尖叫,又踢又咬,手往他脸上抓去,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室内薄烟依旧,陈冰呛了不少烟,只觉眼睛又酸又涨,几乎张不开。脑子昏昏沉沉,眼前影影绰绰,陈炽的脸都几乎看不清楚,只知道他扑过来掰自己的胳膊,想把自己丢出去,然后自己好关起门来死在这里—— 她心头恨起,力气用尽,低头张嘴去咬,一口咬住就野兽般死不撒口,直咬到一口血腥满嘴,却是等这点力气也用完,又被人一把拖拽起! 她心中着急,半分气力也使不出来,连抓住他衣角都不能,眼前就要被扔出去——她脚后跟抵在门框上,撑起上身,垂死挣扎般,一个转身,抱住了陈炽! 几乎同时,死死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堵住了他的嘴…… 用她自己的嘴。 …… …… …… 一开始,只觉满嘴血腥,却触感柔软,软到一种不可思议;再其后,是怀中躯体一瞬间的僵硬——僵硬到一动也动不了的那种。 陈冰攀着他的脖子,呵呵鬼笑:“陈炽,今天是你生日,你才18。你还没亲过女孩?” 她双目炯炯,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尽在近在咫尺间的、一脸石化的少年。 “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你大学还没上,女孩子都没亲过,多可怜啊!啥滋味都还没尝过呢,就这么去死,不觉得可惜吗?” “啊?不觉得可惜吗?!” 她扯着他的领子大叫。 陈炽双目圆睁,喉结翻滚,喉咙深处“咕噜”一声。 眼睛因为震惊,带着巨大的不可思议,落去她脸上,好似根本不认得她。 她的胳膊还缠绕在他的脖颈处—— 他喃喃:“你疯了。” 陈冰垂下手臂:“我是疯了。” 然后,她脑袋后仰,身子无力的往地面溜去——陈炽堪堪一把抱住,见她双目紧闭,已人事不省。登时心慌:“尾巴!尾巴!” 楼下有人上楼来,脚步声噔噔,是方才出门被撞的大婶,一眼瞧见房门口陈炽抱着已无知觉的陈冰,双目睁到溜圆:“哎呀!咋了这是!” 又闻见屋里飘出的烟,捂鼻顿脚:“哪里着火了?咋这么大烟!!” “婶,吴婶,是我——” 陈炽抬头,双目赤红,“打120,帮我打120!” ************ 陈炽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拿了包烟,一扭头,陈冰站在不远处的货架后边,正跟一排的康师傅方便面大眼瞪小眼。 他转过头去,只当没瞧见,把烟往衣兜里一揣,走了。 他习惯在街心公园停下来,那里有一小片的荷塘,虽然寒冬腊月的只剩满池的残枝败叶——但是他习惯在池边点一颗烟,站在那里慢慢抽完。他学抽烟的时间不长,但已深谙此道,烟雾在眼前袅袅升起,挥挥手,在四散的薄烟后陈冰穿着土黄色棉服的身影,就影影绰绰躲在不远处的大柳树后。 他脾气一直不好,但今个反没了计较的心思,只当瞧不见。 那丫头啥都没跟小叔小婶说。 应该是没说的,否则小婶那爱担惊受怕的性子,不可能是现在的模样。 那丫头也是强,那天明明晕了,结果被120的人一掐人中,又悠悠醒了。醒了就一直攥着他的手,死活不肯上救护车。后来人都散了,她攥的他的手都有些发麻。 他手腕上还留着她的牙印——这丫头属甲鱼的,一口咬住打死都不松口:那两排牙印都变做了血紫色,着实咬的不轻。他垂下袖子挡住,她却只当瞧不见,一双手依旧把他攥的死紧。 他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就这么回了家。 那天晚上小婶做了很多好吃的,为着他18岁的生日。小叔都破天荒给他倒了小杯白酒,说要跟大侄子喝两盅。 小叔拍着他的肩膀:小虎啊,18啦,虽说长辈跟前你永远都是孩子,但到底还是长大了。你好好的,对小叔小婶来说,比啥都强。 小婶低头抹眼泪,又怕他瞧见,拿围裙一直偷偷蹭,一抬头又是一脸的笑模样。倒是那丫头是表现最镇定的一个,一个劲的埋头吃菜,把小婶烧给他的蒜香黑鱼给整去了一大半,还被小婶拿筷子敲了手背。 小叔说,星星啊,你哥过生日,你也跟你小虎哥说点啥,别老跟个闷葫芦似的不吭声。 那丫头期期艾艾的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她嘴唇还带点那种不太正常的潮红色。她说:“小虎哥,你18了,成人了,遇事先多想想,多想想。多想想没坏处。” 小婶乐:“这孩子,说话咋这么没头没脑的。” 他却懂她意思,忍不住盯了人一眼。觉得她人有点没精神,不过家里气氛很好,主角又是他,没人注意到她的这一点点异常。 他已经做好了她会跟父母报备的心理准备,却迟迟没等到。生日过后的第三天,小叔动身又去了工地,要到除夕前夕才能再回来。小婶也一切如常,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倒是那丫头不寻常——自那天后,就老跟着他。 他去哪,她跟去哪,也不近前,就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盯梢的水平其实挺糟烂,学校快放寒假了,但到底还没放,他没心情去上课,毕竟之前逃课已经习惯成了自然,那丫头就跟着一起逃——一整天跟着他:他打游戏,她就在游戏厅门口杵着,被老板撵过,不过撵完再回来继续杵着。 他在小面馆吃面,她就抱着个包子在不远处啃。 甚至连他上个公厕,她都在墙外边守着。 陈炽:…… 这是在外边,在家里,他就远没有这么清静了。 他在自个屋里呆上不到10分钟,她人一准的敲门进来,理由每次都是:“小虎哥,这题我不会,你教教我呗。” 他明知道她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做题,但有时候也有耐心讲讲,但讲来讲去,她还是不会。 他有时候就会很烦躁:“你故意的?这道题都拿过来三回了——你确定是真想解题?” 这丫头一张死板脸真心很讨厌,谎话说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是真不会,前边你教过,又给忘了。” 倒是个老实人。 陈炽:…… 要么呢,就是缠着他做这干那——“小虎哥,帮我剥头蒜。” “小虎哥,小油菜洗一洗。” “小虎哥,阳台晾的衣服干了,收了。” 他何曾做过什么家务,十根手指头没沾过半滴阳春水。却是眼下被扰的不胜其烦,简直片刻的安宁都木有。而且一看他要发作,对方就搬出小婶来:“我妈上班辛苦,身子又不好,咱们当小辈的,多帮忙干点活,她也不至于这么累。” 小婶的确身体不好,自从他来到这个家,更是加倍辛苦。所以小婶每每被搬出来,他就不好意思再发火,可又不想着这丫头的道,于是消极怠工:蒜剥的坑坑洼洼,小油菜洗完还带半坨子泥,就是收衣服实在没啥技术含量,于是只能装听不见。 她也不恼,就是过一会又来喊:“小虎哥,床单洗好了,咱一块晾。” 陈炽:…… 这天临睡前他喝多了水,半夜被憋醒了起夜,就是睡眼惺忪的马桶前裤子都褪下来了——就听身后洗手间门“哐当”一声! 那丫头眼睑上还糊着眼屎,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黄毛,来势又急又冲,扒着门呼哧呼哧的,瞪着个大眼直瞅着他! 陈炽措不及防,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给惊的脑子都慢了三拍,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一把裤子拎上,登时面红耳赤,忍无可忍,大吼一声:“陈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嘚瑟 陈炽森森觉得:那丫头真是个不知羞的! 昨晚上都被他吼了,今个白天再撞上自己,居然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木有! 一点都木有!!! 连自己一男的都觉得有点不自在,可人家脸色都楞是不待红一下的! 也是……毕竟是连自己亲堂哥都敢咬嘴唇的主~~~ …… …… 陈炽猛的摇晃了下脑袋,把那些在脑子里缠绕不断的画面给狠狠甩将出去。嗓子眼里咳过一声,板起脸来。 切~不就是比谁脸皮厚么。 谁还不会咋滴! 今个周末,不用费劲巴拉的逃课,外面天气很好,从窗口望出去,天空瓦蓝瓦蓝的,大太阳把前面的居民楼都晒得明晃晃一片。但气温也创了新低,足足零下14度——小婶出门上班前把自己裹的只露出俩眼睛,娘俩门口说着话,嘱咐着那丫头在家的各种注意事项。 临走小婶叫他:“小虎,今天太冷,没事别出门。这也快期末考试了,在家温温书。星星那丫头要来烦你,你……量力而行,她不比你,脑子笨。实在不会你骂她几句都随你。” 这阵子陈冰在家烦的他透透的,小婶想必看在眼里。不过再笨也是自己亲生的,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是在向他求情了。 陈炽嗯过一声,心里明白。 就是一上午杵家里必然不得安静,在床上躺着听会歌,那丫头端了个脸盆进来,煞有介事在肩上搭了块毛巾,说是临近年关了,每每年末大扫除,今趁着太阳好,先擦擦窗子! 于是,听个歌都听不消停,不停就看她戳眼前头爬上爬下,总之一定要戳自己眼跟前。 或者说,是一定要他戳她眼跟前。 陈炽无语,吐了口气,扶了扶额。 好不容易窗子擦完了,临近中午,那丫头又挨着门口探头探脑:“小虎哥,我妈说冰箱里还有手抓饼,咱们中午吃手抓饼行不?夹葱丝放黄瓜条夹荷包蛋。” 这有什么不行的,反正小婶不在家,他俩都是有啥吃啥。 果不其然那丫头故技重施:“小虎哥,我来切葱,你把黄瓜洗洗。” 陈炽:…… 他偏要跟她对着干,她不是要盯着他么?那他偏要拎着黄瓜去厕所洗。 陈冰正拎着菜刀在案板上切葱,一搭眼瞧见他转出了厨房,忙“嗳”过一声——陈炽得逞的偷笑的还弯在唇边,就听她“滋”一下倒吸一口凉气。 察觉到不对,他转过身,果不其然:陈冰右手捏着左手食指,血正从指头上汩汩冒将出来。 得,切个葱都不专心,切手指头上了呗。 他真的有点生气,特别是看她正想打开水龙头冲一下血,登时大步过去一把捏住了她的手指。 “有没有点常识啊?这能用自来水冲吗?”陈炽无语到脑袋都要炸了,这丫头真的很烦人!相当烦人!没皮没脸,不哭不笑,日日跟个幽灵似的阴魂不散!现在更是连这丁点的生活常识都木有,真的很招骂啊! 幸好伤口不算太深,但也绝对不浅。他没好气:“自己好好捏着,别松手,先压一会止血。” 说完他冲干净手上的血迹,拿温水加一勺食盐调了一大海碗的盐水,拎着那丫头倒霉的手指头,冲淋了好一会。 “家里的药箱在哪?” “啊?” “啊什么啊,药箱!放药的地方!” “哦……”对方依旧一副慢三拍的样子,脸上也瞧不出该有的疼模样,“在我妈房间的五斗柜抽屉里。” 陈炽依言去找药箱,就是一拉开五斗柜抽屉,居然满满一抽屉的药……而且还有小半抽屉都是黄纸包的中药模样。 他知道小婶身体不好,常年吃药,但具体哪里不好他也说不上来,或者说也从没关心过——他没敢细看,从中翻到一点药用纱布,碘酒和创可贴都没找到。 他拿纱布给她缠了手指,转身走去玄关穿衣服:“家里没有创可贴了,也没找到碘酒。我去买。” 还不等她张嘴,又道,“你放心,我哪里都不去,就是去药店买东西,很快回来。不会跑去大马路上找车撞也不会跳湖,更不会买安眠药自己吞。” 陈冰:…… 话都被他说完了,她还能说啥? 外面天气真心很冷,太阳虽好,但是风大。陈炽裹紧了羽绒服的帽子一溜小跑,出门走的急,他没戴手套,好在碘酒和创可贴小小一塑料袋,他拿左手掌心捂在心口处,被风吹的几乎张不开眼睛,只能拽着帽子低头跑——药店离小区有点距离,等他终于冲进楼道的时候,右手手指头已经被冻得麻嗖嗖的疼,像被拿小针扎。 担心那丫头等急了,上楼都是三步并作两步走的跳上去的——然后一推开家门,两个凑在一起的毛茸茸的脑袋,寻声朝他转过来。 自然没别人,是楼上的邻居,齐天。 陈炽眼尖,就见齐天掌心里还捧着陈冰的手,食指上已经涂抹好了碘伏——还是那张舒服亲切的脸,冲他友善笑问:“哥你回来了?” 陈炽脚顿了顿,嗯过一声,垂下眼帘,在玄关处慢吞吞的脱下羽绒服,再脱下鞋子。被他一直捂在胸口的那一小瓶碘酒和两包创可贴,随手一扔丢去了鞋柜上。 齐天抬头朝那小小的塑料袋瞅过一眼,笑:“我妈让我送些红薯下来,结果没想到碰到这丫头这么倒霉。早知道哥就不用大冷天跑这么一趟了,我家里有碘伏,已经都抹好了。创可贴的话,抹了碘伏就暂时先别用了,待会用纱布松松包两圈就行,比创可贴好使。” 陈炽懒得说话,只走过去长腿一伸,大喇喇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了。屋子里暖,他冻僵的手指头慢慢缓过一点劲来,热乎乎的有些发涨。 他知道,齐天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奈何从第一眼见到他,他就不喜欢。 估计这天底下有些人,天生就气场不和,强求不得。 那边齐天低头轻轻吹了吹陈冰手指上半干的碘伏,抬头,依旧那副扎眼的笑脸:“星星手伤了,午饭我来做。刚才我看了,除了手抓饼,厨房里还有香菇,也有青豆。正好我爸前两天灌了点腊肠,咱们不如做个腊肠饭?” 陈冰顶着一指头乌漆嘛黑的碘伏拍手:“好呀好呀,我喜欢腊肠。” 陈炽忍不住斜了一眼——这丫头只有在这齐天跟前,才有点活泛气,会露出点女孩子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甚了。 于是,陈冰陈炽兄妹两个在客厅看电视,外人一个的齐天在厨房里忙忙活活。 陈冰手伤了还不老实,一个劲的杵厨房门口去跟齐天说话。陈炽甚觉碍眼,却又不想回自个屋——否则,这俩人还不真成二人世界了? 他只好朝人发难:“乱窜个什么劲?手伤了就老实点行不?” 他以前觉得,这丫头是他天生的对头,俩人没事就爱乱掐。谁知道现下这丫头却佛性的很,根本对他任何刺挠话都没反应,脾气好的简直不像她! 眼下就是,训就训了,跟没听见一样,不过倒还真老实了点,居然主动跟他卖乖:“小虎哥,大圣做饭可好吃了,你待会就知道了。” 陈炽心里冷笑,一个大男人,厨房里那点三寸之地算啥本事,难不成以后还想去当个厨子不成? 也是,一家子都是开超市干小买卖的,浑身的市侩小家子气。 他浑然忘了,自己小婶其实就是在人家手底下打工的。 齐天手速相当可以,很快三份热腾腾香气撩人的腊肠饭就摆上了桌,而且还一大海碗的青菜日本豆腐虾仁汤,碧绿白嫩鲜香——陈冰一只手窜来窜去的忙着拿餐具:“好香啊!闻着就好吃!” 陈炽觉得,自己肚子都要气饱了。 胀鼓鼓的,一点都不饿,一点都不想吃! 可是他不能把这片地方留给他们俩,他是做人兄长的,陈冰是他妹妹。虽说臭丫头顶烦人,可这都十六七八青春正当头,万没有让自家妹妹单独跟其他男人相处的道理。 他得对小叔小婶负责! 所以他勉为其难的坐下吃饭,就是饭粒一入口中,那滋味在口腔中爆开来,真心浓郁鲜美到不像话! …… 肚子真心被撑到饱满的的不能再饱满的时候,陈炽终于停下来,脸上有点热热的,挂不住——他居然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陈冰正在喝汤,左手伤了,她右手拿着调羹,脑袋几乎要埋进碗里去。坐她身边的齐天伸手帮她把长长的刘海塞去耳后,免得掉碗里,一脸竹马的体贴模样——吃饱喝足的陈炽并没有因为吃人嘴短而卖他面子,心里头转瞬又膈应起来。 饭后齐天还要洗碗,陈炽挽挽袖子走进厨房:“我来。你也忙活好一阵子了。时候不早了,麻烦你这么久,也早点回家。” 齐天:…… 陈炽指挥陈冰:“星星,你来帮忙,我洗你擦。” 齐天忙道:“星星手伤了,碰不得水,还是我来。” 好在陈冰还是个懂眼色的,忙不迭挤进来:“没事没事,光擦而已,碰不上水,我能行。” 于是,齐天终于成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一位。 陈炽没刷过碗,不过这活实在没啥技术含量。小小的厨房里两兄妹肩并肩的站着,一个洗,一个擦,即便彼此都没有说话,却是配合的还蛮默契。 “小虎哥,”陈冰翘着受伤的那根手指头,用其他手指拿布抹着碗上的水渍,“没想到你干活挺在行的,碗洗的真干净。” 陈炽没想到冷不丁就得了这么一句夸奖。 他本想嘲笑的,这种活,简单到他都不系干!是个人就会的?这能有啥难度? 这种夸奖放他身上,简直就跟骂他白痴一样。 不过…… 可不知道为啥,他的唇角忍不住的就要往上弯,心里头……有种叫“得意”的情绪灌满了胸腹,甚觉美滋滋。 特别是外边的齐天,寻声朝厨房这边张望的时候,这种嘚瑟的感觉,更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七章 烤红薯 期末考之后,就是寒假。 按本地风俗,年前年后都是走亲串友的时候。涂芳娘家亲戚比较简单,乡下的父母皆已过世,只一个哥哥住在本地,但住的比较远,只有节假日才有机会走动。 陈阳华还远在工地不曾放假,涂芳趁着年前好不容易轮休一天,准备了礼物要去走亲戚。往年走亲戚涂芳都是带着陈冰的,毕竟舅舅家有表姐,还有个表哥,年岁相差都不大,也能凑一块热闹热闹。 但今年家里多了个陈炽,陈冰就说不去了,她要跟小虎哥在家。 涂芳想了想,的确没有把侄子一个人留在家的道理,可叫他一起去,这孩子又定是万万不肯的。她这侄子,遭遇这般大的家庭变故,人一直都阴阴郁郁的,丈夫又远在外地,搞得她这个做婶婶的一直提心吊胆,老怕出什么差池。 最近好不容易瞅着人终于有些好转起来,陈冰不去也好,不至于叫侄子在家觉得太过孤单。 于是涂芳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后,一个人带着礼物奔赴哥哥家去了。 陈炽和陈冰俩人在家相安无事,陈炽也不窝自个屋,就大喇喇杵客厅里翻书,总之让那丫头抬眼就能瞧见自己,省得她老阴魂不散的在自己丈余内打飘。 他都这么乖觉了,陈冰眼瞅着也就有些松弛下来。窸窸窣窣也不知道鼓捣的毛,居然不知道从哪个墙角嘎啦里抱出一个红色的小烤箱来。 陈炽奇怪:“家里还有这玩意?” “去年春节,齐伯伯的超市搞抽奖,我抽到的。”陈冰找了块抹布,已经在按着擦了,“不过一直都没用过,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 陈炽心中好笑:“你抽中的?” “啊,我抽的,还是个二等奖呢。” 才怪,一准开了后门呗。定是楼上那小子为了哄她开心,暗箱操作的——反正超市是他家的。 陈炽没闲心关心这个,就着窗口暖洋洋的阳光只想眯一会,陈冰过来戳他,一手攥了个大红薯:“小虎哥,你想吃烤红薯不?” 大约近一个小时后,陈炽从脸上拿下书本:“还没好?” “没……”陈冰戳着烤盘里的红薯,只表皮软了,芯子还是硬的,没法吃。 这丫头都鼓捣了这么久了,居然连个红薯都烤不熟,要不要这么笨啊! 陈炽走去餐桌,撘眼一瞧那小烤箱的功率,甚觉无语:这东西,是个玩具?这点功率也好意思叫自己烤箱?怪不得一个小时还没烤透。 他指挥:“把红薯切成厚片,这玩意功率忒小,红薯又太大,不切开半天也烤不熟,光费电。” 陈冰一听费电如临大敌,慌不迭赶紧把红薯切了。这回比较顺利,再半个多小时后,一烤盘托出来居然还蛮像那么回事——红薯的甜香混着焦香,充斥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份外诱人。 再十几分钟后,兄妹两个捧着被烤红薯塞满的肚子,都窝在沙发上不肯动弹。 陈冰挣扎着起身,把剩下的红薯一片片摆去屋里的暖气片上,陈炽懒洋洋的歪头:“这是干嘛?” “烘红薯干,烘个两天就差不多了,特有嚼头,好吃。我妈喜欢。” 鼻息间还萦绕着那缕甜丝丝的滋味,陈炽不想动,随手摸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他明明高三了,却是半分高三生的自觉都木有,小婶总觉得他是好学生,操心这操心那,不过学习上,从没担心过他。 殊不知他已经懈怠太久了,毕竟都想死的人了,谁还要去关心考大学? 电视上在播一个不知名的综艺,主持人们夸张的大呼小叫着,陈冰放完了红薯也凑过来看——不知道是不是这阵子盯他盯的太累,眼下她坐在他身边,吃饱了,又被窗外晌午的太阳暖呼呼的烤着,不知不觉人也有些困倦。 陈炽右手还捏着电视遥控器,眼睛还盯在屏幕上——综艺已经播完了,现在播的是不知道哪里的农产品广告。 他没动。 陈冰睡着了,头倚靠在他的左胳膊上,刘海垂下来,双手拢着胳膊,在沙发上团成一团。 阳光晒的她的脸有些红扑扑的,脸颊上一层小孩子样的绒毛。眼睛自然是闭着的——陈炽垂下眼睫,瞥了一眼。 她睡着的样子终于不是日常那副呆板相了,平添了几分这个年纪女孩儿的稚气。 她的额头也暖乎乎的,透过布料都能传达至他的皮肤。 陈炽抻了抻嗓子,觉得有些口渴。 肯定是方才红薯吃多了。 不过,他终究没舍得动。 这丫头还是睡着的时候更可爱些,就让她多睡会—— 这样舒服又懒散的一天很快过去了一大半,临近傍晚时分,陈炽接到涂芳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涂芳说自己的姨姥姥过来了哥哥这边,老人家年纪大了,好不容易见到外孙女,拽了她不肯放人走。她实在不好抚老人的面子,于是答应在哥哥家住一晚。 涂芳细细叮嘱:“小虎啊,我给你楼上齐伯伯家打了电话,晚饭你和星星就去他家吃。晚上你和星星两个要是在家害怕,就让大圣下来陪你们。别看大圣那孩子年纪不大,人是个妥帖的。有他在,我也能放心。晚上你们睡觉的时候记得把门锁都检查一遍,煤气啥的也都关好。明个上午小婶就回去了,给你们带好吃的。” 陈炽:“……” 他乖觉的一口应承下来。陈冰在旁边问:“我妈都说啥了?” 回答她的是应景的敲门声,自然是楼上妥帖无比的齐天,来叫他们两个上楼去吃饭。 陈炽:“我不饿。要去你自己去吃。” 陈冰是万万不肯把他自己一个留下的,自然也不去。 齐天退步:“那你们等着,饭很快就好,待会我给你们端下来。” “不用。”陈炽回绝,嘴角有点讥讽的翘起,“有我这个当哥的在,还能饿着星星不成?” 齐天颇有些无奈的把视线转投向陈冰。 陈冰应景的使劲点头:“啊,对。家里有吃的,饿不着。大圣,别麻烦了。你晚上不还还得去上补习班吗,就甭管我们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八章 那我以后不死了,成吗? 大话都放出去了,这饭自然是要自己做的。 前边说过,陈炽长这般大,十指真心没沾过半滴阳春水,眼下要沾一沾,那便从最简单的开始——煮方便面。 陈炽也觉得有点凑付嫌疑了,不过陈冰一个劲的说她就爱吃方便面。于是他只能勉为其难的做上一做。 简单如煮个方便面,对他来说也是头一回——然后发现果然没啥技术含量,就是煮水放面而已,再把调料包倒进去就齐活了。 中途陈炽觉得到底还是有点过于嫌单调了,毕竟上回齐天除了饭人家还做了汤。要不,面里窝两个荷包蛋? 也给那丫头补补营养,老是瘦汀汀干巴巴的,也不晓得吃东西都吃去了哪里。 这么想着,陈炽果真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就是他没磕过生鸡蛋,就学着小婶的样子在掌心里一捏,结果鸡蛋噗一下掉去了面锅里—— 磕是磕开了,可是连鸡蛋皮也都进面锅里去了…… 陈炽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捞,眼前影子一晃,人被推去一边。 “怎么能用手啊,这锅多烫啊!”陈冰大睁着一双眼,脸色有点发白,双手捧着他的右手,翻来倒去的看,还呼呼两口往上吹了吹,“怎么,没烫着?吓死了!小虎哥你也真是的!” 她真心个头不高,一颗黄毛脑袋就晃在他鼻子下方,头发丝挠的鼻尖有点痒。陈炽有点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心里油然而起的,是一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滋味。 自己六岁那年,调皮捣蛋,往油锅里扔积木—— 他妈就是这样急吼吼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紧张万分的上下左右翻看他有没有被溅出的油花给烫着。 他明明也怕的,怕被大人凶。虽然根本没被烫着,却依旧抢先哭起来,骇的他妈又是一番上下左右的查找,更紧的把他抱在怀里颠着安慰:“小虎乖,小虎不哭哈。” 陈炽吸了吸鼻子,用力眨了眨眼睛。 他曾经这样被珍爱过,却也依然被抛弃。 轻轻把那丫头的脑袋推开,就这一会功夫,锅里的水烤去了一半,好好的一锅面条变作了半锅面,因为没了汤。 陈炽:…… 陈冰瞅了眼锅里的情况,沉吟了下,乐观提议:“小虎哥,家里有芝麻酱,要不咱们吃拌面?” 好在还有芝麻酱,还有黄瓜,还有糖蒜,还有涂芳备的年货香肠——兄妹俩面前一人一海碗干拌方便面,一人手里攥了根黄瓜,面上糖蒜香肠荷包蛋呈扇面排列,陈冰还拿紫菜和味极鲜+开水调了两碗汤,热气腾腾,低头筷子一搅一口,两人抬头对视过一眼,居然都忍不住乐出来——好好吃呀! 因着这顿晚饭吃的舒心,陈炽心情不错,饭后居然主动给陈冰辅导了会寒假作业。 奈何一切都是假象,十分钟后,他忍不住把手里的演算稿纸重重往桌上一丢:“我看这学你也干脆别上了,打死都不开窍的啊!这题我说几遍了,几遍了?!辅助线是这么画的吗?都说了从a到b,从a到b,你在这跟个d较什么劲?!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脑子没有,那耳朵呢?耳朵也是个摆设吗?!啊?!” 他实在是服气了,这丫头当真的冥顽不化,脾气是个拧的,脑袋也是石头做的,根本敲不开。估计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中考前给她补习,就天天心塞到想干脆掐死她算了。现下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都有点可怜当初自己那两个月了,怪不得生生都瘦了十斤呢。 绝对是被这石头脑袋给气瘦的! 就是他脸红脖子粗的发作过半晌,陈冰耷拉着个脑袋,不声不响,倒是乖觉。 她这模样他不是没见过,按理说也该早免疫。不过当下一瞅,却颇有些可怜巴巴。 陈炽胸口一动,那火气就降了三分。 他拧了拧脖子,口气缓下来:“行了,既然不会就别死磕了。换门别的,英语,做英语。” 那丫头垂着脑袋,还是没动。 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抬了抬手,落下,又抬起,终于又落下的时候,是落在那颗石头脑袋上。 “好了,不做了。”陈炽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温柔过,温柔到反常,反常到自己都有点不自然,掌心生硬的揉过对方头发一把,“反正才高一,慢慢来。” 陈冰终于朝他抬起头来,不是想象中的一脸懊丧,而是一如既往的死板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像刚被人骂的狗血喷头。 正常到陈炽都觉得自己方才的恻隐之心是出现了幻觉。 “小虎哥,”她揉了把眼睛,“晚上我妈不在家,我害怕,想跟你一个屋睡,行不?” 信了她才有鬼!! 却是陈炽一颗心砰砰砰在胸口狂跳起来,几要摁不住的那种,跳到他耳朵都有些发胀。她那是害怕吗?狗屁! 她就是死性不改阴魂不散,生怕他再想不开,趁着小婶不在家整个跳楼啥的! 看他不说话,她继续振振有词:“我那屋没暖气,怪冷的。我打地铺就行,你屋里暖和,睡地也不凉。” “我这人睡觉从不打呼,不会吵到你的。” “行吗?小虎哥?” 陈炽掌心握的死紧,指甲都扎进肉里去——他是想死。 他爸因公牺牲,最起码还能说一句死得其所。却是他妈也跟着走了——他明明不想怨恨的,明明自己也是她的眼珠子,却是她还是这么轻易的抛下他,一走了之。 他觉得自己活的没意思,无人在意。 最亲最爱的人都能舍弃他而去,剩下的,谁还会在意他的死活? 可是,现在有人在意。 天天恨不得24个小时的盯着他,就是怕他去死。 他有这么重要么?他不过就是一个打小就跟她不对盘,抢她东西,欺负她,骂她笨的堂哥而已。 仅此而已,有这么重要么? 没了他,小叔小婶一家会轻松许多,她也不用再窝在不到三平还没有暖气的的储藏室;小婶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老看他脸色度日。 可是现在,他知道,有人担心他,有人关心他,有人在意他——虽然很讨厌,虽然他压根不想领情的。 可是…… 可是他眼底还是突然发热,忍不住飞速扭过头去,要逃去洗手间洗把脸。 “行不行啊,小虎哥?”那丫头还在身后锲而不舍。 “随便你。” 陈炽睡在床上,陈冰睡在地上。她好像翻了个身,窸窸窣窣的,像有小老鼠在衣裳的褶皱间游走,灯已经熄灭了,窗外月的冷辉映在墙壁上——感官的一切好似在放大,那只小鼠也终于偷偷爬上了他的胸口,在那里盘起尾巴,卧起来,小胡须一动一动的,害的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分明已经很困了,可还在强撑着。陈炽知道她这是在等自己先睡着,于是深吸一口气,放缓呼吸,过了一会,甚至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陈冰放下心来,捂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炽轻轻从床上下来。床头灯被刻意调暗了,借着这一点昏暗的灯火,地上的陈冰大约能看出个轮廓——她睡觉的确不打呼,很安静,却不老实,被子眼下都被蹬出去了一半,一条大腿压在那里,这般大喇喇的睡姿,实在不像个女孩子。 他光着脚走过去给她把被子从大腿下拽出来,重新盖好。这丫头嗓子眼里喃喃呓语一声,翻了个身,头发都窝去脖颈——他探身过去,又把她的头发从肩头下轻轻拉出来。 她背对着他,怀里抱着被子,蜷缩着,睡的很香。 屋里的暖气的确很暖,女孩子向来没什么颜色的脸颊此刻都有些泛出淡淡的粉。 陈炽在她身边坐下来,低头翘了她半晌,不知道为啥,他突然笑了。 “怕了你了,”他轻声,像是在跟她商量,语声温柔,“那我以后不死了,成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十九章 有了爱情,生活就有了光 假期里丁施禾来找陈冰玩儿,两个人窝在陈冰那个小屋里,也亏了她俩都瘦,那么小一张床,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居然也能塞得下。 丁施禾长的好看,现在又是上职高,在这样的龙潭虎穴里,漂亮女孩总是烦心事特别多。丁施禾絮絮叨叨跟陈冰掰持那些追求她的男孩儿,掰持到最后,就剩俩字:烦人! 陈冰知道她心里只放了一个齐天,人又是个死脑筋,怕是一时半会的任凭再狂蜂乱舞也飞不到她心里边去。不过她向来也不会安慰人,只安静听着就是了。 反正小禾就是找个能听她说话的人,陈冰挺合适。 最后丁施禾说累了,往枕头上一躺,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瞧着灰扑扑的天花板:“陈冰,你说,以后咱们都会干啥呀?还能在一块吗?” 陈冰却没顺着她的思路,反而问道:“问你个事儿,怎么才能叫一个人觉得生活特美好,过起来特带劲啊?” 丁施禾支起上半身:“咋啦?” “就……”陈冰嘴笨,已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了,“就有人可能觉得活的没意思,得啥事才能叫他打起精神来?觉得过日子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丁施禾一拍巴掌:“爱情啊!” 陈冰:“啥?” “爱情,必须是爱情!有了爱情,生活就有了光!” 齐天这天刚从辅导班下课回家,就见陈冰和丁施禾在家等他,两人皆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齐天:“?” 陈冰:“大圣,写过情书不?” 齐天:“……” 丁施禾:“没写过也没关系,咱们一块来集思广益!” * 今日天气晴暖,陈炽和陈冰俩人在市立图书馆转悠。 陈炽觉得陈冰脑袋里肯定是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拽着他来图书馆。那丫头是个爱看书的人吗?绝对不是啊! 陈炽虽觉奇怪,但假期待在家里也闲来无事,索性也就陪她出来逛逛。结果在图书馆的休闲大厅,那丫头往他手里塞了一瓶水:“小虎哥,你在这等我,别到处乱跑哈。” 然后,一溜烟的就跑不见影了。 陈炽:…… 他找了张长椅坐下,翻看随手拿的一本书——身边似乎有人落坐,他没抬头,身子往旁边靠了靠,直到鼻息间有淡淡的香味传来,有些熟悉…… 陈炽抬头,发现身边坐的是顾静芝。 自上回游戏厅门口他恶狠狠骂哭过她,往下学校里其实不是没再见过,不过就是行同路人。他没心情,不关注任何人,也包括她。 现在撞在一起,就略微有些尴尬了。 特别是对方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乌黑的头发柔软的窝在颈间,一双雪白的素手抓着膝头的书包,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神情似乎颇有些紧张。 陈炽:“顾静芝?” “嗯。”对方低低应过一声,飞速抬眼看了他一眼,脸蛋登时从粉红化作殷红,又忙低下头,十根手指头眼看快要把书包带子给揉烂掉。 陈炽也有些尴尬。 顾静芝是他妈同事的女儿,先前更是住一个小区的邻居,年纪相仿,可以说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而且比起陈冰那个臭丫头片子,同为女孩儿的顾静芝却是温柔漂亮太多——从不跟他呛声,不跟他吵架,不跟他抢零食,不跟他抢玩具,还不跟他抢电视! 总之在以前的陈炽眼里,顾静芝具有女孩儿的一切优秀品质,是顶顶好的一个姑娘。 先前游戏厅里那么骂她也是情势所逼,陈炽觉得有些对她不住,不过眼下并不是提起往事的好时候。 “没想到,你也来看书。” 对方低了低头,下巴缩到鹅黄的围巾中去,小声:“我本来不想来的,不过,……还是来了。” 陈炽:? 他只好说:“啊,挺好的。” 两人往下都没再说话。 陈炽有些如坐针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浑身只觉毛刺倒立的难受。顾静芝是个挺好的姑娘,不过,他一见到她就会想起以前的日子……所以,他宁肯避开她,宁肯去跟陈冰那丫头打嘴仗,也不想被这好姑娘欲语还休满是同情与怜悯的的眼神笼罩左右。 很难受。 他只能一个劲的歪着脑袋张望,心里埋怨那死丫头到底干嘛去了,咋还不回来? 被他念啊念的,那边陈冰还真回来了,陈炽一见她身影几要跳起来——可那丫头欢欢喜喜的一路跑过来跟他说:“小虎哥,刚才碰见几个我们同学,她们约了我去喝汽水。啊,顾姐姐也在。那正好,你们聊你们的,我去玩会了哈。哦,待会我就自己回家了,小虎哥你不用管我。” 陈炽:…… 如果不是顾静芝就杵在身边,他一定一定拽着那丫头的卫衣帽子把人给拖回来! 什么叫——待会她就自己回家了? 之前把他看的那么紧,眼下却是甩手掌柜当的挺利索啊! 甩手掌柜跑的也挺利索,余下陈炽不情不愿的的跟顾静芝尬聊几句,好不容易坚持了二十来分钟,陈炽已经在满脑子想着结束语了:“今天——” “今天……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你会……”没想到顾静芝主动接过话头,脚尖磕着地面,脸颊上的红晕从一开始就没掉下来过,一直不肯抬眼看他,也依旧小声,“反正,就这样了……意思我都明白,也能理解……我不怪你。” 陈炽也有点纳罕,要说这姑娘以前也不是这么害羞的人设,怎么今天就跟吃了红脸药似的,和陈冰那死丫头一样,都不大正常。 不过人家的脾气的确怪好,之前骂她骂的那么凶,好像也没嫉恨自己的样子,还说不怪他,是个大气的。 陈炽点点头,不怪就好,他是怪混账。顾静芝是个好姑娘,还有他们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也不想伤害这个朋友的。 陈炽回到家的时候,正要拿钥匙开门,就听得楼上叽叽嚓嚓的很是热闹。 小叔家住的是老房子,楼板薄,楼道里说句话满层楼都听得倍清楚。 他本不想理会的,却是听得其中貌似夹杂着陈冰的声音,再一想,牙根忍不住有点痒,想咬人。 说什么同学约着喝汽水,敢情是又跟楼上那家伙戳一块呢? 陈炽想都没想,拔脚上楼,果不其然,楼上房门没关严,透过门缝就能瞅见他们三个正围一桌嗑瓜子吃奶糖。 还怪热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