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许祖国情深[快穿]》 大漠曙光(1) 少女穿着素蓝色的盘扣上衣,怀里抱着一个木盆,她一手紧扣着盆沿,露出早已被磨损到发白的衣袖,另一手则推开围栏的门。 “这么晚,还要去后山洗衣服啊?” 听到声音。 少女抬眸看向说话的人,白皙的小脸上扬起微笑,眉眼弯弯:“是的,婶子。” 张大婶看着少女的背影,摇了摇头,转头和另一妇人唠叨:“这裴家也不知道是走了几辈子狗屎运,那损大德的人品,竟然让他们捡到了这么好的童养媳!” “可惜了,长得这样清秀,原本也能讨个好人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掉进裴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坑!” “谁说不是?小姑娘手上血口都还没愈合,就要去洗衣服。这裴家简直就是把人当牲口使唤!” “唉,也不知道该说是这小姑娘命太不好,还是裴家命太好。” “从小看着大的小姑娘,身上大伤小伤总不断,真是造孽哦!” 岑渺听到背后的话,垂下眼眸,这段时日是秋忙的日子,原主一个人收了好几亩田。手心都是抓稻谷时,被割出的血口,伤口还隐隐作痛。 “系统。” 【在。】 “将痛感下调。” 【收到,痛感已下调30%。】 岑渺再去看手上,伤口虽然还在,但火辣辣的疼痛却消失了大半。 这大概就是有系统的好处了。 没错,她并不是原主。她只是一个任务者。 岑渺——代号b15。 她,是守卫祖国的大国重器。 华国未来科技研究的反侦察重器,集防御、打击为一体,本体守卫在华国上空。 b15诞生神识以后,机遇巧合下绑定了报国快穿系统,成了岑渺。 在经过前几个世界的穿越,她拥有了人性。 如今,她的灵魂早已和普通人类无异。绑定系统,她穿梭在各个时空,帮助下场凄惨的女配,完成尽忠报国的任务。 和其他任务不同的是,她对报国归属感很强。 从她未诞生神智时,报国就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责任。 报国,是刻在她骨血里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 【稍等。】 不消一刻。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任务弹了出来。 【主线任务:大漠曙光——戈壁深处的巨响!】 任务详解: 为祖国铸造强大后盾,学习核物理,研究华国第一颗原|子弹。(进度:0%) 岑渺看到任务,眨了眨眼,一瞬间她以为看错了:“你这次挑得这个世界,任务难度是不是有点高啊。” 如果她没记错,她这次穿越的原主,是个童养媳吧? 童养媳要在一个封建社会,摆脱枷锁,成为科学家,困难可想而知。 【(*▽*)宿主,sss级的任务完成了会有丰厚的奖励哦!】 “什么奖励?” 【sss级任务最终奖励,是一项可以重造躯体的奖项。宿主虽然没有本体,但问题不大,局里可以通过数据再创造躯体。】 “真正有血有肉的躯体?” 岑渺来了点兴趣。 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个诱惑。 【是的,只要sss级任务完成度高。】 “行,传输剧情吧。” 很快,她的脑海里就接受到了关于原主的剧情。 —— 这是一本民国小说。 故事背景发生在民国末期,男主是追随新潮流的大学生,他与一个千金小姐相恋,打破重重旧社会枷锁,最后全文he结局。 这其中,枷锁最明显的就是她穿的这具身体,也就是原文女配——一个被男主从小收养的童养媳。 接下来,岑渺接收到了关于女配身世的剧情。 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裴家听到外面有小孩的哭声,打开门一看,邻居家的围栏门口,竟然放了个襁褓包着的小孩。 襁褓底下放着大棉袄,保暖性做得很好,这年头棉袄都是稀罕物,裴母想将棉袄拿进来,就上去看了两眼,这一看不打紧,裴母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发现襁褓里除了个血书纸条,还有十块银元! 这年头,战事紧张,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过日子,谁家都没有余粮,这出现的十块银元,毫不意外地将人的贪恋勾了起来。 裴母看到,赶紧将女娃抱了进来。 裴父想要阻拦,毕竟这孩子也不是放在裴家门前,许是隔壁家的相识。 裴母赶紧护着:“隔壁那户人家昨天出去就一直没回,他哪能知道这女娃是打哪来的?再说咱们家穷,高娃子长大哪能娶得起媳妇?我看这女娃就长得不错,干脆就留给高娃子做媳妇!” 裴父则有些为难:“可这信上的人说,过几日就会有人来接女娃。” “你别管,到时候我带着孩子去娘家避几日。你对外只管说,家里的女娃是我远方亲戚的孩子!” 裴母动了贪念,压根就不想将女娃交还。 毕竟,这女娃的襁褓里除了十块银元,还抓着一块玉佩!,裴母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这玉佩价值不菲!能拿出十块银元的怎么能是普通人家?这块玉佩到时候卖了,说不定家里就能富裕起来! 裴母明白,要真有人找来,她银元可以花,但那玉佩她可留不下! 就这样,在裴母的贪念下,原主被留了下来。 只不过,原主就算被留下,她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从小,她不仅要接受裴家灌输的封建思想,还要被迫学习三从四德。除此外,她瘦弱的肩膀还要扛起裴家大部分的杂事,更要从小伺候裴高轩的一切事务。裴家仗着抚养她的恩情,将她当成一匹骡子使唤。 半年前,原主满了15岁,按照习俗,童养媳满了15岁就可以成婚。 裴高轩身为男主,他虽然追逐新思想新潮流,表面上痛恶旧习俗,但骨子里还是不愿意反抗父母。他虽然同意和童养媳成婚,但为了在女主面前表现出对旧习俗的痛恶,他坚决不肯碰原主,不止如此,他更是威胁原主,不许告诉裴家没有圆房的事。 裴家等了半年,都没等到原主怀孕的消息,他们以为原主生不出来,就喊上几个人,埋伏在原主经常出现的路上,一群人拿着藤条,冲出去围着原主抽打,鞭鞭见血。 裴母则高声大喊:“生不生!生不生!” 旧社会,他们认为女子不能生育或生不出儿子,是因为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这种做法,就是为了帮助女子驱邪。他们全然不顾原主凄厉地哭喊,活生生将人打得浑身是血! ‘拍喜’结束后,裴母则给帮忙的人发花生、枣子,寓意早生贵子。然后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原主捡回去,结果,原主没挺过去,死在了病榻上,年龄才刚刚16岁。 * * 接受完剧情,岑渺脸都黑了。 没错,拳头硬了! “原本就想着直接离开,没想到这裴家这么不是东西!” 寂静的山间小道上。 突然——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逃!快逃!他们会打死你的!晚了就来不及了!” 声音不停地发抖,音色中充满了恐惧、害怕。 岑渺猛地抬头。 不等她寻找声音是从哪儿出来。 小道的尽头就出来好几个人。 为首的赫然就是裴母。 这人,正是裴母。 岑渺眉头一皱,她瞬间明白了现在剧情到了哪一步。 如果不出意外,原主会在这条路上被打得浑身血,最后死在病榻上。 所以,刚刚那道身声音是想提醒她? 为什么? 能够在这种关头,知道剧情,并且还会提醒她的人,会是谁? “小苗啊,你和高轩成婚这么久,肚子也没半点动静,娘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受一顿,保准你明日就能怀上!” 叶春香得意洋洋,说完还不忘叮嘱后面的人:“一会儿,你们记得下手用力点。都说下手越狠,生子越稳!我这可等着抱白胖胖的孙子嘞!” “婶子,规矩你都懂,只要你不喊停,我们就绝不会停!”一糙大汉拍胸膛保证,“再说了婶子,这村上生不出娃的女人,哪个不是我打过以后就生了娃?你就放心吧!” “好好好。”叶春香顿时乐开了花。 另一人看着弱不禁风的岑渺,则有些犹豫:“婶子,你看要不要快点,随便应付两下就成了?这姑娘身板这么弱,万一没搞好,打死了……” “她没爹妈,你们只管打就好。就算真打坏了也没事,在床上躺几天,哪有那么矜贵?”叶春香当着岑渺的面,完全不当回事:“再说秋收不是刚过?家里最近也没啥要忙的大事,你们尽管打,一定得帮我打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行,既然婶子你都这么说了,那等会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一群人哈哈哈大笑,他们都是村上下地的好手,下手没轻重。 王强这时也彻底没了顾虑,撸起衣袖上前,他看着站在小道旁俏生生的少女,龇牙露出一口黄牙:“大妹子,忍忍就过去了。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哥也是想帮你,你也想怀个儿子吧?” 村上每次有生不出娃的人,托王强帮忙,他就总喜欢下狠手。 尤其像岑渺这种。 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姑娘,哭起来一定更带劲! 越想,王强的表情就越兴奋。 “怎……怎么回事?” 王强诧异,藤条甩了半天都没有甩出去。 岑渺白皙的脸上浑是冷意,她将藤条丢掉,抓住对方的手腕往后掰去。 王强对上岑渺如浸了寒冰的眼眸,满脸不可置信,他想要挣脱少女的钳制,却发现她的力道极其大,就好像有千斤重,压着他,挟制着他不能动弹。 “咔嚓。” “啊!——”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凄厉的惨叫在山里回荡! 众目睽睽之下,柔弱的女子竟然当众折断了王强的手! 众人目瞪口呆。 她...她怎么敢的啊?! 王强痛得目眦欲裂,不停在地上打滚,他的手腕诡异地往后折成一个弧度。恍惚中,他看到被视作柔柔弱弱的少女,踏着破洞的布鞋走到他面前。 然后——少女抬脚踩到他骨折的手腕上。 看着痛到表情狰狞的大汉,岑渺好奇地眨了眨眼。 “我听说,下手越狠,生子越稳。你——怀上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鸽了大家这么久,终于开啦开啦。本来第一个世界要写航天轮椅少女的,但是因为觉醒年代看完,受了很多影响,所以就先写了这个,航天挪到第2个叭! 前20个评论随机降落红包~~~~ 科普:拍喜是旧时的一种封建习俗,方式和文中描写的一样,那时还有女子会被打成残废。听说现在有很多偏远的地方,也依旧残留有这种习俗。 大漠曙光(2) 夕阳照在山头,暖色的光打在女孩的脸上,她脸上挂着浅笑,轻描淡写的话,却让在场准备施暴的人不寒而栗。 有人害怕,连忙后退:“婶子,要……要不算了,你家媳妇看着不像是个好惹的人!” 叶春香这才从受惊中回过神,她紧紧抓住那人的手,死也不让人离开,“不行,你们可不能走!今天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不然这只不下蛋的母鸡,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抱上孙子! “你们放心,好处一点儿也少不了。”叶春香为了将人留下,当场将钱发给几人,她愤愤地瞪着岑渺,骂了一句贱蹄子! “她就是平时农活干得多,力气大。你们几个人一起上,她一个女子,哪里能打得过你们?” 岑渺看着叶春香,秀眉挑了挑:“生儿子那么重要?” 叶春香嫌弃道:“呸,当初要早知道你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我压根就不会将你抱回家!真是白养了!” “我看你拿银元的时候,也没想过白养这事啊。”岑渺语气淡淡。 银元这词一出,叶春香当即神色变了,“你怎么会知道银元的事?” “你竟然敢翻我柜子?我告诉你,就算你知道你父亲的身份,我养大了你,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做牛做马,你死也只能死在我们裴家!” 岑渺笑了,“你来试试。” 几人收完钱,对视一眼。 他们默契地将藤条改成了地上随处可见的树棍,树棍虽然不粗,但比起藤条更硬,打起来也更痛! 他们咬着牙跃跃欲试地朝岑渺走去。 “打!给我狠狠打!一个童养媳还敢和我唱反调!” 叶春香卷起袖子,边咒骂边上前,岑渺抓住叶春香高高扬起的手,晒一笑:“这么想使用暴力?” 叶春香尖叫,“反了你!” 叶春香的声音实在过于刺耳,岑渺掏了掏耳朵,随后抓住叶春香脖子,将人一头按下去。 叶春香想反抗,但岑渺的力气惊人的大,抓她就像抓一只小鸡崽子,粗粝的石子磨破她的脸皮,叶春香想说话,但脖子被按住,动弹不了,刚张嘴吸气就有沙土呛入喉咙。 叶春香害怕了。 她头次发现,从前那个任她打骂的童养媳——变了。 【异梦空间使用成功。】 【功效:可对使用范围编造一个梦境。】 这个道具,是岑渺之前完成任务的奖励。 随着兑换成功的提示音,岑渺目光看着下方的人,悠悠道:“我听说,你生裴高轩伤了身子,既然这么喜欢这个方法,那不如你亲自试一试,再多生几个。” 说完,她站了起来。 众人拿着树棍冲了上去,他们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般,以为被按在泥坑的就是岑渺,拿着树棍,使劲就打了下去。 “停!快停下!你们打错人了!” 叶春香想挣扎起来,却被眼疾手快的人再次按回,树棍落下,叶春香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树棍的力道再大,也当场打不死人。 但就这顿打,对于养尊处优、一辈子被裴阿苗伺候的叶春香来说,也已经够她受得了。 岑渺站在不远看着,她垂眸,看向地上躺着的王强。王强早已被现场的景象吓得瑟瑟发抖,头一歪,人就晕了过去,裤|裆一片湿意。 岑渺收回视线。 异梦空间使用有一定范围,她并不担心这些人会记得。 只不过,裴家柜子里的东西,她倒是有点好奇了。 * 回了裴家 岑渺从木抽屉里翻了把趁手的铁锤,然后打开了后院门。后院绿油油一片,菜地里的青菜长势讨喜,不远还搭建着一个鸡窝。 这些,都是原主的心血,她一辈子都耗在了上面。 岑渺走了进去。 “你想干什么?” 那道声音凭空再度出现。 岑渺这次可以肯定,这道声音出自哪里。 她没有理会,走到菜地边,将铁锤放下,蹲下就将菜地里的菜以风卷残云之势,扫除干净。 “你要干什么!”柔弱的声音明显气急败坏! 岑渺依旧充耳未闻,她将青菜全抱进怀里,走到鸡圈,一鼓作气扔了进去。 母鸡们见到有绿油油的青菜,扑腾着翅膀飞奔上去,一群鸡疯狂地抢着、啄着。 费心种出的青菜,不消一分钟,被毁得干干净净。 期间,脑海里不断有声音响起,原本柔弱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气愤! “你疯了吗?” “这些都是我的心血,你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心血!” “你的心血感动他们了吗?” 岑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功让脑海里的声音安静下来。 裴阿苗,此刻被她请来的客人的一句话,刺到久久不能言语。 对啊,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家冷血无情,她死了以后,甚至没有人为她掉过一滴眼泪。经过那一场毒打,她身子亏损得厉害,死在病榻上时,甚至还饿着肚子。她看着裴高轩娶到了心满意足的妻子,看着裴家父母抱上了心心念念的孙子,看着裴家阖家欢乐,看着叶春香寿终正寝。 她为裴家做牛做马一辈子,究竟得到了什么? 随着她死去,她心里的不甘也越来越重。 凭什么? 凭什么坏人能够老死,她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却要受尽折磨死去? 明明,她也是真心对待裴家父母,将两人视作亲爹亲娘。 在魂魄消散之际,裴阿苗许了一个愿,她希望老天开眼,能够让人重替她活一回,能够有人替她报复裴家。 她,真的好想看看,如果换一个女子,她是否也能在这个吃人的社会活下去?如果那个女子成了她,她会怎么做? 在无尽的等待中,她终于等来了岑渺,在岑渺到来的那两日里,她一直默不作声,潜伏着观察。 直到岑渺到了那条小路上,裴阿苗担心岑渺的安危,才毫无办法地开了口。 岑渺拔开了鸡圈的铁栓,鸡群看到门打开,扑腾着翅膀跑了出去。 一会儿,就消失在裴家附近。 小姑娘神情复杂,“你毁了菜地,又放了鸡。等裴家的人回来,免不了你要受一番苦。” 从小到大,做事没好就棍棒交加的日子,裴阿苗已经受过太多太多。 “哦。”岑渺来到叶春香的房间,门上紧紧锁着一把铁锁,她嗤笑一声,颠了颠手上的铁锤,沉重的铁锤飞起又被她牢牢抓在手里。 “那就让他们来吧。” 话音刚落。 锁砰的一声被砸坏,然后她腿抬起,猛地一脚将门踹开,碎屑溅起。 岑渺扬手将空气中的碎屑挥开,走进房内。 裴阿苗错愕:“你…你实在太大胆了。” 房间内光线黯淡,只有一束光透过木窗照在上了红漆的柜子上,岑渺走过去,又抡起铁锤将柜门砸开。然后,她开始翻找东西。 终于—— “找到了。” 岑渺从衣服底下翻出一个生锈的铁皮盒子,打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玉佩还有一张旧纸。 裴阿苗好奇地看过去,她不明白,为什么岑渺会这么执着地要找这个盒子? 那块玉佩是谁的? 那张纸上又写了什么? 裴阿苗心头堆满了疑问,不过,按照她对叶春香的认知,这么贵重的玉佩,一定不会是裴家的东西。 岑渺从地上站起,她就着木窗进来的月光,翻开了那张泛黄的纸。 纸张上的小字,全是用鲜血一笔一划写下,只是岁月已久,鲜红的血字已经变得暗沉。 “国破如此,吾将誓死护国,不怜此头,只怜小女幼苦。小女放在此处,实乃无奈之举,等过几日,便会有人来接小女,这些时日,还烦老乡多费点心,银元是吾的谢礼,还望老乡收下。” 不怜此头,意思是写信之人不在乎他的生命。 只怜小女幼苦,可以看出写信之人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女儿。 行笔匆忙,纸张上甚至还有凌乱点滴的血迹,能够看出写信的人应当受了重伤。 在这种情况下。 这封信,能够看得出来是在临终托孤。 自打翻开这封信,裴阿苗便沉默下来。 岑渺没有催促,只是将纸条折起,同玉佩一起放入怀中。 半晌,她才淡声道:“你该明白,这是你的父亲。” 一个在乱世中扛起肩上责任,为了振兴民族而殉国的人。 一个身处乱世,却依旧不忘在赴死道路上,为女儿寻得一条生路的人。 阿苗依旧没有说话。 岑渺没再等,她站了起来,拿上准备好的包袱,走了出去。 * 裴家,木门摇摇欲坠,满地狼藉。里面传出叶春香的痛呼声。叶春香自从挨了那顿毒打,她躺在床上已经不能动弹。 “儿啊,一定要把人抓回来!”叶春香痛得直抽气,她紧拉着裴高轩的手,“一定要把那大逆不道的人抓回来,娘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娘差点要被那贱人害死!她简直反了天!” 裴高轩刚从城里回家,一进门就看到像遭了贼的家门,立刻转头去山上找人,如果不是他取得早,母亲只怕要被人打死! 裴高轩见平日健康的母亲,只能躺在床上哀嚎,愤怒不已。 养育之恩大过天。 纵使叶春香迷信封建,纵使‘拍喜’一事乃无稽之谈。但,一个童养媳,若不是裴家捡了,只怕早就冻死在路边。她不懂感恩不说,还恩将仇报,设计让母亲替了原本是她该挨的打! 岑渺年轻体壮,为了哄老人家开心,挨顿打怎么了?总归母亲是为她好,难不成一顿打还能打死她? “娘,你放心。这种狼心狗肺之人,我一定会将她抓回来!” 叶春香得到儿子的保证,这才舒了口气:“你留学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裴高轩安抚母亲:“快要办好了,到时候我先去国外,等学校的事情办好,我就接你出洋。” 叶春香有些为难:“那个大小姐,为难你没有?” 裴高轩勉强笑了笑,“千金小姐的脾气是娇蛮难伺候了些,但李小姐需要我为她辅导功课,她的父亲也已经答应我,届时会资助让我和她一起留洋。” 这番话把叶春香听得心疼不已,家里虽然穷,但她从小就没让裴高轩受过委屈。 一直让人伺候的少爷,如今变成要伺候别人。 想到这,叶春香愈加愤愤不平:“就是让那个贱人跑了,不然就该喊她去帮你端茶倒水!” * * 月光照在少女白皙的脸,映照出一双盛着星辰灿灿的眼眸,她的衣裳破旧,布鞋上破着洞,走在碎石遍布的路上。 前路黑暗,就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般可怖。 良久,小姑娘带着哭腔害怕地问:“我们要去哪?” 岑渺眼神坚定地看着前路:“我们去长沙城。” “去城里干嘛?” “去尽一分力,发一分光。”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的宝贝们加油冲!!!祝你们前程似锦,金榜题名!!!! 大漠曙光(3) 长沙城。 窄窄的一条街道,人群熙攘。耍杂技的溜着猴敲着锣鼓吆喝,车夫拉着黄包车在街上穿梭,打着赤膊的工人们蹲在地上,他们啃着粗糙的大饼,没有人说话,蜡黄褶皱的脸上全是疲倦、苦难。 天气闷热。 街上每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般,空有躯壳,没有灵魂。 忽然,一道嘹亮的声音划破沉闷的空气! “号外号外!华中新四军取得车桥战役胜利,昨日凌晨,第七团采取远程奔袭手段,分散突击并逐个消灭日军火力点!此战,新四军歼灭敌军460余人、伪军480余人!并一举解放淮安、宝应以东地区!” 这一声喊,仿佛一阵及时雨,让人们及时地清醒过来,他们纷纷聚集过来,探头接耳,有的甚至直接蹲在地上挑拣报纸。 更有人拿着报纸癫狂大笑,眼眶里又是泪又是笑,直拍大腿。 “哈哈哈,工农红军好样的!” “他娘的,这段时日受的窝囊气总算让我好受点!” “常德那战火连连,这狗日的倭寇,就知道欺负我们!” “给我来份报纸!” “也快给我来份!” 这时,一年约十八的青年匆匆而至,“今天的参考消息出了没?世界日报也给我来份!” 岑渺拿着个窝窝头,她坐在地上,见有客人窝窝头也来不及咬,赶紧从陈列好的报摊上,挑了一份报纸给那青年递了过去,“参考消息出了,但世界日报今日份的卖完了,你要不去别处再看看。” 少女秀发编成粗麻发辫放在胸前,自然卷的发丝微卷又蓬松,她眉眼弯弯,手上抓着窝窝头,笑得极甜,穿着裙子却盘腿坐在地上,脸皮白得就像被牛奶洗过。 青年愣了愣,他匆匆收回视线,耳誆边红了不少,“没……没有就算了,我下次再来。” 说完,青年付了钱,拿着报纸起身离去。 岑渺将收到的铜钱塞进怀里,嗷得一口咬了窝窝头,“不错不错,这几日的伙食又赚到了。” “你快起来!”裴阿苗脸都羞红了,“女子当街席地而坐,实在……实在不成体统!” 岑渺将窝窝头吃完,她手撑在大腿上叹气,“裴阿苗,六月伏天的天气,我已经穿了长袖长裤,不就坐在地上,何必呢?” “你也不瞧瞧你的坐姿!” 岑渺穿着长裙,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地上,裙摆下就简单塞了份报纸,这些暂且不谈,吃相着实粗鲁。 裴阿苗目光幽怨。 裴阿苗从小学习的就是三从四德、各式女德教物,若不是裴家还需要她做农活,小脚都会被缠上。一个人的三观被从小养成,冰冻非一尺之寒,要改变还是得慢慢来。 想明白这点。 岑渺拍拍手站起。 “行叭,重药我也不下了,收摊!” 岑渺来城里也有段时日,开始时身无分文,后来她在一个出版社谋了一个差事,为他们卖报纸,再从中获取一点报酬,几日下来,倒是让她攒了点生活费。 岑渺将一大撂报纸,单手拎着进了永恒报社,跨过门槛时,面不改色不说,步履还异常平稳。 报社员工抱着一撂高高的报纸摇摇欲坠,两人错身而过时,他颤抖地回头,见少女一口气将报纸提起撂桌上,目瞪口呆,腿肚子更是抖得厉害。 乖乖,那撂报纸得20斤重吧?寻常男子都得分两批提,这少女却单手一口气就提完了?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比不得,比不得啊! 员工额角不停淌汗,看来,他也得努力表现表现,一个女子都比他力气大,战争年头这种清闲差事不好找,丢了可怎么办? 岑渺浑然不知她给报社员工造成的心理伤害,她将报纸放好后,在工作台登记好卖出的报纸数,又核对好剩余的报纸,顺利地从经理手上拿到了酬劳。 她丢着钱袋子,嘴里哼着歌,昨日卖报时,她看上了城里的臭豆腐,结了酬劳,正好可以去吃几块。 “岑姑娘,烦请留留步。” 岑渺将半空落下的钱袋子抓住,放回衣裳内,侧眸看去。报社经理拿着一个牛皮本子,过来找她,神色为难。 “岑姑娘,麻烦你来帮我看看我们家少爷的练习题,看看会不会解?” 岑渺来了段时日,对永恒报社的小少爷也有点了解,据说纨绔的厉害。这突然对数学题目上了心,倒是让人费解。 “我看看。”岑渺接过本子,翻开,当她看到题目下一页页的推算公式,挑了眉。 葛元洲见岑渺生疑,连忙解释:“这些都是找城里出名的数学老师算的,题目太难,大多都只解了一半。” 所以才会出现一页又一页的推算公式。 葛元洲看着面容姣好的小姑娘,内心也十分忐忑。他还记得一个星期前,岑渺上他们报社找零工,当时他被报社堆积半年的烂账弄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搭理一个小女孩。结果,小女孩当着他的面问:是不是算好,就尝试让她打个零工?当时他着急,便糊口应了。 谁知,这小姑娘竟当场接过他的账本,不到三个时辰,便将他们半年都算不清的账本全部算完。 此举,实在震撼。 葛元洲过后,也履行了约定,让岑渺无需本金拿报社的报纸去卖,卖出去再抽取酬劳。 岑渺接过牛皮本子,一目扫下,沉吟了会,“数值积分阿,就这?” 葛元洲眼里露出希冀的目光,“岑小姐这意思是能做?” “简单。”岑渺拿过笔在上面写下一套解答公式,忽然,她愣了愣,这个年头,这套算法还没研究出来呢,想着,她将公式改掉。 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下数字,不到一分钟,岑渺停笔。 她将牛皮本子递还给神色诧异的葛元洲。 葛元洲傻眼:“这……这就可以了?” “可以了啊。”岑渺眨眨眼,凑近笑了笑,“你就这么拿回去,你家少爷要还看不懂,你就让他别学了,理解能力太差,学数学没出路。” “岑小姐……岑小姐真是爱开玩笑。”葛元洲暗自擦汗,这少爷的闲话,他一拿月工资的人可不敢说。 待岑渺走远,报社员工才走过来,“经理,这岑小姐来了也有段日子,我怎么越看反而越觉得她越奇怪?这么热的天气,她穿那么严实,我那天问她热不热,结果她和我说心静自然凉?” 员工表情哭笑不得,“要是心静自然凉,我要蒲扇做什么?” 葛元洲看着岑渺的背影,分外认同。 这姑娘明明着装陈腐,行为处事却异常大胆。 但面上,葛元洲却低头呵斥员工,“活干完了吗?哪那么多闲嘴?” 员工这才想起,报纸还没搬完呢!他刚走两步,又被拿起帽子的葛元洲喊住,“算了,你先给我守这里,我要去东家一趟。” 员工看葛元洲拿着的牛皮本子,眼睛亮了起来,“行行行,您去。这少爷的题解开了?唉哟喂,可算解开这题了!我上次看少爷来,他拿着这个本子到处找人问,愣是没人晓得!” 葛元洲也琢磨不准:“题目对不对倒是不知道,但总归是这个月来,唯一一个将题解完的人。” 想着小姑娘颇有成竹的表情,葛元洲迟疑的语气又渐渐坚定起来。 富丽堂皇的洋楼内。 少年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悠哉哉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有模有样地盘着核桃,他的正对方也坐着一穿着中山装的青年。 “你往常德前线送的粮食已经全部办妥,前线部队特意嘱咐我感谢你。” 江拯将两个核桃一拍砸烂,捏住肉往口里扔,“客气,战事面前,军民就应该一心御敌。我家里粮食多得很,反正也吃不完,不如为国家做贡献。” 青年看着江拯,憋笑:“我听说,伯父要送你去美国留洋,准备什么时候走?” “嗐,只要题没做出来,我就能再赖段时日!” 江拯摆手没放在心上,谁知话音刚落,大厅外便传来一阵高喊。 “少爷!你的题做出来了!做出来了!” 江拯听了,激动得一屁股摔下了沙发。 作者有话要说:  北平改成了长沙城,裴阿渺改成了裴阿苗。 大漠曙光(4) “哪…….哪个王八蛋啊?” 谁这么缺大德啊! 江拯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抢过葛元洲的练习题册,目光瞬间沉了下去。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白,左手按住胸膛,他……他气得心绞痛! “过分,实在太过分!” 竟然一个步骤都没错!甚至,上面连涂改的印子都没有!这么难的题,连草稿都没有,谁信? 整个长沙城凡是学识渊博的老师,早已被他找关系打通,这人肯定是知道他的意图,打定主意要来拆台子! 江拯咬牙切齿,俊朗脸神色都扭曲了不少。 “让我知道这题目是谁解出来,非得锤死他不可!” 楼上传来江宏盛低沉的声音。 “元洲,是不是江伢子的那道题解出来了?” 话音刚落,伴随着下楼梯的声音,一着棉麻长衫的中年男人下了楼,后面还跟着位穿西服的男子。 葛元洲也不懂:“答案还不知道对不对。” 江宏盛视线看向江拯,沉声问:“你题目解出来了?” “没有!” 江拯迅速将本子盖上,准备溜之大吉:“这可是我问遍长沙都没有老师能做出来的题目,哪有这么容易解开?” “等等。” 江宏盛喊住他,知子莫若父,就江拯这心虚做派,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本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江拯回头,嬉皮笑脸:“爹,你这不是逗么?你连一加一都算不明白?这高等数学,给你你也看不懂!” “你!”江宏盛气的老脸通红,“我看不明白,自然有人看得明白!这位便是湖南大学的数学教授,若不想零花钱被断,你就赶紧给我拿过来!” 江拯只能把本子递给江宏盛。 江宏盛又将本子递给西装男,爽朗笑道:“徐老弟,你刚从国外回来,主攻又是数学方向,不如你帮犬子看看这道题。” “老哥发话,乐山定要好好看看。”徐乐山接过本子,翻开。 头几页看得徐乐山是连连摇头,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清秀的字迹时,来了点精神,眼睛也带上光芒。 “妙!妙啊!” 一连几声惊叹,顿时也让江宏盛来了点兴趣,他凑上前看了看,但一页数字,它认识他,他不认识它。 “所以,这道题解对了?” “何止是对啊!”徐乐山目露欢喜,“这道题要求用数值积分方式解,众所周知,数值积分方法是近似方法,所以,如果为保证精度,求积公式时,要对尽可能多的函数准确成立。这道题,解答者给了非常详细的解答方法,也给了足够多的函数准确成立。” “想不到,我出国这几年,国内的数学也进步得如此快。解这道题的是人才啊!” 人才惜人才。 徐乐山刚刚回国,正是想要广结好友的时候。他连忙追问:“不知道解这道题的人在哪所学校任教?我能否认识认识?” 江拯也提起了耳朵,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私底下想要搞他。 江拯之所以会到处问人解这道题,是有原因的。 江宏盛安排他出国,他藉口要解完数学题再走,托人去北京大学请人写了一道足够难的数学题,准备以此耗费时间,拖延出国时机。 毕竟国难当头,长沙会战打了好几年,眼看常德前线即将崩溃,正是要青年报国之际,他此时若是出国,岂不成了躲避战乱的懦夫? 江宏盛也来了兴趣,看向葛元洲,“你这题目是请哪位高人解出来的?” “是报社新来的零工。” “报社零工?”徐乐山疑惑,“有这般学识没在学校任教?在报社里打什么零工?” 葛元洲回答:“解题人是位女子。” 这话一出,几人面色均有些尴尬。 民国虽然成立,但社会还比较落后,思想更是迂腐。除了有钱人家的女子能够上学堂外,平常百姓家的女子仍然讲究无才便是德,条件一般的人家更不会将家中女子送去上学。 就算是有钱人家的女子,学识丰富,也不会让她们去外抛头露面。 这也导致了,有许多有才的女子,硬生生被旧社会的风气埋没。 徐乐山叹气:“封建旧俗害人呐!” 江宏盛思考了一会,才吩咐:“这样吧,过几日我正好办个宴会,元洲请那位姑娘过来吃个晚饭,我好好感谢感谢她。徐老弟,到时你也来。你们有才之士都敬有才之士,认识认识也好。” “谢过老兄,乐山一定来。”徐乐山抱了抱拳。 最后,江宏盛才想起要去看江拯。 可这一回头,哪里还有江拯的影子? * * *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咯!” 地下赌城。 一双白皙的手拿着筹码放在桌上。 “全部买大!” 岑渺放好筹码,就坐到一边吃糖葫芦,她边竖起耳朵聆听盅里的骰子声。 目前来说,国外的物理更发达。 她如果想要走上研究原子|弹的路,国外是必行的一条道。 只是,赚钱难,赚到需要去留学的钱更难。这不,她刚好看到小巷子里有这么个地下赌博场,就寻思进来试试。 【宿主放心,为了帮助宿主尽早完成任务,小统拼了!】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岑渺咬了一口糖葫芦,冰糖在口中化开,甜得两眼弯弯。 赌徒们看着岑渺都觉得好奇。 这赌场里的女人,哪个不是风尘女,就这姑娘,打扮的老土不说,年纪不大,竟然还敢一个人进赌场? 扫地的老阿婆走过来悄声劝她:“姑娘,我劝你快点离开,这赌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岑渺抬眸,笑了笑:“谢谢阿婆,但没事的,我很快就离开。” 老阿婆摇头,“这混赌场的都是人精,你哪里能玩得过他们?” “我不怕的。”岑渺笑了笑。 老阿婆深深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眸中满是担忧,“我在这个赌场里看过太多倾家荡产的人,太多太多了......” 她的儿子也是因为染上赌博瘾,荒废了一生。 老阿婆将刚买的一个热乎鸡腿,鸡腿用牛皮纸包着,她颤颤巍巍地递给岑渺,“是不是饿了才来赌城?来,小姑娘,你吃了就赶紧离开吧。” 这是老阿婆省吃俭用一个月,存下的钱买的鸡腿。她原本是要带回去给小孙女的,但看着涉世未深的岑渺,不忍她泥塘深陷,便将鸡腿让了出去。 给完,老阿婆就离开了,甚至,她担心岑渺不收,趔趄的步伐还加快了几分。 岑渺拿着牛皮纸,沉默下来。 半晌,她才问,“系统,能不能帮我查查刚刚那个阿婆的地址?” 【收到,查询地址中。地址已查出,宿主注意接收。】 岑渺记下地址,才跳下了桌。 所有人都认为岑渺最后一定会输得精光,哭着离开赌场。 但。 一局。 两局。 岑渺越战越勇,一口气连赢三局。 原本不看好的赌徒们,开始悄俏跟在岑渺后面下注。 岑渺正要将筹码放上桌时,坐庄的男人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跟在她后面下注的人,语气略微带了点威胁。 “姑娘,我劝你见好就收。有时候钱赢多了,不一定能活着花完。” 哟呵,这人还威胁上了啊? 岑渺将筹码放桌上,“赢不赢,这得看我心情。” 说完,她微一笑,两指微弯敲了敲桌面,“依旧买大。” 虎哥脸顿时黑了下去。 “你就吹吧?赢不赢看你心情?还能把把中?” 话虽如此。 但虎哥心依旧虚得慌。 这个女孩已经连续买了三局大,局局中,如若不是器皿控制权在他手里,他都要怀疑岑渺在出老千! 他看着围在桌子前边兴奋不已的赌徒,巨大的压力让他擦了擦汗。 如果再让岑渺多赢几局,今天的赌场就不用开了。 这一局,他绝不能让岑渺再中。 “开!开!开!” “快开啊!磨叽什么呢!” “开!” 虎哥偷偷拨动桌下的控制按钮,胸有成竹后,他才慢悠悠地去揭盖子,边揭边去看岑渺,“小姑娘,今日你虎哥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社会!” “哦。” 小姑娘轻飘飘应了声。 哦? 这么轻描淡写的反应?虎哥气笑了,“等会全输了,你可别哭着回去。” 话落,器皿盖子揭开。 “3个6,大!” 声音一出,全场赌徒欢呼。 虎哥看着三个整齐的六,傻眼了。 怎么可能,他明明按了控制器啊! 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可控制器明明在他的手上! 难道说,那个姑娘.....会特异功能? 虎哥一惊,慌忙抬头,正好对上岑渺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一股寒冷陡然从后背窜起。 他知道。 今天这姑娘要赢多少局,谁说了都不算。 赢不赢,得看她自己的心情。 * 另一边。 江拯撩开门帘进来。 满屋子大烟的味道,呛得他直挥手。 他探头往楼下看,只一眼就看到了下面坐着的人,小姑娘坐在大厅中央,宛若众星拱月般被人围着。 暖色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平裁式大褂衣衫,盘扣领口裹到最高,宽大的衣袖将手臂全遮住,裙摆更是盖到了脚踝。 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 周围都是嘈杂擦汗的赌徒,摇着扇子扭着腰肢的短旗袍女人,岑渺保守的穿着与之形成了强烈对比。 迂腐! 实在是迂腐! 这一身打扮,他都替这姑娘热的慌! 江拯收回视线,吊儿郎当道:“民国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如今竟然还有这种保守打扮的女子。” “你可别小瞧这姑娘。”玩伴看着岑渺桌上的一堆筹码,羡慕道,“她刚来没多久,就赢了好几盘。我要是有她那运气,你要我大热天裹个棉被在那,我都愿意。” “再说,人姑娘长得多带劲?拯哥你有兴趣没?” 江拯又看了一眼,“长得确实带劲,但过于迂腐保守,不适合大爷我这种奔放的性子。” “那是,江少怎么也是喜欢新潮的女人,一口一个亲爱的叫得多带劲。” 另一人笑道,“来都来了,不如我们私底下下个赌注,猜猜这女人是不是个小脚女人?金宝,等会你下楼假装捡东西,蹲地上去看看。” 这人原以为江拯看不上岑渺,就想顺着他意思拍拍马屁,顺便给纨绔公子哥找点乐趣。 谁知,这话一出,江拯脸色顷刻变了,视线冰冷地看了过去。 “无不无聊,这么大个赌场还不够你赌?小脚你认为那姑娘愿意缠?民国思想觉醒多少年,你在这性别歧视尼玛呢?” “江少别生气。”那人讪笑着解释,“这难得在城里碰见个封建妇女,赌一赌怎么了?” “怎么了?”江拯冷冷一笑,抬脚就要踹人,“你妈你奶没缠过?想看你回家撩她们的裙摆!” 金宝意识到不好,赶紧将人赶走。 “拯哥你别生气,下回我绝对不乱带人。” 江拯冷冷一笑,弹了弹衬衣上的灰,就下了楼。 “你这种狐朋狗友,以后少往我眼前现。” “是!拯哥说得是。” 话落,金宝隔空和对面的人对视一眼,随后赶紧低头跟着下楼。 * 半个时辰后。 江拯被一群人请到了赌场外的巷子里。 “江家少爷,今天这赌你也得赌,不赌你也得赌!” 月光下,江家少爷俊朗的脸上挂着放荡不羁的冷笑,“这钱在大爷我口袋里,你们想掏出去,怕还要废点功夫。” 说完,江拯冰冷的目光看向金宝。 “倒是你,想好从这出去的下场没?” 敢设圈套坑他,怕不是嫌命长! 金宝被人提领着脖子,瑟瑟发抖:“拯……拯哥,我也没办法。我欠的高利贷,实在还不上。他们威胁要杀我全家。” “后来?” “后来,他们同意,只要我把你带到赌场,他们……他们就给我把利息免了。拯……拯哥,你救救我!你们家钱多,输点没关系,就……就当救救兄弟!” “不好意思,我爹可没给我添什么丧德的兄弟,你别乱认啊!”江拯头次被对方的不要脸气笑了。 赌场是什么地方?他要真一脚踏进去,他们不把半个江家挖干净能甘心? 他平日是浪荡了些,但大事大非前他看得分外明白。 再者,他要真的挪得动他爹的钱,早送前线买军需设备去了。 高利贷的头子拍了拍手,“既然江少爷不愿意去赌,你好兄弟又还不上钱,那就只能剁掉他左手!” “你剁!”江拯悠哉哉道,“快点,别耽误我去戏院听曲。” 金宝神色僵在了脸上。 头子被气笑了,“江少,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群人准备动手之际。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嘈杂声。 众人看了过去。 “快!兄弟们帮忙拦住那个女的!她赢了赌场一千大洋!” 又一人扯着嗓子大喊。 “赢钱还不算,她把整个赌场给砸了!” 把!赌场!砸了! 众人吃了一惊。 好家伙! 是个狠人! 话音刚落,就看到少女拽着挡路的混混,一拳,直接将那混混揍得眼圈变青。 她撑着混混的背,一个翻身,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 她单手扯着裙摆,继续往前冲,直到高利贷头子将她拦住,“把钱给我放下!” 岑渺秀眉微挑:“光明正大赢得钱,你好意思问我要回去?” “我不管你是赢是输,总之,钱是赌场的,你必须留下。”头子冷一笑,猛地抓住岑渺的胳膊,想将人按在青砖钱上,掏钱。 岑渺秀眉一挑。 她胳膊横在头子的脖子上,将他撞到青砖墙上,拳头挥起,头子见势不对,赶紧避开。 【系统,增值力量。】 【力量增值中.....】 系统可以根据她本身的力量,进行双倍增值,但只在一定时效内。 拳头犹如灌了铁,带着风狠狠砸了下去! 只听一声巨响,石碎飞溅。 青砖瞬间破了一个大坑! 静。 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 头子瞳孔瑟缩——汗水从他的额角淌下,腿不断打抖。 空气燥热,心脏砰砰打鼓。 噗通一声。 他跪在地上,哭丧着一张脸。 刚刚那一刻。 就......就很绝望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渺姐:今天又是社会人╮(╯▽╰)╭ 大漠曙光(5) 众人惊惧地看着岑渺,又看了看被砸出坑印的墙。 咕咚! 不知道是谁艰难咽了一口水。 在静默的空气中,异常清晰。 这种力度......确定是人干的事? 他们都是道上混的人,谁手上没沾过人血?男子汉大丈夫,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头子却跪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实在....实在是令人羞愧! 巷子前。 少女秀眉微蹙,白皙的脸上都是苦闷,众人见她动一步,下意识就往后腿一步。半晌,只见她甩了甩手,苦恼长叹:“墙太硬,手麻了。” 能...能不麻吗? 墙上的坑可有碗那么大!!!! 大伙欲哭无泪,原本狠辣的态度荡然无存,温顺得像条猫。 岑渺拍了拍手,目光扫向他们,好心提醒:“还打吗?打架要趁热乎,不然等下时间久了,打起来没劲。” “不不不!” 众人疯狂摇头。 个个害怕地打哆嗦。 开玩笑?就那拳头的力道,他们还呛声不就上赶着上去当人肉沙包? “那行叭,既然不想打了。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众人疯狂点头。 这个提议好! * 一旁的江拯,混乱中刚挨了一下子。 他捂着鼻子,看着前方仿若发光的女孩,见她拍了拍衣裳上的石碎粉末,又瞅了瞅青砖墙上的坑。 傻眼。 这...这不是先前赌城里....的迂腐封建姑娘吗? 江拯目光蹭地一下亮起来,完全忘记之前曾说过的话,“姑娘.......缺对象吗?” 话刚落—— 江拯不等岑渺搭话,他一溜烟站岑渺身边,然后,双手背后,趾高气扬地看着赌城一群人,“看到没,这姑娘我对象,你们还不放我走的话。” 说着,他使劲将青砖墙拍的啪啪作响。 “你别说这一堵墙,她能把你、你,还有你,你们整个家都脆咯!” 作为从来就被追捧,不知捧人为何物的长沙城首富之子——江家少爷。江拯那是无师自通,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这两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头子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黑暗中走出来的人,眼睛一亮。 “三爷。” 随着这声叫唤,围在一起的人立刻散开,给来的人让路。 为首的中年男人穿着绸缎玄黑色长衫,左脸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里侧贯穿到眉锋,眼眸里冰冷的光,直刺岑渺。 “砸了我场子,就想这么简单的一走了之,怕是不妥吧?” 岑渺淡声道:“你赌城开在那,只准他人输,不准他人赢,又是个什么道理?” “小姑娘。”三爷冷笑一声,“我在血缸里泡的时候,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一句话,今天你是赔也得赔!不赔也得赔!” 话音刚落。 几杆大枪,就对准了两人! 江拯作为长沙城土生土长的伢子,自然听过三爷的名声。 土匪出生,后来带着山寨的兄弟去了上海,从上十个帮派中杀出一番天地,后来兄弟们死得死,逃得逃,留下他一个就来长沙开了赌城。 此人为人凶狠,杀人更是不眨眼! 江拯吊儿郎当的神色收起,面色凝重,“我说姑娘,你是怎么就把这赌城背后的三爷给引出来了?” 岑渺淡定道:“砸了他半个赌城算不算?” “让他血亏一个月算不算?” 血亏一个月,还真不是说假话。 岑渺的运气好得令人发指,后面,几乎半场的赌徒都在跟她买。这算下来,赌城今日一天亏得钱,那真是把他们这个月的盈利都吸走了。 江拯:...... 他默默竖起了个大拇指。 敢在土老虎头上拔毛,这么多年来,岑渺是头一个! 三爷脸色沉了下来,“江家少爷,今天这事不是你淌浑水的时候,快点离开!” 三爷虽然怒在头上,但也还有些理智。江拯这小纨绔若是死在他手里,就江宏盛那不好惹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刚落,三爷旁边的一个手下,忽然冲上前。 “三爷,你和她客气什么!今天她这么落我们赌城的面子,明天消息传出去后,我们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只见一把带着利光的匕首朝岑渺刺去。 位置准确对准了岑渺的脖子大动脉! 这是,想要取人性命! 岑渺神情未变,她步伐连连后退,身子一侧,双指并拢。 “铮——”的一声。 锋利的匕首抖动,发出铮鸣。 手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只见少女两指夹着匕首,抬眸,随后她神情微变,一个转身将匕首飞了出去。 锋利的刀刃划破手下的手臂,钉在了后头的大树上! 刚刚,刀刃离他的大动脉,只有一点点距离! 那人浑身冷汗,他恐惧地抬头,对上少女带笑的眼睛,以及一句轻淡淡的话。 “就这?” 三爷脸黑得如锅底一般,他想喊人将人直接压回去。 谁知,江拯站了出来,俊朗的脸上难得正经,“长沙禁赌多少年了?你这地下赌城开着不合规矩吧?” 三爷听罢,目光冷了下来。 后面的人想要说话,三爷抬手,他冷笑:“江家崽子,我倒是小看了你。” “好说,好说。”江拯嘴角勾起笑,“恰好啊,我家父,也就是我爹,您没文化我就不说些场面话来为难您了。” “我爹和市长甚熟,虽然他最近忙着前线战事,但查封一两个违规赌城也不是什么难事?您说呢?” 三爷能够在禁赌的长沙城,开着赌城安稳经营好几年,靠的就是四通八达的人脉。但这些,对于江家来说,实在不够看。 战事吃紧,上面忙着查黄赌毒,好抄了罚款去给前线换物资。 这时候,就是上头有天皇老子罩着,那也不管用! 三爷冷一笑,他抬手。 举起的大枪,瞬间收了起来。 “世道乱着,风水也会轮流转,你们最好祈祷,不要有一天落到我的手上!” 江拯看人离开,还不忘喊一句,“刚刚你们说要剁金宝的手,记得剁啊!” 金宝,也就是坑江拯的玩伴被压着抖了抖。 大批人马总算撤走,巷子内再次安静下来。 江拯转身,再次扬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姑娘,你家住哪里?这黑灯瞎火,你一个人回去也不方便,最主要啊,这年头坏人多,我送你回去怎么样?” 岑渺秀眉微挑,视线看向青砖的那个小坑,不确定地问,“你确定,我会怕坏人?” “那当然不会,你这不都得坏人怕你啊!” 说完,江拯愣了愣。 该死,他怎么把实话给说了? 他视线再去看人,岑渺人已经不见了。 好家伙,感情平白消失,还有人比他玩的溜! 不远处,赌城的老阿婆收工了回家,她佝偻着背推开门,却看到是门槛边上放着一大包牛皮纸,她闻着那阵清香,颤巍巍地打开纸。 一只油光泛亮的整鸡豁然出现。 阿婆摸着那张纸,发现下面还有硬|邦邦的东西,拿出鸡一看,下面赫然还有十几块大银元。她抱着鸡,老泪纵横,四处环顾想要找人。 “那姑娘.....真是个傻孩子。” 阿婆深受感动,她擦干了眼泪,颤巍巍地推门,迎接兴高采烈的小孙女。 阿婆将鸡递给小孙女,小孙女开心地抱着鸡转圈,银铃的笑声传出很远。 “啊啊啊!今天有鸡吃呀!” 巷子里,岑渺听到那道声音,抿嘴一笑,月色清冷,将她的身形拉的很长。 裴阿苗不解:“阿婆给你一个鸡腿,你回一个鸡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给银元?你如果要出去留学,等钱用的地方还大把哩!” 这在裴阿苗看来,实在是个亏本的事情。 谁知,岑渺却淡淡笑了。 “阿婆帮助我是发了善心,我帮助她,则是在回馈她的善心。” * 几日后。 江家洋楼的仆从忙进忙出。 他们将前面小花园收拾出来,搬过来烧烤架,美名其曰搞什么洋派家庭晚宴。 江拯刚下学,中山装还没来得及脱下,就听到了管家说家里会来客人。 他剥了颗花生丢进口中,疑惑:“谁啊?” 管家笑了笑:“不就是帮您解了题的那位女先生。” 管家也不知道应不应当称呼其为先生,但能让徐教授都亲口夸赞的人,学识一定过人,便担得起这先生一词! “哦,是她啊。”江拯冷哼,“我倒是要看看,是哪路来的神仙!” 这仇江拯可一直记得! “等我弄明白是谁,一定要将她好好臭骂一顿!” 这时,穿着洋装短裙的女孩撑着伞蹦了进来,调皮地拍了拍江拯的肩膀。 “江拯,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拯看过去,看着她身边带着的男士,皱了眉,“你怎么也来了?” 李曼蓉娇笑:“我跟我爹来的,听他说,你那道题被个女子解了,我爹让我过来见识见识。” “见识就见识,但你为什么带他来了。”说着,江拯抬抬下巴,脸上神色浑是不耐。 李曼蓉也看了过去,“裴先生说想跟过来看看,我想着反正没事,就带过来了。” “道貌盎然的伪君子。你可长点心吧,别到时候让这人做了踏板!” 江拯向来看不上李家请的那个家教。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李曼蓉翻了个白眼,“我好歹也是你表姐,说话能不能客气点?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有那么容易被人哄骗?” “那还真不好说。” 两人聊了会,又说起了那道题。 李曼蓉拿着本子看,她数学不好,上面的题也看不大明白,于是她将本子递给裴高轩。 “裴先生,你帮我看看,这解题人是否真有我爹说的那样厉害?” 青年转过身,他脸上挂着温润的笑。 这人,正是给李蔓蓉做家教的裴高轩! “恭敬不如从命。”裴高轩笑着接过本子,认真看了一遍,不慌不乱地定下结论。 “尚可。” “只是尚可吗?”李蔓蓉疑惑不已,“那为何被人夸得天花乱坠?” “大概因为对方是女子,这个世道,凡是女子做出一点事迹,都会被夸大渲染。”裴高轩安慰她,“只要蔓蓉你认真学习,迟早也能达到这解题者的水平。” “尚可?” 江拯冷笑,他虽然不喜解了他题的那人,但两相对比,他更厌烦裴高轩这哄骗李蔓蓉的作法。 这李蔓蓉数学就是个大草包,她能和那解题的人比? 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呢? “你们湖南大学数学系的徐教授,可对她赞不绝口,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尚可?” 裴高轩神色尴尬。 这徐乐山是何人,他自然知道。 美国知名大学的高等数学博士,湖南大学唯一聘请的留洋教授。 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只因为裴某能够做的比她更好,所以才会说尚可。” 江拯冷冷一笑。 就在这时,管家高昂的声音传来。 “贵客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昨天那章有改动,想看的可以再看一看,不想看的话,剧情没有影响。 大漠曙光(6) 终于到了! 江拯端着杯酒,叼着根刚摘的嫩树芽,漫不经心地盯着门口,挂着玩世不恭的冷笑。 他倒是想要看看,是哪个这么不识抬举,专程和他过不去! “等我弄明白对方来头,不给她几双小鞋穿穿,就对不起我投的这个胎!” 李蔓蓉对于江拯撩狠话的态度,非常欣赏。“不错,有仇必报真君子!” 下一刻。 随着管家带路的声音,少女白皙的脸庞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在场的人视线瞬间都看了过去。 江拯玩世不恭的冷笑,顿时凝固在脸上——傻眼了。 李蔓蓉兴奋地问:“准备好给哪双小鞋没有?” 江拯僵硬地转头,想了想那个青砖坑,神色认真,“表姐,我早就喊你要去医院掏掏耳屎,别一天到晚净听岔话!” 搞笑,这种危险的想法,他怎么可能会有! 语毕,他目光再度看向前方。 少女穿着素净的中式斜襟长裙,宽松的剪裁将身段遮了严实。乌黑的秀发放下垂在身后,两侧发丝别至耳后,固定着发夹。她拿着收好的油纸伞走了出来。 肌肤白皙,齐刘海下的眼眸如水般剔透。 江拯眼眸眯了眯,俊朗的脸上浮起得意的笑。 他就说吧。 他俩总有再见的时候。 这不就等到了? 走廊上。 管家快步上前,笑着接过岑渺的油纸伞。 “岑小姐,油纸伞我先帮你收好。” “麻烦啦!” “不麻烦不麻烦!” 岑渺往花园前走去,突然—— “怎么样!我虽然迂腐,但眼光不错吧?这可是我最好的一条裙子!” 这时,裴阿苗冒出来说了一句话。 她有着岑渺独特的视觉,能够感觉到她进来时,在场人的惊艳。 裴阿苗很好奇。 这种情况,在她以前身上从来未有过。毕竟一天到晚忙着农田里干活,哪有时间穿裙子?这条衣裙,还是她在十四岁时,见摆在裁缝铺里实在好看,拿出了省吃俭用好几年的‘私房钱’偷偷买的。 “可以啊,裴阿苗。你竟然还会偷藏私房钱!”岑渺目露赞赏,“不错不错,看来骨子里也没陈腐到那般不可救药,还懂得要反抗!” 裴阿苗羞恼,“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裴阿苗已经忘记了她要买这条裙子的初衷,只记得那时候,她是充满了忐忑、又期盼的心情。买下衣服,她就好像拥有了幸福,冲淡了所有的不幸。 从裴阿苗记事起,她就要干很多干不完的活。 从早到晚。 所以,叶春香说,她不需要干净整洁的衣服。 因为总会弄脏。 村上的小女孩们,她们家虽然穷,但一年也能有一件娘亲手缝制的花袄子。每次看到有小女孩换上花袄,她就心生期盼。 她多想,也能有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啊。 不用穿裴高轩又大又破洞的衣裳,这样,她担水浇地的时候,就不会总踩着过长的裤脚摔跤。她想,如果她能够干更多的活,那娘也应该会奖励她,为她缝一件只属于她的衣裳吧! 她的个子越来越高,瘦小孱弱的肩膀开始变宽,她也能做越来越多的农活。 可...... 她总是等不来那件衣裳。 阿苗知道,她是被裴家收养的孩子,如果没有裴家,那她一定死在雪地啦!所以,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不能够要求裴家为她付出。 甚至,裴阿苗为她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 但,等她更大一点,想要衣裳的欲望到底战胜了理智,她开始偷偷摸摸的藏钱,比如帮邻居大伯做事时,他们拿来让她买小嘴的钱,她没有上交,而是偷偷存下。 最终,她抱着一大堆零钱,走进了那家挂着好看衣服的裁缝铺,买下了她生平第一条裙子。 只是,她从来也不敢将它穿出来。 忽然,一阵风吹过,将岑渺的秀发吹至肩膀前,裴阿苗话音还未落,岑渺嫌麻烦,便抬手将头发往后打去。 裴阿苗气急败坏:“岑渺!你能不能斯文秀气一点!你是个女孩子!” “我打架的时候倒是可以秀气些,毕竟拳头放轻力道,比走路刻意缩小步伐,容易得多。” 岑渺勾了一捋发丝缠在手上,若不是裴阿苗强烈要求放发,她真想全部扎起!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就是在辩解!” 突然—— 裴阿苗沉默下来。 “那个人,他在这里!” 谁? 不等岑渺问清楚,一个人掐着她的手臂,将她拖进了角落。 冰冷的声音咄咄逼人—— “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扣住她的手臂,用足了力道。疼痛让岑渺瞬间抬眸,裴高轩还在逼问。 “我问你,你怎么在这!” “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里?” 岑渺脸扬起淡淡的嘲讽,下一秒——她伸手抓住裴高轩的胳膊。 “砰!” 一张玻璃圆桌,应声而碎! 众人惊讶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被弱不禁风的少女扯着衣服摔了出去! * * * 江宏盛和徐乐山在亭内下棋。 “你们徐家早些年丢的那女娃,找到了没有?” 徐乐山颇为头疼,“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毫无音讯。战乱年头找人,好比大海捞针啊!” “说起这战事。”江宏盛叹气,“这战火越来越猛了啊,邻居家的儿子,参军上了前线,刚去一个星期,这两天就看他们家挂起了白布。” “这样的情况,现国内比比皆是。”徐乐山落下一棋,终是没忍住叹了气。 明知上战场是死,可往前冲的人比比皆是。 这场仗要打多久。 还要死多少人,还要留多少血?——没人知道。 “你也知前线战事吃紧,医药越来越匮乏。如今城中爆起了走私医药热,用来消炎的磺胺竟然卖到了三条黄鱼的价格,这些受伤的士兵哪里等得起。所以,我打算组织学生,上街为前线士兵募捐。” 江宏盛拿过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嘬了一口,他听明白了徐乐山的意图,笑了笑。将杯放在桌上。 碧绿的茶面轻晃,两片叶子碰在一起,又缓缓沉下去。 “老弟啊,你有话就直说,何必这么委婉。国难当头,我又岂是吝啬钱的人?毕竟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都是有家有父母的人,总不能让那些士兵为了我们打战,到头来受伤没药,只能等死。” 徐乐山也笑了,“那我就先谢过宏盛兄。” “不必谢!”江宏盛叹了一口气:“我收到消息,倭寇已经先后控制了浏阳、衡阳,占领城地,一路往上,想必不久就要攻到此处。” 战事不容乐观。 “再往下,长沙城,怕是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 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徐乐山想了想,将话题扯开,“宏盛兄,你打算何时送令公子出国?” “自然是越快越好。只是我这船票早就定好,这……这兔崽子就是不愿走啊!口口声声喊着要上前线杀倭寇,他也不想想,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我哪里能让他去!” 江宏盛近来干啥都不痛快,若是城中真失守,他无所谓,但江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香火怎么也不能断在他手里! 徐乐山倒是看得明白,“送出去也好,江拯数学天赋极高,他确实更应该出去深造,为祖国带回能够燃起烈焰的火苗。” “不说那混蛋。”说起来,江宏盛就头疼,他看了看徐乐山。 “乐山,你想不想走?你有博士身份,华国到处都有你的容身之地。新北大从长沙西迁,我认识了里面不少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牵线搭桥。” 这番言论,令徐乐山神情凝重。 如今,长沙危机在前,许多本地人为避战事,都已经远走其他省,同僚先后辞职,更有学生为了避难,其父母让他们停学在家。 他空有鸿鹄之志,却无力面对如今的时局。 “走?我能去哪里?”徐乐山摇头落寞地笑了笑,“难道我去了昆明、去了北平,就不是祖国的土地?我就能远离战火?” “倭寇入侵,还有哪块土地没有硝烟?宏盛兄,我已经走了足够远。国际上,没有人看得起华国,我们被欺负,他们作壁上观,满脸兴奋都是想要瓜分的丑陋,还有奚落的冷眼嘲讽。清朝下来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因为我们科技落后,学识落后,百姓思想落后!不改变华国百姓的思想,不为祖国培养栋梁之才,祖国永远站不起!我......走累了啊。” 徐乐山原想将赤血献之花坛,若敌寇上门,若祖国有需,他也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洒在了城界外。 江宏盛被满脸疲惫的徐乐山,震撼一击。 这大抵,是这个时代留洋学生最真实的写照。 “你啊,就是过于执着。能活,又何必赴死?古语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就在这时,前面跑来一仆从。 慌慌张张。 “不好了,打架了!打架了!” “请来的女贵客,一拳头把李小姐的家教揍出了鼻血!”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宝贝们,端午安康! 大漠曙光(7) 裴高轩从地上爬起时。 衬衣上还沾了些碎玻璃,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岑渺,鼻血淌下来,他只能胡乱擦在手上。 这是,他刚刚面朝玻璃桌,被砸出来得血! 牛高马壮的青年,被小姑娘单手扔在了地上! 这可.....太特么刺激了! 客人都看了过来。 裴高轩被这么多人盯着,狼狈不已,他怒火升起又生生忍住,毕竟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素质自然是普通人比不上的!在外,他不能冲着女子发火,更不能当着李蔓蓉的面失态! “再有下次。”岑渺转了转手腕,淡声道,“我可不止将你丢出去那么简单。” 话语虽轻,可经过刚刚那一出,已经足够让人听得出威胁的成分。 裴高轩抬头,刚好对上岑渺清清冷冷的淡笑,以及那双仿佛嵌冰的眼眸,当即皱眉。 这...... 这还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就连打骂也不敢反抗的童养媳吗? 花园里的变故,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李蔓蓉见裴高轩受伤的第一刻,便立马赶来,给他递了块手帕,神色担忧不已,“裴先生,你没事吧?” “蔓蓉你别担心。”裴高轩接过手帕,虚弱地笑了笑,“只是流血而已,我没事。” 李蔓蓉沉下脸,转瞬看向岑渺。 “裴先生是我的家庭教师,也是我亲自请到江家的客人。你当众打他,就相当于当众打了我的面子!我要求你立刻向裴先生道歉!” “等等。”江拯呸掉叶子,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然后——他挡在了岑渺面前,笑了笑。 “岑姑娘是我亲自请来的贵客,裴高轩则是我看在你面上,好心好意让他进来蹭蹭席,他做错了事,却先让我的贵客脏了手,如此不识抬举。我倒是想问问,裴高轩这个举动,是否也是驳了我的面?” 蹭蹭席,这个词一出,裴高轩脸色当即挂不住。 江拯轻嗤一声,江家的宴会上请的人,非富即贵。 这裴高轩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当真以为他不知道? 李蔓蓉秀丽的脸,冷下来,“江拯,你胡闹也要有个时候!” 江拯轻嗤一笑:“表姐,你这么多年的书读哪里去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我贵客道歉,到底谁在胡闹?” 江宏盛此时也带人赶了过来。 看到岑渺时,他暗吃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能够写出数值积分的女子,竟然如此年轻。 “怎么回事?” 一看客抢道:“我看到这姑娘将裴先生摔了出去,闹出好大的动静哩!” 江宏盛视线看向裴高轩,穿着白衬衣的青年面色好不委屈。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打我。” 李蔓蓉高傲地抬高下巴 :“听到没有,是她先动手打人!” 竟是将矛头直指岑渺! 顿时,众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窃窃私语。 隐隐还可以听见谴责之声,甚至有人喊着要将岑渺送官。 形势对岑渺相当不利! 江拯冷笑一声,他伸手将后面的岑渺拉过来,然后将她的衣袖掀起。 “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说裴高轩没动手?” 衣袖掀起,露出一截藕般白皙的手臂,上面赤|裸裸地出现了三个紫的发黑的掐狠! 看到的人都狠狠吸了一口气。 江拯怒极反笑,“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黑手,亏你裴高轩还是个大学生!” 现场逐渐嘈杂起来。 “这力道看起来不小啊,这裴高轩怎么下这么重的力道?” “虽然岑姑娘力道是大了些,但若有人这么对我,我肯定也会打破他的头!” “这裴高轩看起来也不像好人,竟然也能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黑手!” 裴高轩显然没想到会留下掐狠,他慌张解释,“我...我只是想拉着她说几句话,根本没有这么重的力道!” 裴高轩见场面反转,再也沉不住气。 “各位,我之所以拦住这位姑娘,是有原因的,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唤她作岑姑娘,但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个姓!” “裴阿苗,你说呢?” 岑渺眉梢微挑,她没有急着反驳。 她倒是想要看看裴高轩还想要说些什么! 【可以让我出来一下吗?】 岑渺听到这句话,挑了下眉,“你确定?” 裴阿苗点头,“我知道,这很不符合当初我和你们局里签订的协议,但......裴家是我的噩梦,我想勇敢地面对一回,也想帮你扫清麻烦。” 岑渺没说话,裴高轩以为她是怕了,眉梢藏了点得意,放出了最后一句话:“毕竟,我家也养了你十六年!” “可你却不知好歹,恩将仇报,将娘骗到山里,让人打了她!” 此话一出,全场倒吸冷气。 “毒打养母,这姑娘也太狠了!” “简直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最毒妇人心啊!” “可怜我那六十岁老母亲,身体孱弱,年轻时辛苦将你拉扯大,结果却是养了头白眼狼!十多个人的毒打啊,裴阿苗,但凡你有点良心,也不至于趁我不在家,如此残害我的娘!” 江宏盛闻言,神色不算太好,他上前将裴高轩喊到一处。 “裴先生,原本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应该插手,但今日是我宴请各方好友的日子,你要不等会去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大事化了,再想闹,也不要在江家宴会上闹。 裴高轩先是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后又接受道:“既然江先生都这么说,那我也愿意给江先生面子,只是想要江先生等下能够借点人给我,让我将这大逆不道的妹妹,押回家。” “毕竟我娘亲还躺在病榻上,时刻操心着家妹的安全。” 此番言论出来,不少人劝起了岑渺。 “裴家养大了你,你就应该知恩图报,不要这么不知好歹。” “是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让你怨恨她们?” “我看你哥哥和你养母还是很关心你,你赶紧回家吧,以后好好孝顺他们!” 裴高轩听到这,低垂的头,慢慢勾起了笑意。 场面混乱,指责岑渺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人站裴高轩。 半晌。 却只听到一道隐含愤怒的声音传出。 “他并不是我哥哥!” 众人皆神情错愕。 岑渺抬眸,不,裴阿苗勇敢地抬起了头。 “没错,我就是你们猜测的童养媳!” 裴阿苗指着裴高轩,她想起往日种种,眼眸泛红,手都在颤抖,常年因为挨打的屈服,让她瑟瑟发抖。 直到——阿苗听到一句淡淡的话。 “别抖,别怕。” “我在。” 裴阿苗听到那道声音,终于鼓足了勇气,她咬着牙,围着裴高轩走了一圈。 “我是裴家捡来的童养媳,从我记事起,就不停地要干活,三岁扫地,五岁下田,十岁就已经是村上出名的一把农活好手。” 裴阿苗看着裴高轩想要反驳的嘴脸,立马说:“如果你们不信,也可以去找我村上的人问问。” “当然我开始也是像你们说的那样,对收养我的裴家感恩戴德。”裴阿苗每每想起那几年,就痛苦不已,“可,事实到底如何?” “她们是给我提供了避风所,可那只是一个生产机器、生育机器的存放地!我从来也吃不饱,因为米面从来都是我不配吃的东西!树皮、虫子,我都知道是什么味道,因为我全吃过!” “我被逼着和裴高轩成了婚,他不愿碰我,却让裴高氏迷信封建,找了一群人在山中想要拍喜,我如果受那么一顿打,能不能活不活得下来,很难说。” 拍喜这词一出。 在场的人都错愕。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拍喜这个习俗,找一群打新妇,以为能够借此让新妇怀上孩子。 这年头,因为拍喜死去、残疾的新妇也多的令人发指! “于是我跑了。”裴阿苗眼神光充满了痛苦,“我为裴家当牛做马十多年,我不想落得一个等死的下场。至于那些人为什么会按着裴高氏打,我不知道。我.....我也只是想活命啊!” 裴阿苗的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是啊! 若真是照裴阿苗的话说。 她也只是想要活命。 她有什么错? 李蔓蓉高傲的神色不在,她沉默下来,直直望向裴高轩,“你从来没有说过你有妻子。” “那是父母的安排,我并不知情!而且,养童养媳是我父母的意见,并不是我的,我只拿她当妹妹,我从来就没有碰过她!蔓蓉你要相信我!” 裴高轩着急解释。 “蔓蓉,你不是追随新思想,痛恨旧社会封建制度么?我也是受害者,你应当理解我啊!” 李蔓蓉心渐渐冷了下来,她定睛看着裴高轩。她如大多姑娘一般,初见帅气的裴高轩时,就对他高看了一眼。纵使大多数人都劝诫她,让她不要对裴高轩动心。 但,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的心微微动了。 甚至,家里要安排裴高轩和她一块出国,作天作地的她竟然也没有反对! “我是痛恨旧社会的制度,可我并不认同你抛弃妻子的行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从小就知道她日后会是你的妻子,你懂事后,有无数次机会去反抗你的父母,可你没有。” 李蔓蓉咬牙,“你任由一个女子跳入火海,你漠视着发生的一切!” “你这种行为简直可耻!因为,你不仅抛弃了她,还坑害了她一辈子!” 话落,李蔓蓉转身就走。 裴高轩想追上去解释,李父冷漠地看着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李...李叔叔,我会和蔓蓉解释清楚,只是....明日出国的事情.....” “你还想有出国的事?”李父冷笑,“若不是见你有我女儿几分另眼看待,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挑中你出国?” “家教的事你也不用来了,就你这种品行,我李家供不起!” 说完,李父愤愤甩衣袖离开。 裴高轩浑身冰冷。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原本为自己谋划的好前程,如今一切都完了! 他想起始作俑者,不仅咬牙切齿,愤恨地看向前方。 岑渺察觉到他的视线,秀眉微挑,笑了笑:“怎么?不走是还想尝尝我的拳头?” “你给我等着!我们的事,没那么快完!” 下一秒,裴高轩被江拯喊人丢了出去。 闹剧终于结束。 岑渺拍了拍手,准备离开。 “等等。” 已经站在一边许久的徐乐山,他看着岑渺戴在胸前的玉佩。 语气颤抖,隐隐含着激动。 “你......你可还记得你是在哪个地方被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刚刚写文写傻了,最后一段徐乐山写成了裴高轩。已捉虫~~~感谢宝贝们!感谢在2021-06-13 19:22:56~2021-06-14 20: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家雨桐声声慢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漠曙光(8) “你可还记得,你是在哪个村庄被捡的?” 岑渺如实回答:“东丰村。” 徐乐山心定了一半,他看着岑渺戴着的那枚玉佩,神色迟疑,“你玉佩能不能借我看看?” “可以。” 岑渺将玉佩取下来,递给徐乐山。 白脂玉的环形玉佩,玉色纯净剔透,互抱的双龙含着龙珠,雕刻得栩栩如生。懂玉的人一看便知,此玉必定不是凡品! 徐乐山从西装兜里拿出眼镜戴上,仔细打量着玉佩,直到他看到玉佩背部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岑字时,努力平静的神情再也绷不住。 “是岑家的玉,是岑家的玉!” 旁边的江宏盛足足吃了一惊,他看向岑渺,目光复杂,心绪升起万千感慨。 竟然真是岑家的孩子,当年岑家的事实在是.....太壮烈了。 周围看客多,为了避开闲杂人,江宏盛为两人单独找了个房间。他则亲自在外守着,避免其他人偷听。 徐乐山拿着玉佩,在房里来回踱步,酝酿着如何开口,最终,他还是看向安静坐在沙发处的岑渺。 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对皎洁的眸子,模样乖巧。 上一刻,他还在想,这姑娘好生厉害,明明生的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可以一拳将成年男子放倒。下一刻,得知她可能会是他的亲人,他心底只有庆幸。 还好,还好力气大。 岑家的人,万万不能叫外人欺负去。 “你可知,这是枚什么玉佩?” 岑渺抬眸,认真道:“这是我生父留给我的玉佩。” “没错。” 徐乐山抓着玉佩的手都泛了白,他深呼吸道,“这是岑家的传家玉佩!岑家儿女,一人一块。” 一人一块,这里徐乐山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放轻了音量。他目光珍爱地扫过玉佩的每一个角落,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我终于不负你父亲所托,将你找到。” “我父亲和你是什么关系?”岑渺也没想到,她能在宴会上遇到血亲,但对徐乐山的身份充满了疑惑。 徐乐山为她解释。 “你父亲是我的亲小舅,我母亲的亲哥哥。他将你放在东丰村的那一年,曾提前写信告知我母亲,让我母亲去接人。可.....可我们收到信的同时,还一同收到了小舅舅被绞杀的信息。” 下一瞬。 岑渺就感受到了裴阿苗那铺天盖地的绝望。 她沉默了一瞬,“尸骨埋葬可好?” 徐乐山将眼镜摘下,他捏了捏鼻梁,岑渺望去,恰好对上他眼角的一抹潮红。 “不予收尸,悬梁示众,活生生挂得只剩白骨,最后被扔进了乱葬岗,我们捞都捞不回来。” 岑渺闭上眼睛,平复心情。 英雄实不该有此下场,太壮烈,可中华像岑父这样的英雄,又何止千千万。 “你们来找过我?” “当然找过,当年我清楚的记得,父亲带人去找你的时候,却发现那户人家根本没有女娃娃,我父亲不信,蹲了好几天点,见那户人家真没有才去村上各户人家问。” 那年徐乐山只有十多岁,但自家最爱的小舅舅赴死,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整个村里,倒是有一户人家收养了个女孩,但对方却找出女孩的亲生父母,告诉我们,说女孩是她姐姐家的亲女儿,因为养不起所以送给了她们养。” 岑渺瞬间明白。 应该是当年的叶春香为了留住她,故意坐实了原主是有主人家的孩子,断了徐家的想法。 “那是她们为了贪图父亲留下的银元还有玉佩,找出来的借口。” 徐乐山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只恨当年不在场,不然一定扒了叶春香的皮! “你和这裴家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和我说说。” 接下来,岑渺将事情简述,将这十几年,原主在裴家被虐待的日子说得清清楚楚。 “砰!” “岂有此理!”徐乐山气得手握拳头直捶桌子,“人尚且拥有人权,他们裴家简直不拿你当人看待!” “尤其那拍喜的习俗,那一顿打,若真落到你的身上,你就算活下来,也只怕会被打得不能生育!” 徐乐山根本没有办法冷静,“这裴家摆明了故意杀人!要我说,叶春香那一顿真是挨得好!活该喊她吃吃她自己种下的苦头!今日那裴高轩竟然还敢血口喷人!” 这时。 安静在侧许久没开口的江宏盛说了话。 “经过今天这件事,这裴高轩的名声算是在圈子里坏了。” 江宏盛也是商场老人精,哪里看不明白裴高轩的心思。 “李家绝不会再请裴高轩做家教,也不可能帮他牵线出国留学。这裴高轩为了爬上流圈子的心思,倒是可以歇了。目前来看,他的前程算是毁了一半。” “害我血亲,前程只毁一半怎么够!”徐乐山却不想这么放过裴家,“我明天去学校定要写申请责令他退学!” 岑渺坐在一旁听着,裴高轩有任何结果,都是他咎由自取。 她不作任何辩论。 倒是有一事,她放在心底很疑惑,“你和我说,这个玉佩岑家儿女一人一个,我难道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谁知,这话问出。 室内竟然一片死寂。 良久,徐乐山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手,“这事,回头再说。” “我们谈谈你的住宿问题。”徐乐山话锋一转,神色认真,“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到底不安全,你搬回来吧。” 岑渺安静听着,面对徐乐山的建议,最终点头同意。不为别的,徐乐山的母亲找她许久,常年忧心,一双眼睛已经哭坏。 渐渐。 天色已至傍晚。 岑渺起身告辞,刚踏出门槛,她就看到一束开得灿烂的鲜花,横在前头。 她视线看了过去。 江拯一手抱着头,靠在墙上,外套解开了扣子,露出里面的衬衣,颇有点纨绔子弟的味道。他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将花往前递了递。 “呐,送束花给你。别哭鼻子了,以后小爷我好好罩着你。” 岑渺笑了笑,“你想罩我?” “怎么?你不信?”江拯站直身,神色认真了几分,“我可是长沙城首富的儿子,不像那些开空口支票的人。只要报出我的名号,能吓死一群人!” “嗯,毕竟赌城那天我也算见识到了江家少爷的风采。确实.......嗯,宁破项上头,不跪一寸膝。” 江拯听她提及赌城那晚的糗事,拿着花的手握拳抵住唇边,尴尬地咳了两声,“反....反正我总能罩着你。” “行叭。”说完,岑渺单手接过花,她秀眉微扬,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下次如果有你要揍的人,只要你没先犯错,随时都可以喊我。我——罩着你!” 江拯移开视线,他看着小姑娘那巧笑嫣然的模样,傻傻一笑。 “走走走!” 江拯站直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颇为爽快道:“不是要去徐家么?小爷喊人给你搬家去!” * 岑渺搬到了徐家。有段日子,她都在好好陪着岑家姑姑。 岑蕙英上了年岁,眼睛常年四季哭,已然不大好,稍微暗点光线的地方,她就得伸手摸。就算如此,岑蕙英还是天天坚持去光线不好的厨房,为她做饭。 “好孩子,受苦了。以后再也没有谁能够欺负你,你就安心在徐家住下,徐家就是你的家。” 岑蕙英拉着她的手就没松开过,连吃饭都是紧挨着坐,全程都不顾吃菜,只顾着给她夹。 岑渺扒了一口碗里的饭,抬起头,眉眼弯弯笑道:“谢谢姑姑。” 岑蕙英看着岑渺听话懂事的模样,更是心疼。 她从小就是大家闺秀,听闻岑渺在裴家过的日子后,那一刻,岑蕙英也是不顾仪态,狠狠臭骂了裴家一天! “等乐山忙完这一段时间,我们就回衡阳本家,我带你拜祭父母,认祖归宗。” “好。”岑渺看着岑蕙英泛红的眼,笑着应下。 这时。 屋外一群人走过。 岑渺抬眸看了过去。 徐乐山带着一群穿中山装的学生,从屋前走过。 “是不是觉得家里热闹?”岑蕙英笑了笑:“乐山总会带学生回来商量事情。” 岑渺点头,却又见到走远的徐乐山折了回来,他食指弯曲背着抵了抵鼻梁下滑的眼镜,喊了声。 “等会吃完饭,你来书房找我。” 说完,又不等岑渺回答,徐乐山行色匆匆地离开。 岑渺奇怪,却也遵守约定,吃完饭就去敲响徐家书房的门。 谁知,她打开门探头一看,边上坐着七八名学生。 “这些都是我的学生,他们来找我,是要商议为了走私磺胺上街抗议的事。”徐乐山喊岑渺进来,转身去书架上翻书。 “我见你数学不错,裴家可有正经送你上过学?” “没有。”岑渺认真回答,“下地得空的时候,会找裴高轩的旧书翻翻,然后请村上曾是私塾的先生讲讲。” 这确实是裴阿苗干的事。 裴阿苗从小就对学识很感兴趣,她觉得标识在本子上的字母都非常好看,所以就会想去学。 有两次因为学字,耽误了下地,还挨了叶春香两顿打。 “你看看这些书。” 说完,徐乐山拿出高中的语文数学本,递给岑渺,询问,“这些知识,你可明白?” 岑渺依次将书翻完,然后点头,“都懂。” “这样的话,我就要考考你。” 谁知,一番问答下来,室内的人都震撼无比。 一个学生道:“若是放在清朝,岑姑娘怕是早就扬名四海五湖的才女!” 在场学生立马附和。 “光是凭借自学就能够达到如此成就。岑姑娘的确不简单!” “老师让我们为岑姑娘想想办法,岑姑娘这么聪明,哪还需要我们?” “如今国内数学还没有什么出头,我提议岑姑娘可以去学文。” “不错,学文对女子来说,确实是条出路!” 徐乐山也很震撼,近日来,他除了忙活上街抗议的事,就是为刚找回来的表妹思考前程。如果她学识好,他就能安排她一同进入学堂,也好和他的门生提前熟悉熟悉。 他没想到,岑渺竟然如此聪明。 出乎意料的聪明。 “告诉我,你日后想做什么?” 徐乐山认为,岑渺一定会选择学文,毕竟现在已经有许多写小说的才女面世,她一定也想。 所有人都在等岑渺的回答。 少女坐在桌旁,灯光照在她的身上,白皙的脸上容色较好。 “我要留洋!” 徐乐山神色猛变,却对上少女那双如同盛满星辰的眼眸。 “我要学造兵器!” 一句话,就将在座的人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文过后会时不时的修文哈,要是有宝贝看到卡bug显示更新提示,不用理会哈~ 大漠曙光(9) 满堂震惊。 原本安静的书房顿时呜泱泱一片,如煮沸的开水。 在场的学生都是有远大抱负的人,他们都愿为了报国奉献一生。 可,没有谁,像岑渺有那么大胆的想法! 造兵器何其困难,又何其惊世骇俗的想法,一个姑娘家竟然也敢想! 徐乐山被震撼得久久不能发言:“学造兵器,这可是连男子都不敢想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走这个极端?” 岑渺目光认真:“你看不起女子?” “并非。”徐乐山叹气,“我好歹是出过国的人,又怎么会歧视女性。只是女子孤身一人在海外,总是比男子艰难上许多。我是你兄长,如果你愿意留下,我自然能够为你谋求更好的生活,你就算是想入大学学堂,这对于我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 “你我都知,国内百废待兴。”岑渺摇头,“学文救不了中华!” “可笑!” 这时,一道冷傲的声音传了出来。 岑渺循着声音看去,一个青年从角落站了起来,他穿着中山装戴着帽子,这人是此次发起抗议走私药的带头人,也是湖南大学的学生会会长——任景明。 任景明也在打量岑渺,他嘲讽道:“岑姑娘如果想要学习新派,那还是将这一身封建糟粕放下才好。时代进步,女子早已不时兴穿衣严实,当下女子穿衣自由,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一番话说出。 在场人都安静下来。 任景明不以为意,他看着同学们,拍了拍衣袖,“你们怕徐教授,我可不怕。迂腐就是迂腐,迂腐还说不得?” “穿衣自由,是指发自内心的愿意。”岑渺微一笑,“这是我所愿意做的事,你若真尊重女子穿衣自由,那便不会对我的穿着指手划脚。” 任景明神色一僵,“我并非这个意思。” “没关系,你继续。”岑渺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好,那我就接着说。”任景明脸上重新染上冷傲,神情极为严肃。他是鲁迅先生的铁杆粉丝,容不得,也看不得有人蔑视文学存在。 “你说学文救不了中华,那请问你把鲁迅先生这些新文化的思想家放在了哪里?”任景明极其不认同岑渺的观点,“如果不是他们以笔代剑,现在的百姓,只怕还在愚昧无知,不知抗争是何物!” 相比起对方的激动,岑渺明显平静许多。 “我并非看不起文学。这个时代需要鲁迅那般唤醒国人的傲骨,也需要能够为中华带来希望的惊世之才!” “那在你看来,什么才叫惊世之才,什么才能救国!” “科学。”岑渺目光如藏了利箭,直直看向对方。“科学救国,更可以兴我大中华!” “天真!”任景明对于国外研究的东西也有所听闻。 尤其是近几年国际上炒的火热的原|子弹。 “美国搞原|子弹搞了那么多年,你听他出了什么名堂?再者,你知道研发一颗原|子弹的经费吗?祖国还处在战乱期,劳民伤财,老百姓饭都吃不饱!你认为让现在的国家举国之力去研究核|武器,勒紧了裤腰带过苦日子,他会吗?” 华国内战不说,还要面临外敌。 上面的人风光日子过着,却一点都不愿意去帮助百姓。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愿意去主动过清贫日子?愿意主动为国家去研究核|武器?那才是见了鬼! 任景明说完,岑渺沉默下来。他松了一口气,以为是他拿出事实说话,终于战胜了岑渺那毫无实际的谬论。 谁知。 少女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总会有这么一天。” 任景明惊讶抬头,对上少女平静如水的眼眸。 “心怀国之大者,为国为民。纵眼五千年,我泱泱大中华,有此胸襟的英雄,只多不少!” 这一句话说出,深深震撼了在场人的心。 是啊!从古至今,中华何时少过英雄! “战火连天,我们的兵将连自保都成问题,却依旧往前,为何?” “明知上了战场,就是螳臂当车,就是赴死,却依旧往前,为何?” 岑渺接连发问,视线直视在场的每一人。 岑渺神色淡淡,“国外仅用几门洋枪大炮,就打开我们辛苦守护五千年的国门,我们却只有几杆大枪抵挡敌寇。” “如果,我们有能媲美强国的利器,他们还敢欺负我们吗?” 这一发问,将所有人都问住。 书房内所有人都沉默。 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映衬出他们的无力。 他们都明白事实。 如果祖国有重器守护,会被欺负吗? 不会,那些强盗也不敢。没有人会愿意和一个实力相当的国家打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没人会干。 任景明紧咬牙关,不愿意去想,却被岑渺毫不留情戳破。 “只因为,他们明白,就算没有重器守,那就用肉|体挡。只要人够多,他们也一定能够抗下炮|弹。” “拥有科技,就等于拥有了话语权。” 任景明对上岑渺清澈的眼眸,终于闭上眼。 “我服输。” 他本以为岑渺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才会说出那样虚无缥缈的话。 可他发现。 并不是。 岑渺的想法,比他认为的更有深度。 许久未动的任务面板,传来轻响。 岑渺扫了一眼。 【主线任务——大漠曙光(进度5%)】 岑渺有些疑惑,问系统:“这怎么回事?” 系统回答【宿主一番言论,影响了在场学生的志向,所以推动了任务。】 “影响人们也能够有任务进展?” 【是的。】 岑渺这才回神。 屋内依旧安静,学生们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徐乐山从书柜的□□里,拿出一个红花梨的盒子,递给她。 岑渺接过,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你打开便知。”徐乐山语重心长,神情格外凝重。 岑渺将推匣缓缓拉开,随着里面东西的出现,她紧紧屏住呼吸。 盒底,安静地躺着三块玉佩,洁白的玉佩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光滑、润气。 岑渺没有说话,徐乐山沉默了半晌,终于苦笑出来。 “你同他们一模一样,你身上有岑家人的气骨。” 岑渺指腹摸过光洁的玉佩,三块玉佩,代表着三个岑家儿女,她缓缓抬眸,“你将他们的故事告诉我吧。” “岑永是你大哥,死时年仅19岁,因做着革命的事,被当局捉住枪毙,尸首悬在城墙上三天三夜,不许家人收尸。” “岑闻是你二哥,他死在了武汉战场上,手拿炸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死后他战友告诉我,一块完好的肉都拼凑不起。” “岑玉在上海潜伏时被伪军抓获,牢狱中受尽严刑拷打,她因不肯透露任何有关革|命的机密,最后被杀。我疏通关系,最终接到了她的尸首,回来安葬。” 徐乐山说完停了一会儿,他看着岑渺,仿佛透过她在看身后的无数岑家人。 “我原本想让你过平静的日子,远离这些事情。可你注定了会承担起岑家的精神。这是你的志向,我自然也要成全你。” 岑渺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看向窗外的月色。 “我不会辜负他们。” 她从没有想过,岑家会这么难,会这么惨。 满门忠烈。 岑家的骨血都是英雄,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岑渺再抬起头时,徐乐山已经离开。 书房内,空无一人。 她缓了好久。 突然。 阿苗问了一句——“你说徐乐山和我父亲,长得有几分像?” 裴阿苗上辈子不知道父母是谁时,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后来,她又变得贪心,贪心的想要了解岑家更多。 岑渺久久没说话。 裴阿苗以为岑渺生气了。 毕竟她和那边做了交易,她能够留在身体里,已经是岑渺很大的宽容了。 她想,她不能贪心,也不能过分好奇。 就在裴阿苗准备休眠时,却听到那道淡淡的声音。 “能够顶起家国的人,一定很高大威武。” 裴阿苗瞬间乐开了花,“对!一定威武又帅气!” * * 岑渺收拾完东西,准备回房。 忽然。 前方的院子传来□□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黑影迅速跑进了走廊。 岑渺秀眉微皱,借着月光,尾随过去,将准备进那个房间的黑影猛地拽了出来,一手卡在他脖子上,言辞色厉,“谁?” “别别别,是我,江拯。” 对方赶紧举起双手。 岑渺疑惑地松开手,看着黑不溜秋浑身泥巴的江拯。 “怎么这么晚还来我这?” 江拯赶紧将人推进房里,他转过身来,俊朗的脸上纨绔神色不在,凝重不少。 “倭寇打进来了,前线士兵伤亡惨重,他们严重缺医药品,因为伤口感染死亡的人越来越多,情势危急。” 这几日,江拯已经尽了所有力。 他拿着江家的钱,托了国外的关系想要买药进来,奈何二战刚结束,到处都缺药。 他实在没办法,才想到了岑渺。 毕竟——岑渺这一身武力值,可不是盖的! “这事我知道,徐乐山应当是找药贩子去谈判价格,想以市场正常价格购药。”岑渺想起刚刚那群学生,应当就是为了此事。 江拯面色微沉,“没用。徐乐山最近忙的事我知道,他想和药贩子谈判,让他们价格降下来,再以市场的正常价格进行购买。可二瞎子这人,为人奸诈不说,甚至和日本人有勾搭。那些药堂老板都被二瞎子威胁着,哪里敢卖药?” “所以你想怎么办?” “我打听到了走私药的存放位置。” 江拯说完。 两人对视一眼。 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半晌。 岑渺微一笑,“行,我们去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去爆药仓啦。 大漠曙光(10) 城里走私药贩子,都是一个团伙,为首的头叫二瞎|子,年轻的时候曾被熊抓瞎了右边的眼睛,因此得名。 二瞎|子管控着手底下所有药贩子的药,统一下达市场价格。 所有的走私药,一天卖多少量,卖多少钱,都得听他的调控。 厂内。 灯光昏暗。 二瞎|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中央,后面站了一群药贩子。 徐乐山带着任景明一帮学生,怒目视之,“你要发不义之财,也要看时候!如今倭寇马上就会打进长沙城,我们的士兵在前线为我们拼命,伤的伤,死的死,他们如果连药都没有,还怎么为老百姓守城!” 任景明在后面举手呐喊:“打倒非法走私药贩子,将药调控到正常价格!” 话音刚落。 后面一大帮学生举手抗议。 “打倒药贩子!” “支持将药恢复到正常价格!” “将药送到前线!士兵需要救命药!” 二瞎|子略过狠厉的光,他手里把玩着枪,冷道:“你这话未免说得严重,你应该知道我和皇军的关系,我背着他把卖药给军队,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换句话说,我已经仁至义尽。” 徐乐山愤怒地将脸上的眼镜摘下,他将西装外套解开狠狠砸在地上,指着后面的药贩子怒骂。 “如今祖国正经历百年大难!倭寇入侵,战火将祖国的土地烧得满目疮痍。国人受辱,家人受辱!我们提心吊胆来这里和你们谈判是为什么!” “华国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更是你们儿女子孙的!” 一时间,药贩子们都哑口无言。 他们对视一眼,眼底透露的都是为难。 “你们醒醒!真以为倭寇进城,你们跟着这个二瞎|子就有好日子过?”徐乐山指着二瞎|子,恨铁不成钢,“就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他会为了保住你们的家人去和倭寇作对?倭寇在南京做下的恶事,难道还没打醒你们!” 咔擦! 扣动扳机的声音。 二瞎|子拿着手轮|枪,对准了徐乐山,不屑笑道:“少给他们灌迷魂汤。我二瞎|子幼年丧母,被世人当成流浪狗对待。从那时起,我对这些人就已经死了心。我不在乎你们要死多少人,总之我不会死。” “一句话,有钱有药!” 徐乐山面色铁青,任景明十几名学生躁动不已,徐乐山拦着,面色铁青,愤恨道:“卖国贼!你不得好死!” 二瞎|子疯狂大笑,“好!骂得好!你们骂得越响亮,我就越痛快!” 这时。 药贩子里一穿着大褂的药堂老板走出来,他恭维笑道:“二爷,您看我不是还有药在您那里?我不想合作了,我想拿回去。” “拿回去?”二瞎|子回头,接过手下递的牙签,剔了剔牙,神色漠不关心,“想要拿给前线士兵?” 药堂老板没有否认,赔笑道:“国难当头,我女儿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总得守住城,让我女儿能安心出嫁。” “老东西。”二瞎|子将牙签丢掉,冷一笑,“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药拿走,到时皇军进城,你这黄花大闺女送哪去,我可不好说。”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药堂老板闻言,面色僵硬,老脸涨得通红,敢怒不敢言。 这时。 一个大块头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往地上一扔,看了一眼,冷冷道:“二爷,这人私自下调价格,比我们开的价格足足少了一半,全都卖给了前线医药队。” 那人满脸是血,他在地上蠕动,匍匐到二瞎|子脚下,浑是血的脸勉强扯出一丝笑,“二.....二爷,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次。” 话音未落。 二瞎|子穿着皮靴的鞋,踩在了那人的脸上,脸色狠戾,“你还想有下次?” “噗。” 那人一口血喷到黄沙上。 二瞎|子独眼射出冷光,狞笑,“敢拿我的药去做人情?嗯?” 那人口齿间都是血,模糊不清道,“二爷…….抽成我都不要,所有都给您,您的利益没有损失。” “我关心的是那点抽成?”二瞎|子面色疯狂,鞋子用力碾了碾,“你给我记住,我去国外拿的药都是用项上人头保进来的,我在皇军面前伏小做低,你在哪里?” 那人嘴角鲜血不断流出。 二瞎|子松开脚,“既然做了这种事,结局你应当想好了。”说完,他冷漠地看向后方,“把人带下去处理干净!” 话落,立马就有人捂住那人的嘴,将其拖了下去。 二瞎|子看着那群瑟瑟发抖的药贩子,又看了眼低头不语的药堂老板,冷漠道:“你们既然选择了上船,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人血馒头你们吃都吃了,这时候想要往外吐,可没那么容易。” 说完,二瞎|子看向徐乐山,狠戾一笑:“听懂了么?没钱就快滚!” * 月色下,山坳坳里。 不远的山脚下就是一个大仓库。 这里,就是二瞎|子那群药贩子专门存药的地方。 岑渺和江拯两人趴在草里,周围虫鸣齐叫,蚊子飞来飞去。空气静默,豆大的汗水从江拯的额头淌下,他动都不敢动一下。 很快,又有几个人摸了过来,一脸上摸着黑灰的胖娃道:“拯哥,你要的东西我们都拿来了。” 江拯一手拍胖娃脑袋上,“闭嘴!这么大声不怕打草惊蛇?!” 胖娃着实委屈,他将袋子搁下,示意后面的人小点声,然后踮起脚,偷偷摸摸地找了个小土包趴下。 岑渺拿过江拯的望远镜,将距离对准山下的仓库。 “长约2米,高约3.5米。” 江拯看着月色下脸蛋白皙的小姑娘,赶紧匍匐过来,视线跟着看了过去,“你这算的什么?” “目测铁门的宽高。”岑渺视线看向他,秀眉微皱,“铁门上还带了刺,这么高的距离根本爬不上去。” “再加上铁门外巡逻的三个药贩子,我们必须要不动声色,出其不意。” 江拯明白她的意思,俊朗的脸上神色凝重。 “再加上二瞎|子那个混球,还不知道在没在里面,我找人探过,他私藏了最少十把洋枪。” 如果进去的过程发生走火。 对方很可能会开枪。 想到这点,江拯就担心不已,他视线不由看了旁边一眼,小姑娘将头发高高束起扎成一个马尾,脸侧两边碎发散下,颇像个武功盖世的女侠。 江拯神色掩不住担忧,开始后悔为什么非得喊她来,就算是女侠,可也和子弹比不了。 突然—— 有几个人从另一边厂房出来,中间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们直接上了山,看方向竟然是往岑渺的方向过去。 旁边的胖娃想抬头,刚刚探起,就被江拯一手按下,门牙磕在黄土里,吃了一嘴泥。 好在,那几人将血人丢在坑里,并没有再往前一步。 几人神情凝重地讨论。 “就这直接埋了算了。” “气还没断呢,都是自家人,真的要听那二瞎|子的话?” “那不然怎么办?” “唉,我们刚开始都只是想要倒腾药赚点钱,谁知道这价钱越炒越高。” “可不是,三条小黄鱼,都可以买栋洋楼了。” “要不是我拖家带口,这二瞎|子又眦睚必报,我早就不干了!” “唉,算了算了,丢这吧。” “生死有命,看他自己造化吧!” 说完,一群人离开。 岑渺和江拯对视一眼。 两人赶紧过去,岑渺抬起那人的脖子,江拯则迅速将外套脱下来,叠起来塞在他的脖下。 血腥味很重。 那人失血过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岑渺立刻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缠住他胸膛上的刀口。 “你是不是刚从那边厂房出来?” 那人点点头。 她赶紧又问:“二瞎|子在哪边?” 那人费力地抬手,指向刚刚出来的厂房方向。 这时,他艰难地张嘴,“你....你们是不是想进药仓。” “是。” 他喘了口气,“重要的药都放在最里头,里面还有专人守着。磺胺这类消炎药都在里面,分量很大。” 岑渺听明白,点点头:“好,谢谢你。我都清楚了。” 药贩子猛地喘口气,眼角滑下的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紧紧握住江拯的手,“你们……你们一定要将药送到前线,无论如何,这城门不能破!” “你放心。” 江拯说完,又赶紧安排人,“你们两个赶紧将人送医院。” 两个小弟连忙点头。 “等等。”江拯喊住,“费用直接让医院去江家取。” 两小弟明白,立刻扛起药贩子,拔腿狂奔就山下赶。 岑渺看着前面来回走的人,抿着唇,江拯伏了过来,嘴里叼着根稻草,“我们要不直冲进去?” “那守门的三个人不成问题。”岑渺看着前方的人沉默了会,“但那扇铁门只怕要废点功夫。” “西洋锁,砸不开。” 西洋锁,和百姓传统用的锁不同,轻易打不开,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打跑几个人没有问题。 但若是开锁的空隙,几个人把二瞎|子喊来,他们能不能拿走药还得另说。 江拯拿着望远镜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去。 “要不然我去请个开锁匠。”江拯抬头看天色,盘算时间,“我认识一个开锁匠,很厉害,基本没有他不能开的锁。” “来不及了。”岑渺秀眉微皱,直接否决,“我之前就收到消息,二瞎|子每晚都在药仓休息,错过时间怕是只能等下次。” 但前线等药,已经十万火急。 “听我说。”岑渺想了想,她赶紧趴在土堆上,“从第二个厂房到第一个厂房有四分钟的空档,我们必须在这四分钟内,赢得时间,拿走药。” 胖娃一群小弟连忙点头。 “你们都带了什么东西?” 见漂亮姑娘发问,胖娃赶紧打开包往外丢东西。 小刀、狼牙棒、双节棍。 最后,他颤颤巍巍地丢出一大捆红的东西。 众人沉默。 江拯抬起手就想拍他一下子,“我他娘是让你来打架,不是让你来庆贺,你他娘怎么想得带鞭炮!嗯?谁让你带鞭炮?” 胖娃瑟瑟发抖:“我这不是看国外戏,放串鞭炮就能将人吸引走?我寻思着有用啊!” “你这王八蛋,那是喜剧!喜剧!你把这鞭炮当肉骨头呢!” “别骂了。”岑渺眼睛一转,她赶紧上前将鞭炮拆开,笑了笑,“我有办法了。” 江拯立刻停止动作,好奇,“你要干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 话落,岑渺催促几人,“你们赶紧帮我一起把这些鞭炮拆了。” 几个人虽然都摸不清头脑,但也听话地跟着拆鞭炮,动作很快,所有的火|药粉都被拆出。 岑渺将所有的火|药粉放在一块,找了个纸全部包了起来。 一溜烟,她从地上跳起来,抱着火|药包,“现在——冲!” 几人神色一变,撒开腿就往下跑。 他们都已经听从岑渺的安排,一拨人先将守门的人引开,一拨人等门炸开直接进药仓拿药! 岑渺将火|药包放在铁门上,点燃引子,在炸的瞬间,她一个飞扑跳进了旁边的掩体。 红色的芯子烧得极快。 江拯在旁看着,担忧:“能行吗?” 岑渺微一笑,“炸铁门,完全没问题。” 话音刚落。 “砰!”的一声,惊天动地,铁门直接被炸开。 另一边的厂房。 二瞎|子还在威胁徐乐山。 忽然—— 一道惊天巨响。 只听外面的一人匆匆忙忙报告。 “二爷,不好了!药仓的门让人炸飞了!铁皮子到处都是!” “什么炸的?” “据....据现场的□□分析,是...是鞭炮!” 二瞎|子的狠笑僵在了脸上。 他特意请人在国外运回来的密码锁铁门,让人鞭炮爆了? 这他妈说出去谁敢信!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到账啦~~~~ 大漠曙光(11) 气氛凝重。 不远处又响起一阵爆炸声。 二瞎子面色凝重:“这次你看是把哪炸了?” “好……好像是后山的住房。”手下瑟瑟发抖。 二瞎子将人踹趴,怒吼,“那你们不赶紧给我追人,在这报告什么!” 话落,手下赶紧带着浩浩荡荡几十号人追了出去。 二瞎子冷笑看向徐乐山,“这次的事情最好不要让我查出和你有关。否则,就算你是大学教授,我也不怕这个麻烦!” 话毕。 现场留下面面相觑、又十分懵逼的一群学生。 “这……这会是谁啊?” “敢当着二瞎子的面把他药仓给爆了,这特么牛逼啊!” “这位侠士真是好样的,等我回学校,一定要在参考消息上专为他写一篇歌颂文章!” “走!”徐乐山当机立断,“我们快点离开,避免给这位侠义之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学生一看,都同意,一群人跟着往后山撤。 这一路上。 任景明都在猜,会是哪路的人士,“难道是潜伏革命部队里的人?” “应当是部队的人没错。”徐乐山万分认同这个观点。 此时就算打死他,他也绝对想不到,动手的人会是岑渺! 毕竟,他的表妹虽然乖张、力气大,但一个姑娘家敢干这种大胆包天的事,绝不可能! 突然。 有人喊:“你们快看,那边有人!” 众人视线看去。 漆黑的山头只看到有一群人拔足狂奔。 徐乐山定睛看去,月光下,为首的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她目光如炬,两拨人马交汇处,徐乐山对上那姑娘目光如炬的眼神,惊雷炸响,当场石化在原地。 小姑娘秀发散乱,原本白皙的脸上一层黑灰,她抱着一个大纸箱,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动作迅猛,跳起跨过一个大石头。 “这...这不是教授的妹子么?”一学生傻眼问出。 明明上次见面时,岑姑娘皮肤白皙、星眸长发,唇红齿白,笑起来抓人心魄。 怎得一阵不见,就....就成这样了? 而....而且,她竟然好像还和刚刚爆炸有关。那群不大的少年扛着的不是药箱是什么? 在场的学生意识到了什么,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以为手无寸铁之力的封建姑娘,她竟然将走私药库炸了,还一炸炸两个! 二瞎子是什么人?抓住能活剐了对方! 大胆,实在是大胆! “徐乐山!” 一阵娇喝! 徐乐山立刻回过神来,紧接着,他就看到数十个大药箱,迎面砸了过来。 他手脚慌忙地将药箱扶住,视线往前看去,热血少年们的脚步并未停住,一个个玩命地跑,他只看到带头的那个少女回头,边跑边朝他喊。 “赶紧把药带走!” 脆生生的声音在山里回荡。 “二瞎子带人追上来了,我们分两拨,你们目标小所以带着药快走,我们目标大,负责引开他们!” 情势危急。 闻言,徐乐山不再犹豫,他赶紧让一群学生把药箱撤走,改变了下山的路线,特意绕了远路。 赶了一段路后。 学生们才敢说话,个个面色震惊,明显得惊魂未定:“教授,你家妹子,当真是惊世骇俗啊!刚刚那一瞬,差点没把我们心脏吓出来!太大胆了!” “可不是。”徐乐山笑了笑,神色却藏着欣慰。“明明是女子,做的却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沉默良久的任景明却抬起头,他终于收回所有轻视,对岑渺心服口服。 “前线等着医药,我们一群人在城里周旋数个月,都不如她这一阵闹!”说道这,任景明突然停了话,往日高傲的脸上落下颓败。 原本嗤之以鼻的封建少女,却做着真正有用的大事。 良久,任景明落下一句。 “我不如她啊。” * 二瞎子的人追得很快,城里几条巷子都布控了人,一群人被逼到城中心。 “这么下去不行。” 岑渺看向后方的十多个人,喘气,“人太多目标太大,得分开跑。” 话音刚落,小弟们对视一眼,随后分四个方向散开。 剩下的江拯迅速跟了岑渺,两人钻进巷子,岑渺看着边上的门帘,突然停住脚步。 “走,我们从赌城过去。” 两人行色匆匆,地下城里光线暗。 嬉闹声嘈杂无比。 坐庄的虎哥看到两人进来,面色当即垮了下去,他将骰子盖上,警惕地看着两人,岑渺上一回将赌城一个月盈利赢走的事,他记忆犹新。 “干嘛?又要赌啊?” 岑渺秀眉微挑,“怎么?你们赌城开门做生意,还不准我来了?” 虎哥将骰子收起,又将桌上的赌资按个人份例全数退还给赌徒,他客气地冲岑渺笑笑,“哪能这么说呢?” 说着,虎哥拿出一袋银元递给岑渺。 “渺姐,这是我们孝敬您的,辛苦您今天来我们这赌城走一趟。” 江拯没遭得住,哈哈笑了出声,他擦了擦眼泪,“不是吧?你们如今都这么怕我们了?” 虎哥淡笑不语。 暗地里却默默擦汗。 能不怕吗?来一次他们赌城这个月都别干了! 打又打不过,拦又拦不得,只能花钱买个平平安安了。 “走吧。”岑渺扫了一眼钱袋子,伸手扯住江拯的衣领往前走。“再不走,人就追上来了。” 江拯连连后退,他扫了一眼钱笑了,“怎么,钱不要?” “又不是我赢的,要来干嘛?”岑渺颇有些无奈。 以后想着来赌城周转资金的想法,看来是可以掐掉了。 虎哥见人真走了,当下松了口气,后面新来的服务生问。 “虎哥,这开大门做生意,为什么歇业啊?再说,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厉害?” “那你可不知道。”虎哥瞪了一眼,仍心有余悸,“这姑娘再来那么一下,别说我遭不住,我们三爷都遭不住!” 服务生疑惑:“这姑娘真那么厉害?” 虎哥还想说话,见旁边的一老员工没事,连忙招手,“你来,赶紧给他科普好我们赌城的历史,最重要的是,刚刚那位的那段,千万别漏!让他将人脸认全咯!” 这时——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马闯了进来。 虎哥看清来人脸上的独眼皮罩,脸色沉了下去,低声吩咐旁人几句,便快步向内屋走去。 “三爷,二瞎子带着人马冲进来了。” “哦?”付三爷若有所思地抬手喝茶,“他可说是什么事?” 虎哥低声道:“说是有人去他药仓,把他们药全抢了。” 这话说出来,室内一阵沉默。 二瞎子是什么人? 亡命之徒,在长沙城里出了名的疯子、不要命。城里四方恶霸各占一头,这二瞎子就独占一方,因早年被人喊二瞎子,就自个给自个喊上了二爷。 非得凌驾付三爷之上。 付三爷冷冷一笑:“这帮人连二瞎子的药都敢抢,当真是不要命。” 虎哥忙说:“我听说这药是为前线抢的,士兵都没药,在线上死扛。” “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我看像是那天闹事的姑娘,她和江家少爷从我们这换道走了,许是在躲二瞎子。” 这时,另一人献计道,“要不,我们把这两人供出去?这两人得罪了我们,我们又拿着没办法,正好借二瞎子的手除了。” 付三爷看了他一眼,眸中都是冰冷,那人吓了一跳,低头再不敢说话。 付三爷站起身,淡声道:“走,我倒是要看看。这么多年的井水不犯河水,这老鳖却要到我赌城找晦气,是个什么理!” 二瞎子带着人坐在椅子上,他看了付三爷出来,掩下狠厉,随意抱了下拳,“我来你赌城找人。” “哦?”付三爷抬袖坐下,虎哥奉上热茶,他提起茶盖把玩,“你要找人你出去找就是,我这赌城是做生意的地方,你带这么多人进来,莫不是想要砸我的场子?” 闻言,二瞎子抬了抬下巴,身后的药贩子当即退出场外一半。 二瞎子黑脸道:“长话短说,有人抢了我的药,说是跑你赌城里头来了。” 虎哥往前站了一步,双手抱胸,“我们这里根本没看到有抱药进来的人!” 二瞎子拍桌,神色癫狂,“那你是说我骗你?明明就有人看见他们冲了进来!” 话音刚落。 双方的洋枪都举起。 付三爷冷冷一笑:“二瞎子,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地盘你还想要撒野?” 二瞎子这个称呼多年没有人喊过。 二瞎子脸当即冷了下来。 “付三爷这是不想给人了?” “我这没有,你要我拿什么给你?”付三爷漫不经心道,将茶盖盖上,“不要怪我不提醒你,再纠缠下去,我可不会客气。” 二瞎子站起来,“付三爷好骨气,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常德被打下去,宁乡也没了。皇军进城那是迟早的事,你要是卖我一个人情,我到时候也会还你。” 这番话,将汉奸意图表现得赤|裸裸。 虎哥听得怒血沸腾,上前扯着二瞎子的衣领,“华国就是多了你们这种卖国的人,我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欺负!” “笑话!”二瞎子冷冷一笑,将他的手扯开。 “弱国没本事保护自己的国民,还要怪我们这种识时务的人?” “砰!”的一声! 二瞎子右腿中弹,吃痛地跪在了地上。 付三爷三爷翘着二郎腿,将热茶浇他脑袋上,二瞎子疼得发抖,付三爷三爷拍了拍二瞎子的脸,讽刺一笑,“再不滚出去,我就将你的人头剁了喂狗!” 二瞎子受辱,怒极攻心,可赌城人数众多,真打起来他只有费力不讨好。 “好,你们这帮人给我等着!” 说完,二瞎子瘸着腿走了出去,地上一路血。 “擦干净。” “是。”虎哥应下,正准备喊人收拾,却又被付三爷叫住。 “你带人暗地里跟着江拯那两个小兔崽子。” 付三爷吃着花生米,冷冷笑着,“毛都还没长齐,就敢学人去□□仓。” “给我看仔细点。这两个小兔崽子,死也只能死我手里。在这之前,我看谁敢动他们!” “是。”虎哥虽然惊讶,但还是照办。 * 几日后。 街头站了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恰好就是当时在厂房内说话的药堂老板。 几人唉声叹气。 “我们把钱全部拿出来和二瞎子一起囤药,结果这药现在全丢了,二瞎子也不肯将红利拿些出来。” “亏啊,血本无归!” “现在我店铺没有资金周转,我妻儿都等着用钱!” “说实话,我们也是活该,前线等着用药,还将药品价格炒高,这和发战争财有什么区别?要我说,这药丢得好。” 几人连连摇头,想起二瞎子当初威胁他们时的话,又是一阵长叹。 当初,二瞎子为了抬高药价,威胁城中几家大药堂的老板将消炎药断货,又威胁他们一起入股。 说到底,他们也是受害者。 但却没有一个人去辩解,就像二瞎子说的,不论是否愿意,这人血馒头被迫吃了,那就是罪人! 药堂老板回到家。 他看着殷切盼望的妻儿,没要到钱的话,堵塞在喉咙。 目光闪烁。 这战火已经烧到了城外,他连拿钱让妻儿转移去安全的地方都做不到。 这世道,没钱当真是寸步难行。 忽然。 妻子疾步上前,她先是看了一眼屋内的孩子,没听到哭声,才低声道:“刚刚有个小姑娘,拿了个银袋给我,里面有两百大洋,说是买药钱。” “买药钱?”药堂老板猛地反应过来,他打开钱袋一看,数了下,不多不少,正好是他那一批药全卖出去的市场价格。 他脑子嗡得一声响,手颤抖地将银元袋子交给妻子,“你收好,我出去看看。” 话落,药堂老板赶紧跑出门口,却只能看到巷尾处一闪而过的裙摆。 同样追出来的还有住在附近的药堂老板。 他们拿着钱,有的不知道说什么,有的则擦起了眼泪。 “以后啊,可不要再做缺德事了。” “是啊,这缺德事做不得。” “我听说倭寇马上要进城了,我们赶紧带孩子回乡下避难吧!” “如今有钱了,我们赶紧走吧!” 不远处。 有两道人影正在走着。 江拯看着岑渺,双手抱在脑后道,“不是我说,这些老板的药钱要你掏什么,全部我掏了都是小事。” “那可不行。” 江拯侧过头去。 金色的阳光下。 他只看到小姑娘两眼弯弯,白皙的小脸上净是笑意,“二瞎子可以没道德,但是我们和他不一样。” 她那双如水的眼眸,就好似盛满了星辰。 周围好似安静下来,快得江拯只能听到心跳加速的声音。 他回眸,伸手揉了揉心房,闷咳两声:“说得没错,那二瞎子是畜|生,我们还能将他当人?” 岑渺停下脚步,她神色凝重地看着上空。 江拯话还没说完,见她神色不对,视线跟着看了过去。 下一瞬。 他面色铁青,“这些王八蛋!” 天上传来战机的声音,一排排战机驶入长沙城上空,很快一枚弹药投下。 轰的一声。 前方的大楼应声而倒。 现场尖叫声连连。 街口中心,站着一个慌乱的两岁小女孩,周围人都在逃,只有小女孩抱着娃娃站在那。 ——恰好就是轰炸区的地方! 岑渺顺着声音看去,脸色大变,下一瞬,身形如疾风又快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六点可以发的,改了好久~~~~~~ 大漠曙光(12) 岑渺从地上利落爬起,抖落身上的灰尘,她刚刚冲得太快,抱着小女孩在地上接连打了两个滚,怀里的小女孩已经吓傻了扯着嗓子大哭,她蹲下,将小女孩的耳朵捂住。 “别怕,等会就过去了。” 女孩抽抽搭搭地问,“娘和我说,怪物进来就会有轰轰的声音。姐姐,是不是怪物进来了?” “是啊。”岑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尝试安抚她,“所以你要和娘亲赶紧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保护好自己,懂吗?” 小女孩挂着眼泪,哽咽问:“姐姐,那怪物会被我们的英雄打跑吗?” “会的。”岑渺摸着她的头,“英雄现在都在城外为保护我们拼命。” 小女孩的母亲很快找来,围裙都还未来得及解下,她见女儿没事,赶紧将人抱进怀里,提起的心稍微放下,她首先和岑渺道了谢,视线看向后方时,瞬间红了眼眶。 “你说,我这前脚刚走,怎么后脚房就没了?我原本借了米,要给孩子煮顿饭,这炮弹打进来,什么都没了。” “这仗打了几年,我眼看着长沙城被大火烧,眼看着我的家没了。”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你说这天杀的倭寇,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弱就要欺负我们?我们土地宽沃就要侵略我们?凭什么!难道我们就不是人!” 这一声声。 就如同鞭子抽打在岑渺的心上。 现如今的中华,太弱,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她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可那些魔鬼,就是要来祖国的土地上,烧杀抢掠! 岑渺将两人掩护进屋檐,她环顾四周,人群拥挤,都在逃难,她收回视线从怀里掏出江拯给的糖,放到小女孩的手里,“去前面,那里应该设置了避难所,你们快去避避!” 母女点头,然后快速离开。 她目送着母女两人的身影安全离开,才回头。 战|机声轰鸣。 炸弹一颗颗投下,轰倒了楼房。 刹间——城内疮痍,昏天暗地。百姓们惶恐至极、背着包袱逃难,尖叫声、哭声、震耳欲聋。 这一刻,长沙城仿佛末日降临。 江拯整个人都傻了,他站在原地,抬头仰望天空。 炸弹在不远处炸响。 他好似丢了魂魄,面无血色,整个人好似被打了一番。 岑渺见江拯还在发呆,赶紧冲过去扯着江拯的胳膊就跑,两人跑到安全的地方,她白皙的脸上神色深沉,没忍住破口大骂:“你刚刚在想什么!站那不动,是嫌敌方轰|炸机炸得不够准?” 江拯无力苦笑:“原来…….科技差距,能让我们死那么多人。” “长沙城如此,其他地方又怎么能幸免?到处都是战火的痕迹,到处都是无辜百姓的鲜血。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想要留洋。” 他苦笑一声:“你说的对,唯有科学才能救国!” 岑渺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她才道。 “民族意识需要觉醒,中华更需要重|器守护。” 往后,江拯再没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到家。 江家灯火通明。 全家上下人都忙着找小少爷,他们见两人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管家担忧上前:“少爷,这战火烧进了长沙,您啊,安生点,别再让老爷担心了。” 江拯面色不佳。 说完,管家就闭嘴不言。 若是往常,管家的这一番说教势必会引起江拯的叛逆之心。 可这次,管家等了半天,他也没等到自家少爷的责骂。 “苏叔,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管家一愣,抬头却对上江拯通红的眼眸,少年憔悴无比,刘海耷拉在眉下,有气无力。江拯说完,就扶着扶手上二楼,年轻的背影佝偻无比,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 “晚饭别喊我吃。” 如此的江拯,管家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求救般看向岑渺,“姑娘,你和我说说,我们家少爷到底怎么了?” 江拯从小就被江家保护得很好,长沙城曾历经过3次大规模激烈攻防战,他那时年幼,战火刚打起就被江宏盛送到了外省。 这是,他第一次见家园被炮火摧残。 岑渺收回视线,淡声道:“人总会有成长的时候。” 管家叹了一口气。 “这需要鲜血的成长也太痛了。” “岑姑娘,麻烦你留步。” 岑渺看过去。 书房里走出来神色疲惫的江宏盛,他喊住岑渺,苦涩地笑了笑,“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两人进了书房。 江宏盛率先表明了意思,“岑姑娘,我想拜托你,将我儿子带走。” 岑渺摇头,“江拯热血重,让他能够心甘情愿地和我出国,只怕不可能。” 她清楚江拯的血性,让他丢下饱受战火摧残的家人,这绝不可能。 “我明白。”江宏盛长叹一口气,“那孩子虽然不说,但是我明白他看你的目光,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可以说服他,那个人只会是你。” “所以,我想让你劝劝他。” 他看着默不作声的姑娘,继续道,“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你留洋的所有费用,我都可以全包。” 这件事,江宏盛就算拉下老脸,也想拜托岑渺帮忙。 “江伯父。”岑渺目光认真无比,她直视对方,“你不了解江拯,更不了解我。” “每个人身上都有义不容辞要肩负的责任,我也有。”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她从来都是将每个世界的任务,看成责任。 她肩负着使命,就要有必须达到使命的决心。 “祖国鸿鹄之士不少,我是,江拯是!你低估了我们的决心,国家大难面前,又岂容半点儿女私情!” 岑渺的每一句话都铿锵有力。 “我绝不会去阻拦江拯做任何决定。” 江宏盛讶异对上岑渺的目光,最后又只能沉默下去,长长叹了一口气。 * 长沙城界外,垒起了一线碉堡。 炮火连天。 碉堡内,血腥味冲天,战士们都满脸是血,不少断腿断手的战士随意包扎完,依旧在前线顽抗。 队长抱着浑身是血的胖娃,将药颤抖地灌入他喉咙。 针剂的磺胺已经用完,只能用粉剂的磺胺泡了喝。 胖娃刚满十四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前几日跟着岑渺去抢了二瞎子的走私药库,感受了一番刺激,他回来时,见街上挂着那块“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的横幅,热血冲头,扯了就来当了兵。 恰逢战事紧张。 胖娃直接就跟着上了战场,却在刚刚被炸断了一条腿,见队长要喂药,他干涸的嘴唇紧闭,虚弱道,“队长,这个药留给你们。” “我...我什么都不会,用了也是浪费,这个药留给你们。” 胖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虽然名叫胖娃,脸颊两边却瘦的根本没有肉,他费力扯起笑,想让队长别那么担心。 队长暗骂一句,“小兔崽子你说什么,什么叫什么都不会?你她娘的可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我给你算算啊,你这上战场的几天,杀了好几个鬼子,真他娘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快把药喝了,前几天你在队里不是炫耀么?和一个漂亮姑娘劫了二瞎子的走私药库!这批药可救了很多濒死的兄弟,你也有大功!我和你说,那姑娘又给我们送来了药!” 胖娃终于笑了,白晃晃的牙齿缝间都是鲜血,“那...那不是劫,过后,我们渺姐和拯哥都....都给了钱。” 在一干小弟的心里。 渺姐实在是威武,虽然他们认识不久,但这声姐,他喊得心服口服。 “臭小子。”队长含着泪,他转身擦干净,勉强笑了起来,“她还在药箱里放了一张纸条,我念给你听听。” 队长污黑的手擦了擦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你别说,这姑娘字真好看,是封感谢信,我原本想要当众念给大家听的。” 借着微弱的光,雪白的纸条打开。 墨水染着清香。 “场上的战士们,你们都是英雄。如今战火连连,城中百姓都很牵挂你们。”队长念到着,哽咽,“学生、百姓,都在为前线募集物资。我由衷地钦佩你们,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铁骨铮铮的英雄。——岑渺敬上。” 队长咬着牙,红着眼,“你看,我们在前线是值得的,大家都记得我们。” “是...是啊。”胖娃这才笑了,“真希望,我能快点投胎,就这么死了好不甘心啊。仗都没打完呢。” “别说傻话。”队长给他灌药,胖娃咬着牙关摇头。 “我...我不吃了,没用。我....我看到我娘来接我了。” 胖娃脸上带血笑得很开心,“真好,她身上还是好好的,还有我的二伯三舅舅,他们身上没有一个枪窟窿。队....队长,我....我要走了,下辈子打仗....再....再带我一个。” 话音刚落,胖娃就断了气。 “胖娃,胖娃!” 队长悲痛地闭上眼,他将胖娃的眼睛摸上。前方炮火纷飞的战地,敌人在渐渐逼近,队长咬着牙,摸向了旁边的手|雷。 再往后,就是家园,是无数黎明百姓! 他们....不能再退了! * 岑渺推开窗,远边的天际炮火声震天,微风吹来,却让人觉得冰冷刺骨到心底。 阿苗抽抽噎噎的声音传来。 “这一晚,城外不知道要死多少士兵。” “是啊。”岑渺眸色凉凉,她拢着身上的衣服,仿佛听到了远处奋勇就义的悲壮! 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 “丹心悬日月,白骨镇河山。” 这泥下啊,已经流了太多英烈的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是当年的政治口号。 丹心悬日月,白骨镇河山。原句是湘阴人民对曹克人抗日英雄的赞颂。 大漠曙光(13) 接下来几日,战|事愈发紧张。 银盆岭、金盆岭先后失守。 白天城内都能听到轰炸的声音,碰巧留学的一些手续办完,徐乐山去找岑渺,却发现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人。 “娘,你看到渺渺了没?” “没啊,她不在你那么?这几日不是跟着你在考试?”岑蕙英感觉到奇怪,“我今天碰巧去药堂买药,药堂的老板也和我说,这两日渺渺托他订的药到了,问我什么时候送线上去。” 越想岑蕙英就越急,“你说她不会一个人就跑前线去了吧?” “娘,您先别急。”徐乐山安抚母亲,“她应当是在江家,我这就过去看看。” 说完,徐乐山立刻出了门,马不停蹄地赶去江家。 刚刚进门。 徐乐山就看到江宏盛穿着大褂坐在沙发上,眼睛上戴了副老花镜,和葛元洲一群人在清点财务账单。 “我家渺渺在这没?” “等等。” 江宏盛见是徐乐山,他继续低头数账单,边数边让葛元洲全部记下,“这些,全部都换为现银送过去。” 葛元洲连忙说好,神色有些迟疑,“老爷,咱们确定不留一点?” “打仗了,家都要没了,要这些钱有什么用?”江宏盛摆手让葛元洲下去,神情疲惫,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徐老弟快坐。” 徐乐山哪里还有时间坐,急着问:“我问你话呢,人在你这没?” “没啊。”江宏盛有气无力,指了指远方,“岑小姑娘去城外帮忙去了。” “胡闹!”徐乐山急的跺脚,“那里在打仗,她去干嘛?” 说完,徐乐山就往外跑,突然他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你们家江拯呢?” “哦。”江宏盛挥了挥袖子,“刚刚也去前线了。” “你怎么没拦着点?” “我能拦得住?”江宏盛叹了一口气,“昨日我就喊人去订棺材了,万一要真在前线阵亡了,左右还有个父亲能给他收尸。” “你这是怎么了?”徐乐山看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江宏盛,皱眉担忧,“怎么这回倒是想明白了?” 江宏盛爱子如命,他那是宁可自己死,也要护着江拯无恙。 可这回,江宏盛却好像想通一般。 “唉,谁家孩子不是孩子。乐山啊......死太多人了,死太多人了啊......” 徐乐山看着老泪纵横的江宏盛,沉默下来。 * 城外。 炮|火连天,子|弹的声音络绎不绝。 伤兵不断,一个小姑娘穿梭在壕沟间,帮着护士们抬伤兵,她看着担架上的战士,帮他按着伤处止血,秀脸上神情沉着冷静,不断提醒。 “同志,你一定要保持意识清醒。” 那战士还年幼,他模模糊糊地点头,“好...我...我还没娶媳妇呢。” “好,醒过来就回家娶媳妇。”岑渺接过李蔓蓉递来的消炎药,赶紧往伤口上撒,断手处血肉模糊,战士痛苦地哼叫,他听着岑渺安慰的话,苦中作乐,喘着粗气。 “那...那只怕不行,还没打胜仗呢!我们....我们连长说,等打胜仗了,就....就可以娶媳妇生娃娃了。咱们当男人的....这不得先给父老乡亲们守护好家园?” “好。” 这时。 一颗炮|弹砸下,炸飞泥土。 岑渺没有犹豫,抬起手,替战士挡掉落下的泥沙,她摇了摇头,将泥沙抖落,赶紧配合着护士将战士送进临时搭建的手术点。 手术时间很长。 终于,一个护士掀了帘出来,这人恰是李蔓蓉,原文的女主。 她见岑渺靠墙站着,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岑渺抬眸,“里面的人怎么样?” “今日比昨日要多救了两位兄弟。”李蔓蓉松了口气,她抬眸打量岑渺,看着岑渺不在意地抬手擦脸,黑灰蹭的到处都是。 若是以往,李蔓蓉定会使小性子,嫌岑渺脏。但,经过这一场战役,她竟然觉得就算是这种黑灰,也掩盖不了岑渺的光芒。 两人在战壕沟里碰面有两天了,开始的确比较尴尬,但相处下来,发现岑渺完全没有提先前的事,李蔓蓉才放下心结。 “也多亏了你又买来两批药。医疗队的药才能供应上,伤兵们才有药用。” “都是应该做的。”岑渺站起来,弯腰往房里看了一眼,回眸,“刚刚那个和我说话的战士呢?” “他没事。”李蔓蓉知道岑渺担心,忙告诉她,“醒了还想往线上去,被我拦下了。” 远处的炮|火未断。 风将岑渺的发丝吹起,露出浑是黑灰的脸,借来的护士服上都是伤兵的血,在外人看来,岑渺的这幅样子着实吓人,就像是从死人堆里刚爬出来。 她看了良久,才收回视线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李蔓蓉。 李蔓蓉疑惑,“这是什么?” 岑渺缓声道,“你拿着,帮我送回去。” 李蔓蓉翻开那个本子,上面依次记录着。 高行,男,因炸弹击中炸碎,于44年6月13日阵亡,年25岁,家有一儿一女,家庭住址xxx。 李蔓蓉颤抖着手,又翻开一页。 黄贵军,男,因吸引火力诱敌,弹药打满窟窿,流尽血,于44年6月14日阵亡,年17岁,家中长子,家庭住址xxxx。 “这...这是阵亡书。” 每一行都详细记载了战士的名字、死亡地点以及日期。现场会有专门负责记录阵亡战士的人,可每天新兵来往多,有许多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战士,根本没办法记录。 有了阵亡书,就可以通过上面的家庭信息,将消息送回家中,让战士的家人能够得到消息,而不是苦苦等半辈子寻人不到。 “我都记得。”岑渺淡声道,“从我来后,这个部队每牺牲的一位战士,我都记在了心里。” 她的记忆里非常好,所以少了谁,她心里都有数。 李蔓蓉麻木的神情略过讶异,她看向岑渺,想起场上的伤亡,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你知道吗?” 李蔓蓉抬手擦眼泪,哽咽道,“明明上一刻还说话的战士,下一刻就只剩冰冷的尸体。有些人,他们甚至连尸骨都没留下,被炸得都是残肢断臂,壕沟里一堆,谁也分不清是谁的。我想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战火烧进了城里,李蔓蓉带着护士资格证,毫不犹豫就来了前线。 这几日的时间,她见识了太多死亡。 “谢谢你。”李蔓蓉将阵亡书抱进怀里,“我会亲自送到他们家里。” “岑渺!”一道喊声,将岑渺视线拉了过去。 江拯刚从城里赶来,他先是喘了口气,满脸灰尘,目光认真:“我要和你去留学。” “你想好了?不准备留在前线?” “我想好了。”江拯终于放下了执念,他目光看着前线的炮|火,沉默了会,才继续说话。 “如果注定,我的死亡要有价值,那么我希望我能够浇灌一棵参天大树。我并非是愚笨的人,如果我出国,能够学到更好的东西,能够为中华创造一把利剑,那么我愿意。” 话音刚落。 一颗炮|弹再次炸开。 壕沟里传来紧急的呼喊,“护士,快来护士!”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结束了话题,他们动作都很快,岑渺将风扬起的外套扯到腰上打了个结,江拯迅速撸起衣袖,李蔓蓉不忘扯过担架。 齐刷刷冲了出去。 三道身影在壕沟穿梭,不停地将伤兵送到安置点手术,炮|弹贴着他们脑门飞,可他们毫不畏惧。 山顶上爬着拍照的外国战地记者,诧异地拿下望远镜,和旁边举着相机的同事说话,“你看,那边的三个人,她们难道不怕吗?” 同事也诧异,“不止如此,你看那边。” 外国战地记者往远处看去,更为诧异。 城内一片百姓拿着厨具,挑着簸箕,来前线帮忙。他们心疼战士们打仗吃不上饭,选择来这做饭,还有的,担心碉堡不够牢固,担来了泥土。 面临战|争时。 百姓万众一心,齐齐御敌。 “这太不可思议了。”外国记者感慨,“这放在其他国家,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没有人会那么傻,愿意来前线送死。” 说完,他让同事拍下了这张照片。 有万众一心抗日的老百姓,还有那三道飞跃在壕沟担伤兵的身影。 后来,这张照片被外国记者的后人,在国际上一个反思战|争的活动上展出。长沙城这一组抗日的照片,被他们誉为——“不倒的中华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  长衡会战,想要了解的宝贝可以去了解一下,很惨烈。 最近这两章写的都比较触动,从第一本书开始的想法,我就是希望能通过小说,让更多的宝贝看到历史,希望我也有成长一点叭。 最后,就是之前纠结了很久要不要换书名,总觉得原先的书名是不是太过直白?昨天想到凌晨三点,愣是又想了两个,想让宝贝们帮我选一选,看看哪个更好? 1.我为祖国洒热血【快穿】 2.她只许祖国情深【快穿】 3.她是祖国护林员【快穿】 宝贝们,快救救取名废??纠结癌晚期的作者君吧!!!o(╥﹏╥)o 大漠曙光(14) 等徐乐山找到岑渺时,她和江拯两人早已经是乌头垢面、浑身黑灰。 若不是岑渺那一招眸子够亮。 怕是徐乐山都认不出来,他等岑渺进来,将留学要用的资料都递给她。 “你考试都过了,这些资料我已经帮你准备好。文凭方面你不要担心。只是这美国大学开学在即,我给你安排好了船,就在明日。” 前些日子,徐乐山为了帮岑渺申请留学的学校,和校长商量了下,给岑渺设置考题帮她拿到文凭。好在,岑渺不负众望,所有试卷都是满分。 岑渺接过资料,不明道:“明日?怎么这么急?” “船票紧张。你再不走,我担心后面买不到票。再者局势太乱,你早点离开,我也能早点安心。”徐乐山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在办事。 “徐叔叔,你看....你能不能也给我弄张船票?” 徐乐山愣了一下,他看向江拯,“你要出国?” 江拯点头,“是,我要和岑渺一起留学。” 江宏盛就在旁边,听到这,他猛地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才定定看向江拯,“你想好了?” “想好了。” “好,想好你就去。”江宏盛不敢再多想,如今他支持江拯的每一个决定,他连忙去打了个电话,通知让轮船公司再多加一个人。 事情刚刚安排好。 外面便响起阵阵枪声。 岑蕙英从外面跑进来,语气慌乱:“鬼子进城了!” 徐乐山赶紧提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将两人往外推,“快走,城区中心被占了!” 岑渺震惊,她与江拯对视一眼。 “怎么可能?” 直到岑渺走出徐家,看着乱象,才不得不信。 城中昏天暗地,无数百姓背着行囊要外撤,枪声在后面追,倭寇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惊慌失措,本就贫苦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慌乱中。 岑渺随着人流挤上了木船,同在船上的还有瑟瑟发抖的妇孺老人。 惊恐哭声连天。 岑渺往岸上看去。 炮火连天,她朦胧看见前方还在誓死抵抗的战士,看见被战火践踏的城区,看见那些被刺刀指着的百姓。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天地安静,只有炮弹不断炸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 “倭寇进来了。” 船缓缓开动,逃难的人们脸上都是麻木,岸上枪声伴随着戏曲声,传到船上。 那首杨门女将的京腔,缓缓转转,咿咿呀呀又透着无尽悲痛。 “恨倭寇打战表兴兵犯境,众英雄将请长缨慷慨出征,忠心赤胆为国效命,湘江染红鬼泣神惊,众儿郎壮志未酬疆场饮恨,这滔天碧血,诉不尽我满腔恨呐.......” 1944年,6月18日,长沙沦陷。 岑渺曾在的前线,战士们守城至最后一刻,直至全体伤亡殆尽。 倭寇攻陷长沙城后,又立刻分三路南下,一路直指长沙以南大后方——衡阳。 1.7万战士奉命死守衡阳。倭寇三攻衡阳,以排炮、毒气、硫磺|弹反复轰炸,守军当日伤亡4000余人,战士们面对毒气却依旧坚守阵地,屹立不动,咬牙死守47天。 同年8月8日,衡阳沦陷,此战,总计牺牲战士9万多人。 血染湘江,洞庭溢血,日月无光。 —— 一个月后。 死寂笼罩着城区上空。 原本繁华的景象一扫殆尽,民不聊生。 长沙被占领期间,倭寇大量对当地百姓进行洗脑,对他们宣称,他们的入侵是友好的,是不会干涉华国本来发展的。 但,没有人会相信。 不少百姓反抗,便被当场枪毙。 仅仅是倭寇入城当日,城中就死了四五千人,他们面对妇老病残从未停止过屠戮。 夜晚。 大量的倭寇包围了赌场,灯火通明,原本聚在这的赌徒们被刺刀逼到一边。 气氛紧张。 二瞎子站在倭寇头子旁边,他看着坐在那沉默不语的付三,讥讽笑道:“三爷,这前段时间,我在你这发生的事,可还记得吧?”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二瞎子那天回去,子|弹取出后,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无数次在脑海中想着怎么从这付三处找回场子。 付三看着一屋子的日本兵,他点上了大烟,没有半点慌张,手甩灭火柴,凉凉扫了二瞎子一眼。 “怎么,这找到靠山,就想来我这显摆?” 下井田撑|着刀,他仰了仰下巴,目光冰冷,说了一段日语。二瞎子听完,负责传话,冷笑一声,“你走好运了,皇军说城里原本禁赌的规矩改了,现在开放赌场,让你和皇军合作。” 闻言,付三的脸沉了下去。 “长沙禁赌已经不是一两年,你们现在却要开放赌牌?” 他一眼就看穿了日本人的心思。 全民赌牌,为的就是毒害、侵蚀民众的抗争意识,让民众沉迷烂赌,没有心思去反抗倭寇的统治。 “付瘪三。”二瞎子讽刺一笑,“我奉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做生意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付三盘着核桃,“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你这号召天下人都要来赌,我下了黄泉,怎么和老祖宗交代?” 二瞎子却冷笑:“那这可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付三挑眉,冷笑,“虎子。” “在。”虎子上前一步。 “砸了。” 付三说的轻描淡写、不痛不痒。 仿佛要砸的不是他半辈子的心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具。 虎子没有犹豫,带着兄弟抡起早已准备好的大铁锤,他们将赌城内砸的干干净净,原本金碧辉煌的赌城顿时支零破碎。 付三坐在废墟中间,赌城里仅有的昏暗灯光斜斜照着他,那道从里侧贯穿眉峰下的刀疤,仿佛在沉寂的空气里破开黑暗。 他冰冷的视线,看向角落里被日本兵威胁得瑟瑟发抖的赌徒们。 他们衣着破烂,个个面瘦肌黄,却扔死死拽着钱想要赌。 久久得,付三冷冷笑了出声,目光对上了下井田,手指着那群赌徒。 “若我中华人,人人变得像他们这般!国怎么守,家怎么护!长沙丢了,但华国未丢,你想在长沙开赌,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二瞎子骂了一句。 “你付三脑子就是被墙夹了!” 被骂的付三却早已起身,地下赌城这里曾经见证了他的荣光,也为他和一帮兄弟遮挡多年的风雨,如今满地碎屑,付三却依旧挺立着脊梁,他抬脚,踩在那面曾经让他骄傲不已的牌匾上。 咔擦一声。 牌匾应声而碎! “混账! ”下井田猛地拍响桌子,抽出刺|刀。 “皇军别气,这人和城内的赌城关系不浅,留着还有用。” 二瞎子见下井田动怒,连忙安抚。 下井田气得发抖,二瞎子事情办砸更是黑了脸。 谁都知道这赌城是付三打下的江山,为了躲避和日本人合作,谁都没想到,付三却能亲手将他的心血毁掉! 二瞎子脸上无光,他赔着笑哄着下井田出了门。 这时。 一个小童跑过时,不小心撞到了下井田身上,他吓得哆嗦,饥黄的小脸上惶恐,赤着一双脚,小手握着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 “混账!”下井田一脚将小童踹在地上,怒气冲冲。 小童发出震天的哭声。 有一倭寇看着远处关着狼狗的笼,提议要不将小童和这恶狗关在一起,也好让他们看个乐趣。 二瞎子一听,面色一变,他看着那被肆意踢踹,犹如被当畜生对待的小童,连忙站出来嬉皮笑脸:“皇军,这只是个小孩,不是畜生,这畜生和畜生斗才有意思,我就知道有一家斗狗特别出名的地方,我带你去。” “滚开!” 谁知二瞎子刚狗腿上前。 下一瞬。 黑漆漆的枪口就对准了二瞎子。 下井田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一道鲜血溅出,二瞎子双眼瞪大倒在血泊里,他挣扎爬起,看那小童跑远的身影,口里鲜血流出,疯狂大笑。 “原...原来,不论在哪,总....总有人会将弱小的人当....当畜生。” 幼年时,二瞎子讨饭吃,被人当成一条狗,他看尽人间冷暖。后来,他为了保命,在这乱世中能过得温饱,受尽辱骂。所有人都骂他汉奸,他不懂什么叫做守国守家,因为他从小就被当畜生对待,他没家。 他颤抖地指着高高在上的倭寇头子,“你.....你们才是畜生。” 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 二瞎子断气,至死,他的眼睛都没有闭上。 楼上。 付三看到了全程,他大褂被风吹起,盯着离去的下井田,眼神冰冷。 虎子觉得唏嘘:“这二瞎子,做了汉奸最后还不是让人杀了。” 付三收回视线,“你去喊人把二瞎子埋了。” “三爷,二瞎子这个狗汉奸,死了就死了,埋他干什么?”虎子在后面站着,十分不解。 付三看着远处跑远的小童身影,沉默了会才说:“那孩子的命是他抵得。” 二瞎子作恶一生,最终还是露了一次善。 付三从不是什么瑕疵必报的人,所以,他愿意替那小童埋了二瞎子。 虎子叹气:“这二瞎子临到头,也算做了件好事。” “虎子你去替我办件事,场里原先那群赌徒,你带人去警告一番。”付三冷一笑,“虽然我这赌场是没开了,但若是让我知道他们在别的赌场干些丧尽天良的事,将自家妻儿老小推上赌台。我付三就算是离的再远,也会亲自去取他们的狗命!” 虎子赶紧应下。 “三爷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对了。” 说到这,虎子从口袋掏出一封信,递过去,“三爷,这是岑家小姑娘,给您的信。还有,这一袋东西。” “她给我写信?”付三挑眉,却还是打开信。 只见上面写了一行清秀的小楷。 付三爷,你派来的人跟踪的能力确实不怎么样,不过这保护费我还是愿意付一付,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付三又打开袋子。 只见袋子里,静静躺着两张银票躺着。 他总算哈哈大笑,脸上的刀疤被扯的更加狰狞,眼角带泪。 虎子看着跟着笑:“这岑家小姑娘,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前几天我帮着运物资去城外,恰好碰上了她帮忙运伤者,那炮火就在她脑门子上轰,我都没见她抖一下。” 付三将袋子的口子扎上,“她去哪了?” “现在人已经在出国留洋的路上,一个月的水路,怕是也到了。” “留洋回来报效国家?” “是,我看她是这么个意思。” 城区中心又传来枪声,战争的烈火烧焦地下的每一寸土,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城区,窗台的花盆泥里却钻出了几朵翠绿色的嫩芽。 付三想起那一拳砸碎青砖墙的姑娘,笑了,“是个有志气的姑娘。”他细心摸了摸那嫩芽,又看向街道上的倭寇,目光透着恨,却又悠远。 他说。 “我们中|华人,是打不死的。” 倭寇以为占一座城,就能让华国屈服。可他们低估了人民站起来要誓死保卫家国的心。 黎明将至,正义永远不死。 作者有话要说:  杨门女将那段京剧,我在引用的基础上改编了两句。 湘江染红鬼泣神惊。 这滔天碧血,诉不尽我满腔恨。 书名的话,很谢谢宝贝们,用了第二个。(考虑到有很多爱国文大佬已经用了我为开头,所以用了第二个——她只许祖国情深。) 长沙城被占后,倭寇开放赌牌,目的是为了腐蚀民众的抵抗之心。这是有事实背景的,包括缺药,当时真的很缺消炎药。 大漠曙光(15) 1945年,美国大学。 蒙蒙细雨。 身着素雅立领大袖的东方少女,打着油纸伞上了台阶。进了房檐下,她将油纸伞收好,斜着朝下,待伞沥干水。 少女侧着身,素净的平裁衣裳将她的身段掩住,七分袖,裙摆有九分长,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 如此传统的穿衣方式,让不少穿着大胆的洋人女子,露出鄙夷的目光! “这么热的天,还包裹这么严实,难道不热吗?” “天呐!” “这幅打扮,简直让人觉得沉闷、迂腐!” “都快50年代了,这东方女人难道是从19世纪来的?” 岑渺对于这些讨论,毫不关心,只是抬眸,淡淡扫了说话的女人一眼。 米娜对上岑渺如萃了冰的眼眸,愣了一下,但还是高傲地昂气脖子,并大声地用英语讽刺:“噢,我敢说,她这种打扮肯定没有一位男士愿意青睐她。” 说完,米娜就等着看岑渺暴跳如雷的反应,谁知对方只是轻飘飘地说。 “我真希望你的脑子和你衣服一样华丽。” 好半晌,米娜才反应过来,她被骂没脑子,当即想上去理论。 就在这时。 走廊上路过一群洋学生,其中一个高挺鼻的英俊男士,在看到岑渺时,眼睛蹭的一下就亮起来,他拍了拍西装外套山的灰尘,便赶紧过来打招呼。 “岑,今天这么早?是不是又在等原子能的课?” 岑渺抬眸,礼貌地笑了笑:“是的,你们刚下课吗?” 少女的笑容,犹如清泉。 英俊男士竟罕见地红了脸,他迟疑一会儿,才忐忑询问,“请.....请问,我今天能请你吃个饭吗?” 说完,他又紧张道,目露哀求,“拜托,我已经约了你半年了,你就答应一次吧。” 话音刚落。 在场的女士倒吸一口冷气。 她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诧。 “天哪,威尔竟然会约她吃饭。” “我已经约他约了半个月了,他理都没理我一下。” “快别说了,米娜不是说这华国姑娘没人约吗?谁知转头就让她梦中情人看上了?” 众人看去。 果不其然,米娜的脸都已经气得扭曲了,眼睛狠狠瞪着岑渺。 岑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压力,她的伞水已经沥干,微微一笑:“抱歉,我很忙。” 说完,岑渺便继续往前走去,没再理会后方的动静。 说实话,她是真的很忙。 从国内过来已经有一年,每天都在忙着看学术论文。 忽然,前方爆发一阵嘈杂闹声。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投降了!日本投降了!” 岑渺步伐猛地一停,往侧方看去,只见不少华国留学生冲了出来,高举着一份报纸兴高采烈地呐喊。 这一声如点燃鞭炮的烈火,烧的华国留学生沸沸腾腾。原本安静的校园,顿时响起一阵华语讨论声。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也跑了过来。 江拯刚从宿舍赶过来,脸上洋溢着喜悦,“日本投降了,你快看!” 说着,他将报纸递给岑渺,指着报纸上几行大字,“在湖南大学科技馆,双方正式签订了日本无条件投降书。” 上面除了印了新闻,还有几张当天日本签署投降书当日的照片,岑渺看到,徐乐山就在一边。 自从那日离开长沙城,她就无时不刻的在关注国内的事。 当捷报一迅又一迅。 她就明白,胜利已经不远。 谁知竟又会这么快。 她笑了:“长衡终于回来了!” 他们终于等到了。 留学生里不知道是谁放声痛哭。 “十四年啊,终于让我们等到了!” “雪百年耻辱,复万里河山。有幸能看到这一日,吾等死而足以!” “吾等死而足以!” 抗战十四年,十四年啊...... 这后面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 胜利两个字又压塌了多少枯骨。 喜悦飘荡在华国留学生的中间,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就像烈日灼开了层层围绕的乌云。 岑渺站在留学生的中间,看着他们欢喜的蹦跳。 有个男学生问她:“晚上我们举办活动,庆祝国家收复河山,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岑渺拒绝,她笑了笑,“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得赶紧去占位置。” 继美国原子|弹成功爆炸后,国际上掀起了核|物理热。 现在但凡是和核物理沾边的课,都非常热手。去晚了,连座位多占不上。 岑渺和江拯往教室去。 边走,两人边讨论。 上个月美国两颗原子|弹先后爆炸成功,这个消息震惊了世界。 世界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新式武|器的威力。 事件过后。 被投放两地的死亡平民人数,高达35万人。 这个恐怖的伤亡人数,让国际大吃一惊,也深深为之惧怕。 江拯想起他翻阅的资料,俊冷的脸全是凝重,他至今忘不了离开长沙城的那一天,也至今忘记不掉那些死在刺刀下的百姓。 “你说的没错,拳头才是守卫祖国的硬道理。” 岑渺看到江拯眼尾的潮红,又看到他狼狈的擦了擦眼睛紧握着拳头说,“我们需要重器守护,我们不要再被人欺负了。” 不要再被人欺负。 这是多少国人的心声,又是多少留学生趋之若鹜的目标。 岑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一颗原子|弹爆炸,他的伤害有多恐怖?” “一个县的面积能瞬间被夷为平地。这个武器的威力太可怕了。” 美国的这个武器爆炸后。 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引发了担忧,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这颗武器有一日,会不会落到他们的国土上。 “国内是什么情况?”岑渺比起这些,更关心国内的情况。 “我听说,有人提出要建立科学研究院,目前还在交涉阶段。” 江拯说道这,突然顿住,他抬眸看向岑渺:“还记得我先前联系给部队送粮的友人么?” “记得,曾经听你提起过。”岑渺还有点印象。 “他告诉我,现在国内高度重视我们两个,期盼我们能够学成,早日归国。” 岑渺点头:“我会的。” 战争刚过,国内忙着收拾残局,一切都待百废铸兴。 * 天色刚暗。 岑渺从教学楼出来,课堂教授的助手在后面喊住她,给她递了一份资料。 “岑,你好好看看这份资料,最近国际物理界联合推出了一个活动,你看你要不要参加?” “什么活动?” 岑渺接过资料翻阅。 助手耸了耸肩,笑道:“就是一个大佬打架的活动,讨论一些新的发现,如果写的论文能够被选上,可以获得和柯姆教授的见面。” 柯姆.艾伦教授,著名的核物理学家、科学家,亲自参与了美国此次的原子|弹研发设计被称为原子|弹之父。想要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岑渺听到这个,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真的。”助手笑了笑,“我就是知道你这个执念,所以才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就当是还了之前你请我吃中餐的人情。” “谢谢,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可真的太棒了。” 等助手进去,岑渺准备离开。 这时。 一道尖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立刻抬眸看去。 “这位美丽的女士,请你一定要来,我会让你这整夜都过得非常愉快。” 纯正的伦敦腔充满了恶劣调戏的意味。 一个白种人拦住了一位华国姑娘,逼着她答应和他一起共进晚餐,并看电影。这姑娘娇蛮无比,手叉着腰,破口大骂。 “滚你妈的蛋!老娘什么时候答应你吃晚餐!” 气势很足,却没有将人吓退。 哈维堵了这位女士半天,见她还不愿意答应,神色有些不耐烦,他是某个国家的贵族,身份地位非常高。 “女士,欲擒故纵的招式你最好适可而止,我是个贵族,等着来跪求我怜悯的少女可排着队,当心我对你产生厌烦的情绪。” 说完,哈维又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毕竟他的贵族身份说出来,女方会立马态度大变,并来跪|舔。 李蔓蓉狠狠翻了一个白眼,拎着饭盒准备要走:“你怕不是脑子有病?” 谁知,她刚刚转身,就被哈维喊人拦住。 哈维扫了她一眼,冷笑:“你一个华国女人,我愿意请你吃饭,那是你的荣幸!” “不信?”说完,他神情高傲看了一眼周围,“不信你就问问她们,华国脏、乱、穷,一个弱小至极的国家,有谁会愿意和你们做朋友?校园里各种阶层,你们华国人的地位是最低的!” 说完,哈维恶劣的一笑。 周围站了许多外国人。 他们对于这场闹剧,神情非常冷漠。 没错,他们根本不会将弱国的国民放在眼里,毕竟关系就算打好,对他们也没什么帮助。 没有人愿意出声制止。 李蔓蓉气得发抖。 哈维皮笑肉不笑,“小姐,和我共进晚餐那叫荣幸。无论如何,这顿饭你必须和我吃。” 说着,哈维就要将李蔓蓉强行拽走,他的手刚刚碰上李蔓蓉的胳膊。 一道风过来。 重物砸在哈维的胳膊上,不等他惨叫,下一瞬油纸伞的伞柄抵在了哈维的脖子大动脉处。 落下一道清清冷冷的话。 “哦?你再说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入v啦,入v当日万更,后面我也坚持一下日万哈~ 一路走来,谢谢各位大宝贝的支持,爱你们。 国外的这一段会很快写过去,到时候就是国内的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