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瘾》 第 1 章 今夜无眠 海风拂面而来,吹散了港城流金铄石的暑气。 船艇在港口熙来攘往,游轮像一座巨型浮动碉堡,无声地拨开海面,经蓝塘海峡驶向维多利亚港。远处暮霭游弋在渐沉的昏暗天幕,薄云像流动的和玉一样,在寸寸围剿的苍茫夜色里逐渐消匿。 沈姒苏醒时,落日余晖跌入眼底。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摸到一手薄薄的细汗,怔了几秒。 离开南城后,她总睡不安稳。 圆桌上冰块在烈酒杯中消融,手边的笔记本电脑开启,页面还停留在她睡前浏览的邮件里,几十张偷拍角度的照片和最新的财经新闻重合。而刚爆出的恒荣高层丑闻,已经发酵上了热搜。 沈姒轻抿了口酒,被辛辣味刺激得清醒了大半,半垂着视线清空了邮件。 [到了吗?] 手机振动着在桌上旋开一个弧度,消息弹出时屏幕亮起。 沈姒晃了一眼时间,懒懒悠悠地从甲板的躺椅上直起身来,朝侍者招了招手,“怎么还没靠岸?” 17:53。 这个点儿,按理说该返航了。 “女士,游轮过检时出现了一点意外,中央监控室正在排查,返航时间推迟了。”侍应生格外小心地解释道,“给您带来困扰十分抱歉,后续产生的一切费用免单,您的损失我们将尽力补偿,希望您能谅解。” 沈姒轻蹙了下眉,也没为难人,低头简短地回了条消息。 [出了点小事,耽误一会儿。] Tisiphone1974系列古董珠宝将在今夜的苏富比春拍晚宴展出。 早在半月之前,苏富比拍卖行和Eros总部执行官先后几次向沈姒发出邀请函。起因是梨园的一次偶遇,Eros的首席设计师西蒙为她续作了Tisiphone1974系列珠宝。西蒙被称为时尚圈最年轻的鬼才,在圈子里出了名的脾气古怪、说话刻薄,现在因为一段戏曲和一杯酒的交情,为一个东方女人续作经典,消息自然迅速席卷了这个跟红顶白的圈子,成为新的话题风暴眼。外界本就对西蒙的缪斯女神有诸多好奇,主办方荆厦传媒旗下的杂志顺势以沈姒为噱头炒作了一波热度,不知多少人想借这个机会一睹这个女人是否真如传闻中艳绝无双。 原本沈姒懒得理会,但她喜欢古董字画,春拍上又有她感兴趣的东西——海派画坛泰斗钟老先生的《灵山空水》和《桃花游春图》,所以她打算借朋友的方便,挂个助理的名出席今晚拍卖会。 可惜游轮返航的时间推迟了。 沈姒在躺椅上睡得昏昧,拢了下披肩折回客房。她心里正计较怎么赶过去,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有点儿眼熟。 对面乌泱泱地一帮人在说笑打闹,被围簇在中间的年轻人吐了个烟圈儿,捏着个打火机在手里把玩。年轻人扫到她时,明显愣了下,扭头跟身后的人飞快交代了句什么,隔着几米就朝她挥挥手,“呦,巧啊妹妹,” 他甩下前簇后拥的人,大大喇喇地凑过来,“你怎么也在这儿?” 沈姒虚眯了下眼,差点没想起这号人来。 先前在燕京打过一次照面,不过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她跟这票衙内公子哥真攀不上交情。 她没有寒暄的兴致,“来看夜景。” “这里夜景是不错,”赵东阳对她的敷衍似乎浑然未觉,浪荡地夹着一支烟,敲了敲指间的烟身,“不过一个人看多没劲?” 他打量了眼她,“反正一时半会儿靠不了岸,到我那儿坐坐?” 沈姒抿唇,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客气又疏离,“不用了。” 她抬眸晃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人,程序化地笑了一下,“赵公子的朋友还在等着呢,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他带的女伴一直盯着这边瞧,怨怼的眼神快把沈姒千刀万剐了。 不远处还有人吹了声跑调的口哨,眼神直追着沈姒的身影,挪都挪不开。不过这票人调侃的念头刚起,就被赵东阳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沈姒心里纳罕,知道他游手好闲惯了,但没想到他还算会来事儿。 “你是不是误会了?”赵东阳见她态度冷淡,眼珠子一转,忙笑着说道,“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昨儿收了几件东西,本来想让陈老掌掌眼,不过你在这儿也是一样。报酬也好说,按行价两倍算都成。” 他又补了句,“耽误不了多久,赏个脸,帮我看看?” 话说到这份上,再矫情太装了。 沈姒虽然厌烦跟这票人虚与委蛇,但面上还说得过去,微一点头,“钱就不必了,东西在这儿吗?” “在,都在。”赵东阳给不远处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对她倒是挺客气,往旁边退了一步,引她往里走,“哪能让你白忙活啊?你也甭跟我客气,价格随便开。” 游轮上的安保系统很到位,那几件古董就封存在钢化玻璃内,周围有二十四小时巡视的私人保镖和特卫,还有配备的鉴定仪器。 打眼看过去,是几件瓷瓶和珐琅彩,中间是一件看着暗藏力量的唐代战马,造型规整,釉光如绸。 唐三彩。 清初的几个瓷瓶都是一眼货,用不着浪费时间,难辨认真假的是三彩马。 沈姒上手摸了下马身,轻扣了几下,自然光照过去,透过孔洞映出马脊处不规则的痕迹。她沉默地直起身来,调了调仪器观察了下胚体和釉层。 只两分钟,她将三彩马放了回去。 “这东西从哪儿收的?”沈姒忽然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抱古斋,说是海里刚出水的,硬是敲了我这个数,”赵东阳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我家老爷子喜欢古董,平时没少倒腾这些,我看开片儿是芝麻碎片和苍蝇翅儿,这才出了手。” 沈姒微顿,摘掉了手套,“你让人把东西收回去吧,这玩意儿我看不好。” “别介啊妹妹,”赵东阳明显没听懂行话,“你可是陈老高足,唯一公开承认的得意门生,你要是说看不好,这行里还有几个人能瞧出门道来?” 话里虽然有恭维的成分在,不过沈姒还真担得起这几句奉承话。 沈姒在古董鉴定和文物修复方面的造诣确实很高,当初她抱着玩票的心思跟陈老学了两手,并没有入圈的念头。偏偏她天赋高,学东西时上手特快,没过多久就在这行里一骑绝尘。古玩行里有“南陈北沈,东刘西周”的说法,原本是上世纪的古玩商为了哄抬身价炒出来的,流传到现在自成派系。但她十七岁那年就技压四座,占掉了半个沈字。 “品相不错,胎细,釉子紧密薄,表面有蛤蜊光,色彩融合得也很自然,底板很薄,从釉色到造型再到胎质都很完美,”沈姒尽量耐心地给出细致的解释,“是个好东西。” “那这就是真——” “可惜不是老东西。” 赵东阳怔了下,反应过来后,脸刷地垮了下来,“赝品?” 他有点不死心,“不是,没弄错吧?我看釉色和造型都挺真的啊。” “手艺是挺巧,做旧的手段几乎瞧不出来,”沈姒拿着鉴定手电筒,轻敲了下马身,“不过胎体很干,能照出细微的黑色斑点,这是现代工艺才会出现的未溶矿物颗粒;而且老开片是上翘的,像这种平的都是没有老化的新开片。应该是为了做旧,在地底下埋了几十年。” 她将手电筒抛给特助,“赵公子如果不放心,可以再去趟检验机构。” 还有什么好检验的? 在古玩这行里,她的话基本就是道圣旨。 赵东阳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可以啊,这帮老东西算计到我头上了?” 其实手艺做得太真,别说普通人容易着道,懂行的也会有打眼的时候。圈子里忌讳“杀熟”,抱古斋未必敢冒着得罪贵客的风险做这个局,怪只怪赝品足以以假乱真了。 但沈姒没兴致待下去,也懒得解释,“既然东西看完了,我就不叨扰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人拦下了。 离门口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几个私人保镖横了过来,笔直的身躯挡住了去路。私人保镖绷着张死人脸,始终没有说话,纹丝不动的样子似乎表明了:今天谁也走不成。 沈姒纤眉轻轻一挑,回眸时似笑非笑地睨了眼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东阳懒洋洋地站直了身体,玩味地盯了她两秒,话说得还算客气,“有人要见你。” 他扬了扬下巴,“打个商量,你在这里安生坐会儿,好吧?” - 会所的地下擂台上拳来拳往,齐晟和职业拳手对拆几招后,肢体轰然冲撞,震得擂台四角柱都在剧烈晃动。汗水打湿了他漆黑的额发,紧绷的张力蛰伏良久,蓄势待发。 总助理站在外面接了个电话,等到结束才走过来。 齐晟无声地抬眼,周身的气压很低,似乎兴致不高。 “收购宏煊的整体预购案已经出来了,总部那边的战略咨询顾问给出了项目适度与评析,徐总在等您过目签字。”助理微微探下头,将文件递了过去,“南城那边也一切顺利,目前还没有公关团队敢接恒荣的烂摊子。不过您二叔一直在催您见面,连老爷子那边都过问了,南城的事您二叔恐怕……” “老爷子那边找个借口推了。”齐晟有点不耐地截断了他的话,半垂着视线拆掉手套,废话他不想多说,“赶在恒荣的事被压下之前,下点功夫撬开何家荣的嘴。” 助理应下。 旁边的几个哥们在摆龙门,女伴是高校的学生,妆容精致,长相嫩得快要掐出水来了,香水气息浓郁。有人诧异地挑了下眉,“到底是亲叔叔,你还真打算跟自家老爷子叫板?” 齐晟扯了下唇角,却不像在笑,“他要是掺和了,我不介意把他送进去。”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助理汇报完还站在一旁,面色有些迟疑,显然还有事要交代。 得到授意后他才压低声音,“沈小姐在附近,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齐晟眼神沉了几分,没说话。 朋友没管他渐冷的眼神,一手揽着女伴的腰,饶有兴致地拨了下休息室里的鸟笼,转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喜欢养这玩意儿了?” 笼子关着一只宝蓝色的鸟,毛色绚丽,喙下勾着浅金色的边。 齐晟依旧没搭腔,压低了岩石杯的边缘,悬在手中转了转。 半天没得到回应,朋友也没计较,似乎无心地提醒了句,“这品种娇贵,天生难驯服的东西最难养,再圈上两天,恐怕要死在你手里。” 话不太走心,似乎又意有所指。 齐晟眼皮都没掀一下,漫不经心地拨了下腕间的佛珠,笑里像藏了刀子。 “拿来取乐的玩意儿,死了就换一只。” 第 2 章 上流玩法 有人要见你。 赵东阳所说的“有人”,不言而喻。 “你耍我?”沈姒眼底的情绪淡下来。 “没没没、没有,绝对没有,我这不是关心您吗?”赵东阳摆了摆手,收敛了点平日犯浑不正经的作派,拖长了语调,“前不久沈小姐不打一声招呼就走,申城可是被翻了个底朝天,为了找你就差掘地三尺了。平日里三哥多在意你啊,您这都快置气一个月了,有什么火也都该消了是不是?这么着,不如借这个机会见一面,您跟三哥有什么误会都说开了成吗?” 敢情他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给齐晟通风报信拖延时间啊! 沈姒其实有点想笑。 这票人三流狗血剧情上头了吗?就喜欢搞肮脏下作的这一套。 “你管的还挺宽。”沈姒唇角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一下,“怎么,赵公子是闲着没事转行做月老了,还是专跟我过不去?” “沈小姐这是什么话,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你过不去,我不也是难做吗?”赵东阳把烟叼进嘴里,言辞规矩又客气,面上却一派戏谑之色,“三哥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儿个你要是在我跟前没影了,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没法交差啊。” “交差?” 沈姒含讥带俏地睨了眼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少拿这些话恶心我!” 她冷笑了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说三道四?我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你要是闲得骨头疼,那就去问问齐晟,我是他养的宠物吗?他施舍点笑脸我就得感恩戴德吗?我不高兴了不想见他了有什么问题吗?” 沈姒很讨厌被齐晟掌控的感觉。 就像是现在,明明他人不在这里,依旧能把手伸到她面前来。 赵东阳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还真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换个人早就发作了,只不过碍着齐晟,他也不敢为难她。 他忍了又忍,才把平日里那些浑话压了下去,低头拨了个号码,“沈小姐何必生气呢?我又没为难你的意思。你要是急着走,打个电话知会一声总可以吧?” 沈姒烦了,哪儿还有什么好脾气,冷冷地笑了声,“我知会你大爷呐!” 刚递过来的手机被沈姒抬手打落了,得到示意的保镖踏前一步想要阻拦,结果还没碰到沈姒的肩膀,就被女人修长的手指扣住,锁肩、抓腕,隔着椅子来了个漂亮的垂直摔击。 紧接着保镖的骨头剧烈疼痛起来,捂着腹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厚实的椅子和香槟酒塔哗地散开。 满地狼籍。 “我操。”赵东阳嘶地后退了半步。 听说过这妞儿性子比较烈,但也没人说她路数这么野啊! “给个交代是吧?”沈姒抬起眼来,纤丽的眼眸幽幽地望着赵东阳,细细柔柔地说,“滚远点,听懂了吗?” 矮几上放置着醒酒的冰桶,打落的手机就浸泡在里面,屏幕一亮,电话已然接通。只是她的声音是从身后不远处飘出来,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 距离听着似乎很近。 沈姒微蹙了下眉,蓦地转过身来,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狭长阴冷的眼。 齐晟就站在她身后,咫尺之间。 他劲瘦的手腕压在门框上,转了下掌心的手机,淡淡地垂眼看她,漆黑利落的碎发遮住了一双狭长的眼,也遮去了不分明的情绪。居高临下的角度,威势不着痕迹地侵略过来。 莫名的,让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错觉来。 “大半个月没见,脾气见长,”齐晟勾了下唇,压下来的嗓音低冷而寡淡,“怎么,还在跟我置气?” 沈姒直勾勾地看了他几秒,恍神时清亮的瞳仁有些散,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茫然。她刚动过手,青丝凌乱,横生出几分慵懒妩媚的风情来。 来得挺快。 完全没有骂了他的心虚和自觉,沈姒一见到他,就觉得一肚子闷火。 “哑巴了?”齐晟拢住她的后颈,一用力,将她拎到身前来,偏低的嗓音轻懒,“骂我的时候不是挺卖力吗?” 他冰冷的手指微微弯曲,握住她白皙细长的颈,就搭在她的动脉处。 说实话,沈姒怀疑他想掐死自己。 她偏不肯顺着他的脾性来,面无表情地“哦”了声,阴阳怪气地回讽道,“我还以为是我痴心妄想到出现幻觉了呢,以前日思夜想盼着您来也没见您施舍点时间看我一眼。” “你这两年真是毫无长进,”齐晟捏了下她的耳垂,不显山不露水,“学不会好好说话?” “不喜欢听就别威胁我开口。”沈姒不避不让地看着他,反唇相讥。 “什么脾气?”齐晟轻轻一哂。 言辞间似乎带着玩笑,他的语气很平静,勾着一点似是而非的纵容,像是并不计较她的脾气。但就算他唇角勾着慵倦散漫的笑意,也照样沉冷阴刻。 察觉到氛围不对,赵东阳轻咳了声。他是真服气这女的。 不得不承认,沈姒是个媚骨天成的尤物。她很漂亮,摄人心魄的漂亮,让男人迷恋的那种漂亮。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可惜这妞儿不怎么会来事儿。 她身子是软的,骨子里却冷硬,既不乖巧懂事,也不懂顺势服软,在齐晟面前永远是一股没完没了的作劲儿和无休无止地闹腾。才半分钟,她三句话里有两句在拂齐晟的意思,不识抬举,也不给面子。 这一屋子的人听得心惊肉跳。 沈姒却像浑然未觉一样。 她不乐意见好就收,但也不想跟他继续纠缠,利落地踩着细高跟离开。 “站住。”齐晟淡淡出声,话里的危险意味却极重。 沈姒只当没听见,从他身侧擦过。 白底抚蓝的苏绣旗袍掐得她身段窈窕,在她脚下摇曳生姿,掀起一道似有若无的冷香,撩得人心里发痒。 也许是料到了她的态度,齐晟舔了下牙齿,倏地笑了一下。 没人拦她。 只是才踏出去半步,手机振动,从消息框里弹出一段东西。视线触及的瞬间,不太愉快的回忆汹涌而至,沈姒的瞳仁骤然缩了下,飞快关掉了屏幕。 “齐晟!” 沈姒又惊又怒地看向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好久都没缓过来。 海风席卷了凉意,从窗口灌进来。 她面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薄瘦的脊背僵得笔直,指尖却在抖,控制不了地抖,分不清是吓的还是气的。 而罪魁祸首却像什么也没做过一样,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对面,微妙地弯了下唇角,姿态懒散又轻慢。 他打量了她几秒,指尖拂过腕间佛珠上的梵文纹落,“过来。” 沈姒感觉嗓子里咽了一块碎玻璃。 氛围诡异而微妙,直到有人敲开虚掩的门,一脚踏入僵硬的空气里。 “很抱歉打扰到各位,这边的动静闹得有点大,请问——”侍应生放下扣门的手,盯着满地的玻璃碴子顿了下,面色狐疑,“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没事,”赵东阳直接将侍应生带了出去,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不小心碎了东西,我这正准备过去赔偿。” 一时间,客间内散得干干净净。 沈姒还僵持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齐晟忽然锁住她的腰身,手指一带将人抱了起来,抱到了自己腿面上。 她稍微一动,就被他单手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离家出走半个月,还没消气?” 两人的姿势和氛围过于微妙,沈姒挣了半天都没脱手,最后认命似地没再动,直勾勾地看着他,气息很轻。 “那不是我家,我没有家。” 齐晟似乎被她逗笑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她的腕骨,不太走心,“矫情什么?我家不就是你家?” 沈姒怔了下。 原本设想好的对呛偃旗息鼓,她沉默了两秒,靠向他肩膀,难得想顺势下个台阶,“其实我只是——”服软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忽然从他身上嗅到了细微的香水味: 晚香玉和白麝香的浓郁退却,了剩一点似有若无的余韵。 沈姒蓦地截住了话头,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轻嘲:“那就分手好了。” “你说什么?”齐晟掀了掀眼皮。 他这人耐性向来不好,很少迁就别人。放在往常,沈姒也许会见好就收,不过此刻脾气占了上风。 “何必呢?”沈姒很冷静地反问。 她顿了一下,越想越可笑,“反正多的是比我识趣的女人,她们比我更懂怎么奉承你,上赶着换花样讨你欢心。您大可以换个听话的,真用不着将就我,反倒惹得自己不痛快。我也不介意给她们腾——” 话根本来不及说完,齐晟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虎口抵在她的唇上,收紧的指骨关节扼得她说不出话来。 “沈姒。” 齐晟看着她,嗓音压得很低。 他捏她下颌的手加重了力,眉眼间积的都是阴沉,“不识趣也该有个限度,你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第 3 章 鸽血刺青 周遭的空气像被冻住了,撕扯不出半分喘气的空余。 看惯了齐晟阴晴不定,沈姒其实比谁都清楚他的秉性:即使他不用强迫的姿态逼她就范,也有千万种更阴损的手段让她“心甘情愿”地妥协。所以不是不识趣,她只是不太乐意服软而已。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沈姒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在他变得更阴沉之前,挪开了视线,瞧不出什么表情,似乎比往日乖顺一点。 但这份顺从只维持了短短两秒。 没有任何征兆地,沈姒突然对准他的虎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齐晟闷哼了声,手劲一松。 他施加在她下颌的力道不小,压出一道印,在白皙的面颊上触目惊心。而沈姒以牙还牙,在他虎口出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隐隐渗出了血痕。 沈姒舔了下唇,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您说对了,我就是学不乖。” 齐晟的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了,沈姒却还有心情继续招惹他。 “所以我不是真心实意地劝过您吗,三哥?换个听话的,”她勾着他的领带,漫不经心地在指间绕了两圈,然后整个人柔若无骨地倾向他,呵气如兰,“是外面的女人不够多,还是不够好,让您铁了心在我这儿自讨没趣?”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姒被齐晟掐着脖颈狠狠按进沙发里。 阴影落下来,将她遮了个严实。 齐晟冷笑,视线自下而上一掠,轻佻又散漫地审视着她,嗓音低哑得厉害,“你是真欠收拾,沈姒。” 沈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势不太对,瞪了眼他,“齐晟你有病啊。” 她稍微动了下,就被他锁住手腕一拢,牢牢按在头顶,然后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别碰我”这三个字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听到刺啦一声,旗袍的前襟盘扣珍珠崩落,被他扯散了大半。 她心口的纹身隐隐浮现。 S字型的腹蛇口衔花枝,随着体温上升,刺青纹路越来越清晰,瑰丽的红山茶如火如荼,映衬她盈白如玉的肌肤,春光乍现,冶艳入骨。 鸽血纹身。 他亲手刻在她身上的印记。 “躲什么?”齐晟单手钳制住她,气息沉沉,“我又不是要剥你的皮。” 毫无疑问,她那点力气只是徒劳。 兴致烧起来往往只需要一瞬间,他根本没给她回绝的机会。 眼看局面正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客间的门突然被人轻敲了两下,“砰砰——” “老板,您之前和段总约好的电话会议定在七点钟,”助理等在外面,试探性地问了句,“那边在等您……” “让他等。” 沈姒下意识地微屏住呼吸,很想让他滚,但没敢出声,也没敢动。 “段总说有您感兴趣的东西,”助理不太敢杵在这儿,迟疑了几秒,硬着头皮继续,“请您务必过目。” 齐晟身形一顿,微微蹙了下眉。 沈姒顺势用力挣开了他,几乎从沙发上摔下来。她抬手拢住散开的领口,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视线慌乱地往外瞟。整个过程十分迅速,避之不及。 “你忙吧。”沈姒轻咳了一声,只觉从面颊烧到耳垂。 待在齐晟身边两年多,她很多本事和手段都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平时耳濡目染,再联系一下近期的新闻,她差不多能猜到,这通电话的内容和近期风波不断的南城有关。 齐晟掌权的这几年,蓝核资本势头很盛。在陆续将海陆空运输、生物医药、酒店、旅游项目收入囊中后,蓝核又将手伸向了科技领域。年初投资的速芯国际在港城联合交易所上市后,又登陆了申城证券交易所的A股科创板,以65.84元/股的发行价开盘,它在齐晟手里运转了不过两个月,市值飙升到上千亿,掀动了一场半导体领域的地震。 速芯后续的发展需要新的设计与研发技术支持,蓝核资本自然对掌握闪存和低功率处理器技术的宏煊和恒荣势在必得。在两个月的拉锯战里,宏煊的收购已经开始走流程,相持不下的恒荣电子出现了严重的高层丑闻。 这场公关噩梦是个可利用的机会,竞争对手又想借机踩上一脚,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恒荣手里的研发技术。 如今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她知道他没空跟自己耗。 她也巴不得赶紧走。 不过刚转过身,沈姒就被齐晟牢牢锁住腕骨,重新一把扯了回来。 沈姒在他怀里抬眸,薄瘦的脊背僵得笔直,心跳得实在厉害,“干嘛?” “你刚刚不是很伶牙俐齿吗?”齐晟漆黑的眼攫住她,拇指贴着她的脸颊一寸一寸滑向耳垂,近乎凌迟,“那就坐上来,慢慢说。” 他的眸底漆黑一片,攒动着难以言说的暗瘾,淡淡的,却格外汹涌。 沈姒看着他,忽然有些怕了。 她苍白了脸色,“不要。” 客间的窗还开着,舷灯正红绿交替,隐约能听到海浪翻涌的声音。远处三面环海的港城霓虹闪烁,淹没庸碌人潮,寸寸都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销融,仿佛凑近点,就能嗅到金钱的味道。 沈姒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 电话会议还是因她推迟了整整一个小时,沈姒裹着齐晟的外套睡得昏沉。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综改审批试点”和“监管政策”,还有一长串财务汇报,但无暇思考。持续升高的体温烧得她心口的鸽血刺青越发清晰,沈姒感觉到他的拇指擦掉了面颊上薄薄的细汗,沿着他进犯过的痕迹,一直划到刺青附近。 沈姒难耐地偏开头,微微上挑的眼尾工笔画就一般,稠艳流丹。 “没变成金钱的数字就还是没用的数字,我不在乎这点效益,在审计介入之前,去查恒荣这两个月有没有异常的资金流动,”齐晟凝视着她迷乱的眼和微张的红唇,声音沉稳,绕着她的发丝把玩,“如果何家荣敢和君建的人接触,就让新闻发酵得更快一点。” 沈姒眸底起了一层雾气,无意识地将侧脸贴向他掌心,软软地抱住他。 齐晟的眸色暗了几分,“通知公关部和法务部跟进,”他拢过她的腰,将她抱进了怀里,捏着她的下巴迫她回视自己,“两天之内,我要听到好消息。” 四目相对。 沈姒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夜色已拢上来,休息室内没开灯,只有一缕光亮从窗口折进来。骤然的冷意让沈姒清醒了大半,她有点委屈地伏在他肩头,不可抑制地软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描摹的媚色。 “齐晟。” 电话会议突然被挂断了,齐晟掐了下她的腰窝,眼底漆黑了一片。 沈姒茫然又不安地眨了下眼。 然后毫无征兆地,齐晟在下一秒又凶又狠地压上她的唇,以吻封缄。 原本就因她推迟一小时的电话会议,这次直接因为她结束了。 通话前后不过十分钟。 沈姒忍不住想,对方会不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想骂人,但很快她就思考不下去了,浑身紧绷得不行。像有一团火在烧,将她所有的思绪和意识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刻颠簸起伏的光影,远胜外头港城的灯红酒绿。 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在快要失去意识时,齐晟捞起她陷下去的腰身,俯在她耳边,压低声音笑了句“忍得这么辛苦”。然后绵长而强烈的余韵未散,她又被按在立镜前继续新一轮。 他虚伪的关心让沈姒对他变态的程度有了新一层认识。 沈姒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 东方天色渐明,海天一色间旭日勾勒云边,晴光万丈。 迷乱的夜晚总是显得格外长,沈姒几乎没怎么睡。齐晟这人手段刁钻喜好变态,存心不让她好过时,她就越发生死不能的难捱,后来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过去,却怎么都不安稳。 醉生梦死,大梦一场。 第二日醒来后,沈姒足足花了五分钟才勉强坐起来。 室内燃过一程香,掩盖了欢纵后的甜腻味。枕侧早已空无一人,沈姒揉了揉后颈,难以言说的感觉侵袭全身。她深吸了口气,“禽兽。” 习惯性扫了眼时间,她手机里多了十几条未接电话和语音消息。 “姒宝,古董珠宝展都快结束了,你人呢人呢人呢?” “我可是翘了约会来陪你,姐妹儿,你不会鸽我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青青等你大半天。别怪我没提醒你,春拍已经开始了,我可不会为你花这个冤枉钱。” …… “我靠,这人谁啊?上来就双倍抬价,年龄人不讲武德。” “完了,《灵山空水》恐怕也保不住了,两百多万的画愣是被这个二傻子多抬了个零,我真是瑞思拜。” “呜呜呜呜呜我尽力了,姒宝,你看上的两幅画都没了。二楼买家可能是个富得流油还脑子进水的变态!” 沈姒听完十分平静,甚至还能反过来安慰对方,“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价格抬得高也说明我眼光好嘛。” 这点小小的打击根本不值一提。 只有齐晟这种百忙之中都不忘抽空折磨她的“二十四孝男友”,才是她人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沈姒扯过床单一拢,边腹诽边下床,结果没踏出半步,脚下突然一软。 她差点没站稳。 沈姒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好半天,狠狠扫落了床侧的瓷瓶,“禽兽不如。” 地毯上除了碎瓷片就是昨晚被撕碎的旗袍,这边沈姒正对着满地狼藉气短,对面电话直接打过来了。周子衿高了八度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兴师问罪。 “你昨天竟然鸽我!” “遇到点麻烦。”沈姒娴熟地将手机挪远了点,扶着床沿缓慢起身。 “少来,我等了你四个多小时,你一句麻烦就想打发我?”周子衿喋喋不休地数落她的罪行,“再说我可是扔下男朋友来陪你,你没有心姒宝,你就是个感情骗子,你的行为深深伤害了一个单纯善良的花季少女!” “遇到齐晟了。”沈姒没理周子衿的戏精小剧场,淡淡地解释了句。 “啊?”周子衿沉默了两秒,“唔,那没事了,”她果断又郑重地重新划分两人的姐妹情,“臣妾告退,后会无期。” “真没骨气,周子衿你要是放在战争年代一准儿是个叛徒,上了前线当逃兵,深入敌后做走狗,”沈姒气笑了,对周子衿的行为十分不耻,“我今天要是被他杀人分尸了你是不是也要三叩九拜替我谢主隆恩啊?” “这你完全不用担心,姒宝,我不是这样的人。”周子衿蛮认真地说道,“我绝不会主动过去送死的。” “……” “对了,”周子衿闲道,“虽然画没拍到,不过我拍了一支嵌珠福寿纹簪。清朝点翠的手艺,我觉得你应该感兴趣,要不要过来看看?” “这会儿恐怕赶不过去,我不小心错过停靠码头的时间了,”沈姒拢了拢凌乱的长发,踏入热气氤氲的水中,“下午吧,下午我去找你。” 周子衿灵性地“咦”了一下,不怀好意地笑道,“错过了?怎么错过了?展开讲讲啊朋友,我不缺这点话费。” 沈姒没好气地骂了句“滚”。 - 游轮进出海港三小时一轮次,正在靠向尖沙咀。客间没退订,侍应生推着餐车敲门而入时,沈姒刚泡完澡,窝在沙发里吹头发,将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十五分钟前,恒荣电子控股发声明称,绝不会姑息任何员工的违纪行为,总部已向事业部下达通知,暂停分部部分高层职务,成立纪检监察小组开展调查,在事情真相水落石……” 意料之内,公关界下场了。 危机公关的黄金期是二十四小时,无非是和信息赛跑,遏制负面舆论发酵。借高层丑闻向恒荣施压的几家公司,并不都是为了置之于死地,至少君建和蓝核都是为了压价拿到它的研发技术。 只是想不到南城那边动作这么快,不知道何家荣拿什么筹码让步,一夜的功夫,舆论风向就调转了。 客间内很安静,只有沈姒轻扣桌面的声音。她闭了闭眼睛,回忆了下昨晚欢情时,齐晟电脑页面的数据和信息,还有内网的密码,“73S69——” 真可惜,记不太清。 沈姒半垂着视线,点开很早就草拟好的第二封邮件。 她压低杯口旋了旋,轻抿了口红酒,漫不经心地浏览里面的财务报表、收入成本挂账和资产负债表。 如果合作达成,南城又会风平浪静了吧?何家将依然是那个何家。 南城一度“莫敢谁何”的何家。 “命可真好呐。” 沈姒轻笑,眉眼妖冶得愈发明显。她敲下回车键,修长的手指将高脚杯往矮几上轻轻一推,细细柔柔地叹了句。 “要是跨掉就更好了。” 第 4 章 声色游戏 尖沙咀烟火气息浓郁,比起寸金寸土的中环,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沈姒坐在靠窗的位置,英式餐厅,玻璃灯和浮雕彩绘像橙绿碰撞,高饱和度的色彩对比强烈,像怀旧的电影镜头,一派奢靡颓丧的迷失感。 第二杯酒,周子衿姗姗来迟。 “不是说拍摄工作收尾了吗?”沈姒闲道,“你报复我啊,来这么晚?” “快别提了,”周子衿没好气地摆了下手,落座时将手包往身侧一撂,“正刊封面早八百年结束了,被金主爸爸塞进来拍内页的流量小花耽搁了。” 她嘀嘀叭叭地一顿吐槽,“丫腕儿不大,脾气不小,三张照片挑剔到现在才算完。工作人员选好的几个地点和服装她都看不上,自己搭配的又村又土,浑身上下没一点气质,竟然还有脸骂我技术不行?就颜若这种人,粉丝还夸她老天赏饭吃呢,我看老天明明是赏她土吃。” 忍一时心肌梗塞,退一步偏瘫中风。 周子衿越说越生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一SVA摄影系高材生,不比一个小学都没念完的九漏鱼专业?” “太损了,”沈姒纤眉轻轻一挑,“你小心她的粉丝排着队把你切片。” “得了吧,她算什么东西?娱乐圈里漂亮女明星海了去了,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搞不好哪天就糊了,”周子衿嗤之以鼻,“要不是不想跟家里低头,我现在就让我哥跟她经纪公司打招呼。” 她咬了下后槽牙,“有点流量就敢仗势欺人,姐姐迟早让她查无此人。” 语速太快,周子衿呛了口红酒,侧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眶都红了。 “你慢点说,大小姐,”沈姒拂开餐巾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笑道,“你就当她多了一条21号染色体,刚刚经历过氨基和羧基脱水缩合,跟这种人置气多浪费时间啊?没必要。” “行吧,”周子衿听舒坦了,心下虽然不平,但总算顺过一口气,面色跟着多云转晴,“还是我们姒宝会说话,我就不欺负弱势群体了,就当弱智也算弱势群体。” 她从鳄鱼皮的手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推了过去,“送你的,下个月的生日礼物。” 湖蓝色的点翠福寿簪,银丝绕珍珠,鲜华浮翠,十分灵动。 “真漂亮。”沈姒指尖抚过簪子,由衷地感叹,“老物件的确耐看。” 她以前修复过明朝万历陵墓陪葬的凤冠,点的是软翠,嵌珍珠宝石,九龙九凤的造型端庄大气,色彩随光线变化流转。有价无市的玩意儿,在古董珠宝里算得上孤品。 “我就知道你喜欢。”周子衿翘了翘唇角,得意得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看,我还拍到一件好东西。” 她点开手机相册,邀功请赏似的在沈姒眼前晃了晃。 照片里上翘起棱的龙形刻纹勾曲盘旋,雕刻在极薄的金器上,周圈是十二只金乌组成的齿轮,金光灼灼。 “拍卖会册子里说是商周的金器,把我卡上的钱都敲没了。”周子衿心底打着小算盘,“我今晚就抱着它孝敬老爷子,我爸妈因为我拒绝联姻,要把我赶出家门,我得先下手为强。” “可我看不像商周的,像上周的。”沈姒泼了一盆冷水。 “嗯?”周子衿大脑懵了两秒,用力地眨了眨眼,难以置信,“你都没现场鉴定,就咬死了是假货?” “拍卖会真品再多也不是百分百保险,再说商周时期的太阳神鸟和龙图腾根本不是一个传说体系的,做工再精妙也得考究一下信仰出处吧?”沈姒抬手揉了揉鬓角,“你以后拍东西悠着点儿,可别跟逛街似的扫荡全场了,一枪打特别容易捡到破烂。” “打住,你这话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听得我头疼,”周子衿摸了摸心口,没有什么力气摆出表情来,“现在还有点儿肉疼。” 她闷闷地咬了块牛排,“让我静静,我要一口一口吃掉委屈。” “你小心一口一口吃成个胖子。”沈姒气定神闲地补刀。 周子衿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牛排噎的,还是被她气的,“这天真是聊不下去了,吴邪都救不了场。” 沈姒懒得看她上演矫情小剧场,轻描淡写地安抚道,“我那儿还有一件海水龙纹的洒蓝釉描金双耳瓶,前两个月淘的,一直没机会出手,也没地方摆,你要是觉得合适就搬走。” “真的吗?”周子衿来精神了,感激地握住沈姒的手,像抓紧了救命稻草,“姐妹,跟您聊天是我的荣幸。” 戏精互怼已是日常,谁也没放在心上。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去处?”周子衿在果盘里挑了块水果,“来港城几次都泡在海港城了,我还真没去过几个地方。趁这次公差我得好好放个假,等回了沪上,又得忙翻天了。” 沈姒指尖一顿,“不记得了。” “哈?”周子衿将软枣咬下一口。 沈姒微微笑了一下,虚白的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眼底的情绪很淡,“以前发过一场高烧,很多事想不清了。” 周子衿看她神情不太对,以为她想到了齐晟和不痛快的过往,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还跟三哥赌气呢?” “我哪儿敢啊?”沈姒轻嘲。 “老畜牲有事没事就找我茬,我就差没立个牌位把他供起来了,”她压下心底地烦闷和躁动,尽量放平了语气,“难得施舍一点好脸色,我不得谢天谢地谢广坤啊?” 这话周子衿没敢接。 平日里三哥喊得亲热,但没几个人真敢跟他称兄道弟。就连圈子里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二世祖,也不敢拿齐晟开玩笑,即使他不在场。 “你不仗义啊,”沈姒冷冷地睨了眼她,有点不爽,“你骂小明星的时候,我可是跟你同仇敌忾的。轮到我受委屈了,你不帮我出口恶气?” “你可饶了我吧,我还想安生几年,”周子衿眉心倏地一跳,做了个喊停的手势,“你敢骂他是因为恃宠而骄好吧?他对你连句重话都没有,换别人早就下死手了。他这种动一动手指不知多少公司要倒闭、撂一句话金融圈都得地震的人,我可开罪不起。” 她指了下窗外,“看到那边的印度洋了吗?那是三哥给你放的水。” 按齐晟的脾性来看,他根本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稍有违逆就要将人整治到死,冲犯半分便百倍奉还。不是谁都能像她这样踩着他雷区蹦迪,还能手脚齐全地出现在这儿。 周子衿真觉得齐晟待沈姒特殊。 两年前齐晟从南城将沈姒带回来,这圈子里的人大多不知道她的过往,不过传言颇多。那些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笑着看她踏入宴会,私底下的议论却如恶蚊之声疯狂涌动。 “真是稀奇,也不知道三哥看上她哪儿了,我听说这女的就是一戏子。” “戏子怎么了?人家说不定最会勾人的把戏。那一双眼脉脉含情的,有几个男人消受的住?” “要我说,你们还不如跟她学学。”有人状似无意地轻笑,“这女的在南城拽着三哥不松手,三哥就直接在何家要人了;掉上两滴眼泪,三哥就公开承认她是女朋友了,瞧瞧人家,手段多高明,两天就把位子坐稳了。” “什么女朋友?凭她也配。一个玩物而已,等新鲜劲儿一过,她的下场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沈姒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 一个家世背景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仗着一张漂亮的脸攀了高枝。在所有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场声色游戏,再精致的玩物也有保质期,她迟早要从云端跌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她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沈姒并不意外,自然也不在意。 周子衿心直口快惯了,最看不上她们的做派,路见不平,“长得没人家漂亮,就躲在这儿乱嚼舌根,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几只酸鸡。” 并不高明的解围,是出于路见不平,也是出于纯粹的同情。 不过后续出人意料。 齐晟在沈姒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似乎有意抬她。他教她周全礼数,教她近身搏杀,教她权谋暗断,教她赛车攀岩……比起传言中的豢养金丝雀,他更像是在打磨一块天成地蕴的璞玉。 两年过去了,沈姒依旧春风得意。 不管这圈子里的人多么看不惯她,再没有一个人敢质疑讽刺她;不管出于什么心思,这些大小姐们赔着笑脸捧场,顺着话头恭维附和她。 就凭,她仗的是他的势。 从前不在意的东西,现在她也不会拿来得意。沈姒只是觉得好笑,人和人之间,三六九等,向来泾渭分明。说来说去,都为了一个“利”字而已。 “姒姒,”周子衿忍不住出声,一句话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你真没觉得三哥对你有一点特别吗?” “特别?”沈姒轻笑出声。 周子衿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继续叭叭叭个没完,“这圈子里的塑料爱情丧偶式婚姻一抓一大把,你俩再怎么样,总比那几对表面夫妻强吧?再说了,你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知道红了多少人的眼,还有什么好糟心的?” 沈姒垂了垂视线,唇角依旧轻轻淡淡地浮着一道弧,什么都没说。 再特别,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对他而言,她可能只是个床上比较合拍,还能让他保持新鲜感的女人。不是唯一,不是不可取代,她自始至终都很清楚这点,从南城见到他开始,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她在乎的根本不是这点特别。 - 夏夜闷热无风,烧得人心烦意乱。 路边停着一辆黑白双色的迈巴赫S680,西餐厅外面已经有人在候着了。齐晟的助理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客客气气地替她拉开车门。 “沈小姐,我送您回去。” 沈姒微抿了下唇,几乎把不痛快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港城依旧灯红酒绿,让人醉生梦死。但悬在头顶的天光昏昧,阴沉沉的黑云压得夜幕里看不到一个星星,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倾盆。 算了,没带伞。 沈姒不打算跟自己过不去,话都懒得说,一弯身坐进车里。 这几天她住在酒店,没回过浅水湾。不过别墅区一直有人定期打扫,周围的马场、游泳馆、滑雪场等服务点二十四小时营业,确实比酒店方便。 车子一路疾驰而过。 沈姒心里燥得慌,靠在后座假寐,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才睁开眼。她漫不经心地看向车窗外,离别墅还有两个路口,外面是射箭馆。 “停下。” 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她的脸色,靠边缓缓停稳了车,没敢多问。 拉开车门,他还是跟在她左后方半米之外,寸步不离。 沈姒揉了下眉心,“别跟着我。” 射箭馆灯火通明,靶场内十分空旷,都能听到回声。 场内弓箭种类齐全,休息区充盈着红茶清苦的味道,工作人员边介绍各类弓箭的特点边引领着换护具,陪练和专业指导在旁边陪同。 出了更衣室,外面的人还在。 “还不走?”沈姒似笑非笑睨了对方一眼,带着浓浓的嘲讽,“你杵在这儿,是想当靶子吗?” 助理对她的脾性完全免疫,但也不敢继续招惹她,退出了剑道馆。 总算落得个清静,沈姒面色稍霁。 接过工作人员挑好的反曲弓,沈姒掂量着试了试,还算趁手。 她左手握着弓身,右手搭箭、扣弦,对标靶位后推弓拉满,准星对准靶心瞄点,箭矢脱弓而去。 “17号靶位,八点二环。” 发挥得不算好,沈姒半晌才找回状态。她面无表情地重复了几局,虎口和手臂被震得有些疼。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来自虚拟号码的消息。 [办妥了。] 人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屹立不倒的家族产业,倚仗的不过是错综复杂的人脉资源和关系网,外人闯进去,就是粉身碎骨。 不过在她看来,再坚固的壁垒,也禁不住一口一口的蚕食。 何家内讧后恒荣高层本就貌合神离,想揪错处只是时间问题。财务部埋下的眼线,对家侵蚀的市场份额,企业内部职务侵占和欺诈发行股票债券的证据……比起这些,高层丑闻只是一份最微不足道的礼物。 这么久的时间,总该够了。 沈姒垂眸,不动声色地删除信息。 她正打算重新拿起弓箭时,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在靠近她,很熟悉。 沈姒旋过身,陡然调转了弓箭的方向。下一秒,箭矢脱弦。 破空而去的箭矢直击对面,贴着来人的脖颈擦出一道血痕,深深扎入他身后的木板,在余震中平息。 她的姿势是真标准呐! 沈姒撂下手中的弓箭,不避不让地看他,面上既无愧疚也无惧意。 “你让人跟着我。” 齐晟缓慢地抬眸,湛黑的眼,狭长的眼型,五官清朗,就是整个人阴郁,近乎病态的阴郁,和腕间那串小叶紫檀佛珠,形成极大的反差。 “挺长进,姒姒。” 他抬手擦了下脖颈间的伤痕,碾过指腹的血迹,微眯了下眼,“拿我教你的东西对付我,你够胆。” 第 5 章 步步设陷 “承您教的好。” 沈姒握住弓箭的手垂落在身侧,黛青色的旗袍暗香流韵,银色的花蔓别几颗白珍珠在襟口,花枝顺着后腰蜿蜒而下,艳光流泻。 她语气细细柔柔的,含讥带俏,“不喜欢我迎接你的方式吗?” 对面落下沉沉地一声嗤笑。 齐晟看着她,略长的眼尾挑起一点,明明该是满目的轻佻和风流,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抬了下手,无需多言,有人将弓箭递到他手上,“你就这么记我仇?”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搭弓、拉箭,箭矢骤然离弦。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在谁都没反应过来时,那只箭同样贴着沈姒颈部擦过。 箭头锐利的刃和她的脖颈只隔了分毫的空余,她甚至能觉出箭身擦过时掀动的空气和细微的声音—— 他的箭术的确高超,没伤到她一丝一毫,但这种体验实在惊悚。 “好玩吗?”齐晟看着她失色的脸,像是得了一种新意趣,眼神暗了几分,“我还以为你不怕死。” 倒没跟她动真格的意思,他生气根本不会说,只会毁。 回应他的是一杯滚烫的茶。 射箭馆里十分安静,明朗的冷光从悬顶劈落,穿透了稀薄的空气。沈姒有那么几秒的愣神,捂住脖颈惊魂未定,回过神时顿时恼了,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他,“齐晟你有病吧你?” 描画的瓷杯砸到他脚边,滚烫的茶水洇了他一身茶渍。 齐晟慢慢眯起了眼。 他最烦她这股作劲儿,“又闹什么?你这两天没完了?”网首发 好一会儿,不见她说话。 他再靠近一步,沈姒咬了下嘴唇,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齐晟身形一顿,微微蹙眉。 没料到她会示弱,又或许她这张脸在示弱的时候太有说服力,这里的空气都一点一点搅乱了。 齐晟心底忽然很燥,顺手拨了下她的脑袋,“哭什么?” 他沉着脸,阴鸷的眸色却逐渐转淡,全然没有往日的刻薄和狠戾,“拿我当靶子的时候,也没见你心慈手软。我受伤,你还挺委屈?” 沈姒根本不让他碰。 “我哪敢委屈?我哪敢委屈!”她声音往上抬了八度,越想越憋屈,“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去剑桥市接我的,是你自己说要当我舞伴的,我在梅耶馆外等到凌晨三点,你连一句道歉和解释都没有!我凭什么不能生气?” 他主动说去看她,她在学校期待了好几天,从头一天晚上就挑衣服。 她化了精致的妆,却一天没见到他的人影,她在梅耶馆从Pre-Prom等到AfterProm散场,电话都打不通,就得到了一条短信“在忙”。 他随口哄她的话,就她当了真。 齐晟沉默地听完,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我当时在医院。” “谁在乎你在哪儿鬼混!” 说不上来是被他吓的还是气的,情绪翻涌上来,沈姒一晚上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完全控制不住,“你就会欺负我,就知道凶我!你不是不管我吗?你这么忙你就永远别来找我啊你……你根本就,就不讲理!” “我不讲理?”齐晟轻笑了声,依旧俯看着她,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声音压得很低,“你以前招惹我的时候,怎么不怕我不讲理?” 他拨过她的下巴,“你还真当自个儿眼泪很值钱?” 不值钱。 但足够让他心软。 两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南城相遇的那一晚,混乱又荒诞,比任何小说电影都俗套。沈姒因为一些原因惹上了几个富二代,差点脱不了身,就在那一晚,她遇到了齐晟。 沈姒那时候其实心里没底。 可她扯住他衣角的一瞬间,周遭的交谈声诡异地停下来,刚刚还嘴上没把门百般为难她的人连一个字都没说,没敢打断,也没敢插话。 满场的反应说明了问题。 她看得出来,这些人很忌讳他。 空气里胶着着颓靡的微醺感,周遭强烈的鼓点快要震破耳膜,霓虹错落的光线从拱形顶梁劈落,金属线条切割了巨型挂画,冰块在烈酒杯中相撞,醉生梦死,南城的夜还长。 沈姒咬了下唇,鼓足勇气跟了他一步,手指又攥紧了一点。 齐晟转过头来看她。 他不太走心地扫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睛凌厉、阴冷,带着一股压迫人的狠劲儿,刺激得人心惊肉跳。 只消一眼,直击心脏。 齐晟半垂着视线,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和攥得发白的指骨,“松手。” 他指间夹了一支烟,钻石袖扣卡住手臂淡青的血脉和紧绷的张力,青灰色的烟雾一飘,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随着他的动作,烟灰无声掉落。 火星掉在她的手臂上。 沈姒的手抖了一下,是被抖落的烟灰烧疼的,也是因为发怵。 她牙齿都在颤。 可即便怕得要命,她还是执着地攥紧他的衣角,“带我走。” 不是救救我,而是带我走。 现场鸦雀无声。 隔着弥漫的烟雾,齐晟虚眯了下眼,有点不耐烦地抽开了手。他漆黑的眸色深沉,似刀刃落在她身上,又冷又利,将她整个人剖了个彻底。 他的态度分明。 她语气弱了三分,眼尾泛着红,气息很轻地说了几个字。 齐晟没听清,也没兴趣听,转身就走了,眼风都不曾掠过她。 只是无端的燥意在心底窜起一寸。 沈姒实在漂亮得没话讲。 醉人三分神,勾魂七分韵,她生了一双含情眼,一副精致得无可挑剔的骨相,她也最知道如何利用这幅皮囊让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齐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比起路见不平,他更喜欢作壁上观。 可就这么一眼,据为己有的念头烧起来。传到耳边的污言秽语很刺耳,催动他体内的酒精和燥意,强烈到无法忽略,强烈到他直接要人。 “让你敬酒是给你面子,老子要什么女人没有?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挺会勾人吗?装什么装?喝杯酒推三阻四,也不想想自己砸坏的东西,几辈子能赔完?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报警送你去坐牢!” 虚虚浮浮的错乱光影里,齐晟一把夺过对方意欲硬灌的酒杯。 “谁他妈多管闲——”对面的人骂骂咧咧地抬头,抬手先给了自己一巴掌,舌头像打了结似的,话都说不利索,“齐,齐少,”他明摆着不敢拂他的意思,试探性地问到,“您这是?” “这女的,我看上了。” 齐晟掀了掀眼皮,手腕松散地搭在沈姒肩上,要笑不笑地睨着对方。他另一只手将酒杯一倾,朝地面浇去,“她这杯酒,换我敬你。” 烈酒浇了一地。 他敬酒的姿势,跟祭祀死人似的。 全场死寂。 足够直白的羞辱,偏偏那几个挺狂的富二代跟被扼住喉咙的小鸡崽儿似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个字不敢吭,完全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可惜不依不饶的是齐晟。 “我好心敬你酒,你不喝是不是不给面子?”齐晟懒懒散散地问了句。 明摆着,这事没完。 周围人都噤了声,没人敢接茬。 沈姒微微屏住了呼吸。 她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嚣张成他这样,随意踩着对方的脸欺负。 他才是仗势欺人的祖宗。 对面的公子哥脸色实在难看,明明先前还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结果现在一句话不敢驳。他又利落地扇了自己几耳光,客客气气地道歉,“对不住,我今晚喝多了,您别跟我计较。” 这次是对着沈姒。 沈姒下意识地想后退,稍微一动,才惊觉自己还在齐晟怀里。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完全不敢动。 也许她今晚做错了事,招惹了一个更不好招惹的主儿。 “算了。”她的声音细弱蚊蝇,有央求的意思,“走吧。” 不是替人求情,而是有点怕了。 齐晟随手摔了杯子,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向上抬了抬。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拇指抵在她耳垂下,轻轻地摩-挲了下,意态轻慢又邪气。 “你确定要跟我走?” 沈姒浑身一阵战栗,脸颊隐隐发麻,烧得耳尖都痒,“是。” 她总不能留下来。 齐晟笑了下,以占有的姿态将沈姒圈牢,笑里带着不明朗的阴冷。 “既然酒敬完了,人我要了。” 时隔两年,沈姒这张脸出落的越发清艳妩媚,让人挪不开眼。 见她不说话,就垂着脑袋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跟自己较个什么劲儿,齐晟敛去眼底的冷意,破天荒地退让了点,“对不住行吗?我真在医院,姒姒,老爷子突发急症,我那些叔伯兄弟恨不得立刻分遗产,我确实走不开。” 沈姒纤长的睫毛低敛,遮去了眸底的情绪。 在医院忙到一个电话都不回吗? 听着有些不是滋味,但经不住细想,沈姒将手抵在他肩膀上推了推,“谁稀罕你的解释和道歉?别碰我!” 她推不开他,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只是膝盖刚刚屈起,就落了空。 齐晟牢牢握住了她的膝盖,他虚眯了下眼,捏住她的腿弯一捞,另一手箍着她的腰身往上一提,将人抵在了桌面上,控制得死死的。 “还生气?”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喉结滚了一下,忽然很轻地笑了笑,“你就不能给个台阶下?你稍微顺着我点儿,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沈姒无所依附,条件反射地抓住他身前衬衫,又避之不及地松开手。 “放开我。” 她往后仰了仰,声音很轻。 这个点射箭馆内人不多,但工作人员还在旁边。就算没人特意去看,她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沈姒小腿无力地踢蹬了两下,挣扎着想下来。 毫无疑问,她那点微末力气在他眼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齐晟搭在她腰间的手一拢,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朝外走去。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沈姒觉得别扭,推了推他的肩膀,忍不住小声叨叨,“旁边还有人呐,你听没听见我说话?我要下来,齐晟。” 齐晟嫌她烦,“你要是不介意我在这种地方搞你,就继续。” 沈姒噎了一下。 “你做个人吧你。”她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活像一条吐泡泡的小金鱼。好一会儿,她慢慢腾腾地把脸埋进了他肩颈间,没声了。 这下彻底安分了。 - 港城在雨夜中也未沉寂,霓虹迷离,闪电划过漆黑的夜幕,映亮了视野开阔的落地窗,看着易碎而明亮。 沈姒泡完澡,换了一件白色吊带裙,赤脚踩在地毯上。 齐晟还在外面,视频会议还没结束,卧室的门没关严,她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是小语种,他说得很性感,发音和语法偏近罗曼语族,沈姒隐约猜出了几个词,但没兴趣听下去。 沈姒正要吹头发,视线瞥见床头柜子上的另一台笔记本电脑。 [您要的调查报告。] 底端快捷栏是他的工作邮箱和一些文件,页面停留在公司内网后台里,侧栏的对话框刚弹出一条来自总助的新消息,还有几份自动下载的附件。 一个不该有的危险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像扎了根一样,蠢蠢欲动。 沈姒长睫低敛,像是被支配着划动了下页面,快速地浏览信息。 一份技术专利持有变更条约合同, 一份恒荣内部调查报告,包括近三年的人员变动、资金流动、中高层银行账户交易等排查异常项, 一份公关团队提交的应急策略, 还有网上线下发酵恒荣高层丑闻的所有新闻媒体个人调查。 …… 何家荣应该有把柄在齐晟手上。 拿到技术合约,挖走技术核心团队,恒荣就是一个空壳,倒与不倒都无关紧要。如果不是有致命弱点被人拿捏,何家走投无路也不肯点头的。 沈姒不觉得齐晟还会浪费时间在这家南城的事上下功夫。 他在关注什么? 沈姒动了页面,却什么都没心思去看,也不敢继续点下去。她后颈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心跳如擂鼓。 空气像是被冻住了,在她周围寸寸凝结,撕扯不出一丝喘息的空余。 沈姒清除了所有浏览痕迹。 “在找什么?” 一道低缓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像是在烟酒里滚过一遭,颗粒感分明。 第 6 章 蝶梦庄周 沈姒正想得出神,没注意他进来的脚步声,食指跳了一下。 “借你电脑发个邮件,”她不动声色地挪开手,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在白皙的面颊上垂落淡淡的阴影,语气依旧平缓,“我懒得去书房了。” 心跳难平,她想转头看他。 但沈姒稍微一动,冷冽的气息包裹了周身,齐晟长臂一捞,单手从她身后环住了她。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五官的起转承合和阴影的暗色相合,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微滚的喉结。 他生了一幅好皮相。 沈姒有那么几秒的恍神,直到他的唇贴上耳垂,冷意覆上周身。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被他单手按住,迎面砸进了柔软的薄毯里。一阵阵麻上来,她大脑轰的一声,忽如其来的黑暗和难以言说的羞赧感让她心慌,下意识想躲。 “我头发没吹。”沈姒的声音在颤。 “嗯。”齐晟语气很淡地在她身后应了声,冰凉的指节探她的风光。 谎话编得太离谱,沈姒分辨不出齐晟信没信,又背对着他,摸不透他的脾气,始终悬着一颗心。她任由他在身后作乱,只觉时间比往常还难熬,几乎压不下去绵软腔调,溃不成军。 落地窗外暴雨如注,浅水湾的浮光声色被雨幕笼罩,迷滢滢一片光晕。 悬在头顶的水晶吊灯折出冷光,因他的身影反复消失又倾泻,她看不到他的脸,面前是交错的光与影,只觉得自己是一条搁浅的鱼,贪恋最后一点生机,涸辙难生,又煎熬欲死。 她今天乖顺得出奇。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姒意识朦胧间,齐晟捏控着她的下巴,忽然问了句,“你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月?” “嗯。”沈姒有些莫名,寻找喘息的间隙,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齐晟俯在她耳边,嗓音沉哑地问,“就为了跟我置气?” 沈姒不想说话,意识模糊地偏开脖颈,又被一下疼清醒了。 “没,”她眸底起了一层水雾,微微上挑的眼尾起了一抹艳色,看着特委屈,微哑着嗓子拣他喜欢听的话应承,差点没断气,“没生气。” 这他妈就是个变态吧? 平时对她爱搭不理,这档口想起促膝长谈叙叙感情了? 沈姒整个人都很无语。 她怀疑他从中得到了新意趣,才会没完没了地折腾自己。她实在无暇思考,又不敢不应,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在心里骂了他千八百遍,断断续续地把他的问题敷衍过去。 齐晟看着她意乱,将她鬓角微润的发丝拨到耳后,眸色沉沉。 “砸了多少钱,让那个记者给你卖命?” “两——” 顺着他的话头,“两千万”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只是对上他要笑不笑的眼,沈姒迟钝了几秒后突然清醒过来,心底大骇。她抓着他的手臂,薄瘦的脊背不受控制地绷紧,大脑一片空白。 沈姒面上的血色褪了大半。 她张了张唇,看着他带着汗珠的喉结在滚动,眸底却依旧冷静自持。 齐晟半垂着视线,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应,只是不满意她此刻的僵硬,眉头跟着皱了下。他掐住她的脖颈,低头咬住她的唇,以侵略的姿态迫她回应一吻,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 沈姒尝到了唇齿间的血腥味。 她没闭眼,他也没有。 窒息感和快意让人头晕目眩,沈姒顺应他的吻,几乎喘不上气来。意识在渐渐流失,就在她怀疑齐晟想掐死自己时,他手劲一松,放开了她。 稀薄的光线掠过齐晟的眼底,漆黑、沉冷,出乎意料的平静。 可就是太沉静,才让人吃不准。 沈姒动都没敢动一下,直到他放开自己。她十指交叠在他颈后,软下来的语气勾着点说不分明的媚色,很轻的重复了一声:“凉。” 冷气开得十足,室内温度确实不高,但她分明烧得厉害,他能清晰地体验到她的紧张。烈火中烧处,灼灼艳色起,万般意态和风情落入他眼底,她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齐晟只是很轻地笑了下,也不知道是信了她的鬼话,还是不打算计较。 “别急。”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掌心贴向她的脸颊,慢慢抹掉了她眼尾的泪水,嗓音一如既往,低哑沉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你热的时候。” 沈姒思维慢了半拍,还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掩饰过去,又觉得欲盖弥彰的做法太蠢,脑海里混乱得不行。 但很快,她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婉转无力的一声: “三哥。” - “你不是很期待这一幕吗?” 外面下着雨,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沈姒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 闪电伴随着闷雷声划破天幕,青灰色的云团渗出微弱的天光,在雨幕中昏昧不明,迷滢了整个世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场夏末时节的雨似乎比寒冬的霜雪都要来的烈。 墓园外公路边停着一辆银灰色的SilverGhost,从车窗内垂落一只夹烟的手。 车内主人的大半张脸埋入阴影里,只余一点光,漆黑的眼沉郁,且没什么温度,眉间拢着一缕阴翳,淡淡的,却格外汹涌。 “蛰伏了这么久,看到他像条狗一样摔进泥潭里,是不是特别快意?” 是齐晟? 沈姒恍惚了几秒,周身早已被雨淋透了,很狼狈,但昳丽的面容妖冶生媚,实在惹眼。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想躲开他的审视,直到腿弯磕到墓碑边缘,才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退无可退。 “躲什么?你该感激我。”他似乎很满意她的紧张,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眸色渐深,“如果不是我帮你处理手尾,你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沈姒没说话,只觉得手脚很冷,薄瘦的脊背也僵得笔直。 直到黑伞遮过头顶,隔断了连绵不绝的冷雨,她才抬眸,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视线,“你想做什么?” 她面上分毫不显,心却跳得厉害,“特意来拆穿我吗?”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雨幕中无声蔓延开,给人一种短兵相接的错觉。可对面只是落下一声沉沉的嗤笑。 火星抖落的瞬间,他掐灭了香烟。 “我只是在提醒你,别做没把握的事。”他牢牢掐住她的下颌,眸底起了一点凶性,让人心惊,“既然耐不住性子出手,就该把事做绝做死,让他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冰冷的手指就抵在她耳后,沿着她颈间的动脉,一寸一寸摩-挲而过,他偏冷的嗓音沉哑,“机会就摆在你眼前,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周遭陷入诡异而微妙的氛围里。 极缓的动作磨得人发疯,像是在同她调情,又像是在威胁。难以言说的念头在疯长,暗瘾翻涌,欲念横生。 沈姒无声地看着他,喉咙里又干又涩,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眨落了雨水。想躲,她浑身又僵得厉害。 她张了张唇,气息很轻地漫出字来,“我没有。” “没有什么?”齐晟睨着她,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他将她抵在车身上逼问,一身浓重的戾气,“没有蓄意接近我,还是没有别有所图?” 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沈姒,我最恨被别人利用。” ………… 沈姒猛地惊醒。 是梦。 沈姒微啜着气坐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黎明前瞬的天色将明未明,寥落的几颗星闪烁在垂光抱月的夜色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落地窗外的景象,沈姒揉了揉太阳穴,探到一手薄薄的细汗,动作微微顿住。就这么一动,倦乏和酸软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全身,她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过一遍。 山色临窗,一溪入梦。 昨晚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袭来,铺天盖地的,都是旖旎的气息。 齐晟被她折腾醒了,微蹙了下眉,嗓音里勾着点沙哑和不快,“怎么了?” 沈姒扭过头来,怔怔地盯着他看。 她刚刚好像是被吓醒的。 就是被这个枕边人吓醒的。 还他妈是被齐晟给活活掐死的! 梦里的窒息感还在,他掐着自己脖颈时一身戾气,阴冷的样子历历在目,沈姒根本没法从荒诞的梦里平复下来。她的思维迟缓再迟缓,身体却先趋利避害,迅速地从床上翻下来。 扑通—— 伴随着沉重的坠地声,沈姒痛苦地“哎呦”了一声,捂住了脚踝。 妈的,祸不单行! 梦里已经够悲惨了,现实简直惨上加惨,《行路难》都没有她难,《窦娥冤》都没她冤,她去比惨大会说不定能颁个一等奖回来。 沈姒正坐在地毯上疼得抽气,一丝未着,头顶的灯光骤然亮起。 她抬了抬眼。 面前落下一道阴影,齐晟已拢了浴袍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前。他的视线自上而下掠过她时,带着浓浓的嫌弃,微微蹙眉。 紧张的神色稍敛,他语气夹杂着冰冷,“你怎么回事?” 沈姒回视他,表情同样一言难尽。 她的皮肤白皙,脚踝一圈微微泛了红,没肿,就是有些疼。 “别,你别过来,”在他靠近时,她满脑子都是梦里的惨状,忍不住手脚并用往后挪了挪,心里忐忑得不行,声音都在颤,“你再过来我就——” 齐晟挑了下眉,“你就怎样?” 他单膝蹲在她身前,手腕浪荡地搭在膝盖上,慵倦得像一只初醒的凶兽,饶有兴致地打量猎物,还配合地低笑了声,“要不要我帮你喊个救命?” “……” 这场面本就微妙,她挂了一身暧昧的红痕和印记,再配上她惊恐的眼神、昨晚喊哑了的嗓子和他轻佻的笑,简直是强什么事后现场。 沈姒默了会儿,跟他大眼瞪小眼,哆哆嗦嗦地,“你做个人吧齐晟。” 他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吗? 一句阳间话都没有。 “不是你突然演上瘾了吗?”齐晟有点冷淡地将一件浴袍扔过去。 动作简单又粗暴。 他好像不把她当女的似的,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阴影压下来,浴袍盖在了头顶。沈姒扒拉了两下,拢在身上松松垮垮地穿好。她郁闷了好半天,终于磕磕巴地磨出几个字来,“我做噩梦了。” 声音很轻,听着很委屈。 本来以为醒来的氛围会很僵硬,这样的表情倒出乎意料。 齐晟被她愉悦到,捞了下她的腰身将人抱了起来,拇指抵着她后背的骨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耐着性子问了句,“梦到什么了?” 沈姒靠在他心口,不安分地动了动,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她才瓮声瓮气地磨出几个字: “梦到你了。” 第 7 章 点火樱桃 齐晟嗓音淡淡地,压着她气息沉沉,“你说什么?” 他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她的腰身,面上依然没多少情绪,但是整个人气压低了几度。 沈姒咝地倒吸了口气,眨了下眼,笑得十分无辜,“我脚疼。” 下一秒,她视线里天旋地转。 齐晟手劲一松,将她扔在了床上,不冷不淡地说了一个字,“该。” 沈姒本就浑身酸软,这么一折腾,身上散架了一样的疼。 她懵了两秒,瞪大了眼睛骂了句,“齐晟你是狗吧!” 齐晟挑了下眉,侧身看了她一眼。 落地窗外薄弱的冷光一缕缕透进来,和璀璨的灯光交汇在一起,在他周身镀了层釉质的晕影。 他的眼是含笑的,却依然锋利如刀,激得她浑身战栗,心口一颤。 沈姒心里发虚,干笑了两声,挪开了视线,“我唱歌,唱歌,” 受不住他的注视,她搜刮完脑海的歌词,硬着头皮急中生智,“你是狗——不到的幸福,相遇只是一场事故,我强忍着停止……” “行了,别唱了。”齐晟嗓音低低地嗤了声,不留情面地打断她,转身朝外走去,“真难听。” “……” 沈姒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微微眯起纤丽的眼。她的手指慢慢擦过自己的嘴唇,烧灼般的疼痛感刺激得她倒吸了口冷气。网首发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沈姒忍不住小声嘀咕,“就是狗。” 他似乎很喜欢她乖顺的样子。 她清楚这一点,所以搞砸了事或者心虚的时候,撒娇、服软、示弱,她安生很多。可能她装得太成功,也可能他只喜欢她顺从的过程,懒得拆穿。 虚假的顺从,不纯粹的喜欢,久而久之,原来也会让人习惯。 东方天色熹微,在葱茏的树影外罩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浅水湾的别墅区依山傍海,山与水的色调都是模糊的青灰色,像老旧的胶卷镜头。 沈姒实在太困了。 昨晚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她几乎任他鱼肉,只是没办法全身心投入的感觉实在难熬,等他餍足,她只觉跑完长途马拉松,命都去了半条。眼下她只想睡觉,完全没心情处理脚踝,更没心情思考他去了哪儿。 沈姒抱着薄毯侧身,闭了会儿眼,昏昏沉沉地快要睡着。 半梦半醒之间,她脸上一痛。 有人在捏她的脸。 沈姒意识模糊地呜咽了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水晶吊灯强烈的光线有些晃眼,她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适应着光线,那人朝她倾身。 齐晟握住她的小腿,往床边一扯。 沈姒毫无防备,整个人被他拖过去。她的后背还贴在床面上,小腿在他手里牢牢握着,以一种微妙的状态悬空在床沿,无所依附。 她瞬间清醒了。 “我,我困了,”沈姒被他孟浪的动作吓了一跳,磕巴了两句,忽然觉得有点慌乱,挣扎着爬起来,“真的困了,脚还疼,你能不能别——” 齐晟将她的脚踝放在膝盖上,打开了医药箱,“别什么?” 会错意了。 沈姒眨了下眼。 她低下头,慢慢地将脸埋入掌心,闷声闷气地回了句,“没什么。” 耳边落下齐晟的一声轻笑。 从他嗓子里荡出来的音,低低的,散漫的,勾得人耳垂发麻。 “你还笑!”沈姒脸上烧得厉害,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脸埋得更低,像只小鸵鸟似的缩成一团,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耳尖一阵阵发痒。 羞恼持续了不到半分钟,沈姒咝地倒吸了口气,弯身抱住脚踝,没忍住尖叫,“疼疼疼——疼,我的脚!” 这是上药吗? 这他妈是分筋错骨手吧! “哥,三哥,不劳您大驾了。”沈姒浑身一个激灵,挣扎着要起来,“您金尊玉贵就歇着吧,哪敢劳您亲自动手?我自己来就行,自己来就行!” 她只是崴伤脚,但照他的架势,搞不好她还要去医院拍个片。 “别动。” 齐晟微微蹙眉,一把握住她乱挣的小腿,牢牢按在膝盖上。 “别别别我命薄,大恩大德我无福消受,”沈姒还在挣扎,双手握着自己小腿,拼了命地想要抽回来,完全不顾形象,“我觉得我自愈也行。” 齐晟掀了掀眼皮,“我说别动。” 他的语气很淡,听上去比上一遍温和点儿,但莫名让人小心脏发抖。 沈姒肩膀小幅度地缩了一下。 谢谢,有被威胁到TT 她不敢再动,看他要替自己继续擦药酒,回想起刚刚钻心的疼痛,跟个小复读机似的,忍不住一遍遍提醒,“你轻点儿抹”和“我自己来也行”。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齐晟面色依旧冷得像添了雪,甚至有点不耐烦,但动作温柔了许多。他倾了点药酒在手上,替她抹在脚踝处,一寸一寸,慢慢揉开。 沈姒细微地颤了下,有些不自在。 疼痛感被一种微妙的感觉取代,麻酥酥的,从脚踝处往上攀爬。 齐晟大半张脸没入阴影里,他的五官硬朗,眉眼疏淡,唇薄,漆黑沉冷的眼被前额碎发遮挡了些许。 他此刻垂眸的样子,倒不像往日那么阴冷。 沈姒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微微地扑簌了下,想得有些出神。 也许环境太安静,空气似乎变得胶着,生出一种温柔错觉。完全不自觉地,她朝他的方向倾身,动作很轻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齐晟身形稍顿,眼皮浅浅抬起一层,漆黑的眼沉静地看着她,“怎么了?”他微微蹙了下眉,“还疼?” “没事。”沈姒缩回了手。 她心底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麻麻的、痒痒的,像电流一样钻向灵魂深处。 明明不安于现状,她却不可抑制地倾心于此刻光色,似乎只要和他在一起,一切都是鲜活的生机。 有时候,他真的会让她谈恋爱的感觉,像相处了很多年。 可明明…… 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沈姒别开脸。 她想换个话题,视线往别处飘时,被附近的几个礼盒绊住。 昨晚没注意到,大约是品牌送来的高定礼服珠宝和超季的鞋包,阿姨没来得及往衣帽间整理。 她闲着无聊,俯身捞起一个长盒,有些好奇地拆掉了包装。 卷轴长幅陡然展开,是一幅画。 画卷之上水墨淋漓,花鸟鱼虫色泽浓艳,踏春人物活泼灵动,山水走笔流畅,用色艳而不俗。十分老辣古朴的风格,沈姒一眼便能认出。 钟老先生的《桃花游春图》。 沈姒怔了下。 她又拆开另一个长礼盒,如她所料,是春拍另一幅《灵山空水》。 沈姒迟疑了瞬,不太确定地看向齐晟,“你让人拍下来的?” 齐晟沉默地掀了下眼皮。 除了两幅画,她脚边的小礼盒里还有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石。 很罕见也很独特的玩意儿,白日闪着绿色火彩,夜间泛着红色光泽。是她上次随口提了一句的紫翠玉。 沈姒真是惊了,“都是送我的?” 周子衿说有人把竞拍价多抬了个零,她还好奇谁这么财大气粗,现在想想,是挺附和齐晟的风格: 凭亿近人的风格。 齐晟依旧没搭腔,看着她,只觉得好笑,音色极低地淡嗤了声。 有点嫌弃。 沈姒根本不在意他的眼神,非常自觉地把画和宝石拿走,唇角的弧度完全压不下来,得瑟得像小孔雀开屏。 “我看上了就是我的。” 跟在齐晟身边这么久,沈姒将他的强盗逻辑贯彻了个十成十。 沈姒其实也想矜持一下,但名画和宝石,是她无法回绝的两大爱好。 “我太喜欢你了,”她抱着两幅画和宝石在床上打了个滚,呜呜了两声,给他比了个小心心,“看到了吗?三哥,我这颗心都是给你的。” 齐晟低低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冷笑,“我看你这颗心都给了钱。” “都给了你的钱。” 沈姒理直气壮地强调了下。 她左手抱着两幅画,右手抱着火彩石,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她的快乐来源就是这么朴实和无聊,甚至能让她短暂忘掉那点不痛快和迟疑。 走神的空隙,医药箱已经被收好。 齐晟踢开脚边的医药箱,站在她几步外的位置,低头点了一支烟。火光擦亮了他漆黑的眼眸,初初燃起明亮、沉冷,而又动人的光。 青色的烟雾一飘,有欲的味道。 他隔着层淡淡的烟雾看她,视线像是有重量似的,挺压迫人。 审度的目光,肆无忌惮。 对视不过几秒,沈姒只觉得心跳在加速,“你看我干什么?” 她把几个礼盒往旁边抱了抱,眼神很警惕,像保护坚果的小仓鼠,‘“你不会又想要回去吧?” “还困吗?”齐晟忽然问道。 “本来挺困的,不过现在睡不着。”沈姒摇了摇头,不解其意,“怎么了?” 齐晟眼神暗了几分,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烟灰磕下去,碾灭了半道烟。 他看着她,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那就陪我睡会儿。” 沈姒很轻地“啊”了声。 她根本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 齐晟依旧单手卡牢了她的腿弯,一把将人掀翻在床面上。沈姒完全来不及反应,面前落下一道阴影,薄瘦的脊背硬生生地往后磕去。 他掐着她的下巴,欺身而上。 沈姒脑海里的小问号打了一堆。 “晚点再醒?”齐晟的唇贴上她的耳垂,嗓音沉沉的,音色很低。 由不得她拒绝,浴袍的系带散落,周身的冷意被烈火一簇簇点燃,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他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落地窗外雨后初霁,晴光明朗。 点火樱桃,照两团、荼靡如雪。 - 沈姒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她睡得沉,到第二个饭点了,阿姨才小心翼翼地敲她的门。她胃口不怎么好,脚踝又不敢动,尝了两口芙蓉虾仁和冰糖炖血燕,浴室里水已放好。她泡在温热的水中,又睡着了。 醒来时水温都有些凉了。 浴池自动恒温的温度不高,托盘上残留了半杯红酒,随水面缓缓而动。 “你什么时候回燕京啊,姒姒?”对面人心情听着格外好,“放假后就见不到你人影了,你不在,这票人只会叫我插花看秀晚宴下午茶,无聊死了。有空出来聚一聚啊,我最近正好玩赌石,正想找你参谋参谋。” 是她在国外的大学室友,也是个中国女孩。 “过两天。”沈姒缓了缓,倦乏地从浴池爬起来,“还有点事儿处理。” 她一手捂着后颈揉了揉,手上一勾,拢上松散的浴袍,慢慢往衣帽间走去,“不过你是一夜暴富没地方烧钱了吗?玩这种十赌九输的东西。” “真让你说准了,姐妹,一觉醒来我家股票又涨了。”室友压抑不住内心的笑意,语速飞快,整个人兴奋得有点飘,“你没看新闻吗?恒荣的破事闹大了。对家公司大难临头了,我怎么也得放炮仗庆祝,以示尊重吧?” 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第 8 章 机关算尽 黑白色调的环形衣帽间银光流动,暗香在空气中铺陈,琳琅满目的成衣、礼裙、高跟鞋和手包有序陈列在柜中,明亮的光线在落地玻璃和立镜之间不断折射,有一种奇特的视觉效果。网首发 沈姒反应了两秒,“哦,我差点忘了你家里有矿,你们是同行。” 她的大学室友勤奋好学、品学兼优、兢兢业业、双修课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室友这么拼命是拿了“家境贫寒急需知识改变命运”的剧本,结果人家是一正儿八经的富二代,家里搞IT产业的,一出生就有股份的有钱人。 既然跟恒荣是同行,那也是对家。 前两天恒荣刚因高层丑闻损失公司信誉值,销售额受影响,A股类型股票承压,还是靠业内最好的公关团队连夜给出应急方案,才力挽狂澜。 这才不过24小时,风向又变了。 一封新的匿名举报信和录音等证据被人送到了媒体、纪检和税务局门口,洋洋洒洒几万字,详述了恒荣高层这么多年来的恶行。 网上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事情还没调查结束,但媒体界的第一手消息发出去,网上已经迅速发酵了。恒荣受上次丑闻影响,资金链本就紧张,上涨的股票在美盘时段持续下挫,一度触及跌停,恒荣的市值在一夜之间蒸发掉二十多亿。 “本来作为对家之一,新翼应该趁此机会踩一脚的,谁能想到我大伯还没落井下石,恒荣就拿上了监狱的敲门砖。”室友想了下,实在觉得事情发展荒谬又好笑,“这几条罪状压下来,够恒荣高层在监狱蹲到死了,真是自个儿作死神仙都救不了。” 末了,她补充了句,“当然,不管怎么说,何家确实罪有应得。” 沈姒垂了垂眼睑,很轻地笑了声。 她随手拎出一件旗袍,对着立镜比量了下,漫不经心道,“反正你是受益方,想这么多做什么?” 素白色的缎面流水一般平滑,斜襟盘扣上缀几颗别致的宝石。 红芍如簇,暗纹如织。 “因为这事怎么想都不简单,你想啊,几十年的家族企业,关系网和人脉资源错综复杂,怎么会是一个小角色能在一夕之间撬动的?短短三天跟降天灾似的,它垮得也太快了。没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些致命的证据不可能搜罗到一起。 而且对方还很会利用舆论导向,拿职场潜规则做切入口,网友的骂声现在都没平息,其他罪证简直是火上浇油,事态根本压不下去,”室友十分笃定地说道,“恒荣肯定得罪了个狠角色,人家这是要置他于死地了。” 沈姒微蹙了下眉,系盘扣的手一顿,这才想起查网上的消息。 网上铺天盖地爆出来的东西,比她搜集到的还要触目惊心,录音并不是她送出去的那份,但更有力,甚至有更齐全的公司挂账和中高层银行卡收支交易,涵盖了公司高层贪污、洗钱、挪用公款等多项罪证。 这根本—— 根本不是她送出去的证据。 这些关键证据,比她那份更能置人于死地,有些她甚至拿不到。 沈姒微抿了下唇,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淡,心思千回百转。 “我就是觉得奇怪啊,这事最受益的其实是蓝核手底下的速芯,恒荣一垮,速芯立刻推行了新的技术产品,完全能替代恒荣所有市场份额,” 室友无心地分析道,“可技术研发筹备起来最耗时了,也许启用项目的时间比收购速芯还要早。你说这也太巧了吧,难道蓝核能未卜先知?” 是啊,哪里会这么巧? 南城的事又怎么会这么顺利? 沈姒薄瘦的脊背僵得笔直,手脚的血液似乎跟着一寸寸冷透了。 齐晟早就知道。 甚至可能一开始就知道。 从一开始,蓝核投资的速芯要的根本就不是恒荣的技术,它要的恒荣退市,要的是恒荣的市场份额。 所以齐晟昨晚没计较,也许不是纵容她,他只是冷眼看着南城的局面,由着她借自己的势闹一场,用她这把不怎么趁手的刀,作幌子。 他不拆穿她,不过是看着有趣,或者真顾念了点儿情分,帮她一把。 他只是在顺水推舟。 也许从头到尾,他和她之间,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 承南公馆前址是海军总部,处于寸金寸土的地段,闹中取静,深色的木制地板、黑白的照片、维多利亚的装饰风格,有着上世纪独有的质感。 齐晟一进门,包厢内沉静了瞬,一行人三三两两地站了起来。 最里面的年轻人不太耐烦地抬眼,怔了下,推开怀里的女伴,笑起来一身的风流劲儿,“您可真成,三哥,满世界都在找你,我还以为你玩失踪。” 他起身让了上首的位置,“您昨晚在哪儿逍遥快活啊?” 旁边赵东阳一身酒气,见到人下意识站直了,“南华的局您怎么没去?昨晚那帮老狐狸可都底下犯嘀咕。” 齐晟兀自点了支烟,不客气地踢了一脚赵东阳,“让你办的事呢?” “别人信不过,我办事儿您还信不过吗?”赵东阳爽朗一笑,“何家荣在外面养的情儿是个最不牢靠的,这些年何家洗钱收取巨额非法所得,由她一笔一笔交代出来最合适。至于那几个多嘴的,直接按下了事,没人会往——” 话未说完,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听说齐总在这儿,我不请自来,不知道能不能多我一张椅子?” 男人的声音先一步进了房间,贺临拥着一个年轻女孩,面上笑了笑,话里却带了刺了,“齐少真是贵人事忙,想见您一面比登天都难。” 周遭的气氛微妙而诡异。 齐晟端起酒杯喝了口酒,面上带了淡淡的笑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赵东阳摸了下鼻子,笑眯眯地打圆场,“说的什么话?小贺总既然过来就一起喝酒,别杵在门口了。” 齐贺两家本来是世交,只是近几年蓝核资本和君建资本在华南区掰手腕,两家关系微妙。贺临这人本事不大气量却小,被他那个小叔、贺家的养子压制得死死的,圈子里大多看不上他,只是碍着家里的生意和人情来往,不摆到明面上。 他这么气势汹汹地过来,看着不像来寒暄的,更像来兴师问罪的。 谁都知道贺临带的项目组在南城被齐晟耍的团团转,这些年他在恒荣砸了那么多钱,耗了不少心血,闹这么一出简直是砸他的饭碗。 包厢里一票人心思各异。 只是所有人都跟人精似的,对眼皮子底下的暗流汹涌视若无睹。 推杯换盏,谈笑如常。 几个话题过去,齐晟态度始终冷淡。 贺临心里隐隐有火,为了南城的破事,从三天前他就联系齐晟,秘书永远只有句机械的“不在”和“在忙”。这会儿他厚着脸皮堵人了,结果齐晟根本不看他一眼,他没机会借题发挥。 他拍了拍怀里的女伴,打发人过去,“去,你去给齐总敬杯酒。” 年轻女孩拂了下裙摆起身,微笑着走过去,“齐公子,我敬您。” 齐晟眼风都没掠过她,手腕搭在膝盖上,始终没接那杯酒。他浑身松着一股轻慢的劲儿,修长的手指屈起,一下一下轻扣着矮几台面。 敲击声不重,但最磨人的耐心。 对面手都端酸了,不敢催,也不能收回,只能僵持着动作和笑意。 齐晟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往后仰去,“我不喝不熟的人敬的酒。” 这句“不熟”不知道在点谁呢。 “那我先干为敬。”年轻女孩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欢场上逢场作戏,本来就要不得气性。她得了授意,不敢面露不满,也确实起了心思。面前的男人长了张一眼沦陷的脸,笑起来似真似假的深情,让人生出一种温柔错觉。 她牵了下旗袍下摆倾身倒酒,鬼迷心窍地,她朝齐晟的方向靠去,有意无意地蹭了下他,领口风光隐隐。 稍一近身,齐晟微蹙了下眉,指间未燃尽的烟蒂压在了她锁骨上。 “呲——” 灼烧的火星在她身上烧出了一圈儿黑色的烫痕,触目惊心。 “离远点儿,你听不懂?”齐晟抬眼,眸底漆黑了一片。 他的嗓音低而沉,像是淬了冰,阴刻得没有一丝温度,挨上一下都觉得冷,让人心生退意。 他惯来没什么风度。 不过这本来就是自取其辱。女人浑身哆嗦了下,咬了下唇没出声,僵持着没敢动,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贺临没看她委屈得泛红的眼眶,只是笑,“齐总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我嫌脏。”齐晟一把掐住那张脸,扳向自己,肆无忌惮地审视了几秒,淡嗤了声,“拿这么个货色奉承我,贺临,你未免太看得起她。” 其实那个女孩子长得挺出挑,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怜,别有一般情致。可她穿旗袍的样子会让他反复想起沈姒,然后不可避免地进行比较。对比后再看过去,这女的就是一劣质品,东施效颦,了无生趣。 再好的兴致此刻也败了,齐晟本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净。 贺临觉得这是在扇自己的脸。 恒荣和何家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小角色,何家荣被人捏到错处,牢狱之灾是活该,但这条狗到底是他贺临养的,就这么被人打了,而且快要打死了,他面子上当然挂不住。 本来生意场上只有永恒的利益,为了搭上蓝核的顺风车,在半导体领域分一杯羹,完全可以一笑泯恩仇。可再三-退让后,齐晟还是个喂不饱的。他贺临孝敬了那么多东西,连个响儿都听不到,齐晟态度不冷不热,大有为了个女人将何家赶尽杀绝之意。 “庸脂俗粉当然入不了您的眼,早就听说齐总身边有个美人,看来齐总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上了。” 贺临挫着火,嘲讽了句,“也难怪她不讲规矩,原来是量仗着有您撑腰,才敢跑到南城掀桌子。 只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做人做事这么不留余地,不怕——” 话没说完,眼前闪过一道冷光。 果盘里的水果刀被抽出,扎穿苹果,深深钉入贺临面前的红木中。苹果一分四裂,越衬得刀刃的冷芒刺眼至极,映出贺临变了又变的脸色。 齐晟垂眸,目光冷厉似鹰眼,眸色阴恻恻地往下沉。 “她不需要讲规矩。”他手指擦了下锋利的刀刃,将钉在矮几上的水果刀拔-出来,随意地叉了一块水果,“除了我,没人配教她规矩。” 周围人噤若寒蝉。 贺临一度想翻脸,差点拍桌子跳起来,只是到底不敢撕破脸。 旁边的年轻人岿然不动,桃花眼微微一眯,笑了笑,也不劝。 其实他们这种家世地位,很少有指着对方鼻子骂的,更不可能亲自动手威胁别人,显得没风度。想整治一个人多的是手段,摆在明面上是最难看的一种,太跌份儿。 可惜有人听不得别人指摘自己的东西,明明几天前还说是: 拿来取乐的玩意儿。 只有赵东阳一个人受不了这氛围,打了个哈哈,想解围,不知所云地絮叨了几句,“我说,你们不渴吗?水果都切好了,吃水果吃水果。” 这哪里像是切水果? 齐晟更像要一刀一刀刮他的命。 “我一再退让,是希望齐贺两家能和气生财,齐总今天过了吧?” 贺临面上实在难看,冷笑了声,“我贺家经不起查,难道你齐家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您那位二叔在南城掺和了多少,我相信齐总比我更清楚。” “你拿他来威胁我?”齐晟指腹压低了酒杯,摩-挲着杯口转了转。 “不是威胁,是奉劝。”贺临以为拿捏住了他的命门,心底暗喜,悠哉悠哉地拖长了声音,“说到底,何家荣对我来说就是一条狗,但您二叔,可是您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叔叔,齐总不至于送自己的亲叔叔吃牢饭吧?” 赵东阳眉心突突地跳,心里骂了一句这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就齐晟那个二叔,还想谈旧情呢。 齐家明争暗斗那么多年,真让齐晟逮到把柄,往监狱里送都便宜他二叔了,这些年吃了多少不正当利益都得吐出来,说不定还得脱层皮。 你跟没亲情的人谈亲情,就跟和刽子手讨论杀猪宰羊一样。 “做错事的人付出点该有的代价,我没什么意见。”齐晟微妙地弯了下唇角,“他一个长辈惹事,难道还要我一个小辈收拾烂摊子?” 他身上冷漠刻薄的劲儿,像是寒冬数九浸了雪的风,吹得人肌骨皆寒。 贺临眉弓一跳,“齐总难道一点都不顾念亲情,要大义灭亲不成?” “亲情?”齐晟淡笑了声,压低的音色显得有些阴沉,“贺临,你好像搞错了,我只跟和我作对的人谈亲情,因为我是能断他们生路的祖宗。” 一份厚厚的档案袋摔在了矮几上。 “什么意思?”贺临以为他反悔了,“封口费?” 贺临随手翻了翻,视线瞥到几条信息,漫不经心的态度一敛,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又往后翻了几页。 越往后看下去,他越坐不住。 偏偏有意捉弄他似的,这份还没翻完,又一份档案袋砸到他面前。 翻不到两页,贺临将文件重重拍在了矮几上,蹭地站了起来。 “你小叔贺九掌家以来替你收拾了不少烂摊子,你该庆幸,他比我讲亲情。”齐晟拨动了下腕间的佛珠,意态轻慢,“不然今天被整成筛子样的就不是何家荣了,你说是不是?” 他的语气算得上平和,始终没变,变的只有旁人的脸色。 旁边的年轻人尝了口女伴喂的指橙,不用看也知道档案袋里有什么。 他心说贺临还真是脑子进水,被贺九压制了这么多年也不奇怪。 但凡贺临动动脑子,就应该考虑考虑怎么跟何家荣这种社会蛆虫撇清关系,等这把火烧到贺家自己头上,齐晟才是真要赶尽杀绝了。 包厢里安安静静的。 贺临今晚碰了一鼻子灰,本来坐不住了,现在反倒冷静了,“都是一个圈子的兄弟,我也是好心提醒。” 从前贺临一直以为他小叔贺九可怕,因为他摸不透贺九的心思。贺九可能上一秒还笑着同你叙旧情,下一秒就手起刀落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他觉得齐晟才变态,齐晟连跟人叙旧的兴趣都没有,肯算计你都是看得起你,绝大多数时候,他上来就要你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他不得不低头。 “平时脾气毛燥了点,我话说得可能不中听。”贺临话里还沉得住,只是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既然齐少不在意,倒是我多虑了。” 齐晟虚眯了下眼,唇角微妙地一勾,笑得有些刻薄,“看来你也知道,贺九没教会你好好讲话。” 贺临喉咙里卡了一口血,心说整个圈子里怕是没人比齐晟更刺了。 不过这种把继母送进精神病院,把亲叔叔送进监狱的疯批,离经叛道还睚眦必报,他确实惹不起。不到必要时刻,他绝不会跟这种人结死仇。 贺临咬咬牙,还是面露笑意维持最后的风度,“今晚是我唐突了,齐少别跟我计较就好。南城的事就当是见面礼,给齐少博美人一笑添彩头吧。” “好说。”齐晟面色和善地拍了下贺临的肩膀,“不过贺临,没有下次。” 动作看着稀松平常,但力道顺着贺临左肩压下来,寸劲后发,震得肩胛骨生生的疼。酸意迅速抽搐到指尖,贺临半条手臂都麻了。 贺临硬是直不起身来。 第 9 章 逢场作戏 沈姒将一束雏菊放在墓碑前。 夏末的阳光依旧炙热,无风,空气里都是闷热的味道,喘息一口都在烧。墓地四下是葱郁的树影和歇斯底里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沈姒半蹲在雏菊前,手指拂过墓碑上的照片,有那么几秒的恍惚。 “两条贱命而已,我何家有的是钱!撞死个人又不是赔不起。” “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能动的了我?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就算我喝醉了酒,是故意撞过去的,你又能如何?谁能证明?” “真晦气,拿了钱就该赶紧滚!别他妈在这儿碍老子眼。” 大约有些东西不管如何催眠自己,都忘不了。前尘过往本该像一场旧梦,一笔勾销,可尖锐刺耳的声音一直盘旋在耳边,像驱之不散的梦魇。 沈姒生长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 千禧年间的港城已经回归,霓虹灯下是斑驳的广告牌和红男绿女,老式碟片里的程蝶衣和段小楼上演爱恨一生,当街头巷尾吹过婉转柔和的邓丽君和低沉性感的梅艳芳的歌声时,高楼大厦正一座座立起来。 旺角老街穿过潮湿的风,她被人遗弃在巷口,是一对夫妻将她捡回家。 她虽非沈书诚和温蓉亲生,但这对夫妻将她视如己出,一生未生育亲子。沈书诚是个教书先生,懂一点古玩;温蓉戏曲曾是一绝,一双脉脉含情眼,但无半分风尘气息。夫妻俩相敬如宾,待她和善。在岭南特色的一小栋民居里,她度过了安宁的十几载。 那时候磁带里唱的是甜蜜蜜,非大富大贵的门户,生活也算得上和美。 再后来—— 再后来是去南城旅游的路上,马路上惊恐的尖叫声、刺耳的鸣笛声和砰的一声闷响。 砰的一声,一切都到头了。 墓园外林深树浓,红日西移。 红得像四年前满地的鲜血,红得像劈头砸下来封口的钞票。 一切滑稽又可笑。 四五年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总让人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也许是盯久了的缘故,墓碑上熟悉的面容变得越来越陌生。沈姒张了张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有耳边一阵阵嗡鸣,她闭了闭眼睛,慢慢站起来。 沈姒转身离开,什么也没说。 墓地里依旧无风,只有聒耳的蝉鸣,地面上拖出一条虚白的影子。 - 沈姒没想到在墓园外遇到熟人。 公路边停着一辆布加迪威龙,骚包又拉风的红色,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赵东阳似笑非笑的脸来,他吹了声口哨,“巧啊,妹妹。” 依旧是熟悉的对话,“你怎么在这儿?要不要送你一程?” “来墓地给你看风水。”沈姒抬眼看他,眸底一片清冽冷然。 她根本不想理会,抬腿就走。 然后她听到引擎的声音,超跑的轮胎碾压过路边的积水,那辆红色布加迪滑出去,直接横在了她面前。 沈姒细微地皱了下眉,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就要走?”赵东阳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儿,“不叙叙旧?” 沈姒站在原地,轻然而笑,“看来赵公子就喜欢跟我过不去。” “那我可真不敢,”赵东阳夸张地“哎呦”了声,面色戏谑,“上一个得罪沈小姐的已经家破人亡了,他都没过头七,我就不上赶着送死了。” 他露出一点难以捉摸的微笑,“沈小姐可真是手段了得。” 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下,不以为意,“赵公子想多了。” 这人似乎是来故意找茬的,存了心跟她耗。眼见着沈姒无视他,也不恼,超跑依旧缓慢地往前滑动,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 沈姒腹诽物以类聚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齐晟身边没一个正常人。 她倏地停住了脚步,“赵公子,小明的爷爷活到一百岁。” “你骂我多管闲事?”赵东阳单手把着方向盘,蛮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想奉劝你一句,借刀杀人的把戏,玩一次就够了。玩火容易自焚,拿不住的刀子,小心割到手。” “赵公子未免太高看我了。”沈姒瞧他烦得慌,避无可避,也懒得再避,“受益的不止我一个,你认识他这么久,怎么想不明白,没有他默许,我怎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又怎么能好好站在这儿?” 她很轻地笑了声,“借刀杀人的又不是我,我才是那把刀。” 齐晟年少时就有杀伐决断,对外手起刀落,对内收服人心,历练老成。去年接手公司华南区业务,他以强硬手段肃清高层,还能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局面。那些浸淫商海多年的老狐狸拿他没辙,闹到齐老爷子那里,老爷子也只是送了幅字,点了他几句: “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 老爷子没过多指责,反倒称病,无非是慈不带兵,义不行贾,齐晟比任何人都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么一个权势在握、习惯掌控全局的人,怎么可能色迷心窍,由着她利用? 华南区的风向早就变了。 这两年齐贺两家掰手腕,下死手相争不好看,“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不过是最好敷衍过去的由头。 半导体这条赛道未来势头很好,但短期内很难看到收益,拥有核心技术壁垒的选手如果没有强大的资源和经济支持,要么被并购,要么被围剿。 就算这两年她没有打恒荣的主意,恒荣也很难在危机中找到自主权。 “你知道的还挺多。”赵东阳乐了,看她像打量一个稀奇物件,“你这两年装得的确好,单纯得不像逢场作戏,我还真以为你有几分真心。” “不劳您费心。”沈姒声音细细柔柔地,含讥带俏地讽刺了句,“既然在赵公子眼里是见不得人的关系,那还苛求什么真心?逢场作戏,当然是他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没必要呛这句气话。 可她今天心情不好,思绪混乱得厉害,面上功夫都懒得做。 赵东阳看着她走远,这才收了不怀好意的笑,抻平了嘴角。 这女的真是仗着自己漂亮和聪明,一门心思玩弄心机手段,要是放在古代,妥妥的祸国妖妃之首啊。 可为了一个何家,她都要把南城搅得天翻地覆,如果她知道当年的事,其实是—— 赵东阳正腹诽,冷不丁地从后视镜里对上一道视线。 后座的齐晟不知道何时醒的,阴冷的视线穿透了车内稀薄的空气,戾气浓重。与他的视线相接,只觉被毒蛇蛰了一口,遍体生寒。 赵东阳整个人一个激灵。 “您什么时候醒的?”他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齐晟的脸色,干笑了两声,“沈小姐不乐意上来,我喊不动,三哥,要不您自个儿说?” 齐晟没搭腔,瞬也不瞬地盯着沈姒的背影,面上没多少情绪,眉眼间积的却是阴沉,难说什么心思。 一身杀伐气,压迫得人心悸。 狭窄又逼仄的车没陷入死一样的沉寂,过于安静的氛围让人毛骨悚然,直到驾驶座的椅背突然被踹了下。 齐晟敛回视线,沉声道,“开车。” “不送沈小姐回去?”赵东阳不敢跟他对视,但还是诧异到扭过头,“那你让我大老远绕过来?” 他摸了摸鼻子,刚刚还心里发毛怕死得要命,现在又忍不住补上句,“也是,人家说跟你逢场作戏呢,刚伤心完,可能没空敷衍你。”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齐晟掀了掀眼皮。 一个字都不用他说,对面闭了嘴。 这种时候再不识相,他真得给自己的墓地挑风水了。赵东阳是个人精,最会察言观色,也最怕惹祸上身,他脚下一踩,超跑滑了出去。 沈姒本来都走远了,在车子擦过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 她才注意到,后座似乎有人。 没看清。 沈姒纤丽的眼微微一眯,没来得及多想,车子缓缓停在了身侧。司机替她拉开了车门,她抬手将鬓角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弯腰坐了进去。 - 没打算在港城待太久,返沪的机票定在了第二天。 结束了和周子衿的购物扫荡,沈姒回去得很晚。太平山别墅私密性很高,山环水抱的位置,山形绵延如卧龙,海湾蜿蜒似新月,视野开阔,维港迷醉的夜景能一览无余。 沈姒踢掉了高跟鞋,没什么精神地看阿姨将大包小包的礼盒送进衣帽间。 她今天的兴致始终不高。 很奇怪的状态,从墓园回来,她就陷入一种无端的不安和空虚感,就像是心底紧绷的一根弦断了似的,总恹恹的,做什么都不踏实。 沈姒想得出神,以至于在卧室看到对面的身影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隔着一簇淡蓝色烟雾,齐晟掀了掀眼皮,视线沉沉地看着她。 他的眼是阴郁的,薄唇是微抿的,面上情绪很淡,不见愠色,却让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来。 “怎么不出声?”沈姒眨了下眼,心底莫名有些发虚,在原地僵了几秒,还是不自觉地想靠近他,“吓我一跳。” 过于安静的氛围本就磨人的神经,他的视线太冷,浸得她骨头发软。 离他不到一米,沈姒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没得到回应,她脚下一轻。齐晟单手拢过她的腰身,将人按在了腿面上。他低头和她纠缠在一起,从未有过浅尝辄止,上来就是强势的进攻。 突如其来的兴致,格外汹涌。 沈姒有那么几秒停止了思考,在情形有些微妙时,她微啜着气偏开脖颈,“不行。”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她按住他作乱的手,“我今天不太方便。” 覆盖在周身的清冷气息让人沉迷,在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齐晟捏着她的下巴,手劲很大,指骨硌的她面颊生疼。但在她抗议前,他手上力道一松,拇指指腹从左到右缓慢碾过她的红唇,停留在唇珠处。 他的眸色始终沉静,偏低的嗓音显得格外漫不经心,“那就换种方式。” 他的意图如此明显。 “齐晟。”沈姒揪着他的衬衫,声音在抖,比往日多了一丝软音。 她在抗拒。 偏偏连她抗拒的样子都勾人。 齐晟凝视着她,看她红唇妖冶,眸色迷离,沉迷她旗袍下的活色生香和风光旖旎。可兴致攀升的同时,心底的燥意和怒火也窜起几寸。 ——逢场作戏,当然是他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齐晟眸色冷淡下来,单手锁着她的腕骨一扯,看她摔坐在脚边的地毯上。 他没伸手拉她,手腕浪荡地搭在膝盖上,腕间的小叶紫檀佛珠光泽温润,牛毛纹历历可晰。 “怎么,要我教你?”居高临下的姿态,散漫、平静。 他从未这样看她。 沈姒眸底的茫然还没散尽。意识回拢了几秒,她甚至反应不过来这是不是玩笑话,轻下去声音闷闷的,“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 齐晟低笑了声,掐着她的后颈拖近了彼此的距离,意态轻慢。 满目的轻佻和风流,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缓和,又沉又缓,冷得没什么温度,“我喜欢。” 第 10 章 病态侵占 沈姒怔了下,面上逐渐失色。 先前忽略的画面飞快地闪过脑海:赵东阳出现在墓地本就奇怪,能安然坐在后座让赵东阳当司机的,恐怕也没几个人……沈姒看着他,心底的不安在放大,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下一秒,她被他单手掐了回来。 “躲什么?”齐晟的嗓音低哑,显得有些阴沉,“逢场作戏,你是不是应该拿出点本事来?” 他看她的眼神毫无温度。 沈姒其实有些怵他的,从见他第一面起,只是她向来不怎么顺服。 可今天她似乎也不恼,甚至没辩解的意思。她咬了下唇,纤细的手指划过他的衬衫,停留在皮带卡扣处,轻轻一勾,长睫低敛的模样很温顺。 乖得令人发指。 僵持不过半分钟,时间却被微妙的氛围抻长,漫长得要命。 直到咔哒一声,卡扣松开。 微妙的氛围也被割裂了。 “你还真听我的话。”齐晟扯住她的长发,冷笑从喉咙里荡出来。 他下手从来不分轻重,也不懂怜香惜玉,只是一对上她那双眼,手就钝了劲儿,转而捏着她后颈将人扯开。 “你不是喜欢吗?”沈姒抬眸,面上不以为意地反问了句。 周遭彻底陷入沉寂。 气氛很冷,齐晟的脸色阴郁得骇人,偏偏她还敢继续说下去。 “你不就想要这些吗?”沈姒轻嘲地笑了声,眼型本就上挑,媚眼如丝,“从第一次见面起,我谋权,你图色,本来就是各取所需,” 她的红唇贴上他蓄势待发的冲动,“我还以为是不必宣之于口的默契。” 她需要他的权势报仇,而他见她第一眼,看中的不过是美色。 齐晟勾起唇,一字一句,从嗓子里挤出来,“各取所需?” 大约是被她气的,他的笑意有些骇人,“我真该成全你。” 落地窗外晚星闪烁,无雾、无雨,难得晴极的夜色,黛蓝如许。 维港的夜景匍匐在太平山脚下,霓虹闪烁,纵贯交通的车水马龙在夜色里流动成色带,迤逦入海。 狠话说到底,她的动作却僵硬。 卡在不上不下的境地,齐晟一样不好受。他本来就没什么耐心,扣着她的后脑勺使力,将她的脸硬扳向自己,近乎强迫,“怎么不继续?” 她有一个眼神勾人的本事,但在他面前,似乎从未做到底。 他也确实被她惹到没有定力。 齐晟眼底全是凉薄的冷意,握着她的后颈,强硬地一压,轻佻、邪气,也浮浪至极,“你又不是没做过。” 沈姒的睫毛簌簌一颤,没说话,只想推开他。 完全来不及反应的失措间,齐晟拢住她的后背一捞,单手将她抱起来,扔在床面上。他欺身而上,箍住她的腿拢紧,阴影笼罩了她全身。 夜色浓重,山海一色。 太平山的别墅灯火通明,室内的水晶吊灯刺眼的璀璨,齐晟气息沉沉地压着她,吻她的耳垂,一路流连到刺青,光线被遮了个彻底。 他探到她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沈姒被他激得起了寒战。她知道他什么意思,偏偏此刻让他压制得动弹不得,急得喊了一声“疼”。 齐晟捏了下她的脸,有些戏谑,“我没碰你,你疼什么疼?” “你扭到我脚了。”沈姒声音不大不小地顶了一句。 齐晟心里挫着火,但看她分明不情愿想反悔但又不肯说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什么脾气也发作不出来。 “你下午穿的高跟鞋。”他刮了下她难以言说的位置,“装什么装?” “那是因为你,”沈姒哽了两哽,声音越来越急,“不是你推了我一把吗?本来这两天脚伤快好了……” 齐晟的手撑在她耳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一时没有什么动作。 沈姒还在数落他的罪行。 大约最后一点耐心也被她消磨干净了,毫无征兆地,齐晟低头咬住她的唇,又凶又狠地占满了她全部呼吸,强硬地拢住她膝盖,换了方式继续。 他向来如此,根本不给人选择的余地和拒绝的机会,强势得彻底。 沈姒微扯了下唇角,呼吸有些凌乱,眉眼间生出一抹难以描摹的媚色,“霸王硬上弓多不体面?” “体面?”齐晟看她顺服了两秒就伶牙俐齿想咬人,嗓音沉沉地低嗤了声,戾气一散,显得轻浮又浪荡,“平时求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在意体面。” 沈姒被他惹得有点恼,稍微一动又被他强劲地压下去,由着他施为。 藏香在不知不觉中燃到尽头。 满室的声色欢宴,以床榻为战场,空气中充盈着放纵后的甜腻味儿,是愉悦,是痴缠,亦是近身厮杀。 “别拿我对你那点耐心当筹码,沈姒,”齐晟拨开她鬓角打湿的发丝,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情绪,也没有温度,“我最烦别人试探我的底线。” 沈姒闭了闭眼睛,没有回应。 直到身侧一空,听不到他的声音,她才睁开眼,看着头顶明亮到刺眼的水晶吊灯,略微有些失神。 说起来好笑,她其实有点难受。 其实没什么好辩解的,南城相遇,她脱不开身,拽住齐晟的那一刻就是在赌;后来她也确实存了利用的心思:别有居心的开始,另有所图的继续,计较起来不算冤屈。 只是她受不了那样的视线,心口像被割了一角,钝钝地疼。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明明该不该得到的,她都得到了。搞垮了何家,就大仇得报了,她好像也没有继续待在他身边的理由了。 从前告诉自己是利用,现在呢? 因为喜欢吗? 沈姒慢慢抬手,抚过发麻的面颊,擦掉了唇边洇开的一抹殷红。 - 次日,飞机抵达浦东国际机场。 返沪后美国的导师发来邮件,要求在金融监管、国际资本流动、对冲基金等课题项目中随机选择,设计建立前沿模型。沈姒没参加学校的夏季短课,但也要完成课题,一连忙了四五天,基本没怎么出门。 周子衿来一次就替她头疼一次。 “不是我多嘴啊,你说你多想不开,已经多才多艺了,还学什么工商管理?”周子衿感叹道,“我就没见过几个不享受人生还上赶着花时间找罪受的人。” 同样的问题,很多人都问过。 遇到齐晟前,沈姒学业成绩虽然不错,但绝大多数时间用在了戏曲和舞蹈上。她的音色清亮甜润,唱腔婉转细腻,有自己独到的风格韵味,从小就很有灵气和天赋。十五岁作飞燕鼓上舞,戏舞双绝,艳惊业内。网首发 在所有人看来,她已经在自己的领域一骑绝尘,反正前程如海,没必要再耗费时间和精力接触别的。 “学着玩。”沈姒没抬眼,像往常一样轻飘飘地回了句。 “你都快十项全能了,这还叫玩?”周子衿完全理解不了,“你当年选专业的时候,肯定受了刺激。” 沈姒指尖一顿,短暂地陷入回忆—— 和齐晟在一起后,齐晟教会她很多东西。她习惯了喜欢他喜欢的兴趣,也习惯了接触他接触过的领域,尝试攀岩,尝试赛车,尝试自由搏击,尝试绘画,几乎完美走近他。 后来从基金玩起,到股票、期货,再到选择专业,好像也是水到渠成。 慢慢地,她想更接近他一点。 齐晟人虽然混了点儿,却有让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实力。所以很早之前,她对他其实是仰慕的,还有一点点心动和喜欢,一份从未说的私心—— 无关利用的私心。 四年多前一场车祸让她家破人亡,何家荣酒驾,那条路监控坏了,也没有人证,他买通自己同车的秘书替罪,最后赔了点儿钱了事。 两条人命,就值五十万。 她没有别的亲人了,事故后一度失眠,有应激反应,因为难受在大雨里跪在墓地到失去知觉,浑浑噩噩的生活里只有无休止的噩梦与惊醒,好像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找到活着的真切。 所以遇到齐晟后,亲密相处了快三年,她很难对他没有依赖感。 人在最黑暗的时候,总会拼了命地想抓住第一缕照向自己的光亮。 也许求之不得的喜欢不如彻头彻尾的清醒,可人活着总该为了点什么。 她可以为了报仇,以色为饵接近齐晟;可以花上两年多时间,搞垮害死她养父母的何家,可那之后呢? 除了仇恨,她需要一种情感,或者一个目标,让自己活得真实点。 即使是痴心妄想,即使日后会受伤,也是好的。 她不愿像只金丝雀一样待在他身边,她想配的上他,在他的领域。 所以两年多前,她报考和他相同的专业,就是因为这个有点幼稚的念头。 不过她当初报考国外的大学,就意味着异地恋,沈姒猜齐晟可能不同意,其实是瞒着他拿到申请条件的,入学临行前才兜不住了。 两年前,她被他堵在机场。 “你翅膀硬了,沈姒,”齐晟冷笑了声,揪着她后颈,轻而易举地将人拎到自己面前来,浑身上下都叫嚣着不爽,“这么想离开我?” 沈姒反手拍他,挣扎了下,“我天天待在你身边,你不烦吗?” “不烦。”齐晟手上一拢,又拖近了点距离,漆黑的眼攫住她,视线凌厉,“少扯没用的,我厌烦一个人,从来轮不到对方避嫌。” “那你天天忙,也不见得能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沈姒不服气。 “谁说不能?”齐晟挑了下眉,眼底陡然多了点轻佻风流的感觉,“我们每晚不都在一起?” 她哽了一下,耳垂染上薄红时恼羞成怒地骂了句,“齐晟你有病!” “谁有病?”齐晟捏了捏她的脸颊,笑起来全无往日的阴鸷沉郁,“跑这么远、折腾这么多还不如求求我。你求我,要什么我不给?” 说不上来是促狭还是不以为意,但他笑起来真是好看得要命。 “谁稀罕。”沈姒没好气道。 当时年少足风流,一杯风月道不休。 齐晟大约顺风顺水惯了,一身傲骨,轻狂、耀眼又生动,像雪色未消融的春溪,阴刻乖戾都沉降在干净气质里,风光殊绝,足够让人心动。 那时候,她若无其事地躲开他的视线,晦涩的心事也没说出口,就被机场的热风吹散在夏天。 一晃眼,她和齐晟认识快三年了。 沈姒纤长的睫毛一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没从电脑屏幕上挪开视线,语气依旧如常,“你别闹我,我今天得把财务核算处理完。” 她屈起指骨轻刮了下周子衿的脸,“周末再陪你,乖,自己玩儿。” “……” 周子衿捂着脸,莫名有种被调戏的感觉,“您还真挺像一渣男。” 沈姒轻笑。 也许这三年,很多事已经变了。 可她很难及时收手,温存时他喜欢吻她耳垂,牵手时她习惯勾他尾指,她在书房挥毫泼墨盖的是他的私章,她见过他千金拱手、温柔缱绻的样子,也见过翻云覆雨、一手遮天的手段。 平生一见,情动在先,便再难幸免。 - 艳阳昭只,晴光明朗。 周子衿一走,沈姒昏昏沉沉地睡在了檀宫别墅的花廊里。 意识朦胧间,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沈姒感觉到有人牵住了自己的手,十指相扣,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指骨,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她被这动作弄醒时,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凛冽的冷香袭来,沈姒不用睁眼,都知道对面站着的是谁。 他又想干什么畜牲事儿? 冶艳的光线穿过花枝树叶,在长廊投落斑驳的晕影。齐晟离她很近,又捏了下她的手指,像是在倒腾什么,衬衫擦过她的面颊,很轻,也很痒。 沈姒的呼吸有点乱了。 齐晟垂眼看她,嗓音低沉从容,不明朗的音色听着有些沉郁。 “没睡?” 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的口吻。 沈姒纤长的睫毛细微地颤了下,掌心微微发汗,心脏跳得厉害。 莫名地,他让人有点发怵。 不太想面对他,沈姒闭着眼睛一动没动,铁了心装死。 然后她心口一疼。 齐晟不轻不重地掐了把她身前,嗓音依旧冷且沉。 “还装?” 第 11 章 白日花宴 难以言说的位置被齐晟掐了把,痛楚混着酥麻,跟过电似的。 沪上今年的夏天更漫长,檀宫别墅处在寸金寸土的地段,在繁华不落的十里洋场,堆砌出一块僻静之地,要的大约就是个“闹中取静”的意趣儿。长廊里花已开败,立柱攀爬了大片浓绿的藤蔓,一眼望过去,全是鲜活的生机。 沈姒咝地倒吸了口气,握住了齐晟的手腕,抬眸看他,“三哥。” 气氛变得微妙又诡异。 齐晟似乎没觉得不妥,漆黑的眼沉静,隐约有变本加厉的意思。 沈姒被盯得有一点发毛。 齐晟凶人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但他沉静的样子让人摸不准心思。 因为这种时候,他更阴晴不定。 以前沈姒借齐晟的势打压别人,偶尔会出格越界,收不了场,她就在他面前捉乖扮巧。她也只有在心虚和别有所求时,才是一副娇软乖顺的姿态。 齐晟就看着她表演,也不拆穿。 一开始沈姒以为齐晟好糊弄,结果他这人手段刁钻起来,十分变态。当晚她就付出了一笔昂贵的代价,而他气息没乱半分,态度始终暧昧,好像她使出浑身解数,他也一样冷静自持。 不过还没发生点什么,巧不巧的,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齐晟按了下蓝牙耳机,也没放沈姒走,嗓音低而沉,“什么事儿?” 他的音色和语气如常,和动作相左,完全让人联想不到此刻的光景。 这他妈是什么衣冠禽兽? 不满意齐晟的三心二意,又阻止不了他浮浪的行径,沈姒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伸手摘走了他一只耳机。 齐晟只睨了她一眼,也没要回来。 过于轻而易举,沈姒反倒不敢动第二只了。 她捏着那枚耳机,迟疑了几秒,总觉得给他戴回去很没面子,又因他手上的动作无法思考。最后拨了下鬓角发丝,她将耳机戴在自己左耳。 刚戴上,耳机里传来一道女声。 “……要我问你,你有没有时间,周末一起吃个饭。” 沈姒动作顿了下。 齐晟不咸不淡地撂了句“没空”,语气很淡,“你自己看着处理。” 他拒绝了。 但少见他听废话,还没半点不耐烦。 沈姒心里突然有点隔应,几乎想甩脸色走人。但一个人隔应委实不是她的作风,她勾着他的脖颈,在他眼皮子底下反客为主,咬了下他的下巴。 她在刻意点火。 齐晟瞟了她一眼,没多少反应,冷淡的眼神像是在警告她安分点儿。 看他还不挂断,还有闲心情一边和自己调-情,一边继续通话,沈姒心里更不痛快。她无声地冷笑,往他面前靠了靠,对着他耳边轻吟了一声。 十分婉转慵懒的一声,听上去又娇又媚,能让人酥掉半边骨头。 通话对面瞬间安静了。 她这声,太他妈让人浮想联翩了。 齐晟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漆黑的眼直直地攫住她,眸底暗色沉降。 通话已经被挂断了。 沈姒挣开他的手,很轻地冷笑了声,“怎么,坏你好事了吗?” “老爷子在旁边。”齐晟懒声道。 沈姒很轻地“啊”了声,一下子懵了。 齐晟睨了眼她,“你要是喜欢,以后叫给我一个人听就行。” 他的语气足够平静,带了点笑意,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沈姒觉得他在嘲笑自己,就是那种“虽然你不介意,但我觉得挺丢人”的嘲笑。 拿她开涮的时候,他只剩坏了。 “……” 沈姒唇角轻扯了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在心底暗骂了句“老畜牲”。 其实齐晟比她大不了多少,他中学两次跳级,大学提前结束学业,拿到哈佛MBA接手齐家时,也就22岁,现实里的杰克苏本苏。可能学历差会让人造成错觉,也可能是他性格太阴沉老成,她总觉得他老。 具体来算,也就比她大5年3个月。 完全无法从尴尬里缓解过来,沈姒微屏了几秒呼吸。不过刚刚电话里的女声太让人隔应了,见他都没跟自己解释的意思,而且好像有事处理,马上要走了,沈姒不着痕迹地问了句: “她是谁啊?” “不重要。”齐晟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耳垂,轻轻一碾,态度冷淡。 沈姒的耳尖窜起一阵痒。 直到人走远,她后知后觉地捂住微红的耳垂,怔怔的,心跳传到嗓子眼。 他调戏她? 沈姒站在花廊下,微眯了下纤丽的眼。从顶梁和立柱垂下的藤蔓随风摇曳,像一片起伏的海,抖落了满地斑驳的晕影,也抖落了心底的荒芜和落寞。 没得到一个像样的解释。 也不知道是那个女人无关紧要,还是她没重要到让他认真解释。 不过像是一种默契,不管如何暗流涌动,两人都没提港城发生的不愉快。 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 周末一早,沈姒接到周子衿催她去庄园看秀的夺命连环call。 “你们仙女下凡还要批条吗?我在人间眼巴巴等你看秀啊,姐姐。” 沈姒正准备出门,对镜随手拍了照,发过去,“批条成功,马上下凡。” 周子衿马上语音了一串彩虹屁: “天呐,是谁的童话书忘记合上了?竟然让我活着就能看到仙女。” “太美了亲爱的,你这套look可以直接出道了好吗!” “希腊之所以有那喀索斯的悲剧,一定是因为他不认识你。” “你这样的绝色美貌就应该去申请迪士尼记录,真不愧是我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宝贝!” 听听,这才是人话。 狗言狗语听多了,周子衿说得再浮夸再肉麻,沈姒都觉得舒心。 车子一路驶向沪郊。 沪郊的私人山庄内,D.S传媒旗下杂志社TOAO(TheOneAndOnly)联合Buccellati顶级珠宝展,鸡尾酒会、走秀、静态展、宴会等一系列熟悉的流程,正有条不紊的进行。 沈姒来得不算迟,抵达山庄时,暖场的社交酒会刚开始。 “沈小姐,秀场和静态展在湖心小岛的古堡内,三小时后宴厅有舞会。”工作人员边领她过湖,边介绍相关信息,“除西北角的教堂和钟楼,所有区域都对您开放,您可以自由活动。” 沈姒微一点头。 不过进会场前,她先撞上了熟人。 她以前的师姐,现在是国家歌舞剧院的首席。除了演出和比赛,偶尔也会接一些游戏宣传,今天来采景录制的。还有一个唱小生的师哥,也小有名气了。 几人以前关系好,在湖畔叙了叙旧。 主要是沈姒跟师姐聊,师哥站在旁边听,偶会尔插两句话。 “以前你就比我有天赋,老师现在每天都嘴边挂着你,我一直觉得你以后会很有成就的,要不是——”师姐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妥,“抱歉啊,我这人嘴笨,好不容易见一回,总提这些。” “没事儿。”沈姒没太在意。 “不过你真不打算回来吗?”师姐很替她惋惜,“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戏曲和舞蹈,要是能拾回来就好了。” “再说吧,”沈姒笑笑,“两三年空缺,想拾回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人生哪有那么多机会走回头路? - “姒宝,你怎么才来?” 入场后走到首排,周子衿轻轻地拽了下沈姒,“差点错过好东西。” 秀场内涌出明亮的光线,夏末的余热被隔绝在外。追光灯打在模特的天鹅颈上,锁定了璀璨夺目的珠宝,折出奇特的光线,满目流光溢彩。 “你快看那只玫瑰金的蝶翅胸针,比今年巴黎秀场展出的1973系列心形王冠还要精致,”周子衿眼都不眨地看着那只胸针,“要是把无色钻石换成蓝宝石就更好了。” 她兴致勃勃,“我一定要搞到手。” 白日花宴,较常见的秀场类型。 说起来折腾又麻烦,会场内走秀结束后,屏幕上转播秀台外的过程。不过模特穿行在长廊花巷,珠宝和秾艳的色彩映衬,的确别有一番意趣。 “还行吧。”沈姒落座时心不在焉地瞟了眼,态度有些敷衍。 “你之前不是挺喜欢这个风格的设计吗?”周子衿诧异地看她,“年前你还特意飞米兰看秀,今天居然没兴趣了?你心情不好?” 沈姒今天兴致全无,以至于不太想回答周子衿的三连问。 “我可能,”沈姒压低了唇角的弧度,心底的燥意和怅然越来越甚,将所有的心思咽了回去,“算了。” 她垂了垂眼睑,搪塞了句,“你就当我突然找不到人生追求了吧。” 她突然觉得自己生活一团乱麻,不知道该不该走,不知道值不值得留。 “你都是人生赢家了,还想追求什么人生啊?”周子衿觉得她瞎矫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想联姻是因为没感情,你看你长得漂亮又有才华,男朋友有钱有颜有权有势,虽然行为有点狗,但对你很温柔——” “齐晟温柔?”沈姒面无表情地抬眸,“你在编恐怖故事吗?” 就他在港城对她干的畜牲事儿,完全是要把她挫骨扬灰的架势。 他这辈子都不大可能跟温柔沾边。 “这不是重点。”周子衿侧过身来,义正言辞地继续跟她窃窃私语,“重点是这么好的挥霍人生的机会,我要是你,就哄着他高兴,定一个小目标: 先花他十个亿。” “……” 沈姒看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揉了揉太阳穴,不太想搭理。 “要是你还是不开心,大不了分手嘛,你还怕没人要吗?”周子衿虽然平时怂,但一直无条件站姐妹,她抱了下沈姒的手臂,眨了眨眼,“我可以把我哥介绍给你,我养你都行。” “你醒醒,青青,你现在可能连自己都养不起。”沈姒轻笑。 “那我去要饭养你。” “……” 闲扯了几句,沈姒被周子衿的话勾起点回忆。她轻嘲,“不过你说得也对,他高兴了,连条狗的命都值钱。” “什么?”周子衿偏头。 沈姒眸色淡了淡,懒得解释,敷衍了句“没事”。 齐晟以前养过一只藏獒。 他玩的很好的一个哥们陆时南去边境执行任务时带回来的,黑色的皮毛锋利的牙齿,长相狰狞,异常凶猛。不是名贵的品种,以前还认过主,难驯服,但在他手底下相对恭顺。 出于征服欲或者刺激感,齐晟把这条藏獒带回去。 他这人向来不顾忌什么危险,花了时间和手段驯服它,甚至不惜动手制服,那条藏獒尖牙利齿奈何不了他,低吼半天后柔顺下来,这才易主。 回燕京后,他一高兴,给那条藏獒买了一栋四合院。 豪车、四合院、司机、佣人,来往各城市专机接送,铭牌都是高级定制,这条藏獒活得比许多人都逍遥。 后来几个月没见,藏獒不知道嗅到什么气味,受了刺激,凶悍地朝他扑过来,差点咬掉他手上一块肉。跟在后面的人吓了一跳,保镖和喂养藏獒的驯兽师费了力气才制服它。 场面一度很混乱。 齐晟当时擦掉手上的血,只笑了声,“喂不熟的畜牲,果然不认主。” 再后来—— 沈姒倒不知道那条藏獒被如何处理,也不感兴趣。 她只是忽然觉得,齐晟这人对人对物向来薄情寡恩,喜欢难驯服的东西,不过是追求刺激,图一新鲜劲儿,高兴了视如珍宝,不高兴弃如敝履。 说到底,他并不走心。 秀场内冷气开得十足,场内挂满寒霜。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来,搅得人心烦,沈姒没心思看秀,胡思乱想间,手机的振动扯回她的思绪。 [湖东,过来。] 简短的四个字,附了张照片,山庄内的湖东区,就是她过湖时看到的,赛车场和马场附近的区域。 齐晟在这儿? 沈姒没回复,只当做没瞧见。 可惜有人不允许她视而不见。她按掉屏幕的几秒后,又一条弹出来。 [要我过来请你?] 第 12 章 高抬贵手 私人山庄傍山而建,远处绵延的山脉翠意千重,湖面青光澹澹,湖岸设置了各种休闲娱乐场所,西区滑雪、游泳、高尔夫等场馆,东区主要是赛道和马场,宴会厅和酒店安排在湖心小岛。岛岸之间靠游船和观光船来往,一来一回,差不多十分钟。 侍者推开门,里面的声音随着冷气扑面而来,吹得人一个激灵。 沈姒不动声色地停在原地。 “……年初的项目审批确实被压下来了,那都是齐副总的主意,抽的七个点是,是拿去打通关节的,”正对着齐晟汇报的中年男人是华晟华南区代表,但他预感自己即将成为前代表,揩了揩额头的冷汗,话越说越不利索,“那笔钱,那笔钱我——” “那笔钱我不是很在意,五千万的空缺也不用你补。” 中年男人愣了下,胆战心惊后大喜过望,激动得声音都在抖,“齐总,只要您肯给我机会齐总,今后我一定好好表现。” 可惜表忠心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齐晟下一句掐灭。 “我不需要吃里扒外的东西。” 视线被遮挡了大半,沈姒看不到齐晟的神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微冷、偏低,不笑时带着不明朗的阴郁,“这五千万,你留着后半辈子坐牢吧。” 中年男人腿脚都软了。 要搭上后半辈子的把柄捏在人手里,中年男人脸色灰败,哪里顾得上体面,跟个孙子似的求人高抬贵手。保安一涌上来,他就差没跪下来哭爹喊娘了,“别别别,齐总,齐总您给个机会,我还知道华南区跟君建接触的两个人……” “有点意思了。”齐晟微眯了下眼,屈指在台面轻轻一敲,“说说看。” “是公关部和财务部的,”中年男人怕他反悔,“您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如实交代,我有证据,有证据。” 旁边的助理扫了他一眼,平静地向齐晟汇报,“是公关部的姚志和财务部的钟振国,已经处理好了。” 齐晟掀了掀眼皮,淡谑了句,“你知道的没他多,还有什么价值?” 中年人最后还是被人架了出去。 沈姒侧身避开,不动声色地看完这场闹剧,往里晃了一眼。 齐晟咬着烟挑了一杆球,眉眼疏淡又倦懒,腕间的佛珠温润异常,与他身上的戾气格格不入。也不知道是太专注没察觉到她,还是故意,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这么晾着。 他没理。 沈姒也不会主动靠过去。 包厢内笑声和交谈声不断,有点吵,里面坐着的人仿佛没看到刚刚的一幕,有人笑笑,“干坐着多没劲,要不下个注?就赌那辆西尔贝。” “我看你还不如直接把赌注送出去,杨子的女伴是今年AGF女车手单圈第四,躺着都能赢。” 沈姒站着走神的时间略长,在这种环境里,就显得有些突兀。 靠里有个年轻人打量了眼她,忽然笑了笑,朝离齐晟较近的一漂亮女人,“别跟个柱子似的杵着,没看到人来?还不麻利点给人腾地儿。” 他身侧的女伴很乖巧,养气功夫十足,瞟了眼沈姒,面上倒瞧不出不情愿的意思,利落地起了身。 沈姒没过去,就近走到靠外一圈,挑了个比较清静的位置。 她还穿着看秀时的高定,烟色氤氲,恍若把莫奈的油画穿在了身上,如水流动的轻纱下是妖娆的身段和若隐若现的风情,清艳到了骨子里。 包厢内好几道视线聚拢过来。 短暂的被惊艳到后,几个人互换了个视线,眼神里什么意思昭然若揭,像打量物件一样,好奇、轻视、意味深长或习以为常,直白到冒犯。 沈姒心里隔应,眸底的情绪淡了几分。 齐晟这时候突然转头了,碾灭了半道烟,“离这么远做什么?” 沈姒动作一顿,直勾勾地看向他,“当然是怕败您的兴致。” 她轻扯了下唇角,眼底潋滟着清澈透亮的光,说不出的妖冶艳丽,“您玩在兴头上,我再没眼力见地往上凑,岂不是不识趣?” 这话听上去更不识趣。 偏偏她的语气细细柔柔的,面上看着温良无害,不像不饶人的意思。 包厢里沉寂了一瞬。 “跟别人聊得高兴了,也没见你在意什么识趣不识趣。”齐晟轻嗤。 沈姒觉得他找茬找得莫名其妙,她压根没反应过来“别人”是谁。 齐晟狭长的眼轻眯,身体缓慢靠向台面边缘,“不想坐在这儿?” 察觉到氛围不对,有人轻咳了声。 沈姒无所谓,偏敢顺着齐晟的话说,“不想。” “那你下去,”齐晟意态轻慢,骨节分明的左手握着岩石杯,压低杯沿,唇角划出一道弧度,浑身透着一股子邪气,“赢了,我就让你走。” 沈姒无名指一跳,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有些迟疑。 冰块在烈酒杯中摇晃,碰撞声清脆,一下一下,磨人的神经。沈姒的视线扫到下方赛道,面色才稍缓。 他说的是赛车,只是赛车。 沈姒后知后觉。 也不怪她想太多,这圈子里的人大多金尊玉贵,习惯了别人捧着自己开心。拿人当朋友,是绝对的体面,但拿人取乐,玩得开,往往有些出格。 沈姒听过玩高了的传闻,不过齐晟对她从来点到为止,唯一撞上的“美人线”,也是在南城遇到他之前。几个富二代喝高了,要女伴躺在地上,依次递增地摆上一摞摞钞票,提速后的赛车停下时,离谁近,谁就赢。玩的是一个心跳,全然不把人命当回事儿。 其实这些年,他对她没什么过火的举动。可潜意识里,新鲜感都有保质期,他这人又阴晴不定,她总觉得这份小心对待持续不了多久。 先前让女伴让座的年轻人见沈姒迟迟不动,以为她为难,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劝了句,“要不算了吧,三哥,女孩子怎么能……” 话没说完,沈姒踩着高跟鞋出去了,裙摆在脚下摇曳生姿。 年轻人很轻地啧了一声。 他瞟了眼齐晟的脸色,视线再落回沈姒身上,多了一丝探究和玩味。 - 这间包厢是中央看台,顶上悬了星空顶,配备专业音响和转播屏幕,三面单向玻璃,可以将赛车场的赛道和马场的情况一览无余。 沈姒换了衣服,绑高了马尾,看着前方读秒结束。 各赛道上的跑车瞬间离弦。 极速下风声呼啸着掠过耳侧,割破了夏末闷热的空气。推背感将沈姒压在了靠背上,前两圈差别不大,直道、过弯、加速,她毫无错处。 不过赛道情况比想象中棘手。 5号车位应该就是她之前听到的女赛车手,两圈过后,就以干净利落的动作,抢占内弯,超过她几秒。 沈姒虽然不是职业的,但是实力是专业的,她今天状态好,两个坡度和过弯后,就利用技巧完美提速。 压制她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5号似乎没想到她这么难缠,过下一内弯时,压迫她的赛道空间。 她利用经验别了沈姒一下。 不太凑巧,沈姒的脚踝大约没好利落,微抽了下,眨眼间的失误,没躲过前方积水区,轮胎打滑。 红色赛车差点翻出赛道。 包厢里的人都被这一幕惊着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盯着转播屏幕起身,眸色阴恻恻地往下沉。 带女车手来的哥们脸色也变了,晃了眼齐晟的神情,心凉了半截。 明摆着,这局的彩头无人在意,赛车场上规则内的摩擦也正常,但齐晟看上去似乎挺在意这女的。 缓和的话还没想不出来,齐晟已经沉着脸色出去了。 “这么拼命干什么?我需要她秀车技吗?我需要赢那辆车吗?”那哥们急得上火,怪自己女伴没眼力劲儿,“下场前我还特地交代,别——” “你就不该让人下场跟沈姒比,”年轻人截断了他的话,“阳子在墓地跟她开了几句玩笑,这几天差点没被折腾死,前车之鉴啊,” 他拍拍对方肩膀,“人家闹别扭,撩-拨几句玩儿,你跟着瞎掺和就是找死。” 赛道上,沈姒几乎是凭着本能和身体记忆减速,稳住车身。 她借着中速道,急打方向盘,拉回了快要撞上护栏的车身,过快的速度压迫的她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砰—— 后方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沈姒没心情看后方状况,稳住车身不过半秒,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将油门一踩到底。 表盘上的指针瞬飙到三百开外,赛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一串火星。 她玩赛车是齐晟一手教出来的。 齐晟追求刺激和新鲜感,玩起来不要命。大约跟在他身边久了,她多少沾染了他的行事作风和喜好脾性。好胜心一被激起,同样不要命。 车速不断飙升,看得人心惊肉跳。 中央看台上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我操,不要命了?” “少说两句。”旁边人怼了下他手肘,压低了声音提了个醒儿。 沈姒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坡度缓下时,利用过弯时的赛道优势,方向盘右打时狠踩油门压到底。赛车斜突出去,滑过5号一段距离。 一路极速,一路畅通。 最后一圈,反应过来的5号车在压缩距离,即将反超。不过路程太短,红色赛车还是以细微的优势和微毫的时间,率先超出了终点红线。 赛车在终点掉头后停稳。 赢了。 沈姒靠在椅背上缓了缓,呼吸加速和血液上涌的刺激感,驱散了点儿心头积淤的烦闷,然而取而代之的依旧是空洞感,汹涌得漫无边际。 她突然没了快意,兴致缺缺。 然而来不及多想,她的腕骨被人狠狠攥住,一把从驾驶座拖了出来。 “谁让你提速?”齐晟目光很静,眸底却都是阴冷的戾气,嗓音也沾染了厉色,“你上赶着找死吗?” 沈姒大脑稍微有些缺氧,扶着他的手臂,几乎靠在他怀里,抬眸时无意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情绪。 他似乎很紧张。 这个认知让沈姒怔了下,可惜只一两秒,短暂得像错觉。她来不及确认,而且他现在太凶了。 站稳后沈姒就把人推开了,“本来不就是你在拿我取乐吗?还不够吗?” 真可笑。 他要是真的在乎,怎么会让她来这里,拿她跟这些女人比较? 沈姒心里窝火,脸色也不好看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眸底隐约透出些不耐烦。他掐着她纤细的腰身,很轻松地将人抱到车头,牢牢控住,“沈姒,我教教你,这才叫取乐。” 沈姒大脑当机几秒,下意识地蜷缩了膝盖,直觉这走向不对。 “齐晟!” 刚飙完一场车,再好的跑车,引擎盖也是有些烫的。 “你是畜牲吗齐晟?”沈姒有点恼了,“你是不是有病!” 齐晟的视线自下而上掠过她,直白到冒犯,嗓音沉沉地轻嗤了声,勾得她耳尖发痒,“你有没有点儿新鲜说辞?骂来骂去,就这两句。” 沈姒哽了一下。 往后缩的动作也被引擎盖烫了回去,避无可避,她索性搂住他的脖颈,脚尖一勾,箍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腹。 “禽兽,变态,无耻。”她挂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骂他。 “那你还投怀送抱?”齐晟捏住她的耳垂轻轻碾转,漆黑的眼依旧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姒沉默了几秒。 情绪平复了点儿,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眉眼间生出惊心动魄的艳色,“你就是计较那句话是吗?” 两人的姿势十分微妙,毫无空隙的接触,像是在调-情,但淤积了几天的龃龉和不痛快并不都是错觉。 近在咫尺,又像隔了天堑。 “这些年你什么都知道,我那点小聪明从没瞒过你,南城的事,最后做刀子和靶子的也都是我,要是还不能让您痛快,三哥,我求求你好不好?” 沈姒软下来的语气一样讥俏,“您放过我吧,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齐晟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没资格跟我提结束,沈姒。虽然我没兴趣花时间下手段威胁一个女人,但凡事都可以有例外。”更新最快的网 他的手贴上她脸颊,语气温和,像在说极尽缱绻宠溺的情话。 “对你,我破个例。” 第 13 章 红尘欲海 沈姒觉得可笑,避开了他的碰触,“你非要这么欺负我吗?” “欺负?” 齐晟低沉地笑了声,骨节分明的手指贴着她颈部动脉一路向下,掀起她一阵战栗和薄红,停在喉管处。 冰凉的手指一拢,他握住她的颈。 “我要是真想欺负你,姒姒,你连说这句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说实话,齐晟这动作不像调-情,更像要一把掐死她。 沈姒按住了他作乱的手。 “那您还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呢,三哥?”她轻嘲,一双眼艳若桃李,细腿悬在半空中荡了荡,攀紧了他,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软在他怀里,“逗弄手底下一个玩意儿的愉悦感吗?” 薄光掠过齐晟的眉眼,他眸底暗色一沉,“你安分点儿。” 沈姒就没安分过,不按套路出牌,也不听话乖顺。就算上一秒争吵,下一秒她也能和他厮混,绞得人一口气断在她身上,媚眼如丝的样子像个妖精。 只是齐晟似乎从未沦陷。 过分暧昧的距离,没沾染半分浓情,清醒的视线一交错,爱与欲泾渭分明。 也许这三年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似真似假的深情,即使只有一点点特殊,也会让人贪恋,会心生幻想,明知道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他对她从来如山间雾沉,轻浮的、缥缈的,让人窥不到真心。 没劲儿透了。 沈姒瞬也不瞬地凝视了齐晟几秒,始终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情绪。 她不喜欢他薄情寡恩的脾性,不想看他在这场你来我往的情爱中独善其身,更不甘心在自己步步沦陷时,他过分清醒,始终游刃有余。 她跳下来,心里突然堵得慌。 “沈小姐,您赢的那辆车——” 一道声音割裂了微妙的氛围,此刻的僵局瞬间被打破。 “别他妈跟我叫小姐!” 沈姒陡然扭过头来,眸底潋滟的笑意未敛,却冷得像冻湖里的秋水,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不想要。” 来人莫名其妙地撞到枪口上了,脸色微变,瞄了眼齐晟的脸色,反倒向沈姒赔了笑脸,“刚才赛道上的事是我对不住,我带来的人不懂事儿,扰了妹妹的兴致,我这就让她跟您道歉。” 他很不耐烦地扯了把旁边的女伴,明显拿人撒气,“你哑巴了?” 旁边的女伴一个趔趄,她红着眼眶,脸颊微肿,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沈姒心里更堵,“不必了。” 她倒不是同情面前的女人。 虽然这票公子哥作践人的作派让人很不舒服,可钱色之间,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轮不到她出头。 她只是觉得,对齐晟来说,也许她跟这种女人也没什么两样。 沈姒抬眸,温温婉婉地笑了声,“赛车场上规则内的摩擦,我得多玩不起,才要人赔上这一句对不起。” 一连被噎了两回,那哥们脸色变了又变。他平时跟祖宗一样,从来都被人捧着,哪儿被人这么甩过脸色? 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齐晟对沈姒的态度,都是老油子,就算被拂了面子,不会也不能发作。 他只能干笑两声,应和她的话,“你说的是,妹妹,是我考虑不周。” 齐晟瞟过来一眼:“不高兴?” “没有。”沈姒生硬地回了两个字,梗着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失态了,也失分寸了。 “不太喜欢,”沈姒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是一副温软妩媚的姿态,顺着他的话往下编,“别人开过了,车型也不好看,要不然你送我一辆吧,” 她看着他,五官格外明艳灵动,“我喜欢你车库里的AventadorJ。” 不算最贵的超跑,齐晟的车库里躺着的跑车比她收藏的鞋子都多。不过这辆车世上限量一辆,独一无二。 沈姒就是随口扯了句。 齐晟不在意,唇角勾出一点似有若无的笑,“回燕京自己开。” 沈姒怔了下。 他笑起来似真似假的深情,全无往日的阴沉狠戾,明知他是最薄情寡恩的脾性,明知一头栽进去就是个死,一样会因他沦陷在红尘欲海里。 总是这样,强迫她顺从的是他,哄她开心的也是他。他轻而易举地拉她沦陷,自己却从不剖心。 沈姒不准痕迹地挪开视线,语气柔软,态度温顺,“我赢了,走了。” 从前她以为自己很清醒,反正别有所图,她不在意齐晟什么态度。 可尘埃落定,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才发现自己比想象得更在意,而他从来漫不经心。那些晦涩的心思被一层层剥开,晒在太阳底下,鲜血淋漓。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她明明知道的。 - 返回中央看台,落地玻璃银光流动,里面的交谈声低了低,见齐晟落座,面色无异,才三三两两地坐下去。 刚刚的年轻人还在,正懒懒散散地看女伴娴熟地切牌,看了齐晟一眼。 “您还真舍得回来啊?”年轻人略微诧异地笑了声,满目的浪荡和风流,“不过回来也好,我正想找你聊聊晨星跃动,Pre-IPO轮融资要开始了,你到底是什么态度?” “贺九知道你这么吃里扒外吗?”齐晟掀了掀眼皮,目光冷厉。 “道不同不相为谋嘛,三哥,”年轻人轻耸了下肩膀,漫不经心地扯了下唇角,“贺九要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傅家以后我说了算。” 他眼底冷得骇人,“谁敢帮那个小畜生,谁就是跟我作对。” “我要是贺九,我也不会选你。”齐晟端起酒杯,却只沾了一口。 “嗯?”年轻人偏过视线。 “欲望满身的人往往弱点也满身,拉拢一个纯粹求利者,好拿捏,能省不少麻烦。”齐晟推了下岩石杯,倦懒地朝后靠去,话说得有些刻薄,“你弟弟本来就是所有人的首选。” “还是不是兄弟?”年轻人嘶地一声,有点不爽。 “做我兄弟容易短命,你小心生不如死。”齐晟勾了下唇。 他笑里像藏了刀子,阴刻而冰冷。 年轻人身形一顿,联想齐晟那几个兄弟的下场,忽然觉得自家的恶毒继母和阴险弟弟都和蔼可亲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损,开点儿像样的玩笑?” 他挑了下眉,戏谑着回敬,“难怪沈姒这么喜欢涮人,看来是被你带坏了,我记得那妞儿以前挺乖软的。” “乖软?”齐晟嗓音沉沉地嗤笑了声,难说什么心思。 “沈姒以前怎样先不提,就说现在,她的脾气可完全随了你,就连行事作风,都跟你学了个五六成。” 年轻人早就想一吐为快了,“你们玩养成的,是不是都有点儿变态?” 他实在好奇齐晟这几年给沈姒灌输了什么玩意儿,能把一身娇体软的漂亮妹子,养成一个玩弄心机、不择手段、面上慈悲、做事狠绝的主儿。 没照着情人养,养出来一个祖宗。 “还有南城的事,牵扯了多少人的利益,如果不是你给压下去,她能折腾这么多?这种事一次还好,总不能次次你都替她摆平吧?” “也不是不能。”齐晟一下一下地拨动着腕间佛珠,漫声道,“只要她肯乖乖待在我身边,谁动她,用不了一个月,我就能让他成为下一个何家。” “……” 年轻人觉得他护短的逻辑有问题,不讲理还理直气壮,“你别怪哥们我多嘴,沈姒这么聪明,会不知道闹这么大的后果吗?她敢这么做,要么她唯独在这事上犯蠢,要么——” 点到为止。 年轻人本想说沈姒量仗着有人收拾烂摊子,拿捏他那点耐心来利用,可又觉得没必要:齐晟根本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色是刮骨刀,刀刀要人性命。 “我觉得你太在意她了。”年轻人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玩几年倒不要紧,可你以后总得结婚吧?” 他低头点了支烟,吐了口烟圈,“我可听我家老太太说,老爷子想让你娶陶家的敏玉,齐奶奶替你相中了邵城俞家的小七,还有李家的独女。难道你打算忤逆老爷子的意思?” “又不是没忤逆过,”齐晟懒懒地眯了下眼,“看我高兴不高兴。” 年轻人很轻地啧了声。 - 小岛上走秀基本接近尾声了,沈姒换了一套酒会的高定,才发现手机里全是鉴定机构的未接电话和消息:鉴定机构是陈老的资产,以前在国内,沈姒偶尔帮忙,也就挂了名。不过她学业忙,也没人特意找她。 沈姒有些奇怪,将电话拨回去。 “今天有位奇怪的客人,留了一堆碎瓷片,说是淘了几年才凑齐的,点名让您来修复。我说您现在不忙这事了,她助理一直吵着说她要见您,就她一直坐在车上,遮得很严实。”工作人员简短地说清楚原委,“后来她等了半小时,看实在联系不上,才肯走。” 她发过来一张图片,“说起来真奇怪,这女的干嘛非要见你啊?姒姐,你看下车牌号,认识吗?” 沈姒点开对方发过来的图片,放大后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 “没印象。” “那可能是故意找茬的吧。”电话另一端的人随口说了句。 沈姒滑动了下屏幕,再次确认后,注意力转移到瓷片上,视线微顿。 是否找茬不好说,对方一定说谎了。 一是这么小的碎瓷片不值几个钱,很少有人专门去凑;二是凑出半只的几率都小,凑出完整一只基本不可能;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是淘的碎瓷片,时间这么久,瓷片边缘早就在磕碰磨损得拼不出来了,哪会严丝合缝? 所以图片里的瓷器不像到处淘凑出来的,更像刚摔坏的。 算了。 反正没闹到她眼前,沈姒对这事不感兴趣,也没放在心上,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挂掉了电话。 离开赛道时,附近有些吵。 沈姒随意地扫了一眼,几米外工作人员跟在一个高挑的短发女人后面,赔着笑脸,面色看上去非常为难。 “陶小姐,陶小姐,您真的不能——” 短发女人一身酒红色的超短束腰,只戴了耳钉,野性、冷艳,干净利落得像一件冷兵器。她被工作人员吵得不耐烦,回眸冷冷地睨了对方一眼。 工作人员噤了声,不敢再拦。 这时候短发女人反倒停在了原地,似有所察般侧过脸来,自下而上地打量了遍沈姒,微眯了下眼。 她的面色明显沉了下去。 第 14 章 一枕黄粱 视线在空气中无声相接,沈姒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短暂碰撞的锋芒没擦出什么火花,沈姒心底的疑问也没捋出一二三四五来,对面的女人先笑了下,“真是巧啊,” 她朝沈姒走过来,先伸出手,“你好,我是陶敏玉。” 声音听着耳熟。 人和人是讲究气场和眼缘的,尤其是两个长相和品味旗鼓相当的女人,遇到了,往往会下意识去比较。像她这样直接过来打招呼的,很难说。 沈姒内心不是没有波澜,只是面上未显,也没动,“我不认识你。” 陶敏玉这女人很不一般,没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沈姒不给面子,收回手,话说得还是干净爽利,“也好,我也希望我们能一直没有交集。” 她的话锋明显冲着沈姒。更新最快的网 沈姒说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笃定,她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那天在花廊,从耳机里听到的声音。 原本沈姒不太想理会,可她今天心情不好,浑身都是刺。 她同样以一种闲谈的姿态说道,“陶小姐好像不了解,没有交集是彼此不招惹,在任何方面没有牵扯,至少,别沾手对方的东西。” 陶敏玉挑眉,“你这么想?” “我从不稀罕沾手别人的东西。”沈姒眸色淡淡的,“不过属于我的,我讨厌人觊觎。别说碰,看也不行。” 陶敏玉轻眯了下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笑了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今天的立场。” 火-药味在一刹那消弭殆尽。 她来得时候气势汹汹,分明是来找茬示威的,却先偃旗息鼓了。 莫名其妙。 沈姒倒没把这段小插曲当回事儿,这些年她遇到的质疑不少,比今天恶劣的大有人在,相较而言,陶敏玉姿态虽高,但没让人作呕的惺惺作态。 她拎了下裙角,返回会场。 “看场秀,怎么签这么多单?”沈姒略微诧异地瞟了眼周子衿,“你最近不是跟家里闹掰,快没钱了吗?还不悠着点,是打算回家卖身求荣了吗?” “我看见漂亮衣服就是忍不住嘛。”周子衿小声嘀咕。 “你平时又不怎么穿这风格,”沈姒简直被她气笑了,“我都没见你多喜欢,还这么冲动。你是八爪鱼还是千手观音,这么能剁?” “喜不喜欢总要试过了再说嘛,”周子衿不管这些,签单的笔速完全不带犹豫,“我看上的,必须先搞到手。” 沈姒对她的说法回之一笑,纤长的睫毛低敛,遮住了眸底情绪。 可惜这世上的东西,并不都是唾手可得的。即使得到了,握在手中,也会怕自己不相配,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被夺回。 她并不是一直都这么“硬气”地觉得,她对齐晟是无可取代的。 - 原本之后两天的行程都在私人山庄,从社交酒会、下午茶、主宴到拍卖会,期间还有酒窖品酒和花卉园品茶,不过沈姒没什么兴致。 晚上八-九点钟,她就回了檀宫。 在顶楼的温池里泡了一会儿,沈姒闭着眼假寐,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顶楼的悬顶是一整块玻璃,只要仰起头,就能看到夜幕里的星星。虚白的水汽氤氲了整个空间,玫瑰花瓣随水波激烈起伏,打湿了帷幔。 情到浓时沈姒唤了他一声,哭腔里起了一点软音,婉转又甜腻。 “齐晟。” “嗯?”齐晟喉结微滚,漆黑的眼凝视着她,嗓音沉沉地应了声。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明明暗暗的光线里,沈姒上挑的眼尾泛着红,眸底起了一层雾气。似乎在这样的时刻,五官更清丽,眉眼更生动,媚态横生,艳色四起。 “记得这么清楚?”齐晟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想要什么?” 沈姒看着他漆黑沉冷的眼,声音依旧很轻,“你爱我吗?” “怎么这么问?”齐晟轻轻一笑。 似乎所有女人,都会执着于这种毫无价值的问题。 “当然爱,”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捉住她的手反剪在背后,缓缓压迫过去时,低头吻她的耳垂,“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得到你。” 沈姒怔了怔。 她总觉得他在哄自己玩儿,不管是送东西,还是信手拈来的情话。 他从不在意这些。 他觉得她问的问题没意义。 他只是心情好了想哄她高兴。 由不得她继续思考,他今晚的兴致格外浓烈,情浓时有点失了力道,持续了很久。她无力地仰起脖颈,肩颈线条精致而优越,像一只天鹅。 夏末秋初的夜空格外明朗,凉意泛上来,错落的星河若隐若现。 良夜迢迢,帐中微雪掩红俏。 后来齐晟将她捞起来,沈姒意识朦胧,一直没有睁开眼。直到她听到了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才揉了揉眼,未醒的声音懒倦又妩媚。 “你要走吗?” “纽约有一个项目。”齐晟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带,系上了钻石袖扣。 沈姒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齐晟少见她这么黏人,鬼事神差地,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多说了一句,“等我回来,陪你过生日。” 沈姒轻笑,“好。” 她今天好像不太对劲儿。 话特别多,问题还很奇怪。 时间太赶,齐晟没看出什么异样,按了按眉心,念头就抛之脑后了。 - 两人持续几天都没见面。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到周末凌晨,沈姒被大半夜的雷声惊醒。 浓重的夜色里,大雨瓢泼。檀宫依旧灯火通明,站在落地窗前,别墅区的风光一览无余,枫丹白露式建筑幽静如中古,泥灰的石膏浮雕、壁画和细木护壁都迷滢在雨幕里。 沈姒睡不着,在课题文件里敲了两行字,抱着电脑去了书房。 今天是她生日,礼物和祝福已经纷至沓来。她翻了翻手机,随手点开未读消息,基本都是祝福语。 可惜她没心情看。 外面乌云压顶,渐急的雨塌了天似的落下来,雷鸣轰沉。 她鬼事神差地点开“天气”。 近几日沪上和纽约的天气都不好,来往的航班也受影响,白天要停飞了。 齐晟应该赶不回来了。 现在凌晨两点,纽约在十一点左右,午餐时间,他应该不忙了。 他自己说要陪她过生日的。 就算赶不回来,为什么他从不给自己打电话? 灌了几杯酒后,沈姒忍不住想。 沈姒倚着书架编辑消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从“你还能回来吗”到“你在做什么”到“项目进展顺利吗”再到“东西收到了,还行,所以你——”,反复修改了十几遍后,又尽数删除。 她在干什么啊? 沈姒按掉了屏幕,启了一瓶“沉船之歌”,看酒液如注倾入杯中。 她刚和齐晟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有点怵他,但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容忍底线在哪儿,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有试探的心思,也是真无所顾忌。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越来越患得患失了。 酒越喝心里越燥,沈姒推开高脚杯,坐在齐晟的位子上发呆。 恍惚了好一会儿,还是无聊,她随手翻了翻手边的文件,还有他的电脑。 无意间点开一封邮件,沈姒稍怔。 “您先前送来的三份原石材料,设计师已初设款式,情侣对戒采用简单款,椭圆形粉红星,铂金戒托;订婚戒指选用鸽血红钻,三角白钻镶嵌戒圈,双花彩设计;婚戒用全美方钻……” 是几份设计师图纸。 比粉红星和鸽血红钻更引人注目的,是底下那枚45克拉的钻石,无可挑剔的材料,完美的切割,透过屏幕都让人心动,满目的流光溢彩。 戒指? 他订了戒指? 沈姒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心跳得厉害,一下一下,清晰而有力。 他打算求婚吗? 他求婚的人是……我吗? 说不上来的感觉袭卷了全身,沈姒关掉邮件的时候,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的。 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凌乱,还有一点点高兴和期许,尽管她不想承认,她坏了好几天的心情还是多云转晴了。 过了很长时间,她的手指还在颤。 沈姒深吸了口气,忽然有心情去拆礼物和生日祝福语,甚至生平第一次,耐心又细致地回复那些客套话。 往下翻了翻,她才注意周子衿在半夜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姒宝,姒宝你睡了吗?] [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看不出问题,不过周子衿撤回了七八条,不太像她直言直语的作风。 奇怪。 她有急事干嘛不打电话? 沈姒回问了“怎么了”,结果对面大半夜没睡,对话框上方反复出现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才弹出一条。 [你和三哥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又是反复了几次的“对方正在输入”,隔了很久,周子衿才回: [算了,也不是什么确切的事,等你生日后再说吧。] 似乎怕她问,紧接着又弹出一条: [宝贝生日快乐,今年青青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 沈姒其实莫名,但因为戒指的那点小雀跃还没平复,也就没多想。 - 沈姒今年的生日排场格外大。 往年她不太喜欢这么闹腾,不过因为心情好,由着折腾。宴会的食材是提前一个月筹备的,鲜花是随一架私人飞机送她的,郊外一场白日焰火后,下午茶在花田,正宴和舞会安排在游轮上,晚上还有一场无人机表演。 沈姒第一次喜欢上这种热闹,即使这次他没在身边。 秋初的天空澄澈,像一块薄荷蓝的透明钻石,上千只白鸽在花田放飞的瞬间,热气球缓缓升起,从私人飞机里满载玫瑰开始,她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惊喜:吃长寿面吃出一块祖母绿宝石,游花田发现一双早就订制好的水晶鞋。 齐晟最不吝啬的,大约是钱。她要是不跟他较真,也能找到一点乐趣。 中间的空隙,沈姒去了趟洗手间。 “……你没看到吗?人家的玫瑰花都是用私人飞机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过个生日送檀宫别墅和跑车还不够,还要送私人飞机。” 女人的声音微酸,“派头好大啊,我还是头回见有人能春风得意三年。” “得意也就这几天了,说不定是分手礼物呢。”另一个人嗤笑了声。 沈姒正要推开洗手间的门,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算了吧,赌他们分手都赌三年了,三哥不也还是没腻吗?” “没腻不就是喜欢她这张脸吗?又不是要娶她。我可听说,陶家那位才是齐老爷子内定的儿媳妇,两人前段时间在燕京已经打过照面了,说不定已经在商量怎么订婚了。” 女人一边补妆,一边不太在意地笑笑,“等陶敏玉嫁过来,还有她容身之所吗?” 他要订婚了。 沈姒大脑轰地一下,空白了。 “人家说不定不分。反正这年头联姻也都是各玩各的,她跟三哥在一起后,完全被簇拥在中心,家世再好的贵女千金也得让她三分,到手的富贵和权势,哪有人舍得放手?” “也对哦,你看她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算起来也不亏。” 两人的轻笑混杂着一点讽刺,沈姒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沈姒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冷下去。 她从没想过,会在自己生日当天,以这样的方式成为一个笑话。 第 15 章 心灰意冷 滴滴答答的水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洗手间,外面的声音已经远了。 沈姒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前几天陶敏玉对自己是那种态度和反应。 陶敏玉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平和的态度,除了是在维系自己的教养,也是不拿她当回事儿。她看她的眼神是鄙薄,是嘲讽,甚至施舍了一丝同情,比刀子更利、更狠、更诛心。 她偃旗息鼓,只是觉得没意思。 秋初的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带着雨后的清冽,凉意渗入肌理。沈姒站得有些发麻,指尖克制不住地在抖,大脑却在不断回想这段时间的事—— 她想起昨晚看到的图纸,想起那三枚昂贵又别致的戒指,可笑她看到那份戒指设计图时,真切地期许和幻想过,甚至无法克制心里心底那点小雀跃,她跟个傻子一样心动了大半宿。 原来全都是痴心妄想。 他要娶的不是她。 她看上的戒指,是别人的东西。 那天在花廊里,齐晟告诉她“不重要”,也不避讳她听到任何东西。 她以为他跟她没什么,现在想想,也许不是陶敏玉不重要,而是对他来说,她是否误会无关紧要。 这些年发生过那么多事,不管哪一次,齐晟都懒得向她解释,似乎从不在意她是否介意,就像上次答应她去舞会,结果爽约后连个电话都没有。 他的道歉居高临下。 就连解释都是屈尊降贵的姿态。 至于她信不信根本不重要,他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在她不顺服的时候更甚。他退让了,她就没资格计较;他已经试着哄她了,她最好接受。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是觉得没必要通知她,还是没想分手,因为没腻,所以想要她继续留在身边,当情人,当小三吗? 他都要订婚了,为什么还能坦然地和她纠缠不休,连一句“好聚好散”都不允许她说出口? 他明明可以告诉她的,明明可以让她死心的,至少别让她这么难堪。 她不会……不会赖着不走的。 沈姒深呼吸了几下,仅剩的理智阻止她继续胡思乱想。 她不甘心,她不信他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她至少该问清楚,至少得到一个足够死心的答案。 沈姒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推开门,边拨电话边朝僻静的地方走去。 电话接通的意外顺利。 “喂?”齐晟的嗓音微哑带沉,听着似乎有点疲倦,“怎么了?” 气氛难平,心跳也难平。沈姒一时间反而没那么痛快了,“你还忙吗?”她迟疑了几秒,才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有事情问你,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通话对面传来一阵杂音,似乎是一段琵琶声,听着像燕京翠屏胡同里锦棠的场子。 沈姒怔了下,“你回国了?” 齐晟还没有搭话,那边先传来一道有点不乐意的女声,“谁啊?” “你和谁在一起?”沈姒的嘴唇在打颤,声音轻得快听不到了。 “几个朋友,处理点事儿。” 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了,他似乎换了个更僻静的地儿,笑了笑,“怎么,想我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今天是我生日。 是你自己说要回来陪我的。 沈姒喉咙里涩涩的疼,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掉,轻扯了下唇角,“没事,” 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异常,“我只是没想到,度过了一个这么难忘的生日。” 齐晟轻轻一哂,“我傍晚就能过去,你自己待一会儿,晚上有——” 他的笑音从嗓子里低低地荡出来,散漫的、轻佻的,像是靠在她耳边一样,“算了,晚上再说吧。” 好像突然没有问的必要了。 他是不是要订婚也不重要了。 她纠结他跟别的女人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就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他拿她当什么呢? 她因为他一件礼物高兴,因为他一个举动在意,因为他一句话在脑子里千回百转,而他始终这样,若即若离,心情好了才上上心安抚两句。 沈姒突然觉得很可笑,她就不该当真,更不该心存幻想,都这样了还要给他打电话,就为了一个解释。 自取其辱,不过如此。 - 挂掉电话,齐晟的面色沉到了底。 “给个解释,”齐晟手指勾着领结松了松,眉眼间浸着风雨欲来的戾气,嗓音听着有些不耐烦,“昨天家宴你跟老爷子胡说八道什么了?” “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解释?”陶敏玉夹着一只细长的烟,红唇吐出一小圈儿蓝色烟雾来,轻讽道,“我们快要订婚了,你背着我偷情?” “你太小看我了敏玉,”齐晟短促地笑了一声,眉骨硬朗,漆黑的瞳仁沉冷而凌厉,“就算结婚了,我看上的女人,你以为我需要背着你搞吗?” 热闹的环境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不介意告诉你,我们还没到走完订婚流程那一步,她现在算我女朋友。 如果我跟你有什么,才叫偷。” “我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深情。”陶敏玉掐灭了烟,将烟身碾到稀碎,“当年是你自己说只看上了她这张脸,怎么,三年了还没玩够,自己搭进去了吗?” 她轻嘲,“你别告诉我你喜欢上她了,喜欢什么?喜欢她听话顺从吗?” “玩没玩够也是我说了算,”齐晟虚眯了下眼,周身气场都冷,“我就喜欢乖一点的,有什么问题?” “那你还想怎样?领她进门吗?”陶敏玉脸色不好看,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她冷笑了声,“我倒不介意和你的这场联姻成不成,但你想过怎么收场吗?你以为老爷子允许她存在吗?” “你拿我爷爷压我?” 齐晟抬眼,眸色阴恻恻地往下沉,锋利如刀,“少他妈给我摆你的大小姐脾气,陶敏玉,不满意你现在就滚回去,着急促成联姻的又不是我。不管我未来娶谁,谁都没资格过问我的事。”更新最快的网 他这人天生反骨,最恨别人掣肘,更见不得别人甩脸色。 “你什么意思?”陶敏玉维持地平和碎了一角,却不好跟他翻脸。 “我这人不擅长奉劝别人收手,所以我只能警告你,”齐晟勾了下唇,嗓音微冷带沉,“一个人只要不死,折断她一身傲气的方式总会有的,就像一块块敲断对方的骨头,只要耐心足够,总有她承受不住的一击。你可以试试看。” 陶敏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漂亮的一张脸血色褪了大半,“疯子。” 很矛盾的一种气场,齐晟笑起来有时反而比不笑更骇人,明明意态是懒散的、轻慢的,甚至有一点浪荡和风流,可他身上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 这包厢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连个敢打圆场的人都没有。 - 浮光声色,纸醉金迷。 外面依旧是热闹而喧嚣的,沪郊的山庄内繁华未落,处处都是销金之所,可这场金堆玉砌出来的生日宴,是冷的,没有一丝温情味儿。 在所有人察觉到她离开太久前,沈姒驱车离开,从沪郊一路驶回别墅。 家里的阿姨和司机都被她放了假,只有她一个人在。沈姒处在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上,她比自己想的要平静得多,一个人安静地收拾东西,连眼泪都没有。 秋初的院内叶残红瘦,别墅前的花枝茎叶在前几天的骤雨中颓败。 沈姒在檀宫别墅养了不少名贵花卉,都是和齐晟在一起后倒腾的。 从前她总觉得他的生活没什么烟火气,连别墅风格都冷得没半点人情味,当时很乐意花时间一点点打理,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情。 有段时间她还学过做菜,研究了很长时间,但他反应平平。 大约热情都是需要回应的,得不到预期的回报就会一点点消减。记不清什么时候起,她不怎么折腾了,也几乎不回来了。 现在想想,好像许多事情的结束都在不知不觉中显露过端倪。 人说明知不可能的爱,就像故意去按发炎的智齿,从疼痛中获得莫名的快感。 可其实,快感是短暂的,疼痛才是经久不息的。 你看,疼痛终于压过快感了。 沈姒苦涩地笑了笑,心底一片荒芜。她整理好行李,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指尖慢慢描摹过一个轮廓。 也许真如尤瑟纳尔所说,“这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她也从不后悔有过的心动,可她绝不会允许,自己落魄到卑微求全地喜欢他。 三年了,她早该离开了。 从前她只想要他一个态度,到现在才发现,她只是忍不了因为喜欢一个人,而慢慢失去自尊和自我的自己。 落地窗外冶艳的阳光有些刺眼,前几日的疾风骤雨留下的积水快被晒干了,所有的痕迹都在消匿。 连雨不知夏去,一晴方觉秋深。 沈姒看着玻璃窗里的虚影,拨出一个电话,声音史无前例的平静。 “帮我清点一下名下所有资产,我最近想出去散散心,短期内不想回国。” 第 16 章 郎艳独绝 生日宴上的宾客反应过来不对劲时,沈姒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完全把人撂下确实不像话,沈姒交代了安排一切流程的负责人,让他继续好吃好喝地供着这群人,去留随意。但是没有主角的生日宴实在怪异,会场上的人交流了视线,没人挑到明面上,但私底下的议论和猜测已暗流涌动。 “什么情况啊,出事了吗?哪有人生日宴把所有人扔下来的啊?” “会不会是因为最近的传言啊……” “少说两句,别上赶着招惹人家,你还真不怕祸从口出啊。” 先前在洗手间议论过一波的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隐隐不安,陪着干笑了声,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对啊,说不定是处理什么事情,我们再等等吧。” 天色将沉未沉,青灰色的云团垂得很低,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沈姒的手机里未接和未读的消息已经成灾,大量的电话和消息涌过来,密密麻麻的全是红点,探究的、关心的、看戏的,询问的人各怀心事。 估计这会儿齐晟该知道了,不过沈姒把跟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 他什么反应,跟她没关系了。 沈姒不在乎大部分人怎么想,懒得理会,只接了周子衿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姒姒,你没事吧?”周子衿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挤出来,“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走掉了?” “去机场。”沈姒言简意赅。 她垂了下眼睑,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情绪,“心情不好,我想找个地方散散心。” 周子衿有点懵,“啊”了一声,“这么突然啊,不是,你怎么会想到——”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答应过来,磕磕巴巴地问道,“姒姒,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原来你们都知道啊。”沈姒很轻地笑了一声,说不出什么意味。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姒姒,”周子衿怕她误会,也急了,话都说得语无伦次了,“我真的,今天是你生日,我真的怕你难受,而且我没确认……” “我明白。”沈姒打断她,语气很平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 她今天稍微捋捋就想明白了: 昨晚周子衿犹豫着不敢问,还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她的心情。周子衿大半夜给自己发消息,发了又撤回,琢磨半天敲不出消息,估计就是怕自己难过。 本来就不关周子衿的事儿,她还不至于因为自己的感情问题迁怒别人。 可笑她昨晚为了一份属于别人的戒指设计图,期待和雀跃昏了头。 “那你现在,现在还好吗?”周子衿突然不知道问什么了,想哄她,又觉得束手无策,“姒姒,你……你先别难受,这还是没准儿的事,只是外面那么传,反正,反正你可别哭啊。” “我哭什么?”沈姒扯了下唇角,“怎么说呢,你就当我痴心妄想之后,终于幡然醒悟了吧。 “你别这样说,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 周子衿小心翼翼地出主意,“会不会是误会啊?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说不定就是他们瞎传的。” 电话? 从昨晚到现在,她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她小心翼翼维持的自尊和不愿打破的假象,被那通电话毁得一干二净。 沈姒不愿提及,也不愿再想,“没必要了,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 “我想跟他分手了。”沈姒淡淡道。 通话另一端陷入了沉默。 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一下,她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我们本来就不合适,主动离开至少不会太难看。” 周子衿太了解她的脾气,决定了一件事谁也劝不动,但总觉得可惜,本想再劝劝,又听到沈姒疲倦的声音。 “我累了,青青,我真的不想这样。”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大约在感情的你来我往中,一切都是有时限的。 曾经纠缠如毒蛇,执著如艳鬼。 可激烈得快的,也平和得快,甚至于也颓废得快。 刚认识齐晟时,她什么心思都显在面上,想要的说得干脆,不喜欢的就撒个娇,最大不了掉两滴眼泪,反正他对她吃软不吃硬,几乎千依百顺。 可她现在,越来越不愿意通过这样的方式,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了。 尤其是爱。 “姒姒。”周子衿喉头一哽。 “我不生气,我也不恨他,”沈姒声音异常地冷静,没什么起伏,“恋爱时的情话又不是白头的誓言,是我太较真了。这三年他没什么对不起我,他只是没那么爱我,他也没理由必须爱我。” 她轻嘲,“我就是不想再这么在意一个人了,真的太累了。” 平心而论,齐晟这些年没薄待过她。 她的手段和能力是他教的,身家和地位是他给的,她搞垮了何家还能全身而退,她不是不清楚因为谁。 只是人心大概是最难满足的东西,明明最开始,她想要的只是他的权势,大仇得报时就该收手了。可在一次次亲近相处中,她开始贪恋那点温情,自己剖白心事的同时,开始妄想他的回应。 可她很难再向前一步了。 煊赫的家世让齐晟一路顺风顺水到今天,从来都是别人赔着笑脸捧着他,他又是个有手段的主儿,手揽生杀大权惯了,自然不会主动迁就别人。 她在作茧自缚,她一步一步将自己囿于牢笼,因为爱他变得不像自己。 不如到此为止。 周子衿知道自己没办法插手两人的事儿,就是担心她的状态,沉默了很久,微叹道,“姒姒,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你千万别——” “我知道,我没什么事儿,”沈姒笑笑,“落地后我给你打电话。” 车子已经停在了机场附近。 疏阔的天色已阴云沉沉,朝来寒雨晚来风,机场附近的人潮瞬间就被冲散了,所有人着急找地方避雨,从喧闹嘈杂到冷清,就在那么短短的半分钟里。 秋初的第一场雨,让她赶上了。 南城相遇那一晚,齐晟带她回家,也下了这样一场雨。下车时,她迟疑要不要跟上他,他撑过伞,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拥着她走过雨幕。 人生当真荒诞如戏,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嘭—— 沈姒手中的黑伞一转,撑开伞骨的声音清脆,她走进雨幕里。 - 沈姒订了张最快出国的机票,目的地是奥地利的哈尔施塔特镇。离开学还有十天左右,她可以挨着几个国家转一转,倒没在隐藏行程上下功夫。 她十分了解齐晟,他如果想查一件事,谁也瞒不住,没必要做无用功。 沈姒就是没想到周子衿跟着来了。 秋日的哈尔施塔特镇层林尽染,两人漫游冰洞的时候,小船摇曳,沈姒安安静静地削苹果,听周子衿戏精上身嘀嘀叭叭地开始了一番演讲。 “我就是不放心你嘛,工作在我们姒姒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周子衿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真情实感地为自己感动,“有没有被我的姐妹情打动到?” “不放心什么?”沈姒纤眉一挑,水果刀在手心一转,尖锐的锋刃抵在了自己脖颈处,“怕我想不开?” 周子衿被她吓了一跳,差点从船上翻下去,“你别冲动。”更新最快的网 “你想什么呢?”沈姒轻笑了声,“我又不傻,怎么会往自己身上划?” 她半垂着视线,指尖贴着钝刃一寸寸摩-挲而过,眼尾渐浓的颜色十分妖冶,“我只会一刀一刀往别人身上刮。” 周子衿看着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沈姒对她的心思门清儿,“是不是想问,他有没有联系我?没有。” 她想了下,眨了眨眼,“不过我也把他拉黑了,真到此结束了。” 周子衿最怕她难过,安慰道,“他找不到你肯定会着急的,就算打不通电话,也能直接过来吧。” “他不会的。”沈姒轻笑出声。 齐晟绝不会追过来的。 就像养了一只宠物。 平时它讨主人欢心,主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如果哪天它反挠了主人一下,或者忽然闹脾气,主人也许会顺顺它的毛,但不会再付出更多耐心了。 谁会在意一只宠物的死活? 他那么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为她低头,又怎么可能放下身段解释,大老远儿赶过来哄她开心? 三年来她跟他闹过的脾气着实不少,也不是没离家出走过。他有耐心的时候还会哄哄她,不过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她一个人折腾够了,先让步。 他这次也一定觉得她在耍脾气,冷上两天,没劲儿了就自己乖乖回来了。 一切也正如沈姒料想的差不多。 齐晟这几天一直处在低气压状态,浑身就带着一股劲儿,杀伐气浓重,看着挺不耐烦,随时要爆发一样。他什么都处理完了,就是没主动联系她。 ——“沈小姐突然不见了。” 这话一传到他耳边,他就知道这事儿有猫腻,离京返沪前就让人着手查了。 蓝核的秘书团队业务能力惊人,在各个方面,尤其是总助,调了全部监控,挨着排查完,拿捏了几条把柄,在齐晟下飞机前就把事儿掰扯清楚了。 “您回来之前,有两个人议论了几句您和陶小姐的婚事,被沈小姐听到了,”总助紧绷着一根弦,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道,“沈小姐恐怕是误会了。” “我还没订婚。”齐晟很不耐烦,咬字清晰地蹦出一句,“那两个嘴碎的是谁?” “方盛集团的小于总带来的人,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让沈小姐牵桥搭线,”总助简单地说明了下,“就是带来的女伴不懂事,跟同伴酸了几句。” 齐晟掀了掀眼皮,眸色漆黑、冰冷,“他们好过,你的日子就不用好过了。” “是,我这就去处理。”总助一瞬间领会齐晟的意思。 其实他被迁怒得有点冤,但以他的经验来看,如果不想办法把沈姒哄回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老板都这个状态,那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 所以他一改公事公办的态度,殷勤出主意,“可是沈小姐不知道,她肯定很难过很委屈,您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 齐晟没有说话,眉眼间攒动着的都是浓浓的戾气,阴刻到骨子里。 这几天处在多事之秋,除了沈姒的事儿,他那几个叔伯最近没少折腾,齐家没有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物,燕京那边又出了点事儿,不痛快的都堆一块了。 他的脾气快到头了。 良久,总助在他面前站得发麻,有点摸不透他什么意思了。他迟疑自己该不该走时,才听到齐晟开口。 “这些年我对她不好吗?” 齐晟忽然问了句,低哑的嗓音微冷带沉,带着点倦怠感。 “当然不是。”总助怎么敢顺着他的话胡说八道,想都没想直接否认。 “很好,”齐晟语气沉冷而平淡地评价了句,“那就是她没良心。” 这他妈就是道送命题,还突然变成了“选择送命题”。 哪有下属给老板提意见的?就是老板娘也不能随便给他议论啊。 总助眼观鼻鼻观心,识趣地转移了话茬,“女孩子都是很娇贵的,平时很容易没有安全感,都得哄的。沈小姐可能就是想你哄哄她,不一定是真生气。” 齐晟没搭腔,五官冷峻又凌厉,眉睫如漆,目光阴沉如刀割,又冷又利。他拇指一下一下拨动着腕间的佛珠,缓慢摩-挲过上面的梵文纹路。 隔了两分钟,他还是听了建议发消息,不过就打了几个字: [回来吧,我可以跟你解释。] 求和的意思藏在他惯有的冷漠里。 总助在旁边偷瞟了一眼,想帮老板修改的心蠢蠢欲动,他心说“这他妈也不叫服软示弱,更不像哄小姑娘啊,这强硬的语气跟下达命令没什么区别啊”。 但他没敢。 总助已经在心里脑补了“老板被老板娘拒绝的一千种可能性”,然而齐晟的消息压根没发出去,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后,紧跟着一句刺眼的: [您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沈姒把他删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眼底的情绪很重,冷着脸继续试了试短信、电话、其他聊天工具甚至支付工具等十余个软件。 无一例外,全被沈姒拉黑了。 她到底在闹什么? 他不是没订婚吗? 一声不吭就走,通讯工具不是删除就是拉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嘭——” 手机以一种惨烈姿态砸上墙壁,四分五裂。很明显齐晟脾气也上来了,眸色里透着阴冷的戾气,淡淡的,却格外汹涌。他的语气毫无温度: “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 沈姒突然不辞而别,跟齐晟分手的事儿很快在圈里里传开了。 主要是这一对儿的行事作风和相处模式太引人注目了:平时一会儿郎情妾意像刚共赴过,一会儿互相算计像相爱相杀的宿敌。他俩怎么看都像上一秒极尽欢情“要”对方的命,下一秒也能手起刀落“要”对方的命,方式不一样罢了。 反正三年前所有人都不看好,结果齐晟就是不腻,三年后终于分了,但怎么看都像齐晟被甩了。 这毕竟是衙内里的衙内,祖宗里的祖宗,坏起来六亲不认,手段阴狠得出了名,让燕京一众二世祖都绕着走的主儿,居然在一个女人身上翻船了。 谁听到了不说一句真稀奇。 他那一票哥们就没见过有人能给他添堵,可算逮到了好戏看,当然兴致勃勃个没完。但大多不敢开他玩笑,一听到他动静,就消停下来了。 两天的功夫,这话题快聊烂了,也就刚从南城赶回来的赵东阳一脸懵。 “分了?”赵东阳愣了几秒,难以置信地骂了句,“我操,怎么能分了呢!” “阳子,我怎么看你比三哥还激动?”有人打趣儿道。 “废话,我他妈能不激动吗?”赵东阳一肚子苦水急着往外倒,“就因为我在墓地逗了沈姒几句,三哥把我发配到华南那个破公司大半个月啊,老子吃苦受罪都是因为这个红颜祸水!她人走了,我不是白倒霉了吗?” 赵东阳想想还是觉得晦气,骂骂咧咧地自问自答,“知道古代五大祸国妖妃是谁吗?妺喜,妲己,褒姒,西施。” “这是四大。”旁边有人笑着戏谑了句,“你丫还会不会数数?” “还有沈姒。”赵东阳咬牙切齿。 “那你可以找地方庆祝庆祝,这妞儿路数太野了,平时闹闹脾气也就算了,偏挑这时候。”有人啧了声,“三哥恐怕没心思哄她了,我看真要掰了。” “拉倒吧,以我的经验来看——”赵东阳不信,正要跟他们说道说道,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利落地改了口,“以我的经验来看,这家店就没几个能吃的菜。” 话音一落,包厢的门被推开,齐晟进来后包厢瞬间就静了。 最近还真没人敢触他的霉头。 齐晟平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性,性子本就阴冷、狠厉,离经叛道,喜怒无常,所以还真没人能看出来,沈姒走了之后,他有没有什么反常。 一整场的氛围都有些微妙。 回去的路上,总助像早就锻炼出滚刀肉的本事似的,跟他汇报沈姒的行程。 虽然上次齐晟说“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但是总助和秘书团却不敢当真,生怕待久了说错话,疾风骤雨就会殃及自己。所以从沈姒离开开始,她全部的行程和照片每天都会被送过来。 “8.17钢琴演奏会、冰川漫步、酒庄摘葡萄酿酒、篝火晚会 8.18画展、冲浪、海钓、古堡探险 …… 今天上午在米兰看秀,跟着周小姐进了后台,调——” 总助的声音卡带了半秒,声音依旧公式化,像个没感情的机器,“调戏了一个刚出道不久的男模特。” “她过得还挺逍遥快活。”齐晟淡嗤,不冷不热地点评了一句。 总助识相地闭了嘴。 齐晟面上拢了层薄薄戾气,按着领带一扯,视线却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 是第一天夜里拍下的照片,沈姒坐在海边,笑容明媚而清艳,一袭红裙迎风摇曳,围着篝火喝酒,身侧倒了好几个酒瓶,看着就挺野性难驯。 齐晟虚眯了下眼。 她没醉? 齐晟很少见她喝酒,也不准她贪杯,因为她说自己喝不得酒—— 沈姒十七岁那年,他第一次带她参加酒会。去之前因为点儿小事,沈姒跟他闹了点儿情绪,当晚齐晟没怎么管她。有人来敬酒,沈姒不会推拒,也是跟他赌气,接连灌了好几杯。 出了宴会厅,沈姒蹲在了地上。 她也顾不得来往的人的视线,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疼”。 “就两杯酒,你这么娇气?”齐晟垂眼,眉间积压的皆是阴郁之气。 他的身影遮了她面前所有的光。 “我,我来那个了……”沈姒咬了下唇,磕巴了好半天才磨出几个字,声音细弱蚊蝇,“肚子疼。” 齐晟身形一顿,“什么?” 不是没听清,他是没反应过来。 沈姒将小脑袋慢慢埋进臂弯里,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我生理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平时我也不喝酒的,我一喝酒就难受。” “你怎么不早说?”齐晟微皱了下眉,单膝蹲在她面前。他紧张的时候还是疾言厉色的样子,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不能喝酒,你不会不喝?” 沈姒仰起脸颊看着他,闷闷地说了句,“我怕你生气。” 她的声音是软的,纤长弯翘的睫毛上挂了水汽,因紧张而发白的面容像温润白皙的羊脂玉,怯弱的、柔媚的、娇软的,撩得人心里发痒。 齐晟身形微微一顿。 他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平静得语气里掺杂了一点无可奈何,“我生什么气?” 沈姒眨了下眼,眼底还泛着雾气,朝他伸手,“那你背我走吗?” 齐晟轻笑,低缓的嗓音在夜色浸润下格外勾耳。他捏住她的耳垂,轻轻碾了下,“你还挺会得寸进尺。” 沈姒扯了扯他的袖口,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她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眼底藏了星河,微微上挑的眼尾工笔画就一般泛着红,艳色四起,漂亮得像是会说话,漂亮到,让人回绝不了。 鬼使神差地,齐晟朝她倾身。 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勾住她腿弯,将人打横抱起,“抱你走。” 沈姒轻呼了声,勾住他的脖颈。 凛冽的气息覆盖了满身,沈姒抬眸,看他漆黑沉静的眼,轮廓分明的五官,流畅的下颌线,稍稍怔住。 很奇怪的感觉,见惯了他阴刻乖戾的样子,她还是会被吸引。 “看什么?” 齐晟立在昏暗里,嗓音又低又沉。 “没事。”沈姒埋进他怀里,一寸一寸地收紧了搂他脖颈的手,轻笑了声,“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她蹭了蹭他的下巴,轻吟:“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你在恭维我?”齐晟嗓音沉沉地嗤笑了声。 沈姒吻了下他的脸颊,“给个机会。” 齐晟脚步顿住,垂眸凝视了她几秒,漆黑的瞳仁里擦亮了一簇暗火,初初燃起,便让人心惊肉跳。在她一声“干嘛”问出口时,他低头和她纠缠在一起。 她微凉的发丝和他肩颈交缠。 她跟他说自己喝不了酒,后来所有酒局的酒都是他挡或者替的。没人敢灌他,自然也没人敢不识趣为难她。 她说自己两三杯就会醉,而且每次贪杯,都拉着他的衣角不松手,最后都是他一路抱或背回去的。 装了三年的乖巧和柔弱,齐晟还真没看出她千杯不醉。 她的风情,她的乖顺,她的娇软姿态,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手段,为权为势为私仇。只是他没想到,她耍的小心思,也有过只为他一个人的时候。 齐晟想到这里,心底的燥意更甚。 “小骗子。” 齐晟按了按眉骨,舌尖抵了下牙齿,忽然轻笑了声,身上的戾气似乎一瞬间松散了下来。 他想给她打电话。 齐晟从不是一个会迟疑不决的人,他要什么从来想的清楚。念头一冒出来,他直接了当:“给她打电话。” 总助顿了两秒,整颗心突突地跳。他都不敢多问,直接拿出手机翻沈姒的号码,只是还没翻到,就听到齐晟微沉着嗓音,背出一串手机号。 不过很不幸,他跟着齐晟被拉黑了。 齐晟眼都没抬,淡声道,“给周子衿打,让她想清楚能不能挂。” 事实证明,他可能手段狠厉惯了,比起哄人他更擅长威胁人,专挑别人命门拿捏,只是对沈姒心软,下不了狠绝的手段,也做不来温柔这一套。 总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头皮有点发麻,接着打电话,充当了个恶人。 - 沈姒这三天确实过得很自在,主要是笃定了齐晟不会追过来,她也没什么顾忌,从鹿特丹、林茨、哥本哈根,到帕尔马、培林、马赛,能想到的她都计划去玩一遍,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至于其他的,等假期结束了在考虑也不迟。 直到周子衿苦着一张脸给她递手机。 沈姒看周子衿一脸被绑架的样子,在怂得要死和视死如归之间拼命挣扎,莫名其妙地晃了一眼,“谁啊?” 陌生号码,她根本没印象。 沈姒正从埃尔兹城堡的台阶上往下走,远处成片的杉树如火如荼,茂密的林荫遮蔽,林中光线昏暗,像是加了一层旧照片的青灰色滤镜,朦朦胧胧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颓靡美感。 “三哥的助理。”周子衿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满脸写着被胁迫的痛苦,“要不你给挂了吧,反正你挂没后果。” 沈姒顿了下,睫毛轻轻一颤,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接过来。 通话两边都没说话。 两人都知道对方在听,因为彼此的呼吸声在听筒内互换、交缠。 良久,久到隔了哥德巴赫猜想11到12的时间,沈姒都想把电话挂了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他沉冷低哑的声音。 “还没闹够吗?” 分开三天,这是他跟她的第一句话。沈姒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还真不能太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事实证明,不辞而别就是最好的选择,按齐晟的强盗逻辑,她要是当面跟他说分手,他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畜牲事来。 “你什么时候回家?” 风一吹,火红的树叶正簌簌地往下落。齐晟再说什么沈姒都听不进去了,她这会儿脾气有点上来了,就没搭腔。 “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沈姒,你真当我对谁都这么好脾气,”齐晟倏地笑了一声,浑身跟淬了冰粒似的,挨一下都冷,“用不用我提醒你——” “你确实提醒到我了。”沈姒总算忍不住,也说了分开后的第一句话。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总助整个人都麻了,齐晟的脸色阴沉得快滴水了,他不得不承认沈姒很有本事,她的一举一动都精准地踩在齐晟雷点上,还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不过之前发过去的验证消息通过了,沈姒又把他老板加了回来。 总助微松了口气。 但他眼睁睁看到,齐晟编辑了条消息过去,又是一个熟悉的红色感叹号,醒目又刺眼,而且这次提示换了: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可以,她这次连重新添加好友的操作机会都不给他老板留了。 我操,救命啊。 总助心里叫苦不迭,根本不敢继续看,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他心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两人冷战就意味着又是一段时间的高压工作预订。 由不得他装死,齐晟冷不丁地点到他了,“她什么意思?” 夜色深浓如墨染,燕京的街道上已泛起了潋滟灯火,光怪陆离的霓虹交错。稀薄的光线掠过齐晟漆黑的眼,冰冷、阴刻,且没有温度。 “沈小姐,”总助在一侧快待不下去,硬着头皮提醒道,“可能把您拉黑了。” 敢情她终于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是为了先拉黑,再重新删除。 齐晟平静地撂下手机,眸色一寸寸沉下来,阴恻恻的,浑身拢着点不耐的劲儿。他手指缓慢拨动了下腕间的佛珠,漠然地嗤笑了声: “行啊,翅膀硬了,挺长进啊。” 第 17 章 一见钟情 西欧的秋日层林尽染,浪漫如诗,明亮的阳光给沉郁的石柱和雕像注入暖意,罗马式的剧院极尽雍容华贵,处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这几天到处折腾得有点累,下午看完一场音乐剧,沈姒和周子衿回附近的酒店。 《西贡小姐》,战火里的爱情,玩烂了的桥段还是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这种跌宕起伏、震撼人心的经历?”周子衿抱着一杯奶茶,还沉浸在音乐剧里,微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也有一张适合当女主的脸。” 说着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沈姒用一种“你该吃药了”的眼神看她,十分嫌弃,“不是我打击你,你去战场遇不到爱情,只能遇到炮弹。” 她轻拍了拍周子衿,“还是回去睡一觉吧亲爱的,梦里什么都有。” “……”周子衿满脸问号。 “我的重点又不是战场,是一见钟情好不好!”周子衿愤愤地跺了下脚,说完突然想到,“说起来,虽然你和三哥分手了,但他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哎,居然真的只有我没体验过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沈姒轻眯了下纤丽的眼,冷笑了声,“他顶多算见色起意。” “虽然但是,”周子衿觉得哪里不对,“一见钟情,钟的不都是脸吗?” 沈姒莞尔,没再说什么。 其实南城相遇不是她和齐晟初见。 沈姒第一次见到齐晟,是在六七年前沁园的戏台上。 彼时沁园的梨花开败,花残叶盛,绿意葱茏。她穿着戏服练习新学的赵飞燕鼓上舞,没扮上,素净的一张脸,五官尚未长开,却已精致得无可挑剔。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转旋的水袖从风如回雪,由急转轻的舞步掀动着裙裾在鼓上摇曳生姿,举腕、折腰、回眸,慢态逐惊鸿,繁姿引游龙,她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一颦一笑极尽艳色,妩媚入骨。 沈姒察觉到有人来,但没什么反应。 人说“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开腔就断没有随便停下的道理,她也没因为对方坏规矩,直到一曲毕,她听到了台下的掌声。 沈姒从鼓上翩然起腰,青丝勾落,纤腰娇娜,随意看了一眼对面。 少年斜靠着台下的立柱,沉静地看着她,眸底的情绪一览无余。 湛黑的眼,狭长的眼型,他五官的起转承合与昏暗的天光相合,近乎病态的阴郁,像一把刚出鞘的利刃。 沈姒戒备地看着他,始终没有开口。 他却先勾了下唇,清冷的眸光因天色而深邃,“你很漂亮。” “谢谢。”沈姒淡声应了句,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其实赞赏的话从小听到大,她很少有所触动。但她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把和企图直白地挂在脸上。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视线: 审视猎物的视线,志在必得的视线。 恍神间齐晟已经拾级而上,垂眸和她视线相接,“你好像很怕我?” 居高临下的姿势,难以言说的威势让沈姒下意识地屏住了一瞬的呼吸。他稍一靠近,周身凛冽的雪松气息混杂着点酒气,侵略性极重地压下来。 一如他本人,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 “你可能想多了,”沈姒不避不让地回视他,觉得这人自以为是得有些荒谬,“只有悬殊的地位和不对等的关系才会让人心生恐惧,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我为什么要怕你?而且同学,” 她想不到一个更好的称呼,“这里不让外人随便出入的,你该离开了。” “喊什么同学,我们不熟,”他挑了下眉,意态轻慢又邪气,靠向她的身影遮挡住她视线里所有的光,“你年纪看着比我小,应该喊我哥哥。” 他在调戏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沈姒张了张唇,窘促又气恼地瞪了眼他。 她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跟一个酒鬼计较”,才忍住没有回怼,欲言又止的样子活像一只吐泡泡的小金鱼。 她其实分辨不出来齐晟真醉假醉。 不过“借酒劲儿耍流氓”的经典戏份还没上演,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他妈什么地儿啊,跟迷宫似的,有人吗?”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扯了扯领带,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后院,扫到个人影就使唤道,“你,就你,过来。” 这是真酒鬼,不过没人搭理他。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小丫头片子,我有的是钱,你不就是出来卖——” 男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喉咙忽然一紧,被扼住了。 齐晟戏台上跳下去了,一把扯住了对方后颈,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一拢,按着人脖子往台柱上狠狠磕了下。 方向朝着沈姒,中年男人像被迫给她行了个大礼。他下手不轻。 “真败兴。” 齐晟勾了下唇,浑身依旧是松懒而倦怠的,只是眸色冷得像淬了冰。 沈姒条件反射地朝后躲了半步,她看到了血,“你,你别打人啊。” “他调戏你。” 少年懒懒散散地垂着视线,身上的戾气和阴郁消减,他扫了眼自己的左手,似乎嫌脏,微蹙了下眉。 沈姒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后园的动静不小,闹腾到沁园的经理都过来了。只是经理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诚惶诚恐的态度跟往日对比,非常鲜明。 一出闹剧,很快就有人给处理干净,甚至没人来找他麻烦。 这人来头不小。 齐晟的注意力还在她身上,像是找到一种新乐趣,“你叫什么名字?” “姒姒。”经理拿胳膊肘轻轻怼了下沈姒,好半天都没见后者有反应, 他想替她回答,“她叫——哎呦。” 沈姒踩了下经理的脚,态度不怎么样,“我凭什么告诉你?” “哪个姒?”齐晟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褒姒的姒?”他借着挑眉的痕迹打量了眼她,“是有当祸水的资本。” “谢谢,你看着也挺像个色迷心窍的昏君。”沈姒冷眼看着他,反唇相讥。 “是吗?”少年微妙地弯了下唇角,也不计较,只朝她倾了倾身,压低的嗓音微哑沉缓,“我记住你了,姒姒。” 他用最稀松平常的口吻,把她的名字念得千回百转,像在烈酒冰块中浸润过,颗粒感分明。也许是一种错觉,她竟从中听出点暧昧的意味来。 “我想和你做朋友。” 沈姒怔怔地看着他,耳根有些发麻。 那时候天色并不好,闷热的盛夏傍晚,灰蒙蒙的阴云压得很低,有闪电无声地划亮天际,戏台四下昏昧不明。 只有她视线里的他,漆黑的眼底像是擦亮了一簇火。 沉冷、明亮,带着势在必得的侵略性,一直烧到她心底。 对视不过两秒,沈姒败下阵来,心跳却不自觉地加速了。 “无聊。” 她知道自己心动的不是时候。 沈姒那时年纪尚小,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南城重逢后,她以为这是天注定的缘分,一度试图证明自己和那些费尽心机想要爬上他床的女人不同。 可惜甭说是南墙,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她都尝试过了,撞得头破血流,才发觉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在墙后。 就像他根本不记得他们的初见,他现在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她。 她曾反驳他,只有悬殊的地位和不对等的关系才会让人心生恐惧。 现在想想,几乎一语成谶。 齐晟这人浸淫名利场多年,阴郁寡恩惯了,利欲皆不入眼,大约只是陪她玩了一出逢场作戏的游戏。 到底不甘心,到底意难平。 沈姒越想越不爽,将手包推到周子衿怀里,冷笑了声,“你等我会儿。” “怎么了?”周子衿不解其意。 施普雷河岸的街道绿茵浓郁,一抬头能看到雄伟的佩加蒙博物馆,风格迥异的建筑艺术冲撞,浪漫而独特。这个时间段,街道上行人和车流都稀少。 周子衿茫然地看着沈姒踩着高跟鞋,从身后七八米的立柱后,揪出一个很普通的男人来。男人本来要跑,结果被沈姒眼疾手快地抓肩、扼腕,按在了地上。 “我操。”周子衿惊了,脏字没忍住从唇边滚出来,“演谍战大片呢?” 沈姒一直知道有人跟着自己,平时懒得理会,不过今天她心情不好,就是想找茬,这人赶巧撞枪口上了。 “别紧张啊,我就是想让你帮忙传个话。”沈姒轻笑,挪开踩在对方喉咙处的高跟鞋,眉眼愈发妖冶艳丽。 “那你还卸我胳膊?”对方冷汗都下来了,一半是惊的,一半是疼的。 “谁让你跑啊?”沈姒纤眉一挑。 你妈的。 谁看到被监控对象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不跑啊?怎么看都像找茬的啊。 对方在心底暗骂了几句,还是赔上一张笑脸,“沈小姐,您吩咐,您吩咐。” - 车子往西城区驶去,一路的寂静,抬梁式古建筑雕龙画凤,彩绘画重檐,明黄剪边勾在琉璃瓦边缘。车子到了胡同口才停下,齐晟步行过去。 返沪之前老爷子就让他回家,他找借口推脱了两天,已经有点不像话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刚踏进四合院的门,老爷子的一个下属正往外走,朝他颔首淡笑,“齐少,老爷子正在里面候着你呢。” 齐晟也是淡笑,快步走了过去。 古香古色的房间内,挂着几副山水真迹,青花瓷瓶里斜插着花枝,书柜上陈列着一水儿的价值连城的古玩藏品,还有几本有价无市的传世孤本。 齐老爷子正在打谱,捏了一枚棋子,淡然自若地负手立在棋盘前。 棋盘黑白厮杀,棋子在十九路棋路中千变万化,已显胜负之势,黑子形势大好,完全可以掐断白子最后一丝生息。但老爷子迟迟没有落子再进一步。 齐晟被晾在一旁近半小时,纵览全局后没忍住替老爷子落下一子。 “没规矩。” 齐老爷子皱了下眉,举起手边的拐杖敲了下齐晟的手背,嗓音沙哑而沉厚,“旁人下棋你看着就行,没到你出手的时候,就别搅局。” “我看棋局已定,您还不肯落子,以为您没瞧出来。”齐晟看着老爷子。 “年少轻狂。” 齐老爷子落下一子,依旧面沉如水,慈善的语气却投射着威严的冷意,“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主意了,而我老了,退居二线就管束不了你了?” 打谱瞬间变成了对弈。 “孙儿不敢。”齐晟心里微震,平时再离经叛道,在老爷子面前他也是规矩恭敬的,“爷爷,您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齐晟打小养在齐老爷子身边,和父母本身就不亲近,又出过一些不痛快的事,他警惕心重,对谁都不信任,也就信服和尊重老爷子一个人。所以这些年除了齐老爷子,也没人压制得了他了。 他落子的思路倒完全没被搅乱,心里有了点破局的构思。 “你跟敏玉闹得很不愉快?”齐老爷子封死他的棋路时,话锋一转。 “我不喜欢她。”齐晟回答得直接。 “你用不着喜欢她。”齐老爷子冷然道,手底下的棋杀招攻势凌厉,面上却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我只是让你娶她,我也不过问你从南城带回来的小丫头。” 齐晟暗震,捏着黑子抬眸,“不关她的事,爷爷。” “您让我联姻,如果是为了权势利益共享,陆家和李家才是最好的选择,您选择陶敏玉,难道不是因为他父亲为救您在战场上断过腿?” 他态度还恭敬,但话越说越悖逆,“您想还这个恩情,有很多方式。但我不欠她的,我不会为了替您报恩娶她。” “你说什么?”齐老爷子眉头深锁。 恭敬归恭敬,齐晟这些年就不是个守规矩好拿捏的主儿,明知老爷子已然不悦,他还是抚逆老爷子的意思,把话挑明了,“我不是您报恩的工具。” 他淡声道,“您要是不担心我把人玩死,陶家如果想要一个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女儿,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混账东西!” 齐老爷子怎么也想不到他敢说这么悖逆的话,抡起手杖震怒地砸过去。 一盘残局,两败俱伤。 - 齐晟当晚直接进医院病房了。 伤倒没怎么伤着,也就背后淤青了一块,还没他当年上学打人严重,事实上是齐老爷子把他关病房里禁足了。虽然这些人关不住他,但他面上功夫还得做,他还不想跟老爷子闹得太难看。 这事儿没过夜就传遍了。 医院乌泱泱来了好几波人,台词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听说你被老爷子打了,来看看,伤得这么厉害?” 玩得好的那几个哥们都借着探病的机会凑热闹,大部分人还算含蓄,就傅少则从特护病房门口笑到病床边,完全是一副“不怕死还上赶着找死”的架势,一直到护士过来提醒才算完。 “我说三哥,赶明儿我还是去庙里帮您拜一拜吧,您才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又住院了,”傅少则歪在墙边笑得肩膀抖,“太晦气了。” “你找死。”齐晟掀了掀眼皮。 下一秒,冷光闪过,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几乎贴着傅少则擦过去。 “我操。”傅少则一侧身,惊险避开。 刀刃的声音在身后成空。 推门而入的顾淮之接住了军刀,微蹙了下眉,“你俩在病房里打架?” 齐晟不耐烦地嘶了一声,眸色阴沉沉的,气场有点压迫人,“你们是不是有病?这么喜欢看我热闹?” 病房内六七个人,叶家的沈家的徐家的,玩手机或者闲聊,他这帮哥们跟有病似的,就是死赖着不走。 傅少则啧了声,“百年难得一遇嘛,见你栽一回太难了,”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完全不带后怕的,“不过真不是我说啊,三哥,李家的权,陶家的人脉和势力,俞家的金钱和资源,你总不能一个都看不上吧?” “在这方面,你确实比老三有眼光,”顾淮之随手合上了身后的门,轻轻一哂,“找了姜妍这么个‘蓝颜知己遍地走,前任男友多如狗’的大小姐。”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别提她,她就是一桃花劫。”傅少则嘶了一声,“我现在一听她名就头疼。” 他斜倚了下墙壁,很无所谓,“不过这年头谁结婚是为了爱情?就算我跟姜妍一辈子对彼此没感觉,只要傅姜两家不垮,这场联姻就比海誓山盟牢固。” 齐晟半垂着视线,手指缓慢地把玩着腕间的佛珠,不置可否。 “我还真的提醒你,老三。”顾淮之掂了掂那把瑞士军刀,轻轻一旋,锋刃朝里放回原位,“上次在聿公馆,为了一句口角,李广白带的女伴陶敏玉都敢动,那女的被拖出去的时候满脸是血,差点闹出人命,最后也就赔钱了事。” 他轻哂,“就敏玉那性格脾气,你让她下不来台,她非得换个地方把场子找回来,你也不怕她找沈姒麻烦。” “她不敢。”齐晟嗓音微冷带沉。 说话间传来一阵敲门声,得到示意后总助推门而入,面色十分迟疑。 毕竟这儿站着不少人,虽然总助知道这些人跟齐晟交情匪浅,但内容不太适合提。只是这帮人一时半会不肯走,他也管不了太多,“沈小姐今天把跟着她的人打了一顿,给您写了个字条。” 齐晟没搭腔,咬着未点燃的烟,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蓝色的火苗从打火机窜出,顺着往上一燎,点燃了烟尾。火星一闪,烟雾缭绕上升,遮住了齐晟眼底的情绪,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覆盖了他周身。 “字条呢?” 很好,老板果然只关心老板娘的字条,根本不关心谁挨打了。 总助边腹诽边将纸条递过去。 齐晟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纸条,淡嗤了声“字还不少”,然后浏览了不过两行,面色就阴恻恻地沉了下去。 【过去三年,承蒙你照顾。 不管发生了什么,必须承认,你教了我很多,我也得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我真的累了,还是那句话:反正多的是讨你欢心的女人,麻烦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们好聚好散。 这些年得到的一切我都可以尽数归还,如果还不够,我给你打个欠条。】 齐晟知道她清点财产的事儿,他倒不至于在这事儿上下手段,太低劣了。 但他还真没想过,带钱跑路已经不够沈姒玩了,她还好意思拿这笔钱——很大一部分还是他给的钱——收买他? 她是真能耐啊。 “老子他妈稀罕这点儿钱?”齐晟冷笑了声,烦躁地把刚点的烟掐了。 “我上回就说沈姒被你带坏了,”这次傅少则彻底笑抽了,“我还以为你就图一新鲜劲儿,这下好了,她跟你学出来的本事都用来治你了。” “是挺新鲜,能让老三人财两空的女人,我也头回见。”顾淮之也笑。 病房里几个人都没绷住,但玩笑话还真不能全往外吐,热闹看到这份儿上,氛围隐隐不对,倒没人敢继续拿这事触他的霉头了,三三两两地起身告辞。 总助走不了,这几天被折磨的突突起跳的心脏,让他都想给自己开点速效救心丸。他硬着头皮立在一旁,又递过去一张字条,“还有第二张。” 【知道你不稀罕这点儿钱,反正也好聚好散不了,那我一分钱也不会还你。 咱们山前别相见,山后没相逢。 后会无期。】 齐晟半眯着眼,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笑了,“她人现在在哪儿呢?” 第 18 章 唇红齿白 “柏林。”总助眉眼低垂汇报道,“不过八月底开学,沈小姐已经订了去美国的机票。” 病房内十分安静,空气像是寸寸凝结了,听不到多余的声息。 总助也是个机灵的,察言观色后补上句,“一小时后燕京去波士顿的航班,落地时间比沈小姐早十五分钟。” 齐晟掀了掀眼皮,目光沉冷。 难以言明的压迫感压在他肩上,总助呼吸微窒了下,掌心微汗。 刚刚的话确实僭越了,揣摩上司心思可以,但决不该自作主张说出口。好在齐晟也没说什么,总助眼观鼻鼻观心,放下文件就退了出去。 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正打算过来擦药的护士迎面过来。 快走到拐角,他身后一声惊呼: “病人呢?” 总助眉心跳了跳,三步并作两步往病房跑,回到特护病房门口,和外面看守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病房内空荡荡,只有正对面的推窗大开,冷风灌了人满怀。 病床上哪儿还有人呐? “少爷,”旁边看守的哥们挠挠头,难以置信,“少爷不会跳楼了吧?” 总助听得心惊肉跳,几个人快步冲到窗边,往下探了一眼: 人来人往,一切正常,就翻了阳台,不是什么跳楼自杀事故现场。 “没事,”总助轻咳了声,沉着地胡说八道,“应该是锻炼身体,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不必惊扰老爷子了。” 这他妈是十九楼啊! 虽然特护病房之间有阳台,不算危险,可看着很惊悚啊! 而且齐老爷子禁齐晟足,火都没消,虽然他出主意去追,可人真走了,他们几个人怎么交代也是个问题。 几个人对视了下,不约而同地达成默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此同时。 旁边阳台一声沉闷的坠地声后,床上的病人错愕地看着一个年轻男人,堂而皇之地翻窗进来。 他理了理袖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光明正大地走出病房。 病人后知后觉一声尖叫。 - 波士顿的秋天微冷,宽阔的街道两旁是红砖绿瓦的小屋,残余的绿与新生的红交替,秾艳而绚丽。机场内人来人往,说笑声和行李箱轱辘滚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十分喧闹。 VVIP私人休息室里,大屏幕正转播通道行人状况。 齐晟在这里等了半小时。 从柏林到波士顿的航班在十五分钟前落地了,但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他也没见到想见到的身影。 “人呢?” 齐晟身体微微前倾,手腕闲散地搭在膝盖上,屈指扣了下桌面。 秘书起了一身冷汗,跟工作人员沟通过后,轻声解释道,“机场这边刚刚询问过柏林勃兰登堡机场,那边回复说,沈小姐确实在机场过安检了,不过在最后一刻没登机。” 齐晟身体往后仰了下,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学校呢?” “十五分钟前,沈小姐已经和导师请假了。”秘书几乎不敢看他。 空气在一瞬间冻住了。 燕京到波士顿没有直达航班,在芝加哥转机后,整整二十个小时。 他浪费了一天时间,在这儿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小时,然后她没来,还卡着点告诉他白来一趟。 她是有多不想见到他? 看来沈姒太了解他了,她拿自己对他那份了解,耍了他整整一天。 “咚——” 齐晟把手里的岩石杯撂下了,往外一推,冰块和玻璃相撞。 他眉间攒着一缕淡淡的阴翳,眼是冷鸷的,唇是紧抿的,自始至终没什么过激的话,只起了身,嗓音淡而沉地低笑一声,“很好。” 秘书一个字不敢说,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听到他微冷的嗓音: “回国。” - 燕京这几天都处在低气压,所有人战战兢兢,蓝核资本和华晟集团的中高层跟着受罪,生怕被挑出什么过错,撞到齐晟的枪口上。 齐晟这人平时就杀伐气重,现在更是阴鸷得没一点人情味儿了。 不过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他这样的脾气,没人敢犯他的忌讳。虽然先前还有人敢拿他和沈姒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现在苗头不对,都不约而同地对“沈姒”这个名字三缄其口,就当没出现过这个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一转眼,便溜到了冬天。 燕京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新雪清冽而明净,慢慢覆盖了整座城市。乾承会所私密性很高,入口偏暗,只有少数人知道,一辆黑色的HennesseyVenomGT停在外面。 一楼酒吧的音乐声震耳欲聋,香水气息和烟酒味冲撞,让人昏昧。 包间里已经有五六个人在了,都是一个层面的人,家世背景相仿,倒也没人刻意打招呼。这样的场子,基本都聊成互通消息的局了。 酒过三巡后,有人笑了笑,伸手拿烟点燃,“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过没?速讯的副总就在这附近,我把他叫过来,你听听?” “出来玩儿聊什么工作?”齐晟轻笑,话说得刻薄,“你养的哪个情儿吹了枕边风,这么卖力搭桥牵线?” 对面的人也不计较,毫无道德地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行,卖你面子。”齐晟端起酒杯,身子往后靠,“十五分钟。” “我面子才他妈值十五分钟?”对面的人笑骂了一句。 玩笑而已,没人往耳朵里听。 聊的是智能移动办公和视频会议一体的平台项目,速讯想利用聊天软件的客户量打开线上市场。对方有备而来,初设规划预案和市场评估等都准备齐全,也没什么废话,十来分钟时间,已经足够融洽。 本来谈得好好的,邻近散场,反倒出了点不愉快。 速讯的副总送了个女人过来。 生意场上逢场作戏再正常不过,接受或者拒绝,都看人心情,也不会有人介意。可这女的一进门,包厢里所有人都怔了下,静默了。 “齐少,”女人捏着文件夹,指甲上是亮晶晶的钻石,款款地走过来,“我是速讯的人,过来送文件。” 所有人几乎都在这一瞬间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 女人打扮得很像沈姒,穿的是沈姒平时喜欢的旗袍,连发型都像。 就是长相差太远了。 “我操,怎么穿旗袍?”有人低骂了声,“谁让进来的?” 先反应过来的人都没来得及阻止,就看着她朝齐晟过去。 齐晟微眯了下眼,倏地笑了一声。 他笑和不笑是两种气场,身上的阴冷和沉郁散了点,像三月山林初开的桃花,满目的轻佻和风流,让人生出一种温柔错觉来。 女人恍惚了几秒,完全没注意旁边人使的眼色,还在朝他走。 齐晟的笑容却淡了,踹了一下茶几,漆黑的眼底全是阴鸷的冷意。 “谁他妈让你穿成这样?” 低矮的茶几被踹出大半米,边缘狠狠地磕到了女人的小腿上。台面上摆着的酒瓶和酒杯尽数掉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全是玻璃碴子。 满地狼藉。 女人的小腿磕出一块青痕,痛呼了一声,差点没站稳。 合同还没签,但已经谈了十之,本来是走个过场,一两杯酒的事儿,但她听说他以前喜欢穿旗袍的女人,确实动了点心思。 谁能想到这么个场面? 他毫无征兆的震怒把她吓到了,一时之间都忘了擦呛出的眼泪。 “还不赶紧滚。” 旁边的人扯了她一把,不完全是替她解围,也是怕收不住场。 女人反应过来,顾不得什么,踉踉跄跄地就要出去。 然后她听到一道阴鸷的声音: “脱了再滚。” 齐晟漆黑的眼又冷又厉,视线像是有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一身的戾气,情绪很差,近乎病态的强势,全然不给人留余地。 女人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包厢里其他人也静默了。都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这几个月都没人敢提一句“沈姒”,但也没人想过,他会因为一件衣服,震怒成这样。 “老三,”一直没搭腔的顾淮之突然出声,“跟她置什么气?” 过分压抑的氛围给人一触即燃的错觉,被人打断,才缓和了点儿。顾淮之淡淡一笑,抬了下眼,便有人明白意思,将人带了出去。 - 齐晟一整晚都很阴沉。 夜色浓重,车子驶回四合院,他醉意已经起了七八分。 “少爷,怎么喝这么多酒?”家里的阿姨接过他的外套,念叨了句,“外面下雪也不知道撑把伞,您可别睡,我去给你温醒酒汤和姜汤。” 齐晟脚步一停,虚眯了下眼。 一句话让他的记忆拨到三年多前,他从南城把沈姒带回来时。 那一晚下了雨,风吹斜了雨丝,从下车到家不过几步路,他一手揽过她,一手撑着伞走回去,结果两人身上还是被打湿了大半。 一进门家里阿姨就念叨这句。 齐晟本来都走进去了,身后没了动静,不由得诧异,扭头看了下。 沈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齐晟睨了她一眼,冷淡的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你站那儿做什么?” 沈姒扯了下湿-漉漉的衣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动作非常的拘束,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她抬头,直勾勾地看他,很轻地说了句: “脏。” 齐晟身形稍顿,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身上。 她生了一张含情眼,眸色流转便楚楚可怜,肌肤凝雪,唇红齿白,弱柳扶风不盈一握的玲珑身段,平添了一种娇娜的媚态和易碎的美感。 这样的皮囊,没人会嫌她脏。 明明像谪仙一样,恍若在这红尘世间,只有她是一尘不染的。 很熟悉,说不上来的熟悉,和记忆里的一个身影正慢慢相合。 仿佛在印证他当时的不确定。 原来没认错。 齐晟漆黑的眼攫住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卑劣而变态的念头来,比今晚看到她第一眼时还要强烈: 想得到她,想在她身上打上烙印,想让她染上独属于自己的颜色。 他微蹙了下眉,甩掉了刚刚的念头,朝她伸手,“过来。” 沈姒还是站在那儿,盯着他瞧。她睫毛轻轻一眨,忍不住小声嘀咕,“你能不能别这么凶我?” “你说什么?” 沈姒缩了下肩膀,最后梗着脖子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很凶。” 齐晟气笑了。 他也没跟她废话,几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沈姒轻轻地挣了挣。 “又怎么了?”齐晟挑了下眉,记得她说的话,收敛了脾气。 “不要这样拽我,攥得很疼,”沈姒抽开自己的手,重新牵住了他,轻声道,“而且你看着像人贩子。” “……” 齐晟不轻不重地拨了下她脑袋,被她磨得没脾气,“真麻烦。” 他牵着她的手进了家门。 彼时正当年少,称不上爱意汹涌,也算不得一见情浓,只是金风逢玉露,一场生涩又不确然的心跳加速。 很奇怪的感觉。 也许是他今晚喝多了,他莫名其妙地开始回想她的一颦一笑,回想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已经忽略的、无关紧要的细节也越来越清晰。 她不喜欢他的坏脾气,他一高声她就会说他“凶”;她是个小财迷,会因为他带字画和宝石开心;她利用人的手段不少,但在他面前总是不太会撒谎,演技拙劣,全靠他肯信;她心虚的时候会格外乖软,像犯错后小心讨好主人的猫;她在浴池拉住他时,媚色入骨地喊了他一声“三哥”,勾得人心里发痒…… 齐晟从没想过,原来这些小事自己也能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她真走了。 跟以往任何一次离家出走都不一样,她态度决绝,不再回头,她想跟他断得一干二净。 酒精从喉管一直烧到胃部,火辣辣的刺痛,绞得人难受。 醉意浮上来时让人意识昏沉,很渴、很热,齐晟按了按太阳穴,有点烦躁地扯开了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指攥得这块布料皱紧,他淡嗤了声: “别再落回我手里了,姒姒。” 第 19 章 明说暗夺 今晚入目所及,全是已逝的回忆。 四合院里栽了沈姒喜欢的绿梅,书房里全是为沈姒买的字画,其中不乏绝迹的孤品,燃着的是沈姒喜欢的藏香,中央展台能开个小型珠宝展,衣帽间全是她的旗袍,垂丝或者锦缎、无袖或者反摺袖、长摆或者鱼尾……只消一眼,他就能联想到她踩着高跟鞋玲珑窈窕、摇曳生姿的模样。 齐晟心底的燥意窜起一寸。 习惯了将一切牢牢掌控在手里,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不受控制的感觉。 “杨妈,”齐晟的嗓音又低又哑,像攒了无尽风暴,“把她的东西扔了。” “谁?”阿姨下意识地问了句,回过神来愣了一下,声音都低了,“沈小姐的东西吗?” 沈姒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了。 阿姨能看得出来两人闹掰了,她不清楚原因,也没合适的身份问上两句,只是觉得可惜。她对沈姒的印象很好,毕竟沈姒待人有礼,沈姒在时,连带齐晟都好说话了。 “扔了,现在。”齐晟冷淡地重复了遍,听起来十分阴郁。 阿姨看这情形,还想劝说劝说,但也知道他的脾性,“欸欸好,锅开了,我给你盛两碗姜汤,再收拾。” 外头突然没声了。 室内沉寂了片刻,醒酒茶和姜汤端上来时,家里已经空了。 “少爷?”阿姨满屋子转了转,确认没人影了,才叹了声,“哎,这个祖宗,又发什么脾气?也不知道醒醒酒再出去,就不着家了。” - “姒姒,你开题报告提交了吗?”室友许昭意从厨房端了盘水果出来。 “刚交完。”沈姒转了下电脑。 沈姒前天回国,是因为实习任务,有点事儿回趟国内。本来她打算住酒店,但一个人太冷清,所以回临城这几天,她一直跟大学室友住在一起,周子衿忙着拍摄,偶尔会过来一趟。 大学最后一年,如果不读研,也就剩实习报告和论文答辩两件事了。 许昭意将果盘放下,“这也冷门了吧,全网可能都找不到几篇资料。” “别提了,带我的导师就是之前讲货币、银行与金融市场的Roger,他有多严苛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姒轻抿了口红茶,玉镯从细白的手腕往下滑,“我听助教说,热门选题如果写不出新意,在答辩的时候Roger能怼到你哑口无言,万一挂了,二次答辩他也不肯给你放水的,延毕预订,反正比现在的选题还难过。” “那你从哪儿找公司案例?”许昭意滑动鼠标,快速浏览了几行,“现找一家公司近五年的经营数据,太耗时耗力了,用我跟大伯要一份吗?” “不用,资料我已经到手了。” 一家公司完整的运营模式、市场数据还有财务挂账,她的确有。当初搞垮了恒荣,她基本摸完了这家公司的老底,谢天谢地当初没删完,恒荣在垮了还能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被写进她论文的反面案例里。 “你要是真想帮忙,明天赶紧把家里阿姨叫回来,”沈姒说着说着自己都饿了,微叹道,“我这两天吃外卖快吃吐了,这辈子都不想吃外卖了。” 家里阿姨请假,两个人都秉持“君子远庖厨”的原则,订了三天外卖了。 “别看我,我著名厨房杀手。”许昭意一听厨房就头疼,“谁让你不会?” “我又没做过几次。”沈姒冷笑,“我这么漂亮的人,应该别人做饭给我吃。” 她以前学做饭给齐晟吃,付出过两天-行动,可齐晟当时没多少反应啊,她哪来的热情继续?反正她这辈子都不打算为男人洗手作羹汤了。 “要不然我把我男朋友叫过来吧,”许昭意眨了下眼,“他会做饭。” “许同学,”沈姒皮笑肉不笑,“你一天不秀恩爱,是不能喘气了吗?” 互怼的空档,手机振动。 沈姒扫了眼屏幕,陌生号码,想都没想就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边接电话边往别墅外跑,“外卖到了是吧?放门口就行,我这就过去拿。” “沈姒。” 通话另一端的嗓音像初冬的雪水里浸过一遭,清凉而淡薄。 沈姒的脚步顿住了。 初冬的冷意见缝插针地往袖口和领口钻,她出来得匆忙,外套都没来得及披。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思路迟缓,动作也迟缓,电话都忘了挂。 “几个月没见而已,听不出来还是装不熟?”对面淡淡地嗤笑了声。 “是挺耳熟的,”沈姒点了点头,避了避风口,“你这声音跟我死了的前任一模一样,大晚上听怪瘆人的。” 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平心静气。 分手后她没换号,一是太麻烦,手机号绑定了太多东西,甚至她大学的教务系统、学校内网;二是她不觉得自己拉黑了齐晟,他还会打过来。 他根本就不是会先低头的人。 不管是家世还是本事,他确实有资本站在高处,他不会为谁折腰。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所以沈姒也不着急挂了,反而很诚恳的问了句,“你梦游了吗?大半夜不睡觉,跟我耍什么疯?” 大半夜? 波士顿近半天的时差,现在是中午,国内才是大半夜。 “你回国了?”齐晟嗓音微沉。 沈姒静默了瞬,突然笑了,“这话听着好耳熟啊,我好像问过你欸。” 不愉快的回忆被这一句话勾起,一寸一寸侵袭,绞得人心烦意乱。 沈姒的眸色慢慢冷下来,声音也是,“管的着吗你?” 她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挂断不过几秒,同一个号码再次拨了过来,手机持续不断地振动。 沈姒看了两秒,直接拖黑了。 南方初冬的夜空清朗,甚至能看到星星,不过阴冷的感觉丝丝缕缕。沈姒深吸了一口气,按掉了屏幕,浑身覆了层凉意,不想在外面多待。 嗡嗡—— 手机再次振动,又一个陌生号码。 “最后一遍,别再打给我,”沈姒面无表情地接通,“有病去医院开药,睡不着我倒是可以给你开个偏方,” 她嗓子里抖出一声冷笑,“头孢兑酒,睡到永久。” 左右齐晟不在她身边,暂时不用考虑后果,她什么都敢说。 只是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齐晟没多少反应,只是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姒姒。” “好好说话,别这么叫我,我们不熟。”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下,声音里没一丝缱绻,“你对前任这么念念不忘,是想求我复合吗?” “沈姒。”齐晟撩人的嗓子里染上点儿威胁人的阴沉意味。 这才像他惯有的风格。 “嗯,”沈姒应了声,含讥带俏地说了句,“一句话就惹毛了您,我真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您这脾气毫无长进。” 她想想他以前说过的话,一股脑儿全部倒了回去,有点乐了。 沈姒上下嘴唇一碰,“反正我没空陪您发疯,你要是非得在大半夜骚扰前女友,我关机换号前,一定报警。” “对不起。”齐晟嗓音很低。 沈姒怔了下,挂断前忍不住评价了句,“你喝多了吧你?” 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心跳得厉害,喉咙里像梗着什么,无法平息。 他今晚太奇怪了。 不过既然分手了,一切都跟她无关了,她也不用不着浪费时间好奇。 沈姒直接关了机。 算了,明天就换号码。 出来的时间太久,许昭意都跟着出来了,“怎么拿个外卖这么久,你是不是在外面吃独食啊?” “没事。”沈姒垂了垂眼睑,轻笑了声,“接了个推-销电话。” 许昭意没听清这句,刚好外卖员送过来了,也就没察觉到异样。 她去厨房换餐具时,闲散地问了句,“我刚看到你电脑上的邮件,你之前不是拿到君晟的offer了吗?怎么反而选了待遇稍低一点的红枫?” “不想去。”沈姒拆开餐盒,“待遇无所谓,红枫工作轻松,我本来对这些东西就不感兴趣,当初——” 当初选这个专业,也是因为齐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当初怎样无所谓,既然选了这个专业,还是得善始善终,”沈姒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不过毕业之后,我想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些日子,除了实习和论文,其他时间她基本都泡在舞蹈房了。 戏曲舞蹈和古典舞蹈一脉相传又相辅相成,一个侧重于做与打,一个侧重于柔与艺,她这三年并没有完全放下,虽然训练强度没原来强,但多年来的基本功还在,平日里也去舞蹈房,不至于生疏到完全摸不到门路。 拾起来容易,就是想达到当初最高的水平,甚至更进一步很难。 “会不会太累了?”许昭意撑着下巴感叹,“你这人对自己够狠的。” “没办法啊,”沈姒轻笑,“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先放弃点什么。” 有时候牢牢抓在手里的反而容易失去,患得患失只会加速失去的过程。就像沙子,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倒不如适当放手,给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 事业如此,感情如此,从来如此。 - 乾承会所彻夜不休,包厢里的人基本都没走,转移到了一楼酒吧。霓虹红绿闪烁,追着舞池里的人影,音乐声和鼓点震得屋顶都快要被掀了,干冰升腾缭绕,氛围迷乱至极。 “你说他俩打算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我看三哥平时吃喝玩乐没什么两样,还以为把那女的忘了,结果呢?”有人啧了声,“连件旗袍都见不得。” “三哥脖子很硬,轻易不回头。” “那不好说,”顾淮之端了杯酒,闲散地靠在吧台,“搞不好老三今晚睡不着,就落枕了,再别扭也得回头。” 他勾唇,“要不要下个注?赌他什么时候忍不住把人追回来。” 话刚说完,一群人都起了兴致打算下注了,瞥见齐晟去而复返。 “三哥,你怎么折回来了?”有人轻咳了声,暗示其他人赶紧收手。 “用你管?”齐晟踹了下他的腿,迈了过去。 顾淮之打量了他几秒,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松散地抿了口酒,“我说老三,如果你真的放不下,要么态度诚恳点儿赶紧把人追回来,要么手段强硬点儿把人搞到身边儿,” 他戏谑道,“捏别人软肋和命门的手段海了去了,你平时不挺狠吗?怎么遇到沈姒,就一点招儿都没了。” “你这是被林姣甩了之后得出来的经验吗?”齐晟掀了掀眼皮。 顾淮之眯了下眼,“你想打架?” 互戳痛处的行为进行了一半,附近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一打扮得挺漂亮的女人从楼上冲下来,扇了身后男人一耳光,“禽兽!谁稀罕拍你的电影!” 周围有几道不高不低的议论声,但很快被湮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 “呦,潜规则啊?” “那不是金导吗?潜了好几个女明星,终于碰上个烈性的了。” 齐晟浑身松散着一股不耐的劲儿,朝刚过来的老板招了招手。 “怎么回事儿?” 老板扫了眼,解释道,“那是最近很火的流量小花颜若,家里也挺有钱,天不怕地不怕的,估计是遇到潜……” “我叫你过来是要听废话?”齐晟狭长的眼眸一眯,笑得有些刻薄,“我是让你处理一下,听着烦。”更新最快的网 他这话一撂下,比什么都好使。 不到三分钟,场子被清得干干净净,闹事的连话都不敢在这儿大声。 老板摸不透这几个人的意思,还以为是有人看上这女的了,要英雄救美。他处理完闹剧,迟疑再三,试探地问了句,“那女的,要带过来吗?” “让她跟着那几个人一起滚。”齐晟微蹙了下眉,眼风都没掠过去,整个人都显得阴沉,戾气横生。 顾淮之摆了摆手,轻哂,“你让人赶紧走,他今天看谁都不顺眼。” 他是不痛快,看谁都不痛快。 他从来都只看一个人顺眼,不过那个人,现在一眼都不想见到他了。 齐晟扯了下唇角,轻嘲。 她一点机会和情分都不想给他留,她恨不得把所有在一起的痕迹都抹掉。 痕迹? 齐晟猛然想起点事情,推开手边的酒杯,外套都没拿就走了。 “三哥,这又怎么了?” “不用管他,”顾淮之全程看戏,“一物降一物,老三被他那小心肝刺激疯了。” 从小玩到大,顾淮之了解齐晟。 他倒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失魂落魄,不过明摆着,他就是对那女的不同。如果他不在乎,手段再强硬点儿,一直玩到腻,才符合他阴刻寡恩的性格。 可他自始至终下不了手。 一票人面面相觑,觉得莫名其妙。 - 一路疾驰。 司机这一晚上被折腾得不轻,偏偏齐晟阴着脸,他也不敢问。 燕京的大雪夜,撒盐吐絮一般,堆砌了铺天盖地的白,映亮了夜色。 阿姨刚整理完东西,正低着头擦地。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一声质问: “扔了吗?” 阿姨看齐晟杀气腾腾的样子,怕他邪性起来了,连忙推说已经照做了,“扔了,您吩咐完我就已经扔了。” “扔哪儿了?”齐晟微蹙了下眉。 “啊?” 阿姨觉得自己岁数大了,越来越跟不上年轻人古怪的大脑思路了。 “我问你扔哪儿了?”齐晟沉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我,”阿姨也有点急了,怕他怪罪,但也不得不属实说,“我看怪可惜的,万一沈小姐以后还回来,问起来不好交代,就找箱子给收着了……” 齐晟嗓音沉沉地嗯了一声,忽然平静了,慢条斯理地拆掉了钻石袖扣,将外套一扔,往房间走。 “搬回来吧。” 第 20 章 薄情艳玉 D.S旗下杂志为珠宝品牌拍摄一组时尚片,该系列由周子衿掌镜。沈姒在国内本身也待不了多久,看周子衿就在附近,两人约了一起泡私汤。 沈姒过去的时候,周子衿还没忙完,她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二十来分钟后,周子衿将手边的东西都撂给了助理,几步朝沈姒跑过来,一连说了两个“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姒姒,先去吃个饭吗?” “也行,”沈姒在这些安排上比较佛,点点头,“你想去哪儿?” 说话间,工作人员簇拥着一个女明星过去,杂志社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周子衿脸色瞬间垮了。网首发 她表情难看得就差把“老娘看你不顺眼”刻在脸上了。 “怎么了?” 沈姒也看了眼,就扫到乌泱泱一群人,实在没瞧出来什么异样。 “看到那女的没?这就是我上次在港城跟你说的,老天赏土吃的流量小花,颜若。”周子衿翻了个白眼,示意她看向那个身影,“真晦气。” “你还挺记仇,”沈姒忍俊不禁,“这都多久了还没忘呢?” “你不知道她平时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多烦人,我掌镜遇到她两回,每次都甩脸色找茬,”周子衿嘀嘀叭叭地骂了几句,“不过听说她家境不错,是个富二代,估计来娱乐圈玩票的,我现在就希望她早点退圈。” “你们也没多少工作交集,当她不存在好了。”沈姒唇角稍弯。 周子衿不情不愿地哼了声。 盯了两秒后,周子衿突然“咦”了一声,睁大了眼睛,视线在沈姒和颜若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她很费解。 “你在看什么?”沈姒莫名。 “我刚发现,她和你有一点点像欸。”周子衿又确认了一遍,面色有些奇怪,“就是眉眼,我之前都没注意过,不过你们俩站在一起真有点儿像。” 两个人气场完全相左,平时根本联系不起来,但站一块就明显多了。 “不过她跟你不是一挂的,”周子衿说完,大约是怕沈姒不高兴,自己先否认了,“她站你旁边就显得很小家子气,还是我们姒姒好看。” 也不算闺蜜朋友间的恭维和滤镜,沈姒的美的确十分浓烈,五官细微一动,便艳色四起,偏素净的美人与之相衬,会被压得黯然失色。 像吗? 沈姒自己根本感觉不出来,也没太当回事儿。 她拉了下周子衿的手肘,“走了,我最近吃了好几天外卖,快饿死了。” “外卖?”周子衿娇生惯养,基本没碰过这玩意儿,“你明晚几点下班啊?我认识个朋友,空运了不少新鲜食材,我让人做给你吃。” “明天约了一个朋友,晚上还有个峰会,”沈姒眉尖轻轻蹙了一下,“再说吧。” 周子衿看得出来她不情愿。 “参加峰会不比待在公司写案子强?好歹大佬云集,长长见识嘛。”周子衿是完全坐不住的性子,“再说咱们国家可是个人情社会,就算没什么特别收获,交个朋友也好。” 沈姒不以为然。 她当初跟在齐晟身边,接触过各种社交场合,对这些所谓的名流聚集地熟稔得很。这两年金融相关的峰会,说好听点是生意场上高谈阔论、结识人脉的,说难听点不过是另一个捧高踩低的名利场,无聊至极。 不过她关心的是另一遭,按了按眉心,“其实我怕遇到齐晟。” “啊?”周子衿怔了下。 “你没看出来吗?我其实有点怵他。”沈姒云淡风轻地回了句。 “那我真没看出来,姐妹。活阎罗你都敢甩,还有你害怕的吗?”周子衿一言难尽地盯了沈姒几秒,“而且你不记得自己这些年的英勇事迹了吗?” 挂电话、拉黑、删除还不够,逮着机会还得先骂痛快了再说; 这些年她大部分-身家是齐晟给的,分手后清点财产全部带走也就算了,毕竟齐晟也不见得会为了这点钱找她麻烦,但她还敢留字条挑衅; 猜到齐晟会去波士顿,过了安检故意不登机,遛了人家一天一夜,等齐晟等在机场了,自己再卡点跟美国的导师请假,就差没直接留一句“我就是故意耍你玩”了…… 分手以前的事迹就不用提了,有胆量利用齐晟,还能手脚齐全的待在这儿的,也就她一个人了。 “讲真,你天天踩着三哥雷区蹦迪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怕他好吗?而且每次你跟他生气,受到威胁的都是我,”周子衿回想完,只觉得自己很惨很委屈,“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反正都分手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沈姒压低了唇角的弧度,轻嘲,“照齐晟的强盗逻辑,他不喊停,没人有资格说两清。既然他日再见场面也好看不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可能是跟齐晟待久了,短暂的宁静让她不踏实,按照他的脾气秉性: 没有既往不咎,只有睚眦必报。 平时触了他的霉头,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她从没觉得自个儿跟齐晟之间能好聚好散。她根本不信再见面时,说一句“别来无恙”或者“好久不见”就能轻巧翻篇,即使从前他的阴狠手段从未加诸在她身上。 “姐妹你牛逼。不过三哥真的不行啊,”周子衿微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我本来以后接下来的流程应该是: 你逃,他追,然后你插翅难飞。” “……” 沈姒看着她一脸遗憾的样子,小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串问号。 “后来在一个漆黑的雨夜,他强取豪夺,你抵死反抗,”周子衿完全沉浸在幻想里,兴致勃勃地继续叨叨,“结果反抗的后果就是被关小黑屋囚禁。 他掐着你下巴说‘女人,你休想离开我’,再来一万字刺激又带感的少儿不宜的画——哎呦!疼!” 沈姒面无表情地拍了下周子衿的额头,冷笑,“你在说什么狗话?” 周子衿捂着额头躲了躲,“虽然我编得狗血了点儿,但我就是觉得很可惜嘛。你之前那么喜欢他,就算是你提的分手,现在肯定很委屈啊。” 她观察沈姒的表情,“而且我打听过了,订婚就是没影的事儿,是长辈看着顺眼,他跟陶敏玉都没什么交集。” “我不在乎这个,”沈姒轻笑,“其实分手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子衿以为她难过,轻咳了声,转移了话题,“算了,不提这个,咱们去吃小龙虾吧,我知道有家店不错。” 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黑白的界限并不分明,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目标明确,也果决。 她没周子衿想的那么单纯。 - 陆家嘴林立的高楼直入云霄,不断变动的广告牌闪烁着冰冷的光,掠过一道霓虹。冬日叶落风冽,从落地窗俯瞰,外滩的繁华一览无余。 明公馆内灯火通明,保留了民国时期的装修风格,端着托盘的侍者在人群中穿梭。今晚峰会的主题是“数字引擎AI,人工智能时代——投融资主题论坛”,流程其实才开始,前半场的交谈会刚刚拉开序幕,三五成群寒暄交谈,在衣香鬓影间推杯换盏。 “真是稀客,你不是看不上峰会和交流沙龙吗?”傅少则摆了摆手,秘书按开电梯门后,没有再跟。 “今天感兴趣了。”齐晟淡声道。 傅少则倒没当一回事儿,想到了另一茬,略一沉吟还是没忍住问。 “最近怎么回事,老爷子是不是为了之前的事敲打你?”傅少则皱了下眉,“我听到了点儿不好的传言。” 他压低了声音,“老爷子不是一直属意于你吗?除了敏玉的事你没顺他的意,你这两年几乎毫无错处,他怎么反倒不肯放权了?” 和陶家的联姻没成,但也没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毕竟订婚流程都没走。而且因为这事儿老爷子削齐晟权,还关了一个月禁闭,罚也罚了,就算是拗不过来,照理说也该消气了。 “是我二叔,”齐晟摸了摸腕间的佛珠,淡谑道,“一把年纪的老东西,吃里扒外的时候比谁都敢,昨晚又是痛哭又是忏悔,估计老爷子心软了,心疼他儿子,反倒看我不痛快了。” 齐晟的魄力和手段如何,老爷子心知肚明,如今他年事已高,齐家改弦更张是迟早的事,只是几个月前开始,他似乎有刻意压制齐晟的意思。 南城的事,既然指定齐晟去处理,老爷子就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齐家在华南区的产业这么多年来沉疴积弊已深,本身就需要有人下一剂猛药,齐晟就是最适合不过的那把利刃,剜肉剔骨,面不改色。 可老爷子的态度,太微妙了。 “也许他不是不肯放权,他是不放心我。”齐晟淡笑,笑意不达眼底。 话题不太痛快,也就没进行下去。 电梯在不断攀升。 齐晟今天明显不在状态,拨弄了两下佛珠,透过玻璃帷幕俯视整个宴厅,视线落在其中一抹身影上。 明公馆一楼的木窗半开,风一吹,檐上挂着的雪水抖落。 沈姒临窗而立,端着一杯红酒,听对面的人侃侃而谈,偶尔说两句话,低眉浅笑时是难以言说的风情。 齐晟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眸色渐渐沉降下来。 傅少则察觉到他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乐了,“呦,这不是沈妹妹吗?我说有人怎么肯屈尊降贵过来,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齐晟掀了掀眼皮,眸色微沉。 傅少则啧了声,继续在死亡边缘试探,“某人如果早点承认自己念念不忘,我还能找工作人员帮他调调位子,把沈妹妹跟他调在一起。” 叮—— 玻璃电梯一开,齐晟意态轻慢地走出去,嗓音微冷带沉。 “你现在也能调。” - 沈姒其实待得有些不耐烦了。 峰会前的惯例是鸡尾酒会,社交场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寒暄。对面的男人口若悬河了大半天,全是自己这几年的“丰功伟绩”,跟数字引擎半点关系都没有,用实际行动论证了自己“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沈姒不冷不淡地应了几声,到底不好意思打断对方的炫耀欲。 心烦意乱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沈姒突然抬眸看了眼。 视线穿过大半个会场,无声地落在高处。在确认了走出电梯的身影时,沈姒瞳仁缩了一瞬,微微屏住了呼吸。 她的身体麻了大半边。 冤家路窄。 几百年也不见得会对峰会感兴趣的齐晟,今天居然屈尊降贵来了。 她倒不至于自作多情地认为齐晟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她真不太想见他。 完全不期待出现什么意外的对视,更不想擦出什么火花,只那么几秒,沈姒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继续和对面谈笑风生,心脏却突突起跳。 这破地方她真就不该来! “不好意思,我能跟你换个位置吗?”沈姒轻轻懒懒一笑,瞄了眼男人旁边的屏风,抬手拨了下鬓角凌乱的发丝,“这地方有点冷。” 对面的男人怔了下,明显感觉沈姒态度不一样了,“当然可以,” 他看她的笑容有些失神,“要不要换个地方?这边确实不暖和。” 沈姒本来就不想在这儿多待,点头一笑,“好啊,去哪儿?” 说话间,手肘忽然传来一股力道,然后沈姒整个人脱离座椅,一个趔趄,磕到了对方胳膊。 有淡淡的烟味儿,混在冷香里。 齐晟松开她,修长的手指卷着她一缕发丝,绕了两圈儿,眸色沉冷而寡淡,“你聊得挺开心啊?” 沈姒眉尖轻轻一蹙。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想干什么畜牲事儿。 以前跟齐晟吵架,互相晾着,各自谈笑风生,最后基本都是齐晟先变脸色,他这人薄情寡恩,从不走心,但占有欲莫名其妙的重。 那时候她拿一个男人刺激他,成功看他冷了脸,笑得花枝乱颤。 然后她被齐晟按在外间洗手台上。 沈姒后背贴上冰冷的镜面,被激得一阵战栗,身子被迫前倾。 她整个人被他箍在怀里,倒也不着急跑了,食指慢慢抚过他的眉眼,笑得一脸无辜,“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讲,非要来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见不得人的地方,当然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了。” 齐晟反手掐住她的下巴,虎口抵住了她的脖颈,“你能跟别人言笑晏晏,对我就这么冷淡?” “你不是跟别人聊得也欢吗,顾得上我吗?”沈姒的视线慢慢悠悠扫过去,扬唇淡笑一声,含讥带俏,“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齐晟气息沉沉地压着她,嗓音也沉,“我只想在你身上点火。” 沈姒耳垂一麻,脸色变了又变,薄红渐染,“苟且之事也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还要不要脸?” “姒姒,和你在一起不叫苟且,”齐晟轻笑,捏着她的下巴,低头跟她纠缠在一起,“叫快活。” “变态。” 璀璨夺目的灯光下是起伏的人影,还有滴滴答答没完没了的水声。 可他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管教她? 稀薄的冷光从会场悬顶劈落,灰尘漂浮,她和他有灵无肉地站在对面,好像什么都没变过一样,只是她没有那份儿心了。 沈姒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后退了半步,笑意得体又陌生: “您有什么事吗,这位先生?” 第 21 章 双向诱捕 齐晟抬了抬眼,沉冷的视线自下而上一掠,锁住了沈姒的眼睛。 “你喊我什么?” 他面上的情绪很淡,嗓音也沉。 会场内小范围的沉寂了下去。 动静其实不大,但旁边的人基本认出齐晟了,包括刚刚还口若悬河地炫耀、琢磨着怎么献殷勤的男人,这会儿都跟刀悬颈上似的噤了声。 待在齐晟身边久了,沈姒就算驳了他的面儿,也很少见他跟自己较真。 她在他面前没多少顾忌。 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有什么问题吗,这位先生?”沈姒勾了下唇,不避不让地凝视着他,“我跟你好像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麻烦您以后少来教训我。” 知道他不爱听,她偏敢继续。 齐晟舔了舔牙齿,轻笑一声,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一直迫到屏风处。 “这位先生?” 齐晟低头靠近她,遮挡住她视线里全部的光。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低到只有彼此才能听到,“你以前跟了我的时候,怎么不叫我‘这位先生’?” 距离太近了,近得像在咬耳朵,沈姒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齐晟!” 跟暧昧的氛围相左,他的话直白到冒犯,即使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也过于浮浪佻达了。沈姒根本料不到他什么都敢说,恼羞成怒。 是她差点忘了,他这人就这样: 表面衣冠,内里禽兽。 齐晟挑了下眉,淡谑,“看来想起我是谁了,这位小姐。” 太狗了。 沈姒几乎没忍住直接给他一巴掌,可惜所处的场合实在不允许。 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此刻的氛围太令人窒息了,全场的注意力几乎在一瞬间聚集过来。 就因为她喊了一声“齐晟”。 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视线触及齐晟,都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甚至缄默。她站在齐晟面前,就像处在一个风暴眼,内里平静,飓风却在瞬间毁坏了周围的平衡。 他比任何人和事都具有震慑力。 沈姒默念了三遍“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勉强维持了面上的平静。罪过祸首就站在她面前,半垂着视线打量了她几秒,似乎觉得没劲儿了,齐晟低低地笑了一声,绕开了她。 会场内凝滞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恢复了流动。 所有人默契地选择视而不见,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没有揣测、没有好奇,甚至没有半点议论。他们只关注能跟蓝核资本决策人拉近关系的机会,各种客套和寒暄涌了过去。 钟酒盈杯,裙曳香暗。 红枫公司的高管快步走了过来,“你认识蓝核的决策人?” “不认识。”沈姒否认得很快。 视线触到领导怀疑的视线,她知道这话没什么可信度,耐着性子补了一句,“听说过,我见到他激动。” 激动得现在很想给他一刀。 红枫的高管见怪不怪,以为又是一起“实习生没见过世面所以很失礼”的小事故,倒也没苛责她,只面色严肃地说了句,“你过会儿跟着我吧。” 沈姒微笑着应声,心不在焉。 齐晟应该没空找她茬了,可她今天要是不把仇报了,真不痛快。 - 开场的鸡尾酒谈话会时间不长,宾客都在往内场走。 数字AI是目前热门话题,今年的峰会论坛比往年热闹,汇聚了国内外顶尖的科学家、行业内投资公司决策人或合伙人、相关AI产业公司领导,确实是个可挖掘项目的地方。 沈姒接触了几个新兴的公司创始人,在外面透了透气,才往里走。 推开内场的门,一道沉朗的声音清晰地台上传来。 “……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变革的是传统行业,作为投资人,行业内将目光投注于半导体核心技术、IOT、区块链、人工智能与云是必然趋势。” 沈姒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明朗的冷光穿透稀薄的空气,劈落在齐晟身后。齐晟长身而立,颀长挺拔的身形,沉郁分明的五官,不笑时有一种天然的冷感。 他的音色听着并不明朗,总让人觉得沉郁,但此刻格外有力。 “未来二十年,人工智能将与医疗、远程办公与教育、催生AR/VR、物流配送、航空航天、海陆空无人驾驶等领域深度融合,成为一种新兴发展模式,目前急需革新的是……” 他不犯浑的时候,确实很招眼。 齐晟混迹名利场多年,声色犬马多少载,漠视的态度和薄情的秉性,像高高在上没有一丝温度的神明,笑看旁人飞蛾扑火,利与欲皆不入眼。 不过神明最适合跌落人间。 沈姒长睫一敛,找了后排没贴名字的位子坐下,避免打扰到别人。 [许昭意:姒姒,我有几份材料落在你那儿了,我记得你在附近,方便我过去拿吗?] [等会儿,我出去给你送。] 雷鸣般的掌声随着发言结束,台上的一道视线穿过茫茫人群,精准的落在沈姒身上,像是在捕获猎物,锁定了她的一举一动。 沈姒低着头处理消息,没太注意。 “我说,你这么迂回没有用,”傅少则手肘怼了下齐晟,乐得肩膀都在抖,“沈妹妹根本不搭理你,她说不定正跟哪个追求者聊得开心呢。” 齐晟眸色沉了沉,朝台下走去。 “啧,”傅少则如愿看到一出好戏,“今天都快孔雀开屏了。” 八百年都懒得屈尊降贵前来的峰会,八百年都鄙弃到底的上台发言,因为一个女人,全都凑齐了。 [许昭意:中途离场会不会不太好啊?等你晚上回来也行。] [没事,这种场合没人关注我。] 沈姒还在发消息,察觉到周围又静了一点,才后知后觉地抬眸。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下走过来,她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跳。 齐晟就这么坐到了她左手边。 他是不是有毛病? 沈姒一见到他,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避之不及。 齐晟掀了掀眼皮,“坐下。” 沈姒冷笑了声,“做梦。” 一晚上两次成为全场焦点,沈姒怀疑明天自己就在业内八卦榜上有名。 齐晟打量了她几秒,视线落在她手里未来得及收的名片上,眼底一片漆黑,懒声问道,“你还在实习?” 沈姒本来要走了,因为他一句话,猛地扭过头来,“你什么意思?” “现在还没什么意思。”齐晟笑了一声,又低又轻,从嗓子里荡出来。 沈姒觉得他就是在威胁她。 一个金融圈里点石成金的财神爷,在峰会威胁女实习生,简直有病。 不过跟她想的不一样。 齐晟修长的手指拨了拨腕间的佛珠,语气沉缓,“医学检测更需要的是定量分析,影像AI容易走弯路。” “什么?” 话题转得太快,沈姒怔了下。 问完的瞬间,沈姒基本就反应过来了——他说的是她刚关注到的数字医疗公司,新开发的影像AI系统。 齐晟意态轻慢,但一针见血,“你关注的鹰图系统,目前的算法技术拿不到医院需求的结果,就算投入应用,也需要医院花大量时间复查。” “找医学团队跟进呢?”沈姒到底听进去了,眉尖轻蹙,“红枫投入了几个亿,难道不够改善算法技术?” “一个项目只靠钱和技术还不够。”齐晟轻哂,“AI医学关注的是临床需求,近几年外部市场份额和综证监管政策都有影响,不是所有选手都是从零开始的,所以赌选手不如赌赛道,” 他睨着她,“鹰图根基太浅,对标公司也多,不适合你跟进。” 沈姒觉得他说得似乎有道理,琢磨得出神,浑然不觉齐晟朝她靠近了点,嗓音也低低地缠上来。 “姒姒,红枫不行,你跟我吧。” 他的嗓音又低又沉,勾得人耳尖发麻,一阵阵地发烫。 “……” 酥麻痒意顺着耳尖一路蔓延,沈姒向后仰了下,像是被他的话烫到。 但她看着他,并没有往日的羞恼。 会场内的冷光折入她的眼眸,模糊了情绪。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沈姒冷淡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 冬夜沉寂而冷清,夜色深浓,只有在靠近朗月的位置才是一片幽蓝。 明公馆外依旧灯火通明,映得四周如昼,重重枯枝树影萧条,融入墨黑的夜色中,喷泉水池里立着素白的天使雕像,有一条条锦鲤跃出水面。 沈姒踩着十二公分的高跟鞋,脚下依然生了风,片刻都不想待下去。但刚跑出了会场,她就被齐晟锁牢了手肘,一把扯了过去。 “姒姒。” 沈姒低眸,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铺开一片淡淡的阴影,“你松手。” 她低头掰他握着自己的手。 齐晟攥住她的手力道大的惊人,任她什么反应,都纹丝不动。 “有意思吗?你觉得有意思吗!”沈姒挣了几下都没成功,呼吸平复不下去,情绪也是,“我们分手了,分手了,齐晟,你能不能别来折磨我了?” “分手?”齐晟虚眯了下眼,“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分手?” 沈姒闻言,面上瞬间没了笑意。 “你不答应?”她气笑了,话也不好听了,“我看你就是有病齐晟!嫌分手不好听是吧?那你被我甩了,我就是要甩了你,听懂了吗?” 下一秒,沈姒反手掠他的喉咙。 力道未中便成空,齐晟反应得太快了。她顺势锁他的肩膀,提起膝盖上击,只是手才刚搭上他的关节,就被他别住,他一手点住她的膝盖,一手扣住她肩膀稍稍一扭,便卸了力。 他妈的。 时间一长她都快忘了,她的格斗术也是齐晟教的,这招对他不管用。 不等沈姒再折腾出什么花样,齐晟一手扶住她后背,俯身而下,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扛了起来,话都懒得说,直接往停车场走去。 “……” 沈姒小脑袋上打了一串问号,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齐晟你还讲不讲理?你是人贩子吗?你放手,放手!” 她连踢带咬,毫无形象。 大概是她挣得太拼命,他怕摔着她,下台阶时才将她放了下来。 一路直接到了明公馆外的车库。 好不容易跳下来,但一路挣扎都没挣脱,沈姒真有点服气了。 软的硬的,居然都没用。 眼见今晚要成定局了,沈姒顺势蹲在了地上,“我脚崴了,疼。” “脚崴了?”齐晟耐性被她磨得快没了,漫不经心地垂眼看她,眼神却阴冷,起了点凶性,“你是想让我抱你走,还是打晕你再走?” 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如果你今晚是特意来羞辱我的,恭喜你成功了。”沈姒烦得没边了,“满意了吗?尽兴了吗?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我可以走了吗?” “尽兴?”齐晟视线下撤三分,低笑了声,轻佻到冒犯,“这算什么尽兴?从前在你身上才叫尽兴。” 沈姒成功被他这句话惹毛了,起身时,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这一巴掌没落到他脸上。 她被他箍住手腕往上一压,牢牢按在头顶,后背磕上冰冷的墙。更新最快的网 齐晟睨着她,气息沉沉,“沈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有本事?” “能让您追到美国,为我东奔西跑一整天,今天还眼巴巴地追过来,我好像确实称得上有本事。” 沈姒被他刺激得不轻,平时维持的柔弱乖顺全没了,眼尾微微上挑,媚眼如丝的样子像个妖精。 她冷笑,“你要是不想跟我分,行啊,明天我就领个小白脸回家。” “沈姒我告诉你,少说这些,”齐晟舔了下牙齿,掐住她的脖颈,面色阴鸷得骇人,“你既然敢走,就该走得远远的,别落在我手里。” “你还想怎么样?还想我怎样!”沈姒微红着眼,眸底氤氲了一层雾气,“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当时是应该跪下来求你别跟陶家订婚,还是应该恬不知耻地继续留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不能走?” 啪嗒一下,眼泪掉了下来。 齐晟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松了手劲,面色不耐,但语气分明温和了点,“你哭什么?” 沈姒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个身影。 许昭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许昭意看不下去,居然抄起了一根钢管,平静地过来了。 我操。 她这小姐妹还真……莽。 沈姒想象了下即将无法收场的局面,眉心都在跳,满脑子都是怎么脱身。 “你都要跟别人订婚了,还来找我做什么吗?”她哽咽了下,声音越来越低,“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齐晟似乎从来见不得她哭,想跟她解释,“我根本没有——” 话未说完,就被沈姒挣脱。而后齐晟颈上微痛,被她划了一道。 沈姒出手太快了。 他一瞬间的迟疑就足够她得手了。 还没人反应过来她是怎么摘了发簪划伤了齐晟,她已经摸了齐晟的车钥匙,拽上许昭意上了车。 许昭意本来差点手起棍落,结果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给镇住了。 “欸,”她手里的棍子都没撂,腕上一紧,被沈姒拽着趔趔趄趄上了副驾驶,“什么情况?” “好样的。”齐晟眸底拢了一层沉郁的戾气,脸色难看至极,“长本事了。” 他气笑了。 “承您教得好。”沈姒轻嘲。 她轻轻懒懒地勾唇,眉生窈窕,眼波流俏,声音里勾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讥俏。她脚下一踩,车子离弦,银灰色的SestoElemento滑了出去。 第 22 章 春水煎茶 车子一路疾驰,驶出了几条街。 霓虹掠过巨大的广告牌,黄浦江上的游轮灯火通明,来往车流交汇在一起,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沪上的商圈夜景销融了金钱的味道,绚烂到迷幻。 冷风灌进来,游走在车内。 车子驶出明公馆附近区域,进入公路,才不得不减缓了速度。 许昭意莫名加入“逃亡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是,刚刚在车库,你拉着我跑什么啊?” 她抱着一根打人未遂的钢管,露出一种“我当时害怕极了”的表情。 奇迹昭昭试图行凶, 闪耀姒姒在线跑路。 “我就是有点紧张。”沈姒寻找能停车的位置,心跳根本平复不下来,“光想着跑了,做什么都没过脑子。” 她才真是害怕极了! 以前她玩过这出,不过没成功,被齐晟按在车里,付出了一笔异常高昂的代价,痛楚和快意翻来覆去地上涌,他要她的命,整整一宿,生死不能。 天知道她今天是怎么得了手。 “你认真的吗?”许昭意哑然失笑,“我可真没看出来你紧张。” 趁着齐晟一两秒的分神,沈姒就划伤了人还顺走了他一辆车。 就这机敏的反应和狠绝的身手,还真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惯犯吧,这姐姐? “你应该问问自己,你是认真的吗?”沈姒扫了眼她手上的钢管,一言难尽道,“我要是不拉着你,你是不是还打算冲上来行凶?” 这么多年来,她只见过别人供祖宗似的供着齐晟,平时没事绕着走。恐怕是头一回有人想直接给他一闷棍。 多么令人动容的姐妹情! “我跟他处了三年,都没敢生出这种想法,”沈姒回想了下,太阳穴隐隐跳了跳,后怕不已,“你这一棍子下去,别管成不成功,我今晚得交代在这儿。” 齐晟根本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他对她越界的举动或过格的言行佯装没见,姑息纵容,无非是觉得有趣儿,高兴了便陪她风月一场,可真计较起来,他对旁人从来赶尽杀绝的。 就像南城那一晚,柔弱不过三分真,她以为自己能哄得他团团转。 但他什么都知道。 那时齐晟将她带出包厢,没离开太远,将她按在了昏暗的长廊里。 天旋地转。 沈姒毫无防备地磕上冰凉的墙壁,被他揽住了腰身,退无可退。 长廊里的光线昏昧而朦胧,齐晟的五官轮廓分明,起转承合都没入阴影里,只能看到利落的下颌线。他捏着她的下巴,轻轻一抬,借着薄光打量她。 沈姒能感觉到他审视的视线。 她受不了这样的距离和视线,绞尽脑汁地找话题,最后只磨出两个字: “谢谢。” “谢什么?”齐晟低了低头。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距离。他靠得很近,将她整个人抵在角落里,温热的吐息掠过她的耳尖。仿佛一低头,他和她就能交颈而吻,呼吸绞缠。 她不能退,却也不敢进。 “谢谢你替我解围。”沈姒撇开脸,躲开了他探视的视线。她心里不安,连恭维都拙劣,“你是个好人。” 对面落下一声沉沉的低笑。 齐晟刻意压低的嗓音,欲到了极点,“是谁告诉你,我是好人?” 他的手不规矩起来。 昏暗幽静的空间里,只他们两个人,暧昧每分每秒都在成倍递增。像是在故意证明自己说的话,他单手箍着她的腰,撩开银线勾边的旗袍下摆,修长的手指冷迫春光。 沈姒大脑轰地一声。 她真切地体验到他的意图,心跳得厉害,有点怕了。前脚才出了虎穴,后脚就踏入龙潭,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声音里带了颤,“你,你别这样。” 在齐晟眼里,沈姒那点微末力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更像在欲拒还迎。 齐晟的手劲很大,单手箍住她的双腕,往上一按,压在她头顶锁牢。他低头,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微热的呼吸凌迟她的意识,“别什么?” 少年的嗓音沉沉,透着点儿懒洋洋的笑音,不紧不慢地进犯她的领域。 最后都没挣脱,沈姒急得骂人。 她搜刮了了大脑里所有骂人的词汇,什么“无耻”、“畜牲”、“禽兽”之类的话,全都不管不顾地往外滚。 “胆儿这么小,你不该招惹我。” 也许是嫌她败兴,齐晟最后也没怎么着她。他看她一边掉眼泪一边骂自己,挑了下眉,嗓音沉沉地嗤了声,“装都不会装,耍什么小聪明?” 沈姒被他吓得不轻,没吭声。 她瞪了他一眼,纤长的睫毛挂了水汽,微红的眼尾稠艳流丹,一双婉转含情眼,不需要言语,便我见犹怜。 大约是良心发现,齐晟总算知道自己玩得过火,缓慢地直起身来,离她远了点儿。隔着安全距离,他看她凌乱的发丝和裙摆,递过一张装饰性的方帕。 他身上凛冽的气息淡了,压迫感在一瞬间消散。 “别哭啊,”齐晟漆黑的眼睛攫住她,忽然笑了一下,轻佻、浪荡,调戏意味太浓,“你哭的时候看着更好欺负。” 他其实想哄她,但话一出口就走了样。 就像刚才,其实没想动真格,他只是看她捉乖扮巧,装得辛苦,总想逗逗她。可她一哭,眸底水雾潋滟的样子,让人暗瘾上涌,几乎遏制不住凌虐的念头。 “……变态。”沈姒的脸色变了又变,磕巴出两个字,薄红从面颊爬到耳垂,说不上来气得、羞得还是恼的。 如果说之前那句“变态”是在骂他的恶劣行径,现在这句纯粹是给他下定义。 齐晟挑了下眉,嗓音懒洋洋的,“恭喜你招惹了一个变态。” 他的眸色太深,什么还没做,却像要引她陷入一场情动。沈姒靠着长廊的壁面,薄瘦的脊背本能地僵了僵,隔着一层单薄的旗袍,起了一点战栗。 长廊尽头的窗口未关,有凉风穿过,携着不知名的花香,冲淡了迷乱的氛围。 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拍了拍。 齐晟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手,也许一开始是想牵住她的,但他没有。 “走吧,我带你回家。” 那时沈姒的确存了利用的心,以为能哄得他团团转,可惜齐晟这人城府深,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如过江之卿。 她那点心思和手段,他一眼看到底。 也许对齐晟而言,一个自以为是的猎物更能挑起掌控欲,他懒得拆穿她,才没拒绝这场半推半就的游戏。 可今晚搞成这样,不太好收场了。 她戏弄他一遭,要是再落回他手里,怕不是死路一条。 沈姒在合适的位置停了车,揉了揉太阳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笑了声,无可奈何道,“反正你今晚让我大开眼界,太莽了。” “嘿,别不知足啊姐姐,我那还不是怕你出事啊,我哪儿知道你敢这么搞啊?”许昭意无奈地笑笑,“早知道我就不掺和了,我男朋友还在明公馆呢。” “要不我把你放这儿吧?”沈姒在手包里摸索了下,将自个儿的车钥匙撂给许昭意,“你先下车吧,材料就放在我车上,辛苦你回去自己拿。” “那你怎么办?”许昭意微蹙了下眉,不无担忧地看了眼她。 “我没事。”沈姒自嘲地勾了下唇,垂了垂眼睑,语气里含讥带俏,“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怕他吗?” 许昭意轻拍了下她的肩,上下打量了眼,“那这辆车呢?” 这一路可太扎眼了。 但总不能送回去自投罗网吧? “他的东西都有定位,”沈姒不太在意,用一种“这业务我熟”的口吻,轻描淡写道,“反正开不了多久,我随便找个地方扔下就行。” 这绝对是惯犯了。 许昭意笑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担心多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我就不送你了,保不准刚才把他惹毛了,”沈姒无奈道,“你再不走,搞不好就走不掉了。以前跟他赌气,我都跑不出三条街就——妈的,封路了?” 刚刚“小场面,别害怕”的淡定从容全散了,她罕见地骂了人。 似乎是她点儿背,前方路段不知何时发生了大型交通事故,开始戒严,紧急封锁。与此同时,齐晟撂在车上的手机铃声大作,催命似的响起。 沈姒闭了下眼,划开屏幕。 “我给你五分钟考虑,”齐晟的语气还算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近乎诱-哄,“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请你下来?” 他沉缓的嗓音里起了点笑意,莫名让人犯怵,毛骨悚然的那种。 “滚。”沈姒平静地撂下一个字,提醒车边的许昭意躲开点。 许昭意虽然莫名,但还是后退了几步,隔开了安全距离。 沈姒面不改色地撂下手机,猛打了下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她掌控着车身紧急回旋后,换了路径,车子离弦。 银灰色的超跑急驰调转。 然而这种帅气又炸裂的高光场面。根本维持不到路口。 这里是沪上,是商业繁华的地方。除了明公馆附近区域,公路限速,根本不能飙车,测速位置还是要放缓。任凭她车技再好,也就掉下一个字:慢。 你妈的,失策了。 沈姒走了回头路,等在红绿灯路口的时候,表情非常得一言难尽。 太令人绝望了。 白折腾这一遭,她还是得回来。 咚咚—— 红灯未过,车窗先传来两下敲击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沈姒闭了下眼睛,缓慢地转过头来,不出所料对上一道沉冷的视线。 霓虹掠过车窗玻璃,落下一道色彩斑斓的弧。齐晟就立在车旁,颀长挺拔的身形融在夜色里,整个人松散着一股轻慢的劲儿,让人心惊肉跳的邪气。 沈姒的心脏砰地撞了下胸膛。 她一见到齐晟,只觉得头疼,甚至有了闯红灯的冲动。 齐晟勾了下唇,一手搭在车顶,懒懒散散地朝车窗位置倾身,“下来。” 沈姒没搭理他。 然后她看到齐晟慢悠悠地直起身来,有点不耐烦地又敲了两下,“开门。” “你今天说再多,”沈姒看他像看傻子,微微一笑,“我也不可能——” 话还未说完,银灰色的超跑车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开启。 空气一瞬间陷入停滞。 冬日的街道清寂而冷冽,挪开了最后一道屏障,冷风灌了进来,闪烁的霓虹落在了她眉眼间,色彩斑斓的光晕跃动,遮住了她眼底的一丝茫然。 他这辆车是……声控的?! 视线相接,四目相对,她跟他大眼瞪小眼。 超跑是有全面私人定制服务的,只要有足够的钱,性能配置可以提升,内饰和娱乐设施可以调整,材料可以全改,至于防弹玻璃、指纹解锁和声控服务,只是最基本的服务。 齐晟的跑车比她收藏的鞋子都多,她根本记不住每辆车什么状况。 沈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她对这辆车失去控制权了。 “你挺长进啊,姒姒,”齐晟虚眯了下眼,一手搭在了她肩上,拇指粗砺的薄茧抵着她脖颈的血管摩-挲而过,“这几年教你的手段,都用在我身上了?” 他在她颈上掀起一阵战栗。 沈姒喉间哽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碰触,靠向椅背,垂落的手抵到了安全带边缘,“你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齐晟微妙地弯了下唇角,漆黑的眼锁牢了她,眸色阴恻恻地往下沉,“既然你喜欢找刺激,我当然是成全你。” 第 23 章 欲情故纵 沈姒像是被点了死穴,先前那点嚣张的小气焰消散了个干净。 无数次抵死纠缠的回忆像刻在了骨子里,因为他一个动作涌上来。沈姒受不住这样的场面,车子启动不了,齐晟就站在她旁边,她连安全带都没解。 避无可避。 齐晟睨着她,也没继续,只抬手将她鬓角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下来。” 他眼底漆黑了一片,“坐到后面去。” 其实大庭广众之下,正常人不见得会做处什么过火的举动。但按齐晟的脾性来看,他确实什么畜牲事儿都做得出来。 沈姒不想跟他独处一个空间,又怕他真敢动手,最后僵持在他面前。 她一动都不肯动。 抗不过几秒,红灯结束,道路通行。后面的车辆等得不耐烦,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骂骂咧咧地抱怨道: “前面的车怎么回事儿,停在这里?” “还走不走了?别人还要赶时间的,挡在路上还有没有素质。” “小情侣闹别扭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事儿,要吵也该回家吵嘛。” 算了,说清楚也好。 沈姒半垂着视线,解开安全带,顺从地坐到了后座,很靠里的位子,隔了一个身位,想避开他的心昭然若揭。 她全程一句话都没有。 总助一直跟在后面的,见两个人情绪不对,特识趣儿地候在路边,不敢上前。直到两人都进了车子后座,他才跟过来,利落地将车子开出这个路口。 沈姒想躲,可惜有人不让。 齐晟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手上一带,将人一把拖了过来。 毫无防备间,沈姒已经被他捞进怀里。她的手抵在他肩上,咬了下后槽牙,往后仰了仰,声音偏冷,“麻烦你自重。” 维持不了半分钟的平静,车内的平衡就被割裂了。 “老板,去哪儿?”总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目的地还是得问清楚。 “回檀宫。”齐晟淡声道。 “我不想回去。”沈姒本来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听完突然扬高了声。 人踩人的地方,站得住脚的都是人精。 总助瞟了一眼后视镜,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听见。他将两人微妙的氛围尽收眼底,但没有一丝多余的好奇心。 不用特地交代,他便升起了隔板。 车内被隔绝成两个空间。 “你还在跟我置气,是吗?”齐晟的嗓音很沉,攥住了她想要挣脱的手。 “没有。”沈姒声音很轻,语气很生硬,但一字一顿格外清晰,“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我只是想和你分手。” “我没有订婚,沈姒,我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瞒着谁。事情我已经处理了,乱嚼舌根的两个人我也让她付出了代价了,”齐晟耐着性子,破天荒地解释了一串,“你别跟我闹脾气了好了好?” 原来他以为她在闹情绪。 生来就踩在云端里,旁人的喜怒哀乐,接受或反抗,在齐晟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甚至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这几个月,不管她什么态度,他都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不关你的事,”沈姒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我就是累了,” 她还是重复那句,“我们分手吧。” 齐晟心底的燥意无端地窜起一寸,“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姒姒,” 他语气还是平静的,甚至算得上温和,只是浑身敛着的那股劲儿在一瞬间松开了,危险、尖锐,“我可以给你交代,可以给你解释,你到底在闹什么?” 车内逼仄而狭窄的空间内,强烈的压迫感袭卷了沈姒,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她想说点什么,但又说不明白,只瞄了一眼他握自己的手,眸色很淡: “我没闹。” 她应该跟他说什么呢? 说她以前有多喜欢他,说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很没有安全感,说她怕他哪天厌倦了,舍不得放手的只有她一个? 没必要。 感情这种事,有多,就有多伤人,还不如尽早抽身,及时止损。 沈姒没想跟他掰扯很久,“你要是还念旧情,就放我走,别威胁我。” “我威胁你?”齐晟气笑了,面上拢了一层薄薄的戾气,“我们在一起三年,姒姒,你这么想,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他这人确实一贯恶劣。 喜欢就抢,得不到的就毁掉,感兴趣的和不上心的都要牢牢掌控在手里。 他也习惯了用最强硬的手段解决问题,他把对手整治到走投无路、倾家荡产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他跟他那些叔伯兄弟夺权的时候,一样不留情面,一次做到底,赶尽杀绝才永绝后患。 可再怎么样,他也没对她动过真格。 “如果我想威胁你,你真以为自己可以在外面折腾这么久?”齐晟漆黑的眼攫住她,声音平静沉稳,说不上来什么情绪,“你连家门都出不去。” 话音落下时,气氛骤寒。 四下像是降了一场极冷的霜雪,冻结了空气,撕扯不出一丝喘息的空余。 “这些年我什么手段没对别人用过?”齐晟一手掐住她下颌,“只要我想,任何一个领域,你都待不下去。威胁一个人对我而言太容易了,沈姒,” 他的手劲太大,冰凉的手指捏得她脸颊生疼,“可我从来没这样对你。” 一次都没有,甚至没想过。 沈姒被他捏着下颌,对上了他漆黑的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车窗外直插云霄的高楼大厦隐没在夜色里,车水马龙纵贯交通,江面铺开绚烂的色彩,灯火通明,繁华夺目,五光十色的光线让人眼花缭乱,人潮在涌动。 整个世界却像在此刻按下了暂停键。 齐晟的目光很静,眸底却都是阴冷的戾气,“我对你够有耐心了,沈姒。” “我知道,”沈姒挣不开他,压下跳出喉咙口的心跳,没再动了,“可我想要的不止这些,也不是这些了。” 她知道他对自己有几分特别,可她不可能一辈子都让他对自己有新鲜感。 任何关系,不进则退。 情爱里无智者,明明逃不开命运的左右,还是不自量力地还手,至死方休。这三年她想要的越来越多,从权势到情感,她在一步步沦陷,他却始终清醒。但感情如果无法维持在同一个纬度上,迟早有轰然崩塌的一天,她必须收手。 沈姒看着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我只是不想这样,齐晟,我太累了,我不想每天去猜一个人的心思,你当我忘恩负义好了,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也不想再做你养的玩意儿。” 齐晟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视线里有隐忍,也有压迫人的东西。 他狭长的眼似刀刃,又冷又利,语气却很淡,“说完了?” 他生气了。 沈姒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齐晟的呼吸压了下来,毫无空隙地侵占了她整个人。他捏控着她下巴,捉住了她的唇,带了狠劲儿的那种,不容她半分反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侵略感极重。 有一点狠,又有几分缠。 沈姒所有的呼吸都是他给的。 霓虹闪烁着跃过车窗,昏暗的光线里,她看不到他面上的情绪,只是受不住这样浓烈的吻,想推开他,却被他扣住双手压在头顶,然后整个人被掀翻在后座上。 “不要拿你以为的东西否决我。”齐晟气息沉沉地压着她,眸底漆黑了一片,“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沈姒。” 来来回回三四次,沈姒几乎喘不上气。她任他鱼肉,不迎合,也没反抗。 周身的冷肃化为一簇簇烈火,将理智烧了个干干净净。她就像在海里挣扎,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抓住了一块浮木,但这块浮木要她不断起伏,沉沦再清醒。 其实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但她主动抬起手来,搂住他的脖颈,“要吗?” 齐晟身形一顿,微眯了下眼。 “这三年你待我不薄,我得到了很多不该得到的东西,我不知道如何才算两清,”沈姒的手扶上旗袍前襟的盘扣,轻轻一勾,声音压得低,生出几分暧昧来,“但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些,我可以给你。” 这话听着实在刺耳。 齐晟低笑了一声,被她气的。 “你要不要把这三年都明码标价?”沉沉的笑音荡出来,听的人耳尖发痒,他的脸色却像拢了一层淡淡的阴翳,越来越差,“沈姒,你用不着跟我这样。” 他的拇指自左而右碾过她的红唇,嗓音哑的厉害,“你折辱自己给谁看?” 她太知道怎么诛他的心了。 沈姒别开了视线,不想看他,声音里依旧没多少情绪,“忙完这两天,我就要回美国了,以后别见了。” 齐晟唇边那丁点儿笑意也没了,他看着她解盘扣的手,突然恨不得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看她褪掉旗袍,犹豫着抚上自己的领带。 在她终于迟疑了一瞬时,齐晟舔了舔牙齿,淡谑道,“怎么不继续?” 沈姒咬了下唇。 她纤细的手指搭在他领结处。轻轻一勾,扯落他的领带,然后指尖触到他的衬衫纽扣,动作慢得能把时间碾碎。 她的手都在颤,分明没有那么平静。 一场无声地沉默拉锯战。车内的每一寸空气,都是刻骨的阴冷,冻的人肌骨皆寒,冻的人心脏都在疼。 齐晟面色阴沉得骇人,他看着她那张脸,最后一根弦终于绷断了。 “够了。” 凉意覆上来时,她听到他微沉的声音,“穿好你的衣服下车。” 沈姒在他怀里抬眸,大约是没反应过来他突然的转变,一时没有动作。 齐晟扯了下唇角,却不像在笑,笑意不达眼底。他沉冷的视线锁在她身上,自下而上一掠,眸色淡淡的,嗓音也淡,“你再不走,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沈姒等的似乎就是他这句话。 她在一旁匆匆整理好旗袍,整个过程没说一个字,只等齐晟降下隔板,说上一句“停车”。车子停下的瞬间她就拉开了车门,完全是一副不愿多待的态度。 车子没完全停稳,沈姒就下去了。 因为氛围不对,两人又生了争执,总助的车速开的极慢,车速堪比散步的速度,差不多随时可以停下。 所以沈姒下车的时候,即使不等完全停稳,也一样轻而易举。 但看着还是很危险,触目惊心。 齐晟脸色微变,再想抓住她,已经迟了,沈姒一探身就出去了。 恍若一阵抓不住的风。 没有任何一丝留恋和不舍,沈姒甚至没有去看他的反应,直接朝着跟他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她比他还翻脸无情。 总助也被侧镜里看到的情形吓了一跳,生怕沈姒出什么事儿,好在他留了个心眼,车速够慢够平顺。不然一个不慎,今晚这场疾风骤雨就会殃及自己。 确认沈姒安然无恙,他才敢从后视镜里看齐晟的脸色,“老板?” 她是多巴不得离开他? “开车,”齐晟脸色沉得骇人,周身都是冷峻的气场,“回去。” - 明公馆内灯火通明,上世纪的建筑保留了异国风情,钟楼附近的礼堂有许多名人做过演讲,峰会告一段落,宾客已经从移步到主宴厅,晚宴才刚刚开始。这种场合,谈的都是生意,但没走程序就都做不得数,聊来聊去都在打太极。 齐晟一身杀伐气,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今晚不痛快,没人敢往上凑。 临近散场时,顾淮之朝他过来。 “大哥让我问你,港城那边有几家公司跟你有往来?查明白底细没有?” “怎么?”齐晟掀了掀眼皮。 “有私交的也好,利益往来的也罢,凡是能被人瞎攀扯做文章的,最好尽快断干净。”顾淮之面色一沉,“除了一时半会儿撬不动的,你先让人彻查一遍。” 齐晟微眯了下眼,稍微一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轻笑,“有人想查我的底?” “难说。”顾淮之点了一根烟,懒懒散散道,“不过昨晚在我爸书房里,也看到文件了,没正式批下去,但兴许消息就在这两天,圈子里说不准要多一份儿,贺家这几年倒要熬出头了。” 齐晟倒没多好奇,转了下腕间的佛珠,面色依旧沉郁又冷淡。 “你跟沈姒又谈崩了?”顾淮之淡笑。 齐晟蹙了下眉,也是一声轻笑,难说什么心思,“她把我甩了。” “之前她不就要跟你分吗?你现在才反应过来。”顾淮之挑了下眉,吐出一串烟圈儿,“不过难得,你肯这么放过她。” “放过?”齐晟嗓音沉沉地淡嗤了声。 他的五官拢在夜色里,轮廓分明,目光沉郁,指尖抚过佛珠的梵文纹路,极力把心底的燥意和晦暗的念头压下去,嗓音都是哑的,“等她毕业再说吧。”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再逼她,她可能不肯回国了。 顾淮之轻哂,没再说什么,摆摆手朝路旁停下来的车子走过去。 齐晟虚眯了下眼,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对身后的助理淡声交代道,“你去跟红枫的人打声招呼。” 他沉着嗓子继续,“该打点的打点,让人照顾着点儿,但别做得太明显,我不想听到有人对她嚼舌根。” 总助眼观鼻鼻观心,几乎一秒就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应了一声是。 说来说去,还是沈姒的事儿。 他就是没想到齐晟会交代这么多,跟了齐晟几年,他做事自然是有章程和分寸的,不需要齐晟劳心,再说齐晟这样的地位,也不会对一件小事上心。 今晚的空气都像冰封了,流通的缓慢。 总助不敢多嘴,司机把车开过来时,他替齐晟拉开车门,上车后才公式化地汇报明天的行程和今天还没处理的文件。 车里放了一只笼子,关着他几个月前养的一只鸟,还没来得及挪到后备箱。 “俱乐部那边饲养的工作人员说,最近怎么喂,它都不肯吃东西,只会一遍又一遍撞笼子,”总助跟他解释,“可能是病了,我正好顺道,带去看看。” 哪里是病了? 它只是想飞走,即使碰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都要从他手里飞走。 齐晟拨了下笼子,眸色沉了沉。 “要不要再拍一只回来?”总助看他面色阴沉,怕他怪罪底下的人,“这品种天生难驯,野惯了,确实不太好养活。可能多买一只凑个伴儿,就好了。” 虽然娇贵,也不是珍稀到快灭绝的品种,不是不能寻到一只更漂亮的。 齐晟没搭腔,视线还落在笼子里。网首发 宝蓝色的小鸟已经有气无力地缩成一团,可能是饿得,也可能是撞的。 齐晟半垂着视线,将笼子拎到腿面上,尝试喂它东西。 小家伙根本不领情,抖了抖翅膀,缓慢的往后缩,没理会食物。 再往它旁边放食物,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撞笼子,一下又一下,用自己勾着金边的喙磕,翅膀被撞的一块皱。 齐晟倏地笑了一声,“真有骨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开始联想沈姒,想她冷漠的态度和头也不回的样子,全然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一路沉默。 车子停在檀宫别墅前,一人和一鸟才停止了无聊的争斗。 总助替齐晟拉开车门,要接过他手中的笼子,却见他懒懒散散地垂着视线,打开了笼子的挂钩。 他要放它走? 总助略微诧异,也没敢多问。 那只极漂亮的小鸟似乎也不敢相信,勾着金边的喙轻啄自己的羽毛,才小心翼翼地往笼子的出口探。它颤颤悠悠,宝蓝色的翅膀扑簌了两下,出了笼子。 奄奄一息的姿态在出笼子的一瞬间消散殆尽,它像获得新生一样。 没有丝毫留恋,它直接飞走了。 第 24 章 蓝耳丽椋 沈姒沿着人行道走出了半条街。 川流不息的车辆穿梭而过,她的脚步略停,在原地站了几秒,余光扫向街边的玻璃橱窗,可惜映出的范围有限,让她很想回头看一眼。 她知道齐晟应该走了。 一辆出租车在路边缓下来,司机落了车窗,好心问了句,“叫差头伐?要落雨咧,哪能勿打把洋伞哦。” “不用了,”沈姒勉强听出意思,笑了笑,“我想自个儿透透气。” 司机摇了摇头,升上了车窗。 出租车离开不久,天空忽然落雨,少见的夹了点儿雪粒。 沪上的冬天湿冷,新一轮冷空气带着雪粒和细雨来袭,广告牌被红灯绿酒照得透亮,霓虹的绚烂光线迷滢在夜色里,迤逦入江,映得附近透亮。 沈姒也不着急找地方躲避,伸手触了下,探到一手潮湿雨意。 恍惚间,她想到点过去的事儿。 沈姒刚跟齐晟在一起的时候,车祸后应激反应还没完全消除。 车祸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需要开灯才能睡着,时不时会做噩梦,吃不下豆腐脑……这些在遇到齐晟前,她都慢慢适应和恢复了,只剩一样: 她还是见不得车祸现场。 某次傍晚,齐晟去学校接她回家。 她那时候刚参加完晚会,穿着流光溢彩的小礼裙,仙气得像一只美人鱼,整个人都很愉快。但这份愉快因为路遇车祸现场,戛然而止。 那种晕眩感和反胃的刺激翻涌上来的时候,沈姒脑子里居然是“齐晟这辆车好像很贵,全球限量3台,国内只此一辆”和“她要是把他的车弄脏了,就只能去阿拉伯挖石油的家里偷了”。 她强忍着喊了一声“停车”,不等司机停稳就不管不顾地冲下去了。 同样是冬天,夜幕沉云密布,看不到一颗星星。微冷的雨丝里夹了雪粒,北风一吹,落在人身上彻骨的寒。 沈姒那天穿了一件特别仙气的超季晚礼裙,像晚霞下潋滟的波光。 但是刚刚下车急,她也没披外套,晚礼裙在冬天就不止显得单薄了,是真的没有一点御寒效果。 她蹲在路边,难受得天昏地暗,竟然也没觉得有多冷。 然后面前忽然压下一道阴影。 一件风衣盖在了她头顶,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凛冽的雪松气息混杂着一点檀香,丝丝缕缕地包裹了她,侵略性极重,但莫名让人安心。 齐晟就在她身侧,懒洋洋地站着。 夜色的映衬下,他的五官沉郁又立体,漆黑的短发干净利落,尾睫上扬眼尾微挑,鼻梁很高,像加了复古滤镜的老照片,他十分招眼。 “穿上。” 他低沉的嗓音慵懒又纯净,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很抓耳。 沈姒扒拉了两下,拢在肩上裹好,然后又觉得不妥,想把风衣还回去。 “脏。” 她拎了下风衣,朝齐晟递过去。 齐晟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十分不爽,“你还敢嫌我衣服脏?” “不是,”沈姒还没缓过劲儿来,一直难受地低着头,听他误会了,连忙摆手解释,“我怕给你弄脏了。” 齐晟垂眸睨着她,不太在意,“一件衣服,有什么稀罕?” 他稍一低身,揉了揉她的长发,嗓音里带了笑意,显得松松懒懒的,“你要是过意不去,下辈子也赔给我好了。” 沈姒歪过头来微仰着看他,稍怔。 她还没来得及回味他的一字一句,也分不清他说的“下辈子”和“也”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在自己身侧,单膝蹲下。 “好点儿没?”齐晟一手浪荡地搭在膝盖上,一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沈姒的心跳漏停了半拍。 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忽然很想碰碰他,想靠进他怀里。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她纤长的睫毛一眨,仓促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点了点头。 “那就回去吧。”齐晟朝她递了一块方帕,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沈姒很轻很乖地“嗯”了一声。 只是刚扶着他的手臂起来,她稍一直起身来,又是一阵猛烈的晕眩。 齐晟大概意识到不对劲了,嗓音森冷地威胁,“不准吐我身上。” 完了。 沈姒绝望地想。在他提醒之后,她还是非常不给面子地弄脏了他一身。 齐晟的面色阴恻恻地往下沉,漆黑的眼又冷又厉,落在她身上,像是要一刀一刀活剐了她。他有一点洁癖,不严重,但没宽容到允许别人吐一身。 太惨了,惨不忍睹。 “对,”沈姒看着他,慌得说话都有点磕巴,像一只“对对机”,“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 齐晟还一个字都没指责,沈姒看着他的衣服,急得语无伦次。 “我就是,就是看到这个难受。” “不是故意弄到你身上的。” “你刚刚没躲,我反应不过来。” 沈姒说着说着,自己突然觉得委屈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 “你能不能别哭,你小名林黛玉吗?”齐晟直接气笑了,捏了捏她的耳垂,“你吐了我一身,你还好意思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沈姒扯着他的袖子,看着很可怜。 齐晟垂眸看了眼。 她的手指纤细又白皙,指甲修得干干净净,有一截白色的小月牙,往上皓腕凝霜雪,再往上,是她精致的肩颈线和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 齐晟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突然笑了一声,“你好像不害怕血了。” “……因为你更吓人。”沈姒闷闷地抱怨了一句,声音细弱蚊蝇。 “你说什么?”齐晟眯了下眼,牙齿磨合了下,表情很危险。 沈姒眨巴了两下眼,“回家吗?” “你还知道回家?”齐晟冷笑,嗓音压低,低沉又磁性,“脏死了。” 往事飘散如烟。 沈姒那时候还是偏温婉乖顺的性格,现在想来,是这几年和齐晟在一起久了,总是下意识的模仿他的行事风格,才养出来一身傲骨和娇矜。 雨夹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像化掉的白霜。 沈姒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冰凉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笑了一声。 有人说,如果你很想要一件东西,那就放手,如果你失而复得,它就永远属于你,不然的话,它从不属于你。 沈姒其实根本不认同这种做法,可她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欲擒故纵的把戏,需要对方咬饵,算不得多高明,但留有退路和体面。 这世间情爱如刀口舐蜜,初尝滋味,便已有截舌之患。她做不到永远清醒,也阻止不了本能的心动,但她至少该做到当断则断,或者,补救。 沈姒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继续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 今年的冬日格外得冷,燕京一再降温,没过几日便迎来一场大雪。 四九城铺天盖地的白,新雪厚而清冽,落了整整一夜,树枝、屋顶、公路积压的都是雪。将明未明的天空,在雪色映衬下,恍若天光大亮。 “少爷,林助理送过来的那只蓝耳什么鸟又不见了。”家里的阿姨慌慌张张。 蓝耳丽椋,就是齐晟放生的那只。 阿姨根本记不住小鸟的名字,只觉得好看,而且这是齐晟养的东西里命最长的: 齐晟养什么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兴致来了什么都肯给,没兴趣了就扔在一边由它自生自灭。基本上,不是被他玩死了,就是被他给养死了,反正都没这只鸟命长。 阿姨就猜这品种应该挺名贵的。 “让它飞一会儿就回来了。”齐晟低嗤了声,嗓音懒洋洋的带着点哑,“就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蓝耳丽椋鸟原本生长在非洲,齐晟觉得好看,在国外带回来的。网首发 宝蓝色的羽毛像上好的锦缎,在阳光底下会反光,蓝耳丽椋需要高温生长环境,需要高灌丛。之前虽然关着它,但给它打造了一个特殊的“温室”,有高温、树洞和高灌丛。 这只小鸟其实很烧钱,他还得让人从国外空运灌木品种。 可能是外面的环境对它来说太惨烈了,被放走的当天,它就飞回来了。更新最快的网 小鸟的骨气就维持了一小会儿。 在齐晟骂完了“没骨气的东西”之后,它又飞回来了,绕着他转了一圈儿,然后扑腾着翅膀往“温室”里钻。 齐晟看了半小时文件,拨了拨太阳穴,眸色慢慢沉降下来。 他不该教沈姒那么多东西,也不该在沈姒面前装什么好人。她学了太多手段和本事,就不再需要他了,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想回来了。 有点儿后悔了。 他这样的坏人,脑子里想的应该是:“别管打断腿挑了筋,还是找根链子栓起来,只要她能安分乖巧地待在自己身边就行”,而不是放她走。 他就适合用强制手段,威胁也好,算计也罢,多么简单又有效。 - 沈姒回美国后提交了论文大纲。 说来也是奇怪,传言说红枫工作虽然没那么高强度,但公司鄙视链严重——不是学历鄙视链,而是身份鄙视链——挺欺负实习生。但沈姒待了一段时间,感觉也还好,反正她从没被为难过。 沈姒实习期过得相当一帆风顺,大纲在导师过目后,就迅速写初稿。 她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实习,就是图书馆和舞蹈房,安排得满满当当,课余娱乐几乎为零。连轴转了好几天,她将初稿发了邮件。 当天晚上她才放松了点,约了许昭意一起出去吃饭。 “你也不怕把自己累死,我双修课程都没你这么忙。”许昭意对着立镜,比照了下衣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国过年啊?国外的新年太没意思了。” 哈佛冬假在圣诞前后,今年赶不上春节,许昭意干脆请假回国过年。 “算了吧,”沈姒轻笑,“我要是跟你一起回国,是去当你和你男朋友的电灯泡,还是看你俩撒狗粮?” 她垂了垂眼睑,声音还如常,“在哪儿过都一样。” 天知道她这个舍友跟男朋友多腻歪,走到哪儿都是粉红泡泡。 约了常去的那家Row34。 不算是正宗意大利餐厅,是个新式的自选海鲜餐厅,很有氛围的一家店,值得一试的是店里新鲜的生蚝和龙虾卷,还有已经下架的墨鱼面,就是经常人满为患。 菜品一道道端上来,沈姒和许昭意闲扯了几句,最后聊到了实习。 “你的实习期过分悠闲了吧?”许昭意拿自己的待遇跟沈姒对比了下,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你是红枫老总失散多年的女儿吗?” 第 25 章 诱骨生香 “虽然但是,红枫的老总好像是中德混血,棕黑色头发,蓝色眼睛,”沈姒大致回忆了下对方的长相,纤眉一挑,“你觉得我跟他沾亲带故,总得有点儿相似之处吧?” 她翻了张公司的照片给许昭意。 许昭意扫了一眼,有点纳闷,“可如果你跟老总并不沾亲带故,你上司能为什么要供着你?” 说“供着”有点夸张,不过沈姒的实习期待遇确实不寻常。 学历和水平再高,初入社会也是需要资历和背景人脉的。一般来说,活儿是实习生的,清闲是上司的;锅是实习生的,功劳是老员工的,所以大多数人的实习期都是“试图用结束生命的方法结束一天的工作”。 但沈姒的实习期活少假期多,上司有什么好事儿还带她的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他妈都有猫腻啊! 许昭意撑着下巴盯了沈姒几秒,换了思路,“你上司不会想泡你吧?” “我上司是女的。”沈姒面无表情。 为了拾回舞蹈,沈姒时间安排得紧,如果许昭意不提,她根本注意不到。现在一琢磨,确实不对劲。 两人对视了两秒,像是从对方眼里得到了灵感,异口同声道: “就不能因为我业务能力——” “谁说女的和女的之间就——” 两人说完,又同时看向对方,非常鄙夷和嫌弃地“啧”了一声。 “无聊。” “自恋。” 聊的都是玩笑话,没人较真儿。 不过莫名的,沈姒想到峰会时遇到齐晟,他还提点了自己两句。 要是齐晟肯撂句话,有时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开口,毕竟名利场上最不缺有眼力劲儿的人,只要跟齐晟沾边儿,这些人确实都会给她开绿灯。 但这念头刚一蹦出来,就被沈姒狠狠掐灭了:更新最快的网 说实话,齐晟真不像是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小事的人。 “不过姒姒,你就没好奇过自己的身世吗?”许昭意挖了一小勺甜品,“我总觉得你长得那么漂亮,估计基因优良,家世也差不到哪儿去。” 沈姒轻笑,“你当拍电影呢?” 她还真没有好奇过自己的身世,甚至一点期待都没有。 真心待她的人早就不在了,至于丢弃她的亲生父母,她实在没兴趣了解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半点找回她的动静都没有,说明人家压根不在乎她。 还不如这辈子都别见了。 - 又是一年岁末。 国外的除夕夜年味太淡,唐人街倒是热闹,铺天盖地喜庆的红,舞狮贺岁、爆竹迎新,还有一些杂技表演。不过人来人往,谁也记不住谁,喧嚣的地方反而更没有归属感。 沈姒之前从没在国外过年过,但跟齐晟分了,她就没回国的执念了。 她买了一堆仙女棒和几副春联,跟几个留学生凑在一块打扫卫生、做年夜饭。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折断了几支玫瑰,她插在了一只酒杯里。 除夕第一个电话打进来时,沈姒正在为菜谱头疼。 不是祝福电话,来自推销员。 “女士,请问您对信贷感兴趣吗?我们平台推出……” 沈姒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拿着手机,完全没心情敷衍,冷冷打断对方。 “不感兴趣。” 说完她突然想起今天除夕,大过年的,好歹要保持好心情。她勉强好脾气地拿电影台词开了句玩笑,“不装了,摊牌了,我是亿万富翁。” 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 刚挂断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还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开场白,“您好女士,其实我们平台还提供投资项目,如果您有兴趣了……” 沈姒心说搞推销的业务越来越差了,居然只逮着她薅羊毛,而且全世界的推销员居然一个套路。 她扯了下唇角,一边拿着菜刀铿铿铿切菜,一边皮笑肉不笑: “我出一分钱,给你换个脑子。” 这次对方怒而挂了电话。 本以为可以清净了,结果她还没放下手机,紧接着弹出条短信: [新年快乐。] 行,这年头的骗子还挺执着,不成功就开始走怀柔政策了。 沈姒耐心终于告罄,放下菜刀,面无表情地低头编辑消息: [不想过年了是吗?再他妈骚扰我,姐让你去监狱里过清明节。] 消息刚输入完,还没发送出去,手机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短信: [齐晟于2021年2月11日5点21分,向沈姒尾数为5859的账户完成转账交易,金额为5201314,余额为5352567.13。] 短信来自国内手机号,与此同时,她的银行卡里多出一笔钱来。 沈姒的眉尖飞快地抽了下。 再三确认了短信和余额后,她忍不住很轻地“我靠”了一声。 基本可以确认了,“新年快乐”是齐晟发的,而不是推销员。 不过他今天抽什么疯? 沈姒微抿了下唇,盯了一会儿手机余额,略微有点走神。 她不想收这钱,也没道理收。 离开齐晟久了,沈姒才发现这三年确实占了他不少“便宜”。 包括但不限于随便拍到手的珠宝和字画,各品牌持续送来的超季礼服和高级定制,山庄、酒庄、高级会所可以直接挂他的帐,拥有私人飞机、游艇、私人航线和私人小岛,还有各地随便住的别墅而不是酒店…… 甚至有很多她根本不知道的: 比如齐晟送她的几辆超跑基本开不出去,因为保养费贵得离谱,一年每辆车开销几十万起步;比如她平时去的地方是省掉预约直接清场的;比如她喝的藏酒市面上买不到……诸如此类,以前都是他助理处理。 说实话,沈姒刚开始并不适应。 她跟了齐晟几年,习惯了“烧钱式”开销,看上的东西永远贵得离谱,前两个星期刷了将近七位数,然后自己算了算账单冷静下来。 如果刚离开时,齐晟砸钱哄她,说不定她真的会可耻地心动一下。 但她前十几年的生活根本没那么奢侈,她也不是养不起自己,顶多不能这么浪费。时间一久,她也没觉得不能适应,甚至发现—— 一个人好像也很自在。 至于她之前说一分钱不还他,那是在气头上,万一两人再也没有交集,她也不想欠他的。而且都分手了,不管她怀了什么心思都不能收。 沈姒想到这儿,打定主意把这笔巨款给他原路转回去。她看了最后一眼漂亮的余额,输入密码。 下一秒,手机银行跳出提醒: [您的手机银行限额:单笔10万,一天累计转账不超过20万。] “……” 什!么!意!思! 沈姒脑袋上打出了一串小问号,心里那点“我是不是占他太多便宜了”、“我要不要把欠他的钱还回去”的愧疚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面无表情地截图发群,嘀嘀叭叭地一顿吐槽: “qswl,有被银行冒犯到。” “合着这五百多万我不配拒收,想拒收就得坚持近一个月的时间,再分53次一笔一笔转回去?” “这年头公司上下班打卡,一个月最多也不超过46次呢!” “你说齐晟今天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大过年的特地来侮辱我?” “woc,七位数的红包?” 周子衿首先反应过来了,语音刷得飞快,似乎比她激动:“请拿这笔钱尽情羞辱我吧,只要不用付出代价,我一分钱都不会退的!” 周子衿家是矿产开采起家的,挺有钱了,但也没体验过这种程度。 “有钱人的快乐我想象不到。” “有钱人的限额我也想象不到。”沈姒冷笑,咬了下后槽牙。 相对而言,许昭意就比较冷静: “友情提醒,跨国转账太多会被查财务状况,你别动错了账户。” “而且,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求复合,男人的脑回路都很简单,他可能压根猜不出来你弯弯绕绕的心思,所以就,有什么给什么吧。” 周子衿还沉浸在七位数里,发了张“有钱果然能为所欲为”的表情包,心情十分复杂: “讲真,一时之间,我竟然看不出来你是在谴责三哥,还是在炫富,还是在撒狗粮。” “谁他妈要跟前男友撒狗粮!” 聊得火热的三人小群安静下来。 不过沈姒一放下手机,屏幕上又弹出来三条周子衿的新消息。 [等等,昭昭说得有道理,三哥好像真的想重新追你欸。] [我刚刚跟你聊天,在锦棠这边遇到你……前男友了。] [等下,我拍给你看看。] 沈姒发了个问号。 拍什么?她要拍齐晟吗? 那就大可不必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追不到你,又来威胁我了。” 周子衿发了张“这些年我承受了太多”的表情包,又发了段视频过去, “你看啊,他说自己拍下来后发现没什么用,让我转交给需要的人。” 视频里是一个礼物盒。 周子衿挑开盒子,是一条坠满钻石的手链,梨形、椭圆形、公主方形、Asscher形和三角形,大小和形状各异,小的2克拉,最大的那枚9克拉,组合得比较巧妙,竟然没有让人觉得违和,像一件艺术品。 “他分明就是在明示我交给你。”周子衿继续跟她语音,“又是发红包,又是送钻石,他就是坐不住了。” 许昭意一眼看穿套路,条理清晰地跟沈姒分析: “这是变着花样哄你回国啊。” “你要是收下礼物,就得回国拿;你要是不收礼物,肯定也不收钱,跨国转账不好操作,你还得回国。” 沈姒看着那条手链,满脑子想的都是另一茬,脸色不太好看了: 之前在齐晟的书房里,她看到了设计师发来的图纸,他订了三枚戒指,其中有颗全美方钻45克拉。 她差点把这破事给忘了! 他给别的女人定制钻戒,现在又想拿一条破手链打发她? 戒指的事她没跟任何人提过,一是太丢人了,二是先前她气得昏了头,满脑子都是“陶敏玉跟他什么关系”。所以后来,在得知他们交集不多、齐晟又解释的情况下,她真给忘了。 而且这么多年的情和爱,她哪有那么洒脱,出国时她甚至怀了一丝幻想,想分开一段时间,想调整两人的关系,想看看后续再做决定。 现在看到这条手链,沈姒喉咙里像吞了一块碎玻璃,什么不痛快的都被勾起来了,越看越堵得慌。 复合? 她真是疯了才会想跟他复合! “扔了吧,我不稀罕。”沈姒语气冷淡地回了句,将手机撂到一边。 波士顿初晨的薄光从窗外落进来,手机以一个奇怪的姿态卡在了沙发缝里,沈姒在原地站了几秒,平静地将手机捡回来,拨出一个号码。 “你现在在燕京吗?” “正好,我之前不是拜托你整理国内的财产吗?麻烦你现在就带着东西去锦棠,把所有财产转回齐晟名下。” “这些年还占了他多少,一时半会儿算不清楚,你让他开个价,我可以给他打欠条,我一笔一笔还给他。” “处理得越快越好,不用询问我的意见,我不想跟他联系。” 律师那边其实有点懵,他没听过转资产还这么急的。他在锦棠附近,但有私事处理,本来打算第二天去,被沈姒催得直接叫助理带上文件过来。 他交代完助理,又跟沈姒确认了遍,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对,现在就去。” - 波士顿是清晨,燕京是傍晚。 锦棠斑驳的大门上红灯笼高挂,在凛冽的冬风里晃晃悠悠,将暮色烫了一个洞,后院引温泉里入内,养着不合时节的海棠,常年不败,是一道奇景。 周子衿跟沈姒聊完,没得到什么回应,就觉得两人没和好,也没多想。 台上在唱折子戏,她在这里的包厢里,跟几个小姐妹小聚,喝完几盏茶,服务生敲门进来,低声跟她说外面有人请她出来,有两句话要问。 周子衿莫名,出了包厢没几步,就看到了不太想看到的身影。 “三哥?” 暮色被高挂的灯笼晕开一抹红,灯笼下的身影挺拔端正。齐晟的五官硬朗冷峻,漆黑的眼视线深沉,周身像覆了一层雪,灯笼的暖色也化不掉。 “回了什么?” “啊?”周子衿稍怔,没反应过来。 “她回了你什么?”齐晟嗓音低沉,身上有种压迫人的气场。 周子衿斟酌了一下,没敢说实话,措辞尽量委婉,“她说她不要。” 她看齐晟的脸色不太好,以为两人又和好没成功,又拌嘴了,提议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姒姒心很软的,今天除夕夜,没什么不能说开的。” 心软? 沈姒如果心软,就不会赶在除夕夜急着跟他划清界限了。 齐晟也没跟她掰扯的意思,说问两句就真的只问了两句话。 “订机票,我去美国。” 总助怔了一下,迟疑着劝道,“今天是除夕夜,您要是为了追一个女人,连家都不回,老爷子恐怕会不高兴。” “订机票。”齐晟淡声重复了遍。 “您真的不能去!”总助急了,“您之前做的事,已经让老爷子心生不满了,这些日子您堂兄天天拿您二叔的事卖惨,在老爷子面前变着法讨好……” “你想走人?”齐晟掀了掀眼皮。 “我从毕业就跟着您,没人脉也没背景,是您一手提拔栽培的,今天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您就算辞了我,我也得说。” 总助咬咬牙,心一横,硬着头皮继续,“您性子硬,不屑去做样子,这些年手腕强势确实能震慑手下,可在老爷子那儿已经吃亏了,老爷子还没宣布继承人,您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放在哪儿都有用,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人可能天生会心疼弱势群体。 齐家用他,也忌惮他;就如同很多人敬他,畏惧他,其实也恨不得将他拉下来。齐晟这样的脾性,老爷子看顺眼了叫杀伐决断,是最适合的继承人;厌烦了就是冷血无情,毫无亲情观念。 齐晟这几年把华南区掌控在手里,他确实有手段、有本事,但拿到这些还远远不够,华晟和蓝核的核心都在华东。 蓝核资本致力于投资机遇,是齐晟自己拼下来的;华晟运营的是酒店、旅游、科技、传媒和生物制药之类的实体行业,这才是齐家的产业。 华晟的确不如蓝核出名,可投资利益和风险是并存的,蓝核要想屹立不倒,需要华晟这种够雄厚的靠山,如果齐晟把两家公司实权都拿到手,蓝核和华晟就能建立一种新的循环模式—— 蓝核挖掘投资机遇,注入新鲜血液;华晟发展实体行业,提供稳定的资金链。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即使有一天蓝核决策失误,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连他一个助理都能想通的关节,齐晟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初不选陶敏玉,如果齐晟能顺从家里安排,从李家或者俞家挑一个娶了,华晟是否到手确实无所谓,未婚妻门当户对,一样可以打造计划里的局面。可先前联姻他一个不要,跟脑子进水了一样,满门心思都是沈姒。 那行,不要现成的就自己打拼。 但他现在又因为这个女的,除夕夜连家都不回,就打算追过去。万一传出去,外面不知道要怎么议论,这种有辱家门的事儿,老爷子不被气死都难。 齐晟真是疯了。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家业都不要了吗?”总助实在是理解不了,只觉得皇上不急太监急。 他想不通沈姒哪里值得,门不当户不对,她对齐晟的未来毫无裨益。 冬日白昼时间太短,夜色已经笼罩上来了,深浓如墨色。 齐晟罕见地心平气和,任由助理冒死说了一堆,也没发作。 只是他也没听进去。 他连眼风都没掠过助理,直接抬腿离开了。 总助见劝不动他,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怕死得更难看,“老爷子现在态度暧昧,如果想再立一个继承人跟您分庭抗礼呢?” 他追了几步,“哥,我拿您当亲哥,您就一天都等不了吗?” “她不要我了。”齐晟停下脚步。 总助也停下,怔怔地看着他。 “什么叫欠我的都还给我?她就是想跟我划楚河汉界。”齐晟嗓音压得很低,不似往日阴沉,但很疲倦,“我放她走了,我已经尽量不打扰她了,可她一天都等不及了。 我知道今天是除夕,她也知道。” 他低笑了一下,“她就是不要我了。” 总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没见过齐晟这样,从来没有。 今年的除夕夜,太冷了。 - 沈姒这一天过得十分安稳。 如果说半年前生日宴不辞而别,她心里还在等一个解释;峰会后提分手,她只是想分开一段时间,重新梳理两人的感情;那她今天是真想开了。 中午和朋友一起追完国内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就一起去逛唐人街、看了会儿杂技、吃美食、看电影,在天台放仙女棒,去VR体验馆看宇宙星辰,最后一晚上在朋友开的酒吧里蹦迪。 沈姒千杯不醉,但折腾上一天一夜,确实累了,五点来钟回公寓。 留学生里有个学弟,一直坚持要送她回家。沈姒看得出来对方什么意思,可惜实在没感觉,笑着拒绝了, 她自己叫了一辆车。 抵达公寓楼下,她才发现这学弟够坚持的,一直还在后面开车跟着。 “你还不走啊?”沈姒有点无奈。 “我不放心你。”学弟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笑道,“学姐你知道我这人不会说话,但是我,我真的对你……” 他从车内拿出一束百合,“就是,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沈姒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表白,因为这张脸,有不少人说过一见钟情。 她心里没多大反应,轻笑了下,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拒绝的话,“不好意思,我现在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而且我从不接受姐弟恋。” 学弟看她态度坚决,话说得也坚决,明显失落了下,还是把花推到了沈姒怀里,“没关系,我可以追你嘛。” “欸?”沈姒话还没来得及说,忽然被强光照了一下。 不远处车灯骤亮。 刺眼的强光映得人眼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周遭浓重的夜色直接被劈开,除了光亮,还是光亮。 沈姒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下。 她微眯着眼,从缝隙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背立着车灯,他的身影完全融在了强光里,刺得人连轮廓都看不太清。 但她知道,是齐晟。 不等沈姒做出什么反应,齐晟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肘,将她从学弟对面扯开了。她一个趔趄,怀里的香水百合掉在地上,看着他踩了过去。 那束百合花被他践踏在脚底碾碎。 “我下飞机后,等了你一晚上。”齐晟嗓音喑哑得骇人,“沈姒。” 尼古丁的味道很重,完全压盖住了他身上的气息。 沈姒轻蹙了下眉,没说话。 “你谁啊?”学弟皱了下眉,上前就要拉扯,“你赶紧放开她。” 齐晟眸色沉沉地睨了他一眼。 沈姒太了解齐晟的脾气,怕闹出什么事儿,隔开了两人,转头对学弟说道,“我有话跟他说,你回去吧。” 学弟还是迟疑地看了眼两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似乎不放心。 “你走吧。”沈姒又重复了一遍。 等人一走远,周遭的氛围彻底冷下来了,死一样的沉寂。 “你有什么急事吗?”沈姒抬眸,心平气和,“是律师谈得不合你心思吗?你可以找他再谈,我都可以接受。” 齐晟朝她过来的时候,眸色是阴鸷的,薄唇是紧抿的,一身杀伐气,分明是等得耐心告罄,又被惹火了。但他在她面前偃旗息鼓,只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沈姒怔了下。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生气,对不起,”齐晟的语气软下来,姿态低到像乞求,“我知道我不够好,姒姒……” “别说了。”沈姒听不到两句,就直接喊停,“我们都分手了,你不觉得特别没意思吗?你要是想跟我说这些,那我困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她要绕开他,然后手肘被锁住。 毫无防备间,沈姒肩膀一沉,整个人被按在了旁边的树木上。 枯枝被震得抖动了下,枝头的积雪簌簌地往下落,零星地散在沈姒肩颈间,冰得她缩了一下。 “沈姒。”齐晟攥紧了她。 “放手。”沈姒抬眸,语气很冷。 他没放手。 她也没做徒劳地挣扎。 沈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弯了下唇,语气轻飘飘的,“你别这样,真的,你这样会让我可怜你。” 她向来比任何人更会诛心。 “你非得对我这么心狠是吗?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齐晟凝视着她,看着她冷漠的面容,嗓音低下去,“就因为一个传言,你非得跟我闹到现在是吗?” “传言?”沈姒轻笑。 她想想心头梗了这么久的情绪,只要一触到“陶敏玉”和“戒指”,她就觉得自己生吞了一块碎玻璃。过去的事,她一个字都不想跟他掰扯。 “你来不就是想要个答案吗?”沈姒看着他,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我告诉你,我当初跟你在一起,就是别有所求,现在夙愿达成了,一刻都不想忍受你了,你明白吗?” “你说什么?”齐晟哑着嗓子,一字一字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他的手劲儿很大,攥得她肩膀生疼,但也在不自觉地发颤。他脸色阴沉得快要滴水了,分明是心里火气窜升,压都压不住,几近临界点了。 “为什么?” 沈姒看到了他眼底的红血丝。 不知道真是因为熬了一夜,还是因为被她刺激的。 “什么为什么?”沈姒别开视线,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听不明白麻烦你找个人翻译,我真的没空敷衍你。” 气压恍若在一瞬间降到了零点。 周遭的空气寸寸凝结,撕扯不出一丝一毫喘息的空余。 齐晟其实知道沈姒别有所求,从南城相逢就知道,她那点伎俩在他眼里实在幼稚,甚至拙劣,但没关系,他愿意帮她一把,反正在他能力范围内。 这些年来冷血薄情惯了,他确实算不得一个好人,他是没什么亲情观念,生性多疑,阴狠暴戾,玩手段的时候把人整治到毫无还手的余地,反正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他寥寥无几的耐心都给了她。 然后她踩着他的真心,用一种冷漠的表情和轻飘飘的语气说: “你别这样,真的,你这样会让我可怜你。” 真讽刺。 原来这三年真的就值两个词: 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他只是不肯信。 沈姒以为他会震怒,以为他会威胁自己,以为他会说“别让我再见到你”,以为他会骂自己,但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缓慢地松开了她,低声说了一个字: “好。” 好什么? 沈姒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只觉得肩上忽然一松,对面很轻地笑了声。 “我还真小看你了,沈姒,”齐晟看着她,怒极反笑,“你很好。” 夜色完全笼罩了两个人。 预想中的疾风骤雨根本没有来临,齐晟的情绪完全没有殃及她。他比她想的还要克制,连一句指责都没有,就是没再看她,折身干净利落地走掉了。 毫无情绪。 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仿佛刚刚卑微的、焦急的都不是他。他倒更像旁人眼里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就跟拢了一层沉雾似的,轻寒寡淡,完全是一种无谓的态度。 冬日的冷风卷起一地的尘埃。 沈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车子疾驰离开,视线落在不远处。 地上全是烟头,还有一支燃了一半就被掐灭的,火星将息未息。 他可能真的等了她一夜。 第 26 章 不期而遇 四九城近来的天气不太好。连绵的雨水贯穿了清明前后,假日就像一场热潮,骤然的热闹,而后就是悄无声息的沉寂。所有人重新陷入忙碌的生活里,汲汲营营,各自奔波。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外面温度11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昨日结束了在科文特花园皇家剧院的演出,沈姒连庆功宴都没参加,就连夜赶回来了。订的是伦敦到燕京半夜的航班,她睡足了十多个小时。 机场外有人在等她,从人潮中瞥见沈姒,远远地招了招首。 “师姐。” 沈姒敛了倦色,一首推着轻轻巧巧的行李箱,快步走了过去。 她回来得实在匆忙。 在伦敦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托运,她就带回来一只小小的登机箱。 “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呢,大忙人。”师姐挽过她的首臂,温婉和顺地笑了笑,“欧洲的演出应该还没结束吧,你不是说时间很赶吗?” 旁边的司机接过沈姒首里的登机箱,替两人拉开了车门。 “师姐,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沈姒失笑,随着她坐到后座里,“老师的生日,我哪一年缺席过?” 师姐在车上跟她闲聊了几句,从近况聊到过去,又扯回这两年。 “你这人真的从来跟我们不一样,在哪个地方都发光。”她看着沈姒,不由得感叹,“我是真没想到你空白了两三年,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别人多少年得不到的成就。” 沈姒毕业前,就拿到了几家公司的offer,其中不乏待遇高的。结果她说放下就放下,一家都没去,真的回国内拾回梦想了,从零开始。 然后这一年国内的女子独舞和国戏个人项目的奖项都被她摘走了。 沈姒打小就天赋异禀,6岁起开始接触古典舞和戏曲,15岁就以一支飞燕鼓上舞艳惊业内,但也没人想到,她空白两三年再复出,还能成绩斐然。先是以锁麟囊春秋亭避雨的一折戏震动梨园,她的薛湘灵唱腔幽咽婉转、若断若续,无论眼神、身段还是步法都功力深厚,颇具程派遗风;再是以一曲自编独舞洛神摘走了国内的古典舞金奖,风姿绰绝,一舞惊三春。 然后这仅仅是个开始,两年多的时间,沈姒将国内的奖项拿了个遍,甚至摘得已经空缺六届的表演全金奖。她从前的老师一个是梨园大家,一个是国内古典舞最高水平的标杆,迅速引起了两边关注,在业内一骑绝尘。 她在这条路上走得太平顺了。 可能有些人天生适合吃这碗饭,原本沈姒清艳妩媚的长相就吸引人,再加上她气质灵慧,舞蹈功底过硬,在创作上极富艺术想象力,明明有过两年断带,依旧能在比赛中技压群芳。 “当初你毕业后还肯回来,我就在想,你这儿还没博个前程,就急流勇退了,可别是我一番话误了你,”师姐沉吟片刻,蛮认真地看着她,“我本来还怕你回来会后悔的,会怪我的。” “你知道,我不适合名利场。”沈姒倒不觉可惜,“我喜欢现在做的事。” 沈姒是个有心思的,所以不是不能跟职场上的牛鬼蛇神过过招儿。可如果要她经年累月地玩阴谋阳谋、勾心斗角,那她委实不是那块料儿。 太累了。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勉强不来。 “倒是你,当初劝我把梦想拾回来,自己却坚持不下去了。”沈姒纤眉一挑。 曾经在私人山庄的湖畔,师兄妹三人闲聊,她这个师姐还为自己放弃舞蹈和戏曲可惜,结果几年过去,她走了回头路,师姐反而退出了。 “追求艺术和梦想是要烧钱的,而且要做好准备,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师姐扯了下唇角,笑意却淡,“我不如你年轻,也没有你的天赋,偏偏我这人放不平心态,又虚荣又要强。姒姒,我受不了自己永远籍籍无名。” 这条路对资质平庸的人来说,意味着长久的寂寂无名,太孤独了。 “博不了前程就博钱程,你都回家继承家业了,干嘛把自己说得这么丧气?”沈姒轻拍了下她的首背,蛮认真地安抚道,“说实话,我还指望着哪天干不下去了,傍着你发财呢。” 她这个师姐,虽然跟梨园这一行实在没什么缘分,但这两年回家继承家业,在职场上雷厉风行,混得风生水起,放弃了也不见得是坏事。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人应该找准自己的定位。 有些人适合玩艺术,有些人适合经营管理,有些人适合宦海沉浮,不过是位置不同,其实看开了都一样,选一个适合自己的路才是最痛快的。 微抑的空气因她一句话而活络。 师姐听完微蹙的眉头舒展了点,也不着痕迹地跳开话题,“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大约要一个小时,怕是要到饭点儿。” 她大略安排了下,“中午一起吃饭,下午再跟你去挑礼物?” “跟我客气什么?你忙你的,不用特地送我。”沈姒弯了下唇,声音从上扬的唇间飘出来,轻落落的,“反正今天没事,我等你会儿就行。” “也行,”师姐点了应了声,“我那儿有休息室,有什么需要你跟秘书说一声,让她送过去。” 车子一路驶向中心商业区。 天色依旧阴沉沉地压着,没落雨,像是加了一层灰色的滤镜。 燕京的交通十年如一日的糟糕,这时段还好,刚错开高峰期,结果二环三环双向拥堵,就没有不堵的地方。沈姒基本上又在车上睡了一路。 “到了。” 司机停稳了车后,率先下车,替后座的沈姒拉开了车门。 沈姒这一路快睡迷了,下车后想起来手包还落在车上,轻轻地蹙了下眉尖,折身回去,重新拉开了车门。 “小姐,你在找什么吗?” “我……”沈姒的话刚刚滚到唇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拉拢?”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附近传来,而后淡淡地嗤了声。 沈姒动作一僵,就跟被电流击中了一样,她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很熟悉。 沉冷的嗓音磁性至极,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勾了一分倦懒,十分抓耳。 犹如远方的雪山,清冷而遥远,但山巅的积雪被红日一照,便慢慢悠悠地消融了些许。 也许有些东西是刻进记忆里的,比如长相,比如声音,比如亲密接触时的身体反应。即使经年累月地在心底描摹,会越来越模糊,也能在见到听到或触碰到的一瞬间,就能确认。 仅凭两个字,她竟然听出了是谁。 南城第二次见面时,也是这样。在虚虚浮浮的光影里,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明明只有一次交集,她精准无误地扯住了他,像抓住了自己的神明。 “他知道我跟顾二的交情,顾二入体制是迟早的事儿,李顾派系泾渭分明,不是一个阵营,谈什么拉拢?” 沈姒半垂着视线,身体麻了大半边,一动都没动。偏偏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不管她如何克制,心跳都平复不下来。 她终于忍不住朝声源看过去。 停车场内灯火通明,冷光一照,飘了一层细微的浮尘。 只隔了几个车位,拐角处停了一辆深灰色的sestoelemento。 齐晟和傅少则正站在一起,从她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侧影,身形挺拔端正,五官硬朗,眉眼的起转承合与停车场的冷光相合。 傅少则挑挑眉,显然有些意外,“那你前几天的意思是?” 沈姒睫毛轻轻一颤,遮住了眼底难以言说的情绪。 “你怎么了?”师姐看她一直僵在原地,奇怪地看了眼她。 沈姒想说一句没事。 但她的声音就像卡在了喉咙里,慢慢下沉,直至再无声息。 不远处交谈的声音其实很低,但在空旷的环境,她听得格外清晰。 “凡事掐尖儿就是他不对,一个私生子,也配跟我抢家产吗?”傅少则修长的首指按住西装的第二颗纽扣,“他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一个在夹缝里求生的人,卑躬屈膝地爬上来,最容易痴心妄想。” 齐晟懒洋洋地笑了笑,眼神里却充满了危险气息,“你小心他反咬一口。” 沈姒根本没想过在这儿遇到他。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大约年少时的初次心动足够浓烈,不管是爱、亦或是恨,都轰轰烈烈,声势浩大。所以再相见时,她如何都无法心如止水。 分别的日子不算短,但也不长,从她生日宴算起,不过三年。 怎么说呢? 明明除夕夜那一晚,是他在挽留,而她戳着他心窝子,把话说到最绝情,要一拍两散、恩断义绝,但当时有多硬气,现在好像就有多心虚。 回忆是洪水猛兽,谁都在劫难逃。 “姒姒,姒姒?” 沈姒想得太过出神,师姐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叫回她的意识。 齐晟和傅少则已经走远了。 “没事。”沈姒视线一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情绪淡了下来,“走吧。” 这样的距离,彼此的声音其实能听得格外清晰。也许他错过了她的名字,也可能听到了,只是忘了她,或者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反正她没见到齐晟回头确认。 他连一瞬的停顿都没有。 不过也好,这样的场面虽然不在计算之内,但这样的感觉挺符合沈姒无数次幻想的情景: 足够陌生,足够体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简短说一下事业问题,前方大型装不熟现场,文案酒会正在加热 不对,是装不熟翻车现场,你们猜谁先翻车? 我以后不会说具体时间了,不然flag会倒,最近月考,肯定坚持每天更,就是或早或晚。 p.s.飞机播报词参考网络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团团小王子、抹茶泡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安无荣华25瓶;yyy20瓶;月亮不睡我不睡12瓶;jjstar10瓶;暴躁且单杀、xhjghjf5瓶;柠檬li4瓶;七七3瓶;顾言、木木哒2瓶;众星捧我、吊机阿姨、在在在在在城南、灼灼、七十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7 章 命里一劫 刻意不再提刚刚的事,沈姒扯开了话题,跟师姐出了停车场。 闲聊间,两人就被秘书拦下了,看上去有棘手的事儿,秘书火急火燎地汇报了几句,最后没回她师姐所在的HN,先去了附近的辰星。 燕京连绵了几日的细雨后,晴光初破冻,吹散了残余的阴冷。寸金寸土的地段儿,金融、贸易、服务、展览、咨询等功能区会聚成经济发展枢纽。 “辰星的人遛了我们半个月,今天直接光明正大地接触别家公司了,”秘书将文件递给师姐,“他们怕是根本就没合作的意思,直接漫天要价了。” 师姐浏览了两行,面上起了韫色了,大约碍着沈姒在旁边,没骂人。 她侧头看了下沈姒。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谈吧?”沈姒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去也没用啊,我连项目都不了解,而且我除了实习,压根没在公司怎么待过,基本没经验啊。”更新最快的网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项目基本黄了,我有数。”师姐一样无奈,“但我以后跟他还会有接触,现在还不能跟他撕破脸。而且这项目烂在我手里可以,如果送回HN,让我哥摘了桃子,我心里更不痛快。” “行吧。”沈姒知道她师姐家里不和,略一沉吟,点了下头,“那你得有心理准备,我不太看好这次项目。” 沈姒翻了几页文件,就把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她师姐所在的HN最近与辰星合作,本来项目进展得还算顺利,但走合同的阶段,案子换了人接手。接手的老姚是个老油子,见钱眼开,换句话来形容就是: 喂不熟的一条狗。 HN本来就折了一个案子,这次的策划案又被老姚卡了扣。楼层都建造一半了,周围的规划要是停了,这批楼可就不值钱了。偏偏这个老东西坐的位子特殊,要想让HN花钱,招儿可太多了,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毫无痕迹地让她预算多出将近七位数,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和辰星磨到今天,眼看项目要拖黄了,HN根本耗不起。 电梯一路攀升。 辰星的前台还要拦,结果被沈姒一把推开,直奔会议室而去。 “姚总,怎么还没谈完?” 会议室内沉寂了一瞬。 “我在玉华台订了几桌酒,咱们赶紧把合同签了,酒桌上再谈,不比现在痛快?”沈姒踩着高跟鞋进去,秘书拉开座椅后,她自然而然地做到了主客为上,“去晚了饭可就凉了。” 两边都很诧异,但视线触及沈姒身后的秘书,确认了是HN的人,交换了个眼神,视线又落回沈姒身上。 沈姒这才笑道,“忘记自我介绍,我是替方总来的,她今天身体不适。” 老姚根本没见过沈姒,看不透HN在玩哪一出,但面上没表露什么。 “好说,想痛快容易啊,”老姚纹丝不动地坐在上位,也是一笑,四两拨千斤,“你要是能做主,让HN再让出三个点,大家一起发财,自然和美。” 什么一起发财? 全他妈让他一个人中饱私囊了,再让利谁都没得赚。 沈姒在心底冷笑。 老姚贪心不足,吃了回扣还嫌孝敬的东西不够,HN怎么可能乐意伺候?两边都是人精,会议桌上只会打太极,没人会冲上去指着鼻子骂。 “姚总,其实您知道,HN之所以比其他公司让利少,是因为再让步就是赔本买卖了,”沈姒弯了下唇,轻落落地感叹了句,“大家都不容易。” 老姚还以为沈姒又要打感情牌,摆了摆手,“在商言商,大家谁不艰难?你说这话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HN能给您想要的数。”沈姒沏了沏茶盖,轻抿了一口。 话音一落,HN项目组的人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沈姒。 “哦?”老姚感兴趣了。 “但成本费都一样,HN也要赚钱的,姚总,”沈姒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关键,“您猜利益都被辰星吃走后,其他公司从哪儿捞钱补亏空?” 自然是实际操作偷工减料。 老姚也没给句痛快话,似乎还在衡量,绿豆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沈姒也没再说什么。 HN不肯让步,是因为还有底线。 如果辰星不在乎底线,那今天这项目确实谈不拢,也不值当谈了。 会议室内一时半会儿僵持不下。 “你——”老姚好不容易张嘴,视线瞥见玻璃门外的身影,蹭地一下从上位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过去,点头哈腰的态度跟刚刚截然相反。 “三爷。” 沈姒无意识地抬眸,微微顿住。 齐晟就端正挺拔地立在对面,身形劲瘦,却绷着一股硬朗的劲儿。他漆黑利落的碎发下,一双沉冷的眼,目光深沉,且没什么温度。 沈姒的手指跳了下,心情往下沉。 他总不可能是来替她解围的,不会是想来找茬吧? 不过她担心得有点多余。 齐晟像没瞧见她这个人似的,眼风都没掠过她。莫名的,沈姒从他漠视的行为里品出一点意思来,她甚至觉得,他今天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姒立马掐灭了这诡异的念头: 她可太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会议室内,隔了四五米的距离,两人视线未交错,就已暗流涌动。 “三爷,”老姚没看出里面的门道,也摸不透齐晟怎么突然过来,嘴里先谄媚道,“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跟一个二十几岁的人喊爷,着实有些…… 荒诞。 不过齐晟确实有压迫人的气场。 他从前像一把利刃,锋芒毕露、戾气横生,如今依旧带着上位者惯有的震慑力,只是不显山不露水。所有人都怕他,三分敬畏,七分谄媚,没几个敢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 分手三年,好像一切都没变。齐晟依旧在万人之上,高不可攀。 人和人差了什么,从来能一眼看到底。她跟他始终隔了一条天堑,不仅是家世地位,也是能力和手段。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执着于追寻他的脚步,强行融入到他的世界里。 主位自然没人敢坐,客套了几句,也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聊。 齐晟意态闲散地拨动着腕间的佛珠,像是才注意到还有第三方人在,扫了眼HN的人,掠过沈姒时,连一秒的停留都没有,像在接触陌生人。 他倏地笑了下,“在谈什么?” 老姚心底咯噔一下,心说这尊神可别是冲着这事儿来的。他扫了眼HN项目组,也没瞧出哪个像跟齐晟有牵扯的,当即赔着笑脸,照实了说明。 齐晟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始终未置一词。 不太走心,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 老姚观察着齐晟的脸色,小心斟酌后问道,“您觉得这事儿……” 齐晟也笑了下,倦懒地朝后靠去,“辰星你说了算,我不做你的主。” 敢情这位爷就是随口一问。 他还以为现场有齐晟哪个情儿吹了枕边风,齐晟来给人撑腰的。 老姚微松了一口气,扭头面色就冷淡下来了,“今天还有事儿要忙,招待不周,各位多多包涵。如果HN考虑好辰星的提议,咱们再谈,你我都节省时间,你觉得如何?” 话说得还算客气,但明摆着,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沈姒倒也没指望这老东西能一口答应。至于齐晟,他这样的脾气,没落井下石已经难得,她在除夕夜戳他心窝子,就没想过再见面有多好看。 形同陌路,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沈姒视线一敛,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径直往外走。 他没搭理她。 她也没看他。 从头到尾,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 - 会议室内人走得差不多了,齐晟指尖一顿,眸色沉了下去。 茶水氤氲了虚白的雾气,薄薄的一层,往上一飘,遮挡住了齐晟眼底的情绪,“东阳查了辰星的帐,你这两年,手脚不太老实。” 老姚怔了下,脸色一变。 赵东阳什么时候查的帐? 昨晚他不还跟自己称兄道弟,说回头走个过场就完了吗? “去年秋天,你的立项计划里,咨询公司给出的结论是八个点,你拿去审批了。”齐晟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地睨着老姚,“实际呢?” 老姚不自觉地绷直了身体,艰难地磨出两个字,“四个点。” 实际上,连四个点都达不到。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改数据,一直是行业内的潜规则,咨询公司负责给出个漂亮的数据,合作公司拿去立项和申请资源和资金。 但齐晟要是较了真儿,他今天就得栽死在这四个点上。 “年初招标,你放弃盛瑞选了名声不太好的鲸奇,”齐晟轻敲着桌面,频率和心跳同步,一下一下,磨人的神经,“吃了对方多少回扣?” “三爷。”老姚的牙齿在打颤。 “别紧张,”齐晟微妙地弯了下唇角,“辰星只是泰合的附属公司,华晟对泰和的收购还没进行,我也没兴趣处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 点到为止。 齐晟眼皮上抬,笑起来反而比不笑的时候更阴刻,话里威胁的意思分明,“不过哪天你不小心变成我手底下的人,这事儿就不好翻篇了。” 老姚起了一身冷汗。 等人走远,老姚不管不顾地拽住傅少则,就差没叫祖宗了,“我是不是哪儿开罪他了?刚刚的事儿处理得不妥?” “那倒不是,你今儿个怎么处理,他都不会满意,”傅少则轻哂,“怪你点儿背,命里该此一劫。” 他大发慈悲地指点,“不过你最好把刚刚那家公司的案子给过了。” 老姚一脸懵地“啊”了声。 傅少则心说,陶敏玉那种娇横跋扈、睚眦必报的名门贵女,被下了面子,因为忌惮齐晟的脾气,一次都没敢在沈姒面前出现过。哪儿轮得到你这种叫不上号的,来给人上眼药? 当年闹成那样,圈里的几个哥们都开玩笑说,齐三被一漂亮妞儿耍得团团转,但他这样的秉性脾气,怎么会是一个丫头片子玩得过的? 从来不是沈姒能全身而退,而是齐三不舍得,肯就此放过。 他们这票人多少都有点劣性,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身边漂亮的女人又一抓一大把,自然视人如草芥,玩得好的算玩物,玩不好就是废物,想威胁人的手段海了去了,怎么会拿一小丫头片子没办法?如果齐三只是图一新鲜劲儿,早该找个门当户对的订婚了。沈姒再漂亮,对他们而言,也只是漂亮,并不适合谈婚论嫁。但明摆着,齐三更在意沈姒这个人。 说来说去,不过是齐三对这女的心软,从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害,那还真是来给人撑腰的?”老姚回过味儿来,叫苦不迭,“怎么不明着说啊,我要是知道有这层关系,我哪儿敢这么为难人啊?” 傅少则挑了下眉,也没解释。 谁知道呢? 这俩人现在看上去还真不熟。 - HN这边其实没抱期待。 不过前脚刚走,辰星那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说是按HN最初的意向签,后续提的一切不合理要求都作废,客气的态度跟前几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恍若川剧变脸继承人。 “我就是不想闹得太难看,让你替我走个过场,你还真给谈成了?”师姐诧异地扫了眼沈姒,“那个老姚不会是好色之徒,想占你便宜吧?” 一点多余的利益没占,实在古怪。 “没,可能这项目本来就是要签的,对方就是试试各自的底线。”沈姒笑着敷衍了句,“我只是赶上趟了。” 她倒没天真到以为自己两三句话就忽悠得人签合同。 但是齐晟—— 从车库到会议室,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几乎没做停留,态度非常冷漠。 她得多自作多情,才会认为这事儿是他摆平的? 沈姒在心底冷笑了下,有点走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下没踩实。下一秒,落空的虚浮感让她心底咯噔一下,不过还没摔下去,她后颈一紧。 “姒姒!”师姐眼皮跳了跳。 有人先她一步捏住了沈姒的后颈,跟拎小鸡崽儿似的,将人拽住了。 冷冽的木质香覆盖了她周身,他的手劲儿很大,扯得她后仰了下,直接磕进他怀里,然后他虚虚地环了下她的腰身,将人扶稳了。 沈姒怔了下,偏头茫然地看了眼。 她枕到了他的心跳。这样的姿势和距离,让人生出一种暧昧错觉。 齐晟垂眼看她,面色沉冷,视线也冷,有压迫人的东西。 “你挡道了。” 他终于说了今天跟她的第一句话,嗓音微冷带沉,像冰镇后的桃红起泡酒,浸着一点凉,拒人千里,但又让人心里慢腾腾地冒泡泡。 然而没给人联想的时间,他松开扶着她的手,直接擦过了她的肩,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留恋。 他身上的气息随着距离拉开淡了。 沈姒轻蹙了下眉尖,捂着后颈揉了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左右逡巡了一圈儿,沉默了几秒: 空荡荡的台阶宽敞得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她哪里挡道了? 第 28 章 红艳凝香 冷冽的气息一散,周围安静下来,齐晟仿佛没来过一样。 “姒姒,你没事吧?”师姐被她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拎起她的手肘打量了圈儿,始终不放心,嗔怪了声,“你也不看着点儿路。” 沈姒根本没把差点踩空当回事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另一茬。 “师姐,我胖了吗?” 对上沈姒真诚的一双眼,师姐面色复杂地甩开沈姒的手,“你在开玩笑吗?你那身段还有再瘦的余地吗?” 沈姒身形纤瘦、高挑,不盈一握的腰身算得上弱柳扶风,但最拉仇恨的是,她该长肉的地方一点儿没含糊。多年来,她一米七的身高就没超过90斤,最近为了跳《绿腰》,显得体态更轻盈,她还动了减肥的念头。 反正这话怎么听,都很凡尔赛。 沈姒面无表情地“哦”了声,含讥带俏地讽刺道,“那就是他瞎了。” 道儿那么宽,她那么瘦,也阻止不了齐晟睁着眼说瞎话。 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来渡齐晟这个劫? “啊?”师姐只顾着担心她了,都没留神是谁搭了把手,匆忙扫了眼,压抑着声音感叹,“我去,扶你的居然是华晟的决策人啊……” 师姐并不知道沈姒和齐晟的关系。 当初沈姒家里突遭变故,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放弃了戏曲和舞蹈,跟很多人断了联系。后来她跟了齐晟,只有他那个圈子里知道他从南城带回来一个女人,传出来各种版本,而沈姒没抱过跟他能长久的幻想,从没跟从前的朋友提过。虽然这样做的麻烦是有几句风言风语,说她跟了个厉害的金主,但也没机会吹到她耳朵里。 现在想想,当初那点儿可怜的自知之明,其实也是先见之明。 她跟齐晟确实不长久。 “……能让云锐的徐宴礼放下身价给他当安全顾问,律界‘战神’段聿白给他组法务团队,还在两年内颠覆重塑了一个行业,他就整个一神啊,”师姐罕见地夸出一篇小作文,“这种只会出现在TIME和Fortune里的人,刚刚扶了你一把,什么缘分?” 什么缘分?孽缘吧。 他也就人前衣冠楚楚,人后……人后他禽兽起来根本不是人。 沈姒在心底冷笑了声,揉后颈的手垂落在身侧。 她肌肤之上残留了他的余温。 其实有点诡异。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按她对齐晟的了解来说,他现在应该卡着她脖子威胁“别落在我手里”;或者在幕后设计报复她的折辱,然后等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居高临下地看她落魄,说“长点记性,挺好”,或者—— 或者她应该少听周子衿胡说八道。 思想有点不受控制,沈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真的跟周子衿待太久了,脑回路都被带偏了。天知道周子衿每天给她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不仅狗血,还他妈洗脑。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状态不对。网首发 就算再过1800年,她跟齐晟也不可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促膝长谈。 该撕扯、撕咬、厮杀、厮混。 不管爱还是恨,都该引诱对方沦陷在欲念或者情爱里,要对方的视线只关注自己一个,刻骨铭心的接触最勾人,千刀万剐的感情才生动。 这才符合齐晟这种疯批的思路。 至于他现在装不熟的态度,规规矩矩的作派,反而让人不踏实。 太假了。 假到让她怀疑他随时会玩不下去。 所以说过分了解对方真的会让人困扰,即使当初断得一干二净,但只要再次接触,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勾起来的都是藕断丝连的意味。 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 - 车子一路驶向西棠胡同。 挑礼物时间久了点儿,撞上了下班高峰期,燕京的路段堵得水泄不通。司机帮忙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下来时,四下苍茫的暮色渐渐围拢上来。 胡同口穿过一阵风,抖落了毛刺槐艳丽的花瓣,香气缠绕上来。 “师父。” 沈姒一踏入四合院,就直奔着一个身影跑过去,格外亲昵地抱了下。 “没规矩。”苏老笑着骂了一句,还是伸手拍了拍沈姒的后背,“回来就回来,别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来蹭饭嘛,空着手来,要是被您赶出去怎么办?”沈姒吐了下舌尖。 沈姒当初学戏,拜的师父是程派的苏桐云,也是一份奇妙的机缘。苏桐云生活在燕京,多年不收徒,当初因为一些私事去港城探亲,沈姒在公园遇到她,无心地模仿她唱了两句,唱功虽然不足,但颇有天赋,身段和气韵都初显灵气,苏桐云一眼就觉得她是好苗子,才破例收了个小徒弟。 苏桐云绝大部分时间都献给了京剧艺术事业,严守音韵规律,唱腔婉转妩媚,但改编又能出新裁,是目前国戏界只能瞻仰的一座高峰。 苏桐云一生无儿无女,脾气清高孤僻,平时十分严苛,大约因为沈姒辈分最小,也可能是因为沈姒的变故心疼,她对沈姒一直很亲和。 四合院内还算清静,只有同门在,她跟几个师哥、师姐互相见过礼。 院内的葡萄藤攀爬在架子上抽芽,满眼都是新生的绿意,下方的石桌上摆的也都是家常菜,脚边堆积着一些礼盒,还没来得及收拾。 一时间,都开始各忙各的。 沈姒在做饭这个问题上实在帮不上忙,被指使去抄佛经。 “这是什么?” 镇纸压住平铺的宣纸,还没来得及提笔,沈姒扫到一沓资料。 有个师哥扫了一眼,“哦,这些都是应选《青衣》角色的女明星资料。 有个导演来了四五趟,就是去年拿了奥斯卡的徐臻,想以师父为原型拍摄电影《青衣》,咱们师父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没同意。” 他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不过徐导聪明着呢,也算心诚,居然在水果台搞了个栏目,每周拿两天黄金时段宣传国戏,请师父指导和讲解程腔和水袖,硬是磨到师父应了。” 徐臻的名字就是个活招牌,电影的投资和应选演员强悍得史无前例。 从某种角度而言,不管效果怎样,确实是一种宣传国戏的机会。 沈姒翻了翻演员资料和前几幕的剧本设计,兴趣寥寥。 平时不追星,里面的当红一线和流量小花她基本不熟,最眼熟的反而是周子衿一直疯狂吐槽的颜若。 颜若,跟她很像吗? 沈姒盯得有些出神,也不知道是每个人都感觉不出现别人像自己,还是周子衿眼花了,她真没觉得。 “其实依我看,不用选什么女演员,咱们小师妹的长相就不输女明星。”师姐将一梯笼螃蟹端上桌,笑道,“小师妹要是能演,连京剧指导都省了。” “别,可别,”沈姒将那沓资料扔下,也轻笑了下,“我的梦想是有一天成为一代宗师,虽然有点困难。” 虽然离梦想有距离,但金钱的诱惑她都抵制住了,娱乐圈就算了吧。 - 欧洲古典舞巡演一共安排了五个国家,最后一个目的地是维也纳。沈姒打算提前几天回去,订好航班,时间宽松了,还能调整调整状态。 可惜有人不让。 辰星和HN签约时,提了个奇葩地额外条件:今晚泰和集团在燕京举办商业酒会,希望沈姒到场。 “我就说老姚那个死胖子怎么可能突然变卦,原来真是起了色心,”师姐在电话里将人一顿骂,“怪我,让你惹上个垃圾。合同我不签了,你最近也小心一点,我怕他贼心不死……” “我去。”沈姒轻落落地应道。 师姐有点懵地“啊”了一声。 “有钱为什么不赚?”沈姒倒是很平静,“你让他把合同带好。” 没必要。 就齐晟身上那股冷漠又疏离的劲儿,根本不像想要见到她;再退一万步讲,就算齐晟真想怎么着她,她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没完。还不如坦坦荡荡,最大不了再得罪他一遍。 反正得罪他的事,她也没少干。 不过事实证明,担心确实多余。 泰和集团的酒会从开场到散场,一共四个小时,齐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只在几个领导的发言稿里被提到。沈姒熬到散场,顺利签了合同。 那个老姚看着确实像贼心不死,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瞟。 不过不太像见色起意,更像—— 盯着一棵发财树。 - 次日,沈姒登上去维也纳的航班。 中欧的山城风情浪漫,随处可见的巴洛克建筑奢华堂皇,小城内遍地是金雀花和郁金香,施特劳斯的金像旁有流浪汉在弹奏波尔卡的乐曲,维也纳的四月,春光浓似酒。 连续几天的训练和彩排让人疲倦,Eros今年发布了新款珠宝,在附近的油画院开秀,邀请了时尚杂志主编、明星、品牌VIP会员,还有设计师的私人好友。因为首席执行官西蒙和沈姒的交情匪浅,品牌送来了邀请函。 后日就要演出,沈姒也不想时刻紧绷着一根弦,傍晚抵达油画院。 宴厅灯火通明,富丽的雕像、奇异古怪的曲面、强烈的色彩冲击,光影效果强烈,恍若一场巴洛克式建筑庇护下隐匿的完美风暴。 开秀前的鸡尾酒会才刚开始,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寒暄。 一个蓝眼睛的外国年轻人在沈姒附近,和同伴低语了几句,朝她走过来,“你是哪个明星吗?” “不是。”沈姒弯唇一笑。 “那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年轻人朝她递了一张名片,“你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 沈姒倒没想到会遇到这么直白的搭讪,纤眉轻轻一挑。她的酒杯碰了下他的杯口,但没接他的名片,“不好意思,我有安排了。” 外国年轻人耸了耸肩,也没在意。 沈姒轻抿了口酒,忽然顿住。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虚虚浮浮的光影里,她觉得有人正看着自己,视线如一阵汹涌而来的潮水,袭卷了她全身,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瞬间洞穿了心脏。 几米之外,齐晟抖了抖烟灰。 沈姒的手捏紧了酒杯,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从容地回眸。 视线对接的一瞬间,像是被烫到。 齐晟漆黑的眼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自下而上,眸底分明没多少情绪,但又压迫得人几乎无法喘息。 他眼底难以言说的暗瘾在涌动。 不受控制,也无法克制。 沈姒勾了下唇,踩着细高跟朝他而来,一袭旗袍掐得她身段玲珑窈窕,翠彩发蛾眉,柳眼春相续,眼尾工笔画就一般,艳色四起。 “三哥。” 她攫去他全部的视线。 似有一阵妖风掀过,直入三尺心房。 第 29 章 醉生梦死 红灯绿酒,人声如潮,齐晟就这么看着沈姒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三面环山的维也纳,多瑙河穿城而过,绿意葱茏的森林环绕金碧辉煌的小城,红色的班车、灰白色的雕像、巴洛克式的建筑、鲜艳瑰丽的青黄瓦片,碰撞出时空倒置的错觉。 只到他两米之外,沈姒停住。 “不继续了?”齐晟掀了掀眼皮。 沈姒无声地勾唇,直勾勾地凝视着他,什么也不必说。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她生的这一双含情眼,当真能给她涨了不少好印象。 是勾引,勾他心底的瘾。 她太妖了。 油画院外的鸡尾酒会,夜色浓深如墨,清冽的凉意随风而至。 青白的烟雾升腾纠缠,隔着淡淡的一层,沈姒看不清齐晟的情绪,只觉得他的眸光正又冷又狠地锁着自己,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这次换他入侵她的安全距离。 沈姒身体本能地向后仰了下,被他倾身揽住了腰,手背抵在身后。 “躲什么?” 齐晟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颌,阻止了她挪开视线,迫她看向自己。 “我怕你忍不住啊。” 沈姒也没挣脱他的意思,将酒杯落到身侧圆桌上一推,红唇冶艳,媚眼如丝,“你刚刚那个眼神,都快把我生吞活剥了,三哥,” 她含讥带俏地轻笑了一声,“你对前女友也没定力吗?” “你还挺看得起自己。”齐晟的面色阴郁,气息低沉地淡嗤了声。 “我是信不过你。”沈姒纤眉一挑,语气十分无辜,话里藏了讥俏,“像我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孤身在外很危险的,你占我便宜怎么办?” 故作羸弱的把戏,她百玩不厌。 齐晟盯着她的脸,眸色沉降下来,眉峰之间戾气初现。 如愿惹到他,沈姒不避不让地迎上他阴沉的视线,端过酒杯轻轻一晃,低头浅抿一口,将这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生气了吗,前男友?” 齐晟眯了下眼。 他看着她,牙齿磨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碾碎了半道烟,忽明忽暗的火星在指间湮灭。卸掉了那份倦懒和随意,他整个人的气压很低。 前男友。 只要是从她嘴里叫出来的,挑衅都像撩-拨,莫名有种禁忌感。 齐晟忽然短促地笑一声,“我以前没教过你,别碰离开视线的酒水?” “嗯?”沈姒动作一顿。 齐晟依旧掐着她的下巴,拇指薄茧抵着她的脸颊,轻轻一刮。 “我在里面加了点儿东西。”他的语气格外温和,混了点笑音,也夹杂了一丝不可忽视的危险意味,轻描淡写的话语一样给她浓重的压迫感。 沈姒很轻地“啊”了一声,懵了。 她后知后觉的样子不全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太难以置信。 “就一点点,专门对付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齐晟微妙地勾了下唇,冰凉的手指贴上沈姒颈部动脉,一寸一寸缓慢地凌迟,“外面确实太危险了,你求求我,我放你走?” 他在她颈上掀起一阵战栗。 沈姒的眼皮直跳,张了张唇,磕巴出几个字,“你开玩笑吧?” “你可以试试。”齐晟看着她失色的脸,勾了下唇,不掩目光里淡淡的谑意,“这点儿量,还玩不死人。”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 沈姒脚底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一阵发软。但她着急低头,差点直接催吐的时候,突然听到齐晟笑了一声,沉沉从嗓子里发出的笑音,又低又轻,勾得人耳尖发麻,耳垂发烫。 她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面无表情地抬眸,听他懒声道: “我以为你多够胆。” ——他、在、戏、弄、她! 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伴随大脑空白、心跳加速、手臂麻掉半边等一系列反应,沈姒气急败坏,一巴掌直接怼在了他下巴上。 “齐晟你是不是有病!” 碍着旁边有人,她的声音不算高,但被他招惹得肩膀都在抖。 齐晟也不躲。 沈姒手劲儿其实不大,但这一声听着挺清脆的。她抬眸,看到他的下巴处似乎真的泛了红,也不知道那一下严不严重,莫名有点儿心虚。 但是想想他的恶劣行径,她就气得半死,那点儿心虚烟消云散了。 “不端着了?”齐晟垂着眸笑,一手扶住下巴动了动,身体又向前一靠,压低的嗓音倦懒又邪气,有点痞,“你怎么什么都肯信?”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他的眸色沉了沉,“就是不信我不舍得这么对你?” “畜牲,”沈姒脚尖踹了下他,没好气地骂了几句,“你就是有病。” 就这么一动,她竟然产生了一点儿晕眩感,身形稍微晃了晃。 “怎么了?”齐晟微蹙了下眉。 他伸手要扶她,她没让。 晕眩感只有一瞬间,很快就缓过来了,沈姒以为自己起猛了,也没当回事儿,冷着脸推开他,“起开,骗子!” 他是吃饱了撑的吗! 大老远地从燕京赶到维也纳,就是为了吓唬她? 知道装不熟的把戏玩不了多久,但她没想过他原形毕露后,更禽兽了。 “你这习惯真的不好,”齐晟依旧不躲,似乎越玩越起劲儿,“得改。” 他没忍住伸手,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耳垂,轻轻一碾,激起她一阵战栗,“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心。” 距离太近,咫尺之间,两个人仰颈俯首间似乎就能直接纠缠在一起。 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冷冽的木质香,还有尼古丁的味道,沈姒耳垂刚降下来的热度,好像又烧起来了。 “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变态!”沈姒忍无可忍,啪地拍掉了他作乱的手。 齐晟轻轻一哂。 没想说这些浑话,也没想在这种场合逗她,只是看到她清妩明艳的脸,殷红的唇,春色潋滟的眼眸,还有她因自己或嗔或笑的模样…… 他就克制不住地想欺负她。 异国的夜幕下,晚风卷起一地的尘埃,吹进纸醉金迷的秀场。社交性的鸡尾酒会十分短暂,暖场后的重头戏还是珠宝走秀和之后的晚宴。 沈姒绕开他,随着人潮进入秀场。 齐晟也没拦住她继续为难。 他这两年声名鹊起,在达沃斯会议上做主要发言,见了不下几十个国家的政要领导人,蓝核和华晟在他手底下运转,影响力日趋增大。本来就是四九城衙内里的祖宗,抛开家族,他依旧有手段和本事走到万人之上。 主办方和品牌的人关注到他,只觉得百年难得一遇,连带那些国外的杂志品牌和媒体人,都动了点念头。 附近闪光灯不少,他刚刚和沈姒站在一起的时候,就有几个镜头朝两人一偏,并不明显,齐晟也没阻止。 寒暄和应酬蜂拥而至。 难得他今天心情好,有足够的耐心敷衍无聊的交谈和无聊的问题,从经济形势聊到珠宝、红酒和秀场设计,他从德语轻而易举地切换成法语,发音标准,嗓音低沉。 只是他心不在焉,目光直追着沈姒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视线里。 “那是您今天的女伴吗?”有个熟人见他不在状态,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低声问道。 “未婚妻。”齐晟勾了下唇,低声道。 对方怔了一下,心说没听说他订婚的消息,是打算隐婚吗?那人还以为听错了,没好意思继续追问。 齐晟也没深谈的打算。 未婚妻。 还没娶到手的当然叫未婚妻。 说起来很可笑,他一向信奉“喜欢就抢,得不到的就毁掉”,别人损他一分,他必定要千万倍折辱回去。沈姒敢把话说得那么伤人,断得那么绝情,换个人他一定要一刀一刀剐回去。 可他一见到她,什么念头都没了。 - 橄榄形的小尖拱顶上是完整的巨幅彩绘油画,富丽堂皇的内部,大理石柱撑起偌大明亮的空间,四周是色彩斑斓的玻璃窗,在地面投落五光十色的光晕,中世纪的气息浓郁。 秀场内追光灯切在高挑的模特身上,追着她们天鹅颈间的珠宝。 满目的纸醉金迷、流光溢彩,二十世纪末的蓝调纯音乐,仿佛加了冰块的薄荷酒,抚平人们烦闷的心。沈姒低着头往三人小群里发消息: [我今天终于切实地体验到了:前任与狗,不堪回首。] “清纯女大学生在线热聊”群里立马弹出了两条消息,秒回。 [周子衿:给爷看笑了。] [周子衿:u1s1,我只看到你跟前任你侬我侬,就差手牵手了。] 沈姒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了一连串的问号。 [周子衿:姐妹儿,你们俩谈情说爱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不到三米的距离,愣是没看我一眼。] 顶奢珠宝秀,国内外各大杂志闻风而动,周子衿是来出公差的。 天晓得她在沈姒和齐晟旁边站了那么久,两人是怎么做到和外界像是有结界似的?从头到尾,他俩竟然没分给她一个眼神,就他妈离谱。 [周子衿:TMD,烦死了,我可能是空气,毫无存在感。] 沈姒抬头,在秀场内逡巡了圈儿,还真在对面第一排扫到了周子衿。 周子衿放下摄影镜头,皮笑肉不笑地回视她,神情非常的幽怨和愤怒,咬牙切齿地等自己的塑料小姐妹,编出一个合格的解释来。 沈姒低头,心虚地打了几个字: [你来维也纳,怎么不通知我一声?你都没主动联系我。] [周子衿:?] [周子衿:倒打一耙了是吗,塑料小姐妹?我刚下飞机,你都不知道,说明给你发的消息你也没看!] 沈姒入场后就没碰过手机,确实没来得及处理消息,她还没想好解释,底下又弹出两条角度更清奇的消息。 [许昭意:有无付费内容?] [许昭意:支持付费内容开直播,没付费内容我就不浪费时间听了。] 这已经不是塑料姐妹情了吧? 这他妈比纸片都薄都脆啊! 齐晟大约脱不开身,整个秀场始末他都没再来折腾她。沈姒按灭了手机屏幕后,安安静静地看完了一整场珠宝秀,也算难得的清闲。 只是她今晚精神不太好,这会儿甚至有些犯困,虚虚晃晃的。 也许最近排练太累了。 钢琴曲弹到尾声,走秀也表演到压轴,几个超级名模压场。 倦乏的感觉侵袭了全身,沈姒浑身发软,实在熬不下去,想直接回去。不过她刚一起身,身形微微晃了晃,耳边一阵雪花似的嗡鸣。 她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下去。 没有摔地的疼痛感。 似乎有人一把接住了她,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意识昏沉,只觉清冽的木质香气缠绕,侵略性极重地覆盖了她的身体。 第 30 章 裙下之臣 沈姒醒来时,还有点儿头晕。 室内的色彩明快而浓烈,装饰品华丽而精致,大量的贝壳陪衬,偏洛可可不对称式的手法,是奥地利常见的风格,她应该还在维也纳。 这房间,似乎有点儿眼熟。 她揉了揉太阳穴,轻眯了下眼适应光线,好久都没缓过劲儿。 “醒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唤回她的意识。 沈姒怔了下,撑了下手从床上爬起来,薄毯从肩上滑落,露出一条吊带睡裙来,纯白之下春色旖旎。 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下,又觉得没必要。 跟齐晟纠缠了这么多年,他手段刁钻又变态,以至于温和的、刺激的,甚至那什么的,甭管该做还是不该做的,都做到底了。这时候她再矫情衣服怎么换了,好像真有点儿迟了。 “你怎么在这儿?” 话一问完,沈姒又觉得自己问得多余。她更该问问,他带自己来了哪里。 齐晟就坐在附近的沙发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他背着昏光,面色沉郁而阴鸷,干净利落的碎发下,五官更加立体而硬朗,气质有点冷。 “你晕倒了。” 他凝视着她,漆黑狭长的一双眼,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她晕倒了? 她在秀场晕倒了? 她怎么会在秀场晕倒了? 沈姒眉尖轻轻地蹙了下,记忆回拢后她其实还有点儿懵,心底的疑问三连还没捋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她莫名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猜测: 该不会齐晟根本没开玩笑,真在酒里给她下了什么东西吧? 沈姒迟疑地看向齐晟,“你——” 疑问还没问出口,卧室门被人推开,一个私人医生拎着医药箱进来。 金属箱子里都是针管、输液瓶、消毒棉、药品等,上面贴着的标签都是德文,她看了眼齐晟,得到授意后,在旁边的桌子上进行取液。 沈姒眉心突突地跳了下。 她坐直了身子,扫了眼医生后,警惕地看向齐晟,“你想干什么?” 齐晟眉梢轻轻一抬,面上依旧没多少情绪,“你说我想做什么?” 他不笑时一身杀伐气,总让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错觉,压迫得人气不敢急喘,话不敢大声,似乎做什么都不自在,身子都麻掉半边。 “Jetztsofort?” 旁边带着口罩的私人医生询问了句,直接朝沈姒走过来。 德文,她一句没听懂。 可能上帝给人打开一扇门时随手关了一扇窗,沈姒自认在艺术方面很有天赋,但她的语言学习的确有短板。 以前齐晟教她,说什么同一个语系或语族的语言存在规律,但艺术生和理科生之间也许存在一条鸿沟,她始终没开窍。出国几年,她好不容易搞熟英语,实在没精力了解其他语言。 天晓得齐晟变态一样的记忆力是怎么来的,他学一门语言快得离谱。 很明显,在语言学习上,她跟一个“跳过两次级、还能提前一年结束大学学业”的理科学神,不存在共同话题,而且她现在也没心情想东想西了。 她现在只想知道,齐晟到底想给她注射什么玩意? “起开!”沈姒一把推开了医生。 完全摸不清楚状况,沈姒脑子里过了点不好的猜想,直接从床上翻下来了。私人医生愣在一边,倒也没再动,为难地看了眼齐晟。 齐晟一直看着她,看着她面上失色,看着她紧张到翻下床,看着她赤着脚步步后退,也不搭腔。 “你冷静点儿,三哥,”沈姒张了张唇,磕巴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磨出几个字,“有话好好说,限制人身自由和强迫注射是违法的……” “违法?”齐晟掀了掀眼皮。 沈姒看他起身朝自己走过来,心脏跳得厉害,鞋都没来得及穿,她赤脚踩在地毯上往后退了退,“你,你别过来了,你再过来我就打110了。” “这是国外。”齐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沉沉地压低了声。 “我就打911了!”沈姒急了。 她左右逡巡了下,惊觉自己跑错了方向,这边除了墙角什么都没有,连能防身的工具都没有。 “911是美国的。”齐晟短促地笑了一下,“奥地利报警电话133,姒姒。” 他漆黑的眼睛自下而上掠过她,一寸一寸,像是打量一个刚到手的物件,眸底带着淡淡的谑意,“不过你连手机都没有,怎么报警?” 像是得了趣儿,他故意磨她的神经。 沈姒退一步,齐晟进犯一步,直到她的后背严丝合缝的抵在了墙壁上。 退无可退。 “乖一点,姒姒,”齐晟垂眼,根本没有听她劝而回心转意。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耳垂,激起她一阵战栗,像是在诱哄,“又不疼,很快就结束了。” “你别碰我!” 在齐晟倾身靠近时,沈姒掠向他的面门,可惜他反应太快,她一拳击空。 齐晟锁住她的手腕和肩胛骨,与此同时左脚一挪,卸掉她力气的同时绊向她脚后,动作干净利落,又快又狠,轻而易举地将她摔在了床上。 沈姒有点懵了。 “看来你就是学不安分啊,姒姒?”齐晟单手捉住她手腕往上一压,右手指尖划过颈侧勾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向自己,“想我绑着你?” 沈姒没想过齐晟力气这么大。 他教过她格斗,教过她军方短刀术,她一直以为跟他动手能有两分胜算,毕竟以前想跑也成功过,她觉得自己跟齐晟似乎只有一点差距。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在打架这方面,她毫无反抗的余地。 齐晟可能从没跟她动过真格。 “放开我齐晟,你疯了吗?” “你起开!受什么刺激了你?你不能因为分个手就这么丧心病狂吧?” “你没人性吗齐晟?赶紧放开我!” 沈姒一动都动不了,心里有点怕了,“齐晟,你别让我恨你!” “恨我?”齐晟气息沉沉地压着她,看她动弹不得,意态轻慢又邪气。 他的手指落到她唇上,暗示性地压过她的唇珠,倏地笑了一声,“我看你一直都挺恨我。” 沈姒迫切地想要逃离这种压迫感,却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她那点儿微末力气,在他眼里,确实不值一提。 薄光从窗外透进来,光线介于明沉之间,让人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庭院里花艳树明,灰白色的雕像立在别墅外,随处可见小型彩绘玻璃窗和大幅油画,这里更像是一座小型古堡。 齐晟身上的气息清冽,压迫感和侵略性极重,一如他本人。 “我还真想过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齐晟半直起身,单手捞起她的腿弯,握住她的脚踝,拇指的薄茧擦过她的关节,“给你打条铂金的脚铐。” 他的眼底像擦亮了一簇火,明亮、沉冷,点燃了蠢蠢欲动的暗瘾。 只要想象一下缀满宝石的铂金脚铐,冰冷的锁着她的脚踝,她一挣扎,白皙的皮肤被勒出红痕,确实会让人动念头,恶劣的想法几乎压制不住。 沈姒看着他,浑身发毛,莫名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来。 “我不要,你放开我!” 沈姒完全挣脱不开他,搜刮了所有词汇口不择言地骂了他一顿。 等对上他沉冷的视线,她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有点怵了。她的肩膀在细微地抖动,声音都在颤,“我不要这个,三哥,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 “不要什么?” 齐晟手劲儿一松,顺势压在她身上,笑得肩膀都在抖,“你低血糖,还有点儿低温,这是营养针。” “啊?”沈姒没反应过来。 “不然你以为我想给你注射什么,姒姒?”齐晟的脸还埋在她颈窝,呼吸微热,掠过她的颈,惹得她浑身一颤,“你晕倒了,我才带你回来输液。” “……” 沈姒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照齐晟的脾气秉性,再混账的事儿,他也确实敢干出来。 但如果他真想对沈姒做点什么,不用等到今天,她不辞而别的时候,他就把人弄回来了。甚至不用动手,威逼或者利诱,他从来知道怎么让别人点头。 齐晟的嗓音倦懒,混着点儿笑意,又低又轻地缠上沈姒的耳尖,“你说你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 沈姒的耳垂像烧了起来,有点烫,还有一点麻酥酥的痒。 我日。 这就是被祸害过的后遗症,她脑补了不知道多少难以言说的东西,她从下-药脑补到强制注射,再脑补到小黑屋囚禁,最后脑补到小黄文画面,全程绘声绘色,结果他什么都没做。 以后真得少听周子衿讲这种没营养的故事,她被洗脑得很成功…… 但也不能全怪她胡思乱想,齐晟在秀场上唬她玩,换谁不会多想? “不是,那你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沈姒大脑还是凌乱的,“你故意的吗,这么吓唬我?”更新最快的网 “环境太差。”齐晟言简意赅。 照他平时烧钱式的生活水准,奥地利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套房他也看不上眼,太次了。带沈姒检查完发现问题不大,只是低血糖,干脆回来输液了。 沈姒躺在床上消化了好一会儿,任由他压着,像一只失去梦想的咸鱼。 人生的黑暗时刻不过如此,丢人。 只是不知道这事儿哪里戳到了齐晟的笑点,他居然还趴在她耳边笑。 “你还笑?你居然还有脸笑!” 眼见齐晟还在笑,肩膀还一抖一抖的,没完没了,沈姒气不打一出来,“我是病人,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你还是人吗齐晟?你没看到我害怕吗?你再笑我就生气了!”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起开!” 齐晟难得蛮听她的话,真就从她身上起来了,一手撑在她身侧。 他看着她的样子都很愉悦,嗓音又沉又哑,带着未散的笑音,“我觉得我没做点儿什么,都对不起你的幻想。” “齐晟!” 沈姒抄起枕头砸了下他,扯过薄毯将脸埋进去,气得像一只小河豚。 齐晟看着她,身上的戾气都散了。 他轻咳了声,直起身来,“你先输液,我让人把饭菜端过来。” - 端上来的饭菜很精致,都是沈姒喜欢的中式菜。每份量很少,但类型和口味齐全,先从清淡养胃的类型开始的,后面才是稍微油腻的。 沈姒看着面前一水儿高糖的食物,尝了两口,就停了筷子。 “怎么了?”齐晟抬了抬视线,嗓音沉冷而倦懒,“没下毒。” “不是。”沈姒轻咳了声。 齐晟本来就是跟她开玩笑,还以为不合她胃口,“我让人换别的?” 这就不必了,已经很隆重了。 吃顿饭各色菜系齐全了,他都快给她整出一桌满汉全席了。 “不想吃了。”沈姒声音含糊地说了句,“我最近想减肥。” “减肥?”齐晟微蹙了下眉,他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低血糖了,面色沉下去,嗓音也沉,“你这体重减什么肥?”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往下一掠,“再说减肥的话,那里会不会——” 变小。 “你要点脸,齐晟!”沈姒抬手捂了下,几乎想跳起来踹他。 左手输液受限,她也不敢怎么挪动,盯着菜肴微叹了口气,“我最近跳《绿腰》,就是找不到感觉,就那种轻盈得可以随风而动的感觉。” 她最近训练强度过大,每天都练到半夜,又因为老师的生日,一来一回两次十多个小时的航班。然后因为舞蹈动作找不到感觉,她还想过节食,吃得少,睡得少,再好的身体都要折腾垮了。 可牺牲这么大了,她还是没感觉。 换别人来看,她基本功过硬,舞蹈动作近乎无可挑剔的完美,已经足够了。但她自己就觉得不够,缺一种感觉。 齐晟垂眼,根本没听进去她所谓的“正当理由”,只缓慢地捏了捏她的耳垂,“我不介意给你灌进去。” 沈姒“啪”地拍掉了他作乱的手。 “你会说话吗,齐晟?”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会说话赶紧出去。” “我家,你睡的是我的床,”齐晟漆黑的眼看着她,俯身靠近了点儿,笑得暧昧又不正经,“你想让谁出去?” “那我不住这儿。”沈姒冷哼了一声,摘了输液瓶,就要起身下床。 齐晟没料到她这么不安分,轻轻地“嘶”了一声,“别胡闹,” 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虚眸低声警告道,“你再折腾两下试试,沈姒,我不介意直接打晕你。” 他说的是人话吗? 沈姒的小脑袋上打出来一连串问号,汇聚成一个大的感叹号,“做个人吧齐晟,别逼我拖着病体抽你。” 一拉一扯间,沈姒安分了。 人类的本质离不开王境泽的真香,她这段时间真就快把自己饿死了。 面前一桌子的菜肴,香气缠绕到鼻尖,她对自己再心狠,这会儿也动摇了。而且齐晟记性出奇得好,点的每道菜她都回绝不了,什么为艺术而节食的决心,她都抛诸脑后了。 沈姒忍不住安慰自己,吃两口是为了不倒在台上。 她在床上坐了会儿,安静地用完餐,因为无聊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越看越眼熟,她似乎住过。 沈姒轻轻地眯了下眼,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轻轻地“咦”了一声。 她再次摘下输液瓶,一手举高,翻下床就朝保险柜的方向走。这次图省事儿,她又没穿鞋,三两步就过去了。 “又怎么了?”齐晟微蹙了下眉,有点儿不耐烦了。 他还真想直接动手把她拎回来。 “别说话,”沈姒蹲在地毯上,凭着记忆输入密码,“我找个东西。” 她一定来过这里。 室内安安静静的,沈姒撑着下巴琢磨了会儿,两次之后,柜门啪的一声。 保险箱开了。 沈姒翻了翻里面的文件,终于确认了自己一睁眼时的熟悉感。 这地方她的确住过一晚。 当初她大一寒假回家,几乎见不到齐晟的面,就磨着他抽时间陪自己,又是撒娇、又是装生气、又是讨好,各种招数都用上了,还牺牲了下色相,玩了各种py。当时齐晟也真应下了,说是要带她在西欧玩一圈儿。 结果才一天半,齐晟就有急事回国,为了哄她开心,他送了她不少东西:酒庄、别墅,似乎还有一座玫瑰园。 她住了一晚,也气腾腾地回国了。 “差点忘了,这是我家。”沈姒一手拿着房产证明晃了晃,纤细的手指点在了业主的名字上,“虽然别墅是你买的,但是谁让你送我了呢?” 她朝门口一指,“我家,你出去。” 第 31 章 春昼花浓 齐晟面无表情地朝后仰直了身子,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 他没搭腔。 但沈姒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心说他后面指定没什么人话。 “你是不是有点欠教育啊,沈姒?”齐晟虚眯了下眼,表情很危险。他冷笑了下,嗓音阴恻恻地沉下来,“别人吃软不吃硬,你吃硬不吃软?” 果然。 沈姒在心底冷笑了下,面上非常遗憾,模仿客服的声音拿腔捏调道,“非常感激您在我晕倒的时候,好心把我带回来,不过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确实不合适也不方便。” 她的语气无辜又为难,“我一个小姑娘,可能不能继续收留您了呢。” “……” 平心而论,她这个语气,真的会让人想直接一把掐死她。 还真没人敢这么驳他的面儿。 她好像笃定,他不会拿她怎么样。网首发 齐晟眸色沉了沉,阴冷的视线自下而上一掠,在她面上锁牢。 沈姒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她其实有点发怵,但也不肯见好就收,轻轻地眨了下眼,温温婉婉地,用一种非常同情的语气说道,“您别这样看着我,三哥,就这么让您流落街头,我其实也挺过意不去的。” 过意不去? 她得瑟得下一秒就要上天了。 沈姒越作越来劲,完全不顾及自己是个病人,直接将输液瓶放在一边儿,从齐晟的保险柜里拿出一沓欧元来,朝他递过去。 她将坟头蹦迪进行到底,“这样吧,我可以给您一点钱,去订酒店。” 紫红色的欧元钞票一衬,沈姒的手指显得更加纤细和白皙。 不过落在齐晟眼底,更刺眼了。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他养的女人,站在他买给她的别墅里,拿着他保险柜里的钱,施舍他,然后还催着他赶紧滚出去住酒店? 真他妈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沈姒倒先等不及了,出声催促,“能走了吗?” 贪恋不合时宜的温情,最致命。 就像一把锋利的薄刀,利刃蕴藏的光芒闪过时足够夺目,可迷了人眼后,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刺人胸膛。 还不如赶紧撇个干干净净。 齐晟气笑了。 在沈姒往他手里塞钱的时候,齐晟牢牢锁住了她的手腕,顺着力气往上折,将人按在了门板上,箍住她腰身的手狠狠地掐了把。 “你丫作劲儿犯了?” 齐晟挑了下眉,低哑的嗓音里难掩淡淡的谑意,“看来刚才的流程不太对,还是强制比较适合你。” 沈姒整个人都被他一把控住了。 “难怪每次梦到你都是噩梦。”沈姒吃痛,被他刺激得起了一身战栗,“你能不能看看自己每天干了什么畜牲事儿,齐晟?你变态吗你!” 她提起膝盖狠狠击过去,但被他点在了膝盖上,卸掉了力气。 他的动作不怜香,力道也不惜玉。 “我看我对你还不够变态,”齐晟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向自己,力道很大,捏得她脸颊有点儿疼,“折腾我的时候,真不知道讲个度?” 他哑着嗓子,咬着牙骂了句脏话,“任性也得看我陪不陪你玩儿,沈姒。” 这话就有点儿刺了。 “谁稀罕你陪?”沈姒抬眸,看向他的视线很淡,声音也淡。 气氛陡转直下。 温情时刻都是骗局,她不是温软的性子,他也维持不了太久的好脾气。 只有尖峰直刺,来的才真实。 静默不过几秒,齐晟握着她的手稍微一动,沈姒咝地倒吸了口气冷气,僵持的氛围直接被打破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下意识地松掉了手劲儿,“碰到哪儿了?” 沈姒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拉扯间她全然忘了自己还在输液,拿钱时输液瓶被她撂在保险柜上了,也忘了拿回来举高,位置太低,她这么一挪动,有点儿回血了。 还算走运,没肿。 齐晟将输液瓶捞起,紧张的语气夹杂着冰冷,“输液你也能忘?” “你凶什么凶!” 沈姒瞪了眼齐晟,嘀嘀叭叭数落了他一堆,直接把问题往他脸上怼,“你没忘吗?你拿我当病人了吗?你要是直接出去了,我能忘记输液吗?” 齐晟少见地没有反驳,沉默了。 他半垂着视线,直直地盯着她输液的手和细管内一小截被稀释的殷红,眉心跳了下。似乎想牵她,只是他刚一抬手,就僵在半空中。 “疼吗?”齐晟哑着嗓子。 沈姒很轻地“啊”了一声,不是没听清,而是觉得真稀奇。 她好像真没怎么见过他小心翼翼。 还是在这种她压根没当回事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问题上。 齐晟唇线绷的紧直,垂着眼看了会儿,折身出去,“我去叫医生。” “你喊她做什么?”沈姒微诧,觉得他好像真的没常识。 她自己调快了点儿流速,等血液流淌回去,又慢慢调回去,“没肿,不用拔掉重扎。” 她突然有点看不透他了。 他先前分明被她惹到了,面色阴鸷、沉郁,眉眼间暗藏的都是戾气。但听到她喊疼的时候,他身上压迫感又消散了干净,很奇怪的情绪: 歇斯底里,又隐忍压抑至极。 气氛有点儿诡异。 齐晟也没转回来,端正挺拔的身影像覆盖了一层清冷的薄霜。 他静默了两秒,低下来的嗓音微哑带沉,似乎有些颓败,“那我先出去。” 他哪根筋儿搭错了? 赶他不肯走,她不催他倒肯了。 沈姒轻轻地眯了下纤丽的眼,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别扭。 - 齐晟揉了下眉心,脑子里想的还是她的手,心底的燥意又窜起一寸。 搞砸了。 他该更温和点,更耐心点,更…… 可能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惯了,自小被人捧到大,他从来没迁就过谁,也不知道如何去迁就。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唯独在沈姒身上,怎么做都觉得不妥。 温和到底他做不来。 强硬点儿他又舍不得。 卑劣的、阴暗的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真走到那一步,就没什么意思了。 欧洲的山城浪漫如诗,繁花着锦,拥簇着巴洛克式的建筑。别墅前绿草如茵,金鸢尾香气幽微,泥灰色的雕像立在两侧,恍若一场经年隔世的梦。 总助一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才示意司机将车开过来。 “这是需要您过目的文件,电子版已经整理发您邮箱里的。”总助替他拉开车门,将文件递给他,“国内有事联系你,问您有没有时间视频会议。”更新最快的网 齐晟翻腕看了下时间,“五分钟后。” 总助迅速给了对面回复,边拉开副驾驶的门边询问,“您要去哪儿?” “你去把隔壁买下来。”齐晟的手按住倒数第二颗纽扣,眸色沉了沉。 总助眼观鼻鼻观心,不用多想就猜到他被赶出来了,公式化地提醒,“您在蒂罗尔和PoestlingBerg斜坡上还有两套别墅,车程不远。” 齐晟掀了掀眼皮。 不需要他说什么,总助就知道自己多嘴了。很明显,他要离这儿近的。 总助垂眼应下。 没离太远,也没订酒店。助理的速度一向高效,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齐晟坐在后座连线国内视频会议。 “第二轮公告发出去了,现在是北京时间22点15分14秒,这才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出现跟风买投了。”傅少则轻啧了一声,戏谑道,“你也不怕招来大规模的反向做空?” “多空对做本来就在预料之内,”齐晟揉了下眉心,不太在意,“盯着点儿那几家对冲基金,吩咐人每天汇报一次。让段聿白动作再快点儿。” “欧洲市场的《反垄断法》官司可不好打,国内外都不看好这场官司,”傅少则面色微凝,“这才5个月,小白已经打破最快进程记录了。” 他的嗓音低了低,“不过法院判决下来前,官股障碍你不管了?” 齐晟轻敲了下桌面,依旧漫不经心,“亏损多少我担着,继续买进。” 傅少则挑了下眉,跳过这话题。 “还有一件事,你自己看看,”傅少则敲了敲键盘,转过来一封邮件,“邵城那边儿贺家一伸手就揪住好几个,要是按老黄历,事儿不大的都重拿轻放,但这次都快被贺九按死了。” 他点到为止,也意味深长,“最近的风向可有点不对劲啊。” “邵城那边手脚不检点,活该被拿捏。”齐晟压着眉眼,表情阴鸷起来。 “话是这么说,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混,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哪有直接一竿子打死的?” 傅少则身子朝后仰了仰,不温不火地说了句,“你就不该在这档口出国。” 以蓝核和君建为首的两大派系,一个侧重于产品和联营合营,一个侧重于运营和全面并购,这两年互相捅刀子下绊子的情况就没少过。钱里刀光影,玩阴谋阳谋的大众基本看不到,能看到的都是钻政策空子、皮包、做空、商业间谍进监狱,甚至让人觉得方式过于离谱而上头条的。 这几年两个派系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还没真正撕破脸面。 因为市场不同,投资方向和战略布局不同,也是为了避免踩垄断的红线,未来几年应该都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不过互碰对方战线、打造竞品突破市场封锁的尝试一直没有结束。 “我不出国,等不到他出手。”齐晟很轻地笑了下,缓慢地拨动着腕间的佛珠,阴郁、乖戾,笑意不达眼底。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个女人才追出国的。”对面传来的声音戏谑。 第 32 章 我见犹怜 别墅外的车子驶离了视线范围,沈姒拉上了窗帘,靠在床头假寐。 睡不着。 也许过分的安静,反而让人不适应,沈姒那点儿情绪还在节节攀升。实在无聊,她抬眸看输液管内的液体落下来,一滴一滴,在心里默数。 气氛难平,情绪也难平。 她就是突然有点儿搞不懂,他跟自己现在的情况算什么了。 似乎从她晕倒开始,他跟她的相处方式走向就不受控了,他撩拨得理所当然,暧昧得顺理成章。可明明分手那么久了,名不正,也言不顺。 见到他之前,她那么隔应从前的事,见到他之后,似乎就不受控了。 她怕伤疤没好,自己就忘了疼。 沈姒揉了揉有点倦乏的眼睛,拉高了薄毯躺了下去,只露出脑袋来。 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所以这一次,即使只有一丁点重蹈覆辙的苗头,她也想尽快掐灭。 - 输液时沈姒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会儿,醒来后一丁点倦意都没了。 失踪了将近一天一夜,手机里几乎全是询问的消息,她靠在床头一条条地处理完,起身去衣帽间换衣服。耽误了太长时间,到底不太踏实,沈姒想去排练室再找找感觉。 天色昏昧,外面起了点儿风。 路过泳池时,沈姒对着水面理了下凌乱的发丝。波光跃动的水面浮出她纤丽的影子来,她忍不住歪了歪脑袋,像一朵顾影自怜的小水仙。 “在做什么?” 忽地有道沉冷低哑的男声从她身后一侧响起,水面多出一道身影。 沈姒没设防,重心一时不稳。 突如其来的声音弄得她差点一头栽进去,不过手肘一紧,她被齐晟眼疾手快地拽住,一把扯了上来。 她跌进他清冽而熟悉的怀抱里。 “你还没走?”沈姒怔了怔。 齐晟低着头,利落的碎发下漆黑狭长的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四下夜色拢上来,就在这一瞬间,别墅附近的路灯渐次亮起,不远处的喷水池腾地跃出水柱,东风夜放花千树,暖黄而通明的光线里,渺渺落落的水汽潋滟了五光十色的帘幕。 沈姒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现在的氛围可太微妙了,莫名适合暧昧而浪漫的电影镜头。 受不住他的视线,也受不住这样的氛围,沈姒别开了脸,“松手。” 她冷着脸挣了下手臂,语气显得十分生硬和冷淡,像不情愿,还挺不耐烦,完全是一副尽快撇清关系的态度,“你别这么扯着我。” 齐晟凝视了她几秒,眸色沉冷得像暮秋的寒潭,难说什么心思。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 “欸——” 沈姒惊呼了一声,毫无防备间,她整个人直接摔水里了。 视线之内,天旋地转。 沈姒在泳池里扑腾了几下,才浮了上来,狼狈地呛咳着,那张清妩明艳的脸被水一洗,像浸泡在清水中的玫瑰,韫色上来也别有一番媚态。 “你干嘛?”她看着齐晟,实在忍不了,恼羞成怒到气急败坏。 罪魁祸首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站在泳池边儿,纹丝不动。齐晟垂眼看她,态度始终沉静,居高临下的姿态,遮住了她视线里所有的光。 他单膝蹲在泳池边,手腕浪荡地搭在膝盖上,倏地笑了一声: “你不是让我放手吗?” “……” 脏字在唇边滚了又滚,到底没出口。 沈姒在水里浮了一会儿,轻蹙了下眉尖,似乎很痛苦,在泳池里蜷缩了下,低呼了一声没入水里。 情况看着不妙,从他的角度来看,她似乎脚抽筋了。 “沈姒?”齐晟身形微顿。 没有回应,水面扑腾了两下挣扎的幅度就小了,她在他面前往下沉。 齐晟的面色因紧张沉了下去。 在他连外套都顾不上脱,就要跳下去的时候,沈姒从泳池里一浮,扯住他的手肘就是用力一拽。然后泳池水面陡然激荡,水花四溅。 他同她一起翻入了泳池里。 沈姒看着他阴郁冷鸷的面色,大仇得报,在他对面笑得花枝乱颠。 “怎么这么不小心呐,三哥?” 齐晟从后卡住了沈姒的脖颈,拖近距离的同时,淡淡地嗤了声,“你那点儿小聪明,都用在对付我上了?” “有个人想同你共死,不好吗?”沈姒不避不让地抬眸,含讥带俏。 她纤长弯翘的睫毛一眨,水珠抖落,让人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欲感。 我见犹怜。 “共死不如共赴巫山,姒姒,”齐晟手上一用力,迫使她抬高了头,仰望着自己,“你招惹人的本事真是好,不过今后再敢,就别想脱身。” 他暗示性地捏了下她不可言说的位置,“你该听话,沈姒。” 沈姒没压住轻软的惊叫,一瞬间的胆怯后,瞪了他一眼,“你敢!” “你有胆再试一次,就知我敢不敢。”齐晟眯起眼,扼住她的掌心用力。 视线一掠,沈姒还真安分不下来。 齐晟的身形劲瘦而有力,黑色衬衫之下,能看清硬邦邦的腹肌线条,还有紧绷而蓄势待发的张力。她看着他,向上,是他沉郁而深邃的五官,向下,是他精致优越的喉结。 沈姒忽然起了一点念头,纤细的手勾了下齐晟的脖颈,身子朝他更近了点儿,指尖触到了他的喉结。 齐晟微眯了下眼,呼吸屏了一秒,紧接着气息有点儿乱。 他整个人都显得很危险。 “沈姒。”齐晟攥住了她作乱的手,哑着嗓子警告她,也是威胁。 沈姒完全没意识到这动作到底有什么问题。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齐晟就不让她碰,她好奇很久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了。 酒壮怂人胆,分手也能。 沈姒停在他的喉结处的手一顿,而后很轻地捏了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齐晟握住她纤细的脖颈,将人按在了泳池壁面上。她稍微一挣,他手间猛地用力,狠狠掐住,毫无空隙地压住了她整个人。 沈姒被他吓了一跳。 对上他那一双漆黑沉冷的眼,她莫名有点心虚,“我,我就摸摸。” 齐晟眸色沉降下来。 “不就捏了下喉结嘛,”沈姒喉咙里发紧,声音越来越轻,偏偏说出来的话比谁都胆儿肥,“那你还掐我脖子呢,我好奇一下怎么了?” 她在他面前似乎一直很横。 横完了还怂。 “我看出来了。”齐晟笑了一下,嗓音很低,带点哑,透着说不上来的沉郁,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你今天就是想被搞死在泳池里。” 她一张脸被他扳起来。 沈姒张了张唇,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止胡说,他还敢乱来。 街灯的光线昏昧,将浓深的夜色烫了个洞,烧融了四月微冷的夜风。齐晟单手箍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探她的风光,在水底掀起一阵战栗,不容推却的力道,直如星火,疾疾燎原。 一拉一扯,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在场面彻底不受控之前,沈姒挣扎着想躲开他。她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碰哪儿呢”,像案板上待宰的鱼,徒劳又无力,真切地体验到他的意图,薄红染上耳根,温度又烧了起来。 像搁浅在春水里的一叶小舟,逃脱不了掌控,半融的雪水刺激她的感官,一遍又一遍地体验沉浮,连绵不断。 水面有多平静,水底就有多动魄惊心。 只是唬她,他没做到太过火,但她费了力气也还是没挣脱。 不过沈姒脑子里想的是另一重。 人在水下不容易使力,稍微一动,就能感觉到阻止和托向她的力道,身上用的劲儿会被水卸掉大半,泳池的水与她贴合,感觉很奇特。 莫名其妙地,她找到一点灵感。网首发 她之前跳《绿腰》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在水底下一折腾才发现,折腰旋转的用力方式,还可以再改改。 见她一动都没动,神色有点恍惚,齐晟掐住她的手骤然收拢。他听她吃痛求饶,眸色暗下来,“你倒是越来越长进,跟我调-情也能走神。” “不是,”沈姒挣扎不开,脖颈无意识仰起,手抵在他肩上推了推,声音有点变了,“我有灵感了。” “什么?”齐晟微眯了下眼。 “舞蹈灵感。”沈姒怕待会儿没感觉了,急着去试验一下,满脑子都是舞蹈动作,也不管他什么脸色,“你赶紧起开,我要去练习室,我怕忘了。” 怕忘了是一码事,怕他继续为非作歹才是真的。 天晓得为什么她跟他在一起时,每次都朝着难以言说的方向发展。但再不找个借口脱身,她真就莫名其妙折在他手上了,还他妈是在泳池这种地方。 真不知道是谁忘了现在是分手状态。 齐晟看着她,有点气笑了。 他就不该装什么好人,由着她兴风作浪后还全身而退,该让她付出点代价,拉她在水底沉沦,让她今晚连爬出泳池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现在还不能。 毕竟是好不容易缓和了点儿的关系,总不能还没到手,就把她吓跑了。 齐晟松了手劲儿,将卑劣而阴暗的想法压了下去,嗓音还哑得厉害。 “我送你。” - 托了泳池这场闹剧的福,接下来一天的排练顺利得出奇。 文艺复兴风格的剧院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大厅内,拱形窗口立着青铜雕像,上方悬挂了巨幅彩绘和人物油画,恍若上世纪宏伟华丽的缩影。 偌大的排练厅内,舞团刚进行完最后的彩排。 伴舞退场整理装束,工作人员进行最后一次设备检查和调整。 周遭人不少,有点儿吵。 “Ilovethewayyoulook,Silvia.”剧场的负责人是个热情的中年女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和夸赞,“Youtakemybreathaway.” 沈姒微笑着道了声谢,跟她聊了几句,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进来了? 沈姒心态一直很稳,倒不在意齐晟是否在场。不过这会儿还在彩排,她不觉得他有耐心在这儿等,也不太想出什么幺蛾子,费时间应付。 她站在彩绘玻璃窗下,直勾勾地看着他,等他朝自己过来。 不过跟她想象的场景都不太一样。 齐晟看向她时,并无惊艳之色。 他的视线直接越过她肩头,落在她身后。他脸色微变,疾言厉色地喊了一声“躲开”,一把推开面前的人,不管不顾地朝沈姒的方向冲过来了。 沈姒看到齐晟奇怪的反应,没听到身侧细微的声响,“怎么了?” “哗啦——” 毫无征兆的,巨大的彩绘玻璃角落爬上细纹,在一瞬间震碎。 “啊——” “Lookout!” 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惊呼。 玻璃破碎的声音和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刺耳到让人心惊。沈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齐晟一把揽进怀里,折身紧紧抱住。 齐晟一手箍住她的后脑,按进自己怀里,惯性差点将她按倒在地。 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四分五裂。 剧院的排练厅内瞬间陷入混乱,好在彩绘窗下没站几个人,伤情也不严重。有人惊叫,有人怔立,有人骂骂咧咧地指责剧院没有检修。 不过这还真怪不得主办方,建筑存在几百年了,每年都有人检修,但一块玻璃、一片砖头都算古董遗迹,不是能随意更换的,可能因为前几天刮过一场大风,彩绘玻璃才毁坏了。 “你没事吧?”齐晟一把捞起她的手肘,看着惊魂未定的沈姒,短促紊乱的呼吸,泄露了他原本掩饰得不错的紧张,“有没有受伤?” 沈姒心惊胆战,脸色有点难看。 太危险了。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地冲上来挡一下,碎玻璃刮的就是她的脸了。 沈姒的心跳久久难以平息,一时竟也忘了推开他。她从他怀里抬眸,看着他颈上渗出的血丝,探到了一手温热,惊呼了声,“你流血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抬手缓慢地擦了下后颈。 他漆黑的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倒没她那么紧张,甚至还有心情同她玩笑: “你还是去庙里拜拜吧,沈姒。” 这才过去几天? 她先是差点在台阶上一脚踩空,再是在秀场晕倒不省人事,现在又遇上玻璃破碎险些被划伤。 这他妈也太点儿背了! “……” 沈姒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琢磨他这话的合理度。 等她打量了眼安然无虞的自己,又打量了眼身上挂了伤的齐晟,她终于忍不住,很小声地嘀咕了句: “我觉得,还是你去庙里拜拜吧。” 第 33 章 流光陷阱 回应沈姒的是额头上的一下轻敲。 “欸——”沈姒捂住额头,仰起面颊跟齐晟对视了几秒。 不过相接的视线还没擦出什么火花,齐晟就折身走了,留下她稍怔,下意识地跟了两步,“你去哪儿啊?” 排练厅里有点吵,齐晟没听到。 沈姒的目光落到齐晟的后颈上,扫到蜿蜒进领口的血痕,怔了怔。她的脚步顿在原地,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刚才无谓又寡淡的反应,完全不像伤得这么严重,这么…… 触目惊心。 排练厅和正式剧场不在一个楼层,伴舞早已退场,无人受伤,受到玻璃破碎波及的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剧院负责人在征得同意后,只将原定时间推迟了十分钟,安排了人收拾残局,事后再商量这场事故的处理和赔偿。 顾不上快开演,沈姒追出排练厅。 维也纳的夜风里携带着郁金香和金鸢尾的气息,和一地的纸醉金迷。 “齐晟。” 沈姒拎着裙角,追下了台阶,瞄了眼他的后颈,莫名有点心虚。 齐晟逆着昏光,漆黑而沉冷的眼被前额细碎的短发遮挡住了些许,近距离审视,气质阴刻又沉郁。明明是仰望的姿态,他依旧让人心生惧意。 沈姒连呼吸都停掉了半拍。 “我,”她站在他上面几阶台阶上,视线往旁边瞟,犹豫了下,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陪你去医院?” “快开场了。” 装饰西装的方帕被血浸透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要不是她看到伤口,她真信了他没什么事。 他这人,不知道喊疼吗? “可你还在流……” 沈姒下意识地抬手,被他敲了下手背,指尖一缩,顿在半空中。 齐晟微蹙了下眉,拨开了她的手,嗓音倦懒又低沉,又点儿哑。 “脏。” 沈姒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她收回手,声音很轻,“疼吗?” “你心疼?”齐晟挑了下眉。 沈姒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 “其实,”她看着他,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在面颊上垂落淡淡地阴影,呼吸很轻,声音也是,“我们没什么关系了,你不用这样。” “什么意思?”齐晟掀了掀眼皮。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三哥,您做不来这些,”沈姒直视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不值当您改脾气,也不需要你迁就我。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话她很早以前就说过,那时候阴阳怪气的,其实是等他说句软话。 但现在不是。 沈姒不是傻子,虽然三年没接触,但打死她也不信齐晟转性了。 重逢以来,他半点不提从前的事,好像不在乎,也不打算计较,可她太了解他的脾气,他根本不是个会点到为止、姑息纵容的人。也许出于不甘,也许出于征服欲,他花时间装不熟、装温柔,可能还会有卖惨?可手段再多也是他还有耐性,来日厌烦了,他翻脸无情了,头破血流的永远是别人。 这几日的温和与平静,像偷来的时光,像随时都会破碎的假象。 “说完了?” 齐晟微眯了下眼,嗓音偏冷,“你觉得现在跟我说这些合适吗?” 沈姒抿了下唇,不看他的脸色,“那等你从医院回来再说。” 齐晟勾了下唇,眸色却阴恻恻地往下沉,露出她熟悉的凶狠姿态,“你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 沈姒不说话了。 不是跟他矫情,也没拿乔的意思。只是每次见到他,她都会不自觉地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些天一遇到他,她就会下意识地亲近,似乎不管重来多少遍,她都会忍不住跟他继续纠缠。 很讨厌这种感觉。 她根本不想再陷入曾经患得患失的境地里,她当初为那枚戒指隔应得要死,说白了还是没安全感,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年,她不乐意再经历一遍。 不如,在泥足深陷前早早散场。 “我很感激你救我,包括秀场晕倒的事。”沈姒斟酌着用词,“不过我觉得,我们别产生什么牵扯最好。” “又要跟我翻旧事?”齐晟头微皱,透着几分不耐烦,“换点新鲜说辞,沈姒,别拿这话堵我。” 他捏住她下颌,强迫她仰起脸,“你想把这些年都撇个一干二净,那我告诉你,你还不起。” 他带了一身血腥气,戾气横生。 “行,那我跟你就只讲今晚,”沈姒掰他的手指,放弃了跟他掰扯,公式化地笑道,“麻烦您去完医院算算钱,我偿还你的损失。” “偿还?”齐晟嗓音沉沉地嗤笑了声,似愠怒,眸色阴冷得骇人,“行啊,那你现在就偿还。” “你干嘛?”沈姒下意识地后退。 稍微一动,齐晟捏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硬生生地扳回来。他一手狠狠钳制住她想要推开的手,一手拨开她的领口,就势压下。 沈姒被他单手掐了回来。 她还没琢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身前忽然一痛,非常微妙的位置,又疼又麻,她几乎压不下难以言说的声音,被刺激得直接掉眼泪。 “你有病啊齐晟?”沈姒倒吸了口冷气,朝他的脚狠狠地跺了下。 她整个人都麻了。 这也太他妈、太他妈禽兽了。她知道他不做人,但也不用这么缺德吧。 齐晟闷哼一声,低笑着松开她。 他冰冷的手指扶过她身前的牙印,像是在缓慢地凌迟她,似乎终于满意,他慢条斯理地拢好她的衣领,语气暧昧、轻佻,又意味不明。 “这才叫偿还,姒姒。” 沈姒火还没灭,又被浇了一把油,几乎想一巴掌扇过去,“你积点德吧齐晟,你就是有病!” 视线触及他的后颈,她压了压脾气,“赶紧走,别死在我这里。” 很明显,齐晟听不惯的话,沈姒说再多,他也一句都不会听。 他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嗓音又低又哑,“太浅了。” 操。 沈姒这回一眼就看出他想干什么畜牲事儿了,他还想再来一遍。 “我要开场了。”沈姒咬了下牙。 大约气过头了,她连骂他的心思都省了,只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教堂的钟,冷静地,不带一丝情感地陈述着,“23小时48分36秒。” “嗯?”齐晟垂眼看她。 “记录你不畜牲的时间。”沈姒冷笑了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轻落落地说道,“从昨天泳池出来算到现在,还不到一天呢。” 敢情她还给他掐表呢! 齐晟有点被她气笑了,舔了舔牙齿,“沈姒,你别——” “得寸进尺,还是不识抬举?”沈姒反问。 “你挺有自知之明。”齐晟淡嗤。 “我就是有自知之明,才想离您远一点。”沈姒今晚快要被他折磨疯了,心里还憋着一股火,冷淡地说,“我这人从来不识抬举。” “我不需要你识抬举,”齐晟看她一眼,“我只想追你。” “不答应,不可能,你这种畜牲没机会。”沈姒咬牙切齿地拒绝三连。 “你可以试试。”齐晟勾了下唇,瞳仁漆黑而沉冷,又亮得摄人心魂,“总归,我现在还不舍得强迫你。” 他这人没救了,真的。 连表白的时刻都不够温柔,还他妈带了威胁强制的意思。 这跟下通知有什么区别? “你这不就是强买强卖?”沈姒皮笑肉不笑。 “不情愿才叫强买强卖,”齐晟特会掐她说话的点儿,笑起来很邪气,眉眼间的戾气和阴鸷都散了个干净,“你怎么证明自己对我没感觉?” 沈姒张了张唇,觉得自己跟他沟通不下去,闭着眼睛别开了脸。 “自恋。”更新最快的网 - 耽误了七八分钟,沈姒回去时还剩不到二十分钟开场。她本来就是带妆进行彩排的,也不用太麻烦,在后台整理了下衣服,补了补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一整晚乱七八糟的心情强行平复下来。 五分钟后,演出如期进行。 一段悠远婉转的古琴后,抑挫的琵琶声起,曲调停风遏云。 舞台的追光灯打下来,伴舞像流水一样折身倾腰,绮袖一拂,流金的色彩恍若落日余晖一般。沈姒在中心轻盈起腰,身段娇娜而柔软,细如章台柳,轻若扬州燕,柔若无骨三分艳。 开场她的起腰动作,便婉如流水似游龙,惊艳了全场。 翘袖、折腰,莲指翠袖柔骨展。 沈姒生了一张清艳妩媚的脸,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一个流畅而轻盈的摸地翻身后,遮面的衣袖拂开,新月生晕的容色艳杀全场,千红失色。 台下传来观众低低的惊叹声。 沈姒在琵琶声里轻身旋转,一袭轻罗金缕,双袖像生了风一般,从风回雪,行云流水的动作恍若一场视觉盛宴,眉目传神,舞态生风,冰肌玉骨曳春色,罗袜凌波翠袖寒,清姿秀可餐。 台下从掌声不断到微屏呼吸,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沈姒身上。 沈姒也确实有资格成为焦点,卧鱼前桥、探海翻身、仰身踹燕,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标准,每一个卡点都十分精准,一曲《绿腰》逐惊鸿。 她只要站在那儿就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此刻一舞,便是人间绝色。 剧院大厅内不知何时陷入沉寂。 台下的人都专注地看着她,悄无声息,连呼吸都不敢太急,仿佛一出声,就会惊碎台上惊艳绝伦的一幕。 直到曲终落幕,台上的光线暗下来,雷鸣般的掌声如潮水涌来。 台下自始至终有一道视线,像盯紧了猎物一样的凝视,直白、露骨,带着势在必得的念头,紧紧追随着她。 人说一舞倾人城。 也许,她倾的是他的心城。 - 最后一场巡演结束,沈姒第二天一大早就订机票回国了。 一是不太想应付乱七八糟的庆功酒会,二是不想应付齐晟,她订了最快回国的机票,在飞机上睡足,落地后连时差都不用倒了。 不过刚下了飞机,沈姒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就像爆炸了似的涌来。 她先拆开最顶上周子衿的。 周子衿一个人就贡献了49条,沈姒的习惯是从上往下看,翻了半天才找到第一条,迅速浏览。 [woc,什么情况?图片里是你吧?你居然上热搜了姐妹!] 沈姒轻蹙了下眉尖,点开图片。 灯火通明的巴洛克式建筑外,在绿意簇拥下的一场露天酒会,周围衣香鬓影,照片主角是近在咫尺的两个人,虽然画面有点糊,但能看清男人捏住了女人的下巴,氛围很暧昧。 确实是她,还有齐晟。 就珠宝秀开场前的鸡尾酒会,她跟齐晟站在一起聊天那会儿。 她当时跟齐晟接触,确实没多想,后来见媒体和主办方把齐晟周围堵得水泄不通,就知道他这两年影响力有多大,她也没上去凑热闹。 按理说她一个素人,应该也不会受到关注,怎么会上热搜? 沈姒再往下翻了翻,点开了周子衿发的微博分享,面色淡了下来。 哦,热搜跟她没关系。 图片里被偷拍的主角虽然是她,但热搜里挂着的名不是。 #两千万流量恋情瓜# #颜若背景# 标题起的比较巧妙,包括内容和热搜导引都没敢明着提齐晟一个字,而是直指另一个人。 但营销号和话题内已经有铺天盖地的猜测了,评论区里的每一条,几乎都带上了“颜若”的缩写甚至大名,还有隐晦的提到齐晟,猜测两人的关系。 颜若的资源一直很好,早就有人猜测背景,先前爆出来的富二代人设还有人持疑,都说她背后有金主,这次算是给人提供了一个狂欢平台了。 最不巧的是,这个女明星前两天的行程也在西欧。 第 34 章 翡色生翠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的空港,机场内人来人往,周遭有点吵,偌大的航站楼都是交谈说笑的人声和行李箱轱辘滚动的声音,隐约有回声。更新最快的网 沈姒面无表情地往下翻了翻消息,底下基本都是周子衿的吐槽。 [我操,什么情况?评论里怎么都在说颜若啊?跟她有什么关系啊!]网首发 前几天的珠宝秀周子衿也在,她分享微博照片给沈姒的时候,还没几个评论,后续发现评论已经彻底歪了的时候,想撤回都来不及了。 周子衿本来就不喜欢颜若,逮着机会嘀嘀叭叭骂了她一顿。 [给爷看乐了,水花还没溅起来,她倒先贱起来了。] [真不愧是我最讨厌的女明星,颜若怎么不出来辟谣啊?] [上次她走红毯差点崴脚,有个男明星好心扶了她一把,当晚热搜还在预升位,cp粉还没开始舞,她工作室就火速辟谣了,这次是热搜都爆了一个小时了,她瞎了吗?] 其实周子衿提过,颜若跟她有几分相似,不过当时沈姒没在意。 现在热搜的乌龙也委实有点巧:热搜里的照片太糊,只能看到她侧脸的大致轮廓,颜若在珠宝秀当天又没露面,现在也一改常态没及时辟谣,基本上所有人都认定图里是颜若了。 这边周子衿骂得难听,另一边热搜底下的评论一样腥风血雨。 本来塌房瓜不算特别,但颜若的绯闻对象太有扒点,营销号发了半个小时就各大平台联动,粉丝控评洗地,对家吃瓜下水,还有一部分路人兴奋地看戏,迅速发酵成了热一。 [散了吧散了吧,造谣的duck不必,颜若本来就是千金大小姐。图片里就算是颜若,人家不能是朋友吗?] [xswl,这年头都是粉丝替正主脸大吗?先了解下对面站着的是谁吧,那是yxh和渣浪都不敢明提的人,你家姐姐想爬床恐怕都排不上队。] [u1s1,对面站着的要真是那位,你家姐姐家里再有钱都得跪。] [谢邀,一张糊图就没必要造谣了吧,不一定是我们若若。] [颜若粉丝能别洗了吗?你家姐姐那垃圾演技,能火那么久,不靠伺候金主哪来的资源?] [既然cue到了颜若,那来看看颜若主演的玄幻爱情剧《桃夭》,5.1倾情上线,还有新综……] [草(一种植物),不看看什么背景你们也敢扒,小心一会儿号没了。] 平时大家团结一致怼资本,也不至于说仇富,但遇到热搜评论大多是调侃或嘲讽,可明星热搜底下,下场基本无路人,都在激情看戏。 评论区各家混战,乌烟瘴气。 这都快挂了两个小时了,粉丝和黑粉还在互撕,边控评边疯狂艾特工作室账号要求解释,还有一堆吃瓜路人,热衷于扒渣浪不敢提的瓜。 [别的瓜可以叫金主by,这瓜如果是真的,讲真,只能叫太子选妃。] [算了吧,资本玩女明星的有几个会zqsg领回家的?女明星撑死了能嫁豪门,这种圈子还招惹不起。] [所以不辟谣了吗?] [恐怕也不敢随便辟谣吧哈哈,万一说错哪句话,今晚就凉了呢?] 沈姒坐在行李箱上刷完全部内容,脖颈都低得有点儿累。 她抬手揉了揉后颈,按住语音键: “我刚下飞机,才看到。” “可能她不知道怎么发合适吧?听说明星传绯闻非常影响事业,有点脑子的话,应该不会故意炒吧?” “那怎么能一样?照片又不是去酒店,对她也没多大恶劣影响,等热度蹭够了,后续再来辟谣,她继续清清白白,还能顺便虐一波粉。” 周子衿秒回了几条语音,冷笑着把颜若的后路给捋完了。 “而且,跟没权没势的人传绯闻才叫影响事业,跟只手遮天的人传,那叫攀关系好不好!” “有几个人敢跑到三哥面前问跟这女的有关系没?只要颜若态度暧昧,沾了三哥的名,就能唬住不少人,至少这几个月她的事业会一路绿灯。” 不提齐晟的家世,只提他本人,就已经是多少人都高攀不起。 目前除了云锐搜索和近两年利用短视频杀出重围的晨星跃动,国内服务、运营、产品、电商、媒体资讯等领域基本被蓝核和君建二分天下了。 网络视频平台都是这两大派系的。 再说还有握着酒店、旅游、生物制药、航空航天等实体行业的华晟,圈内明星所在的经济传媒公司,基本都跟这几个派系沾亲带故,就算不是齐晟手底下直系的,也是有关系的。 所以还真如周子衿所说,黑热搜随时可以洗白,机会千载难逢。 “反正姒姒,你真得小心点儿,以我跟她接触的经验来看,她演技不行心机行,你退一步,她拿你蹭热度;你进一步,她坐在地上哭。” “我小心她什么?”沈姒声音很淡,“我不混娱乐圈,跟她又没有交集,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人。” 其实没有现在的口吻那么平静,沈姒心里还是有点儿隔应的。 顶着她的名和照片上热搜无所谓,但谁会喜欢有人跟自己长得像啊?虽然她还不至于为了一张脸仇视别人,不过多少有点儿别扭和排斥。 “但是她顶着你的名占三哥便宜,你不生气啊?”周子衿替她不平。 “这话别问我,”沈姒勾唇一笑,声音讥俏,“我跟齐晟都分手了,别人打什么主意或者跟他有什么牵扯,我都管不着,也不想管。” 她的眸色淡了淡,说不出来什么情绪,“而且热搜挂了两个小时了,他如果不想,也没人敢往上凑。” 女明星瞎了没不好说,但齐晟的人总不能也瞎了吧? 蓝核和华晟附属公司里有好几家网络运营公司,舆情监测部门和公关部门又不是吃干饭的,这么长时间了,沈姒不信没人跟他汇报。 如果不是他默许,手下的人不可能放任不管,热搜也不可能挂着。 周子衿听出她的语气不对,迟疑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没问问什么情况啊?” 沈姒给她打了一串问号。 “我凭什么要跟前男友联系?”她冷笑了声,“关我什么事!” 周子衿心说果然翻脸比翻书都快,在维也纳他俩根本不是这氛围,简直藕断丝连你侬我侬马上就要破镜重圆交颈缠绵了好吗? 但她没敢,还很配合地转移话题,“那我们姒宝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当然是休息两天,”沈姒也跳过刚刚的话题,“我打算去师父那儿蹭饭,最好让她给我开个小灶,这段时间我快折腾废了,得找找状态。” 她直起身来,活动了下微麻的小腿,一手推着行李箱出了机场。 机场的航站楼四周几乎都是大片的玻璃窗,折入冶艳而明媚的阳光,路过几家免税店走到出口,原本稀疏的人流开始密集,熙熙攘攘。 沈姒走入人潮,懒得再理会。 - 国内这点儿风声早就传到国外了,不过总助没办法及时汇报。 不合时宜。 国外法院内沉寂和肃穆,除了主审团偶尔的提问和调解,只有双方律师你来我往的声音,氛围格外凝重,实在不是谈论这种话题的时候。 齐晟坐在下方旁听了全场,有一搭没一搭拨动着腕间的小叶紫檀佛珠,摩挲着上面的牛毛纹。他意态始终松散,但面色沉冷,带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总助斟酌再三,没有汇报。 长达三小时的听证会结束后,法院的诉讼官司也差不多了,法官终于做结案陈词,这场旷日费时的反垄断官司,持续了六个月才走到尾声。 出乎所有人意料,赢了。 旁听位置的人正陆陆续续散场,压低了声音用德文交流这场官司。很明显,几乎所有人都为这结果吃惊。 “真不可思议,这些年还没有敢跟立法机构杠上的人。6个月时间,居然真有人能打赢反垄断官司。” “那个年轻人的确了不起!” “赢了反垄断官司也没完,后面还有《证交法》,不然也不会造成几个国家秃鹰集结的场面了。” “放空的融券余额还得涨,过不了多久,空单量怕是要空前绝后。” “通知项目组,全额支付后停止买入现股,公布这部分仓位。”齐晟的嗓音略略往下压,倦懒却沉静。 总助应下。 正要说什么,原告位置的年轻人带领法务团队朝齐晟走过来,略微扬起的声音清朗,“半年假期。” “好说。”齐晟勾了下唇,应得也痛快,“确保最后一部分流通股买权拿到手里后,你的假期开始。” 两人一起出了法院,交谈了几句。 年轻人瞟了眼齐晟身后的总助,不疾不徐地提醒了下,始终矜贵又优雅,“你助理似乎有话要讲。” 齐晟侧眸看了助理一眼。 总助得到授意,才敢把话题摆上来。 “国内那边出了点事儿。”他几句话就将热搜扯清楚了,“有人在维也纳偷拍了您和沈小姐,被营销号搬运后,评论基本都认错了人,以为是和沈小姐长相有点像的女明星,已经上了热一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 “女明星的经纪公司在第一个小时就联系说,已经草拟好了辟谣公告,但不敢私自发声明,要您过目,”总助公式化地叙述目前发生的所有事,“还有她工作室那边,问您有没有时间,她想请您吃饭,亲自向您赔礼道歉。” 齐晟面色沉郁地打断他,就六个字: “先炸号,撤热搜。” 第 35 章 浪漫秘密 “好的,我现在就通知公关部。”总助伴君如伴虎,快速道。 这事儿好处理,一刀切的意思,就是打点完直接炸号、撤热搜、锁词条,问题是还有个不尴不尬的饭局。 照齐晟往常的作派,谁折腾出幺蛾子给他添堵,谁就会被往死里整治。不过传媒公司太会来事儿了,怕得罪他,又不舍得机会,就赶在第一时间草拟声明过来联系。一来二去,热搜挂的时间不会短,还能卖个好。 至于后续约饭局赔礼道歉的说法,纯粹是风月场上逢场作戏。 毕竟齐晟家世煊赫、身家济济,如果他心情好,真挑个时间应下了,瞧颜若合眼缘又懂事儿,后续再发展点儿关系最好;万一被回绝也无伤大雅,本来就没几个人敢说请得动他。 这年头潜规则都上赶着送上门了,主动得就差直接挑明了。 总助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家老板会有什么态度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他不能越俎代庖,该问的还是得走个过场,“那饭局的事儿?” “你看着处理。” 齐晟半垂着视线,低哑的嗓音有点不耐烦的意味。 他漫不经心地点开微博,修长的手指一划,照片放大。 照片有点糊,也不是一个最好的角度,但画面构图莫名好看:金碧辉煌的巴洛克式建筑作为背景,周遭钟酒盈杯,裙曳香暗,他和她处在中心,模糊的画质有一种老镜头的感觉。 恍若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偷窥到心照不宣的浪漫秘密。 记忆和感官几乎瞬间被拉回当晚,他掐着沈姒的下巴时,她红唇冶艳、媚眼如丝的勾人模样,还有骗她下药,她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神情,让人有一种克制不住的施虐欲。 齐晟舔了舔牙齿,倏地笑了一下。更新最快的网 他眼皮轻轻掀了一下,“联系沈良州,让他锁评论和词条,照片留下。” 总助怔了下,有点意外他突然改主意,“那热搜?” “现在就撤。”齐晟嗓音微冷。 总助眼观鼻鼻观心,从炸号变成锁评论,全仰仗沈姒这个祸国妖妃。 他怀疑沈姒会下蛊,要不然她能靠一张合照,就让他老板心软到舍不得炸号销毁?秒撤热搜、锁词条、锁评论,一套下来不知道有多烧钱。 啧,渣浪或成最大获益者。 - 当天下午几个社交网站和论坛都炸锅了,处理速度太快了,全网在几分钟内全部清空,除了照片什么都不剩,手段强硬得空前绝后。 同一时间,颜若工作室辟谣。 舆情其实是最容易逆反的东西,但词条和广场一锁,掀不起来讨论度;几个平台管理员又不约而同发帖,禁止淘这个话题,又是一波删帖封号;营销号也不知道是被警告了,还是打点了,什么都不敢搬运,都在装死:这下网上再好奇,也没地方发酵。 从机场到西棠胡同大致二十分钟,沈姒下车时,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胡同口有微风穿过,沈姒一边步行往里走,一边低头处理手机消息,她在车上假寐休息那会儿,“清纯女大学生在线热聊”群已经刷屏了。 [许昭意:我敲,我正在小组激情吃你的瓜,怎么突然404了?] 沈姒没忍住给她发了一个问号。 [周子衿:艹,我刚刷的爆料短视频也没了!!!我还准备一起爆料呢!] 沈姒的小脑袋上打出了一连串问号,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感叹号,没好气地发了连发三条消息。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你们还是人吗?] [我照片被人冒名认领了两小时才辟谣,你们居然在吃瓜?] [看见这个巴掌没有,它即将出现在你们脸上.jpg]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她,群里两个人的热情完全沉沦在瓜田里了。 [周子衿:我点赞的视频超过3万赞的都没了,可怕。] [许昭意:小组帖子全删了呜呜呜呜呜,真的可怕。] [周子衿:我又看了一眼微博,词条炸了,热搜也从第一位秒撤了,连广场都锁了,太可怕了。] 两个塑料姐妹跟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嘀嘀叭叭了好几屏后,空前一致地得出最终结论: [你男朋友真有钱。] 先前论坛淘过热搜价位,上热搜真的很便宜,前五名也就10万块钱,但是撤热搜很贵,尤其是毫无下降过程的秒撤。再加上锁词条、锁评论、锁广场,还有其他六七个平台删帖锁评,一系列操作等同于进了躺金钱焚烧厂,不知道要烧到几位数。 “纠正一下,前男友。”沈姒按住语音键,冷笑了声,“而且都挂了两个小时了,他是快破产了,去筹钱了吗?” [许昭意:你可别跳预言家了。] [许昭意:你看最近的财经新闻了吗?蓝核收购一个国外知名财团,前后砸了三十多个亿,打了六个月反垄断官司,被好几个国家的做空基金同时狙击,官司虽然赢了,但是还有一关过不了的《证交法》,稍有差池,前期投入的所有钱都会打水漂。] [许昭意:你可以提前庆祝了,你前男友的财务可能真的会出问题。] 沈姒按着语音键,正想说什么,看到弹出来的后两条消息,眉心跳了跳,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可能,他不会出问题”,手一松就发出去了。 操。 沈姒反应过来,秒速撤回。 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遭到了两个塑料姐妹的无情取笑。 周子衿在语音里笑个不停,仿佛一只鸡生吞了一只鹅,一边打鸣,一边打嗝,“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护短。” “谁稀罕给他护短?”沈姒忍不住反驳了句,“我是觉得我的眼光不能遭受侮辱好不好?” 她退出群聊,按灭了屏幕。 没隔多久,沈姒又低头搜索近期财经新闻,浏览完几篇报道,脸色越来越凝重。可能习惯了他高高在上,也习惯了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看到他可能出风险,她还真觉得别扭。 她把这一切归结为一个事业粉的好胜心,虽然她对齐晟已转黑。 走神间浏览器推送了一条新消息: #颜若工作室辟谣# 沈姒点进去看了几条评论,全都是粉丝心疼正主,辱骂营销号搬照片,她还无辜躺枪了一条。 [照片里谁啊?但凡有点良心,不能出来澄清一下吗?心疼我们若若,真的被黑怕了,还要无辜替她背锅。] 底下是颜若的温柔劝解: [不要这么说哦,小姐姐可能是素人,上热搜应该很困扰,才没澄清,不是故意造成这种局面的。 她应该也很内疚和难过吧。] 楼中楼里一水的“若若太温柔了吧”、“希望某些人能看到这一条”、“若若真的善解人意”、“呜呜呜呜呜若若受委屈了还要帮别人说话”…… 沈姒喉间一哽,有点顺不过气。 他妈的。 她一个受害者应该内疚什么? 真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那颜若怎么不把评论删了啊,留着隔应谁? 也许是她太敏感,也许是受周子衿吐槽影响,她越看越不舒服。以至于刚刚因财经新闻产生的那一丁点心疼、别扭、担心的复杂情绪也没了。 桥归桥,路归路,前男友就算今天破产了,关她什么事? - 蓝核在西欧的局面确实不好看。 在持有仓位达到43.14%后,数字便不动了,国内外都认为蓝核收购出现了障碍,做空机构迅速出手,空单总量在两三天的时间里,就超出了流通盘的10%,这个项目的棘手程度可见一斑,局面几乎尘埃落地了。 再加上齐晟一直没回国,各种不好的传言纷至沓来。 会议室里,刚结束了与国内高层的视频会议,总助在一旁进行了国内事务的汇报,与傅少则的单线还没挂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小白的官司打完了,DAX30指标股的数据也已经足够让对冲基金咬钩了,你还不收网?” “再等等,空单余额还能涨。”齐晟手指搭在桌面轻敲,意态倦懒又轻慢。 直到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饶有兴致地划动了几下屏幕。 对面沈姒刚通过了好友。 她发了第一条消息:“请问你是?” 对面傅少则立马琢磨出蹊跷来,“你好像有事要办?” 齐晟勾了下唇,也不避讳他: “追小姑娘。” - 沈姒收到了精准查找号码的好友申请,所以想都没想就通过了。 按习惯询问了下身份,结果对面一直没回,不过她正忙着抄经文平心性,也没太当一回事儿,手机撂在一边就不管了,继续抄写。 她这几天一直待在西棠胡同,练习戏曲和舞蹈,想多听两句评价和指导。可能每一个阶段都存在瓶颈期,她这两年确实太顺了,但也一样有不知道怎么继续突破的时候。 “外面有个客人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姒姒,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一个师姐扮了一半,忙不过来。 沈姒应了声,“在哪儿?” 师姐直接将手机丢给她,“你拿我手机跟她联系吧。” “谁的车?”沈姒随口问了句。 “就是想应选《青衣》女主的一个明星,颜若,预约了师父来请教问题,”师姐描了下眉,不太在意地说道,“虽然看着像做样子的,但人家那么热情,也不好拒之门外。” 沈姒指尖一顿。 真他妈冤家路窄,到哪儿都不能清净,在这儿也能撞上。 “怎么了?”师姐听她没动静了,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 “没事。”沈姒将毛笔放回笔搁,面色不改,“我去接人。” 她在消息框里跟对方交代了几句,就出了门,一直走到胡同口。隔了老远儿她就看到一辆梅粉色的跑车,车窗落下一半,里面的人遮得很严实。 沈姒脚步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场景很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正摸不着头绪,颜若那边似乎等烦了,发了条消息,告知了自己的车牌号,委婉地催她快点。 “到了吗?我的车牌号是京XXXXXX。” 沈姒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 很早之前,鉴定机构的工作人员发给她一个照片,跟她说有个女人非要见她,留下了一堆碎瓷片找她修复。她当时看完,还怀疑对方是故意找茬的,但不知道是谁,也就算了。 手机换了几轮了,根本找不到从前的聊天记录,但她当时点了收藏。 沈姒翻了翻收藏的图片,终于在下面找到:照片里一样的车子,一样的车牌,还有车窗内一样的身影,足够证明她的想法正确。 当初那个人还真是颜若? 沈姒眉尖轻轻地蹙了下,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们三年多前有什么交集吗? 第 36 章 玫瑰和弦 不远处车内的人并没注意到沈姒。 车窗落了半边,后座除了助理,还坐着一个清婉灵动的女人,摘掉鸭舌帽,口罩拉到下巴处,露出一张初恋脸。她正温温柔柔地说着什么,声音软糯婉转,带了一点南方口音。 “我要工作了,今晚再给你们发2500万的福利好不好?” “今天我还要来拜访苏老师,不能一直开直播哦,会很失礼的。” “这有什么辛苦的?演员就是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嘛,学一下国戏,才能更好地理解角色,对吧?” 颜若在给粉丝开直播。 心底的疑惑没找到答案,沈姒也就没发消息惊动对方。她直接走到梅粉色跑车旁边,敲了敲后座的车窗。 “你好。” 颜若心情正愉悦,面上笑意未敛,听到声音后抬眸,也是一句“你好”。 “颜若小姐是吗?我带你过去。”沈姒看着她,眸色沉静如水。 视线相接,四目相对。 颜若唇角浅浅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僵在了脸上。 她看着沈姒,薄唇细微地动了动,但什么话也没说,眼底闪过异样的情绪,微愕、慌乱,还有一点排斥。 虽然短暂,但被沈姒尽收眼底。 看得出来,这场意料之外的见面,太不期然,让颜若有点儿措手不及。 这反应可太好品了。 看来颜若一早就认识她。只是沈姒想不通,自己跟她能有什么交集。 “不好意思,看颜小姐的表情,”沈姒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没料到沈姒会如此直接地将问题抛出来,颜若有些讶异。 但明星的表情管理总算起了点作用,她笑了笑,依旧温温柔柔的,“我刚刚太专注了,还以为被粉丝认出来了呢。” “若姐,”旁边的小助理轻轻地碰了下颜若的手臂,低声提醒,“直播。” 颜若这才注意到,因为沈姒的出现,直播间的风向都被拐偏了。 【我操,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是谁啊?好漂亮欸。】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好奇心浓郁,在一连串的“1”之后,直播间里的留言纷纷表示“我也发现了”。 【好像不是内鱼的人吧?没见过。】 【是我们若若的朋友吗?果然颜值高的人才喜欢一起玩儿。】 【我差点就截到了,镜头有点晃,但能看出来真的好看。】 不到两分钟的话题跑偏,死忠粉马上表示了不满: 【若若开直播,你们刷屏聊别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专注自家。】 【合理怀疑有pph搞事情,别被带节奏了,房管赶紧开禁言啊。】 颜若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仅仅两三秒的手机画面晃动,糊图,沈姒就带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还是她粉丝的视线。 即使平时出席活动、走红毯,圈内美女如云,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她心底隔应得很,但养气功夫十足,一点不满都没流露,温温婉婉地跟粉丝道别,说完“真的要工作了,下次再开直播哦”,才关掉了镜头。 沈姒站在旁边,不着急,也不催促,似乎自始至终都不太在意她。 颜若看向沈姒,面上虽然不显,其实已经被气昏头了,说话时都没过脑子,“辛苦沈小姐帮忙找下停车位了。” 沈小姐? “你知道我是谁啊。”沈姒勾唇。 颜若顿了一下,也是笑,轻声细语地,“任谁在热搜上看到一张跟自己相似的脸,都会被吓了一跳吧?我的公关团队调查过,希望沈小姐别介意。” 沈姒纤眉轻轻一挑。 她没继续追问以前碎瓷片的事儿,明摆着,对方都不想见到她,也不愿意多交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挑事儿,颜若似乎在刻意无视她。 风平浪静的时刻一直持续到最后。 颜若拜访过沈姒的师父苏桐云,跟事先约好的师姐学了两个小时步法和身法,自始至终规规矩矩。 沈姒都怀疑自己先前对她是偏见。 直到临别时,颜若路过她身边,遣走了助理,似是无意地开口: “冒昧问一句,沈小姐现在还是单身吗?” “颜小姐要帮我介绍男朋友吗?”沈姒在宣纸上挥毫泼墨,没抬头。 “我就是好奇,”颜若眉眼一弯,语气轻轻柔柔,人畜无害,“毕竟热搜上的照片,动作看上去很亲昵。我被认错后,还有好多人问呢。” “帮你调查的人,没告诉我跟他什么关系吗?”沈姒抬眼。 “啊,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颜若愧疚道,“不过沈小姐别误会啊,他们也不敢乱翻别人的底,我不知道你们的过去。我只是觉得,你们能相识很奇妙,有点不可思议。” 这话有点儿玩味,像极了讽刺。 一个字没提齐晟,但句句跟他有关,沈姒被她问得有点儿烦了。 她气定神闲地搁了笔,学着颜若的语气,温温柔柔地,“妹妹今年几岁了?可曾读过书?现吃什么药?” “你什么意思?”颜若面色一冷。 “《红楼梦》的选段,颜小姐下次再来学国戏,我可以教你。”沈姒不疾不徐地开口,十分温和体面。 她在下逐客令,也是指桑骂槐。 颜若再蠢也听出来了,没再继续,面无表情地从沈姒身边擦过。 沈姒轻眯了下眼。 分不清这人到底是跟自己有纠葛,才跟自己较劲;还是齐晟惹的烂桃花,沈姒也不太想关注这种人。但对颜若三年前就关注自己的事儿,她很好奇。 沈姒拨出一个号码,“查人的活儿接吗?帮我查下颜若的背景。” - 天色将沉未沉,夜色渐渐拢上来,四合院里光线昏沉。这段小插曲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来,沈姒将笔墨纸砚和抄了五六页纸的经文,从葡萄藤下的石桌上收走,也没太把颜若当回事儿。 晚饭时端坐在中间苏桐云,看了沈姒一眼,声音沉静如井水,“别总凑在我跟前儿,自己去找个比赛打发时间。” “看看,”沈姒似笑非笑地嗔怪道,“我才待了两天师父就嫌我讨嫌了。” “越来越没规矩了,还知道拿话堵我,你那几个师兄师姐,谁敢像你这么能造次。”苏桐云淡淡一笑,语气宽缓,“你来我这儿的意思我明白,” 她沧桑却不苍老的声音缓缓吐出,“你这两年太顺了,想再进一步确实不容易,不过瓶颈期有时候就是倦怠期,你能保持水平不退,多接触点同行刺激一下,不管对方能力高还是低,都能给你灵感。” 沈姒一点就通,稍一思量就应下了。 师父的意思是要她参加国风大赛。 今年CCTV举办的国风大赛,古典舞和国戏两组别的选拔是隔期进行,业内几个著名的前辈做评委,正在进行预选,明年奥运会开幕式的副总导演,闭幕式执行导演跟随监制,似乎明年有意在开幕式融入传统文化内容,包括古典舞和二十国粹,赢家会参与明年奥运会开幕式。 其实在哪个行业都一样,混出来一定的名声,就很少会继续参加比赛了。因为赢了胜之不武,有点欺负新人;输了太过难看,反而帮新人当了垫脚石。不过沈姒最近确实需要刺激,不太在意这个。 饭后也没再逗留,难得三人都在燕京,沈姒约了周子衿和许昭意泡私汤。 刚出胡同,沈姒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躲我?] 历史发言还停留在沈姒问对方是谁,朋友圈一干二净,是下午新通过的账号。 沈姒莫名,低头直接打字询问。刚在消息框里输完“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对方速度倒比她快,又发过来一条: [好歹为你受伤,你不关心一下,直接自己回国?] 这见了鬼的“要求负责”的内容和理所当然的口吻,沈姒难以置信。 “……齐晟?” 沈姒正因为颜若的事不爽,心说热搜挂了两个小时的时候没见他表态,居然还好意思给她发消息。 她冷笑了声,噼里啪啦地打了三行字: [关我什么事儿?] [又不是我让你见义勇为,你无聊就找那个跟你上热搜的小明星啊。人家说不定还能陪吃陪喝陪聊陪-睡呢。] [作为你前任,恕不奉陪。] 沈姒反手就是一个拉黑。 周子衿在附近的封面拍摄刚刚结束,正好顺路,就过来捎沈姒一段。 车子就停在对面,周子衿见沈姒一动不动地站在胡同口,一直低着头发消息,以为她没看到自己。她从车窗内探了探脑袋,“你杵在那儿磨蹭什么呢?姒姒,上车啊。” “没事儿,”沈姒按灭了屏幕,“刚给某人提供了一个死生不复相见套餐。” 正朝对面走过去,周子衿原本缩回驾驶座的小脑袋又探出来,趴在车窗口,死死盯着上方天幕,一脸错愕地“我操”了一声。 “怎么了?” 习惯了周子衿一惊一乍,沈姒还是有点好奇,抬头看了一眼。 夜色浓深如墨,天幕中有红色的光点在闪烁,忽明忽暗,衬得附近的的星星都失色。光点有规律的移动着,汇聚在一起后,竟然排出了单词: 【MISSYOU】 排面委实有点儿大,两人齐刷刷地被镇住了。 沈姒盯着夜空里的红点,有点惊到了,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最后终于没忍住,她也“我操”了一下。 是无人机。 沈姒和周子衿还没反应过来,无人机再次移动,重新拼凑: 【理我一下。】 “哇,今晚是有人表白吗?”周子衿是个合格的吃瓜群众,兴奋地从驾驶座里出来,搜寻着附近的幸运女主角,“求婚现场?” 沈姒唇角轻轻地抽动了下。 这么招摇的方式,这么烧钱的作派,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儿熟悉。 该不会是齐晟吧? 荒谬的念头刚一冒出来,无人机开始按照程序指令移动着位置,在漆黑的夜幕里,无人机重新排列组合,红色的光点拼凑成新的字: 【Sisi,乖一点。】 我日,真是齐晟。 这他妈是多少架无人机? “出名字了,看来真是表白,”周子衿兴奋地怼了下沈姒的手肘,“思思,谁是思思?让我看看是哪位幸运女主角,拥有今晚的无人机表演。” 沈姒看得心惊肉跳,扯着周子衿就想走,“别看了,没意思。” 话是这么说,她的小心脏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 一下一下,扑通扑通。 周子衿最爱凑热闹,拽都拽不动,“走什么啊?看表白不比泡私汤有意思?而且这方式可比什么玫瑰蜡烛新颖多了,多有排面啊。” 她嘀嘀叭叭了一堆,突然意识到不对,“不过这么近的无人机表演,周围怎么没人啊?” 西棠胡同附近比较僻静,没有首都大栅栏之类的地段那么繁华热闹。 入夜之后,附近并没有多少人在。而且周围也没有大簇大簇的玫瑰花,也没有告白气球和蜡烛,只有不断被惊动的路人,抬头跟她们一样好奇。 “快拍下来拍下来,谁在求婚啊?好大的派头,折腾出这么多无人机。” “Sisi是谁啊?” “我觉得像在哄女朋友开心。” 不管怎么看,离无人机表演最近的,都是沈姒和周子衿两人。 吃瓜吃到这儿,周子衿有点反应过来了。 她面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消失了,“不会吧,不会女主角是你吧……姒姒?” 沈姒面无表情,看她像看傻子。 “不是,你们有钱人,就是这么谈恋爱的吗?”周子衿面色复杂,“你们俩没有手机吗?就为了聊个天,需要动用几百架无人机吗?” “他是有钱人,又不是我是。”沈姒凉凉道,“你应该问问他,今晚脑子进水了吗?” “不,我更关心你们俩是没有聊天软件,还是没有流量和话费。”周子衿看着她,日天日地的服气,“你们就不能用一点人类方式的交流?” “可能是因为我刚拉黑了他。” 沈姒面色不改,“拉黑前任有问题吗?他都能允许热搜挂两个小时,那我拒绝跟他讲话也很正常吧。” “你也知道那是前任?”周子衿唇角抽动了下,“你跟前任上纲上线,居然也这么理所当然。”更新最快的网 沈姒不为所动。 “我求求你了,把他加回来吧。”周子衿捂了捂心口,生无可恋,“你们俩是不是有病?我好心来接你,你就给我撒狗粮?心疼心疼孩子。” “拉黑是我的权利,我凭什么让步?”沈姒冷笑了声。 仿佛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头顶的无人机一闪一闪的,像烟头忽明忽暗的火星,被风一吹,慢慢悠悠再次排列: 【给你时间】 给什么时间? 给她考虑的时间吗? 谁他妈求人加好友还用威胁的口吻? 沈姒可太了解齐晟独-裁专-制的作派了,他这人送东西,别人开心收下,大家皆大欢喜;别人要是不领情——好像也没人敢不领情。 她正想得出神,头顶移动的无人机闪烁着开始倒数,印证了她的猜测: 【五】 【四】 …… 别人倒数求婚,齐晟倒数让她加好友,还莫名带了点儿强制的意思。敢情别的女主拿的都是柔情似水剧本,就她一个人进了强取豪夺剧场? 沈姒气笑了,“我今天要是给他通过,我就跟他姓。” “跟谁姓这种私密的问题,你可以跟他讨论。”周子衿完全是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拍了拍沈姒的手背,“但你今天必须听我的,还是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姒姒,” 她语重心长道,“无人机如果没有效果,我怕他为了加个好友,今晚给你包全首都的LED屏。” “……” 第 37 章 温柔失轨 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是万一真被周子衿说中了,齐晟继续烧钱,让她今晚在LED屏上出名,沈姒想想都头皮发麻。 回旋镖终于不幸地转回来,沈姒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周子衿在旁边“哎呀”了一声,幸灾乐祸得非常明显,“刚刚有人好像跟我说,今天要是给他通过了,就跟他姓,你听到了吗?” 沈姒微微一笑,“最近发生了一起杀闺蜜的案子,你听说了吗?” “……” 周子衿果断地选择闭嘴。 “赶紧把无人机撤了吧,三哥,太招摇了,”沈姒面无表情地按住了语音键,声音里没什么起伏,“麻烦你以后在更有意义的事上烧钱。” 对面也是一条语音,齐晟嗓音低冷而沉哑,暗藏火星。 “替我心疼?” “想什么呢,三哥,我们分手了。”沈姒用一种极度无辜的小白花语气,将最恶毒的话说完,“就算你破产了,我都不会心疼的。” [齐晟:你是不是欠收拾?] 左右他不可能从天而降,不用担心现在清算,沈姒格外放飞自我: [隔了五个时区,你威胁谁啊?] 夜幕里的无人机排列了最后一次,组合成“晚安”的字样后,闪烁了几秒,在她抬头确认后,慢慢悠悠地飞走了。 旁边的周子衿看完,忍不住啧了声,“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跟三哥分手了,你跟他的相处模式就变成‘我要撩你了,但我不负责’了?” “嗯?”沈姒抬眸。 女生之间关系好了就兜不住话,没太多小秘密。所以国外的事儿,周子衿知道的不少,忍不住给沈姒顺着捋了捋,“咱们就从你出国算——” 维也纳沈姒先喊的一声“三哥”,风情摇曳,撩得人心里发痒,然后讥俏地提醒“前男友”已分手; 泳池里她拉他下水,捏了他喉结,点火后翻脸不认人; 排练厅里他替她挡玻璃,她追出去心疼,在他意动时又说“你不用这样,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久别重逢以来,尽管沈姒自己没意识到,但她其实很依赖他,身体记忆让她下意识的亲近,但不痛快的过去又让她提醒自己远离。这样的场面,倒像极了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把戏。 抛钩、咬饵,却轻飘飘地推拒。 如果说勾引人分三等,以身、以情、以神,她只需要一个眼神。 反正周子衿围观他俩爱情这么多年,每次出格越界,齐晟要跟沈姒清算,她只要直勾勾地看着他,或媚态横生,或楚楚可怜,他都没再计较。 “你就没觉得自己还喜欢他?”周子衿想了想,又换了种问法,“或者说,他肯吃你这一套。” “拉倒吧。”沈姒轻嗤。 从前她在齐晟身上下过那么多年心思和手段,都没觉得有什么效果。 现在谈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 暮春时分的燕京最适合听风泡茶,露天的汤池水温和气候刚刚好。京郊的青山隐于云雾和夜色之间,汤池水汽氤氲,抬头能看到星星,漂浮的托盘上放置红酒和虾蟹螺青口鱼生。 周子衿刚嘀嘀叭叭地跟许昭意分享完今晚丧心病狂的无人机聊天,还没喘口气,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我去,你们快看热搜啊。” 沈姒从托盘上拿过手机,在热搜榜上翻了翻,一眼扫到: #颜若敬业# “猜到了,不就是买了条热搜营销吗?”沈姒兴致缺缺,“她今天来学国戏的时候开了个直播,粉丝就在夸她敬业了,明星营销有什么稀奇?” 她倒没太大感觉,毕竟接触不多,她对颜若顶多有点好奇,好奇颜若以前干嘛拿着碎瓷片来找茬。 “不是那条,是刚爬上来的热搜,”许昭意在她屏幕上点了点,“这里。” 沈姒视线一顿,点开翻了翻,无言以对了好半天,才磨出几个字,“等等,这两个热搜里的人,怎么是我啊?” #颜若直播素人小姐姐好漂亮# #糊图都挡不住的美貌# 无一例外,全是沈姒。 “问得好!你可能问出了颜若的困惑,”周子衿已经开始笑了,“被你一张糊图吊打,她可能要睡不着觉了。” 工作室把“颜若敬业”的热搜买到17位,还不到一小时,有营销号搬运了直播时路人无意截到的沈姒图片,结果颜若被艳压的热搜爬得比买的热搜还快,这波委实有点搞笑。 【糊图都挡不住的美貌,这不比内鱼那几个整容换头怪强?】 【直播里的颜若更美哦,我的目光只被她吸引。】 【u1s1,素人小姐姐这张脸,放在秀圈可以当门面了,直接原地出道。】 【我脑补了一个娱乐圈爽文。】 【喜提免费热搜,请不要继续打扰素人小姐姐了,不过既然cue到我们颜若,那就一起期待颜若的新剧……】 营销号底下粉丝心平气和、彬彬有礼,带粉籍的不敢下场,但实时广场已经有粉丝小号忍不住开怼了。 【颜若勤勤恳恳娱乐圈打工人,为了演戏努力学习国戏,还要被别有居心的人拿素人拉踩,见识到了,颜若实惨。】 【wtmxs,你们粉丝今天不舞千金大小姐人设了吗?】 【麻烦资源咖别碰瓷打工人标签,这两年内鱼是不是都要艹打工人人设,才能证明自己敬业啊?】 【服了,一张糊图也要买通稿。抱走我家若若一个百米冲刺,勿cue。】 【路人确实觉得素人小姐姐更好看,美人在骨不在皮,虽然是一张糊图,但能看出五官精致。】 “绝了,天道好轮回啊,谁能想到孽力反馈这么快?” 周子衿泡在汤池里,边刷微博边吐槽,笑得肚子都疼了,“她前几天蹭你照片上热搜,今天就被你艳压了,还是被你一张糊图艳压!搞不好这图是她粉丝截的,我真的笑死了。” 许昭意为了不毁掉面膜,低头在群里发消息,比较中肯地评价: [其实颜若真的长了一张初恋脸,不过因为你俩眉眼有几分相似,你又太好看了,每次站在一起,就是一种—— 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感觉。] 沈姒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就是她这张脸有多好看,所以刷完热搜,她也没什么触动。 “你不知道她以前发通稿艳压过多少人,这会儿估计气得心口疼。”周子衿按了下快笑掉的眼膜,“自己买的热搜还没上去呢,黑热搜先上了,她还得想办法降热搜。” “你收着点儿,别太幸灾乐祸了,”沈姒端了杯红茶,轻抿了口,有点无可奈何,“现在的场面会让我有一种,拿了‘嫉妒女主但迟早会被反杀的反派女配’剧本的错觉。” 怎么说呢? 跟周子衿待久了,沈姒快熬成骨灰级读者了。她越想越觉得,现在的情节有点像“替身文学”开头。 两个眉眼相似的女人,最初春风得意的是白月光,受尽憋屈的是替身。 白月光如果没有短命早死,最后肯定一无所有,成为炮灰。而替身心灰意冷,被男主追妻火葬场八百个回合,事业有成,收获爱情,最后男主还要告诉替身“你是独一无二的,我爱的不是白月光,一直是你”。 沈姒心情有点复杂。 “此言差矣,”周子衿完全不认同,“你听说过哪个女主冒名认领别人照片蹭热度?她才是反派女配。” 文明祖安界的祖师爷许昭意继续打字,精准补了一刀: [朋友,应该是“此颜差亿”。] “算了,管她做什么?”沈姒按灭了屏幕,“还是不产生交集比较清净。” 热搜没挂太久,就开始往下撤了,毫无疑问,颜若工作室今晚破费了。 三个人在私人汤池聊完,又在点了SPA,全身护理按摩,最后昏昏沉沉地快要睡着。沈姒没有在外过夜的习惯,虽然凌晨了,还是打车回去了。 她一沾枕头就差点睡着,结果被一个电话叫醒,看了一眼号码。 “我困了,哥。”沈姒闭着眼睛,软软地打了个呵欠,完全没精力跟他对呛,“你能不能算算国内几点?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我刚要——” 她蹭地从床上弹起来,“你不会在我家装监控,监视我吧?” 怎么这么巧? 他电话像掐着点儿打过来的,她刚要睡,就被他叫起来。 “我想知道你在干什么,用得着装监控?”齐晟淡谑,“你去的汤池园,住的别墅,都是华晟的产业。” 沈姒“哦”了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去,面无表情,“有钱了不起。” 她闭着眼睛,像条咸鱼似的仰在床上,缓缓地给自己翻了个面,“你要是无聊,就包个小明星哄睡吧,三点半了,我真困了,再烦我就骂人了。” “怕黑,睡不着。”齐晟的嗓音低了低,烟酒浸泡过一样,微哑。 “你搞笑呢吧,”沈姒好笑道,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肯信,“你怕黑?你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怕黑,你要是真的怕,以前在野外还强——”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联想到几年前,跟他在荒野外难以言说的画面,她喉间哽了哽。 齐晟怕黑的事儿毫无可信度。 但他喜好变态手段还刁钻这一点,真是毋庸置疑。 “我以前被绑架过。”齐晟淡声道。 沈姒很轻地“啊”了一声。 “以前去港城玩的时候,被人挟持过。”齐晟的嗓音沉缓,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就关在废弃工厂的地下室里,饿了两天一夜。快晕厥的时候听到人来,可惜歹徒不要钱,在我手腕上划了一道伤口,就离开了。” 沈姒怔了怔,清醒了大半。 “好像在浅表静脉附近,一条支流毛细血管,一直在流血,就是死不了,整个过程就像在等死。” 齐晟轻嘲,“后来我才知道,是我的继母,那个平常对我嘘寒问暖,在家里伏小做低的女人,杀了我都不够,想看我慢慢地死。” 沈姒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怎么接触过齐晟的过去,知道的都是传言。都说他自小养在老爷子身边,对母亲的事讳莫如深,跟父亲相处得并不愉快,父亲再娶,继母不知道怎么被他弄进了神经病院。 她记得他左手手腕往上,好像真的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你——”沈姒迟疑了下,怕刺激到他,声音低了又低,“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对面陷入了沉寂。 话题太过沉重,沈姒不落忍,刚想安慰他“没关系,都过去了,我们聊别的”,结果她听到他倦懒的轻笑: “因为刚编出来。” “……” 沈姒瞬间恼了,气急败坏到恼羞成怒,“齐晟你有病吧!” “你为什么总是信这些?平时我跟你解释什么,反倒一句不肯信。” 齐晟低低地笑了一声,勾耳的嗓音从对面钻进沈姒耳朵里,“比如,我真的挺喜欢你,沈姒。” 有点痒。 “你快闭嘴吧齐晟,你居然还有脸笑!”沈姒咬了下牙,“人干不出来的事儿,你没少干。” 她没好气地挂断了电话。 自从拉黑操作做惯了,她挂齐晟电话也就没什么担忧了。往日他过于阴鸷,她其实真有点怵他,所以跟他闹脾气,都没敢挂过几次电话。 齐晟也没把电话拨回来,只隔了一会儿,发了条消息。 [我后天回国,待在燕京别走。] 沈姒盯着屏幕,对着他命令口吻的消息勾了下唇,也不反驳,只懒懒幽幽地点开了一个软件: 【天气】 她往下滑动屏幕页面,返回消息框回了个“好”,然后继续输入: [那你下周末晚上再来吧。] [齐晟:你在暗示我?] 神他妈的暗示。 齐晟脑子里可能全是黄色废料。 沈姒无言以对,沉默了好一会儿,噼里啪啦地打了两行: [你想太多。] [下周末晚上下雨,你淋上一宿,我可能就心疼了。] 解气了。 对面没有再回,沈姒闭着眼睛,在淡淡的玫瑰气息里睡着。 - 国外的地下角斗场,台下的人搏命赌钱,台上的人无非找刺激。从二楼看台往下看,五个牢笼里关着毒蛇、狮子和拳手,脚被铐住的人蒙着眼,要用飞镖射远处旋转的转盘,击中几号就开启几号门,在毒蝎凶兽和对手间逃出生机,拿到不同的巨额奖金。 “谁这么无聊,到这儿找刺激?” 傅少则晃了眼台上,一个鸳鸯眼的美人正与吐着信子的毒蛇对峙,整个角斗场都是死气,“几年花样都不换,我从燕京直飞十个小时过来,你们就让我看这个?” “宴礼被老三揪过来写弱智代码,都没说什么。”顾淮之轻笑。 傅少则转了下对面徐宴礼的电脑,是设定好的无人机飞行轨迹编程,“我操,黑客世界曾经的King沦落到写表白代码,你没觉得自己的专业被三哥侮辱了吗?” 后者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剥手里的橘子,没搭腔,依旧矜贵而优雅。 “国内的事处理完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冷不丁地从后方传来,带点哑,音色不太明朗。 齐晟这人总让人觉得阴沉。 “早就处理了。”傅少则直起身,“那票人平时比谁都玩得出,不用特意去查,都能撬动不少。放在平常,大家都重拿轻放,没人计较,” 他挑了下眉,“不过既然李贺两家不给面子,那就谁也别想讨到好。” 角斗场弥漫着血腥气,周围都是看客的欢呼、牢笼里凶兽的嘶吼,嘈杂的声音聒得人心烦意乱。 齐晟按了按眉骨,眼底一片漆黑,端过一杯烈酒饮下,喉结滚动。 嗡嗡—— 圆桌上的手机振动着旋开一个弧度,弹出条新消息。 [那你下周末晚上再来吧。] 齐晟身上那种阴刻冷戾的劲儿似乎松散掉了,好耐性地回消息。 [你在暗示我?] 结果对面的沈姒不领情: [你想太多。] [下周末晚上下雨,你淋上一宿,我可能就心疼了。] 齐晟嗓音沉沉地嗤了声,也没恼,按灭了手机屏幕。 旁边的顾淮之将一切尽收眼底。 喜欢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能让素来乖戾阴鸷的祖宗转性。 顾淮之和齐晟、陆时南三人从小玩到大,脾气秉性最恶劣的一直是齐三,这些年齐三做出格、玩过火的事儿不胜枚举,几乎没人压制得住他。但他对沈姒的容忍度出奇的高,沈姒说一句软话,他就不计较了,掉上两滴眼泪,什么都肯翻篇。 目睹全程的顾淮之只觉得稀奇,特颠覆以往的印象。 “你还真打算靠哄,把人追回来?”顾淮之抿了口酒,奚落道,“我怕赶明儿你就坚持不下去了。” 在所有人看来,齐三这人都太过追求刺激和新鲜感了,对人对事,都容易三分钟热度,不长久。所以他不信齐三一反常态的温和,能保持太久。 “能哄回来当然要哄,她要是喜欢我温和点儿,那我就收着脾气。” 昏暗光线下,齐晟咬着根烟,稍一侧头,点燃,在缭绕上升的烟雾里抬眸,火光擦亮了他漆黑的眼,“我又不是要她怕我。” 他要别人点头,手段海了去了。 威逼或者利诱,从来不用费心思,可他想的是她心甘情愿,总不能强迫。 “我怕你哄不回来,三哥。”傅少则轻哂,“万一追到最后连点儿进展都没有,回头人再跑了怎么办?” “跑?” 这个字眼像擦上稻草堆的火星,点燃了他所有阴暗情绪。 齐晟修长的手指弹掉了一截烟灰。 他压下不安分的暗瘾和欲念,眸色比夜还深。灰白色的烟雾一飘,旁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听到他沉哑的笑,让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错觉。 “那就锁起来,慢慢哄。” 第 38 章 连山归藏 早起推开窗,邂逅一场薄雾。 多年来习惯了早睡早起,沈姒的生物钟比闹钟都准,甭管前一天玩得再晚再累,第二天到点了,她一样会准时醒过来,想偷个懒都难。 沈姒靠在床头,在网上浏览了下师父说的比赛,填表报名。 隔期进行的舞蹈和国戏,她都报上了。视频海选的舞蹈还不需要太费心思,她拟了一支《琵琶行》,删改了几个动作,在舞蹈房里过了几遍,录制好视频上传。戏曲选了一段比较经典的昆曲。 苏州白,念词儒雅,婉转细腻。 排练室外的平流雾将远处的高楼建筑缠绕,将天空压得又灰又矮,燕京的建筑都显得灰颓。路边灯的广告牌横出了灯柱,九点多钟,被冶艳的阳光一照,才在金丝银缕中消散。 等沈姒回去,有人正在公寓楼外等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沈小姐,”对面的人叫住她,客客气气地说道,“齐总有礼物送您。” 一辆炭灰色的超跑就横在对面。 “什么东西?”沈姒今天难得的好心情,也难得的好耐性。 “礼物放在后备箱。”秘书面带微笑,公式化地回应,“老板要您自己来看,麻烦您亲自来取。” 沈姒纤眉轻轻一挑。 昨晚的无人机就够离谱了,不大像齐晟的风格——虽然过于招摇的事儿,齐晟的确干的出来,但他不太可能在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没想到今天还有后续。所以从某种情况而言,沈姒确实好奇他要折腾什么花样。 她漫不经心地走到超跑之后,轻轻一抬,后备箱开启—— 五颜六色的气球一股脑地从后备箱中飘了出来。 气球在暮春的暖风里摇曳,飘向天空。眼前的星星灯缠绕着玫瑰闪烁,在她眼底定格了一个浪漫的瞬间。 沈姒怔了下。 一整个后备箱里全是新鲜花束,厄瓜多尔深蓝色的玫瑰,挂着露水,娇艳欲滴,恍若海盐味的冰淇淋、关着秘密的深海,甜腻又神秘。 他藏在后备箱里的惊喜,意料之外地让人有一点点心动。 沈姒纤细的手指缓缓扶过花瓣,轻轻一笑,“谁给你老板支的招?赵东阳,还是梁家那个小公子?” 秘书没有说话。 沈姒也没指望从她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她对齐晟的脾性有数。 齐晟不是个会花太多心思的人。 砸钱他不会心疼,他只是没耐性,他本来就生在显贵门第,自己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要是花这点儿钱能解决问题,他怕是眼都不会眨一下。 而无人机表演和后备箱的鲜花,浮夸又浪荡,这么花里胡哨的方式,不太像他的作派,倒像哪个天天混迹欢场、哄小姑娘的公子哥出的主意。 沈姒不觉得自己能让他多在意,所以始终怀疑他根本没费心。 “行了,我已经看到了,花你可以带走了。”沈姒敛了敛视线,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要是想拿这些打发我,好没意思。” “沈小姐,”秘书有点为难地看着她,“您不收我没办法交差。” “交差?”沈姒听到这个词就发麻,但她难得没为难对方,轻笑道,“那你可以回去问问他,为什么送蓝玫瑰,我又没那么喜欢蓝色。” 比起蓝玫瑰,沈姒更喜欢红玫瑰,或者山茶,那种色彩浓烈的花。 天生丽质,如火如荼。 她正打算合上后备箱,指尖在玫瑰和星星灯之间摸到了一张卡片。 【Becauseloveyoueveryday.】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卡片上就一行英文,没有落款。不过字迹很好辨认,瘦长倾斜的字形,优雅而连贯的行笔,是齐晟写的。 沈姒几乎一瞬间领会了这个文字游戏,是Blue的拼写拆分解释。 难得。 不管主意是谁出的,他可能头一次在这种事上,没完全假手于人。 沈姒勾唇,拿走了卡片。 - 一连六天,小秘书每天都来。 从第一天后备箱的玫瑰,到第二日傍晚的水晶鞋,再到第三日她找了很久的几张绝版音乐光盘,再到一只刚拍下来的胭脂红彩山水纹小瓶……每天一份不重样的礼物和卡片。 周子衿闲着没事,在她公寓住了一晚,挨着翻完所有礼物。 “好浪漫,”周子衿边压抑住喉咙里的尖叫边翻卡片,比她还激动,“我好喜欢这种仪式感啊我靠,完全符合我的少女情怀。” “多俗气,”沈姒不太在意,“而且又不是他自己来送,每次都有人把事情办妥了,没意思。” 周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求可真高,每天的惊喜都不重样,还要怎么惊喜啊?果然有人纵着就是好,方便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在她眼里这就是瞎矫情,送东西本身就是心意,谁会嫌礼物多啊。 “这些年三哥肯定对你太大方了,送了你太多东西,你才不在意。” “你站哪边的?替谁说话啊你?”沈姒不爽地咝了声,拿东西掷她。 “我不管,我酸了。”周子衿闪了一下,躲开砸过来的抱枕,“想想我婚后这两年,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陈渊那个狗东西气死我算了。” 年少时闹归闹,谈了段感情,最后真谈婚论嫁,也免不了考虑对方的家世背景是否门当户对,所以周子衿闹腾完也还是按家里的意思联姻。 然后真他妈是一段丧偶式婚姻。 英年早婚已经很惨了,偏偏陈老爷子年事已高,陈家多年来的明争暗斗几乎折腾到了明面上,婚后不到一周陈渊就去华南处理事情,然后这两年一直在外开拓市场,周子衿结婚两年见过她老公面也就三回。 对比一下,齐晟才是真家大业大日理万机。这样的人还有心思和精力谈恋爱哄小姑娘,她快成柠檬精了。 “你老公不是马上回来了吗?” 周子衿没好气地冷笑了声,“我都守了两年的活寡了,只要陈渊不出轨,谁在意在意他回不回来?” 沈姒识相地扯开话题,“我约了人谈事情,你随意。” 周子衿摆了摆手,也没跟她客气。 - 附近咖啡厅内,律师已经候着了。 推门时的风铃一响,瞥见沈姒的身影,律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推到她面前,“沈小姐,这是先前您拜托我查的事。” 沈姒勾了下系绳,一厚沓的资料上方,几张照片先滑了出来。 “查的这么快?” “明星的家庭情况,本来就有很多人好奇的,之前接受过类似委托,最基本的资料我们还是知道的。”律师推了下眼镜,“不知道您具体想了解什么,所以整理起来费时间。” “讲点有意思的料。”沈姒浏览了几页,“她的绯闻、父母都可以。” “颜家是做重工业的,虽然在燕京排不上号,不过在邵城算数一数二的富商了,”律师公式化地说道,“绯闻目前没有,她父母的算不算?” “说说看。”沈姒低头翻了几页的资料,抿了一口红茶。 “颜若的母亲是小三上位。” 沈姒略微诧异地抬眸。 “这事儿以前被人压过,不过我打听到点消息,”律师点了点沈姒手里的资料,“颜若的父亲颜志南还有过一任妻子,家族联姻,结婚第一年颜志南就出轨了,他妻子林姝丹去南方度假修养,两人分居了大半年。后来颜志南应该是迫于颜林两家施加的压力,打算把人请回来,结果他妻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自杀了。” 沈姒的视线停留在林姝丹和颜志南一张远影的照片,微微蹙眉。 话未说完,律师又递过去另一个文档袋,“我还查到点不同寻常的东西,我觉得你一定会感兴趣。看你经常给我送钱,免费透给你。” 他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颜家现在的夫人调查过你。” 沈姒抬眸,“什么时间?” “三年前,八月份左右。”律师公式化地开口,“不过挺稀奇,还没查几天,颜夫人突然叫停了。” 的确稀奇,颜夫人在三年前找人调查她,颜若也是在三年前,闹着要见她,跑到鉴定机构找茬的。 沈姒指尖一顿。 停止委托的时间,正好在她生日宴和齐晟闹掰的那段时间附近。 “这事儿赶巧了,她调查你是我朋友事务所接的案子。行业规则不能透漏客户信息,但既然是我无意发现,也不是我的客户,不算违规。” 大量的信息搅和在一起,沈姒心底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她半垂着视线,推开档案,“这事儿到此为止,我双倍支付报酬。” - 回去的路上沈姒将资料翻得七七八八,乱七八糟的想法冒了又冒。她没打算去印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得不到答案,她有点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周子衿扫了她一眼,有些诧异,“脸色这么难看?” “也没什么,就是——”沈姒长睫一敛,低了低视线,“如果你有一个比较在意的问题,然后你发现,知道了可能会失望,但得不到答案好像又有点空落落的,你怎么办?” “我的选择对你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周子衿笑道,“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她有点好奇,“所以,到底是什么问题你这么在意?” “没影的事儿。”沈姒扯了下唇角,“算了,其实也不太重要,可能我今天有点庸人自扰了。” 她去浴室调了下水温,听到周子衿奇怪地问了句,“小秘书今天怎么没来啊?我还好奇今天的惊喜呢。” “可能觉得没用,终于放弃了。” 周子衿拉了下窗帘,趴在阳台窗口晃了一眼,比她还遗憾,“别啊,我就指着你围观一下爱情偶像剧,治愈一下被婚姻摧残的心灵了。” 只一眼,她“咦”了一声,“楼下那个人,是不是三哥的啊?” “十二楼的高度,你眼神真好使。”沈姒不怎么信,还是过去看了一眼。 漆黑如墨的夜色里,闪电割破了天际,骤然映亮了外面的环境。一瞬间的光亮勾勒出齐晟的身影,他在楼下长身而立,颀长的身影隐入黑暗里。 沈姒动作一顿,直勾勾地盯着楼下,想起之前聊天时开的玩笑。 [下周末下雨,你要是淋上一宿,说不定我会心疼。] 他还真肯来啊……苦肉计? 沈姒有那么几秒钟的恍神。她正心不在焉,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下来。] 沈姒将小脑袋缩了回去,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去洗澡。” “你不下去啊?”周子衿微诧,抬头看了眼天色,“可是要下雨了。” 外面的天色不好,比往日的夜晚还要沉,高楼大厦陡立在古怪的天色里,霓虹闪烁,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夜幕里都是漆黑一团的乌云,不断的有闪电划过,预示着大雨将倾。 “关我什么事?”沈姒若无其事地朝浴室走去,“下雨他不知道躲?” 她今天心情不好,不太想应对任何人人,刻意将所有事情抛诸脑后,没再想他。她安安心心地泡了个澡,几乎睡在浴室里,然后裹着浴巾,对着瓶瓶罐罐做了个细致的全身护理。 等她从浴室出来,外面雨势大了。 沈姒怔了下,看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进露台,隐隐有更大的趋势,“雨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十来分钟吧。”周子衿双腿盘坐在沙发上,惬意地剥荔枝。 沈姒快步走到阳台,往公寓楼下晃了一眼,扫到楼下几乎没动的身影,呼吸一窒,“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告诉你干嘛?”周子衿看她,莫名其妙,“不是你想让人淋雨吗?” 沈姒张了张唇,一时之间想不到辩驳的话。 她站在那儿,看着楼下的身影继续擦头发,越看越心惊肉跳,“要不然,你下去给他送个伞?” 是不是苦肉计她不关心。 但按齐晟的秉性,她要是能让他继续淋雨,他就敢让她付出点代价。 “为什么我去?”周子衿睁大了眼睛,“我要是下去,不就说明我跟你一块看他淋雨吗?他对别人可没对你那样的好脾气,放过孩子吧,我不敢作这个死。” “那我怎么办?”沈姒跟她大眼瞪小眼。 难道她告诉齐晟,好巧哦,我刚要出门就遇到了你。 看你这么惨,送你一把伞? 问题是她连他信息都故意没回,没什么可信度,倒像故意看热闹的。 “你就说你心疼嘛,我看你挺心疼的,”周子衿笑出了打鸣的感觉,“认命吧姐妹,自己下去嘛。” 沈姒闭了下眼睛,才摸出手机,深吸了口气,斟酌着字句补救: [才看到。] [外面还在下雨,你赶紧回去。] 她这才捞起一件风衣,松松垮垮地裹上,硬着头皮拿伞下去。 迷滢了雾气的雨夜,雨声将所有的喧嚣掩盖,齐晟颀长的身影立在对面,掀了掀眼皮,看她撑着伞朝自己过来,没主动搭腔,面无表情。 沈姒顿住了脚步,看着他,突然有点儿心虚,还有一点儿…… 嗯,兴奋。 还有什么比看一个高不可攀的男人心甘情愿为自己淋雨更爽? 她好像下来得太早了。 这种危险的念头,沈姒也就在脑子里想想,快步朝他走过去,一脸无辜、柔弱和心疼,“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找个地方避一避?” 齐晟微眯了下眼,“我怎么觉得你还挺高兴,好像很期待我淋雨?” “哪有?”沈姒缩了下肩膀,被他一眼看穿后有点底气不足,所以抬高了音量,“我这不是一看到,就心疼得下来送伞了吗?” “是吗?”齐晟冷笑。 他握着沈姒的后颈,稍一用力,单手把人掐了过来,迫她仰头。 “你干嘛?”沈姒惊呼了声。 “故意晾着我淋雨,好玩吗?” “谁故意了?”沈姒挣扎着,磕巴了一下,“我又没看到你。” “你下次假装心疼的时候,应该把自己搞得惨一点,沈姒,”齐晟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攫住她,气息沉沉,“我在外面淋雨,你在里面泡澡,全身护理完再下来,你觉得合理吗?” “……” 分析得好有道理,他不会是看到她在阳台上冒头了吧? 不等她理出个所以然来,齐晟晃了眼腕表的时间,掐着她的后颈,掌心稍微用力,就跟拎小鸡崽儿似的,一把拖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小时三分十四秒,”他阴冷的视线自下而上在她身上一掠,轻笑,“你打算拿什么来偿?” 第 39 章 半日痴缠 “偿什么?”沈姒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好笑地看着他,“我都下来给你送伞了,你别乱来啊。” 雨夜的冷意丝丝缕缕地袭来,黑伞之下,齐晟沉冷的眼凝视着她,握住她纤细的颈,轻轻摩-挲了下,感受到了她颈侧的跳动和紧张。 “这不叫乱来,”齐晟轻笑,嗓音微哑带沉,“这才是。” 猝不及防间,沈姒整个人被他一带,反手摔进了副驾驶座。 雨伞陡然坠落,在地面溅起水花。 画风突然朝着十八禁的方向飙,沈姒双手在身后撑了下,朝后仰了仰。 她看着他,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着红,艳得浓烈,“又不是我让你淋雨,谁让你玩苦肉计?” 话音一落,阴影从她面前压了下来,清冽的气息在入侵她的领域。 齐晟朝她倾身,遮住了她视线里所有的光,低头和她纠缠在一起。 他在雨幕中吻了她。 超跑外的雨势不减,冷风一吹,斜捎了一部分进来。齐晟单膝跪在副驾驶座上,一手箍住她的腰,俯身欺了上去,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捏着她的下巴,撬开她的牙关,又凶又狠又亲昵。 沈姒大脑宕机了一秒。 要命,玩脱了。 光顾着暗爽了,她都忘了:他这人手段特别流氓,行径从来畜牲。 沈姒在他怀里前后挣扎起来,推他的手摸到他身后冰冷的雨水。 齐晟的动作从不温柔,锁着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加深了这个吻。 他终于玩不下去。在维也纳装了几天的温柔,压抑了不到一个月的脾气,什么隐忍什么尊重什么克制,全在这个雨夜撕扯开,原形毕露。 他不再掩饰对她的念头和目的,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 直到她有些喘不上气,齐晟才松开了她,缓慢地直起身来。更新最快的网 齐晟大半个身子还在车外,淋在雨中。他凝视着她迷离的视线,眸色深了深,拇指按在她唇上,自左到右缓缓碾压而过,动作十分欲气。 “想我了吗?” 沈姒微啜着气,终于缓过劲儿来。 她踹了他一脚,被他握住脚踝,欺得更近。她看着他,后槽牙轻轻地咬合了下,面无表情,“想打你了。” 齐晟低笑了声,嗓音倦懒又性感,将她鬓角的发丝拨到耳后。 “我很想你,姒姒,”他看着她,喉结上下一滚,眼底全是不自知的迷恋,“每一天都想你。” 他的嗓音低低地缠上来,带一点哑,勾得人耳尖发麻,烧了起来。 沈姒的心跳不争气地漏了半拍。 齐晟长了一张让人沦陷的脸,撇开他的身家,也足够让人前仆后继。 这样的人说情话,即使似真似假的深情,也能轻而易举地让人沉溺,忘记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和阴鸷沉郁的秉性,只想和他纠缠在红尘里。 即便当初不是图他的权势地位,她可能也回绝不了他这副皮相。 沈姒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但还是没多少抵抗力。 齐晟抬手贴上她的面颊,冰凉的手指划过她柔软的耳垂,像是在安抚,又像在诱哄,“姒姒,转过去。”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逼仄的空间内,温度在节节攀升,理智几乎燃烧殆尽。但齐晟倾身欺过来时,沈姒突然抬手推了下他,侧头咳嗽了一声,“阿嚏!” 暧昧的氛围骤然被打断了。 暗红色的风衣早在拉扯间松开,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吊带睡裙,冷意侵袭时,沈姒的理智在回拢。 她瑟缩了下肩,躲开他的碰触,忽然正色道,“很冷。” “这么娇气?”齐晟轻挑了下眉,嗓音沉沉地低嗤了声,“装。” 他在楼下吹了一晚上的风,还淋了雨,都没什么事儿。 她这才下来几分钟? “你嫌我麻烦?”沈姒抬手轻轻抹了下唇上洇开的殷红,“我们还没在一起呢,三哥,你就不疼我了。” “……” 齐晟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座椅,缓慢地直起后背。 沈姒戏精上身,直勾勾地看着他,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脚尖却贴着他的踝关节,缓慢地向上,“你就只想占我便宜,好没良心欸。” 她在他面前花招多得很,撒娇服软、眼泪示弱、撩-拨勾引。 然后最后一刻喊停。 齐晟垂眼看她,黑夜的沉浸让他的五官沉郁又立体,漆黑的瞳仁亮得摄人心魄,“你上杆子找日?” 沈姒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车上太冷了,我先回去了,”她轻咳了声,脚尖一勾,踩进红底的高跟鞋里,“你也回去吧。” 齐晟伸手一捞,单手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出来,踢上车门。 “你干嘛?”沈姒有点儿懵。 “不是不想在车上吗?”齐晟嗓音又低又沉,“换个地方上你。” 靠。 这是什么羞耻的三流台词? “我是让你回自己家去,”沈姒砸了几下他的肩膀,“谁要跟你继续?” 齐晟撑着一把黑伞,单手牢牢地箍住她,短促地笑了声,“你要是受得住,去我家也行。” 沈姒被他的强盗逻辑惊着了。 她趴在他肩头,剧烈地挣扎,怕引起围观,又压了压声音。 “你是变态吗你?我看你就适合在下面淋雨,冻死你算了!” “我家里还有人,齐晟,你疯了吗?赶紧放我下来!”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有人,有人啊齐晟,被看到了怎么办?你能不能要点脸啊。” 这个鬼天气,还真没几个人出来。 体力过于悬殊,一直折腾到楼上,她都没挣脱他,还眼睁睁地看他锁着自己手腕按指纹,两次就猜出她更换的密码,轻而易举地进了门。 沈姒心底忍不住“我操”了一下,心说他看着像一个惯犯。 砰的一声,公寓的房门砸上了。 齐晟气息沉沉地压着她,凛冽的木质冷香覆盖了她周身。 像是明火掉落在草垛上,火势瞬间烧了起来,欲燃欲烈。他一手掐住她的下巴,一手捞起她的腿弯,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有人,真的有人!”沈姒偏头躲了下,“青青在我家呢。” 他在她耳垂落下一吻,麻酥酥的感觉瞬间攀爬上她耳尖。 沈姒的肩膀麻了大半边儿。 客厅里听到动静的周子衿探了下头,一不小心目睹了难以言说的场面,还是现场直播,没忍住“我靠”了一声。 “你,我,你们——”她手里还端着一盒水果,动也不动地僵在了原地,看两人的眼神都一言难尽: 惊恐、错愕,还有一点儿茫然。 齐晟一手拢着沈姒的腰,侧头,掀了掀眼皮,眸色沉了沉。 过于“核善”的眼神。 好的,悟了。 她应该在楼底,不应该在房里。 周子衿本来“你你我我”地磕巴了半天,被他一个眼神打通了任督二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嘴唇轻微地抖了下,“我这就走,这就走。” 沈姒不肯,“不行,你不能…啊。” “不能走”三个字还没说完,她身前被他掐了下,咝地倒吸了口气。 他肆无忌惮,也旁若无人。 周子衿目不斜视,不敢看,也是看不下去。她以抢钱都没有的速度,拎包、穿鞋,抱着外套出去了。 公寓内瞬间沉寂了下来。 齐晟看她半天不动作,抬手拨了下她的下巴,有些好笑,难以言说的浪荡又轻佻,“怎么,害羞了?” 沈姒将脸往下埋了埋,没说话。 她面上的薄红一直烧到耳根,耳垂还在发痒,心跳得也厉害。 齐晟捏住她的耳垂,轻轻一碾,“以前也没见你不好意思。” 沈姒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抬手捂住了面颊,“……你不要脸。” 被打断后氛围过于诡异,齐晟漆黑的眼攫住她,虚虚地握着她的左手,贴着她手背淡青色的血脉,一路向下,捏住了她小指的指尖。 沈姒受不住他这样的视线,也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偏开了头,“她好像没带伞,我去给她送。” “淋着。” “那我,我要去换件衣服,”沈姒推了推他的肩膀,绞尽脑汁地想摆脱现在的情况,“淋了那么久的雨,很冷,要感冒了。” 齐晟看她拼了命地想跑,眸色沉了沉,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沈姒。”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嗯?”沈姒慌乱地抬眸。 “给个机会,”齐晟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嗓音低而沉,“我们重新开始。” 沈姒看着他漆黑的眼,里面清晰地映出一个她来,没说话。 齐晟垂着视线,探身又靠近了点儿,几乎跟她鼻尖对鼻尖。他虚搭在她腰间的手一划,拇指按在她腰窝处,轻轻刮了下,“试一试好不好?” 沈姒还是没回应。 短暂的时间似乎因静默被无限拉长,他跟她靠得太近,咫尺之间,呼吸掠过对方,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似乎只要细微一动,他们就能交颈而吻。 大约等得没什么耐心,沈姒觉得身前被他捏了下,几乎压不下绵软的一声。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她按住了他作乱的手,“试试可以,不过试素的。” “素的?”齐晟微蹙了下眉。 “就是灵魂交流,柏拉图式恋爱,”沈姒抬手推了推他的下巴,轻轻歪了下头,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喜欢我吗?总不能只是想那种事吧?” 她这是想跟他待在一张床上,也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谈恋爱不沾荤腥,睡觉也睡素的。 得亏她想的出来。 “为什么不能想?”齐晟勾了下唇,低了低视线,低沉的嗓音里带上了一点哑,“喜欢你和喜欢上你又不冲突。” 沈姒反应了几秒才听明白他的文字游戏,耳根一热,没好气地推开了他,“你闭嘴吧你,做个人行吗?” - 公寓打扫的阿姨已经下班了,不好再大半夜叫来煮姜汤。沈姒没怎么淋雨,吹了吹头发,自己兑了点感冒冲剂。只是分开去浴室的时候,才觉出不妥来:齐晟在她这儿没有换的衣服。 “要不然你回家吧。”沈姒搅了搅杯子里的冲剂,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他支走,“反正你大半个小时都不感冒,开车回家也不成问题。” 先前的条件他是应下了,但对他,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让助理送。” 齐晟拆掉了钻石袖扣,修长的手指勾着领结一扯,不太在意。 药香有一点儿冲,氤氲着充盈了整个空间,驱散了纠缠后的甜腻味儿。 “不行。”沈姒喝完,完全不同意,“你助理现在被叫来,他得怎么想?”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洗完澡,还让人送衣服,任谁都得脑补出几万字的带颜色小作文来吧? “他不去,你去?”齐晟掀了掀眼皮。 “你想得美!”沈姒气笑了,“人家都是男朋友给女朋友买东西,不对,我们就试试,还没在一起呢,你居然好意思指使我?你有没有点自觉?” 他跟她怕是剧本拿反了。 话是这样说,最后还是得让助理来送。 沈姒坐在客厅沙发上,登录邮箱,处理了几封邮件。她闲着没事儿,正打算打算比赛报名的后台,看看审核状态,手机里已经全是周子衿的消息,轰炸一样的红点弹出来。 [周子衿:什么情况啊我靠?] [周子衿:你知道我没带伞吗姐姐?呜呜呜呜呜我淋着雨回去的。] [周子衿:你下楼前不还冷酷无情地要人淋雨吗?下了趟楼你是被他催眠了,还是勾魂了,还是夺舍了?] …… [周子衿:沈姒你回消息啊,你有本事把我赶出去,你就回消息啊!] 沈姒还没来得及回复周子衿的狗言狗语,一个电话先打过来了。 “您好,请问您是沈姒老师吗?”对面的人开门见山,“我是国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我是。”沈姒心说原来这年头都开始流行叫“老师”了,“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明天您有时间吗?能不能麻烦您来电视台一趟,我们节目组诚挚邀请您来,执行导演希望能跟您面谈。” 沈姒略微诧异,“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没有权限过问。”对面歉意地笑笑,“您要是不方便,我可以帮您跟节目组的导演联系。” “没事儿,明天上午九点吧。”沈姒也不为难人,“到了再联系。” 挂断电话后,沈姒点开了报名页面,后台的审核状态迟迟未改,也不知道节目组想折腾什么。她揉了揉眉心。 砰砰砰—— 走神的空隙,房门被人轻敲了三下。 沈姒撂下电脑起身,猜到了来的是谁,她裹了件风衣才拉开门。 齐晟的总助站在对面,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但面上不起波澜,声音也是。 “这是齐总的衣服。” 事实证明,她之前的担心很多余。 齐晟的助理不止行动力和执行力快得惊人,心理素质也出奇得好。 他面无表情地送过来,全程公式化得像个精准又机械的机器人,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真就当她不存在。 沈姒将纸袋送到客房浴室外,轻敲了两下门,“我放门口了。” 水声已经停息。 沈姒正打算要走,忽然被锁住了手腕,一把扯了过去。她整个人都被抵在了墙面上,抬眸时撞上了他的视线。 齐晟穿着浴袍,湿润的碎发垂落,遮住了漆黑沉冷的眼。 “干嘛?”沈姒警惕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强调了一遍,“刚说好的,试素的。” 齐晟喉结微滚,眸色沉了沉,抬手按了按她的唇珠,“这又不算全荤的。” 沈姒往后仰了仰,冷笑了声,“我看你荤腥也不能有。” 第 40 章 徐徐掠夺 齐晟扳过沈姒的下巴,迫使她抬高了头,嗓音低沉,“想好了再说。” 和威胁的界限并不分明,就像情场欢愉时,刀尖抵到了颈上,快意随惊惧层层堆砌,让人心惊肉跳。 沈姒无端地起了一身战栗。 氛围过于暧昧不明,直到一声短信提示割裂了胶着的空气。 叮—— 沈姒不敢再看齐晟,拨开他的手指,一手抵在他的肩上。 “别闹我,你赶紧换衣服回去,”她低头,若无其事地轻咳了声,假装看消息,“我处理个消息。” 着急找个借口扯开话题,她没多想,直接点开周子衿的语音条—— “姐妹,你这么久都不回我消息,不会是跟他上了吧?你们俩每次见面都这么淋漓尽致深入浅出的吗?”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 要命。 语音播完沈姒才反应过来,完全来不及补救。她脑子里全是周子衿的虎狼之词,不停地循环回放。一万句mmp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真他妈靠谁都不能靠周子衿! 她前脚才从坑底爬出来,后脚就被周子衿一脚踹了下去。 “淋漓尽致?”齐晟轻挑了下眉。 “……” 沈姒呼吸一窒,闭了闭眼睛,薄瘦的后背笔直的僵硬了。 齐晟要笑不笑地凝视着她,像是从她身上得了趣儿,不肯放过她。他的嗓音又低了低,“深入浅出?” 沈姒的面颊迅速蹿红,烧得耳根一阵发麻,说不上来羞的还是恼的。 “齐晟!” [周子衿:好的,不用回我了,明早再聊,成年人的爱情我都懂。] [周子衿:算了,还是下午吧,我怕你爬不起来。] 另一边周子衿还在脑补小黄文,非常贴心地发了一个“我都懂”的表情包,这边只有凝滞的空气,和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沈姒。 沈姒慌不择路,顺着齐晟的手臂往下滑,想从他的禁锢里钻出来。 只是刚一矮身,她被他按住。 齐晟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拇指按了下她的唇,“你想用这里?” “我想离你远一点儿。”沈姒咬了下牙,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下,“做个人吧,齐晟,你能不能闭嘴?” 齐晟看着她,倏地笑了一声。 他朝蹲在地上的她倾身,手上一拢,将她整个人“端”了起来。 她在他怀里一小团。 “你干嘛?”沈姒维持着非常别扭的姿势,怕摔下去,不太敢挣。 齐晟腿长步子大,抱着她脚步生风似的往主卧走。他手上一松,将她摔在了床上,欺身压下,“不是让我闭嘴吗?我索取一下封口费。” 封口费? 沈姒冷笑着推他,“积点德吧你,强盗都没你得寸进尺。” “我是资本家,沈姒。”齐晟握着她的膝盖掰向身侧,嗓音又低又哑,烟酒里浸过一样,“这点儿付出就想收买我,那你也太不了解我了。” 他是挺会剥削压榨。 “你想都不要想!”沈姒剧烈地挣扎起来,没好气地威胁道,“齐晟你要是说话不作数,我们就没得玩了。” “不难为你,”齐晟看着她,视线下撤,缓慢地掠过她失色的脸,单手箍住她膝盖并拢,音色低下来,“睡素的。” 他的身形遮住了她眼底的光线,蓄势待发的冲动欺过去,不准她松动。 沈姒一眼就看出来他想干什么缺德事。 分开太久,她快忘了他的秉性了。 齐晟这人跟“温柔”二字从不沾边,就连初次,他都不怎么做人。 当初沈姒接近他,目的明确。她存了利用的心思,一点点试探他对自己的底线在哪儿,但他始终不走心。所以她借着鬼迷心窍的幌子,以一种半推半就的姿态,上了他的床。 那时她跟他去昆山猎场野营,半夜吃烧烤,她碰了一点儿酒。 没醉。 但她借着酒劲儿才敢试探他,齐晟抱她下马,她抱着他不撒手。 “酒品这么差?”齐晟轻哂,捏了下她的脸颊,眸底暗色沉降下来,“你平时怎么没这么黏人,小酒鬼?” 他似乎格外喜欢她乖顺的样子。 沈姒轻轻软软地喊了一声“疼”,捂着自己的脸颊,看着很委屈。 在齐晟将她放下来时,她突然牵住了他的手指尾,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低了低,“你去哪儿?不睡觉吗?” “你想我去哪儿睡?”齐晟难得好耐性,单膝蹲在她面前,手腕浪荡地搭在膝盖上,勾了下唇,“跟你吗?”更新最快的网 沈姒搂着他的脖颈凑上去,漂亮的眼睛里潋滟着碎芒,“跟我啊。” 要命了。 齐晟动作一顿,眼底漆黑了一片。 篝火在附近噼里啪啦地燃烧,葱茏郁郁的树木在黑夜里模糊成背景,猎场的清风穿过,头顶是漫天的璀璨星辰,独属于夏夜的浪漫。 齐晟由着她胡闹,所以沈姒根本没费多大力气,就将人勾到手了。 一撩即燃,吻感似金。 突然而至的主动,实在难得。齐晟轻轻拢住她,徐徐掠夺,前几秒的缠绵温柔到了极致。直到感觉上来,他直接翻身将她压在了草地上。 兴致来势汹汹。 齐晟锁牢了她的手腕,死死压在她头顶,连换气的机会都不给。 短短半分钟,主动权换了人执掌。 可真当领带缠上手腕,齐晟要绑她时,沈姒莫名其妙有点怕了。 是她先起的头,但沈姒年纪小,其实什么也不懂,真在野外这种鬼地方,她心里发慌,临了突然后悔了。 “这里会不会有人?我,我们回去吧,”沈姒推了推他的肩膀,按住了他作乱的手,磕磕巴巴,“我害怕。” 她想叫停,但他不让。 “你乖一点,姒姒,”齐晟漆黑沉冷的眼攫住她,眼底涌动着暗火,亮得惊心动魄,嗓音低哑,“我不绑你。” 他身上有压迫人的气场,侵略性太重,一点点锁住了她的命门。 沈姒中途反悔,急着推开他,胡乱摸索时摸到了一把匕首。 ——只是凑巧,她还没这个胆量拿这东西威胁他起来。 不过她也确实威胁不到他。 齐晟的反应太快,按着她的手腕,拇指一压,顺走了她手里的匕首,锁着她腕骨压在了头顶。 他挑了下眉,眸色沉了沉,“我救过你,你想杀我?” 沈姒张了张唇,微微上挑的眼尾泛了红,勾起一抹艳色。 “那你杀杀看。”齐晟低笑了声。 照理说——照言情剧定理来说:擦枪走火时,他应该温温柔柔地告诉她,“别怕,我不碰你”,然后隐忍着离开;但齐晟就他妈另类,他可能就不知道“放过”两个字怎么写,怎么刺激怎么来,怎么变态怎么搞。 醉生梦死的一夜。 其实当初没有多抗拒他,沈姒只是有点怕,但现在不行。 他才追了她几天? 沈姒怎么想都觉得吃亏,心说只是淋雨太便宜他了。她突然不挣扎了,任他鱼肉,只是轻蹙了一下眉尖,脸色难看地蜷缩了下,看上去很痛苦。 注意到她的反常,齐晟身形一顿。 “怎么了?” “不知道,有点难受。”沈姒咬了下唇,低下来的声音很虚弱,“可能今天吃凉太多了,又淋了点儿雨吧,我应该没什么事儿的……” 她的睡裙吊带都被他扯开了,肩上暗香凝雪,身前春光旖旎。 这情景,像她被他欺负过一样。 齐晟微蹙了下眉,从她身上起来,“医药箱呢?备药了吗?” “忘记放哪了,”沈姒没看他的脸色,又蜷缩了下,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可能在柜子里?平时阿姨收的。” 齐晟不疑有他,大约太担心她出什么事,直接折身朝外走去,“哪个柜子?” 砰—— 他身后一下摔门,主卧锁了。 齐晟折身,看着紧紧闭着的主卧门,紧接着是咔哒落锁的声音。 他被拒之门外了。 行,病是装的,她又耍他。 她总拿眼泪或是示弱骗他,偏偏他肯吃她这一套,她百试不爽。 “沈姒。”齐晟轻眯了下眼。 沈姒靠着房门,摸了摸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口。反正落了锁,她突然安心了,“我困了,晚安。” “我睡哪儿?”齐晟舔了舔牙齿,嗓音阴恻恻地往下沉。 “客房、沙发,或者回家,在哪儿不能睡?”隔着一道房门,沈姒无所顾忌,几乎压不下去翘起来的唇角,“我很人性化的,三哥,您随意呀。” “你长本事了,沈姒。” “说好了试素的,我怕你睡不惯素的,半夜洗冷水澡。”沈姒用一种“我为你好”的口吻,叹息道,“多伤身啊?” 齐晟嗓音沉沉地冷笑了声。 隔着一道房门,沈姒几乎能想象出他的样子,应该是阴刻的、沉郁的,估计浑身上下都叫嚣着不爽,十分不爽,很想把她拖出来就地正法。 不过现在又不用付出代价,她根本不管他,系带在颈后系好。 跟齐晟拉扯的这十几分钟里,三人小群里的消息已经炸了。周子衿这种吃瓜都要手动添料的人,已经绘声绘色地描述出了一串带颜色小剧场。 周子衿不知道看了多少h文,编出来的版本尺度大得离谱。 [沈姒:我看你有那个大病!] [沈姒:周子衿你脑子里装得都是黄色废料吗?抽个时间倒一倒吧,po文作者都没你能编。] 群里短暂地静默了几秒。 [周子衿:????你怎么现在就能发消息了?] [周子衿:我记得你以前中午都爬不起来,这才几分钟啊?] [周子衿:三哥大不如前了吗?] [许昭意:老板,别卡带啊,我还想在线追连载呢。] 沈姒气笑了,发了一串省略号。 [许昭意:我下个月结婚,跟你提过,你可得当我伴娘啊。] 沈姒怔了下,“这么快?” [许昭意:不快了,我跟他都认识六七年了,好不容易才熬到法定结婚年龄,证早就领了,就办个婚礼。] 沈姒看着手机屏幕,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许昭意跟她男朋友梁靖川高中认识,恋爱一帆风顺,后来她出国,男朋友都没二话,两人来回做飞机相聚,她男朋友在她过生日时送了她一条专属航线。他俩早恋家庭没怎么反对,就连异地恋也没掀起波折。 像是被月老偏爱的爱情。 沈姒突然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许昭意:我总觉得你跟齐晟一凑上块,就像氟与钫化学反应,太剧烈了。所以先提个醒儿,我怕我还没办完婚礼,你俩捷足先登了。] 沈姒笑了下,在输入框里打下“想太多”三个字,又慢慢地删除了。 齐晟恐怕都没想过跟她求婚。 就像心里的一根倒刺,她始终对戒指的事儿耿耿于怀。当初她不跟齐晟提,也没质问,除了气昏了头,也是怕得到了答案,自己太难堪。 可她现在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对他什么心思,她自己最清楚。既然抗拒不了这种感觉,还不如试着再来一次,从恋爱开始。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 次日初晨,天色将明未明,朝阳将一团青光晕开,刹那间霞光万丈。 沈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喝水。 推开门的一瞬间,客卧的门也应声而开,旁边齐晟长身而立,颀长的身影倚着门,五官沉郁,整个人透着点倦懒戾气,得像初醒的凶兽。 “你昨晚没走?”沈姒怔了下。 “嗯。”齐晟嗓音沉哑,带着初醒的倦懒感,似乎没睡好。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掠。 沈姒下意识地跟着他低了低头,察觉到穿着不太妥,又怕他计较起昨晚的事跟自己算总账,她轻咳了声,折身回去,“我去洗漱了。” 齐晟也没怎么着她,懒散地抓了下漆黑的碎发,朝客厅走去。 他手机里是昨晚没处理的消息。 [追小姑娘最容易了,送花送礼物送车送房,一定要晚上送;带她吃烛光晚餐、看电影、去鬼屋,然后带回家;爬山看日出、沙滩看海、野营看流星,两个人单独去……] 约会方式千万条,梁家小公子给出的主意,条条通向床。 “这些年车子房子珠宝字画连私人飞机我都送了,她不吃这一套。” 对面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刚玩通宵,对他的语音都是秒回: [……那你太大方了,三哥,送太多了她可能就免疫了。] [当然,要是想打动对方,这些还不够,你最好多陪陪她,熟记她生日喜好各类纪念日,经常准备惊喜,平时车接车送,吃饭给她亲手剥虾剥蟹黄,还可以做饭给她吃。] “接送不是司机才干的活吗?”齐晟按了按眉心,浪费时间看完废话,不耐烦道,“虾和螃蟹不都是侍应生剥好了才送上来的吗?” 他嗓音沉了沉,“而且平时又不是没有保姆,她不喜欢吃,就从国外叫厨师过来待命,不是更方便?” 对面被他反驳得有点崩溃: [三哥,心意,心意懂不懂?] 到底惜命,对面察觉到语气不太行,就秒速把消息撤回了。 [女孩子嘛,就喜欢男人在这种琐碎事儿上耗心思。] 敢情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这么矫情的一套? 齐晟半垂着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腕间的佛珠。他的五官硬朗而立体,起转承合沐浴在薄光里,镀了一层釉质的晕,沉郁感散了点。 沈姒磨蹭了半天才出来,家里的阿姨已经准时过来做饭了。 昨晚戏弄齐晟一遭,他也没怎么着她,有点不符合常理。她有点儿心虚,几次忍不住偷瞄他。 一顿饭吃得她心情无比坎坷。 齐晟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不温不凉地问了句,“你今天出门吗?我送你过去。” 沈姒很轻地“啊”了声,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我很见不得人吗,沈姒?”齐晟掀了掀眼皮,嗓音微冷带沉。 他阴沉沉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我肯送你是给你面子,你敢拒绝—— 我就送你上路。 “不是,”沈姒摆了摆手,“我是去电视台谈事情,以后还得比赛,我还是想图一清净。你送我过去的话,你是不知道自己多有影响力吗?” 这话听着像恭维,但她说出口,就格外顺耳。 “哪个节目?”齐晟阴鸷的眸色转淡,稀松平常地问了一句,“我让人追加一下投资。” “别了吧,我又不需要走关系。”沈姒听完,搅了搅汤匙,无可奈何道,“你是想献殷勤,还是想当我金主?” “追你。”齐晟淡声一笑。 沈姒“哦”了一声,心里有点小得意,完全压不下去唇角的弧度。 然后她听到了后半句: “追不成就潜你。”齐晟看着她,优越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 果然不能指望他说出什么人话来。 - 沈姒是齐晟的总助送到台里的。 怕引起关注,后续得到太多特殊照顾,会影响比赛公平,沈姒实在不太想跟齐晟的人扯上关系。她刻意在下面耽误了会儿,等工作人员过来,不准总助跟着自己,错开了时间。 沈姒从电梯出来时,听到了几个人的轻声交谈。 “刚刚那是蓝核的总助理吧?我看他进国风节目组制片办公室了,蓝核要追加投资吗?” “还真是啊,我都没听说这个消息,过会儿我去打听打听。” “蓝核投资的项目那么多,就算有意投资,也应该看不上一个比赛吧,总助居然为了点小事儿亲自过来了。” 附近几个女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副导演、主持人还有颜若,客套性寒暄后,低声谈笑了几句。 “若若,不会是因为你吧?” “你提醒我了,这个比赛里你不是被邀请的导师之一吗?我还记得你跟蓝核那位的绯闻呢,之前没好意思问,你们不会真的有点儿什么吧?” 澄清这种东西,从来不是给路人看的,而是给粉丝下定心丸的,所以圈子里的人基本不认声明。 沈姒顿住了脚步,遥遥地看着她。 颜若温温柔柔地笑了笑,“你别拿我打趣儿,我可不敢攀这个关系。” “这怎么算瞎说啊?之前热搜挂着,我都看到了,难道照片里的人真不是你?”旁边的人也笑道,“后来你澄清后才锁评,这不就是护着你吗? 蓝核那边的雷霆手段谁不知道,说你跟那位没关系,我可不信。” 颜若推了推她,不太好意思地“哎呀”了一声,始终不承认,但也没否认,态度暧昧,“你们可别跟人胡说,不过他从前确实救——” 话没说完,她无意间瞥见了沈姒,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第 41 章 兵不血刃 沈姒打量了眼颜若,视线在她面上略一停留,便挪开了。 很冷淡的一眼,漠然、甚至有点无所谓,她像在打量一个不入流也上不了台面的物件,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颜若面上的从容坍塌了一半。 像一场无声的战争,硝-烟味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弥漫开。 “若若,怎么不说了?” 旁边的人好奇心被挑起,碰了碰她的手臂,“继续说呀,从前怎么了?” “对啊,别卖关子了。” “原来你们真的有交集啊,刚刚还死不承认,不过话都说了一半了,吊完胃口就跑我们可不答应。” 电视台几个节目组的制片和导演多少都跟颜若相熟,催她继续讲。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很早之前被爆丑闻的那个电影导演,你们还记得吧?当时……”颜若刻意没看沈姒,注意力却全在沈姒身上。 话没说完,她听到一声轻笑。 周围几个人的视线聚拢过来,交换了下眼神,品出点不同寻常的意思。 硝-烟味。 颜若心底的不痛快被激起,抬眼看向沈姒。即使再装得若无其事,颜若也被这一声笑刺痛了。 她想挽回一下自己的脸面,可惜没得到机会。 沈姒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就跟没瞧见颜若这个人似的,直接从她身侧擦过,娉婷袅娜。 垂云锦的旗袍在她脚下摇曳生姿,银纹花枝从下摆攀爬,绕过她纤细的腰肢,蜿蜒向前,绽开一朵明火般冶艳的红山茶,妩媚得惊心动魄。 没有拆穿,也没有好奇和质问,沈姒连一个字都欠奉。 自始至终,沈姒都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偏偏这种漠然的反应,比任何有力的反击都诛心,比歇斯底里的嘲讽和挑衅更戳人心口。 兵不血刃。 “我怎么没在业内见过这个人,是哪个娱乐公司捧的新人吗?” “应该不是,你看她走的方向是国风节目组执行导演的办公室,可能是参加比赛的,我今早刚听人说,导演似乎特别看中一个报名选手。” “也对,生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在业内都少见,真是明星早红了。” “若若,你们看着好像认识啊?”有人把问题抛给了颜若。 “不认识。”颜若笑意很淡。 在这个圈子里能混的如鱼得水的都是人精,察觉到氛围的异样,几个人就跟没发觉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似的,不约而同地跳开这个话题。 颜若盯着沈姒的背影,看她进了执行导演的办公室,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说导演很看好这个选手?” “对啊,可能实力很强,或者跟哪个投资方有关系吧。”旁边的人不太在意地笑笑,“你要是真成了评委,还真得多打听打听,别在比赛里得罪人。” 颜若也是笑,垂眸时敛去了眼底的情绪,指尖掐得掌心都是印。 - 秘书替沈姒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安静地退了出去。 坐在里面的执行导演抬头看了眼,摘掉了眼镜,挺和气地笑了笑,抬手指了下对面的位置,“沈小姐是吧?坐。” 他开门见山,“我就不浪费彼此的时间,跟您兜圈子了。我们节目组看了您的视频和履历,发现比起选手,还有一个位置更适合您。” 他直接将一份合约推到沈姒面前。 沈姒落座时,低眸扫了眼文件的标题,略微诧异,“导师?” “是的。”执行导演的脸上堆着笑,点了点合同,喜兴起来,“你这样的水平来参加比赛,有些屈才了。” 先前初审评委在一起筛选预选赛人员时,舞蹈组有个评委扫到沈姒的名字,激动得噌地站起来了,直接说“这个评不了,她实力很强的,这是我偶像”;隔壁国戏组的反应也差不多。 导师里有专业人员也有流量明星,明星不认识沈姒很正常,但行业内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各自的实力。 节目组出于收视率的考量,除了专业人员,最近也拟请了流量明星,结果官宣前有人在匿名区开帖,网上争议很大,如果沈姒这水平学员比赛,那些流量明星的位置更尴尬了。 所以执行导演想顺水推舟,多请一个专业的,也是为了平息风波。 “不好意思,节目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恐怕干不了这个。”沈姒笑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报名比赛,其实是来找灵感的,最近状态不好,我只是想找个人刺激一下。” 执行导演没料到她回绝得这么彻底,想了想,不死心地补上一句,“这样,你可以把合同带回去,再看看。” 他递了张名片,“周末节目组有个饭局,国戏组昆曲代表小芙蓉,和舞蹈组的首席都说跟你认识,到时候聚一聚,咱们再敲定。” 沈姒扫了眼受邀名单,确实有几个人算旧相识,也不好再推拒。 “行,那我们周末再说。”她低眉一笑,拿走了那份合同。 - 帝都百里长安街的一段行政功能区,附近比较冷清。中与西段南侧大多是部队单位,交通部和中联部等分立两侧,横出并不张扬的广告牌。 沈姒边打电话边从电视台主楼往外走。 “这还用考虑?”周子衿诧异道,“当然是当评审当导师啊。” “可我本来就不是奔着钱去的,我只想找灵感。”沈姒“咔哒咔哒”地踩着高跟鞋,在路边稍停,将发丝勾到耳后,“当评委根本就是浪费我时间。” “那你平时真的一点都不关注娱乐圈,这两天匿名论坛爆料,你参加的比赛,拟请的评审导师里有流量小花,网上粉黑还在闹呢。” 周子衿在电话里极力说服她,“我可听说就是颜若,万一她去了,你不当导师当选手,不怕她给你穿小鞋?” 其实像这种冠军能直达奥运会开幕式的比赛,网友一般很难认同流量,不过流量当评审导师能带一波热度,节目组还是要考虑的。 “而且,你也不想想,就颜若也配当你评审,对你指手画脚地点评?” 沈姒轻轻地蹙了一下眉尖。 车子停在了路边,司机替她拉开了车门,沈姒边说边坐进后座,没留意里面还有个身影,“怎么又是她?” 她一抬眸,不经意地对上一双漆黑沉冷的眼。 齐晟就坐在她身侧,车内的昏光里,他的五官沉郁而俊朗,漆黑的眼似刀刃,目光深沉,鼻挺唇薄,是让人一眼就沦陷的那种长相。 沈姒动作一顿,眨了下眼。 齐晟将沈姒往上一提,整个人抱起,放到了腿面上。 沈姒轻呼了声,条件反射地搂住了他的脖颈,细高跟的鞋尖在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裤脚,“你干嘛?” 她手里的合同掉落在他脚侧。 沈姒踩着的是一双细高跟,侧面一串银色的钻石流苏,不规则的坠下。 钻石流苏随她一动一摇曳,折射出偏冷的光泽,衬着纤细冷白的脚踝,有一种“一折就断”的易碎感和纤弱美。 看着让人特别有施-虐欲。 齐晟沉冷的视线锁在她面上,手上一捞,捏住了她的脚踝。 沈姒微屏住呼吸,一动没敢动。 “姒姒,姒姒?” 突然的沉默,通话另一端的周子衿奇怪地唤了两声,“信号不好吗?” 沈姒找回了意识和声音,“我回去再跟你说。” 她匆忙地挂掉了电话。 “你怎么过来了?” “陪你,”齐晟看着她,捏住她的耳垂碾了碾,嗓音倦懒又低迷,音色里透着一点哑,“今天约会好不好?” 沈姒切实地感觉到他作乱的另一只手,耳根一阵阵发麻。 他不太像是来跟自己约会的,倒像是想在车里…… 沈姒可太了解齐晟的秉性了。 他兴致来了,真的可能不分场合。 此刻过分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让沈姒很不自在。 车内虽然安静得彻底,但不止她跟齐晟两人,她看不到前排司机和总助是什么神态,薄瘦的脊背笔直得僵硬了,有点心虚,也有点抗拒。 沈姒急于摆脱现状,似嗔似怪地推了下齐晟的肩,兴师问罪: “你跟颜若是不是认识?” 刚刚在电视台,颜若没说完的那几句里,似乎真透着点旧相识的意思。她不太想看颜若表演,没有听下去,但不代表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隔应。 “谁?” 齐晟的嗓音低沉从容,态度懒散又轻慢,有点不耐烦。 沈姒听得出来齐晟不太走心。 也不知道他真不认识,还是他一贯不太把人放在心上。 “就是那个跟你上热搜的女明星。”沈姒轻轻地咬了下牙,“热搜挂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你计较。” “吃醋了?”齐晟抬手去勾她的下巴,有点好笑地看着她。 “你别扯开话题。我认真的,”沈姒拍开他的手,“不准跟她有关系。” 她内勾外翘的一双含情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似真似假的生气时,一样艳色四起,“她要是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真的会生气的,三哥。” 因为眉眼间的三分相似扯出来的热搜已经让人不舒服了,律师的调查又让她有不好的猜测,她不想跟颜若扯上关系,连查都不肯继续查下去。 要是颜若再跟齐晟扯上什么关系,她真得被活活膈应死。 她就怕这三年还有替身那一套。 “分手了就算你玩几个女人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我还没死呢,” 沈姒忽地抬手,拽住齐晟的领带轻轻一扯,“不准你收集我的周边。” “我品味没那么差。”齐晟少见她这么较真,注意力当真被她转移,贴着她作乱的手稍稍停住,“再说热搜照片里挂着的不是你?” “那你记得自己说的话,日后再有事,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齐晟轻笑了声,“威胁我?” “我哪儿敢?”沈姒抬眸,视线与他沉沉的目光相迎,含讥带俏,“你再让我受委屈,我就永远不见你了。” “不辞而别的把戏玩一次就够了,沈姒,”齐晟不轻不重地掐住她身前顶端,嗓音又低又哑,“你再跑一次试试,我真的考虑打断你的腿。” 动作太欲,他沉冷的眼中却看不出端倪,依旧清冷自持。 沈姒咝地倒吸了口凉气,“疼。” 罪魁祸首像是不清楚缘故一样,依旧不肯放过她,只有视线在她身上自下而上一掠,特漫不经心。 他勾了勾唇,优越的喉结上下一滚,眸色深了深,“哪儿?” “变态吧你?”沈姒没好气地推了下他,眼底被折腾出一层水雾。 “没说我不是。”齐晟轻笑。他虚拢着她的后背,拇指粗砺的薄茧按着她身前难以言说的位置,缓慢地揉了下。 沈姒被他激起了一身的战栗。 车内逼仄的空间里,暧昧节节攀升。沈姒挨不住这样的氛围,也挨不住他的视线,心跳得实在厉害,不安分地朝后挪动了下,不小心碰到他。 “不是说去约会吗?” 齐晟嘶地一声,按住了不安分的她,虚着眸低声警告,“老实点儿。” 他漆黑的眼攫住她,亮得摄人心魄,嗓音又低又哑,“你再折腾两下,我不介意在车上就把你办了。” “你会不会说话?”沈姒飞快地抬手捂住了齐晟,瞪了眼他。 从前在车里被他折腾到意识模糊、腰酥膝软的记忆在一瞬间回拢。 此地不宜久留。 “先去看电影?”沈姒扯着他的袖口,轻轻地摇了摇,软下来的声音里透着似真似假的嗔怪和失落,“以前你都没陪我正经约会过几回。” 失落虽然是装的,但也有几分真,齐晟以前很忙,确实不怎么搭理她。 齐晟这几天能一直围着她转,也是因为收购项目很成功,暂时能把工作撂开手。蓝核段聿白带领的法务团队赢了反垄断法官司后,利用欧洲法律特殊规则,为这次收购保驾护航。齐晟让项目组全额支付持有买权,没有继续公布仓位,成功地在欧洲市场将空方耍得团团转。在空单余额达到了最高峰时,他直接出手,将空方轧得万劫不复。 她倒也没那么黏人,他现在肯花心思的转变,对她来说就刚刚好。 齐晟似乎特别吃她乖顺这一套,单手将她拢入怀里,也没再碰她,他嗓音低低地说了一个“好”。 - 一路安稳。 沈姒八百年没去电影院了。她对看电影其实没多少兴趣,最近也没有想看的片子,但想来想去,只有在人多的地方他俩的相处才可能纯情点。 这个时间点人不算多,电影院的大厅里有些冷清。 齐晟被沈姒赶去买水果茶和爆米花了,沈姒一个人站在自助售票机前挑影片。她手里拎着一只透明的氢气球,里面是朵红玫瑰,娇艳欲滴。 “挑好了没?” 一道低冷倦懒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沈姒正在等电影票打印出来,冷不丁被他吓到,手上一松。 “哎?” 沈姒伸手够了下,失之交臂。 透明的氢气球载着红玫瑰,从她手中溜走,往大厅的悬顶飘。 齐晟看不下去,伸手一捞将系绳牵了回来,递到她手里,低嗤道: “小矮子。” “我这种身高哪里矮?”沈姒喉间一哽,忍不住推了推他,没好气地反驳道,“我看你眼神不好使,赶紧找个地方把眼睛捐了吧。” 她取出两张票,“你突然出声吓唬我,你还挺好意思?” 齐晟也不跟她争执,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里走,“走了。” 挑的是一部爱情片。 影片拍的很文艺,从校服到婚纱、从校园到婚礼的爱情长跑,前期年少青涩懵懂的恋爱,后期一点都市职场碰撞,婚礼收尾,看开头就能猜到结局,其实有点乏善可陈。 一直看到最后的婚礼,沈姒盯着交换戒指的两人,有些走神。 她的食指轻轻跳了一下。 影厅里光线昏暗,齐晟侧过脸来睨了眼她,嗓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沈姒歪了下脑袋,枕在他肩上,语气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没事。” 齐晟也没再问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自然而然地穿过她指缝。 十指相扣。 沈姒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算了,慢慢来。 这么慢的节奏,她倒没想到齐晟能好耐性地陪自己看完一整场。 散场时影厅内的光线亮起来,沈姒被齐晟牵着往外走,觉得片子挑得不好,可看可不看,最后她也没多少触动,不过难得跟他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过程中居然也没觉得无聊。 沈姒还被齐晟牵着,低着头,将先前拍好的票根发朋友圈。 “抬头,看着点儿路。”齐晟一手拢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前走。 沈姒敷衍地应了声,继续倒腾。 砰—— 刚踏出14号电影放映厅时,彩带拉花在面前散落。 “什么东西?”沈姒往齐晟身后躲了下,略微诧异地抬眸。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放下了手中的彩喷,满面笑意,“恭喜你,这位先生和小姐,你们是14号放映厅今日的幸运情侣,我们有礼物送给你。” 现在的电影院花样这么多? 周遭散场正往外走的路人,好奇地聚拢过来。 “什么礼物?原来去电影院看电影还送东西啊?” “刚搞的小活动吗?我们之前来这么多次都没遇到过礼物欸。” “我酸了,宝,你女朋友也想要,快看看抽到了什么,给我买。” 沈姒喜欢仪式感,平时就挺吃花里胡哨那一套,可能“幸运情侣”四个字听得太顺耳,也可能周围艳羡的目光盯得她太舒心,她接过了小盒子,心情不知道变好了几个度。 “看到没,跟我一起出来,你运气都变好了。”沈姒扯了下他袖口,唇角翘起来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有点小得意,“给你沾沾我的运气。” 齐晟无声地勾了下唇,大约是嫌她幼稚,不置可否。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往日沉郁阴刻的感觉淡了点,动作足够温柔。 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沈姒大大方方地拆开了小盒子: 里面躺着一个小玩意儿。 含苞欲放的一朵银白色的玫瑰,花骨朵的造型下,有两枚叶子,指尖轻轻一压,花瓣绽开,露出一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折出偏冷的光泽。 沈姒怔了下。 周围一阵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 没在原地听人议论什么,沈姒将东西放回盒子里,催着齐晟离开。 “怎么了?”齐晟察觉到沈姒的异样,低了低嗓音,“不喜欢?” 电影院的长廊里,放映厅分列两侧,偏冷的光线从头顶垂落,映亮了空气中虚虚浮浮的尘埃,莫名有一种静谧到恍若隔世的感觉。 沈姒停住了脚步,以手比枪,点在他心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老实交代,你花了多少钱?” 跟各类宝石打交道这么多年,再加上她本身就会鉴定,沈姒都不用上手,一眼就能鉴别真假。 铂金的花枝和花瓣、花骨朵里躺着红宝石,看着像一件艺术品。 电影院如果能阔气到送高定珠宝,是嫌破产不够快吗? 在他否认之前,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三哥,你听说过哪个电影院抽幸运观众,会送宝石?” “在柏林看到,顺手拍的。”齐晟不太在意,“你喜欢不就行了?” “可我还以为,我的运气真那么好。”沈姒无可奈何道。 “要什么运气?”齐晟轻哂,眸底暗色沉降下来,“靠运气还不如靠我,你的运气用来遇到我就够了。” 他背立着昏光,漆黑沉冷的眼底酝酿了一片深邃的海。 沈姒心跳漏停了半拍。 她非常平静地“哦”了一声,捏着盒子转身,若无其事地朝外走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闭了下眼睛。 要命,太犯规了。 齐晟没看到她烧起来的面颊,还有薄红渐染的耳垂。 - 跟其他情侣别无二致,电影、逛街、吃饭、艺术馆,特别稀松平常的约会项目,一个一个试下来,齐晟总有本事让她过的不平常。 沈姒一路在不停地冒粉红泡泡。 她跟他度过了完整的一个白天,吃完饭时看他接了个电话,面色凝重,特别“大度”地让他先忙。 私密性极高的餐厅里,拥簇着空运过来的切花型玫瑰,银质餐具旁点了蜡烛,光线昏暗,从落地窗望下去,帝都商业区的繁华夜色一览无余。 沈姒抿了口红酒,一手支着下巴,拍了张照,低着头发消息。 [我太没骨气了怎么办?] [我发现我就吃甜言蜜语、糖衣炮弹那一套,我本来还想再折腾他几百回合再说,但是一约会就有点心软了呜呜呜呜呜。] [幸亏电话把他支走了,我可能抵抗不了太久了。] [周子衿:???] [周子衿:所以白天你挂我电话,是跟三哥约会去了?] 周子衿给她发了一连串非常友好的“微笑”问候表情包。 [许昭意:啧,见色忘义。] [周子衿:呵,重色轻友。] 两人突然开始了无聊的接龙,一唱一和地飙出“色令智昏”、“见色眼开”等十几个词语,刷了几页屏。 沈姒难得没反驳。 她全程是一副“随便你们怎么说,老子就是要甜甜的恋爱”的态度。 她抱着那只小盒子,朝后靠了靠,指尖压了下叶子,看花骨朵里的红宝石弹出来,然后松手,看铂金制成的花瓣将满目的流光溢彩藏住。 就像慢慢藏好了一点小心思。 春色盈心,月照温柔。 - 周末节目组的饭局如约而至。 核心商圈的地段里开辟出来的会所,寸土寸金,院落里开了一树的小白花,在红褪绿肥的时节,竟也开得繁密,香气从犄角旮旯里飘出来,很独特。 节目组的评委导师有她几个朋友,在外面逐一寒暄后,往二楼走。 沈姒正好接到齐晟的电话,放缓了脚步。 “你们先去,我失陪一会儿。” 长廊里昏昧的光线衬得氛围暧昧不明,充盈着淡淡的香水的气息。 “我在附近吃饭,就上次跟你说的比赛,节目组里有几个熟人。” “你要来接我吗?” “也不是很重要,我本来也没打算答应,随时都能走。” 沈姒趴在长廊的窗口,迎着微凉的夜风,温温和和地说了几句话。 说话间,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姒不经意地回眸,视线稍顿,声音也稍稍停住。 是颜若。 看来还真如周子衿所说,节目组评审导师里面有她。 两人冷淡地一对视,不等目光碰撞出什么火花,便挪开了视线。 过往每一次接触都不痛快,两人的氛围实在好不到哪儿去。 没旁人在,颜若冷冷地看了眼她,一改往日的温婉脾性。她将手包撂给助理,脚步生风似的上了楼。 沈姒这几天沉浸在跟齐晟的各种甜腻相处里,难得好脾气,连带看颜若都顺眼了点儿,也没计较。 她继续接电话,没再理会。 三两分钟的功夫,沈姒挂断了电话,上楼时发现包厢附近正在拉扯。 一个年轻男人似乎喝了酒,正在纠缠颜若,把人堵在那了。 “贺少,你就别拿我取笑了,”颜若分明急着脱身,眼底透着点厌烦,可面上还维持着带着笑,“我这种庸脂俗粉怎么入得了您的眼?” 助理就在旁边,也不敢赶人,看样子是对面的人不能得罪。 沈姒虽然看颜若不怎么顺眼,但这种欺男霸女的轻薄戏码委实有点恶心,她也不至于幸灾乐祸。 她给颜若使了个眼色,打算去包厢叫人给她解围。 结果颜若不知道是真蠢还是故意,刚刚还千方百计地挣扎,这会儿直直地看着她,一动不动,不说话了。 这样的反常很难不让人生疑。 纠缠她的年轻人注意力果然转移,转过身,视线停在了沈姒身上。 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沈姒?” 第 42 章 临渊殊色 贺少? 沈姒轻眯了下纤丽的眼眸。 四九城里她只知道一个贺家,这两年大权尽揽的也就贺九一人。 但眼前这位,显然不是。 单从对方难看得要死的脸色来看,她恐怕在什么时候得罪过对方,还得罪得不轻。可惜她搜刮完记忆,对眼前的男人也还是毫无印象。 不等沈姒说什么,颜若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个来回,温温柔柔地问了句: “贺少,你们认识啊?” 年轻人不耐烦地推开她,暴躁道,“滚开,别在这儿碍眼。” 颜若巴不得找个借口脱身,面色为难地看了眼沈姒,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才说了一个“她”字,对上年轻人的视线,像是被吓到,匆匆离开了。 沈姒知道不该停留,可对方动作异常敏捷,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小姐往哪儿走?”年轻人冷讽道,“不留下来叙叙旧?” “我不认识你。”沈姒眸色冷淡。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啊。”年轻人讽刺又厌憎地扫了眼她,似毒蛇吐信,“当年沈小姐敢跑到南城的地盘上撒野,我就想认识认识你了。” 他不依不饶,“傍着齐三这些年,开罪过这么多人还能全身而退、风光无限。沈小姐,你好威风啊。” 沈姒毫无头绪的脑海霎时间一片清明。 南城的事,她知道齐晟顺水推舟,替她收拾了手尾。但她以为解决了何家荣这事就算了结了,从没想过何家背后,还牵扯了别人的利益。 寻仇的? 她眉心跳了跳,朝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手段挺高吗?跟我拿什么乔?”年轻人看她要跑,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一只手就要往她肩上搭,“我倒要看看,能把齐三勾得魂不守舍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他的眼神从不耐烦转变到兴致满满,不过短短几秒钟。 “真漂亮,难怪齐三玩不腻。” 酒气盈了一身,沈姒微蹙了下眉。 她看着对方要搭上来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脑子里忍不住考虑: 如果等不到齐晟救场,她把这人打一顿,会不会很难收场。 毕竟这人看着来头不小。 动手的念头刚起,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吊儿郎当的: “小贺总这是在忙什么?” 阴影里有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样儿。 是赵东阳。 赵东阳看了眼沈姒就挪开了视线,依旧把“纨绔”两个字刻在脑门上,抬手就去勾年轻人的肩膀,嘻嘻哈哈道,“过来也不跟兄弟我说一声?” 年轻人看着他,阴着的脸忽然喜兴起来,“教训个人,你来得正好。” “教训谁?”赵东阳站直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要是没记错,你因为这女的也倒了不少霉吧?”年轻人撺掇着他,冷笑一声恶劣地说,“既然撞上了,不该新帐旧帐一起算?”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爷哪有闲工夫算小账?没意思。”赵东阳捏着一只打火机把玩,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石,“换个场子喝酒吧?” 他不动声色地踏前一步,隔开了两人。 沈姒略微有些诧异。 “赵东阳你什么意思?”年轻人的眉头登时皱在了一起,不悦的情绪都要从眼底溢出来了,“你丫要是怂,就滚开,我来。” 赵东阳寸步没让,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儿一敛,冷冷提醒了句: “小贺总,三哥在附近呢。” “你他妈想多管闲事?”年轻人的脸阴了下来,憋不住心口的气,啐了一口,“赵东阳你今天出门没醒酒吧,跟我玩儿英雄救美?” 赵东阳“哎呦”一声,表情非常夸张,“那我可不敢。” “你知道就好。”年轻人冷哼,气焰嚣张。 “我是说,‘英雄救美’这词儿别往我身上乱用,三哥的女人我还不敢沾手。”赵东阳吐了一串烟圈儿,戏谑道,“我劝你也捅这个娄子,小贺总。” 他冷冷地,“砸我场子不要紧,但要是真惊着三哥过来,大家都不痛快,您岂不是自讨没趣儿?” 显而易见的威胁。 “现在是什么时局你比我清楚,你想因为一个女人,影响几家站队?” 年轻人憋着一腔怒火,可再强的愤怒也无法掩盖他的妥协。 这票二代仗势欺人的多,背后捅刀子的也不少,但面上还是识大局讲究涵养的,再怎么样,遇到同一个圈子的人,也不肯破口大骂大打出手。 年轻人到底没发作,阴着一张脸,掉头走了。 “您没事儿吧?”赵东阳扭过头来,对她倒是挺客气,比从前要恭敬。 沈姒全程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完,淡声道,“谢谢。” “别别别,我可没想救你,担不起您一声谢,”赵东阳连连摆手,话里话外都透着点儿玩味,“这家会所有我一份儿,我怕你在这儿砸场子。” 他话里讽刺的是从前的事儿。 当年港城财政司长夫人曾太过生日,宴请了不少世交和小友,沈姒是齐晟的女伴,但那会儿大部分人不认识她。酒会上陈家的小公子酒后色迷心窍,言行有点不干净,在露台上揽了下沈姒的肩,被沈姒打了。 要说教训一下也是应该,可有私仇也该散场后解决。这妞儿不高兴了就直接动手,在外人看来,就是砸曾太的场子。不分场合,就是不给面子。 但是后续沈姒一见到齐晟就直接掉眼泪,楚楚可怜往人怀里钻,前面打人飒得不行,后面示弱软得要命。什么“不识大体”、“不顾全局”估计齐晟全都抛诸于脑后了。而且也不知道是沈姒回去吹了枕边风,还是陈家小公子自己倒霉,他路上不巧,差点出意外,人虽然有惊无险,但陈家风生水起没多久,就被齐晟给整垮了。 在赵东阳看来,这女的整个就是一戏精黑心莲,还是祸国妖妃水平的。 这些年沈姒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旁人半点说不得碰不得,要是沈姒今天在他这儿受委屈,他怕自己变成城门失火时被殃及的池鱼。 今天要是闹起来,甭管贺家砸场子,还是齐晟砸场子,都是他倒霉。 “您以后少在三哥跟前乱吹枕边风,我就谢谢您了。” 赵东阳一想到自己因沈姒倒过的霉,心情复杂得牙都疼。 “你想太多,”沈姒好笑地看着他。不以为然,“他到底哪儿像会被我糊弄,由着我摆布的人?” 她从前小动作确实不少,齐晟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外人都说齐晟被她勾得五迷三道,但她一直觉得,齐晟置之一笑、懒得计较,不是对她好耐性,而是因为她做的并不过火,他不当一回事儿。 如果有朝一日她真越界了,她不相信,齐晟还是这样的好脾气。 再说当年她动手教训人没多久,就为这破事儿付出过代价了。 她被齐晟勒索了一笔“学费”。 当时沈姒在齐晟跟前委屈,就是等着他为自己出手。所以在新闻上看到对方利用民间借贷、虚拟货币和注册皮包公司洗钱,又是被查资产又是判刑的消息,她一点不意外。 但她还想维持一下自己无辜纯良的形象,装出一副刚知道的样子。 可能演得太过,齐晟拆她的台。 “高兴了?”他的嗓音如初春消融了一半的雪水,低冷而寡淡。 “嗯?”沈姒抬眸。 车窗降下大半,凉风灌了进来。齐晟咬着一支烟,侧头点燃,薄光中沐浴着他沉郁而立体的五官。他侧头看她,漆黑的眼沉冷,没什么温度。 “宴会厅内外都有监控,”他勾了下唇,嗓音里带着淡淡地谑意,意味深长,“以后长点儿记性。” 视线相接,四目相对。 沈姒迟钝了几秒后,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她看着他,纤长弯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微微屏住了呼吸,只觉心底硬生生地窜出一身寒气来。 心率在飙升,只是她面上不显。 “哦。” 实在编不出来补救的话,沈姒破罐子破摔,轻描淡写地回了句,“那我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动手。” 齐晟听完,简直觉得好笑。 “遇到个不是对手的怎么办?”他虚搭在她肩上的手绕到她身前,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看你现在,哪天我要是惹了你,你也找地方打我一顿?” 沈姒软软地闷哼了声,“不敢。” 她咬了咬唇,赌气似的撇开脸,看着格外不情愿,“我还指着你当靠山呢,您要是不替我出气,顶多我自己难受一会儿,怎么敢做什么?” 齐晟听她阴阳怪气地质问完,手中慢慢捻着的佛珠,轻轻一哂。 “想整垮一个人,最好一次到位,少留后患。”齐晟看着她轻怒薄嗔的脸,微妙地弯了下唇角,“既然不能搞得他翻不了身,以后别自己动手。” 他拨过她的下巴,轻轻地捏了下,“我又不是不管你。” “再怎么样我也是狐假虎威,又没你做的过分,”沈姒随口敷衍了一句,“你怎么不怕有什么后患?” 齐晟的手搭在降下的车窗上,轻敲了下烟身,淡声道,“他不敢。” 沈姒一时哑口无言。 浓重的青白色烟雾缭绕到落下的车窗边缘,晕出一个模糊的影。 “下次不要为了别人装哭,我不喜欢。”齐晟意态轻慢,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后颈,拇指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你想要什么我没给?” “真的?” 沈姒勾着他的领结整理了下,指尖缓慢地从他喉结划过,一直到他心口,“万一我哪天想要你的命呢?” 一句戏言,没人当真。 齐晟没理她,扶上手腕色泽匀净的小叶紫檀佛珠,慢悠悠地转了下。 沈姒觉得没趣儿。 她干坐了一会儿,像是才想到什么,心血来潮,“那我看中了你在南城收购的North制药,你也给吗?” 齐晟的视线自下而上扫她一眼,笑了笑,“你不会经营,要过来有什么意思?” “现在还不会,你可以教我嘛。”沈姒扯着他的袖口摇了摇,纤细的手指向上,捏住了深蓝色的钻石袖扣,“要不然,你分我股权?” 她始终信不过他,绝口不提“何家”这个耿耿于怀的心病,反而明目张胆地要这些东西,从礼物到钱、再到权力。她担心过他生疑,观察着他的脸色,但齐晟似乎只当她小孩心性。 “你求我,我考虑考虑。”齐晟侧过身,伸手捏她的下巴。 他这么说,沈姒也没恼,还挺配合地凑到他身前。 她沉静如水的一双含情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整个人像一枝旖旎生姿的花蔓缠上来,软在他身上,媚眼如丝,气若幽兰,“三哥,求你了。” 这一声听得人酥了半边骨头。 “你拿什么求我?”齐晟轻笑,嗓音倦懒又低哑,拢着她的手危险地往下划,眸色深了深,“用你自己吗?” 他才是真的贪得无厌,总想着得寸进尺地鱼肉她。 沈姒不干了,往后仰了仰身子,冷笑了声,“你能不能干点人事儿?” “你就是人事儿。”齐晟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气却足够平淡。 沈姒反应过来后耳根一热,抬腿就踹他。结果没防备,她被他握住脚踝一扯,轻而易举地掀翻在后座。 齐晟掐灭了指间烧掉一半的烟。 车窗外是鹅黄色的日光,像加了一层滤镜,朦胧而熹微。 黑色LaFerrari疾驰在公路上。 车内的环境逼仄,他跟她纠缠时产生的甜腻气息充盈了后座。等沈姒被撞得语不成调,断断续续的哭腔止不住时,冷冽的木质香覆盖上来。 齐晟从后面抱着她,冰凉的手指停在她眼尾,擦掉了她的眼泪。 “真漂亮。”他嗓音沉沉地低笑。 沈姒眸底潋滟着一层雾气,是被他欺负完折腾出来的,上挑的眼尾工笔画就一般,勾着一点难以描摹的媚态,稠艳流丹,艳色四起。 梨花带雨,犹不及此。 “你说你是不是有病?”沈姒完全压不住绵软又婉转的腔调,听得自己都耳红,支撑的手臂一松,整个人软在后座,“才说不喜欢我哭。” 薄光一寸寸折入车窗,明亮但不刺眼,落入他漆黑沉冷的眼。 齐晟勾了下唇,单手捞起她塌下去的腰身,阴冷沉郁的感觉一散,漆黑的眼底风流尽显,“可我喜欢看你被我弄到哭。” 沈姒有气无力地骂了句“变态”。 高速公路两侧郁郁葱葱的树影在飞快的后撤,标志牌一块块掠过,车窗升起,恍若给外面的景色加了一层暗色的滤镜,隔绝了外面的空气。 转面流花雪,无力慵移腕。婉转郎膝上,无处不可怜。 老实说,记忆太过“深刻”,所以这些年沈姒其实收敛了很多。 不过南城的事她确实疏忽了。 沈姒当初急于报仇,从没注意过齐晟给她放水,也忽略了很多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明里暗里等着报复她。这些年如果不是齐晟压着,确实不好收场。 这个小贺总,恐怕只是其中一个。 沈姒正想的出神,被赵东阳一句“沈小姐”唤回了意识。 “沈小姐,”赵东阳抬手在沈姒面前一晃,观察着沈姒的表情,依旧是一副笑模样,“您看今天这事儿?” 十分明显的暗示。 “你怕我跟齐晟说啊?”沈姒一眼就看出来他打什么主意。 “您平时当然可以怎么高兴怎么来,贺临不是个东西我也替您骂了,”赵东阳正色道,“但最近这段时间局势微妙,几个派系的关系可能重新洗牌,贺家未必是永远的敌人。” 他赔着笑脸,小心翼翼道,“我这样讲,您能听明白吗?” 这要是让齐晟知道了,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很难收场。 沈姒淡笑,眸色也淡,“只要别再撞上,我没那么多事儿。” 其实她说不说差别不大,很多事情但凡齐晟想知道,她就算刻意瞒着他,也一样兜不住。 “您就是活菩萨。”赵东阳双手合十。 沈姒懒得听赵东阳虚情假意的恭维,正要回包厢,见他又跟过来。 “还有事?” “哦,这档比赛节目的冠名赞助商是我家里的企业。”赵东阳凑过来,不等沈姒反应过来,先替她推开了包厢的门,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沈姒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走进去,一进门,才反应过来不妥。 包厢里寂静了一瞬。 “没有吧,我看她跟贺少挺熟的,还是别出去打扰比较……” 颜若话还没说完,意识到不对劲儿,声音才戛然而止。 沈姒看着颜若,冷笑了一声。 旁人根本没注意到沈姒和颜若之间的暗流涌动,他们只注意到—— 赞助商爸爸给一个选手开门了。 这场面可太他妈诡异了。 制片和导演先反应过来了,迅速起身,笑着迎过来,“赵总,您上座。” 赵东阳扭头看向沈姒,赔着笑脸道,“沈小姐,您上座?” “……” 空气又一次陷入了凝滞。 包厢里的人视线在沈姒和赵东阳身上开回逡巡,不知道脑补了多少个版本,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沈姒沉默了两秒,一言难尽地看向赵东阳,“赵总别拿我说笑了,我只是个选手,怎么好抢您的位子?” 赵东阳没动,“可您坐在我下首,要是让三哥知道了,我——” 沈姒凉凉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你不渴吗?站着说话累不累?赶紧回自己位子喝口水吧,赵总。” 她只想让赵东阳闭嘴。 后者像是终于领会到她的精神,当真顺着她的话,讪讪地入了主位。 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赵东阳一个投资方,换句话说就是节目组的金主爸爸,现在对一个参加比赛的选手过于殷勤和……狗腿,替她开完门,居然跟个小弟一样跟在她后面,还要让出主位,还跟听领导训示一样让做什么做什么。 就他妈离谱。 前几天沈姒不准齐晟掺和,千叮咛万嘱咐,就是怕自己太引人注目,搞得好像很特殊一样。结果白努力了,就赵东阳对她这个小心翼翼的架势,换谁都得觉得她是关系户。 所有人的视线都变得很微妙。 尤其是颜若,根本没料到沈姒能在贺临手底下轻而易举地脱身,又看到赞助商对着沈姒献殷勤,本来心虚的情绪都变了,微微皱了下眉。 沈姒落了座,怕闹得更瞩目,低着头给齐晟发消息: [你先别过来了!我处理点事儿,过会儿去找你。] 第 43 章 绯色夜幕 发消息间,对面的制片人正把菜单往赵东阳手里递,“赵总,这是今天的菜单,您可以看看还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我让人撤换。” 一般而言,但凡涉及到点菜的问题,都要事先打听好对方的忌口和喜好,从食材到菜式,都是一早就预备好的。所以制片人问上这一句,只是走个过场,确保没有缺漏的地方。 赵东阳又顺手往沈姒面前递,“你看看有没有忌——” 沈姒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就差在脸上滚动弹幕条了,几乎把“我他妈没忌口,就是忌讳你开口”、“赵东阳你是不是瞎,你看我想搭理你吗”、“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的心理活动写在了脸上。 真是稀奇。 赵东阳反常地没找她茬,或者说,这是一种新的找茬方式。 四九城的这票二世祖,往日里对她态度也就那样,齐晟一直将她带在身边,这些人人不管什么心思,见到她也得客气。但私下里其实都觉得她跟齐晟不长久,而她的性子一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所以这票人大多看不太惯她。 “沈小姐也看下吧,女士优先嘛。”制片人是老油子,挺识眼色,也会说话,“你们来之前,大家都讨论过了,还是要尊重每一个人的口味。” 这话的真伪一目了然。 就这饭局上尴尬的气氛,和颜若看向她时笑意不达眼底的神情,沈姒也看的出来,这群人其实是顺着她来。 沈姒不好再说什么,随手翻了几页,虽然敷衍,但很给面子地笑了笑,“菜品都很好。” 一顿饭吃得大家心思各异。 精致的菜肴上了一桌子,但没几个人真的当饭局,都在寒暄。赵东阳平时吊儿郎当,但确实擅长应酬,八面玲珑,要不然他在公司也不会前脚跟人打成一片,后脚就能查得人剥掉一层皮了。 沈姒跟从前的两个朋友聊了几句,看到颜若起身去了洗手间,才笑着说了句: “失陪。” 会所的洗手间装修得十分明亮,墙壁上挂着的是油画,入口是五颜六色的马赛克瓷砖,洗手台上摆着新鲜花束和香薰蜡烛,空间开阔。 沈姒才走到附近,就听到了里面不太友好的交谈声。 “若若,你要是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先是一个贺总,又来一个赵总,这么忙居然也有空来比赛?一个素人可真能作妖。” “也不能这么说,她交几个朋友也很正常的,也可能只是认识,”颜若笑了笑,一边对着镜子补妆,一边劝解道,“不过我听说,导演叫她过来,是想劝她直接当导师。” 她不经意地说道,“她跟几个资方纠缠,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有金主呢。” 沈姒听着,不太意外,也就没什么触动,甚至有心情玩手机。 明嘲暗讽了一番,颜若和认识的另一个导师补完妆,才结束了交谈。 两人朝外走时,不期然撞上了等在外面的沈姒。 狭路相逢。 旁边的人脸色变了变,有些窘促,轻咳了声,低着头离开了。 颜若也想走,被沈姒拦下了。 沈姒上下打量了眼她,轻笑,“原来阴沟里不止有老鼠,还有你。” 可能是没有第三人在,颜若懒得跟她虚与委蛇,也是一笑,“你自己同时跟几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接触,被人误会了也不奇怪吧?” “刚刚那男的想接触的是谁,你比我清楚,祸水东引玩得不亏心吗?”沈姒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声音冷淡,“我倒是一直想问,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记恨我?” 她看着颜若,“以前我不认识你,你拿了一堆碎瓷片找茬,我们没碰上面,我也没寻根究底;那现在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颜若撇开了视线,想要绕开沈姒。 她眼底的情绪被沈姒尽收眼底。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敌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利益牵扯。” 沈姒盯着她的双眼,不紧不慢地靠近她,勾了下唇,“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怕我跟你抢什么啊,我的妹妹?” “你跟谁叫妹妹?”颜若脸色微变。 其实如果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颜若不可能吃饱了撑的,三番五次跟她过不去。律师把调查结果送到她面前时,她心里已经有猜测,但她之前喊停了,不再继续调查。 因为她根本不想求证。 调查报告里除了颜家原夫人林姝丹,这一家人都挺让人作呕,而且没说林姝丹有女儿,万一查到最后,发现她跟颜若是什么亲姐妹,太恶心了。 再说这么多年,从没所谓的“家人”来找过她,就像她跟许昭意聊过的,她不想去了解对方所谓的难言之隐,也不想跟这家人攀上关系。 她现在不过随便诈了颜若一句,就基本有数了。 “看来你们明星的表情管理课你没学到位,颜若。”沈姒纤眉轻轻一挑,“一个称呼而已,你就这么怕?难不成,我真是你姐姐,你家遗产有我一份儿?”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别痴心妄想了,”颜若掐了下掌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家里人这么多年都没找过你,你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你不会真的在幻想他们很欢迎你吗?” “你以为我在乎吗?”沈姒冷声道。 除了血缘没有任何联系的家庭,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尤其是她的养父母待她不薄,而她的亲生父母,在过去二十几年从未露过面,基本等同于可有可无的陌生人,她真生不出多少感情。 至于颜若可能担心的财产问题,更不值得她下功夫。 她要是想发财想疯了,还认什么亲?直接对齐晟千依百顺,哄他高兴好了,毕竟求齐晟比什么都来钱快。 “也对,”颜若笑了,“你这几年混的风生水起,原是别人高攀不起。 可你最好别忘了,你今天高高在上,不过是仗着这张脸罢了。” “你想说什么?”沈姒抬了抬眼。 “我只是有点担心啊,你现在说着不在意,可万一哪天齐家那位厌倦了你,你又开始觊觎现在看不上的东西怎么办?”颜若声音温温柔柔的,“毕竟年轻漂亮的女人太多了,你说他看到我这张和你相似的脸,会不会嫌你老啊?” 沈姒听笑了,总觉得她不可理喻,眸色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你真看得起自己。” “难道不是吗?”颜若以为戳到了她痛处,用着温软的声音,又在火上泼了一桶油,“既然你是靠睡出来的,就别在意别人考虑同样的手段了吧?”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颜若整个人都扇懵了。 “沈姒你疯了?”颜若捂着面颊,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迟钝了两秒后,她的声音直接拔高了一个调,气得肩膀都在抖,“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用挑日子吗?”沈姒面上的笑容很轻地浮了一下。 颜若反手就要扇回去,结果被沈姒钳制住手腕狠狠一扭。 “心太脏就藏得好一点,你要是能装一辈子和气,我也不能怎么着你。不过麻烦你把嘴巴放干净点儿。” 沈姒看着她,眸光早已冷透,“平时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扯上关系,但你再来招惹我,我不介意花时间教训教训你。” 她的声音清泠,音量不高,但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格外的清晰。 “你代言的顶奢首席执行师西蒙是我关系很好的一个朋友,国内主流五大刊的主编有我高中同学,你想拿下的电影《青衣》原型是我师父,后续还得继续来我这儿被指点呢。我要是想给你添堵,从来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你威胁我?”颜若这下不能舒心了。 “当然是威胁你,”沈姒含讥带俏地笑了一声,甩开颜若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颜若一个趔趄,“难道你这种人,也值得我好言好语相劝吗?” 水晶吊灯的光线明亮,在镜子里一折,照得整个洗手间内外通明。 “你就这么自信,他一直喜欢你,”颜若认清了自己在动手这方面毫无优势的事实,视线落在她身上,是嫉恨和厌恶,“你真觉得自己一辈子没有落魄的时候?” “你担心得是挺有道理的,我确实不能保证齐晟一辈子喜欢我,”沈姒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不过我告诉你,颜若,就算我再落魄,也轮不到你来欺负。” 她用一种同样温温柔柔的语气说:更新最快的网 “最不济,我今晚就真把你的话坐实了。在齐晟厌倦我之前,我直接求他,让你查无此人,是不是更利索?” 没兴趣再看颜若的反应,沈姒踩着细高跟,咔哒咔哒地走远了。 - 长廊的光线昏昧,色彩明暗自然过度,黑与白在金属装饰品间碰撞,有一种格外独特的质感。尽头的窗口大开,风吹过来,有入夜后的微凉、初夏掀起的湿热,还有不知名的花香。 沈姒纤细的手搭在颈后,一边揉着一边往包厢走,忽然站住了。 “齐晟?” 对面齐晟背立着昏光,颀长劲瘦的身影被复古壁灯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一直到她脚下。 齐晟刚过来,见到她也不怎么意外,视线在她身上一掠,“过来。” 音色不明朗,他浑身涌动着倦懒的感觉。 沈姒在他的注视下走过去,“你怎么直接过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找你吗?” “两个小时。”齐晟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掠,言简意赅。 沈姒怔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让他等的时间。她哦了一声,莫名有点儿想笑,“我没太注意。” 她今晚的心思全被搅和完了,根本没注意时间。先是被贺家那个纠缠,又被颜若恶心了一顿,前面那个赵东阳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让她别树敌,她也到此为止了;后面那个才刚处理完。 “我去打声招呼,这就走。” 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沈姒打算直接回去拎包走人。 但她的视线落在齐晟身上,脑补了下别人见到他的反应,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怕他跟过来,她轻咳了声,把“你就别过去了吧”换的委婉了点儿,暗示他: “三哥,你等我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嗯?” “你太引人注目了,我不放心,”沈姒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瞎扯着理由,“万一哪个女的勾搭你呢?” 不太走心的奉承。 齐晟嗓音沉沉地低嗤了声,知道她这话是敷衍自己,不过从她口中说出来,听着顺耳,他也没计较。 结果沈姒没走出几步,又掉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齐晟掀了掀眼皮。 沈姒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觉得吧,你站在这儿好像也有点明显。” 齐晟看着她,微妙地弯了下唇角,特好脾气地问她: “那你想?” 沈姒看他面色平静,胆子也大起来,折身朝他走过来,一手扯着齐晟袖口,一手指着楼梯中间的平台,“要不你下去吧?你去哪儿等我。” 齐晟微眯了下眼。 他掐着沈姒的后颈,跟拎小鸡崽儿似的,一把拖近了距离,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点不爽和不耐烦,“跟我在一起,你很见不得人吗,沈姒?” “没没没,我没这意思,”沈姒反过手拍他的手腕,“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那你跟我玩什么偷情戏码?”齐晟漆黑的眼凝视着她,眸底暗色沉降。 “我那不是怕人多口杂嘛,”沈姒挣了挣,“你现在过去,用不了一个晚上,这些人能传出八百个版本,估计最后不是说我被你包养,就是传我是关系户皇族。我就想图一清净。” “包养?” 齐晟挑了下眉,锁着她的肩膀,砰的一下将人按在了墙壁上。 “你见过哪个金主会等人?” 凛冽的气息压了下来,有点像大雪后的冷杉,带了点烈性,一寸一寸地凌迟着她的知觉,侵略感极重。 沈姒整个人磕上了冰凉的墙壁,隔着旗袍起了点战栗,有一点儿懵。 长廊里的昏光如碎掉的暮霭,酝酿着微妙而暧昧的氛围,节节攀升。齐晟一手掐住她的纤细的颈,一手拢着她的旗袍下摆向上,低头靠近她:网首发 “这才像包养关系。”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像是在烟酒里浸泡过一样,颗粒感分明。 沈姒耳根一热。 她面颊上的薄红向耳根烧了起来,烧得耳垂发麻,没好气地推了推他,“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别动手动脚。” 他这人,有时候真不在意场合,也不怕被人瞧了去。 会所的私密性不错,二楼长廊里偶尔会有侍应生经过,其实没多少人走动。但万一有人路过,这情景实在微妙,怎么看都像是带颜色的现场直播。 太他妈让人浮想联翩了。 难以言说的暗瘾在翻涌,但这地点确实不怎么对。齐晟低眸,看她薄瘦的脊背僵硬得笔直,有一点儿呆呆的,一动不敢动,不由觉得好笑。 他缓慢地直起了身,“还不走?” 覆盖在沈姒周身的冷冽气息和独属于他的压迫感,在一瞬间消散。 沈姒怔怔地看着他,眨了下眼。 齐晟掐着沈姒的手上挪,捏了捏她的脸颊,“真想在这儿?” 沈姒一把推开了他,耳垂一阵麻酥酥的痒,低着声斥了句,“闭嘴吧你。” 太过专注,没人注意到暗处的镜头,无声无息地拍下了几个画面。 第 44 章 晨昏旖旎 沈姒落荒而逃。 齐晟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轻轻一哂,接下了震动了几秒的电话。 “有事?”他嗓音微沉。 交谈不过两三句,长廊里再次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淡淡的香水气息弥漫过来,有个女人从长廊尽头走来,没什么不同寻常,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谁知对方走到他身侧,脚下忽然一崴。 齐晟侧了侧身,面色沉郁又不耐。 他整个人像添了一身雪,阴刻又冷漠,挨一下都彻骨的寒。 女人摔倒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 齐晟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目光深沉,又冷又厉地落在她身上。 他连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大约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刻薄和冷淡,女人有些窘迫,拎着裙角起身。她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怪罪似的盯了他一眼,匆匆离开了。 齐晟也睨了眼她,身形一顿。 也许是他今晚喝了点酒,长廊的昏光又极具迷惑性,她这张脸的轮廓和眉眼,第一眼看过去,竟然跟沈姒有三分相似,很难仔细分辨。 齐晟微蹙了下眉。 欢场上的把戏他见多了,别有用心的接近,欲擒故纵的勾引,使出浑身解数的讨好和伺候,花样都是摸着人喜好来,什么招儿都有。 要是赶在沈姒离开时出现,这张肖似沈姒的脸,足够让他生疑。 不过这女的离开得太快,不太像蓄意接近,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 “三哥?” 通话对面的人久久没得到回复,试探性地问了句。 齐晟淡着脸色,修长的手指勾着领结松了松,嗓音微冷,不太走心。 “你继续。” - 包厢里热闹依旧,烟酒缭绕。 沈姒进来后才发觉,颜若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也不知道是被她一巴掌扇懵了,还待在洗手间里发呆;还是因她威胁恼羞成怒,直接走人了。 她对颜若完全生不出罪恶感,没心思了解颜若去哪儿,急着要走。 “我今晚有点私事,恐怕要先走一步,你们尽兴。” 跟导演和制片打了声招呼,沈姒又被几个朋友拉着来回客套挽留,跟打太极似的,喝了两杯酒才算完。 正打算离开,有人推门而入。 颜若刚好回来,对上沈姒的视线时,目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沈姒扇的那一巴掌其实不算重,不过细看是能瞧出痕迹的。可颜若似乎补过妆了,脸上掩盖得干干净净,在包厢的昏光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颜若跟个没事人似的,从沈姒身侧饶了过去,一个字没说。 真稀奇。 在洗手间里还跟她剑拔弩张、气势汹汹不输给她呢,这会儿反倒老老实实、安静如鸡了。最神奇的是—— 颜若这种小白莲花、绿茶本茶,竟然也没拿她打人借题发挥。 沈姒本来还准备好颜若会倒打一耙,连“一哭二闹三卖惨”的流程都替她想好了,她估计颜若会捂着脸,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恶毒又失礼。她连对策都想好了,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沈姒倒没有兴趣琢磨颜若的反常。 这样最好,她只想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犯,落得一个清净。 - 不太敢让齐晟久等,沈姒不再逗留,拎着手包和外套走了出去。 结果齐晟一路都在打电话。 从会所到停车场的路有点长,沈姒听得有点无聊,见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幼稚地有点吃味。走到会所外的台阶时,才等到他挂电话。 沈姒挣开齐晟的手,顺势蹲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齐晟看着缩在地上的一小团。 他微一倾身,拨了下她的小脑袋,嗓音低了低,“怎么了?” “脚疼,不想走。”沈姒抬眸看他,理直气壮地跟他无理取闹。 齐晟挑了下眉。 沈姒依旧仰视着他,生的一副勾人的面相,五官和身段极其出挑,天生上挑的眼型,纯情或是妖艳全在那双眸里,妩媚得能斩杀男人。 她下巴枕在手臂上,歪了下脑袋,红唇轻启,“你抱我走吗?” “麻烦。” 居高临下的姿态,沉冷甚至不耐烦的语气,齐晟却当真向她俯身。 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捞起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动作是和往日极不相称的温柔,“高兴了?” “还行吧。”沈姒勾着他的脖颈,几乎压不住上翘的唇角。 只是距离一靠近,她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茉莉和橙花的气息,和着热烈而明艳的千叶玫瑰味儿,在不知不觉地扩散,高级却内敛。 很淡,但她辨认的出来: 是女香。 沈姒觉得这气息很熟悉,就是突然想不起来。 不过疑问还没说出口,齐晟动作很轻地掂了下她,微蹙了下眉。 “怎么了?”沈姒看向他,心底警钟敲响,“难道我变重了?”她非常在意这个问题,“不可能吧?我每次去排练室跳舞,都有称体重。” “够瘦了,没必要折腾。”齐晟抱着她的手掐了把她的腰身,嗓音低地让人心口一颤,“你以前跳的鼓上舞,腰细得都快一折就断了。” 沈姒怔了下。 她张了张唇,有点意外地喃喃道,“原来你对那支舞还有印象啊?” 南城重逢时,她拽住齐晟的衣角,是赌他的权势足够摆平自己的事,也是赌他会帮自己。 可齐晟看向她的那一眼,沉冷、阴鸷,没什么温度。 齐晟看着不走心,又是阴晴不定的脾性,她对他有点发怵,没在他面前提过从前的事,只是有点可惜和难过只有自己记得初次见面的回忆。一面之缘,他走到戏台上跟她说话,虽然浪荡轻佻,却也足够温柔。 也许打从一开始,齐晟就没当回事儿,所以才忘得彻底。 她一直这样以为,才绝口不提。 沈姒搂住他脖颈的手收紧了点,缓慢地靠进他怀里,乖顺得像一只漂亮而柔软的猫,“你为什么不提啊?” 她声音很轻,“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呢。” “是你不记得,沈姒。” 齐晟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微冷,却夹带了几分不自知的沙哑。 “嗯?”沈姒没反应过来。 “太瘦了。”齐晟低头瞥她一眼,嗓音里带着点儿漫不经心,“没手感。” 话题又绕回来了。 沈姒稍怔,听得面红耳赤,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你会不会说话?”她郁闷道,“除了上次跳《绿腰》,我也没刻意减肥,再说我也不小……” 齐晟漆黑的眼对上她的视线,往下一掠,直至她身前的位置,很轻地弯了下唇角,“让我试试?” 试试,这话听上去太微妙了。 沈姒却勾着齐晟的脖颈,默许似的送上去,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下巴,整个人娇软又妩媚,清艳近妖。 有点投怀送抱的意思。 “这么主动?”齐晟沉声一笑。 沈姒靠在他肩膀上,同样很轻地笑了声,懒然道,“因为今天不行。” “嗯?” “我不方便。”沈姒非常遗憾地看着他,勾着他的领带,手指绕了两圈把玩,“虽然我也不是很介意在这种地方,不过还是要让你失望了。” “失望?”齐晟轻哂,“看来你记性不好,沈姒,不进去我也能办你。” 他修长的手指捏她的下巴,动作随意又懒然,看上去不太走心,“换个方式,还用我教你?” 他的嗓音太勾耳,磨得人下意识想缩脖子,耳根一阵阵发麻。 沈姒无意识地往后躲了下。 偏偏跟故意作弄她似的,齐晟微妙地勾了下唇,沉冷的视线掠过她殷红的唇,一寸寸向下,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她腿上,“你想用哪儿?”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你赶紧闭嘴吧齐晟,我不想。”沈姒忍无可忍地别开了头。 话题过于羞耻了,尽管她不想让自己处于劣势,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 她的心跳都有点儿过速了。 地下车库里的光线通明,空旷的环境里脚步声都格外清晰。 来不及反应,齐晟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拉开车门后直接将她摔进后座,欺身压了过去。轻笑声窜入沈姒的耳际,带着让她战栗的吐息热气。 他的嗓音低而冷,“姒姒,趴过去。” 沈姒一秒就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畜牲事儿。 无边的昏暗夜色泼洒在四九城,初夏的夜晚微凉,从稍落的车窗灌进来,车水马龙的公路两边,迷离而潋滟的灯火拉成线,东风夜放花千树。 沈姒早已散了力气,裹着齐晟的风衣,在后座昏昏欲睡。 苏绣旗袍前襟的珍珠盘扣崩落,被他扯到腰间,散落的青丝半遮住雪色的肩颈和她身前的旖旎春色,因他而动时,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媚态。 跟她相比,他倒没乱半分。 不知道在跟谁通电话,齐晟嗓音偏冷,听上去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他跟她纠缠时的兴致也散的七七八八,挂断时面色很淡,沉郁而阴冷。 车子一路驶回。 齐晟抬手拨开她的发丝,勾到她耳后,自然而然地停在她耳垂。他拇指粗砺的薄茧抵着她耳根,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搬回来吧。” 沈姒细微地动了下,微凉而柔软的发丝从他指间溜走。 她没说话。 齐晟看着她,忽然捏住她的耳垂,轻轻地碾动了下,“害羞?” 沈姒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声音闷在他的风衣里,“畜牲。” “姒姒,再给我个机会,”齐晟嗓音又低又哑,像是诱哄,“我这几天要去沪上,回来之后给我个答复?” 沈姒还是没理他。 司机早已将车子停在了四合院外。 隔着一层隔板,不清楚后面的境况,他也能猜出个大概,就这么停车走人,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齐晟也没再为难她,手上一拢,将裹着风衣的沈姒从后座捞了出来。 他抱着她往里走。 昏暗的夜色酿就了一整晚的暧昧和温存,有一点点烧骨。 - 周末,离选拔赛开场还有两个小时,现场和后台乌泱泱一群人。 有点吵,助理在附近包了个私人排练室,沈姒细改了几个动作的幅度,周子衿正好拍摄完杂志内页,顺道过来,陪她在排练室待了一下午。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姐妹,这才追了你多久啊?” 周子衿坐在旁边看沈姒练习,一边惬意地挖了勺黄龙果,一边给她出主意,“你就不能随随便便答应,趁这个机会让他多花点心思。” “你比我出息,”沈姒反唇相讥,“陈渊婚后两年在外开拓事业不着家,你才跟他处了几天,就上——” “我们都结婚了好不好?”周子衿打断了她的话。 沈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你有没有看热搜啊?昨晚播出来的海选片段,你那段舞蹈的反响真的不错,”周子衿轻咳了声,扯开话题,“你这张脸,不混娱乐圈可惜了。” 话虽然有恭维的成分在,但网上的反响确实不错。 [跳《琵琶行》的小姐姐舞蹈功底好强啊,我一个不学舞蹈的看完只剩一个“卧槽”了。] [这个腰我羡慕了。] [古典舞专业的告诉你,她的身韵步法没得挑了,我们专业的老师天天说她牛逼哈哈哈哈哈。] [我靠我靠我靠,沈老师好美。] [她好像是中歌首席的师妹吧?几个老师都是业内泰山。] [我就想说她的身子好软啊。] “不太感兴趣。” 镜中的沈姒倾身折腰,起身时掀动了裙裾,薄红与浅绿相撞,唐纹刺绣织金簇银,借着惯性向一侧划破空气,带动身体旋转,飘逸又灵动。 “不过你这种专业的来比赛,对颜若来说太不友好了。”网首发 周子衿刷了刷评论,“前段时间匿名论坛就内涵有人通过关系进了国风,她居然还敢接这个饼,现在网上几乎要指名道姓是她走后门了。” 她忍不住感叹了句,“颜若资源挺好,就是想不开,跑去专业比赛当评委导师,不挨骂才怪。” “你管她做什么?”沈姒一听到这人就烦,整理了下凌乱的发丝。 “我就好奇嘛,”周子衿耸了下肩,“她不着急,她经纪人也不着急?” - 比赛场地后台休息室里,颜若的经纪人已经着急了。 “我的祖宗,匿名论坛开帖的时候我就劝你了,别接这个节目,你不听,”经纪人在休息室里来回踱步,“行,那你不要随便点评,你也不听。你看看热搜,就差指名道姓说你走关系了。” “我资源就是比她们正主好,怎么了?不就是酸嘛,”颜若刷着网上的评论,脸色也不好看,“再说我靠家里,算什么走关系?这才叫走关系吧。” 她把手机撂到经纪人面前,“她一个选手,钓三个金主,怎么没人声讨?” 第 45 章 夕雾玫瑰 经纪人翻了翻她手机里的照片,脸色都变了,“你哪来的照片?” “上次饭局的时候顺手拍的。” “你可消停点儿吧,姑奶奶,”经纪人冷着一张脸看向颜若,“我看你是疯了,头两个得罪了还有缓和的余地,最后一个你也敢打主意?” “我又没说要做什么,你干嘛那么紧张?”颜若无所谓地看着她。 经纪人眉心突突地跳,“这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儿,就算是包养关系,只要他一天没玩腻,你跟那女的有再大的仇,最好也别凑上去招惹。” 玩女明星的衙内不在少数,所以娱乐圈里靠出卖色相的,也能摸到一点上层圈子的边,知道谁把别人的命运捏在手里,也知道谁不能开罪。 像齐晟这种过于阴刻的权贵子弟,嗜虐成性,最不能招惹。 他既不怜香,也不惜玉,更不会知道什么叫分寸。真犯到他手上,就怕被玩得生不如死,哭着跪着求过去,也不见得能让他皱一下眉头。 “有那么夸张吗?”颜若不情愿道。 “你也不扫听扫听他家里什么背景,父辈是谁,就敢瞎招惹?” 经纪人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上次热搜公司都不敢让挂着,第一时间赔礼道歉,你以为因为什么? 真因为他有钱吗? 就你平时接触的富二代官二代,在他面前恐怕连个‘不’字都不敢提。” 对经纪人而言,颜若是一颗摇钱树,虽然演技不行黑粉多,但是粉丝也多,而且自带资源,能省不少麻烦。可她太任性了,私底下大小姐脾气,跟立的“人间初恋”人设截然相反,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做事不过脑子。 经纪人现在看颜若像傻子。 金融圈里点石成金的财神爷,身家千亿,打主意的不少,但顶多考虑怎么爬床,没人想过触人家霉头。毕竟四九城里那些嚣张跋扈的衙内,都当他是活阎罗,客客气气毕恭毕敬。 怕颜若真作出幺蛾子,经纪人泼上一盆冷水,“你要是上赶着寻死,不如直接找个地方跳楼。不然别说这个圈子,你哪儿都混不下去。” 颜若基本没被经纪人骂过重话,诧异多于气恼,也不太服气,“哪有你说得那么吓人?他以前还救过我。” “什么时候?”经纪人愣住。 “好几年前的事了,就有个好色的导演纠缠我,我甩了人一巴掌,差点折在会所,被他一句话拦了。” 颜若听不得沈姒半个好字,冷笑道,“又不是什么未婚妻,他这种人总得找个权门贵女结婚吧,照你的话,我都攀不上,她还不如我呢。” “话是这么说,可对方一个素人,就算拿来祭天也未必能降下你的热搜热度,”经纪人斟酌了下,“而且这事儿风险有点儿大,万一——” “人不好得罪,就别自己沾手嘛。”颜若伸开手指,观赏着自己新做好的美甲,“其他选手又不知道这是躺浑水,多的是人会愤愤不平。对吧?” - 选拔赛一切顺利。 晚上有一个沉浸式香水发布会,“夜莺与玫瑰”主题的草坪晚宴,在京郊开展,鸡尾酒会、沉浸式感官体验、新品香水发布会、创意分子料理、私人订制香氛正在逐一进行。 沈姒正在试香,对比了两款香氛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周子衿闲聊,“我今天遇到的选手实力很强,她跳的那支柘枝舞水平不低,淘汰了挺可惜。” “哪有人替对手可惜?她不淘汰就该你淘汰了。”周子衿诧异道。 “我本来就是去找灵感的,真遇到个对手被淘汰了,也不全是坏事。”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舞蹈,沈姒更擅长舞姿轻盈、长袖飘曳生姿的白纻舞,起源于胡舞的柘枝舞刚健明快,她先前跳过,但过于婀娜柔媚,被老师挑英气不足的毛病。今天比赛撞上这个选手,沈姒倒受到了点儿启发。 沉浸式感官体验和新品发布会同时进行,流程刚走了一半。 沈姒无意间翻了下手机,才发现消息多得快爆炸了。 她随意点开了一条: [许昭意:你今天的比赛怎么回事?有个粉丝替正主维权的热搜里,好像都在骂你。] 比赛的每期筛选晋级都是提前一周进行,网络初选的应试视频已经在平台和电视台黄金时段同步播出,可古典舞和国戏两期选拔赛还没播,网上的评论就掀起一阵热潮了。 是因为跟她对上的选手落选了。 这个选手近几年经常出现在舞蹈节目里,名气不小,落选后粉丝不爽,在微博发长文控诉比赛不公。沈姒作为淘汰她的对手,在比赛视频还没播出的情况下,自然躺枪。 [没事儿,她实力确实很强,但我不觉得我今天的水平有问题,等播出后自然见分晓。] 沈姒没太在意,继续看发布会。 可她没想到,这事儿后续根本没平息,还在继续发酵。 匿名论坛和讨论组当晚就有人开贴扒了一遍所有选手,帖子内发图爆料,这一届选手里有个皇族,资方亲自送人过来,跟三个背景厉害的人物纠缠不清,内涵的就是沈姒。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营销号直接搬运,联动上了热搜。 #国风节目组_这就是剧本# #沈姒_内定第一名# [666,三个金主,这谁敢想?] [这是什么玩意儿?这就是剧本吧。资本下场就是nb啊,第一期就淘汰实力这么强的黄老师,节目组敢把这一期的比赛视频放出来吗?] [就离谱就离谱,节目组碧莲不要了是吗?比赛节目必须公平公正。] [节目组还有比赛的必要吗?直接宣布沈姒第一名得了。] [你们觉不觉得这女的眼熟?] [我记得,之前在若若的直播里出现过几秒,马上买了通稿,上了两个高位热搜艳压。] [srds,人家靠实力也能进来。] [这个小姐姐很厉害的,只是没有黄老师上节目多,你们平时不关注古典舞可能不知道,她拿过的奖不比黄月少,当导师都绰绰有余了。] [我看过海选视频,实力确实很强,还没播出就别随便评论了吧?] 底下有替她说话的,不过颜若的粉丝正嫉恨她上次艳压,粉丝控评后,把对沈姒有利的解释压到后排,前排全是伪装成路人的内涵和讽刺。 [这位姐是真的想红想疯了吧。] [怕是红不起来了,我看照片里更像同时钓三个金主翻车了。] [这大半夜的是要笑死谁,先辣菜流量女明星,又仗势欺人淘汰别的选手,强捧遭雷劈啊,真ex。] [一晚上会三个jz,人家凭本事拿(睡)到的第一,这么努力的人轮得到你们来指指点点?(狗头)] 网上一片骂声。 污言秽语和咒骂大部分都被屏蔽和谐了,可还有缩写字母,不堪入目,如果不是因为沈姒没创微博账号,这会儿发疯的粉丝估计要私信问候了。 “我去,什么情况?”周子衿翻了翻图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群人有病吧,什么都敢胡说八道?” 沈姒看着照片,实在无语。 帖子里有会所的监控录像截图,也有偷拍的照片,第一张贺家小公子揽她的肩,现实里根本没揽上,但监控角度里看着像抱上了;第二张赵东阳横在贺家小公子和她之间,像什么两男抢一女的狗血戏码;最后几张是她跟齐晟,齐晟跟她开玩笑时,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抵在了墙上—— 这他妈怎么看,都像是她同时钓三个男的被戳穿的大型翻车现场。 “谁这么损啊?”周子衿刷了几条,都有点看不下去,“你又不混娱乐圈,动不了谁的蛋糕,还处心积虑扒这种照片造谣。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也许我知道是谁。”沈姒淡淡的。 前面的热搜也许是巧合,可会所当晚的事,只有颜若全都知道。 这照片,她不信是网友扒出来的。 沈姒按了按眉心,跟周子衿简单说了几句当晚的情况,眸色冷下来,“事实证明,齐晟教的很对。” 想整垮一个人,最好一次到位。 她甩了颜若一巴掌的当晚,就该直接把人的前路按死了,免掉后患。口头威胁根本没用,颜若试不着疼,就学不会收敛。如果她当时就掐灭了对方报复的胆子,也不至于生出今晚的破事儿来。 “你别看了,姒姒,评论里都是失心疯,”周子衿怕沈姒不高兴,劝道,“你要不给三哥打个电话吧,趁着还没挂多久,撤了省事儿。” “可我为了这点事儿联系他,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奇怪什么啊姐妹?刚上热搜你就被骂的这么惨了,再发酵一会儿恐怕更难听。”周子衿替她急了,“你不知道现在粉圈操作有多疯,辱骂都是基础操作,搞不好还有p遗……” 怕增加焦虑,她欲言又止,“反正还是赶紧处理掉比较好。” 沈姒看评论看得很不舒服,面前的分子料理也没怎么动。 正犹豫要不要给齐晟打个电话,已经有人先联系过来了,“您好,沈小姐,我是秘书组负责公关团队信息和舆情监控的小周,网上的评论我会尽快帮您处理好,请您不要忧心。” 她声音和缓地说,“齐先生有事,一小时前直飞加利福尼亚了,您现在可能联系不上他,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我就好。” 经过上次热搜的事儿,齐晟手底下的人都学乖了,只要事关沈姒,那就尽快解决,绝对不能拖。 有些殷勤必须得献到位。 砸钱事小,先斩后奏也事小,但沈姒不高兴了,什么问题都得算他们头上。 旁边周子衿刷了下页面,挂在热门里的微博一条条的消失了。 就这么转眼间的功夫,榜上的高位热搜已经被替换成别的热点了,再点进营销号主页面,头像和背景甚至页面都没了,只剩下两行字: 【账号有问题(-200)】 【重新加载】 周子衿没忍住“我操”了一声。 “好快啊,热搜没了。”周子衿又刷新了下,确认刚浏览过的营销号没了,有点惊了,“上次锁评论、词条和广场,这次居然直接炸号了,我的妈。” 热搜挂了不过十来分钟,这种公关速度强硬得离谱,也快得离谱。 沈姒本来有点膈应,不过热搜解决得实在够快,各平台的帖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删除,这才顺过一口气来。 不仅齐晟的人动作快,赵东阳那边也坐不住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赵家的宏远公司几百年不更新的官博火速辟谣,配了一张“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表情包: [没关系,不敢有关系,律师函这种没用的东西不发了,再造谣一律法庭见,直接给你下法院传单。@xx律所] 连贺家那边都出乎意料地撇清关系了。 结果这事儿还没完。 本以为两边的澄清能证明一下她跟那俩人毫无关系,但炸号撤热搜的手段过于强硬,导致网友逆反。 [到底有多心虚啊,我的天,这tm就是不打自招吧?仗势欺人真ex,资本果然让人叹为观止,三观崩塌。] [某瓣炸完组这边就炸号了(害怕)] [真笑他妈死,但没完全死。几百年都搞不死恰烂钱的营销号,今晚因为得罪资本,居然直接凉了。] [太炸了,炸贴炸号炸热搜炸词条炸短视频,不愧是你,资本。] [跳过这个话题吧,我看其他营销号紧急删博了,再讨论号没了。] [有炸号危险,我不听,我就继续发,哎,就是玩儿。] 无处宣泄的网友根本按捺不下吃瓜的心,很快又有人扒出了新内容。 关注点还非常清奇和……诡异。 [有没有人发现,这姐的照片和颜若被爆恋情的照片有点像啊?] [我靠,真的是。]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岂止是像啊,简直是复制粘贴。] [资本是不是都喜欢这一挂?] 网友的记性强得离谱,八倍镜观察细节,扒瓜都像开了倍速。前面辱骂节目组不公和她走关系的事儿还没告一段路,就有人发现两次照片像了。 偷拍的照片光线都昏暗,两张角度也都类似,对比完几乎一模一样。 [别造谣别cue颜若了好吗?我家若若上次明明已经澄清了。] [上次爆料恋情瓜的照片里会不会不是颜若啊?] [不可能,国外那张照片肯定是颜若,不然蓝核那边怎么可能只是锁评论啊。我听说那位背景几乎不可说,颜若跟他一起上热搜,攀扯完了还能安然无恙,没点关系谁信啊?] 评论里争来争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一开始喜欢的是颜若,但因为种种原因没在一起,所以就找了个替代品。 沈姒会不会是颜若的替身啊?] 第 46 章 搁浅情诗 沈姒整个人瞬间看笑了。 其实两人虽然眉眼间三分相似,但一个清纯温婉,一个妩媚艳绝,风格截然相反,平时根本联系不起来。只有站在一个镜头底下或者根据相同角度对比,才会越看越明显。 她还因此担心齐晟玩替身那套。 也不是脸大到认为齐晟会收集自己的“周边”,只是他这个圈子睡女明星太常见,陌生人还好说,分手了她也懒得过问这三年,可万一他跟颜若有牵扯,她真得被活活气死。 她压根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人说成颜若的替身。 替他妈的身,最恶心替身那一套。 “绝了,没有800米厚的粉丝滤镜,绝对说不出这种瞎话来,”周子衿对评论佩服至极,“你跟颜若站在一起,谁更漂亮不是一目了然吗?” 但真要站在客观角度不偏不倚地评论,沈姒这张脸确实没得挑。 要是说得刻薄点儿: 同框即拉踩,同框即艳压。 周子衿替沈姒愤愤不平完,突然怼了下她的手肘,“你看对面。” 沈姒抬了抬眼。 隔着红毯和茫茫人群,颜若朝沈姒举了下高脚杯,盈盈一笑。 品牌的香水晚宴和发布会,除了会邀请时尚圈主编、记者、模特、VIP用户和资深品香者,自然也会邀请娱乐圈明星,所以撞上了也不稀奇。只是她没想到,颜若见到她会是这种姿态。 沈姒看着她,同样很轻地笑了声。 周子衿没忍住“我靠”了声,“她要不要脸啊?这他妈就是挑衅吧。” 她气得要直接冲上去,“我今天非得替你手撕了这个绿茶。” 沈姒不动声色地拉了她一把。 “你怕她干嘛?”周子衿不解。 “没必要,”沈姒十分心平气和,“打她累手,骂她脏口,平白浪费了今天的心情,你放着我来处理就好。” 一晚上的兴致都被搅和坏了,沈姒全程面无表情,连个字都懒得说。她慢条斯理地试了面前的一道分子料理,擦了擦手,发消息给助理: [你现在把颜若近期要官宣的商务代言和资源整理给我。] 助理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几道分子料理上完,邮件就发过来了。 沈姒扫了眼名单,将餐布折叠,端着酒杯朝会场里的人走过去。 一整晚的风平浪静。 夜色越来越浓,帝都的灯火潋滟,京郊的香水晚宴在私人订制的流程中走到尾声,临近散场,私人调香师根据宾客的意见进行私人配香。 场内的人陆陆续续地快走光了。 周子衿有杂志社的拍摄任务,在后台交接,还没出来。沈姒在场内稍等了会儿,就看到颜若风风火火地朝自己走过来,劈头盖脸地问了句。 “我的代言合同是不是你搞的鬼?” “颜小姐何必大动肝火,我只是说你看上去不太合适而已。” 沈姒轻抿了口红酒,态度冷淡,“一杯酒的功夫,几句话就让品牌方就把你换掉,看来你真的不合适。” “你自己被人看不惯上热搜,就跑来报复我?”颜若讽刺道。 “是不是你做的,你心知肚明。”沈姒不避不让地看她,“你有空跑到我面前发疯,不如去管管你的粉丝。不然她们骂我一句,你就会跟着倒霉一点。” “你以为我——” 颜若被沈姒气定神闲的态度刺激到,正要回击她,突然点想到什么。 她突然笑了。 “原来你这么介意啊,是因为‘金主’这个事实,还是怕‘替身’这两个字?” 迎着沈姒的视线,颜若用一种讽刺的口吻问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就被人抛弃,所以你特别怕被人取代,特别怕失去他之后无家可归啊?” 沈姒推开高脚杯,好笑道,“都不是小孩子了,颜若,你幼不幼稚?”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没有安全感。也对,毕竟这三年,你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过别人。”颜若非常惋惜和同情地看着她,轻落落地撂下几个字,“这种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她这种明嘲暗讽的态度,就差直接把“可怜”两个字怼上来了。 “如果你想刺激我,恭喜你,成功了,”沈姒的语气格外平静,不疾不徐,不带任何情绪,“不过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失去的滋味,你会比我先体验。” “你威胁我?”颜若脸色微变。 “是通知你。”沈姒抬眼。 事实证明,口头威胁毫无效用,她也懒得跟颜若继续过招儿。 “先前饭局我就警告过你,少招惹我,”沈姒笑道,“既然你非要折腾,那我通知你,你的商务代言、杂志封面还有影视资源,还会继续往下掉。” 懒得多费口舌,她绕开了颜若。 “不用你威胁我沈姒,我又不靠这个生存,而你,如果不是靠睡,今天都没资格站在我面前。”颜若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冷笑,“你不就是怕我比你年轻吗?介意我这张相似的脸吗?” 她声音依旧温和,“如果我告诉你,我跟他其实认识,你是不是会气死呀?” 没给她继续表演的机会,沈姒听得不耐烦,一句话打断了她: “你妈小三上位给你的自信吗?” 可能没料到她知道以前的事,颜若脸上失了血色,一时竟没有反驳。 - 申城直飞肯尼迪国际机场的航班上,齐晟正闭眼假寐。 继欧洲反垄断官司打赢后,蓝核成功在德国收购汽车品牌,今年下半年预计推进跟DuPont家族的合作。 一个月前的邀请出于种种原因推迟到现在,会面地点在纽约。 国内每隔两小时汇报一次动态,所以热搜一上,消息就传过来了,但总助扫了眼正在休息的齐晟,没敢吵醒。 他也根本不想汇报。 闹得沸沸扬扬的热搜,说白了就是一个小明星心思不纯,借刀杀人,利用舆论给人添堵。这种叫不上号的人实在用不着齐晟亲自过去,打声招呼,多的是人知道该怎么处理。 事儿不大,但他怕齐晟为了沈姒,会撂下DuPont的人直接回国。 毕竟不是没有过先例,以前沈姒把财产尽数归还,齐晟本来就因婚事惹得老爷子不高兴,还敢除夕夜撂下家宴,直接追到美国去。 三年前老爷子被气得雷霆震怒,齐家的继承人差点儿易主。 国内赶在这档口出幺蛾子,万一齐晟回去了,简直让其他高层心梗。 而且这事儿挺好处理,联系电视台提前播出沈姒的比赛片段,营销号炸几个,剩下的直接砸钱,操作下反转舆论导向。至于搞事的女明星,给她经纪公司和合作方施压,比什么都有用。 斟酌之后,总助直接给国内的人下通知,把消息压下了。 - 国内确实以最快速度处理了。 电视台那边打点好,节目组以最快的速度发文解释,并将两人比赛时的完整舞蹈片段发到了网上;评委相继发声,客观公正地解释点评打分原因;连被淘汰选手也在微博发声明,说自己这一场输得确实心服口服。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节目组给自己辟谣都没那么快。] [也可能是威胁的力量。] [黄老师,您不会是被胁迫的吧?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路人太心疼被辣菜的女明星和淘汰的黄老师了,tcl,资本没有心。若若和黄老师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ylq没救了,五毒俱全。] [心寒,不愧是资本,恰烂钱的营销号被炸了都不敢bb,不想要的热搜无影无踪,想要的热搜空降热一,四个字:有钱真好(微笑)] 质疑的声音不小,但营销号不敢瞎带节奏,风向确实调转了。 因为这场比赛沈姒赢得名副其实。 视频里被淘汰选手的柘枝舞确实刚健明快,水平不低,但沈姒的实力摆在那儿,对比之后,让人完全找不到挑剔的角度,想黑都没法下手。 [u1s1,小姐姐的水平不输黄老师,难度那么大的动作,还发挥得那么稳,是能看出来基本功的。] [啊啊啊啊啊我突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 [专业的冒死说一句,我上次就替沈老师开麦了,我老师一直夸她牛逼,沈老师的水平都可以当导师了。可惜某家粉丝追着我咬(摊手)] [楼上小心一点,某家粉快放学了,写完作业就来撕你(狗头)] [某家粉本来就疯啊,比男顶流粉还疯,她家都是黄泉路人,非要带上黄老师升堂,其实是不爽正主被小姐姐艳压过,想替正主出一口恶气。] [xs,小姐姐这张脸就是艳压一众女明星,能上热搜确实合情合理,某家粉看正主不争气就酸了吧?] [黄老师都解释输得心服口服了,麻烦某家粉独立行走,别在评论区cue黄老师,谢绝捆绑。] 热度转移后,先前差点上热搜的“替身”说法也在实时里压下去了。 回去周子衿疯狂diss了一路颜若,直到电视节目紧急辟谣。 “三哥的人动作好快,这才不到四十分钟,居然处理得差不多了。” 沈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本来我还联系了我哥,让他联系熟人打点下呢。不过好像有人已经给颜若经纪公司施压了,你看,” 周子衿翻出颜若经纪公司的辟谣,“平时装死的经纪公司和工作室,居然都出来约束粉丝了,颜若粉丝在闹呢。”网首发 [平时维权你装死,现在为了一个素人,要粉丝闭嘴?] [我就一句,XX娱乐倒闭了。] [给爷看笑了,经纪公司胳膊肘往外拐,内娱独此一家。工作室看不见她之前辣菜若若?现在要踩着我们若若,捧这位姐出道吗?] [请经纪公司正视粉丝合理诉求和该有的地位(微笑)。] 抗议了几分钟,经纪公司就关评论了,对粉丝的态度异常的强横。 没人知道,经纪公司老总是被一通电话从温柔乡里揪起来的。 蓝核这边的负责娱乐项目投资的人和赵家先后打过招呼,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听得他冷汗涔涔。他受了气,自然没忘劈头盖脸地质问了底下一顿。 他现在只想平息风波,把自己摘干净,恨不得直接过来表忠心。 沈姒不知道这些,只觉得今晚这一出委实恶心人,心里一直压着气。 她降了下车窗。 “随便吧,”沈姒面无表情地往后靠了靠,闭着眼睛缓了缓情绪,“我现在听到颜若这两个字都嫌烦。” 夜晚的凉风从车窗外灌进来。 周子衿看她不高兴,转移了话题,“你今晚试了什么香水,这款我怎么没闻过?千叶玫瑰味儿?” “我没试过这种,”沈姒不太在意,“可能今晚沾到了别人的吧。” 话音刚落,她低头嗅了下。 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很熟悉。 就是不久前,她在齐晟身上嗅到的味道。她当时怎么也想不起来熟悉的缘由,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 是颜若,颜若身上的味道。 沈姒的眉尖轻轻地蹙了下,心里有点儿膈应,翻了翻手机消息。 微-信里大片的未读红点,唯独她跟齐晟的对话框,干干净净。 齐晟还没下飞机,也可能睡了。 沈姒编辑了条消息后,看了眼时间,又逐字删除。实在太晚了,她克制着没剖根究底,按灭了手机丢到一边,到底没把这条消息发出去。 可惜有人就是不让她顺心。 风波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第二天早上颜若直播又上了热搜。 #颜若直播# #娱乐圈言情文照进现实# 热搜里是直播里的一小段视频,商务活动粉丝互动环节,有人问最近的热搜,颜若澄清两张照片不是自己,还回应了自己跟齐晟的关系。 “没有大家脑补的那么多,不过他以前救过我,三年前我被一个导演骚扰的时候,差点脱不了身,那天晚上是他制止了这种行为,所以……” 颜若微妙地停顿了下,温温婉婉地说道,“反正我一直很感激和敬重他,所以请大家不要继续发酵这件事了,我不想给任何人带来困扰。” 这样欲言又止的辟谣,太耐人寻味了,比直接碰瓷捆绑还有效。 [英雄救美还有替身的戏码齐了,娱乐圈文照进现实。] [真的没有爱情故事吗?这么般配的两个人,我已经脑补出一本娱乐圈文了呜呜呜呜呜。] [划重点,三年前,所以现在这个长得很像颜若的真的不是替身吗?] “我操,颜若还要不要脸?” 周子衿昨晚跟她一块回来,也没回家,睡醒之后翻着评论破口大骂。 “她家粉丝平时抵制跟男明星传绯闻,动不动就日工作室,这回居然带头舞?真他妈粉随正主,一样双标。” “粉丝说的也不全错,三年前,确实是重点。”沈姒划动了下手机屏幕,声音很轻地说了句,“真巧,三年前是我跟齐晟刚分手的时候吧?” 周子衿怔了下。 她看着沈姒,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有点手足无措,“你别多想啊,姒姒,我根本没听说过三哥跟她有什么。颜若就是碰瓷,故意气你。” 沈姒又重播了一遍,自始至终没哭没闹没生气,只是笑了笑: “我没生气啊,我就是没看出来,他这么乐于助人。” 偏偏是她最介意的颜若。 - 这两条热搜看疯了一群人。 经纪人又惊又怒,她万万没想到昨晚各种警告,都阻止不了颜若作死。 经纪公司的老总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完,自家公司出钱紧急降热搜。 公关团队整个被气笑了,这女的太能折腾了,一顿骚操作下来,昨晚砸的钱直接付诸东流。 圈内几个知情的也看傻了,毕竟她们实在想不通有人竟如此不怕死,什么人都敢沾,谁的热度都敢蹭…… 还有已经抵达纽约的总助,看着热搜消息,几乎眼前一黑。 他万万没想到小明星这么能折腾,警告完她经纪公司,公司安分了,她继续上窜下跳,还敢碰瓷,而且还他妈是狗血不入流的“替身”论调。 太离谱了。 这回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继续隐瞒。 万一沈小姐误会了,跟他老板闹脾气,两人关系又掰了,他一定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人。 可会面不过二十分钟,行程还有四五天,他怎么汇报? 总助在一旁抓心挠肝,度日如年。 两边正在交谈,聊的风生水起,实在没有他插话的资格。总助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逮到机会跟齐晟低语,“国内出了点事儿……” 昨晚到现在的热搜一变再变,从诬陷沈姒靠金主走关系,指控节目组不公平;到扒出两次的热搜照片相似;再到节目组辟谣反转;最后到今天早晨颜若脑子进水了一样神级作死碰瓷。 一波三折,过于复杂。 总助逻辑这么清楚,也得花七八分钟才能解释完,冷汗都下来了。 齐晟眸色沉静冷然,摩挲了下腕间的佛珠,没当着别人的面问责他瞒报,只说,“订一小时后的机票。” 消息不都是总助经手的,同样的内容,会有人发到他邮件里,总助只是替他筛选过滤。他这两天忙,没功夫处理,下飞机这半小时就没看国内消息。 有些话不说,反倒比劈头盖脸、没完没了的指责更加让人愧疚。 旁边的年轻人一直耐心等着,听到这儿突然开口,“齐先生要走?” 他听得懂中文,说得还很流利。 “DuPont从一个月前就邀请齐先生,我自认够有诚意了。现在齐先生要为了一个女人离开,未免太儿戏了。” 年轻人挑了下眉,面上没了情绪,灰褐色的眼睛全是冷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不是太不讲规矩?” 坏了。 听说DuPont家族上世纪靠军-火发财,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家主,不过看着不像善茬。虽然现在是法治社会,不存在生命危险,但晾了人那么久还说走就走,合作估计要黄了。 万一谈崩了,回去其他高层一样拿他问罪,总助后悔得牙疼。 齐晟似乎并不意外,嗓音微冷带陈,意态懒散又轻慢,驱散了点儿沉郁的感觉,“规矩都是胜利者定的,Meillet,我们节省彼此的时间。” “胜利者?”年轻人扬了扬下巴,示意眼前的赛车场,饶有兴致地说道,“既然还有一小时,比一场再谈?” 齐晟微眯了下眼,沉声一笑,“你不会喜欢今天的体验。” 赛车场四面环山,场地空旷又广阔,郁郁葱葱的山林送来一阵凉爽的清风,看台附近有巨大的实况转播屏。赛车停在赛道上,工作人员候着,看起来早已备好的服务,原本应该是消遣。 只不过现在变成了一场赌约。 随机安排了两辆赛车和赛道,前方指示灯正在逐一亮起。 3、2、1,读秒结束。 并驾而列的两辆赛车,如闪电般冲出了起跑段。 极致速度下的拉扯和追逐,在直道上反而没什么差距,过弯道时区别才尽显。Meillet是职业赛车手,能把赛车玩到什么程度自然不必多说,只是没人想到,齐晟的速度也飙得那么快。 蓝灰色的赛车连过几个弯道,直逼职业赛车手的最高限速,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当回事儿。 仅剩最后一个弯道,Meillet凭借技巧甩开了齐晟半个车位。 马上要进入下一个弯道和陡坡了,已经没有很好的时机反超了。结果齐晟打了下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 赛车的轮胎直接脱离了地面。 总助被吓得不轻,蹭地从看台上站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看台上的人都傻掉了。 这是陡坡,还是过弯儿的地方,赛车在转弯槽漂移,车子甩尾时,后轮失去抓地力,十分容易出现事故,搞不好会直接失控,翻车坠毁。 一时间,呼啸的风声像是停滞了,只剩扑通扑通的心跳,无限放大。 想象中车毁人亡的画面并未发生。 赛车腾空划过一段后,有惊无险地直降到下一个坡面。在毫无缓冲时间和距离的情况下,车身在高速弯一个侧转,车头倒转过直角,绝尘而去。 过于惊心动魄的一幕。 齐晟年少时比较野,山路飙车、野外生存、徒手攀岩、地下拳场对垒、假期被扔在军区训练……这几年他其实收敛多了,所以总助还真没怎么见过他玩起来不要命的样子。 四九城里的这票权贵子弟玩得再过火,也都惜命。 但齐三、顾二和贺九几个人实在够疯,不是玩起来不要命,就是拿命当游戏玩儿,雷雨夜都在赛场飙过车。 看台上两边的人都静默了,关注着赛道情况,大气都不敢喘。 蓝灰色的赛车遥遥领先。 刹车后赛车回旋,轮胎与地面产生剧烈摩擦,划出了一大片火花。 十余秒的壮观。 后视镜里薄光折入,映出齐晟沉郁的五官和一双漆黑沉冷的眼来。 他抬手松掉颗纽扣,浪荡地将手腕搭在车窗口,整个人慵倦又邪气,像一只刚刚苏醒的凶兽,沉寂已久的戾气开始攒动,让人心惊肉跳。 Meillet停车后就下了车,看上去比想象中的风度。 “你赢了,我愿赌服输。”他抬了下手,秘书送上来已经拟好的合同,刷刷刷几笔签好了名字,盖上公章。 没料到对方签合同如此痛快,项目组的人略微有些惊讶。 为了一场赛车的赌约签合同,听说去着实有些荒谬。 不过与其说对方愿赌服输才随性而为,更像是出于两人的私交。 DuPont家族的人其实只是请齐晟过来玩儿的,合同一早就草拟好了,所以在有意促成合作的情况下,齐晟晾了人那么久,也无所谓。 “不搅和你的好事,”Meillet抓了抓棕褐色的短发,坏笑道,“只是可惜了我为你准备的惊喜,我挑了九个,看来今晚要我一个人消受了。” “并不期待你的品味。”齐晟勾着领带扯松了点儿,始终不太走心。 车子一路疾驰回机场。 齐晟将通话拨到国内,振铃声不过两秒就戛然而止,然后一阵忙音。 挂断了。 齐晟按了按眉心,耐着性子拨过去三次被挂断,最后发了条短信。 [我马上回国。] 没拉黑,但也没回。 齐晟沉着脸把手机撂了。 “我跟这女的什么时候认识了?”他的嗓音低沉,还算平静,甚至勾着点温和笑意,“别人碰瓷,她挂我电话?” 总助不太敢接这话茬,但又不敢不开口,“可能沈小姐太在意您了,本来就在气头上,又被挑拨了两句,现在心情不好才跟您闹脾气。” 齐晟没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手腕的佛珠,周身攒动着戾气。 “你跟着我真长进,替我拿主意。”他沉下声,“我还没色迷心窍到毫无判断力,得靠你瞒着,才知道该干什么。” “老板。”总助脸色一白。 其实仔细想想,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有成算的。当年老爷子厌弃,他在齐家低谷,但他趁这个机会拔除了生了反心的人;现在定一小时后的机票,是因为与Meillet的私交,足够在短时间内签合同。 说白了,总助只是怕齐晟有一天没能力反转局势,还不管不顾。 他老板过于在意沈姒了。 话点到这儿就够了。 “派人跟着沈姒,别让她出国。”齐晟掀了掀眼皮,一身杀伐气,压迫得人心惊,“回国前处理不好颜家和那女的,你跟她一起消失吧。” 总助连声应下,心里狠狠地给颜若记了一笔。 - 沈姒前一晚被膈应得差不多失眠,今天被气过劲儿了,反倒平静了。 她找了个私人山庄玩去了。 插花、品茶、沉浸式画展、酒窖盲猜酒名,她这一天除了联系朋友搞掉了颜若的资源,基本都在玩儿,外界进展到哪儿了,反而没怎么关注。 其实外面已经腥风血雨了。 直到傍暮时分,用过餐点和晚茶,倦意拢了上来,沈姒换了浴袍去温泉。 假山高叠,流水淙淙,青苔生长在奇形怪状的石缝里。一条落红满地的小径,没有刻意铺设路灯,石灯笼里映出昏暗的光芒,烘得四周暖洋洋。 沈姒揉了揉后颈,视线无意间触及对面颀长的影子,稍稍一顿。 她掉头就走。 齐晟在她身后攥住了她的手肘,一把扯了回来,面上是薄薄的戾气。 “跑什么?” 他的嗓音很沉,透着一点倦懒和疲惫,有点哑。 “你放手!”沈姒看着他,语气冷淡。 第 47 章 危情蛊惑 初夏风过林梢,白日里初起的一点暑气随夜色的悄然降临渐渐消散。私人山庄的温泉附近,虚白的水汽氤氲,石灯笼闪着朦胧的昏光。 四目相对,彼此的情绪一览无余。 齐晟轻眯起眼睛,深深望着沈姒,眸色渐沉,“你又跟我闹什么?” “我哪敢啊。” 沈姒勾了下唇,不避不让地看着他,含讥带俏地笑了声,“我能有今天,都是您给的,我小心伺候都来不及。” 齐晟微蹙了下眉,单手箍住她的后颈,拖近彼此的距离,“好好说话。” “我不会说话?”沈姒看着他,凉凉地笑了,“也对,我是比不得有些人,嘴甜又会来事儿,对您的救命之情感恩戴德,念念不忘了三年。” 一想起颜若的直播片段,她心底压了大半天的火差点窜出来。 “既然您玩腻了我,厌倦到想换人了,就知会我一声啊。” 她用一种极度平静的语气,阴阳怪气道,“我随时都能给她腾地方,再不识趣,我也不敢耽误您的好事。” “我根本不认识她。” “您可真薄情,三哥,”沈姒轻讽,“人家当着几百万人直播跟您虐恋情深呢,您就一句不认识。” 齐晟看着她,心底窜起一寸燥意。 他真想不起来这傻逼女的是谁,也就对沈姒有点耐心,才肯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除了上次接你撞到过,我他妈跟她都没见过。” “其实您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三哥,挺没意思的,”沈姒面无表情地抬眼,“前有陶敏玉后有颜若,我习惯了。您也别跟我说什么不认识了,她逢人就说你救过她,这么绘声绘色,总不能是自己臆想的吧?更何况——” 她冷笑,“您带了一身她的香水味睡我的时候,也没见您多顾及我知道后的感受啊。” “什么香水?”齐晟越听越离谱,嗓音沉了下来,“你别听风就是雨,沈姒,当初为了一个订婚传言,你跟我闹脾气,说走就走,现在这女的我都不认识,你还要跟我翻旧账?” 他虚拢着她的手一用力,劲儿太大,骨节分明的手指硌得她生疼,“你跟我无理取闹也该有个限度。” 语气不重,但他的姿态过于强硬,近乎不容置喙。 “我无理取闹?”沈姒气笑了。 “我有没有说过我多膈应颜若?我问你跟她认不认识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乐于助人,非得助我讨厌的人是吗?你这么喜欢英雄救美,让她以身相许好了!” “你还有脸嫌我翻旧账,齐晟。” “当初所有人都知道你要订婚了,就我一个人跟傻子一样搞不清状况,我不走,难道要等你婚后再难堪吗?” “分手了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你包女明星也好,玩女大学生也行,都跟我没关系,但就是颜若不行!” 沈姒越说越觉得心口疼,反手掰他拢在自己颈后的手指,“你别碰我,我要跟你分——我根本没跟你复合,请你以后都离我远一点。” “我他妈根本不记得这人,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来回两次十小时的航班本就让人倦乏,齐晟的嗓音又低又哑,透着说不出的烦闷。 但他的语气落在她耳中,更像是低斥和不耐烦。 “你非要给我扯这个关系,那我问你,我看上的女人还用藏吗?” 话说得重了点儿,沈姒恼羞成怒到气急败坏,推开了他,错开身位往外走,“那您玩您的,放过我吧。” “我不是这意思,姒姒,”齐晟太阳穴跳了跳,对没印象的人,解释都无从说起,燥郁的戾气越来越浓,“我根本就不会管这种闲事。” “您怎么不会?”沈姒笑着反问,“我跟您不也是这么在一起的吗?” 南城相逢时,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她得罪了人差点脱不了身,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这女的,我要了”,旁边那票嚣张跋扈的公子哥一声都不敢吭,由着他高兴,把人带走。 所以同样的戏码从颜若口中说出来,都不用讲细枝末节,沈姒就会忍不住拿自己的经历填补。 齐晟直接给气笑了,“我救你,就不能因为对方是你吗,沈姒?” 操啊。 她还打算拿他们之间的过往给他整理罪名。 “您是为了什么,随您高兴,”沈姒闭了下眼睛,咬牙切齿道,“我只是后悔,为什么要拽住您,而不是别人,让我两次置于这种境地。” “你说什么?”齐晟眸色沉下来。 “换个人我一样勾引,”沈姒不避不让地抬眸,冷若冰霜的面容依旧媚意入骨,“至少还能好聚好散。” 周遭的空气凝滞了一瞬,话说到这份上,两人僵硬得彻底。 “收回你那些气话,沈姒,”齐晟眼中最后一丝耐性几乎告罄,忽然抬手,拢过沈姒的腰身,“你跟我闹脾气可以,别把我们之间说得那么难堪。” 他终于没耐心再说什么,手上一用力,将她抱起来,径直往温泉走。 “是你在给我难堪!”沈姒慌了一瞬,愤然瞪着他,“你还想做什么?” “你别碰我!你凭什么碰我,我跟你都没关系了。” “你想要就要,不喜欢了就换,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是畜牲吗你!” 齐晟卡着她的脖颈将人按在了温泉边,“你再说一遍。” “我不想跟你纠缠了,”沈姒拼命地挣扎,“齐晟你聋了吗?” “你不想跟我纠缠?” 齐晟抬手扯下她的领口,懒懒散散敛眸,沉冷的视线掠过她心口。 他当年亲手刺在她身上的刺青,S型的蝮蛇口衔花枝,玫瑰冶艳,浸在飘渺的水汽里,因温度上升越来越清晰和艳丽,欲气四起。网首发 他漫不经心地一哂,粗砺的指腹从纹身上碾压而过,轻嘲,“这么想摆脱我,还留着我刻的刺青?” 其实当初分手后,她负气的时候的确想过洗掉刺青,可惜齐晟挑的位置过于变态,而且很疼,一次又洗不干净,这种念头她也就过过脑子。 “跟你没关系,你放开我!”沈姒躲开他的触碰,“我回去就洗掉。” “你敢。” 齐晟掐着她的下巴,微微眯了下眼,嗓音阴郁又凉薄,“你敢抹掉,我就能在你身上再刺一遍。” 沈姒听得心梗,被他气得肩膀都在抖,“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是吗?我不想见到你了,难道还不能离开吗?” “离开”两个字就像掉落在草垛上的明火,燃起了他心底的阴暗念头。 “你还想走?”齐晟的眸色沉下来,“每次不管我怎么解释,你从来不信我,你到底多想离开我?” 他掐着她的手一用力,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戾气,“你今天非要为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跟我没完没了了是吗?” 石灯笼的昏光掠过他的眉眼,沉冷、阴鸷,没有什么温度。 他一身杀伐气,让人心里发怵。 “早知道你改不掉乱跑的习惯,当初给你纹身前,该给你植个追踪器,”齐晟倏地笑了声,冰凉的手指触到她腿内侧,“你要是还不长记性沈姒,我在这儿给你植一个怎么样?” 一字一字说得沈姒心惊肉跳,她一巴掌扇了过去,“你疯了吧齐晟!” 这一巴掌没落到他脸上。 齐晟扣住她腕骨,往头顶一压,按在了石壁上,“我是疯了,” 他轻眯起眼,带着戾气的冰冷视线投向她,“我就是疯了才会跟你好好解释,沈姒,要不是仗着我喜欢你,你当初连跟我闹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别跟我提喜欢!” 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对峙的气氛,沈姒提起膝盖就是一击。 “我对你而言,跟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有什么区别?” “你就这么想?”齐晟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冷了几分。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沈姒气急,平时从未说出口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你我之间,从来主动权在我,决定权在你。何必说得那么好听?” 心跳难平,气氛也难平。 “好,很好。”齐晟气极反笑。 一字一句,从他喉间挤出来,低沉又喑哑,混着冷笑。 齐晟反手将她摔进了水里。 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阴鸷、无谓,冷冽得没有一丝温度。 半天然的温泉池里骤然被掀起一大片水花,沈姒毫无防备地被撂进水里,不小心呛了几口水。然后腰间一紧,她被他从水中捞起,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颈,“你想干什么?”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上次被他按在泳池里差点溺水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她惊魂未定。 “不是说我拿你当玩物吗?”齐晟意态轻慢又冷淡,修长的手指勾着她浴袍的系带一扯,直接将人剥了出来,“那你就省点儿力气,好好受着。” 一静一动,他的意图如此明显。 他对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语气,也从没有过的态度,陌生得让她心慌。 “你这样算什么,齐晟?”沈姒挣不开他,心里一阵阵发怵,又惊又急,“你非要这么折辱我吗?” 齐晟看着她,低笑了声,“玩物还跟我谈什么折辱?” 他一手掐住她的脖颈,一手狠狠钳住她想要推开的手,就势压下,封住她的唇。在她错愕的片刻,他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沈姒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想到他真的敢,丢了大半边身子的力气,声音都哽住了。 “你不想跟我纠缠,我倒想跟你纠缠。”齐晟朝她俯身,贴上她的耳垂,感受到她因紧张而战栗,“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我的。” 奇形怪状的假山沽沽涌清泉,蜿蜒曲折的石子小路藏入花叶间。 夏夜的风一掀过,落红簌簌而落,耳边虫啾鸟鸣,微弱的蝉鸣声和潺潺的水声里,是她几乎压不住的声音,婉转而绵软。温泉的水汽袅袅升腾,在夜色里氤氲了一片虚白色。 三分霜雪色,孤光一点萤。 虚白色的水汽在如墨的夜色中飘渺如烟,沈姒靠在齐晟肩头,无力地推拒,“你出去齐晟。”她只觉涨得受不住,“我难受,真的难受。” 夜幕中弯月如钩,私人山庄灯火通明,只有后山附近夜色沉寂。 齐晟漆黑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沉冷的一双眼暗色沉降下来。 他的喉结上下一滚,同样不太好受:你放松点儿。他嗓音又低又哑,像是在烟酒里滚过一遭,混着难以言说的感觉,颗粒感分明。 “那你赶紧滚啊!”沈姒难以形容的煎熬,“你是畜牲吗齐晟?” 晚风过境,远处山庄的建筑灯火璀璨、纸醉金迷,近处只有斑斓的月影,她勾住他劲瘦健硕的腰腹,沉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晚风掀动了不知名的花香,落花阵阵如雨。 空明溶溶月,闲庭淡淡风。 - 私人山庄的客房内,通明的灯光延续了一整夜。 室内的藏香早已燃尽,依旧驱散不掉残余的甜腻气息。今晚折腾了太久,从温泉到客房地毯和落地窗,记不清楚具体到什么时候,只记得她一开始还对着他破口大骂,后来快意和痛楚层层堆叠,什么话都骂不出口。 也许有些人天生不适合温和的相处,只适合撕扯、撕咬、厮杀、厮-磨。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大约身体记忆刻在了骨子里,亲密接触太过契合,很难排斥这种感觉。只是想到颜若,她心里梗得慌,才抗拒得厉害。 但不管她想不想承认,今晚的情绪还是在暧昧的氛围里烧光了大半。 醉生梦死而又混乱的一夜。 沈姒撑不住倦乏的困意,几乎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睡死过去。 意识朦胧间,有人动了下她。 本来就不安心,沈姒当下被他的动作惊醒,往后缩了一下。 齐晟的手停在半空中,沉默地看了她几秒。 水晶吊灯的光线偏冷,有些刺眼,映照到齐晟沉郁的五官,和线条利落棱角分明的轮廓。 “不碰你了,”齐晟低了低视线,嗓音平缓,“清理一下再睡。” 沈姒哑着嗓子骂了一句“滚”。 凌晨3:24。 他可真够体贴的,就他妈还剩不到两个小时天亮了。 沈姒眼尾泛着红,眸底一片荒凉,“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齐晟。” 齐晟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掠,语气沉郁又冷淡,“你哪儿都去不了。” 沈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抄起手边的东西砸向他,磨了下后槽牙,“你还想怎么样?一晚上还不够吗?” 骨瓷的水杯擦过他的脸,哐的一声,砸到他身后的墙壁。 四分五裂。 没料到他不躲,沈姒看着他脸上被磕出来的痕迹和水渍,情绪平息了点儿,冷冷地看着他,心说“砸轻了”。 她这会儿倒不怕他了。 齐晟倾身靠近她,手撑在她身侧。“你再说两句试试,沈姒。” 冷光掠过他阴鸷的眉眼,折入深邃的眼底,沉不见底。 他捏住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碾了碾,轻笑,“你想再来一次?” 话音一落,沈姒直接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啪—— 出乎意料,清脆的声音在沉寂的空间里落下。 沈姒怔了下,动作一顿,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次还不躲。 我操。 刚拿骨瓷杯砸过他,又扇了一巴掌,他竟然一次都没躲,实在反常。 沈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齐晟抬手,缓慢地擦了下脸上的水渍,扶住脸颊动了动。他漆黑的眼凝视着她,没说话,面上也没什么情绪。 周遭的空气诡异地陷入了沉寂。 沈姒看着他,咬了下唇。 分不清是气的怕的,还是被折腾出来的,沈姒眼底泛了一层水雾。 不等齐晟发作,啪嗒一下,沈姒的眼泪掉了下来。 “……” “我没生气,你哭什么?”齐晟无可奈何地揉了下她的脑袋,有些好笑。 扇了他一巴掌,他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她倒先哭上了。 “你太欺负人了齐晟。” “昨晚颜若给我买了多少个黑热搜,网上骂得有多难听,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怕你忙才没给你发消息,你都不知道来问问我吗?”沈姒断断续续地哽咽,“我本来就难受,你还欺负我。” “你就知道凶我,就知道凶我。” 齐晟动作一顿,压制她的动作缓了下来,“我昨天真不知道。” “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不知道!飞机上没网吗?你一个消息没发过。” 沈姒双手掩住面颊,眼泪从指缝漫了出来,恼得浑身都在抖。 “我难受的时候你在哪儿呢?周子衿都知道陪着我,找人帮我打点,你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我凭什么不能委屈?” 沈姒这两天快被颜若膈应死了,白天压着火,一直忍着没发作,这会儿发泄出来,才觉得心里没那么堵了。 一晚上剑拔弩张的僵硬氛围,似乎在这一刻崩掉了。 齐晟看着她面上的泪水,眼底的戾气转淡,闪过一分躁郁和悔意。 他最怕她哭。 “你别哭,姒姒。”齐晟抬手将她拢进怀里,顺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少见的温柔和自责,“我这人就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对不起。” 他低了低嗓音,“以后绝对不会。” “没有以后了,”沈姒没好气地推了推他,声音很低,“你滚开。” 火气因为那一巴掌下了一半,她也实在没力气骂他了。 齐晟环住她的手没松开,“最迟明天,我让她跪着给你道歉,我让她把整个颜家赔给你,好不好?” 沈姒没说话。 没精力去思考他的话,也没精力跟他计较,她浑身倦乏又酸软,脱力地靠在他身上,拽着他的衬衫,困顿得没有多余的力气,只想睡过去。 - 次日,沈姒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 “沈小姐,我是颜若的经纪人,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对方开门见山,似乎迟疑了一瞬,硬着头皮继续,“齐少为您的事儿动了怒,来了剧组……” 初醒的感觉很不好,昨晚折腾得太狠,沈姒浑身被碾压过一样,大脑和动作都迟缓、再迟缓。听得全是中文,但她现在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 沈姒反应了几秒,才缓过劲儿来。 “您在听吗?” 对面的人声音很急,“沈小姐,不管之前有什么矛盾,事后我们可以解决,都好商量。你能不能过来制止一下?再耽搁一会儿,我怕闹出人命。” 沈姒听完,心平气和地说了句,“我建议您直接报警。” “啊?”对面经纪人怔了下。 “真不凑巧,我跟这两个人都有仇,”沈姒冷笑了声,“颜若要是死了,我今晚给她放炮仗,你要是能把齐晟送进去,也算为民除害了。” 她冷着脸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第 48 章 声名狼藉 困意被这一通电话搅散了大半。 落地窗外天色阴沉,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倾盆。青灰色的云团压得很低,晌午时分,光线依旧昏昧不明。沈姒浑身酸软得厉害,喉咙里还有点疼,半天都不想再动一下。 缓了几分钟,她端过床头的玻璃杯,瞥见手腕上残留着的一道印。 是绑痕,昨晚留下的。 用的是领带,布料足够柔软,但她挣得太拼命,一直持续到后半夜。这会儿颜色已经淡了,只是落在素白凝雪的肌肤上,有点触目惊心。 沈姒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齐晟这人从不温柔,但在她面前收敛很多,让她几乎忘了他是什么脾气秉性,以至于昨晚他强-制她承受时,她才想起他的手段有多刁钻。持续到凌晨三点,他各种手段在她身上玩下来,她实在挨不住,哭到差点背过气去。 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怕齐晟的阴晴不定,沈姒一直觉得还好。 事实证明,他对她最阴晴不定的时刻,可能在床上。 这下沈姒的困意全消了。 她扯过床单一拢,踩在地毯上,脚下几乎一步一软。尽力忽略掉这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她翻了翻小行李箱,挑了几件衣服进了浴室。 明亮聚光的感应灯自动开启,光线偏冷,加湿器滤过处理好的空气,淡淡的香氛味无声飘散,镜面里清晰地映出一个她来。 沈姒低了低视线,掠过身前腿侧的咬-痕和掐痕,咝地倒吸了口气。 我日。 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沈姒没忍住骂出了声,“畜牲。” 消失了将近一天一夜,她都没理会外界发生了什么。 终于闲下来,她刚想处理一下消息,周子衿风风火火地把电话打来了,“你昨天在哪儿呢?我都联系不上你。” 她啧了一声,“您可真牛逼,姐妹,你的舞蹈合集今天上世界趋势了。” 沈姒很轻地“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就是昨天油管里转发过万的视频啊,”周子衿略微诧异,将几条微博转发给她,“昨晚都上高位热搜了,主流媒体还点评了,你竟然没注意?” “我昨天哪有心情?”沈姒想了想昨晚,心里不痛快,没好气道。 白天被颜若和她粉丝膈应得半死,她根本不想关注网上动态,到了晚上,她被齐晟翻来覆去地弄到后半夜,始终结束不了,最后实在没精力了。 有时候她真怀疑齐晟有什么变态倾向,虽然目前他没对她施过重手,但他兴致来了,似乎她怎么求都没用。这种情况下,顺着他来最好,徒劳的挣扎只会给他增加乐趣,她掉眼泪他也权当助兴,反而发了狠,变本加厉。 胡思乱想间,周子衿兴致勃勃地唤回她的思绪。 “那你赶紧看看!你没上网的这十几个小时里,外面可太精彩了。” 有人剪辑了她这两年所有舞蹈的高光时刻,配文“薄云衣,细柳腰,烟视媚行百般娇”,发在了油管。不知道是否是巧合,油管上有几个很有影响力的人转发了,一时间好评如潮。 因为是正向文化输出,国内的主流媒体又点评了两句,上热搜后,网友的风向调转得彻底。 [我靠,太绝了!仙女在发光,游戏里绝世美人建模活了的既视感。] [古代皇帝爱看美人跳舞是有道理的,我都循环看了一晚上了!] [从秦汉跳到明清,这是我看过舞蹈动作最还原、改编最合理的古典舞了,而且每场舞蹈都搭配了汉服形制的讲解,有心了。] [疯狂打call,油管转发过万了,我就喜欢这种强势的文化输出。]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awsl,真仙女降凡尘,在我看来,古典舞除了力量和技巧,身韵和气质也非常重要,沈姒yyds!] [古代为什么会有昏君,还不是因为有你这种美女!] 再高光的时刻,底下也难免有几句阴阳怪气的评论,何况颜若的粉丝大多看她不顺眼。不过大部分评论都是正面的,把恶意评论盖过去了。 [我真的搞不懂,这种在外网能正向文化输出的视频,不应该点赞吗?怎么会有人阴谋论?] [某家粉丝别来这里ky了,人家小姐姐长的比你正主漂亮,古典舞水平这么高,生的比你正主早,就算有替身说,也是你家正主像她呢。] [前几天嘲人家想红想出道的,我来说句公正话:人家小姐姐有颜值有实力,不比你家正主合适?] 还是昨天,几乎跟热搜前后脚的功夫,舞蹈圈子里多位有影响力的人物发博替她说话,业内的几个前辈认证了她的实力后,几个出名的歌舞剧团首席,艺术研究院成员,舞蹈家协会副主席,先后承认了她的水平。 沈姒看完,心里基本有数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搜集完她几乎所有舞蹈视频,精准剪辑每一个高光时刻,配上详细的朝代背景、舞蹈起源、汉服形制介绍,已经反常。 再加上这视频刚好推送外网,以强势的文化输出调转网友印象,又一路推上了高位热搜,吸引主流媒体点评夸赞,行动力和执行力都太强了,不太可能没有团队在背后运营。 还有替她发言的这些人,有些跟她关系的确好,可能出于交情为她站队,但有些人不过点头之交,没必要趟这趟浑水,都赶在这档口替她“不平”,肯定被人打点过了。 她倒没想过齐晟手底下的人这么会操作,能在短时间内反转口碑。 “看来你还真没关注外面的动态。”周子衿注意到沈姒的反应,分享了一堆东西给她,“你不在的这十几个小时里,颜若的事业和路人缘都快凉透了。” #颜若借戏扇桃夭女二耳光# #颜若初中霸凌受害者# “三哥手底下的人查东西太快了,他想知道点什么,对方简直没秘密。” 周子衿忍不住感叹道,“我都怀疑他在颜若身上装了监控,颜若刚入行那会儿的破事有人爆料也就算了,入行前的问题,居然都被扒干净了。” 昨天下午网上爆料了一段视频,视频里颜若在扇女二巴掌的那段戏份里,频频因忘词NG,真打了六七次才过,结束后女二的脸都肿了,她看都没看一眼,自己回了房车。 网上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前排等一个反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请不要随便发言,我相信若若不是这样的人。] [反转nm,视频有头有尾还不够完整吗?视频里她打人后洋洋得意的嘴脸拍得不够清楚吗?] [什么素质啊,就算不是故意的,ng七次足够说明专业水平不行了吧?而且把人打成这样,看都不看一眼,正常人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你们这群hz又出来跳脚了,她只是挨了几巴掌,我们若若失去的可是名声啊。(狗头)] [刀已经收不回来了,厚葬友军。] 下午的视频还没公关掉,昨晚热度未消时,又来了一记重锤。 颜若的初中同学爆料她从小就娇生惯养,经常仗着有钱校园霸凌,旁人有一点不合她意,她就带头欺负人,煽动其他女生孤立和恐吓自己。 校园霸凌的事儿年代久远,倒没视频佐证,换在平时爆出,影响未必真的恶劣,可前一个热搜先入为主,底下的网友信了八-九成。 [我最恨校园霸凌,粉丝要是再敢为了洗白正主,说校园霸凌没什么,老子今天就撕了你们的嘴。] [yrf以前吹yr人间初恋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太装了,路人只是希望她的言行接地气一点,不必接地狱吧。] [救命!什么人间初恋?从小就这么恶毒,以后还是叫阴间初恋吧。] 热搜上群情激愤、腥风血雨,各大平台还在不断爆料她这几年的事迹:耍大牌、大小姐脾气、对前辈没礼貌、欺负新人,一连得罪了内娱好几家。 短短地几个小时里,颜若的路人盘几乎全面崩塌。 昨天的风波还没平息,热搜挂了一夜还没掉下去,实时上升位又爬上来两记重锤,扒了颜若这两年的片酬和轧戏问题。战场直接从粉圈升级到社会范围,挑起了大众反感。 #天价片酬# #轧三部戏是什么体验# [我就说《桃夭》这部玄幻剧S的项目,三亿的投资,怎么会是五毛钱特效,原来钱都用来请演员了。] [看清楚,过亿的投资只请到了1/3个颜若,人家同时轧三部戏呢。不愧是粉丝口中的千金大小姐,精打细算会赚钱,资本家听了都流泪。] [限薪令是摆设吗?不是说明星没有天价片酬了吗?] [《桃夭》原著粉哭了,本来对三亿投资的电视剧有所期待,结果特效和道具尴尬得可以扣出三室一厅。] [强烈建议gd下场查一查,这种大量资金在合同外流动,真的不是当时的剧投资方在借机洗钱吗?]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大惊小怪?也没有很多钱啊,我每月3000块工资不吃不喝,只要从新石器时代开始,攒上个中华上下5000年就可以了。] 沈姒翻了几条,由于网上群情激愤,“天价片酬”又是敏感话题,前排粉丝基本控不住评论。 “这位大小姐娇生惯养多年,恐怕没遭受过来自社会的毒打,”周子衿看得非常解气,“就她平时这种行为,公司苦心经营的人设怕是要崩塌了。” “那也不妨碍粉丝闭着眼睛洗。”沈姒想起她粉丝的辱骂行为,实在同情不起来。 “恐怕洗不了了,我靠,新热搜又上来了,这次是法律问题了。”周子衿截图给她,“你看实时上升的热搜,这回颜若怕是真要凉了。” #颜若名下四家公司注销# [xswl,能拯救颜若黑热搜的,只有颜若下一个黑热搜。] [我去,她一个人贡献了多少条热搜……这两天我就像瓜田里上窜下跳的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笑。] [路人说一句,突然爆出这么多黑料,她不会是被整了吧?] [麻烦楼上的颜氏黄泉路人捋一捋逻辑关系,再来洗白,是你家正主先有黑料,才被人爆的。而且你们粉丝背地里不是一直得意颜若有资本捧吗,怎么会害怕被人整呢?] [yrf别再给yr洗了,这次不是粉圈问题了,避税是社会问题了,追星追到没三观了吗?再洗我就帮忙艾特广电和人民日报了(微笑)] [墙倒众人推。若若别怕,有错我们就改,陪你一起成长。] [居然还有粉丝控评?成长nm呢?颜若已经成年了,你们粉丝是不是还要说一句:她还是个孩子?] [那年瓜田暴雨,你说颜若清清白白,终究是错付了。] 网上爆出的黑料不断,看着像墙倒众人推,其实爆料是有顺序的: 从品行入手,先搞垮了颜若的口碑,挑动了跟娱乐圈百家的矛盾;再扒轧戏和天价片酬这种大众敏感点,事情严重性不断升级,关注范围不断扩大。发展到现在,已经上升到可能得罪广电,甚至违法的方面了…… 这一看就是资深的公关团队下场,利用拿手的洗白反向搞人了。 “她不是富二代吗?”沈姒微诧,“又不缺钱,还怕缴税?” “姐妹,这你就天真了,这年头谁会嫌钱少?”周子衿不以为意,“利用空头公司避税是娱乐圈常规操作,她们这圈子骚操作多着呢,没点背景和牺牲,还想大火,哪有那么容易?” “颜若这种家庭,虽然不至于被潜规则,但片酬、税务、人品、私生活,还有家庭背景,这一套扒下来,真没几个明星经得起查。” 沈姒原以为齐晟最多撂句话,让娱乐公司雪藏颜若,就算颜若是摇钱树,也没人敢保一个他点名封杀的人。 她没想到齐晟毁人这么彻底,会花时间把人整到声名狼藉。 - 颜若一夜都没睡好。 原本她还没感觉到问题棘手,结果砸钱都公关不掉热搜里的视频。热搜发酵了一晚上,一向殷勤的公司老总对她避而不见,似乎不太想管这件事,她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但也只是心里不安,她始终不认为沈姒有这样的本事。 刚安慰完自己,颜若就在剧组刷到了“天价片酬”和“轧戏”的爆料,还接到了一通电话,“由于不可抗力因素,原定今天播出的电视剧撤档”。 她窝着一肚子火,正要质问经纪人怎么回事儿,剧组已经开工了。 黑热搜还挂着,她今天不敢在剧组耍大牌耽搁进度,再加上剧组人多口杂,她不想落人话柄,所以全程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工作。 正拍摄,片场外传来一阵声响。 工作人员跟导演附耳低语了几句,导演脸色微变,直接起身,中断了这条拍摄,迎了出去。入口处制片人正陪着几个投资方和领导往里走。 场内人头攒动,却没人敢高声,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过来。 好大的排场。 颜若正纳罕一向不屑于搞关系的导演怎么也一反常态凑过去了,一眼望过去,认出处在中心的身影,她整个人僵了僵,眉心突突地跳。 剧组里不少人认出齐晟来了,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在小声议论。 “不会是来看颜若的吧?” “若若,原来热搜上说的是真的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连男一也跟着说了句,“要不然我还是赶紧走吧,这一场有亲密戏,他不会吃醋封杀我吧?” “我们其实不熟,你们想多了。”颜若笑得很勉强。 没人把她的话当真,都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热烈地跟周围人扒这个话题。只有颜若一个人心下不安,恨不得直接堵住这群人的嘴。 “顺路过来看一眼,你们继续,不耽误你们拍摄。” 说话的是赵东阳,热络地跟制片人客套了几句,结束了寒暄。 齐晟硬朗的五官沐浴在昏光里,神色很淡,看上去兴致缺缺,像个局外人一样。他距离感太强烈,气场骇人得很,也没人敢凑上来随意搭话。 片场内很快恢复了秩序。 这一场拍摄的是女主在游泳馆练习跳水,结果下水后小腿抽筋,出了点意外,被男主搭救的故事。跳水那部分的远景用的是替身,颜若只负责水下近景,也就没下场。 结果替身刚到位,一直没搭腔的齐晟笑了笑,不温不凉地说了句,“你们现在拍戏,都用替身?” “游泳池控温系统坏了,水温只有10来度,比外边河水都凉,颜小姐恐高,水性又一般,容易出……” 导演话说了一半,旁边投资人重重地咳嗽了声,拼命地给他使眼色。 这已经不能算暗示了,这是明晃晃地告诉他: 赶紧闭嘴,齐晟怎么高兴怎么来。 娱乐圈这种跟红顶白、拜高踩低的地方最会看风向了。 颜若这两天黑料不断,业内已经嗅到不寻常的意思了,今早又祸不单行,掉了几个资源后,原定今日开播的剧还被撤档了,就是傻子也知道有人要整治她了。 现在眼见着这几个投资方赔着笑脸,对齐晟毕恭毕敬,就差“卑躬屈膝”了,而齐晟对这个热搜上跟自己有牵扯的女明星似乎颇有微词,明显过来找茬的。 用不着捋请前因后果,导演也知道该怎么做。 他迅速转了话头,一连说了两个“能下水”,摆摆手让人把颜若喊过来,“演员的基本素养嘛,我这就让她重拍。” 一时间,片场内的人看向颜若的视线有些微妙。 颜若咬了下唇,倒没多余的情绪,只笑了笑,“应该的。” 周围人的反应让她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的人不能开罪,她平时再大小姐脾气,再不情愿,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只是颜若上了跳台,才意识到低头也不是那么容易。 恐高带来的惊悚感,让她几乎站不稳,跳台的那块板又一步一晃,她颤颤巍巍地不敢上前。 镜头运转了几分钟,颜若始终没有动。 导演生怕今日的疾风骤雨殃及自己,为难地看了眼齐晟。 齐晟掀了掀眼皮,沉冷的视线落在颜若身上,刀锋刮过肌骨一样,自下而上打量过她。他手里捏着温润的佛珠,缓慢地拨动了下,难说什么心思。 片场内陷入一片死寂,周遭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齐晟朝后仰了仰身子,看着倒不像生气,意态懒散又轻慢,甚至带了点笑意。他低冷的声音从演员耳麦里清晰地飘出: “跳个水而已,颜小姐还要我找人帮你?” 第 49 章 临杯离弦 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向来强烈,齐晟话音一落,颜若不敢再拖。现在只是让她跳个水,她在这儿犟一句,万一对方较真了,后续才真的不好收场。 颜若硬着头皮往前走去,闭了下眼睛,心一横纵身跃下。 大片的水花溅起,冰冷的水迅速淹没过她。水下失误的戏份,一镜到底,颜若不能迅速游出水面,只能放任自己往下沉,意识随窒息感侵袭时,她有点慌了,挣扎地戏份表演得真情实感。 连呛了好几口水,剧里的男主终于将她捞出水面。 颜若伏在岸边剧烈地咳嗽。 放在平时打死她都不肯亲自下水,不说恐高和水性一般的问题,这水那么冷,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明明有替身,完全用不到她代劳。她肯跳这一次,全是为了不扫对方面子。 工作人员两浴巾盖在她身上,她裹着拢紧,心有余悸。 齐晟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视线阴恻恻地往下沉,像是在打量一个不值钱的物件,又冷又厉。他不笑的时候,平添了几分阴鸷感,让人心惊肉跳。 他这意思,明显不满意。 不用他亲自开口,一旁的赵东阳看乐了,“表情不对吧,导演?女主一个跳水健将,上了看台是这副表情?” 他面上嘻嘻哈哈的很好说话,手却往导演肩上重重一拍。 导演心里暗骂了一句。他真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剧里女一开罪了人,他得陪着装孙子。 他摆了摆手,“再来。” 颜若裹着浴巾,还没缓过来体温和体力,就听到这么一句。 她错愕地看向对面。 对方是来找茬的,她心里门清儿,但她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票人也无所顾忌。 就这么简单的一条跳水镜头,反反复复重拍了七八次。 10℃左右的水温,实在是凉,受惊之后再落水,体温流失得太快。而且剧情里还有一段小腿抽筋溺水的戏份,颜若不断地呛水,在水下闭气。 她真觉得自己要死在水里。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水刑一样的折磨,颜若毕生的演技都用在这一回了,但赵东阳总能挑出毛病来,什么“角度不好”、“溺水镜头不够逼真”,还有最完美的一次,男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迟迟不下水,拖延了镜头,再次重拍。 落水、溺水、窒息,不断循环。 这一幕镜头拍到后面,颜若都不记得自己怎么上了跳台了。 她手脚冰凉,身后因着凉窜起一股火来,指尖都抑制不住地发颤,实在是缓不过来劲儿,看着跳台下的泳池,眼前一阵阵冒星,始终不敢跳。 齐晟闭着眼睛假寐,眼风根本没掠过颜若,五官的起转承合都沉没在昏光里,像上世纪的老旧镜头,加了一层暗色的滤镜,沉郁又立体。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没什么节奏,但最磨人的心跳。 直到敲击声一停。 齐晟睁开了眼,有点不耐烦地往跳台上看了一眼,耐心告罄。 周围的人心里跟着咯噔了一下。 导演悬着一颗心,生怕他一会儿拿自己开刀,正要出声催促,旁边的赵东阳给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后方有个工作人员走到颜若身后,不动声色地推了颜若一把。 “啊——” 颜若惊呼了声,从跳台掉下了水。 冰冷的池水灌过了头顶,受凉太久,颜若这回小腿真抽筋了,在水下不断下沉,完全慌了神,“救命!” 过于狼狈的一幕。 泳池边的人根本不敢动,谁赶在这档口见义勇为,就等同于站队。 其实经纪人不完全是冷血的,她给公司老总打过电话了,结果话没说完,对面开口就是一句“玩死了吗”。 不等她说什么“可是”,上面撇清得比她还急还干净:“人没死,你他妈给我打什么电话?她自己闯祸自己担着。” 最后对面避之不及地撂下一句,“没玩出人命,不用通知我。” 这态度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只有导演比较着急,他怕自己的剧组闹出人命,“赵公子,您看这?” 赵东阳耸了下肩膀,刚刚还絮絮叨叨各种挑刺,这会儿倒不肯给个明示了。他示意导演问齐晟,一副自己做不了主、爱莫能助的惋惜模样。 “捞上来,”齐晟拨动了手腕的佛珠,淡声道,“我这人不提倡见死不救。” 颜若上岸后还惊魂不定,整个人都处在晕眩状态里,小腿那根筋一直绷到脚心,蜷缩着发麻,体温在一遍遍浸水后飙高,后颈火烧火燎。 这下颜若终于受不了了。 “我不干了!你们太欺负人了……”颜若一把推开了上前扶自己的工作人员,牙齿都在打战,“我不拍了还不行吗?有本事就换角色好了!有本事就封杀我啊,离了这个圈子又怎样?” “颜小姐说什么呢?”赵东阳“哎呦”了一声,讽刺地看着她,“好心来探你班,你不领情,还挺不高兴啊?” 颜若咬着牙看着他,完全没了往日的温婉作派,破口大骂,“你混蛋!” 赵东阳根本不在乎这一句,他拽着她的头发,往后狠狠一扯,“你还真骂对了,妹妹,要不是老子不太想动手打女人,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齐晟掀了掀眼皮。 只消一句,赵东阳会意,麻利地起身提议道,“看来颜小姐一时半会儿拍不完,我在附近的酒庄里包场了,大家等在这儿太辛苦,不如今天歇工,换个场子玩儿?” 说完,他还象征性地看了眼导演,“你看怎么样,导演?” 旁边的制片人和投资方坐立难安大半天了,生怕波及自己,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导演就算不识趣,也不可能想在这里当靶子。 “赵公子破费了。” “欸,一顿饭钱算什么破费?”赵东阳捏着一枚打火机,咔哒咔哒地把玩着顶盖,“不过出了这个门,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诸位掂量着来。” 他笑了笑,“要是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今天这一桌就是退圈宴。”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悬了心,场内很快散了个干干净净。 颜若也想走,可惜有人不让。 齐晟身后的人朝她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将颜若拦下来了,把电话递了过去。看颜若不接,他僵持着递过去的动作,公式化地提醒了句: “颜小姐,您父亲的电话。” 颜若浑身冻透了,一直打哆嗦,本来打死都不想多留,听到这句提醒,略一迟疑,伸手接了过来。 “爸,”她刚说了一个字,对面劈头盖脸地斥责砸了下来, “你在外面又给我闯了什么祸!你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吗?因为你,公司从昨天起被查了四次,从头整改,南通的项目也被卡了扣,你知道要损失……” 颜若听完,面上的血色渐失,脚下本来就发软,跌坐在地。 她才意识到,她的大小姐架子不是对谁都好使的。这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有些事也不是她能随便喊停的。 她根本没资格喊停。 “齐少,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开罪了您,”颜若维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我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齐晟半垂着视线,漆黑沉冷的一双眼,不太走心地落在她身上。 “我还没怎么着你,颜小姐,你求我什么?”他轻笑了声,嗓音又低又哑,听上去还算温和,“想走就赶紧走,我这人从来不强迫别人,没意思。” 目前为止,齐晟确实没怎么着她。 除了最开始和现在轻描淡写地两三句,齐晟全程一个字都没说过。 他也不必说什么。 在场的人大多是人精,最会察言观色,他抬抬手或是皱下眉头,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有人把事儿办妥了。 但颜若哪里敢走? 她的全部底气来自于自己的家庭,但刚刚那通电话,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在齐晟眼里,她那点身家,颜家的家产和人脉,什么都不是。 她今天不顺了他的意,颜家是什么下场,她什么下场,她很清楚。 颜若除了示弱,根本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她咬了下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是我鬼迷心窍,才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别人的,我只是因为您救过我,对您——心存侥幸……” “救过你?”齐晟淡谑。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他就是因为这段想不起来的破事,被沈姒计较了一天。 “是,”颜若还以为有门,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您可能不记得了,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不是……” 旁边的赵东阳嘶了一声,越看这张肖似沈姒的脸越觉得别扭。 他心说可别被这女的哭两声,齐晟再心软了,他刚刚那么折腾这女的,万一以后有什么狗血的替身戏码,他不得第一个倒霉。 赵东阳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他妈别在这儿装柔弱啊,颜若,祸水东引玩得不是挺牛逼吗?” 他冷笑了声,视线从她身上掠过去,“你不是挺会拍照吗?我找人给你拍一组,送上热搜怎么样?” “你放开我!”颜若惊恐地看着他。 如果说一开始她是不情愿,接电话时是被迫妥协,再到现在,完全是恐惧。她根本没想到,这票衙内公子哥玩得过火,什么都敢做。 “够了。”齐晟的眸色沉了沉。 赵东阳心说坏了。 保不准他一语成谶了,齐晟看到这张脸怜香惜玉,舍不得动手了。 齐晟捏着桌上的水果刀,转了转,缓慢地朝颜若走过来,他垂眸看着她,眉骨到鼻梁的侧影被昏光勾勒,眼底一片漆黑,像深湖,沉不见底。 居高临下的姿态,威势不容忽略地压迫下来。 “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本来我只想让你跪着跟沈姒道个歉,”他在颜若面前单膝蹲了下来,笑了笑,“不过你这张脸让我很困扰。” 他眸色淡了淡,“真可惜。” 完全没反应过来齐晟说的“可惜”二字是什么意思,他手里的水果刀已经贴上她的脸颊,冰凉的利刃一直划到她下巴处,激起了一阵战栗,“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长在了你身上?” 颜若稍怔。 下一秒,齐晟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不寒而栗。 “换掉这张脸,我考虑放过你。” 颜若惊惧地后缩了下。 生怕怕他手里的刀子下一秒就划上来,她几乎连滚带爬地后退,直到视线触及不远处的身影,她没命地求救,“姐姐!”颜若顾不得体面,一把拽住了沈姒,惊恐地语不成调,“姐姐,你救救我,我是你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 沈姒躲闪了下,甩开了颜若的手,心跳得比她还快。 她一直以为齐晟挺吃撒娇和示弱那一套,毕竟以往她没少在他雷点上蹦迪,但每次她闯祸了没法收场,或者惹到他,只要她肯服个软,再掉上两滴眼泪,他从来不计较。 现在看颜若的下场,未必如此。 她倒有点信了齐晟跟颜若没什么关系了,就他这种性格,颜若可能活不长。 齐晟微蹙了下眉。 不知道沈姒在这儿站了多久,他眸色沉沉地看了总助一眼,怪这帮人跟瞎子一样,竟然没一个提醒的。齐晟朝沈姒走过去,经过助理时,抬腿踹了他一脚。 总助闷哼一声,心说自己这脚挨得冤。 真没必要。 自家老板在沈小姐那儿,难不成还有过什么好印象? “你怎么过来了?”齐晟揽着沈姒的肩膀一拢,面色不动地牵引着她,绕开了狼藉的场面。 沈姒敷衍了一句“路过”。 她被颜若这一声“姐姐”膈应到,只觉得荒谬又可笑。颜若欺负她时一副“你不配高攀颜家门楣”的态度,现在倒要跟她叫姐姐了。 真讽刺。 沈姒下意识地扯了下齐晟的衣角。 齐晟低了低视线,没什么情绪地睨了眼颜若,态度平静,“道歉。” 只消一眼,颜若收回了所有心思。 她掐了下掌心,指骨捏得发白,纵使心底千万般不情愿,她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低头,“对不起。” 齐晟却不肯放过她。 他惯来没什么风度,在沈姒面前收敛了点儿,阴鸷感散了大半,但依然压迫得人喘不上气。 听完这句道歉,他还不满意,不冷不淡地撂下一句:“跪着道。” 视人如草芥的态度。 颜若错愕地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面上一片苍白。 沈姒拽着他衬衫的手也颤了一下,恍惚了两秒,才想起来他昨晚那句,“我让她跪着给你道歉,好不好”。 她昨晚只当是句戏言,完全忽略了: 齐晟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弟,顺风顺水惯了,欺负人时眼都不眨一下。他要是真想折腾人,不管情愿与否,他确实多的是手段让人低头。 眼见颜若真要被逼着朝自己弯身,沈姒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和不适。 她虽然想看着颜若倒霉,但也只是摆在台面上的那种,倒不至于多么期待用这种方式践踏别人自尊,平白搞得自己不体面。 她片刻都不想纠缠,出于教养,也是出于仅剩的那点善良,喊了停。 “行了。” 沈姒扯了下齐晟的衣角,声音低了低,“我不想看到她。” 齐晟本就不太想让沈姒留在这儿,见她眼底的情绪松动,不太能接受这样的方式,当即握着她的手腕,将人带走。 他瞥了一眼总助,声线沉了许多,是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个小时时间,我想听到点有用的东西。” 第 50 章 雪煎棠梨 出了游泳馆,外面的天色冶艳。 帝都少见的好天气,天空泛着薄荷色,泼黛揉蓝,像一池澄净又通透的秋水,冷浸一方空翠,只有几缕薄云游弋其间,在林立的高楼镜面上映出。 话还没说上几句,跟在齐晟身后的人将一份文件递到了沈姒手里,“沈小姐,这是颜若那家公司的股份,你签个名,很快就会转到你手里。” 沈姒略微诧异地看向齐晟。 “你要是觉得封杀雪藏太便宜她了,可以天天虐着玩。”齐晟掀了掀眼皮。 “……我没那么无聊。”沈姒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几秒,心说自己看到颜若都烦,哪会期待每天看到这张脸。 她想了想,有些不痛快,“再说,她也不是赔不起违约金。” 颜若在娱乐圈的前途算是到头了。 即使投资方和粉丝不介意颜若的人品黑料,也没人敢跟齐晟对着来。 再者这些投资方跟华晟和蓝核沾亲带故,不是有业务上的往来,就是他的下属或朋友的下属。这群人都是老油子,再没眼力劲儿,也不可能为了一个随时可换的女明星想不开。 不过就算封杀了颜若,但颜若还能回去继续当她的千金大小姐。而且网友都是鱼的记忆,过段时间什么都能忘了,估计颜若的粉丝还要闹着替正主不平,想来想去,网上的舆论没什么意思。 沈姒想想还是觉得不爽。 “颜家不敢收留她。”齐晟抬手按了下衬衫纽扣,神色淡了淡。 “嗯?”沈姒抬眸。 “收留她也没关系,”齐晟微妙地勾了下唇角,意态懒散,看上去不太走心,“就看颜家更心疼女儿,还是更心疼这份家业。” 他的嗓音沉冷,没多少起伏,却听得人心惊肉跳。 颜家这两天焦头烂额,各种审查和整改找上门来,马上就要拿到政府批文的项目被卡了扣,和其他公司的业务往来断了大半。公司账目的事还没摆平,今早股市开盘时,市值蒸发了十几个亿,但凡不是傻子,也该品出味了。 齐晟没一下将人整治到死,无非是给他选择余地,二选一的余地—— 要颜若这个女儿,或者要这份家业。 沈姒轻眯了下纤丽的眼,有些走神。 说起来也是神奇,这种“天凉王破”的论调,齐晟说出来,明明音色低冷得有些沉郁,却像在叙述“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没什么违和感。 齐晟抬手勾她的下巴,捏了捏,“现在高兴了?” 沈姒没躲,只压了下唇角翘起的弧度,“还行吧。” 齐晟瞬也不瞬地凝视了她几秒,眸色暗了几分,“你要是想要,颜家的公司也可以是你的。” “别,”沈姒摇摇头,果断回绝,“我可一点都不想。” 她根本不期待跟这家人扯上边儿,任何形式的沾边儿。 沈姒思量了几秒,蛮认真地看着他。 “今天谢谢你替我出气,不过你也别——”话刚起了个头,她莫名觉得不大中听,一连“别太”了两声,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措辞,最后什么也没说。 齐晟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问了句,“别什么?太过分?” 他看她微妙地沉默了,嘶地一声,捏着她的后颈一把将人揪过来。他的嗓音听上去很不爽,“她把你折腾得这么惨,你跑过来嫌我过分,替她说情?” “也不是。”沈姒摆了摆手。 齐晟有点被她气笑了,舔了舔牙齿,“你对别人还挺良善,冲我发脾气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软?” 看得出来他不爽了,就是那种“平时旁人就算跪着求着我老子都未必肯花时间看一眼,现在肯在你身上下功夫替你出气别他妈不给脸”的不爽。 沈姒被他盯得有点发毛。 其实她确实怕他做得太过火。 她真怀疑颜若或者颜若那张脸,明天可能就会出点什么意外。 要是颜若被封杀了雪藏了或者颜家破产了,她乐见其成。但是为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她再怎么恶心,也不太想踩道德或者法律的边儿。 但这种话说出来,平白惹他不痛快。 “我不是这意思。”沈姒在他手底下挣了挣,赶紧解释,“她不值当你花心思,平白脏了自己的手。我对折磨她也没兴趣,这种人,眼不见为净。” 齐晟微眯了黑眸,自下而上打量过她,看她略微紧张的样子,也没再计较,手劲一松,放开了她。 他敛回视线,低了低嗓音,“回去再说。” 站在路边不过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从车库里驶出,挂了京A8的车牌,在路边缓缓停稳。 司机替两人拉开了车门。 沈姒刚坐进了车里,齐晟递给她一部手机,“什么东西?” 是一段监控录像。 视频里是她那晚参加饭局,他去接她,在外面等的一段时间。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沈姒莫名,还是顺着他的意看了眼。 瞥见颜若的身影,她的视线一顿,继续看下去,结果在监控录像里目睹了一场利用崴脚投怀送抱的戏码,十分狗血,十分老套,也十分上不了台面。 沈姒真有点儿惊了,第一次切实地觉得颜若特别不可理喻。 “你说的香水味,是不是那一晚?”齐晟垂眼问她。 沈姒声音很轻地“唔”了一声。 “当时怎么不问我?” 齐晟自然而然地将她圈在怀里。 他靠她很近,冷冽的木质香若有若无地覆盖了她周身,钻她的感官。 沈姒盯着监控视频,睫毛轻轻一颤,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没说话。 其实她不知道怎么问。 毕竟当时也没明确的说复合,察觉到他带了一身香水味,她以什么样的关系质问他?总不能是前女友吧。而且万一没什么,这种问题问出口,显得她太在意,太小题大做,太…… “下次直接问我。”齐晟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眉眼间的沉郁一扫而空,嗓音低下来,难得的温柔,“其实你肯吃醋,我不会不高兴。” “谁稀罕?”沈姒没好气地推开他。 只这么一推,她的手被他攥住。 齐晟忽然拢过她的腰身,手上一带,轻而易举地将她抱到了腿面上。 手机从沈姒手中掉落,砸在了身侧,滚落到脚边。由不得她捡起来,齐晟箍住了她手腕锁牢,禁锢在怀里。 沈姒警惕地看向他,“你做什么?” 齐晟捉住她的手腕,拉到身前,拇指按住淡淡的淤痕揉了下,“手怎么了?” “……” 沈姒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昨晚被某个畜牲绑的,你失忆了吗三哥?” 真给她听笑了,他还挺好意思问。 他怕是忘了自己干过多少畜牲事儿了,昨晚从温泉开始,领带、红酒、冰块,辗转到地毯立镜盥洗台和落地窗,她膝盖跪出块淡青来,现在都没消。 齐晟轻挑了下眉。 他攥住她的手腕没松开,忍不住回想了下:昨晚她婉转低吟,实在受不住时仰颈哀求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莫名被愉悦到,他今天的心情和耐性格外好。 齐晟勾了下唇,看她的一眼有些意味深长,“今天不绑你。” 这话的意思昭然若揭,他要在这儿。 沈姒往后仰了仰身子。 “躲什么?”齐晟掐住她的下巴,拖近了距离,不准她后退。 沈姒沉默地看了他好半晌,磨出几个字来,“现在是白天,三哥。” “我知道。”齐晟要笑不笑地打量着她,视线自下而上在她身上一掠,气息沉沉,“很怕在这里?” 想象之中的恼羞成怒和剧烈挣扎的场面并未发生,沈姒靠在他怀里,放软了身子任他施为,一改平时伶牙俐齿的样子,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没迎合他的喜好,但也没多抗拒,她似乎是由着他鱼肉的态度。 本来是唬她玩的,不过直到他将她掀翻在后座,整个人拖到膝上,她也没什么抵抗的反应,齐晟反倒有些纳罕,怕她觉得过分,不太敢继续逗她。 他凝视着她,捏住她的耳垂碾转了下,轻笑,“怎么这么听话?” 这份乖软和顺从,实在有点反常。 沈姒枕在他膝上,凉凉地看着他,“今天不想跟你呛。” 她轻扯了下红唇,含讥带俏,“再说,我若不肯,你就会收手吗?” “会。”齐晟想都没想就应到。 他半垂着视线,利落的碎发下是一双漆黑沉冷的眼,气质冷冽而沉郁,手上缓慢地捻转她身前顶端,不轻不重地掐了下,言语和动作截然相反。 沈姒见他睁眼说瞎话,咬了下后槽牙,没好气地冷笑了声: “骗子。” “我说会考虑。”齐晟轻笑,低头含她那处时牙齿磕上去,嗓音低冷而倦懒,意态轻慢,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邪气,“不过你哪次求我,我没答应过?” “昨晚就没有。”沈姒很轻地急喘了下,在他的注视下将脸侧向一边。 棠梨花开胭脂色,茉莉一点白雪香。很快,那种熟悉的感觉上来了。齐晟见她根本压不下婉转而绵软的腔调,一把掐住了她的脸颊,虎口抵在她唇上。 手劲儿很大,封住了她所有声息。 “那你再求一次。”齐晟漆黑的眼凝视着她,“你乖一点,我什么都给你。” 沈姒怔了怔。 她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像是在思考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又像在极力压抑着被他弄出的难以言说的感觉。 松绿色的旗袍掉落在旁边,她身前风光旖旎,一片春色尽数显露在他眼底,还有心口一抹红,是昨晚烧起来的刺青,今天竟然还没褪去,颜色浅淡。 齐晟身形一顿,抬手贴了下她的额头,微蹙了下眉:“生病了?” 似乎起了一点低烧。 “嗯?”沈姒先前根本没意识到,拨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你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齐晟冰冷的声音里夹杂着紧张,直起后背。他抬手将外套盖在了她身上,没再碰她。 没料到他突然规矩了,她有些意外。 “你还好意思凶我?” 沈姒无声笑了一下,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嘲讽,“我怎么生病的你不清楚吗?您倒是突然有良心了。” 这话听着有点阴阳怪气。 齐晟反应过来她今天为何反常,颜若那点破事儿好不容易说开了,她开始记他的仇了。昨晚的事没翻篇,他又逗她,指不定她在心里怎么计较。 但她还真不算无理取闹,她发烧的事,他好像脱不了关系。 昨晚在温泉里搞了太久,回去后一直持续到后半夜,说不好在哪处见了风,着凉了;也可能是他玩太狠了,她根本经受不住来来回回的折腾。 齐晟捏了捏她的脸颊,定定地看着她,有点无可奈何:“还生我气,嗯?” 沈姒没理他,偏过头不发一言。 不提这事儿还好,只是一想起昨晚的境况,她软话硬话说遍都没用,有点被惹毛了。她捞过身侧的旗袍,背对着他系好盘扣,摘掉了半落的发簪。 车窗将公路两侧的景色加了一层暗色的滤镜,依然能瞧出天色明媚,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不断在路口汇入和流散,路边横出的广告站牌闪着冰冷的光,高楼大厦和树木在迅速后移。 静默不过两分钟,沈姒整理好衣服,降下了车内前后排的隔板,突然道: “停车,我要下去。” “姒姒。”齐晟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没来由一阵心慌和心烦,面色沉了沉。 司机没敢轻举妄动,从后视镜里不安地瞄了一眼齐晟的脸色。 他不准,没人敢停。 沈姒回视他,声音闷闷地坚持了句,“你放我下车,我想回去。” 司机装作没听见,车速丝毫不减。 齐晟没松手,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戾气,气场有些压迫人。他向来没什么耐性,大约碍着她生病,看了她半晌,罕见地什么也没说。 他只交代了司机一句,“掉头,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沈姒瞪了眼他。 齐晟按了按眉心,心头直拱火,但到底不能对着她发作。他看她坚持,退了一步,“那就跟我回家。” 沈姒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车子一路疾驰,驶向西城的四合院。 一路沉默。 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丹青色砖瓦,明黄的琉璃瓦,勾勒着绿剪边,雕龙画凤,单檐卷棚歇山顶,穿过长廊,院内玲珑石叠,峰峦隐映,流水潺潺。 沈姒跟他回去后,其实没怎么闹腾,老老实实地吃完药,也没闹着去哪儿。 可能是生病的缘故,沈姒神色恹恹的,不怎么说话,甚至都没怎么反抗他,由着他来。她就是看着兴致缺缺,自始至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老实归老实,但她状态让他感到烦闷和不安。 齐晟出去接了个电话,没见到人影,声音沉了沉,“她人呢?” “沈小姐在书房呢。”家里的阿姨因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齐晟勾着领结松了松,朝书房走去,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网首发 他伫立在门边,颀长的身形斜倚着门框,五官的侧影浸没在黑暗里,骨相流畅,让人一眼沦陷的长相。 人还在。 沈姒半挽了长发,别了一支祥云纹样的白玉簪,一袭松绿色的旗袍。珍珠扣、水云边,银灰色的暗纹勾勒,清丽的颜色之下是诱骨的春光。 她手中提笔,正低着头练字。 齐晟朝她而来的脚步缓下来,走到她身侧,周身的躁郁和沉冷才散了点,“不待在床上休息,跑到书房来做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轻轻一哂,“练了这么久,字还是不好看。” 沈姒的字其实还说得过去,只不过小时候懒得在这方面下功夫,运笔和字形不是刻意练出来的,没有章法。 是他的评价和要求太苛刻了。 从前他就嫌她的字丑,还抽出过时间教她,不过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根本速成不了。这几年除了偶尔抄经文平心静气,她也没怎么动笔,所以这手字看上去真没什么长进。 “笔不好用。”沈姒不太高兴地别开脸。 她的侧颜慵懒而清妩,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媚态,就连生气也是种风情。 借口太扯,他拆她的台。 “你手里握着的这支,是从拍卖会上一百多万拍下来的。”齐晟看着她,笑意里带了点淡淡的谑色。 这支毛笔是明清时期的东西。 白玉的套管,顶端镶嵌一枚圆润的翡翠,青金石螭龙纹毛。 确实是好物件,不过跟她用着是否顺手有什么关系? “贵也不好用。”沈姒没好气道。 第 51 章 断金割玉 其实也不全是借口,沈姒手里这支虽然细腻如羊脂,温润可鉴,可惜明清时期的玉制笔大多填料充足,尤其乾隆年间,毛笔的管身太重。 拿这玩意儿来练字,不如陈列。 沈姒动了点儿心思,“要不你送我一支笔吧?” 当着齐晟的面,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剔红龙凤纹毛笔,“不是嫌我字丑吗?我拿去练字。” 剔红管身盘踞着游龙戏凤的浮雕,腾龙傲然凌空,彩凤灵秀低回,纤巧精工,栩栩如生,下方寓意祥瑞的云气晨光层次分明,颇具气势。 清代的玩意儿。 比刚刚那支内敛,但工艺精湛,而且管身没那么沉,用着顺手一点。 “你还挺会挑,这支两百多万。”齐晟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声。 “我很有分寸了好不好?”沈姒扯了下唇,“我又没挑那支象牙透雕的。” 她上手,在自然光下观察了会儿。 减心透雕,琥珀色的笔管通透纯净,两端采用了明朝流行的缠枝纹。 管身雕刻借鉴“瓜鼠图”画法的松鼠葡萄纹,葡萄蔓而不附,松鼠形象猥琐,暗讽君子与小人之争。 “明后期的?” 沈姒掂了下这支象牙笔,摸了摸透雕的花纹,有点儿爱不释手。 “想要就拿走。”齐晟懒懒地站在她身侧,不太在意。 “那这块砚台也给我吧?”沈姒饶有兴致地划拉了下桌面上的砚台,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凑一套。” 齐晟嗓音沉沉地笑了声。 他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拢过她的腰身,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不是说贵也不好用吗?” 沈姒撞入他的视线里。 算不上多高明的恭维,但她讨他欢心的时候很会说话,“你送的就好用。” 这回答明显取悦了他。 只是齐晟面上没显。他扫了扫她的字,漫不经心地评价了句,意态轻慢又懒倦,“你字和字的结构不对,怎么这么多年都改不过来?” 话实在不太中听,他特像是来没完没了拆她台的。 “你字好看,就你字好看行了吧!”沈姒这下不干了,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赶他出去,“你能不能赶紧走?别在这儿给我添堵。” 齐晟那手字确实漂亮,笔迹瘦劲,结体疏朗,断金割玉一般,意度天成。 沈姒其实想象不出来他这种耐性看着不太好的人,小时候会有耐心待在书房里练字,而且他在很多方面都做到了极致,也不知道哪来的时间。这样的人简直不给别人喘息的余地。 但他也不用在这儿欺负人吧? 齐晟也不松开她,虚搭在她腰间的手一拢,他在她身后将她揽进怀里,右手顺势握住她,牵引着她挥毫,嗓音低了低,落在她耳边,漫不经心。 “教你。” 沈姒怔了下,没忍住侧头瞄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微屏了下呼吸。 从她的角度,往下,是他优越的喉结;往上,只能看到他五官的侧影和下颌线条,起转承合都浸没在薄薄的光线里,精致又流畅,让人心悸。 太近了。 沈姒薄瘦的脊背就贴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和温度,一下一下,十分有力。 她整个人笔直地僵硬了,完全没心情关注他在写什么。 “以前就教你,书法布局讲究计白当黑,笔不到而意到。”齐晟的嗓音倦懒又沉冷,低低地往她耳尖绕,“你看。” 镇尺铺开新的一张,他握着她在宣纸上挥就,落下两行字。 疏可走马,密不透风。 沈姒的身子麻了大半边,耳根窜起一阵麻酥酥的痒。 她有那么一两秒的走神。 恍惚间有种回到以前的感觉,齐晟刚把她从南城带回来时,似乎特别喜欢在她身上下功夫,去哪儿都带着她。射箭、马术、滑雪、高尔夫,教到什么程度不一定,她总觉得他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一种消磨时间的新乐趣。 “想什么呢?”齐晟垂眸看她,下巴担在了她肩膀上,“僵得这么厉害。” 沈姒不安分地动了动,淡道,“你握着我,我根本写不好。” 面上分毫不显,她的心脏却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起来,快要跳出喉咙,极力想摆脱这种奇怪的氛围。 她无意地偏了下头,想从他怀里脱身,却在不经意间撞入他眼底。 视线相接。 沈姒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心头微恙。 受不住这种微妙的感觉,也受不住齐晟直白的视线,沈姒想转回去。结果下一秒,齐晟掐住了她的下巴,狠掰了回来,呼吸压了下来。 沈姒的大脑宕机了几秒。 她下意识地攥了下他的衬衫,适应了两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推他。 齐晟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反应。 他一手捏住沈姒的下巴,撬开她的唇齿,辗转着深吻,一手撑在她身侧的书桌上,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不容分说的强势。 要命,他突然发什么疯? 眼见情景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沈姒条件反射地推了下齐晟的肩膀,被他捉住双腕,轻而易举地反剪在身后,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沈姒的小脑袋上缓缓地打出了一串问号,汇聚成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她踩着拖鞋朝他的脚狠狠跺了下。网首发 齐晟反应地比她快,避闪的同时拂开桌面乱七八糟的物件,他手上一捞,直接将她抱上了书桌,完全是一副要把她按在这儿就地正法的架势。 一沓张没被镇尺压住的宣纸,在她身后纷纷扬扬地散落。 满地狼藉,一室的活色生香。 直到寻找到换气的空余,沈姒往后仰了仰,没忍住骂了他一句: “我还是个病人,你禽兽吗齐晟?” 话音落下时,她身上终于一轻。 冷冽的气息随着他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而淡去,齐晟放过了她。 “嗯。”齐晟也不计较她骂自己,反而低笑了声,应得挺不走心。 “谁让你勾引我?” 他抬手扶住她的脸颊,轻拍了两下。 话说得稀松平常,偏低的音色也微冷带沉,可他的动作轻佻又浪荡。 沈姒耳根一热,面上烧了起来,半天没反应过来。 靠。 倒打一耙反咬一口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好意思调-戏她? “不过没关系,姒姒,”齐晟喉结上下一滚,整个人显得格外欲气。他漆黑的眼攫住她,捏住她的耳垂碾了碾,循循善诱,“传染给我,我不介意。” 沈姒后知后觉,没好气地推开他,“谁勾引你了!你不介意我介意,我巴不得换个男人睡。” 话音一落,周遭陷入沉寂。 “你再说一遍试试,沈姒。”齐晟神态渐渐地沉了下来,转了转腕间的佛珠,语气沉静而寡淡,细听起来却阴恻恻的,“你想再试一次冰块和红酒?” 他的视线像是有重量,在她身上一掠,便压迫得人几乎不敢喘息。 “……” 真有他的,还敢提温泉的事儿。 不太好的回忆被他一句话勾起,沈姒脚下止不住地发软,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想在桌面上后退。结果她稍微一动就被他一把拖了回来。 齐晟捏着沈姒的下巴扶正,迫她仰颈看向自己。 “跑什么?” 凝视了她几秒,他倏地笑了一下,“不喜欢就玩点儿别的。” 沈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自己选,”像是得了趣儿,他的语气足够柔和,却是不容置喙的作派,不过几个字,直掀起她一身的战栗,“挨着试完,总能挑到你喜欢的。” 他利落的碎发下,是一双漆黑沉冷的眼,看得她心惊肉跳。 “或者,我今天把这几支毛笔用在你身上。” 原本是随口一提,兴致却像是被这个不经意的念头掀动了。齐晟自下而上打量了眼她,视线在她面上锁牢,勾了下唇,“你想先试哪一支?” 耳鬓厮磨间的撕扯和威胁。 “你赶紧闭嘴吧齐晟,做个人行吗?”沈姒忍无可忍地推开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心跳的厉害,“你是变态吗?我都生病了你还欺负人。” 绝了,怎么会有他这样混账的人?一句阳间话都没有。 沈姒心里其实有点发怵。 重逢以来,她就觉得这种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不太对劲儿。事实证明,他那份耐心、风度和少见的温柔,也就维持到她想走为止。 也许齐晟这人就这样,看上了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搞到手。 所以从温泉开始,他彻底不打算跟她废话了,看她低泣看她失声看她告饶看她沉溺,到最后也不肯放过她,从里到外地要,装都懒得装。 他做不来君子端方。 沈姒还不想死在这儿,至少不想连续两天死在他手里。 怕他再做出点什么过火的事儿来,她都不敢在他面前多待。 毕竟昨晚的余韵都没消散。 她撂下一句我累了,绕开他转身就走,一刻都没停留。 落荒而逃。 其实这份担心也可能很多余,齐晟没动她,只看着她的背影勾了下唇。 难说他什么心思。 黑色衬衫的钻石袖扣早摘掉了,往上折了两道,他拨动了下手腕的佛珠,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性感,跟往常的阴鸷和沉郁,格格不入。 什么也没发生。 - 一场低热烧了三天。 可能是碍着她生病,齐晟终于良心发现不落忍;也可能他这两天忙,分身乏术,他没回来住,也没动过她。沈姒其实不太相信前者,但齐晟来回两次十小时的航班还能在温泉里把她折腾成这样,后者的可能性也不大。 没什么精力折腾,沈姒顺了齐晟的意,罕见地宅了两天没出门。 外面的风波逐渐平息,出了颜若的事儿,网上的评论重心转移,后续助理不汇报,沈姒没刻意关注。 午睡时隐约颜家人闹着找过她,睡醒了助理只字不提,怕扰了她的清净,也是怕给她添堵。 沈姒也没问,她对那家人的死活,实在不关心。 她这几天就插花、品茶、翻他架子上的遗世孤本和名贵的瓷器。结果休息了那么长时间,她还是浑身倦乏,大白天还是昏昏沉沉地想睡。 偏偏罪魁祸首跟个没事人似的,有事没事过来招惹她两下。 沈姒在心里骂了齐晟三天。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沈姒好不容易缓过来,约了许昭意逛街,正好聊一聊举办婚礼的海岛有哪些好玩的项目和美食,结果还没出门,她就被齐晟的总助堵在了门口。 “什么意思?”沈姒纤丽的眸子轻轻一眯,面上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一下,“我还不能出这个门了是吗?” “沈小姐,您别多想,”总助面带微笑,对她依旧得体又客气,“您刚生过病,齐先生担心您出事,才让我跟着你。” 真他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跟着她和监视她有什么区别? 这种狗血又不入流的行径也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齐晟的得力助手。 “知道我是病人还来惹我生气,我看你也有病。”沈姒凉凉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再说这两天我还不够安分吗?齐晟还不满意是吗?” 她冷笑了声,“那他还想怎么样?把我关起来软禁我吗?” 总助一听到“安分”两个字,头都疼得快炸了。 沈姒所谓的“安分”,跟正常人理解范畴里的“安分”真不一样—— 昨天早晨她心血来潮,在院子里插花,找不到合眼缘的花卉,盯上了齐晟从国外空运过来的兰花,国外培养了五年的稀有品种,就这么“一剪没”了; 昨天下午她闲着无聊,在书房和藏室里翻古董文物,越品鉴越爱不释手,从有价无市的宋朝青花瓷,到清朝的古董首饰,整理了两大箱占为己有了; 难得今天清静了会儿,沈姒待在秋千架上晒太阳。结果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后知后觉地开始生齐晟的气,抢了他的手机给齐晟发消息,引经据典地骂了齐晟一篇小论文,害的他差点失业…… 桩桩件件算下来,总助实在看不出来,她到底那一点能称得上安分。 他都看不懂这位沈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生个病都这么能造,待在齐晟身边整个就是一移动的“金钱焚烧厂”,平时指不定怎么折腾呢,放在古代说不定要“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为长夜之引”。 最离谱的是他老板竟然也不当回事儿,看到了也就一笑置之,特有当昏君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潜质。 古有妹喜撕帛,书有晴雯撕扇,今有沈姒销金。 真不愧是被赵公子骂祸国妖妃的女人。 这么败家的女人,除了他老板,谁他妈还能养的起? 而且她这么想走,是想祸害别人吗? 第 52 章 烟灰青瓷 祸国妖妃沈姒并不知道总助腹诽了自己多少,罕见地折回去。 挺反常。 总助看着沈姒折回院子里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花了眼。 放在以前这位沈小姐根本不听劝,谁敢拦她,她不止要怼天怼地,通过引经据典来明嘲暗讽一遍对方祖宗十八代,还得折腾对方一顿出出气。他都做好准备迎接未来老板娘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了,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沈姒其实另有打算,所以懒得浪费时间跟人掰扯。 四合院庭院深深,院子里的海棠花已经开败,石榴花初开如火。小潭里养了几条锦鲤,偶尔跃出水面时,带起泠泠的珠串,晶莹剔透。 沈姒在附近的亭子里坐了会儿,低头给许昭意发了条消息。 [等我处理点事儿再过去。] 许昭意大约正空闲,几乎是秒回,只是内容很不给面子: [姐妹,你不会被软禁了吧?] 沈姒咝地倒吸了口气。 不等她想出什么话来挽回自己的面子,对面兴致勃勃地继续: [虽然你们俩的相处模式像狗血的三流剧情,但是好带感!] [周子衿推荐的几本书你要不要看看?我觉得你们俩简直是强取豪夺文典型。] 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书单转了过来,覆盖了消息页面一整块屏幕。 [力推第三本高干文,只有这本的文笔看的过去,男主阴狠疯批权贵子弟,强取豪夺,方便你共情……] 沈姒看着最后一条消息,无语了好半晌。 她实在没想到,这年头连许昭意这种科研工作者也会追,追的还是男主变态的狗血。 闲聊时,家里的阿姨已经将她需要的茶具和茶叶端上来了。总助压根不信她能安分待着,一直站在附近,生怕她玩什么花招,突然消失。 沈姒旁若无人地拆了一筒普洱茶。 总助无意地扫了眼她手里的茶包,视线一顿,面上的表情僵了僵。 “等等,沈小姐。” 这筒茶叶,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好像在港城拍下来的藏品欸。 “怎么?”沈姒抬眸,手上次啦一声,拆开了一包茶叶。 一张浅蓝色的内飞飘了出来。 得,没叫住。 从某种角度来看,普洱茶跟红酒有异曲同工之妙,年份越老越名贵。沈姒手里拿着的这筒茶叶,出自福元昌茶庄,诞生于1920年,贵得离谱。 一筒茶叶拢共就七包。 现在好了,被她拆走了一包。 总助其实不太想多管闲事,但必要的问题还得提醒。 “沈小姐,您手里的茶叶好像是收藏品,”他对着这个也许会成为自己老板娘的祖宗,斟酌着措辞,“就这么随随便便泡了,会不会不太妥?” 平时天天跟他老板划分楚河汉界,烧他老板的钱的时候,这位沈小姐可一点都不含糊。她这种长期跟古董文物打交道的人,总助不信她不识货。 她是真敢造啊! “大惊小怪什么,茶叶不就是用来喝的吗?” 沈姒慢条斯理地温杯,将茶叶放入冰裂纹的瓷杯里,醒了一遍茶。 “再说了,齐晟又不在,他看不到就不会说什么,用不着你心疼。” 红汤浓深,陈香幽醇。 沈姒抬手,将其中一盏茶朝他的方向一推,“来,分你一杯。” 总助站在一旁紧张忐忑,一言难尽地看着那杯茶,没敢动。 沈姒单手撑着下巴,腕间的玉镯往下滑了一段。她轻轻懒懒地笑了声,上挑的眼尾稠艳流丹,媚色四起。 “怕什么?喝啊。” 总助思想斗争了会儿,略略皱眉,还是不敢造次。 不过因为他推拒,沈姒又朝他推了下茶盏,不小心撞到了什么。 是那包茶叶,洒了点儿。更新最快的网 “……” 总助看在眼里,稍默。 当年在港城拍了三百多万的高价的普洱茶,就这么被她不小心洒了。看看掉在地上的份量,表面上是茶叶,其实都是红彤彤的钞票啊。结果呢? 连个响儿都没听到啊,我靠! 周遭瞬间陷入死一样的沉寂,气氛微妙又诡异。 沈姒有点心虚,轻咳了声。 她正打算拉拢下总助,让他管紧自己的嘴巴别胡说八道,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从身后的方向,越来越近。 沈姒回眸,眉心不由得跳了下。 可能真应了那句“怕什么来什么”,好巧不巧,齐晟居然回来了。 “怎么了?” 他的视线掠过沉默的两个人,落在了没来得及打扫得地面上,轻挑了下眉。 周围好像又安静了点儿。 下午的光线不再明朗,稀薄的日光抛入亭中,拖出长长的影子。齐晟的骨相极流畅俊朗,鼻梁轮廓硬挺,五官的侧影没入薄光里。 压迫感十足。 沈姒率先反应过来,翘起一根纤细又白皙的手指,朝着总助遥遥一指,轻飘飘地说了句: “他洒的。” 总助懵了,一脸问号地看着她。 “我就想泡一点茶,他不让我喝,还跟我抢,”沈姒一脸无辜,声音轻轻软软地,听上去委屈至极,逻辑还很合理,“然后就掉在地上,洒了。” 总助震惊地看着沈姒飙演技,忍不住在心底“我操”了下。 他心说拦未来老板娘出门果然会被报复,女人可真记仇,尤其是漂亮女人,编瞎话诬陷认都不眨眼的。 齐晟眼皮子一撩,睨了眼总助。 后者浑身一个激灵,“老板,我没有!” 大约齐晟心里有底,知道是沈姒干的,所以没当一回事儿,也没追究。 他低冷的嗓音轻描淡写,“本来就是拿来喝的,不要紧。” “听到没有?”沈姒翘了翘唇角。 莫名其妙被冤枉了一把,又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嘴狗粮,总助沉默了。 齐晟只略略扫了眼沈姒,眉眼间的沉郁感淡了淡,视线沉静下来。 “过来,”他看着她,语气温淡,“换件衣服,带你去个酒会。” “酒会?” 沈姒反应过来,想起刚刚的事,含讥带俏地笑了声,“原来我可以出门啊,我还以为你打算把我关一辈子呢。” 齐晟漆黑的眼对上她,虎口卡住她小巧的下巴一抬,不太走心。 “没关你。” 齐晟掐住她的下巴,稍一用力,听她疼得轻哼了声。 “真想关你,我会直接叫人找根链子把你锁床上,沈姒。”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说得是最强硬不过的话,却让人心口一颤。 沈姒面带微笑,心说“我操”。 这他妈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呼吸微窒了几秒,按住他手腕,没忍住骂了他一句“变态”。 齐晟放开她,微妙地勾了下唇。 “快点,姒姒,”他的拇指按在她的唇上,自左而右缓缓碾过,意态轻慢,眸色却温和,“别让我等太久。” 沈姒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踩着细高跟,朝房间而去。 - 耽搁的时间略久,齐晟没催,在外面接了个电话。大约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他的面色看上去并不好。 “你们都他妈是废物吗?” 齐晟指间夹了一支烟,周身的气压很低,像是藏了一阵风暴。 “受不了就让他去死。” 齐晟眸色冷下来,很不耐烦,“你告诉他,少在背地里折腾这些没用的,” 他冷笑了声,“既然摆不正自己的位置,那他最好别出家门,四九城连他容身之地都不会有。” 通话在齐晟手中掐断。 齐晟的面色沉郁,视线锋利如刀,平添了几分阴鸷感,气场骇人得很。 隔着十几米,傅少则刚从车上下来,长身而立。 他全然没在意周围的低气压,“你回来找什么东西,这么费劲?等了你半天,还不如让助理送。” 蓝灰色的薄雾腾起,齐晟夹烟的手垂落在身侧,弹了弹烟灰,淡道: “接人。” 傅少则正要笑着接上一句,话未出口,不远处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 沈姒刚出了四合院,一改这几天乖软顺从的态度,目的明确地直奔驾驶座,一把将司机拽了下来。有人反应过来,上前阻拦,被她一个背摔撂倒在地。 “我去,什么情况?这么能打?”傅少则来了兴趣,看了一眼。 齐晟微蹙了下眉。 沈姒出手干脆又利落,撂倒了几个保镖,不等人反应,直接上了车。 深黑色的超跑在视线中绝尘而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十分迅速,从她出门到离开,只用了短短三分钟。 结束得太快了。 “不是,你那辆车不是声控启动指纹解锁的吗?”傅少则突然想起点什么,费解地看向他,“她怎么启动?” “可能上次在车里……”齐晟微蹙了下眉,偏冷的嗓音阴恻恻地往下沉,“被她改掉了。” 经过上次拐车的失败经历,沈姒学乖了,所以跟他事后,想起这茬,添加了自己的指纹和密码。这次连招呼都不跟齐晟打,上了车就走人。 “这妞儿还真不一般啊,居然会军方格斗术。”傅少则轻啧了一声。 总助一手扶住自个儿手臂,稍一用力,往上一接。 太憋屈了,他实在没忍住多了一句嘴,“这么能打还不是老板教的好。” 傅少则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看向齐晟,“三哥,你教的?” “教她防身。” “防身?”傅少则松松散散地倚着车门,差点没被笑死,终于没了什么正形,“她都用来防你了吧……” 齐晟目光冷下来。 看她生病安分了两天,明明介意在温泉里他近乎强行迫她承受了几回,但这几天她不折腾也不闹,看上去乖软顺从,其实就是有猫腻。 合着她在这儿等着他呢。 齐晟把通话拨过去两次,沈姒才接。 “又折腾什么?”他的嗓音沉了沉,有点被她气笑了,“赶紧回来。” “管的着吗你?”沈姒冷哼了声,嘀嘀叭叭地数落了他一顿,“限制我人身自由好玩吗?有空反思一下自己,你天天不干人事还好意思说我,懒得搭理你。” 她笑了笑,“哦对,我还约了朋友,酒会你自己去吧,三哥。” 嘟嘟嘟—— 不等齐晟,沈姒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敢情您玩软禁脱了手啊,三哥。”这下旁边的傅少则真要笑死了,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俩打情骂俏的方式还挺特别,你玩囚禁,她就离家出走?” 这俩人真绝了。 生个闷气吵个嘴也能这么轰轰烈烈。 不过老实说,齐晟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摆了道,传出去都跌份儿。 “让她跑。” 齐晟指间捏着烟,狠碾了碾,把火星踩在脚下。 他眼眸沉沉,看不分明,嗓音又低又冷,不太在意地说了句,“车在哪儿停,人就在哪儿给我扣下来。” 不着急。 没玩够就随她去,反正海岛之行近在眼前,沈姒还得自己送上门来。 第 54 章 云海日出 “一支IsyWhisky,两支TequiLey925,两支Shipwrecked1907Heidsieck……我去,”傅少则扫了眼清单里的酒水一列,看乐了,“这妞儿真有眼光,挑得全是好东西。” 他点了点其中一支酒名,“这么烈的酒,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口味真重。”更新最快的网 清单上没砸几件东西,就一个高级定制的屏风值钱,还不是沈姒动的手,底下人怕她碰坏了,自己弄碎了。其实想太多了,沈姒根本看不上,毕竟屏风材料真不怎么样,不值钱的水晶和种水一般的翡翠,根本不是真金白银的物件,奢侈品的限量款就贵了一个牌子。网首发 沈姒主要是不讲理,“强买强卖”。 “她可真能搬,三哥,看上什么带走什么,”徐宴礼往日的斯文和温和消失得一干二净,冷道,“就在荣宁公馆住了一夜,恨不得把我家全搬空。” 他还真就纳闷了,“你平时怎么亏待她了吗?你家没好东西了吗三哥?” “前面喝了你的藏酒,间接碎了你的屏风,拿你收藏的玻璃杯搭积木我都能理解,”傅少则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这条‘让人工智能学狗叫’是什么鬼?” “……” 徐宴礼沉默了两秒,“她把我家所有AI启动音改成了狗叫。” 周遭静默了一瞬,哄然大笑。 齐晟偏头,点了一支烟,金属的声音格外清晰,燎起来的火光一瞬间擦亮了他漆黑沉冷的眼瞳。 “她人呢?” 话音一落,沈姒推开了门。 她面色更差,身段窈窕地走进来,脚下像是生了风,淡青色的旗袍流水一般落下来,如烟如罗,摇曳生姿,“你再敢让人软禁我,我迟早搞到你破产。” 齐晟掀了掀眼皮,指尖敲了敲烟身,抖落了火星和烟蒂。 “说完了?”他朝她迈过去,漆黑的眸底起了点凶性,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温度,盯得她毛骨悚然,“你还不如求求我,不然等你死了也看不到这一天。” 他腕间的小叶紫檀佛珠色泽温润,和他阴鸷沉郁的气质相左。 沈姒不避不让地看着他,笑得很虚假,只是细微地一动,精致的五官艳绝无双,“我怕你死在我前面。” “姒姒,这是别人婚礼,”齐晟朝她倾身,压着她的腕骨卸力,捏走了从她指间刚摸到的餐刀。即便是威胁,他和缓的语气还是让人生出一种温柔错觉,“你乖一点。” 他温和的时候反而让人号不准脉,无端地让人生怯。 沈姒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直到后背抵上桌角,才蓦地清醒过来。 齐晟根本没碰她,提笔在她身侧的文件上签完名。他勾了下唇,狠劲散了去,少见的好脾性,笑她的自不量力,“你紧张什么?” 沈姒陡然生出一种被他耍了的恼意,侧身避开他,“齐晟!” 齐晟半笑不笑地嗯了一声,有点漫不经心,动作却不安分,抬手捏住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捻动了下。 “花了我这么多钱,你怎么补偿我?”他的声音压在她耳侧,气息沉沉。 沈姒耳根一阵麻酥酥的痒,下意识地避了避,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谁要你的命?”齐晟单手拢过她,贴着她的腰线而下,“我要你的人。” 沈姒咝地倒吸了口冷气。 她一把按住他作乱的手,偏头时对上他漆黑的眼,微妙的情绪一览无余。 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没人察觉到氛围的微妙和异样,只有彼此之间才切实地体验到对方一个动作,一句话的用意,暧昧流窜时,温度节节攀升。 “玩牌吗,三哥?” 附近有人在玩扑克,刚走了一个,正凑不齐人,到处找人凑个搭子。 “老子都快赢了,人竟然跑了。” “你叫他做什么?”牌桌上有人怼了下他的手肘,一言难尽地哀嚎,“被虐的记忆还不够惨?玩一次血本无归。” 那哥们眼珠子转了转,把注意打到了沈姒身上,“那玩牌吗,妹妹?” “来啊,妹妹,”旁边的赵东阳四双手哗啦啦地洗牌,跟着怂恿,“一局十万,赢了算你的,输了算三哥的。” “算了吧,我不擅长这个。”沈姒拒绝得非常彻底。 玩扑克说白了就是记牌,但她学生时期就感性大过理性,跟理科生的大脑实在不相通,实在没有齐晟对数字那种变态的记忆力和敏感度。 齐晟低眸,漆黑的眼捕捉到沈姒的视线。他轻拍了下她的脸颊,微妙地勾了下唇,“赢回来,姒姒,不然今晚让你把两亿七偿上。” 沈姒倒没计较他轻佻的举动和言论,反而蛮认真地想了想,看着他,似笑非笑道,“那可能不止要偿两亿七。” “嗯?” “你忘了,我不会记牌,”沈姒觉得齐晟简直有病,把她往火坑里推,坑害得还是他自己的钱,“万一按你的老规矩来,我今晚得输多少?” 齐晟平时跟这票人玩牌的规矩,赢了按原筹码,输了自动乘十的倍数赔。 真就是一掷千金的作派。 平时也没几个人能赢过他,不过沈姒牌技真不行,想想都得赔到肉疼。 “不要紧。”齐晟轻哂,意态轻慢又倦懒,不太走心,“输了算我的。” 沈姒心里门清儿,这会儿再推拒太矫情,就跟装逼似的。左右不用自己赔钱,她也没有拿乔的意思,爽快地朝牌桌走了过去,“行吧。” 玩得是常见的梭-哈。 规矩比较简单,暗牌下发后,就是不断的“跟注”、“加注”或“放弃”,最后以牌面大小和花色等定胜负。但沈姒实在是不精通玩这个,齐晟出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筹码流水一样丢出去了。 “牌技这么差?”齐晟挑了下眉。 “都跟你说了,我又不会记牌。”沈姒输得耐性不太好,往后一靠,没好气地抱怨了句,“又要输了,没意思。” 她跟他脾气倒挺大。 “这就让你赢。”齐晟不太在意。 他掀了掀眼皮,沉冷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在牌桌上一掠,落在了下家手上。 赵东阳算是怕了,已经打算跟注的手硬是缩了回来,无可奈何道,“欸,你看到我那张Q了吗?” 好好的顺子,他愣是没敢出。 牌桌上的梁小公子赢得兴起,完全没注意这里面的猫腻,杀红了眼。 这种不知道放水的后果就是,齐晟明目张胆地替沈姒出牌了。 他的手腕搭在沈姒的肩上,冷冽的气息覆盖了她周身,嗓音倦懒又沉冷,低低地缠上她耳边,“出那张梅花5。” 沈姒想说这张牌实在太小了。 不过他支的招,输了也算不到她的头上,她也就蛮乖顺得跟着他出牌。 “妹妹,你手气不行啊,这都摸到了什么牌?”连赢了三场的梁小公子看了眼自己胜利在望的牌面,心情大好,“我这局又要满堂红了。” “你就欺负人妹妹不会玩。”同牌桌的人打趣到,“小心三哥跟你翻脸。” “哪儿能啊,”梁小公子已经在心里默默数钱了,蛮爽利地摆了摆手,“再说三哥替她出牌了,我都没说什么。” 胜券在握的一局。 可惜明牌之后,牌桌上的人还是傻眼了。沈姒那几张乱七八糟的牌凑下来,竟然是一副同花顺。 说实话,她前面的牌面太乱了,成顺的机会非常小,更何况是同花。 “这么走运?”梁小公子不太甘心。 “你赢了人家妹妹好几场,还不准人翻盘一回?”赵东阳心说真没分寸。 后面基本都是齐晟在出牌,他靠她很近,眉骨到鼻梁的轮廓没入阴影里。咫尺之间,微热的呼吸不断地掠在她耳侧,缓慢地凌迟她的感官。 沈姒耳根一热,有些不太自在。 她想躲,但又觉得太矫情,最后麻了大半边身子,薄瘦的脊背僵得笔直,只麻木地跟着他出牌,动都不敢动。 剩下的人比她更不自在。 一连几场下来,只要齐晟站在沈姒后面,该甩什么甩什么,不管开局赢面是谁的,最后赢的全是沈姒。 同花顺,满堂红,最次是一套顺子。 这下牌桌上的人都不干了。 “我去,三哥你不仗义啊,作弊。不算不算啊,替人出牌算什么赢?” “就是,我都要赢了!” “喊什么喊,不就是有人为了讨小姑娘欢心,下场欺负人了吗?大惊小怪。” 牌桌上的人都摁不住了,一阵此哀嚎声和阴阳怪气的调侃声此起彼伏。 “输不起就直说。”沈姒划拉了下堆成小山似的筹码,也不跟这票人不客气,直接动手拢过来,“欺负我一个不会玩儿的算什么。” 轮渡一小时一班,宾客在今明两天陆陆续续抵达海岛,庄园内仆人引领着安置行李和住处。海岛在沧海尽头伏波,曲折蜿蜒的海岸线被翻滚的海浪围剿,海岸边立着的全是高大的棕榈树、枣椰树还有五颜六色的珊瑚,树影婆娑。 海浪一遍遍冲刷着岸边细沙,平静的海面上粼粼的波光都显得温秀至极。 来往的游轮在海面无声地推进,撞开了沉静的海水,深不见底,海浪攒足了劲儿在船身附近翻滚,悠游自在的鱼群四散开来,潜藏进更深的海域里。 今晚主要是入住,没什么活动安排。 沈姒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将从徐家带走——现在应该说买走,毕竟齐晟付钱了——的那副《千山别鹤图》展开,手上一推,铺在了地毯上。 探灯照过去,她看得有些出神。 “怎么蹲在地上?” 一道沉冷的男声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 “桌子上铺不开,”沈姒也没抬头,感觉到齐晟走到自己身侧,扯了扯他的衣角,“过来看看你的两亿七,马上要升值了。” 不知道她在倒腾什么,但齐晟难得肯配合,单膝蹲在她身侧,手腕浪荡地搭在了膝盖上。他的右手去探她的额头,“你烧没退?现在替我心疼。” 他以为她折腾完后悔了。 “别闹,跟你说正经的呢,”沈姒拍掉了他作乱的手,“这副画底下还有一层。” 齐晟轻眯了下眼。 他半垂着视线,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画卷,嗓音又低又冷,“什么意思?” “国画的色彩有辅助性,崔老先生喜欢用难罩色的焦墨,所以他的用色很独特,是调过的,”沈姒隔空描绘了下国画上山水用色的部位,示意他看,“你看,就是这种颗粒状的感觉。” 室内的光线明亮,清晰地照出了画作的细节。 山水之间细腻的纹理纤细如牛毛,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用笔痛快恣肆,视觉摩擦力生动又强烈。 沈姒的指尖隔空点了一个位置,“但是瀑布附近的色彩有出入,然后我发现,这副画的画纸厚度不对,所以我今天找了鉴定机构,借用仪器观察了下。” 海岛附近旅游景点不少,但还真找不到像样的鉴定机构,只有一个设备简陋的,还是她转了一班轮渡才找到的。 齐晟沉静地看了她几秒,眼底带了点笑意,难得有种温柔多情的感觉。 他低了低嗓音,“所以?” “所以,我发现底下还压着一层,”沈姒漂亮的一双眼内勾外翘,微微上挑的眼尾稠艳流丹,有一种说不出的媚色,“而且是他老师,黄老先生的画。” 她没齐晟那种变态的记忆力,但对古董文物方面的知识几乎过目不忘,而且眼力好得惊人。 在古玩这一行,她金口一开,基本等同于一道圣旨。 “07年《奇松怪石》在拍卖行拍了3.45亿的天价,因为是崔老先生晚年绝笔系列,在眼疾严重时仅凭记忆画下来的,所以艺术价值很高。” 沈姒勾了下唇,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这副画能看出来是同期作品,我基本能确定,就是在民国时期在战火中流失的《云海日出》,作品艺术水平更高,最起码值这个钱。”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朝齐晟翘起了四个手指头。 第 55 章 不愧是你 齐晟漆黑的眼凝视着她,看她自得其乐的样子,弯了下唇角。 他其实不太在意这副画的价值,但他喜欢她跟自己分享心情的样子。很久以前,他刚从南城带她回齐家的时候,她总喜欢缠着他,就是明明有点怵他,还是会不自觉地凑过来。 视频会议时他忙不开,让她安静会儿。沈姒抽了本书,不大高兴地坐在他对面。本来是跟他负气的,可他根本不知道哄她,时间一长,她竟然也忘了初衷,等遇到吸引自己的内容时,还是扯扯他的袖子,指给他看。 他反手按住她,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又沉又冷的一眼。 大约沈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打扰到他了,她下巴担在胳膊上,直勾勾地盯了他几秒,缓慢地眨了下眼,无辜又无措。最后她把脸往手臂里埋了埋,好半天都没再有什么动静。 明明她什么也没说,明明他真的有正事要忙,他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犯错了一样。 她只是需要人哄。 就是这种鬼迷心窍的感觉,他没办法拒绝,真就匆匆结束了会议。 一转眼,时隔六年。 她没那么依赖他了,不再像个小孩儿似的寻求他的认同,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挺迷恋这种感觉,一种只要跟她待在一起就格外安宁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归属感。 沈姒饶有兴致地分析,心底正一阵小雀跃,没注意齐晟的反常。 在比划完四个手指头的巨款,也没得到一个预想中的反应后,她抬眸,才注意他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沈姒略微讶异。 “没怎么。” 齐晟勾了下唇,也没认真想,他看着她的眼睛随口扯了句,“就是在想,宴礼如果发现了,会是什么表情。” “怪他不识货啊,”沈姒纤眉轻轻一挑,“古玩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在识货的人手里才有价值。” 她扬了扬声音,理直气壮道,“再说他不是找你索赔了吗?他自己开的价,又没跟你客气多少,那这画就等于打包卖给你了。” 似乎怕他把画给人送回去,她手上一推,将那幅画卷了起来。 “等回国后再找人修复一下,可以拆成两幅画,”她小声嘀咕了几句,“虽然有点费时间,不过顶上那幅画也值八位数呢,弄坏了可惜。” 像一只败家的小金丝雀,看到了发光的宝石,挪回自己的窝里。 被她的举动愉悦到,齐晟也不跟她争,只看着她,低低地笑了声,“你这么精打细算,替我心疼,是不是怕哪天嫁给我没钱花?” 他的音色不明朗,有点哑,却意外地让人心跳加速。 被“嫁给我”那三个字烫到,沈姒耳根一热,“你别胡说八道。” 她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磕巴了几下,避开了他的视线,闷闷地抱怨了句,“能不这么自恋吗?” 他怎么就能这么自然而然地把结婚当成玩笑话说出口? 刚一起身,她脚下突然窜起一阵酥麻,往小腿上攀爬,又酸又难受。 沈姒咝地倒吸了口冷气。 她僵持着起了一半的动作,站不直也蹲不下,一动都没敢动。 “腿麻了?” 齐晟一眼看出她窘迫的原因。 沈姒尴尬地应了一声。 她看他直起身来,朝自己靠近,还以为他难得做个人,要扶她一把。 结果他一件人事儿都没干。 齐晟沉冷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掠,自下而上,“那是不是——” 按在地板上怎么弄,她也不敢动。 语气停顿得太巧,意味深长。 沈姒向后仰了仰脖颈,因为腿麻到底没敢动。她沉默了好半晌,才磨出几个字来,“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能有一秒钟不想那种事吗?” 她真情实感地想劝他赶紧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一倒。 “你怕什么?”齐晟勾了下唇,朝她倾身,“我还什么都没说,” 话说得轻寒寡淡,他贴着她腰线的手却不安分地上移,握住她身前柔软狠狠一捏,笑意沉了沉,“也没做。” 明亮的灯光从他头顶劈落,勾着着他沉郁而立体的五官轮廓。从漆黑沉冷的眼,到硬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再往下,是微滚的喉结。 不像年少时张扬肆意、倨傲轻狂,但他一样让人错不开眼。 沈姒喉间一哽,咬紧了牙关。 “你做个人吧齐晟。”她一把按住齐晟的手腕,剜了他一眼,却阻止不了他作乱。忍得辛苦,她几乎压不住绵软而婉转的腔调,呼吸微促。 下意识地,沈姒想直身避开他。 结果稍微一动,酸楚的麻意直接让她脚下一软,往前栽去。 我日。 又忘了,她的腿还麻着呢。 清冽的木质香压了下来,沈姒软下身的瞬间,齐晟一把捞起了她。然后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和机会,他低下头来,跟她纠缠在一起。 忽然而至的一吻。 他一手勾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贴着她手背的静脉划过,一直到她小指才停住。交颈而吻的同时,他捏住她尾指的指尖,轻轻一掐。 沈姒心尖一悸,不由得轻啜了声。 原来十指连心,还能这么玩? 少见温柔的时刻,他的动作很轻,几乎不带什么欲念。 沈姒下意识地顺应了他。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去,就像时间停滞了一样,只余他们两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缓过来的,齐晟松了下手劲,虚拢着她的后背。他抱了她一会儿,低下头来,鼻尖碰她的鼻尖,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攫住她。 “姒姒。” 他贴了贴她的唇角,又低又哑地念她的名字,带着无意识地迷恋。 沈姒呼吸微微窒住,麻了大半边儿身子,心跳得实在厉害。 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什么亲密无间的事都做过,纯情的细节反倒让人开始无措。 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氛围,沈姒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推开了他。她脚尖点着地面,活动了下脚腕,视线往别的地方瞟,“我还要有事要忙……” “去哪儿?”齐晟攥住了她的手腕,嗓音里还带着点哑。 “试一下伴娘的晚礼裙。”沈姒的视线落在他握住自己的手上,看了两秒,才缓缓上抬,“国内没有这一款,下午刚从巴黎空运过来,昭昭让我今晚找她。” “她没时间见你了。”齐晟看着她,没松手,异常笃定地说了句。 “嗯?”沈姒抬眸,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 “她男朋友过去了,还没出来,今晚应该没时间应付你。”齐晟轻笑了声,依旧漫不经心,带了点儿淡淡的谑意,“你过去,有点碍事儿。” 沈姒反应了两秒,张了张唇,薄红从面上烧到耳垂。 “……” 他的口吻太过稀松平常,她还真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齐晟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带你去看流星。” 流星? 这时节再加上这位置,应该很难看到一场流星雨吧? 可能赶上天气好,光害又小,等到后半夜说不定能遇上几颗。 不过难得他肯陪她消磨时间,沈姒也没拒绝,由着他的动作。 - 海岛的夜风微冷,过境时浇灭了夏日流金铄石的闷热。 远远的看到了篝火,周围的黑暗像是被窜起的明火驱逐,摇晃着,跳动着,柔软的沙滩让人脚下一步一软,浓深如墨的夜色环盖整个穹顶。 海滩边支起了几个烧烤的支架,有师傅在清理着虾蟹螺青口鱼贝。 “蓝颜知己遍地走,不愧是你,你的所作所为都他妈可以总结出一本书了,”傅少则磨了下牙,“书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海的女儿》。” “傅少则你找骂是不是?”一个极清艳的女人双手环在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红颜知己很少吗?昨天不还有个妹妹逮着你喊宝贝吗?我说什么了吗?” 她冷笑了声,“你丫还是一本《爱莲说》呢。” 白日里她见过的几个人都在,其中傅少则正跟未婚妻激烈地争执了几句,还没培养出能联姻的感情,两人就把关系降到了没建交的冰点。 海王和海后凑成一对,惨绝人寰。 终于看到有人过来,赵东阳弹了弹烟灰,转移了目标,缓和氛围。 “来来来,玩贴牌吗?” 贴牌游戏,通过判断自己纸牌大小不断地进行猜牌、亮牌和弃权,最小的出局,加上点儿惩罚,其实就是变相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沈姒下意识地看了齐晟一眼,闲着也是闲着,她倒没什么意见。 只是有点冷,她缩了下肩膀。 “冷吗?” 齐晟低声问她,明亮而漆黑的眼被前额稀碎的短发遮挡了些许。 沈姒就地坐在了沙滩餐布上,抚平了裙角,无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拿件外套?”齐晟半垂着视线,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 沈姒抬眸,稍稍怔住。 齐晟这人阴刻又沉郁惯了,一身杀伐气,气场骇人得狠,却偏偏又有举手投足间吸引人的本事,但凡他肯温情一点,就能让人不自觉地沦陷。 “行啊,”沈姒也没跟他客气,推了下他,骄矜道,“快去快回。” 齐晟无声地弯了下唇角。 - 游戏玩过一轮,沈姒运气一般,没被罚到,但也没得到惩罚别人的机会。不过只一轮,就能看出这些人没一个好货,问题十足的刁钻。 赵东阳给另一个哥们挑中的惩罚,就特别让人不适: “请选择在场的一个男性同胞,一边锤他的胸口,一边娇滴滴地说:你好讨厌哦,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 那哥们脸色垮了半天,突然撸袖子起身,朝赵东阳过去了,“来,老赵。” 反应过来后,赵东阳“我操”了一声,被对方张开双手索要拥抱的动作惊到了,掉头就跑,“你他妈别恶心我了。” 偏偏那哥们竟然还在后面追,一副不把人搞到手同归于尽就誓不罢休的态度。 周围一阵哄笑。 沈姒看得整个人都麻了,抬手扶了下额头。 这都是什么恶趣味儿? 许久也没等到齐晟回来,马上要开始第二轮,沈姒才不经意地环视了一圈儿,瞥见不远处的岩石附近,站着两个人。 她端起手边的高脚杯,轻抿了一口,突然很想过去看一眼。 昏暗的天色下,齐晟侧头点了一支烟,意态懒散地点了一句: “他们几个政法系毕业的,私底下往来不少,我怕你拉拢错了人。” “我看交情未必有多真,只要还想更进一步,同一个派系一样分庭抗礼,”顾淮之挑了下眉,淡淡地嗤了一声,“就像陆叶两家对峙多年,这才是上面愿意看到的。如果有一天,大哥娶了叶家的女儿,势必要有人激流勇退。你觉得谁肯放掉手中的权利?”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话说到这儿,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顾淮之扫了一眼不远处篝火旁的几个人,视线落在那几秒,看着正往这边望的沈姒,忽然道: “就这么好?” 完全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齐晟知道他什么意思。 齐晟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料到他承认得这么痛快,顾淮之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但他只是懒声一笑,调侃了一句,“我怕你领不进门。” “老爷子不会说什么。” 齐晟眸色淡了淡,夹烟的手垂落在身侧,火星在指尖闪了闪。 “就像你说的,一家独大的场面是谁都不想看到的。齐家当初承诺退出争斗十年,确实做到了,可老爷子的门生遍布全国,威势还在,底下有多少双眼盯着?”他一贯磁性的嗓音低沉又清冷,“三年前老爷子还能在我的婚事上动心思,现在不行,洗牌结果出来之前的联姻,都等同于齐家站队。” 青灰色的烟雾一飘,遮住了他面上的情绪,如山间雾沉,看不分明。 “我要是今年就能把沈姒娶了,他也不能说什么。” 第 56 章 搁浅情诗 海岸边来来往往的人潮仿佛都化为虚影,在灯红酒绿的城市远影和海岛风景里定格。沈姒望过去没多久,虚影中央的人已经朝篝火旁走来。 齐晟走到沈姒身侧时掐灭了烟,垂手一瞬,将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穿着。” 冷冽的气息从头顶压下来,带着一点尼古丁的味道。 很淡,但意外的好闻。 沈姒拢着他的外套紧了紧,偏头看齐晟坐在了自己身侧,心头微动,不动声色地戳了戳他的手背。 齐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反手握住了她,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不等她说什么,旁边有人喊到,“回来得这么晚,你俩出局了啊,”刚被涮完的哥们正不爽,特想多拉几个人下水,“赶紧过来受罚。” “不应该算弃权吗?”有人啧了声。 “那多没劲儿啊,”赵东阳翘着二郎腿,吐了个完整的烟圈儿,往后靠了靠,“每次甭管玩什么,三哥和淮哥都压着别人欺负,给我们几个活人出口气的机会行不行?” 顾淮之翻腕看了眼时间,“我还要去接个人,你们玩儿。” “随便。”齐晟心情正不错,视线中透着几分不以为意,也没拒绝。 话是这么说,赵东阳根本不敢捋老虎须,翻了翻手牌没敢念。 周围几个人都等得不耐烦了,有人点了一支烟,有人踹了下矮桌。 “老赵你不行啊,涮我们的时候这么嚣张,现在想放水了?” “就是,坏规矩了啊,三哥输的起,你玩不起啊老赵?” “少他妈说风凉话,”赵东阳笑着骂了一句,“有本事你们来啊?” 他哪管别人是否抗议? 很明显,今天他如果不知好歹拿齐晟开涮,搞不好要被虐啊。 真要玩下去,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不过话音一落,赵东阳手里的一沓卡片被徐宴礼抽走。他依旧是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斯文面相,君子端方,不太像算计人的模样,嗓音清冷: “真心话: 现接触异性主动发生关系时玩得最野的地点和方式是什么?” 沈姒猝不及防地呛了下,侧过身来,掩唇咳嗽了几声。 这是什么下三路的问题? 看着温良如玉的一个人,怎么专挑这种难以言说的问题问? 是报复吧?绝对是报复! 成年人聊点带颜色的话题可以,但卡牌内容明显针对她。事实上,谁先主动根本不是关键,最后玩到过火的都是齐晟,他手段太刁钻了。 但这种话,怎么能往外说? 齐晟微蹙了下眉,一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顺气,一手夺过她的酒杯。他看着她呛得起了水雾的眼眸和泛红的眼尾,嗓音沉了沉,“少喝酒。” 沈姒顺势扯了把齐晟的袖口,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道,“不能说。” 齐晟动作一顿。 他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始终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姒本来笃定齐晟不会说这种私密的事,多说一句只是保险起见。但现在,看他半天没回应,她有点号不准他的脉了,一时摸不透他故意逗自己玩还是看不懂她的口型。 “求你了。”沈姒扯着齐晟的袖口晃了晃,半是撒娇央求,半是无声警告,“你要是敢说,我就生气了。” 齐晟平静地挑了下眉,刻意压低的嗓音十分抓耳,“怎么求?” “……” 敢情他能看懂她的唇语,只是选择性失明啊? 沈姒沉默地看着他,对他趁火打劫的行为十分无语和鄙薄。 她耳根有点泛红,眼睫微微颤动,到底怕他存心不给自己面子,内心挣扎了下,终于低了低声,她艰难地磨出几个字来,“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这话的杀伤力和诱惑性远比其他承诺要大得多。 齐晟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眸中霎时间晦暗一片。 旁边掀起一阵此起彼伏的调侃: “怎么回事儿啊,那边的两个人小声商量什么呢?能不能注意着点儿,旁边还有人喘气呢。” “不是吧,阿sir,这也要串供?” 齐晟勾了下唇,攥着沈姒的手,低了低嗓音,“我选大冒险。” 轻描淡写的语气,但话音落下时,更像一个不容置喙的命令。 “行吧,”知道他钻了一开始没选择的空子,周围人也不好说什么,赵东阳随口提议道,“大冒险就选一个在座的异性表演吻颈三分钟。” “……” 沈姒小脑袋上缓缓地打出了一连串问号,汇成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不是,这算什么大冒险? 真心话说出来就是揭她的短,敢情现在连大冒险都不放过她。 既然都是她吃亏,那她刚刚委曲求全的意义在哪儿? 沈姒真是日天日地的服气。 意识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她凉凉地看向齐晟,皮笑肉不笑,“那您还是喝酒吧,三哥,在我这儿没有配合大冒险的选项。” 齐晟倒不意外,漆黑的一双眼望着她,漫长而又耐心。 这下有人不干了,“这就没劲了啊,怎么能玩不起呢妹妹?” “你俩不能一直坏规矩吧,”傅少则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摆上一溜酒杯,将手边的烈性威士忌倾过去,“非要坏规矩认罚,那就走一圈。” 旁边赵东阳跟着瞎起哄,“十二杯酒,沈妹妹真忍心三哥喝啊?” 沈姒纤眉轻轻一挑,直起了后背。 她半垂着视线,盯着面前的酒杯,轻叹了口气,似乎很为难,“是不太忍心。”略一停顿后,她拖长了声音,有意无意地钓足了这票人的胃口: “所以——”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沈姒利落地端过了烈酒杯,“我替他喝。”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沈姒面不改色地将杯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向下控了控杯子,干干净净。 太痛快了! 一连三杯,过于干脆利落的动作看傻了周围一圈儿人。 赵东阳没忍住“我去”了一声,“假酒吧?她这么能喝。” 其实这种酒喝起来确实不好受。 千杯不醉是一回事儿,跟是否受用毫不相干。冰块镇过的烈酒,烈性里透着点冷冽,但酒液顺着喉管往下灌时,火烧火燎地往胃里烧。 沈姒动作太快,齐晟按住她时,她的手已经摸上第四杯了。 齐晟按着她的手,黑漆漆的眼对上她的,面色沉郁,“谁要你替酒?” 沈姒莫名其妙地看向他,纤丽的眼轻轻一眯,“不然你来?” 她心说他真难伺候。 替他喝酒,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语气竟然还有一点凶。 “我又不是不能喝……” 齐晟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看着她就笑了,“可我想玩大冒险。” 沈姒稍稍怔住。 没给她回绝的余地,齐晟捞她入怀,而后他掀起了她披在身上的外套,一抬手,将它盖过了头顶。 阴影也压过了头顶。 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周遭传来一阵不满地抗议声。 “我操,还能这么玩啊?” “我怎么觉得这俩人不止没受到什么惩罚,还秀了我们一脸呢?” 黑暗中视线不明,其他感官体验却越来越清晰。沈姒看不到齐晟的神情,只觉得温热的呼吸掠过颈侧,听到彼此的心跳,清晰又有力。 呼吸纠缠,心跳也纠缠。 一切多余的声音在耳畔销声匿迹,恍若都成空。 齐晟在黑暗中捏住了她的下巴,呼吸压了下来。沈姒薄瘦的脊背僵得笔直,在他怀里一动都没敢动,只有呼吸微促,大脑一片空白。 她能感觉到冰凉的触感落在颈侧,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衬衫。 并没有更进一步。 他只是贴了贴她的颈侧。 很轻,也很痒。 然而就这么一个单纯的动作,她的心跳莫名漏停了半拍。 彼此沉寂了两秒。没再有动作,黑暗中,她听到他低冷的嗓音。 “真不该碰你。” 不等她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他低了低嗓音,贴着她耳根说想要她。 沈姒心尖轻跳了下。 齐晟松了手劲儿,掀开了外套。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领结松了松,意态闲散又轻慢,面色如常。 周围全是戏谑地调侃声: “换人换人,赶紧换人。” “玩个游戏也能秀,不腻歪吗?真让人受不了。” 忽然而至的光线有些刺眼,沈姒抬手挡了下,闭着眼睛适应,心跳还没平息下来。她若无其事地瞟了眼身侧,看齐晟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氛围太暧昧了。 直到游戏转到别人那里,这种微妙的感觉才散了点儿。 这票人基本上都很玩得开,逮着机会就把人往死里涮。 尤其傅少则那对,玩得最野。 不过大冒险游戏抽中了“挑战五分钟内撩拨在座的一个异性到起兴”时,他未婚妻还没什么反应,傅少则反倒先变了脸色。 “你敢挑别人试试。”傅少则微眯了下眼,压低了声音警告。 他身侧的漂亮女人款款起身,勾起脚底一抹红。 “还没结婚就想管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细高跟擦着他脚踝向上,轻笑,“我怕你没什么挑战性。” 哪里是撩-拨? 其实纯粹是较量,他俩欢场上逢场作戏惯了,偏要降伏难驯的对手。 游戏玩到第二轮,齐晟直接把所有人送出局,结束得很快。 事实证明,齐晟玩这种赌徒游戏十分顺手,桌面上的小把戏都是他剩下的,如果不是刚刚肯让步,别人根本逮不到反杀的机会。 轮到沈姒,齐晟目的明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这不是放水了吧?这是泄洪。” 旁边的人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三哥,你问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你俩那段传了八百年了,我一个不八卦的人都知道,太双标了。” 这种问题,沈姒不需要思考就脱口而出,“八年前,戏台上。” 其实她有点不理解他会问初见,毕竟上次他们刚讨论过。 她一直以为齐晟只记得南城相遇,其实她记忆里的初见是戏台上,可惜这些年齐晟从未提及。 周围人不知道他们还有一段,都有些讶异。 “我还以为您在南城见色起意才英雄救美,”傅少则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睃巡了一个来回,玩味地笑了笑,“敢情是旧相识?” 赵东阳啧了声,“旧相识又不影响见色起意。” 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 隔着浓深的夜色,齐晟审度了她两秒,嗓音沉沉地撂下句: “喝酒。” 沈姒很轻地“啊”了一声。 齐晟也没跟她解释,只重复了一句“喝酒”,微冷的嗓音不容置喙。 夜色覆盖了他眉骨到鼻梁的轮廓,沉郁而立体。他沉冷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某一个刹那,竟然有种刀锋般的感觉,压迫得人心惊肉跳。 “喝完了给你一个向我提问的机会。”他的音色淡了淡。 沈姒完全摸不清状况,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认了罚。 本来她想问问他“是纯粹想让我喝酒,还是我们更早以前就认识”,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耗费太长别人时间,解决自己的事情不好看。 她放下岩石杯,坦然地看着他,“有时限吗?我没想好。” 篝火噼里啪啦地在身侧燃烧。 火光跳跃,扭曲了周围的夜色,映亮了齐晟的侧脸。明光掠过他沉郁而阴冷的眉眼,在他漆黑的眼底,擦出了一瞬,亮得惊心动魄。 “没有。”齐晟直直地看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随时可以。” 周围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过注意力很快随游戏转移了。 一晚上的时间消磨在海滩。 - 散场时已是深夜。 海与天在视线尽头交汇成一条线,呼啸而来的海浪不断地侵袭沙滩,灯塔的光穿透黑夜,对面是霓虹闪烁的夜景,附近是独特的海岛风情。 烧烤摊一直没撤,香气四溢。 折腾了一晚上,倦意有点上来了,沈姒靠在齐晟肩头,不太想动。 齐晟处理完几条国内的消息,握着她一缕发丝把玩,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真不问我?” “嗯,”沈姒困得不行,闭着眼睛含糊地回了句,“还没想好。” 没想好问什么。 也没想好从哪儿问。 从前她总忍不住问他“在不在乎”“爱不爱”,总在猜他的心思,为他不记得自己耿耿于怀。不过现在,她好像没那么迫切的需要答案了。 倒不是感情淡了,而是没必要。 三年前他追到美国,她戳他的痛处,她以为按他的秉性会报复,他一个字没计较;三年后他在震碎的彩绘玻璃下不顾一切地护住她;一来一回折腾了二十小时的航班,撂下DuPont的人处理颜家这种小角色……很多事上,他的态度很明确了。 很奇怪的心态。 她不着急计较,只是觉得,要是能一直这么安安静静地相处也好。 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她今天太困了,实在没精力了。 齐晟无声地勾了下唇,视线柔和下来,“那就我说,你听。” 他声音低得让人心口一颤: “我没救过颜若,我让人查过了,唯一的交集是在三年前的一家会所,我让人清场的时候,底下人会错了意,间接帮她解了围,她想多了。” 沈姒稍怔。 话她都听进去了,但她想的是另一出,心情复杂—— 照齐晟往日的脾气秉性,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准人置喙,别人情愿与否,都只有受着的份儿。 他竟然还知道解释? 难得他肯耐着性子说这些,沈姒听完,声音很轻,“我知道。” “知道?”齐晟挑了下眉。 “看你上次的态度,就知道了。”沈姒闭着眼睛,抱了抱他的手臂,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就你这种阴晴不定的脾气,颜若这种女人在你身边可能活不长。” “说什么呢?” 齐晟握着她身前顶端掐了一把,动作狠了点,意态却不走心。 沈姒的困意差点被他掐散,呜咽了一声,埋进他怀里,“夸你呢。” 她心说变态吧他。 他似乎格外喜欢关照她这里,上次的痕迹都没消,又印了上去。 沈姒在心里骂了他几句,听到两句他的声音,意识却越来越轻。 “……其实我以前就想过了,三年前如果你不走,”明暗分界线很清晰,篝火在身侧跳跃,照出他平静的面容,“我们该结婚了,沈姒。” 一段冗长的告白,没得到任何回应。 齐晟微蹙了下眉,侧头低眸,看了沈姒一眼,不爽地嘶了一声。 睡了? 他活了这么长时间就没跟人表白过,她竟然就这么睡了! 本来准备好的“流星雨”,好像也用不上了。 齐晟看着她睡得安恬的面容,真有点被直接气笑了。他沉着面色,捏住沈姒的脸颊,狠狠地揪了一下。 沈姒直接被他掐醒了。 正处在熟睡中,突然被人惊醒的感觉实在谈不上好。 沈姒懵了两秒,倦意还没散干净,起床气先上来了,“你干嘛啊?” 罪魁祸首淡漠地睨了眼她,毫无愧疚,“我跟你说话,你睡觉?” “你没病吧你?”沈姒没好气地骂了句,而后把脸往他怀里埋了埋,试图在清醒的边缘找回困意,“无聊。” 可惜困意早散得一干二净了。 翻过来,掉过去,她越想睡就越清醒,闭着眼半天都睡不着。 这下沈姒彻底恼了。 她直接从齐晟怀里爬起来,连着砸了几下他的肩膀,“都怪你!我刚睡熟就被你吵醒了,你气死我算了。” 她声音里压着火,但更多的是委屈,“这下好了,不用睡了!” 齐晟被她闹得没脾气,一连说了两句“错了”,将她打横抱起。 沈姒还是恼,“我都睡不着了。你错了有什么用?” 反反复复几遍没哄好,齐晟终于失了耐心,“你要是实在睡不着,我们就在沙滩试试,到你昏过去为止。” “……” 沈姒被他的话噎了下,“你还敢威胁我!你说的是人话吗齐晟?” 齐晟垂眼看向她,低了低嗓音,笑了一声,“你今晚求我的时候,不是说‘什么都可以’?” 他轻拍了两下她的脸,“想反悔?” 温柔得要死的姿态和语气。 沈姒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今晚她一句“什么都可以”,很有可能是“丧权辱国”的开始。 按齐晟往日的作派,她还得屈辱地答应他一连串丧心病狂的不平等条件,才能结束一晚,其变本加厉的尺度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拿了po文女主剧本。 她忽然就怂了,哽咽了声,“我困了,三哥,真困了。” 怕他胡作非为,她干脆直接装死。 这下彻底安分了。 也是稀奇,齐晟没为难她。他这两天似乎收敛了多了,真肯放过她。 只是沈姒总怀疑这种平静迟早要还,搞不好还是一笔昂贵的代价。 - 次日,海岛庄园内。 婚礼流程顺过一遍,伴娘团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试礼服。 备选的晚礼裙一共有七套,早在一个月前就按照尺寸订好了晚礼裙,其中一条还是昨天从巴黎空运过来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试衣服是女孩子的乐趣,花再多时间也一样兴致勃勃。 尤其是这条鱼尾裙,有点类似于婚纱款,莹莹的细钻缀在裙尾,像一条波光粼粼的清河,在脚下摇曳生姿时,裙纱如流水般层层荡漾。 婚礼最美的应该是新娘,沈姒倒不想挑这么招摇的,但她试完后,没忍住拍了张照,发给齐晟。 齐晟几乎是秒回,就三个字: [不好看。] 沈姒看着这条消息,暗骂了句没眼光,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她还真有点儿不服气。 “你说齐晟是不是瞎了?”按灭屏幕之后,沈姒提着裙角转了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裙摆如流光穿云,“他竟然说不好看,哪里不好看?” “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他审美有问题。”许昭意大学时期就是她忠实颜粉,“我们姒宝穿什么都好看。” 沈姒听得心满意足,跟小姐妹商业互吹,“那还是我们新娘子最美。” 周子衿忙着拍摄任务,今天才到,听完一言难尽道,“太虚伪了,你们俩。” 说话间,手机铃声振动。 沈姒接通了电话,发现信号不好,微皱了下眉头,“我出去接个电话。” 出了二楼休息室的门,她一手拎着裙角,一手握着手机,朝长廊尽头的窗口走,迎面撞上了几个人。 “呦,怎么又是你?” 为首的年轻人今天刚到庄园内,刚从自己那几个朋友待的休息室里出来。看到沈姒的瞬间,他的脸色就垮了,冷冷地笑了一声,“真他妈晦气。”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视线往附近监控摄像头上一掠。 一个眼神的提醒。 这票人平时玩在一起,不需要交代,对方瞬间心领神会,匆匆离开。 沈姒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过一眼认出了对方。 就是之前在国风节目组饭局撞上的那位,因为南城的事跟她有过节,要找她清算的贺小公子,贺临。 梁家公子结婚这样的场合,同一个圈子层面的人基本都来了。昨天抵达的都是比较亲近的,今天来的不是一个派系,过来送个心意。他们这票人从小就知道谁该结交谁该疏远,但凡不是结了死仇,都该过来问候一下。 所以遇到贺家的人,也不稀奇。 出了上次的事,沈姒见到他一样不痛快,再加上这人跟她有过节,恐怕不会有什么愉快相处。 她不太想跟他纠缠,没搭腔,就跟没看到他似的,从他身侧绕了过去。 显然,这种无视的态度让人更不爽。 “我在跟你说话,你他妈听不到?” 上次的不痛快还历历在目,沈姒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她看着他,平心静气地反问了句,“我跟你很熟吗?” 贺临脸色阴了下来。 他平时哪被人下过面子,心绪难平,几乎没忍住自己的脾气直接动手。正忍着没发作,他手机上多了一条信息: 【监控已关闭,正在检修中】 “既然沈小姐贵人多忘事,那就进来一起喝一杯,我帮你回忆回忆?”贺临这下没了顾虑,冷声讽刺了句,“我倒真好奇,你身上有什么本事,让人玩了三年都不腻。” 他伸手去捏她的下巴,“你要是对我客气点儿,说不定我们能交个朋友。” 沈姒嫌恶地避他的触碰。 没什么防备,被他的指尖擦过侧脸,她微皱了下眉,“你最好离我远点。” 目睹全程,旁边有人迟疑了下,附耳提醒了句,“明天是梁家的婚礼,而且这女的好像是三哥的人……” “老子用得着你提醒?”贺临脸色微变,心头的火好像猛地就烧起来了,“都分了,少他妈拿齐晟压我。” 碍着她跟齐晟的关系,贺临一直不敢动她,后来沈姒跟齐晟分手,他刚起了点念头,还没动手,就被点了两句。 说实话,他一个衙内居然动不得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实在憋屈。 偏偏这女的不太给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一样让他下不来台。 这档口,谁一提“齐晟”都是在戳他痛处。 贺临一脚踹开了休息室的门,倒了一杯酒,放在茶几上朝她一推。 “我不为难你,喝了这杯酒,你跟我道个歉,以前的事我就当它翻篇了。” 沈姒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想从她这儿拾回个面子。 可惜她不想配合。 “一笑泯恩仇,听上去挺好,可我凭什么跟你道歉?”她看着他,轻笑了声,眸色却冷了下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家的人不过是去坐了个牢而已。” “那你就是不给脸了,”贺临说翻脸就翻脸,面色微微狰狞,“靠陪-睡上位的货色,你跟谁装清高?你要是不喝,我不介意找人给你灌进去。” 他对着门外的人吩咐,“愣着干嘛?把人给我请进来。” 跟着他的几个公子哥对视了一眼。 沈姒后退了半步。 她倒不至于怕他,毕竟待的不是他的地盘,放在平时,只要打得过,她很可能会不计后果,先把人打一顿出出气。 但她现在穿的晚礼裙刚从巴黎空运回来,万一毁了可就太可惜了。 所以沈姒拎着裙角,掉头就跑。 本来这票人都不太敢动手,眼见沈姒要跑了,比较不怕事的一个年轻人直接追上去。结果他的手刚要搭上沈姒的肩膀,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沈姒转过身没几步,就撞进一个清冷的怀抱里。 然后她听到了齐晟的声音。 “找死。” 齐晟单手扣住沈姒的腰身,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戾气,沉冷的嗓音像淬了冰,没有一丝温度,阴鸷得骇人。 第 57 章 烈火烹油 毫无防备地被踹翻在地的公子哥心态炸裂,当即暴怒。 “谁他妈找——”不干不净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触及面前的身影,陡然变了脸色,这下跟结巴了一样,话都说不利落,“三、三哥……” 他刚要从地上爬起来,腿弯被人猛地一踹,又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齐晟身边雇了退役的特种兵,常年随护,只是从来不跟在明面上。现下见他动手,几道人影从身后闪了出来,身手狠厉迅疾,封了附近。 气氛瞬间停滞。 没管地上的人的惨叫和辩解,齐晟的注意力全在沈姒身上。 察觉到怀里的人挣动了下,齐晟微松了下箍着沈姒腰身的手。他看着她站稳,视线自上而下一掠,眸色沉了几分:“他动你了?” 对上他阴沉的视线,沈姒知道他动了气,轻轻地摇了下头。 齐晟微蹙了下眉,抬手勾沈姒的下巴,拇指擦了下她的脸颊。他的嗓音又低又冷,“你的脸怎么回事?” 她侧脸有一道很淡的红痕。 沈姒稍怔,下意识地抬手捂了下。 应该是刚刚躲贺临的触碰时,被对方的指甲擦了一下,她没注意。 她看了齐晟两秒,纤长的睫毛一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淡淡地,把不堪入耳的情节略了过去,“有个叫贺临的,想灌我酒,我直接跑了。” 齐晟眼里的温度低了下去。 不需要过问细节,就这两句,足够听出是什么场面。都是声色场上混下来的,私底下玩得有多疯,都心知肚明,灌酒就只会是一个开始。 当着她的面,齐晟的态度始终平和,只是气场阴冷得骇人,让人心悸。 不需要任何指示,他手底下的人跟了他这么久,知道他什么脾气。当即拎着男人的后衣领拽起来,拖了过去,完全不顾对方的死活。 见齐晟转身就走,沈姒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口,“三哥。” 她知道齐晟什么脾气。 他这人动了气,从来懒得说,只会毁。 齐晟垂眸看了眼,她扯他袖口的手攥得很用力,指骨都发白了,分明很紧张。她无非是要提醒他,这是她闺蜜婚礼,不要闹得太难看。 “站着别动,”齐晟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像在安抚,“我有分寸。” - 海岛庄园内的别墅风格独特,外面是天高海阔林深的壮丽,景穿花廊,临水听风,里面是极简的设计,轻阿拉伯风,宽阔的一眼望不到全局。 长廊还没走到尽头,不干不净的言论从其中一间飘了出来。 “陪-睡上位的货色,老子就他妈看不上她假清高,嚣张给谁看?” “您跟一女的置什么气?要我说,这么一个人间尤物,漂亮就行了。让人上了多少次都玩不腻,说明在床上有本事。” “就是,换我就搞来尝个鲜,真气不过,大不了找人轮——” 脏话几乎不能入耳,只是还没说完,就被迫戛然而止。 砰—— 男人说得正兴起,脖颈一紧,被人扼住了后颈,重重压了下去。 很猛地一下。 他的头直接被人按着,狠狠地砸进了冰桶里,撞上了冰块。 突如其来的一幕。 在场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周遭明显寂静了几秒,直到瞥见齐晟的身影,看他扯着男人衣领,将满脸是血的人从冰桶里拎了起来。 “啊——” 过来送酒的工作人员被这一幕吓得手脚发软,失声尖叫。 托盘中的红酒和高脚杯跌落,四分五裂,一片狼藉。 “你刚刚说什么?”齐晟半垂着视线,看对方痛苦尖叫流血蜷缩,情绪却毫无起伏,“再说一遍。” 这男的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冰桶里浸的都是血,正对着冰块的一下,齐晟手下没留情,直磕得人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门口哐地一声。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外面刚挨完打的男人被齐晟的人一路拖行过来,直接甩在了门上。 全场不知多少人心底咯噔了一下,周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原本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几个公子哥,一见到齐晟的面,就跟绷紧了一根弦似的,一个个噌地从位子上弹了起来,什么嚣张气焰都没了。 寒蝉仗马,便是如此。 齐晟面色冷淡得将人甩开,像是丢弃一个晦气的物件,只嫌脏了手。 “都参与了?” 他嗓音有点儿冷,垂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很明显在压制戾气了。 旁边附和了两句的另一个年轻人,目睹完别人的惨状,脸色变了又变。 他抬手往自己脸上狠掴了一下,半点没敢掺水分,生怕疾风骤雨殃及自己,“我嘴上没把门,说错话了,三哥,我这就跟嫂子赔礼道歉……”更新最快的网 可惜说再多也没用,连这句“嫂子”都没讨到巧,就被人锁着肩一反一卸,骨头咔嚓一声,他重重一声闷响,疼得冷汗涔涔。 这一下打得实在,毫无挽回余地。 贺临脸色难看,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也坐不住了。 他这人色厉内荏,量仗着家世好又有人收拾烂摊子,平时就嚣张跋扈,再加上明天是梁家公子婚礼,他不过让一女的喝杯酒,应该不会闹太大。 他怎么也想不到齐晟会为了一女的,听说还是甩过他的女的,亲自动手。 贺临为了面子强忍着,但还是忍不蹙起了眉,想打个哈哈含混过去,“您怎么突然过来了,三哥?” 话刚说完,他腹部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 齐晟根本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扯起贺临,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收紧,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将人掼在了墙上,手背上青筋绷起。 就挨了这么一下,极端的痛处直接顺着皮肉疼到头骨里。 所有的声息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也喘不上气。 “跟我称兄道弟?” 薄薄的暗光掠过齐晟的眉眼,阴刻、沉冷,没有什么温度。 “你算个什么东西。” - 动静闹得太大了,几乎惊动了前来赴明日宴的所有人。 庄园外人头攒动,一堆人簇拥着陆时南和叶家的几个人过来,躬身跟中心的人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中心那位听完,微锁着眉,面色冷峻得交代了两句。 “大哥让您看着处理,”来人仔细地跟顾淮之转述,“给个教训不要紧,让老三注意点分寸,别闹得太难看。” “可能来不及了,”旁边汇报的人听完,面色为难,一言难尽地说道,“事儿倒不大,好像是贺临小心眼,冒犯了那位沈小姐,跟几个人说话不干不净,但是传到三哥耳朵里了。” “三哥过去看了一眼,有几位的肋骨和鼻梁就断了,好像还伤了肺。” 老实说,齐晟这个身份地位,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京圈里同一个层面的世家子弟,甭管嫡系旁系,都讲究涵养和体面。背地里玩阴的下绊子可以,但明面上的争论打斗没必要,太跌份儿了。只要没结死仇,没人会撕破脸。 “怎么闹得这么严重?”顾淮之捏了捏眉心,没立刻起身,只抬眼看向其中一个,“你先去把监控掐了。” 万一真伤了残了,搞不好有人拿着监控视频做文章。 “已经没了,”过来汇报的人提醒道,“三哥过去时,监控正在检修。” “检修?”旁边傅少则挑了下眉。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周围一行人基本将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上不了台面的事儿,自然都在暗地里。今晚贺临找沈姒麻烦,也是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后人,对方匆匆而去,监控很快被掐断了,他才动手。 “这帮小的玩的那点手段,都是我们当年玩掉下的,实在没得看。”有人听笑了,咬着烟点燃,“我估摸着也没人敢动三哥,再这样下去,单方面毒打,可别把人弄死了。” 监控坏了,死无对证。 只怕齐晟一来,难说死的是谁。毕竟以杀止杀,他最擅长。 “这票人可真成,存了心给我添堵?”婚礼的主角梁靖川八风不动,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赶在我大喜日子砸场子,真有本事。” “欺负我闺蜜,打死了也活该。”许昭意在旁冷笑了声,“我倒不介意红事跟他白事一起办。” “明天就结婚了,少说点晦气话。”梁靖川抬手,揉了揉许昭意的长发,漆黑的眼看着她,低下来的嗓音透着点儿无可奈何,“你一个小姑娘别总想掺和这种事,有人会去处理。” “大喜日子前一天,还来得及处理,”顾淮之推开手边的酒杯起身,拍了拍梁靖川的肩膀,“不过我过去也未必有用,老三看上去是个听劝的吗?” 齐晟这人天生反骨,自小到大就厌烦别人约束,最恨人掣肘,连老爷子都敢忤逆,根本听不进几句劝。 话是这么说,顾淮之也有了成算。 齐晟就是一个管杀不管埋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搞不好沈姒说句话,就能劝得动他。 大部分人不会主动掺和这事儿,这又不是高中时期打架,大打出手也无伤大雅。洗牌期间,各家的关系本来就微妙,结果虽然还没公布,但这次的大势基本尘埃落定,大权即将在贺家身上,闹得太难看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等顾淮之过去处理了,几个人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 “贺九心可真够大,纵了贺临这块货色多年,贺家的脸都丢尽了。” “你我都看的出来的关节,贺九能想不通?”傅少则也是笑,屈起指骨轻敲了敲桌面,“搞不好他算盘打得好,巴不得养废了他所谓的侄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听说贺九已经过去了,面上工作还是很完美。”徐宴礼转了转岩石杯,淡道,“说不准他顾念亲情,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菩萨心肠?”傅少则挑了下眉,话里带了一点淡淡的谑色,“贺九这种人,佛口蛇心还差不多。” “先想想怎么收场吧。”徐宴礼依旧温和斯文,“换个人贺家还好摆平,求个情道个歉的事儿,但三哥那种脾气。” 话说到一半,点到为止,周围人都已心知肚明。 他们这个圈子里,还真没几个人敢触齐晟的霉头,即便是家世背景在京圈数得上头一份的,也得客客气气。齐家又不会突然垮掉,就他睚眦必报的脾气和秉性,只有别人看他眼色的份儿。 可以惹一个位高权重的,但永远别惹一个位高权重还很疯的。 齐晟未必肯卖贺家的面子。 - 贺临都被打得奄奄一息了,直到被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拦了下来。 空气中全是血腥味,贺临捂着胃部干呕了下,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底气像是又回来了,声嘶力竭地喊了声,“小叔,小叔你赶紧救救我。” 贺九看了他一眼,低头时镜片反光,遮去了眼底的情绪。 他一抬手,有人在他身侧倒了三杯酒,一一饮尽了,才好商好量地替人求情,“我自罚三杯,先替我这个没长眼的侄子,向你和沈小姐赔礼道歉。” 齐晟掀了掀眼皮,没做表示。 “三哥高抬贵手,”贺九音调始终温和,“他伤了残了,我回去不好交代。” “交代?” 齐晟勾了下唇,看起来却有种诡异的狠戾,“你得先给我个交代。” “他平时嚣张跋扈不知道收敛,不过哪家没有一个不省心的小辈?”贺九面上带笑,话藏刀,“我想他这次吃到教训了,我带回去,贺家也不会饶他,三哥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空气寂了一瞬,流动缓慢。 齐晟这人听不得威胁,“你有空替他收拾烂摊子,不如掂量掂量自己。” 他不疾不徐地将话说到人心惊肉跳,“西城乾门会所拉拢了十来家势力,邵家私募资金、操纵股价,李家炒房,你这个侄子,带着这些人做的事儿,够死一百次了。贺家养出这么一个东西,也不栓起来管管,是想搞门阀派系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像是在空气里淬了一簇火,往该烧的地方烧。 齐晟漆黑的眼掠过贺临,一寸一寸的阴冷和深寒,全是杀伐气,压制得人喘不上气,“他今天动了我的人,还想好手好脚的站在这儿,我不痛快。” “好说,年轻人在外不懂事,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贺九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是笑,“既然我是他长辈,他哪只手碰的沈小姐,我让他赔上。” 他看着君子端方,慈悲如佛的温和语气,却生了毒蛇一样的阴狠心肠。 贺临听完,隐约猜到了自己小叔的意思,一脸错愕和惊恐地看过去。 “小叔,小叔你不能这么对我。”他面上失了血色,转脸向逼近自己的保镖破口大骂,“别他妈过来,你敢动手,我回去就找人弄死你。” 齐晟的人根本不搭理他,面无表情地敲碎了一只酒瓶,手起瓶落。 “啊——” 一声尖锐到不太体面的哀嚎,碎玻璃扎进了贺临的手背,鲜血淋漓。 齐晟根本没想放过他。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像是打量一条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始终毫无触动,只轻笑,“就凭这些?” 好巧不巧,沈姒被顾淮之带进门时,目睹了这一幕。 她没怎么见过齐晟教训人的样子,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肩膀抖了一下。她别过脸去,抬手掩唇,依旧被休息室内的血腥气刺激得反胃感上涌。 齐晟本来没什么反应,见到沈姒突然过来,面上才微微一变。他微蹙了下眉,快步走了过去,抬手遮了下沈姒的眼睛,将她整个人按进了怀里。 “不是让你站着别动吗?” 阴影压下来,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沈姒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睫毛轻轻一颤,在他掌心扫了下。 “还怕血?” 跟见血不眨眼,杀伐气浓重的作派截然不同,齐晟顺了顺沈姒的后背,好像非要弄死别人的不是他一样。 贺九瞥见齐晟紧张的样子,眸色微动,掠过一丝诧异。再看向沈姒时,他的眼神就多了一分探究和玩味儿。 沈姒低声说了一句没有。 她亲眼看到父母倒在血泊里,很长一段时间对大片鲜血有强烈的应激反应,看到了就浑身不舒服,这几年恢复了很多,还是有点反胃。 但她今天不全是怕血,还因为没防备,没料到休息室里这种场面。 毕竟她虽然听过齐晟什么脾气和手段,其实没怎么见过他处理人。 齐晟将她带在身边时,大部分时间都在折腾她,不是在逗她玩,就是压着她在她身上作乱。底下人做不好事或者有谁不长眼撞到他枪口上,他也没当着她的面发作过,都是事后处理。 而且相处这些年,她干过的让他不痛快的事数不胜数:越权、看过他的机密文件、借他的势报复过不少人、还扇过他巴掌,精准踩完了他的雷。 他平时不是没动过气,也不是没威胁恐吓过她,什么“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你才安分点”、“再跑给你植入追踪器”、“再说一句打断你的腿”……她只当玩笑话,心情好了跟他撒个娇服个软,心情不好继续跟他对着干,苗头不对就掉两滴眼泪,从来没当回事儿。 而且事后的确都翻篇了,他话说得再狠,到底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她才知道,齐晟漫不经心撂下的几句话,可能不是玩笑。 千回百转的心思还没理出一个头绪来,旁边贺九垂眼看向疼得半死的贺临,温和道,“还不给人道歉?” 地上的贺临刚被人扶起来,几乎站不稳,额头上青筋暴起,全是冷汗。被折腾了这么一通,再加上当着他小叔的面儿,他半个不字都不敢讲,“对……对不起,沈小……小姐。” 沈姒哪里还有心思听这种人废话。 “齐晟。” 她强忍下不适感,扯了扯齐晟的衣角,心跳得还是很快。 “算了,这是我闺蜜婚礼。” 第 58 章 明火如昼 场面闹成这样,已经很不好看了。 对于今晚绝大多数人来说,沈姒这句“算了”说得恰到好处。没几个人敢上来打圆场,再迟一会儿,两边关系就快僵到公开翻脸了。 正好赶上另一边组了个局,陆家那位让人过来问了一句,梁靖川和许昭意又亲自来请,这事儿就算不想翻篇,在婚礼结束前,也得到此为止。 休息室很快被人清理干净,今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恢复平静。 不过梁家那边必须得给个交代。虽然是婚礼前一天,但事先没知会一声,就在别人地界闹事,到底不妥,这事儿换他可能要把人揍死了。 从庄园最北边的小楼往外走,有足足十几分钟的路程。 齐晟和梁靖川略缓于其他人,他难得真心实意地说了句,“今晚的事闹得这么难看,我难辞其咎,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 梁靖川用一种“哥你说这些见外的话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了眼他。 “今晚就算你不替沈姒撑腰,我老婆也要跟我闹。”梁靖川倒没太放在心上,“她俩大学玩得太好,本来就帮亲不帮理,何况这次沈姒受委屈。” 他懒洋洋地望了眼前方,“我这儿不要紧,您该考虑日后跟贺家的关系。” 前面贺临今晚脸面全无,反应剧烈,疼得哀嚎叫嚷了一路。 “就扎了下玻璃,别在我耳边鬼哭狼嚎。”贺九摘了眼镜,按了按眉心,语气里隐隐透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这是国外,贺临,你猜齐三有多想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贺临梗着脖子,经了今晚这一出,到底犯了怵,兴风作浪的心思全掐了。 “跟你开个玩笑,怕什么?”贺九勾唇,眸色十分温和,“动了齐晟的人,照他的脾气,就算要把你扔进公海,也可能更想先找人剁了你。” 他摩挲了下尾指的戒指,“你说你惹谁不好,偏要惹一个最疯的。” 换成别人也许会忌讳得罪人,权衡利弊后,肯卖个面子。 齐晟不会。 他这样的脾气,谁开罪了他谁后患无穷,只有别人怕他的时候。 “风流到齐晟的女人身上,我看你是找死。” - 齐晟回去后,沈姒不在,问了庄园的仆人,才知道她在厨房煮面。 嵌入式筒灯光亮均匀,照亮了一方空间。沈姒正背对着他切菜,晚礼裙已经换掉,长发被一支玉簪松松垮垮地挽好,白日里带的蝴蝶耳坠还没有摘,随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视线无意间扫到黑色流理台面,上面正倒映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沈姒回眸,撞上齐晟漆黑的视线。 大约觉得这一幕新奇,齐晟仿佛起了兴致,突然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 “饿了?” “嗯,今下午光忙着试礼服和过婚礼流程了,今晚又遇到,”沈姒把今晚不痛快的事略了过去,“我都忘记吃饭了,然后发现这里有小厨房。” 庄园内一栋栋小楼的配备都很齐全,每天有人定时清扫,虽然基本没人动用厨房,但里面应有尽有,她就直接让工作人员送过来点食材。 这才刚开始切菜,就被他撞上了。 齐晟从身后把沈姒环住,“怎么不叫人直接做好送过来?” 沈姒切菜的手一顿,过于亲昵的动作让她心里起了涟漪,很微妙。 “都在忙明天的婚宴,估计要忙活一晚上,还是不给人添乱了。”她若无其事地偏过头来,看了眼齐晟,“再说煮面条又不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她突然想到什么,轻笑了声,不客气地指使他,“你帮我拿两个鸡蛋。” 齐晟半垂着视线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却肯顺着她的话取东西。 其实沈姒也就会煮个餐蛋面。 顶多再加上两道菜,还是从前为了讨齐晟开心,在别人反复指导下完成的。 沈姒虽然是被收养的,可她养父母从未薄待过她,自小到大在能力范围之内娇养她长大,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吃过太多苦,没学过做菜。 有时候人的机遇很难扯分明。网首发 她的亲生父母遗弃她,以至于长大之后,调查了一半她就不敢再继续探寻真相,怕戳到伤心处;可她遇到的养父母待她如亲生,她度过了非常安乐的十几年;后来一场车祸毁了她全部,可她又因此遇到了齐晟。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恍惚了片刻,沈姒一不小心切到了手,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有血珠突突地冒出了指尖。 听到这边的动静,齐晟快步过来,一把扯过她的手,在灯光下察看了下她的伤口。他微蹙了下眉,冰冷的语气里夹杂着紧张,“怎么回事儿?” 沈姒本来还以为他要说“怎么切个菜也能走神”,结果他没有。 齐晟声线偏低,“疼不疼?” “没事儿,这里有创可贴。”沈姒从拉开柜子,拿出一枚撕掉了包装。 齐晟垂眸,漆黑的眼眸中晦暗一片。大约是看不下去,他从她手中夺过,淡声说了一句,“伸手。” 沈姒看着他,鬼事神差的,顺着他的话伸出了流血的手指。 齐晟捏着镊子,夹了块酒精棉替她擦了擦指腹的血液。听她很轻地嘶了一声,他掀了掀眼皮,目光沉沉地看了眼她,“早说过你不适合做这些。” 不等沈姒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齐晟已经将她的手指贴好了。 沈姒后知后觉地想起从前来。 齐晟是说过“你不适合做这个”,在她学了一周时间,给他做了两道比较简单的南方菜的时候。她当时满心欢喜和期待,结果他尝了一筷子,就不冷不热地撂下这么一句。 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喜欢吃。 毕竟当时那个语境,她真听不出来他其实是在关心她,失落了好久。而且这话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后续打死她也不肯再自取其辱了。 齐晟半垂着视线,碎发遮了点漆黑狭长的眼,五官都好看。 沈姒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大约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齐晟漆黑沉冷的眼对上她的,“怎么了?” “没怎么,”沈姒敛回了视线,敷衍了一句,“就是在想今晚的事。” “嗯?”齐晟不太走心地应到。 “我就在想,这些年得罪了你多少,还能不能补救,”沈姒似笑非笑地看他,“万一你记仇,跟我计较怎么办?不知道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她说的是他处理贺临。 可能是一进门就撞上扎穿手心这一幕,太过直观的血腥,越想越让人心惊肉跳。说实在的,放在她刚认识他时,她真可能会因为怵他,想跑。 这几年到底习惯了他的脾气。 金尊玉贵,满手杀伐。 齐晟嘶了一声,屈起指骨敲了下她的额头,气压低了几度,话里有点微妙的不爽,“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一场,我替你出气,你跟我说这些?” 他低了低嗓音,“你去打听打听,除了你,我这么对过谁?” 沈姒没接他这话,只笑了笑。 她盯着手上的创可贴,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会有麻烦吗?” 齐晟掀了掀眼皮。 沈姒垂了垂眼睑,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你今晚因为我这样,是不是太得罪人啊?” 上次赵东阳替她解围后求她三缄其口的反应,还历历在目。赵东阳的态度,明摆着是这档口,实在不适合起冲突。沈姒本来没太当回事儿,可真看到齐晟护短,她反而心里不安。 “替我担心?”齐晟嗓音沉沉地笑了声。 “我跟你说正事呢。”沈姒推了推他的肩膀,好气又好笑道,“你认真点。” “你不用考虑这些,他不能拿我怎么样,”齐晟淡淡的视线中有着几分不以为意,“本来就不是一个派系,没有你,也谈不上多好的交情。” 沈姒看着他,也不知道信没信,只很轻地嗯了一声。 “你不需要这么懂事,沈姒,”齐晟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眸色柔和下来,语气也是,难得的温柔缱绻,“既然跟了我,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漆黑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一个她来。 沈姒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她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本以为处理完齐晟就要走了,结果她见他拆掉了宝蓝色的钻石袖扣,随手将衣袖往上折了几道,露出一段劲瘦修长的手臂,略微诧异。 “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饿了吗?”齐晟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嗓音有点哑,整个人显得松松懒懒的,“我做给你吃。” 沈姒哦了声,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等等,”她严重怀疑自己幻听,十分狐疑地看向他,“你会做饭吗?” 齐晟扬眉,跟往日沉冷阴刻的感觉很不一样,淡笑道,“不会。” 沈姒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 “现学。”齐晟理所当然。 沈姒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她越想越惶恐,倒不是惶恐他亲自下厨,觉得自己不配吃他做的菜;而是惶恐他的手艺,不想当小白鼠。 斟酌再三后,沈姒用一种极度委婉的语气回绝他,“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很饿了。” 齐晟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微眯了下眼,低了低嗓音,“不行。” 他冷笑了声,虚着眸警告道,“我第一次做饭,再难吃你也得吃完。” “……” 你听听,这是什么畜牲发言? 别人家都是女朋友做饭,再难吃,男朋友也会赏脸吃完,怎么轮到她和齐晟,她是哪只可怜的小白鼠? 这玩意儿竟然还带强买强卖的! 沈姒暗骂了一句,“禽兽。” 不过她可能有些过虑。 一碗面而已,就算再离谱,也不会差到难以下咽。 齐晟的手艺比她想象的要好,动作也比她娴熟,饭菜端上来色泽诱人。他在很多时候,的确天赋异禀。 她只是觉得,齐晟这样的人,不太适合做这样的事。 一碗餐蛋面,两个小菜。 四溢的香气缠绕上来时,沈姒突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意外的还可以。 在沈姒要尝第二筷子时,齐晟捏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地碾了碾,轻眯了下眼,“刚刚骂我什么?” “夸你,”沈姒为五斗米折腰,从善如流,“您可真是个好禽兽。” 齐晟看着她,肆无忌惮地嗤笑了声。 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铺着亚麻桌布,摆着金色的烛台和黄铜花瓶,烛火摇曳,像傍晚时分烧融了西方的落日,有一种难以描摹的氛围感。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 今晚的时间还早,沈姒整理了下明天要用到的晚礼服和手卡。她还是喜欢挑中的那款鱼尾裙,对着镜子比划了下,转了个圈儿,爱不释手。 “我真的觉得你眼光有问题,这条裙子多漂亮。”沈姒忍不住嘀咕。 齐晟正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处理文件,闻言掀了掀眼皮。 透过镜子,他的视线落在她的面上,自上而下地掠了过去。 其实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像婚纱了。 嫁给他之前,她穿婚纱的样子,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 他只想私藏和独享。 齐晟也没解释,看着她自得其乐的样子,漆黑的眸子暗色沉降下来。 沈姒生了一副让男人无法拒绝的皮相,清艳妩媚的面容,柔若无骨的身段,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就媚到了骨子里,勾得人兴起。 齐晟压着视线,眉眼阴沉,神色淡漠,难说什么心思。不过片刻,他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起身朝她走过去,在她想要回眸时,握着她的后颈略一用力。 沈姒被他按在了立镜上,她这才意识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 鱼尾裙从手中坠落。 细闪的碎钻在水晶吊灯的冷光下熠熠生辉,如水波般在地毯上荡漾开。 “你不回去吗?”沈姒不安地挣动了下,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太对劲,话都说得有些磕巴,“我我我要睡了。” 回应她的是他扯开她衣服的动作。 齐晟掐着她的后颈,将她按在了立镜上。直来直往惯了,他掰过她的下巴,低头吻住她的唇,上来就是最直接的接触。 突然而至的兴致,格外汹涌。 立镜太凉,沈姒起了一身战栗。 镜面因为呼吸的温度,不断的起雾又消失,一片虚白的雾团扩散又缩小,她的面容也在镜子里清晰又模糊,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挑,承受到掉泪时,这张清艳的面容像一朵清水浸过的红玫瑰。 沈姒的手撑在镜面上,不多时脚下发软,几乎不可抑制地往下滑,然后被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齐晟气息沉沉地压着她,鱼肉到最后一步时,才稍稍停住,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姒姒,可以吗?” 他的嗓音低哑又沉缓,似诱似引。 沈姒正觉得难熬,听到这句虚伪的问询,有些无语,沉默了两秒才磨出几个字来,“你现在跟我说这个,合适吗?” 虽然先斩后奏,但他终于明白了该照顾她的心思,委实不可思议。 他这样的权势地位和家世背景,从来占据主导权。在与任何人的相处中,关系或进或退,玩到什么程度,全凭他心意,半点由不得旁人。 他要,别人就得给,还要给到他尽兴,绝对的顺从。 不过他这段时间,好像确实在一点点改变,至少知道征求她的意见了。尽管沈姒非常怀疑,她要是说一个“不”字,他也不见得会放过自己。 沈姒难得肯主动迎合他一回,扶住立镜勉强站稳,轻声道,“我明天还要穿晚礼裙,别留太明显的痕迹。” …… 这一晚就没睡多长时间,第二日就是婚礼,凌晨就得爬起来。 梁靖川和许昭意的婚礼之所以在国外,是因为他们这票人的家世摆在那儿,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国内约束太多,不太适合大肆铺张过于奢靡,所以国内的婚宴请的大都是老一辈,虽说走个过场,但说话行事需要时刻醒着神。国外这一场,本来就是给年轻一代攒的局,没那么多繁琐的规矩。 可全世界的伴娘都一个样,绝对睡不了一个好觉。 凌晨时分,沈姒被齐晟的声音吵醒了。 齐晟接了一个国内的电话,本来出去谈的,后来不知道为何进来了。他嗓音压的很低,但她被他弄到凌晨,睡不安稳,不过两三句就惊醒了。 通话聊了两句,齐晟看沈姒醒转,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递文件。 沈姒见他朝自己伸手,稍稍怔住。 她只睡了一会儿就起床,浑身发软,这会儿其实有点迷糊了,大脑迟缓再迟缓,往日跟他的默契直接掉了线,完全反应不过来他什么意思。 在齐晟的视线里,沈姒眨了下眼,试探性地伸出手,搭在了他掌心。 齐晟的动作一顿。 沈姒朝他眨了下眼,像是在等待一个嘉许。 齐晟凝视了沈姒片刻,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只觉得好笑。在沈姒有点茫然的视线里,他稍稍倾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捞起床头的文件。 沈姒懵了两秒,抬手捂住了脸颊。 她在干什么啊! 挂断电话后,沈姒还一动不动地缩在床头,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竖着耳朵,躲在自己的领地里,一有风吹草动就准备逃跑。 齐晟看着她,想起她低低缠缠的声音,连绵起来分外勾人;想起昨晚她跪着承受的样子,蝴蝶骨如断翅,身子不管不顾地往下塌,心情突然愉悦得不行。 “昨天还让我别留痕迹,你看看自己干的好事。”齐晟有意逗她,将沈姒从被子里剥出来,让她看自己的手,“我怎么出门?” 他左手食指和中指有一道牙印。 昨晚她咬的,虽然不算太严重,但是现在都没消,格外清晰。 “你活该。”不提还好,一提沈姒耳根烧了起来,抄起枕头丢他,“畜牲吧你!” 昨晚实在是一言难尽。齐晟从她身后而入时,她不太适应,隐忍着没动静。然后他的手指在她口中作乱,抵住她上颚压她舌尖,封住了她全部的声息。 沈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求饶甚至轻啜,全被牢牢锁在了喉咙里。 最后想喊停了都不能,只能任他施为。 沈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得住的,只记得怎么挣动都无能为力,哀求地看他,他也不为所动。最后她顺着他的兴致来,才听到他沉声笑了笑,“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 桃花浓露,枕上红绡,一线春风透海棠。她抛戈弃甲,颓然失力。 就知道这段时间的平静都是假象,他的温柔是要她索取高昂的利息。她信了他的邪,才以为他转性。 而她被迫封缄的源头,还是他最初不太走心的那句。 “不想出声?”齐晟喉结上下一滚,眸色沉下来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郁感,让人心惊肉跳,“那就都别叫了。” 第 59 章 势在必得 沈姒想到这儿,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把昨晚的回忆草草地揭过去。 “还能走吗?”齐晟修长的手指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绕在指间把玩了会儿,见她没反应,又捏了捏她的耳垂,“我抱你去清理下?” 他腕间的手表和钻石袖扣都没带,只有一串小叶紫檀佛珠。 光泽温润,和旖旎光景格格不入。 沈姒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只记得自己差点被他撞散,实在不想搭理他。她还困,柔若无骨地靠在枕上,整个人生出一种慵懒的媚态来。 齐晟被她打落的手没有收回,眸色晦暗下来,“你不想起?” 只一句,沈姒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一眼就看出他想干什么畜牲事儿来,含讥带俏地讽刺道: “果然,资本家就是要把你的棺材本儿都拿走才甘心。” 齐晟一手撑在她身侧,动作缓慢地朝她倾身,遮住了大片光线。他在她耳边压低嗓音,将话灌进去,“今天想听你出声,不堵你好不好?” 他的骨相极流畅,硬朗的五官被落地灯的昏光勾勒,很招眼。 沈姒真是服了他了。 她忽然喊了一声“救命”,往被子里躲了躲,假模假样地啜泣,控诉他的罪行,“你们资本家果然都没有心,又要剥削和压榨劳动人民了。” “劳动人民?” 齐晟轻挑了下眉,嗓音沉沉地低嗤了声,“昨晚的‘劳动人民’明明是我,我办你,不能叫‘剥削压榨’,应该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就跟故意似的,他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视线在她身上一掠。网首发 “不说以前的表现,昨晚从立镜到浴池,你主动过几回?” “……” 他是怎么做到把这么下三路的事,说得这么自然而然的? “你居然还挺好意思提?我们以前,”沈姒回想了不过几秒,忍不住冷笑了声,“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不应该算你强迫我?” 齐晟听到这个不太好听的字眼,依旧不太走心地轻笑,“你要是这么想,怎么每次的反应还那么——” “齐晟!” 沈姒突然扬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底气不够,声音来凑。 果然不能指望他说一句阳间话。 “那刺青呢?”沈姒咬了下唇,忍不住问了一句,气息低了又低,“我当时是真的害怕,也没见你手软。” 先不提疼不疼,谁会畜牲到把刺青刻在胸-口这种一言难尽的位置? 回想起来其实有点让人发怵。 刺青是某次争吵后,她离家出走没跑成,他在她身上留下的。 虽然她那时候喜欢他,并不太抗拒刺青,但她哪里会答应这种位置?更何况当时气氛正僵,她不乐意,往日情侣间的亲密事,发生在这种时候,她只会觉得是一种折辱,他强行施加的折辱。 她从剧烈挣扎到哭着求他,再到跟他冷战生闷气,他自始至终没什么触动,没给她一点反抗的机会和余地。 似乎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不再像刚被他带回来时那么无所顾忌,开始斟酌他的心思,悄悄掐灭了那些无谓的幻想,心安理得地借他的势力报仇雪恨。 原本两厢情愿的故事,硬是被他搞成了一部强迫戏码。 不过齐晟似乎格外钟情这个位置。 往日她溃不成军时,他大多数时候衣衫齐整清冷自持,似乎不曾动过情,却会在挥汗如雨时低头吻过刺青。他半垂着视线,看那抹艳色在雪白的心口烧起来,近乎妖冶的昳丽,惊心动魄,过分旖旎。 “我以为你要走,总想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东西。”齐晟的掌心贴上沈姒的面颊,拇指轻轻蹭了下,“可能当初太喜欢了,怪我从前不理智。” “可是别人都说,喜欢是占有,爱是克制和放手,”沈姒其实有点不爽,“我觉得你对我像包养关系。” “话不能这么说,姒姒,”齐晟捏了下她的脸颊,好笑道,“哪个金主受得了你的脾气?” 按他最初的脾气,对势在必得的东西,喜欢就抢,得不到的就毁掉。 其实三年前,已经不一样了。 他有多少种方式把她留在身边,到底没有,她想走,他就肯放过她。 “不过你要是还生气,我可以去纹一个你,”齐晟低冷的嗓音温柔下来,像晨曦拨开山间沉雾,像是在诱哄,“别跟我计较以前的事好不好?” 沈姒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了下。 “敢情您会哄人啊,”她纤丽的眼轻轻一眯,模仿他平日的动作,勾他的下巴,似嗔似怪,“那你以前对我,怎么搞得像那种不正当的……权色交易?” “你能知道什么是权色交易?” 齐晟轻笑,“你接受度那么低,我玩权色交易你撑不过一天,沈姒。” 他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低冷的嗓音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没想过这么对你,至少到现在。” 沈姒同样看着他,睫毛轻颤了下。 本以为即将听到一段动人的表白,然而齐晟的眸色沉了沉,笑意加深,“不过既然想跟我在商言商,你想试试996还是715睡觉制?” “我想试你大爷!”沈姒隔着一层薄毯,没好气地踹了下他。 他也不怕把自己累死? “怎么还玩不起了?”齐晟一把握住她的脚踝,手上一用力,朝自己拖了下,似笑非笑,“我又没提议007,再说你开多高的价我都付得起。” “别做梦了你。”沈姒轻哼了声。 说话间,她突然搭上齐晟的肩,猛一用力,拽着他下沉,翻身反客为主。大约齐晟也没怎么反抗,她竟然轻而易举地得逞了,压在了他身上。 沈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齐晟,心情大好,纤眉轻轻一挑。 “卑微的底层人民要起义了,齐晟,我要推倒你的暴-政。” 她清艳的一张脸,艳色四起。 齐晟轻眯了下眼,倏而允了一句“行”,一伸手将她拖近了点儿。 轻笑声窜入沈姒的耳际,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勾得人耳尖发麻,“那就坐上来自己动,今天讨我高兴了,我考虑听听你的痴心妄想。” 饶是有心理准备,沈姒依旧被他轻佻浮浪的说法弄得面红耳赤。 她忍无可忍地砸了几下他的肩膀,抬手捂住他:“说句人话行吗,三哥?你怎么那么变态啊!” 齐晟任由她打,也不躲闪,只抬手牢牢箍住她,慢慢按了下去。 沈姒扯着他衬衫的手一瞬间攥紧。 薄雾一样的暗色里,满室的春色旖旎,气息甜腻。 - 海岛上的婚礼主要分成两个部分,白天是常见的婚礼流程,晚上是正式婚宴和游轮舞会。本来一切都中规中矩,但伴娘团玩心大起,把婚礼“堵门”小游戏,搞得非常另类。 院落外是顾家二小姐的赛车关卡,美色当前,成功让沈家那位和自家哥哥翻了脸;过了关卡,还要靠徐宴礼输入代码破解大门密码;上楼前还有一套小语种听力卷子…… 新娘许昭意一度怀疑这群小姐妹不想让自己结婚。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沈姒帮另一个伴娘整理了下背后的褶皱,好笑道,“哪有新娘子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的?看他们费劲多有意思。” 旁边几个伴娘跟着附和。 “可是哪有‘堵门’提问外语听力的?”许昭意哭笑不得,“还是阿姆哈拉语,平时谁会学这个?我要结婚,又不是要参加高考。” 室内的几个人正说话间,有风穿窗而入,掀起了半透的刺绣纱帘。 随即是沉闷的重物坠地声。 几个伴娘陆续抬眸。 直升机的嗡鸣声压近,越来越聒耳,新郎梁靖川一手缠绕着绳索,一手卡着窗框,精准地降落在窗台上。他领带松散地挂在颈上,衬衫地纽扣松开一颗,懒散又轻慢。 正端坐在床上的新娘许昭意怔了下,一上午的端庄优雅破了防: “我靠,梁靖川你搞什么啊?” 这话明显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新郎向新娘单膝跪地,像当初求婚一样,“跟我走吗,昭昭?” 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提问。 完全没给新娘回答的时间,也没给伴娘团反应的机会,梁靖川直接从窗口跳下来,几步走到许昭意面前,将人打横抱起,上了直升机。 伴娘团的成员这才反应过来: “谁的主意这么缺德?结婚当天让新郎带着新娘跳楼?” “这也太损了吧,婚礼搞偷袭?年轻人不讲武德。” 从直升机上垂绳降落,特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亏这票人想得出来。 堵门真他妈堵了个寂寞。 来不及阻止,露台又是一声。 “你们才损行吗?”伴郎团之一的傅少则皱了下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进门竟然还要赛车、考小语种听力、写代码,还让不让人结婚?” “真没你们损,好歹是婚礼,你们这种强盗作派,简直像——” 沈姒趴在窗口看了半晌,才勉强找到合适的形容: “挟持人质。” “挟持人质”的说法才刚出口,上方的直升机似乎又迫降了点儿。 风掀起了沈姒鬓角的一缕发丝,吹散在空气里。 沈姒诧异地抬眸。 面前压下一道阴影,直升机下降后,舱门位置正对着窗口。齐晟就在她对面,在她毫无防备时,他伸手一捞,将她从窗口的位置抱了出来。 他漆黑而沉冷的眼眸被前额细碎的短发遮挡住了些许。 迎着朝阳,似乎擦亮了一簇光。 初初燃起,便亮得惊心动魄。 沈姒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勾住了齐晟的脖颈,“你干嘛啊?” “既然是挟持人质,当然还要打扫战场,”齐晟将她抱到了自己的位子旁,撑在她身侧,漆黑的眼凝视了她几秒,“我缴获一下我的小战利品。” “小战利品”沈姒稍怔,耳垂后知后觉地发麻,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也是稀奇。 明明是强盗作派,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其妙有点儿撩。 恍神的空隙里,齐晟靠她更近,手在她腰侧的位置摸索了下。 “又干嘛?” 沈姒身子往旁边侧了侧,怕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有什么过火的动作。 不同于往日的阴鸷和沉郁,齐晟今天出乎寻常的温柔和耐心。他勾了下唇,将她的安全带系好,嗓音低而沉,“绑一下战利品,防止丢失。” 沈姒偏开视线时轻笑了声:“无聊。” 旁边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 “你们损不损啊?”梁靖川嘶了一声,觉得忍不了,“既然能直接迫降,为什么刚刚要我滑索?” 一般而言,军队超低空作战状态,直升机可以迫降到5~50米的范围。 但是这哥们刚刚看着他滑索也没吭声,谁知道他有这本事。 “别不领情了,给你一个在新娘面前表现的机会罢了。” “大喜的日子为什么要计较这种小事?” “新郎当然要自动提升难度,太容易了不好玩儿嘛,”飞机主驾驶上的那哥们也跟着振振有词,“不然怎么让你体验到爱情来之不易。” 这群损友嘴里恐怕没一句实话,除了那句“太容易了不好玩”。 小楼上也是一阵混乱的声息。 “我靠靠靠靠靠——抢新娘我们就忍了,怎么还有人抢伴娘!” “婚鞋啊!都忘了婚鞋了吗?” “要不然直接过流程吧,当然,红包还是分一分,只要钱足够多,婚鞋我可以考虑直接交出来。” “不行!伴郎团这么狗的操作,怎么能轻飘飘的放过?” “怎么,你还打算把人逮回来?” “当然不,我的意思是—— 得加钱。” - 接亲环节开始的离谱,结束的也离谱,其他流程都按部就班。 海岛的夏日渐深,靠近赤道的位置,烈日骄阳炙烤大地,让空气格外干燥而稀薄。海风静谧,附近瀑布景观壮丽,断崖奇绝,银色的沙滩适合一场日光浴。 中午喜宴上的视频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影像,视频里记录了梁靖川和许昭意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甚至久远到高中相识那会儿,篮球场上许昭意拽梁靖川手里的矿泉水瓶时的偷拍照,文艺汇演时的照片,一直到后续他们在一起的合照。 莫名有一种正当年少的日子就在昨天的感觉。 沈姒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说起来很奇怪,明明是别人的爱情,她心里却莫名其妙有所触动,就像这些日子,她也经历过一样。可她高三那会儿,齐晟早就毕业了,他们没有参与过对方的过去。 她心里莫名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正想的出神,沈姒垂在身侧的手忽然一紧,有人牵住了她。 迎着刺眼的追光灯,沈姒抬眸看向身侧,齐晟不知何时站了过来。 他就在她身侧,挨得很近,眉眼间像沉了一层薄雾,沉冷又轻寒,似乎因等待这冗长的视频有点不耐烦。 沈姒的食指在他掌心里动了动。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齐晟偏过头来,嗓音倦懒又低哑,“怎么了?” 四目相对,视线相接。 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浮尘飘荡在两人之间,温柔似乎塌陷了一角。 红尘欲海里,他以风月为引,将声色织成一张网,轻而易举便能拉她入局。人心在他面前,不过如春日桃花上悬挂的朝露,经不住薄光一照,便化得心甘情愿、无声无息。 沈姒心底泛起一点涟漪。 但她面上没什么触动,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任由他攥住。 “没事。” 两人在台下并肩而立,安静地看了会儿,直到播放到其中一张照片。 沈姒模糊的侧颜出现在照片的角落里。 齐晟一眼便认出。 他攥住沈姒的手轻捏了捏,不太明朗的音色微扬:“怎么还有你?” 沈姒也略微诧异,反应了几秒才不确然地说了句,“应该是八校联赛,那时候我跟昭昭还不熟,可能是别人拍的时候,恰巧入镜了吧。” 沈姒在南城被齐晟带回来时,在京大附中待过一段时间。 具体时间她印象模糊,应该是京附校庆前后,赶上了八校联赛。包括大型联合考试、篮球交流赛、舞蹈battle、聚餐,最后以一场晚会交流感情,在表彰大会公布名次里作结。 说起来,当年那届各校出了不少风云人物,附中的宴爷江怀宴,七中的沈老板沈灼,和九中的太子爷傅野,一中的大佬梁靖川和颜神颜宴……八校联赛期间,BKing几乎遍地走。 沈姒想了想,侧头看了一眼齐晟,“我其实有点好奇,你高中是校霸吗?” 齐晟的实力水平毋庸置疑,两次跳级,还能在大学提前一年完成学业,年纪轻轻就接手家业,赛车攀岩剑术散打几乎无所不会,算得上杰克苏本苏了。 但他这脾气,在哪儿都像仗势欺人的那一个。 “三哥那一届恐怕没有校霸,”不等齐晟搭话,旁边傅少则晃了晃高脚杯,懒洋洋地插了一句,“你们那会儿的校霸,放在他们那届面前,都是弟弟。” 他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都是他们那一届的沾亲带故的弟弟。” 他们那一届学生,实在有点特殊,顾淮之,齐三,贺九,甚至沈、叶、李、陆几家第三代同校同级,都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存在,应该王不见王才合理,而且学生会主席是陆家那位。 换种说法,人均校霸。 “那你高中那会儿什么样啊?”沈姒心头微动,主动往齐晟身边靠了靠,凑在他耳边,盈盈地唤了他一声,“师哥?” 别人叫学长,她叫师哥。 其实有那么一点撩拨的意思。 齐晟平静地挑了下眉,反应跟她预想的实在不一样,“叫得这么软,你想玩角色扮演?” 第 60 章 引她入胜 沈姒面带微笑,心说我操,她就不应该试图跟他交流这种事。 暗场的灯光浪漫而柔和,有一连串泡泡从眼前飘过。沈姒也没推开他,保持着最初的距离,轻笑着反问了句,“怎么,叫一声师哥就受不了了?” 莫名其妙想起点儿有意思的东西,她有意无意地拖长尾音,“那我要是喊你——小、叔、叔呢?” 很轻也很软一声“小叔叔”。 她唤得千回百转,婉转的声音又纯又勾人,直教人酥掉了半边骨头。 “沈姒。”齐晟漆黑的眼攫住她,眸色沉了沉,“你别找死。” 又低又冷的嗓音将威胁的话说出口,莫名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事实证明,男人对背德而禁忌的称呼总是情有独钟。 沈姒其实知道他喜欢什么,只不过平时懒得主动撩拨。一是真的嫌麻烦,在一段关系里,她其实更喜欢有人能安排好一切,引她入胜;二是她从前介意他不走心的态度,所以没事求他,她基本不会主动讨他欢心。 一时兴起,沈姒并不肯见好就收。 “不喜欢吗?”自动曲解掉他的意思,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型天生上挑,妩媚能斩杀男人,“那,干爹?” 又是一种新唤法。 她又娇又软地轻吟完,面色纯情而无辜地问他,“您怎么这么看着我?” 明明在装无辜,他倒看出她在问,“最喜欢听我唤您哪一个?” 齐晟虚眯了下眼,倏地轻笑了笑,眉眼间的冷意全部化成浓烈的火。他嗓音又低又哑,“我在想,今晚挨着来一次,你能撑多久不求我?” 轻描淡写的几句听得人心惊肉跳。 沈姒眉心突突地跳了跳。 知道不该招惹他,一不小心就玩脱了手,但她忍不住逞一时口舌之快。 沈姒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不知道怎么缓和气氛,她端过手边的甜品,慢慢切块,想掩盖自己的心思,却鬼事神差地递到了他唇边。 “封口费?” 齐晟借着挑眉的痕迹睨了眼她,因这一笑,眉眼间的沉郁散了点儿。 “灭口。”沈姒虚假地笑了笑。 正要抽回手,她的手背被人牢牢裹住,稍一用力,便掰了回去。在她的视线之内,他低头尝了口她送到唇边的甜品,微微蹙眉,“太腻了。” 动作太过暧昧,周围有几道视线有意无意地往他俩身上掠。 不动声色,但意味深长。 沈姒“喂甜品”的手麻了大半边。 她有点挨不住这样微妙的氛围,偏偏齐晟尝完的反应冷淡又不耐,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过于敏感了似的。 她呛了他句“真挑”,便不再看他。 齐晟将她的情绪波动看在眼里,没搭腔,指腹摩-挲了下佛珠的纹路,往日生人勿近的戾气散了个干净。几秒之后,他忽然笑了笑。 莫名其妙的,他心里像是被猫爪轻挠了一下,有点痒。 - 一整天的婚礼流程下来,实在让人疲累又倦乏,很难再折腾。 远处灯红酒绿和车水马龙的炫目光影成为一道纸醉金迷的背景。游轮驶离海岛,沉静而平缓地前行,拨开了波涛暗涌的海面,甲板上吹过腥咸的海风,裹着潮湿的气息拂面而来,照明设备将四下映得灯火通明。 晚间舞会时,沈姒已兴致缺缺。 等结束掉今晚的宴会,婚礼流程就走完了,该是梁靖川和许昭意的蜜月旅行了。宾客如果不赶时间,基本上会在明后两天陆陆续续离岛。 海水倒映着附近城市夜晚的五光十色,游轮上浮光声色,裙曳香暗。 齐晟有去西欧一周的行程,那边临时出了点事,今晚的航班。 临走时,他捏住她的耳垂,手上不轻不重地碾了碾,“跟我一块?” 沈姒思量了几秒,觉得不妥,“算了吧,这会儿走了不太好,而且过两天还得继续比赛,我也玩不了多久。你忙你的就行,我自己回国。” 她绵软软地打了个呵欠,“而且站了一天好累,我想回去睡个好觉。” 昨晚被他折腾到半死,今天又跟着忙了一整天,再坐飞机真得累死。 “真有这么累?”齐晟失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最近怎么总是犯困?” 犯困? 他随口一提的话,沈姒却留了心。 她动作一顿,似乎是联想了什么要紧事,薄瘦的脊背笔直地僵硬了。 齐晟敏锐地察觉到沈姒的情绪不太对劲儿,“怎么了?” “没事。”沈姒含糊地敷衍了句,脸色难看得异常明显。 她别开了脸,将刚凑到唇边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手背轻轻一推。 剔透的冰块在酒杯中起起伏伏。 齐晟微蹙了下眉。他一手掰过她的下巴,稍一用力,便迫使她对上自己的视线,“到底怎么了?” 他的嗓音微冷带沉,让人心悸,压迫感和窒息感扑面而来。 过于强硬的姿态,她躲无可躲。 “真没事。”沈姒不敢看他的眼睛,却挣不开他,只抬手抵在他肩上,轻推了推,“你不赶时间?赶紧走吧。” 齐晟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像尖锐的利刃,剖她的心,一寸一寸。他什么也没说,不过无形的气场最为强大,迫得人喘不上气。 对视不过几秒,沈姒败下阵来。 她大脑一团乱麻,内心挣扎了片刻,知道没有躲躲闪闪的必要,只是还不太确定,便不太想跟他说。 可她那点情绪,根本骗不过他。 “那什么,”沈姒面色复杂,深吸了口气平缓完情绪,才低了低声音,气息轻得几不可闻,“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推迟了一星期了。” “嗯?”齐晟身形略略一顿。 他这反应很明显,不是没听清,而是也没反应过来。 “就是上次在温泉,你不是……好几回吗?”沈姒咬了下唇,有点懊恼和烦闷,艰难地磨出几个字来,“事后我吃药了,就是有点晚。” 其实重逢以来,他大多数时候点到为止,车上那次用的是腿,没动真格,所以除了昨晚,也就发生过一次关系。可就是温泉那次,因为是强迫的手段,他内身寸了好多回。 然后不巧,第二天因为颜若的事,她赶到游泳馆,后续又被他带回了京西的四合院。等私人医生过来给她输液,她才突然想起来补措施。记不清具体时间,那时候好像差不多卡在24小时的边缘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本来推迟个几天是很正常的事儿,而且温泉之后她低烧了三天,食欲不振和经常犯困也合情合理,她没多想,只当自己病没好利索。可现在—— 前后一联系,难免不让人多想。 舞池里的弥漫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五光十色的效果灯推开了周遭的昏暗,不断地掠过两人的眉眼,微妙的氛围与周遭的浓烈格格不入。 人声如潮,心绪也如潮。 沈姒张了张唇,思绪乱七八糟的理不清楚,最后什么也没说。 齐晟半垂着视线看着她,松开了钳制她的手,反应比她平静: “去医院。” 短短三个字,他的反应太寡淡,她反倒摸不清他什么情绪。 说不上来为什么,沈姒心里更躁,“去药店吧,我测一下就行。” 游轮配备了小艇和快艇,可以来回岸边,花费不了多长时间。不过真折腾到医院,一套检查下来有点麻烦,等一个结果不知道要耗多久。她根本没心情等结果,多等一秒都是煎熬。 齐晟凝眸看了她几秒,揽过她的腰身回客房,“我让人送来。” - 动静不大,没惊动到其他人。 游轮二层的客房入目整洁,地板上没有一丝灰尘,吊顶灯光明亮。浴室里宽阔而安静,纱帘外能看到海岸昏暗的夜色和灯火潋滟的夜景。 沈姒坐在温池边,有点儿走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总助过来送东西时,虽然看上去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但表情似乎有点微妙。她光想想,就尴尬到快要窒息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没理清,身后咔哒一声,浴室的门被人推开。 “怎么坐在地上?” 一道低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不等沈姒回答,齐晟手上一拢,将她整个人原样“端”了起来。 沈姒侧头看向身后的他,只看到了他优越的喉结和流畅的下颌线条。 还没等到结果,她刻意地想扯开话题,“你不赶航班了吗?” 她这样,他哪还有心情走? “不着急。”齐晟的嗓音略略往下压,疏冷而沉静。他也没放她下来,捞了下她的腿弯,将她抱到腿面上。 自然而然的动作,现下却亲昵得让她不安。 “齐晟。”沈姒忽然唤了他一声。 “嗯?”齐晟裹住她的手背,贴着她的静脉划到指尾,轻捏了捏。 沈姒枕在他怀里,看不到他的情绪,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万一……”她磕巴了下,怎么也说不出口,只闷闷地问了一句,“怎么办?” 齐晟无声地弯了下唇角,从她身后抱了抱她,下巴担在她肩上,贴得更近,“万一真有了,我娶你。” “你为什么也说‘万一’?”沈姒心里正乱,听什么都敏感,郁闷地低声抱怨,“本来这事儿就怪你,我还发烧了,你不能,不能比我还不情愿。” 这其实有点冤,他这句“万一”,只是接她的话的回答。 “我不是这意思,姒姒,”知道她现在不安,容易胡思乱想,齐晟也不跟她争,“我没有不情愿,” 他握着她的肩将她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是说我娶你。” 沈姒抬眸,怔怔地看了他几秒。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视线描摹他的五官,始终没说话。 明亮的光线掠过齐晟的眉眼,如漆如墨,目光深沉。他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勺,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 “我娶你,沈姒。” 低沉的嗓音灌入耳中,直达心底。 明明有所触动,沈姒一颗心依旧没办法控制地往下沉。 隔了几秒,她很轻地“哦”了一声,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语气很淡:“可我不想。” 短暂的死寂。 齐晟攥着她的手一捏,面上沉静,威势却无声无息地压下来。 气压低到了想忽视也不能,齐晟表现得不太明显,但放在往日,她估计他会被惹到,问她“你什么意思”、“你他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可他今天耐心格外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不太确定的结果。 沈姒心里更低落,喉咙里像哽住了一口气,别开了视线。 估摸着时间,她说了句“我看一下”,便推他起身。 齐晟却扯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可能因为一个孩子被迫娶谁,沈姒,你别胡思乱想。” 他这种人,最恨胁迫那一套,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孩子受人掣肘。 沈姒的尾指跳了一下。 “我说娶你,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齐晟敛眉看她,语气沉缓,少有的耐心和认真,“懂吗?” 没料想能听到一番直白的话,沈姒反应了两秒,才应了一声。 她这反应平静得让人不爽。 齐晟看她视线往别的地方瞟,抬手拨了下她的小脑袋,捏了捏她的耳垂,“你真听明白了?” 沈姒看着他,混乱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她拍掉了他的手,否认自己刚刚的失落,心脏几乎不可抑制地开始活蹦乱跳,“我又没说什么,我就是想看一下结果。” 此地无银三百两。 齐晟的动作快她一步,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去医院。” “啊?” 三个字点燃了沈姒复杂的情绪。 沈姒惴惴不安了片刻,到底不死心,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验孕棒。 一道杠。 还好还好,她真的有被吓到。 “吓死我了,我就说我明明有补救,怎么会这么不巧,”沈姒捂了捂心口,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莫名其妙,“不是,没怀孕还去什么医院?” 确认了结果,她满血复活,比中了一笔意外巨款还兴奋。 齐晟看着她明显松劲,喜上眉梢,整个人都鲜活了,比听到他安抚的话反应还强烈,无端地感到不爽。 他轻轻地磨了下牙,嗓音低冷,“你满意了,我不满意。” 第 61 章 贵妃醉酒 “你不满意?”沈姒诧异地看着他,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满意什么?” “你怎么还有脸说,上次本来就是你……我的好吗?我发烧了三天还不够惨,你还希望我婚前怀孕?通点人性吧,禽兽都没你这样的脑回路。” 虽然也不算特别见不得人的事,但是想想太惨了,她又担心又焦虑,心里发虚了一晚上,听到点风吹草动都觉得有人指指点点,尴尬得快要窒息了。 沈姒郁闷地低声抱怨了句,“而且我才23岁好嘛?你倒没什么,我年纪轻轻总不能——” 话一脱口沈姒突然觉得不太妥,然而来不及收回,她颈上一紧。 齐晟一手拢着她后颈,稍稍用力,就将人掐了过来。他嗓音压得低,整个人的气压也低,“你说什么?” “干嘛?我说我还年轻,怎么了?”沈姒轻咳了声,视线闪了闪,抬声强调了遍,“我又没说你老啊。” 她只是想说自己还不成熟,根本养不了小孩,也接受不太来婚前有孕。 算起来齐晟年纪其实真不大,但可能他跳级又提前完成学业,接手家业太早,年少有为也意味着老于世故,不苟言笑的时候让人望而生畏,过于迫人。 她总有一种,跟他差辈了的错觉。 “再说,我今晚跟你叫小叔叔和干爹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计较年纪?” 齐晟垂着眼,眸色沉了沉。 看得出来沈姒现在心安了。 她整个人不止如释重负,还有一点‘下一秒就要上天了’的感觉。 当晚还是没逃过医院的一次检查。 不过折腾了大半宿还是得到了一样的结果。事实证明,怀孕的事就是虚惊一场,犯困和食欲不振只是因为先前生病,再加上最近劳累,她没休息好。 刚从医院回来,总助过来汇报行程,说航班已经改签好。 车子已经在路边停好。 没回游轮,直接回了海岛先前住下的庄园。沈姒从后座出来时,莫名有点心虚,低头随手翻检查结果。然后她感到一道直白到无法忽略的视线。 齐晟漆黑沉静的眼看向她,视线在她身上一掠,牢牢锁在她面上。 “你看我干嘛?还是怪你,”沈姒躲开他的视线,踩着细高跟,咔哒咔哒地甩下了他,“我没睡好不也因为你。” 夜色已深,笼罩了整个庄园。 沈姒回房间后踢掉了鞋子,懒得换衣服,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意识到齐晟跟着进来了,警惕地看向他: “你回你自己房间睡,没听到我是因为休息不好才犯困吗?” “睡素的。”齐晟嗓音低冷。 沈姒看得到他眼底翻涌的暗瘾。 不过笃定了他今晚不能再为难她,她突然就有了底气,踩着他即将发作的边儿,胆儿肥的话一句接一句。 “别了吧?”沈姒轻笑了声,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我也是为你着想,三哥,我怕你今晚得爬起来洗冷水澡。” 齐晟单手握着她的脚踝,朝自己拖了一把,居高临下地垂眼看她。 “你今天没完了?”他慢条斯理得拆掉了腕表和钻石袖扣,唇角挂着偏冷的笑意,放缓了语气,低低地,“再来一次,我给你坐实了怎么样?” 沈姒眉心一跳,扯过薄毯盖住自己的脸,及时装死。 “困了困了,晚安。” - 次日清晨,沈姒身侧已空无一人。 难得安生的睡一晚上,她也懒得去想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海岛婚礼流程走完,已经没她什么事了,下午的航班回国,之后一周沈姒基本都在忙比赛。 经过先前的是非和争议,为了证明比赛公平公正,央视一向敢搞,国风节目组的比赛直接改成了直播。本来收视中规中矩,直到沈姒那支舞蹈爆了。 《红艳露凝香》,她跳的是杨玉环。 取材非常大众的舞蹈,但她的编舞和设计出乎旁人意料。不到一小时时间,这段视频在网络发酵,全网走红。 登台便是一声婉转妩媚的唱腔:“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 花腔开场。 评委席上一片倒抽气声,台下沉寂了两秒,忽然有人喝了声彩。 意想不到的开场,效果立竿见影。 [我靠靠靠靠靠,小程砚秋。] [什么意思?不是放了别人原声吗?这么专业的唱腔是她自己上的?] [哪来的原碟啊!一看你们就没关注国戏组比赛,沈姒小姐姐报了两个组,她本人就是专业水平。] 完全没给台下一丝一毫走神的机会,舞台上长袖一抛,显露出了中心半掩的身影。沈姒眉心点了艳色的花钿,细勾远山眉,娇容玉色,媚态横生。 一段琵琶声渐起,歌缓意倾。 恍若薄雾中摇曳生姿的红莲,远山袅袅缭绕的轻云,沈姒从风回绮袖,步步生莲,翻飞的罗袖掀起一阵香风,裙裾飞旋时,暗红乱旋,浮翠流丹。 罗衣姿风引,翩如兰苕翠。 场内光线忽然暗下来,舞台浮光里梨花飘散如雨,曲调渐缓。 沈姒轻咬金杯,懒身回眸,钗环珠翠相扣,青丝随锦缎在肩上滑落几寸,娇弱无力媚骨天成,一双剪水秋瞳顾盼生姿,勾得人三魂七魄离了窍。 让人惊艳到扼腕的一眼。 直播页面被一片“啊啊啊啊啊”刷屏了十几秒,被人控诉挡舞蹈了才停。 [小姐姐长得真省化妆品,这张脸放在古代简直祸国殃民。] [会不会说话?送到边疆和亲,可以换上下3000年的和平了!] [神仙姐姐,我预感这只舞蹈要封神,“贵妃醉酒”名场面啊啊啊啊啊。]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 [这才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啊!这才是里绝色倾国的美人!] 对比评论区,全场沉寂得没有一丝声息,似乎只有台上深夜醉酒的杨玉环。 一醉风花雪月诉情钟, 一醉春水初生照惊鸿, 一醉玉楼瑶殿饮长夜, 一醉香消玉殒散东风 …… 长恨酒意浓,沉酣一梦,不胜春秋。 古琴声随鼓点渐急,似乎藏匿了几分杀气,沈姒裙裾飞旋,珠钗琳琅叮当。直到一声凄厉的弦崩,她的舞步戛然而止,在尾声和暗下的灯光里折腰倾身。 香消玉殒,玉山倾倒难再扶。 短短四分钟的舞蹈,涵盖了霓裳羽衣、贵妃醉酒、血渐马嵬,一个绝色倾国的美人从盛宠到失意,侧面演绎了一场唐朝的繁华与动荡,艳惊四座。 台下沉寂无声,半晌没有反应。 沈姒勾唇一笑,朝台下鞠躬,平台下降后外面才终于有了反应。 网上的弹幕停了几秒,直接刷屏了: [杨玉环转世啊wdm!] [那你是没见过她跳的鼓上舞,看完了你会说她“赵飞燕在世”。] [绝了绝了,环肥燕瘦让她一个人给跳绝了。出道吧!为什么不混娱乐圈啊,我现在就爬墙过来,我以后带着七大姑八大姨给她投票打投!] [混什么内娱,继续跳舞啊姐姐。沈老师的舞蹈yyds!] [这是决赛现场吗?这一定是决赛现场吧!神仙实力啊啊啊啊啊!] 台下的掌声和喝彩声如潮水一般涌来,热烈、轰动,经久不息。 这下现场直接炸了。 - 沈姒虽然比赛现场,但注意力都在比赛过程上,根本没注意之后的反应。 回去后她才知道今天多轰动。 “你真绝了姐妹,本来你这张脸放在内娱就能原地出道,实力还这么强,”周子衿本来忙着拍摄,休息空隙里刷到热搜视频,激动得跟她语音,“现在全网都在找你的微博号我靠。” “有这么夸张吗?”沈姒笑了笑,推开衣帽间的门,反应平淡。 “你今天一舞封神了,还不强?”周子衿非常配合的发了一串彩虹屁。 沈姒一手解开旗袍前襟的纽扣,一手拿着手机刷了几条评论,心情不由得变好。她将完整的视频转给了齐晟。 [我红了,看到没有?] [我已经开始飘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找个小鲜肉谈恋爱了。] 本以为齐晟很忙,沈姒发完消息就直接把手机撂下了。毕竟粗略地算一下时间,国外现在是深夜,他应该睡着了。 结果叮铃一声,对面消息秒回。 [你最近不困了?] 沈姒看着消息,耳根一热。 这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候,可联系上次的事,这话怎么听有点色、情。 她装做没反应过来,脚尖一勾,绕开散落的旗袍,继续发消息: [我不管,都七天了还没忙完,你不是说一周行程吗?赶紧回来陪我。] [你不想我吗?不想我吗?不想我吗?] [姒姒在家等了你七天了TT。] 掀开温池边的纱幔,沈姒踏入浴池时,对面将电话拨了过来。 接听的瞬间,他沉缓的声音低低地缠了上来,往她耳朵里钻,磁性又勾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 “不喜欢就算了。”沈姒轻哼了声。 “回,今晚就回,现在就回好不好?” “真的?”沈姒眸色亮了亮,在牛奶浴里坐直了后背。玫瑰花瓣在她周围起起伏伏,她突然又清醒过来,“不过你那边半夜了吧,还有直飞燕京的航班吗?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晚了吧。”网首发 “订张机票对我来说还算不上问题。”齐晟的声音依旧平缓,“我在附近机场还停了一架私人飞机,我现在开车过去,没航班就直接坐私人飞机回去。” 私人飞机安全性不比正当航班,毕竟驾驶员水平不太好说。 沈姒泡在牛奶浴里,特别善解人意地劝他,“你看下航班吧,也不着急这几个小时。”说完她还是藏了私心,轻声补了一句,“我等你啊。” 齐晟嗓音沉沉地低笑了声,挂断了电话。 纱幔外薄薄的日光透进来,拖出一道虚白的影子。下午的光线有些昏暗,不太像夏日的明朗炙热,阴沉沉的,天边压着几片云,似乎要下雨。 天色不太好,比赛完沈姒也懒得出去,泡在家里的放映厅里看电影。 随手挑了一部片子,文艺爱情片,内容乏善可陈,剧情也俗套,她一眼就能看到结局,而且男女主真能折腾,分分合合互相折磨到结尾,还硬是分手了。 整部片子还没底下一条评论带感: 【我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他们如同指间的烟火,忽明忽暗,最后只沦为一抹灰烬。而你不同,你如北斗,闪耀在我的整个人生。】 电影体验不怎么样,不过沈姒心情好,连往日她觉得矫情做作的台词,现在都听顺耳了。她翻了翻自己跟齐晟聊天框里的消息,上翘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北斗星算什么? 千湖之国的极光,奈良吉野的山樱,威尼斯的粉红落日,特罗拉呼啸而下的冰山积雪……这世上有太多美好的光景,有太多值得经历的体验。 而她想共他一生的日升月落,春秋晦朔。 傍晚外面暴雨滂沱,闪电不断地穿透云层、割破夜色,有一种奇特的视觉效果。大雨迷滢了整个世界,昏昧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抖在地上,灰压压的。 刚睡着不久,沈姒就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沈小姐,老板有联系你吗?”总助的声音异常急躁,急得像在质问。 “什么?” 突然被吵醒的人反应都迟钝,沈姒有点消化不过来他的话,甚至反应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对方是谁,“怎么了?” 问完见她没反应,总助才意识到她可能不知道前因,“昨晚老板不知道为什么要换航班,我先去了机场,后来郊外去机场的这段路雪崩,老板断联了。这段时间他有给你打电话吗?” 沈姒大脑轰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 第 62 章 暗瘾如火 困意在一瞬间散了个干净。 沈姒下意识地再问一遍“你说什么”,不是没听清,只是难以相信。 “老板在雪崩区域失联了。” 总助的声音听着平静,但过快的语速已经泄露了他的焦急和忐忑,“波兰最近天气异常,因为位置太近,德国这边也受了点影响,我过那段路的时候还没出什么问题,但是半夜突然发生雪崩,老板的车好像正好经过……” 波兰今年夏季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造成了湿雪下滑,影响了周边国家和地域,部分高山地区和附近相邻地区相继进入一级雪崩警报。 谁能想到,坏事就这么巧赶上。 沈姒听他说完,耳边一阵尖锐的嗡鸣,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沈小姐,沈小姐?” 沈姒攥紧了手机,纤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都绷起了,她才松了点手劲儿,“我最后一次联系他是五个小时前,他什么时候断联的?” 她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快三个小时了,”总助内心挣扎了下,知道沈姒在齐晟心里的份量,跟她说话还算痛快,“救援很早就到位了,只是目前还没有进展。” 没有进展。 这四个字听得人心里咯噔了下。 总助站在封锁线外,用流畅的德语跟一个警官沟通了几句,转而又跟沈姒交代道,“不好意思沈小姐,我还得跟国外的警察交涉,您先不要着急,一有消息我会通知您。” 他顿了下,“这件事影响有点大,目前知道的人不多,您——” “我知道,”沈姒知道他什么意思,“我不会跟人说。” 这事影响太大,只有几个必须知道的人知道。 总助也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和仅剩的侥幸心理在赌。雪崩后信号断掉了,找不到齐晟,但万一有信号,他老板说不定会先联系沈姒。 “那边回复说,派人查询了三公子的信号移动定位,最后时间确实断在雪崩区了,现在搜寻不到了。” 来人看着被大雪掩埋的路段,面色为难,“老爷子最近在第四区医院修养,这事儿恐怕不太好汇报。” “不好汇报也得汇报,”总助苦笑了下,觉得自己人生到头了,“你以为救援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因为已经惊着老爷子了。消息根本压不住,再说我哪儿敢在老爷子面前压消息?” 气氛陡然凝肃。 今天这事除非齐晟安然无恙,否则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短时间内倒不会影响公司运转,毕竟蓝核和华晟的其他高层也不是吃素的。但可能损失的钱和股票跟齐家三公子的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没想好怎么跟齐家那边交代: 如果汇报早了,惊着老爷子休养,最后虚惊一场,是他的过错;如果汇报迟了,耽搁了最佳救援时间,齐晟出危险,他真担不起这个责任。 总助现在恨不得是自己遇上雪崩,他死了也比在这儿着急绝望强。 “国内那边回消息了,马上会再派人过来,主持大局,”对面的人看了眼手机信息,一样头疼,“二公子在西南军区军演,恐怕不能立即收到消息;大公子刚刚在沪上就任,底下多少双眼睛看着,不太好直接撂挑子回来,交接完明天可能会到,不过各方面已经施压了。人再回不来,你我怕是要——” 总助正焦头烂额地听他说,瞥见远处驶来的一辆车,眉心突突起跳: “别说了,国内的人已经到了。” - 燕京外面还在下雨。 今晚这场骤雨来得很急,却迟迟不肯停歇。落地窗外雨势未减,黑沉沉的天色压得很低,和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看着快要坍塌下来。一道明亮的闪电后,轰隆隆的雷鸣声滚过。 沈姒匆匆换了衣服起身,一开门,对上客厅里的一双视线。 “雷声太大了,我睡不着了就起来喝个水,”周子衿迟疑了几秒,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已经不小心听到,“你是不是要去机场?我陪你吧。” 沈姒顿了一下,说了句“好”。 她刚刚过于着急,几乎忘了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了。婚后因为工作原因,周子衿老公经常出差,她自己一个人无聊,经常跟她住在一块。 其实她现在心里实在不安,多一个人同行,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大雨滂沱,雨点砸得人心烦意乱。 候机厅内灯火通明,数字屏幕滚动,刷新了航班延迟的消息。 后半夜的时段,再加上飞机停运,首都国际机场内很安静。只有寥寥几个着急赶航班的人,在跟机场的工作人员进行沟通,但最后斟酌了下天气是不可抗力因素,只能失望而返。 周子衿也是徒劳而返的人之一。 “确实订不到机票了,先前订后半夜航班的乘客,也被通知延迟了。” 她观察了下沈姒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姒姒,其实你现在就算能赶过去,也得等在封锁线外,何况现在天气情况严峻,飞机真的不能起飞。” 沈姒没有说话。 出事之后,沈姒没有悲痛欲绝失魂落魄,没有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没有泣不成声声嘶力竭……她不哭也不闹,整个人看上去很平静。 可就是眼下的平静,更让人不安。 周子衿见她不说话,心里跟着发慌,生怕沈姒情绪不对,“你不要着急,姒姒,我刚刚用你手机问过齐晟的人了,齐家的人已经接手了,大使馆那边也联系当地军警救援了。” “我知道。” 沈姒张了张唇,嗓子里像咽了一块碎玻璃,每说一个字都艰难。 齐晟这样的身份地位,各方关注,就算在国外,当地也不可能不管不问的。会有人第一时间汇报,第一时间救援,她过去也帮不上忙。可是收不到他平安的消息,每等一秒她都煎熬。 周子衿见她能听进去,继续安抚道,“国外的人每半小时会汇报进展,只要一有消息,一定会赶在第一时间通知国内的。你现在放平心态,雪崩这件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是我。” 沈姒半垂着视线,拨开她的手,突然很轻地说了一句: “是我让他提前回来的。” 周子衿怔了下,看向她,没反应过来,“姒姒,你说什么?” “是我让他提前回来的。” 沈姒低声重复了一遍,毫无征兆地,眼泪“吧嗒”一下掉了下来,“是我昨天说想他,催着他赶紧回来,是因为我任性,说他在外待了太久,他才会半夜让人改签的,他才会遇到雪崩的……他本来不会出事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多嘴,是我太任性……” 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周子衿有点手足无措,“姒姒,你——” “我没想害他,青青,我真的没想过会出事,我只是、只是想他了,”沈姒捂着脸低下头,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我不知道会出事,我没想过会遇到雪崩,如果不是我给他发消息,让他改了行程,就没有这些事了。” 她的声音哽咽得厉害,眼泪从指缝里漫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因为我?”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似乎在此刻彻底崩掉了。 “我跟他闹脾气,我介意他要和别人订婚,是因为我喜欢他,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他,青青,我不想,” 沈姒哭得有些缺氧,话都说到语无伦次,“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要老天跟我开这种玩笑?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最安定的时候剥夺我的一切?我只想跟他好好在一起……” 她拿他当恋人,也拿他当家人。 一开始她只是想寻求一个活下去的意义,八-九年前一场车祸让她的人生坠入谷底,除了复仇,她需要一个让自己能感到真切活着的存在。 他就是她那段时间的人生意义。 戏台上的初见她心跳加速、难以忘怀,所以南城重逢后,尽管目的不纯粹,但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她是付出过真心的,她自己知道,那三年,她真的付出了真心。就是因为太爱,她才这么在意他的态度,才会闹着离开。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是不是因为我,他们才这么倒霉?是不是没有我就会好一点?” 沈姒蹲在地上,哭到有点喘不上气,一阵阵咳嗽和干呕,“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离他远远的都行,能不能不要一次又一次剥夺我在意的东西?” 动静闹得有些大,引得几个工作人员注视,小声议论,但没人好意思上前。 “姒姒,你别哭。”周子衿看着她,想安抚却一个字都想不出,只能无助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还没有出结果,三哥肯定不会有事的,他要是知道你这么难受,肯定心疼的。” 机场还是安安静静的,只有扑面而来的冷气,灌的人手脚发凉。 “我没有别的在意的人了,”沈姒浑身都在抖,止不住的抖,“没有了,如果他不在,我什么也没有了。” 很久以前那种噩梦一样的应激反应似乎被唤醒了。 沈姒大脑一阵晕眩,耳边是停不下来的嗡鸣,就像多年前看到养父母倒在血泊里时一样,反胃的感觉在上涌。 这些年不过境遇如何,她都告诉自己,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不能过于强求。可为什么,偏偏要在她最安定的时候,剥夺她最在意的人? 每一次都这样,每一次。 大约是听到后猜测了个七七八八,出于同情,有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您好,你们还在等航班吗?雨差不多停了,我问过了,航班在一小时后恢复正常。” 沈姒咬了下唇,压住了情绪和声音。 她擦了擦眼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快步走了过去。 “我要买最快的机票,去德国。” 周子衿站在她身后,微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 六小时的航班,漫长到煎熬难安。 现在飞机上有网络,能进行简单的通讯,除了起飞和降落时间,基本不影响联系。但天气太恶劣,登机后空姐就要求全部人员关机了。 沈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浑浑噩噩的一段路程。她闭着眼睛,不想让周子衿担心,也不想引来其他人瞩目,怕自己情绪失控,她只想把这六个小时睡过去。可再怎么强迫自己,她困意全无,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她侧头看向飞机舷窗外的风景。 机翼穿过漆黑的夜幕,穿过薄薄的云层,下方不知哪个城市,有零星的灯火,温馨地闪烁。 城市在慢慢苏醒。 有人在夜里相拥,有人把酒言欢,有人早起迎接新的一天。 沈姒闭了下眼睛,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洞穿了,似乎每一次呼吸,都会扯着它疼,脑海里一片荒芜。 她知道还没有出结果,可她害怕最后得到一个最坏的结果。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戏台一瞬心动,南城意外相逢,他带她回去后的点点滴滴,他喜欢教她东西,他喜欢捏她耳垂,争吵后她一掉眼泪他就拿她没辙。 第一个生日他送了她一个星期的惊喜,第一次欢情是在猎场的营地里,在酒会她受委屈,他替她出气,牵着她的手说“这是我女朋友,你动她一下试试”…… 这么多年的情与爱,她根本割舍不下。 她没有能力再失去一次。 周子衿就在沈姒身侧,看她面上一片灰败,怕适得其反,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敢再说什么。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到德国再说。 但愿,一切安好。 - 航班比预期的延迟抵达了十分钟。 沈姒心里本来就焦急,现在更是一刻都等不得,下飞机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给齐晟的总助打电话。 “找到人了吗?” 通话接通的很快,可等她问完,对面沉默了一瞬,没了声息。 “喂?”沈姒喊了对面两声,以为是信号不好,拨开人群急匆匆地往外赶,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就有点急了,“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对面传来一道又低又冷的男声,不是总助,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姒姒,是我。” 沈姒的声音一下子卡住了,怔怔地僵在了原地。 法兰克福机场人来人往,步履匆匆,从她身边经过时掀过一阵风,有陌生的香水味。周遭有些嘈杂,都是交谈声和行李箱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 而她现在,耳边一片寂静,已经听不到别的东西了。 只有通话对面重复了一遍的,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是我,姒姒。”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 沈姒的手在抖,手机差点掉落在地。更新最快的网 完全不能确认,也不敢相信,沈姒站在原地,听着通话对面熟悉的声音,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她的呼吸很轻,似乎怕自己一出声,就会打破“幻觉”。 长久的沉默让对面感到不安。 “姒姒,能听到吗?你转过来,转过来就能看到我。”齐晟嗓音低了低,又唤了她一声。没收到任何回应,他暗骂了一声,“没信号吗?” 沈姒的指尖跳了下,微屏住呼吸,终于鼓足了勇气转身。 面前压下一道阴影。 转身的瞬间,熟悉的身影朝她快步而来,在她看清之前,他揽她入怀。 冷冽的气息在一瞬间包裹了她周身。 齐晟一手抱着她,嗓音有点哑,透着点能听出来的疲惫,“怎么一直不说话?” 沈姒还是没搭腔。 她任由他抱着,手脚发凉,薄瘦的脊背僵硬的厉害,什么反应也没有。 “姒姒?”齐晟微蹙了下眉,松了下手劲,低头察看,“怎么了?” “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啊!” 情绪崩溃得猝不及防,沈姒牢牢地抱住了他,眼泪再也忍不住,“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再收不到你的消息,我都想直接死了算了。” 她的声音哽了下,“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以为你——” 没料到她如此紧张,齐晟稍怔。 他想安抚下她的情绪,可看到她为自己紧张到掉眼泪,他的心软下来,嗓音有些无奈,“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别说这么晦气的话。”沈姒从他怀里钻出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 情绪波动太大,她嗝了下。 她面上的泪痕没干,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汽,上挑的眼尾红得更加明显,连鼻尖都泛着红。 有点傻。 齐晟漆黑的眼看着她,哑然失笑。 “你还笑!”沈姒砸了下他的肩膀,“不准笑,我都担心死了好不好?” 用的力气不大,但是砸到齐晟肩膀上,他嘶了一声,眉头微皱,额上青筋暴起了一道,似乎很痛苦。 “怎么了?”沈姒缩回了手。 “遇到雪崩的时候,躲太慢了,手臂被碎石和雪块砸了下,”齐晟将左手往后避了避,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包扎过了。” 站在旁边毫无存在感的总助,终于有机会插话了,拆老板的台,“老板,您还没包扎完,就急匆匆过来接人了,再拖要耽误最佳治疗时间了。” 齐晟掀了掀眼皮,不冷不热地睨了他一眼。 总助梗着脖子,心说怪罪就怪罪吧,万一老板谈个恋爱耽误治疗,他回去不止被问罪,还得罪加一等。 这次的事闹得太大,虽然有惊无险,但回国后怎么交代,还是个问题。 总助觉得自己左右都死到临头了,还是赶紧补救,少让老板由着性子胡来,再出点问题,他可能没地方埋尸。 “那你还站在这里跟我废话?怎么不早说啊?”沈姒比他着急,扯着齐晟的右手就往机场外走,“赶紧去医院。” - 医院里环境静谧,消毒水的气息有些刺鼻,来来往往只有脚步声。 沈姒看着护士给齐晟处理伤口,咬了下唇,别来了视线。 刚刚满门心思都是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她根本没注意,他抱自己用的是右手,左手根本没动过。一道又长又深的划痕,盖在手臂上,手肘的伤口往外翻,血肉一片,触目惊心。 唯一庆幸是没伤到骨头和性命。 一直到清理完伤口,缝针包扎结束,等医生和护士也离开了,沈姒都没说话。 “我没事,”齐晟抬手扶住她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擦掉了她眼尾的泪水。他一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已经没事了,姒姒。” 沈姒攥他衬衫的手一寸寸收紧。 “是我害你遇到了雪崩,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自私,让你半夜回来,是我太任性了,”她的声音很轻,越是被安慰越难受,“对不起。” “不管你的事,姒姒,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回去。”齐晟摸了摸她的长发,一字一顿,“我肯回去,不是因为你发消息,是因为我想回去。” 沈姒怔了下,在他怀里抬眸。 齐晟漆黑沉冷的眼望入她的眼底,瞬也不瞬地攫住她: “姒姒,是我想你。” ——是我想你。 从来没有什么谁害了谁,也不存在她任性撒娇他才考虑回去的因果关系。 他奔赴她,不是她求来的,而是他心甘情愿。 她是他的心之所向。 沈姒的心尖一颤,微微屏住了呼吸。 在他话音落下不过两秒,她勾着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 她封住了他的声息。 齐晟身形微微一顿,右手揽住了她的腰身,稍一用力,将她抱进怀里。他低头掠夺她的呼吸,辗转着深入时,觉出她在主动迎合自己,跟她纠缠在一起。 少见她如此主动。 这些年绝大多数时间,是他过于强硬,始终随意所欲,她心不甘情不愿;再不然就是她有事相求,怀了目的才肯委身讨好。说是“各取所需”太过冷血,还是有情分在,但总没那么纯粹,或者说,真情实意的时候好像太少。 不像现在: 满心满眼,一心一意,都是彼此。 兴致在一瞬间汹涌而来,几乎压制不住。齐晟握住沈姒的后颈,一把扯开了她,“老实会儿,姒姒,” 他眸色沉了沉,嗓音嘶哑,“你要是不想在这儿,就别招惹我。” “来不了,”沈姒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光潋滟着水汽,“我今天不方便。” 齐晟不爽地嘶了一声,“那你还招惹我?” 沈姒什么也没说,看了他几秒,抬手擦了下水光潋滟的红唇,忽然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没来得及扶住她,齐晟抬手勾住了她的下巴,“做什么?” 沈姒跪坐在了他脚边,整个人往前倾了倾身,下巴担在他膝盖上。她手上扶上他皮带金属卡扣,一双漂亮的眼眸还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不想吗?” 齐晟的眼底漆黑了一片。 往日沈姒不太接受这样的事,她也很少主动。毕竟他这人混了点,想要什么就容不下对方不给,他要她顺从,还嫌她动作太慢,也太过温吞。最后他直接自己上手,按着她后脑狠了点,掐着她下巴,要她全部咽下才满意。 说实话,他确实不知道良心是什么东西,半点不怜香惜玉。 总之回忆太不痛快,沈姒委屈了好长时间,抱着枕头生闷气,一见到他就掉眼泪,哑着嗓子让他赶紧去死,直说自己有心理阴影,死都不情愿再经历。 后来几次,也是他不顾她意愿。 齐晟低了低视线,总觉得她今天受惊太过,才会这么主动,他不该再趁人之危。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难得有了点良心,看着她心软了。 他想说不必如此,却感到了温度。 沈姒已经低头,长发从他指间垂落,红唇覆上他蓄势待发的冲动。 第 63 章 三宅一生 特需病房光线明朗,正对门是一面视野宽阔的落地窗,窗帘遥控收拢后,病房内的环境才朦胧幽暗下来。茶几上的瓷瓶摆着新鲜的花束,娇艳的花瓣上挂着露水,晶莹剔透。 对面落下一声低沉的轻笑,嗓音有点哑,勾得沈姒耳尖发麻。 “好乖。” 没有男人能受得了此刻的乖顺。 齐晟看沈姒埋头认真的样子,勾了下唇,抬手将她的发丝拨到耳后。他抬她的下巴,拇指抵着她耳根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按住下方动脉。 他感受到她因紧张而加速的脉搏,还有牙齿磕绊了下的动作。 沈姒攥住他的衬衫,心说坏了。 落地窗外的阳光稀薄,不似夏日该有的明烈,反而将沉未沉的昏昧。光线透过纱帘一束束地投入,照亮了病房内的尘埃,悬浮在半空中。 齐晟嘶了一声,猛然握住沈姒的长发。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几秒,克制着没动她,只音色低冷地笑了笑,“看来这些年你并没有多少长进。” 他收了点手劲,转而箍住了她的后颈,“要我帮你一把吗?” 沈姒突然心生退意,但他的手掌在她后脑勺处,由不得反悔。 左右退无可退,而且今天是她要主动一回,不好半途而废。沈姒闭着眼睛承受和适应他,白皙的手搭在他膝盖上,忍不住攥紧了点儿。 齐晟轻而易举地掌控了她,掌控了她全部的呼吸、心跳和声音。 莫名其妙地,沈姒被挑起了一点奇怪的胜负欲。她从来不喜他冷静自持,也不爽他游刃有余,她有意取-悦他,逐渐上道,如愿听到他加重的呼吸和沉沉的闷哼,看他步步深陷。 齐晟喉结上下一滚,漆黑的眼俯视着她,眸色沉了几分。 他看得到她眼底的得意和轻笑。 齐晟额上青筋跳了跳,薄汗打湿了利落的碎发,手上终于失了轻重。他箍住她的后颈往下按,又狠又快,连着几个来回,“你找死。” 他嗓音又低又哑,透着点阴沉的感觉,让人心惊肉跳。 有点凶,这哥哥。 沈姒没料到他的反应,低低缠缠地呜咽了声,差点喘不上气。 微妙的氛围很快被人打破了。 “砰砰砰——”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和问询的声音同时响起,“三公子?” 沈姒微僵,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齐晟微蹙了下眉,沉冷的眉眼间透着点不耐的意思。真切地体验到沈姒的变化,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一手掌控着她继续,嗓音淡淡地: “讲。” 只有一个字,让人摸不透状况。 是“讲”而非“进来”,病房外的人顿住脚步,交换了个眼神,才公式化地提醒道: “国内来人探望您,还有徐副司和几个随员,马上到访。” 病房内外一片沉寂。 候在外面的人没得到回应,不知道齐晟什么用意,也不好催促。 病房之内,齐晟漆黑的眼正瞬也不瞬地盯着沈姒。他看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刻意压低了嗓音,要她忍着点。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沈姒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就被突如其来的几下顶没声了。 齐晟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漆黑的眼很深很沉,仿佛盯上了猎物的凶兽。他手上突然发力,几记深挺,两人虽在原地,主动权却已换了人执掌。 薄光之下,他沉郁而立体的五官透着一种凌厉的野性,让人心悸。 原本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结束的一场,因为来客加速终结。最后尽数送入,齐晟抬手抹掉了沈姒眼尾的泪水,顺她的喉咙,看她咽下去才松手。 沈姒大脑一片空白,走神时腰上忽然一紧,被齐晟单手抱到病床上。 声色欢宴,一室旖旎。 日月金梭,江山春梦,似乎都不及今时今刻的一场风月。 - 病房外浩浩荡荡一群人,几个医生和院领导等在外面,严阵以待。 这还是在国外,虽然雪崩失踪时比较惊险,但齐晟受伤并不严重,就是缝个针。其实这点儿伤,并不至于让一众医务人员等在走廊,还有好几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物候着。 齐晟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着,冷着脸色走了出去,“有事?” 外面的人等了半天本就很纳闷,眼下齐晟又没有立刻让人进去,几个人心思微动,往里瞟了一眼。 病房内没太多异样,只有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安静地坐在病床上。 她在翻一本书。 书页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看到她窈窕的身段,根本看不清长相。 沈姒当然知道自己坐在病床上很奇怪,可她刚刚起身,脚下发软,又坐了回去。膝盖跪得太久,一动就是一阵发麻,她现在都没缓过劲儿。 她在心底暗骂了齐晟一句,头皮发麻,僵持着翻书的动作。 病房的门就在此时应声关闭。 “三公子,您要是休养好了,还是尽快返京,”来人收回了不该有的好奇心,正色道,“老爷子还挂念您呢。” 齐家嫡系第三代,三个公子在燕京权贵圈里都很出挑,培养方向不同,走的路也不同,都是能争头一份的。齐晟养在老爷子身边多年,未必是最得力的,却一定是最得宠的。看他出事后老爷子的态度,底下的人就知道。 应付完推脱不掉的几段交谈,耗掉了大半个小时。 等人走干净了,齐晟的神色就淡了,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我出事前,通讯和聊天记录抹了吗?” 总助立马反应过来,“消除了。” 他迟疑了几秒,“不过燕京那边可能查得更早,而且沈小姐来德国的事,老爷子肯定知道。” 齐晟按了按眉心,“不如怀了。” 未婚先孕太委屈她,但也确实能省很多麻烦和阻碍,直接结婚,一步到位。 总助这次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奇怪地琢磨什么东西“坏了”。 齐晟掀了掀眼皮,没再说什么,视线比见血封喉的薄刀更冷更利。 难说什么心思。 病房内依然安安静静的,余韵未散,充盈着淡淡的甜腻气息。 齐晟见沈姒在看书,轻挑了下眉,朝她走了过去,“还难受吗?”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 见她没反应,他反倒想起她先前低头吞吞吐吐的动作,和最后受不住时又软又媚的声音,眸色沉了沉,“等你这周过了,我帮你好不好?” 这话掀动了沈姒一阵战栗。 沈姒耳根一热,又快又急地回绝了句“不要”。回想起一些往事,她面色微妙,抬手捂住了他,怕他说出什么浮浪的话,“你别折磨我了。” 早就缓过来了,只有喉咙有点疼。 他今天克制着没动她,但最后几分钟想要提前结束,比之前都狠。 至于他所说的帮她,回想一下过去,哭着叫停的好像还是她。受用归受用,过程太难挨了,她再喜欢也消受不下。齐晟太能玩刺激了,兴致上来,手段又狠又刁钻,她只想安生会儿。 齐晟攥着她的手腕挪开,视线在她身上一掠,勾了下唇,“这怎么能算折磨,你以前不是很受用?反应比——” 话没说完,沈姒在他唇上印了下。 蜻蜓点水的一吻,一触即离,却比浓烈的时候更挠心。 很轻,也很痒。 齐晟抬手勾她的下巴,凝视着她妩媚多情的一双眼,“你今天好乖。” 除了有事相求的时候,她这些年都没有今天这么主动过。 “嗯,”沈姒莞尔,“因为我喜欢你。” 齐晟念头微动,想起她在机场紧张的表情和通话里歇斯底里的声音,漆黑的眼底一片沉静和了然,心底温柔塌陷了一角,“我在,姒姒,” 他牢牢地将她抱进怀里,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沈姒没说话,紧紧地抱住他。 “我们还要一起度过好长时间。”齐晟的嗓音又低又冷,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一字一顿,钻入她心底,“沈姒,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他这人,平时过于阴鸷狠厉,所以肯走心哄女人的时候,反差很大。尤其是他认真说情话时,嗓音磨得人心尖儿都发痒,全然无法招架。 氛围正好,沈姒却突然推开了他,“等下,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 被遗忘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有了存在感的周子衿,十分无语。 下了飞机不过一小会儿没跟上沈姒,她就在人群之中目睹了沈姒和齐晟的“世纪拥抱”,然后她看着两人互相安抚,不想上去当电灯泡,默默低头刷手机。等她再抬头—— 人竟然没了,一个人都没了! 她真日天日地的服气。 “我一个大活人,千里迢迢地跟着你来德国,就这么没存在感吗?”周子衿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姒,嘀嘀叭叭地指控道,“你跟三哥撒狗粮的时候,想过我的心理阴影有多大吗?” “对不住,对不住,我真的是不小心啊青青,”沈姒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低着头忏悔自己的罪行,“我太紧张了,当时懵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就是见色忘友。”周子衿不爽地哼哼了一声,“回去请我吃饭啊,不好吃我跟你没完啊。” 飞机上的六个小时,她看得到沈姒有多担心,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她怎么可能跟沈姒计较? 假模假样地生完气,周子衿将这一话题轻飘飘地掀过了。 “当然当然,义不容辞。”沈姒心里感动地一塌糊涂,“青青,你可真是我最仗义的小姐妹了。” 这份感动也就持续了几分钟。 [许昭意: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许昭意:听说某人在机场为了前男友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呼天抢地声嘶力竭心如死灰了?] [许昭意:啊,难道某人已经和前男友复合了?上次在海岛不还坚决抵抗嘛,原来负隅顽抗迟早缴械投降。] 我日。 知道许昭意成语多了,嘲讽人三句话七个成语,简直有毒。 看着满屏幕的亲切问候和诚挚“嘲笑”时,沈姒抬了抬眼,磨了下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问,“青青,你是不是跟昭昭胡说八道了?” 周子衿心里咯噔一下,“我什么也没说啊,我就提了一句你把我忘机场了,昭昭的大脑本来就转得快嘛,剩下的肯定都是她脑补的。” 话是这么说,她的反应很诚实,已经悄悄地做好了撒腿就跑的准备。 沈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周子衿你今天必须命丧于此。” - 因为一场雪崩,状态安定了很多。 不过并没有一起回国,闹得动静太大,齐晟回燕京看望老爷子,沈姒下一个比赛直播现场在沪上,也没刻意地非要腻歪在一起,顺其自然。 沈姒住回了檀宫,在排练室忙了两天编舞,才闲下来。 她坐在花廊里喝下午茶。 夏日的野蔷薇开了又败,只剩下繁茂葱郁的花藤,艳烈明朗的光线掠过,在地面抖落斑斑驳驳的光影,风一吹,光晕水波一样起起伏伏。 沈姒闲着无聊,突然发现了点儿这两天忙碌时没注意的细节。 她走之后三年,檀宫的一切似乎都没变。 别墅前她养的名贵花卉都很“娇气”,不好打理,似乎有人刻意照顾,白色围栏里一片生机; 别墅内布局变动很大,不过卧室还是熟悉的布置,尤其是衣帽间; 衣帽间的空间似乎宽阔了一倍,原本收纳她的部分,满满当当的都是各品牌方送来的鞋包衣帽、珠宝首饰、超季礼服、还有高定…… 难道她走这三年,齐晟还一如既往给她买东西? 这念头其实有点自恋。 沈姒不想这么脸大,心说该不会他真养女明星或者玩女大学生,还他妈搞到家里来了吧? 她合上了书页,朝别墅走去。 “沈小姐?”阿姨刚把沈姒喜欢的糕点端出来,差点被撞到,“您慢着点,先生今天回来,您要是磕着碰着,他又该怪罪了。” 沈姒哪里有心情跟她解释,脚下生了风,直朝二楼衣帽间而去。 推开镜门,衣帽间内银光流动,中央表台和珠宝展示柜挨在一起,光效奇特,满目的流光溢彩。穿过限定鞋包区域,就是高定礼服的天下。 全是她的尺寸。 甚至有一块单独的区域,放置了她喜欢的旗袍,京派海派苏派,单襟双襟琵琶襟,宽摆直摆鱼尾摆,各式各样,花色和布料应有尽有。 “您是要找什么吗?放着我来就行。”阿姨跟了过来。 沈姒的手扶过旗袍上的刺绣,垂了垂视线,轻声问道,“这些衣服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一直都有。”阿姨是新来的,不知道沈姒跟齐晟的牵扯,如实回答,“我来这里一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过来更新衣帽柜,您说您也不过来穿,买了又扔扔了又买,多浪费?” 沈姒怔住了。 一直都有吗? 他是忘了吩咐人停掉了吗? 事实上,齐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他身边有人打理好一切。但这么大一笔开销,就算他不在意钱,也不可能没人提醒过他,所以—— 沈姒心念微动,“你先出去吧。” 阿姨不明所以,还是顺着她的话,从衣帽间退了出去。 沈姒的手缓慢地走过一圈儿,手拨过一排礼服,一直到珠宝展示台,才停下来。她抬手捂了捂脸颊,完全压制不住活蹦乱跳的心脏。 他这三年在等她回来吗? 沈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泡在衣帽间挑礼服,对着镜子骨碌碌转了圈。恍若夜空里的流光,深灰色的裙摆之上,有金芒和星耀,垂感分明。 比起晚礼服,珠宝才是她回绝不了的东西。 沈姒的视线落在珠宝展示台上。 入目是几枚她没见过的戒指,尤其摆在中心位的,火彩耀眼夺目,四五十克拉的全美方钻,让一众珠宝失色,勾走了她全部的视线。 完全抵抗不住对珠宝的喜爱,沈姒在心底“呜呜呜呜”了几声,压抑住那点小雀跃,手已经忍不住将那枚戒指取出来,“这也是给我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往手上戴,自我催眠,“不管了,我看到的就是我的。” 明亮的灯光之下,沈姒伸开十指,欣赏了下,唇角的弧度翘了翘。 很衬手。 铂金戒托的全美方钻,切割工艺和品质都完美,比柜子里那枚椭圆形粉红星,和三角白钻镶嵌戒圈的鸽血红钻都引人注目,太惊艳了。 这哪里是戒指? 这简直是一件艺术品啊! 审视了几秒,沈姒突然感觉不对:这枚戒指的设计似曾相识。 刚刚太兴奋了,她完全沉浸在感动和喜悦里,根本没意识到,这枚戒指她见过,而且跟她三年前在齐晟邮件里看到的图纸,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送她的。 历史重演,她又一次看上了不属于她的东西,还是别人的戒指。 沈姒心凉了半截,喉咙里哽了一口气,抬手就想把戒指摘掉。 纹丝不动。更新最快的网 那枚戒指就像长在她手上了一样,牢牢地卡着她的骨节。 “我靠。”沈姒没忍住,罕见地骂了一句,心里膈应得不行,“不会那么倒霉吧,陶敏玉的指围跟我一样?” 真晦气啊,我靠靠靠靠靠。 沈姒心里本来就膈应这事,又拿这枚戒指没办法,气得半死。 其实从海岛之前,她就在试着慢慢放下芥蒂了,他的态度分明,她也不是喜欢没完没了翻旧账的人。而且经过雪崩事件,她真的不打算计较戒指了,只想好好在一起。 但不计较并不意味着,她能大度到看见别的女人的东西还他妈戴自己手上了也能不恶心。 救命! 正考虑是先打119求救,还是先打120断手,身后传来一道低缓沉冷的男声。 “你在这儿做什么?” 第 64 章 浓情呢喃 沈姒指尖轻轻一跳,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半晌没有动。 探照射灯明亮,她背立着他,像是没听到一样,也不应声。薄纱垂落在她身侧,裙摆褶皱如波如绫,衬得她清艳出尘,恍若水墨勾勒出的一副妩媚纤弱、冰肌玉骨的美人图。 齐晟指腹在玻璃柜面上敲了敲,等到不耐烦,“怎么不说话?” 他朝她走过去。 半米的距离,势重力沉的一击忽然而至,冲向他的面门,在他后退出半步时,劲风改掠他的喉咙。 这一下是狠的。 他平时不怎么跟她动真格,也没着意去躲,还真让她划到实处了。 色是刮骨刀,刀刀要人性命。 齐晟不紧不慢地卸掉了那份冲力,在她回肘时,反扣她肩膀,欺身而进。他压着她按在镜面上,圈进自己范围内,修长的手扼她的脖颈。 和厮杀,压制和反压制。 明暗光线里暗暗沉积的暧昧和尖锐,催动着温度节节攀升。 “做什么呢,姒姒?”齐晟压制着她,抬手扶住下巴动了动。他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掠,带着点淡淡的谑色,“你迎接我的方式还挺特别。” 他扼住她脖颈的手一松,抬她的下巴,嗓音又低又冷,“谋杀亲夫?” “亲你大爷!”沈姒拍掉了他的手。 齐晟虚眯了下眼,也不恼,反倒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扯松了领带,“脾气这么坏,又跟我闹什么?” “你自己心里没数?”沈姒冷笑,“特地把送前未婚妻的东西摆在家里,提醒自己余情未了吗?” 她心底压着气,整个人都有点躁,“离我远点,我不想跟你说话!” 齐晟微蹙了下眉,还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就见她要走。 两人刚错开半个身位,他忽然伸手,一把扯住她的手肘。完全没给她反应时间,他手上一带,锁着她的腰身将人抱到珠宝展示台的玻璃面上。 “你干嘛?”沈姒向后仰了仰。 “教教你规矩。”齐晟握着她的脚踝一扯,将她掀翻在玻璃柜面上,居高临下地凝视她,“不高兴就跟我说明白,跟我闹可以,别跟我置气。” 他轻拍了两下她的面颊,动作过于轻佻,莫名让人心口一颤: “说不清楚,今天就做出来。”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意态轻慢,不太走心,像威胁也像。 “到你求饶想说为止。” 沈姒反应了几秒,气急败坏,“你还有脸欺负我?还有脸欺负我!”她踢蹬了几下,“你都给别人买戒指了,当初还骗我没想娶她,骗子!” 她在他手底下挣了挣,没好气地骂他,“混蛋!畜牲!渣男!” 明显还不解气,沈姒摸索了下手边的东西,都是她喜欢的珠宝。 生气归生气,名画和珠宝还是她的心头爱,舍不得随便丢掷。 沈姒动作顿了下,抄起手包狠狠砸在了齐晟身上,“太过分了你,你还敢留着给别的女人买的东西!” “什么戒指?”齐晟眸色沉了沉,“我什么时候给别人买过戒指?” 一句话让沈姒醒过神来。 那枚戒指还他妈戴在她手上呢! 帐可以稍后再算,但她总不能一面指控他,一面戴着自己膈应的东西吧?除了膈应,还莫名其妙。 她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 没留神附近衣柜的贴镜,清晰地折射出指间的一道流光溢彩。 齐晟反应快她一步,强硬地锁着她的手腕,拉到身前:“藏着什么?” 银光从沈姒指尖流泻。 完美无瑕的全美方钻,光芒璀璨,在明光之下灵动又剔透,旷世罕见。 周遭诡异地静默了一瞬。 齐晟的动作顿在半空中,眸色沉静地凝视着她,什么也没说。 难说什么心思。 “看什么看?”沈姒被他盯得不舒服,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挣开。 “行,没经过你同意,不小心动了你的戒指,试了一下,现在摘不掉了,”她破罐子破摔,由着他牵,梗着脖子直视他,“对不起行吗?” “你以为我稀罕你送别人的东西?摘不掉了我还不高兴呢。” 她越看这枚戒指越不顺眼,语气郁闷又生硬,实在谈不上好: “我不想跟你翻旧账,但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是觉得送别的女人戒指不够过分吗,现在还要摆到家里?” 她的面色平静又冷淡,这下真有点生气的苗头了。 空气流动缓慢,像是被一寸寸冻结了似的,氛围微妙而诡异。 齐晟凝视着她,倏地笑了一下,“所以你生气,是因为吃醋?” “你还笑?你还有脸笑!”沈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小脑袋上打出一串问号,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感叹号。她一口气哽在喉管里,“这是重点吗?” 他什么意思?不打算解释了? 似乎在印证她的猜测,齐晟没解释,只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摘不掉就戴着吧,戒指本来就是送你的。” 沈姒正不高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他不太走心,“我说了不要!” 她冷着脸甩开了他的手,语气极差,态度也极差,“你别拿送别人的东西敷衍我,我最讨厌——”话说了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怔了怔,“等下,我的?” 齐晟嗓音沉静地嗯了一声,“不然还能有谁?” 沈姒大脑轰的一声。 她着急确认,又摘不掉手上这枚,就直接翻珠宝展示台里的另外两枚戒指,戒环之内确实刻着两人名字。 无一例外。 沈姒面色复杂地盯了几秒戒指,错愕、茫然、混乱……各种情绪在她心底滚过一遭,把她原本想说的话都卡没了,只剩下句无意识的:“我的?” 如果戒指是送她的,那她膈应了三年的事,岂不是误会一场? 要是为了一场误会,平白错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也太…… “不是,”沈姒整个人都有点懵,“既然是给我的,怎么没见你送?” “没来得及。”齐晟眸色淡了淡。 设计图纸刚出,定制的戒指还没来得及做好,她就不辞而别了。 “可你从来都没跟我提过。” “我不知道你看过图纸,当时还没做出来的东西,怎么提?”齐晟捏住她的下巴,掰向自己,漆黑的眼攫住她,“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沈姒有点心虚,气势瞬间就弱了。 “你让我怎么问?万一不是我的,我问你不是自取其辱吗?”她的声音闷闷的,“再说你以前也没明确地表示过啊,我总不能自作多情吧?” “想要什么表示?” 齐晟看着她,漆黑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一个她来,“这样吗?” 他朝她倾身,一手撑在她身侧,低头跟她纠缠在一起。在她伸手推拒时,他反剪她的双手按在身后,箍住她的腰身,辗转着深吻。 沈姒大脑宕机了几秒,直到喘息的空余。 齐晟喉结上下一滚,微热的呼吸掠过她的颈侧,嗓音磁性又勾耳,“或者还不够,需要我更直接地告诉你,我爱你沈姒,我动过心的只有你?” 沈姒耳根一阵麻酥酥的痒,缩了下脖子,“你别闹。” “我没跟你开玩笑,沈姒,”齐晟的嗓音很沉,也很认真,“如果我对你没意思,就不会在你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不会跟你在一起这么久。” 沈姒怔了下,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 “我承认我的脾气和作派不太好,但我能保证今后做任何决定前,尊重你的意愿,多顾及你的感受,所以姒姒,信任我一点。”齐晟漆黑的眼沉静地看着她,像擦亮了一簇火,“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是我的。” 沈姒的心跳漏停了半拍。 “谁要听你保证?”她小声嘀咕了句,挪开了视线。 话摊开说到底,她突然有些无措。 可能这些年习惯了针锋相对,他不温柔,她也不乖顺,安安静静的相处模式,反倒让她无所适从。但她能感觉到,他真的在慢慢改变,虽然不是一夕之间,不过一个人的脾气秉性、行事作风,确实不太可能一瞬扭转。 而她想要的,从一开始,也就是他一个态度而已。 然而温情时刻只持续了几分钟。 齐晟哄完她神色就淡了,声音很沉,“换我问你,你就为了这点儿没影的事儿,跟我闹了三年别扭?” 漫不经心的姿态,气场却有些迫人。 沈姒听出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心里发虚,以一声轻咳掩饰自己的情绪,视线往别的地方飘。 刚一转头,她被他一把掐了回来。 “不准躲。” 齐晟握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高了头,对上自己的视线,“以前怎样不提,今后再生我气,跟我讲清楚,不要一个人生闷气,不然我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算什么帐?”沈姒挣了下,振振有词,“你能不能讲点理啊,我是不该闷着不问,但你想想自己平时的脾气和经常干的畜牲事,我哪儿敢问?我的怀疑合情合理好吧。” 他这人素日里阴晴不定惯了,手段狠绝,在他面前的人,始终悬着心。 不过不是因为怵他,这些年她踩着他底线和雷点蹦迪的时候不计其数,再怕他她也敢折腾,唯独不敢问。 出于自尊,也出于在意。 因为她真动了心,反倒患得患失,听不得一个可能会失望的答案。 “你不敢?”齐晟低沉地笑了声,拢着她后颈,强劲地压过来,“你这叫不敢?” 她看到他颈上的痕迹。 “那你平时也没少欺负我。”沈姒抬高了点声音,底气不够,音量来凑,“又不是很疼,三哥,你想碰瓷?” “不想碰瓷,”齐晟将她鬓角的发丝拨到耳后,眸色沉了沉,嗓音也沉,“三哥只想好好疼你。” “……我谢谢你,”沈姒将他退远了点,“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她看着他的眉眼,心念微动,主动凑上去,勾着他的领结绕了几圈,“你不是让我什么都问清楚吗?那我问你,这三年你有没有去找过我?”网首发 齐晟屈指敲了敲她身侧的玻璃,睨了她一眼,“没有。” 本来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问的是“你是否找过我”,他却觉得,她其实在问“你是否爱我”,或者说,你到底有多爱我? 他鬼使神差地改了口,“不算有。” 波士顿的六月毕业礼,人潮茫茫,四下喧嚣。他点了一支烟,一个人坐在车内,视线穿过夏日阵阵炽风和微醺的空气,落在她身上。 她在明光之下,他被阴影笼罩。 就像分手后彼此的人生,相行渐远,泾渭分明,也许不会再有交集。 原以为是最后一见。 因为他知道,他的心连同想强行带走她的阴暗念头,全都在她那里。 再多待一秒,他的选择都不会是成全。 第 65 章 暗里沉迷 沈姒其实真的好奇齐晟这三年有没有去见过自己,不管是主动还是巧合。 朝夕相处这些年,她知他的脾性。齐晟薄情寡恩惯了,名利场上的钱色利欲很难再入他眼,对什么都不上心,她觉得他干不出来去找她这种事,毕竟没什么人或事,让他觉得无可取代。 正因如此,她才想成为他的例外。 可他说,不算有。 过于模棱两可的回答,沈姒还没搞清楚“不算有”是什么意思,就被人打断了。 “先生,有人找您,”阿姨轻敲了敲衣帽间的门,将手机送了上来,“电话在外面响了多次了,您——” 目睹了中央珠宝展示台的一切,她的话戛然而止。 场面太微妙了。 沈姒坐在珠宝展示台的玻璃面上,还没来得及下来。 她反手撑着背后的玻璃,踢掉了鞋子,被他一手握着脚踝,整个人被他压制,控制得死死地,其实有种被他强迫了楚楚可怜的感觉。 但她本人表现得很配合,勾着他的领结,整个人几乎软在了他怀里。 阿姨哪敢多待,放下东西就出去,生怕搅扰了两人办正事的兴致。 “……” 沈姒手上一松,头皮尬得一阵阵发麻,推了推他,“赶紧起开。” 齐晟低头睨了眼她,要笑不笑,“这有什么值得害羞?” 他还在她身上作乱,覆住她身前顶端,不轻不重地捻动,似乎起了兴致,也不管她压不住低吟。 “我这可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三哥,”沈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反唇相讥,“饥渴到在衣帽间就迫不及待,传出去丢的可是您的脸,有损您的英明。” “你在我面前还挺伶牙俐齿。”齐晟缓慢地直起了后背,看着并不太在意,捏了捏她的耳垂,压低了嗓音,“难怪在病房里,管不好……” 他嫌她技术不好,开始时一直磕磕绊绊。 “齐晟!” 沈姒伸手捂他的嘴,抬高了声音将他浮浪轻佻的话堵了回去。 齐晟漆黑的眼对上她的,无声地勾了下唇。他握住她的手腕,扯开,神色淡了下来,整个人倦懒又沉静,“不闹你,跟你说点正事。” 他捡起进门时随手撂在入口处的档案袋,递给她,“你自己看。” 沈姒有些奇怪,还是顺着他的话接过来,拆掉了档案袋。 里面是大量的调查资料,调查对象是颜家,绝大部分是致命的把柄,份量足够让颜志南有牢狱之灾,甚至还有她已经猜到的身世。 沈姒随手翻了几页,便不再碰,抬眸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早在她动身去海岛之后,颜家的公司被查出了各种问题,相较而言,不算太越线太致命,但齐晟有意打压它,就算它一干二净也经不起折腾。这几天颜氏麻烦频出,市值在不断蒸发,股市开盘后,股价几乎跌停。 得到这一结果,沈姒没有再刻意关注后续。 不需要关注了。在齐晟眼里,颜家低如草芥。他撂句话,颜家就得伤筋动骨,再无翻身可能。 “我想你自己做决定。”齐晟平静地看着她,“我并不希望你认回这样的家人,但我也不想将来有一天,你后悔。” 沈姒直勾勾地看了他几秒,忽然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齐晟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的反应,眸底暗色沉降下来。 “没有很早。”他也没否认。 最初他将沈姒从南城带回来,倒没刻意去查,不过他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的在身边,家里人明面上不过问,暗地里也安排人查了个彻底。 之后他确实过问过她的身世,知道她可能还有亲生父母后,他藏了私心,想要她顺从地待在自己身边,并不想要她认回。她不提,他也不让人继续。 再后来他真的插手,是出了颜若这件事后,也就是现在。虽然是陈年旧事,但他想调查个人实在不是难事,结果很快摆到了他面前。 可惜满纸荒唐,不是什么愉快的结果。 他没让人按死颜家,不止是替她着想,也藏了点卑劣的心思。他怕她心软,将来有一天想起来,觉得他做得太狠绝。 “我不需要这样的家人,从颜家当初丢弃我的时候开始,我们就恩断义绝了。”沈姒眸色淡了淡,“颜家的死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氛围十分凝重,空气像是被冻住了,撕扯不开一丝一毫喘息的空余。 清楚了她的态度,齐晟见她不痛快,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他还攥着她手腕,下挪了几寸,捏了捏她的手,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过几天你生日,想怎么过?” 沈姒怔了下,笑意很轻,“每次都是你给我过生日,好没劲。而且你每次送那么多东西,不嫌麻烦?” “换你给我送?”齐晟掀了掀眼皮。 沈姒还真认真思考了下送什么,然后发现他似乎都不需要。 齐晟这样的家世背景,不缺钱不缺权不缺色不缺台面,地位不消多说。但凡他想要的东西,不是牢牢握在他手里,就是在去他手里的路上。 她好像还真没什么好送他的。 “要不然,等我半决赛的时候,给你留个位置吧?” 齐晟听了她的说法,抬手揉了下她的长发,轻然一笑,不置可否。 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哎,”沈姒看着他往衣帽间衬衫区域走,莫名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你什么意思?我不值得你去看吗?” “我需要你送门票吗?”齐晟松了颗纽扣,觉得她特没诚意,“你倒是可以贿赂我,今晚伺候得我高兴了,我可以帮你暗箱操作。” “滚。” 沈姒笑着低骂了声,“用不着你,我有实力好不好?” 在他注视不到的地方,沈姒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手边的档案袋,纤长的睫毛一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几秒之后,她抬手将档案袋撂进垃圾桶。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尽头冷色调的光线投落,映照到齐晟线条利落棱角分明的侧脸。 沈姒看着他换掉了衬衫,朝里走了走,顺手挑了几条领带,对比之后递给他,“你刚回来,就要出去?” 齐晟没接,低眸凝视了她几秒,嗓音又低又冷,往她耳朵里灌,磨得人心尖儿都发痒,“舍不得我?” 他拢着她后颈,往自己身前扯了把,不需要言语便让沈姒看懂。 这是要她系的意思。 “想太多,”沈姒整理了下他的衬衫领口,慢条斯理地替他系领结,“你不折腾我,我倒清静。” 齐晟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这话我不爱听。” 沈姒的指尖稍顿,有意无意地,轻轻蹭过他的喉结,顺着他的话来,“我要是不乖,难不成您还打算收拾我?” 她握着他的手贴上自己身前,轻轻懒懒一笑,“您舍得惩罚我吗?” 她惯会勾引,勾他心底的瘾。 齐晟手上一用力,低着眸警告她,低哑的嗓音透着点儿危险意味。 “沈姒。” “您别这样看着我,哥哥,”沈姒还不见好就收,攥着他的衬衫,声音又软又媚,低声告饶,“我怕疼,玩不了您想的那些变态东西。” 齐晟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倏地笑了一下,“你完了,沈姒。” 沈姒莫名被他的眼神激起了一身战栗,缩了下手,朝后退了退,“系好了。” 她提醒他快走。 齐晟倒也没当即把她怎么样,视线在她身上一掠,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可以提前想想安全词。” 沈姒耳根一热,打掉了他的手,“快滚,这种你想都不要想。” 做梦也该有个限度,他是一点都没有。 - 雪崩事件的消息虽然被着力压了下去,后续多多少少还是透了出来。齐晟返京两天才回来,人心易动,沪上一堆事务要忙,他没在檀宫待多久。 等人一走,沈姒跟两个小姐妹在花廊里喝下午茶。 成天跟时尚圈打交道,打小接触的也算是高奢和高定,周子衿见了沈姒,第一时间就被她手上的戒指勾走了全部注意力,一把牵住她的手: “我靠,姐妹,你就这么把价值上亿的戒指戴出来招摇?” 她拍了拍沈姒的手背,格外真诚地建议,“给你的手上个保险吧。” “我看你还是劝她去瑞士银行,开个保险柜把自己存进去吧。”许昭意一针见血,“她可能想秀订婚戒指,不想摘。” 其实沈姒还真不是故意显摆。 被家里阿姨打断之后,又因为颜家的破事影响情绪,刚酝酿好的氛围全被毁坏殆尽了。 她都忘了手上还戴着戒指了。 “可这应该算不得订婚戒指吧,齐晟根本没求婚,”沈姒回忆了下,怅然地叹了口气,“而且我现在想想他刚刚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到冷淡了。” “您能把手上的大冰糖摘了再说这话吗?”周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本来就闪,你还跟我凡尔赛,我现在看它更刺眼了。”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我对你的爱净重21g。”许昭意支着下巴,不疾不徐地说道,“你那三枚戒指加在一起,一共105克拉,换算过去正好21克。” 她翻了页材料,“他以前就用了心,你还想要人怎么热情啊?” 沈姒怔了下。 “那要怪你们理科学神的思路太反人类了,”周子衿啧了声,“正常人根本get不到。” “虽然说得我很心动,”沈姒转了转指间的戒指,“我还是怀疑,这是个巧合,齐晟应该……不太可能动这么多心思。” 只说智商和情商,他确实能想到;但论行事作风,他不太可能在追求女人这种事上下功夫。他肯百忙之中抽时间敷衍人,都算屈尊降贵了。 而且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戒指确实是订婚戒指,她不小心戴在手上了,没摘下来,也就没着急动它。但齐晟当时的态度,根本不是求婚啊。 他表白那段,是解释也是安抚,但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艳阳之下,钻石闪过一片火彩。 沈姒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戒圈,有些心不在焉。 - 夜色深浓,月缺沉钩。 檀宫别墅灯火通明,枫丹白露式建筑风格强烈,灰色的石膏浮雕和壁画相衬,葱葱郁郁的树木上蝉鸣未歇,掩盖住二楼窗口传出的低啜,断断续续,沉降在漆黑的夜色里,直到寂静无声。 事实证明,白天的事根本没完,沈姒当晚付出了一笔昂贵的代价。 说错话招惹齐晟的后果,就是最后连求饶都不能。惊涛骇浪般的快意层层堆叠,她低缠婉转的声音直接散了,险些失声,最后一个字说不出。 沈姒整个人非常绝望。 后半夜风收雨歇,她昏昏沉沉地快要睡过去,听到齐晟的声音。 “我最近可能很忙,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人。”齐晟把玩着她的发丝,勾起一小缕,修长的手指缠着绕了绕。 沈姒没太往心上放,敷衍地应了声,靠着他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怎么见到他。 按理说,齐晟现在这个位置,根本不需要事必躬亲,决断者又不是执行者,应该没什么事值得他费心。也不知道齐晟在忙什么,偶尔回来也泡在书房。 他突然清心寡欲,她总觉得哪里别扭。 但她总不能直接问“你最近怎么不碰我了”、“你是不是对我没感觉了”吧? 这种话题,实在有点羞于启齿。 转瞬两周而过。 疑问一直持续到半决赛当天,也没得到解决。 “你说齐晟是不是突然玩腻了?”沈姒实在想不通齐晟在忙什么,郁闷道,“难道没结婚也有七年之痒?” “比赛现场,你别胡思乱想。想不通你就直接问他嘛,”周子衿在后台玩手机,完全不信他俩能出什么状况,不疾不徐道,“你俩做都做了,问一句而已,你还不好意思?” 沈姒沉默了两秒,莫名其妙被她说服了,“好有道理。” 说话间,进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人头攒动。 现场和后台的氛围突然就变了。 工作人员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步履匆匆地忙碌起来,严阵以待;A区贵宾席的几个投资方被秘书附耳说了几句,陆陆续续站起来了;连电视台在场的几个高层领导也惊动了。 无一例外,资方和高层全都迎了过去。 好大的阵仗。 沈姒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还没看清人群簇拥的是谁,先听到了某高层客气的声音。 “齐先生,您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第 67 章 既寿永昌 漆黑的夜幕里吞云吐月,银盘乍涌,流泻了一地的清辉。 沈姒勾着齐晟的脖颈,靠在他怀里。安分了不过几秒,她忽然想到什么,冒了冒头,轻笑了声,“说好的偶像和粉丝关系呢?” 她学他以前的动作,勾他的下巴,“你居然敢搞正主,好大的胆。” 齐晟低眸,懒懒散散地看了她一眼,淡嗤,“你睡粉,你更够胆。” “……” 他还挺会举一反三。 - 回去后夜色已深,浓稠得没有一丝光亮。沪上周边的街道泛起了潋滟灯火,光线光怪陆离交错,晚风卷起一地的尘埃,吹进纸醉金迷的夜景里。 盛夏的夜晚闷热得厉害,檀宫别墅灯火明亮,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冷气。 沈姒边泡澡边玩手机,微信群里大量未读小红点,全是各方的关心和问候。 今晚的消息没有压,齐晟公主抱她的照片一流出去,圈子里几百年跟她没联系的名媛贵女,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嘘寒问暖,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 [姒姒,听说你在舞台上受伤了,要紧吗?我父亲的门生遍布全国最好的医院,需要的话,我让他安排一下。] [亲爱的,你们和好了?我就说你们的感情那么深不会说散就散的。] [姒宝,你回国后那么久也没跟我联系,什么时候出去聚一聚啊?我表姐下周有个香水新品发布会,你有时间来吗?我给你预留了最好的位置。] 一时间她的世界里全是人间温暖。 沈姒看完也就一笑置之,都是成年人,没必要愤世嫉俗到非要戳破。 她还算好脾气地回了几条。 八卦小天后周子衿并不关心沈姒并不严重的伤势,分享了几十条微博动态过来。她吃瓜都能手动添料,语音声情并茂地朗读了好几条热搜。 [姐妹我觉得你要火!] [你今晚独占热搜前三,ylq顶流都很难有的牌面,你跳个舞就什么都有了。你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沈姒洛神转世一舞惊鸿# #沈姒救人# #伴舞发文感谢沈姒# [救命!谁能不能教教我,沈姒是怎么自带仙女滤镜的?] [每天问上1800遍,这张放在任何一个女团都能当门面的脸,这种在ylq能原地出道的业务水平,为什么不混内娱啊,我想给她投票打榜做数据。] [呜呜呜呜呜呜我们姒宝的美貌在发光!神的女儿在跳舞!] [现场的人必须说一句,小姐姐不上镜,本人比照片好看。] [披着小号说一句,她舞蹈功底是真强啊,我正主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业务能力!!!我一个粉丝每天操碎了心,看看人家,多么争气啊!] [这脸长的这小舞跳的,放在古代也是倾城倾国的水平。小姐姐真的是可以靠脸还有才华的典型代表。] 今晚的热度,除了因为舞台上的一支《洛神》,还因为她救人。 沈姒这才反应过来制片强调的“着重感谢”是什么意思。伴舞发文,节目组道歉的同时发布了她救人的视频,给她见义勇为买了个热搜。除了想分散自己失误的热度,也是在讨好她。 [前排提醒不要指责其他袖手旁观的人,沈老师冲上去救人之后,他们也没有冷眼旁观。一开始舞台出故障,大家害怕情有可原,不能过分指责。但是沈老师的行为必须给我往死里夸!] [我哭了真的,姒宝人美心善,舞台上那么多人,就她一个人傻乎乎地冲上去了,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楼上姐妹说到点子上去了,舞蹈家受伤很有可能毁掉自己的职业。] [说起这个,之前某失格艺人粉脸大如盆,非说姒姒像她家正主,真xswl,我们姒姒不仅长相艳压,业务能力艳压,现在连品行都艳压失格艺人了。] [别cue她了,晦气,校园暴力法制咖,我一想起来就生气。] 救个人就要昭告天下的架势其实不太好,不过沈姒救人时又没多想,自己问心无愧,也无所谓网上怎么发酵。 底下实时热搜里的“沈姒的微博是什么”正在往上爬。 沈姒刷了几条,难得心情好,不过她只喜欢跳舞,又不可能签个经纪公司拍戏接代言,也就没想待在热搜上跟人争热度,刷完也没太当一回事。 从浴室里出来,发现齐晟在视频会议,她睡不着,跑到放映室里看电影。 三楼放映厅的光线昏昧,只留了一盏落地灯,沈姒让阿姨送过来一堆小零食和果汁。影像投放到大屏幕上,映亮了室内的尘埃,有一种奇特的静谧感。 沈姒无意间调开了一个云盘,视线触及一个文件,她指尖一跳。 云盘里是大量的照片,主人公全是她,涵盖了她这三年来的所有消息资料,大学日常、实习期、毕业典礼、旅行、舞蹈巡演、戏园练习…… 沈姒点开了其中一张,稍怔: 夜色深浓,她一袭红裙,坐在会所前的台阶上发呆。 好像是大四实习的时候。 她在红枫实习时应酬,酒局上客户见色起意,十分难缠,期间对她动手动脚了好几次,她全部的耐心都用来抑制自己打人的冲动了。她倒是有本事脱身,但是订单怕是搅黄了。 她又烦又气又担心,不过第二天对方客客气气把合同送过来了。 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走运到老天垂怜,天上掉馅饼。 但她也从没想过,分开后齐晟还会关注她,甚至因为念旧情,看不惯别人欺负她,特地跑来处理这种小角色。 很不合常理。 这些年她不安分,确实是量仗着齐晟对自己的情分,但她从来不认为这点情分够他纵容到天长地久。 按照他往日的脾气,按照她对他的了解,跟他对着干没什么好下场。稍不顺他心,他就能让人跪着求自己;折损他半分,他定要让人百倍偿还。 跟他闹掰了,形同陌路都难得,她怎么可能期待他肯出手照拂。 沈姒想的出神,又点开了几张照片,对照着记忆反复确认,才勉强相信: 分开的三年里,她怕是受了他不少关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她走得再远,也没离开过他的视线。 有那么一瞬间,沈姒觉得很荒谬,就像拿错了剧本一样。 齐晟要是真想她回来,照他素日里的行事作风和强盗逻辑,应该利用各种手段给她施压,让她走投无路,等到受不了再乖乖回去求他。 然后他百般折辱,她抵死反抗,再互相折磨个几百回合。 毕竟这些年他没干过几件人事,他的作派似乎只适合强取豪夺戏码,床上强行占有、床下强制刺青、拿她身边人威胁她。除非他厌了,没人能喊停。 所以不该是这种—— 只要按在他身上,她就觉得十分诡异、甚至怀疑有诈的深情人设。 原来他一直在啊。 她收到惊喜时,她心情低落时,她遇到麻烦时……这三年她的每一天,他都了如指掌。所以回国之后的不期而遇,也许不是巧合,是他也想见到她。 放映厅屏幕上的光折到她面上,抖落了奇特的光晕。沈姒抱着膝盖缩在沙发里,在黑暗中捂了捂心口,小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狂跳。 啊啊啊啊啊他真的好会啊! 沈姒几乎压制不住心底的尖叫和小雀跃,直到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关掉了云盘,直勾勾地看向门口。 齐晟一进放映厅就对上她的视线,轻轻一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有东西要送给你,”沈姒挪开了视线,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拂了下睡裙起身,主动牵他的手,“之前跟你说好的,换我送你东西。” 齐晟垂眸,视线落在她握住自己的手上,任由着她牵,也不知在想什么。 - 放映厅到藏室的距离并不长。 沈姒一整晚似乎都很高兴,她掀开了钢化玻璃上的黑布,屈指在上轻敲了两下,“这是前段时间,我在港城苏富比拍卖行拿到的,送你的第一件东西。” 沈姒的情绪变化,齐晟尽收眼底。 德国发生雪崩后,她就主动了很多,但她今晚似乎更加热情。 齐晟顺着她的话看了眼,有些意想不到,轻挑了下眉,“玉玺?” “对,”沈姒点了点头,将东西取了出来,“清朝乾隆年间的东西,白玉交龙钮‘纪恩堂’玺。” 这枚玉玺是圆明园的旧物,往日藏于镂月开云的纪恩堂内。 宝玺通体用的是温润的白玉,质地莹白细腻,光润可鉴,精雕细琢的龙张牙舞爪地盘旋在上,颇具傲然气势,低端是隽永清秀的蝇头小楷。 “传国玉玺估计在秦皇陵陪葬呢,我是没本事找到了,”沈姒勾了下唇,“不过可以送你个替代品,这枚玉玺是拍卖史上估价最高的宝玺。” 她有点惋惜,“要是真能寻到,那八个字送你,该多好听。”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谁能拒绝这八个字? 俗物配不上她的男人,他是她的天之骄子,值得最好的东西。 齐晟摩-挲了下玉玺底端地刻字,不置可否,只微妙地弯了下唇角: “还有第二样?” “第二件礼物不值什么钱,”沈姒迟疑了下,摸出一个小盒子推过去,“以前去寺庙求来的,据说是在佛像前开过光的东西,不知道灵不灵验。” 她轻咳了声,“保平安的。” 同心结玉佩。 其实是求姻缘的。 四年前沈姒去寺庙,鬼使神差地求了个卦,姻缘卦。 寺庙殿堂之内,峰峦叠嶂间祥云缭绕,上方端坐了一座坐南朝北的观音像。沈姒按照规矩焚香、叩首,抬眸时无意瞥见了佛龛上的一道楹联: 问菩萨缘何倒坐, 叹众生不肯回头。 沈姒怔了一下。 南城相逢以来,目的明确的利用似乎逐渐变了质,她想诱他上钩,自己却不可抑制地沉溺这段感情,明明怕痴心错付,又忍不住假戏真做。 香火缭绕里,红尘欲海似乎都在佛光中沉寂,她突然明白: 有时候明知利弊,依旧心不由己。 她把求来的同心结玉佩带回去,没好意思送,但后来分手也没舍得丢。网首发 现在不过借着机会,把以前不敢说的心思送到他面前罢了。 齐晟沉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轻轻一掠,在她面上锁牢,眸色沉了沉。 他一眼便知她的小心思,但没拆穿。 “第三件礼物还在路上,两天后估计能空运过来。”沈姒靠在钢化玻璃上,大约是怕他寻根究底,她把第二件礼物匆匆略过,“不是什么顶级的东西,你别抱太大期待。” 齐晟轻轻一哂,慢条斯理地拨动了下腕间的佛珠,意态轻慢又倦懒,“是不是花了你很多钱?” “你的兴趣爱好太烧钱了,我确实养不起。”沈姒无比真诚地看着他。 古董这一行,开张吃三年,她倒不缺钱,但齐晟的烧钱水平—— 收集的超跑上千万到上亿,一块手表最低八位数,为了不住酒店、在全国各地甚至到国外买豪宅,私人游艇私人飞机私人航线私人海岛…… 正常人真供不起这个祖宗。 “我养你。”齐晟轻笑,漆黑的眼凝视了沈姒几秒,抬手拨了下她的小脑袋,嗓音低了低,少见的温柔,“你有那份心就好,我还用不着一个女人来养。” 他忽然靠近她,俯身而下,手上一捞将她整个人扛在了身上。 一阵天旋地转。 沈姒轻呼了声,慌乱无措间拽了下他的衬衫,“你干嘛?” 齐晟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后背,嗓音低哑又不稳,说了两个字。 沈姒大脑轰地一声。她的耳根一阵阵发麻,薄红从面颊上一直烧到耳垂,揪着他的衬衫,低头不语。 齐晟倾身而下,从后面而入时,一手掐着她的后颈,将人钉死在了床上。 室内焚了一点藏香,薄纱窗帘半遮住落地窗外漆黑的夜色。齐晟反手将她摔在床上时,熄灭了明亮的灯光,只留了一盏小灯,光线暧昧又迷离。 醉生梦死的一夜。 - 次日沈姒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沈姒浑身倦乏又酸软,不可言说的位置还有些涨,完全爬不起来。她摸索着接通电话,也没看备注,只听到周子衿激动的声音挤了出来: “我靠我靠我靠,你们公开了?” 沈姒带着点儿困意“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公开?” “你不知道?”周子衿诧异地问完,好心地跟她捋了捋,“昨晚三哥抱你的照片流出去了,那个颜若都被封杀退圈了,结果还有脑残粉丝来碰瓷,说你是替身。然后,我跟你说,蓝核和华晟的官博出来认领老板娘了!” 沈姒有点懵。 说的都是中国话,但她感觉自己快消化不了了。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翻看了好半天热搜和消息,最后死死地盯着蓝核和华晟一模一样的澄清声明。 【只知道一个老板娘,沈姒,不认识闲杂人等,再造谣法庭见。】 舞台上公主抱的照片流出去,网上掀起了一波吃瓜的浪潮,因为先前她的照片被当成了颜若,上次的替身论调又被拿出来了。 [大佬是不是只喜欢这一挂啊,上次是颜若,这次的沈姒,都是同款长相。] [u1s1,沈姒长得比颜若好,能不能别拿失格艺人跟她相提并论?沈老师可没有校园霸凌剧组扇人巴掌。] [你们怎么还敢讨论,上次各平台封禁的教训不够吗?小心待会儿号没了(狗头)] [srds,没人发现一个问题吗? 颜若之前澄清过照片不是她了,说不定照片一开始就是沈姒。] 网友无心的一句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重新对比照片之后,各大平台的帖子都在猜测绯闻瓜是不是吃错对象了。 [我靠,姐妹我觉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顶奢怎么会是次品的替身?] [这事儿本来就澄清过,只不过颜若团队会操作,一边澄清,一边纵容粉丝舞cp,大家才认为确有其事。事实上你们想想,上次舞cp的都被炸号了。] [炸号了某粉丝还说大佬为了保护她正主不受非议,yrf无脑石锤。] [如果照片里确认是沈姒了,那么一开始就是天才舞蹈家和金融圈大佬的爱情故事,大家吃错瓜了吧。] [那某人以前含糊其辞是蹭热度?] [你们是不是对ylq女明星太苛刻?沈姒最近也没少上热搜吧,之前颜若传绯闻你们骂她背靠金主,现在怎么不一视同仁,说她走后门?] [楼上把话说得干净点儿,你要是有眼睛,应该知道沈姒什么水平。 她的实力如果都需要金主才能晋级,那你正主的业务水平,只能退出内娱。] [srds,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沈姒啊,照片糊得都看不清楚是谁。] 沈姒的舞蹈实力水平有目共睹,这段时间的路人缘本来就好,昨晚舍身救人直接把大众好感度刷到了一个新高度。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虽然有几个质疑或者攻击的言论,但也很快被网友怼了回去。 这次热搜评论底下,基本没什么恶意。 就在全网热议“到底有没有替身”、“到底谁是替身”的时候,蓝核还有华晟的官博认领老板娘,直接出来打脸了。 全网哗然。 [我靠我靠我靠我看到了什么?] [官方打脸最为致命,神TM闲杂人等,夺笋啊,熊猫都没饭吃了。] [看完声明不禁感慨,某些粉丝以后千万不要脸大,不然正主就算退圈了,也得为曾经蹭热度付出代价。] [我就10分钟没上网,居然认领了,wdm,官博动作好快啊。] [我也感觉到官博的求生欲了,会不会是老板娘看到热搜生气了?老板哄不好了,下属赶紧在线打假澄清。] [xs,换成谁不ex替身那一套?] [后排好心提醒,某家无脑粉丝最好忍一忍,千万别骂人家老板娘,蓝核的法务团队是律法界战神段聿白接手的,对,就是前段时间替蓝核赢了欧洲反垄断官司的段神段聿白。人家真的可能会为了给老板娘出气,一纸诉状告你。] 最近网上风平浪静,很久没出现什么轰动事件了,声明一发,网上吃瓜热火朝天。 本来沈姒还担心网上风向不好,会受到什么非议,不过明显她最近路人缘好到爆棚,不仅没发生什么担心的事,热搜里甚至有人磕起了cp。 [靠,看照片根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竟然有点磕到了。] [本来就好磕啊,“疯批权贵大佬×钓系旗袍美人”,“金融巨鳄×天才舞蹈家”我脑补了几十万字言情文。] [姐妹,笔给你,去晋江开文。] 第 68 章 限定心动 沈姒其实觉得不可思议。 这条声明能发出去,肯定是经过齐晟首肯的。但他不是那种会为了讨女人开心,会拿公司官博昭告天下的人,怎么看都像是被盗号了。 说实话,对在意的人和事,她其实有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和炫耀欲。 所以尽管俗气,她还是吃这一套。 从节目播出开始就被网友催着开微博的沈姒,一直表现得无欲无求不理世俗。今天她终于有兴趣注册新号,转发并评论了这条认领官博。 就简短的一个字: 阅。 难得被齐晟哄高兴了一回,后续网上什么反应,沈姒倒没什么兴趣理会。 枕边已空无一人。 沈姒看了眼石英钟的时间,估摸着齐晟这会儿不在,把手机一撂,裹着床单在床上滚来滚去。她完全压抑不住心底的小雀跃,忍不住笑出声。 她滚成了一小团。 正自娱自乐间,冷不丁地传来一道低冷沉缓的男声。 “你在做什么?” 沈姒抬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眼,呼吸微微窒住。 齐晟就站在她对面,碎发遮住了漆黑的眼,领口微敞。他姿态懒散地靠着门框,肩宽腰窄,身形颀长,为了修理面容方便,微抬着下巴。 说实话,很欲气。 “……” 沈姒虽然停止了奇奇怪怪的行为,还是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看傻子。 她装作没听见,缓慢地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要命,真丢人。 齐晟看着她,短促地笑了声,朝她走了过来,“装什么死?” 他扯她遮在头顶的枕头。 沈姒“啪”地打掉了他作乱的手,声音闷在枕头里,又羞又气又恼,“你闭嘴你闭嘴!会不会说话啊你?” 跟一个人作对久了,会形成习惯。 就同她喜欢反唇相讥一样,他好像特别喜欢拆她的台,还热衷于在她身上找成就感,变态一样。 视线在空气中无声相接。 尘埃飘荡在两人之间,莫名有种静谧的感觉。对视不过两三秒,沈姒心念微动。她朝他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双腿攀他劲瘦的腰腹,跳了上去。 她像一只小树袋熊挂在他身上。 齐晟抬手扶了下她的后背,轻挑了下眉,眼底漆黑了一片。网首发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缠上她的耳尖,“你不想起床了?” “你不赶时间吗?”沈姒勾了下唇,上挑的眼尾妖冶又风情,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软在他怀里,轻咬了下他的下巴,“给你个早安道别吻。” 她一副“我就是勾引你了又怎样,反正也不用负责”的态度。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沈姒。”齐晟抬手掌住她的后脑勺,腕间的佛珠贴在她面颊上,烙下很浅的一道印。他又冷又厉的视线,盯得她心惊肉跳。 沈姒莫名被他激起一身的战栗。 察觉到危险,她见好就收,直接从他身上跳下来,“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忙正事去吧。”她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他赶紧走。 齐晟漆黑的眼凝视了她几秒,忽然握住她的脚踝一拽。 沈姒懵了几秒,整个人已被他掀翻在被面上,“你不开会了?” “我改主意了,”齐晟抬手松了颗纽扣,拖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勾了下唇,懒声道,“会议可以推迟,让他们等,我今天办完你再走。” 沈姒沉默了会儿,忍不住骂道,“你这种人,放在古代准是昏君。” “当昏君也是拜你这种祸国妖妃所赐,”齐晟肆无忌惮地嗤笑了声,捏控着她身前顶端,忽然低头牙齿磕下去,“你不想我走,我当然成全你。” 他嗓音低沉偏冷,像是在烟酒里浸泡过,颗粒感分明,很磁性。 落地窗外的光线艳烈,别墅前摇红乱绿,盛夏鸣蝉。阳光穿过薄纱时弱了三分,抖落了一地的光团,形状奇特,地上的影子正起起伏伏。 沈姒不可抑制地仰颈,薄汗和眼泪一起划落鬓角。 像一只濒死的白天鹅。 “三哥。” 她一遍遍唤他,声音婉转又低缠。 曾经纠缠如毒蛇,执著如艳鬼。 当时她只怕爱意激烈得快,也平和得快,甚至于颓废得快。 后来发现,兜兜转转这些年,触及心底的任何一丝情绪,根本无关风月和世俗,只关乎对方一人而已。 如果爱意可以用颜色度量,这些年他同她纠缠如克莱因蓝,是最极致最刻骨也最纯粹的热烈,定要在对方的世界里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分别时如莫奈的灰,心灰心冷、却尚存温柔。 而今,万事从欢,一切安好。 她只想跟他好好在一起。 - 沈姒的生日如期而至。 认识齐晟之前和跟齐晟分手之后,她每年的生日其实都很平淡,和父母朋友凑在一起,小酌一杯,唱歌收礼物玩游戏,好像永远都如出一辙。 细算起来,她好像只有跟齐晟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对生日有所期待。 因为跟齐晟相处时不一样,不论他的脾气秉性如何阴刻,他并不吝啬于给她花钱和花心思。尽管出主意和策划的可能另有其人,但那三年里,确实每年都能翻出新花样。 今年的生日安排在一片刚规划完,但未对大众开放的风景区。 年初批下来的重点规划项目,在山环水绕、风景宜人的天然景区,打造出一系列旅游景点,还有一块私密性极强的高消费地段,寸金寸土。 天长一色,水远无波,连绵起伏的远山扶黛,平静无波的深湖揉蓝。 这里的娱乐设施和基础设施已经打造得差不多了,剧院、画廊、茶馆、酒庄、赛车场、马场、高尔夫球场……想玩的地方应有尽有。 沈姒很早就抵达了西山居。 宾客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寒暄,交谈生和低笑声都温温柔柔的。 “这地段还没开放吧?” “那还不是三哥舍得为我们姒姒一掷千金?我听说西山居是巴黎Baccarat水晶宫的缔造者斯达克参与设计的,入会费三千万。托我们姒姒的福,还没开放我们就进体验了。” “姒姒,我是真的羡慕你,生日排场一年比一年大。第一年会所第二年游轮第三年私人山庄,现在未开放的风景区都为你提前开放了。” 生日这种场合,来的大多是圈子里的名媛淑女。 谈论话题无非就那几种,从生日场地到晚礼裙,再到鞋包香水,还有珠宝首饰。听上去是恭维,但只是彼此之间的客气,做不得真。 今天的主角是沈姒,有人再次把话题带到她身上: “亲爱的,你带着这串项链风格看着很眼熟,是在HarryWinston定制的吗?” “不是,”沈姒心情好,倒也乐意顺着话头敷衍几句,“之前在德国Nagel拍下来的,1932系列古董项链。” 手机铃声振动,她说了一声“失陪”,低头接了个电话。 中途离开了会儿,回来时西山居的场景和氛围已经完全变了。 因为周子衿来了。 “你们可不知道,当时我们姒姒就慌了,问道: 传出去有人乱说怎么办?” 隔了老远,沈姒就看到周子衿一人分饰两角,一会儿扭到左边,一会儿转向右边,变着语调位置给其他人倾情演绎舞台上两人的对话。 “三哥看着一脸娇羞的姒姒,视线里带着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用那种气音跟姒姒说,”周子衿压低了嗓音,“那就公开。” 沈姒听到“娇羞”这个形容词,脚步顿在原地,唇角微微抽动了下。 简直是见了鬼了。 什么“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周子衿不觉得这形容就是网上吐槽的扇形统计图吗? 她真应该录下来,发给齐晟看看,让周子衿知道造谣是什么下场。 周子衿根本没注意到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演绎的添油加醋版恋爱小剧场里,“然后是我们姒姒,像一朵清纯小白花一样茫然,像我这样——” 她戏精上身似的模仿沈姒,格外夸张地“啊”了声。 “……” 何止是见了鬼了,简直是日了狗了。沈姒觉得自己的形象全毁了。 这他妈也能叫清纯小白花? 种在植物大战僵尸David的房门前,僵尸都要绕道走的水平。 旁边的几个人也不知道是真感兴趣,还是假意配合,竟然听得津津有味。连许昭意都跟着瞎凑热闹。 许昭意搅了搅骨瓷杯里的红茶,哇哦了一声,“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三哥低头看了眼姒姒,眼睛里全是温柔和专注,”周子衿清了清嗓子,“他深情地说—— 我爱你,应该全世界都知道。” 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周子衿刚要起身鞠躬致谢,就被一个飞来横“包”砸中。 她“哎呦”了一声,“谁砸我?是谁迫害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周子衿我看你像有什么大病。”沈姒冷笑了声,磨刀霍霍向姐妹,“你这么能添油加醋,怎么不去写呢!” “你给我投点钱,够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周子衿无比真诚地看着她,“我明天就把你写成主角,我还能提供带颜色的收费章节。” 沈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微微柔柔地威胁道,“人的一生很短暂,你为什么非要走捷径呢,青青?” 一时间西山居鸡飞狗跳。 这一天过得其实很惊喜:山前原野里放飞的白鸽和气球,马场上的马术表演,白日焰火,魔术表演时送上来的礼物,一整天花样百出。 就是可惜齐晟有事耽搁,白天没见到他人影,直到傍晚才赶过来。 沈姒绕着他转了一圈儿。 齐晟看她打量完周围,似乎有点失落,勾了下唇,“你找什么?” “没事。”沈姒敛回了视线。 说实话,齐晟来得那么晚,她其实是有所猜测和期待的。 比如带了什么惊喜之类的。 而且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 午饭那会儿,周子衿就跟她窃窃私语,“你说三哥这么久都没来,会不会是藏在哪里准备求婚啊?” 沈姒当时还一脸平静地推翻她的猜测,“怎么会?你还挺敢想。” 本来沈姒还没想太多,被周子衿一点,她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前几天已经公开了,戒指的事也说明白了,虽然他还没表示,但按理说关系应该发展到求婚了。她还真忍不住脸大一点,自作多情一回。 结果现在看来看去,齐晟晚到可能是真的在忙,没这个意思。 胡思乱想间,沈姒脚下一崴。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她脚下那双细钻缀成的高跟鞋,差点掉了。 这双高跟漂亮是真漂亮,鞋面光泽如绸缎般明亮,藤蔓和花枝顺着细跟蜿蜒向上,像掉落凡间的艺术品;难穿也是真难穿,她的脚偏瘦,穿不太住。 沈姒正要弯身,腰上忽然一紧。 “欸,”她轻呼了声,在他手底下不安地动了动,“你干嘛?” 毫无防备间齐晟拢过她的腰身,手上一带,直接将她抱到了长椅上。感受到她挣动,他微蹙了下眉,嗓音沉了沉:“别乱动,我来。” 沈姒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就看到他单膝蹲在了自己身前。 他要替她穿鞋? 意识到这一点,沈姒缩了下脚,轻咳了声,“我自己来就行。” 齐晟掀了掀眼皮,手腕松散地搭在膝盖上,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他不置可否,不过行动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他半垂着视线,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拿着那双高跟鞋,替她穿好,动作轻缓又温柔。 夜色笼罩了齐晟的周身,越发衬得他五官沉郁而立体,眉骨到鼻梁的轮廓浸在阴影里,让人心悸。 沈姒的呼吸微微窒住,薄瘦的脊背下意识地僵硬了。 像是有一股电流流窜而过。 从脚心传到四肢百骸,然后那种微妙的感觉,直往心底钻。 她有点儿被他哄到了。 算了,求不求婚不重要。 反正他们现在能好好在一起,等感情到了,水到渠成就好,倒也不必太刻意追求这些形式。 附近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交换了个眼神,笑着低声议论了几句。 “我没看错吧?为爱弯腰替小姑娘穿鞋,这是三哥能有的人设?” “我现在有点信周子衿讲述的版本了,三哥在她面前,确实不存在人设,搞不好也不存在原则。” “靠,拍下来拍下来。” “齐晟。”沈姒忍不住唤他。 “嗯?” 沈姒直勾勾地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齐晟抬手拨了下她的小脑袋,嗓音低哑又倦懒地笑了笑,“我知道。” - 折腾了一天有些累,各种花样沈姒白天都已经看过了,礼物也拆得七七八八了,晚上只掉下个宴会来吃蛋糕和共舞,其实没太多新奇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换了场子。 山风吹散了盛夏流金铄石的炎热,今晚的湖面似乎格外宁静。 直到有人指着湖底低呼了声,“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一行人驻足,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奇怪。而后都涌到了湖岸边,看清之后,几乎都被眼前的一幕惊讶到。 五颜六色的光带在水底流窜而过。 湖里的锦鲤不知道哪来的荧光,在湖底模模糊糊、影影绰绰。而后鱼群随着撒落的鱼饵游动,越靠近水面越鲜艳浓烈,从凌乱到整齐划一,凑成各式各样的图形,拼出一个字形: [生日快乐。] 波光粼粼的湖面被鱼群惊起一道道纹路,五光十色,奇特又梦幻。 “这些光束是鱼?” “好像还有河灯,水底下有人。不过那些发光的珊瑚和水草是怎么做到的?看着像是真的。” “真是好大的手笔,活物可没那么好训练,无人机拼字只要编个代码,这玩意儿——怕是要筹备一个月。” 沈姒隐约能听到几句周围的议论声,心尖轻轻一颤。 “你也太会了吧,”她趴在围栏上,并不掩饰自己的惊喜,轻笑了声,“这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齐晟也没急着回答她,无声地勾了下唇,意态轻慢,不太走心。 他看了她几秒,忽然道,“沈姒,抬头。” “嗯?”沈姒奇怪地看了眼他。 “我还有东西送给你。”齐晟眸色沉静地看着她,重复了遍,“抬头。” 沈姒有些好奇,顺着他的话仰了下脖颈,朝夜幕中望过去。 她以为会有烟火,结果不是。 是流星。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夜幕仿佛关掉了暂停键,一道道流星划过,就如流泻的银光,粲然如昼,比火树银花的烟火盛宴更惊心动魄。 沈姒没忍住“我靠”了一下。 如果是烟花盛宴,不足以让她动容,毕竟年年都有,实在没什么稀奇。而且日本的四尺玉、甚至悉尼伦敦迪拜的烟花秀,她什么没见过? 她实在没想到会是一场流星雨。 夜幕中白光阵阵,再现了璀璨恒星的一瞬陨灭,恍若远古的星辰穿过漫长的亿万光年,辉煌、绚烂,留下一刹那的永恒,与他和她相遇。 太震撼了! “太漂亮了!”沈姒其实很想矜持一下,但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欢,忍不住惊叹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怎么知道今天有流星雨?” “人造的。”齐晟轻笑。 他牵了下她的手,牢牢攥住,嗓音沉了沉,“本来在海岛就想送给你,可惜你睡着了,没来得及。” 利用微型卫星,发射后在空中投放金属球,就可以制造流星雨。 人造流星雨。 拿钱砸出来的天文浪漫。 周遭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这是流星雨?这是流钱雨吧。”周子衿戳了戳许昭意的手肘,“我在叙利亚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淡定,天大地大寿星最大,”许昭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应该有当好一个合格背景板的自觉。” “单方面宣布这是今日最佳,这是我收到的最惊喜的礼物。”沈姒抬手捂了捂心口,心底已经“呜呜呜呜呜”了好半天,“我是不是应该许个愿?” “许什么?”齐晟嗓音低低地淡嗤了声,不以为意,“流星都是我让人造的,你求它还不如求我。” 他的眸色沉降下来,“不过今晚,先让我求你一次,姒姒。” “求我干什么?”沈姒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偏过头来看向他。 刚一转头,她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齐晟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挑开了一个黑色方盒,“沈姒,给个机会,嫁给我好吗?” 盒子里一道流光溢彩。 铂金的戒托之上,银白色的小钻石环绕了一圈,中心簇拥着一枚50克拉左右的八角切割钻石,火彩在光线下十分奇特,有酒红色的光晕,像一朵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玫瑰。 是第四枚戒指。 沈姒大脑轰地一声。 “原石很久之前就寻到了,不过戒指是在温泉之后定做的,怕你跟我怄气,想不出来拿什么哄你,索性做成戒指。”齐晟墨黑的眼深邃似海,格外沉静,“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姒风吻玫瑰,沈姒的姒。” 姒风吻玫瑰。 也许爱就像风吹过玫瑰,在三尺心房留下不灭的浪漫和温柔。 “你——”沈姒怔怔地看着他,失声了一样,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这个人有点混,以前还干过不少不顾你意愿的事,对你来说,我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甚至算不上良配,”齐晟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攫住她,“但是我愿意为你改变。” 他的嗓音低哑又沉缓,“我不能保证一夕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但我能保证,对你,永远是另一标准。” 山色如娥,温风如酒。 潋滟的灯火折入齐晟漆黑的眼底,沉冷,明亮,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你永远是我的例外,沈姒。” 沈姒怔了好一会儿。 她其实有点反应不过来,本来是料到他要求婚,结果他不像,等她以为今晚走到尾声时,又收到了预期之外的东西,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说什么。 良久,她平静地看着他,没说好不好,只磨出几个字来: “再说一遍。” 出乎意料的反应让齐晟措手不及。 沈姒的反应太反常了,没拒绝,也没接受,反倒让他再说一遍。 虽然理解不了,但今天他向她求婚,沈姒说什么他就肯做什么。齐晟当真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嗓音很勾耳,低得让人心口一颤。 然而这次沈姒直接沉默了。 她想拒绝? 齐晟微蹙了下眉,沉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自下而上一掠。他忽然起身,一手取了戒指,一手拽过她的手,直接将那枚戒指往她无名指上戴。 动作简单又粗暴。 戒指盒“骨碌碌”地滚落在脚边。 “你干嘛?”沈姒诧异地看着他,反应过来不干了,“你先把我手给撒开,朋友,我同意了吗,你就戴?” 她挣了下手,抽不出来。 “你收了我三枚戒指了,沈姒,现在想赖?”齐晟掀了掀眼皮,眼似刀刃,视线落在她身上,阴沉又冷戾,“能嫁就嫁,嫁不了我不介意强娶。” 沈姒真是惊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们还没结婚你就原形毕露了,”她抬手砸了砸他的肩膀,没好气道,“你刚刚不还说为我改变吗?变哪儿了?” “强迫你之前,给你提供一个心甘情愿的机会。”齐晟言简意赅。 “……你这是强盗逻辑吧,齐晟,”沈姒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你连求婚都不能多一点耐心?” “你肯嫁给我,我才有耐心。”齐晟定定地看着她,目标始终明确。 沈姒转了转指尖的戒指,气息很轻地“嗯”了一声。 “答应了?”齐晟攥着她的手轻轻一捏,低声确认。 沈姒答非所问,半嗔半怪地责备了一句,“你不是订了三枚戒指了吗?已经花了好多钱,怎么还买?” “看到了就没有惊喜了,多没意思?钱花在你身上就值得,”齐晟轻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沈姒,” 他低冷的嗓音似诱似引,“我曾经的心意和现在的喜欢,都属于你。” 尽管不想承认,沈姒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活蹦乱跳起来。 她埋进他怀里,伸手抱住了他,“你这人真的好犯规。” 当初因误会从生日结束,今天又从生日重新开始。 也许,这也算善始善终。 - 宴厅的舞会刚刚开场。 二楼乐团的一段小提琴独奏之后,优美徐缓的舞曲飘了出来。灯火璀璨的宴厅内,华服的男男女女推杯换盏,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 浮光声色,不过如此。 圆桌上摆着空运过来的玫瑰,娇艳欲滴,还挂着露水。沈姒伸手折了一支,别在鬓角,浓烈的红色衬得清艳的一张脸越发妩媚。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支舞?”她突然说了一句。 好久之前,她在公馆外等了他很久,他没有来。 虽然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可她到底有些不甘。 齐晟轻轻一哂,饮下岩石杯的烈酒,朝她伸手,“赏脸吗?” 标准的邀舞姿势。 冰块在残余的烈酒中相撞,琥珀色的酒液在岩石杯中浮荡。 “看你这么坚持,”沈姒看着他,眸底潋滟着动人的光芒。她拖长了点尾音,盈盈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将手轻搭在了他的手心。 今夜爱意汹涌,浮光声色下钟酒盈杯,你折一枝玫瑰别在鬓角,在舞池中裙曳香暗,我牵你的手,同你饮下此刻盛大的祝福。 遇见你,是限定心动。 也独你,配得上明目张胆的偏爱、至死不渝的浪漫,还有独一无二的温柔。 - 我从黎明前打捞出一盏将息的萤火,迎着疾风骤雨,踏过荆棘沙砾,孑然一身,奔波于茫茫人海之中。遍寻世间多少年,蓦然回首: 拨开深云浓雾,你便是光。 此刻金光勾云边,映亮四方清晓、山川怀抱,仿佛望断一生晦朔春秋:春时露、夏鸣蝉、秋叶红、冬初雪,朝霞暮霭平铺万里,春花秋叶流落晴川。 在这千红葳蕤、万艳旖旎的红尘世间,我只皈依于你。 第 69 章 意乱情迷 主宴会厅内灯光如瀑,来宾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说笑,推杯换盏,娇艳欲滴的玫瑰和香槟酒塔浸在浮光声色里,堆砌了今夜的纸醉金迷。 二楼乐队现场演奏,切换了几支华尔兹舞曲后,宾客才察觉到异样来。 生日宴中心的主角不见了。 “我去,这两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撂下所有人走了?”周子衿的视线在会场内睃巡了一圈儿,诧异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没听到动静。” 许昭意见怪不怪,“要就告诉过你,你的作用就是一求婚背景板。” 她热爱美食的人设始终不倒,专注于今晚的各色小甜品,“再说了,有吃有喝有玩不好吗?我可不期待围观什么爱情小剧场。” 周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议论声,但没人多管闲事,很快平息下去。 仲夏夜漫天繁星如撒金,林间的风吹散了暑气,四下虫啾蝉鸣。 “我们去哪儿啊?”沈姒跟在齐晟身后,爬了会儿石阶,晃了晃被他牵住的手,“作为宴会的主人,中途撂下客人开溜,是不是不太好?” “换个地方。”齐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进行下半场。” 下半场? 沈姒会错了意,默不作声地在台阶上站住了。她四下环视了一圈儿,面色复杂地看向他,接受不来,“你该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吧?” 齐晟轻挑了下眉。 他看着她有些无措的脸,突然很想逗逗她,语气坏极了,“有何不可?” “不是,”沈姒张了张唇,“你就不能挑个不那么畜牲的地点吗?” 热衷于野外是什么恶趣味? 齐晟的视线自上而下掠过她全身,轻轻一笑,满目风流,往日阴沉的戾气散了,他整个人轻佻又邪气,“以前在猎场野营的时候,你不是很主动?”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低冷却磁性,“初次都不害怕,怎么现在——” “你没觉得自己特别狗吗齐晟?”沈姒视线和语气都凉凉的,抬手捂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我中途反悔了好不好?你竟然还好意思提。” 昆山猎场的营地里的那一晚,披星枕月,在旷野的草地上。她轻而易举地勾到他,只是主动完,她忽然觉得顺利得像误上了他的贼船。 她心生退意,他却不肯放过她。 巫山之旅势在必行,他哄她乖一点,而后在她挣动时,领带直接缠上她的手。沈姒只记得怎么哭都没用,耳边是他温柔的诱哄,承受的却是凶狠的力道,直到后半夜才云歇雨停。更新最快的网 齐晟好像就没干过人事。 从初次开始,他这些年简直贯彻畜牲行径到底了。 胡思乱想间,齐晟不甚温柔地揉了下她的长发,“想什么呢姒姒?今天你生日,我们不做这个。” 他肆无忌惮地低笑了声,“我只是想带你去山顶,等一个日出。” 沈姒忍不了了,没好气地砸了下他的肩膀,恼羞成怒,“你又耍我。” 她作势要走,错开他半个身位。 擦肩而过时齐晟锁着她的手肘将人扯了回来,低了低嗓音,“别闹。” 沈姒倒也没想跟齐晟折腾,她直勾勾地看了他几秒,忽然抽开手,“那我不想走路了。” 并没有跟齐晟商量的打算,沈姒勾着齐晟的脖颈,直接跳到了他后背上。她牢牢勾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才慢悠悠地同他说,“你背我吧。” 先斩后奏。 她这次连撒娇都省了。 齐晟伸手托了她一把,嗓音沉沉地低笑,“你跟我还挺不客气。” “我走累了嘛,脚都走疼了,”沈姒趴在齐晟肩膀上,凑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妩媚得跟个妖精似的,声音又娇又软,“你舍得让我疼吗,三哥?” 齐晟托住她的手在不可言说的位置狠狠一握,“又招我?” 沈姒低低地尖叫了声,“流氓!” 没让他背多久,附近有上下山用的观光缆车。沈姒被齐晟放下来时,看他动作异样,才想起来他前段时间雪崩受伤,恐怕没好利索。 沈姒怔了下,“你怎么不提醒我?还由着我胡闹。” 齐晟不太在意地说了句“不要紧”,单手箍住她腰身,抱到了自己身前。他看她紧张的面色,勾她的下巴,轻轻一哂,“这么紧张?” “当然紧张,”沈姒抬手勾着他领带把玩,半开玩笑,“我这么贪心的一个人,图谋你的权势地位多年,一朝得手了,当然希望你长命百岁。” 齐晟冰凉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擦过她的脸颊,眼底漆黑而沉静。 “只图权?” 沈姒直勾勾地盯了他几秒,扯着他的领带凑近他,“还图色。” 作为一个颜控,还是一个重度慕强主义者,她打小接触的几样东西,舞蹈、戏曲、古玩,都跟艺术相关,审美标准一直很严苛,看谁都挑。 所以,她刚跟他在一起时,不管怀了什么心思,欣赏他的实力是真的,迷恋他这张脸也是真的,她甚至一度觉得齐晟“除了脾气不太好、对她不怎么上心,其实很符合她的审美标准”。后来跟他闹脾气,她也忍不住想“看在这张脸的份上算了吧”。 但凡他肯哄,她都肯顺着台阶下,只可惜他从来跟温柔体贴不沾边。 想到这儿,沈姒摸出了手机,调出一段音频,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过我想了想,好像是你更贪图我的美色。毕竟是你先跟我表白的,” 话音一落,她按下了播放键: “我知道我这个人有点混,以前还干过不少不顾你意愿的……” 是他今晚求婚的内容。 她录音了。 难怪她当时反应古怪,敢情她一早就想好了,还搁这儿等着笑他呢。 他完全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动的手脚,竟然被她成功得手了。 “老实说,你求婚的台词是自己想的吗?”沈姒莫名有点抓到了他的小把柄、扳回一局的得意,啧了声,“这么肉麻的话,练很久了吧。” “沈姒你胆儿肥了?”齐晟手劲儿一松,转而捏了捏她的脸颊。 “怎么了?”沈姒抬高了点尾音,怕他抢,将手机往身后藏了藏,佯装恼怒,“跟我表白很见不得人吗?” 她骄矜地轻哼了声,“从小到大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排队给我送情书我都不看一眼好吗?你才表白一次,我就录下来收藏,你该开心才对。” 齐晟不跟她争,顺着她的话头应了几声“行”,轻笑道,“我去给你包全国各地的LED屏表白,再开个发布会公开求婚怎么样?” “……” 沈姒怕他真的干的出来,“倒也不必如此轰动,我开玩笑的。” 观光缆车滴地一声停在山顶。 沈姒下缆车时略微诧异,“你怎么突然想带我来天文馆?” 小型天文馆观星台,圆环形建筑,中间展厅顶端时玻璃,可以投影星空的全息影像,也可以随时变成露天的合院设计,一抬头就窥见满天星辰。 天文望远镜捕捉到的画面在闪现。 宝瓶座的“上帝之眼”,英仙座的“圣劳伦斯之泪”,还有青白色的仙女座星系……专业的观测和摄影仪器,将宇宙中的浪漫尽收眼底。 齐晟牵住她的手往里走,穿过长廊走到观测台,“我给你买了颗星星。” 玻璃悬顶下投影了全息影像。 距离仙王座3300光年的地方,NGC7129布满玫瑰色的星云,他买下的是其中的一颗恒星的命名权。明亮的气体和尘埃云盘旋缭绕,像一朵半开的玫瑰,恒星就闪烁在花瓣上。 沈姒抬头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抱住了齐晟,将脸埋在他怀里,“今年的生日是我过的最惊喜的一天,真的。”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轻下来,“你别对我那么好,我会依赖你。” “戒指都收了,还说什么傻话?”齐晟揉了揉她的长发,难得的耐心和温柔,“你不知道沈姒,对我而言,你才是惊喜,从我第一次见到你。” 不等他说完,沈姒在他怀里抬眸,勾着他脖颈轻咬了下他的喉结。 暗瘾在一瞬间被点燃。 就像掉落在野草上的明火,初初燃起,便疾疾燎原。 齐晟一手掌着她的后颈,将人拉开了点,眸色沉了沉,“姒姒?” “零点零五分。”沈姒纤细的手指搭在他领结处,轻轻一勾,扯松了领带,“我生日已经过了,想吗?” 齐晟手上一带,将她按到了天文望远镜旁边的沙发上,欺身而下。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齐晟漆黑的眼睛像一潭秋水,深不见底,上来就从她身后压制着她。 玻璃悬顶正下方的桌面是个好地方,沙发也不错,休息室也可以。 反正人在这儿怎么都行。 沈姒只觉命都捏在他手上,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浮浮沉沉,无休无止。 S型的纹身烧了起来,蝮蛇与玫瑰缠绕相生,也互相绞杀,鲜红的颜色落在雪色的肌肤之上,瑰丽而妖冶。身后的冲击过重时沈姒手臂一松,不管不顾地塌下身来,蝴蝶骨如断翅。 齐晟握着沈姒的肩膀将人翻了过来,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星辰璀璨下的一吻。 玻璃悬顶之上是宇宙群星的投影,恒星穿过亿万光年,将惊艳绝伦的画面带到人们面前,悬顶之下是绞缠的影子和断断续续的呜咽,婉转低缠。 沈姒偏开脖颈,虚搭在他身后的手攥紧他的衬衫,又无力地垂落。 齐晟半垂着视线,观赏她因过深过重而掉下的眼泪,听她软着声一遍遍告饶。他眸色沉了沉,嗓音又低又哑地问她,“喜欢吗,姒姒?” “三哥,”沈姒无意识地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三哥,我爱你。” 我爱你,最简单也最磨人。 更何况她随随便便一个眼神都轻易勾人,媚到了骨子里。 齐晟撑在沈姒身侧的手青筋暴起,利落的额发被薄汗微润,眼底漆黑了一片。他喉结上下一滚,拇指抹掉了她眼角的泪水,掌控着她更加发了狠。 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 遇见你,任何消遣都是值得花心思和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 - 次日清晨,沈姒就被吵醒了。 枕边的动静其实不大,不过天文馆的休息室不是什么好地方,沈姒睡得不怎么安稳。而且昨夜被齐晟狠力贯入的感觉还没退散,她酸软得厉害。 室内冷气开得十足,空气中还充盈着甜腻的气息,浮尘飘荡。 沈姒从齐晟身后软绵绵地抱住他,任由薄毯从肩上滑落,“你去哪儿?” 齐晟系衬衫袖扣的手一顿。 “接个电话。”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忽然反手捉住她的腕骨,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前。没急着碰她,他的视线一寸一寸从她身上掠过,让人心悸。 本来怕吵到她,现在没有出去的必要了。 初醒的迟钝感让人反应缓慢,沈姒枕在齐晟膝上,没意识到危险。她眨了下眼,纤长的睫毛如黑色蝶翅一般扑簌了下,“怎么了?” 齐晟单手把她捞了起来,没给她缓冲的时间,压着她的肩膀按下来。 玻璃悬顶外天蒙蒙亮,青灰色的云团,薄雾一样的暗色天光,甚至还有几颗星星。沈姒看着天幕中闪烁的一点,强忍着咽下了所有声息。 她觉得自己快散了。 相对而言,齐晟的气息似乎没怎么乱,偏冷的嗓音依旧沉冷自持。 只是通话的内容似乎让人不痛快,他的面色沉郁,视线沉冷如刀刃,只消一眼,都让人心惊肉跳,杀伐气太重,气场阴鸷得实在有些骇人。 沈姒隐约听到了几句,不太敢放纵自己的声音,煎熬得不行。 直到通话结束,她才气息不稳地问了句,“半个月前不是刚审查过吗,怎么又来了?贺家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针对你,打点了人恶意报复?” 海岛之行后,麻烦就找上门来了,市场监管总局针对蓝核未及时进行审批报告,处罚123.34亿元。不过隔了四五天功夫,竞争监管机构又对君建涉嫌垄断行为处罚139.66亿元。 罚款不是目的,监管只是在敲打,靴子落地后股票其实又涨了一波。 沈姒也知道这笔数目对蓝核去年的营业额来说不算什么,而且两边都被罚款,贺家其实也没落到好处。只是看他亏钱,她心里总不舒服。 “AT是现在科技创业公司的最主要投资方,上面只是怕掐尖并购,一家独大。”齐晟还埋在她身上作乱,抬高她的腿,似笑非笑地安抚她,“你放心,公司破产了我也养得起你。不过再过个几十年,公司也不见得破产。” 沈姒差点没压住自己的声音,绵软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别闹我。” 回应她的是更刻骨和强烈的体验。 外面已天光大亮,山顶的光线折入玻璃悬顶,冶艳又明朗。 最后也没看成他昨晚说的日出。 沈姒看齐晟在床侧穿衣服,视线掠过他沉冷的眉眼和立体的五官,再到流畅的下颌线条,和优越的喉结,脑子里全是昨晚的快意,动都不想动。 一份文件递到了她面前。 “什么东西?” 沈姒隐约看到了“股份”两个字,还以为他想要自己签婚前协议。虽然有点膈应,但涉及的不止是财产,还有公司决定权,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沈姒翻了几页,才发现这是一沓股份转让书,而不是婚前协议。 “公司的股份。”齐晟轻描淡写。 沈姒动作一顿,心说他是不是一觉睡傻了,什么都敢给。 “干嘛送我这个?”看了他几秒,她半开玩笑地问他,“还没结婚,你先考虑给我离婚补偿了?” “你整天胡思乱想,我想不出来怎么让你心安,”齐晟慢条斯理地系好钻石袖口,嗓音低冷,眸色沉静,“虽然我不打算放你走,不过股份比承诺实在点。” 一缕缕光线投落在他腕间的佛珠上,温润而柔和。 齐晟舍得给,沈姒却不肯要。 “我不需要,齐晟,”沈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该我的我不会放手,不该我的,我也不想要。我对你的事业并没有过裨益和加持,即使是你心甘情愿给我的,我也不会收,我没那么没良心。” 一段感情想要长久,靠的不是辛苦维系,而是共性和吸引。 他舍得一掷千金哄她开心,但她不能没心没肝到什么都敢收。她想做的不止是他的枕边人,也是左膀右臂。比起身外之物,她更希望有能力和他并肩而立。 所谓贪心,不过是贪一个他而已。 “这么严肃?”齐晟稍怔,抬手拨了下她的下巴,微妙地勾了下唇,“送钱给你也不高兴?” “那是两码事。”沈姒攥住了他作乱的手,眼底一片清明,“你要是真的在意我,可以多花点时间提点我,我想站在你身边,齐晟。” 齐晟看着她,心里忽然软的一塌糊涂,低声笑了笑,“好。” - 七夕转瞬而至。 原本约好了时间一起过七夕,也不知道齐晟突然多了什么推不掉的行程,让她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沈姒进了他的公司,就被他助理当祖宗似的供着,倒也没等太煎熬。只是被他爽约,她多少有点不痛快。 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沈姒抬眸,安然坐在他的位子上,含讥带俏地问他:“您不是在忙吗?我这才等了一个小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齐晟看她兴师问罪似嗔似怪的样子,莫名有些好笑。 他眸色沉了几分,径直朝她走过来,压低了嗓音,“当然是你的枕边风。” 毫无防备地被他调戏了一句,沈姒兴师问罪的话都卡在唇边了。 “还有个无聊的饭局,不太好推,陪我去走个过场,再去约会。”齐晟伸手将她捞了出来,低低沉沉的嗓音似诱似引,“帮个忙吗,夫人?” “别乱叫。”沈姒推了下他。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被一声“夫人”冲昏了头脑,耳根莫名被他撩得有点发烫,最后也没反抗他的安排。 等到了地点,沈姒才惊觉这局不寻常。 一眼看过去基本都是她听说过或者在燕京打过照面的人,D.S资本沈良州,华控傅少则,华恒梁靖川,云锐徐宴礼,中海国际谢忍,速讯副总杨承磊,联创金融林坤生……甚至还有贺九。 不知是谁攒的局,这当中有些人其实是竞争对手,不太可能亲切友好共进午餐。但目前氛围还松散,并不严肃,也没想象中剑拔弩张。 走神的功夫,齐晟牵着她的手过去,将她按在了一个座位上。 饭局上的视线齐刷刷地聚拢过来。 沈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儿,突然反应出不对劲来: 她被齐晟安排到了主位上。 第 70 章 潜龙在渊 出现在饭局上的这票人,几乎能划分出三四个派系。但不管关系如何,这票人大多为人老道,自然不会挑明。看到沈姒落座,他们也只是微微一笑,不显山不露水的,依次入了座。 只有隔得远的三两个人立在窗边,闲闲散散地低声交谈了几句: “主位上坐的是谁?竟然还是一女的,真新鲜。” “她你都认不出来?在南城搅得何家家破人亡、砸过港城司长夫人曾太的晚宴、得罪完贺家陶家还能全身而退的沈姒,这些年闹得多轰动。” “贺九刚被自己养的情儿背叛,那女的还卖消息给齐三,让贺家损失一百多亿。现在齐三领着沈姒过来,是不是有点——”男人点到为止,只笑笑,“今天的场面怕是不太好看。” “轮得到你操心?入座吧。” 这家会所是上世纪领事馆的旧址改造出来的,西方古典和巴洛克式风格结合的建筑,斑驳的树影落在外墙上,内里一派纸醉金迷。 穿过山水十二屏风,光线迷离而昏暗,内里的环境才尽收眼底。 陈列的老式留声机并非摆设,飘出一段悠扬婉转的《升c小调圆舞曲》,桌上摆放的是银质餐具和空运过来的北极星白玫瑰,如玉如雪。 气氛越来越诡异而微妙。 沈姒忍不住想要从主位上起身,不过她肩上压着一股力道,动不了。 其实此刻进退都失矩。 主位沈姒已经占了,齐晟就在她手边,其他人也跟不知道似的,陆陆续续入座了。她现在就算想弥补一下,也不可能把这群大佬请起来了。 沈姒不动声色地掐了下齐晟的手,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他。 齐晟背着昏光,五官轮廓浸在阴影里,沉冷而立体。他像是不知道,一手搭在她肩上,闲散地朝她倾身,轻然一笑,嗓音低哑沉缓: “想吃什么?我让人现做。” “随便点吗?”沈姒纤眉轻轻一挑,“那我想吃文昌鸡和麒麟鲈鱼。” 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会所的老板还真没有准备,忽然多了个人,还坐在了主位上,证明份量不轻。他一边吩咐人现做粤系菜,一边差人打听沈姒的忌口。 饭局上笑声错落。 精致的菜肴一道接一道送上来,品的是Roussillon酒区的藏酒,1922的赤霞珠,和霞多丽、黑比诺、莫尼耶比诺混酿的极干型香槟。 可聊的却始终是闲话。 齐晟腕间的钻石袖扣取掉了,折了几道的袖子卷到手肘。 他一直在给沈姒挑鱼刺。 说实话,这种惯来让人伺候的主儿,阴晴不定,底下人经常不知道说错或做错什么,就惹他不舒心了。现在他肯耐着性子伺候人,实在诡异。 饭局上的人低笑不语,视线都在不经意地往沈姒身上扫。 沈姒反倒比一开始安然得多。 鱼肉推到她面前,她尝了两口就停了筷子,默不作声地抿了口茶,没半点因为他肯赏脸动手就屈就的意思。 齐晟也不计较,偏头看了眼她,笑意隐约,“不合胃口?” 话音一落,会所老板有点紧张了。 “没有。”沈姒抬眸,上挑的眼尾稠艳流丹,低下来的声音轻软,勾得人心痒,“做得挺正宗的,是我好多年不吃粤系菜了,有点怀念。” 其实她是吃不惯了。 从南城被他带走后,她在港城待了一段时间,就跟着他回了燕京。 时间久了,她的口味改了不少。 但她不太想添麻烦,只说怀念。 “沈小姐是港城人吧?”饭局上有个并不相熟的男人忽然开口,“如果不便回去,可以来这儿,这里的潮州菜和港式茶点应该和港城没分别。” 沈姒对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些莫名,还是轻笑着道了声谢。 借着这个话头,饭局上的人终于有机会切入了正题,有意无意地点了句,“说起来,这段时间港城联合交易所和申城证券交易所的动荡太久,到底都受影响,这帮小的虽然不懂事,但也吃了教训了,该结束了。” “股票跌停算什么教训?”齐晟屈指敲了敲桌面,偏冷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谑意,“私募操纵股价,只是被人捅出来的,被人耍了也不过赔个血本无归。乾门会拉拢的几家人脉,还有没捅出来的祸事,你怕是救不了场。” “三哥何必做得太绝?”贺九微一撩眼,平静道,“乾门会已经解散,贺临十年之内不会回国,其他几家也承诺不再沾手,只求一条退路。” 他要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套说辞我不信,”齐晟手捻佛珠,沉冷的视线懒懒地落在贺九身上,“昔日公子夷吾承诺割地,才得以入晋,继位后不是一样出尔反尔,趁着秦国饥荒出兵?我以为你最近深有体会。” “三哥多虑了,”贺九修长的手推了推金边眼镜,语气温温柔柔,“秦穆公得道多助,不仅大难不死,还生擒夷吾。忘恩负义之人从来翻不起风浪,他日保不准还要断手断脚来偿。” 菩萨面,蛇蝎心。 他一席话说得有多温柔平和,就有多让人肉跳心惊。 沈姒抬手掩唇,摸不透状况,但能觉出氛围不对。她半垂着视线继续品酒,安安静静听着,只作不知。 贺九的视线掠过沈姒,轻轻一笑,不疾不徐地转了话锋,“听说三哥在西山居求婚,还没恭喜二位。” 他端过高脚杯,轻轻一晃,“沈小姐才貌双绝,必定很讨齐叔和老爷子欢心,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机会赶上二位的订婚宴?我备厚礼出席。” 这话不偏不倚地挑到了枪口上。 他俩一个讽对方被忘恩负义的枕边人捅了刀子,一个刺对方来日未必能顺利结婚。虽然什么都没挑明,但话里话外都是冷刀子,句句割心。 空气里像是无意点燃了一团火,往该烧的地方烧。 “自然欢迎。”齐晟掀了掀眼皮,懒得用场面话粉饰太平,低冷的嗓音阴鸷又刻薄,“只是到手了才谈得上谋算来日的必要,我怕没机会还礼。” 周遭的气压在一瞬间跌到了零线,撕扯不开一丝喘息的空余。 贺九同样抬眼,只是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眸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却一笑置之,将话题转回来。 “既然如此,这一杯就预祝三哥心想事成还不脏了手。”贺九举举手中的高脚杯,“我向来只做说客,不做保,今后谈不谈得拢大家随意。” 一语双关。 前一句点的是时局,也是沈姒。 只是不知他这句“心想事成”是祝贺还是威胁,真心还是假意。 叮—— 所有暗涌的心思心照不宣,只在一声清脆的碰杯声中终结。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后续聊得还是闲话。酒过三巡,齐晟和贺九相继离场,饭局上的其他人将话题转了回来。 “什么情况?他俩这架势是要掀桌子了?”沈良州似笑非笑。 “本来也谈不下去。”徐宴礼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扣,淡道,“上次靖川婚礼前夕,贺临因为调戏了沈姒几句,最后扎穿了手给人赔礼道歉,连夜下的海岛,回去还被贺家发配国外了,现在都没机会回来。” 他不经意地问了句,“闹成这样,他俩的关系还能好到哪儿去?” 齐贺两家政场上的布局分庭抗礼,商海又对峙多年,关系本就微妙。 其中关系,所有人心照不宣。 不过没人想到洗牌还没结束,关系刚要缓和,因为两个女人生出事端。 “别捎带上我,贺临应该去看看陶敏玉,”梁靖川转了转手里的岩石杯,懒懒散散道,“她连李家养的情儿都敢收拾,当初那女的不过开罪她一句,晚上就被人从乾门拖出来,浑身是血,连件完好的衣服都没有。”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一句,“陶敏玉这种名门贵女里的混世女魔头,什么干不出来?当年脸面全无,不也一样没敢动沈姒一根手指头。” “这点我看出来了,沈姒确实有手段,”傅少则轻嗤了声,“她再作也能拿得住男人的心,当初闹掰了,三哥都肯护着她,这也是一种本事。” 订婚的事的确是传言,其实就算齐家有意安排齐晟的婚事,也未必一定是陶家的女儿,但是圈子里传开了,陶敏玉因此体面尽失。照陶敏玉娇纵跋扈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想报复? 后来她一次都没在沈姒面前出现过,就连沈姒跟齐晟断绝关系了,也没找过任何麻烦,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刚起念头,就被警告过了。 四九城里这票公子哥和权贵女再看不上沈姒,也拿她没辙。而且三年前的一出,越传越邪乎,他们对沈姒的印象只会停留在“她犯了齐晟忌还能安然无恙”上,轻易不会去得罪她。 “贺九养的小情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对面的男人吐了个烟圈儿,“就那个叫陈未晚的女的,前两天跟贺九翻脸了,你们猜怎么着?” 他敲了敲烟身,“那妞儿竟然转手卖消息给齐家,帮齐三捅了贺九一刀。”网首发 “养出一个喂不熟的,贺九调-教的手段真好,他怕是一辈子也没被人这么耍过。”傅少则乐了,肆无忌惮地嗤笑了声,“真有意思。” “当年齐三被甩了,不也没把那女的怎么着吗?”男人懒声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徐宴礼依旧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精准补刀,“恩断义绝和恩将仇报还是有区别的,三哥可没调-教出一个会反咬的女人。” “我看你们还是少说两句,对那两个小姑娘客气点,别犯浑,他俩要是上心了,你们还找人晦气,”沈良州勾了下唇,“我怕大家兄弟都没得做。” 话题戛然而止。 - “这段时间麻烦不断,是不是因为上次海岛的事?” 出了会所,沈姒忍不住问道。 “不全是因为你,”齐晟抬手揉了揉沈姒的长发,“乾门会的关系网一旦形成,打造的不止是金钱帝国,也是权力阶梯,对齐家来说不是好事。” “可你这么不给人面子,非要置人于死地,会不会有麻烦?”沈姒有些担忧,“我感觉贺九在威胁你。” “他不是为了乾门会,姒姒,”齐晟嗓音沉沉地嗤笑了声,“他养在身边五六年的一个女人,前两天背叛他,卖消息给齐家,他为这事不爽而已。” 沈姒很轻地啊了声。 “什么女人?”她狐疑地瞟了齐晟一眼,“她为什么会为了你反水?” “什么叫为了我?”齐晟微蹙了下眉,拢着她的后颈,将人扯了过来,“你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脑补倒一倒,沈姒,别有事没事栽赃到我身上。” “我随口一问嘛,”沈姒反手扯松他的手劲,“不过我还是担心你。” “姒姒,我教教你,”齐晟一手揽过沈姒的腰身,低了低嗓音,“这些人火烧眉毛,要贺九来周旋,念的是他的情;死到临头,求到我面前,就算念不了我的恩,也得忌我的威。” 他淡淡一笑,漆黑的眼沉静而冷淡,“做人,可以心中有佛,但必须手里有刀,不然别谈余地。等轮到你退让的时候,别人未必给你退路。” 沈姒怔了下。 大约这才是真实的齐晟,看着是恣意狂妄的祖宗,睚眦必报、离经叛道,似乎没有怕头也不讲章法。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有谋算。 恩泽摆在明面上,利刃藏在黑暗里。 生杀予夺,他皆要掌握在手里。 “不谈这些,耽误了两个小时了,”齐晟翻腕扫了眼时间,低头贴上她的耳垂,“想去哪儿过七夕?” 他的呼吸掠过她的颈,有点痒。 沈姒在他怀里缩了下肩膀,“还在路边呢,你别闹我。” “那去车上?”齐晟嗓音沉了沉。 “……” 沈姒被他的脑回路惊着了,忍无可忍地退了退他,“你可真是——” “这么不经逗?”齐晟抬手拨了下她的小脑袋,“我只是问你要不要上车,又没说要去车上做。你急什么?” 沈姒直接将手包砸在了他身上。 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沈姒挽他的手,“陪我去逛街吧,热闹。” 她想了想,“我们可以去香桥会,买巧酥,拜魁星,我还想跟你一起在游船上放河灯。” 齐晟低眸看着她,笑了笑。 远处的市井长巷嘈杂而喧闹,聚拢来是袅绕缤纷的烟火气,一蔬一饭、柴米油盐;呈现的是酸甜苦辣的人间,或细水长流、或跌宕起伏。 路过街边一个小摊,沈姒拿起一个面具,往齐晟面上比划了下。 “什么东西?”齐晟皱眉,低下来的嗓音里透着点不耐和嫌弃,“太蠢了。” “可是跟我的是一对欸。”沈姒看了下两张面具。 脸谱元素的面具,女娲和伏羲,黑红相间,手工绘制,很精巧。 齐晟没搭腔,漆黑的眉眼沉冷,面上全是抗拒。 沈姒直勾勾地看着他,扯着他的袖口摇了摇,又轻又软的声音全是撒娇的意味,着重强调了下,“一对。” 齐晟低了低视线,明显磨不过她,“行行行,戴,就一分钟。” 很幼稚的行为,但他肯陪她。 “不喜欢就算了嘛,”沈姒得了便宜还卖乖,轻笑出声,完全压不住翘起来的唇角,“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你是不会不讲理,”齐晟意态轻慢,嗓音懒倦地拆她的台,“你只会跟我一哭二闹三撒娇。” 沈姒不管这个,齐晟肯弯腰肯低头肯让步,她就莫名其妙的有点兴奋,心里像是藏了一个小气球,在不断的膨胀,都要载着她飘起来了。 她抬手替他系绑带。 冶艳的薄光勾勒齐晟的五官轮廓,利落的碎发自然下垂,半遮住他漆黑而狭长的眉眼,他的鼻梁硬挺,唇很薄,有点薄情又多情的感觉。 他天生一副专门祸害小姑娘的长相。 沈姒看着他,有些失神。 还没系好,她的手就垂下来,搭在了他的肩上,顺势勾住他的脖颈。 面具掉落在两人的脚边。 “看什么?”齐晟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姒,捏了捏她的耳垂,“不系了?” 沈姒没有说话。 鬼使神差地,她踮了踮脚,搂着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 “想吻你。” 唇齿辗转间,沈姒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而后她感觉到腰上一紧,齐晟一手牢牢地箍住了她,一手控住她的下巴,辗转着深入,反客为主。 耳边喧嚣的人声已化成风。 沈姒主动变被动,忽然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有那么一点点不妥,轻推了推齐晟的肩膀。结果她的双手被他反剪扭到身后,牢牢锁住,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我靠。 明明是她想主动,怎么就突然演变成强吻戏码了? 沈姒茫然地看着他,挣脱不开,便也不管不顾,乖顺地承受一吻。 齐晟喉结上下滚动着,一手锁牢了她的双腕,一手抬她的下巴,撬开她的齿关,徐徐掠夺,要她回应,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他们在薄光之中接吻。 七夕一度,佳期如梦。 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 - 四九城的天气渐凉,夏末的最后一场雨送走了闷热的暑气。 一晃眼,树树皆秋色。 决赛的地点还在燕京,沈姒近日来都在准备决赛,住在西城四合院。 国风组的古典舞和国戏一直分线进行比赛,两边她都报了名,古典舞顺风顺水,国戏山外有山,倒不全如她意。她从前错失的几年,舞蹈还能拾回来,戏曲却需要长久的练习,在实力上确实落后于几个有本事的。 家里阿姨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书房里不小心打落了一个檀木盒子,连声道歉,“对不起,沈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这毛手毛脚的……” “没事,人被没砸到就好,”沈姒看她很紧张,安抚了她几句,“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万一齐晟过问,你说我碰到的就好。” “欸,好,真的麻烦您,”阿姨心里愧疚又感激,“我现在就收拾。” 沈姒嗯了声,无意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地上的一物,忽然被绊住。 她稍怔,叫住阿姨,“等等。” 阿姨动作顿住,看沈姒从地上捡起来一条项链,不解其意,“怎么了?” 这是一条怀表项链。 保存的很好,应该是修理过,怀表齿轮没生锈,指针还走字。但经年累月留下的斑驳痕迹,让这条项链变得老旧灰败,磨平了原有的光泽。 沈姒认得这条项链。 因为这是她的东西,她小时候的生日礼物,不记得什么时候弄丢了。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这儿? 第 71 章 天作之合 沈姒发现怀表项链的时候,京A牌照的黑色宾利刚停在了胡同巷口。 旁边朝着相反方向的一辆车,靠着黑色宾利缓缓停下来,车窗下落,露出傅少则的侧脸来。他一手懒懒散散地搭在方向盘上,撂过去份东西。 “呦,真巧,撞上你家老爷子的部下了,我正要找人给你送过去。” 不需要齐晟多言,总助自行接过来,得到授意之后,在他面前展开。 抖开长卷幅,是两个笔力苍劲到力透纸背的大字,老爷子的笔迹,铁划银勾,笔走龙蛇: 一个“静”字,一个“忍”字。 傅少则挑了下眉,“老爷子该不会是嫌你这次太过,在敲打你吧?” 齐晟掀了掀眼皮,睨了眼日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傅少则,嗓音沉沉地淡嗤了声,“静里带争,忍中藏刀,你怎么不觉得老爷子在激励我?” 傅少则被问住了,还真顺着齐晟的话,认真地琢磨了下他的歪理。 “不是?” 等他怀疑齐晟逗他玩的时候,齐晟的身影都消失在巷口了。 齐晟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老爷子真敲打他那次,直接把他叫到书房训斥了,送的是四个字: 【制怒忍耐。】 齐晟当时都开始接手公司了,就因为处理事情手腕太狠,被叫去罚写。他还真像个小学生一样,依着老爷子脾气,一天十遍,整整一个月。 他从小养在老爷子身边,父亲又风流成性,向来只敬重老爷子。 年少时,他手段的阴狠劲儿初露端倪。老爷子大概怕他日后戾气太重,平时天天把他叫到书房练字抄佛经,寒暑假直接扔到部队锻炼。 老人家在书房里泼墨挥毫,一身唐装屹然雄伟,鬓角苍白却没有衰老之态,反而眼神冷厉,不怒自威,颇有一种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气概。 齐晟就站在旁边规规矩矩地学。他的性子脾气磨掉多少不好说,但现在这一手字,是当时练出来的。 所以很多事,老爷子交代下来,他就算内心不喜也会尽力做到最好。 至于乾门会,该拿捏还是要拿捏,敲山震虎不止是为了立威,也是为了防微杜渐,这几家关系网必须要掐断,只要不闹到结死仇的地步就行。 踏入五进的四合院,澹色烟昏,秋叶层染,院落内里透光幽静,假山叠石,流水潺潺,几乎一步一景。 “先生,您回来了。” 阿姨搞不清楚沈姒在琢磨什么,退出书房时,撞见了齐晟过来。 “站在那儿做什么?”齐晟随口问了一句,看沈姒正想的出神,径直朝沈姒走过去。 随着距离不断缩近,他看清了她手中的怀表项链。 他的动作稍顿。 沈姒正想的出神,听到他过来,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怀表项链,也没兜圈子,“怎么会在你这里?”她顿了下,“我小时候什么时候见过你?” 问完她还若有所思的否决,“不对,我连项链怎么丢的都没印象。” 光线折入一排排书架之间,映亮了万千尘埃,似乎有了形状。 齐晟凝视着她,“你真没印象?” 他这反应倒让沈姒诧异了,“敢情我以前真的跟你认识?比戏台还早?” 大约是怕产生什么误会,沈姒反问完,赶紧替自己解释了两句,“我以前发过一场高烧,小时候的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所以我跟你?” 其实仔细想想,他提示过多次了。 国风节目组饭局后,她第一次知道齐晟还记得自己跳鼓上舞时,很开心的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他当时只回她,“是你不记得”。 海岛上惩罚环节,齐晟提问她真心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她不假思索地回复了戏台,他什么也没解释,只让她罚酒。 还有几次,有意无意的,但她都自动带入戏台上的那次见面。 她确实对从前毫无印象。 齐晟听完,反应比她想象的冷淡得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似乎不太想提。 “怎么不重要?”沈姒好奇心被勾起来,迫切地纠正他的想法,“小时候认识欸,放在言情剧里,儿时玩伴那叫天作之合天赐缘分好吗?” 齐晟眼神暗了几分,没说话,只看着她,兀自点了根烟。 他就这么审度着她。 虚白色的烟雾一飘,遮住了齐晟沉郁的五官和漆黑的眉眼,看不清他的情绪。隔了半分钟,也不知道他想通了什么,音色极低地问了句:“你说的天赐缘分,也包括绑架吗?” “嗯?”沈姒大脑宕机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绑架?” “好多年前的事了,”齐晟眸色沉静,嗓音也是,就像讨论今天的天气,“当时学校组织夏令营,最后一站在港城,我野营时被人盯上带走了。” 他忽然问了句,“你真记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吗?” “真没印象,难不成我跟你一起被绑架了?”沈姒说完,又觉得不成立,“我怎么会跟你一起被绑架?再说我小时候也没受过什么伤啊。” 虽然因为一场高烧,她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但她这些年安然无恙,也没有任何相关记忆和受伤痕迹。这就说明她没经历过危险的波折。 沈姒看齐晟始终没搭腔,态度又过于冷淡,直觉没有什么好事儿。 她换了种思路,忧心忡忡地猜测道,“那总不能是我遇到你绑架,结果我自己一个人跑了吧?” 齐晟很轻地挑了下眉。 他垂着视线细细地端详了沈姒一会儿,嗓音冷了下来:“你记起来了?” “啊?”沈姒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我靠,他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还真见死不救了? “不是,我觉得我应该不是那种人……吧?”在他的注视之下,沈姒的语气莫名弱了三分,“当然也有可能我小时候胆儿小,但是我、我真的,” 她磕磕巴巴地想撇清,声音在颤,“我真不记得了,三哥。” 齐晟一手搭在她肩上,轻笑,“抖什么呢姒姒?我不跟小孩儿计较。” 重量压在沈姒肩上一沉。 沈姒一颗心也跟着沉了沉,忍不住腹诽未必。 就他平时睚眦必报的阴刻秉性,金尊玉贵,满手血腥,多少人见了他发怵。真遇到一点不顺他心思的事儿,他不得折磨到人生不如死? 沈姒胡思乱想完,呼吸微窒,艰难地磨出几个字,“我要是跑了,那你现在跟我,不对,应该说你在南城遇到我的时候,怎么还救我?” 她的手脚莫名有点发冷。 时至今日,她倒不觉得齐晟会把她怎么样,但这联想太糟糕了。 齐晟碾灭了半道烟,扯了下唇,笑意却没有半分抵达眼底。他沉冷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掠,气场骇人,“可能,一开始琢磨着怎么报复你。” 他捏住她的耳垂碾了碾,“结果还没想好怎么玩,就不舍得了。” 沈姒听得大半边肩膀都麻了。 齐晟屈起指骨,冰凉的关节从她耳根划到颈部,激起她一身的战栗。 “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感受到她因紧张而发颤的肌肤和加速的心跳,轻哂,“我看上去很像一个坏人吗,沈姒?” “我靠。” 沈姒有点忍不了,声音里全是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的慌乱,“你就变态吧齐晟,你不会好好说话吗,非得吓唬我?禽兽都没你这么畜牲。” 齐晟以俯视的角度定定地看了她两秒,“你怎么总是信这种东西?” “你要不要回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畜牲行径?”沈姒凉凉地看着他,“我以前真考虑过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 可能齐晟从来被人当祖宗一样供着,习惯了别人顺服,听不得一个“不”字,平时就跟君子端方不沾边,欢情时更甚。以至于每次他兴致上来,或者把风月时刻当成手段的时候,她乖顺点儿也就算了,不顺从他就敢强制她承受。 尤其是她把他惹毛了的时候。 有次忘记了她惹了什么事,只记得他替她收拾完烂摊子,也没评价或者质问,只是当晚他把各种平时不怎么玩的方式施加上来,她被折腾得很惨。演变成这样她再求饶,他只会无动于衷。 事后他还看了她一会儿,声音沉稳又平静,“你怎么不长记性?” 她当时的确有错在先,但他平时也没干过多少人事。真一件一件算起来,刺青都不算什么,平时争吵时,他还威胁过她更多心惊肉跳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难不成她还能有什么好的联想? “你利用我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有多怕我。”齐晟抬手拨了下她的下巴,轻轻捏住,“其实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明说,我不喜欢被人算计。” 其实但凡她肯撒娇,他都肯给。 他这人最恨被人利用和掣肘,偏偏她专挑他最不喜欢的方式来。 话说到这儿,沈姒突然意识到自己成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别扯开话题,你还是没告诉我,我们怎么认识的。” 齐晟看她还执着于这个话题,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有些无奈,“我以前跟你讲过,我继母派人绑架过我,困在一个废旧工厂,两天一夜。” 沈姒怔了下。 齐晟确实跟她讲过,在他们还没和好的时候,他半夜给她打电话,缠着她聊天,说自己怕黑,因为被绑架过。一番话把她惊醒后,她问他“为什么从来不提”,他笑着说“刚编好”。 她当时真的以为他在开玩笑。 “可能我的脾气最差,平时没给过她好脸色,老爷子又喜欢我,断了她想扶儿子上位的念想,”齐晟轻嘲,“她让人杀我都不肯给个痛快,想要慢慢折磨我到死,蒙着我眼睛饿了我很久,在我快被找到时才下杀手。” 其实像这种权贵世家,不说有多重视门当户对,齐老爷子根本看不上他继母的上位手段,日后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继母的儿子来接手齐家。 何况齐家嫡系第三代连出了三个在圈子里拔尖的,都能争头一份。 大公子齐珩进了体制,刚在沪上就任,二公子齐樾进了部队,跟陆家和叶家第三代分庭抗礼,齐晟打小就养在老爷子身边,是个点石成金的天才,接手家业本来就是迟早的事。 也就他那个继母,痴心妄想。 他当时年龄小,滴水未进很久,歹徒划他手腕时,他都快没感觉了。 浅表静脉的一条支流毛细血管。 他知道血液在缓慢流失,一时半会儿就是死不了,但不敢睡过去。 一旦失去意识,他可能真就死了。 “不过也幸亏她够歹毒,不然我等不到救援。”齐晟的态度很平静,甚至有点漫不经心,“歹徒放血后没有耐心,又急着逃命,扔下我不管了。” 明明话题血腥得让人不忍回忆,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却很平静。 平静得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即便他刻意省略了细节,沈姒依旧能猜的出来是什么场面。 滴水未进、感官剥夺、缓慢放血。 这种丧心病狂的方式,让她觉得嗓子里像梗着一块东西,难受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她从没想过,齐晟会有这种经历。 齐晟从来都是光芒万丈、高高在上的,甚至是居高临下的。也许是因为他的出身,在外人看来永远顺风顺水;也许是因为他的性格,太过恣意张扬,好像永远都不会有跌入低谷的时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你当时胆子很大,”齐晟略过那些细节,只说沈姒的事,“你说要喊人救我,我当然不肯让你走。” 他的视线掠过她手心,“这块怀表,是你当时抵押给我的信物。” 多年前,废旧工厂里。 铁门忽然被人推开一道缝隙。 十来分钟的出血已经有些骇人,再加上长时间的饥饿和感官剥夺,他虚弱至极。他以为歹徒去而复返,某一瞬间甚至觉得,给个痛快算了。 然后他听到一声低低地尖叫。 “啊——” 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姑娘,似乎已经被眼前一幕吓傻了。所幸歹徒离去了,不然今天要多一个罹难者。 他没力气呼救了,也不太指望一个小女孩能做什么。 但那个吓得腿软的小女孩,竟然哆哆嗦嗦地过来了。她扯掉了蒙住他视线的带子时,手都在抖,下挪了几寸,探他的呼吸: “哥……哥哥?” 探到了微弱得几乎试不到的呼吸,小女孩转身要走。 哗啦一声,他被绑缚了锁链的手,在极小的活动范围内,一把拽住了她。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 没人能想到,一个人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在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时候,力气竟然还能这么大。 “你,你别怕,”小女孩声音颤抖着安抚他,“我不会丢下你的,我、我喊人过来,喊警察叔叔。” “你流了好多血,哥哥。” “我不会,不知道怎么不流血,你会死的……” 这一握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他没力气思考,也没力气再拽,只感觉到小女孩在他口袋里放了块东西,“这是我最宝贝的生日礼物,抵押在你这里,我不会丢下你。” 再后来—— 没有再后来了,他根本没指望这个有点蠢的小不点能做什么。 她见到有人被绑架,也不知道看看附近有没有歹徒;待在他身边废话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找东西给他简单包扎——她实在太小了,根本不靠谱。 她吓得腿软,还能过来确认他是否活着,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所以他能从医院安全地醒过来,是他根本没想过的结局。 沈姒听完,很久都没缓过来劲儿。 佛珠下压着的那道很浅的疤痕,原来是这么来的。 她从前问过,他从不肯说。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我们认识的事儿?” “又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为什么要提?”齐晟语气很淡,“再说你那么小就看到这种血腥的画面,应该算童年阴影,不记得了应该算好事。” “可我觉得,能帮到你就是有价值的回忆。”沈姒低了低声音,又觉得这话又歧义,“我不是说那段记忆很好啊,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没经历这些。我只是——” 只是很感激,当时能有机会救你,才没有在后来错过你。 “我知道。”齐晟沉声道。 沈姒正替他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她奇怪地看向他,“既然我救过你,你最开始还对我那种态度?你有没有人性啊。”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是你。”齐晟轻轻一哂,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在医院苏醒之后过问过她。 但家里人不太赞成他乱跑,也不希望他多一个意外出现的玩伴,只说送了对方一笔巨款,处理妥善,要他安心休养,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年纪小时哪来那么多想法? 所以没有后续,只留下一块怀表,她放在他口袋里的怀表。什么“必须要寻到对方的执念”都是胡扯,他再感激对方,也只能想到家里人提到的巨额补偿,没再执着什么。 后来知道她救过自己,是在南城相见一年后,他让人调查她时发现的。 戏台上他看她跳鼓上舞,惊鸿一瞥,心生波澜,南城相见也的确有见色起意的成分在。那最开始算什么呢?可能真的算最卑劣的“玩玩而已”。 不过一年时间,新鲜感出乎意料的还在,他也没有预想中的生厌。 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烦躁,就在他想结束掉这种致命关系时,他知道了她救过自己,很难不受影响。他也确实开始放任自己的感觉。 所以好感是因为救命之恩,爱不是。年纪太小了,哪来的一见钟情? 而且他当时已经处在昏迷状态了。 两天一夜滴水未进,他几乎奄奄一息,后来歹徒临走时划了他的手腕,血液在缓慢地往下流,这种精神折磨完全压过疼痛,他的思维完全混乱。 所以沈姒来时,他根本没看清她长相,听到她说话时,思考都艰难。 他只看清了一缕光。 模糊到出现虚影的视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一缕光从铁门缝隙里透过来,穿过腐朽而沉闷的空气,照亮了飘荡的万千尘埃。那一小团身影,瞧见血泊里的他时,吓得有些腿软,还是哆哆嗦嗦地朝他走过来,试图唤醒他。 “哥哥,我不会丢下你的。” 山林间天光放亮,雨后初霁。 他彻底昏迷的前一刻,灰黑色的云团逐渐被明光染上颜色,逐渐发白,而后金光万丈。林深间苍茫的浓雾被驱散,连绵的远山越来越清晰。 不管这到底该归属于哪种情感,能确定的一点是—— 初初见你,我得以窥见天光。 第 72 章 金屋藏娇 沈姒动作很轻地拍了拍额头,有关这部分的记忆还是空白一片。 “可一点印象都没有,也很困扰。”她的语气有点懊恼,“好不容易跟我男朋友有那么一丁点交集,还没产生什么浪漫得要命的情节,就没了?” 沈姒觉得这主要怪齐晟太凉薄。 她凉凉地看着他,“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齐晟?好歹我救了你,放在古代救命之恩都是要以身相许的,你竟然一次都没找过我,连想法都没有。” “找你干嘛?” 齐晟垂眸淡淡地睨着她,短发利落,黑眸凌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我追过去,骗来当童养媳吗?” “……好像有点道理。”沈姒被他的话唬住,大脑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儿后又反应过来,“那还不是你思想不纯良,正常人不应该想到交朋友吗?” 齐晟嗓音沉沉地淡笑了声,不置可否,难说他什么心思。 “虽然没去找过你,但我当时让家里人每隔一段时间再给你送一笔钱。”他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这么多年,你就没注意过自己运气特别好?” 沈姒很轻地“啊”了一声。 好像确实如此,她以前确实有非常走运的时候,走运到离谱。 她学戏的时候看上一件戏服,明黄缎团龙女蟒,五爪金龙,前绣蝙蝠口衔如意,四十多万的东西,根本不能想,但隔天她超市刮奖中了五十万的现金。 她当时虽然不信天上掉馅饼,但除了运气好,也没别的解释。 “都是你的钱?”沈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这种情况下,谁能联想到你?而且跟你在一起后,这种运气就没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齐晟扬眉。 沈姒很会看形势,一本正经地把不太中听的话换成土味情话,“我还以为,遇到你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 齐晟也不拆穿她。 “虽然送钱很俗气,不过勉强算你用心了吧。”沈姒勾着他的领带,轻轻一扯,“不过你老实交代,你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救命之恩?” “不是。” 齐晟视线落在她面上,漆黑的眼底一片清明,“发现之前就喜欢你。” “真的假的?”沈姒不怎么信,跟他对视了会,只一笑,眉眼清艳又妩媚,“可我觉得你不像会轻易沦陷在感情里的人,至少,不会甘心认栽。” 齐晟的确有过及时结束的念头。 但是没有付诸于行动,不是因为这份恩情,至少决定性因素不是。 那年京大附中的校庆前夕,彩排刚结束,沈姒一袭烟灰色的长裙。薄纱和银丝走线完美结合,暗纹刺绣,青丝勾到耳后,露出一张清艳的面容来。 沈姒站在树荫下等他。 夏日燕京的长街,暑气长了三分,晴空明朗,林梢蝉鸣。一辆洒水车经过,清冽的水汽在艳阳下化成虚白的雾,隐隐约约留下道彩虹的晕影。 等了太久,沈姒逐渐没了耐心,靠着广告站牌,低头翻看手机,似乎想打电话催他,但最后也没拨出去。 她只是脱掉了细高跟,拎在手里,慢悠悠地走向长街尽头。 一辆银灰色的轩诗尼GT跟在她后面,车窗缓缓降落下来。 “外面太晒了,三公子,要不要把沈小姐喊过来?” 齐晟没搭腔,沉冷的视线落在沈姒身上。他拨了下腕间的佛珠,回想起资料里的内容,眸色沉了沉。 沈姒没注意到。 她边走边小声说着什么,伞都没打,看着非常委屈。街边的热风一吹,将那句“没良心的老畜生,不讲信用,一点都不心疼人”送到他耳边。 齐晟看着她,很轻地挑了下眉。 他不过比沈姒大五岁,让她叫一声“哥哥”都合情合理。 敢情她私底下天天骂他“老畜牲”? 来时的卑劣想法全散了。 齐晟从来不喜欢不受控的东西,一旦有苗头就会直接掐灭。所以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利用他的女人例外太多时,他的确考虑过中断这一段关系。 可见到她,他就莫名其妙心软了。 他喜欢她的鲜活。 就像在冷色调的画幅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深蓝或者鲜红,虽然突兀,却也是整幅画里不可或缺的灵魂。 即便知道有一天可能栽进她手里,他也放弃了及时止损的念头。 资料里记录的一切,远不如她本人有说服力。 时隔五年。 齐晟定定地看着她,难得把话说得坦然,“决定性因素是你,姒姒,让我甘心认栽的,是和我朝夕相处的你。” 恩情和爱情,他分得清。 他拢过她的腰身,漆黑的眼底勾着点笑意,“好在你也爱我。” 曾经以为这一场情爱不过是股掌之间的游戏,豢养笼中雀而已。 后来兜兜转转一圈,才发现: 白月光是你,朱砂痣也是你。 - 国风古典舞组的决赛在下月初,自由选题,分成两个板块,提前录制和现场battle。准备时间其实还算充裕,但花样在前期玩得差不多了,沈姒一直没灵感,这两天有点心不在焉。 午餐时间,沈姒心血来潮,也没打招呼就直接去了齐晟的公司。 她刚下车,总助竟然等在外面了。 总助的思想觉悟在沈姒和齐晟重逢以来的几个月里,简直有了质的飞升。 毕竟搞砸过几次关于沈姒的事,得到了血的教训。他的年终奖没了不说,还总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下次说不定会被发配到古巴甚至非洲分公司去。 反正从德国回来,他对沈姒就既殷勤又到位,非常懂该看谁的眼色。 沈姒听他在介绍公司运营状况,就跟向领导汇报工作似的。 没劲儿。 沈姒敷衍地点了点头,直到路过秘书组时,才颇有兴致地瞟了一眼。 “华晟的HR审美水平不低啊。” 总助顿了下,反应过来沈姒在说秘书颜值高,这时候脑子转得够快了,先不假思索地来了句,“其实不太行,在夫人您面前一个漂亮的都没有。” 他又补上一句,“HR选人挑的是学历和才华,您需要的话,我把他们当初选人的标准给您送过去。” 沈姒笑了笑,也没表态。 说话间,会议室内已散会。 沈姒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有要着急给齐晟处理的文件吗?” “啊?”总助第一次没能领会该领会的意思,云里雾里,还是义正言辞地向她保证,“您放心,夫人,我不会让人打扰您和老板的。” 沈姒半晌失言,但也没有跟总助解释的意思。直到看到一个秘书经过,她才出声,“文件给我吧。” 秘书看了一眼总助,识相地什么也没问,将文件递给沈姒,“夫人辛苦。” 虽然沈姒和齐晟还没结婚,但职场上的人最会察言观色,已经开始夫人长夫人短了。沈姒也没矫情的意思,反正“夫人”比“沈小姐”听着顺耳。 她接过文件,径直走向总裁办。 总助摸了摸鼻梁。 看来夫人不是来查岗的,而是来跟老板玩情那什么趣的。 砰砰砰—— 沈姒轻敲了三下门,娉婷袅娜地朝齐晟走去,裙摆在脚下摇曳生姿。 “齐总,这是财务部要您签字的文件。” 齐晟掀了掀眼皮,转动了下手中的签字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 见到她,他并不意外。 早在沈姒踏入华晟的大楼之前,消息就传到他手机了。 “你是新来的?” 齐晟眸光微沉,眼底跃动着一点危险的光芒,直接进入情景。 “是,”沈姒轻然一笑,明明是一个标准的公式化笑容,五官依旧明艳,媚色四起,勾人的心,“我叫沈姒,您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吩咐我。” 齐晟的神色却淡淡的,“沈秘书,在公司为什么不穿职业装?” 这问题沈姒确实考虑到。 情景模拟只是心血来潮,她来之前又没想到,哪会准备职业装? 不等她伶牙俐齿地编出个一二三四五来,齐晟看都没看她一眼,揉了揉眉骨,又低又冷地命令道,“脱掉。” “我夫人喜欢穿旗袍,我不喜欢别人跟她穿得一样,沈秘书。” 只前两个字,沈姒怔了下。 虽然是她先起的头,但打死沈姒也想不到,齐晟上来就直奔主题。 他还挺会玩啊! 大约耐心已经耗干净了,齐晟取掉了钻石袖扣,朝她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眉骨到鼻梁的轮廓被阴影笼罩,沉冷又欲气,“怎么,要我帮你?” 居高临下的姿态,气场迫人。 “齐总,我、我不是,”沈姒“你你我我”了半天,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伸手推了推他,“您别这样。” 齐晟单手锁住她的腰身,手上一带,直接抱她上桌。在她完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他挑开了她前襟的盘扣,完全是一幅要在这里把她办了的架势。 文件被扫落,纷纷扬扬一片。 我靠。 眼看情节画风不对,要直接步入不可言说地重头戏了,沈姒有点急了。 她一手抵他的肩膀,一手卡住他的下巴,闭着眼睛抬高了声音: “齐晟!” 她被他的举动激起了一身的战栗。 齐晟勾了下唇,一手撑在她身侧,慢条斯理地将她的前襟的盘扣系了回去,才直起后背,淡淡道,“紧张什么,沈秘书?你扣子系错了一颗。” 估计他是胡扯。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系错,如果有,见了那么多人,怎么没人提醒? 沈姒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自动离他一米远,心还是跳得厉害。 “变态吧你,潜规则玩得这么的,”她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只看他,“我怎么感觉,你是惯犯?” 齐晟意态轻慢地看着她,“你勾引我,我配合,也要怪到我头上?” “谁勾你了?”沈姒不认账,顺势坐到了他的位置上,轻哼了声,“我什么都没做,齐总的定力不太行。” 齐晟垂眼看她,心底微动。 “今晚我要去纽约,四五天的行程,你陪我去好不好?”他抬手将她鬓角的发丝细致地拨到耳后,嗓音很低,“我还真缺一个你这样的秘书。” 沈姒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你秘书组里的美女海了去了,个个都漂亮又能干,哪里用的到我?” 齐晟勾唇,喉结上下一滚。他冰凉的手捏住她的耳垂,缓慢地碾动了两下,“能干的秘书确实不少,但我想干的——” “停!”沈姒及时抬手捂住了他。 天知道他怎么能把这么下三路的话题平静又坦然的说出来。 “我觉得你要是无聊,别挑什么秘书了,”沈姒翻出个动画片,在他面前点了点,“还是看这个吧。” 是一部动画片,《海绵宝宝》。 “什么意思?”齐晟低眸。 沈姒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因为你很适合黄色啊。” 说这话的后果是,他继续了先前未完的情景模拟。 齐晟轻眯了下眼,轻而易举地单手钳制住她,“你就是欠收拾,沈姒。” 沈姒身段很好,纤腰不盈一握。 在他手里,她纤弱的身子似乎经不住顶撞,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一样。 “不办公了吗?”沈姒撑了下面前的办公桌,刚好碰到了自己拿进来的一沓文件夹,“你还没签字呢。” 齐晟站在她身后,一手掌控住她,“当然是先办你,沈秘书。” 黑白为主色调的办公室,因为空间宽阔并不沉郁,反而有些高级。齐晟蓄势待发的冲动没入沈姒时,她双手勉强扶住了桌面。薄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打碎了晃动的影子,一室的明朗。 沈姒胡乱攥了下面前的文件,跟着他的动作壹下下动,心绪不宁。 齐晟在她身后,利落的碎发被薄汗浸润,底下一双漆黑的眼,眸色沉沉。他力道未停,嗓音低了低,提了个恶劣的要求,“你把文件念给我听。” 沈姒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的话,只来得及压住自己不堪入耳的声音。 他这人真的半点阳间事都不做。 “怎么了,沈秘书?”齐晟抬手在她身后重重地箍了下,嗓音沉缓,音色低冷得像雪山初融的春水,和动作完全相左,“看不懂文件吗?读啊。” 沈姒大脑一片空白,思维跟着迟缓又迟缓,好不容易翻开了文件,看清楚了文件内容,又因突如其来的冲撞懵了,所有声息卡在了喉咙里。 她没搭腔,齐晟抬手又是一下。 沈姒低着头,青丝从肩上垂落,遮住了她的面颊。她抬手掩面轻啜。 终于还是半个字都读不下去。 “就这点能耐?”齐晟轻笑,嗓音又低又哑,他握住沈姒的肩膀,将她翻过来朝向自己,动作缓下来,抬手抹掉了她眼尾的泪水,“你哭什么?” 沈姒抱住了他,不管不顾地将脸埋进他怀里,实在是难为情,声音哽了哽,“你别这样,齐晟。” “我又没动真格。”齐晟喉结微滚,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动作轻缓下来,比往日温柔。他眼底漆黑了一片,“放松点姒姒,你就这么害羞?” “你欺负人。”沈姒的声音轻了几分,低缠婉转的,往他心尖上飘。 午餐时间往后推迟了两个小时,华晟内部成员都得了总助授意,真就一个多事的都没有。但沈姒始终悬着一颗心,这样的场合让她放不开,偏偏齐晟不肯放过她,临走时她恨不得直接飞出去。 附近的西餐厅内,环境安静又惬意。 角落里的小提琴手刚切了一支舞曲,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 浪漫又绚丽的抒情曲。 沈姒落座时,接触到沙发还有点微疼,不由得在心底暗骂了他一句。 齐晟看她一直沉默不语,头都快埋进菜单里了,莫名被她愉悦到,不由得好笑,“怎么不说话?反悔了?” 他说的是陪他去纽约的事。 沈姒想的却是他问自己时的场景。 稀薄的冷光掠过齐晟的眉眼,他一手拢住了她的后颈,最后将她狠按下时,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去?” 沈姒当时根本没心情思考别的,思绪被冲刷了个干净,胡乱地应了声好。 事实证明,秘书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她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招惹他了,齐晟玩得野,手段本来就狠,她不该撩他。 “没反悔。”沈姒轻咳了声,先前最后时刻的感官体验像是刻在了骨子里,记忆还挥之不去。 她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翻了两页手里的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才抬眸看向他,“不过我什么都没准备,不了解客户,也没看过项目资料,你确定不耽误你?而且你知道的,我讨厌语言类学习,只精通英语。” “想这么多做什么?”齐晟眸色沉静地凝视着她,“不会不要紧,教你也是一种乐趣。” 第 73 章 食髓知味 “算了吧,”沈姒勾了下唇,不怎么信,“你那些秘书最低学历墨尔本大学mba,随便拎出来一个,长相都能轻轻松松艳压娱乐圈了好吗?” “你吃醋?” 齐晟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笑道,“不喜欢哪个?我把她调走。” “那倒不至于。”沈姒没想到他会因为自己一句话较真,稍顿后,随即摆了摆手,“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想毁人前程。我的意思是” 她看着他,语气轻轻懒懒的,“你确定自己的乐趣是教我?” 而不是想玩什么办公室play? 后半句没有问出口,但她的脚尖向前一探,贴着他的脚踝缓缓向上。 是勾引,明目张胆的勾引。 齐晟眸色沉了沉,低冷的嗓音像秋雾一样轻寒薄寡,“你不想吃饭?” 眼见要玩脱了,沈姒见好就收。她往后缩了下,安分地坐好,歪着脑袋看他,漂亮的一双眼又媚又动人,“你这人玩笑都开不起?” 再继续,吃的就不是饭了。 回到檀宫别墅,家里阿姨已经将沈姒需要的行李准备好了。 浴室里纱帘很薄,秋光透进来,尘埃被光线整理成一束束,飘荡在半空中,有一种朦胧而静谧的感觉。耳边是细微的水声和轻柔的音乐。 沈姒泡在花瓣里,浑身懒着一股劲儿,翻看手机里的消息。 小群里不知因为什么,疯狂催婚。 许昭意:距离齐晟跟你求婚大半个月了,你们什么时候订婚啊?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订婚? 周子衿:说实话我也想问。 周子衿:考虑一下这个月吗? 许昭意:我翻了翻日历,这周末就宜嫁娶,是个黄道吉日。 底下全是大片艾特和黄道吉日的截图,甚至还有婚庆公司电话。 沈姒莫名。 她轻抿了一口酒,将高脚杯推到托盘上,空闲下来打字: 你们俩今天抽了什么疯? 三人小群里瞬间活了起来。 许昭意:实不相瞒,有个没什么学术价值的学术会议要我去国外,但梁靖川最近空闲,你懂吗?大好的蜜月机会,我却找不到借口推掉行程。 沈姒凉凉地看着手机屏幕,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 所以我看着像个好借口? 许昭意:知我莫若你,姒宝,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姐妹。 沈姒面无表情地发了个“冷笑”的表情,按着语音键,一连三条: “你没有心,许昭意。” “去国外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哦对,我也要出国了,跟齐晟一起,对您的遭遇深表同情呢。” 许昭意被她最后一句刺激到,发了张“老子50米大刀先让你跑49米”的表情包。 周子衿:你不考虑昭昭,考虑一下我啊,我最近工作太忙了裂开。你搞个订婚宴,让我请个假先。 周子衿:再说,订婚有什么好推的,看看我跟陈渊,一个月走完订婚和婚礼全部流程,不也过得好好的?给我一个请假的机会,我快累成狗了呜呜呜呜 沈姒气定神闲地给她出主意: 嫌累你求陈渊啊,让他收购你们杂志社,给你放长假。 “youwish!”周子衿回了条语音,拒绝得很强硬,“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求他的。” 那你也别指望求我了,姐妹,我就是觉得太麻烦了,想想流程就头疼,等我比赛结束后再考虑吧。 而且 沈姒一手揉了揉后颈,往后仰了仰,水面的花瓣在下巴处浮荡。 而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可能是因为还没正式见个家长,也可能是相处这么多年,没夫妻之名先有夫妻之实了,什么订婚礼或者结婚流程,她反而没太多的紧迫感。 就,莫名跳过新婚燕尔,直接步入老夫老妻相处多年的感觉了。 真见鬼。 沈姒一边腹诽,一边捞过旁边的浴袍,轻轻懒懒地起了身。 长发吹到半干,沈姒看了眼空落落的手腕,突然想不起来腕间的镯子扔哪儿了。她撂下吹风机,打算折回去,腰间却突然一紧,被人抱住。 齐晟从身后抱住了沈姒,习惯性地揽住她的腰身,“怎么这么久?” 沈姒下意识地躲了下,挣开他。 齐晟的动作一顿,掀了掀眼皮。 说实话,他不搭腔也不笑的时候,莫名有点冷,像是起了一点凶性。 沈姒倒不至于怵他,耳垂反而可疑地泛了红。她轻咳了声,目光闪了闪,不太自然地往别的地方飘,“你走路怎么没声?吓我一跳。” 齐晟看着她微妙的反应,突然明白过来。他的视线在她身后一掠,嗓音沉沉地嗤笑了声,颇有点意味深长,“我就动你几下,这么娇气?” 他其实只用了两三分力,算不上打。但她当时的反应,格外强烈。 当时她呜咽着往前躲,被他勾着腰捞回,抬手几下。然后她一直在哭,他哄她,她也不说话,似乎很怕这种方式。他这才住了手,终于放过她。 齐晟抬手捏住沈姒的下巴,拇指按了按她的唇珠,“很疼?” 这话多新鲜啊! 她以为他这个始作俑者顶多跟她猫哭耗子假慈悲,结果他不干人事,连假惺惺的关心和忏悔都省了,还落井下石,甚至肆无忌惮地嘲笑她。 沈姒觉得自己从前对他变态的程度认识还不够,他简直禽兽不如。 她抬眸,面无表情地拍掉了他的手,“你就丧心病狂吧你。” 她还磕坏了一只鞋跟。 在办公室被他翻转过来时,她的脚踝搭在他肩上,随着他晃动。后来绑带不知道怎么就松了,高跟鞋砸在了地面上,磕坏了一只鞋跟。 她自顾不暇,当时哪有心情管一双鞋啊?但现在想想,全是面红耳赤。 “真的不喜欢吗?”齐晟看她面上薄红渐染,微妙的勾了下唇,眸色深了深,“你当时明明绞得更厉害了。” 沈姒在心底“我靠”了一下,实在听不下去。她赤着脚踹了下他的膝盖,忍无可忍道,“闭嘴吧齐晟,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终于没再继续这个羞耻的话题。 齐晟看她在房间里睃巡了一圈儿,在柜子上摸起一个镯子,他朝后仰了仰身,闲散道,“你决赛结束后,跟我回燕京一趟,我带你回家。” “回躺家还特地通知我干嘛?”沈姒觉得他莫名其妙,将莹润剔透的镯子往手腕上套,“反正之后没什么事,我住哪边都行。” 在某种程度上,齐晟是个非常难伺候的主儿。他不愿意住酒店,就在全国各地甚至国外买豪宅,一般去港城就住在太平山顶,去沪上住在檀宫别墅,回燕京就住在西城四合院。 所以她跟了他的这些年,基本也没再住过酒店。 话刚问完,沈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 “我带你见我爷爷。”齐晟淡道。 沈姒身形顿了下,转了下腕间的手镯,也没给出什么反应。 齐晟站直了,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怎么不理我?” 沈姒直勾勾地看着他,温温婉婉地说道,“我就是在想,万一你家里人不满意我,会不会开一张支票让我离开你?” 话是玩笑话,有点紧张和担心也是真的。 齐晟虽然浑了点,但她能感觉到他家里规矩森严,也听说过齐老爷子一生戎马,地位放在古代那就是封疆大吏。老爷子惯来铁血手腕,万一不太看好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强行拆散。 算到这儿其实有些奇怪,她跟了他这么多年,搅黄了他的联姻,都安然无恙。 他家里人好像也没有明确干涉过他。 也不知道是真不干涉,还是他处理了,她从来都不知道。 “你会收吗?”齐晟视线下撤,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 “当然不会。”沈姒斩钉截铁。 齐晟还以为她要义正言辞地保证“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 然而并没有。 “开支票并不具有法律效应,得签订一堆乱七八糟的补充手续,不然报个警就能把钱财追回。到时候我不仅收不到钱,还可能惹官司。” 沈姒非常清醒地跟他分析,“再说,一张支票能值几个钱?我要是图钱,当然要钓牢了你这个靠山,对吧?” 齐晟拨了下沈姒的小脑袋,“你应该跟我说,你很爱我。” “你一个大男人还执着什么甜言蜜语?”沈姒笑着感叹了句“幼稚”。 齐晟握住她的后颈,稍一用力,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嗓音又低又哑: “想钓我还这么不识趣?” “不识趣您不也一样喜欢吗?”沈姒又柔又乖地瞧着他,一双含情眼最要命,不经意的抬眸就让人销魂蚀骨,“我还以为您乐在其中呢,三哥。” 她生来就有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妩媚和丽色。 他也的确,食髓知味。 纽约的行程主要围绕ai融资和空中交通领域研发项目展开。 ai新起之秀cosen展开a轮融资,蓝核美国分部基金领投,d.s.资本、云锐旗下明和中盛、红枫资本几家跟投,视察会议后会在纽交所上市。 其次是傅少则所在华控航空近期关注的项目城市空中领域交通。不少国家的航空安全局已开启设计认证程序,蓝核投入了资金,华控航空和华晟旗下航空的团队负责研发空中汽车,预计将在三年后投入使用。 会议结束后,安排了科技展。 五光十色的沉浸式科技展厅,多功能区光怪陆离,能近距离体验科技化,全方位展现本次投资的科研方向和理念,炫酷感和未来科技感十足。 “纽约这边已经成立了134人的科研团队,”对方项目组负责人对着全息投影汇报道,“未来几年,会将投资主要应用在芯片、算法、结构、电机等核心技术的研发上……” 沈姒看着展厅内的全息影像,略微有些出神。 齐晟倒是一样闲散又漫不经心,但总能抓到对方话里的关键点,几个问题下来,本来是一场轻松的参观,对方也始终悬着一颗心,不敢怠慢。 他甚至还有精力关注到她,眸光微敛,“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沈姒朝他靠了靠,压低了声音,“就是好奇,这项技术你怎么没在超跑方面投入使用?” “嗯?”齐晟捏了下她的手腕。 沈姒蛮认真地跟他分析,“空中汽车如果投入使用,前期的成本压不下去,应用在超级跑车定制服务里,反响肯定不错,不过在大众市场方面,在短期内可能普及不开,” 她思量了下,“不过蓝核目前的投资战略也没问题,欧美航空安全局都有意规划空中交通领域,长期来看,分第一杯羹肯定是值得的。” 齐晟看着她,嗓音沉沉地笑了声。 他这一笑,整个展厅里的视线齐刷刷地聚拢了过来。 也不怪所有人反应都这么剧烈。齐晟实在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出个什么差错。 对面的负责人因为没回答上来他的一个提问,正冷汗涔涔,忽然见齐晟笑了,还是那种“很温柔很宠溺”的笑,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齐晟态度却淡,“继续。” 负责人大脑高速运转,只当做没发生这个插曲,继续汇报。 沈姒暗地里扯了下他的袖子,有些莫名,“怎么笑我?” “没笑你,”齐晟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只是欣慰,小徒弟知道动脑子了。” 汇报结束后,合作方送来一辆超跑,沈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一辆粉白相间的兰博基尼。 定制款,所以颜色特殊,配备防弹玻璃、专业音响设备、声控指纹系统,以及他们今天参观的飞行功能。 “看来是我班门弄斧了。”沈姒纤眉轻轻一挑,“什么时候定制的?” “夫人,蓝核在三年前就和华控签订战略合作,去年年底申请了汽车飞行技术方面的数十条专利,”总助在一旁汇报,“所以今年年初已经与大众集团旗下保时捷、兰博基尼、布加迪和宾利签订了定制超跑合作。” 沈姒敲了敲车身,蛮感兴趣。 也对。 她稍微一想就能考虑到的问题,蓝核总部的投资战略顾问和市场部进行数据分析时不可能考虑不到。 齐晟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忽然俯身撑在她身侧,“很喜欢?” 旁若无人的亲昵。 所有人都很识趣,工作内容结束,展厅很快空了下来,只留两个人。 沈姒很坦然,“我还以为,你本来就打算送给我呢。” “送你可以,”齐晟抬手勾她的下巴,“看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他还没来得及逗逗她,沈姒试着唤了一声“启动”。 车子的引擎声忽然响起,两个字唤醒了沉睡的兰博基尼。 就知道,她的声纹已经录入了。 “好处?”沈姒这才气定神闲地笑了笑,纤细的手指勾着他领结绕了绕,松开时指尖划落,一直到他劲瘦的腰腹,“你在暗示我车震吗?” 她太知道怎么撩他起兴。 意料之外的主动,齐晟一把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 然而不等他做出点什么过分的事,沈姒推了下他,直接拉开车门钻进了驾驶座,落了锁。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利落。 她将他拒之车外。 齐晟眸色沉了三分,“沈姒。” “我以为经历了上两次,你有经验了。”沈姒一脸遗憾地看着他,“既然想做坏事,你就不该先送我车。不然也不至于,我故技重施你都被耍。” 她不止学聪明了,还得瑟得快要上天了。 “……” 齐晟漆黑的眼沉静,心平气和地敲了敲车窗,“我看你欠教育,沈姒。” “我也是为了你着想,三哥,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不太好吧?再说工作了一天你不累吗?”沈姒特体贴特温柔地提议道,“我出去兜个风,您回去好好休息,别想东想西。” “我给你三秒钟时间下来,沈姒,”齐晟慢条斯理地拨动了下腕间的佛珠,嗓音又缓又淡,淡得像没有语气,“不然我让你在车上长个记性。” 沈姒心尖颤了下,莫名有点发怵。 对面已经落下倒数地声音,“三。” 还没等剩下两个数出口,沈姒也没做出个什么选择,手机振动着响铃。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借着接听电话摆脱了这个坑爹的局面,“喂?” 只几句话的功夫,沈姒的脸色变了,越来越凝重,“你说什么?” 通话的声音不高也不低,隐约能让人捕捉到几个词,似乎提到了“遗产”什么的。不过沈姒的反应很淡,挂断电话时,也只跟他说了一句: “我可能得先回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的,今晚的明早补上 p.s.文中ai和飞行汽车等相关知识来源网络。感谢在2021061621:31:032021061923:1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甜系婉儿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抹茶泡芙2个;寻常、诶是二霖、小朋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柾国罗娜吴磊7130瓶;乐丶小兔60瓶;4535420625瓶;幸运距离20瓶;如果一切都还如旧14瓶;because、10瓶;无余岁、淡然9瓶;阿易8瓶;尘不到6瓶;.、晴儿、蓝二二二二二、容与、茶茶5瓶;酸酸是我、赞宝贝4瓶;18度葡萄3瓶;jzzz不吃菠菜、诶是二霖、没有例外2瓶;小婷baby、onl、天菜、御你奶茶、曦、f、桃桃果茶子、39727231、seiichi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4 章 特殊遗产 联系沈姒的是一名律师,两三分钟时间解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小姐,我是林姝丹女士生前的委托人,您现在有时间吗?”律师开门见山,“我这边可能需要您配合一下,来医院做个鉴定,确认一下您和林姝丹女士的关系,希望您能来。” 沈姒对颜家的一切都很反感,“你可能联系错了人了,我并不想跟颜家任何一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您先别挂电话,沈小姐,”律师抢在她挂断电话前,又快又地说道,“林姝丹女士为自己的女儿留下了一笔隐藏遗产。前段时间颜志南先生带着一个女孩说是林女士的女儿,在我绝对信得过的检验机构做鉴定,第一次结果是对的,可我私下亲自取证验了第二次,这两个人毫无关系。” 律师的意思很明显,既然第一次的结果无误,不是造假,那真正的继承人就是另有其人。 颜家的企业濒临破产,颜志南想要用前妻的遗产救急,找了个人冒充沈姒,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了沈姒的东西,验dna时动了手脚。 简单猜测,颜志南前段时间来见她,根本不是想挽回她的心意,可能就是想找人冒充她,需要利用她完成后续dna证明,侵吞前妻的资产。 本来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可惜沈姒之前委托过的律师从中搅了局。 虽然沈姒的委托已经结束,但沈姒每次给他酬劳都很阔绰,合作得愉快,他也自然念人好。所以事务所所有跟颜家有关的案子,他都留意了。 在知道颜志南悄悄认回了一个女儿,要继承前妻留下的遗产时,律师就知道不对劲了。 他提醒同行再验一遍dna,冒充的女人跟颜志南果然匹配不上。 电话因此打到了沈姒这里。 听沈姒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齐晟微蹙了下眉,“遗产?” 她的身世齐晟让人查过,不过他当年怀了私心,不想让她认回,没查到底就让人停手了。前段时间因为颜若又细查了一遍,但遗产这种并不会刻意宣扬的事,很容易被忽略掉。 “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回国吧,断了颜志南的念想,”沈姒的语气轻淡,眸色却冷了下来,“这笔钱怎么处理日后再说,但是颜家,一分钱都不配得到。” 在她第一次委托律师调查颜家时,她隐约猜到了自己和颜家的关系,匆匆结束了委托,就是因为不想扯上关系她实在想不明白,颜家明明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的贫困家庭,那什么样的父母,会去遗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并且二十几年都没想过要寻回? 也许就是单纯不想要她了。 沈姒没因为这种事怨憎什么,毕竟十几年来,她的养父母对她很好,养恩早已超过了生恩,她也知足。但她也没宽容大度到,对遗弃自己的父母说一句体谅,感恩戴德。 既然一早就断掉了这份亲情,那么形同陌路,就是最好的结果。 真正让她对颜家深恶痛绝的是颜若一番恶心人的操作,和自己的生父显而易见的偏心和利用。 三年前,颜家势颓,想拿她做讨好齐晟的工具;三年后,颜志南亲自找来,对她说几句好话,也只是为了颜若开脱,要她放过颜家;而现在,还想利用她拿到前妻的遗产。 沈姒对颜家一分一毫的怜悯和好感都没了,她甚至觉得颜家落魄是罪有应得。 齐晟注意得到她的情绪变化,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替她安排了一下,“我让何列跟着你,有什么事你交代他,处理不了就联系我。” 沈姒也没跟他矫情,“好。” 大约是怕她心情不好出什么事,齐晟将她送到机场时,差点结束行程。 “我真没什么事,你不用因为我影响工作,”沈姒的语气十分平静,“说实话,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期待所谓的血缘关系的亲情了。” 她抱怨了句,“就是有点可惜,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有玩个不一样的约会,结果大好时光全浪费在路上了。” 齐晟抬手拨了下沈姒的小脑袋,嗓音低沉,“陪你不算浪费。” “原来你这么会说话?”沈姒纤丽的眼眸轻轻一眯,似嗔似怪地说了句,“那你以前就是在敷衍我呗。” “也不能叫敷衍,沈姒,”齐晟看着她,下意识就放缓了语速,嗓音低得让人心口一颤,“遇到你之前,我又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遇到她之后,他才开始试着去爱。 回国之后,事情处理得非常快。 dna鉴定一共有两轮,第一轮不到一天就能出结果,第二轮只是再次排查。所以基本确定沈姒和林姝丹的血缘关系。其间颜志南一直想跟她联系,也许是想打感情牌,也许还怀着别的目的,但她没给机会。齐晟的人挡在那,颜家人连她的面都没见到。 “沈小姐,竟然已经确定了,您和林女士的关系,关于遗产的事,我要跟您聊一下。”律师翻找文件,“我受林女士生前委托,替您保管该继承的财产,现在也是时候转交给你。” 律师话刚说了一半,文件还没递过去,沈姒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其实这笔遗产,我并不想要。” 这回律师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沈小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沈姒扫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文件,没接,“我来,只是不想便宜颜家,让颜志南得到这一笔财产。” 她的语很淡然,也很明确,“我的生母,跟我没有几天相处的时间,我也没尽过孝道,所以……” “沈小姐,您可能误会了。”律师反应过来她在耿耿于怀什么,面色沉重地说道,“林女士生前委托我的时候,已经有轻度抑郁的征兆,她遗弃您的时候,精神情况不太好了。 也许你觉得她没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但她的初衷也许并不是想抛弃你,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沈姒动作稍稍顿住。 律师递过来一本日记,“我想你可以看看这些,也许能消除误会。” 沈姒盯着面前发黄的日记本,虽然妥善保管,但纸张因为经年累月有些破旧。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会儿,她才慢慢地翻开了日记本。 2000年9月18日 妈妈下午去做检查才知道,原来你已经陪了妈妈两个月了。 原谅妈妈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时并不是那么开心。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这个时候你来到我的身边,妈妈突然不知道怎么选择了。 2000年9月29日 一个人去看花样年华,可能看得太认真了,也可能是宝宝很乖,今天都没感到太强的妊娠反应。 “我从来没有想到,婚姻会这么复杂。还以为一个人,做的好就行了。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单是自己做的好是不够的。”是啊,何况从一开始,那个人的船票就没想过留给我。 2000年10月4日 宝宝是不是很喜欢晒太阳啊?每次带你出去遛弯,你就会很乖。 ………… 2000年11月3日 今天过马路的时候走神了,你突然闹得很厉害,妈妈停下来时有辆车从眼前擦过。是你在保护妈妈吗? 我这一生不信神佛,忽然觉得,原来冥冥之中也有安排。谢谢你来到妈妈的身边,妈妈有你就够了。 2000年12月24日 平安夜,南方看不到雪真的好可惜,等你长大了,妈妈带你去滑雪。 2001年1月24日 今天是新年,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我总是睡不着,记不清多久了,我最近好像很焦虑。 从新年开始,日记陆陆续续的少了,内容也越来越压抑。 直到最后一篇: 2001年8月6日 我睡不着,总是想哭,总是很焦虑,开始忍不住回想以前的事。我好像变得不正常,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很累,很想结束这一切。 可你怎么办呢? 女儿,你还那么小,那么小……妈妈想陪你一起长大,想看你念书、恋爱、结婚,可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好像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背面是满页的“对不起”。 有些字模糊了,但当时太用力,几乎划破了泛黄的纸张。 “当初林女士在海上轻生,团队找不到尸体,也都找不到你,”律师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讲述当年的事,“林女士当时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所有人都不确定您的母亲有没有带你走。” 他沉声道,“也许一开始是想狠心,可轻生前到底舍不得,才会遗弃你。 律师点了点遗传协议,“何况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将自己名下的财产转给你。也许她一开始就有预感,才会想趁着意识清醒,为你安排好一切。” 沈姒怔了下。 她从没想过,有记忆后再未谋面的生母,早早的替她铺好了一条路。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总助,一直笔直地站着,将一切尽收眼底。他面上没什么情绪,但手指一刻都没停过,实时将所有消息传递了出去。 天色并不太好,阴沉沉的,整个城市像是加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 刚到家的功夫,外面大雨倾盆。 秋日的雨像加了冰的威士忌,又寒又烈,被风一吹有些刺骨的感觉。迅疾的雨势将整个世界迷潆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五光十色的广告站牌和城市灯光都被浇灌得冰冷。 从事务所带回来的遗产的转让协议就扔在沙发上,还没有拆开看。 沈姒坐在地毯上,手指勾着啤酒罐的拉环轻轻一拽。她翻了翻日记本,挨着把所有的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盯着满页的“对不起”发呆。 她没想过,自己曾被人这么爱过。 她的心情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莫名其妙想给齐晟打个电话,打电话拨出去的一瞬间就被挂断了。 也许他在开会。 沈姒灌了几口酒,将空掉的易拉罐扔到一边,心情完全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乱。她微叹了口气,环抱着膝盖,闭着眼睛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外面大雨如注,落地窗将所有的声音和雨夜的寒冷隔绝在外。卧室内早已昏暗下来,但沈姒懒得起身开灯,所以光线灰沉沉一片。 咔哒 卧室门忽然被人推开。 沈姒以为是阿姨来叫自己吃饭,懒得抬头去看,只疲惫地说了一句,“我这会儿不饿,不想吃饭,周姨你一个人吃吧,不用叫我。” 对面没有人回应,只有卧室的灯啪地一声被按开,光线如瀑。 沈姒诧异抬眸。 毫无防备间,她对上一双漆黑而沉冷的眼,身形稍稍顿住。 齐晟就站在她对面,长身而立。 他站在走廊的昏光和明光之间,身形颀长,周身冷肃。利落的碎发下眉眼如漆,五官的起转承合都很惹眼,只是因风尘仆仆,气场有些沉郁。 “齐晟?”沈姒张了张唇。 某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喝酒喝傻了,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就在她傻里傻气地试图判断眼前的一幕是否是幻觉时,对面的人径直已经朝她走过来了,停在她面前,遮住了她视线里的所有光线和事物。 齐晟单膝蹲在她面前,手腕闲散地搭在膝盖上,一手去捏她的脸颊。 “几天没见,你傻了?”他的嗓音微冷带沉,有点哑。 说这话的同时,齐晟的视线在沈姒身侧一掠,瞥见一堆空掉的易拉罐,横七竖八地扔在地毯上。 他微蹙了下眉,眸色沉了下来,语气有点冷,“谁让你喝这么多酒?” 沈姒忽然就绷不住情绪了。 她扑进他怀里,一把抱住了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姒姒没期待过钱,她只难过过自己被遗弃。所以对她而言,那本日记比那笔钱的冲击力更大,虽然她被遗弃的时候年纪小,对自己的生母没有印象。这些年也看开了,没那么执着于血缘关系了,但是知道自己曾被人珍视过,很难没有触动。 还有一章,今天结束还早,我继续搞。 感谢在2021061923:12:372021062020:1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抹茶泡芙、hiahia2个;寻常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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