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恶女敲门》 第 1 章 纪女侠变身 武当山下,鹿鸢已在山门前徘徊了小半日。她低着头,时不时叹口气,神情苦恼。 莫声谷外出归来,远远看到山门前站着一个姑娘,他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于是加快脚步。 “纪姑娘?”莫声谷认出鹿鸢,又惊又喜,“果真是你。” 鹿鸢见到莫声谷,眼睛微微睁大,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 莫声谷以为鹿鸢不记得他了,忙拱手说:“在下莫声谷。”又指指山上,笑道:“排行老七。” 鹿鸢点头笑了笑,“莫七侠。” 莫声谷她还是认识的,方才只不过乍一看到,愣住了。 “纪姑娘来武当......”莫声谷眼珠转转,笑容变大,“是来找我六哥的?”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偷偷打量鹿鸢的脸色,心道,纪姑娘是灭绝师太的高足,性情难免有几分随她师父,纵然她与六哥是未婚夫妻,也未必会喜欢这种玩笑。 “啊!我路过。”鹿鸢突然提高嗓门。 莫声谷讪讪地挠了挠头,招呼鹿鸢上山。 “我还有事,就不上去了,你帮我把东西交给殷六侠。”鹿鸢连连摇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她在山下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想找个武当弟子捎两样东西,没想到把莫声谷等来了。 莫声谷一听,顿时明白了。这哪里是路过,这分明是专程来找六哥的。 制止住还要往出掏出东西的鹿鸢,莫声谷好说歹说邀她上山,“六哥就在山上,你亲手交给他不是更好。” 鹿鸢也知道躲不过,在殷梨亭的亲师弟,武当莫七侠面前,她没有理由推托,只好硬着头皮上山。 山路上,莫声谷问起鹿鸢近况,“这两年一直没你的消息,六哥急得很,你还好吗?” 那年灭绝师太在天鹰教中了埋伏,纪晓芙舍命断后,从此便没了音讯。武当给峨眉发信,关心纪晓芙的去向,皆石沉大海。殷梨亭亲赴峨眉,正赶上灭绝师太闭关,也不知是真闭关还是假闭关,反正是一句有用的话都没问出来,就被打发了。 鹿鸢举目看向山顶,轻轻回了一句,“我没事。” 莫声谷一听,拧紧眉头愣了一会儿,再开口语气深沉了许多,“纪姑娘,你若在外面受了委屈,尽管说出来。” 峨眉对纪晓芙的生死去向闭口不谈,好似没她这个人一般。江湖传言虚虚实实,纪晓芙被困天鹰教之后的经历,甚至跟明教大魔头杨逍扯上了关系。 莫声谷不好奇真相,他只是关切一个遭遇过劫难的姑娘,这姑娘是他师兄的未婚妻。 “六哥......”想到他那师兄性子软,不是个会给人撑腰的,莫声谷挺挺身板,晃晃脑袋把自己加了上去,“和我为你出头。” 鹿鸢看他一眼,笑了。心说莫声谷举止大方,性情开朗,殷梨亭跟他一比,倒像个大姑娘。 莫声谷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说得很坦荡很义气,可鹿鸢一笑,把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张张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鹿鸢问:“张五侠有消息了吗?” 听到张五侠三个字,莫声谷一下愣住,表情瞬间变得凝重,末了,他长长叹了口气。 两年前天鹰教在王盘山举行扬刀立威大会,张翠山和天鹰教大小姐殷素素被谢逊劫持出海,遭遇海难,三人连同屠龙刀一并失踪。 “张五侠吉人天相,你们一定会团聚的。”鹿鸢柔声安慰。网首发 莫声谷不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安慰,可仍旧心头一暖。他看着鹿鸢泛着柔光的侧脸,心说六哥好福气,能娶到纪姑娘这样人美心也美,脾气还好的姑娘。 不过话说回来,能和六哥这样痴心一片,温柔体贴的男人结为夫妻,纪姑娘又何尝不是行了大运呢。 .................... 到达半山腰的宫观,莫声谷请鹿鸢进客殿,命道童上茶,他去叫殷梨亭。不一会儿,就拖着羞得满面通红的殷梨亭回来了。 鹿鸢看到殷梨亭,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自觉地开始搓手。 “纪姑娘,人我给你带来了,你们慢慢聊。”说完,莫声谷把殷梨亭往前一推,冲鹿鸢眨眨眼,转身跑出门,顷刻间没了影。 留下鹿鸢和殷梨亭两个人,气氛在一潭死水和一锅热油之间反复横跳。 殷梨亭手脚僵硬,低着头不敢看鹿鸢。他做梦都没想到他那失踪两年,让他牵肠挂肚的未婚妻会来找他。鹿鸢的突然出现和两个人的独处让殷梨亭不知所措,他一边努力让自己降温,一边在心底埋怨莫声谷把他丢下。 七弟若能留下来缓和几句就好了,也不至于教笨嘴拙舌的他慢待了贵客。 鹿鸢见殷梨亭如此情态,倒是松了口气。她走过去,拿出一封信和一只长条锦盒,送到殷梨亭面前。 殷梨亭怔怔接过,瞅瞅手里的两样东西,又抬起头看看鹿鸢,整个人都烧透了,快冒烟了。 “殷六侠,你......”鹿鸢迟疑了一下,暗暗叹了口气,把到嘴边的好人卡换成一声“珍重”。 说完,她冲殷梨亭欠欠身,疾步而去。 莫声谷听说鹿鸢走了,一头雾水地回到客殿,嘟囔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纪姑娘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倒是留人家吃顿饭呀。” 他发现殷梨亭手里拿着一只锦盒,锦盒下面还压着一封信,不禁好奇问:“六哥,这是什么?” 殷梨亭张张嘴,露出一抹傻笑,“晓、晓芙给我的。” 说着他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分量十足的金簪,他愣了愣,又去拆那封信。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莫声谷装模作样地摇头,啧啧调侃,“这是女人戴的,你又用不着,纪姑娘可真是......” 话没说完,就见殷梨亭脸色大变,面如死灰。 莫声谷心一沉,紧忙问:“怎么回事?” 殷梨亭浑身颤抖,失声痛哭。莫声谷那他没办法,抢过那张信纸,飞快读了一遍,读完大吃一惊。 “退婚?”莫声谷的叫声在客殿回荡。 信中,鹿鸢告知殷梨亭她决定解除婚约,并以极低的姿态表示一切责任在她。当初二人订婚,殷梨亭的聘礼是一支金簪,原物放在峨眉,鹿鸢另买了一支当作聘礼退还。 “为什么?她刚才是怎么跟你说的?”莫声谷接连追问。 殷梨亭泣不成声,“她只叫我......多保重。” 莫声谷又气又愁,气的是那女人背弃婚约,这婚说退就退,一封信就想把人打发了,愁的是他这性格软弱的师兄,见了自己的未婚妻话不敢说,被退了婚就只知道哭。 他一拍大腿,急道:“六哥,你快别愣着了,赶紧把人找回来问清楚。” 殷梨亭从莫声谷手里拿回那封信,泪眼婆娑埋头又看了一遍,看完哭得更伤心了。 莫声谷认命捂住脸,就知道不能指望他这个傻哥哥,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好!你不去我去!”莫声谷咬牙跺了跺脚,转头冲出门去。 .................... 怕鹿鸢走远,莫声谷飞奔下山,一口气追了五里地,就在他以为自己追错方向的时候,偶然间一个回眸,隔着一片绿油油的麦田看到了鹿鸢的身影。 鹿鸢步履匆匆,专挑小路走,还一度用上了轻功,就是怕有人追上来多做纠缠。 “你站住!”莫声谷大喊一声,足尖轻点麦芒,仿佛一阵疾风从麦田上空掠过。 第 2 章 纪女侠变身 “把话说清楚!”莫声谷拦住鹿鸢的去路。 四下扫了一圈,确认追上来的只有莫声谷一人,鹿鸢心下有些不以为然,“没什么好说的。” 莫声谷执着地盯着鹿鸢,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鹿鸢轻轻叹了一声,表情透出无奈,“我跟你师兄不是同路人,多做纠缠,对谁都没好处。” “这话当初谈婚论嫁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莫声谷质问。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鹿鸢的眼神冷下来,幽幽注视着莫声谷,“不高兴?” 在这件事上,她只对殷梨亭一个人有耐心。 莫声谷一下怔住,面露茫然。 “我只接受殷梨亭的不高兴。”鹿鸢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每说一句,就向莫声谷逼近一步,“至于你,背后发两句牢骚,我听不见也就罢了。” “当着我的面,把你的不高兴给我憋住了,别逼我扇你。” “哈?”莫声谷大受震撼,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女人中邪了?要么就是被妖孽附身了,对,一定是这样......总不能是他自己犯了癔症。 鹿鸢冷笑一声,绕过莫声谷,继续向前走。 莫声谷下意识转身,跟着鹿鸢。鹿鸢全然无视他,就这样走到一个岔路口,莫声谷猛地回过神来,握紧拳头大声对鹿鸢说:“好!你不说清楚也没关系,我就跟着你,跟你回峨眉,找你师父讨公道。” 鹿鸢没吭声,但也不是毫无反应。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仿佛在说“我身边有一条会说人话,还异想天开的傻狗”。 依着鹿鸢的方向,二人披星戴月赶了一夜的路,期间没有任何交流。莫声谷是憋着劲,要跟鹿鸢杠到底,而鹿鸢的态度则是你我虽然同处一个空间,但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第二天晌午,莫声谷拖着疲惫的身躯,腹中不知是第几次传来一串空响,这一次,鹿鸢瞥了他一眼,发出“嗤”地一声嘲笑。 前面有家客栈,三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一片荒地上,再往前就没有林道了,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鹿鸢决定在此投宿,好好睡一觉,最好明天能有过路车马捎她一程。 墙根下有一口井,莫声谷口渴难耐,一路小跑到井边打水喝。鹿鸢进了客栈,向掌柜要了间房,然后找张桌子坐下,开始噼里啪啦点菜。 客栈的生意还好,在鹿鸢进去之前,已经有两桌客人了。掌柜听鹿鸢点菜听到一半就开始犹豫,他委婉劝道:“姑娘,你一个人点这么多恐怕吃不完。” 鹿鸢看掌柜一眼,笑了,笑得很和善,她悠悠回道:“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一个傻子。” 说话间,莫声谷走进来,不拘小节地用袖口抹了把下巴上的水,他在门前稍作停顿,找到鹿鸢,顺理成章走到鹿鸢这桌坐下。 喏,你看,没骗你,鹿鸢抛给掌柜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掌柜一边讪笑一边点头哈腰,转身叫厨房做菜去了。 莫声谷抱臂审视鹿鸢,若有所思。其实他听到了,那声“傻子”。 鹿鸢给自己倒了杯茶,第一口就喝了一嘴碎茶渣子。 “退婚的事,你爹和你师父知道吗?”莫声谷小声问。 “呸!”鹿鸢扭头吐掉茶渣,没好气地回道:“不知道。” “你瞒着他们?”莫声谷傻眼,他猜得出这背后另有隐情,但没想到会是鹿鸢一个人的决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哐”一声,鹿鸢撂下杯子,惊得其他桌的客人齐刷刷看过来。 “你什么毛病?”鹿鸢在嬉笑与怒骂之间来回变脸,“我的终身大事,不由着我的性子,难道要由着你的性子?” 客栈大堂变得很安静,准备上菜的掌柜刹住脚,默默退了回去。 莫声谷倒吸一口气,撑住桌子扶额,恰到好处地遮住脸,也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想息事宁人。 菜品陆续上齐,鹿鸢伸筷夹菜,想到饱餐一顿后就可以上楼呼呼大睡,不禁面露愉悦。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莫声谷冷不丁冒出一句,声音闷闷的。 鹿鸢手一抖,筷子一松,一整颗肉丸子啪嗒一下掉到米饭上。她慢慢转过头,动手扯莫声谷头发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盘旋,最后她笑眯眯地打量莫声谷,饶有兴致地问:“我以前,是怎样的?” 莫声谷身上有股愣劲儿,跟他师兄不是一种愣,是那种野愣野愣的劲儿,比她想象中的要有意思。反正不管怎样,莫声谷现在消耗的是她对殷梨亭的歉意,消耗完了,就两清了。 “你以前看上去很平和。”莫声谷嘟囔完,端起碗扒了一大口白饭。 时至今日,这女人的言行举止完全超乎他的想象,极其魔幻。 “以前?哈......”鹿鸢怪笑,低下头撩了撩鬓边的碎发,“我装的。” 刚吃下一根青菜的莫声谷陡然睁大眼睛,停止吞咽动作,甚至一度有反刍的迹象。 装的?还可以这样解释? 所以,不是他犯癔症也不是她中邪,而是这女人确确实实有两幅面孔,随心转换。 莫声谷突然觉得他六哥被退婚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看来,这两个人的确不太合适。 沉默,是鹿鸢与莫声谷之间最和谐的状态。接下来,二人在平静而和谐的氛围中将满桌菜一扫而光。 鹿鸢率先起身走向柜台,接过掌柜殷勤递过来的房牌。 “也给我来一间。”莫声谷隔空招了下手,神情有些倦怠。 掌柜脸上的肉抽了抽,陪笑道:“公子,小店客满,最后一间房给您这位朋友了。” 鹿鸢一听,乐了。回头一看,不出所料看到莫声谷懵怔的脸,“听见没,这儿没你住的地方,趁早回去吧。” 莫声谷气笑了,倒不是因为鹿鸢调侃他,而是觉得掌柜在耍他,“就这么几个人,你跟我说客满?” 掌柜苦下脸,指指楼上,“公子,小店确实客满,要不您等等?兴许一会儿有客人退房。” “回去吧。”鹿鸢语重心长,又似乎不想掩饰幸灾乐祸的本意。 打道回府对莫声谷来说,根本不现实。他已经赶了一夜的路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是睡马棚他也得留下歇一晚再走。 说来也巧,楼梯间响起一串脚步声,两个背着行囊的汉子走下来。鹿鸢刚走到楼梯口,见有人下楼便又往后退了两步避开。 掌柜一下子兴奋起来,因为根据他的经验,这两个汉子肯定是要退房。 交错间,两个汉子的脸从鹿鸢的视野中一晃而过,几乎同时,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两个汉子没去柜台结账,这让满心期待的掌柜有些失望。他们一边走一边寻觅,似乎想找张桌子坐下,吃点东西再启程,可之前在店里用餐的两桌客人已经走了一桌,现在大堂空荡荡,空桌椅随处可见,也不知他们在挑拣什么。 起初,莫声谷对两个汉子的注意只源于他对一间客房的期望,直到,鹿鸢动了。 鹿鸢不仅动了,她的目光像锁定猎物一样盯住那两个汉子的背影。她一动,莫声谷敏锐地发现,那两个汉子也随之变得紧绷。 瞬息之间,也分不清是谁先发动的,两个汉子夺门而出,鹿鸢扑了上去,她没急着拔剑,而是顺手从桌上抄起一只盘子。 不明所以的莫声谷跟着往外跑,等他跑出去的时候,鹿鸢已经摁住一个了,另一个不愿弃同伴而去,还想与鹿鸢周旋,被飞来的盘子砸得眼冒金星。 “你仇家?”莫声谷干巴巴地问。 “他们是天鹰教的。”鹿鸢踢了脚下的人一脚。 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句话仿佛一句暗语,此言一出,客栈二楼、三楼的窗户齐开,嗖嗖跃下数十人。 这些人身穿道袍,胸前印有八卦图,为首的高声叫道:“白龟寿,我看你今日往哪里逃!” 第 3 章 纪女侠变身 认出来人的装扮是华山弟子,鹿鸢不动声色,将踩在俘虏身上的脚抬高几寸。 白龟寿?是那个扬刀立威大会幸存者中唯一神志清醒的天鹰教玄武坛坛主? 当年前往参会的武林人士,半数为谢逊所杀,半数承受不住谢逊的狮吼功,变得痴傻。那天会上发生了什么,除了生死不明的谢逊、张翠山和殷素素,就只有白龟寿知道了。 为首的华山弟子认出莫声谷,神色一紧。 此人名叫高贺,是华山掌门鲜于通的首徒。莫声谷对高贺微微颔首,波澜不惊。华山派如此兴师动众,可不是为了铲除邪道,捉拿区区一个天鹰教的外坛坛主,而是想要从白龟寿口中挖出屠龙刀的下落。 对于莫声谷和华山派的人来说,事情发生得很突然,鹿鸢之前的气势太足了,那天鹰教的汉子在她脚下就像一只徒然蹬腿的乌龟,谁也没想到,眨眼的工夫乌龟变泥鳅,从鹿鸢脚下溜之大吉。 鹿鸢被掀得身形不稳,撞到莫声谷身上。 莫声谷扶了鹿鸢一把,转头去抓那汉子的背心,不巧的是鹿鸢一个趔趄,又撞了他一下。莫声谷分神,见鹿鸢捂着肚子弯下腰,以为她受了伤,忙俯身去看。如此一来,失了先机,教那两个天鹰教的汉子逃之夭夭。 “追!”高贺疾声令下,率人追出去之前,瞪了莫声谷和鹿鸢一眼。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绝对要发作几句。那个女人也就罢了,堂堂武当莫七侠就这两下子?滑天下之大稽。 此时的莫声谷没心情理会谁往他身上瞪了几眼,鹿鸢的脸色不太好,捂着嘴要吐不吐,莫声谷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中毒了。 待华山派的人尽数走远,鹿鸢直起腰,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你没事?”莫声谷问。 鹿鸢摇摇头,“没事。” 莫声谷皱眉,再次强调:“真没事?” 鹿鸢摸摸肚子,整个人懒洋洋的,撇嘴嘟囔:“刚吃完饭就运动,有点反胃。” 莫声谷恍惚了一下,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可以捕捉到什么,他却没有往下深究,只是匆匆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哎,你去哪儿?”鹿鸢问。 “我去看看......”莫声谷头也不回,朝殷无福、殷无禄逃走的方向指了指。 鹿鸢了然,慢慢悠悠地说:“屠龙刀只有一把,那么多人根本不够分,你还去凑热闹?”更新最快的网 莫声谷闻言叹气,他停下脚步,露出无奈的表情,回头对鹿鸢说:“我想找白龟寿打听一下五哥的下落。” 屠龙刀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可在他看来,却是害他三哥终身残疾、害他五哥生死未卜的祸源。他对屠龙刀,没兴趣。 听到这句,鹿鸢终于忍不住笑了,招手叫莫声谷回来,“那两个人是天鹰教的不假,可一个叫殷无福一个叫殷无禄,哪有什么白龟寿。” 莫声谷怔怔望着鹿鸢,电光石火之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你装的?”他脱口而出,像指认凶手一样指着鹿鸢,“你什么事都没有,你故意把人放走?” 从头到尾,没有意外,全是她搞出来的小动作,目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走殷无福和殷无禄。 “没有啊,我刚刚确实有点反胃。”鹿鸢用手扇扇风,一脸无辜地望着天,小声抱怨:“吃多了,我也没办法......” 莫声谷哭笑不得,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只装了那么一小会儿,华山派的一走,就开始心不在焉地敷衍他,开始把“我演你”写在脸上。 客栈掌柜见鹿鸢和莫声谷回来,一脸愁容顿时转换成满面堆笑。前头那两个客人没付账就跑了,瞧那阵仗,他追不上,追上了也不敢讨要,幸好这两单生意没跑。 “老板,现在有空房了吧。”莫声谷道。 “有了有了,我这就上去打扫,公子稍候。”掌柜拿起一条粗布手巾,麻利地甩到肩上,蹬蹬上楼。楼梯上到一半,掌柜突然停下来,回头笑得谄媚,支支吾吾地问:“敢问二位,刚才那顿饭算在谁账上?” 这个问题好现实,鹿鸢和莫声谷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和自己当下的心情很一致,都是迷惑。 店还没住上,就跳到算账环节了?掌柜是没眼色还是没头脑,搞这么一出,不尴尬吗? “算我的。” “算我的。” 二人异口同声,十足的爽快。鹿鸢觉得菜是她点的,她来付账没问题。莫声谷觉得这顿饭是他们一起吃的,他来付账很正常。 莫声谷瞅瞅鹿鸢,清了清嗓子,“还是我来吧。” “行。”鹿鸢不假思索,应得很干脆。她一脸认同地点点头,指着莫声谷,对楼梯上的掌柜说:“算他账上。” 才反应过来,莫声谷吃得多,就应该算他账上。 .................... 第二天,二人吃过早饭,准备离店。鹿鸢问掌柜这条路上车马经过的频率,得知前面路况不好,车马极少走这条路。她又跟掌柜聊了聊前面的路况,就看到莫声谷翻翻前襟掏掏口袋,动作愈发急切,脸色渐渐变了。 莫声谷捶了两下胸口,懊恼不已。他在山上换过衣服,又走得匆忙,竟然忘了带荷包。 “没关系,一起付。”轻飘飘的语调,鹿鸢掏出一块银两放在柜台上,后半句话是对掌柜说的。 天上的云彩很密,看上去有些沉闷,一如此时莫声谷的心情。结完账走出客栈,鹿鸢举目望向远方低矮的山峦,莫声谷低着头,还在别扭。 “就此别过。”鹿鸢漫不经心。 这下莫声谷也该知难而退了。出门不带钱,还不够社死?她心地善良,不仅没开嘲讽,还帮莫声谷把钱付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感天动地。 鹿鸢以为接下来她和莫声谷会默契地在沉默中分别,结束这段奇异的纠葛。可现实却告诉她,她低估了莫声谷的心理素质。 换句话说,莫声谷的脸皮比她想象中的要厚。 莫声谷突然昂起头,中气十足地说:“不别过,都说了要跟你回峨眉找你师父讨公道,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这么理直气壮?鹿鸢忍不住为莫声谷鼓掌,“拜托,你身无分文,还想赖着我混吃混喝?” 她后悔了,方才结账的时候她就不该给莫声谷留面子,她心慈手软才教这小子得寸进尺。 “谁说我身无分文。”莫声谷叫道。 说着,他从腰间扯下一条佩饰,举起来冲鹿鸢晃了晃,“等到下一个集镇,我就把它当了。” 那是一根玄色的穗子,上面串了三颗龙眼大的珠子,珠体呈淡青色,莹透纯净。 “大可......不必。”鹿鸢干巴巴地说。 这串珠子质地上乘,为凑路费匆匆忙忙当掉,肯定当不上价。因一时置气而作践东西,大可不必如此。 莫声谷已手快捋下一颗珠子,送到鹿鸢面前,“这颗算房钱。” 鹿鸢接过珠子,捻在指尖呆呆看了一会儿,心说莫七侠出手大方,就是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搓了搓这颗细腻温润的珠子,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还有饭钱。” 算了,想跟就跟吧。这珠子放她手里,总比当了强。 莫声谷愣了一下,果断捋下第二颗珠子,送到鹿鸢面前,“给,这颗算饭钱。” 他在干什么?鹿鸢目瞪口呆,头都歪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告诉莫声谷一声,房钱和饭钱加在一起抵一颗珠子,顺便内涵一下对方,身无分文的你可是说过饭钱算在你账上的。 武当......这么阔吗?鹿鸢接过第二颗珠子,在心底为自己小小地惋惜了一下。 差一点,就嫁入豪门了呢。 第 4 章 纪女侠变身 二人继续同行,偶尔还能聊上几句,氛围比之前要融洽一些,但还是不能提殷梨亭。直觉告诉莫声谷,只要他提起婚约如何如何,鹿鸢能当场表演变脸给他看。 不管怎样,我就跟你回峨眉,找能制你的人说理去,莫声谷心想。 走了小半日,二人走出荒凉的原野,再往前就要进山了。 “听掌柜说这条山坳七扭八拐很不好走,他每次都要走一整天才能走出去。”鹿鸢说。 莫声谷抬头望了眼天色,“那就不往前走了,今晚在此处露宿,等明天天亮再进山。” 天还不算晚,但离黄昏也不远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鹿鸢慢悠悠地说。 莫声谷看着她,无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鹿鸢半抱着胳膊,手指点了点下巴,微笑道:“我想跟莫七侠比试一下脚力,你看如何?” 莫声谷愣了一下,不觉失笑,“没问题。” 比就比,正愁路上无趣。 鹿鸢先行,衣摆微微翻腾,身轻如燕,一跃丈余。她回头看莫声谷,身形停顿,足踏碧草,未曾落地。就在这时,山谷中发出一声异响。 哃—— 一发焰火冲上云霄,随后炸开,散落的形状很奇特,应该是独门暗号。 鹿鸢望着焰火散落的那片天空,悠悠叹了一声,“你们武当周边可真热闹。” 前有华山派追捕天鹰教,后有深山老林放信号。 “走,去看看。”莫声谷一马当先,冲进山谷。 “真会给自己找事儿。”鹿鸢撇嘴嘟囔一句,在后面对着莫声谷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拖拖拉拉地跟了上去。 好在顺路,他们沿着山坳往里走,很快便找到了事发地。原来,还是之前在客栈遇到的那两伙人。 以高贺为首的华山弟子将殷无福、殷无禄还有一个须发斑白的男人团团围住。 高贺点了殷无福三个人的穴道,一人一脚让他们跪在地上,方回头对莫声谷怪笑,“莫七侠来的可真是时候。”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难道不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莫声谷回视高贺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十分冷漠。他知道高贺误会了什么,但他不想解释。既然是华山派与天鹰教的恩怨,人也擒住了,他照常路过就好。 那须发斑白的男人突然高声大喊,“华山派的小子,你们想知道屠龙刀的下落,捉我白龟寿一人即可,放了我的两个兄弟。” 莫声谷正要走,听到这话顿时犹豫。 高贺上去又是一脚,啐道:“死到临头还敢谈条件?” 莫声谷扭头看向鹿鸢,问:“这人就是白龟寿?” 鹿鸢瞪他一眼,心累地叹了口气,摇头。 为什么要问她?她又不是白龟寿的妈,也不是天鹰教大管家。 “他不是白龟寿?”高贺大吃一惊。 跪在地上的三个人神情一震,下意识看向同伴,十分疑惑。那女人否认白龟寿的身份,用意不明,眼下的状况对他们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莫声谷有些失望,显然他也把鹿鸢的反应当成了否定,“刚才那支焰火是谁放的?” 如果是殷无福他们放的,肯定是在求援,那样的话,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此地人迹罕至,又紧邻武当,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绝不可能有援兵。”高贺满不在乎,笃定对方没有救兵。 鹿鸢懒得解释,甚至有些得意,“反正不关我的事......”她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跺跺脚,对莫声谷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莫声谷挥挥手,仿佛迭声在说,这就走这就走。 剑影一闪,洒出一抔血。白龟寿被高贺削掉一只耳朵,鲜血直流,他咬牙忍着,只闷闷哼了一声。 “说!白龟寿现藏身何处?”高贺恶狠狠地说。 见男人死硬到底的架势,高贺反手又是已经一剑,削平了男人的鼻子。 这一次,白龟寿疼痛难忍,发出惨叫。 鹿鸢和莫声谷见状,双双皱起眉头。莫声谷看不下去,开口道:“高兄,你要找的是白龟寿,何必为难这些不相干的人。” 高贺一听,更来劲儿了,“不相干的人?哈......”他对莫声谷阴阳怪气,转瞬又换上一副正义凛然的面目,朗声道:“莫七侠,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除魔卫道,我辈义不容辞。” “杀就杀呗。”幽幽一声传来,止住了欲要争论的莫声谷和高贺,所有人看向突然在一旁说起风凉话的鹿鸢。 “没仇没怨的,只因正邪不两立,你要杀他,一剑给个痛快就是了。”鹿鸢半阖着眼,微微偏了偏头,抬手轻抚发鬓,慢悠悠拖着腔调挖苦高贺,“像这样一会儿割只耳朵一会儿剜只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怪癖。” 鹿鸢比莫声谷直白,明着指摘高贺施虐于人。高贺脸色涨红,刚要发作,就被一阵浑厚的笑声打断。 山坡上的矮松后面跳出一个和尚,“姑娘心软,要我说......”这和尚行走如飞,说话间已穿过华山弟子的包围圈,出现在高贺面前,“这三个贼子活该被大卸八块。” “你是谁?”高贺见这和尚身法不俗,忙举荐后退,暗自戒备。 和尚不答,唰唰解开殷无福三人的穴道,出手极快。 殷无福和殷无禄扶着失血过多的白龟寿迅速爬起来,背对和尚,互为掎角,“多谢彭大师。” 彭大师?莫非是......高贺想到一个人,顿时脸色大变。不过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那人怎会对天鹰教的人出手相救。 “彭大师高义,今日若能杀出重围,改日我们兄弟给您磕头奉茶。”殷无福感激不已。 和尚冷笑,破口大骂,“呸!老子才不喝你们天鹰教的茶。” 要不是他先解开了殷无福三人的穴道,现在这个样子,活像是专程来落井下石的。 高贺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这下躲不过了,必是那人无疑。 “彭莹玉,五散人。”莫声谷沉声道破和尚的身份。 五散人在明教的地位仅次于护教法王,彭莹玉是五散人之一,身手肯定不弱。最要紧的是,一支求援烟火招来一个彭和尚,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别人。一想到强敌将至,可能无法全身而退,高贺的心顿时虚了一半。 他强装镇定,一边发动同门进攻,一边叫得响亮,“莫七侠助我!你我联手,定能取彭和尚首级,为武林除害。” 莫声谷跃跃欲试,有意与彭莹玉较量一番。听到高贺邀他助阵,遂不再犹豫,趁势加入战团。 高贺留着心眼,让莫声谷和彭莹玉独斗,他明着东出一剑西劈一掌忙得团团转,暗地里时刻关注周边风吹草动。 莫声谷想跟彭莹玉一较高下,可彭莹玉不想。混战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听一声呼哨,彭莹玉从袖中撒出一把白灰,霎时间烟尘滚滚。 莫声谷、高贺等人怕烟中有毒,忙掩住口鼻散开。彭莹玉、殷无福等人趁乱冲出包围,奔逃的路径直至鹿鸢所在。 “拦住他们!”高贺磨磨蹭蹭,彭莹玉等人逃走正遂了他的心愿。 “小心!”莫声谷神色惊慌,挥手叫鹿鸢躲开。他现在追上去,也已经来不及了,纪姑娘独自面对那几个杀红了眼的狂徒,怕是凶多吉少。 鹿鸢站在风口处发呆,看到彭莹玉等人跑过来,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也不躲闪。 趴在殷无福背上的白龟寿,支起头露出血淋淋的脸,声音嘶哑,“彭大师,莫要理她。” 殷无福神色复杂,气喘吁吁地对殷无禄说:“再快些。” 短短几步路程,彭莹玉的视线反复在鹿鸢脸上停留,若有若无,阴晴不明。鹿鸢镇定自若,轻轻敲着脚尖。 彭莹玉从鹿鸢身旁经过,二人相隔一臂远,涌动的暗流来不及沸腾便消散了。 高贺赶到,劈头盖脸质问鹿鸢,“你怎么不拦住他们?” 看她的样子悠闲自在得很,根本不像是被吓傻了。连装样子都不装,这女人实在古怪。 莫声谷不悦,硬声回道:“她已经尽力了。” “上次是她,这次也是她,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两次都是她把人放走的,而且她还对天鹰教很熟悉。高贺回过味来,愈发觉得鹿鸢可疑。 “我为什么要拦住他们,又不关我的事。”鹿鸢凉凉开口,眼含讥诮,“你自己废物抓不到人,就知道拿我做文章,哈......好笑。” 她跟天鹰教有仇是不假,可她为什么要跟华山派合作?这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她不干。 鹿鸢一席话捅到高贺的心窝子里,高贺气急败坏,一脸扭曲,转过头阴恻恻地问莫声谷:“莫七侠,你这个朋友什么来头?” “这是峨眉派的纪姑娘,灭绝师太的爱徒。”莫声谷重点提到灭绝师太,希望高贺能适可而止。 “纪姑娘?”高贺思索,“纪晓芙?” 莫声谷点头,顺口回道:“正是。” 高贺一拍脑袋,指着鹿鸢怪笑,恶意满满,“就是那个在天鹰教跟殷野王鬼混,又跟杨逍去了坐忘峰的纪晓芙?哈哈......” “莫七侠,你说她是灭绝师太的爱徒,你问过灭绝师太吗?她老人家认吗?” 莫声谷勃然大怒,正要呵斥高贺,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微不可闻的话语,“她不认,我也不认。” 怔愣之间,莫声谷忍不住品尝这句话,就看到鹿鸢形如电光,欺近至高贺跟前。好快的身法,莫声谷暗自惊叹。 高贺根本不是鹿鸢的对手,在同门面前丢尽脸面,终于,鹿鸢决定给他个痛快,夺了他的剑划开他的脖子。 一旁的华山弟子有说情的有威胁的,血从高贺颈间决堤的一瞬间,通通没了动静。血流得很快,高贺求饶的声音渐弱,鹿鸢的手只要再用力几分,他必死无疑。 莫声谷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试图碰碰鹿鸢的肩膀,却被鹿鸢冷冷一个回眸定住。 莫声谷咽了咽口水,“你该不会是......想杀了他吧?” “不可以吗?”鹿鸢问。 沉默片刻,莫声谷轻轻呼出一口气,“可以。” 他看着鹿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侮辱你,该死。” 但我还是想劝你考虑一下后果。 鹿鸢一怔,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她嘴角压着笑,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这还像句人话。” 她松开昏死过去的高贺,任其倒地,又哐啷一声把高贺的剑丢掉,回过头来对莫声谷说:“他们应该感谢你。” “啊?”莫声谷不解。 “如果你不在,他们都得死。”鹿鸢语气阴森。 听到没,我有仇必报,杀人不眨眼。今日放华山派的一条生路,是因为不方便灭你的口。 莫声谷摇头失笑,认真道:“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我不在,你也不会受这种委屈。追根究底这事还是怪我,怪我多管闲事。 第 5 章 纪女侠变身 月光皎洁,映的山间明亮。风在山谷中流窜,呜呜作响,时不时还会发出一阵渗人的鬼啸。 鹿鸢在山谷中穿行,衣衫猎猎,冷若冰霜。莫声谷跟得有些吃力,到了后半夜,经常要长舒一口气来调整呼吸。 清晨,他们走出山谷,来到江边。 鹿鸢站在江边,望着对岸群山青翠,重重叠叠。莫声谷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也知道不痛快的根源是什么,恰恰因为知道,才左右为难。 开解吧,有一种越界的尴尬。不开解,放任她闷闷不乐,怪不忍心的。 “你回去吧,别跟了。”鹿鸢闷闷道。 莫声谷正要开口,就听鹿鸢又说了一句,“我不回峨眉,真的。” 莫声谷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古怪,他强笑道:“你不回峨眉能去哪儿?” “我此生此世都不会再踏上峨眉一步。”鹿鸢侧过身,对上莫声谷的目光,声音清冷,“以后......” 莫声谷有预感鹿鸢接下来的话他不会想听,于是抢先打断,“你要去哪儿?” 就算不回峨眉也该有个去处。 鹿鸢沉吟了一下才开口,“天鹰教。” 莫声谷一怔,失声问:“你要干什么?” “报仇。” 莫声谷想都不想便说:“我跟你一起。” 鹿鸢静静凝视莫声谷,半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眉宇间也恢复了一些温度,“你也去的话,搞不好咱们两个都得折在里面。”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那我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了。”莫声谷郑重其事。 不用问他也猜得到纪姑娘和天鹰教是为哪一出结下的仇怨,此事本该六哥出马,可六哥不在眼前,纪姑娘又不会等人,他替六哥去一趟天鹰教,助纪姑娘出这口恶气也是应该的。 莫声谷拿出仅剩一颗珠子的穗子,“这是最后一颗。”他怕鹿鸢不答应,飞快拉起鹿鸢的手塞到她手心里,“当作路费。” 鹿鸢看着手里乱糟糟的玄色穗子和串在穗子中间的淡青色珠子,默默出神。过了一会儿,她收拢五指,抬头冲莫声谷挥了挥拳头。 “行,就让莫七侠给我壮壮胆。” 看在莫七侠积极交学费的份上,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 二人搭上一条过路船,船家空船出航,意外捡到两个乘客,顿时喜上眉梢,热情地招呼鹿鸢和莫声谷进船舱休息。二人就着热茶吃了些干粮,舱内支了两排铺板,可以坐人也可以放货,鹿鸢和莫声谷各卧一边,合眼睡去。 一觉醒来,莫声谷发现对面没人,舱内空荡荡,他起身向舱外望,看到鹿鸢坐在船头,手里在摆弄什么东西。 莫声谷走近才发现,鹿鸢重新梳过头,松松散散扎了条辫子垂在胸前。她不知从哪里找来几根靛蓝色的线绳,编成精致的结,把珠子络在里面。莫声谷在船头坐下,鹿鸢抬头看他一眼,随后垂目,将其中一根线绳衔在嘴里,其余的用力一扯,第一颗珠子络好了。 “手真巧。”莫声谷由衷地说。 “这就叫巧?”鹿鸢拎起打好的络子晃了晃,“小时候学的一点皮毛而已。” 比他在庙会上买的穗子强百倍,莫声谷心想。 汉阳纪家小有名望,鹿鸢也曾被当做大家闺秀悉心教导过,可惜她娘死得早,亲缘太薄。鹿鸢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把络子收起来,不打算再编了。 二人面对面坐在船头,两岸青山徐徐倒退,鹿鸢看着莫声谷,忽然笑了一下,莫声谷不好意思,正要没话找话,就听鹿鸢开口,“以后不要对别人说我是峨眉弟子。” 莫声谷诧异,“为什么?你不是峨眉弟子是什么?” 鹿鸢摇头,淡淡道:“早就不是了。” “峨眉派的纪晓芙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的事与峨眉无关。” 莫声谷哑口无言,半晌,他终于从混乱中摸到一丝头绪,“你是不是在意那些风言风语?” 人在江湖,谁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何况一个姑娘家。 “高贺狗急跳墙乱咬人,你不要往心里去。”莫声谷笨嘴拙舌地安慰,说完瞅瞅鹿鸢脸色,迟疑了一会儿,又小声问:“你不回峨眉是因为这个?” 肯定是这个原因,流言蜚语让她备受煎熬,她无法面对师门,无法面对未婚夫。此去天鹰教寻仇,也许她就是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莫声谷把自己感动坏了,眼眶泛红,暗暗捏紧拳头,柔声劝鹿鸢宽心,“人多就爱嚼舌头,外面传什么闲话的都有,还有说我们师兄弟不和天天打架的,没人会信这种闲话。” “我没跟殷野王鬼混。”鹿鸢突然开口,神情平静。 莫声谷愣了一下,用力点头,“当然。” 被天鹰教俘虏,不是她的错,更不是她的污点。 高贺没了半条命,已经得到了教训,下一个敢说这种话的人,他莫声谷绝不轻饶。 “但我的确跟杨逍去了坐忘峰。”鹿鸢直视莫声谷的眼睛,似乎想要观察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她顿了顿,又淡淡补上一句,“自愿的。” 莫声谷身躯一震,表情瞬间变得呆滞,他慌忙低下头,几次伸手扶额都没成功。很早就有传言说纪晓芙被杨逍掳去明教,他一直觉得没边没际很可笑,想不到竟真有其事。 他狠狠揉了把脸,重新抬起头,“你有你的苦衷,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活着就好,至于是怎么活下来的,不重要。你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 莫声谷这些说话的时候神情郑重,语气真挚。 鹿鸢眼光忽闪,睫毛轻颤,她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轻声问:“你说什么?” 刚刚江面上卷起一阵风,莫声谷以为鹿鸢没听清,于是往前挪了挪,提高嗓门,“我说,你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不要太苛求自己。” 鹿鸢轻轻抽了下鼻子,扭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 无言良久,久到中途停船装了一次货,再开船时莫声谷缓缓开口,“你突然跟我六哥退婚也是因为这个?” 抱膝而坐的鹿鸢,闻言换了只手托腮,“不是突然,考虑了很久。”大约一顿饭的时间。 她原本打算直接消失,经过一番斟酌,还是决定负责任地把婚退掉。毕竟,殷梨亭是无辜的。 “你考虑过我六哥的感受吗?”莫声谷话中带怨。 鹿鸢瞥他一眼,奇道:“我为什么要考虑他的感受?我的感受最重要。” 中止婚约及时止损,她已经很考虑殷梨亭的感受了。 莫声谷气笑了,心里那点怜惜之情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他对你的心从未变过,这些年他一直在等你。”你怎么能只顾自己? “我的心变了。”鹿鸢幽幽道。 嗡一声,莫声谷的脑子差点炸开,眼前直冒火星,“心变了”三个字不停在耳边回荡。 “你!”他怒拍船板,质问鹿鸢:“那个人是谁?”网首发 鹿鸢撑着头转过来,看着莫声谷,表情透着无奈,“哪个人?” “你移情别恋的那个人。”莫声谷没好气。 “没有别人。”鹿鸢耸耸肩,心中五味杂陈,“我不想嫁给他了,这也是一种变心。” 这段婚约从成立到结束,她没有爱上任何男人。她只是求过生,疗过伤......有过一些利己行为而已。 莫声谷想了想,讪讪低下头,对鹿鸢的话没有怀疑。 “不想嫁?当初订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莫声谷忿忿不平。 鹿鸢沉吟,之前莫声谷问过一次类似的问题,当时她没有回答,今天倒可以聊一聊。 “订婚的时候我是愿意的,虽然我不喜欢你师哥......” 仿佛被戳到痛处一般,莫声谷瞪眼叫道:“你凭什么不喜欢?”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鹿鸢被莫声谷劈叉的嗓子逗笑了,“我和殷六侠遵从师门之命许下婚约,是为结两派之好,两个人本来就不熟,没感情。” “你对他没感情,他对你可是痴心一片。”莫声谷快把自己说哭了。 鹿鸢抿嘴看着莫声谷,一本正经,“我尊重他的感情,不过......”她眨眨眼,摊开手,干巴巴地说:“他痴不痴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莫声谷目瞪口呆,梗得一口气上不来,半天挤出一句,“你伤害人可真有一套。” 第 6 章 纪女侠变身 “实话实说罢了。”鹿鸢理直气壮。 她穿越成为纪晓芙,卷入命运的洪流。这个世界是她的第一站,没有任何积累没有绝世武功,她只是一个天资尚可的普通人,离家拜师,刻苦学艺,冬天三九夏练三伏。 武当、峨眉渊源颇深,又素来交好,若能促成一段姻缘,两派的关系会更加密不可分。师父将她许配给殷梨亭,同门中有人欢喜有人嫉妒,欢喜的是掌门继承人之位少了一个有力的竞争者,嫉妒的是她得师父重视,不仅搭上了武当还是觅得如意郎君终身有靠,其中后者远远多于前者。 当初鹿鸢接受这桩婚事,并不勉强。殷梨亭模样不差,看得出来性格为人也不错,虽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可能跟这样一个人安安稳稳过一生,总比飘零于世无枝可依,坐等厄运敲门要强。 世事难料也不难料,她终究还是没躲过命定的劫难。既然纪晓芙受过的罪,她逃不掉,纪晓芙做过的选择,她也躲不过,那为什么不破罐子破摔,随自己心意跟老天唱一唱反调? 她被关在天鹰教的地牢里,慢慢绝望,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殷野王关了她半个月,不见峨眉有任何动作,确定她是一枚弃子,这才把她放出来,准备享用。 走出牢门的那一刻,她决定换一种活法。都说人生苦短,可她不想苦,也不想短。下辈子给步惊云当贴身丫鬟,叠被铺床,下下辈子嫁给段智兴,独守空房,没有金枝玉叶的命就别当软妹了,当软妹太累太憋屈,还是当恶女,遵从本性,自私刻薄,又凶又恶。 什么仁义礼智信,我的命最重要,我开心最重要。 “我六哥哪里不好......”莫声谷喃喃自语,还是有些过不去这道坎。 “他哪里都好。”鹿鸢看不下去莫声谷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忍不住用剑鞘捅了捅他的肩膀,“可你摸着良心说,我跟你六哥合适吗?” 莫声谷耷拉着脑袋,顺着剑鞘的力道扭了下肩膀,长叹一声,“现在看来,是不太合适。” 鹿鸢露出欣慰的表情,觉得莫声谷终于开窍了。从前,她愿意和殷梨亭举案齐眉,绝非假意,可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她没法回头,也不可能回头,就让他们彼此放过,各自安好吧。 “我六哥那么好的男人你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的?”天上的神仙吗?莫声谷嘀嘀咕咕,半开玩笑半认真。 忽略掉莫声谷自我感觉良好的前半句,鹿鸢丝毫不觉得后半句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她脸上带着笑,边想边说:“我喜欢吸引我的,跟我合得来的,能逗我开心能保护我的......” 她选情人的眼光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莫声谷忍俊不禁,绝不是嘲笑,而是对鹿鸢展露出来的小儿女情怀感到意外。他连连点头,十分认同,随口接道:“嗯,武功高强的。” 一般人可保护不了她,得是绝顶高手。 鹿鸢反驳道:“也不用多高强,愿意保护我就行。” 听到这里,莫声谷哑然无声,脑海中突然开始回放今早鹿鸢站在江边的画面。那时的她冰冷又倔强,而他在此刻透过时空,好像从她身上捕捉到了一丝脆弱。 愿意保护我就行......在我需要的时候,愿意对我伸出手,愿意和我站在一起就行,结果如何都不重要。莫声谷张张嘴,想说这不难,可一转念,又觉得没那么容易。 “最重要的一点。”鹿鸢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 莫声谷猛地回神,作洗耳恭听状。 “年纪不能太大,上下不能超过十岁。”鹿鸢意味深长,说完还仰起头揩揩眼角,看得出来感触颇深。 其实她不在乎年纪,只要脸好身体好......可谁让她用这个理由拒绝过杨逍呢,所以趁早给自己画道线,不给杨逍抓她小辫子的机会,先苟过这辈子再说。网首发 莫声谷诧异,因为鹿鸢的标准一下子变具体了。他觉得好笑,又有些疑惑,“你考虑的可真仔细。” 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择偶,自然是选年纪相仿的,相差超过十岁确实不太合适,可她着重说出来,倒像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在作对比。莫声谷欲言又止,几番思量后还是觉得自己多心了,毕竟她说过,没有别人。 天色渐暗,江水潺潺,昏沉的光线下,鹿鸢的眸子反倒更亮了。光说我多没意思,也该聊聊你呀,莫七侠。 “你呢?”鹿鸢吃吃发笑,曼声曼调,“有心仪的姑娘吗?” “这些年张真人和宋大侠就没考虑过你的婚姻大事?” 莫声谷好像只比殷梨亭小一岁,殷梨亭有师长帮着相亲,怎地莫声谷就没人管,他是有什么......毛病吗? 鹿鸢一捶掌心,煞有介事,“要我说当初武当和峨眉联姻,就该把你也带上。”既解决了你的个人问题,又能给两派关系多上一重保险。 现实大家也看到了,单保险脆弱得可怜,极容易翻车。 莫声谷冷哼,没过脑子便回道:“差一点把我带上。” 说完二人双双愣住,鹿鸢倒吸一口气,整个人猛地凑上前去,两眼放光,“什么情况?” 有瓜!是瓜的味道!她现在恨不得把莫声谷倒拎起来抖一抖。 莫声谷别别扭扭把脸转到一边,闭上眼摸了摸鼻子,有些后悔接这个话茬。简直是自曝笑料,自寻烦恼。 在鹿鸢的催促下,他清清嗓子,自暴自弃地开口,“当时师父的意思是从我和六哥中间选一个,因为我脾气不好,所以选了六哥。” 当然,也有他极力拒绝的缘故。 鹿鸢嘴唇微嘟,无声地起哄,眉毛快舞上天去了。等莫声谷说完,她表情一收,装模作样地感叹:“还有这么一出......” 话说到一半没忍住,笑出声来,鹿鸢一手捧腹,一手指着莫声谷,前仰后合,“幸好没选你,否则退婚那天咱俩非打起来不可。” 听鹿鸢这么一说,脑海中一下子有画面了,莫声谷笑到扶额,还不忘否认,“不至于,不会的。” 退婚就退婚,只要把话说明白,他不会死缠烂打,更不可能动手。 笑着笑着再无人说话,鹿鸢那边静悄悄,莫声谷忍不住看过去一眼。鹿鸢没正对着他,只能看到小半张侧脸,夜幕下,模糊不清。不过他能感受到鹿鸢的情绪,美滋滋的不知在想什么。 “脾气不好没关系,可以把你配给丁师姐呀。”幽幽传来一句,满满都是遗憾。 莫声谷皱眉,下意识问:“丁师姐是谁?” 好了,不用回答了,他不想听,莫声谷冷漠地想。四目相接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这女人嘴里没好话。 渐近终点,一眼可以望到通明的码头,船家徐徐靠岸。江边有好多人结伴放灯,纸灯漂向江心,点点江火连成片。 鹿鸢和莫声谷站在船帮里,准备下船。见此情景,鹿鸢好奇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莫声谷想了想,“可能有庙会吧。”今天初几来着? 船家在放梯板,闻言直起腰,热心回道:“今天立夏,大家伙都出来迎夏。” 原来如此,莫声谷点点头,率先跳下船。 时间过得真快,这就立夏了,鹿鸢搓搓胳膊,夜里的风依旧凉飕飕的。付过船钱,一步步走梯板上岸,莫声谷在问路,她便慢悠悠沿着江边走,最后在卖花灯的小摊前停下,挑了一盏朴素的四方纸灯。 莫声谷追上来,“时候不早了......” 半路失声,莫声谷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鹿鸢在纸灯的侧面依次写下,拳打三山,脚踢五岳,称霸武林......一个面一句,写到第四个面的时候,沉吟良久,迟迟不落笔。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往下接,鹿鸢瞅瞅莫声谷,把纸灯和笔推给他,“喏,最后一个你来写。” 莫声谷转动纸灯,看着那三句暴言,频频吸气,脸皱成一团,肩膀抖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挥笔写下“遇难成祥”四个字。 净说些疯话,没一句正经的。莫声谷摇头,放下笔,把纸灯还给鹿鸢。 纸灯入水,随着江波起起伏伏。 “这下可以走了吧。”莫声谷再次催促。 “走什么走?”鹿鸢白他一眼,撩起衣摆在岸边坐下,“这么美的江火,多浪漫......要走你走,我不走。” 莫声谷僵在原地,险些七窍生烟。 兜兜转转,鹿鸢的纸灯又漂了回来。这一次,鹿鸢没用手去推,而是隔空送去一缕掌风,纸灯再次起程,灯身很稳,慢慢走远,引得莫声谷侧目而视。 显然鹿鸢的掌力不是一瞬即逝,而是控制得当,持续输出。这需要深厚的内力和精湛的技巧同时兼顾,莫声谷自认做不到。 就在这时,斜对岸吹来一阵风,霎时间江面上的灯火灭了大半,鹿鸢的这盏也不能幸免,斜斜歪歪眼看就要倾覆。 眉梢微微挑动,鹿鸢无动于衷。终归要与江水相融,早翻一会儿晚翻一会儿又有什么分别,随它去就是了。 鬼使神差,莫声谷使出一招武当回风掌,将纸灯扶正。灯身是正了,可经不住风力与掌力的撕扯,哗啦一下,灯面破了一个大洞。 鹿鸢在笑,没有很大声,但足够莫声谷听见。 莫声谷僵硬地收回手,默默背到身后,望着漆黑如墨的江水,残破的纸灯摇摇欲坠,四句寄言只剩两句,一句称霸武林一句遇难成祥。他突然笑了,重新打量这片能与对岸山峦相连,能与天上星空相融的江火。 嗯,是有一点浪漫。 第 7 章 纪女侠变身 次日午后,天鹰教总坛外,鹿鸢半阖着眼,哈欠连天。 莫声谷抱着胳膊斜眼看她,挑剔和忿忿写在脸上,硬声问:“醒了没?” “醒了。”鹿鸢蔫蔫道。 莫声谷喋喋数落起来,“睡到日上三竿,什么准备都不做......” 昨天晚上他们在江边看江火,看到迎夏的人潮散尽,找到客栈住下已是深夜。即便如此,莫声谷还是觉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实属荒谬。 终于,鹿鸢掀开眼皮看莫声谷一眼,撇撇嘴,“有什么好准备的?” 莫声谷气笑了,“你当天鹰教是你家厨房,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别。”鹿鸢当即举手叫停,摇头道:“辱厨房了,顶多算我家茅房。” 莫声谷僵在那儿愣了愣,心里觉得好笑极了,半晌,若无其事地环视四周,“先在外围探查一圈再说。” “不用,这地方我熟,三进三出呢。”鹿鸢否决得十分干脆。 她蹦蹦跳跳活动几下,整个人精神了许多,随后挑眉抛给莫声谷一个眼神,深沉道:“跟着我,正门进正门出,别掉队哦。” 莫声谷看着鹿鸢,欲言又止,表情从一脸无奈到一脸看破红尘。 鹿鸢一本正经,再次强调道:“跟紧我,如果你被抓,我是不会回头救你的。” 是你死活非要跟来,我没义务对你负责。 莫声谷从腰间解下新买的长刀,拿在手上,冷冷回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说话间,二人登上台阶,离天鹰教大门越来越近。守门的教众看他们在下面有商有量,早就觉得可疑,于是提前迎上去盘问。 莫声谷握紧刀柄正要开口,就见鹿鸢一跃而上,形如闪电,落到门前抬脚一踹,半边乌漆大门应声倒地。 “叫殷野王滚出来!”鹿鸢大步迈进天鹰教,单薄一人,却势不可挡。 莫声谷紧忙跟上,二人一路打到天鹰教正殿光照厅外,殷野王这才现身。 “谁呀?”殷野王立在墙头上,漫不经心地摆弄手上的铁爪,视线飘忽,时不时睨鹿鸢一眼,嘴上油腔滑调,“呦,我还以为是外面的野花找上门,原来是你这朵偷偷溜走的家花。” 鹿鸢冷冷看过去,唰一下拔出佩剑,剑指殷野王。 殷野王笑了,不掩轻视之意,“小心肝儿,你还知道回来。” 他从墙头飞下,掠过涌动的人头,降到中间的空地上,悠悠然向鹿鸢走去。他微微侧首,打量莫声谷,“这位是......” 莫声谷眼神一厉,锋芒毕露,“武当......” 殷野王的注意本来也不再莫声谷身上,更不会听莫声谷说话,很快便移开视线,转头继续调戏鹿鸢,“带个野男人回来,故意气我?” 举剑的手向后拉,鹿鸢慢慢蓄力,眼角微垂似笑非笑,语气带着几分嬉闹,“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他可不是野男人。” 簌—— 莫声谷清晰地感受到凛冽的剑意擦身而过,还有剑气破空令人心痒的声音。鹿鸢仿佛整个人与她手中的剑融为一体,直击殷野王要害。 “好快的剑。”莫声谷失声赞道。 原以为峨眉派日薄西山,光凭一把倚天剑撑门面,现在看来,是他浅薄短视。峨眉武学,大有讲究。 殷野王自以为对鹿鸢的底细了如指掌,交手之初虽吓了一跳,被鹿鸢占得先机,仍然胸有成竹,觉得自己能轻轻松松制服鹿鸢。可是接下来,一招连着一招,殷野王始终未能翻盘,剑光铺天盖地,在阴影的笼罩下,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他苦苦支撑,心生惶恐。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今时不同往日,鹿鸢已脱胎换骨,不再是反派面前的菜鸟。她从杨逍那里学到的东西,加上她自己的领悟与创作,不仅可以让她跻身一线高手,还能将她苦练多年仍旧平平的武艺进一步发扬。 天下武功,在深,更在精。所以江湖人会为争一本武功秘籍打破头,制造一场又一场尸山血海也在所不惜。 殷野王连连败退,先是被鹿鸢卸了铁爪折了手腕,后被剑刃划向脸颊,他迅速后仰,腰胯不由自主地往前送,紧接着小腹下方狠狠挨了一脚。 “嗷!”殷野王痛呼一声,捂着两腿之间弯下腰,脸涨成酱色,脖子上青筋暴起。 在一片抽气声中,鹿鸢虚掩着嘴,惊叫着后退,“不会吧,不会断了吧?” 流于表面的表演名为忧心忡忡,实为幸灾乐祸。 殷野王抬起头,额间挤出三道褶,凶相毕露。鹿鸢二话不说,一拳过去,打得殷野王鼻血喷上天。殷野王倒地,神志不清,家仆下属一拥而上,掐人中的掐人中,号脉的号脉,鹿鸢也没闲着,脚尖一勾,把丢在地上的铁爪挑起来,挥剑一击,铁爪正中光照厅门上的匾额“日月光照”,匾额裂成两半滚落。至此,天鹰教的愤怒达到姐姐,鹿鸢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扭头拽上莫声谷,撒腿就跑。 撤退及时,加上一路狂奔,二人很快摆脱追兵。天边的霞在燃烧,莫声谷擦了擦脸上的汗,“跑这么快干什么?对面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鹿鸢这才把剑收回剑鞘,啧啧两声,“这不是带了个拖油瓶嘛,谨慎一点没坏处。” 拖油瓶?是指她......手里的剑吗?莫声谷抽抽嘴角,有话要说。 鹿鸢叹了口气,正经道:“殷野王差点断子绝孙,还把人家招牌砸了,我怕殷天正出来,这事不好收场。” “怕?哈......”莫声谷笑了,“你要是知道怕,今天就不该来。” 不过见好就收,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无所谓,我一个人什么都不怕,我是担心你呀,莫七侠。”鹿鸢歪头看着莫声谷,笑眯眯地伸手刮刮脸皮,“万一你陷在天鹰教出不来,丢的可是武当的脸。” 白眉鹰王值得重视,但不值得惧怕。她原打算放火烧天鹰教几间屋子,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重量多一份牵绊,行事也要更加保守。 说来说去毛病还是落在他身上,莫声谷好气又好笑,佯怒道:“纪晓芙,你一日不气我,是能少块肉?” “我减肥。”鹿鸢大笑,大摇大摆向前走,头也不回地朝天问:“喝酒,来不来?” 旧仇得报,不喝一壶说不过去。 莫声谷愣了一下,觉得这主意不错。 “来。” 喝就喝,谁怕谁。 .................... 清晨,云霞漫天。简陋的码头上,只有一条船在等客。昨晚喝酒喝到半夜才散,今天的鹿鸢却起得比谁都早。 “就到这里吧。”她对莫声谷说。 有缘相聚,终有一别。 “你以后在哪里安身?”莫声谷轻声问。 “找处深山老林,求仙问道。”鹿鸢半开玩笑地说。 “真的不回峨眉了?” 鹿鸢收敛笑容,平静回道:“真的。” 莫声谷纠结地搓搓手,还是想劝一劝,“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想要重新开始,很难理解吗?”鹿鸢眉头一拧,很快又舒展开。她摇了摇头,“算了,你不懂......” 莫声谷脸色微变,苦笑道:“不,我懂。” 不是不懂,而是人很难感同身受,还喜欢粉饰太平。 “少在殷六侠面前提我,你若是为了他好,就该帮他往前看向前走,尽早忘了我。”鹿鸢由衷地说。 忘了你?这可难办,六哥为情所伤,搞不好要打一辈子光棍。莫声谷怔怔出神,胡乱点了下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鹿鸢挥挥手,赶走眼前的空气,从怀里掏出一条两端蝴蝶结,中间缠络三颗珠子的靛蓝色宫绦,“这个还你。” “原先那条穗子被你扯烂了,我重新编了一个。” 莫声谷板着脸推开鹿鸢的手,“这已经是你的东西了,我不要。” 花出去的路费,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你身无分文,怎么回武当?” “不用你管。” “行。”鹿鸢不跟他客气,可也不想占他这个便宜,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路要饭回去。她把自己的荷包拿出来,不由分说塞给莫声谷,“你花这个。” 折合一下,就当是给他交上来的路费找零了。 她打了个手势,叫莫声谷不要说话,“不用谢我,以后想起我的时候,少骂我两句就行。” “我骂你干什么,我是那种人吗?”莫声谷气恼不已,想了想,又觉得十分好笑。 鹿鸢指着他,神秘兮兮地警告,“别在心里发我牢骚,我听得见哦。” 莫声谷没话讲,抓着鹿鸢给的荷包苦着脸笑。 码头的船有客就走,无需满员。巧得很,船家是前天送鹿鸢和莫声谷来的那位,他今天不运货,所以换了艘小船载客。 鹿鸢上船后径直走向船头,莫声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船家正疑惑,听鹿鸢喊他开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位就此分别不再同路。 撑篙离岸,鹿鸢专注风景,没有回头看。她和莫声谷早就相识,可他们之间更像是萍水相逢的一段关系,偶尔会有意气相投的瞬间,但交情太浅,缘分更浅,没什么好告别的。 船行丈余,忽然听到岸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鹿鸢循声望去。 见鹿鸢回头,莫声谷停下追船的脚步,冲她挥手大喊:“你多保重!” 还有,后会有期。 鹿鸢发怔,兀自点了点头,也不管莫声谷听不听得见,轻声回道:“嗯,你也保重。” 第 8 章 纪女侠变身 五年后。 鹿鸢一脚踹飞天鹰教崭新的大门,大摇大摆走进去,轻车熟路。天鹰教的守卫见到鹿鸢,神情一瞬间变得木讷,磨磨蹭蹭围上去,不像有阻截之意,倒像是夹道欢迎,把鹿鸢往里送。 五年间,天鹰教不知换了多少扇大门毁了多少砖瓦,鹿鸢张弛有度,每隔小半年才会上门找一次麻烦,殷野王打不过她,殷天正也拿她没办法,所幸她只是踹踹大门拆拆房子,不伤人性命。 鹿鸢后知后觉发现,今天的天鹰教跟往常不太一样,一股纸灰味,空地上堆了好多五颜六色的纸扎,房檐上垂着白布,院子里挂灵幡,氛围阴惨惨的。 鹿鸢瞅瞅近旁的殷无福,边走边问:“谁死了?” 难道是殷天正?老爷子年纪是不小了。 与肩缠白布的教众不同,殷无福身为殷家家仆,身披麻服。他面对鹿鸢,心情一如既往地复杂。 他本应视这人为敌,可那年他两次从华山派手底下死里逃生,皆因这人暗中相助。这人既是他的敌人,也是他的恩人,虽然他至今想不明白那个时候她为什么要帮他们,可也不需要想明白,她就是个怪人,隔三五个月就要疯一次的怪女人。 “我家大夫人和二夫人。” “两个?”都死了?这么巧?鹿鸢诧异,飞快眨巴两下眼睛,又问:“因为什么?” 看这架势,殷野王的两个老婆应该是前后脚离世的,否则丧事也不会一起办。 殷无福唉声叹气,摇头不答。 一路直行至光照厅外,鹿鸢抬眉看着高悬的匾额,勾起嘴角哼了一声。 殷无福顿时警觉,提心吊胆。这人第一次砸场子,他不在家未能亲眼目睹,但他对这人砸了“日月光照”匾的恶行耳熟能详。她只砸过那一次,可谁知道有没有第二次。 “纪姑娘......”殷无福一脸凝重,想跟鹿鸢打个商量。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咱能不能不砸匾? 灵堂设在光照厅,殷野王闻讯走出来,他一身素服,垮着个脸,青黑的眼圈能把颧骨包进去。网首发 乍一看到他,鹿鸢愣了一下,紧接着装作看向别处,有些不自在。 她发誓,她事先不知道殷家在治丧,绝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等了一会儿,不见鹿鸢动作,殷野王主动挽起衣袖,“来吧,动手。” 鹿鸢挠挠头,突然开始东张西望,苦着脸自言自语,“嗐,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灵堂里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撕心裂肺,令人耳不忍闻。 鹿鸢浑身一颤,掏出一块银锭扔给殷无福,飞快说了一句,“拿去给孩子做两身衣服。” 其实这几年,她在世上飘着,怪无聊的,这口陈年老怨气早该散,她却放任自己吊着一口气。算了算了,到此为止,她不会再上门找殷野王的麻烦。 鹿鸢胡乱摆摆手,转身就走,殷野王不发话,天鹰教无人拦她,一干人沉默地目送她离去。 半晌,鹿鸢早已不见踪影,殷野王立在光照厅外,依然凝视着大门的方向纹丝不动,殷无福捧着鹿鸢给的银锭,走过去问他:“少主,你看这......” 殷野王咬着腮帮子一脸古怪,突然嗤了一声,拂袖把手背到身后,悻悻道:“算她是个人。” .................... 从天鹰教出来,鹿鸢闭眼挑了个方向,走了约有小半日,她放慢脚步,开始琢磨晚上吃什么,就在这时,路边茂密的草丛咕噜噜滚出来一个小东西。 小东西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能和泥,嘴边还挂着两行鼻涕,看上去五六岁的年纪。他急切地爬到鹿鸢面前,一个响头磕下去。 “求纪女侠收我为徒。” 鹿鸢挑眉,“你认得我?” 小东西仰起脸,眼泪汪汪看着鹿鸢,迭声说:“认得认得,你是峨眉派的纪女侠。” 鹿鸢眼一眯,严肃道:“我不是峨眉派的。” 小东西愣了愣,乖乖点头,大声说:“嗯,不是。” 鹿鸢被小东西的反应逗笑了,“你爹娘是谁?” 她对小孩子一向没什么印象,这孩子这么小,应该是跟着父母长辈见过她。 小东西甩甩脑袋,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鹿鸢默默叹了口气,柔声又问:“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家。”小东西泣不成声。 鹿鸢有些苦恼,她伸出脚尖在地上点了点,“你先起来。” “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还记得吗?” 小东西往前一扑,扑到鹿鸢脚尖点过的那块地方,灰扑扑粘着草屑和树叶的小脑袋蹭着鹿鸢的裙摆。 “求纪女侠收我为徒。” 鹿鸢皱眉,一把将他提起,“为什么?” 小东西张嘴喘了一会儿,止住哭泣,他看着鹿鸢,眼神涣散了一瞬,又重新凝聚,像是回顾了一段记忆。 小东西攥紧拳头,激动地说:“我、我娘被坏人害死了,我要习武报仇,求纪女侠教我武功......” “别!”鹿鸢脱口而出,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松开小东西,连退两步,正色道:“这种事我不管。”更新最快的网 咱俩只是萍水相逢,你有血海深仇,你自己扛。 小东西把手捧在胸前,迭声哀求。 鹿鸢想过一走了之,略作沉吟之后,还是选择再交付几句。她板着脸,对小东西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条路,我到前面给你找好户人家。” 以后如何不能保证,至少现在能吃饱穿暖。 再竖起一根手指,向西指了指,“第二条路,附近有间圣清观,那里都是女道,你不是想习武吗,我可以把你送过去。” 鹿鸢觉得这条是最佳选择,圣清观武功稀烂,但名声极好,最重要的是,顺路。 小东西可怜巴巴地往鹿鸢跟前凑了凑,小声说:“我哪也不去,我就要跟着你。” “第三条路......”鹿鸢不为所动,语气陡然变冷,“你自求多福,别跟着我。” 小东西瑟缩了一下,见鹿鸢抬脚就走,他吞吞口水,咬牙追了上去。鹿鸢步子大,他就跟在鹿鸢身边小跑,讨好地说:“师父,我会伺候人。” 这就叫上师父了?鹿鸢一瞥,暗自好笑,心说这小东西胆子够肥,没杆也敢往上爬。 “师父,我会捏肩捶腿。”小东西越说越来劲,仰着小花脸眨巴着眼睛,活蹦乱跳的模样,活像一只讨食的小狗,“师父你缺丫鬟吗?我可以。” 鹿鸢一怔,停下脚步,狐疑地扭过头,“丫鬟?” 她来回打量小东西,视线多集中在两腿之间,“你是女娃娃?” 之前她没上心,如今仔细看才发现,这小东西的两只手腕戴着银镯子,衣衫虽然破烂不堪,像在泥里泡过难辨本来颜色,可上面的锦纹还在,看得出家境不错。 小东西情绪一下子低落许多,她低下头摆弄衣角,小声说:“对,我是女孩。”顿了顿,又梗着脖子冒出一句,“我娘要是把我生成男孩就好了。” “你想当男孩?”鹿鸢不能理解,一脸迷惑,“图什么?” 小东西嗫嚅,鹿鸢也没有想听她回话的意思,自顾自地说:“图长大了一脸胡子一腿毛?” 小东西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渐渐有了一脸胡子一腿毛的画面。 “还想当吗?”鹿鸢半开玩笑半认真。 小东西犹豫片刻,小声说:“可是男孩能继承家业。” 这下鹿鸢无言以对,干巴巴挤出一句,“倒也是。” 时代如此,没处说理,只能认了。 鹿鸢话锋一转,“看你很在意的样子,你家家业很大吗?” 小东西两腮鼓鼓,眼里闪过一道凶光,不屑道:“没有家业,有我也不稀罕。” .................... 入夜前,途径村落,鹿鸢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想要投宿。村民见她孤身带着孩子,便皱了眉头,推说家里不方便,指着村东头,告诉她那里有客栈。 这天夜里多云,看不到月亮,鹿鸢摸黑走到村东找到那间客栈。小东西跌跌撞撞,却也没跟丢,打定主意鹿鸢不赶她,她就死跟鹿鸢。 客栈是一座合院,经营客栈的中年夫妻开了西厢房给鹿鸢住,问鹿鸢要不要饭菜。鹿鸢指着蹲在门后打盹的小东西,说先烧锅水给她洗洗。 “洗干净。”鹿鸢给小东西留了句话,便到床上打坐去了。 小东西囫囵洗了个澡,换上老板儿子小时候的旧衣,轻手轻脚走到床前,讨好地对鹿鸢笑笑,“师父,洗好了。” 鹿鸢睁开眼,看到小东西粉嫩嫩的笑脸愣了一下,忍不住勾勾嘴角,“这还差不多。” 随后神色收敛,不咸不淡地说:“别乱叫,我不是你师父。” 明天天一亮,就把你送到圣清观去。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只认你当我师父。”小东西道。 鹿鸢瞪她一眼,冷哼道:“嘴甜也没用。” 小东西抿抿嘴不说话了,眼里开始蓄泪水。 鹿鸢深吸一口气,趁小东西眼泪掉下来之前躲开。她把木盆里黑糊糊的洗澡水倒掉,又去厨房煮了两碗面。 小东西默默吃面,时不时看一眼鹿鸢的脸色。鹿鸢吃得快,吃完去收拾小东西脱下来的脏衣服。 脏衣服上面放着一只正方盒子,鹿鸢拿起盒子随手就要往柜子上放,忽然动作一顿,皱眉问小东西:“这里面是什么?” 盒子里面有活物。 小东西看到鹿鸢手里的东西,惊慌失措,上来就抢,“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鹿鸢松开手任她抢,可是小东西手小,没抓住。盒子摔到地上,盖子弹开,从里面飞出一只拳头大的花背蜘蛛,方向刚好是鹿鸢的腰侧。 小东西尖叫一声,脸色煞白。此时,鹿鸢已旋身到桌前,抄起一根筷子,将花蛛钉死在地砖上。 “你娘留给你的?”鹿鸢霍然转头,眼里不再有温度,“这花蛛有剧毒,你娘不怕它毒死你?” 天底下哪个当娘的会给垂髫小童留这种东西? 小东西哽咽解释,“这是我娘的遗物,我娘没把它留给任何人,是我自己......” 鹿鸢挥手打断,定定看着小东西,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东西张张嘴,几次想要说话都没能发出声音。 “算了,没兴趣。”鹿鸢突然改口,审视小东西的眼神变得复杂至极。 她已经猜到这小姑娘是什么人了。 第 9 章 纪女侠变身 殷野王有个毒杀庶母的女儿,亲娘绝望自尽,那孩子从家里逃出来,被金花婆婆收留,练习毒功,容貌尽毁。 鹿鸢想起天鹰教灵幡满目,殷野王的两个老婆相继死去,正好跟小东西的出现对应上了。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只认你当我师父......这是小东西说的话。祖父和父亲都奈何不了的人,在她眼里可不就是最厉害的人。 昏黄灯火下,鹿鸢幽幽看着小东西,很是不喜。 今日她恨殷野王入骨,一心投靠强敌,等过两年,她懂些人事,还会对亲生父亲的死对头心怀崇敬吗?她早晚会明白,她娘是她逼死的,不是她爹逼死的,而本能会让她更快意识到,她爹她可以恨可以诅咒,但别人不行,连怀有一点恶意都不行。 这是捡回来个狼崽子啊,大意了。鹿鸢暗暗叹了口气,对小东西耐心全无,从床上挑起一条被子,扔到靠窗的榻上,支使道:“你睡那儿,现在就去睡。” 从现在开始,不能给小东西任何套近乎的机会。 小东西拖拖沓沓走向竹榻,喉咙像吹哨似的,一声一声地抽搭,甚是响亮。 “敢哭哭啼啼就滚出去。”鹿鸢冷冷加上一句,语气多了几分严厉。 小东西立刻收声,麻利地爬上竹榻,盖好被子。 鹿鸢吹了灯,在床上打坐,一夜无话。 天快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殷野王破门而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拐带幼女卑鄙无耻。鹿鸢在梦里张不开嘴,气得血上头,醒来看着蹬被子的小东西,心说圣清观也不用去了,你既然瞧不上,我又何必出这份力,你我萍水相逢,你的命由你不由我,一会儿给你留几两银子,就当是照顾你年幼了。 鹿鸢再次合上眼,小憩了一会儿,小东西被尿憋醒,怕吵到鹿鸢不敢出声,便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烙饼。 “醒了就起来。”鹿鸢冷不丁出声。 小东西一激灵,光脚跳到地上,夺门而出。 女主人正在院子里喂鸡,见了小东西直夸她生得精细水灵。 鹿鸢私下处理掉花蛛尸体,才去洗漱,在客栈用过早饭,天已大亮。鹿鸢付过钱,又对主人家客气几句感谢招待,一抬眼,发现小东西偷偷摸摸从厨房出来,衣服上多了几个黑手印。 小东西把手藏在身后,笑嘻嘻跟随鹿鸢走出客栈,“师......” 她刚想叫师父,又把话咽回去,飞快瞄了一眼鹿鸢的脸色,低声继续说:“我把那身烂衣服烧了,省得仇家追查。” 鹿鸢看着小东西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这张脸摆在这儿,光烧衣服有什么用?” 小东西胸脯一挺,把两只灰扑扑的笑手从背后举到身前给鹿鸢看,手里各攥一把水和过的灶灰,当着鹿鸢的面开始表演灶灰洗脸。 鹿鸢皱起眉头,面露嫌弃,手伸向腰间摸银两,心说不用走到村口,咱俩就在此处分别,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谁知小东西突然哎呦一声,紧接着躬身弯下腰。 鹿鸢讶异,怔怔问:“怎么了?” 小东西嘶嘶吸气,“肚、肚子疼。” 鹿鸢在熊孩子是真疼还是作妖之间犹豫了一下,干巴巴地说:“要不......喝点热水?” 可能是早上喝井水喝急了,小东西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艰难挤出一句,“我想上茅房。” 鹿鸢无奈,“去呀。” “你等我?”小东西眼不眨地盯着鹿鸢。 鹿鸢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认命地点点头,“我等你,快去吧。” 得到鹿鸢的保证,小东西撒腿就跑,一溜烟消失在远处某家房后的草丛里。 鹿鸢仰天长叹,把手一背,沿着村道来回溜达,不曾想在她第二次经过岔路的时候,转角遇到两位故人。 “纪晓芙?” “纪师姐!” 丁敏君和贝锦仪认出鹿鸢,齐声惊呼。 鹿鸢歪歪头,认真觉得这次出门没看黄历是个错误。 “你果然在这附近。”丁敏君阴阳怪气。 鹿鸢眼一眯,“果然?” 丁敏君和贝锦仪是来找她的? “纪晓芙,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跟师姐说话呢?”丁敏君尖声斥道。 贝锦仪面露难色,正犹豫要不要劝一劝,就听鹿鸢毫不避讳地冷笑。 丁敏君大怒,可是根本来不及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鹿鸢抽身如电,扬长而去。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这些年,鹿鸢始终秉持见到峨眉的人绕道走的原则,可她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 村口有颗歪脖老树,鹿鸢轻功落地,一抬头就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灭绝师太和静玄、静虚、静慧三名弟子站在树下,四目对视,鹿鸢飞快低下头,神情晦暗,迟迟不愿上前,直到灭绝师太叫了她的名字。 “晓芙。” 鹿鸢这才磨蹭过去,小声应了一句,“师父。” 灭绝师太沉着脸不再言语,似乎在等鹿鸢自己交代,又似乎在酝酿什么。 良久,静玄开口打破僵局,“纪师妹,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峨眉?” 鹿鸢苦中作乐笑了一下,想了好几个天花乱坠的理由,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装死。 丁敏君和贝锦仪前来汇合,看到神情木然的鹿鸢,丁敏君大声嘲讽,“跑呀,你怎么不跑了?” 灭绝师太等人视线一转,无声地询问丁敏君何出此言。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不用添油加醋也能狠狠告鹿鸢一状的机会,丁敏君面露得色,“师父,纪晓芙心里有鬼,见到我和贝师妹就跑。” 灭绝师太倏忽欺至鹿鸢跟前,目光锋利,一字一句地质问:“你跑什么?” 鹿鸢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不想见人。” 不想见你们这些故人,见到就烦。 灭绝师太心底闪过一阵异样的情绪,突然觉得眼前的得意门生有些陌生,她话锋一转,“都说你出息了,三天两头找天鹰教的麻烦。” 鹿鸢动不动就搞出点事情,天鹰教想瞒也瞒不住,峨眉自然有所耳闻。 “没那么夸张。”鹿鸢挠挠头,谦虚地笑了,小声纠正道:“最多半年去一次。” 灭绝师太冷峭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负手侧身,踱了两步,问:“天鹰教现在什么情况?” “殷野王的老婆死了,眼下正料理后事。”鹿鸢如实回答,随后低眉略一沉吟,轻笑道:“师父是来找我的?” 灭绝师太微怔,看鹿鸢一眼,“不是。” 她率弟子路过此地,夜宿农家,因此地离天鹰教总坛不远,起程前她派丁敏君和贝锦仪在村中巡视一圈,看看是否有天鹰教活动的痕迹,顺便打探一下鹿鸢的下落。 峨眉的态度虽然不怎么积极,但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鹿鸢。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各门派约定在飞狐口碰头,你也来吧。”灭绝师太淡淡说了一句,大步而去。 鹿鸢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丁敏君走在她身边,眼里闪着挑衅的光,自顾自地说:“这两年民间兴起一个叫白莲教的小香会,纪师妹可曾听说过?” 鹿鸢心事重重,懒得理她。 “白莲教是明教的分支,妖言惑众,趁其未成气候,我等欲将其一举歼灭。”丁敏君信誓旦旦。 听到这里鹿鸢才用了几分心思,皱眉道:“白莲教的信众都是普通百姓,怎么灭?” 人家白莲教压根不是武林门派,你们党同伐异,伐得着人家吗? 丁敏君嗤笑,阴声刺道:“纪师妹揣着明白装糊涂,莫不是舍不得?” 鹿鸢当即一个眼刀飞过去,冷冷道:“我装什么糊涂?我哪里舍不得?我是真不明白,不如你给大家讲讲。” 今昔非昨日,既然丁敏君不想体面,就不用像从前那样绵里藏针帮她体面了。直刀子捅过来,就该直刀子捅回去。 是你叫我给大家讲讲,可不是师姐我想揭你的短,丁敏君自鸣得意,正要开口发挥,突然听见前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敏君。”灭绝师太回头一瞥,威严尽显,“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怪话,传出去教人笑话。” 丁敏君背后一凉,不敢造次,“是,师父。” 第 10 章 纪女侠变身 飞狐口是一处偏僻之地,食肆坐落在幽静的竹林外,竹影婆娑。 灭绝师太一进去,里面的人纷纷起身相迎。鹿鸢被丁敏君监视着走在最后,还没进门,就听灭绝师太在里面问:“怎么不见少林高僧?” “师太,觉醒大师在这里。”男声回答。 灭绝师太不悦,又问:“武当就来了你一个?” 里面沉默须臾,男声不卑不亢回道:“没错。” 灭绝师太冷哼,大步走到正对门的那张空桌前坐下,自嘲道:“还是我老尼姑好糊弄,杀鸡非得用牛刀,让你们见笑了。” 一时间气氛尴尬,无人接话。 终于,鹿鸢夹在丁敏君和贝锦仪中间,不情不愿地迈过门槛,一眼看到刚才跟灭绝师太说话的莫声谷,不禁愣住。 此时的莫声谷正低头喝茶,无心留意峨眉弟子。 再放眼一瞧,鹿鸢顿时明白灭绝师太为何突然阴阳怪气。武当、少林各出一人,华山、崆峒和昆仑三大门派只来了些小鱼小虾,唯独峨眉是掌门出马,好大的阵仗。 鹿鸢低头往里走,努力抿嘴忍笑,奈何自带焦点,就听灭绝师太轻轻敲了敲桌子,“晓芙,你坐这桌。” 灭绝师太点的方向正是丁敏君要坐的位置,丁敏君脸色一僵,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默默退下。 莫声谷听到名字,茫然抬起头,视线冷不丁与鹿鸢撞到一块儿,他愣了愣,紧接着偏过头咳嗽起来。 “纪晓芙?”一华山弟子死死看了鹿鸢几眼,拍案道:“你还敢来?” 鹿鸢稳稳坐下,闻言扫了一眼那人,嘴里嘀咕:“什么东西?” 食肆内议论纷纷,那华山弟子指着鹿鸢,愤恨道:“五年前你将我大师兄打成重伤,这仇我华山派可没忘。” 鹿鸢想了想,露出疑惑的表情,认真问:“被我打成重伤的人多了,你大师兄是哪位?” 此言一出,原本暗中观察的峨眉弟子齐刷刷看过来,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鹿鸢,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那华山弟子气竭,转头找灭绝师太理论,“师太,这些年你们峨眉一直推说找不到人,现在人找到了,总该给我华山派一个交代了吧。” 当初华山派大弟子高贺耷拉着半边脑袋吊着一口气被抬回华山,华山掌门鲜于通连夜修书一封送去峨眉,要灭绝师太严惩凶手。灭绝师太没回信,只叫那送信的华山弟子传话回去,说纪晓芙失踪已久,生死不明,你们华山派怕是认错人了。 “堂堂华山派大弟子被一个姑娘家打成重伤,也好意思天天叫屈。”灭绝师太很是不屑,挖苦一通之后朗声问鹿鸢:“晓芙,你来说说,到底怎么事?” 鹿鸢沉吟,表情有些苦恼,“时间太久,有点记不清了......”她歪着头,轻轻挠了几下鬓发,“好像是那个人找我茬,还嘴贱我,我就把他打了一顿。” “我师兄差点没命,脖子都快被你割断了,这能叫打了一顿?” “怪我喽?”鹿鸢轻飘飘地反问,爱理不理的样子足能把人气死,“武功低微就该管好自己的嘴,别到处惹是生非。” 听到这里,灭绝师太眼神微微闪烁,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心说晓芙性情大变,变了别的倒无妨,只是这缺德的功夫隐隐跟杨逍那厮一脉相承,教人怪不舒服的。 “你、你这个妖女,少颠倒黑白!”那华山弟子破口大骂,“当年的事好多师兄弟在场,我也在场,是你先指鹿为马,让我们以为白龟寿另有其人......” 他面色涨红,激动不已,一边控诉一边一一看向旁人寻求支持,“后又蓄意放走彭莹玉和白龟寿,大师兄气不过,这才与你理论。” 鹿鸢笑笑,顺势想起一些细节,正要开口,就听有人沉声反驳,“胡说八道。” “于少侠难道忘了?那场争端我也在场。”莫声谷缓缓起身,冷冷看那华山弟子一眼,随后转过头,对灭绝师太一拱手,侃侃而谈:“师太,事情是这样的......” “高贺带领华山弟子追捕白龟寿,纪姑娘路过战场,并未参战。” “本就不关她的事,不存在蓄意放走谁,倒是高贺,对纪姑娘口出恶言,极尽羞辱。” 鹿鸢怔怔看向莫声谷,眼都不眨一下,末了,她轻轻抿唇,低眉一笑。心说这傻子没变,话还是那么多。 “原来你也在,早知如此,就该直接问你。”灭绝师太缓缓开口,目光一转,又不咸不淡地问那姓于的华山弟子:“怎地鲜于掌门在信中从来不提莫七侠?” 华山派掌门鲜于通十分心机,这些年接连传书向灭绝师太兴师问罪,所述经过完全将莫声谷的存在抹去,如此一来,自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峨眉派半信半疑,只能装聋作哑。 “谁不知道纪晓芙要嫁去武当,你们峨眉、武当是一条心。”那华山弟子振振有词,但气势上已经弱了一大截。 这么多年,殷梨亭和纪晓芙的婚约迟迟没有下文,江湖上多少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说这婚事要黄。他以为如今武当、峨眉关系尴尬,没想到莫声谷会站出来尽心尽力地为鹿鸢说话。 “早就不是了。”丁敏君咂着嘴,悠悠接道:“纪师妹任性,擅自退掉了和殷六侠的婚约。” 话没落地,鹿鸢就开始翻白眼,还是当着灭绝师太的面翻。 方才那姓于的华山弟子故意提起两派旧事,莫声谷尚能安之若素,而今丁敏君一番言语,不知翻动了莫声谷哪片沉寂的记忆,搅得他扭开脸很不自在。 鹿鸢低下头做戏一般叹了口气,“是呀,我任性得很,不像师姐乖巧懂事,宽厚待人......”说到这里,她在停下来轻轻抬眸看向丁敏君,语气一转,慢慢把话说完,“从不以小人之心行阴险之事。” 丁敏君的脸随着鹿鸢的话,逐句僵掉。纪晓芙这个丫头开口前就把“给你们听个笑话”摆在脸上,她就算听不出来也看得出来。 什么乖巧懂事、宽厚待人,分明是在说反话,还有什么不以小人之心行阴险之事,根本就是指着鼻子骂她。 鹿鸢一勾唇,从鼻子里轻轻嗤了一声,戏谑道:“师姐心气儿高,志向远大,可千万要心想事成,别让大家看了笑话。” 仗着自己入门早,整日欺负这个打压那个,德行差武功稀松平常,还想当掌门继承人?简直做梦。 “你!” 丁敏君怒瞪鹿鸢,就要发作,却被灭绝打断。 “好了。”灭绝沉声一语,丁敏君心有不甘,被灭绝淡淡的目光一扫,只得畏惧地闭了嘴。 灭绝的视线也扫到鹿鸢这里来了,只不过鹿鸢没接。她把头转向华山派那桌,连连冷笑,“敢情这些年你们一直没闲着,到处搬弄是非。” 说着,她解下佩剑往桌上一放,朗声道:“你们也不用东一处西一处地喊冤告状,过些日我亲自去趟华山,找你家掌门好好算算这笔账。” 所有人皆是一震,用看怪物的眼神看鹿鸢。华山弟子怔了一会儿,轻蔑道:“好大的口气。” 鹿鸢把手轻轻覆在剑柄上,指尖敲点下方的桌面,毫不掩饰地放话威胁,“口气的大不大,到时候就知道了。” “上回只是割一下脖子,让你们流点血,这一次该有人掉脑袋。” 华山弟子恼怒之余又有点想笑,“就凭你?” 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都跨不下这等海口,你纪晓芙纵然有几分能耐,还单挑整个华山派不成。 鹿鸢挑眉,脑袋一歪,“走着瞧。” 华山弟子还要与她理论,就听“嘭”的一声,灭绝师太拍桌,不耐烦道:“还说不说正事?” “没正经事不如趁早散了,谁要听你们小孩子打嘴仗。” 华山弟子见状,不做声片刻,再开口似乎转了话锋,“大家聚在这里,自然有要事相商,不过......”他拿手一指鹿鸢,斩钉截铁地说:“这人不能参与此事。” “为何?”灭绝师太冷冷问。 华山弟子颇为得意,大声回道:“我们打探到白莲教要员的行踪,纪晓芙与此人关系不浅,只怕会走漏风声。” 鹿鸢笑了,“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 白莲教与明教渊源颇深,教中高层多由明教长老或者下面的坛主、香主担任,这人口中与她关系不浅的白莲教要员,莫不是指杨逍?可杨逍待在坐忘峰,守着明教总坛光明顶,不像是会掺和白莲教的样子。 “说出来就不灵了。”华山弟子怪腔怪调。 “当着我的面编我闲话,说我和白莲教要员关系不浅,我一剑捅在你身上,你看浅不浅?”鹿鸢愤然起身,执剑走过去,场面瞬间失去控制,气氛变得紧张。瞧她那架势,似乎真的要找华山派的人实践一下。 众人纷纷看向灭绝师太,就连那个被鹿鸢逼近的华山弟子也在看她,眼神仿佛在说,都这样了还不管管吗? 灭绝师太不动如山,那华山弟子只得起身戒备,谁知鹿鸢飘然拐了个弯,从两张桌子中间穿过去了。 也没跟谁请示,鹿鸢的身影消失在后门,高傲地着丢下一句,“算了,懒得陪你们过家家,我去后院透口气。” 第 11 章 纪女侠变身 鹿鸢从厨房掏了把米,在竹林边上画着圈子喂了会儿鸡。眼皮很沉,压着心底的烦乱,她想走,但她知道走不掉,门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没过多久,听动静前面有散场的意思,鹿鸢抬头,与一人四目相接。 不远处,莫声谷踟蹰不前,见鹿鸢发现他,干笑着点了下头。鹿鸢怔了怔,莫名生出一念。她走过去,莫声谷见状也挪过来。 “你回峨眉了?”莫声谷问。 上次不是很坚决,说不回峨眉吗? 想到自己这喝凉水都塞牙的一天,鹿鸢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没有,今天早上碰巧遇到的。” 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鹿鸢被灭绝师太和一干峨眉弟子堵进墙角的画面,莫声谷忍不住想笑,但又不好笑出声来,于是机智地摸摸鼻子,咳了一声。 鹿鸢似乎毫无知觉,她擦了擦手指上刚才抓米时蹭上的粉尘,问:“里面商量完了?” “嗯,商量完了。”莫声谷没有避讳,自顾自地说:“这次的主力是你们峨眉,我不过是搭把手。” “一会儿就要分头行动了,我来......”来跟你打声招呼,毕竟也算老朋友。天才一秒钟就记住:.更新最快的网 “你不跟峨眉一起走?”鹿鸢若有所思,“那你和谁一起?” “我一个人单独行动。”不过最后还会再汇合的。 鹿鸢一听,愈发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她定定看了莫声谷几眼,慢慢踱步到一杆翠竹后面,幽幽道:“任务很急吗?不急的话......能不能帮我个忙?” 没想到鹿鸢会开口相求,莫声谷皱眉,当即应道:“你说。” 鹿鸢还是有些犹豫,她拍打几下竹节,指了一个方向,“你帮我去那边村子里找个孩子,留些钱给她。” “孩子?”莫声谷诧异。 “女孩,假小子似的,大概这么高......”鹿鸢用手在空气中反复比量几次,觉得都不像,最后泄气一拂袖,“算了。” 丁敏君出现在视野中,正朝这边走来,不想算了也得算了。转念之间,她这心思也消了,那孩子与她萍水相逢,领着吃顿饱饭睡顿好觉,已经够意思了,何必多此一举自找麻烦。 莫声谷以为鹿鸢犯别扭不想麻烦他,同时也对鹿鸢口中的孩子非常好奇,于是坚持追问:“什么孩子?” 丁敏君走近,一副我抓到你们的奸相,鹦鹉学舌道:“什么孩子?” 莫声谷浑身一震,转过身,看看丁敏君又瞅瞅鹿鸢,鹿鸢胳膊交叉往胸前一架,等着看丁敏君表演。 “莫七侠,纪师妹,你们背着人躲在这儿聊什么呢?”丁敏君洋洋得意,嘴脸刻薄。 莫声谷一听,怫然不悦,心说纪姑娘方才有事相托又突然改口,定是顾忌此人。不知这人听去多少,要不要紧。 他不知底细,还是装聋作哑,走开为妙,省得一会儿师姐妹拌起嘴来,他杵在一旁当靶子。 莫声谷正要若无其事地走开,就见鹿鸢递过来一个促狭的眼神,“这位就是丁师姐。” 莫声谷一愣,不知怎么眉头拧紧,颇为恼怒地瞪鹿鸢一眼,甩手而去。 鹿鸢挑眉,觉得很意外,想不到莫声谷还记得那年她拿丁师姐挤兑他的事。丁敏君的脸一阵红一阵青,她看不懂这场哑剧,但可以肯定死丫头向莫声谷介绍她,根本没安好心。 这会儿见鹿鸢笑的欢,丁敏君怒不可遏,掐腰骂道:“小贱人你笑什么?不知廉耻躲在这里私会男人,被我抓到了还有脸笑......” 啪! 响亮的一声巴掌声。 鹿鸢不等丁敏君骂完,就上去抡圆了胳膊将人打翻在地,“不给你点颜色,就闭不上你的嘴。” 丁敏君被打蒙了,她趴在地上头昏眼花,无意识地嘶嘶倒吸凉气,待缓过来一丝神智,她想摸摸被打中的右脸,可右脸火辣辣的疼,她不敢碰,便用手抹了一把好像在流口水的嘴角,低头一瞧,竟是一手血。 喉咙翻涌,她咳得一口吐在地上,血水里混着几瓣牙齿碎块。丁敏君恨极,顿时起了杀心,跳起来与鹿鸢拼命,心说这贱人辱我至此,以下犯上不敬师姐,我就算把她杀了,师父也不好责怪我。 丁敏君骤然发难,步步杀招,鹿鸢轻松招架,很快攻势一变,给丁敏君当头一棒。丁敏君下的是杀心,而鹿鸢下的是决心。 如果一只苍蝇围着你转,你扇扇手,它识相飞走也就罢了,若还照旧,就该一掌拍死。一掌拍不死,也该拍个半死。 “这些年一点长进也没有,丁敏君,你不觉得羞愧吗?” “就你这两下子,还做什么春秋大梦。” 丁敏君的剑被应声绞断,随后一道银光迎面而来,直指命门,丁敏君尖叫出声,往后急退也来不及了,唯有寄希望于那人不敢杀她。 “住手!”斜刺里飞来一粒佛珠,欲要弹开鹿鸢的剑锋。 鹿鸢一抖手腕,将佛珠扫开,丁敏君如释重负,以为自己得救了,可是她错了,面前这把剑并没有放弃追她的命,只不过是改道划向了她的脖子。 丁敏君失语,恐惧地睁大双眼,谁知鹿鸢突然冲她一笑,趁她趔趄,剑锋一转只割伤了她的肩膀了事。 丁敏君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抖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脖子完好无损,肩膀血流如注。 灭绝师太携一众峨眉弟子走过来,寒声问:“怎么回事?” 丁敏君垮着条胳膊爬过去,抱住灭绝师太的大腿,哭诉道:“师父,纪师妹要杀我。” 鹿鸢不甘示弱,“她骂我小贱人,骂我不知廉耻,骂我私会男人。” “我有冤枉你?你那不是私会男人是什么?”丁敏君回头大吼。 鹿鸢笑了,“我跟莫声谷说两句话就叫私会,那你们一屋子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又叫什么?” 灭绝师太身后的峨眉弟子面面相觑,丁敏君一边梗着脖子,一边抱师父的大腿抱得更紧了,她刚想说鹿鸢强词夺理,就被鹿鸢突然变脸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丁敏君,你满脑子苟且,你才不知廉耻。”鹿鸢一字一句地骂,中间还甩了几下剑,抖落血珠。 丁敏君这般狼狈,也没人扶她起来,最后还是静虚看不下去,将她拖开,好让师父的腿得以自由。 “敏君是该管管自己的嘴,把心思用在正地方。”灭绝师太冷冷道。 “师父......”丁敏君哀声卖惨,刚一张嘴,被灭绝师太冷冷一瞥,又赶紧消声。 灭绝师太盯着鹿鸢,眼神异常严厉,问:“刚刚静玄叫你住手,你为何不听?” 那枚佛珠,是静玄打出来的。虽然没能打中,可鹿鸢也没让佛珠完整落地,更没有听静玄的话停手。 鹿鸢哗一下将长剑收入剑鞘,淡淡道:“丁师姐骂我的话收不回去,我的剑自然也停不下来。” 本就紧张的气氛在鹿鸢说完这句话后,变得像一根随时都会崩断的弦。灭绝师太依旧盯着鹿鸢,两眉向下斜垂,和嘴角的走势一样,面目看上去极为诡异,竟和刚吊死的厉鬼有几分相似。鹿鸢不与她对视,只管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拨弄剑穗。 暗流涌动,许多峨眉弟子大气不敢喘,丁敏君这次学乖了,按耐住推波助澜的口舌,只等师父定夺,暗地里期盼师父狠狠教训鹿鸢一顿,最好把人废了,她才解恨。 谁都看得出来灭绝师太动怒,可结果却让丁敏君失望了。 灭绝师太的确心生怒意,这股怒意从她重新见到鹿鸢的第一眼开始就在积蓄,曾经的爱徒不仅脾气秉性变了,还在向她宣告“我要脱离控制”。不过......晓芙现在讲话,还挺中听的。 片刻之后,灭绝师太开口未再提及此事,只是沉声吩咐:“即刻出发去桂子岗,你们整理一下,别误了时辰。” 除了丁敏君,无人异议,而丁敏君总算学乖了一回,有异议也留在肚子里。 鹿鸢闻言,心里的算盘一拨,叹了口气,道:“师父,我就不去了,省得华山派不依不饶......” 灭绝师太横她一眼,“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第 12 章 纪女侠变身 当天傍晚,灭绝师太率众弟子赶到桂子岗,埋伏到夕阳对人间剩下最后一丝眷恋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他们要一网打尽的目标。 对方人数不少,鹿鸢睁大眼睛在队伍中扫了两遍,也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心里觉得奇怪便咕哝道:“哪个跟我关系不浅......” 这话被有心人丁敏君听了去,当即接腔道:“彭和尚彭莹玉,纪师妹不认识?” 她生怕鹿鸢否认,还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当年可是你们两个联手在华山派眼皮子底下救走了白龟寿。” 鹿鸢看丁敏君一眼,由衷地认为时至今日这人还敢离她这么近,还敢在她面前乱说话,都是她心慈手软的错。 “华山派放的屁,你丁敏君当圣旨,你可真是为奴为婢当牛做马的好材料。” 鹿鸢微笑着嘲讽回去,丁敏君气得语无伦次,血往头上涌,整个脑袋都火辣辣的,她刚琢磨出一句话要继续跟鹿鸢打擂台,就听见侧前方响起进攻的信号。身边的同门纷纷响应,丁敏君愣了一下,心说反正我身上有伤,帮不上大忙,师父师姐也是知道的,不如借这个机会与小贱人好好理论,谁见不得人谁才臊。 师父本来就生她的气,她再敢放肆,就是自寻死路,我才不怕她。丁敏君打定主意,从埋伏的草丛中站起身,周围的同门都在向外冲,她抬眼寻找鹿鸢的身影,正要叫嚷,想着现成的脏水,不论真假诬也要诬死她。死丫头在天鹰教呆了那么久,毫发无损,后来又去了坐忘峰,鬼才信她跟殷野王和杨逍没有沾染。 往前看没看到鹿鸢,丁敏君还想追两步让她听得更清楚一点,突然斜刺里一阵风动,一道人影随风放大到丁敏君眼前。原来,鹿鸢也没有响应号令。 长剑出鞘寸许,抵在丁敏君颈间,鹿鸢似笑非笑,对她说:“没完,继续。” 说完,拧了一把丁敏君肿成猪头的脸。此时外面已经杀声一片,丁敏君先是惊叫后是惨叫,只引得三两个落后的外门弟子的注意。这几人自知人微言轻,不敢管两位师姐的事,再者平日丁敏君对她们非打即骂,她们打心里不想管,于是目不斜视加快脚步。 贝锦仪原是和鹿鸢一起的,她发现鹿鸢没跟上来,便回头张望,见到这一幕,忙赶过来阻止。 贝锦仪性情温和,为人忠厚老实,与鹿鸢感情最好,她试探着攀上鹿鸢的肩膀,轻轻扯了一下,小声说:“纪师姐,师父她老人家的气还没消呢。”你可千万不要一错再错。 贝锦仪的到来似乎给了丁敏君底气,她昂起脑袋,一副“我把脖子亮出来,你动我一下试试”的架势。 鹿鸢恍若未闻,她换了个趁手的方向,将剑一寸寸拔出,“她们都觉得我不敢,你也觉得我不敢......”长剑露出真容,擦着鼻尖从丁敏君眼前慢慢转过,鹿鸢笑吟吟地说:“可我脑子一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啪一声,剑脊拍在丁敏君另一侧的颈窝上,拍碎了衣领的布料,这一剑好像也传导到了腿上,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纪、纪师妹,你大人大量......” 鹿鸢用剑尖挑起丁敏君的下巴,“能闭嘴吗?” 丁敏君汗如雨下,忙不迭地回道:“能,能。” 这种勇怂勇怂的蠢人,啧......鹿鸢一脸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根据自己的见识认定,像丁敏君这样的人还是挺少见的。 她面无表情地后退两步,睨了一旁呆掉的贝锦仪一眼,好心帮师妹安上下巴合上嘴,随后转身加入战场,拎着把剑在边缘地带东走走西逛逛,疯狂划水。 起初,鹿鸢以为这会是一场拉锯战,白莲教的人大部分武功低微,但人数是峨眉的三倍,而且布阵抵抗,各种旁门左道的手段也多,短时间很难攻克。不过没过多久,其他门派陆续赶到,合力将白莲教的队伍击溃。白莲教迅速变换阵型,分成三股分三个方向跑路,跑了一部分,死伤一部分,最后只留下一个活口,也是峨眉派与华山派等人一直以来针对的对象。 和尚被点了穴道跪在地上,面容平静,自在从容。听人说他就是彭莹玉,鹿鸢远远地端详了好一会儿,心说她虽与彭和尚有过一面之缘,可连人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也怪他一副山野村夫相,扎人堆里挑不出来。就这样还要被说成关系不浅,她也太冤了。 看过彭莹玉,鹿鸢的目光又落到一具具尸体身上,她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拧紧眉头,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些人不是她杀的,她也不会为这些人的死感到惋惜,她厌恶、气愤、不甘,是为了身处当下的自己。凭什么善与恶要由立牌坊的那群人定义,凭什么她要被这样一群人说三道四,而她为什么又要被裹挟其中,随波逐流。 那边灭绝叫她,鹿鸢低眉顺眼走上前,听灭绝轻描淡写地对她说:“晓芙,你去剜了这妖僧的眼睛。” 鹿鸢猛地一怔,“啊?挖眼睛?”她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下不去手。” “没用的东西。”灭绝骂了一句。 大师姐静玄十分不悦,“纪师妹几时变得这般心慈手软,之前对待同门可是活脱脱一个恶鬼罗刹。” 静玄此言并非为丁敏君出头,而是在她心里,正邪不两立,你可以不挖鱼眼睛,但不能不挖魔教妖僧的眼睛,更不能对师命推三阻四。 灭绝冷冷注视着鹿鸢,又道:“那你去一剑结果了他。” “我不去。”这一次鹿鸢的回答十分干脆,她抬起头,终于不再回避灭绝的目光,“这和尚跟我无冤无仇,我杀他做什么。” “你不杀他,我就杀你。”灭绝厉喝。 山幽鸟寂,悄然无声,这个时候,连风也不动了。等死的彭莹玉暗暗摇头,灭绝老尼竟是要先杀个徒弟给他陪葬,可笑可笑。 鹿鸢很平静,她没有被吓到,也不觉得惊讶,她认同地接连点了几下头,“师父盼我死盼了多少年,今天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动手了?”网首发 看着盛怒之下的师父,鹿鸢有些无可奈何,她叹了口气,“看来注定要让师父失望了,我不想死。”轻易的死去是对生命的不尊,她这个人还是很惜命的。 “孽障!”灭绝痛斥。 鹿鸢心中暗爽,不是为了气谁,也不是为了报复谁,就是把心里话往外倒,痛快。 她和峨眉,早晚要公开划清界限。从今往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今往后,她不会在压抑自己了。 “你们可曾动过一丝回去救我的念头?”鹿鸢突然发问,目光一一落定,“静玄师姐,静仪师姐,丁敏君师姐,贝锦仪师妹,我为你们舍身断后,你们就这么无情?” 听到这里,旁人还一头雾水,峨眉派自己人已经陆续反应过来了,被鹿鸢点名的几人不是惭愧地低下头,便是脸色有些难看。 “是你自愿的,又没人逼你。”有人躲在静玄身后小声叨咕。 不用看,听也听得出来这个躲躲藏藏发牢骚的人是记吃不记打的丁敏君,鹿鸢笑了,“没错,我是自愿的。” 可我愿牺牲和我被抛弃是不一样的。 “所以几位同门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脱险之后为什么没回去救我。”就那么心安理得吗?我是不求回报,可你们的所作所为,说出去好听吗? 别总拿那些大道理教育我,咱们彼此心中都该有点数。 静玄心中有愧,遂将对鹿鸢的不满抛到脑后,好声解释道:“纪师妹,天鹰教守卫森严,我等实在没有能力救你。” “然后呢?就散了?”鹿鸢认真追问,问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纪师妹......”静玄叹气,好像鹿鸢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灭绝打断静玄的话,冷冰冰地说:“是我叫她们不要回去救你。” “是呀纪师妹,师父说你性情刚烈,肯定鱼死网破,我们去了也是白去。”丁敏君在静玄身后装无辜。 “啊,原来是以为我死了。”鹿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紧接着她又一歪头,像局外看客一样充满好奇追根问底,“那收尸呢?同门一场,几位不帮我收个尸?” 她说收尸的时候,好像在问谁家晒在院子里的棉被忘了收。可话音还没落定,她又如梦初醒一般一挥手,“啊,原来是等着我死呢,没成想左等我不死,右等我也不死,哈哈......” “闹够了没有。”灭绝语气沉沉。 这一声的效果立竿见影,鹿鸢停止装疯卖傻,她望着灭绝,一时间悲从中来红了眼眶,“师父为什么要逼我?” 师父不救我,我不怪师父,师父不信我,我也不怪师父,师父只需无视我就好,为什么非要逼我? “叫你杀个妖僧,就是逼你了?” “师父叫我杀他,难道不是为了堵华山派的嘴?” “是为了给世人一个交代。”堵住悠悠众口,日后峨眉维护自家声誉才有底气,最重要的是安灭绝自己的心。 杀了彭莹玉,你就还是为师的好徒弟,谁再敢说你勾结魔教,为师第一个要他好看。 “凭什么?”鹿鸢再次变脸,嗤嗤冷笑,“世人都不曾给我一个交代,我凭什么给愚蠢的世人交代。” 灭绝合了下眼,骤然攥紧手中的倚天剑,发出最后通牒,“我就问你一句,这人你杀还是不杀。” “不杀。”鹿鸢决心已定,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有些亢奋,伸出手画圈把在场的人都指了一遍,开始畅所欲言,“我还要问问你们,白莲教一吃斋拜菩萨的,信众尽是些普通百姓,你们对人家穷追猛打,是什么道理?” “白莲教还知道兴汉抗元,你们一天天在干什么,为了倚天屠龙头破血流。” 这份鄙夷,已经埋在鹿鸢肚子里很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吐露出来, “看不惯明教?恨明教入骨?上光明顶灭了他们呀,硬骨头啃不动就捏软柿子,笑话。”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不可说的了。鹿鸢长出一口气,翻开手摊了摊,一副你们看着办的模样。 “师父逐我出门墙好了,反正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从今往后,咱们互相无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灭绝听了半天,听到这里怒极反笑,对鹿鸢说:“在我峨眉,只有死人才可以被逐出门墙。” “我已经把命还给师父了。”一命抵师恩,还不够吗? 路两旁的女贞、冬青无风自动,树叶飒飒作响,灭绝眉间挤成一个川字,她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幽静的林子,手中的倚天剑应声出鞘,“无药可救。” 鹿鸢不动声色,在心里默默倒数,想着有点仪式感,等数到十再走,在这期间她不还手。 她数到三,林子里的鸟儿有些躁动,可能它们也在惊叹倚天剑的风采。她数到五,有幸被倚天剑对准了,想到一会儿这倚天剑要往她脑壳上劈,还有点小兴奋......就在这时,昏昏的天幕突然降下一只巨鸟,伸出利爪抓向鹿鸢。 鹿鸢吓了一跳,顾不上旁人,本能地使出看家本领,一招萧史成龙,剑势如虹。“巨鸟”没抓到人,转身便走,来如鬼魅去如轻烟。此时,鹿鸢也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巨鸟,而是一个身披长袍的人,而她竟然连那人的身量都没能看清。 紧接着,听到林子里有人气鼓鼓地说:“哼!不识好歹。” 好绝的轻功,鹿鸢暗赞,同时也惊出一身冷汗,有些后怕。 “什么人装神弄鬼?”灭绝厉声道。 阴恻恻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和尚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杀他做什么。”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那人在学鹿鸢说话,最后他啐了一口,“灭绝老尼,白活一把年纪,还没你这徒弟明事理。”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人群中开始有人惊恐大叫,一下子引起了慌乱,灭绝师太刚要喝止,忽然定睛,脸色一变。 彭莹玉不见了,华山派那边发现他们少了个人。 “青翼蝠王韦一笑。”灭绝咬牙切齿,除了那只臭名昭著的吸血蝙蝠,她想不出其他答案。 华山派一听是韦一笑,顿时怕了,惨兮兮喊着要灭绝拿主意。 灭绝心情阴郁,但没有任何想要作为的意思,只是对华山派的人说:“你们去前面找找,兴许能找到那名弟子的尸骨。” 韦一笑的轻功天下第一,追肯定是追不上的,他每次运功便要吸食人血,那名被掳走的华山弟子应该已经被弃尸路边了。 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急转直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手的鸭子飞了,爱徒变逆徒......灭绝一怔,霍然转过身去,目光直达某处,表情变得异常恐怖。 鹿鸢不见了。 “师父,纪师姐会不会被......”贝锦仪担心鹿鸢被韦一笑抓走,可鹿鸢当时就在灭绝眼前,韦一笑从灭绝眼皮子底下飞过几回,灭绝心里有数。 “都给我追,峨眉叛逆纪晓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抓到了就地处死。” 第 13 章 纪女侠变身 鹿鸢当然是自己跑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知道自己在师父那里仇恨稳,但没想到能这么稳,师父竟然放着明教四大法王之一的韦一笑和五散人之一的彭莹玉不追,一门心思要用倚天剑给她穿个串。看来师父也清楚,跟韦一笑比脚力是地狱难度,还是她好追一些。 太阳落山,夕阳消散,这段时间天没全黑,月亮在云端半隐半现,想要在平坦的原野上摆脱疯狂的追兵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这时候要是有匹马就好了,鹿鸢想得很美,现实的骨感没有影响她的乐观,以至于她在狂奔的途中从某人面前经过时,非常欢快地冲对方喊了一声“驾”,然后......追她人又多了一个。 莫声谷隔老远就发现迎面飞过来一人影,感觉像鹿鸢,结果还真是。 “你就这么跑了,他们该说你和韦一笑是一伙的了。”之前在桂子岗,莫声谷到的稍晚一些,却也没错过那对师徒争执的全过程。 要说这莫声谷,扫人兴还真有一套。鹿鸢没好气地问他:“我不跑她们就不说了?” “我不跑,等着师父拿倚天剑捅我?” 莫声谷对鹿鸢憋了一肚子的埋怨,“你不说那些话,你不故意激怒她,她能想杀你?”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鹿鸢一听,火气上来了,她双手轮挥,让莫声谷离她远点,“我能怎么办?彭莹玉就该死?我就该随随便便背上一条人命?” 莫声谷道:“我是说后面那些诛心的话,你本可以不说,你不说,事情也不会......”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鹿鸢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反正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谁想要我这条命,凭本事来拿。” 这下莫声谷好像没话说了,他开始动手了。 “干什么?”鹿鸢被莫声谷拦下,震惊不已,“你跟她们是一伙的?莫声谷,你要杀我正道?” “没有没有。”莫声谷急忙解释,“我是想告诉你别往前去了,前面的路走不通。” “被韦一笑掳走的那个人找到了,华山派正在前面处理后事。” “我还看到了静玄师太,但没看见你师父,许是分开走了......你小心点。” 鹿鸢拍拍衣袖,还是有些悻悻的,她瞪莫声谷一眼,凶巴巴道:“不早说。”差一点我就拿弹指神通弹你了。 前面走不通,那......鹿鸢回头望了望,突然神色一变,猫下腰嗖一下钻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东边这片野草,比别地方的要高要密,但也只是小孩子可以在里面躲猫猫的程度,成年人想要不被发现,只能跪着爬。 鹿鸢小心翼翼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心底的暴躁,把嗓音压到最低,咬牙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一个人就已经很不方便了,两个人目标更大。莫声谷,你凑什么热闹? 趁着鹿鸢停下来发问的工夫,莫声谷蹭蹭两步爬过来,眼神有些游移,一副理不直但气很壮的样子,“我......怕一会儿见到你师父心虚。” “你没病吧。”鹿鸢哭笑不得,“你个武当派的,她管得着你吗你就心虚。” 她轻轻推了莫声谷一把,然后随手指了个方向,“你要实在没事做,走那边。”最好搞出点动静来,帮忙分担一下压力。 莫声谷摇头,态度十分坚定,“我想好了,你师父不能把我也杀了,你跟我在一起,更安全。” 鹿鸢听完伏地趴了片刻,后扶着额头起身,凑近莫声谷耳边,有气无力地说:“你有病吧,我师父是不能杀你,可你也打不过她呀。” 莫声谷僵在那儿,虚弱地解释:“我可以拦住她,让你跑。” 鹿鸢愣住,看莫声谷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她抽抽鼻子吸了口气,干干巴巴地笑了一句,“你,真是个好人。” 莫声谷能这么想,她就已经很感动了,可不希望他真那么做。如果可以,她希望莫声谷立刻从她眼前消失。莫声谷和她不一样,她现在是债多不嫌,而莫声谷,还是清清白白的莫七侠。 他盼她平安,她也盼他顺遂。 莫声谷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鹿鸢一把捂住嘴。鹿鸢示意莫声谷不要出声,表情十分严肃,两人静下来侧耳听去—— 有两路人在他们刚才停留过的空地上汇合,灭绝的声音问:“静玄,怎么样?” “没找到,师父。”静玄的声音回答。 鹿鸢发现手心下的呼吸消失了,从灭绝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开始,莫声谷就屏住了呼吸。而鹿鸢不知道的是,她自己也不喘气有一会儿了。 “奇怪,我明明看到她朝那边去了。”这个声音很含糊,听着像丁敏君。 “从东西两侧搜。”灭绝说。 东西两侧?那不是很快就能搜到这里了......鹿鸢和莫声谷四目相接,同时像溺水的鱼一般倒吸一口气。鹿鸢想要爬走,被莫声谷按住,他用肢体和眉毛劝告鹿鸢,这个时候弄出一点动静都非常明显,不如原地藏好。 不远处有人叫道:“师父,这里有条剑穗,是新的。” 鹿鸢和莫声谷面面相觑,在互相传递出一丝错愕之后,双双低头看剑。鹿鸢的剑穗还在,莫声谷的不见了。 你是专程来搞我的吧?鹿鸢用手指着莫声谷的鼻子,无声质问。 灭绝一听,也不叫人向西搜了,再次下令:“就在这里搜,一寸一寸地搜。” 这些话字字不落传进鹿鸢耳中,她不能坐以待毙,可莫声谷与她意见相反,死死按住她不放,还堵住了她想要讲道理的嘴。 你,留下,我,先走......鹿鸢比划着自创的手语,也不知莫声谷看懂没有,反正那冤家一本正经地摇头。 最后鹿鸢放弃了,眼一闭想要咸鱼躺平,可她连躺平都做不到,因为,她被莫声谷“圈禁”了。莫声谷一手束着她一手捂她的嘴,名义上是“不许说话不许动”,但实际上两人就是搂在一起,鹿鸢没法躺平,只能咸鱼一样挂在莫声谷身上。 小伙子,这是你第二次追着我不放,现在你搂也搂了抱也抱了,不能怪我有别的想法。 如果这个时候我伸出舌头,舔一下他的手心,我们的莫七侠会不会尖叫呢,鹿鸢邪恶地想。 莫声谷松了口气,鹿鸢能安静下来,他是欣慰的,可他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正常。纪晓芙的眼睛里有星星,他怎么看的这么清,他们是不是靠的太近了? 面前突然分开的草丛,瞬间将二人拉回现实,鹿鸢刚要出手,但在看清来人之后又生生刹住了。 贝锦仪惊呆了,纪师姐和一个男人,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天啊,那个男人是武当的莫声谷,这是什么情况? 顾不了那么多了,纪师姐,你多保重。贝锦仪眼里闪着泪光,冲鹿鸢轻轻点了下头,然后若无其事地拨了拨附近的野草,转身离开了。 纪师姐,师妹无能救不了你,但师妹绝不会害你。 “贝师妹,你那边怎么样?” “没有。” 贝锦仪走后,徘徊在附近的人很快就散了,周遭恢复平静。 鹿鸢呆呆坐着,眼眶一阵阵发热,还在想贝锦仪临走前看她的那一眼。她的好师妹啊,她最好的朋友,她们再也没有机会一桌吃饭一处聊天了。 “你的剑穗被她们捡了去,不会有事吧。”鹿鸢低头摆弄发梢,说话还带着鼻音。 莫声谷想逗她开心,便故意说:“那你赔我一条。” 果然,鹿鸢抬头眉梢一挑,骂道:“凭什么,你那破玩意儿不结实,丢了活该。” 骂完她略一寻思,正色又问:“我是说那条剑穗有特点吗,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认出来又怎样,我还不能丢东西了?”莫声谷满不在乎。 鹿鸢一怔,自嘲地笑了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她关心则乱,担心莫声谷被人抓住把柄,想着现在对对口供,将来还能囫囵过去。 “再说了,你那位同门已经把我认出来了,哪里还用得着剑穗佐证。” 鹿鸢愕然,对呀,贝师妹已经看到他们了,人证已有,哪里还需要再纠结物证。 “那个是我师妹,叫贝锦仪。”鹿鸢沉吟,“她今天帮我们圆了,日后应该不会乱说话。” “怎么突然瞻前顾后,这不像你。”莫声谷低声笑。 鹿鸢默默叹了口气,今天晚上不知是怎么了,她的脑子好像被僵尸啃了,一会儿多愁伤感一会儿瞻前顾后。 二人坐在野地里,四面是半人高的野草,头顶是渺渺星河,不知不觉,真正的夜降临。 “莫声谷。”鹿鸢突然叫了一声。 莫声谷的眼神马上投过来,他们并肩坐在一起靠的很近,天再黑也能看得清对方。 而鹿鸢叫了人却没有看对方,她慢慢抱住膝盖,下巴枕在上面,声音很小,似乎有些难为情,“谢谢你。” 莫声谷嘿嘿一笑,张口就来,“谢什么谢,不看别人看我六哥......”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接收到了鹿鸢的死亡凝视。 破坏气氛小能手莫声谷,你可真棒。鹿鸢对莫声谷竖起朝下的大拇指,就要走人。 莫声谷眼疾手快把鹿鸢按回去,义正言辞道:“你我曾杀进杀出天鹰教,就冲这份出生入死的交情,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跟我六哥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我发誓。 “谁稀罕。”鹿鸢冷哼,噼里啪啦打开肩上的手。 莫声谷方才为挽留鹿鸢,起身匆忙没顾上太多,现在半跪在地上,索性也不改姿势了,抱拳冲鹿鸢拜了拜,当作赔不是。鹿鸢不理他,他便自顾自地说:“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从今往后,你自由了,你叛出峨眉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四方。 “以后的路可能不太好走,少些意气用事,别净往风口浪尖上撞。”莫声谷语重心长,带有几分克制的担忧。 鹿鸢突然侧过身去低头抹眼睛,莫声谷愣了一下,柔声问:“怎么了?” “我刚忍回去,你又惹我。”鹿鸢呜咽。 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个时候关心她,她会舍不得。 莫声谷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动容,结果一个没忍住笑开了,“没看出来啊,你还爱哭鼻子。” “你才爱哭鼻子。”鹿鸢的头发狠狠抽在莫声谷脸上,她用手遮住眼,“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 今天是她官宣成为叛逆的日子,过了今晚,她和莫声谷就是两条道上的人了。 “她们应该走远了。”鹿鸢喃喃自语。 莫声谷以为鹿鸢想走,他担心峨眉派的人还在附近,为慎重起见,他决定自己先行,“我出去看看,你留下,等我回来。” “哎。”这回换鹿鸢拦人,跟莫声谷的生拉硬拽不同,她的方法很温柔,自然而然地挽住莫声谷的胳膊,眼波似水,轻声问:“能别走吗?” 莫声谷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被闪电击中,麻酥酥的感觉流变全身,耳边一阵阵嗡鸣。他从来不吃女人轻声细气那一套,但鹿鸢跟他说话,他还是很听的。 莫声谷拍拍鹿鸢的手腕,用哄劝的口吻告诉她自己很快回来。 鹿鸢眼睁睁看着莫声谷消失在夜色中,坐在地上咬着后槽牙徒劳地蹬了两下腿,又扯了几把草泄愤。 “靠,死直男。” 第 14 章 纪女侠变身 莫声谷游走一圈,回来发现鹿鸢不见了。他望了望天上的星斗,又蹲下摸了摸倒伏的野草,确定他没有回错地方。 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莫声谷仔细检查了一遍,由于光线太暗,他只能趴下用手摸,除了几根头发,只找到一条剑穗。 这条打着芙蓉结的剑穗很完整,应该是剑穗主人亲手摘下来的。 鹿鸢走了,没有等莫声谷回来。她独自走在山阴闭月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一直走到天边有点起色。一路平静,未见异常,峨眉的人应该没走这条路,鹿鸢想找棵树打个盹,忽然听到一阵呜咽。 起初她以为是只小兽,自己打扰到它了正想换了个地方歇息,可听了两声发觉不对。 “出来。”鹿鸢用剑鞘敲敲树干。 “师父......”树后钻出一个小孩子,贴着树皮缩在那儿,怯怯瞅了鹿鸢几眼,然后一头扎过来,抱住鹿鸢放声大哭,“师父,真的是你。” 鹿鸢大吃一惊,这孩子竟是殷野王的女儿,昨天早上被她无奈丢在村子里的小东西。 “你怎么在这儿?”从村庄到此地,少说也有二十里路。 小东西怕弄脏鹿鸢的衣服,激动了一下就放开了,小声说:“我迷路了。” 为在鹿鸢面前好好表现,她边说边往后退,想规规矩矩站好,结果自己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 鹿鸢蹲下,捏着小东西的下巴让她仰起脸,“实话。” 小东西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一骨碌爬起来在鹿鸢面前跪下,急切地说:“实话,是实话。” “我听到他们说要去桂子岗,我怕跟不上想抄近路,结果迷路了。” “你一直跟在后面?”鹿鸢诧异。 小东西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鹿鸢问。 “我看那些人对师父好凶,我不想给师父惹麻烦。” 沉默片刻,鹿鸢不冷不热地开口:“吃东西了吗?” 她开始在身上摸索,想找点干粮给小东西吃,可惜一无所获。网首发 小东西拍拍胸脯,得意地说:“吃了,我采了好多野果。”现在肚子里还反酸。 鹿鸢闻言放心了许多,她用很冷漠的语气对小东西说:“你跟着我,随时会死。” 小东西没有哭闹也没有哀求,她像个小大人,一脸平静地告诉鹿鸢:“师父,我不跟着你,一样会死。”而且死得更快。 鹿鸢想了想,又道:“我不捡拖油瓶,不养白眼狼。” 你是殷野王的女儿,凭这一点,在我这里就已经兼具了这两种特质。 小东西被一个词深深刺痛了,她倔强地说:“师父,我不是白眼狼。” 二娘常年欺辱我们母女,我忍到现在才杀了她,凭什么我就成了那个家的狼崽子,娘也觉得我错了,凭什么。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坏,逼急了我自然要还以颜色......我知道师父是想对我好的,只是我来历不明,年纪又小,师父行走江湖,嫌我拖累她。 小东西边说边流泪,“我是有仇家,可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这不能算拖累。” 鹿鸢拿出手帕为小东西擦脸,动作很生硬,表情也跟温柔不沾边。 “忘掉你的身世,如果能做到,我带你走。” 收留这样一个孩子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隐患,鹿鸢很清楚,她试图说服小东西,同时也在说服自己。没错,她心动了。 “忘掉什么?”小东西有些懵懂。 “忘掉......”鹿鸢舔舔嘴唇,她想说忘掉父母来着,但最终还是做了一下改动,“忘掉所有记忆,你爱的你恨的,幸运的不幸的,还有无关紧要的,过去的一切人事物,统统忘掉。” “别想着报仇,你没有仇人。也别悔恨,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是一张白纸,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小东西听得入神,喃喃道:“可以吗?” 她试想了一下,如果全部忘记,真的好快活。 “你还小,趁早忘干净,余生好好活。”鹿鸢谆谆说道。 小东西泪流满面,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我愿意,我忘。” 娘,对不起,原谅女儿的自私,女儿好痛苦,女儿想像师父说的那样,余生生好好活。 鹿鸢欣慰,长叹一声道:“说话算数,别仗着年纪小,说一套做一套。” “我发誓,如违誓言,教我不得好死。” 小东西伸手指天,可把鹿鸢吓了一跳,她赶紧把小东西的手拽下来,手指掰开。 “谁让你发誓了?” 就是想警告你一下,千万被当着为师的面管殷野王叫爹,为师可受不了那个刺激。 “我脾气不好,常与人结怨,你做了我徒弟,以后有的受。”鹿鸢拍拍衣摆起身,盹也不打了,打算继续赶路。 “知道了,师父。”小东西自觉爬起来,学着鹿鸢的样子拍拍裤子,跟上鹿鸢的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 鹿鸢一哽,看着小东西无辜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那我怎么叫你?” “师父给我取一个吧。” 鹿鸢思量半晌,“叫......明珠,怎么样?” 掌上明珠的明珠。 殷家重男轻女,你怨恨你爹对你们母女不闻不问。今后你是我徒弟,我的掌上明珠,咱们娘俩相依为命。 “好,以后我就叫明珠。”小东西拍手跳起来,兴高采烈地接受了新名字,“师父,我能跟你姓纪吗?” “随你便。” “师父,我们去哪儿?” 鹿鸢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干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