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镇北楼》 第一章:神秘的陨石 一百四十亿年前,宇宙只是一个奇点。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原本漆黑无边的世界瞬间变得缤纷多彩起来。 奇点中心区域,一颗幽蓝色的石头闪烁着诡异的波动。 不知道过了几亿甚至几十亿年,石头在黑洞与星球的引力牵扯下,慢慢移动了起来。 相比于宇宙的浩瀚和星球庞大的体积,这颗幽蓝色的小石头其实只有人类小指头大小。 在漫长的移动过程中,石头历经无数次引力场的拉扯,渐渐出现了一丝裂缝。 直到某一年的某一刻,石头从中间断开,一股无形的波动甚至将最近的几颗星球震碎成渣。 但是,石头前进的方向没有丝毫改变,分裂成一大一小两块的碎石,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前进着…… 或许是体积偏差的关系,前头较大的石头速度越来越快,在日复一日的移动中,渐渐拉开了与后面那颗小石头的距离。 ··· ··· 北宋元符二年。 汴京城郊外的一座矮山上。 月明星稀,此时正当夏季,草丛里蛐蛐儿的叫声十分鼓噪。 上山的小路上有一座休憩用的凉亭,燃着篝火的凉亭里,几个文人士子相对而坐。 推杯换盏之下,畅谈着心中抱负。 “上个月刚刚与西夏议和,这个月那西夏公主就入了京,看来这次是稳了,西夏局势稍安,朝廷就有更多的精力用来面对辽国……” “说起西夏公主……传闻乃是当世第一美人,若是能够一睹其风采,定是三生之幸。” “哼哼,赵兄何必言她人威风,若说世间第一美人,当属我大宋女子才对,那潘楼的师师姑娘就不落于人……” “师师姑娘确实风华绝代,可这出身毕竟尴尬……” 几人正自聊着谁才是天下第一美女的时候,边上伺候的书童突然指着夜空雀跃起来。 “流星!” 几个书生抬头望去,只见一点带着焰尾的红光划破天际……朝他们笔直而来。 “彼其娘之,傻站着干什么,快跑啊!” 不知道是谁先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先喊了一声。 其他几人闻言,才有了动作,着急忙慌的四散奔逃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 那红光从天而降,速度快到了极致,可是,当它砸落地面之后,又瞬间没了声响。 待得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是找不到那红点落在何处了。 “天降陨星,只怕是个不好的预兆啊!”有个书生心有余悸的开口说道。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望着愈发漆黑了的山林,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回吧,诸位!” “赵兄所言极是,回吧,这西子山邪乎得很……” ··· 时光荏苒,巨大的蓝色星球快速转动,沧海桑田之间,已经是公元二零二零年。 开封市鼓楼广场的夜市,阔别几个月的淡季,迎来了一波摆摊潮。 各类小吃的香味弥漫开来,空气中夹杂着烤羊肉的香味和臭豆腐的臭味。 就在新疆羊肉串和湖南臭豆腐的摊位中间,云弈摆着的围棋摊子挤满了人。 云弈,一个刚刚十八周岁的小社畜,从孤儿院毕业两年,如今靠着摆残局摊子讨生活。 “云小子,上次的飞天局再摆出来,这次老头子我一定杀你个落花流水。” 人群中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拉过小马扎坐下,言语之间跃跃欲试。 云弈不急不慢的指着一旁的花生牛奶罐子,已经生锈的罐子上贴着‘一次五元’的纸条,若是练过书法的人见了,一定会暗叹这几个字写得有点意思。 那花白头发的老者似乎是个熟客,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的软妹币丢进罐子里,道:“现在可以了吧!” 云弈见了,依旧不紧不慢的提醒道:“我这里可不带找钱的。” 说着,便开始落子,很快棋盘上便摆出了一副残局图。 “这次我执黑子。”老者抢先拿过放黑子的旗盒。 云弈也不计较,点了点头,示意他先。 老者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捏起一枚黑子,便朝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位落去。 原本神色淡然的云弈见状一怔,接着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收了起来。 想了想,云弈将一枚白子紧挨着天元落在内侧左下角。 老者身后围观的几个人眉心微蹙,其中一个中年人抬眼打量着云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十五分钟后。 云弈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那下棋的老者却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夜市本就嘈杂,根本不适合围棋这种需要静心思考的博弈。 老者一开始还能从容应对,到得后来,每下一子都要思忖良久。 而且,老者身后围观的人已经发现,老者不是一个人在下棋,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特别是其中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或许才是真的下棋之人。 老者每次斟酌的时候,那个中年人都会在老者背后点几下,然后那老者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如释重负的捏起一枚黑子落下。 可是,渐渐的,那中年人的额头上也开始出现了密布的细汗。 这次破局足足进行了两个多小时,隔壁卖臭豆腐的老板打着哈欠,开始收摊了。 云弈瞥了一眼那收摊的老板,急忙从钱罐子里掏出那张仅有的十块钱,喊道:“老张,照旧。” 喊完,直接拿起白子落在右下高目上,抬头对那个懵逼的中年人说道:“再有十子你就要崩盘了,要不然今晚就这样结束了吧,你们可以拍照回去再接着下,我要回家了。” 坐在马扎上下棋的老者闻言一怔,刚要开口,那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云弈说道:“小伙子棋艺不错,要不要加入围棋协会,下个月有一场全国青年围棋大赛,没准你能为咱们省争光添彩呢!” “是不是不但没有奖金,反而要倒贴几千报名费的那种?”云弈不答反问。 “……这!”中年人一时语塞。 云弈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兴趣,饭都吃不饱,要荣誉有个屁用。” 中年人似乎还想再劝,可惜,云弈已经将棋盘和小马扎收拾妥当,接过一旁打包好的臭豆腐,头也不回的挤进人群里。 城中村,阴暗逼仄的小巷子里,云弈蹲在墙角将那份臭豆腐解决干净,走到一旁的水龙头,从兜里拿出一个六角螺栓拧开,探头美美的喝了一大口水。 喝完水,云弈单薄的身影没入漆黑的小巷子里,街角的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孤单而又凄凉。 回到住处后,云弈发现门口贴着一张纸条。 【小弈,明天居委会停水,记得放一桶水留用。——房东】 云弈笑了笑,将纸条捏成一团丢到一旁的臭水沟里。 这个城中村马上就要拆了,为了加快拆迁进度,经常三天两头的停水断电,为的就是让住户们赶紧搬走,如今还住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像云弈这样收入低薄的社畜。 云弈叹了口气,推开门走进屋内,这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瓦片房,唯一的光亮便是房梁上挂着的一颗钨丝灯泡,九十年代常见的那种,如今这个年代基本绝迹了,也不知道房东是从哪里找到的。 仅有的家具是一张一米五的小板床,还有一张不知道几手的小学书桌,以及一把塑料红板凳。 屋子的东南角落,临着外面的臭水沟,是云弈的卫生间,简单挖了一个水槽,即是排污口,也是排水口,然后就是一个水龙头,还有一个塑料水桶和一个脸盆,以及几件破旧的衣服挂在帘子上。 这就是云弈的家了,每个月一百五十块钱租来的。 简单的洗漱过后,云弈躺在床上,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发呆。 这个时代很好,也很不好,对他这种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的孤儿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孤儿院出来后,云弈打过很多短工,收入和付出都不成正比,当然,这也跟他的身体情况有关,云弈的身体不允许他从事体力劳动。 先天性心漏,这是医院对云弈开出的诊断书,也是他的亲生父母狠心丢弃他的原因。 而这,还是云弈在孤儿院长到六岁时才发现的,因为查出来的时间太晚,云弈错过了手术治疗的最佳时期,只能一辈子带着这个定时炸弹活下来。 年满十六岁后,云弈毅然决然离开孤儿院,开始一个人生活,为的就是不拖累孤儿院的老院长,和那些弟弟妹妹们。 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两年,云弈依旧一贫如洗,当然,他不是没有赚到钱,而是将赚到的钱都寄回了孤儿院。 按照他的说法,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留着那些钱干什么? 想着想着,云弈渐渐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午夜时分。 皎洁的月光好不容易挣脱雾霾的束缚,为开封市撒下一片雪白。 满是星辰的夜空中,一点红光拖着模糊的焰尾划破天际,笔直的朝云弈所在的城中村而来。 红光包裹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幽蓝色石头,像是一颗子弹击穿了云弈头顶的青色瓦片,然后准确无误的击中云弈的左胸口心脏位置! 奇迹的是,熟睡中的云弈并没有因此被击毙,而是若无其事的伸手挠了挠胸口,就好像睡梦中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领口被他拉开,那里竟然一个伤口都没有出现。 可是,紧接着下一秒,就在云弈的右手放在胸口抓挠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了。 昏暗的出租屋里,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木板床上,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床单还铺在那里…… 第二章:安身之所 红日高悬,杨柳吐翠,内河宽阔,两岸杨柳依依。 河面上游船如梭,船上时而传来袅袅琴音,时而传来郎朗吟诗之声,大船之间更有小船儿破浪前行,船夫利用竹篙娴熟地在水面上腾挪闪避,在大船与岸边往来迎送尊客。 岸上成排的柳树飘飘落下长絮,阳光照在翠绿的柳叶上,一抹抹绿光倒影在水面上,莹莹绿绿俩相呼应,煞是好看。 河道的两旁,各自有一条繁华拥挤的商业街,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商贩出摊亦是热情高涨。 街上有挑担赶路的货郎,有赶驴跑货的车夫……还有一些文人雅士呼朋引伴,对着瑰丽的汴河吟诗作对,举杯畅饮,言笑晏晏。 沿着商业街一侧的建筑鳞次栉比,茶坊、酒肆、饭馆、作坊等等不一而足。 在这样一幅古香古色的清明上河图中,穿着短衣短裤的云弈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杨氏典当行。 云弈掂量了一下手里头的东西,心中组织好了说辞后,径直走了进去。 出入典当行的客人们见到他后,纷纷侧目驻足,此时的云弈不仅是短衣短裤,还有令人啼笑不止的寸头,不知情之人还以为他是个出了家的小沙弥。 那迎来送往的小厮便误会了,见云弈虽然装扮诡异,但唇红齿白,肤色白皙细腻不似腌臜粗鄙之人,急忙拱手上前:“小师傅这是?” 小厮一脸愕然,本以为云弈是上门化缘的比丘,可是上下一番打量却不见云弈携带任何钵盆之物,难道连吃饭的家伙也要施主提供不成? 云弈学着他的模样拱了拱手,笑着用类似苏杭那边的方言,道:“小哥误会了,我是来典当宝贝的。” “哦?” 发出惊叹的人不是小厮,而是在柜台观望的掌柜,闻言,他好奇道:“小师傅有何物典当?” 云弈现下可以说是一身孑然,他是真的看不出云弈除了身上那百来斤肉之外,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了。 云弈扭头看他,不慌不忙的朝他拱了拱手,而后直接走到柜台前,将手中之物亮出,道:“老先生看看,这颗舍利子价值几何。” 掌柜先是一怔,接着探头朝云弈手心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云弈手心中躺着一颗龙眼大小的透明水晶珠子,此间刚好是早上辰时左右,阳光透过门框照射进来,映在那珠子上,折射出七彩绚丽的光晕。 此情此景,可不仅仅是掌柜吃惊了,那些看热闹的客人们也纷纷惊呼出声,其中一位富态的中年人更是急忙朝云弈走了几步过来,想要看清究竟是何物。 云弈或是心虚,急忙将珠子重新裹入掌心不再示人,而后,面无表情的与掌柜的问道:“这颗舍利子乃是家师云游之前留下的宝物,出价低了我可不当。” 掌柜的呼吸渐渐急促,方才他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是真切,这小和尚手中的宝珠恐怕价值不菲,他脑子快速转动起来,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颗珠子。 听到云弈说话后,他双手猛的用力一拍,道:“小师傅若是真心典当此物,我杨氏典当行当然愿意给出最为实诚的价格,只是方才匆匆一瞥而过……小师傅不若让老夫过过手如何?” 云弈心想也行,便将珠子递给了他,其实,云弈心里是这么想的,这颗玻璃弹珠不过是他在城中村垃圾堆里捡到的,就算被人抢了,也不碍事,权当是看清了这个时代的人品。 好在,掌柜在观摩了一会儿后,呼吸沉重的说道:“小师傅,你看这样如何,老夫给你五百贯铜钱,你这颗舍利子便死当于老夫了?” “是直接卖给你的意思吗?”云弈问道。 掌柜的双颊通红,神色闪烁的说道:“不错,五百贯已经不少了。” 云弈眉心微蹙,看了一眼之前那位朝他走来的富态中年,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他对这个玻璃弹珠也很心动,只是不好开口说话,毕竟,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但有他这番表现就已经够了,云弈其实也不想当太多,只是想要将利益最大化罢了。 云弈开口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本不该苛求更多,但家师云游之前曾经说过,要我拿着这颗舍利子在汴京换一处二进的院子安身立命,我想五百贯恐怕买不到这么一个院子吧。” “啊……”“这……” 掌柜和那富态中年相视一眼,或许是掌柜知道富态中年对珠子也有意思,急忙说道:“二进的院子是吧……好,老夫这里刚好有一套二进的院落,就在甜水巷……” 云弈愣了愣,没想到这么顺利,急忙又说道:“老先生且慢,我此间身无分文,除了这二进的院子,我还需要一百贯铜钱以作安身之用。” 掌柜浓眉连连挑动了几次,心中斟酌着这次交易的利弊得失,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宝珠,最后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可以,一座二进院子外加一百贯铜钱,签字画押吧!” 尽管他表现得十分的肉疼,就好像跟云弈这笔交易亏了他好多钱一样,但从他迫不及待要与云弈完成交易这点来看,这颗玻璃弹珠只怕带给他的利益不会太小。 云弈也懒得想太多,一颗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玻璃弹珠,轻轻松松就换来了一个安身之所和一百贯铜钱,这已经足够他在北宋逍遥快活好些日子了。 或许是生怕云弈反悔,掌柜安排了一个管事级别的人物,带着云弈处理了房屋交割事宜。 那管事也是有点关系的,得知云弈是还俗的和尚,没有身份名刺之后,竟然硬生生在衙门给云弈办了一套身份证明,就以他在甜水巷的院落为家,以后云弈就是正儿八经的汴京人了。 处理完这一切,已经是入夜时分,月上柳梢头。 云弈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新家里,看着有些破旧的院子,以及叠满灰尘和蜘蛛网的门窗,最后还是决定回另一个世界住一晚再说。 心念一动,云弈人直接消失在院子里。 是的! 那晚被流行砸中之后,云弈莫名拥有了穿越古今的能力。 而云弈的故事,也从今天慢慢开始了。 第三章:秋娘 一开始得到这个能力的时候,云弈还是有点懵的,但他终究是个被病魔折腾了十几年的可怜人,难道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让他无法接受的吗? 所以,在沉思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云弈就开始计划着怎么在古代生活了。 哦,问他为什么要在古代生活? 说来也奇怪,云弈的先天性心漏让他经常会有心慌难受的感觉,可是,那天在古代醒来之后,他突然发现,只要他人在这个时空,那种被病痛缠身的感觉就会消失无踪。 而且他还尝试着做了一些剧烈的运动,原本这些运动对心漏患者都是致命的,但是云弈竟然奇迹般的没有任何的危险征兆。 而当他再次返回另一个时空之后,病魔却又再一次缠身…… 这就是云弈为什么打算在古代定居的原因了,只要能够健健康康的活着,就算生活条件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况且,城中村的环境也谈不上多好。 这一天醒来,云弈照例在垃圾堆里找了好一会儿。 没有找到玻璃弹珠,倒是找到了一盒快要用完的火柴,一面有些小豁口的掌中镜。 看到镜子的瞬间,云弈就知道,他又要发了。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之后,他回到租住的破屋子里,直接穿越到了北宋。 ··· 似乎两个时空的昼夜是同步的,这边也刚好是清晨暖阳。 云弈美滋滋的抻了一个懒腰,这种动作在另一个时空的他,是万万不敢做的,生怕拉扯到心脉。 感受着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声,云弈露出了十八年来最为灿烂的笑容。 可是,当他回头看到满是蜘蛛丝和灰尘的院落后,云弈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走到藏铜钱的屋子里,拿出了一贯铜钱。 这个时代,一文钱能够买一个大饼,四文钱能吃一碗肉片烩面,一贯铜钱是一千文,放到后世约等于四五千块软妹币(大概一下,别较真啊)。 云弈想去请几个妇人帮他打扫院子,这种事情他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请人,而是添置衣物和家当,请人打扫院子只能是顺手为之。 昨天回来的路上,他在距离自己家不远的街角看到了一间裁缝铺,里面就有成衣销售。 云弈在屋子里找到了一个破麻布袋子,将铜钱装了进去,然后提着钱就朝裁缝铺走去。 铺子的东家是一个老妪,手底下带着十几个绣娘,得知云弈是来买成衣的,老妪按照他的身材推荐了两套素槁色的文士长衫,又见云弈顶着一头板寸,还给他找了一顶东坡巾戴着。 “这东坡巾可是现下最流行的款式了,小郎君戴上之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黄花闺女。” 老妪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朝一旁侧目的绣娘们瞥去,微眯着的三角眼里意味分明,此时的云弈经过她一番精心打扮之后,确实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云弈本就生得唇红齿白,五官周正秀气,或许是常年挂病的关系,他的肤色比一般女子都要白皙几分,所谓一白遮三丑,更何况云弈的长相一点也不丑。 “小郎君便是那桃源居的新主人吗?” “桃源居?” “对啊,小郎君住的宅子就叫桃源居,之前是一位达官贵人的住处。” 云弈朝说话的绣娘看去,长相一般,但眼神有光,像是个小机灵鬼。 “春娘,有些话别乱说。”老妪沉声道。 那名为春娘的少妇撇了撇嘴,碍于老妪的淫威,最后还是选择了禁声。 云弈飒然一笑,朝老妪拱了拱手,求问道:“婆婆,我刚搬来此间,眼下院子里还落满了灰尘,不知道婆婆认不认识什么人能帮忙收拾屋子,顺便采买一些家当物品的。” “请人?” “对的,价钱好说,我按天算钱,一天五十文如何?” “五十文?” “五十文,我可以啊,小郎君……” “咳咳。” 那几位绣娘一听云弈这么阔气,纷纷毛遂自荐,老妪一个咳嗽,她们又乖乖的缩了回去。 老妪好奇的打量着云弈,末了,说道:“五十文太多了,在咱们这里请个健妇也用不了这么多,你那个宅子老身去过多次,二进六间房,外加两个厅和一个院子,找五个手脚麻利的去打扫一天就够了,至于采办之事,你若是信得过老身,老身也帮你办了。” 云弈闻言大喜:“如此就多谢了。” 老妪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工钱就按照市价给吧,她们几个手脚麻利,一天二十文便够多了,至于采办之事,交给我家大牛,半日光景就给你办好,也给他二十文吧。” 最后,云弈先给老妪留下了一贯铜钱,这是支付工钱和两套衣服的,至于采办的钱,还需要云弈另外支付,不过,老妪说他一个人住的话,最好是找个管事的,这个建议云弈听进去了。 最起码要找个照顾你一日三餐的,端茶递水,烧水做饭,洗衣晾晒,女子或许好一点,回头老身帮你物色一个良家,这事儿小郎君放心交给老身即可。 云弈刚刚回到家不久,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云弈推开门,只见一个高壮青年带着几个妇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妇人便是之前在裁缝铺见过的春娘。 此时春娘笑着朝云弈敛衽一礼,俏生生说:“小郎君午安呀,我们是来帮你收拾屋子的,这位是花婆婆的亲孙,你叫他大牛就行,这是……” 介绍到最后,她从人群最后面拉了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上来,特别介绍道:“秋娘,赶紧给小郎君请安……小郎君,这是俺妹妹秋娘,花婆婆让她来给郎君当个丫鬟,工钱的话……” “工钱就按照婆婆说的来吧,一个月五百文,如果她做的饭菜好吃的话,我不介意涨到一个月一贯铜钱。” 云弈看了一眼这个名为秋娘的小丫头,见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好笑的说道:“当然,不会做饭也没事儿,只要干活手脚麻利就行。” 话落。 名为秋娘的小丫头突然抬起头来,期许的问道:“当真给俺涨工钱吗?” 鹅蛋脸,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皮肤微微泛着营养不良的蜡黄色,这就是云弈对这个名为‘秋娘’的小丫头的第一印象。 第四章:调味料 不知道是不是钱给足了的关系,原本以为需要一整天才能打扫妥当的院子,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也就小半天时间就给整得明明白白了。 大牛今年二十出头,据说小时候得了一场大病,脑子有点不灵光,至今还没有娶妻生子,不过,云弈觉得他虽然迟钝了一点,做事倒是一把好手。 此时,大牛正从一架驴车上卸货,两扇羊腿,一缸烧酒,还有一竹篮子的炊饼,和七八种蔬菜,菠菜、萝卜、葱姜蒜之类的,至于炊饼,其实就是老面馒头。 这是云弈特意让他去采购的,打算用来款待这些来帮工的妇人们。 “哎呦,弈哥儿,你真要请俺们吃肉啊?” “还是新鲜的羊腿肉,其实这么多钱,都够买一头大肥猪了。” “嘿,你个没眼力劲儿的,弈哥儿是吃腌臜猪肉的人吗?” “就是,就是,快别说了,赶紧帮忙搬啊。” 几个妇人笑得合不拢嘴,半日光景的短暂相处下来,她们也算是看清了云弈的为人,谦和友善、待人宽厚,而且还特别的大方。 因为打扫工作超额完成,云弈说要给她们加工钱,每人加十文,把她们乐得不行。 秋娘此时刚好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桶水倒到院子角落的一颗桃树下。 “丫头,赶紧把菜刀拿来,姐帮你把这些肉剃下来。” 春娘对这个妹妹十分宠爱,许多脏活累活都是她帮忙干的,比如打扫茅房和清理炉灶。 秋娘闻言,看了一眼大牛肩膀上的两扇大羊腿,颀长纤细的脖子微微耸动了一下,应了一声后,提起裙裾便跑进了厨房去拿刀。 旁边几个妇人见了,纷纷羡慕的说道:“哎,要是老娘再年轻几岁就好了,赶上弈哥儿这儿来当个使唤丫头,吃得好,主子还大方。” 春娘闻听此言,心头一动,暗道:是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回头得跟秋娘说说,这么好的工事儿千万别给做黄了。 这边妇人们叽叽喳喳的帮忙卸货,那边云弈则是拿着几个陶土瓶子拐到了后院。 他来到后院自己的屋子里,然后身子一闪消失不见了。 等他再出现时,手里空空荡荡的陶土瓶子里,已经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调味料。 虽然没有什么存款,但买点油盐酱醋的钱,云弈还是有的,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让大牛买了几个陶土瓶子,用来装这些调味料。 提着十几个瓶瓶罐罐来到厨房,几个妇人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羊骨头煮汤,羊肉切成片备着,这是云弈的交待,所以秋娘也不敢动这些肉。 见到云弈走进来,妇人们急忙迎了上来,将云弈手中的瓶瓶罐罐接了过去。 “弈哥儿,这是什么啊?”春娘大大咧咧的问道。 云弈指了指她手中的瓶子,道:“你手里这瓶是酱油。” 又指着其他人手里的瓶子,依次介绍道:“这是醋……盐……鸡精……白糖……辣椒面……胡椒粉……” “什么,这是胡椒粉,整整一瓶都是吗?” 那个手拿胡椒粉瓶子的妇人惊呼出声,云弈愣了愣,心道:重点是这个吗,难道不是鸡精和辣椒面,据我所知,这个时代可还没有这两玩意儿啊? 其实,也不能怪她大惊小怪,胡椒粉这东西可是堪比黄金还要珍贵的调味料,别说是她了,就是旁边大大咧咧的春娘,还有喜欢低着头的秋娘都是大惊失色。 云弈瞥了一眼众人的表情,知道自己有些孟浪了,他本意并非显摆,但一整瓶的胡椒粉,确实让她们感到震撼。 “好了,好了,别大惊小怪的……秋娘,鸡蛋清准备好了吗?” “啊,哦……准,准备好了。” 云弈朝秋娘招了招手,示意她将打好的鸡蛋清拿来,然后指挥着教她如何腌制羊肉。 “对,盐……鸡精放一点……” “我的天爷啊,这是雪盐?!” 这边刚刚倒了一点盐出来,那个妇人又惊呼了一声,云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买的碘盐很细很白,这个时代可能有类似的,但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 听着那个妇人给春娘她们几个普及什么是雪盐,就连正在调味的秋娘都手心冒汗了,倒酱油的时候,因为太紧张还多倒了一点进去,吓得她眼泪都滴了出来。 云弈见状,苦笑道:“想吃烤肉不,想吃你们几个就不要咋咋呼呼的,不过就是一些调味料而已,回头我送你们一点便是了。” 听到云弈这番话,几个妇人瞬间噤若寒蝉,那个见过一点世面的妇人更是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回头云弈不分给她。 没有她们几个在旁边添加心理压力,秋娘这边的动作总算流畅了一些,云弈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先是把肉腌好了,然后就是煮汤。 给羊骨头焯水的时候,见云弈让秋娘把那些水倒掉,几个妇人忍不住又要开口,因为她们觉得这种行为太浪费了,那可是羊肉汤啊。 可是,一想到云弈的警告,她们只能忍下来,不舍的看着秋娘将一锅汤水倒到大桃树下。 焯过水的羊骨头重新被秋娘用清水洗净血水浮沫,然后冷水下锅,等水开了之后,放入葱姜烧酒去腥三件套,然后云弈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香料包丢了进去。 咕噜噜! 随着香料包慢慢被煮出香味,不断在厨房里弥漫,不知道是谁竟然馋得肚子都叫了起来。 云弈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大牛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坐在了门槛上,一双牛眼睛眼巴巴的盯着炉灶,傻乎乎的咧着嘴,口水不断从他嘴里滴落。 “哎呦,你这呆子,脏不脏啊你。”春娘见状,生怕惹来云弈不快,急忙就要去赶走他。 云弈伸手拦住了她,笑着说:“大牛,让你买的竹签子买了吗?” 大牛闻言,老实的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跑到院子里,回来时,手里攥着一把竹签子。 “卖糖人那里买的,贵,十文……这是剩下的。” 云弈看了一眼剩下的几文钱,直接接过竹签,让秋娘用开水烫一遍,“剩下的给你买糖人吃。” 大牛闻言,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不该收这些赏钱。 春娘感叹云弈太大方了之余,没好气的踢了一下大牛的小腿,教他:“这是郎君赏你的,你要道谢知道吗?” 大牛一听,点了点头,朝云弈深深行了一礼,“谢谢,糖人,好吃!” 云弈笑了笑,然后让大家帮忙把腌好的羊肉串成肉串,又让大牛在院子里叠了一个简单的烧烤炉,今晚喝羊肉汤,吃羊肉串。 第五章:好吃到哭 叩叩叩…… 这边吃喝的东西刚刚摆好,不想院门却忽然被人敲响了。 云弈朝秋娘看了一眼,小丫头很自觉地跑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之后,只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开裁缝铺的花婆婆。 这边几个妇人都是受她恩惠的,此时纷纷站起来迎接。 云弈拿着一根羊肉串耐心烘烤,见来人是她,笑着邀请:“婆婆来得正是时候,快快一起过来吃点。” 花婆婆本是来叫大牛回去吃饭的,她家就在云弈这座院子斜对面,两家可以说是邻居。 “小郎君这是?” 见院子里帮忙打扫的人都还没回去,花婆婆先是一怔,接着鼻子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忍不住朝云弈手里的动作看去,那一撮撮的粉末,难道是胡椒粉? 春娘比较大胆,见云弈已经开口邀请了,便主动将花婆婆搀扶了过来。 “婆婆,你可算是来对时候了,我们才刚刚开始呢,你看看这里……满满一盘羊腿肉。” 花婆婆人老心不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肉,估摸着有两条羊腿的量,这可是三四百文钱啊! 当然,桌子上不止是羊肉,还有一锅煮好的养骨汤,正散发着馥郁勾人的香气。 骨头汤旁边是一篮子炊饼,大概有三四十个那么多,以及三碟满是油光的炒菜,这玩意儿也是奢侈之物,只在一些比较大型的酒楼才能吃到的炒菜。 这时,云弈将自己烤好的羊肉串递了过来:“婆婆,您试试看,我这烤肉滋味如何?” 说起烤肉,云弈可以自豪的说,他的手艺开个烧烤摊绝对没有问题,当初摆围棋摊的时候,隔壁那位新疆大叔经常让他帮忙看顾一会儿,久而久之就学了一手。 花婆婆接过羊肉串,闻着浓郁的羊肉香和孜然味,喉头忍不住连连耸动,就是那种馋得不停咽口水的状态。 “好吃吗?”见她咬了一口咀嚼,旁边几个妇人忍不住问道。 花婆婆吃着吃着,竟然不自觉的流下了一行清泪,这可把在座几人都吓得不行。 大牛更是一把扑了上来,抱住花婆婆连连安慰:“阿姆不哭,阿姆不哭……” 云弈也吓得肝颤,“婆婆,您没事儿吧?” 花婆婆伸手拍了拍孙子的头,歉然的说道:“让小郎君见笑了,老身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也不知道怎么就……失礼之处,还望郎君勿怪。” 云弈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好,没事就好,婆婆若是喜欢,今晚就吃个够,不止今晚,回头我再请婆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真的那么好吃吗?” 花婆婆的反应太剧烈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美食,竟然让她好吃到落泪? 云弈笑着朝秋娘看去:“方才我烤肉的动作,你看明白了吗?” 秋娘眨了眨眼睛,大大的眼睛跟她姐姐一样很有神采,她用力点了点头:“郎君放心,俺看得真切。” “嗯,那你试试。” 滋滋滋…… 这次有秋娘一起帮忙烤,速度顿时加快了不少,云弈更是一次性烤了十几串,那些孜然粉和辣椒粉不要钱一样的往肉串上撒,看得旁边一众人目瞪口呆。 半个时辰之后。 一锅羊骨头汤被喝得精光,就连骨头上的肉都被啃得干干净净,一整盘羊腿肉也没有了,炒菜和炊饼倒是剩下了一些,因为实在吃不下了。 云弈打着饱嗝,看了一眼剩下的二十来个炊饼,道:“这炊饼也太实在了,我吃了一个几乎就饱了……这东西放久了容易变质,你们几个分了带回去吧。” 几个妇人闻言都是一喜,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吃不完兜着走了,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哦,对了,回头你们自己带瓶子过来装调味料吧,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空瓶子。” “啊……弈哥儿真要的要给啊?” “还,还是算了吧。” “对对对,还是算了吧,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烤肉,喝到这么好喝的肉汤,已经很满足了。” “好了,都听我的,每人一瓶盐,一瓶胡椒粉,明天晚上拿瓶子过来装。” 云弈大方的替她们做了决定,这些人都是街坊邻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云弈觉得有必要跟她们搞好关系,最主要的是,这些妇人心肠都不坏。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云弈有些恍惚,这是第一次在北宋过夜,没想到睡得那么香。 正在他愣神之际,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云弈抬眼看去,只见一道较小的身影正在门口晃动,从发型看,应该是秋娘那个丫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丫头在门口走来走去的。 “秋娘?” “……啊,是俺,郎君,早膳准备好了,你起来吃吗?” 原来是来叫我吃早饭的,云弈好笑的应道:“吃啊,你等等我穿衣服。” “……嗯,那个,郎君,不用秋娘伺候吗?” 云弈愣了愣:“伺候什么?” “当然是伺候郎君更衣洗漱啊……”秋娘声音有些怯怯的。 云弈快速穿戴好衣物,将房门推开,看着门口俏生生的小丫头,笑着说道:“我没有这个习惯,你只需要负责照看好这个家就行,至于我,我有手有脚的,一个人生活惯了。” 秋娘本来是抬着头的,云弈推开门的瞬间,她又低了下去,闻言,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哦!” 吃过秋娘准备的早饭后,云弈想起自己可怜的存款,另一个时空的存款,开始考虑着依靠自己的穿越能力赚点小钱花花,最起码孤儿院那边的捐款不能断了。 想起自己昨天捡到的那面镜子,云弈心中一动,回到屋子里将镜子揣在怀里。 “秋娘,你一个人看家,我出去一趟,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正在厨房里清洗锅碗的秋娘,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云弈,俏生生的点了点头:“俺一个人可以的。” “那就好。”云弈朝她爽朗一笑:“回来时给你带好吃的。” 迎着朝阳的秋娘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好看的笑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又低头躲了过去,小脸蛋红彤彤的,怯懦道:“郎君,早,早去早回……” 第六章:发财了 云弈出门之后,秋娘端着水桶和抹布,开始给这个家打扫。 她先是来到云弈的卧房,尽管知道屋子里没人,云弈刚刚才出门,她还是本能的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阵子才进去。 桌子、门框、窗台、窗棂……一样样的往里擦洗过去,毕竟是男女有别,她将云弈的床留在了最后。 小心翼翼的换了一桶干净的水进来,小丫头先是将凌乱的被褥叠整齐,一股云弈独有的气息扑鼻而来,让她小脸蛋儿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擦洗完床铺,她将云弈换下的长衫整理好,想要拿出去洗,可是刚刚拿起放在床脚的长衫,眼前的一幕让她有些发懵。 只见床脚的地上,堆了老高一摞的铜钱,足足有近百贯之多,你想想,一贯铜钱一千枚,这里九十多贯就是九万多枚铜钱,一开始秋娘还以为是个放脏衣服的床尾凳呢。 “难怪拿钱不当钱,那么金贵的香料说送人就送人……” 惊愕了一下子后,秋娘抿着嘴,有些幽幽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想了想,她跑到外面拿了一个麻布袋子进来,将铜钱仔仔细细的全部盖住,这才放心的继续忙碌去了。 话说云弈这边。 他在街上逛了一圈下来,特别是一些买卖金银珠宝和胭脂水粉的店铺,发现这个时代果真没有玻璃镜子之后,心里大概有了底气。 他没有选择之前去过的杨氏典当行,而是另外找了一家名为潘氏的典当铺走了进去。 而与此同时,潘氏典当铺内,从掌柜到小厮,都战战兢兢的站在后院听训呢。 “潘顺,娘娘只给你三日时间,务必找到能够打败那颗舍利子的宝贝来。” “……这。” “这什么这,她杨妃都蹬鼻子上脸来了,娘娘让你务必找到等价的宝贝送入宫中。” 潘顺有些憋屈,自己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潘家人,何时轮到一个小宫女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了。 可是,形式比人强啊。 面前这丫头这是潘贵妃身边的红人,自己这个贵妃的堂哥见了她也要低声下气的,免得她到潘贵妃身边乱嚼舌根子。 “娘娘的意思,潘某已经收到了,只是,这宝贝……” “掌柜的,掌柜的?” 正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前厅跑来一个看门的小厮,火急火燎的说道:“掌柜的,来了个小郎君,哦,不对,宝贝,大宝贝!” “什么大宝贝?”潘顺眉心微蹙,心情本就不甚美丽,这个刚来的小伙计还咋咋呼呼的。 小厮喘着粗气,说话不是很清楚:“来了个小郎君,拿了个据说是域外之物的镜子来典当,那宝贝不得了,比最上等的铜镜照得还清楚……” “小郎君……”“域外!”“镜子?” 潘顺眉眼微微一动,瞬间想到了什么,与那宫女说道:“青儿姑娘,你看,这……” 名为青儿的宫女愣了愣,她也很好奇究竟是个什么宝贝,最上等铜镜她天天见,贵妃娘娘们人手一个,都是手艺最好的工匠们积年累月打磨出来的臻品。 听这小厮意思,那什么小郎君拿了个比臻品还好的东西来典当,而且也是镜子? “本姑娘随你去看看吧。” 潘顺嘴角抽搐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后,客气的邀请道:“那青儿姑娘这边请。” ··· 前厅,云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品茶,这潘氏典当铺的待客之道比之杨氏好了许多。 不仅给他准备了好茶,还有一碟果脯糕点。 果脯云弈不敢乱吃,糕点倒是软糯的绿豆糕,正适合夏天食用。 吃了一个绿豆糕下去,这边一阵脚步声纷沓而来。 云弈知道掌事的人来了,也不好太孟浪,喝了一口茶漱口,便站了起来。 潘顺见到云弈的第一印象,只感觉这小郎君长得俊俏无比,皮肤比寻常女子还要白了好多。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青儿姑娘,这丫头从小在宫里长大,按说吃喝用度也都不差,可跟面前这位小郎君比起来,两人的肤色明显不是一个档次。 他当然不敢拿自己的黝黑肤色对比,如果云弈的皮肤是白玉的话,那青儿姑娘就是葱白,而他则是蛤蟆皮……嗯,也不要这么作践自己,就沙皮吧。 心中小小感慨了一把,潘顺急忙迎了上去,尽管云弈一身打扮很是朴素,但他丝毫不敢大意。 “尊客请坐下说话……老夫潘顺,忝为此间主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则个。” 云弈刚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看了一眼潘顺,观他言行举止,也客气的拱了拱手。 “潘主事说笑了,贵店这招待可是比杨氏那边好上太多了。” 他本是实话实说,不想潘顺却是心中一动,只觉得云弈来之前,是先去了杨氏典当行,或许是杨氏那边给的价格不满意才来的他们这里。 这下子他心里也抓瞎了,好奇云弈究竟要当什么玩意儿,竟然让杨氏那个扒皮生生错过,难道是赝品或者名不副实之物? 好在云弈也没有让他揪心太久,直接从怀里拿出了那面有点小豁口的掌中镜,其实就是一面巴掌大小的椭圆形镜子,而且还是没有塑料边框的。 “潘主事帮忙掌掌眼,这面宝镜作价几何,若是合适,我便当了。” “啊……” “这是镜子?!” “拿来我看看!” 在场几人看到镜子后的反应都挺大,最大的当属那个叫青儿的姑娘,她直接就要来抢云弈的镜子,但云弈如何能够让她得逞,反手将镜子收了起来。 “你……”青儿抓了个空,顿时一脸愤愤。 云弈冷声道:“潘主事,这位是?” 此时潘顺掐死这个青儿的心都有了,生怕云弈误会,急忙起身告罪了一声,然后也不管那青儿身份紧要,拉着她直接朝后堂走去。 不多久再回来时,潘顺带来了两个脸盆大的楠木箱子,还有一份契约,以及满脸的诚恳。 “让郎君看笑话了,小女不懂事,老夫已经训斥了一番……哦,对了,这是五十两黄金,作价五百贯铜钱,一共两箱共一千贯,不知道这个价格,郎君可还满意?” 云弈喝了一口茶,表面上稳如老狗,其实心里虚得不行,这镜子是他垃圾堆里捡的,现在直接换了一百两,也就是十斤黄金,你还问我满不满意? 第七章:桃花……屋 潘顺可不是云弈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云弈心中所想,此时见云弈一脸变幻莫测的样子,急忙解释道:“尊客也看到了,这镜子还是有点小瑕疵的,只是瑕不掩瑜,因而老夫才给出了一百两黄金的定价,你看?” 所谓的瑕疵,其实就是镜子上的一个小豁口,不是很大,就是镜子磕了一小片镜花出来,若非如此,之前的主人也不会丢在垃圾堆里让云弈捡到了。 云弈见他一脸急切,心中稍安,笑着拱了拱手,道:“潘主事误会了,这个价格我可以接受,一百两黄金其实跟我预期的差不多。” “那,我们便立下契约?”潘顺惊喜连连。 云弈笑着点了点头:“自无不可。” 小半柱香之后,云弈笑呵呵的走出了潘氏典当铺。 此时手中提着一百两也就是十斤的黄金,虽然不大,但黄金密度高,重量是实实在在的。 两个箱子一左一右抱着,云弈乐呵呵的朝自己家走去。 身后,潘顺客客气气的目送他离去,待得见不到身影后,才返回铺子里。 回到家后。 云弈没有立刻穿越回现代,而是吃了午饭之后,跟秋娘说自己要午休,让她不要打扰自己。 秋娘正在厨房洗碗,闻言乖巧的点了点头。 本想提醒云弈一声,屋子里那些钱财最好挖个洞藏起来,可刚要开口,云弈已经消失在了门廊后…… 来到卧房的云弈先是一怔,见到自己的衣服变成了麻布袋,赶紧掀开了检查了一番,好在铜钱一贯没少,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秋娘干的好事儿。 云弈笑着摇了摇头,想着回头搞个保险箱之类的东西好了,这么多钱直接这么放着,确实有些扎眼。 心念一动,人便消失了。 回到现代。 云弈先是换了一套衣服,然后拿着黄金找到了一间金铺,将黄金以一百二十万整的价格出手,毕竟是古代的提纯技术,黄金纯度不是很高,总价肯定有点出入,再加上这些黄金没有证书,多少还是要让利一部分的。 交易完成后,云弈先是到工行取了两万元,又办理了一个自动转账业务,以后每个月一号,银行会自动转5000元到孤儿院的公益账号中。 如此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随后就是大采购了。 (本书重心在古代,现代的情节基本会一笔带过。) 临近傍晚的时候,云弈换上宋代的装束,提着大包小包,重新出现在了北宋时空。 刚到这个时空,心绞的感觉瞬间消失,这种身体健康的状态,让云弈十分痴迷。 忙碌了一个下午,云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推开门,远远的听到前厅的喧闹声。 云弈莞尔一笑,这些妇人还真是准时。 他回身进屋,提了两个袋子出来,临出门时猛的脚步一顿,“大意了,差点暴露。” 因为没有合适的容器,他把买来的盐和胡椒粉先装在了塑料袋里。 看了一眼手中的塑料袋,云弈回屋放下东西,而后来到厨房,拿了两个干净的陶盆。 等他将盐和胡椒粉装好后,门口刚好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随即,秋娘的声音传来:“郎君,起了吗,已经是申时末,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哩。” 云弈赶紧将其他东西塞进床底,而后将两个陶盆端在手上,“嗯,刚起,你帮我把门拉开。” 秋娘愣了愣,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拉开,看到云弈吃力的抱着两个大陶盆。 她先是一怔,急忙上前帮忙,将其中一个陶盆接了过去,好巧不巧,她拿的是那个装满胡椒粉的陶盆,一个不甚吸了一口气:“阿嚏,阿嚏……郎君……阿嚏……” “哈哈哈。”云弈见状,没心没肺的笑了出来。 昨日说好要给街坊邻居们一人一瓶盐和胡椒粉,云弈可没有食言。 好在大家也都是懂分寸之人,拿来的瓶子就是家里用的调料瓶,陶土捏的,也就是后世牙签罐大小,装不了太多,以至于最后两个陶盆里的盐和胡椒粉还剩下一多半。 秋娘见状,急忙让姐姐帮忙把两个陶盆端进厨房里,小丫头可没有云弈那么大方,虽然不是她的东西,但她看着心疼啊,这么金贵的东西就这么拿来送人了,郎君真是的…… 云弈这边倒是任她去了,此时笑呵呵的送走妇人们后,正在院子里跟大牛交待事情。 “大牛,回头你帮忙去刻个匾额……”这座院落原名【桃源居】云弈也懒得改了,指了一下破破烂烂的匾额,吩咐大牛:“让工匠用桃木做个新匾,价钱好商量。” 大牛憨厚的点了点头,转身就朝街口跑去,甜水巷经营的商铺很多,其中木匠木料铺子就不在少数,毕竟这个时代的建筑都是木头打造的,平时修修补补需要这么些个人。 这时,帮妹妹收拾好厨房的春娘走了出来,闻言,提议道:“弈哥儿这是要刻个新匾,那是不是要请个书法大家帮忙题字啊?” “书法大家?”云弈愣了愣,心想倒也没有必要,随即说道:“写几个字,我还是会的。” 春娘一想也是,她们是因为不识字,人家云弈一看就是士族出身,怎么可能不会写字啊。 既要写字,就要有文房四宝,好在昨儿个置办家伙事儿的时候买了一些。 云弈到书房看了一下,好家伙,长中短峰都有,这些东西都是按照花婆婆的意思采购的,也就是说,花婆婆早就知道云弈会读书写字了? 跟进来的春娘和秋娘不懂这些,见到云弈要写字,春娘急忙让妹妹去研磨,这个她们还是会的,街上就有帮人写信的寒士,研磨看一看就会了,虽然出来的墨不一定好写。 云弈将一张宣纸铺好,用镇纸抚平,而后酝酿了一番,主要是想【桃源居】繁体字怎么写,应该还是桃源居吧,记得那破匾就是这么写的,至于落款什么的就算了,自己也不懂。 云弈挑了根最粗的毛笔,在空中大概描绘了一番之后,才蘸墨运笔,一气呵成的将【桃源居】三个字写了下来……可是,写得一时急了,最后落笔后,竟然写成了【桃花屋】。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屋,桃花屋……” 看着写成的三个字,云弈心中不自觉念了出来,看着笔锋苍劲,乘势已然的三个大字,最后飒然一笑,“就这吧!” 第八章:有客来 陈记木作坊。 大牛抱着一块破旧的大匾匆匆跑来,正在忙碌的工匠们纷纷避让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为首的匠头是个白发老翁,手持一柄刨刀,跨坐在拦腰粗的横木之上。 见状,蹙眉喊道:“你个呆子,跑这么快作甚,小心撞到人了。” 言语虽有责备之意,但见大牛一身孔武有力,实则非常眼馋,他想收大牛为徒的心思久矣。 可惜,人家花婆婆不肯啊。 大牛瓮声瓮气的说道:“郎君说,用桃木,这是让你比较大小的,这是字。” 他将破旧得几乎腐烂的匾额放到老翁跟前,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了过去。 老翁踢了一下旧匾额,惜呼:“这可是上等的松木,若是每年上一次漆,也不至于烂成这样……” 又接过大牛手中宣纸,好奇道:“那位小郎君自己写的字?” 大牛不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会简单复述云弈交待的话,再多就烧脑子了。 老翁知他如此,也懒得计较,翻开宣纸一看,顿时眼前大亮,不自觉赞了一声:“好字!” ··· 翌日。 甜水巷一如往昔热闹非凡,人来车往,熙熙囔囔。 打北面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小厮年莫二十六七,长相一般,皮肤黝黑,额头有一道疤。 “老爷,前面就是二道口了,我们是往东还是往西?”青年回头问道。 默了片刻,车里的人回他道:“你看看路口可有一家陈记木作坊,若是有,便朝它那边拐进去便是。” 青年闻言,抬起头来仔细扫了一番,果然在道路右侧看到了一家木作坊,至于是不是陈记的,还要走近了才知道。 马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响起,路人见状纷纷让来,这车一看就知道主人家身份不简单。 青年一脸傲然,倒也没有跋扈之举,只是觉得与有荣焉罢了。 行得近了,果然看到木作坊赫然便是陈记,于是青年笑着说道:“老爷,看到了,便是二道口西侧了吧?” 车里的人闻言,掀开窗帘,刚好看到木作坊门口忙碌的场景,而其中颇为眼熟的白发老翁,正趴在一张匾额上,亲手篆刻文字。 隐于窗帘阴影之后的人物张了张嘴,有些惊讶的嘀咕道:“这老家伙竟然又出手?” 赶车的青年刚要将马车拐入巷口,这人急忙说道:“广生且慢。” “老爷?” “老夫要先下车,你将马车赶到巷子里,在桃源居门口停下便可。” 名为广生的青年点了点头,急忙跳下马车,搬了脚蹬下来,车帘子掀开,只见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山羊胡子走了下来,身姿挺拔,气量伟岸,颌下一小撮山羊胡,是个老帅哥无疑。 这人一下车,就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驻足,其中几个常年居住于此的,愣了半响后,纷纷认出了他,但碍于双方身份地位的差距,都不敢上前来打招呼,只是远远的躬身行礼聊表敬意。 这老帅哥也是笑着与众人拱了拱手,而后眼含笑意的朝陈记木作坊走去,看他方向,直指正在伏案雕刻的陈老头,少数知情人士纷纷捂着嘴笑了起来,仿佛想起什么开心事儿。 老帅哥的到来让木匠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但那个白头老翁却依旧沉浸在篆刻之中。 老帅哥呵呵一笑,捂着嘴变了声音:“咳咳,老人家这手艺不错啊,能不能帮某也刻一副字?” 正在刻字的老翁眉心微蹙,头也不抬的喝道:“滚。” 老帅哥不以为意的捂着嘴偷笑,刚要再调侃几句,忽然看到老翁手边一张宣纸上的字。 “妙啊,这一手行楷颇有右军之风,桃花屋……不错,笔锋顿挫,勾画异于常人,笔势有度且并连交叠,想是一笔带过,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好字,好字!” “咦?”正在刻字的白发老翁惊觉抬头,见到来人,顿时神色大喜:“文叔,你怎么来了?” 老帅哥见被发现,笑着躬身一礼:“陈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老翁哈哈大笑,赶紧让人搬来桌椅,却被老帅哥拦了下来,只听他笑着说道:“就不坐了,今日刚好路过,一会儿还要去鸿胪寺一趟,不能耽搁太久。” 老翁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对方如今官居礼部员外郎,肯定一身公务甚是繁忙,能够见上一面已经是幸事。 “文叔,你总不是专程来看望老夫的吧?” “哈哈哈,陈工说笑了,看望肯定是要的,另外就是……家师故居易了主,过来看看。” 老翁呵呵一笑,打趣道:“早让你将之赎回,你却是不肯,如今易了主,怎么,又觉得可惜了?” 老帅哥苦笑着摇了摇头:“非是不肯啊,只是那杨氏扒皮要我一千贯赎金,无奈囊中羞涩,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呵,你这官当得……”老翁知他清廉,也不便多说,瞥见案上新匾,转移话题,说道:“文叔,你可知道这新匾是为谁所刻?” 老帅哥闻言一怔,接着看到‘桃花屋’三个大字,心中一动,道:“该不会……” 老翁点了点头:“正是那新来的小郎君,这一手行楷也出自他手,老夫也是见猎心喜,一时来了兴致,这才亲自出手的,如何,我这手艺没有退步吧?!” “陈工说笑了,你的手艺自然没得话说。”老帅哥言语一顿,似乎想到什么,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这字写得不错,想来那人应该也是一位妙人,倒是得见上一见。” “那感情好,老头子给你带路!” 这陈记木作坊距离桃源居,哦,也就是现在的桃花屋并不远,两人走了百十步就到了。 门口那个叫广生的小厮正在给马儿清理毛发,见到自家老爷来了,急忙迎了上来。 “老爷!” “嗯……没有打扰到人家吧?” 广生恭敬一礼:“不敢,此间主人是个知书达理的小郎君,我进去借水,他还请我吃了西瓜。” 老帅哥与老翁相视一笑,老翁说道:“文叔有所不知,这位小郎君为人大度,出手甚是阔绰,才来三日不到,街坊邻里都承了他的恩惠。” 老帅哥笑着点了点头,自己老屋的新主人是个与人为善之人,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二人行至院门口,只见院门开着,院子里的桃花树下,青衣少年单手托腮,手中棋子轻举慢抬,白皙的皮肤,俊朗的五官,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哦,竟还是个爱棋之人!” 第九章:茶与回礼 门口突然站了两个人,云弈一边将棋子放在棋盘上,一边抬头望去。 只见是巷口经营木作坊的陈伯,云弈以为是匾额已经刻好,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是陈伯啊。” “呵呵,弈哥儿在下棋呢啊。” “是啊,一个人无聊,瞎琢磨。” 云弈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到新匾额,正自奇怪呢,陈伯指着一旁的中年人说道:“弈哥儿,老朽为你介绍一番,这位是……” 中年人不等他介绍,上前一步打断了他,自我介绍道:“叨唠了,在下李格非,字文叔,失礼之处,还望小郎君原谅则个。” 云弈愣了愣,急忙拱了拱手:“呃,你好,你好,小子姓云,单名一个弈字。” “便是……”李格非指了指树下棋盘,云弈见状,笑着点了点头:“便是这个弈。” “好名字!” “让先生见笑了。” 李格非摆了摆手,走到棋盘前,俯首看了一会儿后,啧啧称奇道:“这是龙虎局啊,小郎君可有破解之法?” 云弈没想到对方竟然懂棋,一时间也来了兴致,走到跟前笑着说道:“尚未寻到破解之法,不过,多少有些眉目了,先生也喜欢此道?” 李格非笑而不语,观察了一会儿后,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帅气的表情:“小郎君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二人来上一局如何?” 云弈看了一眼陈伯,见他朝自己点头,想了想便同意了下来,他知道,这个自称李格非的家伙,身份应该不简单。 两人分次入座,云弈执黑棋先手,李格非笑着说道:“有棋没茶怎么行,广生……” 院门口一阵脚步声,原是那来借水的青年,云弈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青年见自家老爷跟云弈相对而坐,不敢怠慢,急忙躬身行了一礼表示对主人家的尊敬。 李格非说道:“将那二两毛峰和那壶泉水煮了,借火的时候恭敬些。” 闻言,广生连忙称是。 云弈则是笑着说道:“小哥且慢,来者是客,哪有让先生自己备茶的道理……” 他回首望向厨房的方向,喊道:“秋娘,泡一壶龙井过来。” “龙井……可是临安狮峰山的龙井茶?”李格非惊问道。 云弈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西湖龙井,怎么,先生也喜欢吗?” 李格非闻言一怔,接着苦笑道:“老夫倒是喜欢,只是这茶产量稀缺,据说炒制起来十分麻烦,抛、抖、搭、煽、搨、甩、抓、推、扣和压磨,不同品质的茶叶又有不同的炒制手法。” “哦,竟然这么麻烦的吗?”云弈倒是对此一无所知,这茶是他从超市买的,五百一斤。 李格非笑着说道:“是啊,慢工出细活,龙井茶素以色翠、形美、香郁、味醇,而冠绝天下,淡而远,香而清,乃茶中极品,当今官家对此茶颇为热爱,老夫……呃,咳咳……” 说到一半忽然扯到官家,也就是当今天子,李格非究竟是什么身份,听他意思,好像陪皇帝老儿喝过茶一样…… 云弈笑而不语,刚好秋娘端着茶盘走了过来,紫砂壶,紫砂杯,一套简单的功夫茶具。 竹制的茶盘小巧而又精致,茶盘中间刻了一首诗,正是欧阳修的:泉甘器洁天色好,坐中拣择客亦佳。 李格非眉心一挑,端起茶杯看了一眼云弈,心中暗想:这小子莫非是醉翁徒孙? 客随主便,云弈倒茶,茶满七分,不多不少,茶色嫩黄,茶香馥郁,对面坐着的李格非,还有一旁观棋的陈伯,几乎同时变得肃穆起来。 喝茶使人心静身安,何况喝的还是难得一见的好茶,陈伯从方才李格非的言语之中已经知道了这龙井茶的珍贵程度,这可是贡品级别的好东西,估计这辈子就喝这么一次呢。 轻呡一口,先苦而后回甘,李格非喝过宫里的茶,此时两相对比,只觉得这小子的龙井完虐那些所谓的贡品,也不知道同一个地方产的茶,为什么会喝出高下之分来的。 “先生喜欢这茶?”云弈见他一脸享受,笑着问道。 李格非也不扭捏,直言:“悠悠茶香,馥郁芬芳,哪有不喜之理。” 云弈点了点头,回首喊道:“秋娘,拿出半斤茶来送于先生。” 李格非闻言一怔:“小郎君这是?” 云弈笑着摊了摊手:“先生也看到了,这茶于我不过解渴之物,与其浪费了,不如送给懂它之人,当然,先生若是不想要也没事儿,我看陈伯应该不会推脱。” “呃……”李格非看向陈伯,后者一脸悻悻,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李格非本想婉拒一二,见状也不好孟浪,厚着脸皮道:“那就多谢小郎君了,这茶老夫着实喜欢得紧……只是,这样吧,老夫一会儿也回个礼,只盼小郎君莫要嫌弃。” 饮茶对弈,偶尔闲聊一些关于茶道的趣事儿,时间过得很快,门口的广生提醒道:“老爷,鸿胪寺那边只怕等得急了。” 李格非这才恍然醒悟,自己今日出来可是还有公干的,看了一眼对面神情淡然的云弈,只感叹这小郎君年纪轻轻的,阅历之丰富乃生平仅见,在这样的年纪中只怕寻不出第二个来。 “弈哥儿也听到了,今日老夫还有公务在身,实在不便久留,这就先告辞了,过得三日休沐之时,再来将这盘棋下完如何?” 云弈拱了拱手:“自无不可,那小子就在家里恭候先生大驾了。” “呵呵,客气了,老夫虚长几岁,先生不敢当,若是不嫌弃的话,你我二人便以叔侄相称吧。” “那,李叔?!” “哈哈哈,好好好……贤侄,勿送!” 李格非笑呵呵的认了下来,对于云弈这个年轻人,他心中颇为看重,甚至想着再观察一段时间,刚好自己闺女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此子不失为一个好人选啊。 只是可惜……李格非心头泛起丝丝无奈。 云弈将他们送到门口,亲自递上半斤用油纸包好的龙井茶,目送他们离去。 返回院子中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残局,云弈笑着放下几枚棋子,只见原本势均力敌的棋势瞬间一面倒了过来,云弈的黑子似一条大龙,直接将李格非的白子吃得一干二净。 “呵呵,也是一个臭棋篓子。”云弈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院门口传来陈伯的声音:“弈哥儿,老夫送匾额过来了。” 云弈闻言一喜,匆匆迎了出来,陈伯朝他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弈哥儿看看,可还满意?” 云弈低头看向匾额,造型且先不说,上面的字也是他亲自书写,只是落款处,却多了一个官印……这就是李格非的回礼吗,倒是很不错的礼物。 第十章:上门求购 牌匾挂上去后,这个院子才真的像是一个新家了。 云弈为了表示感谢,让秋娘将剩下的茶叶都送给了陈伯,老家伙高兴得合不拢嘴。 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秋娘今夜做了鸡蛋面,就是那个鸡蛋面,面饼是云弈提供的面饼,鸡蛋和青菜是街上买的。 秋娘是第一次见识面饼,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煮,还是云弈教了才知道的,得知只要放入沸水,盏茶功夫就能吃了,可把她惊得不行,然后又暗怪自己乡巴佬没有见识,想来富贵人家都是这么吃面的吧,长见识了! 她却不知道,这面饼跟她的见识扯不上关系,莫说是她了,便是当今最富有的人,哪怕是当今天子也没有吃过呢。 吃饭的时候,秋娘忍不住说起了云弈屋子里的那些钱。 “郎君,为什么不挖个洞把钱藏起来呢?” 云弈想了想,看着她说道:“要不你来处理吧,以后咱家你管钱。” “啊?”秋娘一口面坨坨差点把自己呛死,红着脸抬头:“咱,咱家……” 云弈没有想那么多,他本来就是一个对钱没有什么概念的人,之前也是,自己赚的钱,除了吃饭和房租,剩下的都寄到了孤儿院,至于男女之事,更是一点经验没有。 “对啊,反正买菜什么的都是你在负责不是吗?”云弈理所当然的说道。 秋娘贝齿轻咬着下唇,低着头不敢去看云弈,她默默的将一碗面吸溜干净,最后留了一个荷包蛋没有舍得吃,端着碗径直跑进了厨房里。 云弈好奇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感觉这丫头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不多时,他突然看到秋娘提着一个簸箕还有一柄小花锄朝后院走去,云弈愣了愣,随即莞尔笑了起来,笑声似乎惊动了某人,害得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以至于差点被门槛绊倒。 ··· 翌日清晨,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 桃花屋的院门却是被人敲响了,住在前院的秋娘刚好在洗漱,嫩绿的柳枝在嘴里仔细咀嚼着。 “唔,谁啊?” “是秋娘吗,是俺啊……嗯,那个,弈哥儿起了吗?” 秋娘绣眉微蹙,“大姐,你怎么来了,郎君还没有起呢,他没这么早的。” “啊,那可怎么办……你先把门开开。”春娘焦急的催促着。 门开了之后,姐妹俩相视一眼,春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秋娘先是一怔,接着问道:“可是俺爹又犯病了?” 春娘摇了摇头:“爹娘一切安好,是,是俺婆家那边。” 原来,春娘将前日送给她的雪盐和胡椒粉分了一半给婆家,她这婆婆在榆林内港开了个早点铺子,专卖疙瘩汤和炊饼……阴差阳错的,竟然将自己要吃的疙瘩汤卖给了客人。 那碗疙瘩汤里加了少许胡椒粉和碘盐,味道自然比往日好了许多,那客人也是识货的,尝过一碗就要再来一碗,再加上这人在码头有点势力,春娘婆婆不敢得罪,只能卖他。 可谁知道,这人吃了一顿后,竟然食髓知味,今早更是拉了手下弟兄又来吃,春娘婆婆只能硬着头皮卖了,可只有一小罐胡椒粉和盐,够卖几份啊,转眼间就没了。 “我将家里剩下的另一半给她送去应急了,可眼下的问题是,那个人明日只怕又会去光顾,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了啊。” 春娘说得急,转眼已经红了眼眶,她只是想孝敬一番婆家人而已,谁曾想会害了她们二老啊。 秋娘也知道事情严重性了,她们只是平民百姓,得罪不起那些人的:“姐夫知道了吗?” 春娘点了点头:“他陪着俺公公和婆婆呢,生怕那些人捣乱。” 秋娘抿着嘴,看了看姐姐的神情,蹙眉道:“姐姐是想求郎君,再要一点胡椒粉吗?” 春娘神色一僵,悻悻道:“是想求弈哥儿,但不白要,俺公公说花钱买,钱俺都带来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贯铜钱,铜钱上还沾有面粉碎屑,想来是刚刚在早点铺串好的。 秋娘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她总觉得姐姐这么做有点不妥。 不过,终究是自家亲姐姐,又是最疼爱自己的,秋娘只能硬着头皮朝后院走去。 此时云弈刚好起来,推开门就迎上了一脸纠结的秋娘。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小丫头还是第一次抬头与他对视,云弈被她还没有长开的颜值小小惊艳了一把,随即好奇道:“怎么了,大早上的就耸拉着个脸?” 秋娘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将前因后果一一复述,只等云弈自行决定了。 云弈沉思了片刻,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便同意了下来:“可以啊,既然是你姐姐,那就卖点给她吧,价格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啊?” “啊什么啊,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啊。”云弈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秋娘则是心头萌动,那句‘既然是你姐姐’就像是将自己视为自家人一般,让她感觉云弈是因为她才勉强答应下来的,一时间心里头如沁了蜜一样的甜。 “多谢郎君,秋娘知道怎么做了。”小丫头低着头莹莹而去。 厨房里,小丫头从壁橱里小心翼翼的搬出一个陶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胡椒粉。 春娘看了一眼,忽然摇头道:“不是这个颜色的,是另外一种,红色的那种……” 秋娘张了张嘴,想起云弈让自己决定来着,心里又是甜甜的,也没有多想,拿下了另一个装满辣椒粉的罐子。 至于定价,胡椒粉堪比黄金,但也没有到黄金的价格,按照市面上的定价,一斤胡椒粉约等于一两银子,也就是一贯铜钱,换算到后世的物价,就是四五千元一斤的天价了。 (这是按照《金瓶梅》中李瓶儿典卖家当那一章换算的,应该出入不是很大吧。) 虽然是自己家亲姐姐,但毕竟是云弈的东西,秋娘也不敢大意,仔仔细细用小称掂量了一斤辣椒粉,然后用油纸包好,郑重的交到姐姐手上,又将她的铜钱迅速收了过来,开始数数。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搞得春娘自己反而像是一个外人了,见状,她有些吃味的点了一下秋娘的额头,促狭道:“这才多少天,就跟姐姐这么生分了啊。” 秋娘将铜钱浸在水里清洗,羞赧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娇声恼道:“哎呀,姐姐啊……” 第十一章:大相国寺 云弈来到前院的时候,春娘已经着急忙慌的走了。 秋娘将一贯铜钱递给云弈,“郎君,这是卖胡椒粉的钱。” 云弈瞥了一眼,见是整整一贯铜钱,好奇道:“卖了很多吗?” 秋娘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怯懦道:“嗯,整整一斤。” “哦,一斤啊……”云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斤胡椒粉,你收了一贯铜钱?” 秋娘本就心虚,毕竟买方是自己家亲姐姐,她以为云弈觉得她把胡椒粉卖便宜了,惶恐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云弈却接着说道:“你这丫头也太大胆了吧,翻了上百倍的……呃,不对。” 云弈拍了拍额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的胡椒粉貌似很金贵啊。 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自己十五块钱一斤买的胡椒粉,怎么到了这里就变成四五千元一斤,这得是多少倍的巨大利润啊? 嘴角一扬,云弈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心里高兴坏了。 他看到秋娘低着头不说话,笑着伸出手,在她的小脑瓜上拍了拍,吓得秋娘身子发颤。 云弈没有察觉她的异常,问道:“市面上的胡椒粉都是这个定价吗?” 秋娘声音有些颤抖:“俺也不,不懂,姐姐说都是这一个价,就是,有价无市,很多时候有钱都买不到……所以,俺,俺也可能卖便宜了……” 这还卖便宜了? 云弈笑着摇了摇头,心情很好的说:“以后你姐姐再来买胡椒粉,你卖她便宜点,五百文一斤吧,毕竟是自家人,怎么也要给点优惠的。” “五百文一斤?”秋娘闻言一惊,抬头看向云弈,大大的眼睛早已经湿了。 云弈见状一怔,蹙眉道:“怎么哭了?” 秋娘心里感动坏了,贝齿轻咬着下唇,就说是胡椒粉迷了眼睛,自己一点事儿没有。 早餐是稀粥配炊饼,还有一碟泡菜和两个荷包蛋,泡菜是辣白菜,也是云弈带来的。 秋娘似乎很喜欢吃泡菜,用自己的荷包蛋换了云弈两片泡菜,一边吃一边傻笑。 吃过饭后,云弈见她一身打扮过于朴素,想起小丫头的颜值,觉得有些可惜了。 “秋娘,一会儿我们去逛街吧。” 云弈想给秋娘买几件衣服,北宋是有成衣店的,衣服尺码不用担心,实在不行只要买大一点,回头让小丫头自己改一改尺码就行了。 另外就是胭脂水粉,云弈对这些不是很懂,但是这两天逛街的时候,街上很多小丫头明显有化妆的痕迹,云弈猜想秋娘应该也有这方面的需要。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云弈昨天跟李格非聊天的时候,他说起一个地方,让云弈颇为意动。 “逛街吗?” 秋娘正在洗碗,看了一眼依靠在门框上的云弈,红着脸道:“郎君想去哪里呢?” 云弈看着她精致小巧的侧颜,笑了笑:“大相国寺怎么样!” ··· 既然要去逛街,那就要早点出发了。 云弈叫了大牛过来,让他背了十贯铜钱以备花销,一行三人到埠头雇了一艘乌篷船,汴京城水道四通八达,很多地方乘船都可以抵达,而甜水巷距离大相国寺,也就是三个埠头的距离,十分的近。 云弈三人一路从大相国寺的埠头逛起,入目可及,人声鼎沸,盛况空前。 大相国寺不仅是皇家寺庙,同时也是整个汴京城最繁华的贸易场所之一。 往来交易的货品十分的齐全,囊括了百姓们吃、喝、玩、乐的一切需求。 整个交易市场从寺院的大门前就开始了,在门口销售的主要是飞禽、猫、狗之类的玩物,其中不乏有狮子、老虎、大象、花豹、山猫、鸵鸟……总之,奇珍异兽,无所不有。 进去后,第二、三道门卖的则是日常需要的物品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摊位的布局并不是杂乱无序的,而是架设着彩色的帐幕和各种招牌,街上还有专门的官差巡视。 百姓们可以在这里买到蒲合、屏帷、洗刷用具、时果、果脯、腊肉、菜刀、筷子……甚至是狩猎用的弓剑等,当然,这类物品是需要身份证明才能购买的。 再走一段路就靠近佛殿了,这里的摊位是已经有了名号的固定摊位,像是孟家道冠、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的笔和潘谷墨等等,顾客们有需要都会各取所需。 佛殿后面的资圣门前有一片区域,是文人墨客爱去的地方,出售的是书籍、古玩、字画以及各地卸任的官员出售的土特产、香料药材。 这里和后世北京的潘家园或者济南英雄山文化市场差不多,据说李清照、赵明诚两口子就爱来这里逛街淘货,云弈也曾想着是不是能够偶遇这位千古第一才女。 而后是一条长长的后廊,这里则是各寺院的师姑们在此出售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帽子、绦线等等,也有一些大师给人占卜、算卦的摊位。 云弈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看到觉得有趣的东西时,就会停下来问问店家这是何物,然后店家见他一身穿着虽然普通,但气质绝非平头老百姓所有,便客气的与他说道起来。 “有点热,我们找个茶馆歇一歇再逛吧。” 此时骄阳似火,三人逛了半天已经是临近正午,各自都有点脱水的症状。 云弈带着二人走进一家茶馆,选了个沿街通风的位置坐下,秋娘和大牛却是不敢与他同坐一席,云弈无奈,只能让他们坐在另一桌,反正茶钱他不少付,店家也没有意见。 对于此事他也懒得劝了,在家的时候,秋娘就不跟他同席吃饭,而是在一旁蹲在地上,用凳子当桌子吃,两人虽是雇佣关系,但毕竟主仆有别,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实在害人不浅。 喝了两杯茶,正想着中午吃什么的云弈,忽然被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吸引了注意力。 “翠玉轩?”云弈抬眼看去,只见一面红布被人掀开,露出了牌匾上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旁边的小二正帮他倒茶,闻言笑着说道:“这是新开的首饰铺,听说东家是位出身不凡的大家千金,出手也十分的阔绰,开张第一日便拿出三件镇店之宝免费送人。” “呵呵,倒是有趣。” “小郎君一看便是读书人,何不去凑个热闹呢,我听说今日汴京城一半的才子都来了呢。” 就在这时,对面一阵铜锣敲响,随即有个大嗓门喊道:“来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对子、字谜、诗词,赢得任何一项,都能获得镇店之宝一件……” 第十二章:点到即止 古代精神文明的建设比较单一,类似烧脑的游戏,一般都是文人想出来的,所以,如果不是读书人的话,很多游戏根本就玩不来。 这对对子,猜灯谜,还有诗词歌赋,更是其中比较受欢迎的几种,其他还有行酒令、飞花令、析字令、手势令、斗茶等等,可惜这些都需要固定场合,所以今日却是见不到了。 云弈对这个商家的宣传活动很感兴趣,他本就是一个尊重传统文化的人,以前孤儿院里的电视只能接收到央视的频道,其中一个叫做《中国诗词大会》的节目,他几乎每期都看。 付了茶资之后,便带着秋娘和大牛挤进了人堆,云弈皮肤白皙,长相周正,一身长衫加上时下流行的东坡巾,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英姿俊朗的文人雅士。 再加上大牛和秋娘陪衬左右,一些不知情的人都认为他是士族子弟,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来。 挤到前排,左右两侧几乎都是公子哥打扮的青少年,此时见到云弈,几个友善之人还朝云弈拱了拱手,个别几个则是满脸的敌意,让云弈一脸懵逼。 站在高台上的掌柜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此时将铜锣交给一旁的小厮,而后拱手笑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最后提个醒,大家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解题,过了午时便停止答题,答题只分分对错,不分先后,先答对者胜……” 他在宣布规则的时候,云弈自顾自朝一旁张贴出来的题目看去,只见第一道题,是给出上联对出下联,给出的上联竟然十分的熟悉。 云弈不由得一阵莞尔,这题放在这里估计称得上难,但是后世互联网时代能人辈出,类似的下联已经有不下十几个答案,都是词对词,字对字,韵脚对韵脚的最佳解答。 再看第二道字谜题,“走出深闺人结识……这不是送分题嘛!” 云弈哭笑不得的朝第三题看去,相比于前两题,第三题是要求作一首诗词,没错,这首诗词,既要是诗,也要是词,而且读起来都需要工整对仗。 这题云弈倒是愣了半响,最后好不容易才想到了曾经看过的几首经典之作……好吧,也没有什么难的。 云弈飒然一笑,看向对应三个题目的奖品,放在对子下面的是一对玉镯子,看质地应该是蓝田暖玉,倒也值不少钱。 云弈朝一旁的秋娘看去,觉得小丫头还太小,戴玉镯子有些过早了,索性略过,看向二题的奖品,那是一支玉簪子,簪子顶端用金丝缠绕着做了一朵小花的造型,很是精巧。 “秋娘,你喜欢这支簪子吗?”云弈突然朝秋娘附耳问道。 灼热的气息让秋娘耳根通红,接着羞赧的看了一眼那根玉簪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云弈见状,笑着点了点头,顺便看了一眼第三题的奖品,发现是一尊小巧的玉如意后,便失去了兴趣。 他回头看向大牛,附耳嘀咕了一会儿后,便看到大牛憨憨的越众而出,径直走向那个中年掌柜。 只见大牛瓮声瓮气的说道:“俺要答题。” 中年掌柜先是一怔,看着人高马大的大牛,一时间有些胆寒,好在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偏头看向人群中的云弈,他知道这个大汉是云弈的跟班,想来真正要答题的人应该是云弈。 云弈也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毕竟在人家地头上嘛。 中年掌柜见云弈长得周正俊朗,皮肤比寻常女子还要白皙,心中有了好感,自然也是客气回应。 他朗声道:“好,已经有人猜出了字谜的答案,就让我们来听听对不对吧。” 这一声喊,顿时吸引了周围一众好事者的目光,一些埋头苦思的公子哥反应过来后,也纷纷朝云弈看来,目光中意味分明,惊讶,嫉妒,更有丝丝怀疑。 云弈也不怕他们,老神在在的负手而立,笑着看向大牛,并点了点头。 此时,翠玉轩三楼的某扇窗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隙,只见其中两道人影若隐若现,身姿娇俏。 大牛为人憨直,云弈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此时得到云弈信号,他直接揭下第二题的板子,朝中年掌柜说道:“答案是佳,每逢佳节倍思亲的佳。” 中年掌柜愣了一下,还真答对了,他隐晦的看了一眼三楼方向,然后很是干脆的将那根簪子装入一个锦盒中,双手客气的递给了大牛,而后,朝着云弈方向拱手道贺。 云弈见状,笑着回了一礼,等大牛走回来之后,将锦盒直接递给了一旁傻乎乎才反应过来的秋娘,笑着说道:“送给你了……走吧,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说罢,三人竟然直接就要离去,这是拿了好处就要走啊,周围一众吃瓜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让出一条道道来……毕竟能这么快解题,大家对云弈都是心生敬佩。 可就在这时,三楼一道娇声传来。 “公子且慢,既然答对了第二题,何妨试试将第一题的对子也对出来啊?” 云弈脚步一顿,回头抬眼望去,只见是个十三四岁大小的丫头,跟秋娘年岁相仿,小脸蛋红扑扑的很有肉感,笑起来也算是可爱得紧。 旁边,几个公子哥打扮的青年呼道:“是倪姑娘的贴身丫鬟小蝶,想必倪姑娘也在阁中……” 云弈愣了愣神,看了一眼对子的题目:妙人儿倪家少女。 这么巧吗? 那小蝶丫头继续说道:“我家小姐说了,并不限制一人一题,公子要是有答案,尽可试上一试,左右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不是吗。” 云弈抬起头来,看向这小蝶姑娘身后若隐若现的女子,只看到耳垂一点光华闪过,什么模样倒是看不清楚……心中暗忖之后,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下肚子空空如也,便先告辞了。” 三楼香阁之中,主仆二人眼看着某人径直离去。 小蝶咋呼道:“哎呀,他竟然真就走了,也忒不识趣了啦。” “这不是不识趣,而是知进退,他一句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倒是让其他人对他高看了几分,再一句‘肚子空空如也’点出自己心中无解,我们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小蝶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女,嘟起嘴:“原来是对不出来啊,难怪跑得那么快哩。” 少女清眸灵动,透过缝隙看向远去的云弈三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怕不然。” “那他为什么走咧,如果真的对得出来,肯定早就对了啦,这些个公子哥哪个能错过在小姐面前炫耀才学的机会才怪哩。”小蝶语出连珠,表示不信。 少女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某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蝶看了她一眼,幽幽说道:“再说,答不出来也好啦,不然小姐就得嫁给他……” 少女双颊猛的发红发烫,羞恼道:“臭丫头,那是跟李姐姐的玩笑话,你莫要乱说。” “嘿嘿……”小蝶吐了吐香舌:“才不是乱说呢,李姑娘跟人打赌从来都是认真的,小姐既然答应了,到时候肯定会被她逼着履行赌约的。” 少女一时语塞,沉默下来后,脑海里竟然莫名想起了云弈那白皙俊逸且从容不迫的面容来。 良久,她拉住一旁的小蝶,道:“不行,跟姐姐做赌没人能赢,这次难得有个机会,没准那个人能把她的回文诗写出来,只要没有超过一个时辰,就是姐姐输了吧。” “他行吗?”小蝶不看好那个自大的家伙,不过,她还是支持自家小姐的,提醒道:“李姑娘这个人狡辩得很,要她认输,除非当着她的面破题才行。” 少女莞尔一笑:“那咱们就把她叫出来,当着她的面把她给赢了!” 第十三章:文集苑三女首现 汴河大街上,倪蔓青带着丫鬟小蝶来到一处名为文集苑的三层小阁楼门口。 守在门口的小厮见状,急忙迎了上来:“见过倪姑娘。” “嗯,姐姐们在楼上吗?” 小厮苦笑着点了点头:“在,在……”似乎很是无奈。 倪蔓青见状,掩着嘴俏生生笑了出来,只觉得这小厮也是可怜得紧。 于是,她让小蝶拿出二枚大钱赏给他,让他把门看好咯。 小厮接过赏钱,脸上立马笑开了花,保证一定会严守大门,绝对不会暴露的。 这宋制的钱种类颇多,已经有了一枚价值百文的大钱出现,二钱相当于两百文,抵得上小厮七八日的工钱了。 倪蔓青一路进了文集苑,先是在大厅跟掌柜的打了个招呼,掌柜的笑容也是满满的无奈,这文集苑本是一处买卖书籍的书斋,可如今…… 哎,只怪自己人微言轻啊! 行至三楼,倪蔓青主仆二人大老远就听到了投骰子的声音,其中并有少女相互调侃的声音传来。 倪蔓青来到一间屋外,敲了敲门:“姐姐,我来了。” 屋里动静稍顿,接着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其中有拉栓声响起,这青天白日的,几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躲在屋里头干什么,竟然还将门反锁了。 倪蔓青苦笑一声,抬眼望去,香榻上两具玉体斜着靠在楠木扶手上,懒洋洋的正在打马对弈。 其中一位杏眼迷离,想是喝了点小酒微醺的模样,鹅蛋脸,小红唇,鼻翼挺立,剪水双眸正朝她这边望来……此人正是汴京城名气不小的才女,李氏清照。 另一位相貌清婉秀丽,双唇如樱,双颊似雪,青黛娥眉,凤目轻抬如有神,举止端庄又处处透露着惫懒之意,见到倪蔓青这位首富之女,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罢了。 倪蔓青却是不敢大意,急忙敛衽一礼:“原来赵姐姐也在,蔓青失礼了。” 赵木槿随意的摆了摆手,拿起三颗骰子一掷,数了五枚铜制的马棋在棋盘上走了五步。 对面本是斜躺着的李清照,勉力撑起身来,拉了拉衣领的口子,盖住半边外露的雪白香肩,“今日不是新店开张吗,你怎么有空来这里消遣啊?” 倪蔓青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此次寻来的目的,看了一眼依旧懒洋洋的赵木槿,心念一转,笑着说道:“姐姐还记得前日里帮我出的题吗?” 正要投骰子的李清照愣了愣,回头看她:“怎么,被人解了?” 坐在她对面的赵木槿也是愣一下,原本惫懒的神情瞬间来了精神一样的看向倪蔓青。 倪蔓青佯装苦笑的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赵木槿后,应道:“正是,本是拿来做噱头的,不想真就让人给解开了,凭白送了一根花簪出去。” 赵木槿绣眉微蹙,轻声问道:“可是我那道字谜被解开了?” 李清照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倪蔓青。 倪蔓青点了点头:“正是字谜被解开了……不过,我看那人不止解开了字谜,我的对子,还有李姐姐的诗题,他只怕也有腹稿。” 赵木槿深深看了一眼倪蔓青,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三个人都出了题,如今只有自己的字谜被解开了,心里多少是有点不服气的,倪蔓青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过,李清照却不这么认为,她干脆也不打马了,双腿盘坐,大大咧咧的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形象,蹙眉道:“我的诗题也被解了?” 倪蔓青想起二人赌约,心中想笑,但赵木槿当场,她只能忍住,然后点了点头:“两位姐姐也知道我看人一向很准的,那位公子必然是胸有成竹,只是今日到场的士族子弟众多,他留下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后,便径直离去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李清照神色变幻莫名。 赵木槿却突然问道:“他花了多久解题?” 倪蔓青闻言一怔,这就有点尴尬了,云弈前后估计一盏茶功夫都没有用到吧,可那字谜毕竟是赵木槿出的,直言告知未免有点伤人。 她这一犹豫,赵木槿和李清照相视一眼,大概已经知道了具体的情况。 赵木槿凤目闪动,微微抿着樱唇:“倒是有趣得紧,端王哥哥花了半日才解出来的字谜,他一看就通?” 李清照微微颔首,仿佛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道:“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去见见?” 赵木槿神色微动,揶揄道:“你是关心你的赌约吧?” 李清照丰润的红唇张了张,看向倪蔓青,赌气似的说:“哼,谁输还不一定呢。” 与此同时。 刚刚吃完午饭的云弈三人在埠头租了一艘乌篷船,直接打道回府了。 今日出门,给秋娘买了三套新衣,给大牛也买了两套舒适的棉麻短打,胭脂水粉买了一些,还有几件小首饰,云弈自己则是买了一套象牙做的围棋子,前前后后花了八贯多一点,带出来的十贯铜钱愣是没有花完。 汴河上舟水马龙,云弈三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埠头上,倪家的护院分成两路,一路回去报信,一路继续跟踪。 回到家的云弈有些疲惫,想着泡个冷水澡舒服一下,秋娘那边则是抱着一大堆买给她的东西,兴冲冲的跑进屋子里,想是要好好的给自己打扮一番了吧。 云弈看着笑了笑,干脆也不洗澡了,直接在桃花树下的石桌上躺了下来,吹着清凉的微风,透过树梢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迷迷糊糊瞌睡了不知道多久,醒来的时候,秋娘换了一身打扮,已经在打扫院子里的落叶。 “啊……我睡了多久?”云弈打了个哈欠。 秋娘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头上的簪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怯生生回了一句:“不久,小半个时辰吧。” 云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将头发盘起的秋娘,笑着称赞她:“你戴这支发簪很好看啊。” 秋娘心头喜滋滋的,抿着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 顿了顿,她忍不住好奇问道:“郎君,你当时为什么不把其他两题也答了呢,俺虽然不懂行情,但那一对镯子和那尊玉如意只怕值不少钱吧。” 此时,院子外一辆豪华的马车刚好停了下来。 云弈坐起身来,指了指厨房,秋娘懂事的跑过去端来泡好的茶水,还有一碟桂花糕。 云弈喝了一口茶后,拿起一块桂花糕闻了闻,说道:“箭射出头鸟,勾钓张嘴鱼,当时你也看到了,旁边那些个公子哥见我解了个字谜,就差一点没把我瞪死,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你家郎君我只怕已经千疮百孔咯。” “噗嗤……”秋娘觉得云弈这句话生动有趣,就是有点不吉利,她瞄了一眼云弈,又想起眼神能杀人,赶紧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如此反而逗笑了云弈。 “那郎君能答出来吗,那个对子,还有那首诗?” 这边,院外三女面面相觑,倪蔓青拉住小蝶敲门的手,静静的等着下文…… 第十四章:输了 云弈放下茶杯,将买来的那副象牙棋子摆到桌面上,拿着一张白布仔细擦拭起棋子来。 秋娘见状,也坐过来帮忙。 云弈笑着说道:“妙人儿倪家少女,我想到的是:大言者诸葛一人,可能有更好的下联,但一时半刻只想到了这个。” 秋娘歪着头一脸呆萌,她没有读过书,不懂得这些门门道道。 但是门外三女却是一脸的惊讶,倪蔓青更是羞红了脸,不敢去看李清照,因为她已经输了。 这个对联是一个拆字对,上联“人儿”合成“倪”,“妙”字分开则是“少女”,构思是十分精彩的。 倪蔓青能够想出这个上联来,李清照也甚是佩服,她想了三天两夜,最后只想到了一个“武士心志在止戈”,字是对了,但是意境却是差了许多。 如今听闻云弈这个下联,李清照心中暗忖,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我不如也。 院子里,秋娘听完云弈的解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可爱表情,“那最后那个诗题呢,俺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知道诗词有别,怎么可能读起来是诗又是词呢?” 李清照耳廓微微颤动,难不成他连这题也解了? 倪蔓青与赵木槿相视一笑,二人都很乐意看到李清照吃瘪,这丫头赢了她们太多次了。 院子里,不知情的云弈莞尔一笑,道:“这第三题反而简单,我心中有不下十几首诗词拿来应对,不过,其中大半都是前人佳作,若说别人没听过见过的……也罢,你拿来笔墨……” 秋娘踩着雀跃的小脚步往后堂书房跑去,院外三女愣了愣。 赵木槿笑眯眯的看向李清照以及倪蔓青,揶揄说道:“这下可如何是好,你们二人的赌约,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呦。” 李清照面不改色,倪蔓青双颊通红,当时意气之言,本以为是游戏之举,谁曾想竟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时,李清照贝齿轻咬着下唇,故作轻松的说道:“就算他解题了又如何,赵明诚可是比他先一步解题呢!” “哦,德甫竟然解题了?”赵木槿一脸的诧异。 倒是倪蔓青仿佛看穿了李清照的心虚,促狭道:“我承认赵公子才华横溢,但他若是真的写下佳作……你倒是背来让我们听听啊。” 李清照一时语塞,其实赵明诚前天拿到诗题后,已经将自己关在家中两日,至今还没有腹稿问世,她倒是有现成的诗词,但毕竟是她写的,赵木槿和倪蔓青一听就要露馅。 三女在院门口‘勾心斗角’之际,院子里脚步声响起,想是小丫鬟去而复返了。 赵木槿朝李清照和倪蔓青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而后指了指院子里,让二人静心聆听。 云弈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 “……顺着读的话,是一首词。” “秋声几阵连飞雁,梦断随肠断。欲将愁怨赋歌诗,叠叠竹梧移影,月迟迟。楼高倚望长离别,叶落寒阴结。冷风留得未残灯,静夜幽庭小掩,半窗明。” 院门口,李清照暗自松了一口气,这首词在她看来不过尔尔,赵明诚应该能够写出比他更好的,所以,自己并不算输……嗯,没输就好! 可是,还不等她心中石头彻底落下,院子里云弈放下毛笔,很是随意的说道:“这就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答了,我倒着给你读一遍,倒着读就是一首七言诗了。” “嗯?” 李清照先是一怔,接着绣眉紧蹙,返回车厢中拿出笔墨纸砚,将云弈那首词抄录了下来。 然后,她从最后一个字倒着往回读。 “明窗半掩小庭幽,夜静灯残未得留。 风冷结阴寒落叶,别离长望倚高楼。 迟迟月影移梧竹,叠叠诗歌赋怨愁。 欲将断肠随断梦,雁飞阵阵几声秋。” 此时,站在院门口的赵木槿和倪蔓青也听到了云弈的朗读声,二女相视一眼,都感觉头皮发麻,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写出这么恰到好处的颠倒诗来。 一般的颠倒诗,指的便是回文诗,种类很多,而颠倒诗只是回文诗的一种类别。 类似顺着读是诗,倒着读也是诗的作品不是没有,李清照的师公苏轼就有一首《记梦》。 顺读: 空花落尽酒倾漾,日上山融雪涨江。 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辗斗晴窗。 倒读: 窗晴斗辗小团龙,活火新瓯浅焙红。 江涨雪融山上日,漾倾酒尽落花空。 同样是颠倒诗中的精品之作,但是,云弈这首就过分了,人家顺着读是词,倒着读是诗,境界上比苏轼还高了一个层次,而苏轼是什么人! 赵木槿忽然对院子里的云弈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大才之人,才能够写出这么精妙的诗词来呢? 这时,身后的马车里传来李清照的声音:“我们回去吧。” “啊?” 赵木槿本想让丫鬟去敲门的,好歹认识一番,闻言愣了一下,见到李清照脸色不对,猛然想起她跟倪蔓青的赌约,两人对赌三日之内谁能破了她们的题,就要嫁给破题之人。 虽然是闺中密友的意气之举,但李清照这人有个习惯,输了就一定要履行赌约,她十七年来未尝一败,有这个底气……只是今日。 倪蔓青看了看赵木槿,又看了看李清照,她知道李清照出题是奔着赵明诚去的,只是赵明诚那家伙好像不给力,三天了还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眼见李清照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倪蔓青也不好说什么,灵机一动,她碰了碰身旁的小蝶,随意问道:“小蝶,现下什么时辰了啊?” 小蝶从小跟倪蔓青一起长大,知她心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俏生生道:“只怕已经未时啦。” 倪蔓青与小蝶相视一笑,然后很是无奈的摊了摊手:“既然已经过了午时,那三日之期已过,赌约作废,哈哈。” 马车里,斜靠着软榻的李清照双眸紧闭,丰润的红唇微微瘪着,她心里清楚得很,此时还是午时末,嗜赌如命的她怎么可能会记错赌约的时辰。 但倪蔓青给她台阶下,她自然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否则……两人就得同时嫁给院子里那人了。 她侧着头微微睁开眼睛,透过窗帘看向小院,那崭新的桃木匾额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 “桃花屋……字倒是好字……咦?” 李清照原本有气无力的神情猛的一颤,眼睛死死盯住匾额上的落款。 “爹爹怎么会……” 第十五章:父女闲谈 晚霞横空,红云如水霞似墨。 主仆二人在院子里擦洗象牙棋子,转眼已经是日暮西山,又到了准备晚饭的时候。 秋娘问云弈:“郎君今晚想吃什么呢?” 云弈将棋子整整齐齐摆在棋盘上,想了想:“吃点清淡的吧,中午吃的那个东坡肉实在太油腻了,我到现在还有点犯恶心。” 秋娘点了点头,说:“那就煮个面片汤吧,俺再去给郎君买两个炊饼,就着那些泡菜吃?” 云弈点头应可,见秋娘要去烧水,又说道:“去买炊饼的时候,顺便帮我买点桂花糕,就刚刚吃的那种,我觉得挺好吃的,晚上可以当夜宵。” “桂花糕吗?”秋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云弈,羞赧的说道:“郎君喜欢吃,俺明早多做一点便是,不用买的。” 云弈吃了一惊:“那些糕点是你自己做的?” 秋娘痴痴点头:“嗯啊,俺娘教的。” “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嘛!” 秋娘嘻嘻一笑,乐呵呵的跑进了厨房,小碎步迈得飞快。 云弈回头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遮住了夕阳的桃花树,心想是不是搞个太阳能电池板过来,这古代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到了晚上乌漆嘛黑的。 便在他想着到另一个时空大采购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了。 “谁啊?” “……” 秋娘从厨房里小跑着出来,疑惑的看了一眼云弈,云弈摇了摇头,她抿着小嘴跑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瞄。 “秋娘,是我,你花婆婆。” “哦,婆婆啊。” 秋娘看向云弈,后者点了头,她才将门栓拉开。 院门口,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花婆婆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婆婆这是?”云弈连忙站起来迎接。 花婆婆笑着来到他面前,说道:“老身来得及时,你们还没有开灶呢吧,我这做了最拿手的东坡肘子,特地给郎君送了一个过来!” “肘,肘子……”云弈不禁打了个嗝,中午吃的东坡肉,味道还没散去。 花婆婆乐呵呵的说道:“我家大牛回去后就说弈哥儿的好话,那两件短打可是上好的棉麻质地,这小子也不知道拒绝,让弈哥儿破费了不是……老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礼,便做了点肘子送来。” “您,您这也太客气了,我,我……”云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老话说长者赐不敢辞,这下子他是直接懵逼了,刚刚还说晚上吃点清淡的呢。 花婆婆可没有那么多心眼,她直接将食盒打开,从里头端出一个陶盆,里头是整整一个大猪蹄膀,底下还有几颗板栗点缀,油光花亮的。 “不是婆婆跟你吹,我这肘子可是当初跟东坡先生学的,就在你这个院子里……” 日落西山,明月高悬。 李府后院的小书房里头,李清照独倚栏杆遥望月华。 丫鬟在身后收拾碗筷,一碗清粥吃了两口,两碟咸菜几乎没动,半个炊饼上有个小巧的牙痕。 “小姐,今晚怎么吃这么少啊?” 李清照头也不回的叹了口气,小丫鬟见状,摇了摇头,知道自家小姐又开始伤春悲秋了。 院子里,一道身影急匆匆从影壁绕了进来。 “小姐,是老爷回来啦。” 李清照越过窗外的一颗樱花树看过去,刚刚好看到父亲疲惫的神情。 李格非见到女儿,立刻换上了一副淡然表情,笑着说道:“囡囡吃过了吗?” 李清照点了点头,“吃了些。” 她心中想着那块匾额上的落款,本是想寻爹爹问个清楚的,可是,方才爹爹的神情里甚是疲惫,想是公务缠身,自己就不去叨唠他了吧。 李格非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走进一旁的大书房里,父女俩各自有个书房,一大一小,中间就隔着一个月洞门,特意用珠帘遮挡了视线。 李清照透过珠帘望去,只见爹爹正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道:“我记得在这的……没有”,“奇怪,前些天才看到的,怎么找不着了呢?” 李清照听了一会儿后,开口说:“爹,你要找的典籍在南面书架,从上往下第三层,从左往右第七本便是。” 隔壁的李格非愣了愣,按照女儿指示,果然找到了想要翻阅的典籍。 李清照迈着碎步走了过来,好奇道:“爹爹,可是在鸿胪寺遇到了麻烦?” 李格非一边翻看典籍,一边苦笑道:“是啊,那西夏公主马上就要回去了,陛下想要回个大礼彰显大国风范,让我着手拟定礼单,爹爹之前在刑狱司任职,刚刚升任礼部员外郎,许多事情都不懂啊。” 李清照点了点头,有心问问那座桃花屋的事情,可是见爹爹忙得焦头烂额,又不好开口。 这时,李格非又说道:“这次还有个大麻烦不知道怎么解决呢,那西夏公主进宫的时候,杨妃和潘妃各自拿了宝物与她炫耀,说是一面镜子,那西夏公主喜欢得紧,唉……” “镜子?” 李清照愣了一下,镜子有什么稀罕的,难道西夏人穷得连一面镜子都买不起吗? 李格非见她愕然,解释道:“可不是普通的镜子,据说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比铜镜高明不知道多少倍……听说是潘氏从民间高价收来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卖镜子的人。” “哦。”李清照对此并不感兴趣。 李格非侧头看着她,见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忍不住眉心微蹙。 “囡囡啊。” “嗯。” “帮爹爹烧壶泉水,爹爹请你喝好茶。” 李清照闻言,看向一旁的博古架,顶上放了一个新茶包,前些天李格非回来的时候,说是一位有缘人送的,宝贝得紧,戏说等中秋月圆之夜再拿出来就着月饼吃呢。 李格非小心翼翼的将茶包拿了下来,笑着与李清照说道:“送茶给爹的人甚是不凡,你是知道爹爹棋力的,便是你跟爹爹下棋也讨不得半点好,不过,前些天啊,爹爹却是丢了个大脸,差点输得一清二白……还好爹爹跑得快,呵呵……明日定要一雪前耻。” “棋力如此了得,定是哪位前辈高贤吧?”李清照好奇问道。 李格非一听,想起云弈的稚嫩容貌,苦笑道:“只怕比你也大不了两岁……哦,对了,你还记得你师公那处老宅吗,你小时候去过两次,你那个时候太小,估计都忘了,就在甜水巷二道口,你师公被贬时把院子当了凑盘缠,前些日子刚好被那小子买了下来,换了新匾,我还给他留了个官印,算是对你师公的一点念想吧。” 李清照听到这里,蓦地眼前一亮。 第十六章:初次见面 古代官员也是有假日的,《海录碎事·臣职·官僚》记载:“汉律,五日一赐休沐,得以归休沐出谒。”这也就是“休沐”一说的来历。 到了唐代,官员们五日一休改成了十日一休,而北宋便沿用了这个制度,五品以上官员基本都是十日一休,当然,个别大佬是想休就休,没人敢说什么。 李格非刚刚升任礼部员外郎,手头上公务颇多,但他这个人性子有点随老师苏轼,对于官场并不是十分的执着,反倒是对一些玩物很感兴趣。 李格非喜好文学,对历代经学研究颇深,闲暇之余,也喜欢下下棋、钓钓鱼什么的,戏称培养心性…… 昨夜与女儿喝茶的时候,他应女儿的要求,将前些天与云弈的棋局复盘,过程中,他愈发感到云弈的棋力之恐怖,整局棋下来,感觉自己都在被他带着走。 因此,自觉在女儿面前丢了老脸的李格非,发誓今日一定要‘报仇’。 他吃早膳的时候,便让广生备好马车,难得休沐,公务就不管了吧! 李清照见状,抿着嘴看了一眼旁边的娘亲王氏,而后朝李格非不断的使眼色。 王氏乃是当朝丞相之女,在家中颇有威严,李格非对这位夫人也怕得要死,接收到女儿眼色,他才想起昨夜父女俩的约定,今日,他要带着女儿去‘复仇’来着。 想了想,李格非一本正经的说道:“夫人啊,今日虽是休沐,但鸿胪寺那边公务终究放不下心来,特别是那西夏公主回礼之事……咳咳,囡囡与那西夏公主年纪相仿,我想让囡囡陪我去一趟鸿胪寺,探探那位公主的口风,你以为如何?” 王氏看了一眼李清照,微微颔首:“也好,你刚刚升任要职,此时千万莫要出了差池。” 李清照心下一喜,脸上却表现得很是不悦,不情不愿的看向李格非,说:“非去不可吗,我还约了赵姐姐打马呢。” 李格非愣了愣,心想:你这丫头是闹哪样,你没见你娘同意了吗? 这时,王氏突然把脸一横,沉声道:“你这丫头,是你爹爹的事情重要,还是打马重要?今日无论如何,你必须跟你爹去鸿胪寺!” 李格非张了张嘴,背地里朝李清照投去一个眼色:高,实在是高。 李清照嘴角微微扬起,狡黠笑着:承让,承让。 父女奸计得逞,愉快的出门了,直奔甜水巷二道口。 ··· “便是这里吗?” “看着挺雅致的一处院子,就是小了点。” “呵呵,青儿妹妹说笑了,这可比不得皇宫大院。” 桃花屋门口,一架富丽堂皇的双轮马车上跳下来一男一女,女的便是那日在潘氏典当铺出现过的娇蛮女子…… 男的粉面红腮,头上戴着一朵娇艳欲滴的大红花,但这都其次,最主要是这男人脸型有点鞋拔子脸的感觉,就很长,双颊处还有不少坑坑洼洼的痘印,抹了几层粉都盖不住的那种。 “潘公子,请吧。”一身宫装的青儿朝院门努了努嘴。 男人呵呵一笑,深吸了一口气,亲自上前敲响了院门。 叩叩两下,院子里还没人响应的时候,街道口又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坐在马车板上的正是来过一次的广生,他见到门口那辆马车后,眉心微蹙,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喜之色,而后回头说了一句什么,便点了点头,驾驶着马车在一旁路边停了下来。 这边二人也发现了驶来的马车,名为青儿的宫女眉心一挑,饶有兴致的扬起了嘴角。 而那敲门的男子则是眼前一亮。 “呵呵,苏大家今日怎么有闲出宫啊?” 李格非掀开门帘,当先问候,“哦,潘公子也在,失礼失礼……” 青儿敛衽一礼:“见过李大人……今日乃是受了娘娘之托,带着潘意来求购宝贝的。” 潘意,也就是那鞋拔子脸嘿嘿一笑,瞥了一眼门帘后的倩影,拱了拱手:“潘意见过李叔叔,见过……李家妹妹!” 李格非身后一声冷哼传来,潘意尴尬的笑了笑,眼睛依旧盯着车厢,一刻不舍得离开。 李格非对潘意这人也是无奈,正要说话的时候,桃花屋的院门忽然被人推开。 “谁啊?” 秋娘怯生生的看着门口的一行人,见到李格非的时候才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回头说道:“郎君,是前些天来的伯伯。” 院子里,云弈放下碗筷,“是李叔吗?” 李格非听到声音,笑着应道:“贤侄,三日之期已到,今日你我定要大战三百回合。” “哈哈哈,当是李叔,快快有请……秋娘,快把碗筷收拾一下。”云弈热情喊道。 李格非呵呵一笑,朝车厢里的李清照说道:“下来吧,有爹爹在呢。” 李清照白了一眼对她痴痴笑的潘意,下了车后,象征性的朝苏青儿敛衽一礼,便紧跟李格非身后进了桃花屋。 院子里,石桌上摆着碗筷和吃食,今早主仆二人吃的是小笼包和豆浆,都是从街上买来的。 云弈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相迎,见到李格非先是拱手一礼,又见他身后紧跟着一个花季少女,一怔之后,好奇的看向李格非。 李格非笑着介绍道:“贤侄继续吃没事儿的,是老夫来早了一些,哦,这是小女,在汴京颇有些名气,贤侄应该认识吧。” “呃……”云弈一脸尴尬,那我是该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李清照微微低着头,眼睛瞄向云弈,俊朗的五官,玉一样白皙细腻的皮肤,个子也好高啊。 “见过云公子。” “李姑娘多礼了。” 云弈可不敢盯着李清照看,这是很失礼的行为,特别是在这个时代,故而他只是匆匆一瞥,并没看清李清照的俏丽容貌。 不等他招呼二人入座,院门又有两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有点熟悉,云弈愣了愣,才想起在哪里见过。 苏青儿带着潘意径直进了院子后,敛衽一礼,道:“云公子,不请自来,多有叨唠,还望莫怪。”潘意拱了拱手,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李清照半分。 云弈见到苏青儿,眉心微蹙:“二位这是?” 苏青儿拍了拍手,院门外两个带刀侍卫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啪嗒一声打开,里头摆满了银锭,目测不下千两之数。 苏青儿笑着说道:“奴家今日过来,乃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看来奴家为贵妃娘娘操劳奔波的份子上,成全了奴家……” 第十七章:来日方长 云弈对这名为青儿的宫女观感一般,那日在潘氏典当铺时,这姑娘行事过于泼辣惹他不喜。 此时见到那一整箱的银锭,云弈不以为意的淡淡看了一眼后,说道:“姑娘说笑了,云某不过一介小民尔,何德何能帮得到姑娘啊。” 苏青儿闻听此言,心中虽是不喜,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说真的,能够在贵妃娘娘身边服侍的人,手段肯定是不简单的,一旁的李格非不明所以之下,都为云弈捏了一把汗。 倒是李清照忍不住多看了云弈几眼,她对苏青儿此人颇多了解,知道她为人跋扈,仗着家中关系,还有潘贵妃的疼爱,一向是恃宠而骄,汴京城中治得了她的同辈,也只有赵姐姐一人。 至于其他达官显贵和公子衙内,其实也不是治不了她,只是碍于身份和年龄的差距以及男女之别,羞于她计较罢了。 但也因为如此,反而让这苏青儿愈发不可一世起来,若她是个男子,只怕这汴京城第一纨绔非她莫属了! 眼见云弈不识抬举,一上来就拒绝了苏青儿,本来还对李清照痴痴望的潘意,顿时浓眉紧蹙起来,回过头看着云弈,心中没来由咯噔一下:嘶,这厮恁的帅气? 潘意心中吃味,羡慕云弈长相的同时,醋意顿生,指着云弈沉声道:“你什么意思,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青儿妹妹亲自登门求购,你就是这个态度?” 潘意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侯门子弟出身,再加上李格非父女二人在场,他也不好太乱来,只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从‘怜香惜玉’上压一压云弈。 毕竟,李清照也是女子,应该会认同自己的吧? 潘意一脸得意的看向李清照,见她绣眉微蹙,神色莫名的斜睨着云弈,潘意心中大喜,想是自己计谋得逞了,李姑娘也觉得这个小白脸不懂怜惜女子,心生气恼呢。 这时,一时静观事态发展的李格非忽然开口,他拉了拉云弈,附耳道:“贤侄,虽然不知道苏姑娘找你何事,但老夫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随手可为,便帮一把吧。” 李格非深知苏青儿的难缠之处,不管是出于对苏氏的敬重,还是潘贵妃和潘氏的忌惮,他都不想让云弈徒增烦恼,所以,他才站出来劝云弈以和为贵。 云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脸上始终带着笑的苏青儿,最后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既然李叔都这么说了,那这个面子我给。” 那边站着的苏青儿,闻言大喜,妩媚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云弈,迫不及待的说:“看来郎君是真的还有宝镜咯!” 云弈懒得理会她,气短的嘀咕一句:“明知故问。” 说完他先让李格非父女入座,顺便让秋娘烧水煮茶,方才朝后院走去。 云弈离开后,苏青儿朝李格非敛衽一礼,道:“李大人,今日之情,青儿铭记于心。” 李格非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他只是迫于无奈,不想让云弈卷入更多的是非之中罢了。 苏青儿知他性情如此,也不恼,反而笑靥如花的说道:“其实,李大人帮了我,也是帮了您自己,李大人可知道我今日所来求购何物?” 李格非愣了愣,他还真就不知道。 苏青儿笑着卖了个关子:“您一会儿便知。” 不多时,云弈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个跟书本一般厚的木板盒子。 他直接将‘盒子’递给苏青儿:“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苏青儿伸手接过,脸上笑容更胜,她一把掀开盖子,只见是一面长方形比手掌略大一圈的镜子。 旁边站着的潘意眼前一亮,他是见过镜子的,正是云弈当掉的那面有瑕疵的掌中镜,然而此时这面镜子丝毫瑕疵也没有,而且镜面更大,看上去仿佛更加的精贵。 “果然是宝镜!”苏青儿爱不释手的对着镜子照了照。 云弈心中腹诽,脸上却表现得十分的不舍,故作无奈的说道:“这是最后的存货了,我本是想留着送给未过门妻子的,真是便宜你了。” “咯咯……”苏青儿掩嘴一笑,“信你才怪,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云弈张了张嘴,懒得与她计较,其实心里隐约感觉这个女人不好惹,以后还是躲着点好。 李格非父女俩也看到了镜子,两人表情各异,李格非恍然想起方才苏青儿的话,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卖镜子给潘氏的人竟然是云弈。 而李清照则是呆呆的看着镜子里反射的大桃树,那清晰的画面,神奇得好像镜子后面还有另外一个真实的世界一样,她朱唇微微一动,“原来真的是宝镜啊!” 苏青儿将镜子小心翼翼的重新阖上,而后再次敛衽一礼,朝李格非和云弈说道:“现下不便久留,宫里还在等着回信,李大人,云公子,告辞。” “正事要紧,苏姑娘慢走。” 李格非呵呵一笑,心中放下一块石头,西夏公主的麻烦算是解决了。 云弈则是朝她点了点头,便自顾自走到石桌旁坐下。 如此冷漠的态度让苏青儿蓦地脸色一变,但如她所说,官家和娘娘都在等着她带好消息回去呢,此时便不跟你计较了,咱们……来日方才! 苏青儿带着狡黠的笑意离去,留下了一箱子银锭,还有潘意的痴妄与不舍。 这边,李格非迫不及待的问起了镜子的事情。 而李清照则是不时偷偷打量着面前这个大她不了两岁的家伙,对于他的来历十分的好奇。 云弈的智计才情,她昨日就已经领教过了,那个对子,还有那首回文诗,都比她自己解答的高明,可以说,她输得心服口服,这也是她第一次被同龄人打败,而眼下这个男子正和自己家父亲谈笑风生,一点儿也不怯场。 “哦,对了,初次见面,这个送给李姑娘吧。” “嗯?” 李清照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面前石桌上放着一个木板盒子,不就是刚刚的那个镜子吗? 李格非替她婉拒道:“贤侄,此物如此珍贵,小女受之有愧啊。” 李清照瞪了父亲一眼:“……” 云弈呵呵一笑:“李叔,方才我是骗她们的,这东西在海外十分常见,我这次带了十几面回来,眼下只是卖了两件就已经够我吃喝大半辈子了,送一面给自家妹妹又算的了什么啊。” 李格非有点为难,看向一旁的李清照:“囡囡,你看?” 李清照看着云弈,杏眼眨呀眨:他称我自家妹妹呢。 第十八章:改善生活条件 回家的路上。 李格非看着一旁照着镜子对着镜子发愣的宝贝女儿,苦笑着摇了摇头。 “囡囡,你怎么真就收了啊,这可是价值千两白银的珍宝,宫里的娘娘都稀罕的宝贝啊。” 李清照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俏丽容貌,自恋的抿了抿红唇,“云公子的意思,爹爹难道听不出来吗,京城居,大不易,爹爹以后能帮就多帮一点嘛。” “这是自然的,我与云贤侄志趣相投,能帮肯定是要帮的啊……可是,这镜子……” “哎呀,那怎么办嘛,人家收都收了,而且这镜子我看着喜欢得紧,娘肯定也喜欢,你就不想让娘也跟着高兴高兴?” 李清照直接搬出了亲娘,镇得老爹李格非无言以对,最后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你这丫头……” 顿了顿,李格非说道:“回头请他来家里吃顿便饭吧,就你生辰那日。” 李清照闻言一怔,银牙轻咬着红唇,羞赧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颊有些泛红:“嗯!” ··· 桃花屋。 秋娘一脸呆萌的看着桌子上的银锭,足足一百根,一根十两,总共一千两的足银,每一根银锭上面都有官印。 “郎,郎君,镜子竟然这般珍贵,俺,俺……” “傻丫头,怎么,舌头打结了吗?” 秋娘怯懦的看着云弈:“没有,就是,镜子,俺怕不小心摔碎了。” 云弈闻言,笑着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傻丫头,再怎么珍贵也是给人用的,放心好了,真碎了,我再送你一面,放心用便是。” 秋娘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面化妆镜,很精致的那种,外面包着铜制的镜盒,饰品店里这么一个镜子要三十块钱,比卖给苏青儿的那种贵了一倍不止。 这是云弈前天送给小丫头的,小丫头用水盆当镜子化妆,结果给自己涂了一个大花脸,她又喜欢低着头走路,一开始云弈没有注意,当发现的时候,才知道她连个铜镜都没有。 “这些银子,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吧,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拿。” 云弈把藏钱的任务交给了小丫头,这个丫头手段有点厉害,那几十贯铜钱,至今云弈都没有发现她藏在哪里,想来把钱交给她,比买个保险箱方便。 “哦,对了。” 想起方才李格非父女俩上门做客的插曲,云弈叫住秋娘,吩咐道:“一会儿去找几个工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一人给五十文工钱,我打算把茅房翻修一下。” 秋娘将银锭放入箱子里,闻言,乖巧的点头:“嗯,俺去找陈伯伯,他手底下好多工匠。 她觉得郎君之所以要翻修茅房,应该是因为上午来的那位姑娘,其实都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将茅房里的秽物处理掉,让郎君在贵客面前出丑了。 云弈也确实是因为李清照上厕所的时候惊叫出声,才想着改善生活环境的,不过,李清照那会儿的尴尬只是一个小诱因,他本身早就有了翻修桃花屋的想法。 约莫小半个时辰左右,陈伯带着三个汉子来到桃花屋。 听说一天给五十文铜钱,木作坊里的工匠争着要来做工,最后还是陈伯出面,选了三个手艺最好的过来…… 云弈正在院子里捣鼓一根长长的橡胶软管,这是他花了五百多块钱买的,食品级材质,除了茅房,他还打算盖一个水塔,给整个桃花屋需要用水的地方接上水管。 他将自己的想法跟陈伯大致描绘了一番。 陈伯不愧是老工匠人了,大概听了一遍之后,便懂了云弈的想法。 “按照你的意思,这个茅房可以保留,那个化粪池也不用挖,你这院子外面有一条排污渠,直通城外的皇庄……剩下的就是这个水塔了,修是可以修,但是你要怎么把水提上去呢?” 云弈没想到改造还挺简单的,至于排污到皇庄是不是异想天开,其实不然,皇庄里的庄稼就是靠着这些肥料才长得那么喜人的,人家还巴不得全城的人都把秽物送过去呢。 “水塔汲水的问题,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陈伯不用担心,回头我自己解决。” 给水塔汲水,最好是用抽水机,当然,云弈觉得抽水机有点麻烦,他想回到另一个时空,采购一个水泵,纯手动的那种,到时候连接上橡胶软管,轻轻压几下就能从井里汲水送入水塔。 一个下午的时间。 陈伯先是让两个木匠将原本茅房里的东西都拆掉,然后按照云弈的意思分隔成男女两间,每一间都用陶管做了一条排污管道连接院子外的排污渠,而陶管上方则是凸出地面一点点,云弈说剩下的交给他。 其他的地方就是找平,抹灰,然后用艾草熏一遍,最后再把通风口的窗户换成百叶窗那种木制窗门…… 至于水塔,这个就更好解决了,陈伯直接让人从木作坊搬了一个巨大的木桶过来,这个木桶本来是用来存储粮食的,陈伯听完云弈的描述后,觉得拿来当水塔也可以。 云弈见了也觉得完全够用了,整个桃花屋现在只有他跟秋娘两个人用水,这一个大桶要是装满了水,洗澡、洗衣服、做饭,估计三天才能用完一桶。 大木桶直接用四根粗壮的圆木作为支架,固定在了后院的井口上面,如此既能遮风挡雨,又能贮存水源,也算是一举两得。 秋娘在一旁高兴的说道:“以后浆洗衣物不用担心淋雨了,真好。” 云弈笑了笑,心想:真正的好东西,你可还没有看到,以后用水直接拧开水龙头就行哦! 一系列改造下来,其实前后不过两个多时辰,到了傍晚差不多就搞定了。 付了工钱,客客气气的送走陈伯一行人后。 云弈让秋娘去准备晚饭,自己则是回到卧房,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开始了大采购。 首先是马桶,直接买了两个,一个男厕,一个女厕。 又买了一些五金件,水龙头,防水涂料之类的必需品。 再就是水泵,这玩意儿不好找,云弈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最后从一个粮油批发市场,花了八十块钱买了一个新的油泵来代替。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左右,云弈再次回到北宋。 前院传来秋娘炒菜的声音,云弈呵呵一笑,抱起一个马桶就朝茅房走去,具体安装完全按照说明书来,其实挺简单的,基本有手就行。 两个马桶都安装好后,就是通水管了,云弈将油泵用螺丝固定在水塔支架的圆木上,然后进水口的软管连接水井,出水口的软管连接大水桶,用小螺丝固定在水桶内部边缘。 第一次使用水泵要往里面灌水,云弈忘了这一出,不得已只能提着一桶水到上面往软管里注水。 折腾了一番之后,完美的将井水抽了上去,虽然速度比不上电动抽水机,但也比一桶一桶提水方便了很多,最主要的是,手摇不需要多大力气,秋娘也能操作。 最后的最后,就是给厨房、茅房通水了,云弈在大水桶的底部,用工具钻了一个跟软管一样粗的洞,先是用防水胶将软管固定好,然后爬到大桶里,用螺丝又固定了一遍。 处理好这边之后,将软管沿着水塔的支架盘到院墙上,为了尽量不拉出蜘蛛网影响美观,这样做需要用到的软管多了许多,还好云弈早有准备。 将软管接到围墙上后,剪断软管,拿了一个三孔分水接口,将软管插入,用喉箍固定好,然后连接一条软管到茅房,另一条一会儿拉到厨房去。 茅房里,两个马桶,门口一个水龙头,用到一个四孔的分水接口,马桶装好,门口的洗手池安装一个水龙头,软管拧紧,喉箍固定,一切都很简单。 云弈将厨房的软管也装上了水龙头,而后跑到水泵前,奋力的摇了起来。 等到差不多装了大半个水桶的水后,云弈试了试水龙头能不能出水,当看到清澈的井水从水龙头奔涌而出,云弈才乐呵呵的朝厨房走去,他要给小丫头一个惊喜。 第十九章:大牛受伤 宫里传出消息,西夏公主似乎对赏赐很是满意,这次公主回去,保西北一年无虞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得知这个消息,李格非这个礼单还没有写出来的礼部员外郎,直接是乐开了花。 少了一件烦心事,喝个稀粥都觉得香,饭后,宝贝女儿拿出云弈送的那面镜子与夫人一观,李格非敢保证,夫妻俩成婚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夫人这般开心。 其实,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他为官廉正清节,王氏乃是丞相之女,从小锦衣玉食,到了他李家之后,生活条件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绫罗绸缎都穿不上。 要不是王氏持家有度,偶尔还拿自己的嫁妆补贴家用,这个家能不能一日三餐都是难说得紧。 夫人这边一高兴,晚上竟然破天荒的睡前打扮了一番,然后……李格非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起来。 李格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着老腰来到书房,就看到女儿正伏案写写画画。 “囡囡,这么早就练字啊?” 李清照猛的被吓一跳,抬头见是爹爹,才松了一口气,抿着嘴将藏在身后的请帖拿了出来。 “昨儿个不是说要请云公子登门吗,女儿琢磨着单纯去请有点太失礼了,便想画个请帖,让广生哥给他送过去。” 李格非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也是,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确实要早点去通知,免得弈哥儿到时候有其他事情,反而脱不开身来左右为难。” “嗯嗯。”李清照连连点头。 李格非笑着看她,接过她手中的请帖,看了一会儿后,好奇道:“这怎么还有半首词啊?” 李清照双颊通红,支支吾吾:“那是,那是……” 李格非皱了皱眉头,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这是如梦令的词牌吧,最后两句呢?” 李清照羞赧的低着头:“没想到好的……女儿考考他嘛。” “你,你这是?” 李格非心惊肉跳,这哪里是请帖啊,这分明是情书啊,我滴个亲闺女儿啊,这事儿要是让你娘知道,爹爹我非得被你坑死不可。 “囡囡,你实话告诉爹,你跟赵家那小子?” 李清照脸色一变,贝齿紧抿着红唇,小声说道:“那是娘的意思。” “哎,你娘也是为你好,赵家……” “爹爹,门当户对就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吗。”李格非脸色变得凄苦起来:“你娘当年其实有更好的选择,但她却嫁给了我,说真的,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觉得亏欠于她,她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李清照眼眶氤氲。 李格非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手中的请帖,最后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将请帖交还给女儿,说道:“顺其自然吧,不过,你娘终究是不会害你的,爹爹知道你心中有杆秤,相信你自己懂得孰轻孰重。” ··· 桃花屋。 一夜过后,昨天布置的新东西都已经派上了用场。 此时,秋娘正蹲在厨房水池边,时不时去开一下水龙头,看着水哗啦啦的从水龙头里流出来,小丫头笑出了咯咯声,着实可爱得紧。 云弈独自一人在院子的桃树下练字,自从前些天写了一次字之后,他开始爱上了这种陶冶情操的兴趣爱好,以后每天都要抽空练练,免得生疏了。 或许,这样的生活才是人生的终极追求,如今他也算是实现财富自由的人了,说话可以嚣张一点……我云弈无甚志向,唯咸鱼尔! 叩叩,院门被敲响。 云弈朝门口看去,大白天的院门只是虚掩着,透过门缝看到大牛站在门口。 “是大牛啊,快进来。” 大牛推开门,憨厚的朝云弈行了一礼,他今日穿上了云弈给他买的棉麻短打,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孔武有力,半袖下赤膊的手臂上满是黝黑的肌肉线条。 “你怎么了?” 云弈眉心微蹙,只见大牛眉脚一道血痂,鼻梁也是淤青红肿,显然是被人打出来的。 大牛摇了摇头,憨憨的应道:“打架,赢了。” 厨房里,秋娘端着一个陶盆走了出来,这个陶盆是花婆婆装肘子那个,刚好让大牛带回去。 见到大牛鼻青脸肿的,秋娘蹙眉道:“是不是那些地痞流氓又去婆婆店里闹事儿了?” 大牛点了点头:“昨晚,打跑。” 云弈听得七七八八,好奇道:“这里可是京城啊,治安竟然这么差吗,好好的还有人上门收保护费?” “保护费……才不是呢,那群地痞流氓就知道闹事,哪里会保护俺们呐。” 秋娘误会了保护费的意思,当下不快的说道:“他们每旬都来收钱,当初俺娘开点心摊子的时候,他们就上门收了好几次,俺爹与他们理论,还被打吐血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见她说得咬牙切齿,云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吃过秋娘做的桂花糕,她说是她娘教的,如果真有这个本事的话,随便做点生意,也不至于让她沦落到给人当丫鬟使唤才对。 原来是有内情啊,至于那些地痞流氓……云弈看向大牛,后者傻乎乎的看着树上刚刚结出来的小桃子,嘴角留着哈喇子。 云弈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大牛身上不止一处淤青,赤膊的手臂后面还有一条长长的鞭痕,看着都疼的那种,没来由的,云弈心中一股气升腾。 秋娘走上来,将陶盆递给大牛,关心道:“大牛哥,婆婆呢,她没事吧?” 大牛接过陶盆,有些伤心的说道:“阿姆,哭了。” 云弈心下无奈,能不哭嘛,自己家宝贝孙子被打成这样。 “秋娘,锁门,咱们去看看花婆婆,你把井里那根羊腿捞起来,咱们一起带过去。” 秋娘点了点头。 大牛傻乎乎的笑道:“羊肉,好吃!” 三人收拾一下就直接出门了,朝着花婆婆的裁缝铺走去。 路上有人见到他,都会客气的道声‘弈哥儿’,这就是云弈那几瓶调味料带来的好处。 街坊们对他都很是友善,这也让云弈更好的融入其中,毕竟人都是群居动物,热闹点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一些。 第二十章:杨志 裁缝铺里。 “婆婆没事就好,至于大牛身上的伤,你放心,我这里刚好有些效果不错的药膏……” 云弈安慰着神情疲惫的花婆婆,老人家如今就大牛一个亲人,见大牛被人打得浑身是伤,哭了一夜没有合眼,整个人比平日里憔悴了许多,看上去可怜至极。 花婆婆声音沙哑的连声道谢,云弈能来看她老人家,已经是恩至意尽了,毕竟才刚刚认识。 这边刚刚安慰好花婆婆,门口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 秋娘吓得缩在云弈身后,指着门口颤声道:“郎君,他们又来了。” 云弈眉心微蹙,起身看去,只见门口十几个汉子将裁缝铺合围起来,手中拿着短棍和鞭条,一个个耀武扬威的样子。 其实,在云弈看来,这些人一个个皮包着骨,面黄肌瘦,看上去根本没有半点威胁。 “就是他们?” 秋娘点头:“嗯,这些人忒可恶了。” 云弈点了点头,当先走了出去,此时大牛已经提着一根扁担与那些人对峙起来。 见到云弈从裁缝铺出来,大牛还拦在了他面前,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那群人为首的汉子约莫三十出头,额头上一个大瘤异常醒目。 见到大牛,此人厉声喝道:“傻小子,这次劳资非扒你的皮,拆你的骨不可,你不是能打吗,一对五可以,有种给你一对十五试试,哈哈哈!” 其他人见老大笑得猖狂,他们也跟着笑,只是看到大牛人高马大的,不少人都是心中犯怵。 云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便大概放下了心,这群人除了带头的五个,其他十人应该都是来凑人数的,只是不知道这带头大哥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不过,仔细一想也知道,这群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比之乞丐也好不了多少,想必许的好处,不是钱财就是米面,要真是如此,那事情就简单了。 云弈拍了拍大牛的肩膀,示意他站在一旁,而后上前一步,直接略过带头大哥,看向他身后的十余人,道:“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人不是心甘情愿来做这违法乱纪之事的。” 云弈一身打扮虽然朴素,但模样周正俊朗,肤白貌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这边站出来说话,顿时吸引了对面十余人的注意,那为首的带头大哥心中也是咯噔一跳:这里怎么有个书生,莫不是个穷秀才,这下难办了…… 带头大哥愣神之际,云弈直接祭出大招。 只见他伸手指着为首的带头大哥,沉声道:“此人昨日就已经犯下大错,今日再犯,实属罔顾法纪,你们谁若是能将他绳之以法,我个人出十两雪花银作赏。” “十两……” “十两雪花银?” “这,这……” 带头大哥听得一愣一愣的,又见身后两侧弟兄们嘀嘀咕咕,顿时心生不妙。 他赶紧喊道:“你们别听他胡说,一个穷酸书生能有什么钱财,他哄骗你们的,他……” 哐当! 云弈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锭,这本是要留给花婆婆的,好在花婆婆没有受伤,便没有送出,如今反而便宜了这群混混,只是有人却是要倒霉了。 那带头大哥没想到云弈直接就摔出了十两银锭,此时痴痴的看着地上的银锭,吞了口唾沫。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嘭的一声,后肩剧痛感袭来,也没看清谁偷袭的他,整个人就噗通倒地。 “是我,是我,是我第一个出手的!” 带头大哥身后一个倒三角眼的汉子跳出来,指着手中的短棍朝云弈邀功。 云弈瞥了他一眼,而后说道:“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三角眼大喜,噗通一声直接给云弈跪了下来,位置很准确的选择在银子跟前,磕头的时候顺便将银子收入怀中,动作一气呵成,想必这种二五仔的行为没少干,都已经熟能生巧了。 云弈笑了笑,而后说道:“我的要求是将他绳之以法,也就是送官,你既然收了我的银子,就要将事情办妥,若是办不妥的话,想必你身后十余位兄弟肯定有人能办,你觉得呢?” 倒三角眼愣了愣,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只听身后一阵骚动,然后立刻有人站了出来,用鞭条将带头大哥捆了起来,而后还不止,那来助阵的十人明显是一伙的,他们不仅捆了带头大哥,还绑着倒三角眼和其余三人。 云弈笑看着事态发展,最后,昨日来裁缝铺闹事的五人统统被捆了起来,嘴里塞了破布杂草封嘴,一个个怒视着他们带来的那十个助阵之人。 那十人中,一个脸上长着一块青色胎记的青年走到云弈跟前,朝云弈抱拳一礼后,说道:“杨志见过郎君,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之举,还望郎君看在我等将功补过的份上,放过我等一条生路。” “杨志?”云弈眉心微蹙,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眼下解决那几个泼皮重要,他随即点头应道:“我知道你们是被胁迫而来,以后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少干,这五个人就交给你们了,务必送到官府,并将他们的累累罪行告知衙门。” 杨志躬身抱拳,指关节一排老茧尤为明显,这明显是个练家子出身,只是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田地,云弈不免心生好奇。 又见杨志从三角眼怀里搜出那根银锭,想了想后,在其余九人失望和不舍的注视下,双手呈送到云弈跟前:“郎君……” 云弈嘴角微扬,打断道:“这钱你们收起来吧,十人各自分了,买点米面回家吃顿饱饭,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是赏钱就是赏钱,勿要矫情。” 杨志脸上青胎颤动,紧紧握住手中银锭,恭恭敬敬的再次行了一礼:“杨某替弟兄们谢过郎君赏赐。” 其他九人见他收了银子,一个个脸上也是笑开了花,这钱可是救命钱,家里妻儿老母还饿着肚子呢,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被怂恿来干这等缺德之事儿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嬉笑道:“杨大哥,有了这些钱,你就可以参报今年的武举了,凭你的武艺,考个武状元肯定轻而易举。” 杨志干笑了一声,而后再次朝云弈抱拳一礼,便带着同伴,押送那五个泼皮离去。 云弈双眉微微一动,心中惊呼:青色胎记,杨志,武举,难道是他? 第二十一章:他竟知我心意 云弈的仗义之举,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甜水巷二道口。 居住在这里的左邻右舍无不为之感恩戴德,那五个泼皮平日里在这边无恶不作,大家伙苦之久矣。 如今云弈花了十两银子,轻轻松松就将人送到了官府,听消息灵通的人说,那名为杨志的青年还亲手写了一份状纸,上面列满了五个泼皮的累累罪行,衙门当即收押,据说刚好运河缺人拉纤,明日就送过去,以他们五人的身板,只怕运河又要多五具无人认领的尸体了。 这些云弈都是听秋娘说的,小丫头中午前出门买菜,二道口摆摊的叔伯婶婶们一个劲儿的给她送东西,鸡蛋、青菜、果干装了满满一篮子才回来。 秋娘何时受过如此殷待,小红唇高兴得合不拢嘴,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叽叽喳喳的跟云弈说起这些事情来。 几日相处,如今的秋娘已经开始暴露本性了,这小丫头有些话痨,她也不要云弈与她互动,就是一边做事的时候,一边自己个儿说个不停,有点自言自语的意思。 云弈倒也不会真的不理她,偶尔笑着衔接几句,让小丫头知道她并不孤单就行。 中午吃过饭后,有客人敲响了院门。 是李格非的长随,广生小哥儿,云弈笑脸相迎,还让秋娘切了半个西瓜待客。 “郎君太客气了,陆某不便久留,一会儿还要去接送老爷……这是我家小姐遣我送来的请帖,后日便是小姐诞辰,届时会邀请一些李府的亲朋好友赴宴,郎君与我家老爷乃是忘年交,当列朋席!” 云弈接过请帖,愣了一下:“你家小姐生日?” 陆广生笑呵呵的点头应是:“这是小姐亲自书画的请帖,独此一份。” “哦!” 云弈心下一动,翻开请帖,看了一会儿后,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家小姐……” 云弈想问陆广生,你家小姐该不会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清照吧? 可是,这种问人闺名的事情实在失礼。 此时,再想起李格非说他女儿在汴京素有才名,其实差不多已经可以确认了。 陆广生笑着指了指请帖后面的半段《如梦令》,说道:“我家小姐性喜博弈,总爱与人争个高低,昨日下棋输给了郎君之后,听老爷说云公子文采斐然,就想请教云公子的诗词……呵呵,我来之前,老爷说了,云公子不理会也没事儿,小姐就是这个性子,让云公子不要在意。” 云弈笑着摇了摇头,确认道:“这半首词可是你家小姐所写?” 陆广生点头应道:“小姐之才众人皆知,这词确系小姐所写。” 云弈心下了然,原来自己已经见过那位千古第一才女了啊,只是当时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此时想想,李清照具体长什么样子呢,自己当时都没仔细看清楚,可惜了啊。 “好吧,既然是李姑娘的考验,那云某就不矫情了……秋娘,笔墨伺候!” ··· 文集苑。 赵木槿在民间的产业之一。 身为公主殿下的赵木槿爱好不多,看书就是其一,本来开这家书苑是想给自己寻个清静的地方看书的,可不曾想,半年不到就变成了赌坊。 李清照啊李清照,赵木槿没好气的回忆着,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被这位大才女拖入深渊的。 “赵姐姐,想什么呢?”胳膊被拉了一下:“该你投骰子了,怎么,不会是要认输吧?” 赵木槿回过神来,看着笑靥如花的李清照,苦笑着摇了摇头。 旁边,倪蔓青正在雕刻一枚玉扳指,如此娇滴滴的美娇娘拿着刻刀,行工匠之事,非但不让人觉得违和,反而有几分隽永之美。 听得李清照调侃,倪蔓青抬头笑道:“姐姐,你还有心思打马呀,就不怕那位云公子婉拒了你的邀请?” “不会吧,广生哥亲自去邀请,他就算不……嗯,高低有我爹那张老脸撑着,他一定会赴宴的。” 赵木槿回过头来,好奇道:“这位云公子还真有意思,你们俩竟然都跟他有了交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一位翩翩公子,竟然让二位娇娘心心念念如此多天呢?” “唔……”倪蔓青双颊微红,立刻否认道:“赵姐姐说笑了,什么心心念念,哪有的事儿啊。” 李清照心思缜密,闻言看向赵木槿,又看了看倪蔓青,此时她才想起来,倪蔓青自从知道她邀请云弈赴生日宴后,整个人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 “蔓青,你该不会对云公子?”李清照试探问道。 倪蔓青神色一动,急忙低头,装出一副观察玉石角度的模样来躲过李清照视线:“姐姐说什么呢,我与云公子仅是见过一面,准确的说,他根本没见过我。” “噢,呵呵……” 李清照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正如倪蔓青所说,云弈根本就不认识她,而自己跟云弈不仅见过,而且……而且还用过云弈用过的马桶……哎呀,羞羞羞,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三女各怀心事,沉默了一会儿后,门房被人敲响。 “李姑娘,广生小哥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桃花屋故人回信。” “桃花屋?!”三人相视一眼,表情各异,李清照笑着跑过去开门:“快把信给我。” 书桌前,三人伏案,曼妙曲线惹人垂涎。 赵木槿轻声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念完绣眉微蹙。 倪蔓青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姐姐,这不是你刚刚写的词吗,他怎么抄了一遍给还回来了啊?不过,这一手行楷倒是好看得紧,没想到云公子书法也如此了得!” 李清照点了点头,双颊有些发烫,杏眼含羞的说道:“我,我只写了前四句给他,后面是他自己写的。” 赵木槿那精致的青黛娥眉微微颦起,隐约想到了什么,羡慕的看向李清照。 倪蔓青也不傻,只是不想这么快下结论,她抬头看向李清照,强笑着说道:“想必是李叔告诉他这后面两句精华的吧,呵呵,这人也真是的,竟然直接原原本本抄了回来。” 李清照笑而不语,脸上满是羞赧之意,对于倪蔓青的话外话全然不在乎。 却是赵木槿笑着摇了摇头,道:“蔓青,你不知道,这首词在给你看之前,只有我一人见过,而且这后面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也是妹妹昨夜才刚刚想出来的,李大人并未有见。” “这……”倪蔓青不可思议的看向李清照。 而此时的李清照,幸福的紧紧抿着双唇,痴痴点头,窃喜说道:“我也很是意外,他,他竟知我心意!” 第二十二章:蹴鞠大赛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妹妹,姐姐真的好羡慕你啊。” “赵姐姐?” 李清照回过神来,发现赵木槿和倪蔓青神情各异,特别是赵木槿,双眉紧紧的皱着,单手拖着下巴凝视着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整个人顾影自怜起来。 倪蔓青上前来安慰,赵木槿出身皇室,许多无奈都不是她们能够体会的,这或许就是有得必有失吧,如今赵木槿已经年近十八,迟迟没有招驸马,个中缘由,她们身为闺中密友多少知道一些…… “近半年来,皇帝哥哥的身子骨愈发不好了,哥哥膝下无子,那些个大人们正在为那个位子寻找人选,母后的意思是让端王哥哥继承大统,可章大人觉得不妥。” “章惇为人刚直,有时候说话是太得罪人了,不过,端王殿下确实有些……”倪蔓青嘀咕一声,悻悻捂着嘴不敢再说更多。 李清照叹了口气,端王赵佶顶天了算是一个大才之人,让他登上大宝,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皇室中好像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端王虽然爱玩了一些,但如果能够收心养性,未尝不能为大宋再开新章。” “可章大人推荐的是我简王哥哥,你们是知道的,简王哥哥是有这个资格的。” 李清照闻言,缄默不语,这深宫大院里的门门道道太多了,她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赵木槿心中其实是偏袒简王赵似的,这一点她知道,因为她跟当今官家还有简王赵似都是朱皇后所生,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不过,端王赵佶对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甚好的。 还有那简王赵似……李清照回忆了一番,觉得赵似或许比赵佶更加不堪,赵佶还有些许才名,这赵似就真的是个小透明了,或许章惇推荐他,只是为了更好的实行新政吧。 同为元佑党人,李清照多少是知道一些秘辛的,章惇起复后,朝廷一系列新法不断推行。 免役法、保甲法、青苗法……自己的父亲能够官居礼部员外郎,其中也有章惇的影响力在发挥作用,而自己的外祖父王珪,与章惇又是挚友,当今天子就是他们力举上来的。 宰执们沆瀣一气,皇室有些决定就不好办了,如今之势,端王和简王谁当天子都有可能。 也难怪,最近两个王爷天天在外游荡,招揽可用之士。 “对了,说起端王,我记得中秋蹴鞠大赛的开幕赛,好似就在近日吧!” ··· 桃花屋外。 大牛牵着一辆驴车正在卸货,云弈托他买了一些青砖地瓦,打算在后院的井边盖一个浆洗衣物的池子。 秋娘双手合抱着一块重重的搓衣板,嘿哈嘿哈的从车板上跳将下来,脖子上还挂了一根比她手臂还粗的敲衣棒。 这可都是她的新装备,小丫头宝贝得紧,最主要的是贵,这两样都是香檀木打造的,据说富贵人家用它们浆洗衣物,洗好的衣物有一股自然的檀木香味,免了熏香的步骤。 云弈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然一定会告诉她:衣服想要香香的,直接买点花香味的洗衣粉就行啊,整这么费劲儿干嘛。 盖个浆洗池子不算什么大工程,找陈伯那边借了两个工匠,一个时辰不到就搞定了,云弈大方的一人给了一斤羊腿肉,这可比直接给他们钱更有人情味,二人喜不自禁。 两个工匠都是甜水巷的居民,对于云弈的大方略有耳闻,只是没有想到,被叫来帮个工而已,就领到了一斤羊肉,而且还是上好的羊腿肉,带着肥膘的那种。 “多谢郎君赏赐,下次有什么事儿直接招呼就行,秋娘知道俺家在哪里。” 云弈笑着点了点头,拱手说道:“都是街坊邻居的,云某可不跟两位大哥客气,呵呵。” 两人知道这是客套话,恭敬的再次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去了。 中午吃过饭后,院门被人敲响。 小丫头在厨房洗碗,云弈自己过去开了门。 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年面孔,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少年不就是那上门滋事的十人众嘛。 “小六见过公子。”少年单薄的身子学了一个不是很标准的揖礼。 云弈朝他点了点头,好奇道:“有事?” 小六再次恭敬的行了一礼,拿出一张木贴,说道:“这是杨大哥让我送来给公子的,下午申时,我们代表咱们甜水巷对战城西兴子街的蹴鞠队,这是贵宾席位,最前排的位子,杨大哥好不容易从樊楼主事那边求来的。” “杨志让你来的,这蹴鞠,是踢的那种吗?”云弈愣了愣,接过木贴,上面有个杨字,还有一行小字。 小六儿点了点头,颇为兴奋的说道:“是啊,郎君还不知道吗,中秋蹴鞠大赛今早就已经开踢了,城东厢今年运气奇差无比,一共才五支队伍,今早就淘汰了两支,他们带队的叫……” 云弈一时有些语塞,这小六说起蹴鞠就跟一个足球狂热粉一样,能够细数每只队伍的王牌得分手,还对各种战术配合津津乐道,可惜,自己一个都听不懂,也不认识那些王牌得分手。 在另一个时空倒是看过几场足球赛,小时候也踢过几次,但那都是玩玩而已,他对足球不感兴趣。 不过,难得能够近距离感受大宋朝蹴鞠的乐趣,云弈想了想,便同意下午过去看看。 左右就在樊楼,租一辆马车过去,估摸着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云弈把秋娘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安全起见,自己则是叫上了大牛一起过去。 抵达樊楼的时候,已经是未时末,上一场比赛刚刚踢完的样子,不少人骂骂咧咧的从楼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撕拉撕拉成了碎屑,喊着:亏惨了,早知道买榆林巷胜了…… 樊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 建筑外观,整体高低起伏,檐角交错,富丽堂皇,将吃、喝、玩、乐融为一体,是汴京城最大的游乐中心。 云弈按着木贴的位置寻去,找到了位于内侧的中楼门口,门口两排带刀护卫让他愣了一下,不过,想起北宋的王公贵族都是蹴鞠爱好者,也就释然了。 门口的管事检查了木贴没有问题后,安排了一个小厮领着云弈来到了位于二楼的一处隔断雅座,就是两侧用屏风隔开的那种,比之一楼大厅,这样的环境显然称得上是贵宾席位。 只是,云弈刚刚坐下,隔壁一颗蹴球越过屏风,扑通一下,砸在云弈脑袋上…… 第二十三章:杨公子 “哎呦!” 莫名其妙挨了一记,云弈眉心微蹙,顺手将球捡起来。 隔壁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个女子训斥道:“早跟你说了,别在这踢,还不过去道歉?” “姐姐陪我去,我不敢……” “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云弈闻言,心念一动,听声音,那踢球的小孩不过稚童,看来这一下是白挨了。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果然,一道香风袭来,屏风后一位十七八岁左右且衣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手牵着一个同样是锦衣玉带的总角男童绕过来。 见到云弈,少女先是一怔。 云弈今日打扮依旧是素衣长衫,不过,因为最近几日吃好喝好,整个人气血得到了补充,原本病态的苍白之色渐渐红润起来,整个人除了帅气,平添了几分康健之美。 如此容貌,与那些终日沉浸酒色无法自拔的公子哥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女子之所以发愣,还有一个原因是,云弈脸上并没有常人见到她时的恭敬阿谀之色,而是一脸的淡然。 而此时的云弈,也是有些愣神了,面前女子清婉秀丽,双唇如樱,双颊似雪,青黛娥眉,凤目轻抬如有神,举止端庄,大气沉稳,一看就是个自我意识极强的女子。 如此女子,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只会让人觉得高傲难已接近,让异性燃起强烈的征服欲望。 但是,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云弈,却觉得她十分的可怜,因为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根本就容不下这么特立独行的女人,没有人会去理解她的所思所想,最后妥协的一定是她。 “小偲,快道歉。”女子回过神来,推了推身旁的小男孩。 小男孩怯生生的看着云弈,肉乎乎的小手攥紧金丝绸缎织就的衣角,扭捏道:“请,请原谅我的冒失,我保证不在这里踢球了……” 云弈呵呵一笑,将球递给他,还好不是一个熊孩子,还好这女子没有来一句‘他还是个孩子’。 两人的认错态度都不错,云弈欣欣然接受了,而后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金币。 “公子这是?”女子愕然。 云弈则是剥开金币,露出里面的巧克力,道:“不用担心,这是糖,很好吃的糖。” 名为小偲的男孩眼睛一亮,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糖了,不过,这个糖的颜色好奇怪啊。 云弈见状,笑着掰了一小块下来,丢进自己嘴里,露出一副很享受的模样,把小偲馋的急忙去拉女子的衣袖:“姐姐,姐姐……我,我……” 女子见云弈吃了一口没事儿,当下也不扭捏,说道:“还不谢谢哥哥。” 小偲嘿嘿一笑,伸手接过云弈手中还剩三分二的巧克力,朝云弈作揖道:“偲儿最喜欢吃糖了,谢谢哥哥。” 云弈伸手要去摸摸他的头,小家伙还挺可爱的,不过,想起他身边还有个人跟着,手到一半换了姿势,将小男孩歪掉的衣领拉了拉,尴尬道:“吃完记得漱口,不然牙齿会长虫的。” 小偲:“……” 之所以云弈会随身带着金币巧克力,主要是以前孤儿院的时候,逢年过节,孩子们就能领到一枚金币巧克力,那个时候不够吃,现在有钱了,就有点报复式消费的意思。 云弈怀里放了十几枚,有事没事就吃一枚,就像是满足自己幼时的遗憾。 此时见小偲狼吞虎咽的解决了那枚巧克力,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云弈恍惚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干脆将所有巧克力拿出来:“喏,我就这么多了。” 那女子是个识货的,这金币巧克力制作工艺十分了得,没吃的时候,看上去跟金币一般无二,而且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福字,雕刻精致非凡,寻常的点心能是这样的包装吗? 显然不可能的,这不知何物的糖果点心,肯定珍贵异常,是连皇宫大内都没有的奇物。 而现在,面前的这位公子却一下子拿出了十来枚,给刚刚冒犯了他的小偲享用,女子心思缜密,不免想得多了一些,连忙就要婉拒。 可小偲眼疾手快,一把将所有金币巧克力收入怀中,还一个劲儿的:大哥哥,大哥哥,你对偲儿真好,偲儿最喜欢吃糖了,姐姐每次都不让我吃,最多吃一勺…… 云弈闻言一笑,你家糖是按勺买的啊……诶,等等,你小子说的该不会是做饭用的白糖吧? 女子拉住小男孩,苦笑道:“公子,这如何使得……小偲,还不把糖还给哥哥!” 小男孩似乎怕她要死,瘪着嘴,真就要把心肝宝贝一样的金币巧克力还给云弈。 见状,云弈笑着摆了摆手:“姑娘说笑了,区区几块糖果而已,送都送了,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女子抿着嘴有些为难,眼睛扫到云弈放在桌子上的木贴,猛然亮了一下,敛衽一礼,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谢过杨公子了,没想到公子竟然是杨公之后,失礼之处,还望公子海涵则个。” “杨公子?”云弈愣了愣,看到桌子上的木贴,瞬间了然,想来是她误会了。 女子接着说道:“我赵氏能有今时今日,还多亏杨公等杨氏先烈戎马奉献,今日得见杨公后人,木槿三生有幸,不知杨公子是杨氏哪一支出身,若是不介意的话,何妨到隔壁一叙,木槿当以薄酒聊表敬意。” 云弈心中苦笑,虽然没有读过几年书,但赵木槿这么一说,等于暴露了她的身份,乖乖,这可是大宋朝的公主或者郡主啊,大人物,自己还是避而远之吧。 况且,自己姓云不姓杨,真正的杨公后人应该是杨志那小子! 想了想,云弈很是干脆的摇了摇头:“姑娘盛情相邀,本不该推拒,只不过,某今日是来看蹴鞠赛的……抱歉了。” “呃……”这是被拒了? 赵木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 恍惚间,她想起那些被她拒绝过的人,他们是不是也曾如自己现在这般尴尬? 与此同时,楼下蹴鞠场上,两支队伍在观众的欢呼声中,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 西边一支队伍,带队之人赫然便是杨志,见到云弈坐在二楼,杨志朝他抱拳一礼,以示敬重! 其实,杨志能够来报名参赛,还多亏了云弈那十两银子,只要能够在蹴鞠赛上脱颖而出,杨志就能够被一些大佬看到,表现足够精彩的话,回头参加武举定然事半功倍。 第二十四章:一语定乾坤 云弈朝杨志笑着点了点头,两日不见,这杨志换了一身短打球服,竟差点没认出来。 球场中央的风流眼下面,一位中年管事喊道:“左军一十二人:球头杨志、跷球杨小六、正挟朱通、头挟王泽、左竿网丁诠、右竿网张林、散立胡椿……;右军一十二人:球头李正……” 这些出场人员应该就是比赛的首发球员了,随着中年人的介绍,场边欢呼声跌宕起伏。 “李正,李正……” 云弈耳廓微动,看向对面球队的领头之人,这人便是李正,听听这场边的欢呼声,此人竟还是个明星球员啊,了不得! 云弈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上的队员,全然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俏生生的赵木槿傻乎乎的站着。 “这人……”赵木槿紧紧抿着双唇,凤目中一缕温热升腾,端的是又羞又恼。 倒是小偲不以为意,见比赛开始了,一屁股坐在云弈旁边的椅子上,还小大人似的客串起解说,给云弈介绍起了场上的那些球员都有什么特长。 不得不说,这北宋蹴鞠之盛,绝对不亚于后世的巴西足球,就连一个总角孩童都能够说出花儿来,让云弈自愧不如。 赵木槿见状,似乎是置气般的,也不走了,刚好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她也拿了一把椅子坐下。 比赛很快开始。 杨志这边先发球,接球的赫然是那个给云弈送木贴的杨小六,少年人看着瘦瘦小小的,在场上却是如鱼得水,从裁判那里接球之后,用胸口缓冲球的力道,再用脚面颠球。 嘭的一下,杨小六把球传给最近的一个同伴,而此时,对面两个散立开始过来骚扰。 那名同伴见状,也不敢带球太久,以免落地失分或者被抢,干脆将球踢给杨志,只有球头才能射门得分。 杨志接球瞬间,对面的人便赶到了,好在杨志不慌,侧身背对来人,一个抬头望月,把球踢到两人身后,自己则是快速转身,接球,射门,动作一气呵成。 那彩色的蹴球倏地划过一条弧线,正中风流眼落到右侧场地,场边立刻有人敲鼓,裁判拨了一枚算筹当计一分! “漂亮!”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这个人谁啊,甜水巷哪里请来的高手?” 观众们欢呼议论的时候,场上的比赛却是没停的,只要球不落地,比赛就一直继续。 而很快,还不等杨志这边的两个队员过去骚扰,那个名为李正的球星就将球踢回了风流眼。 比赛直接一比一。 这一下看不出什么惊艳的,但是场边的欢呼声简直如雷贯耳,整个樊楼几乎要被掀开一般。 然后,几乎是剧本写好的一样,杨志这边很快就被对面找到几个失误,比分一度落后。 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甜水巷只得了三分,而对面则是拿到了二十一的高分。 这里要说一下,蹴鞠的规则有很多种,这场比赛的规则是,把球踢过风流眼计一分。 而失误呢,比如球在自己这边场地落地,比如用手碰球,比如踢出界外,如此种种的失误和犯规则是要扣分的,所以,杨志其实进了十几球了,但是都被扣得差不多,最后剩下三分。 关键的是,云弈还发现,杨志这支队伍简直是稂莠不齐,除了杨小六水平还行,其他几个没准都是来凑人数的,如此仅仅靠着杨志和杨小六,比分落后这么多也正常了。 毕竟,对面那支队伍可是种子队伍,这是云弈听小偲说的,那个李正还是端王府上的球童。 可别小看球童这两个字,能够给王爷当球童,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的。 而这个端王……云弈苦笑摇头,已经知道是谁了。 云弈正寻思着什么时候见见这个葬送了大宋朝的‘昏君’时,杨志和杨小六趁着休息时间,意志消沉的来到二楼,本想在云弈面前露一手的,没想到最后出了个大丑。 杨志一脸羞愧的抱拳道:“让公子失望了。” 杨小六咬着嘴唇,看样子是哭过一场了,此时肩膀不时发颤,看上去挺可怜的一小伙儿。 云弈笑着摇了摇头,勉励道:“比赛很精彩,只是能够看出来,你们准备并不充分,除了你们两个,其余十人估计连颠球都不熟练吧。” 杨志苦笑着点了点头:“兄弟几个都是平日里玩玩的,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碰到高手就露怯了。” 云弈嗯了一声,而后指了指场边休息的那个李正,道:“其实,以你的实力,完胜那个李正没有问题。” 杨小六擦了擦眼角,呜咽道:“公子高见,我也说杨大哥一定胜他,都是我们,是我们拖累了大哥,呜呜呜……” 云弈对这个小六子很是看好,是个敢作敢当,本性纯良之人,于是,他安慰着说道:“好了,你也别哭了,其实,你们还有赢的机会。” “公子的意思是?”杨志闻言一怔。 杨小六也止住了哭声,看向云弈,眼里泛着期盼的光彩。 而旁边默不作声的赵木槿和赵偲姐弟,则是面面相觑,姐弟俩因为端王的关系,经常观看蹴鞠比赛,以目前的情况看,想要反败为胜,几乎是不可能的。 云弈则是笑着朝杨志招了招手,示意他探头过来。 而后附耳说了一句什么,只见杨志神色变化莫名,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公子赐教,不管能不能成功,杨某都会尽力一搏。” 说完,杨志拉着不明所以的杨小六,急匆匆的朝一楼跑去。 赵木槿见状,碰了一下弟弟的肩膀,朝云弈努了努嘴,“去问问。” 赵偲心里也是好奇得紧,跑到云弈跟前,奶声奶气的抱着云弈的小腿:“大哥哥,你跟他说了什么啊?” 云弈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指着赛场交换场地的两只队伍,道:“仔细看,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哼,神神秘秘的……”赵木槿朝某人啐了一声,心下却是更加的好奇了。 而就在此时,三楼大包厢处一声器皿落地的尖锐声传来,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趴在窗台上,惊奇的看着杨志那边的队员。 “姐姐,是端王哥哥吔!” “嗯。” 云弈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微扬:“不错啊,竟然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 蹴鞠场上,杨志这边摆出了一个很奇怪的阵型,十二个人组成了一个纵列,从高空看的话,就是2-2-3-1-4组织阵型。 比赛刚刚开始,站在前面的两个人就跑到了对方场地,在李正还没有碰到球的时候,一左一右牵制了他的行动,而第二排的两个,则是用身体挡住了对面要来骚扰的队员。 最后的3-1-4原地不动,杨志忐忑的看着对面负责骚扰的两个队友,眼见李正一时间没有机会接球,他心头大喜,而碰到这种球头拿不到球的情况,对面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由竿网将球踢到了杨志这边。 攻守交换,机会来了! 杨小六一个空中侧翻,险之又险的接过对方传来的死角边球,而后直接传给杨志,杨志这边,对面来骚扰的队员被前排死死牵制住,面对空门的他干净利落的接球射门,直接得分。 这个时候,最让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杨志踢过去的球,竟然朝被牵制住的李正落去,这对杨志的踢球力道和角度十分考量,没有一定实力,这个战术就功亏一篑。 最精彩的一幕出现了。 那两个骚扰队员的身高都比李正高出半个头,虽然他们不怎么会踢球,但他们要让李正碰不到球的话,方法还是很多的。 只见两人十分默契的压下身子,肩膀刚好顶住了李正起跳的缝隙,而后两腿张开,又拦住了李正出脚的空档,而最让人无语的是,两个人还把脑袋往下顶住了李正的头,直接把他给封得死死的。 犯规了吗? 当然没有,蹴球落地瞬间,二十一分变成了二十分,比分来到二十比四,此消彼长之下,甜水巷队,正式吹响反攻的号角! 第二十五章:随手为之 “太精彩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戏剧性的球赛。” “是啊,是啊,一开始可是领先了将近二十球,最后竟是被反超,而且还倒输了十几球。” “这下子可便宜了那些买冷门球票之人咯,我记得甜水巷赢的话,是一兑六吧!” “啧啧啧,那不是下注一两,现在就立赚五两?” “后悔死我了,早知道我也买冷门了。” “呵呵,其实还好,能够看到这么精彩的球赛,我觉得值了。” “也是,哈哈哈……” 走出中楼,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其中十句里,八句都是对甜水巷的夸赞。 至于最佳得分手杨志,因为脸上有青色胎记,再加上声名不显,反倒没有人议论。 此时,云弈带着大牛走到街上,回头看了一眼喧闹的人群,不由得莞尔一笑。 嘭嘭嘭……一阵脚步声从中楼侧边的小巷子里传来。 正是杨志带着杨小六和一众队员,此时众人见到云弈,急忙簇拥了过来。 “公子,你看!” 杨小六抱着一个竹篮子,里头是他们这场比赛的彩头:“足足二十两碎银子呢。” 云弈笑着说道:“能赢下比赛不容易,拿着这些钱去吃顿好的,我记得下场比赛是后天吧?” “对啊,对啊,公子还来看吗?”杨小六笑得格外灿烂,心中满是感激。 杨志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云弈,这场比赛能够反败为胜,还多亏了云弈的指导,杨志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听了云弈的建议,他们根本不可能赢得了对面那支队伍。 云弈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看情况吧,要是早点的话就来,后天有人请吃饭,不好不去……不过,你们毕竟是代表甜水巷赢下了比赛,这个好消息应该让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才是,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咱们甜水巷的英雄嘛。” “呵呵呵……”众人闻言都是腼腆的笑了起来。 杨小六撇着嘴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代表街坊来参赛,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支持的,就连我们参赛的报名费,还都是自己出的呢,对了,还多亏了公子的十两赏银。” “哦,是这样的吗?”云弈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此时。 中楼最上层,一处摆满了盆景花草绿意盎然的露台。 赵木槿牵着小偲的手,站在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身后,青年俯瞰着街道,目光落在云弈身上。 “就是他给的战术指导?” “对啊,端王哥哥,他是不是很厉害!” 赵偲嬉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枚金币巧克力,剥开一点点外壳,然后舔了一口,很享受的样子。 赵佶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在舔金币,没太在意,笑着说道:“是挺不错的,不过,也只是打了李正一个措手不及罢了,如果李正反应足够快的话,立刻让人隔开两个牵制,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赵木槿闻言,蹙眉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即便李正能够脱身,他只怕也会有后手应对。” 赵佶双眉轻挑,回头看向赵木槿,颇为诧异的说道:“小妹对他这般看好?” 赵木槿抿着嘴,微微摇头,凤目注视着被杨志等人簇拥着远去的云弈,说道:“不是看好,只是他给我的感觉便是这样的,这个人很自信,明明给人感觉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又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似的,很奇怪的一个人。” “嗯嗯,大哥哥还把姐姐一个人晾在旁边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姐姐受人冷落,他是不是对姐姐也很无所谓呢?”赵偲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 赵木槿‘啊’的一声,伸手捏住赵偲双颊,不让他聒噪。 赵佶哈哈一笑,看着姐弟俩的闹腾,促狭道:“哦,还有这等不知趣之人,这倒是更有意思了,小妹说他是杨公之后?” 赵木槿又羞又气的捏着赵偲的脸颊,把小家伙捏扁搓圆,不敢去看一脸揶揄的赵佶,微微颔首道:“他那张木贴是这么写的,两个上来见他的人也姓杨,应该是吧。” ··· 云弈这边,得知杨志等人竟然要徒步走回甜水巷,他干脆让大牛叫来三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一起回去。 到了甜水巷,杨志等人已经换上了平日里穿的破旧麻衣,而那一身球服,据说是报名费里涵盖了服装费,由主办方统一提供的,一人只有一套,要是脏了坏了,只能自己解决。 这等于是变相收费了,想想也正常,主办方在樊楼租了那么大的场地,多少也是要一点场地费的,卖件衣服赚点运营费用,也算说得过去。 下了车后,云弈正要与杨志等人道别,背后忽然传来几声殷切的问候。 “弈哥儿,这是刚回来啊?” 回头望去,只见十来位妇人在街边柳树下唠嗑,手里有抱着小孙子的,有抱着簸箕剥豆荚的。 云弈朝她们微微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是啊,几位婶婶有礼了。” 顿了顿,云弈看了一眼将要离去的杨志等人,露出一副崇拜的神情,说道:“这不,刚好去潘楼看了他们的蹴鞠赛,毕竟是咱们甜水巷的代表队,而且还赢了今年的种子队伍,啧啧,那场面,简直是别开生面,整个潘楼的人都在高喊咱们甜水巷的名字呢。” “哦?” “还有这样的事儿?” “对了,我家那口子上午就在说,今日是中秋蹴鞠大赛的开幕赛,好多人去潘楼看球呢。” “哎呀,没想到今年咱们甜水巷也报名了呀,我都没听人提起。” “那可不,前些年倒是也报名过,可惜第一场就输了,去年就没人报名了,本以为今年也是,没想到今年不仅报了名,而且还赢了第一场呢。” 云弈呵呵一笑,拉过杨志等人,说道:“这还多亏了他们,今日赢了第一轮,后天对战瓦子铺,听说对方实力一般般,我估计后天肯定也是要赢的。” “是吗,那感情好啊,后天啥时辰啊,俺们也去看看。” “对对对,都去,左右在家也闲着,我记得门票才五文,要是能赢,花了也不心疼。” “诶,这不是老朱家的狗蛋儿嘛,你也去踢球了啊?” 这老朱,云弈倒也认识,是街市口卖肉的屠户,云弈吃的羊肉都是他家买的,现杀现卖足够新鲜,没想到杨志把他家小子也拉进了蹴鞠队。 这时,不远处又有几个中老年汉子走了过来,其中还有陈伯的影子,只见那卖肉的老朱便在其中,看到自家儿子,本要一番呵斥,他最讨厌儿子跟这些街溜子整天瞎转悠了,没想到今日抓了个正着。 可走近了一听,不得了,一大堆老妈子逮着自己家傻儿子一顿夸。 见到他来,还喊道:“行啊,卖肉的,你家狗蛋儿这是要光宗耀祖啊。” “光宗耀祖?”老朱扯了扯嘴角:“就这小子?” 朱狗蛋,身高五尺,身宽……也是五尺。 第二十六章:慷慨解囊 躲在杨志身后的朱狗蛋嘿嘿一笑,见到自家老爹吓得跟龟孙儿也似,看那架势,随时准备了要开溜。 陈伯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云弈跟前,二人相互问礼之后,陈伯问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云弈也没有多少添油加醋,如实的将杨志等人为甜水巷争光的事情告知。 这下子不得了了,云弈终究是小看了宋人对蹴鞠的热爱。 往前几年吧,甜水巷也不是没有报名参赛过,只是每年都是一轮游,这些个大老爷们可谓是伤透了心,这一点跟后世的国家男足差不多,就是怒其不争,干脆也就懒得去参与了。 可是,这边云弈突然告诉他们,甜水巷代表队竟然踢赢了有种子队之称的城西兴子街…… 老朱第一个反应过来:“是金钩李正所在的兴子街蹴鞠队?” 卖伞的应道:“踢球厉害的李正,可不就是兴子街出身,这家伙可是端王府的球童啊。” 陈伯也纳了闷了,看向杨志等人,难以置信的说道:“好家伙,你们真踢赢了啊?” 杨志尴尬的挠了挠头,人多的时候,他习惯把头低着,生怕自己的青色胎记吓到大家。 杨小六可不管那么多,臭屁的挺着满是排骨的胸膛,道:“那可不,二十三比九,还是别开生面的反败为胜,上半场我们可是输了整整十八球呢。” 众人闻言见状,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卖肉的老朱逮住自家儿子,上下端详了一会儿,见没有受伤后,用力的拍了拍儿子宽厚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道:“好小子,这是给咱老朱家争了口气啊,老子今天高兴,晚上叫上你这些狐朋狗友到咱家吃肉,管饱!” “真的啊爹?”朱狗蛋惊喜连连,急忙朝杨志等人使眼色。 “那还有假,怎么说你们也是代表咱们甜水巷赢了比赛啊。”老朱大大方方的拍着胸脯。 旁边几个中年人相视一眼,暗自交换眼色,都不是小气之人,风头不能让你老朱一个人出尽。 “既然如此,那我家出炊饼,也管饱。” “那我整个鱼汤吧,新鲜的大白鲢,下午刚钓的。” “我家没什么好东西,刚好还有两斤端午泡的雄黄酒,不嫌弃我就带上……” “瞧你这话说的,有酒喝谁嫌弃啊,就是两斤有点少了,还不够我老朱漱个口。” 陈伯与云弈相视一笑,也说道:“那老头子我也高兴高兴,干脆也不要去老朱家了,直接就在这里摆几桌吧,街头巷尾的也显得热闹一些,一会儿我再让人去买点鸡蛋回来,晚上给咱们的儿郎们补一补身子。” “要在这里的话,那干脆来个百家宴得了,咱们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哈哈哈……好啊,好啊,那就各家都准备点吃的喝的,晚上所有人一起吃喝才够热闹。” 云弈见大家都来了兴致,笑着与陈伯说道:“既然大家想热闹一下,那干脆就多备点酒,您看什么酒合适,我让杨志和大牛去买个百八十斤回来。” “好家伙,百八十斤,弈哥儿这是要破费了啊!”老朱等人咽了口唾沫,被酒馋得不行。 云弈则是与他们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道:“好歹我也是咱们甜水巷的一员,破费什么的算不上,一点酒而已,大家高兴最重要……对了,几位婶子嫂嫂们,你们帮个忙,我让秋娘跟你们去酒楼买菜,酒楼里不是有卤好的肉嘛,什么猪蹄、猪头、酱肉,直接给他包圆咯,既然要开心开心,那就把你们家里的人都叫来,今晚大家伙好好闹腾闹腾。” ··· 前后花了十几贯铜钱,整了七八桌好酒好菜,一桌八个人,整个甜水巷二道口能到的人基本都到了,个别没来的,都是一些租住在二道口的外地生员,也去叫了,但人家不来。 说是百家宴,其实一家也就来个两人,女人是不能一起上桌吃饭的,能坐上来的都是男人们。 主桌上,年事最高的陈伯坐在主位,旁边是云弈和杨志,另一边是几个甜水巷的保长族老。 听说杨志带领小辈们报名参赛,还赢了第一轮,几个老人家都是一脸的笑意,他们看淡了风雨,对于杨志的长相倒是没有什么避讳,纷纷询问杨志比赛的过程。 云弈则是与陈伯推杯换盏了几杯,笑着看其他几桌的人拼酒。 在场就数杨小六最为活跃,站在长凳上,将下午的蹴鞠赛讲得有声有色,大家伙也听得身临其境,当听到上半场大比分落后的时候,不少人唉声叹气,老朱抓住儿子的手就要开打。 因为第一次失分就是朱狗蛋丢的…… 然后讲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跟杨志找到云弈,云弈指点了他们一番之后,下半场开始逆袭。 这时候,不少人纷纷扭头看向云弈,一个个面露崇拜之色,直接把云弈看得不知所措起来。 陈伯还笑着说道:“我就说他们怎么可能赢得了兴子街,原来是你在一旁指点啊。” 云弈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六说得夸张了,我就是见他们踢得没头没尾的,随便说了两句。” 杨志一听,晃着头道:“公子,你可不是随意指点啊,我可是完全按照你的指点去安排的站位,比赛的结果也说明了一切,你的办法是真的高明。” 杨小六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听到杨志的话后,大喊道:“对,要是没有公子的排兵布阵,我们也不可能踢得赢种子队伍,这杯酒应该敬公子,来来来,大家伙一起举杯,咱们敬公子一杯,谢谢公子的指点,也谢谢公子好酒好肉的犒赏咱们。” 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着吆喝了起来,举杯共饮,嘴里说着云弈的好,夸云弈大方会做人。 然后,又是一群人轮番上来敬酒。 一人一杯,云弈来者不拒,渐渐的也有些不胜酒力。 酒足饭饱之后,云弈被大牛背着回到桃花屋。 秋娘正在院子里等他,这期间,洗澡水烧了好几次,水凉了倒掉又加热水,反反复复,就是不见云弈回来。 本来秋娘是想去街口偷偷看一眼的,但是那边都是男人,秋娘不敢去。 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却见云弈醉得不省人事。 大牛也不懂事,将云弈背到前厅放下就回去了。 留下秋娘一个小丫头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云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喝了这么多,总是要洗澡的吧,不然浑身臭烘烘的……” 秋娘轻咬着贝齿,摸了摸自己滚烫的双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衣袖挽起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二十七章:齐云社张俊 【修改】:剧情需要,前文做了两处修改:一是苏青儿改名苏绾绾,二是李清照诞辰改成王夫人的,其他没有变动,不影响阅读! 云弈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的,这个时代的酒都是真正的粮**,不管喝多少下去,第二天起来也不会头疼无力。 吃早饭的时候,云弈发现小丫头两个眼袋有点沉,好奇道:“秋娘,昨晚没睡好吗?” 秋娘用石凳子当桌子,人跟小鸭子一样蹲在地上,吃饭的时候不时幽怨地去看云弈。 小丫头昨晚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给云弈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一直折腾到了三更时分。 然后自己洗了澡去睡觉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会想起云弈的身体,特别是云弈有,她却没有的玩意儿,懵懂中透露着几分羞涩,一个晚上小鹿对着心口乱撞,失眠了。 “唔,俺,俺没事儿……” 秋娘眼睛躲躲闪闪的喝完碗中的稀粥,又将泡菜一股脑塞进嘴里,照例留着一个荷包蛋没吃,然后端着碗筷逃进了厨房里。 云弈有些纳闷的看着她的背影,最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实在不知道这丫头出了啥事儿。 今早的街口集市很是热闹。 蹴鞠大赛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是街坊们自发宣传,毕竟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老朱等人应对上门来买东西的客户时,总是习惯性的吹嘘一番。 二是比赛结果也差不多传到甜水巷了,毕竟是踢赢了种子队伍,而且还是惊心动魄的反败为胜,经过一个晚上的酝酿,今早几乎整个甜水巷的人都在议论蹴鞠队的事儿。 而作为当事人的杨志一行人,此时分外的忐忑。 甜水巷后街一处空旷的晒谷场。 杨志正在进行单独训练,那颗破旧布条做的蹴球,就跟长在他身上一样,已经小半个时辰没有落地了,而地上的青石板却是早已经被汗水湿了一大片。 旁边,杨小六几个正在蹲马步,一边训练脚力,一边唉声叹气。 昨晚喝酒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今早起来之后,面对街坊们期待的眼神,几个小年轻莫名的觉得压力山大,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这里除了杨志今年刚刚二十岁,其他几个人,最小的杨小六才十四岁,平均年龄十六而已,虽然早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可毕竟没有经历过风浪。 特别是早上起床到公厕里嘘嘘的时候,杨小六遇到了正在蹲大号的几个年轻街坊。 当时还有些自得意满的杨小六刚要打招呼,随即听到几人嗤笑道:“那群土包子,真以为赢了一场就了不起了,呵呵,还开酒席庆祝,我看明儿个他们要是输了,到时候还高不高兴得起来。” “就是,侥幸踢赢了一场而已,不是我说他们,整个蹴鞠队,就那个杨志还有点本事,其他人都是菜鸡,特别是老朱家那个狗蛋,别说踢球了,整一个累赘。” “唉,谁叫他们赢了一场呢,前些年咱们去参赛的时候,咋就没碰到这种好事儿,当时几乎所有街坊都去给咱们助威,结果……” “是啊,他娘的,那天过后,老子连家门都不敢出,每次对上街坊的眼睛,就怕他们说起那天输球的事儿,那之后,我就再没有碰过蹴球了。” “我也是……” “俺也一样。” 听到这里,杨小六失魂落魄的跑出公厕,连嘘嘘的心情都没有了。 结束了晨练之后,杨志等人围坐在一起,人手两个炊饼,就着井水就是一顿饭了。 朱狗蛋因为被人说成累赘,整个人坐在一旁郁郁寡欢的样子,平日里最早吃完饭的他,今天却意外的连一口都没有咬下去。 杨志有些责怪的看向杨小六,这小子就是嘴巴太爱咧咧,也不知道照顾一下旁人的感受。 杨小六也发现了朱狗蛋的异常,他踢了踢比他大两岁的狗蛋,蹙眉道:“什么毛病啊给你惯的,你是累赘我们还是菜鸡呢,摆个臭脸给谁看啊?” 朱狗蛋哭唧唧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同伴,大家都是一脸悻悻,最后朝杨志看去,憋了半天说道:“杨大哥,要不,你还是找个人替我吧,我真的没有踢球的天份。” 杨志浓眉微蹙,本就因为青色胎记显得狰狞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可怕起来。 朱狗蛋吓了一跳,急忙缩头缩脑的说道:“不不不,我,我踢,我踢……” 杨志一脸无语,伸手扒拉了几根头发,聊胜于无的遮住自己的胎记,而后,他与众人说道:“咱们既然能赢一场,那就没有道理赢不了第二场,这事儿我跟小六去解决,你们赶紧把早饭吃了开始训练,我们回来之前,每个人颠球一千,狗蛋负责监督。”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能有点强人所难,但杨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云弈的本事,他是亲身体会的,也是云弈让他们拥有了现在的荣光和压力,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只能去找云弈。 桃花屋。 杨志和杨小六寻来的时候,院门早已经打开,院子里不时传来女人小孩的嘻闹声。 两人蹲在院门口,偷偷朝里头张望。 只见老梁家的春娘正在院子里逗弄一个地上爬的小崽子。 而云弈坐在一旁的石桌下棋,对面坐着一个身型伟岸的年轻人,背对着他们。 秋娘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摆着一副茶具还有一碟桂花糕和一碟果脯。 “姐夫,吃茶。” “好,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云弈也与这人客气了一番,刚要说话,就看到门口鬼鬼祟祟的杨志二人。 “呵呵,你们俩怎么了,躲在门口看什么呢?” 杨志和杨小六见被云弈发现,也不躲了,尴尬的朝云弈抱拳一礼,扭扭捏捏的走了进来。 这时,坐在云弈对面的男子刚好回过头,见到杨志和杨小六,男子先是一怔,接着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杨志,小六,你们怎么在这?!” 杨志也发现了竟是熟人,抱拳道:“张球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这下子,轮到云弈一脸诧异了,他看了看杨志,又看了看对面这位春娘的相公,没想到这张俊竟然还是一个球头啊,而且看样子,实力还不弱,杨志对他颇为忌惮。 张俊见云弈如此,连忙解释道:“张某在齐云社学习的时候,便认识了杨小哥,两年不见,没想到今日能够在公子这里重逢,呵呵。” 说着,他忽然想起甜水巷赢下首轮的事情,惊诧道:“对了,昨日的蹴鞠大赛,该不会你们也上场了吧?” 第二十八章:怀春少女三两只 可不就是我们俩嘛,而且还是在你们之后登场的,感情你都没注意到啊。 杨志和杨小六一脸悻悻,不过,人家毕竟是位正儿八经的蹴鞠高手,再加上甜水巷过去一直声名不显,人家懒得关注自己球队也是很正常的。 二人笑了笑,走到云弈跟前,先是朝云弈抱拳一礼,而后在云弈的邀请下入座。 秋娘见状,又送了两个茶杯过来,还有一碟散发着桂花香味,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云弈与张俊接着说道:“你要订购的不是胡椒粉,而是辣椒面,这玩意儿有点难办,不过,我在海外还有一点关系,如果顺利的话,以后每个月给你十斤不是问题。” 张俊一听,立马拱手道谢,他今日确实是为了那神奇的红色调味料来的,他也知道那玩意儿应该不是胡椒粉,但是疙瘩汤里放一点,味道却意外的让人意犹未尽。 最近几日,他们家的早点铺可以说是人满为患,而且在可控的范围内,加辣椒面的疙瘩汤卖了一个相对高的价格,竟然依旧被人哄抢。 这事儿其实还要感谢那位态度强硬的码头管事,当然这是后话,往后再提这人不急。 得到云弈的肯定答复,张俊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下,一个月十斤辣椒面的话,应该能够满足现阶段的所有需求,左右物以稀为贵,想必家中父母知道怎么操持。 这边,杨志和杨小六见他们聊的不是蹴鞠,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见到张俊的瞬间,第一时间想的是,张俊该不会是来挖他们墙角的吧。 好在不是! “如此,张某就先告辞了……哦,对了,这是下午蹴鞠赛的贵宾帖,公子若是感兴趣的话,不妨去凑个热闹,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也就蹴鞠还拿得出手。” 青娘抱着儿子也走了过来,说:“是啊,弈哥儿昨儿个不是也去看球赛了吗,我家阿俊踢得可好了,去年端王府的人还去齐云社招揽他来着,要不是家里放不下心,我家阿俊早就去了。” 云弈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今日实在脱不开身,明日有位长辈过寿,我得去准备一件拿得出手的寿礼,球赛的事情不急,等中秋决赛再看不迟。” 张俊笑着点了点头,拱手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了,就为了公子这句话,某也一定要带领街坊们踢入决赛圈才行了啊,哈哈哈。” 张俊与春娘夫妻俩走后。 云弈笑眯眯的看着一脸忐忑的杨志和杨小六,其实,云弈大概已经猜到了他们来找自己的目的,只是,这事儿终究有点麻烦,云弈自认为不懂蹴鞠。 昨儿个之所以能够帮助他们踢赢种子队,其实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也是杨志自己给力,实力超常发挥的结果。 但是吧,毕竟是一个街坊出身的,云弈也不好全然不帮,想了想后,云弈直接开口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不错的想法,如果你们愿意听的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聊聊吧。” ··· 临近中秋的这几天,最先闹腾起来的肯定是满城的贩夫走卒们。 走在街道上,经常能够看到一些摊子摆出来的可口月饼,宋人的智慧已经很不得了。 那些月饼集齐了各种颜色,还做出了各种小动物的模子,看上去不仅好吃,还特别的好看。 李清照闲来无事,让随行的丫鬟买了几种,打算带到文集苑与赵木槿她们分着吃。 入了秋的汴京城还是热得滚烫,今年干旱少雨,日头还特别的晒人,逛了一小会儿,李清照就已经受不了,拉着丫鬟又买了几份甜水丸子,直接拐入了文集苑。 门口的小厮早已经习以为常,恭敬的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 李清照懒得理他,随口问道:“姐姐来了吗?” 小厮作揖道:“殿下辰时便到了。” “辰时?”李清照愣了愣:“今日恁么早……” 提起裙裾,踩着小碎步,一路小跑到了楼上。 推开闺蜜们才能够进来的包厢,入眼就看到赵木槿一个人坐在软榻上,对着桌子上的铜镜痴痴的发呆。 李清照突然闯进来,吓得赵木槿急忙收起铜镜,故作随意的拿起一本游记翻看了起来。 然后才回头,慢条斯理的说道:“是妹妹来了啊。” 这一系列的动作,略显矫揉造作了些,李清照本能的感觉赵木槿有问题。 李清照嘴角扬起一丝促狭的笑意,提着月饼和甜水坐在她对面。 李清照今儿个画了一个淡妆,小红唇这么一扬,端的是娇艳欲滴。 赵木槿瞥了她一眼,有些心虚的嘟哝道:“蔓青这丫头怎么还没来呢,有好事儿找她来着。” 李清照将一份甜水丸子推到赵木槿跟前,好奇道:“什么好事儿啊?” 赵木槿见成功的扯开了话题,笑着说道:“还不是那位不可一世的西夏美人儿,皇帝哥哥送了她一面宝镜还不满意,还要让朝廷准备五千匹苏绣带回去。” 听到宝镜二字,李清照本能的想起了某人来,顿了顿后,抬头说道:“买苏绣的话,确实要找蔓青问问,倪家根基在苏州,区区五千匹苏绣,应该不难调度。” “不过呀,姐姐难道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李清照找准时机又绕了回来,指了指一旁的铜镜,道:“比如,向来不照镜子的某人,为何一大早坐在这儿对着镜子发呆呢?” “啊,你……” 赵木槿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好半天,才放弃似的抿着嘴,气馁的说起了让自己苦恼一晚上的事儿来。 “……” “就这?”李清照听完,直接无语。 赵木槿拿出藏在抱枕下的镜子,对着镜子照了照,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呀。” 李清照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这话说的……你就没想过那什么杨公子是在欲擒故纵吗?” “是吗?”赵木槿歪着脖子,鼓起双颊,镜子里的完美容颜立时变得俏皮而又可爱起来。 李清照见状,感觉很不对劲,轻声道:“姐姐,你们才第一次见面吧,你就这么在乎一个陌生男子对你的看法吗,这可不像你呢。” 赵木槿闻言一怔,脑海里不由得想起那人高挑的身型,以及连自己也要羡慕的白皙俊逸的五官来,特别是那一身自信中带着几分洒脱的气质,“嗯,我,我也不知……哎呀,不要说我了,蔓青呢,怎地还没来呀……” 与此同时。 桃花屋门口。 “诶,小蝶,先不要敲门,你再看看我的发簪,我怎么感觉歪了呢,还有我的妆,花了没有?” “小姐,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呀?” “什么怎么了?” “我觉得你怪怪的。” 第二十九章:倪蔓青 叩叩叩…… 刚刚送走杨志和杨小六,这会儿又是谁来了? 云弈眉心微蹙,放下一枚棋子,扭头看向树下正在清扫落叶的秋娘。 小丫头朝他点了点头,将扫帚靠着桃树放好,而后落下双手挽起的袖子口,小跑着去开门。 吱呀一声,院门推开。 秋娘看着眼前之人,一时间竟然忘了开口问话。 来人画了一对纤细秀丽的柳叶眉,一双明眸灿若星辰,高挺的琼鼻立体而又精致,双颊抹了时下最流行的朱粉霞飞妆面,淡淡的一层,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缺。 涂了蜜蜡的红唇带着点点水汽,微微开阖间,皓齿雪白若瓷,声音婉转似幽兰:“妹妹,你家公子可在?” 秋娘呆愣了半响,暗道一声‘好美的人儿’,而后羞愧不如的低下头来,抿着小嘴唯唯诺诺的应道:“你,你是哪位?” 倪蔓青此时已经抬眼看到了院子里,那自顾自坐在石桌旁下棋的云弈,樱唇微微扬起一抹勾人的弧度,声音不自觉大了几分。 “妹妹莫要惊慌,其实我见过你的,前些天在大相国寺,你与你家公子从我这里赢走了一根发簪……哦,就是你头上这根,妹妹戴着真好看呢!” 此时,听到她声音的云弈慢悠悠抬起头来,正好与倪蔓青对上了视线。 “这位姑娘是?” 倪蔓青今日可是费尽心思,特地打扮了一番才来的,可眼下云弈渐渐淡淡的五个字,直接让她感觉的小心思泄了气……我就说肯定哪里出了错,肯定是妆面画错了。 面对风轻云淡的云弈,倪蔓青轻咬了一下樱唇,强自淡然的敛衽一礼,而后说道:“叨唠公子了,奴家倪蔓青,见过云公子当下。” “倪蔓青?” 云弈愣了一下后,想起那个对子来,随即飒然一笑,道:“可是翠玉轩倪大当家?” “……正是。” 尽管对大当家这个词不是很认可,但倪蔓青还是顺着云弈的意思应了下来。 云弈见状,笑着与她点了点头,接着才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子,邀请道:“倪姑娘若不嫌寒舍简陋,可以入内喝杯茶水解解渴。” 来者是客,更何况云弈确实是从人家那里免费得了一根发簪,抛开玉料不说,那发簪上的金子就值一杯茶水的钱。 倪蔓青受邀进入院子,四下扫视了一眼,虽然这桃花屋内处处透露着古旧之气,但这院子里的装潢摆设,那一颗桃树,以及树下的石桌凳子,竟出奇的透露着一股宁静致远的舒适感。 她不知道的是这里曾经的苏轼的居所,而苏轼对园林布局也有一定的造诣,这院子虽然没有假山池塘,但一些花花草草和绿地青石,只要布置得当,也能够塑造出别样的风采来。 落了座后,倪蔓青近距离与云弈四目相对,却是三个呼吸不到就败下阵来,抿着嘴看着桌子上的棋盘,再也不敢去看云弈的眼睛。 而云弈却落落大方的打量着她,发饰妆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云弈心中略微计较,自己在这个时代也见过不少美人儿了,眼前这人……嗯,比昨儿个那个郡主稍微好看一点点吧。 倪蔓青不知道云弈竟然拿她跟一位公主殿下去比较,而且这个人她还认识,此时见云弈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心里竟然莫名的有点小得意。 要知道,云弈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很失礼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倪蔓青心里就是生不出半点的不满来,反而有点沾沾自喜。 而云弈在欣赏完她的美色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然后,他就从容的开口道:“虽然不知道倪姑娘为何找上门来,但云某下午本来也是有去翠玉轩拜访的打算的。” “哦?”倪蔓青微微抬眼,诧异的看向云弈。 云弈与她微微一笑,灿烂的笑容让倪蔓青略微失神:“云公子要去翠玉轩?” “没错,明日有位长辈过寿,我正琢磨着不知道送什么礼物才好……左右上次在翠玉轩得了便宜,就想着下午过去逛逛,也让你们帮着参谋参谋,我这是第一次参加长辈寿宴,实在迷茫得很呐。” 倪蔓青心头一动,长辈,寿宴,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正主的身份,而好巧不巧的是,李清照也邀请了她去赴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赶巧的事情……难道,这就是缘分? 不过,随即她就装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说道:“如果是给长辈送礼的话,确实去翠玉轩比较合适,翠玉轩里卖的玉器首饰大都是女子之物,其中有几件一定能够让那位长辈满意的。” 云弈闻言一怔,好奇道:“呃,倪姑娘……我好像没有说过我那位长辈的性别吧?” “啊,这……”倪蔓青尴尬的咬着樱唇,急中生智道:“方才公子不是说要去翠玉轩嘛,难道那位长辈不是女子,那可就难办了,不过,我家还有几家玉器铺子,嗯,如果是男性长辈,送些笔墨纸砚也不错的,城北的静心斋也是我家的,陈年的徽墨,老山砚台,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云弈张了张嘴,总感觉面前这位美人儿有点问题,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她在隐瞒什么,只能笑着说道:“不瞒姑娘,我那位长辈确是女子,不过,因为是第一次见,所以需要费心些。” 倪蔓青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啊,哈哈,是,是这样啊……” “哦,对了,还不知道倪姑娘今日登门,所谓何事呢?” 云弈接过秋娘送来的茶壶和杯子,亲自为倪蔓青添了一杯茶,而后好奇的看着她。 倪蔓青这会儿才想起正事儿来,只是,话到了嘴边,一时间又不好意思开口了。 其实,她今日是奔着云弈的镜子来的,这事儿她也是昨夜刚刚知道的,潘氏那两面镜子便是出自云弈之手,而她因为一些原因,急需要云弈的宝镜打开局面。 云弈见她扭扭捏捏的,本来丰润诱人的红唇也被她咬得发白,猜想可能是有求于自己。 而自己在这里不过定居几日,唯一拿得出手的事情不多,而能够入得了一个玉器店老板眼界的,最有可能的就是那颗玻璃弹珠,还有卖出去的那两面镜子了,想了想,云弈面带微笑的说道:“倪姑娘是为了镜子来的吧?” 第三十章:合作 倪蔓青闻言一怔,如星似海的双眸泛起丝丝惊慌之色,葱白小手紧握着茶杯,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她今日本是奔着与云弈合作的目的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云弈猜到自己是为了镜子而来的这一瞬间,心中竟然惶恐而又羞愧。 冥冥之中,她不想在自己跟云弈之间的关系上,添加太多功利的元素,就算仅仅只是朋友也好……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故而才会慌乱起来。 云弈却是心如止水,想想也知道,除了镜子应该没有其他的了,至于这位倪姑娘是从哪里得知自己这个渠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方才倪蔓青说她家里在汴京有好多玉器铺子,还有贩卖笔墨纸砚的什么静心斋,要知道,不管是金银首饰,还是笔墨纸砚,但凡跟贵族和读书人沾边的买卖,在宋朝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经营的,也就是说,家里没点背景实力的话,只能出街摆个烧饼摊子。 而一个在汴京城手眼通天的富商,稍微用一点点手段打听到镜子的消息,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沉默半响,倪蔓青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道:“不敢欺瞒公子,奴家确实是为了那宝镜来的,只是,不知道公子手中可还有存货?” 云弈微微颔首,心道果然如此。 而后,他才问道:“有是有,只是不知姑娘要这镜子,是自己用,还是?” 倪蔓青先是一喜,随即,似乎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姣好的容颜浮现一丝苦色,抬眼望着对面好整以暇的云弈,幽幽道:“这事儿说起来,终究是有些身不由己的……” 云弈端起茶壶,又为她添了新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原来,这倪家到了这一代,竟是出了好几个读书的人才,倪蔓青还有三位兄长,如今两个已经在地方当官,一个虽然还是秀才,但坚持‘学而优则仕’,想要跟随兄长脚步一起当官。 至于倪家这偌大的家业,倪蔓青苦笑的摇了摇头,三位兄长都是官迷,最后只能由她这个幺妹支撑起来了。 只是,这事儿毕竟不是他们嫡系说了算的,倪家在苏州家大业大,各个支脉彼此盘根错节,若是由倪家大郎掌管家族产业还好,如今落在倪蔓青头上,不少人直接就跳了出来。 所幸的是,倪蔓青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于是,便跟家族长辈做赌。 倪家九成的产业都跟丝绸布艺有关,而家族的发展也早已经到了一个尴尬的瓶颈期,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唯有在其他产业寻找契机。 而倪蔓青的赌约就是,给她三年时间,她将为家族开拓一条全新的发展道路。 目前来看,成果还算是喜人的,倪蔓青用了两年的时间,在汴京城开了三家玉器铺子,又开了两家书墨铺子,生意也很是不错。 可是,让她尴尬的是,这五家铺子在家中长辈看来,也只是堪堪站稳了脚跟而已,至于像家族产业一样在全国各地开枝散叶,目前看来是不可能了。 更且,自家人知自家事儿,倪蔓青之所以能够在汴京城发展得这般顺利,一方面是依托家族在京城的几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她结交了赵木槿、李清照等闺蜜暗中相助。 若是放到其他地方,比如金陵、临安、成都、福州……只怕连局面都打不开吧。 如今时间还剩下一年,若是按照这个节奏发展下去,别说赌约肯定是要输了,自己这两年辛辛苦苦经营的店铺只怕也要拱手送给家族。 然后,像寻常女子一般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男子,从此相夫教子,一生蹉跎。 每每想到这里,倪蔓青就不禁一阵凄苦,她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虽然是个女子,但她自认为不比寻常男子差了去,甚至在商道上还犹有过之。 听到这里,云弈蓦然点头,对于倪蔓青的才能,他其实是蛮认可的。 不说其他,便是那日的开业活动,那可是只有穿越小说里,开了挂的主角才能想出来的招式,而倪蔓青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穿越者吧,偏偏人家就整出来了。 面对倪蔓青的凄切表情,云弈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美人儿总是占了点优势的,更何况是一个楚楚可怜的绝色少女,云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见他捏起一枚棋子,用拇指摩挲了片刻,这是云弈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常年专研棋局养成的小动作摆出来,本就俊逸的面容,蹙起一抹成熟男人才有的眉峰。 对面坐着的倪蔓青久久听不到回应,微微抬起双眸来望向他,如今近距离认真的观察一位异性也是她生平仅有,渐渐的,竟是看得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弈才将棋子放到棋盘上,看着她:“倪姑娘。” “啊,云公子请说。”倪蔓青吓得心肝发颤,羞得无地自容。 云弈笑着说道:“我们来合作吧!” “合作?” “对,合作。” 云弈重重点头,笑得格外灿烂。 ··· 哐咔咔,三颗象牙骰子在棋盘上落下,最后点数是五二三。 李清照撅着红唇有些不满。 赵木槿捂着嘴,偷偷笑了一声,捏起骰子道:“这局你怕是要输了呦。” 李清照哼哼一笑:“可不一定呢。” 吱呀一声,包厢门忽然被人推开,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在桃花屋的倪蔓青。 “咦,两位姐姐都在呢啊!”她心情很好的朝软榻上的二人福了福,而后有些吃力的抱着一个箱子走到一旁的书桌放下。 哐的一声,看样子还挺重的,倪蔓青如释重负的从腰间拉出一条丝帕,将额头上的细汗吸干。 软榻上的赵木槿一直在等她商量采购苏绣的事情呢,见状好奇道:“妹妹今日怎地这么晚才来,还有那个箱子是什么,那么重的东西,找个人搬上来不就是了,怎么还亲自动手。” 倪蔓青看了一眼赵木槿,将丝帕随意塞入腰带,嘻嘻一笑,道:“姐姐不知道,这一箱东西可是宝贝,别人搬我不放心,嘻嘻!” 赵木槿愣了愣,看向那明显是普通杉木打造的箱子,上面还有几根毛刺来着,能是什么宝贝? 倪蔓青也不卖关子,直接掀开盖子,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木板板来,笑着说:“姐姐应该知道潘贵妃送给西夏公主的镜子吧,你看这是什么!” “镜子?” 正在投骰子的李清照猛然一怔,不可思议的看向倪蔓青手里的玻璃镜,因为此物,她也有一件…… 第三十一章:心思各异 倪蔓青手里的镜子,可不就是云弈送给自己的宝镜嘛! 李清照当下就有些羞恼,那个坏家伙,明明说是送给未过门妻子的,他怎么可以这样。 倒是赵木槿没有多想,见到镜子,第一时间放弃了打马,起身便走了过来。 她拿起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照了照,还别说,这宝镜确实比铜镜清晰,简直就像是镜子里还有另一个自己似的,那眉眼、那琼鼻、那抹了蜜蜡的丰润双唇……以及一夜失眠的黑眼圈。 赵木槿伸手抚摸了一下沉重的眼袋,这可是铜镜里看不到的细节啊。 “姐姐若是喜欢,这一面便送你了。”倪蔓青大方的说道。 赵木槿为之一愕:“不好吧,我听说一面镜子要一千两白银呢。” 她心里是着实喜欢得紧的,如此宝镜谁又能不爱呢,但交情归交情,她也不是那贪婪之人。 倪蔓青刚刚从云弈那里过来,她是知道成本价的,其实并没有一千两白银那么贵。 所以,她不以为意的说道:“姐姐放心收下便是,我特地过来,就是要给两位姐姐送礼的。” 这时,沉默了半响的李清照才施施然走了过来,瞥了一眼赵木槿手中的镜子,发现确实一模一样,莫名的,心里有点小情绪在滋生,就很不爽利。 “妹妹这些镜子哪里来的啊?”李清照故作不知。 云弈送她一面宝镜的事情,她并没有跟两位小姐妹提及,这事儿不好说,毕竟,男女之防什么的,再加上她不想事情传到赵明诚耳朵里,总之挺复杂的。 倪蔓青自也是不疑有他,笑着说道:“姐姐可是认识他的,你快猜猜看,猜对了这面镜子就是姐姐的了。” 李清照平日里喜欢对赌,倪蔓青这是顺着她的性子来,只是,今日却是碰到了枪口,李清照当然知道倪蔓青口中的他是谁,可她就是不想说,或者说,期待那个他不是他。 见李清照抿着嘴不说话,倪蔓青以为她猜不出来,那这镜子岂不是送不了,于是,她干脆‘自爆’道:“便是那桃花屋的云公子了,姐姐见过他的,没想到吧,嘻嘻嘻……” “果真是他。” 听到倪蔓青的答案,李清照没来由的小失落。 倒是一旁的赵木槿惊讶道:“你是说,这些镜子都是从他那里买的?” 倪蔓青咯咯笑了起来,这一刻的她,心情无比的放松,积压在心头的巨石,马上就要化为齑粉了,只要镜子投入市场,她一定能够很快打开局面,届时,哼哼…… 没有任何隐瞒,她直接将云弈要与自己合作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只是合作……” “咦,姐姐说什么了吗?” 李清照神色一敛,急忙摇头:“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宝镜肯定会被人哄抢的。” 倪蔓青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木槿坐在一旁照着镜子,她侧头看了一眼说笑的二人,总觉得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时,倪蔓青拉着李清照也坐了下来,而后有些羡慕的说道:“姐姐,明日云公子登门,可是给王姨准备了一份大礼呢,到时候你可不要太吃惊哦!” 李清照一脸好奇:“大礼?” 倪蔓青急忙捂住自己的樱桃小嘴,“唔,我答应了云公子要保密的。” “这算什么秘密嘛。”李清照小声嘀咕了一句,那种不爽利的感觉又一次浮上了心头。 倪蔓青听到了她的嘀咕,笑着说道:“总之是不会让姐姐跟王姨失望的好东西就是了,姐姐到时候一定会喜欢的。” “你这么说,是已经见过这份礼物咯,你都见过了,还能叫秘密吗。”李清照瘪起了嘴,像个小孩子耍脾气似的扭过了头。 倪蔓青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哎呀,好了好了,既然是精心准备的大礼,那就不要纠结太多,那位云公子既然能够拿出这些个宝镜与蔓青妹妹合作,手里肯定还有更好的东西,随便拿出一件贺寿,定也是奇珍。” 倪蔓青感激的看向赵木槿:“嗯,姐姐说得是。” 李清照紧抿着双唇,总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赵木槿看了她一眼,绣眉微微蹙起,道:“赵公子明日也会去贺寿吧?” “谁啊?” “赵明诚啊,既然是你娘过寿,那他肯定会去的吧,王姨最喜欢的就是他了,差点没当亲儿子一样不是吗?”赵木槿有心提醒李清照几句,她这几天怪怪的。 李清照听到‘赵明诚’三个字,果然心头一颤,小手儿攥紧衣角来回扯了几下后,恼然道:“我怎么知道他来不来,再说了,他来不来又关我什么事儿。” 赵木槿与倪蔓青相视一眼,两人都感觉到了异常,而没来由的,倪蔓青心中竟升起了一丝危机感。 自那日云弈补全了李清照的《如梦令》之后,李清照就明显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偶尔被她挂在嘴边的赵明诚,好像许多日没有听到了。 本来吧,李清照与赵明诚之间的关系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小年轻又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按理说,这事儿就成了。 可坏就坏在,赵明诚这个人没有担当不说,就因为解不开李清照的诗题,竟然好几天不出门。 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李清照的才情众人皆知,既然赢不了,那就从其他地方找回场子嘛,一个大男人却偏偏要赌气似的将自己关在家中,就非得写出那首回文诗不可。 如今何止是三日啊,七八日也过了,可这家伙愣是还没出现,真真也是醉了。 可即便是如此,赵木槿也觉得李清照现在的举动有些不好,人家倪蔓青跟云公子搭伙做生意罢了,你跟人家耍什么小姐脾气,凭白落了下乘。 这事儿赵木槿憋了好几天了,那日李清照给云弈送帖子的时候,她就想说这事儿不妥,妳好歹是有婚约在身的闺中女子,怎么好跟其他男子有如此往来呢? 平日里调侃归调侃,打趣是打趣,可真的到了这个节骨眼,赵木槿还是觉得李清照很危险,不管是思想还是行动…… 第三十二章:致敬 因为要去赴宴,今日云弈特地起了一个大早。 主要想去看看自己定制的镜框做好了没有,毕竟是临时赶工,就算陈伯手艺再好也怕来不及。 吃过早饭后,闲逛着来到陈记木作坊,远远就看到一堆人围在门口。 陈伯和几位徒弟们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注意细节的处理,千万不要用力过猛,你们看这一片叶子……” “还有就是人物脸部的特征,平日里没事儿多观察观察,别就知道打瞌睡。” “师傅,这屏风中间怎么空了这么一大块啊?” “这你就别管了,这块屏风还差最关键的一个部件。” “师傅跟师兄们真厉害,仅是一个晚上,便雕出了这么栩栩如生的文王西进图!” “好了,好了,该教的也都教了,各自那一块边角料去练练,别扎堆。” “是。” 陈伯已经看到了云弈,朝云弈拱手一礼后,示意徒弟们各自去忙,而后才指了指一旁的大屏风,道:“弈哥儿看看,这雕工可还满意。” 云弈已经将注意力都放到了屏风上,上好的花梨木精心雕刻而成,虽然是拼接的三块木板,但陈伯的手艺不同凡响,看上去就跟一整块整木雕刻而成的一般。 “刚刚打磨好,上一遍漆就行。” 云弈满意的点了点头:“还好来得及,真是辛苦陈伯了。” “辛苦什么,主要是弈哥儿那面镜子让老夫动了心,遇到如此奇珍若不出手,只怕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哈哈哈……” 云弈呵呵一笑,指了指屏风的右下角,道:“按照约定,陈伯可以在这里留名,当然,工钱和木材的成本还是要结算一下的。” 陈伯婉拒道:“工钱就算了,老夫一辈子能拿得出手的作品不多,这算一件,虽然有些急了,但有弈哥儿那面镜子为核,这架屏风当得起稀世之名,老夫能借它露个脸就已经很满足了。” 人生在世,无外乎名利二字,陈伯也不能免俗,自从见了云弈那面巨大的半身镜之后,他想都没想就接下了云弈的委托,连夜叫来十几个最得意的弟子,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赶出了这么一架屏风来,上等的黄花梨木头,汴京城手艺最好的十几个木匠同时出手,可谓精益求精。 但这都只是陪衬罢了,在陈伯看来,云弈那面镜子才是这架屏风的灵魂所在。 云弈接着客气了一番后,笑着问道:“陈伯晚上应该也会过去吧,不若我们二人一道?” 陈伯知道他说的是去李府赴宴一事,闻言急忙摆了摆手:“不不不,老夫可不跟你一起,你这屏风一出手,老夫那串千佛念珠直接成了配角,才不跟你一道呢。” “呃……” 陈伯见云弈哭笑不得,好心提醒道:“你这架屏风注定要成为今晚的主角,唱礼的时候,让大牛小心一点看顾,可别让人碰了摔了。” 云弈笑了笑,随意说道:“一面镜子而已,没那么夸张吧。” “夸张吗?”陈伯苦笑道:“你是不知道你那面镜子的价值。” “哦,对了,今儿个下午,咱们甜水巷那场球赛你去不了吧?” 云弈摇了摇头:“就不去了吧,免得给他们太大压力,您呢,不去看看?” 陈伯指了指一旁的屏风:“老夫哪里还去得了,不得给你组装起来,顺便再把一些细节处打磨一番,我老陈出手必是精品,可不敢砸了自己的招牌。” 云弈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顿了顿,道:“都不去也不好,您老帮忙招呼一声,若是有人得闲就去吧,来回的车马费还有门票,可以来找我报销,总得有人去给他们加油助威不是。” “真的假的?” 云弈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学徒立刻来了兴致。 云弈微微颔首,道:“当然是真的,不然这样吧,你们去租几辆大马车,把想去的人一起拉上,我记得一楼大厅的门票也不贵,一个人才五文,这个给你们……” 说着,云弈从怀里摸出一锭五两的白银来:“到了现场,好好给杨志他们呐喊助威,毕竟是咱们甜水巷的代表,不管输赢都是咱们的英雄嘛!” 不要觉得云弈这是在浪费钱,其实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为了更快的融入这个时代,另一方面,则是他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让他想这么做。 那是关于2000年悉尼奥运会竞走冠军王丽萍的专访,当王丽萍冲破终点线的那一刹那,迎接她的没有摄影机,也没有欢呼声,更加没有教练组送上来的国旗。 因为没有人认为她能够夺冠,教练组的人甚至连会场都没有进去,只是在场外透过大屏幕观看比赛,以至于王丽萍越过终点线后,脸上的表情是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倔强。 她获得了冠军,为祖国在田径运动场上添了一枚金牌,可是那一刻的她却想哭,因为除了一个翻译陪在她身边以外,周围一个中国人都没有。 她是唯一一个获得金牌,却没有办法高举国旗绕场一周的运动员,但她还是倔强的强忍着泪水,在一帮外国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绕场了一周。 直到最后她站上颁奖台的时候,鲜艳的五星红旗慢慢升到空中,她才哭了出来,只是,这一刻的她应该不是喜极而泣吧,而是她真的感到很委屈。 看过这篇报道后,云弈久久无法平静,当一个英雄享受不到她应有的待遇时,她所有的付出是不是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所以,云弈不想让这样的悲剧重演,杨志他们在蹴鞠场上的努力,那一幕幕的喜怒哀乐,他都能够看到其中的付出,几个小家伙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床训练的汗水湿了整个晒谷场。 如果杨志和杨小六是带着目的去参赛的,那其他人呢,他们哪一个不是想要获得家人的认可? “去吧,把所有人都叫上,钱不够你们先补上,回头找我报销。”云弈笑着说道。 几个木匠学徒相视一笑,满眼期待的看向陈伯。 陈伯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说道:“去吧,去吧,下午关门歇业,老夫刚好也有事儿要出门,你们几个小崽子就按照弈哥儿的安排,去了樊楼使劲儿的吆喝,知道吗!” “哈哈,那是肯定的,师傅,云公子,你们二位放心,我们这就把咱们巷子嗓门最大的几个老娘们拉上……” 第三十三章:赴宴 时间约莫是午后的申时末,马车在青石板铺成的主道上慢慢行驶着。 马蹄敲击路面的声音很是沉闷,云弈正感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才想起来,马蹄铁好像要到元朝才传入中原,此时的马儿都是裸足。 歪着头看向窗外的街景,行色匆匆的路人比比皆是,眼下已经快要入夜,想必都急着回家生火做饭了吧。 云弈心里这么想着,前头赶车的车夫掀开门帘,道:“公子,李府就在前面了。” 云弈闻言,透过秸秆编织的门帘往外瞄了一眼,只见本来宽阔的马路,此时竟然拥挤了起来。 车夫很是无奈的说道:“今儿个听说是李府大娘子的诞辰,此番看来,到场宾客不下百人啊……云公子,你是这里下车,还是我们等等?” 云弈蹙起眉头,掀开窗帘看向身后的驴车,只见大牛也憨憨的看着他,见到他,焦急的表情慢慢变得平静下来,扯了扯车板上栓住屏风的绳子,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倒是尽忠职守。 云弈朝他笑了笑,而后与车夫说道:“不曾想竟堵到了这里,还剩几步路呢?” 车夫客气的低头应道:“前面就是了,也就五十几步路,其实,直接让大牛搬过去也行,毕竟是重礼,晚了未免喧宾夺主,还是早早送进去安置的好。” 这车夫乃是陈伯的一个得意门生,送云弈过来是因为顺路。 云弈暗忖半响,左右也不好耽误人家回家吃饭,干脆点头应道:“那行吧,麻烦张大哥了。” 屏风宽三米,高一米七,正常需要两个大男人才搬得动,但大牛毕竟体格异于常人,轻轻松松背起来后,还笑嘻嘻的与云弈说道:“轻,呵呵。” 云弈这才放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小心看顾,而后与车夫道别,顺便让车夫把驴车也带走,回头再去找他拉走便是。 目送车夫离去后,云弈带着大牛朝李府正门走去。 一路上都是各种各样富贵华丽的马车,一匹匹高头大马预示着它们的主人出身不凡。 云弈二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前进,主要是大牛背着那么大一面屏风,若是不小心很可能伤到人。 至于镜子碎了倒是不打紧,大不了再换一块。 两人一路走来,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那些马车里坐着的人等得无聊,探头出来刚好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三米宽,一米七高的屏风,用红色的丝绸整个包裹起来,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此庞然大物,就算是用木板拼接的,只怕重量也不轻吧。 可是,看看那个憨憨傻傻的大个子,背着这么一个大件,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真猛士也! 继而,他们才将注意力放到前头带路的云弈身上,毕竟,大牛一看就是个仆从,这真正送礼之人,恐怕便是前头左顾右盼的小郎君了。 云弈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纯白色的云纹长衫,这是他找花婆婆定制的,布料用的是后世常见的冰丝面料,这大夏天的,穿的又多,不整点黑科技实在受不了。 俊朗的五官,白皙的皮肤,个子虽然没有大牛高,但也是正儿八经的高个子,云弈今年十八岁,发育基本结束,目前身高停在一米八二。 这个身高放到后世只能算是一般,但是放到这个时代,那是真真的伟男子了。 一路走来,二人吸引了大量的关注度,直到距离大门不远的时候。 门口负责迎宾的陆广生发现了他们。 陆广生碰了碰一旁的管家,说了两句后,便朝云弈小跑了过来。 “见过云公子,大牛兄弟好。” 云弈正不知道章程呢,见到陆广生立刻放松不少:“呵呵,陆广生小哥,叨唠了。” 陆广生拱了拱手,看向大牛背后的物件,先是一怔后,立刻上前要帮忙,却不想,大牛憨憨的直接拦住了他:“别碰,打你哦!” “呃……” “哈哈哈。” 云弈见陆广生吃瘪,笑着说道:“陆广生小哥别介意,大牛跟你说笑呢,这玩意儿易碎,还是让他一个人背着吧,你在前面指个道就行。” 陆广生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大牛结实的肌肉,眼里闪过一丝意动之色,而后带着二人来到前门,云弈作为家主特邀的宾客,肯定是要走中门的。 那管家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灰中带白的头发打理得井井有条,见到云弈,先是拱手一礼。 “陆某见过云公子。” 陆广生对他说道:“爹,还是先让云公子他们把东西搬进去吧,我看着玩意儿老沉了。” 原来是父子,云弈看了看陆管家,有看了看陆广生,发现还真有点神似,急忙拱手道:“见过陆管家,叨唠了。” 陆管家呵呵一笑,示意他不用客气,而后看向大牛背后的屏风,好奇道:“云公子这是?” 陆广生解释道:“云公子见谅,按照规矩,是要唱礼的,所以……” 云弈微微颔首,让大牛把屏风先放下来,而后想了想,说道:“这就是一块屏风,临时让木匠打造的,还没想好名字呢。” 一般唱礼都有个名头,比如:芙蓉石双耳壶、金瓯永固杯、金云鹤纹瓶、红珊瑚狮子钮押、水晶双鱼花瓶、嵌绿松石金属丝牺尊……诸如此类。 陆管家早先是在丞相府做事的,跟随王夫人一起到了李府后,便成了李府的管家,任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送礼,送的是刚刚打造好的器物。 不过,他为人谨慎,尽管心中腹诽,脸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既然如此,云公子不介意陆某瞜一眼吧,陆某也算是有点眼力劲儿,说不定刚好就认识呢。” 他想着,送礼送礼,无外乎就是那些个物件,这玩意儿既然是屏风,自己就从材质上找个名头便罢了,如果雕工真的好的话,再点缀几个好听的专业名词,随意应付一番,别落了客人的脸面就行。 云弈笑着点了点头:“陆管家随意,我是真不懂这些。” 陆管家朝他拱了拱手,而后示意陆广生拉开包裹屏风的丝绸。 陆广生早就对这屏风很是好奇了,他是知道云弈有宝贝的,一面镜子就卖到一千两白银,他送的东西能使凡品? 见大牛让了开来,陆广生径直来到屏风前,找到绳头拉开,哗啦一声,直接掀开了丝绸。 就在这时,门口一辆黑蟒御撵刚好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个气质不凡的年轻公子哥…… 第三十四章:昆仑镜 “德甫,你说李文叔会不会站在本王这边?” “殿下这么问,我,我也不敢确定啊。” 马车里,简王赵似眉心微蹙,对于赵明诚此人,他其实是挺看不上的,遇事不勇,优柔寡断。 文叔是李格非的字,赵似身为王爷,这么称呼朝臣自然没错。 赵明诚不敢逾越,他还是乖乖说道:“李伯父性子淡泊,对于这些估计是没有兴趣的。” 简王赵似叹了口气,他自然是知道李格非性子使然,否则也不会亲近这个未来的李府姑爷。 赵似看了一眼赵明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其实也没有什么长短见解,如今这一系列的政治活动,其实都是听取了章惇和王珪等人的意见。 赵家父子俩,父亲赵挺之支持的是端王赵佶,儿子赵明诚虽然没有什么官身,但因为马上就要成为李格非的女婿,反而给了他一个突破口,李格非在仕林中名望颇深,若是能够得到他的支持,倒也不比得到赵挺之支持来得差。 这种父子俩政治立场不同的情况,在宋朝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家族想要长久延续,就不能把筹码都放到一条船上,强如六贼之首的蔡京,也跟儿子蔡绦保持不同的政治立场。 如此,一人倒台,还有一人撑着,两人都在的时候,还能够彼此暗中相助,墙头草那一套可谓是玩得出神入化。 按照历史的轨迹,赵明诚娶了李清照之后,李格非因为站位问题,被罢官逐出了京城,而这个动手之人不仅有蔡京,还有亲家公赵挺之的身影。 而作为其中牵线搭桥的赵明诚却因为父亲的庇护逃过一劫,两年后还得到了江宁知府的官职,可谓是害惨了与世无争的李格非,典型的坑爹货。 见从赵明诚这里得不到肯定答案,赵似也懒得问他了,甚至后悔了亲近赵明诚的举动。 两人先后下了马车,刚刚抬头,就看到门口一块巨大的屏风挡住了去路。 赵似先是一怔,接着猛然看到另一个自己,吓得他差点惊叫出声。 台阶之上,云弈笑着说道:“陆管家,这是背面,另一面才是正面。” 大牛背着屏风,肯定是不敢直接接触脆弱的镜子的,因此屏风是反过来背着的。 此时刚好那面大镜子,就那么赤裸裸的对着街道,一时间驻足等待牵引的车夫人乱做一团。 车夫们的惊声又惊动了车厢里的人,然后搞笑的一幕就出现了。 倪蔓青此时也在其中一辆车里,见到镜子的瞬间,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小蝶,咱们直接这里下车吧,那个礼盒你抱着。” “好咧!” 小蝶也看到了那面镜子,此时迫不及待要近距离观赏一番,倪蔓青这个决定刚好顺了她的意。 而与她们抱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等待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那镜子一看就是珍宝,哪里有不去瞻仰一番的道理,于是,纷纷下车,朝门口拥挤了过去。 “这,这……” 绕到屏风背后的陆管家已经吓傻了,本来以为只是一件花梨木雕刻的屏风罢了,虽然花梨木也算珍贵,但比之玉石玛瑙还是差了许多。 可是,不曾见自己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只见屏风东边刻了一副精雕细琢的穆天子西巡图,而西边则是一副西王母接驾图,两幅浮雕的中间,赫然是一面半人高,手臂长的大镜子。 身为李府管家,李清照带回来的那面宝镜,他自然是见过的,本以为那面镜子就已经是天下奇珍了,不愧是价值一千两白银的宝物。 可是,再看到这面镜子时,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形容心中的震撼了。 只能傻乎乎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本该庄重老持的眉眼之间,竟然浮现丝丝滑稽之色。 正在他愣神之际,身后不少人围了上来。 当先一人便是简王赵似,他是‘第一个’看到镜子的,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番,就被陆管家挡住了视线,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挤了上来。 “简王殿下……” “殿下也来了啊。” “见过简王殿下。” “嗯,诸位随意,今日本王也是客,客随主便。” 寒暄了几句,赵似走到陆管家身边,近距离见到这面巨大的半身镜,就算出身皇室的他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接着眼里便是精光连连,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诶,你们看这里,陈木伯,难道是前工部执中陈工?” “肯定是他了,如此巧夺天工的雕刻手法,除了当世第一名匠陈木伯还能有谁!” “己卯年……丁酉月……丁卯日……咦,这日子不是今日嘛?” “还真是啊,难怪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松油味了,感情是刚刚完工的。” 几个懂行的人对着屏风右下角指指点点,那里有陈伯的留字,陈伯本名陈木伯。 只是云弈并不知道他在汴京已经成名,还曾是工部的官员,不过,就凭借这一手木雕手法,倒也当得起当世第一名匠的称呼。 这时,又有一人惊呼道:“这宝镜,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昆仑镜吧?” “什么是昆仑镜?” “你们不知道吗,传闻穆天子西巡之时,在极西之地一处名为昆仑山的山脚下遇到了西王母娘娘,西王母见他不远万里而来,便送了一面宝镜给他,此镜据说乃是上古神器,能够将人神魂摄入其中,若是好人便罢,歹人抓了就不给放咯。” “呃……还有这个传说?”云弈站在人群外面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本游记便有类似记载,只是没想到这昆仑镜……啧啧啧,你们快看镜子里的自己,当真是一模一样的啊,这不是我们的神魂是什么?” 一时间,人群乱作一团,一些平日里做过亏心事儿的人,此时心中后悔万分,没事自己挤到这么前面干嘛啊,万一神魂真的被拘咋整啊? ··· 李府前厅。 李格非与几位老友说说笑笑,忽然听到前门传来一阵喧哗声,又见新客久久不出现,料想是迎客的某个环节出了差错。 而在一旁女眷区的李夫人王氏也是一脸的不安,拉过一个人,道:“赶紧去前门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怎么这么就都没人进来了?” 第三十五章:两个私会 李府后院。 李清照正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她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套首饰,金银玉器都有,这些都是她平日里很少佩戴的器物。 两个丫鬟围着她团团转着,李清照是典型的鹅蛋脸,放在这个时代是最受人喜爱的脸型了,精致小巧的五官经得起胭脂水粉的调和,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小姐,你可真好看呐!”小丫鬟满是羡慕的恭维了一句。 李清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也是痴了,平日里也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美丽啊! 会不会有点太自恋了……唔,可是,真的好漂亮嘛! 李清照粉腮显得愈发娇艳明媚了几分,这是烫的…… “哦,差点忘了。” 小丫鬟捂着嘴偷偷笑了一声,而后想起什么,赶紧跑到衣柜前,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霓裳霞披。 “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夫人吩咐了,小姐一定要戴上这条霞披的。” 李清照闻言一怔,回头望去,双眉不由得颦起,冷声道:“放回去,我不戴。”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怯怯的向另一个丫鬟求救,这个丫鬟年纪大一些,王氏其实是吩咐她来操持这些的,因为今日……王氏要宣布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婚事。 李清照眉心微蹙,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向身后的丫鬟,沉声道:“以后这些事情,你别唆使她来做。” 大丫鬟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不敢看她,心里其实也挺委屈的,她心知小姐的脾气不好惹,所以便让小丫鬟出来当挡箭牌,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点名了。 沉默半响,大丫鬟鼓起勇气,道:“奴婢知道错了,可是,这件霓裳霞披乃是夫人特地吩咐小姐一定要穿戴的,小姐也是知道的,夫人的话,奴婢也不敢违逆。” 李清照绣眉一挑,本想发火,可是想起上次因为自己的过错,害得两个丫鬟挨了板子,一时间也是心软,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拿来吧。” 知母莫若女,母亲的意愿她也是不敢违逆的,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李清照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方才还觉得明艳动人的容颜,此时是数不尽的哀愁。 “小锦。” “嗯,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李清照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你去前院问问管家,宾客的名单里有没有一位云弈公子,如果他到了,你就悄悄把他引到暖阁去。” 小丫鬟神色一僵,小姐这是干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私会? 可,可是,小姐就算要私会,难道私会的对象不应该是赵公子吗? “你听清楚了没有?” “啊,是,小锦听清楚了,云弈云公子,我这就去问问。” “嗯,去吧,快一点。” 李清照轻咬着红唇,没有办法了,只能先支开云弈,然后,然后……再从长计议吧。 ··· 与此同时。 李府前门正被围得水泄不通。 云弈那一面屏风成了今夜寿宴的开胃菜,凡事进门的宾客都要瞻仰一番。 本来陆管家是想吩咐儿子赶紧把屏风搬进去的,可是期间陆陆续续有人来看,竟是跟流水一样怎么也断不掉,也就没有机会搬进去了。 云弈驻足了一会儿后,实在是人满为患,自己身为礼物的正主,反而被挤在了外头,无奈之下本想直接进门去见李格非的,却不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嘿,这位公子,长得高了不起啊,进门的路都被你挡了。” “嗯?” 身后的声音清脆熟悉,云弈扭头看去,随即莞尔笑道:“原来是倪姑娘,你也来赴宴吗?” 倪蔓青今日一身藏青色碎花圆领长裙打扮,腰间束了一条玉扣小腰带,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衬托得更加的伟岸,鼓鼓的胸脯上一挂纯金打造的长命锁铃铛项圈颇为醒目,此时亭亭而立,仰着头看着云弈,那双清亮的眸里满满都是云弈的影子。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云弈笑着摇了摇头,虚指着她的琼鼻,说:“难怪昨日你言语之间尽是遮掩,感情你是猜到了我要送礼给谁了呀,你这人啊,啧啧……” 倪蔓青嘻嘻一笑,很是调皮的吐了吐香舌,这一幕让一旁的小蝶直接是看呆了,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在异性面前露出过这般姿态啊。 “好了,好了,咱们先进去吧,这里一时半刻怕是清静不了。” “嗯,奴家也正有此意,李府我很熟的,我来为云公子引路。” 说着,还装出一副小厮模样,躬身道:“云公子,请啦!” 项圈上的铃铛叮当响起,少女果真美如画。 云弈愣了愣,随即好笑的摇了摇头,跟着她径直走进了李府。 两人离去不久,门口又有几辆华丽的马车停靠过来,整个前门愈发拥堵了…… “云公子是先去前厅见李大人,还是随我到隔壁小憩一会儿,我估计你那面宝镜只怕还要吸引不少人观瞻,李大人闻听消息,只怕也要去前门的。” 云弈心想也是,送礼而已,别到时候自己反而成了主角,一是消受不起,二来也惹人诟病。 “哎,早知道随便从你那里买一件玉器得了,就不该听你的意见,如今惹来这么多麻烦,凭白让李叔多了许多事端,实在是不妥得紧。” 倪蔓青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双手挽在身后,一跳一迈的踩着青石板往前走。 “云公子啊,你可不要忘了咱们现在是合作关系,镜子能不能打开局面,全靠门口那些大人们了……到了,咱们先在这里坐会儿吧,一会儿客人们都进来了,你再去前厅不迟。” 两人寻了一个僻静的小院,院子的东面有一座六角凉亭,亭中石桌上摆了供客人食用的茶水点心,不远处两个小丫鬟见状,急忙小跑了过来伺候。 倪蔓青与她们说道:“这里不用你们招呼了,一会儿有事再叫你们。” 两个丫鬟福了一礼后,施施然退去。 只是,两人不禁多看了云弈一眼,倪蔓青她们是认识的,自家小姐的闺中密友,但云弈她们是第一次见,此时两人相视一眼,认为云弈或许就是倪家小姐的情郎呀! 想到这里,两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其中一个丫鬟说道:“有趣,有趣,倪小姐竟然带了情郎来赴宴,这事儿要是小姐知道了,只怕也要大吃一惊呢……绿萝,你在这里候着,我去后院一趟,嘻嘻。” 第三十六章:有变 “什么,不见了……” “是呀,小姐,陆伯说转个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还以为去了前厅,可我去前厅问了,都说没见到姓云的公子呀。” 后院西厢,李清照正要出门,刚好见到小锦急匆匆的回来报信。 “怎么会不见了呢?” 李清照绣眉微微颦起,正想着云弈去向的时候,旁边小锦丫鬟接着说道:“还有,还有,门口围了好多人呐,就连老爷、二爷、三爷都去了前门。” 李清照望着她,好奇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小锦丫鬟摇了摇头,萌萌的看着天空,回忆道:“倒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有人送了一件大宝贝,叫,叫……” 李清照见她又在关键时候犯迷糊,好气又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好了,想不起来算了。” “唔,小姐,我真记住了……嗯,又忘了……” “你啊!” “……小姐,小姐!” 院门口,模样娇俏的丫鬟提着裙裾小跑了过来,见到李清照今日的打扮,先是眼前一亮,接着才微微喘着气,说道:“小姐,倪小姐到了。” 李清照正烦恼云弈的事情,闻言心间莫名一颤,隐约猜到了什么。 丫鬟一脸八卦的说道:“而且啊,倪小姐还带了一位模样俊朗的白衣公子,眼下两人正在东苑私会呢!” “果然……” 李清照贝齿轻咬着下唇,心田仿佛被一座大山压住,没来由的一阵憋闷。 ··· 简王赵似站在屏风前已经很久了,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舍不得往旁边挪动一点点。 得到消息的李格非带着几位族兄弟匆匆赶来,见到屏风的瞬间,他就知道这屏风一定是云弈送来的,只是四下看了一圈也找不到人,再加上门口宾朋不敢怠慢,只能先招呼这边。 “殿下,咱们还是先进去吧。”赵明诚李格非来了,急忙碰了碰赵似的肩膀。 赵似对着镜子一脸的喜爱之情,听到赵明诚的提醒,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失礼了,眼前这屏风买不得也要不得,自己垂涎个屁啊,总不能强抢。 强抢就更不可能了,李格非还好解决,但那李夫人王氏可是王珪之女,自己想要登上皇位,没有王珪支持可是不行的。 李格非此时刚好出现,见到简王赵似,他眉心先是一蹙,接着露出恭敬的表情来,客客气气的问候道:“不知简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勿怪。” “见过殿下。”几个族兄弟也是拱手施礼,做足礼数。 简王赵似对着李格非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李大人太客气了,王姨曾教导我与小槿启蒙认字,也算是半个恩师,今日是她四十寿诞,本王肯定是要过来祝贺一番的。” “呵呵,内人也曾提起往昔,今日殿下能来,内人得知后一定是喜出望外。” 说起王氏,王氏就到了,因为久久没有客人进府,放心不下的王氏找个丫鬟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得知有人送了一件宝物引得大量宾客在门口驻足,王氏好奇不已,干脆来看看。 而随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不少女性宾客,能够跟宰相女儿平辈论交的妇人们,身份也都不简单,这些人的到来,直接让门口让出了一条道。 王氏一马当先,气质端庄的走到屏风前,先是看一眼李格非,而后与简王赵似福了一礼:“原来是简王驾临,怎么不进去喝茶,反而在门口聚集了起来?” 王氏可不像李格非那么恭敬,方才赵似说的半个恩师之名,其实并没有错,因为包括宋哲宗赵煦、端王赵佶在内的皇子们,年少时的启蒙都是她这个宰相女儿去教导的。 李清照能够有才女之名,也脱不开王氏的悉心教诲,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对于赵似,王氏只是像对待普通晚辈一样打了个招呼,说话也是长辈对待晚辈的态度。 不过,当她看到一旁的赵明诚时,双眸蓦地一喜,笑着说道:“德甫也来了啊。” 赵明诚赶紧上前,躬身问候,面对王氏,他其实是有点发怵的。 就在这时,王氏的姐妹团突然爆发出数道惊呼之声。 王氏眉心微蹙,暗道这帮老女人咋咋乎乎个啥,就不能端着点? 她回头望去,正好对着那面巨大的半身镜,而镜子里的自己,此时张大了嘴:“啊!” 所以说,有些情感,不是不到,而是时候未到。 自认为稳得一逼的王氏,也有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失礼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的狼狈,王氏立刻恢复淡漠表情,看着镜子里呼吸有些急促的自己,回头与陆管家说道:“先把屏风搬进去,仔细一些,莫要摔了。” 陆管家早就想这么干了,现在有王氏说话,也就没了得罪宾客的理由,立刻叫来广生,父子俩一左一右,轻轻松松就将屏风搬了起来。 这时,王氏才想起来,问道:“不知这屏风是哪位尊客送来的?” 陆管家看向李格非,云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但他是李格非请来的,于是他应道:“回夫人,这镜子乃是老爷一位忘年之交送来的,便是送宝镜给小姐的那位云弈云公子。” 说起宝镜,王氏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示意陆管家先把屏风搬进去安置。 “云弈,云家有这么一个人吗?” “没有,我云氏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我滴个乖乖,你们说,这镜子会不会就是前段时间宫里通传的那面宝镜吧?” “才不是呢,潘贵妃那面宝镜我见过,不过巴掌大小。” 几个贵妇人叽叽喳喳起来,那面半身镜给她们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自己也能够拥有一面那么大的宝镜,嗯,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听到姐妹们的议论声,王氏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女人总是如此,自己有,别人没有的东西,那才是最好的,如果一件东西大家都有,那还有什么虚荣感可言? 想到这里,王氏不由得对那个云弈好奇起来,就是这么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先是送了一面宝镜给自家女儿,那可是价值一千两白银的物件啊。 然而这还没完,今日这面屏风的价值还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呢,也不知道这人家世如何,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家族,才经得起他这么肆意挥霍……或者…… 王氏眉心轻蹙,不由得朝赵明诚看了一眼,心里想着是否暂缓宣布女儿的婚事。 第三十七章:一点朱砂痣 橙黄色的灯光轻微晃动了一下,一股夜风吹拂而来,撩拨了少女额前的两缕发絮。 倪蔓青低着头有些拘谨的抿着双唇,鼻息中一股异性独有的阳刚之气让她心跳莫名加快。 云弈放下双手,神色淡然的说道:“你这衣领就该立起来,这样子显得你脖子长,人也更精神一些,不信你自己照镜子看看。” 旁边的小蝶嘟起嘴,暗啐云弈不要脸,男女授受不亲都不懂,领子立起来这么简单的事儿,难道不会说吗,偏偏要自己动手,一看就是个登徒子,哼哼。 不过,她看向倪蔓青之后,眼前猛地一亮,拍着小手说:“真的吔小姐,领子立起来之后,真的变得好看了呢!”(去看倪蔓青配图) 倪蔓青闻言,才慢慢从方才的旖旎氛围中回过神来,而后朝小蝶伸手道:“快把镜子给我。” 小蝶身上挎着一个小挎包,里头都是倪蔓青的胭脂水粉和梳妆器物,其中自然少不了梳妆镜。 “小姐你看,是不是真的很好看,原来衣服还可以这样穿呢,嘻嘻!”小蝶从包里拿出镜子来,平举在胸前。 倪蔓青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采,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改变,她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不一样了,衣领立起来之后,确实变得精神了许多。 云弈呵呵一笑,重新坐了下来。 倪蔓青收拾心情,好奇道:“云公子竟还精通此道?” 云弈摇了摇头:“不懂,不懂,我就是有感而发,突然觉得你这件衣服这么穿或许更好看而已。” 倪蔓青闻言一怔,继而雪腮染了一层红晕,心头好似沁了蜜糖般甜腻,小声啐道:“难道我之前不好看吗?” 云弈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倪蔓青脸色一变,又羞又恼:“什么呀?” “别急。” 云弈打断她,示意她不要急,而后朝小蝶问道:“你包里有红色的唇砂吧?” 小蝶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云弈,最后痴痴笑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一盒唇砂来,吃瓜似的看着云弈接下来的动作。 倪蔓青香腮已经红透,看着云弈拧开唇砂的盖子,闻了闻后,微微颔首。 他要干什么,难不成是要帮我点妆? 这人,不对,我该怎么办,躲开吗? 少女心中一阵纠结,眼看云弈起身,她眼神急忙往旁边闪避开来,竟是不敢与云弈对视。 云弈从桌上拿起一根吃糕点的筷子,沾了一点点唇砂后,走到倪蔓青跟前,正儿八经的看着少女精致的脸蛋,说:“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倪蔓青因为太紧张,猛的听到云弈的要求,鬼使神差的照着做了,鹅颈慢慢抬起,皓齿轻咬着下唇,如星似海的双眸中满是羞涩之意。 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倪蔓青心中疯狂呐喊。 可身体却是不听使唤,就这么端坐在石凳子上,挺直了上半身,颀长的雪颈早已通红。 云弈倒是一脸的平淡,倪蔓青确实很美,但还不够。 他端详了一会儿后,拿起筷子,照着倪蔓青的眉心轻轻一点。 完了之后,才满意的笑了笑:“这下子是真的美得冒泡了。” 一旁看戏的小蝶羞得两腿直哆嗦,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啊,我太可了! 云弈回头看她,见小丫鬟一脸的姨母笑,没好气的朝她打了一个响指:“愣着干什么,镜子拿给你家小姐看看啊。” “啊,哦哦。”小蝶咯咯笑着,将镜子平举起来,探头看了一眼倪蔓青,本就灵动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儿,高声惊呼道:“啊,小姐,小姐,你,你……” 倪蔓青羞赧的看了一眼云弈,本来以为他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没想到只是在自己眉心点了一下……听到小蝶的惊叫声,她愣了愣,难道他故意给我画丑了? 倒不是倪蔓青只会往坏了想,毕竟化妆术什么的,男子哪里有女子精通嘛,她不认为云弈能比自己还厉害,所以除了戏弄自己,她暂时想不到其他。 想到这里,她嗔怪的白了一眼云弈,却无半点责怪之意,反而心头微微泛着甜,仿佛被云弈捉弄一下,是一件令她很高兴的事儿一般,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心理变化。 可是,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一时间竟是呆了。 “浓绿万枝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怎么样,眉心点个朱砂痣,是不是又变得不一样了!” 听到云弈的声音,倪蔓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眸弯出一轮明媚的月儿牙来,少女情怀总是诗,云弈巧用半山先生的诗句夸她美丽,让她心中既是甜蜜又是惊喜。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跟李清照的赌约,或许……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突然哐的一声。 亭中粉色的气氛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异响破坏干净。 云弈三人回过头去,只见李清照一脸错愕的站在门廊下,脚边是一个碎裂开来的白瓷花盆,泥土撒了一地,一朵娇艳的白兰花垂落在她的绣鞋上。 “是李姑娘啊!”云弈神色淡然的朝她拱手一礼。 而身后的倪蔓青则是如同被抓了个正着的梁上君子,整个人缩在云弈高大的背影之下,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方才抬头朝李清照看去。 二女四目相对,李清照眼中尽是疑惑和不解,甚至有一丝丝愠怒之意闪动。 倪蔓青本就心虚,眼见李清照神色变化,她本能的就要垂下双眸,可是,看到一旁云弈高大的身型,最后一刻,她还是鼓起勇气与李清照对视了起来。 她想起那日在文集苑,赵木槿对李清照说的话,你既然早晚要嫁给赵明诚,凭什么还要占着云公子不放呢,凭什么我就一定要为你让步,明明是我最早认识他的! 倪蔓青的坚持,让李清照神情一怔,接着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变得萎靡而又消沉了几分。 云弈却是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李清照不小心打碎了花盆,担心道:“你没有伤到吧?” 李清照纤细的双肩颤了一下,看了一眼云弈,又看了看倪蔓青,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让她难受得失去了理智,然后,她朝云弈哽咽的喊道:“我怎么样,要你寡……” 第三十八章:不痛快 第三十八章:不痛快 李清照因为声音哽咽,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要你管变成了要你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羞愤的瘪起下巴,强忍着不哭出来。 云弈眉心微蹙,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难道是受了什么委屈? 想了想,他走出凉亭,来到门廊下。 “怎么就哭了呢,谁欺负你了?” 好歹是自己仰慕的千古第一才女,虽然还是少女模样,但云弈觉得有必要安慰一番。 李清照杏眼含泪,‘咕咕’的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向云弈的双眸。 云弈还是初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打量李清照,不得不说,少女的才情与风度实在别具一格,也早已经融入了她的一举一动之中。 尽管是在哭,但鹅蛋脸上还是有一股英气潺潺,倔强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诱人气息。 单论五官长相的话,李清照是及不上倪蔓青的,但就这么一丝别样的气质,让她整个人得到了升华,冥冥之中,让云弈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 云弈眼神不自觉的避让了开来,心中的触动让他有点慌乱,毕竟,李清照早晚是要嫁给赵明诚的,自己怎么好对一个有夫之妇产生觊觎之心? 而云弈的这一番小动作,落在李清照眼里就是另一种信号了,云弈的眼神从惊艳到慌乱的瞬间变化,全部被她看在眼里,一开始她还挺开心的,可是当云弈双目游移开来之后。 李清照绣眉微蹙,将这一切归罪为倪蔓青的截胡。 回过神来的云弈,从怀中拿出一张冰丝手帕,迎着少女眼角滑落的泪光轻轻一点,泪珠在冰丝中消融,仿佛一朵融化了的美丽霜花。 这一系列在云弈看来十分正常的举动,却再一次撩动了少女的心扉。 凉亭中的倪蔓青亦是轻咬着下唇,暗啐了一声:花心大萝卜! 其实云弈挺冤枉的,他习惯了这么照顾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每次她们哭鼻子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安慰的,一边擦眼泪鼻涕,一边说不哭不哭。 擦掉李清照脸上的泪痕,云弈神色淡然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哭得跟只花猫一样,不知道自己画了妆吗?” 李清照还没有从云弈亲昵的举动中反应过来,闻听自己哭花了脸,羞赧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云弈,女为悦己者容,她可不想让云弈看到自己变丑的一面。 云弈将手中的冰丝手帕递给她,刚要说话,院门口一道身影急匆匆跑了进来:“呼,终于找到你了,云公子,你可是让我好找啊,快跟我来吧,马上就要开席了。” 陆广生喘着气跑进来,一句话说完,才发现云弈跟前站着的人,竟然是自家小姐……这是什么情况? 陆广生吓得不轻,再一看,还好倪家小姐和丫鬟也在,不是私会就好,不然传出去了,小姐以后还怎么见人呦,陆广生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云弈笑着朝陆广生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小哥了,刚好肚子也饿了,呵呵。” 见李清照已经止住了啼哭,自己也该功成身退了,走到凉亭前,问道:“倪姑娘应该是去女宾区吧,那我们就此别过。” 倪蔓青痴痴的望着他,见他神色淡然,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云公子这个人,好像不太在意男女之防。 “嗯,云公子请自便,我跟姐姐一会儿再过去。”倪蔓青敛衽一礼,微笑着说道。 云弈点了点头,与陆广生径直离去。 二女目送云弈离去之后,相顾两无言,沉默了许久,李清照才将云弈的手帕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贴着心房放好,而后,她来到凉亭前。 看着凉亭里的倪蔓青,李清照紧了紧秀拳,咬牙道:“你不可以喜欢他!” ··· 前院的主宾区。 云弈来时,早已经是宾朋满座,在陆广生的带领下,他坐到了东边第二排的一张八仙桌上。 此时桌子上已经坐了七个人,剩一个位置就是给云弈留的,云弈朝在座几人拱手一礼,看众人穿着打扮都是读书人,所以便表现得随意了一些。 这时,对面一位手持纸扇,面目英俊的公子哥站了起来,拱手一礼道:“敢问兄台,前些日子翠玉轩在大相国寺开业的时候,可曾亲临到场?” 云弈愣了愣,点头应道:“倒是去过,不过很快就走了。” 公子哥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再次拱手一礼,这次态度客气了很多:“那是兄台没错了,在下周邦彦,字美成,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周兄认识他?”旁边有个微胖的公子哥好奇问道。 周宁海点头笑道:“不错,我曾与你提过的,拒绝倪姑娘那位……” 微胖公子一怔,随即饶有兴致的看向云弈,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让云弈摸不到头脑。 拱了拱手道:“高姓不敢当,在下姓云,单名一个弈字。” “原来是云兄,有礼了。” 周邦彦再次拱手一礼,然后指着一旁的胖子介绍道:“这是蔡攸,这是……你旁边那位乃是赵中书之子赵明诚,字德甫。” “赵明诚?” 云弈闻言一愣,扭头看向身旁之人,浓眉大眼,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就是看上去有些怯懦不合群,方才一众人纷纷与他拱手致意,到了赵明诚反而只是点了头而已。 这就是李清照未来的夫君? 云弈眉心微蹙,不过,还是笑着拱了拱手,问候一声:“赵兄有礼了。” 赵明诚仿佛有心事,看了一眼云弈之后,便没了回应。 云弈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旁有个公子哥碰了碰他,附耳道:“云兄不要与他计较,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哦,此话怎讲?”这人云弈倒是知道他的,黄相,大文豪黄庭坚之子,小名黄四十。 黄四十咧嘴笑道:“云兄不知道吗,赵兄与咱们汴京第一才女可是定了娃娃亲的,李夫人今年已经四十了,据说有意在年后为二人完婚,或许今晚就会宣布婚期。” 听到这里,云弈心头一紧,好像被人攥住了心脏一样,老大不痛快,真也是奇了怪了。 看了一眼赵明诚,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来……难道,她不想嫁? 第三十九章:酒桌之言 一桌子人还算和睦的接纳了云弈,特别是周邦彦和黄四十,好像那日翠玉轩开业的时候,他们俩也去了,所以对于云弈有过一面之缘,此时谈论的话题也不至于冷落了云弈。 两人都算是长袖善舞的类型,偶尔瞥见云弈一脸疑惑,他们便停下来解释一番。 这个时候聊的话题一般比较正经,毕竟是长辈的寿宴,这些公子哥就算再怎么不识趣,也不会去聊不该聊的话题,比如青楼美人之类的。 蔡攸,就是蔡京长子,此时已经在朝为官,官职不算高,但因为过早的接触了政务,在这群人中隐隐有带头大哥的待遇,话题也大都由他抛出来,众人再一起讨论。 此时,正说到今年干旱少雨,北方又有大批流民进京之事。 蔡攸先是问了周邦彦的见解,周邦彦尴尬的笑了一声,直言道:“你太看得起我了,你要我赋诗一首还行,要我想出解决之道,实在是为难我了,这事儿你该问赵兄。” 蔡攸呵呵一笑,对于周邦彦此人也是无可奈何,有才是有才,但用错了地方,所以他扭头看向赵明诚,身为中书令之子,赵明诚算是他想要结交巴结的对象之一了。 可是,此时的赵明诚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 蔡攸神情一怔,随即心中鄙夷,但话题是他抛出来的,就此停下,他面子上也不好看。 所以,他就顺势朝坐在赵明诚左侧的云弈看去,云弈正听黄四十说一些趣事,偶尔微笑,继而点头,听到有趣处,便伸手拍一拍黄四十的肩膀,两人笑得前呼后拥。 如此为人,如此处世,让蔡攸不禁眼前一亮,他是知道的,两人今晚才算正儿八经的认识。 可是,这才多久,云弈就能够跟黄四十谈笑风生,不知情者,还以为他们是同窗至交呢。 对于黄四十,他是知道其为人之秉性的,黄庭坚作为《二十四孝》中“涤亲溺器”故事的主角,他教出来的儿子肯定不会太差,黄四十也属于与人为善,不卑不亢之辈。 但这个云弈,就让蔡攸太意外了,他受父亲蔡京影响,惯喜察言观色,此时仔细再看,云弈与黄四十的聊天过程中,表面上是黄四十在高谈阔论,其实整体节奏却由云弈把控。 看到这里,蔡攸嘴角一扬,举起酒杯,随口问道:“云兄,请了……不知你对城外流民渐多之事有何见解?” 云弈虽然听着黄四十谈论趣事,但耳听八方,方才蔡攸与赵明诚的尴尬,他早已发现,此时见蔡攸点到自己,笑着说道:“云某一介小民,倒是不敢妄议。” 云弈举起酒杯,与蔡攸在空中虚碰了一下,而后当先饮尽杯中酒,也算给足了蔡攸面子。 蔡攸见状很是满意,他因虚长几岁,很享受这种被人敬重的感觉。 随即,他也饮尽杯中酒,这还是他今晚第一次饮尽,其他人敬酒,他都是浅尝辄止的。 放下酒杯,他笑着说道:“云兄说笑了,何来妄议之说,不过酒后闲谈罢了。” 蔡攸的亲近之举,自然落在周围几个公子哥眼里,周邦彦与黄四十相视一眼,黄四十坐在云弈旁边,含笑道:“是啊,云兄,不算妄议,你要是有什么好的见解,不妨说出来,大家伙一起探讨。” “是啊,是啊,云兄,说出来大家伙一起论论,左右闲来无事,全当下酒菜了。”周邦彦也在帮腔,看得出来,他们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场面冷清下来而已。 云弈心想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大概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的内容,整理了一番思路后,开口说道:“安置流民之法很多,但一时之间,我也只能想出两个。” 蔡攸本不抱什么希望,可此时云弈言之凿凿,倒是让他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其他几人本不当回事儿,可气氛到了这个点,就连低头发呆的赵明诚也抬头看向云弈。 云弈伸手要去端酒壶,旁边黄四十一把抢过,一边倒酒,一边催道:“云兄快说,是何良策?” 云弈用食指在酒杯旁敲了两下,这本是喝茶时,主人家给自己倒茶常用的客气动作,旁边几人见了,顿感逼格满满,于是,黄四十给他们倒酒的时候,也有样学样起来。 还别说,云弈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掌握了酒桌的主动权。 只见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液,而后说道:“不算什么良策,只是闲谈罢了,这其一,便是筑碑扬善,这事儿应该简单,找块大石碑往大相国寺门口一立,想必能够吸引一些富贾动心。” “筑碑扬善?!” 在座都是汴京有点名气的文人才子,一听就懂,倒省了云弈耐心解释。 蔡攸蹙眉道:“大相国寺毕竟是帝皇庙宇,其他地方可行?” 云弈放下酒杯,举止优雅的应道:“考虑到效果,大相国寺肯定是最好的,也能够吸引大批量的信众捐款,蔡兄是怕影响不好吧,其实大可不必,功德也分大小的,让官家带头捐款如何?” “呃……妙啊!”蔡攸双目亮起了精光,恨不能立刻将此事撰写成册,送入宫中。 “那,那,还有一计呢?”蔡攸左侧一名国字脸的公子哥起身问道。 云弈朝他看去,此人叫做蔡平,其父蔡卞是蔡京的亲弟弟,他跟蔡攸是堂兄弟。 蔡平没有蔡攸灵活多变,受其父影响,为人谦和,一看就是老实人的那种,他之所以追问云弈安置流民之法,也不是为了邀功,而是单纯的不想看到大宋子民流离失所罢了。 历史上,蔡京和蔡卞兄弟俩就是两种为官的极端,此时见到蔡攸和蔡平,云弈倒是信了七分。 于是,他朝蔡平拱了拱手,道:“这第二个法子,执行起来有些麻烦,但却是可以一劳永逸的好法子,我称之为,以工代赈……” 嘭,嘭,嘭…… 恰在这时,前门方向,一连串烟花带着漂亮的红色焰尾直冲天际,火花在空中炸开,虽然颜色单一,但不失为一道瑰丽景象。 连接女眷区的月洞门,一个三十出头,丫鬟打扮的妇人走了过来,先是与众人敛衽一礼,她的视线在赵明诚身上顿了顿,然后直接略过他,朝云弈邀请道:“云公子,我家夫人有请!” 第四十章:门户之见 王氏突然让人带走云弈,多少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蔡平还等着云弈的下文呢,本能的站起来要去拦住云弈,却被堂兄蔡攸拉住了。 蔡攸为人精明,心中暗自有了揣测,朝蔡平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蔡平急道:“大兄,此事耽误不得啊。” 蔡攸皱起眉头,沉声道:“你急什么,坐下!” 蔡平敬重兄长,悻悻的看了一眼在座其他人,最后还是乖乖的坐了下来,目送云弈离去。 周邦彦眉心微蹙,扭头看向神色愕然的赵明诚,隐隐感觉其中有变。 都说今晚李夫人要宣布女儿婚期,看来……啧啧啧…… “诶,蔡兄,方才云兄所言,你以为如何?” 黄四十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他不忍赵明诚太尴尬,干脆换个话题。 蔡攸也是精明之人,瞥了眼神色落寞的赵明诚后,笑着说道:“此事或许可期,我打算回去后,连夜与家父探讨一番,若是可行,明日早朝就禀明官家……只是,云兄第二个法子,所谓以工代赈,不知道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 李府面积不小,前半部分区域划分了三个院落,中庭,以及左右两侧的东西苑。 女眷区就设置在东苑,这里本来是一处花园,此时刚好是繁花盛开的集结,走进院子,迎面一股分不清是花香还是胭脂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呦,好俊的小郎君呐!” “要死啊,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咦吔,倒真是标致得紧啊。” “你看他皮肤,比咱还白,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护肤之物。” “身姿也是挺拔矫健,不知道今年多大,跟我家丽娘倒是般配。” “听说门口那面昆仑镜就是他送的。” “哇,此事当真?!” 甫一进来,就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这些妇人们可不遮掩,一个个光明正大的打量着云弈,最后,反倒是云弈自己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跟着往前走。 “咯咯咯……” 正走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悦耳又熟悉的笑声,云弈寻声望去,随即一阵莞尔:“你们也在呢啊。” 倪蔓青与身后的小蝶赶紧捂住嘴,两人是第一次见云弈这么吃瘪,云弈之前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前后反差太大,她们也是一时间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云弈毕竟只是一个18岁的小小少年,面对男人还能做到侃侃而谈,毕竟,他在夜市摆了两年的摊,多少有点社会阅历。 可是,这东苑里一群少妇小姐,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 此时再次见到倪蔓青,简直像是久旱逢甘霖,整个人从紧张的情绪中走出来,这就好比人生三大乐事的他乡遇故知,陌生环境中遇到熟悉之人,瞬间有了阵营和方向。 “云公子,你这是?”倪蔓青好奇的看着他。 云弈摊了摊手,应道:“说是李夫人让我过来的,也不知道什么事儿。” 倪蔓青娥眉微微一颦,随即笑着说道:“想来是感谢你送了那面屏风,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弈呵呵一笑,不知道有什么好感谢的,送都送了,总不能还给自己吧。 此时,那少妇年纪的丫鬟回头说:“倪小姐,还请见谅,夫人还在正厅等着呢。” 倪蔓青与她歉然一礼,对云弈说:“快去吧,王姨很好说话的。” 云弈笑着拱了拱手,随着丫鬟朝正厅主桌而去。 倪蔓青见他转过身,双眸中不由得浮起一丝忧愁之色…… 走进正厅的云弈,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旁边的李清照,此时少女恬静而又乖巧,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一对卧蚕微微肿了起来,楚楚可怜的模样。 坐在李清照旁边的贵妇人,想必就是李府大娘王氏了,妇人年纪约莫三十出头,因为保养得当的关系,完全没有四十不惑的模样。 此时,王氏也发现了云弈的到来,俊朗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昂首挺胸,身姿也算硬朗,最关键是长得好看,王氏对云弈的第一印象十分的满意。 “这就是送昆仑镜给姐姐的云公子吧?” “哎呦,长得真俊,小郎君今年多大了呀?” “……” 呵呵,好吧。 无论哪个时代,七大姑八大姨的话题总是经典不变的,云弈只能尴尬的拱了拱手,笑而不语。 王氏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风韵犹存的瓜子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意,此时起身迎了出来,含笑道:“老爷管你叫弈哥儿,我也就这么叫了,弈哥儿初次登门,就送了那样一份大礼,实在让人不知所措。” 云弈拱了拱手,态度谦逊的说道:“只要……” “弈哥儿叫声王姨吧,你与囡囡差不多大,我还是当得起的。” “嗯,云弈见过王姨……镜子的事儿,王姨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呵呵,你这孩子,那昆仑镜价值连城,喜欢是喜欢,就是太金贵了,我是怕你家中长辈埋怨于你,说你乱花钱啊。” 她说完这句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云弈的神情变化。 怎料,云弈神色淡然的说道:“王姨放心,小侄如今孑然一身,家中也无甚长辈,呵呵。” “孑然一身?” “孤儿?” 话落,旁边立刻有人交头接耳起来,原本十分看好云弈的几位妇人连声叹息起来,就连王氏也是眉心微蹙,但她毕竟涵养了得,立刻收敛了起来,干笑了两声,背身走回坐席。 从云弈的角度看去,李清照与王氏母女俩对了一眼,然后就见她神色大变,露出一副哀求之色,最后似乎无功而返,她只能抬眼看向云弈,杏眼中尽是迷离绝望的悲凉。 云弈眉心微蹙,心头惴惴,尽管王氏隐藏得很好,但他还是敏感的发现,从自己自曝身世之后,她的态度立刻有了巨大的变化,笑还是笑的,就是有点客套了。 王氏此时也是无奈,原以为云弈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这一问直接没了指望,她已经后悔没有直接宣布女儿跟赵明诚的婚事了,这么一拖,凭白得罪了赵家,那赵挺之可不是易于之辈。 想到这里,她也没有了跟云弈客气的心思,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云弈,又暗道了一声可惜,方才与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宴会结束后,带云公子去后院马厩,将那匹千里驹赠于他。” 丫鬟抿着嘴,微微颔首,她是最了解自家小姐脾性的,方才还是‘弈哥儿’呢,现在直接‘云公子’,看来这位俊俏郎君是没戏了。 “云公子,请随我回中庭吧……” 第四十一章:离席二人组 丫鬟冷淡的说道:“云公子,请随我回中庭吧。” 云弈眉心微蹙,心想,古人都这么现实的吗? 不过,看了一眼李清照,云弈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转身直接走出了正厅,路他还是认识的。 经过院子的时候,再次看到倪蔓青。 少女神色忧忡的望了过来,见到云弈后,双眸蓦地一亮,快步走了过来,她能够感受到云弈的几分不自然,心中想了很多种里头发生的刁难,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云公子,你……没事吧?” 云弈与她笑了笑,不甚在意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倪蔓青望向正厅方向,意思不言而喻,云弈见状,苦笑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呵呵。” “你……” 倪蔓青心思玲珑,一下子便猜到了什么,其实,这种事儿她也是感同身受的。 她只是一介富贾之女,论家世地位,士农工商,她排在最末端,否则,今日的坐席也不会被安排在院子里,与其他人同座一席。 否则,李清照也不会以命令的口吻,对她说出那样的话语…… “那,云公子作何打算?”倪蔓青抬头看着云弈。 云弈已有离席之意,闻言,笑着邀请道:“这里的酒菜不好吃,我请你吃火锅如何?” 倪蔓青微微一怔,随即绝美的容颜绽放出花一般炫丽的笑容来:“好啊!” ··· 虽是丞相之女寿宴,但早间离席的人还是很多的。 谁也没那么多时间陪一个妇人瞎开心,有事儿的早早就走了,来这里只是一个过场罢了。 所以,云弈与倪蔓青离去,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二人带着大牛和小蝶,在门口登上了倪蔓青的马车。 “云公子,去哪里吃那火……火锅?” 答应得爽快,倪蔓青却是不知道火锅为何物,当时,她也是心头不快,想起了自己的不公待遇,想起了李清照对待自己的态度,她只是单纯的想离开那个让她不开心的地方。 云弈身子斜靠着扶手,笑着说道:“当然是去我家,这汴京城只怕还没有火锅吃吧。” 倪蔓青愣了愣,旁边的小蝶更是捂着了眼睛:“这个时候去公子家中?” 云弈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不去我家,难道去你家啊?” “我……”倪蔓青一时语塞,她家也没有火锅啊:“我都没吃过火锅呢。” “那不就得了,跟着我就对了,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北宋没有宵禁,马车一路上穿街过巷,走的都是热闹的街市,路边偶尔看到卖小吃的摊子,云弈就让大牛去买一点打包带上。 走走停停了小半个时辰,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是戊时中,也就是晚上八点多。 要是另一个时空,此时连小黄昏都算不上,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是,放到这个时代就有些晚了,云弈后知后觉的看向倪蔓青:“你太晚回去没事儿吧?” 怎料,倪蔓青一脸凄苦的应道:“公子无需担心,回去了也只有我跟小蝶,马上中秋了,叔伯们都回苏州过节,汴京这边就我一个人。” 云弈敲了敲院门,蹙眉道:“你怎么不跟着回去?” 倪蔓青苦笑着摇了摇头:“三年之期只剩下一年了,我怎么好意思回去。” 这时,院子里传来秋娘的声音:“是公子回来了吗?” 云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倪蔓青,回头喊道:“是我。” 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院门吱呀一声打开,秋娘眼巴巴的看着云弈,刚要开口,又见云弈身后跟了两人,倪蔓青和小蝶礼貌的朝她点头致意,小丫头赶紧回礼。 这时,大牛也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过来。 云弈笑着说道:“秋娘,去把铜锅搬出来洗洗,我记得井里还有一块羊腿肉,切成薄片,公子我要涮羊肉吃。” 秋娘一脸迷糊:“郎君不是去吃宴席了吗?” 云弈与倪蔓青相视一笑,“吃也没吃……” 请客吃饭,自然不能太磕碜了。 云弈让秋娘准备涮锅的时候,自己则是着手准备了几碟蘸酱。 吃的是北京涮羊肉,做法比较简单,清汤锅就行,但麻酱是关键,蘸酱的好坏直接决定了羊肉的美味指数,这一点可马虎不得。 期间,云弈去了一趟后院,拿了两罐水果罐头,倒进碗里,然后送到了倪蔓青和小蝶面前。 “你们先吃点水果,这样一会儿吃肉就不会太腻。” 倪蔓青出身商贾之家,从小也是锦衣玉食,但这水果罐头确实第一次吃,喝了一口甜水后,直接就爱上了这种甜腻腻的美食,跟小蝶在那边仔细分辨都是些什么水果。 最后大部分认出来了,只有一种红彤彤的甜果子认不出来,但又是她们两人最喜欢吃的。 云弈端着两个蘸碟走来时,倪蔓青朝小蝶使了一个眼色,小丫鬟心领神会,俏生生的问道:“云公子,这甜汤里好多果子都吃过,但这种红果子是什么啊?” 云弈将蘸碟放到石桌上,瞥了一眼调羹里吃了半口的果子,笑道:“这叫草莓,你们没吃过很正常,因为……嗯,说起来比较复杂。” “草莓?” 倪蔓青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还真没有听过类似的称呼和果子,树莓倒是有,但没有草莓的甜度和鲜香。 云弈见状,很是随意的说道:“你们要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们几斤,这玩意儿洗洗泡盐水吃就行。”他心想进口超市应该有反季节的草莓,回头买点就是了。 可是,在倪蔓青看来,这种稀世罕见的果子一定很难得,云弈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就要花费大量金钱和时间去获取,是不是对自己太好了一些?! 想到这里,心头没来由的一阵阵小鹿乱撞,甜蜜蜜的比吃了几千斤草莓还要让她欣喜。 “好了,蘸酱准备好,水也开了,咱们开吃吧。” 云弈见秋娘从厨房端了一大份羊肉片过来,笑着直接坐在倪蔓青对面。 小蝶咯咯笑着站了起来,主动过去帮秋娘的忙,把小空间留给这对俊男靓女。 “吃肉不喝酒,人生路白走,倪姑娘,要不要喝点?” “喝点就喝点,怕你啊……” 倪蔓青先是一怔,接着羞赧而又俏皮的努了努嘴,小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如此娇憨模样,倒是让云弈对她又多了一份认识。 第四十二章:自信一点 说来也奇怪,作为一个穿越者的云弈,莫名的从倪蔓青身上找到了很多共同的爱好。 比如,倪蔓青很喜欢收集棋盘,也就是围棋的棋盘,这一点是云弈想不到的。 要知道,云弈从小到大,唯一的玩具,以及赖以生存的工具,就是围棋。 倪蔓青棋力也很不错,虽然比不上云弈,但并不妨碍她喜欢围棋,准确的说,是喜欢收集围棋的棋盘。 还有一个共同爱好更是让云弈始料未及,那就是……两人都喜欢吃臭。 所谓的吃臭,不要误会,其实就是喜欢吃那些带有臭味的食物,比如:香菜、鱼腥草、榴莲、臭豆腐、螺蛳粉、皮蛋之类的。 云弈喜欢吃臭豆腐,以至于可以拿臭豆腐当正餐,当然,他也喜欢香菜、鱼腥草之类的凉拌,可惜那个时候没钱去下馆子。 “真是巧了……”云弈拿起筷子碰了一下菜碟,洒然一笑道。 倪蔓青愣了愣,酒杯在香唇旁顿了下来,抿着嘴偷偷看向云弈,她小心的说:“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正常的姑娘家应该很讨厌葅菜(鱼腥草)的气味才对。” 云弈笑着摇了摇头,夹起一筷子凉拌葅菜塞嘴里,边吃边说:“有什么奇怪的,我也觉得这种菜很好吃啊。” “当真……” 倪蔓青愣了一下,随即心中窃喜不已,整个人仿佛被晨曦渐渐弥漫包裹,暖暖的,让她有种被人理解的舒畅感,特别这个人还是云弈。 于是,她也夹起一根鱼腥草,咬牙切齿的吃了起来,还特地发出了声音。 云弈见状,只觉得她跟个孩童也似,给人一种不让做,偏要对着干的娇憨感。 “你这涮羊肉的法子,没准可以赚很多钱。” “怎么,你有兴趣?” 倪蔓青抿了一口酒,摇头说道:“暂时是没这个精力了,等把青云社办起来再说。” 云弈闻言一怔,倪蔓青也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补充道:“嗯,那个,我一时想不到好的称呼,你,你觉得青云社怎么样?” 云弈张了张嘴,见少女神色羞怯,故作不知的笑着应道:“不错啊,平步青云,青云直上,寓意很不错,应该会受欢迎吧。” 倪蔓青贝齿轻咬着下唇,不敢直视云弈,她想说,这个名称是取了两人各自姓名中的一个字取的,可是,想了想,她觉得或许云弈误会了也挺好,不然就显得自己太不自爱了。 其实,云弈听到青云二字,第一时间就领悟到了她的小心思…… “那,云公子去参加开业吗?”倪蔓青接着满脸期待的问道。 云弈端起酒壶,为她斟酒之后,点头道:“去看看吧,开业时间定好了?” “嗯,就在中秋当天,那天全城休沐,人会非常多……嗯,还有就是,蹴鞠决赛也在那天,咱们要借着赞助比赛的名义打开局面不是吗,我觉得太早太晚都不合适。” 云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挺好的,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倪蔓青听他这么说,心中十分受用,但她还是说道:“那怎么行,你也是半个东家呢……” 云弈满不在乎的摊了摊手,死皮赖脸的说,我就要当甩手掌柜,不行吗? 倪蔓青见状,作势要去打他,娇啐道:“唔……你这人呐!” 今晚倪蔓青喝得有点多,一方面是因为在李府受了委屈,李清照盛气凌人的态度也让她心中郁闷不已,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跟她喝酒的人是云弈,在云弈面前她不想要遮掩自己的性情。 此时,少女的双颊已经满是红光,微醺的双眸带着丝丝迷离与魅惑之色,一颦一笑间,不自觉的流露出与平日不相称的娇蛮与呆傻,藕臂撑着下巴,大胆的与云弈对视起来…… 云弈也好不到哪里,王氏的态度多少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作为孤儿,云弈从小就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爱护,更不要说什么家族庇护了,他一直是一个人。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杯中的酒已经饮尽,桌上的铜锅依旧在沸腾,蒸汽如袅袅炊烟弥漫开来,烟雾中两人的心神仿若一缕缕雾气沁润了彼此的心田。 这时,院门口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咚,咚!” “咚,咚!” “咚,咚!”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在厨房里跟秋娘玩水龙头的小蝶屁颠颠跑了出来:“小姐,已经二更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呀?” “唔,嗯。” “啊,呵呵……” 如梦初醒的二人尴尬的同时扭过头,云弈端起一杯酒,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倪蔓青满眼娇羞,她抿着双唇,偷偷看向云弈,今夜相谈甚欢,她倒是舍不得走了,短暂的相处,让她更直观的了解和认识了面前的少年,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特殊体验。 “那……云公子,时候不早了,我……”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倪蔓青其实还挺期待云弈挽留她的,可惜,云弈是个大直男,眼见二更天了,再晚倪蔓青回去有可能不安全,便起身说道:“我送送你吧。” 夜晚的汴京城带着丝丝凉风,因为水系发达的关系,风中隐隐能够闻到一点点水腥味儿。 上了马车之后,倪蔓青迫不及待的掀开窗帘,注视着站在门口目送她们离去的云弈。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触碰到了一起,这一次,云弈犹豫了刹那,而后露出一副温和而又灿烂的笑容,见状,倪蔓青绷紧的心神仿佛溃堤的洪流,心中的忐忑与不安直接被冲刷干净。 “小蝶,我似乎喜欢上了他。” 小丫鬟俏皮的挤了过来,咯咯笑道:“小姐,你应该自信一点……把‘似乎’去掉。” “呃?”倪蔓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蝶继续说道:“我看云公子也喜欢你呢,方才秋娘跟我说了,从来没见他们家公子跟人聊得那么开心的,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小姐,你们很合得来呦!” 倪蔓青皓齿紧紧抿着下唇,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此时回忆起来,她依旧是意犹未尽的感觉,跟云弈在一起,她不需要控制自己的笑声,也不需要顾及他人的喜恶。 她可以放肆的做自己,吃最喜欢的臭味食物,喝酒,打趣,畅聊一切喜欢和不喜欢的话题……想到这里,倪蔓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依旧站在门檐下目送着她的云弈,嘴角不自觉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第四十三章:传音 这一夜,云弈睡得很是舒心,将自己在李府受到的不尊重,直接就抛之了脑后。 云弈不是一个二愣子,虽心中对李清照颇为仰慕,但心底深处,还是觉得她与赵明诚肯定会走到一起,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平添烦恼呢。 倪蔓青就不一样了,少年慕艾,人之常情,两人的岁数也差不多,彼此还有共同语言! 夜里,云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跟倪蔓青表白了,学着电视里男主角的霸道做派,壁咚了倪蔓青,然后……然后,他就醒了。 秋娘敲响了他的房门,说是杨志和杨小六来访。 云弈透过窗户看天色,感觉已经是卯时末,夏日里天亮得早,此时已经艳阳高照。 穿戴好衣物后,步履有些惫懒的来到前院。 杨志跟杨小六乖乖的坐在石桌旁等候多时,见到云弈,两人同时起身,抱拳一礼。 “呵呵,不用这么多礼数,来我这里随意一些……哦,对了,你们昨日的比赛如何了,很抱歉,没有去给你们捧场。” 杨志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赶紧说不敢不敢。 杨小六洒脱的哈哈大笑起来,“公子没去实在可惜了,您是不知道呦,昨儿个我们踢得老好了,按照公子传授的阵型和暗号,把瓦子铺那帮人玩得团团转。” “哈哈,是吗。” 云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后,示意二人各自入座,他说道:“能赢是你们的本事,跟我关系不大,不过,胜不骄败不馁,平日里的练习可不要落下才好。” 杨小六立刻解释道:“公子放心,我跟杨大哥寅时就起来晨练了。” 寅时,也就是三四点,那个时候云弈还在呼呼大睡呢,闻言颇有点自惭形秽,尴尬的点了点头:“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杨志抱拳一礼,一脸为难的说道:“公子,今日过来,一是感谢您的指导,二来,是有一件事儿想听听您的意见。” 云弈端起秋娘送来的早茶,抿了一口,问他:“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杨志眉心微蹙,覆盖半张脸的青色胎记变得狰狞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小六见状,替他说道:“公子,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连赢了两场吗,然后昨晚回来的时候,咱们哥几个被人堵了。” “被人堵了?”云弈愣了愣。 杨小六义愤填膺的说道:“可不是嘛,就是王金石那帮人,说什么他们也是甜水巷蹴鞠队的,非要加入我们,早上我们训练的时候,他们就提前去占了晒谷场,还说下一场比赛也要上去踢呢。” 云弈听懂了,扭头看向一脸为难的杨志,杨志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再赢一场就是中秋决赛了,下场我们对战兴荣街,赢面很大,所以……” “所以,他们也想要分一杯羹?”云弈好气又好笑。 杨志苦着一张脸,很是无奈的说道:“我倒不是怕他们来分享荣誉,只是,要让他们上场,现在的队员肯定有人就无法上场,我觉得愧对兄弟,毕竟,当初是我拉着他们一起踢球的。” 杨小六及时补充,道:“是啊,是啊,早上朱狗蛋他们连蹲马步的心情都没有了,明明我们昨儿个赢了比赛的……” 云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再赢一场就是决赛了,就算拿不到魁首,凭着踢入决赛的声望,也足够他们威风一把,没准还能因此谋求一份好工种呢。 不要以为不可能,要知道宋朝很多军士都是从蹴鞠队里选拔出来的,国民对于蹴鞠的热爱,直接影响了人才的选拔,这一点,高俅同志就很有话语权。 言归正传。 云弈听懂了两人的意思,他们不想有人顶替朱狗蛋等人的位置,这一点无可厚非,就算朱狗蛋等人的球技只是一般,但人家毕竟是在最艰难的时刻加入进来的,算是元老。 而那些人却因为眼红杨志他们的成果,想要半道进来摘果子,换谁谁乐意? “你们要我怎么帮你们?”云弈直言道。 杨志与杨小六面面相觑,两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想请公子出面,就说我们是替公子踢球的,公子是我们蹴鞠队的社长。” “你们想成立蹴鞠社?” “不不不,不是我们,是公子,我们……我们没钱……” 云弈这才明了二人来意,一时间他陷入了思索当中。 但很快就有了决断。 虽然有点为难自己,没准还会得罪人,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挺不错的。 正好他跟倪蔓青合作开办的青云社就有赞助蹴鞠大赛的打算,如此,计划倒是可以变一变。 想到这里,云弈眼前一亮,接着神色淡然的说道:“你们先回去吧,下午再来一趟,到时候给你们答复,至于那些人,你们不用理会,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当真!?” “呵呵,你们放心便是,哦,对了,下午过来,我请大家吃肉喝酒。” “哈哈哈,公子说的是真的,还有酒肉吃?” 杨小六一蹦三尺高,乐呵呵的就要去通知其他伙伴。 二人离去后,云弈让秋娘去把大牛叫了过来…… ··· 大相国寺,原·翠玉轩。 倪蔓青今儿个起得晚了些,她其实很少喝酒,昨晚确实是放肆了一些。 醒来后,她照例洗漱打扮,吃了早饭之后,到各个铺子查账,开早会,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前些时日,因为翠玉轩刚刚开业,她大半的精力都放在这边,不过,这两日工作的重心从进货盘账变成了重新装修布置,因为,她已经放弃了玉石买卖。 正在指挥工人们将一块巨大的木板镶嵌进柜台里的时候,门口一个小厮跑了进来。 “东家,门外有个叫大牛的汉子找您,说是云公子让他来的。” “云公子?” 倪蔓青心头一颤,接着急忙跑了出去,那小厮看得一愣一愣的,还是第一次见东家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倒也是新鲜。 倪蔓青来到门口,大牛高大的身型引入眼帘,可是,却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人。 虽是有点失望,倪蔓青还是微笑着迎了上去:“是你家公子让你来的?” 大牛瓮声瓮气的应道:“郎君说,给你的。”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头盒子递给倪蔓青。 倪蔓青先是一怔,紧接着心房儿一股甜风拂过,抿着嘴羞赧的接过木盒子。 大牛见任务完成,转身就走了,还是那么的憨直。 倪蔓青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去向,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打开盒子看看是什么物件。 因为是云弈差人送来的,倪蔓青并没有急着在门口打开,而是提起裙裾,小跑着到了三楼。 盒子看上去很新,上面还有毛刺,倪蔓青却不在乎这些,只知道盒子是云弈送给她的,因此就算手心被扎红了也是喜滋滋的带着笑。 打开盒子后,先是看到一张纸,而后是一个奇怪的物件,像是一只小猫,白色脸蛋,耳朵上带着一朵红色的蝴蝶结,模样还挺可爱的。 掀开纸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轻轻按住左边耳朵,随便说一句话,然后松开。 倪蔓青一脸疑惑,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她还是照做了。 咔! “云,云公子……” 倪蔓青小心翼翼的对着小猫吐气如兰,做完之后,总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点傻里傻气的。 可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小猫突然发出了声音,而且还是云弈的声音。 “是倪姑娘吗,呵呵,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四十四章:一星供奉 “云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倪蔓青快被吓死了,还以为云弈的魂魄被封在了这只小猫雕像里呢。 好在云弈早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这个时候神鬼话本很多,其中就有类似传音入密的手段。 虽然有点弄虚作假的嫌疑,云弈还是找了个听上去还能够接受的由头。 只说是西域的一种巫术,让倪蔓青不要害怕,此物只是隐秘通讯的神奇物件罢了。 听完云弈解释,倪蔓青这才轻呼了一口气,起伏的山峦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按下通话键,嗔怪道:“下次再有这么吓人的手段,你可一定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我还以为你……” 主要是以为云弈像鬼怪话本里一样,被歹人封在了傀儡里,但这么愚蠢的想法,倪蔓青不好跟云弈说,否则就真的是傻里傻气的姑娘了,云公子一定会笑话我的。 云弈在那边笑了笑,然后按下通话键,道:“先不说这个了,有件事情你帮我处理一下。” 倪蔓青神色一正,点了点头,接着想到云弈看不到她,又按下通话键:“云公子请说……” 云弈之所以这么早暴露手段,其实也是无可奈何。 这个时代有很多规矩是他一个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比如男女之间互通信件,不行;男女之间交往频繁,也不行;如此下去,他很多想法就无法第一时间告知倪蔓青。 最关键的是,他想试试倪蔓青的品性,或许这么说有点过分,但云弈毕竟是身怀另一个时空通道的穿越者,只要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就早晚有一天要暴露自己的神异之处。 他其实是在赌,赌倪蔓青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倪蔓青的办事效率很高,吃过午饭之后,有个自称是魏管事的中年人找到了桃花屋。 魏管事看上去四十出头,穿着打扮略显富态,手上还戴着一个硕大的玉扳指。 见到云弈的时候,他恭敬的拱手一礼,而后说道:“魏红见过公子,小姐让我一切听从公子吩咐即可,按照公子的要求,我已经提前去找过甜水巷的主簿,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 云弈起身相迎,闻言之后,笑着说道:“那一切就按照计划来,接下来几天,就辛苦你了。” 魏管事连忙拱手说不敢。 俄而,杨志跟小伙伴们如期而至,云弈将魏管事介绍给他们认识。 “杨志,以后魏管事就是你们的领头,有什么麻烦直接交给他处理就行,还有就是,我的一个友人有意支助你们,这些事儿回头魏管事会跟你们说清楚的。” “支助?”杨小六等人眼前一亮,金主爹爹找上门了这是。 魏管事及时站出来,拱了拱手,说:“在下魏红,见过几位小兄弟了,我青云社有意支助你们的衣食住行,以及为你们提供专业的训练场所,而且,我们东家还说了,只要你们能够踢入决赛,每人将获得十两银子的奖赏,赢得魁首,每人五十两!” “哗啊……” 杨志一脸错愕的看向云弈,后者与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而杨小六、朱狗蛋等人,则是乐开了花,十两银子啊,他们对于踢入决赛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也就是说,这十两银子,他们拿定了,至于赢得魁首,他们是不敢去想的。 魏红也看了一眼云弈,见云弈笑而不语,他接着说道:“当然,想要得到我青云社的支助,你们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你们的队服就需要换一换。” 几人面面相觑,对于更换队服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魏红看向杨志,说道:“还有就是杨兄弟了,你的实力得到了我们东家的认可,不知你有没有意向成为我青云社的一星供奉,我听说你有考武科的想法,不才,与统御使府上几位管事也称得上至交。” 杨志脸上的青色胎记连连颤动,看了看身后的伙伴,又看了看云弈,深吸了一口气,婉拒道:“魏管事的心意,杨某心领了,只是,杨某已经跟弟兄们说好,暂时跟着云公子鞍前马后,至于武举……” “等等。” 听到杨志这番话,云弈疑惑了,好奇道:“谁让你们跟着我的?” 杨志等人相视一眼,杨小六比较机灵,他站出来说道:“今早哥几个就商量好了,只要公子能够保住我们的荣誉,以后我们就跟着公子混了,但有差遣不敢不从。” “但有差遣不敢不从!”其他几人也是抱拳呐喊。 云弈先是一怔,随即好笑的摇了摇头:“你们这是强人锁男啊。” 杨志急忙解释道:“公子是怕我们惹是生非?不会的,上次去大牛兄弟家里纯粹是迫不得已,这事儿找个时间,我会跟公子解释清楚的,况且,公子现在一个人独居,身边没几个差遣的人也不方便,我们不要公子发钱,只要公子在需要用人的时候,能够想起我们,我杨志一定随叫随到。” 杨志也是想清楚了,云弈是个有能耐的人,跟着他总好比自己和杨小六饥一顿饱一顿的好,而且云弈为人仗义,对于自己的请求也是说帮就帮。 听魏管事说他已经联系了甜水巷的主簿寻求合作,杨志就知道朱狗蛋他们的荣誉保住了,这些兄弟当初加入蹴鞠队就是为了这份荣誉,要不是云弈出手,自己差点辜负了他们。 于情于理,还是今日的恩情,云弈都值得他杨志追随,这一点,其他几个队员也有一样的想法,只是,他们的本事没有杨志和杨小六的大,所以他们不敢明言。 云弈眉心微蹙,他可没有收小弟的打算,于是,他看向魏管事,想看他怎么说。 魏管事心领神会,笑着与云弈微微颔首后,走到杨志身旁,附耳道:“实不相瞒,云公子也是青云社的半个东家,此事机密,望杨小兄弟谨守缄默。” “当真?”杨志张了张嘴。 魏管事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杨志扭头看向云弈,最后笑着与魏管事抱拳道:“如此,杨某愿意加入青云社。” “好!” 魏管事闻言一喜,颇为豪爽的说道:“作为青云社一星供奉,杨兄弟每个人能够领到八两纹银的花销,同时,日常衣食住行都可以到青云社解决,随行者一人。” “啥?” 杨志等人一脸懵逼,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第四十五章:嚣张 杨志错愕之际,旁边的杨小六一个健步跳了出来:“魏管事,我也想成为青云社的供奉!” 小伙子什么话都敢说,其他几个小伙伴竟然还一脸天真和期待的看向魏管事。 但是,魏管事毕竟经验老道,他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如果你们能够一对一跟杨小兄弟踢一场,并且不要输得太难看,我就同意你们加入。” “啊,跟杨大哥踢?” “那怎么可能嘛……” 杨小六和朱狗蛋直接放弃,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杨志的水平对他们来说是天花板级别的。 杨志悻悻的看着伙伴们,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因为青色胎记过于狰狞,看上去反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让杨小六等人气得牙痒痒,发誓一定要好好练习,然后打败杨志这个大魔王。 云弈在一旁笑而不语,其实让杨志加入青云社是他的意思,这点他要隐瞒,魏管事也会配合。 闹腾了一会儿,几个小伙伴围着杨志一阵的恭喜,月薪八两纹银啊,比寻常七八品官员的薪俸还要高出一些,而且青云社还包吃住,这么一算下来,八两就更多了。 杨小六嘻嘻哈哈的说道:“这下子杨大哥可以娶个好婆娘了,我也要当小叔子咯。” 杨志没好气的伸手敲了他一下,而后走到云弈跟前,恭恭敬敬的抱拳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场除了魏管事,就只有他知道云弈是青云社的东家。 云弈笑呵呵的虚扶他起来,道:“青云社应该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有什么抱负就去闯,青云社不但不会限制你,还会从各种渠道帮助你的。” 杨志神色一怔,他心中也是颇为意动。 杨小六同样如此,杨志是他大哥,杨志好,他的日子也不会太差,所以,他赶紧上前说道:“对啊,杨大哥,你不是一直想去参加武举吗?” 说话的时候,他偷偷朝魏管事努了努嘴,方才魏管事可是说了的,他认识统御使府上的人。 统御使掌管全国军事,其中就包括武官的推举和考核,其实,在北宋的话,区区一个武将并比不上文官地位高,只要有钱就能够买到一个七八品的军衔职位,有关系就更简单了。 魏红是带着倪蔓青的任务来的,一切听从云弈的吩咐,虽然不知道倪蔓青为什么那么讨好云弈,但他知道此时是他表现的时候,于是,他站了出来。 魏管事说道:“杨小兄弟,你如果真的有想法的话,等蹴鞠大赛过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只要他同意,你就可以进入军中历练半年左右,如今西北战事稍安,北方却是吃紧,建功立业全凭你的本事,如何?” 澶渊之盟以后,北宋在边境上的雄州(治今河北雄县)、霸州(治今河北霸州)等地设置榷场,开放交易。 北宋的制瓷和印刷技术传往辽国,又用香料、犀角、象牙、茶叶、瓷器、漆器、稻米和丝织品等,交换辽的羊、马、骆驼等牲畜。 可是近百年的交易下来,辽人却发现国家经济不但没有进步,反而越来越倒退,有些警觉性比较高的人发现,他们太依赖北宋了,应该限制进口的货物数量。 但是吧,这种东西不是区区几个人能够改变的,辽人已经习惯了用牛羊换取北宋廉价的生活物资,贵族也习惯了从中牟取巨额暴利,普通百姓的死活他们才不管呢。 因此,这些人就自发组织了起来,企图通过扰乱边境贸易,甚至是劫掠杀戮来挑拨北宋和辽国的民愤,以期在矛盾之后,辽人能够团结起来。 还别说,他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一半,在对这些人围追堵截的过程中,偶尔也会有两国士兵干起来的情况发生,毕竟所谓的边境往前七八十年可是汉人的故土。 总之,明面上两国和和睦睦,其实边境的小交锋从来没有停止过,军士们建功立业的道路从未停止…… 听完魏管事的解释,杨志心中颇为意动,他扭头看向云弈,眼中熊熊烈火在燃烧。 云弈莞尔一笑,道:“想去就去吧。” 杨志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我爹临了前一直在念叨收复燕云十六州,而我长这么大却连燕云也没有去过,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我不想放弃,还望公子见谅,杨志无法长随公子左右。” “傻小子,建功立业男儿志,你有这个心,我怎么会拦着你不让你去呢……好了,这事儿回头咱们再聊,我这里有不少好东西,到时候送你一套甲胄和趁手的兵刃。” 杨志一脸感动。 云弈笑着说道:“早上不是说了,下午请你们喝酒吃肉,现在收拾一下心情,咱们好酒好肉吃喝起来……” ··· 云弈与杨志等人吃酒的时候,樊楼这边发生了一点意外。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决赛,当天一共有八支队伍共同角逐魁首之席,如今还有三支队伍没有决选出来。 端王赵佶的包厢中,赵木槿与弟弟赵偲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看着话本,婀娜娇躯斜靠着软榻,端庄与慵懒共存,别样的气质让人不认亵渎。 最近两日,赵木槿没有去文集苑,因为前些天跟李清照说话有些过火,她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昔日的姐妹,就连王氏的寿诞她都没去,只能跑到赵佶这里躲一躲。 一楼蹴鞠场的比赛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赵佶站在露台上俯瞰着,偶尔还与一旁的王驸马交流心得体会。 可就在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二楼突然传来一阵令人讨厌的大笑声。 赵佶蹙眉看去,只见几个辽人举着牛角杯侃侃而谈道:“垃圾对垃圾,好似一群娘们在争绣球,哈哈哈……” 这个人的汉语一般般,但表达的意思却一字不差的传到了赵佶的耳朵里,二楼的看客们纷纷蹙眉,其中不乏一些朝中大员。 可是,这些人却是敢怒不敢言,因为说话的这个人乃是辽国使者,同时他还有一层身份。 “耶律延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赵佶身旁的王诜眉心微蹙。 “这个耶律延禧,小名阿果,十五岁就被册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在辽国呼声很高,没准是下一任辽王。”王诜身后一个白脸小吏补充说道。 赵佶看了这小吏一眼,紧蹙的眉心微微一顿,好奇道:“你是那日在王府踢赢李正的……” 白脸小吏神色一正,看向驸马王诜,王诜呵呵一笑,道:“端王竟然还记得他,这小子叫高俅,不仅球技了得,书法造诣也是不凡,乃是我从苏翁那里要来的执笔小吏。” 端王看了一眼高俅后,便不再言语。 这时,那群辽人更加过分了起来,站在耶律延禧身后的络腮胡大汉,直接拿起一旁的酒壶朝蹴鞠场丢了过去。 哐当一声,酒水连着瓷器碎片洒了一地。 整个樊楼一时寂静无声。 第四十六章:赌约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群辽人疯了吗,当这里什么什么地方?” “揍他们,狗日的,太嚣张了。” “……” 随着酒壶一声破裂过后,整个樊楼先是一阵寂静无声,继而整栋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叫嚣。 简直是太欺负人了,那络腮胡大汉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众人。 哪怕自认为谦谦君子的老学究们,此时也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怒斥着这帮野蛮的辽人不识好歹。 三楼露台,赵佶眉心紧蹙,耳边的声音逐渐虚化,他的注意力全部被二楼为首的耶律延禧吸引了过去。 只见耶律延禧端起海碗喝了一口酒,然后将碗对着赵佶的方向,翻了过来,酒水洒落一地,而他却随手将碗丢出了窗台。 哐且一声,又一道破碎声传来,这次是真的打脸了,打他赵佶的脸。 赵佶深吸了一口气,怒视着这个只比他小了一岁的耶律延禧,两人不是第一次针锋相对了。 “端王哥哥,不要上了他的当。”赵木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赵佶身后,神色紧张。 而与此同时,站在二楼带着嗤笑的耶律延禧猛地双眼一亮,目光从赵佶身上移开,一眨不眨的盯着赵木槿,眼里满是侵略以及占有的意图。 赵木槿心有所感,朝他瞥了一眼后,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不过,碍于耶律延禧的身份,她还是客气的敛衽一礼,并且劝说赵佶三思而后行。 “端王哥哥,大庭广众之下,一旦与辽使发生冲突,于你,于我大宋都不是明智之举。” 赵佶袖中拳头紧握,他也知道这个耶律延禧是故意激怒他的,如今正是西夏与北宋议和的关键时刻,而这次议和,他的功劳不小,也因为这样,他才能收拢一批官员为己所用。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跟辽人,特别还是耶律延禧发生冲突,对于他来说并非明智之举。 先不说得罪了辽人,便是那些拥护他登上皇位的人,只怕到时候也会随便找个理由放弃他。 此时此刻,赵佶心中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他甚至在想,耶律延禧是不是跟赵似达成了什么合作关系,不然,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无端端的挑衅自己。 而此时,简王赵似也在樊楼,正在暗处嘴角带笑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就在赵佶心中暗自思忖的时候。 耶律延禧与一旁的翻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个翻译眉心先是一挑,接着朝赵木槿的方向望了一眼,眼里闪过同样令人恶心的惊艳之色。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朝赵佶拱手道:“尊敬的端王殿下,我家将军说,想要跟你们最厉害的蹴鞠高手比拼一场,赢了的话,你身边的女人送给他,输了的话……” 翻译身后的络腮胡高声喊道:“叽里咕噜……” 翻译闻言一怔,哈哈大笑道:“兀术将军说了,输了的话,他把自己脑袋摘下来,哈哈哈。” “端王身边的女人?”在场众人纷纷扭头看向三楼露台。 只见赵木槿俏脸含煞的站在端王赵佶身旁,身为大宋公主,她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待遇。 赵佶脸色同样大变,但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看向耶律延禧,两人视线对撞,虚空中仿佛有火花迸射…… 一些认出赵木槿的官员们纷纷皱紧了眉头,心中怒骂辽人的嚣张,实际上却是无能为力。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参与进来的了,眼下只能看赵佶如何应对。 其他不认识赵木槿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习惯性的以为赵木槿是赵佶的姘头,主要是端王赵佶风流成性,身边带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作陪也是常见之举。 而北宋这个年代,妾是可以交易的,更不要说什么名分都没有的姘头了,所以,他们并不认为拿赵木槿做赌注有什么不妥,顶多觉得端王赵佶被人打了脸,丢了大国的气度。 更有甚者,直接大声呼吁赵佶应下赌约,堂堂蹴鞠发源地,上千年的蹴鞠发展史,怎么可能踢不赢区区蛮夷,一时间整个樊楼呼声震天。 “端王殿下,应下来啊。” “是啊,在蹴鞠场上堂堂正正的踢赢他们,我们不在怕的。” “区区一群蛮夷,哪里懂得蹴鞠的博大精深,赢下他们轻而易举。” “答应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端王赵佶一时间进退两难,回头看向赵木槿,此时的赵木槿同样气得不轻,但她又不好表现出来,到这个时候她要考虑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脸面问题了。 虽然不知道耶律延禧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现在面临考验的人是端王赵佶,面对百姓们群情汹涌的呐喊声,他如果选择退缩,瞬间就会颜面扫地。 而如果答应下来,那……赵佶歉然的看向赵木槿。 “槿儿,你相信哥哥吗?” 赵木槿神色一僵,接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 赵佶神色闪躲的不敢看她,硬着头皮朝耶律延禧喊道:“踢球可以,不过,我不会拿她做赌注,你要踢就换个赌注吧。” 赵木槿闻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可是,耶律延禧接下来一句话,直接把赵佶逼上了悬崖。 “怎么,堂堂端王殿下,还没开始踢就怕了?” 耶律延禧目不转睛的盯着脸色煞白,却更显楚楚动人的赵木槿,朗声道:“不想输很简单啊,你只要踢赢我们就行了,堂堂端王殿下,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赵佶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不知情的人就开始怒怼耶律延禧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可能输,你们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端王殿下,答应他们,这群狗日的太嚣张了。” “呃……” 赵佶这下子真的是骑虎难下了,他只能回头看向赵木槿,眼里满是求救的意味。 赵木槿愤愤不已,看着听着那些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当做赌注的百姓们,心中五味杂陈,最后是满脸的失望至极。 恍惚间,她脑海里突然想起某人气定神闲的模样来,如果是他…… 赵木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赵佶,沉声道:“你要答应也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赵佶愣了愣:“什么要求,你说,哥哥一定答应你。” 第四十七章:寻来 赵木槿娥眉紧蹙,赵佶的反应让她心凉了一截,这个哥哥是真的打算拿自己做赌啊。 好狠的心……赵木槿心头一阵冰凉,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往后踉跄了两步。 而赵佶却没注意这么多,他一心想着保住自己的颜面,那耶律延禧已经逼得他进退两难了。 这个时候再不表态,之后就算赢了耶律延禧,别人也会觉得他这个端王优柔寡断。 “槿儿,你倒是说啊。”赵佶忍不住又催了一声。 赵木槿苦笑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说道:“赌约你可以应下了,三日之后,中秋之时……但是,跟他们踢球的人,不是你!” 赵佶眉心一挑,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赵木槿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回头对着赵佶说道:“我自己的命运,我自己做主。” 说完,直接走出了包厢。 赵佶等人面面相觑,全程默不作声的驸马王诜面露思忖之色,而后,神色谄媚的说道:“端王殿下,其实这样也好,就依小槿儿的意思办吧。” 赵佶还是第一次见到赵木槿如此冷漠的一面,此时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王诜这么一点,他立刻会意,看向耶律延禧,朗声道:“既然你想自取其辱,那本王就答应你的赌约……” 话音刚落,整个樊楼一阵欢呼。 而正从后堂离去的赵木槿,则是脚步一顿,心头戚戚焉。 ··· “呜哇,不行了,不行了,我撑屎了……” 桃花屋小院子里,杨小六一屁股坐在桃树下,半拉子衣衫掀开,露出一张圆滚滚的黝黑肚皮。 旁边几个同伴也是有样学样,因为云弈这里桌椅板凳不够坐的关系,只能委屈他们坐草地了。 杨志正在帮秋娘收拾碗筷,见状蹙眉道:“吃饱了不要马上坐下,绕着院子走几圈消消食。” 云弈闻言,笑着说道:“你就别管他们了,让他们放松一下。” “是,公子。”杨志见云弈发话,恭敬的应了一声。 杨小六等人相视一眼,紧接着纷纷起身,开始做一些消食的动作。 如今几个小家伙都把杨志当成了榜样,他们不敢奢望去考武举,因为他们不识字,不过,他们现在有了更好的目标,那就是成为青云社的供奉。 杨志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几个小家伙已经开始蹲马步了,见状,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云弈在桃树下自己跟自己下棋,见他走来,问道:“要不要来一盘?” 杨志苦笑一声,连连摆手:“公子见谅,我不善此道。” 云弈‘嗯’了一声,指着对面的石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乖巧的秋娘端着山楂糕和茶水过来放下,与云弈说道:“郎君,剩菜不少,我……” 云弈不等她说完,微笑着应道:“去吧,顺便替我跟伯父伯母问声好。” 秋娘俏脸欣喜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厨房,提着一个食盒走出了桃花屋。 这是前几天云弈才知道的事情。 之前小丫头吃饭的时候,总是会将一些鸡蛋或者肉食存下来,她自己舍不得吃,而是送到了家中,给卧病在床的父亲解解馋。 后来云弈知道后,干脆就让她多准备一份吃食,但是小丫头不肯,在某些事情上,十四岁的梁婉秋有着自己的倔强,她如今吃喝都是云弈的,如果得寸进尺,那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云弈了…… 云弈提了几次无果后,便也不再劝说了,而是默默的将伙食标准提升了几个档次,基本上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就连早餐也不例外,如此就算是剩菜剩饭,只要他吃相好点不乱扒拉,送到秋娘爹爹那里也不会再磕碜。 秋娘年纪虽然小,其实什么都懂,她知道云弈这么做只是单纯的帮助自己,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早已经将云弈当成了可以依赖的人。 秋娘走后,院子里瞬间活泼了不少,少年人的话题离不开女人,秋娘在的时候,杨小六这帮小家伙都是收着的,此时得到释放,一个个荤段子说得云弈面红耳赤。 云弈一边听着他们侃侃而谈,一边笑而不语。 杨小六蹲着马步,朝云弈说道:“公子,中秋那天您可不能缺席啊,我听樊楼的人说,决赛前,樊楼第一花魁师师姑娘会献上一支歌舞,啧啧,那可是咱们大宋第一美人呦。” “哦,大宋第一美人?”云弈呵呵一笑,他倒是没有多大兴趣。 杨小六见他一脸不甚在意的样子,马步也不站了,屁颠颠跑了过来,“公子,您还别不信,我可是亲眼见过师师姑娘本人的,真的美啊,那身段,那长相……嘶溜!” 云弈见他一脸猪哥相,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美了啊?” 杨小六小脸一红,支支吾吾的指了指自己,然后指着杨志,道:“公子不信的话,您问杨大哥,杨大哥也看到了,他当时还脸红了呢。” “哦?”这下子不只是云弈,其他几个小家伙也来了兴致,纷纷围了过来。 杨志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红着脸道:“回公子,当时我跟小六是齐云社的学徒,那年齐云社夺得了大赛魁首,社长高兴就请了师师姑娘献艺……有幸见过,嗯,挺好看的。” “哇,杨大哥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此女只应天上有,要是能够……唔呜,唔唔……” 杨小六话还没说完,直接被杨志封了口,挣扎着手舞足蹈,呜呜叫的说杨志的不厚道,当时明明一脸的色相,现在装什么正人君子之类的。 云弈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志,他惯常察言观色,知道杨志对女色不甚在意,一心只想着光宗耀祖,为国争光什么的,可是,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也有因为女子脸红的时候。 如此一想,李师师的美,只怕真的不简单呐! 好奇,想看。 云弈已经做好了中秋去看比赛的打算,嗯,主要是给杨志他们加油助威。 玩闹了一阵,眼看就要天黑了,今日份的训练还没有完成,杨志拉着杨小六一行人告辞离去。 云弈将他们送到门口,让杨志明天领着大家去青云社找魏管事领取球服,顺便看看他们的训练场地,杨志等人闻言,又是一番感谢。 转身进屋的时候,瞥见巷子口一辆鸾鸟凤撵缓缓驶来,陈伯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带队,跟车夫有说有笑的样子,扭头见到云弈,陈伯喊道:“弈哥儿,有贵人找你呢!” 第四十八章:幕后 离开樊楼之后,赵木槿回望夕阳晚照之下灯火辉煌的勾栏瓦楞,整颗都是冰凉的。 平日里一口一个妹妹的‘好’皇兄,在顾及自己权势脸面的情况下,最先想到的不是维护自己这个妹妹的尊严,而是选择了牺牲。 如此薄凉,着实让赵木槿冷汗淋漓,所谓日久见人心,今日算是请教了…… 但要让我赵木槿乖乖屈从,那也是不行的,既然无法反抗,那我就自己斗争。 赵木槿脑海里浮起了某人的身姿,如今值得她信任的人半个没有,昔日的好皇兄更是拿她做赌,无依无靠之下,反而是那个陌生人给了她斗争的勇气。 在汴京城里,想要找一个人说难不难,最主要的是,那日云弈跟杨志等人明显是一伙儿的。 杨志是甜水巷的蹴鞠队球头,那就先去甜水巷找一找。 尽管此时已经快要天黑,赵木槿依旧驾车南下,背后是富丽堂皇的皇城宫门,但在她眼里,那扇门后面只是一个无底的深渊罢了。 小半个时辰后,鸾鸟凤撵在桃花屋门口停下。 赵木槿透过窗帘,看到了杨志等人嬉笑离去的身影。 驾车的侍卫与他认识的老者有说有笑,这时,老者忽然喊道:“弈哥儿,有贵人找你呢!” ··· 夜幕低垂,两根飞鸾灯柱矗立在桃花树下,散发着莹莹橘黄色的灯光。 赵木槿端坐在石桌旁东张西望,隐晦的观察着小院的布置,简约而不简单的风格器具,让她不时感到惊异。 云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盘点燃的蚊香,笑着朝赵木槿点了点头后,将蚊香放到一个网架上……空气中,袅袅青烟弥漫,淡淡的苦菊清香驱散了扑火的蚊虫。 “杨公子……” “我姓云。” “唔,抱歉,云公子。” “嗯,你说。” 云弈神色淡然的坐到石桌对面,并没有因为赵木槿公主的身份而特别恭敬于她。 旁边的一个嬷嬷眉心微蹙,想要开口说话,却是被赵木槿拦了下来,嬷嬷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云弈一眼,便继续低眉垂目的站在一旁伺候。 云弈看在眼里,笑着与赵木槿说道:“赵姑娘这个时候来访,应该不是来普及皇家礼仪的吧。” 赵木槿闻言一怔,接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还请云公子见谅。” “……”小半柱香后。 云弈蹙眉说道:“赵姑娘高看云某了,单论蹴鞠的话,这天下只怕没有人比端王更加精通。” 赵木槿紧抿着下唇,丰润的唇色在灯光下映出几缕无力的苍白。 “我不相信他!”赵木槿一字一句的应道。 云弈神色一紧,适时的端起茶杯来,给了赵木槿足够缓和情绪的时间。 这也难怪,堂堂大宋朝的公主,却被自己的哥哥拿来当做与人对赌的工具,不管是谁,心里肯定都会膈应,何况赵木槿是一个思想独立的女子,如此就更加无法接受了。 云弈心中升起一丝同情之意,仔细想了想,端王赵佶应该没有输的可能,那个耶律延禧只是单纯的想要给端王一个难看而已,这背后或许掺杂了政治斗争也未可知。 “赢是必然的,大宋朝的蹴鞠实力,不是区区蛮辽能够对垒的,再加上主场优势,输的可能性不大……” 云弈一边喝着茶,一边将自己的分析说给了赵木槿听。 赵木槿听完之后,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终于多了几许的红润,整个人看上去又回到了往日娇艳欲滴的状态,一双凤目流光奕奕的打量着云弈。 自信是会传染的,云弈每次分析在赵木槿看来都拿捏到了关键之处,让她紧绷的心神得到了舒缓。 “而且在我看来,这次对赌与你关系不大,我估计你就是刚刚好躺枪了而已……” “躺,躺枪?”赵木槿一脸呆萌,咬着红唇问道,“什么意思?” 云弈喝了一口茶,分析道:“或许你只是刚刚好出现在端王身边,其实,当时如果不是你,而是换做另一个女人的话,耶律延禧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 赵木槿想到了什么,螓首微微颦起:“云公子的意思是,那个耶律延禧今日是有意针对端王哥……端王殿下的?” 想起赵佶的不义之举,赵木槿直接改了称呼,今后哥哥是叫不出来了。 云弈瞥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这只是我的初步判断,当不得真,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我建议你派个人去跟踪一下耶律延禧,没准能够见到那个真正给端王难堪的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赵木槿秀拳紧紧抓住裙裾,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云弈不知她心中所想,点头说道:“作为辽使,耶律延禧不会傻乎乎的无端去调谑一个王爷,这背后必然是有人与他达成了某种契约……嗯,差不多就这样,再深的话题就不是我能胡乱议论的了。” “我知道了,多谢云公子。” 赵木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起可能的结果,她脸上的红润瞬间又变得苍白了起来。 云弈见状,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少女好看的容颜,无奈的摇了摇头。 沉默了半响,赵木槿不死心的朝院门口吩咐道:“刘都统,给你一炷香,本宫要知道简王……下午是否去了樊楼……还有,现在跟‘谁’在一起!” 少女几乎是咬着牙将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眼里的凄凉之色已经无法掩盖。 “领命!”院门外传来一声回应,铿锵有力至极。 云弈挑了挑眉,心中暗自提防了起来,方才他可是没见到什么刘都统的,随赵木槿来的只有一个年老的车夫和一旁的嬷嬷而已啊。 看来这大宋朝不好惹的人不少啊,云弈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幕刚好被赵木槿看到,少女琼鼻微微皱了一下,蛾眉颦起,小心翼翼的问道:“云公子以为本宫此举有何不妥之处吗?” 云弈愣了愣,故作淡然的微笑着说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有时候无知是福啊,知道太多了,反而让自己不开心,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是吗?” 赵木槿螓首低垂,贝齿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声音哽咽的嗫嚅道:“可他们都是我的哥哥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第四十九章:简王 少女的眉梢氤氲了几滴泪珠,凤目慢慢抬了起来,楚楚可怜的望着天上的凸月。 从云弈这个角度看过去,纤细的蝤蛴白若月华,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绝美容颜上,是少女掩埋内心深处无力的挣扎与倔强。 云弈摇着头,将茶杯慢慢放下后,轻叹了一口气,方才开口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赵木槿闻言,先是一怔,青黛娥眉微微颦了起来,就连一旁的嬷嬷也睁开了眼睛,疑惑不解的注视着云弈俊逸的眉眼。 最是无情帝王家,两人其实心中都已有认命的心理准备,沦为政治筹码终究是赵木槿早晚要面对的结局,作为大宋公主,她本人没有丝毫自主选择的余地。 但赵木槿是这嬷嬷从小看着长大的,嬷嬷虽然不说,下午着实也气得不轻,心中不知道把端王赵佶骂了多少遍…… 此时听云弈的意思,此事还有回旋余地,嬷嬷心头惴惴,只盼云弈不要坑害了赵木槿才好。 赵木槿则是凤目圆睁,流光在眸中似秋水波纹,一眨不眨的等待着云弈的下文。 云弈回忆事情经过,笑着说道:“这个时候,耶律延禧估计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赵木槿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令人垂怜的鼻音:“差不多吧,如果,他真的跟简王合作的话。” 想到自己的亲哥哥竟然跟外人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的另一个哥哥,赵木槿又是一脸的凄苦。 云弈苦笑着帮她倒了一杯茶,说道:“那你觉得,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会怎么办?” “会怎么办……”赵木槿绣眉微蹙,有些不自信的问道:“难不成会取消赌约?” 云弈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达成赌约,而且,还要尽可能的在蹴鞠赛上拔得头筹……你的出现,对于耶律延禧来说,或许是意外之喜!” ··· 画面一转。 “意外之喜,当真是意外之喜!” “殿下,你是打算……” 耶律延禧脱下外套,端起一碗酒饮尽后,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赢下蹴鞠赛。” 几个随行的军师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文士打扮,头上戴着一顶青色方巾的中年人提醒道:“殿下,此事恐怕不妥,若是赢下蹴鞠赛,宋人脸面只怕不好看,这里可不是上京啊。” 耶律延禧浓眉一蹙,沉声道:“陆先生此言差矣,本王就是要赢下那赵木槿,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我怎么办,如今正是宋人与西夏议和的关键节点,我不信他们敢对本王动手。” “殿下说得没错!” 名为兀术的络腮胡大汉朗声道:“陆军师怕什么,那赵家娘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又不是我们逼着她,再说了,那什么狗屁端王已经答应了赌约,这事儿咱们占理……殿下放心,到时候我兀术一定踢赢比赛,帮殿下把那赵家娘们赢来给殿下暖被窝。” 耶律延禧哈哈大笑道:“就是这个意思,本王要做第一个娶宋廷公主的辽王,父辈们办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耶律阿果办不到。” 听到这里,几个军师相视一眼,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确实,自宋太祖以来,大宋朝的公主还没有和亲的记录,如果耶律延禧能够打破这个先例,那对他登基称帝,或许也是一大助益。 叩叩……说话之际,一阵敲门声响起。 耶律延禧眉心微蹙,朝兀术看了一眼,后者会意,来到门后,沉声道:“谁啊?” 敲门的人说道:“回禀将军,有客到访。” “哪个?” “他自称简王。” “……” 耶律延禧抬头看向几位军师,蹙眉道:“几位先生以为,见是不见?” 那为首的陆先生暗忖过后,决定遵从耶律延禧的意愿,理清头绪后,他笑着拱手一礼,建议道:“私以为不见为好,若是陆某所料不差,这个简王赵似,应该是来让殿下输掉比赛的。” 耶律延禧冷笑一声:“幼稚的家伙,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轮到本王了……你去跟他说,本王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办妥,那两万石精铁要如期备好,否则别怪本王翻脸。” 陆先生神色谄媚的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区区一个黄口小儿,陆某知道怎么应对。” “嗯,去吧。”耶律延禧挥了挥手。 外厅。 简王赵似在厅中来回踱步,一股不好的预感攀上心头。 他是让耶律延禧给端王赵佶一点下马威没错,可没有让他对自己的亲妹妹动手啊。 这事儿赵似也是刚知道不久,本以为作为赌约的女子只是一个伶人,没想到当时在赵佶身边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赵木槿。 一开始赵似还不以为意,他并不认为辽人能够在蹴鞠场上赢得比赛,所以依旧在庆祝今日终于让赵佶难堪了一次,直到小不点赵偲找到他,并告诉他实情的时候,他没当回事儿。 可还不等他得意多久,小赵偲哭喊着说要去告诉皇帝哥哥,赵似这才还如梦初醒的想起自己那个病怏怏的大哥,最疼爱的就是赵木槿这个妹妹。 要是让大哥赵煦知道他伙同耶律延禧针对赵佶,还把亲妹妹拿来当赌注筹码,那后果可不是他能够轻易承受得了的,几位宰执的一番帮衬只怕顷刻就会付之东流。 想到这里,赵似心里把赵木槿骂了好几遍,暗怪她没事儿找事儿,偏偏那个时候要站在赵佶身边,又道这个亲妹妹不亲近自己,反而去亲近赵佶,就算嫁到辽国也是活该之类的。 可是,该擦的屁股还是得擦,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他很可能会被耶律延禧供出来背锅,到时候别说皇位了,估计第二天就要被下派封地…… 思虑这些的时候,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陆姓军师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进来:“呵呵,是什么风把简王殿下给吹过来了啊。” 赵似扭头看去,没见到耶律延禧本人,一瞬间他浑身冷汗直冒。 “耶律延禧呢?”赵似喝问一声,神色狰狞的看着陆军师。 后者则是一脸的淡然,不紧不慢的应道:“简王殿下见谅,我家大将军睡得早,现下已经更衣入睡了,有什么事儿……咱们不妨明日再谈吧。” 赵似闻言一怔,心中一片冰凉,完了,被坑惨了……臭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最后的最后,赵似竟然还在心中指责赵木槿的不是,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第五十章:定计 “云公子,计将安出呢?” 桃花树下,鸾鸟青灯轻轻摇曳了一下……原本站在赵木槿身后的嬷嬷,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云弈的身侧。 “您,您这是轻功?”云弈本能的脱口而出。 嬷嬷狭长的双眸微微一闪,蹙眉道:“几手保护殿下的手段罢了,云公子何须如此惊疑?” 云弈张着嘴,看了看神色淡然的嬷嬷,又看了看一副理所当然的赵木槿,尴尬的笑了一声,刚刚那一幕着实让他有些缓不过来。 嬷嬷朝云弈福了一礼,跟着问道:“云公子方才说要帮助殿下,不知公子有何妙计?” 赵木槿凤目依旧氤氲,闻言紧张的注视着云弈。 云弈则是缓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嬷嬷后,方才说道:“其实很简单,只需将计就计就行。” “将计就计?”二人面面相觑。 ··· 翌日。 晨曦破开雾霭,露珠在粉色花蕾中缓慢凝结的时候,桃花屋外陆陆续续出现几个挑货郎。 年过半百的老车夫端坐在车架上,随手将一张张纸递给了他们。 ‘挑货郎’们看了一眼身后的桃花屋,好奇道:“老大,这里是殿下的新居所?” 老车夫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挑货郎神色一肃,悻悻的接过纸张,走到一侧独自查看了一眼后,眉心紧蹙。 “这字不像是殿下的手笔啊……” 老车夫耳廓微微一动,懒洋洋的说道:“上面有殿下的手印?!” 几个挑货郎相视一眼,默然道:“老大放心,见印如见人,我们懂……只需要按照上面的指示去办就行吗?” 老车夫微微颔首,道:“就按照上面的指示来。” “领命!” 挑货郎们恭声应下,而后齐齐朝桃花屋方向抱拳一礼,转身迅速离去。 挑货郎们陆陆续续离开后,不一会儿,院门吱吖一声打开。 秋娘小心翼翼的探头出来,瞥了瞥车架上看上去昏昏欲睡的老车夫,怯生生道:“老伯伯,我家郎君让您进去吃点东西。” 老车夫眯着眼看了看天色,而后朝秋娘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进去就免了,小丫头给老头子送一壶酒来可好?” 秋娘抿着小嘴,点了点头:“嗯,俺进去问问。” 转身关门,小丫头踩着碎来到前厅,站在门口说道:“郎君,外面的老伯伯不进来,他说,他要喝酒。”说着,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云弈对面的天仙儿,又是一个美人儿,小丫头自惭形秽的把头低了下去。 云弈正吃着包子,腮帮子鼓鼓的不方便说话,只能看向赵木槿。 赵木槿也吃得满嘴流油,扭头看向一旁细嚼慢咽的嬷嬷。 嬷嬷皱着眉头说道:“不用管他,老不死的事儿还多……” 云弈愣了愣,瞥见赵木槿捂着嘴偷笑,心下了然,只怕那老车夫与这嬷嬷……呵呵呵。 不过,来者是客,云弈回头与秋娘说道:“你去把那瓶剑南春给他送去,对了,再送几个肉包子,泡菜也拿一碟吧。” 秋娘连连点头,离开前又看了一眼赵木槿。 昨晚她在这里留宿了呢,一个女子在异性家中留宿,她跟郎君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小丫头心事重重的忙碌了起来。 赵木槿放下手中的银筷子,回头看了一眼秋娘离去的小小背影,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云弈见状,好奇道:“笑什么?” 赵木槿望着云弈,凤目流光四溢,其中竟然透露着几分鄙夷之色。 云弈一脸无辜,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木槿拿起丝帕掖了一下嘴角的油腻,嘀咕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惯会拈花惹草,哼……” 声音很小,云弈是没听到,但是一旁的嬷嬷叶眉轻蹙,神色担忧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公子,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激化宋辽两国的矛盾?”赵木槿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口问道,她一夜未眠,云弈的办法虽然痛快,但后患也不少。 嬷嬷放下筷子,抬头说道:“就算如此,那也是他们活该,当时那么多王公大臣都在场呢,他们既然不愿站出来为殿下说话,那就要做好承担这个后果的准备。” 云弈知道嬷嬷是心疼赵木槿,见不得她受委屈,此时这番话大半也是为了解气,于是,出声安慰道:“赵姑娘放心便是,那个耶律延禧不敢怎么样的,这是他自找的。” “至于端王和简王,那就要看官家的意思了,毕竟一个是始作俑者,一个是间接的帮凶,就算要怪,官家、大臣们也怪不到你头上,你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啊。” 嬷嬷重重点头,看云弈的眼神慈祥了不少,她回头与赵木槿说道:“殿下,你就不要神思这些琐事了,就按照云公子的计划来折腾,老身看着解气!” “解气是解气……”赵木槿嘟着嘴,俏生生的瞥了一眼云弈,刚刚用完膳食,油光水亮的双唇看上去格外的诱人,云弈不自觉侧了侧身子,不敢与她直视。 “啊哈!” 放松下来的赵木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略微红肿的卧蚕多了少许的疲惫之色。 云弈指了指后院方向,道:“秋娘已经将客房整理出来了,赵姑娘如果困了,可以先去歇歇。” 赵木槿羞赧的点了点头,她是真的累了,不过,想起云弈也是一夜未眠,为了帮她出气,还绞尽脑汁的安排了一大堆事情出去,此时只怕比自己还困倦吧。 想了想,赵木槿抬起重重的双眼皮,暖声细语的问道:“云公子不困吗?” 云弈摇了摇头:“还好,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再去。” 赵木槿神色一怔,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父皇与母后曾有一模一样的对话,一时间心跳快了几分。 嬷嬷在一旁注视着两人,云弈还好,但是赵木槿的神色变化让她略感不安,赶紧起身道:“殿下,老身伺候你沐浴更衣吧,一夜未眠,你肯定很累了。” “嗯……”赵木槿偷偷看了一眼低头喝粥的云弈,双颊染上一层红晕。 “那,云公子,我去了……” “好的。” 云弈头也不抬的应道。 第五十一章:坐实 枢密院。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为了赶在休沐前将公务处理妥当,各级官吏已经连续三日没有下班。 身为枢密使的曾布亦然。 此时正是晨曦普照大地,新的一天刚刚开始的时候。 曾布抬了抬酸胀的胳膊,端起一旁凉透了的浓茶一饮而尽。 “大人,端王府谴人送了封急帖过来。” 屏风后传来小吏的声音,曾布眉心微蹙,这天才刚刚亮,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 “送进来吧。” 小吏躬身走进来,将一封明黄色的帖子放置在曾布跟前。 “送信的的人走了?” “回大人,人还没走,正在前厅等候。” 曾布微微颔首,随即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送信的人没走,意味着端王急需他的回执。 拿起帖子掀开一看,曾布灰中带白的浓眉猛地皱了起来…… “这,这……” 曾布倏地一下站起,但因为坐得太久,双腿早已发麻,再加上事情紧急,一时间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踉跄了好几步,在小吏的搀扶下方才堪堪站稳。 “快,快,去把送信的人叫来。”曾布脸色苍白的喊道。 不多时,门外走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白面书生。 “晚生高俅,见过曾枢密使。” 曾布此时刚刚缓过来,在一张雕刻了松鹤延年的太师椅上捶揉着双腿。 见到高俅,老人浑浊的双目暴起精光,蹙眉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高俅一脸悻悻,拱了拱手后,解释了起来。 半响之后,曾布脸色黑得深沉,大口大口的浊气吐了出来,心头憋闷发慌呼吸困难。 “胡闹,简直是胡闹……” 曾布拿起一旁的帖子直接砸在地上,半点没有给端王赵佶面子的意思。 高俅眼观鼻鼻观心,缄默不语,静候曾布决断。 而曾布忽然开口一句话,问道:“若是那耶律延禧赢了蹴鞠赛,我大宋颜面何存,这一点,端王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高俅顿了顿,抬起头迎上曾布的目光,眼珠子一转,道:“好叫曾大人知晓,端王殿下已经查明,昨日耶律延禧在往樊楼之前,曾经与简王殿下于太白楼一叙。” 曾布神色一紧,随即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把责任全部推到简王身上?” 高俅笑而不语,见曾布目光闪动,开口说道:“曾大人应该知道,如今章相势大,而以章相为首的新党一向看端王殿下不起……眼下机会难得,端王殿下希望曾大人能够及时把握。” 曾布浓眉抽搐了几下,稍倾,点头应道:“老夫自有决断,你回去告诉端王,蹴鞠赛绝对不能输,否则官家那边,老夫不好交代,到时候不仅有失国体,端王本人只怕也要遭殃。” “这……”高俅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 曾布蹙眉:“怎么?” 高俅苦笑一声,拱手应道:“此事,恐怕端王说了不算。” 曾布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在扶手上愤力一击:“岂有此理,端王这是何意?” “这事儿真的怪不到端王头上,而是公主殿下……”高俅急忙辩解。 曾布听完,老脸浮上一层寒霜,接着冷笑一声,嗤声道:“端王殿下倒是好算计,挑起赌约的责任推给了简王,输了比赛丢失颜面也跟他没有关系了是吧?!” 高俅看了曾布一眼,低下头没有回应,这跟默认没有什么区别了。 曾布神色连连转变,最后摇了摇头,叹道:“就算端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是你们不要忘了,答应赌约的人终究是他,而徐国公主亦是他同父异母的血亲,有些事啊,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分的好。” 高俅拱了拱手:“小人回去后,会将曾大人的教诲带到的。” 曾布幽幽叹了口气,而后挥了挥手:“去吧。” 高俅再次拱手一礼,慢慢往后退去。 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不好了……曾大人,不好了……” 曾布浓眉紧蹙,不耐烦的看向门口,高俅脚步一顿,错开了一个身位让身后的人先进来。 来人满头大汗,一见到曾布就拱手说道:“大人,不好了,端王殿下宣称中秋之夜,要拿辽军千夫长兀术的人头祭奠北境死去的将士。” “什么?”曾布神色大变,一旁的高俅亦是皱起了眉头。 来人继续说道:“而且不少人还在酒楼茶肆歌颂简王殿下和端王殿下兄弟齐心,说两位王爷有勇有谋,联手坑骗了辽国来使,为我大宋扬了国威。” “这,这……”曾布扭头看向高俅。 高俅心头大震,已然察觉到了阴谋了味道,他急忙解释道:“端王不可能大肆宣扬的,此事恐有蹊跷!” 来人看了一眼高俅,见他不是官身,也懒得搭理,而是与曾布蹙眉道:“大人,眼下整个汴京城都议论起来了,百姓们群情汹涌,就连不知情的军士们也被动员了起来,都等着中秋之夜拿那兀术的人头祭奠死去的战友,只怕到时候拦都拦不住。” “而且,不少人已经得知了昨日樊楼发生的事情,端王殿下答应赌约的事情也被人有意的传扬了出去,就连徐国公主成为赌注的事儿也被人议论纷纷,百姓们还称赞公主深明大义,为了安抚军心,宁愿牺牲自己的名节,也要协助两位殿下促成赌约。” 曾布一口气喘上来,差点没把自己噎死,连连咳嗽了一阵子,脑海中千百个思绪乱成了一锅粥,端起茶杯半遮着脸面,一双满是褶子的老眼闪烁不定。 那兀术虽然只是一个千夫长,但杀狗也要看主人啊,耶律延禧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辽王的人选,朝廷讨好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真的杀了他的人,哪怕蹴鞠赛赢了,到时候最多也就是当成一个玩笑罢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可控范围,原本只是端王跟耶律延禧之间的一个‘游戏之举’。 但被人这么一传,只怕……到底是谁呢? 曾布没有往赵木槿身上想,在他看来,就算赵木槿是公主,但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高贵点的政治筹码罢了,于是,他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了几位王爷身上。 其中最有可能渔翁得利的,就是曾经被章惇推荐的近视眼赵佖,还有谁呢? 曾布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胆识,敢同时对两个最有可能登基称帝的王爷动手。 而一旁的高俅,早已经冷汗淋漓,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差事,被这么一整,回去后只怕要迎接的就是端王赵佶的怒火了…… 赌约一旦坐实,不管比赛输赢,端王赵佶都将担负起不可推卸的责任。 输了,公主外嫁,有损国体。 赢了,兀术一死,辽国必怒。 不止是端王要倒霉,就连简王这个始作俑者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第五十二章:代价 尽管一夜没睡,躺在床榻上的赵木槿却依旧无比的清醒。 桃花屋的家具基本都是前主人留下来的,但一些蚕丝叠被却是云弈后来添置的。 此时赵木槿抚摸着散发阳光气息的冰丝被单,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这么神奇的布料,回头咱们偷偷把这床被子带走吧。” 嬷嬷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感觉赵木槿变得好奇怪,全然没了往日的端庄气质。 此时的赵木槿就像是个天真的少女,一件单薄的纱衣并不足以掩盖她婀娜的身姿,随意摆出一个贵妃靠的睡姿,纤细的小蛮腰露出一大截雪白,可爱的肚脐眼调皮的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神色肃穆的嬷嬷在一旁检查屋里的各种摆设,见到置衣柜旁边那一面巨大的全身镜时,狭长的眼眸也不由得一阵惊羡。 “没想到他就是给李夫人送昆仑镜的那位神秘人……”嬷嬷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床榻上的赵木槿回过头来,看到镜子后,原本带着笑的容颜忽然僵硬了起来。 她想起了那日在文集苑与李清照的对话,想起了倪蔓青抱着一箱子掌镜进屋时的笑脸。 “哼,登徒子……”赵木槿粗鲁的翻了个身子,眼不见心不烦。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我睡了……” 嬷嬷见状,慈爱的摇了摇头,直接在一旁席地打坐起来。 院子里。 云弈为了保持清醒,干脆泡起了功夫茶。 白瓷绿汤影灼灼,一闻二品三知味。 超市里八百一斤的铁观音,让云弈泡出了千金难买的感觉。 老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院外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半壶酒,步伐颠颠,双腮通红。 “小公子这酒劲好大啊。” 云弈闻言,笑着指了指石桌对面的石凳子,邀请道:“呼延将军请了,喝杯清茶醒醒酒。” 老车夫呵呵一笑:“那老夫就不客气了,你这茶气味幽香,某在屋外就能闻到,肯定是好茶。” “哈哈哈,好不好不敢说,将军不嫌弃就好。” 作为河南人的云弈,其实是不太懂茶的,他以往喝过几次功夫茶,是一些公园里的老棋友请的客,还记得一次在公园里蹭棋,有位祖籍福州的棋友带了一套茶具过来,当时是云弈第一次喝功夫茶,一时惊为天人,感叹茶道原来如此博大精深,可惜,就是太费钱了。 现在有点闲钱了,云弈就想着学习学习,也算是附庸风雅吧,于是上次采购的时候,各种茶叶都买了一点,还买了一套茶具…… 二人饮茶闲聊,老车夫几次试探云弈跟脚,都被云弈巧妙的化解了过去。 自知问不出什么的老车夫,干脆也不问了,只要云弈不伤害赵木槿就好。 “对了,云小哥,你觉得我们将消息散播出去后,那三方人马各自会有什么动静?” 云弈将茶漏轻轻放到观音手上,微微抬了抬眼,道:“将军是担心牵连到公主吧?” 老车夫微微颔首,神色郑重的说道:“我夫妇二人能够团聚,全赖公主从中斡旋,某曾发誓,余生定要护公主殿下周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云小哥见谅。” 呼延灼知道,一些智者是很骄傲的,不喜欢别人对他的计策和谋略指手画脚,更讨厌有人质疑他们的决定,所以他在这里先陪个罪,为接下来的谈话埋个伏笔。 云弈没有那么多傲气,既然呼延灼问起了,他想了想,说道:“端王、简王那边,因为牵扯到后面的几位宰执,我也不好妄下断言,不过,所谓三人成虎,百人成势,如今我们怂恿的何止百人,就算他们想要阻止,只怕也来不及了,所以,这个哑巴亏,他们两方基本吃定了。” 呼延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暗忖过后,又问道:“那辽人那边呢?” “辽人那边……” 云弈端起茶壶,看了看天色,忽然嘴角扬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他说道:“如果你真的能够确定,那兀术的父亲叫完颜打骨打,而这个阿骨打又是女真族首领,那就不用怕了。” 呼延灼愣了愣,一脸不解。 云弈右手执茶壶,左手挽住广袖口,先是为呼延灼添了七分茶汤,而后笑着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女真族必反大辽,你信吗?” 呼延灼神色大变:“这……云小哥此言可又依据?” “呵呵,不可说,说不得,但我有九成九的把握,那个兀术死不死,女真族都是必反。” 呼延灼眼皮子直抽抽,云弈如此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处反驳于他才好,主要是,云弈给他的感觉太过于自信了……而自信是会传染的。 “云公子……”呼延灼直接改了称呼,他迫不及待的说道:“倘若你真能一语成谶,那这事儿咱们就不能偷偷摸摸的去做了,某建议秘密将此计送入宫中,让官家安心的同时,也能避免公主殿下遭受不必要的牵连啊。” 云弈闻言,却是连连摇头。 “怎么?”呼延灼急忙问道。 云弈闻了闻茶盖上的余香,神色淡然的说道:“事情的发展不会那么顺利的,我知道兀术这个人头的价值,那耶律延禧肯定也知道,从他重用兀术就可以看出,他在拉拢强大的女真族。” 呼延灼点了点头,等待下文。 云弈放下茶盖,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望着隐于桃花树顶的暖阳,开口说道:“我认为耶律延禧会不惜一切代价死保兀术,他深知女真族的强大,绝对不会让兀术就这么死了的。” “不惜一切代价?”呼延灼感觉自己抓住了关键点。 云弈伸手遮住眼睛,此时的日头已经很晒了,他想到了冰箱和空调……脑海里想着这些琐事的同时,他低下头来,看着呼延灼道:“杀不杀兀术,是我们说了算,但目前来说,杀兀术的收益不大,反而是耶律延禧为了保住兀术所付出的代价,让我很感兴趣。” 呼延灼目光灼灼:“公子以为,耶律延禧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云弈嘴角慢慢扬起,伸手从茶杯里蘸了一点水出来,而后在石桌上画了一横。 呼延灼愣了愣。 云弈拿起一旁的手帕,一边擦掉手指上的水渍,一边风轻云淡的说道:“一州之地。” 第五十三章:劝慰 云弈写下这四个字后,便点到即止的用手帕擦掉了桌面上的水渍。 接下来,就是赵木槿的事情了,能帮的云弈基本都帮了,对于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人来说,云弈如此这般也算是仁至义尽,尽管,赵木槿的身份不凡。 呼延灼不需要云弈提醒,已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起身抱拳一礼,迫不及待的跑出了桃花屋,临出门前,他郑重其事的转身与云弈躬身一礼:“某这辈子很少佩服一个人,云公子是一个!” 云弈愣了愣,呵呵一笑。 临近正午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 秋娘正在厨房里忙碌,见她要出来开门,云弈朝她摆了摆手,自己起身走到门后。 此时正是饭点,云弈以为是呼延灼回来了。 吱吖一声。 云弈探头之际,敲门的人已经开口说话了。 “贤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原来是李格非这个老帅哥,身后跟着广生小哥,见到云弈,主仆二人都是一笑。 李格非一身朝服还没脱掉,估计是刚刚下了朝,没来得及回家直接就赶过来了。 广生小哥手里提着几个油纸包,云弈闻到了卤肉的香味。 李格非笑着说道:“闲来无事,跑你这里蹭酒,就上次喝的那种,哈哈!” 云弈莞尔一笑:“李叔你来就来么,还自带什么菜啊……快,里面请。” 李格非朝广生招了招手,广生将油纸包递给了他,自己则是留在了门口。 云弈见状,也不招呼广生入内了,阶级观念不是他一个人能够轻易转变的。 不过,他还是主动伸手去抢了李格非手里的油纸包,总不能真的让李格非自己提吧。 石桌上,秋娘已经做好了两个菜,一荤一素,白切鸡和一份水豆腐,夏天没什么胃口,云弈就让小丫头整了几个凉菜。 见李格非到来,秋娘赶紧送了一副碗筷过来,还恭恭敬敬的朝李格非福了福。 分次入座后,云弈亲自从前厅拿了一瓶酒出来。 白瓷瓶,标签已经被他撕掉了,拧开瓶盖,院子里除了弥漫的桃木清香,又多了一股令人回味无穷的酒香味儿…… 身为山东人的李格非就好这口,只是,今日似乎别有心事,抿了一口酒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时抬眼去看云弈。 云弈正想着要不要让秋娘去叫赵木槿一起用膳,见状,好奇道:“怎么,味道不对吗?” 云弈不太喜欢喝酒,所以酒好不好喝,正不正宗,他是分辨不出来的,见李格非神色扭捏,还以为是自己买到了假的茅台。 李格非摇了摇头,一口闷掉杯中酒,幽幽叹了口气后,方才说道:“贤侄,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事相求的。” 云弈一口菜还没放进嘴里,听到这里直接懵了,暗道:该不会是端王或者简王让李格非来求情了吧,不可能啊,这两个人要是这么厉害,大宋也不至于变成北宋和南宋了。 李格非见云弈沉默下来,吧唧了一下嘴,满是无奈的说道:“囡囡被她娘锁在房中好几天了,这丫头脾气跟她娘一样,死倔死倔的,被关了两天,竟然闹起了绝食,唉……” “李姑娘闹绝食?” 云弈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千古第一才女还有如此任性的一面。 只是,她为什么绝食? 云弈看向李格非,后者苦笑一声,说道:“这事儿闹得,我这个当爹的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从小就是心头肉,看她脸色日渐苍白,我这心里难受得紧,去劝了你婶婶,不成想直接被骂了一通,还怪我太宠囡囡了,你说,这天底下哪里有不疼女儿的父亲啊。” 说到这里,或许是真的苦闷,李格非自顾自拿过酒壶,倒了满满一杯,咕噜喝了个精光。 喷了口酒气后,接着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母女俩就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你婶婶那里我是真的没办法,她不松口,囡囡就出不了门……唉,为今之计,我也只能想办法让囡囡吃点东西,总不能亲眼看着自己闺女活生生饿死吧。” 云弈连连点头,得知李清照绝食闹变扭,他也挺心疼的,只是同时又觉得好笑,没想到千古第一才女还有这么有趣的佚闻。 李格非说话的时候一直打量着云弈,见云弈听到女儿绝食的时候,眉眼不自觉的皱了皱,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而后,他开口说道:“李叔也不让你为难,就是想让你去劝劝她,这丫头……” “诶,等等。” 云弈忽然伸手打断李格非,苦笑道:“李叔说笑了吧,我何德何能啊,再说了,就算真的要找个人去劝慰李姑娘,那也应该去找赵公子啊。” 李格非张了张嘴,借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沉声道:“贤侄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 “什么流言蜚语?” “那贤侄为何突然提起赵,赵家那小子?” 李格非以为云弈听到了什么风声,此时拒绝是在避嫌,同时,他心里也很是无奈,自家夫人的良苦用心他能理解,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为什么弄得满城皆知,也难怪女儿闹脾气。 云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李清照就应该嫁给赵明诚,史书就是这么写的吧。 见他沉默下来,李格非也不隐瞒,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婶婶是有打算让囡囡嫁入赵家,可这事儿还不好说呢,再说,囡囡不是也不肯嘛,否则也不会给你写……那断章词啊!” 说到这里,李格非干脆把话直接说开了。 他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疼她宠她,只要是她的决定,我就举双手支持,贤侄虽然是孤家寡人,可几次相处下来,老夫对贤侄也算多了几分了解,论才智,赵家那小子不及你,论为人处世,他更是及不上你一根手指头,老夫只要不瞎,该怎么选还是知道的吧!” “呃……李叔,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我,我……”云弈有些错愕。 李格非却是十万火急的将他拉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让我说,我就不说,现在叔就求你一件事儿,赶紧让囡囡吃点东西,再饿下去真就要出事儿了,你赶紧跟我走。” 说完,拉着云弈就朝门口走去。 云弈一脸无奈,只能任由他拉着走,回头朝厨房喊道:“秋娘,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家。” 秋娘从厨房里跑出来的时候,云弈已经被李格非拉上了马车,小丫头一脸呆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就在这时,连接后院的长廊处,赵木槿一脸纠结的走了出来,望着院门口的凤目,神色幽幽。 第五十四章:接受 再次见到李清照的时候,云弈差点没有把她认出来。 幽暗的书房里,满地都是各种各样杂乱的书册竹简散落,少女穿着一件轻薄的淡紫色罗裙,就那么猫在书架和墙壁的夹缝里,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样子。 听到云弈的脚步声后,少女无力的抬起脖子,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鹅蛋脸,干涸的嘴唇略有点破皮,点点血痂浮现,原本颇有灵气的杏眼布满了血丝,眼袋深沉得可怕。 “云哥哥?”少女的声音沙哑中满是惊疑,颤颤的带着丝丝让人心疼的鼻音。 云弈眉心微蹙,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本以为李格非说得夸张了些,李清照最多就是跟家里闹变扭,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才对。 可是…… 云弈剑眉微蹙,慢慢蹲下身来,拨开面前的几卷书册,半跪在少女跟前。 李清照的眼里多了一丝亮光,可爱的琼鼻微微皱了皱,眼眶变得氤氲,两滴清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速度很慢,仿佛画面定格了一样。 云弈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滴泪,少女的脸颊是冰凉的,本就苍白的肤色难得浮现一缕红晕。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 云弈顺手将少女额前的乱发拨到了耳后,少女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只见她将怀中的物件慢慢捧了出来,云弈低头看去,心头猛的一颤。 那是云弈送给她的掌镜,还有一张冰丝手帕和一纸香笺,此时云弈才想起来,那日在李府做客的时候,曾经用手帕帮她擦过一次眼泪,后来没有找到,本以为是丢了的…… 李清照将手帕叠成心形,就那么珍而重之的跟掌镜和香笺叠在一起,她的书房乱了,三千青丝乱了,身上的罗裙也乱了,可是手帕却洁白如新,就连掌镜的镜面也被擦拭得没有半点污痕和指印,那张单薄的香笺更是一点折痕也没。 “你这是何苦呢?”云弈第一次体会到了与心漏痛症完全不一样的心疾。 那是一种让人几乎要呼吸停止的感觉,好像整个人置身百米深的海水中,无边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止是呼吸,仿佛血液也要停止流动一般,由内而外的难受。 “云哥哥,我想去见你的,可是……可是娘她不肯……” “你知道吗,你给我的回信,我每天都看……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咳咳咳……” “而且啊,你肯定不知道的吧,咳咳,我填的也是这一句哦……咳咳……” 云弈深吸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傻丫头,我根本就是抄你的。 苦笑一声,他走到一旁的书桌,倒了一杯水过来,语气略带苛责的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去关心什么词,先把这杯水喝了再说话。” 李清照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布满血丝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云弈,见云弈眉心紧蹙,她抿了抿干涸的双唇,嗫嚅道:“你莫要凶我好不好,你要我喝,我就喝嘛。” 云弈将水杯递给她,少女小心翼翼的看着云弈,端起水杯,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吨吨吨……咳咳……” “慢点喝。” “哦……咕噜咕噜……” 云弈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此时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位千古第一才女。 如今的李清照才十七岁,还没有嫁给赵明诚,也还没有体会过什么是情爱,什么是离别,什么是失望,什么是苦痛,她的心是粉色的,还没有被岁月侵蚀。 自己一心想着她一定会跟赵明诚在一起的,一定会嫁给赵明诚什么的,可是,如今看来,好像蝴蝶的翅膀煽动得太快了,自己的一些举动也让少女的心房有了不一样的住客。 云弈自认为不比赵明诚差多少,无论是长相、气度,亦或者是才识和学问,单单一千多年时间跨度,就足以傲视这世间所有英才了……当然,家世除外。 但,赵明诚是官二代,自己未尝不能成为一世之雄,赵明诚能给李清照的,自己也能给,没准还能做得更好。 而赵明诚给不要了,比如身为男人的责任感,胆识和气魄,自己不敢说能做得多好,但起码不会如赵明诚那般,身为一方父母官,却在金军南下的时候,丢下全城百姓翻墙跑路吧。 如果李清照没有嫁给赵明诚,那就不会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样的经典之作了。 可诗是好诗,却又让人不得不为之惋惜,试想李清照在写出这首诗的时候,心境是何等的悲凉,身为一个妻子,却无法遇到一个让她能够为之骄傲的丈夫…… 想到这里,云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不管李清照的反应,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啊,云哥哥……”李清照有些惊慌的看着云弈。 云弈却不管她愿不愿意,一边将她抱向软榻,一边态度不容置疑的说道:“我听李叔说你两天两夜不吃不睡了,我今日过来就是要监督你吃饭睡觉的。” 李清照仰着小脸,怔怔的看着云弈的面容,从这个角度往上看,云弈原本略显秀气的五官变得立体而后深邃,“云哥哥……”少女的心仿佛都要化了。 云弈低头看了她一眼,故作淡然的将她轻轻放到软榻上,枕头被子帮她放置妥当,而后直接一屁股坐在榻上,拿过一旁丫鬟早就准备好的肉粥和调羹。 虽然肉粥有些凉了,但好在是夏天,云弈见还有点余温,直接就开喂。 “来,张嘴!” 少女满眼娇羞的点了点头,虽然此时的云弈看上去格外强势,可她心中却满满都是蜜。 “啊……唔……” “再来!” “唔,还没吃完呢……” “张嘴!” “莫凶我嘛,啊……” 云弈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一副老学究模样的说道:“吃完赶紧睡觉知道吗?” “哦……” 少女嘟着嘴,哪怕嘴唇已经皲裂,却依旧洋溢着别样的气息,让云弈不自觉耸动喉结。 吃完一碗肉粥,少女羞涩的捂着小嘴,偷偷打了一个饱嗝。 云弈起身要将碗拿到一旁,李清照见状脸色大变,急忙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怎么了?” “云哥哥,你莫要走好不好。” 迎着少女乞求似的双眸,云弈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放心吧,你睡着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少女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想了想,赶紧又补充道:“我睡着了,你也不许走!” 第五十五章:女土匪 推开门,云弈略显疲惫的走了出来,昨夜通宵达旦为赵木槿出谋划策,本就没有休息。 来到李府又是一番精神考验,刚刚把李清照哄睡着,此时的云弈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院子里,李格非焦急的等待着他,见他出来,急忙就要迎上来。 云弈见状,伸手拦住了他,指了指身后的书房,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好不容易才把李清照哄睡着,可千万不敢吵醒了,否则自己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李格非见状,咧嘴一笑,将云弈引到凉亭里,看了看书房,一脸担忧的问道:“辛苦你了,贤侄……囡囡她没事儿了吧?” 云弈揉了揉眼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方才应道:“吃了一碗瘦肉粥,此时已经睡下了。” “吃东西了?” “嗯。” 李格非脸色一喜,老怀大慰的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回头见云弈神色疲惫,还以为是安慰女儿造成的,急忙亲自倒了一杯茶过来:“苦了贤侄了,囡囡脾气倔,不好哄,我跟她娘都拿她没有办法,唉……” 云弈也不客气,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为了哄李清照睡下,他硬是讲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使出了十八般口技,将孤儿院里学到的哄小孩子的方法都用了一个遍,才成功让她睡着了。 劳苦功高啊! 云弈自嘲似的莞尔一笑,脑海中想起少女睡着后的俏丽容颜,别样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回头看向李格非,顿了顿后,说道:“李叔,我有一件事儿想求您……” 就在此间隔壁的主院内。 王氏刚刚得知李清照吃了肉粥,已经睡下的消息,风韵犹存的容颜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旁边的小丫鬟刚要退下,王氏忽然说道:“等等,你把他安慰小姐的过程细细说来。” 小丫鬟脚步一顿,额头细汗不自觉滴落了下来,想起云公子抱起小姐的画面,想起云公子喂小姐喝粥的画面,她忍不住双脚打摆。 ··· 话说两边。 云弈离开桃花屋后不久,赵木槿跟嬷嬷也没有过多的逗留,带走了云弈从超市里采购的几样家具,象征性的给秋娘留了几片金叶子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桃花屋。 “要不是那马桶已经被他用过,我也一样要拆了带走。” 马车里,赵木槿怄气似的自言自语,旁边的嬷嬷是过来人了,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思。 只是,嬷嬷也不好说些什么,女人命苦不由己,只希望赵木槿能够自己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吧。 “殿下,我们是直接回尘芳殿,还是?” 赵木槿蛾眉轻蹙,深吸了一口气后,咬牙道:“不回宫里了,从今往后,我就住在……嗯,内城的几处宅子,哪里离桃……甜水巷最近呐?” 嬷嬷叶眉一挑,暗自叹了口气,却依旧宠溺的说道:“咱们在甜水巷也有一处宅子,前年小国舅送给您的昌黎居还记得吗,就在隔壁的三道口,是这甜水巷有数的大宅子了。” “比桃花屋还大?”赵木槿脱口而出。 嬷嬷苦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否则小国舅爷怎么好意思送给您呢。” 赵木槿撅着嘴,微微颔首:“也对,小舅最疼的就是我了。” 嬷嬷笑而不语,一处宅子换来一个手握重权的节度使之位,是那小子赚大了好吧。 赵木槿掀开窗帘,回头看了一眼桃花屋,眼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俏皮的咬了咬红唇后,心情很好的说道:“走,从今往后,本宫就住在昌黎居了。” 等云弈从李府归来之后,桃花屋已经人去楼空了。 云弈随意吩咐了秋娘几句,让她不要准备自己的晚膳,因为他打算大睡一觉。 秋娘抿着嘴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云弈来到自己的卧房,看着空无一物的桃木床板,整个人都呆了。 “秋娘,咱家招贼了吗?” 秋娘跟在他身后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洗脚盆,怯生生的说道:“是,是那位赵姐姐。” “赵姑娘?” “嗯,好可怕,她把能拆的都拆了,还想对马桶和水龙头动手,俺,俺就抱着水龙头。” 云弈哭笑不得,自己整了那么多好东西,秋娘最喜欢的就是水龙头了,没事就喜欢玩一会儿。 “那,马桶呢?”云弈苦笑一声,开口问道。 秋娘歪着脑脖子,想了想,道:“她说是郎君用过的,她不要。” “呃……”云弈一时语塞:“这算什么公主啊,简直是女土匪,什么我用过的不要,我看她是不知道怎么拆走吧!”云弈指了指只剩床板的卧榻,一脸的鄙夷。 秋娘闻言一怔,磕磕巴巴惊呼的:“公,公,公主?” 云弈后知后觉的摇了摇头,朝她说道:“是公主没错,但你也没必要怕她,你看看她,哪里有身为公主的觉悟,连我的睡衣都拿走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云弈转身朝客房走去。 秋娘见状,喊道:“郎君,客房也被她搬空了。” “……” 云弈闭上眼睛,差点没被气死,也不知道赵木槿是闹哪样,怎么感觉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似的。 秋娘知道云弈一夜没睡,此时肯定已经累得不行了,很是乖巧的提醒道:“郎君,俺,俺屋里的被子枕头还在……” 云弈实在太累,点点头后,直接朝秋娘的卧房走去,他是真的受不了了,这种感觉,通宵过的人都知道,更何况他今天还奔波了一整天。 云弈睡下后不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圆月攀上了树梢,皎洁的月光透过纱窗映在少年俊逸的清秀脸庞上。 秋娘点了一盘蚊香,学着云弈,先是在屋子里绕了两圈,然后将蚊香放置在蚊香架上。 看了一眼睡在自己床榻上的云弈,秋娘小脸儿红扑扑的,贝齿轻咬着下唇,像只小鸭子一样蹲在床边,看得出神。 愣了一会儿后,她起身朝厨房走去……万一郎君半夜醒来饿了怎么办,小丫头如是想到。 夜空中,一抹烟云遮住了圆月,等它挣脱束缚的时候,月光在庭院中散开。 赵木槿独自依靠在窗台之上,手里拿着一本名为《汴京城堪略》的图册,此时页面显示的正是甜水巷的规划布局图,而其中一道红砂粉涂抹的痕迹尤为崭新。 痕迹的起点是名为【昌黎居】的七进大宅,而终点,则是仅仅一墙之隔的【桃源居】……哦,现在叫【桃花屋】了,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两处宅邸的后院,竟然只有一墙之隔。 赵木槿回望高墙,苍翠的绿藤沿着灰白色的墙壁往上攀爬,已经越过了墙头,粉嫩的花蕾早就开到了另一边去…… 第五十六章:牛气冲天 云弈迷迷糊糊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凌晨。 启明星在天边依旧闪亮,东边的朝霞渐渐有了轮廓,耳边传来秋娘打扫落叶的嗖嗖声。 相较于后院,前院距离街市还是近了一些,隐隐约约能够听到街坊们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起身抻了一个懒腰,云弈扭了扭酸胀的脖颈,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身子骨都僵了。 “郎君,俺做了一锅绿豆汤……” 循声望去,秋娘提着一根扫帚,站在门口俏生生的看着他,云弈笑着点了点头。 穿好鞋子后,好奇道:“昨晚我占了你的床铺,你睡哪里啊?” 秋娘小脸蛋儿微微发烫,支支吾吾的嗫嚅道:“俺,俺回家睡哩。” 云弈看了一眼原本应该放在床尾,如今却放在床头的脚凳,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 秋娘低着头不敢看他,抿了抿嘴,道:“俺去盛汤。” 说完,转身拿着扫帚就跑开了。 云弈伸手在脚凳上摸了一下,上面的麻布垫子还有余温,最要命的是,垫子上凹进去一颗小桃子的形状……云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将脚凳放回床尾。 “傻丫头,要不是你睡觉的时候流口水,我差点就信了……” 云弈摸了摸湿掉的袖摆,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小丫头还是很可爱的。 简单的用过早膳后,天光微微亮了起来。 院门口三匹高头大马唏律律停了下来,云弈正在擦拭他心爱的象牙棋子,听到声音,招呼秋娘将棋子先收起来,顺便把茶盘送上来。 秋娘刚刚走进厨房的时候,院门推开,呼延灼带着两个身高体壮的青年走了进来。 “见过云公子。” “呼延将军无需多礼,坐吧。” 呼延灼呵呵一笑,道:“没想到郎君起得恁么早……哦,这两位分别是程副指挥使和马都头。” “程飞扬(马昭汉)见过公子。” “两位将军客气了,坐吧。” 两人见要与呼延灼平坐,有些迟疑,呼延灼沉声道:“让你们坐就坐,扭扭捏捏像个什么样子?” “是,将军!”两人抱拳一礼,这才坐下。 云弈看在眼里,暗叹大宋军纪还算严明,若三十万大军都是这种素质,也不至于让人打到京都来,把皇帝一家都给俘虏了去…… 呼延灼朝云弈说道:“按照郎君的要求,老夫已经从军中挑选了十五个壮汉,个子与他们俩人都差不多,郎君看看如何?” 云弈朝程飞扬和马昭汉看去,二人见状,急忙又站了起来,程飞扬恭声应道:“程某身高六尺有余,体重一百五十六斤整。” 北宋一尺是31.4厘米,一斤是640~660克,按后世的标准看,这个程飞扬身高将近一米九,体重也有接近两百斤了,难怪看上去人高马大的。 另一个马昭汉更是可怕,只见他直立起来,瓮声瓮气的说道:“马某身高七尺,体重一百八十二斤,是军中力气最大的。” 程飞扬补充道:“昭汉以前是个相扑力士,我无意中发现他的资质,便将他揽入了军中。” 云弈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扭了扭脖子,说道:“两位将军先坐下说话吧。” 呼延灼一脸骄傲的说道:“门外还有十三个汉子,都是按照飞扬的身型标准选的,公子要不要一起看看?” 云弈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相信呼延将军的眼光。”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你们再等一会儿,我的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 呼延灼眉心微蹙,一旁的程飞扬也是脸色大变,两人相视一眼,程飞扬红着脸,起身抱拳道:“让云公子见笑了,程某出去看看。” 云弈愣了愣,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杨志的声音,只听他喊道:“大牛,别生气,他们不是什么歹人啊……糟了……” 砰的一声,云弈感觉地板都颤动了一下。 杨志声音满是歉然的喊道:“几位军爷,几位军爷,误会了,误会了,大牛兄弟不是有意的,他以为你们是来闹事的……公子,公子,你快来劝劝大牛啊!” 后面一句估计是对着桃花屋喊的,声音很大,云弈眉心微蹙,急忙跟着程飞扬跑了出去。 呼延灼眉心大蹙,也顾不得体统了,后发先至的跃上了墙头。 入眼便看到一个凶猛的大汉把自己带来的那些个人掀翻在地,大汉看上去二十来岁,穿着打扮很是随意,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带来的军汉竟然在力气上输给了一个普通人。 这时,程飞扬已经推开门,云弈就跟在他身后,见到场中英武的大汉,云弈急忙喝止道:“大牛,不得无礼。” 没错,这大汉就是憨直无比的大牛了,此时他的左右手臂都被人牵制,一边三个人,听到云弈的声音,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一声沉闷的怒吼响起,砰砰,将抓住他的六个人直接甩了出去…… “好生猛的汉子!”程飞扬由衷赞叹,眼里异彩连连。 而大牛却没管他,甩开那六个人后,径直来到云弈身后,牛眼生猛的瞪着地上的几人。 杨志见到云弈,赶紧跑了过来,云弈蹙眉问道:“什么情况?” 杨志苦笑着摇了摇头:“误会,都是误会……” 原来大牛见桃花屋门口围了十几个大汉,以为云弈有危险,上来二话不说就掀翻了一个人。 等杨志发现他们身上的制服和腰牌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最关键的是,大牛不听他的劝啊。 “这……”云弈无奈的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大牛,却生不起半点责怪的心思。 只能转身与程飞扬拱手道:“抱歉了程将军,我这兄弟也是为了保护我,你看……” 程飞扬此时脸都丢尽了,哪里还好意思责怪大牛,倒是对大牛这个人,他感觉很有意思。 “云公子说笑了,是我这十几个兄弟技不如人,呵呵,大牛兄弟一看就是忠义之辈,程某佩服还来不及呢……你们几个,还不起来站好,想躺到什么时候,奶奶的,尽给老子丢人,回去后每人扛包绕校场跑五十圈。” “是!”几个倒霉蛋迅速爬起来站好,声嘶力竭的喊道。 这时,墙头上的呼延灼跳了下来,他径直来到大牛跟前,上下打量着大牛的体格,啧啧称奇的说道:“这就是公子说的那位主力了吧?” 云弈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的杨志,道:“球头和拦截主力都到了,咱们把战术过一遍吧,明日就是中秋了,计划能不能成,全要仰仗两位将军,还有各位兄弟了。” 第五十七章:青云社的第一单买卖 程飞扬等人尴尬的笑了笑,本来从呼延灼嘴里听说他们不是主力,他们还有些不爽。 眼下看到大牛,就连力气最大的马昭汉都不敢说话了,他就算再怎么厉害,同时对付六个跟程飞扬一样的大汉也遭不住,更做不到像大牛那样,被钳制了还能够反击的地步。 面对云弈的客套,众人都是抱拳一礼,神色悻悻,不时去偷瞄几眼大牛的胳膊。 那眼神,就像健身房里一群健身爱好者,忽然看到一位健身达人一样,又是羡慕又是敬畏。 云弈朝呼延灼望去,说道:“呼延将军,麻烦你们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呼延灼正好奇的打量着大牛,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好,全凭公子安排。” 其他几人见呼延灼对云弈如此客气,也赶紧抱拳。 云弈与他们微微一笑,让杨志去埠头招两艘乌篷船候着。 他则是去了一趟后援,借换衣服的空档,跟倪蔓青知会了一声。 得知云弈要带人到青云社,本来还在家里用餐的倪蔓青,急急忙忙让小蝶伺候更衣。 “小姐,出什么事儿了吗,是不是青云社那边出什么问题了?” 小蝶见倪蔓青着急忙慌的样子,还以为是生意上出了什么大事儿。 倪蔓青愣了半响,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羞赧的轻咳了一声:“呵呵,没,没事啊。” 小蝶撅着嘴,满脸的问号。 倪蔓青居住的地方距离大相国寺不远,马车抵达青云社的时候,刚刚好看到云弈一行人从埠头走上来,远远的,云弈依旧是一身白衣,身后跟着十几个彪形大汉,威风凛凛的样子。 倪蔓青已经得到云弈知会,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倒是没什么反应,最主要的是,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云弈身上。 可是,身后的小蝶,还有车夫,以及路边的行人就不怎么淡定了,眼见十几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的朝他们走来,行人和摊贩惶恐不安的让开了一条路。 旁边甚至有一些懵懂的稚童被程飞扬等人吓哭了,呜哇哇的,整条街只有小孩子的哭声,其他人则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 云弈正与倪蔓青点头致意,发现异常后,苦笑一声,让众人加快了脚步,直到他们随倪蔓青进入了青云社,街道上才渐渐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开。 “方才那些人也太可怕了吧,除了前面带头的三个人,其他人的个子怕是都有七尺高。” “个子高还好,咱们平日里又不是没见过,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胳膊,估计比我的大腿还粗。” “狗日的,都是人,为什么他们一个个虎背熊腰,老子就……” 几个在埠头干苦力的青年相视一眼,看着彼此竹竿一眼的手臂,无奈的摇头叹息。 进入青云社的几人,此时也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倪蔓青与云弈眼神相接后,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于是公事公办的带着众人来到后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标准化的蹴鞠场,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放置在蹴鞠场四周的一排排古怪铁器,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备。 云弈扫视了一眼后,满意的朝倪蔓青微微颔首,这里的布置完全是按照他的意思来的。 倪蔓青没有更改半点,可见对他是有多么的信任。 “怎么样,能入云公子眼吗?”倪蔓青有些小傲娇的轻声问道。 云弈呵呵一笑,“短短两三日就能够整来这么多东西,就算你家财万贯也是够呛吧。” 倪蔓青言笑晏晏,微微摇了摇头。 倒是小蝶一脸不忿的说道:“那可不,为了这些破铜烂铁,小姐连日来四处奔波,求了好多铁匠……” “小蝶!”倪蔓青眉心微蹙。 云弈见状一愕,看向倪蔓青,仔细看的话,少女的双眸确实布满了血丝,神情也甚是疲惫,只是她天生丽质,又略施粉黛,不认真观察的话,根本就察觉不出她的疲态。 “辛苦你了。”云弈由衷说道。 倪蔓青不悦的朝他皱了皱琼鼻,红唇嘟了起来,仿佛在说,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 云弈见状,心中一暖。 这时,呼延灼上前来,笑着说道:“小青儿,不认得老夫了吗?” 倪蔓青正与心上人打情骂俏呢,回头一看,羞得急忙摇头摆手:“不不不,我,我……蔓青给呼延伯伯请安了,我,那个……” 羞死了,刚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云弈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云弈带来的人中,还有赵木槿的亲卫,而且呼延灼不仅是赵木槿的亲卫,对她跟李清照也是颇多照顾,曾经帮她们打退过很多登徒子,其中不乏一些纨绔子弟和衙内。 云弈见倪蔓青如此,心中一阵莞尔,急忙出来替她解围,说道:“呼延将军,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训练场地了,具体的训练方式,你可以请教倪大掌柜。” “哦?”呼延灼疑惑的看向倪蔓青。 倪蔓青看了一眼云弈,两人眼神刚刚碰上,倪蔓青就羞得连忙躲了开来,不过,她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收敛心神后,正色道:“呼延伯伯应该是为了明日的蹴鞠赛来的吧,您放心吧,以您身后各位军爷的体魄,只需三个时辰的特训,击败辽国代表轻而易举。” 呼延灼愣了愣,看了看云弈,又看了看倪蔓青,好奇道:“我怎么感觉你们是一伙儿的?” 年过半百的呼延灼什么人没见过啊,再加上云弈跟倪蔓青之间偶尔显现的几分不自然,立刻就猜到了什么,只是心中还不敢确定罢了,所以说得委婉了一些。 云弈与倪蔓青面面相觑,接着两人同时尴尬的笑了起来。 倪蔓青羞答答的说道:“本来是想收费的,既然是呼延伯伯亲自莅临,那,那我就做主给您打个七折,嗯,另外还送您十二套蹴鞠装备。” “这里还要收费?”呼延灼老眼圆睁,不可思议的看向云弈。 云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这是自然的,先不说特训的内容绝对能够帮助你们赢得蹴鞠赛,就是那十二套装备……算了,一会儿您自己看吧,值不值我说了不算。” 云弈说完,朝倪蔓青看去,低声嘱咐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虽然青云社明日才开业,但这单买卖意义非凡,万万不可马虎,没准咱们还能借此声名远播呢。” 灼热的气浪在耳蜗中翻涌,倪蔓青紧紧抿着双唇,一缕红霞从鼻翼弥漫到了耳后根。 “云公子放心,我,我知道怎么做的!” 第五十八章:我能叫你蔓青吗 尽管对那些设备颇多微词,但呼延灼心里是承认云弈手段的。 既然他说青云社提供的特训有用,那就试试看吧,实在不行,再去请几个球社的社长当教头。 不过,呼延灼等人心中的质疑只是存在了小半盏茶功夫,就立刻心悦诚服了。 杨志作为青云社的供奉,亲自担任教头,他脑海里的战术都是云弈结合后世一些篮球、排球、足球比赛的经典战术整合出来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仅新鲜,还出其不意。 呼延灼亲眼看着杨志和大牛的简单配合,把程飞扬、马昭汉一行人耍得团团转。 就连大牛都能够学会的战术,对于久经战阵历练的程飞扬等人来说,那就更简单了。 而在被杨志用球技碾压了一通后,原本存在他们心中的不屑,顷刻间土崩瓦解。 不管在任何时代,真正的强者都要凭实力说话,杨志和大牛比他们厉害,他们不得不认。 青云社三楼的包厢里。 云弈靠着窗口的木栏杆,微笑着看着蹴鞠场上闪转腾挪的训练场景。 杨志不愧是军武世家出身,似乎天生就具有为将为帅的气质,仅仅是几次短暂的交流,就让程飞扬等人对他唯命是从了,要知道,程飞扬可是实打实的副指挥使,连马昭汉都是都头。 “咳咳……” “嗯?” 云弈笑看着特训进度的时候,身后一道香风吹开,倪蔓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三楼。 “云公子,喝杯茶润润嗓子吧。”少女端着一杯清茶过来,对着云弈盈盈一笑。 云弈也不客气,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笑着说道:“这是黄山的毛峰吗?” 倪蔓青诧异的点了点头:“没想到公子对茶道也如此了解?” 云弈笑着否认道:“我其实不懂,只是最近刚好喝过。” 倪蔓青张了张嘴,这茶叶可不是寻常人能够买到的,看了一眼云弈淡然的神情,她没有追问下去,想了想后,说道:“这两天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件,该不会是公子暗中所为吧?” “什么事儿啊?”云弈继续看着杨志等人,头也不回的问到。 倪蔓青抿着嘴,怔怔的看着他,然后嘴角扬起笑意,摇了摇头:“嗯,没什么。” 云弈回头看她,两人视线碰到一起,然后,云弈笑了,倪蔓青也笑了。 其实,两个人的性格很相似,也都不是话多的人,更不是好奇心强烈的八卦之辈。 倪蔓青刚刚之所以问起那件事,其实最主要的是担心云弈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 但她见云弈从容不迫,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就知道他心中定然是胸有成竹……那么,自己就没有必要去深追其中秘辛了。 云弈从她眼里看懂了这些,心头又是一暖,他指了指一旁博古架上的各色棋盘,道:“要不要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收藏?” 倪蔓青回头看去,笑着说道:“摆在这里的都是一些玉石盘,真正的好东西都在苏州老家呢。” 不过,她说归说,还是来到博古架前,指着一张棋盘介绍起来。 只是,她手刚刚伸到一半,忽然痛呼了一声,接着整个人往旁边的书桌倒去,碰倒了一堆文房四宝,几张宣纸从桌上掉了下来,飘飘荡荡的落在云弈面前。 “哎呀!” 云弈眉心微蹙,急忙上来扶住她:“没事吧?” 抬脚之前,云弈愣了愣,因为地上一张纸上所画的,正是他的画像。 虽然只有七八分相似,但云弈还不至于认错自己。 眉心微微皱起,云弈回过头一把将倪蔓青搂了起来,左手穿过少女纤细的腰肢,右手紧贴着双峰抓住她的胳膊…… “你没事吧?” “唔,疼,我的……” 倪蔓青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淋漓。 云弈顺着她的双手捂住的地方看去,先是一怔,接着尴尬的往四周看去。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倪蔓青拦腰抱起,然后轻轻的放到了不远处的软塌上。 倪蔓青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紧紧抓住云弈的胳膊,疼得嘴唇都已经发白了。 最后,似乎是疼得实在受不了了,猛地抓住云弈的小臂,‘嗷呜’咬了下去。 云弈剑眉紧蹙,强忍住剧痛说道:“蔓青,我帮你叫小蝶进来好吗?” 倪蔓青这应该是来了天葵,这玩意云弈没有,但据说疼起来能要人命,此时见倪蔓青如此,他心中满是自责,这两日倪蔓青明明行动不便,还要操劳那么多事情。 难怪方才小蝶丫头会一脸愤愤……云弈如是想着,忽然感觉手臂的剧痛缓和了不少。 他低头看去,只见倪蔓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少女的额头满是细汗,眼角几滴清泪顺着秀发滑落,浸湿了枕巾。 “云公子,你,你方才叫我什么?”少女蛾眉紧紧的皱在一起,想来痛感依旧。 云弈心疼的伸手去擦拭她的额头,见少女一脸的期盼,干脆开口问道:“我以后能直接叫你蔓青吗?” 倪蔓青双眸雾气潺潺,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艰难的说道:“云公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云弈早已不是刚刚穿越那会儿了,笑着点了点头:“当然!” 倪蔓青双眼氤氲,眸中喜色连连:“那,那我就叫你,云,云郎……”说着,她一脸羞涩的紧紧抿着嘴,仿佛小腹也不是那么疼了。 云弈心疼的伸手刮了一下她挺立的琼鼻,好笑道:“你想叫什么都可以,不过,我还是去叫小蝶进来帮你处理一下吧,顺便,让后厨给你熬一点糖水。” 倪蔓青羞赧的点了一下头:“嗯!”紧接着,她就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云弈见状,也跟着笑了,在少女的手背上拍了拍后,他起身说道:“我一会儿给你送个东西来,想来你应该会需要的。” 倪蔓青此时心跳很快,不知道是幸福的喜悦冲淡了痛感,还是痛经来得快也去得快,此时她已经能够坐起来,依依不舍的看着离去的云弈,轻呼道:“云郎!” 云弈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好奇道:“怎么了?” 倪蔓青见云弈答应了自己,傻乎乎的笑着摇了摇头:“嗯,没事儿啊。” 云弈不知道,她就是单纯的想要叫一次‘云郎’而已,见她傻乎乎的对这自己笑,没好气的说道:“你来了那个不方便,就不要乱动,等我回来。” 倪蔓青心头沁了蜜,贝齿轻咬着樱唇,用力点头道:“嗯啊,我会等你的。” 第五十九章:攻守转换 云弈来去匆匆,其实就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到另一个时空买了两包姨妈巾。 顺便又去药店买了一盒冲剂,能够有效的缓解大姨妈带来的痛苦。 再见到倪蔓青的时候,感觉她已经缓过来了,依旧苍白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云……云公子,你来啦!” 因为小蝶在场,倪蔓青不好意思叫‘云郎’,苍白的双颊泛起一丝红晕。 云弈先是与她笑了笑。 而后,将手上去了包装的姨妈巾放到脚凳上,拉着小蝶到一旁,附耳解释了一番。 倪蔓青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直到小蝶忽然在云弈脚上跺了一下。 “小蝶,不得无礼。”倪蔓青吓了一跳,急忙呵斥小蝶。 小蝶红着脸满是委屈的指着云弈,支支吾吾的说:“小姐,他,他,羞死人了,登徒子,色狼!” 云弈一脸无辜的看着倪蔓青,双手摊了摊,表示自己是被诬陷的。 好在,小蝶也不是无理取闹,就是听完云弈的讲解,一时间被羞晕了头脑。 此时缓了过来,她拿起一片姨妈巾,好奇的翻了翻,红着脸问道:“这玩意儿当真有用?” 云弈朝她点了点头:“你让你家小姐试试不就知道了。” 小蝶狐疑的看着云弈,眼里依旧满是羞愤和鄙夷。 倪蔓青不明所以的问道:“云公子,那是什么物件,做什么用的?” 云弈张嘴就要解释。 不想小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羞答答的说道:“不能说,你不准说,不要污了小姐的耳朵。” 云弈没好气的朝倪蔓青“呜呜”两声,而后直接走出了包厢。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门‘吱呀’一声打开,小蝶端着一个木盆急匆匆的跑了出来,经过云弈身边的时候,很是羞涩的瞪了云弈一眼。 云弈见状,笑着说道:“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管用。” 小蝶双颊红彤彤的,头也不回的跑开了,到了楼梯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来,对云弈做了一个鬼脸,娇滴滴的喊道:“羞羞羞!” 云弈一阵愕然,回头看向包厢,只见倪蔓青满是幽怨的看着他,此时少女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就那么站在书桌旁,亭亭而立的望着云弈。 “这种事情,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小蝶还小,也,也不经人事。”倪蔓青嗔怪道。 云弈走到她身前,歉然道:“我这不是不好意思跟你说嘛……嗯,怎么样,那个能习惯吗?” 倪蔓青微微夹紧大腿,虽然第一次用姨妈巾有点不习惯,但刚刚她跟小蝶亲眼见过这玩意儿的吸附能力,此时云弈问起,她羞恼的白了云弈一眼,随即低头微微‘嗯’了一声。 “哈哈,那就好。” 可是,让云弈没想到的问题来了。 “云郎。” “嗯,你说。” 倪蔓青突然神色不善的发出了灵魂拷问,只见她鹅颈慢慢抬了起来,仰望着云弈,美眸中精光闪闪的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 云弈一时不察,愣了好半响。 倪蔓青见状,蛾眉轻蹙,贝齿咬着红唇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送过其他女子此物,哼,难怪你什么都不问,就知道我来,来那个了……” “没有,我是第一次啊。”云弈急忙解释,因为太冤枉了。 “少来!”倪蔓青不悦的撅起了小嘴,显然是不肯相信的。 对此,云弈表示自己比窦娥还冤啊,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从电视上看到的吧,那句广告词叫什么来着,反正还挺洗脑的,云弈一脸苦笑。 而倪蔓青也并非是个大醋坛子,只是心里始终有点膈应,毕竟是贴身之物……好在,云弈的反应在她看来十分的真实,她心里已经相信了云弈是第一次送女子此物。 见云弈一直没说话,她嘴角慢慢扬了起来,现在的云弈与她印象中的风轻云淡完全不同,俊逸的脸庞带着三分无可奈何,还有七分的不知所措。 他应该在想着怎么向我解释吧,傻瓜,嘻嘻……倪蔓青美滋滋的看着云弈。 可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云弈在经过短暂的思想挣扎之后,竟然想出了一个妙招。 只见他神色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的办法,然后…… “你,你,你干什么……唔!” 云弈不管倪蔓青满眼的惊慌,慢慢低下头,轻轻的吻住了她的红唇。 良久,唇分。 云弈眼神坚定的看着倪蔓青:“我真的是第一次。” 倪蔓青脑子晕乎乎的,唇上的炙热尚未退去,此时瞪大眼珠子看着云弈。 云弈见状,直接伸手环住了她的小蛮腰,将她整个人贴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是他从电视上学来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记得有个男主说过,如果一次不够,那就再来一次。 云弈舔了一下嘴唇,感觉有股花香萦绕,应该是倪蔓青唇上涂抹的唇脂味儿,香香甜甜的。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看向少女的红唇,这一看,直接就控制不住了,低头,直接咬了下去。 倪蔓青没想到云弈竟然会‘得寸进尺’,此时她还没有从第一个吻中反应过来呢,云弈直接就堵住了她的嘴,让她到了嘴边的话直接咽了回去。 这次足足持续了十几个呼吸,直到倪蔓青气息都变得急促了,云弈才放过她。 “怎么样,还不相信我吗?” 倪蔓青听了这话,整个人又羞又恼,本能的在云弈胸口上捶了两下:“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我们还什么都……我,我……你就知道欺负我,我不理你了!” 倪蔓青气呼呼的跺了跺小脚,一把推开云弈,转身跑到了离他最远的窗户旁,拉过窗帘整个人埋了进去…… 云弈见状一怔,暗道不好,难道起了反效果,那狗屁的霸道总裁误我啊。 远处,夕阳染红了青砖绿瓦,也染红了少女月牙儿眼下的那一抹娇羞。 倪蔓青望着华灯初上的汴京城,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云弈以为她在生气,懊恼的说道:“蔓青,对不起,我不是……哎,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要不我先离开,你好好休息吧?!” 话音刚落,倪蔓青娇躯一颤,回过头来看着他:“不行,你亲都亲了,难道还不想负责了吗?” “啊,那你?”云弈愣了愣,像个懵懂少年。 倪蔓青羞恼的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直接踩着小碎步跑来。 嘭的一下,扑在了云弈的身上,藕臂紧紧的抱住云弈的脖子,然后,脚下那双精致小巧的云锦绣花鞋慢慢踮起了脚尖……攻守转换! 第六十章:开赛 转眼,中秋已至。 云弈迷迷糊糊从软塌上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可人儿已经不知去向。 昨夜经不住倪蔓青的缠人,竟然直接在青云社留宿了,虽然什么都干不了,但两个人交换了不少口腔细菌,云弈抹了抹嘴角,感觉嘴唇有点肿。 吱呀一声,包厢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云弈正在抚摸自己的嘴唇,再加上刚刚醒来,人还有点迷糊,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 倪蔓青端着早餐进来的时候,云弈正在回味着什么一样,再加上他手上的动作,倪蔓青皓齿轻咬着红唇,嗔怪的朝他皱了皱鼻子,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其实萌萌哒。 云弈愣了一下,尴尬的赶紧将手放了下来。 倪蔓青嘟着小嘴儿,脸色发烫的走到书桌旁,将早餐放好后,回身到屏风后端了洗漱的木盆过来,俨然一副小媳妇儿姿态。 “云郎,先洗洗再用膳吧。” 云弈本想解释一下的,可见她满眼娇羞,还是算了,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倪蔓青抿着嘴不敢直视他,闻言幸福的露出一丝盎然笑意,美不胜收。 吃饭的时候,倪蔓青与他说道:“辰时左右,呼延伯伯已经带着人去了樊楼,据说与辽人的蹴鞠赛订在了午时开始,你要不要去看看呢?” 云弈闻言,嘴角微微扬起,摇头说道:“没必要了吧,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呼延将军怎么可能让我这么悠哉。” 倪蔓青漂亮的桃花眼儿一眨不眨的望着云弈,她早先就是被云弈的这种自信吸引的,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倒他,无论何时何地,云弈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这么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米粒儿吗?” “唔,没,没有啊。” 云弈狐疑的打量着她,直看得倪蔓青自己不好意思才肯罢休。 “讨厌,哪有这么听着人家看的。” 云弈笑了:“好看就要多看两眼,怎么,不行吗?” “你……不知羞!”倪蔓青表面上气哼哼,实际上心里甜滋滋的。 这时,云弈从旁边一叠宣纸中抽出一张来,正是画了他画像的那张。 倪蔓青虽不是书香门第出身,但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比一般士族子女差,仅仅是凭借记忆就将云弈画得七八分相似。 “啊,你不能看。” 倪蔓青没想到自己偷偷画的画像会被他发现,明明上面还特意压了好几张宣纸的。 云弈身高臂长,随意将宣纸一举,倪蔓青就算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也碰不到宣纸分毫,反而搞得场面十分的暧昧。 云弈见她几乎整个人贴着自己,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羞得少女连连跺脚,小手儿在他身上轻捶了好几下才肯罢休。 “什么时候画的?”云弈笑着问道。 其实他大概可以猜想得到,因为画中的服饰,正是那日他去李府做客时所穿。 倪蔓青听他来问,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委屈,因为她想起了李清照,想起了云弈写给李清照的那一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你怎么啦?”云弈发现了她的异常。 倪蔓青咬着下唇,默然摇了摇头。 云弈眉心微蹙,将宣纸放到桌上,然后双手将她环抱住,用自己的下颌顶住了她的额头,两人刚好是最萌身高差,这个姿势能够让倪蔓青拥有足足的安全感。 果然,抱了一会儿后,倪蔓青忽然开口说道:“云郎,我也要你为我写一句词,只要一句,好不好,不管写得好不好,我都会很开心的。” 少女的声音从云弈胸口发出,闷闷的,有点乞求的味道,或许这对她来说很重要吧,云弈并不知道李清照拿着自己的回信在倪蔓青跟赵木槿跟前炫耀,但他还是答应了。 “好啊,不过,短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如果你看了之后不满意,也不要生气,容我几日,我一定会想到让你满意的词来,好吗?”云弈抚摸着她的脸颊安慰道。 倪蔓青欣喜的点了点头,她指了指桌上的画像,她也想要跟云弈一同完成一幅作品,就像李清照一样,但她只有词,而我是画加词,比她还多,这算是少女的一点小心机吧。 “那你就写在画上吧,就在空白的地方,随便一句两句就可以,只要是你写的我都喜欢,好吗?” 云弈笑了笑,没好气的刮了一下她的琼鼻:“傻丫头,给你的怎么能够随便。” 云弈拿起一旁的毛笔,倪蔓青见状,赶紧说:“我为你研墨。” 云弈提笔想了想,看着一脸期待的倪蔓青,俯身写道: 浮世万千,吾爱有三。 日,月与卿。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最后一笔落下,身旁传来少女喜极而泣的哽咽声,随即就是一个满怀的相拥,还有带着眼泪咸味儿的吻…… ··· 时间来到巳时,距离午时也就小半柱香左右了。 眼下的樊楼早已经是人满为患,门口的马车从台阶处一直延伸到两条街以外。 但樊楼的面积也就那么大,同时容纳七八百人已经是极限,而汴京城,仅仅是官员就不止这个数,更不要说那些世家贵族,豪绅富贾。 好在,樊楼能够经营得有声有色也不是不懂变通之辈,只见四个正门同时打开,门前各自立了一座三米高的木头架子,上面又各自安排了一名大嗓门的管事。 球赛的消息由门内送来,再由管事实时播报,这样进不去樊楼的人也能够第一时间得知蹴鞠赛的进度和比分情况了。 越过攒动的人头,穿过樊楼五米高的正门,视线在有幸进场的看客们中急速划过,面前是整个樊楼最空旷的地方,也是今日比赛的场地……蹴台。 作为裁判的三人早已经严阵以待,此时为首一人缓步上前,先是朝三楼几个重要的包厢拱手一礼,而后瞥了一眼二楼最大的隔间,那里是辽国使者团所在,当先一人正是耶律延禧。 此时的耶律延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即便客场作战,他也是信心满满的模样,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自信心,死在他手上的宋人军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在他的认知中,宋人孱弱,见之可欺,哪怕是宋人最自豪的蹴鞠也是一样。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准备,他的幕僚团中就有精通蹴鞠的人才,再加上辽人强壮的体魄支持,区区十几个瘦不拉几的宋人,他完全不在意。 这段时间,他看过不下十场蹴鞠赛,场上踢球的宋人都是细胳膊细腿的青年,灵活有余,却力量不足,空有花哨的球技,全然没有身体对抗的资本。 而他身为辽国兵马大元帅,肯定是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辽人的优势就是强壮的体魄,这一点完虐宋人几百条街…… 耶律延禧的笑容持续了很久,直到,裁判宣布大宋代表队出场。 而当先一人,正是曾经的相扑力士马昭汉。 青云社记录了他的身体数据,身高220cm,体重103kg,这个身体数据,就算放在后世也是一个人形怪物,更不要说人均身高不足160cm的北宋时期。 而紧随其后的,是各项身体数据完全不亚于马昭汉的程飞扬等人,以及被云弈内定为球队主力的大牛。 第六十一章:碾压 其实,单论身材的话,南北方的人种差异并不大,毕竟现在的南方,很多人口都是唐末战乱的时候迁移过去的。 后世之所以会有人觉得南北方人种差异巨大,主要还是因为各地饮食文化差异,以及青年男女审美出现了两极分化造成的。 就好比北方的姐妹们豪爽大气,南方的姑娘们小家碧玉,久而久之,男人们择偶标准自然也就有了区分。 就好比现在,当看到十几个身高体壮得过分的汉子走上蹴台,台下的姑娘们立刻发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彪悍气息的姑娘们自然是欢呼不断,而那些身娇体弱的姑娘们则是像看怪物一样捂着了眼睛。 这一点,正在二楼隔间里的赵木槿也是一样,她也没有想到,云弈竟然会找来十几个‘怪物’参加今日的蹴鞠赛,她本以为云弈应该会让呼延灼找来十几个精通球技的人。 再不济,直接就把汴京城各个蹴鞠队的球头召集到一起,组成一支代表队也不错啊。 马昭汉等人一一站稳之后,那三个裁判在他们身边就像是三个小孩童一般瘦小。 为首的裁判咽了口口水,艰难的仰着头看了一眼马昭汉,暗自对比一下,发现自己的视线只能平视到马昭汉的咯吱窝,要知道,他一直对自己的身高很有自信的。 而与此同时,他也对今日的蹴鞠赛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作为汴京城最有经验的裁判,他主持的蹴鞠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在他的认知当中,想要把蹴鞠踢好,只有身高是不够的,最关键的还是要四肢灵活,跑得快,跳得高……而身高体壮,一身肌肉的人,在他看来就是蠢笨的代名词。 看了一眼赵木槿,为首的裁判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并不看好‘赵木槿’找来的这些人。 接下来登场的,是辽国的蹴鞠队员。 为首之人赫然是赌上了人头的金兀术,这家伙身型颇为巨大,超过六尺的身高,还有黑熊一样宽阔的身型,一直是他为之骄傲的资本。 本来还颇为自得意满的金兀术,在登上蹴台的下一刻,直接目瞪口呆的看向对方球员。 特别是马昭汉和大牛,他还是第一次在宋人的地盘上,遇到在身材上碾压他的同类。 金兀术浓眉紧蹙,回头看向二楼双手扶着栏杆,眉心同样皱起来的耶律延禧。 他们两个人的心中同时升起了一个念头,今日怕是无法善了了,利用身体优势进行对抗,本来是他们已经制定好的战术,可……没想到宋人会将计就计。 你以为我在第三层,其实我已经出了大气层,两人相视一眼,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耶律延禧眉心紧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朝金兀术隐晦的点了点头,同时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手肘和胸口。 金兀术见状,略显惶恐不安的神情瞬间洋溢一丝阴鸷的笑容出来。 为了帮助耶律延禧赢下比赛,大辽的几个军师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如今身型优势几乎没有,反而有可能被碾压,但他们也不再怕的,因为他们还有后手。 金兀术摸了摸隐藏在皮具下面的尖锐之物,眼里泛起嗜血的光芒。 不多时,主裁判直接敲响了比赛开始的铜锣。 可是,锣声还在萦绕的时候,蹴台上接连三道‘嘭嘭嘭’的异响传来。 主裁判刚刚把铜锣交给一旁的小厮,注意力并没有在蹴台之上,此时回头看去,只见三个辽人汉子在他的注视下,以慢动作的画面,飞出了蹴台。 “这……搞什么鬼,一来就犯规?”他本能的要叫停比赛。 可是,还不等他动作,身为副裁判的另外两人直接站了出来。 只听其中一个喊道:“左军:桑格、巴骨、查木,恶意撞人,警告一次……右军获得进攻权。” “呃……” 主裁判愣了愣,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个副裁判,惊疑的目光好像在说:“不好吧,你这偏袒得也太过了,人家都被撞下蹴台了,你还倒打一耙?”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副裁判话音刚落,整个樊楼瞬间欢呼了起来。 “哈哈哈,你看到了吗,那三个辽人好搞笑啊。” “我还以为辽人都是大力士呢,这一对比也就那样,人家站着让他们撞都撞不动,还把自己弹飞了出去,这叫什么,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啧啧啧,没想到我们大宋还有这么英武的汉子,为什么以前都没发现呢?!” “快别说了,方才他们明显是故意的,这群辽人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一来就犯规。” “刚刚那一下,要是换成普通人,估计直接会被撞残呦,太可怕了,隔这么远都能听到他们碰撞的声音……” 蹴台上,看到自己的三个手下痛苦不跌的从地上爬起来,金兀术浓眉一挑。 只见他神色不善的打量着对面的十二个汉子,特别是刚刚把自己三个手下反弹出去的那三人。 金兀术紧了紧砂锅大的拳头,回头朝手下们使了一个眼色,其余人神色一动,包括爬会蹴台的三人,嘴角同时扬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 金兀术用女真的部落语言说道:“一会儿瞄准他们的软肋,还有关节,不要留手。” 其余汉子相视一笑,信心十足的应道:“我们不会手软的。” 同时,他们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身上各处的皮质护具,光滑的小牛皮向下凹陷,皮料的表面浮出一颗颗尖锐的凸点来…… 这次轮到大宋代表队进攻,杨志朝蹴台上的程飞扬使了一个眼色,程飞扬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蹴球轻轻一抛,蹴球在球门上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朝对面的金兀术落去。 金兀术正在等他们进攻的,没想到这么快球权又落到他们头上,虽然有点懵,但这么好的得分机会,他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于是,他身姿矫健的跳上空中,打算用胸口将蹴球稳稳接住。 哒,金兀术嘴角一扬,接个球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回头看向身后队员,想要将蹴球交给他们盘一会儿,再由自己射门。 可是,刚刚回头,就看到身后的十一个队员附近,赫然都站在一个不坏好意的宋人。 不远处的休息区,临时客串教头的陆军师急忙喊道:“兀术,不要传球,直接射门得分,快!” 金兀术愣了愣,一道黑影冲入了他的视线,再要抬脚射门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第六十二章:不类君子所为 金兀术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然后,原本还在他掌控之中的蹴球就不见了。 等他双脚落地的时候,站在球门对面的程飞扬一个倒挂金钩。 咻的一声,蹴球从风流眼穿了过来,滴溜溜滚到了他的脚边。 “这……” 兀术张了张嘴,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的蹴球,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仅仅是两个呼吸,对方是怎么完成攻守转换的同时,还能够射门得分的。 但事实摆在他面前,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樊楼欢呼了起来。 就连场边的三个裁判也是不可思议的交流了起来。 “老高,蹴鞠还能这么踢吗?”副裁判蹙眉问道。 主裁判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道:“他们这么踢也行,规则里并没有规定防守方不能主动进攻。” “可是……”另一个副裁判叹了口气,道:“这种踢法会不会太野蛮了,不类君子所为啊。” 三个裁判面面相觑,他们看惯了那种温文尔雅的比赛方式,一时间都有点接受不了。 主裁判老高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公主殿下太想赢了吧,野蛮是野蛮了点,但确实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其他两个副裁判微微颔首,其中一人说道:“这样也好,刚好挫挫那些辽人的锐气。” “没错,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宋人才辈出,论体格,他也要甘拜下风,哼哼!” 主裁判闻言,呵呵一笑,扭头看向三楼某个包厢,一脸的忧心忡忡。 蹴台上,比赛还在继续。 这次,金兀术这边学乖了,正常发球后,直接传给金兀术射门,企图通过超高速的接传球,让程飞扬这边的人找不到拦截的机会。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马昭汉、大牛等人根本没有动作。 金兀术浓眉一挑,感觉其中有诈,射门的时候,脚背一偏,嘭的一声,蹴球打在了球网上,距离风流眼还有七八寸远的地方,好好的得分机会硬生生被他的错失了。 二楼最大的隔间,耶律延禧眉心一挑,气呼呼的喊道:“兀术,认真一点。” 金兀术回头瞥了一眼耶律延禧,悻悻点点头,此时,他额头冷汗淋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一股莫名的压力渐渐在心头萦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身后,两个汉子走了上来,其中一个说道:“将军,不要担心,这次我们直接冲过去,先把那两个最高大的人弄出场,接下来就好说了。” 另一个也安慰道:“没错,你看他们场边的休息区,只有一个瘦小的宋人替补而已,只要把那两个大个子撞成残废,我就不信我们赢不了。” 金兀术豹眼一亮:“对,就这么办!”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一会儿你们各自带两个人,直接去对付那两个大个子,做得隐蔽一点,最好瞄准软肋还有裆部,务必让他们动弹不得。” “领命!” 金兀术嘴角一扬,摸了摸手肘处的暗器,眼神不善的盯着对面的马昭汉和大牛。 这时,球权又到了大宋这边,程飞扬拿着球喊道:“二二三五阵型,大牛,马昭汉,你们别管后面了,干你们该干的活儿。” 马昭汉头也不回的做了一个手势,而大牛则是挠了挠头,场边的杨志见状,急忙喊道:“大牛,公子说了,只要不让对方越过球门,晚上就请你吃烤全羊。” 大牛这才有了反应,憨憨的呢喃道:“烤羊,烤羊,俺要,吃肉……” 程飞扬朝杨志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而后抬脚一记高踢,将蹴鞠提到了三层楼的高度。 金兀术见状,直接大手一挥,只见六个辽人越众而出,直奔马昭汉和大牛冲去。 可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马昭汉和大牛竟然也朝他们跑了过来。 嘭嘭嘭嘭…… 蹴台上,八具结实的肉体接连碰撞在一起。 六个辽人阴险的用手肘和膝关节瞄准马昭汉和大牛的软肋、裆部,借助碰撞的刹那出手偷袭。 “嘿嘿,得手了!” “哈,看你们不死。” “触感不对啊……” 六个人相继得手,可是,意料当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反而是他们六个人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了出去。 特别是对付大牛的那三个,面对体型、力量都碾压他们的大牛,硬生生被撞飞出了蹴台,摔在地板上后,还狼狈的滚了好几圈,撞伤了不少场面惊慌失措的观众。 “这……这算犯规吗?”有人看着地上痛苦哀嚎的辽人窃窃私语。 “不算吧,毕竟是他们先冲出去的,咱们顶多算是被动防守,再说了,六对二,犯规也是他们吧,当然我是不懂,就是觉得好刺激,原来蹴鞠还能这么踢!” 三个裁判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判了,刚刚确实是辽人先冲出去的,而且一个个面色不善的样子,还有他们的小动作,尽管隐晦,但如何逃得过他们的法眼。 可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受伤的不是马昭汉和大牛,反而是主动发起攻击的六个辽人。 “老高,这……又该如何是好?” 主裁判扭头看向马昭汉以及大牛,愣了愣后,直接高声喊道:“右军进球,加一分,比赛继续……左军发球。” 一些不知情的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也偏袒得太明显了吧,如此作为,会不会让人觉得我大宋仗势欺人啊?” “没错,我大宋乃友谊之邦,蹴鞠又是我大宋发源之物,如此这般确实有些孟浪了。” “嘿,我说你们两个书生说什么呢,没看到对方先动的手吗?” “非也,非也,辽人粗鲁蛮横,我大宋则不然,方才确实有辱斯文,不类君子所为。” “呵,那照你的意思,咱们干脆直接认输,把公主殿下送给他们得了。” “你这人说话怎就如此难听,我只觉得没必要那么粗鲁而已,这些辽人明显不会蹴鞠,我们完全可以找几个球技高超之人胜之,没必要跟他们硬碰硬,如此不仅赢得好看,也彰显我大宋谦谦风范。” “呵呵,你确定?” “当然!” “那你觉得,普通人挨了刚刚那一下,还能够继续踢球吗?” “这……” 两个书生面面相觑,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那人嗤笑一声,懒得理会他们:“两个读书读傻了的家伙,这种人上了战场,估计是第一个扭头逃跑的。” 旁边几个同伴摇头苦笑:“老大,别跟这些腐儒废话了。” “就是啊,老大,看这情况,程副指挥使他们必胜无疑,咱们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留住那个金兀术吧,可别让他跑了。” “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儿,让兄弟们都往前挤挤,千万别让那金兀术跑了,老子把狗头铡都带来了,嘿嘿嘿……” 第六十三章:有理说不清 此间,三楼某个包厢。 宰相章惇浓眉紧蹙,透过纱帐,楼下的比赛场面直入眼帘。 “子厚(章惇字)兄,眼下情况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这……这是要赢啊。” 官居尚书左丞的蔡卞神色忧忡,不知情者,估计要认为他是卖国贼了。 其实不然,蔡卞只是不想宋辽两国再起祸端,高度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他话音刚落,身后两个年纪较轻,约莫三十出头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父亲,要不,孩儿去警告他们一番,赢就赢,莫要再惹事端?” 说话之人乃是章惇四子章援,这章氏一门五个进士,除了章惇之外,他的四个儿子也都是进士出身,要论影响力,可比苏氏一门强多了。 章惇闻言,浓眉一挑,扫视了一番蹴台四周蠢蠢欲动的军汉,知道今日事情难以善了。 “不必了,你立刻去知会耶律延禧,一会儿不要冲动,你告诉他,若是当真想要保住金兀术,获取女真族的拥护,就乖乖看着,否则后果自负。” 北宋的官员有这么强势吗? 有,章惇就是一个,因为他的强势,还一度差点引发宋辽开战。 四子章援与一旁的中年人面面相觑,最后两人同时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去。” 二人说完就要离去,不料章惇再次开口,道:“仲修(王珪之子),你就不要去了,老夫有一事要你去操办。” 与章援一起的中年人愣了愣,扭头拱手应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章惇叹了一口气,道:“事关重大,你且过来……” 声音渐稀。 ··· 樊楼的比赛,云弈没有兴趣去看。 此时,他与倪蔓青正在大相国寺逛街。 因为是中秋节,今日大部分人都休沐了,街市上人来人往,比往日更要热闹许多。 小蝶是个馋嘴的,买了三根糖人过来,说是要分给云弈吃。 云弈呵呵一笑,婉拒道:“你自己吃吧,回头记得漱口,不然牙齿要长虫的。” 小蝶咯咯笑,“我才不信呢。” 倪蔓青本想接过一根解解馋的,听到云弈这么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小姐,你也不吃?”小蝶一脸惊讶。 倪蔓青看了看云弈,红着脸点了点头:“嗯,你自己吃吧。” 小蝶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了看云弈,又看了看倪蔓青,而后撅着小嘴,自己美滋滋的独享了三根糖人…… 三人走走停停,来到一间茶楼,此时已然过了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云弈带头走进茶楼,点了一壶紫笋,这茶因陆羽发扬光大,到得北宋已经是不得了的名茶,就这么一小壶,云弈花了三百文,店家免费送了两碟糕点和果脯。 分次入座,云弈与倪蔓青闲聊起来。 云弈拉了拉紧致的衣领,好奇问道:“蔓青,往年中秋你们都是怎么过的?” 倪蔓青端起茶壶,为云弈添了七分茶,蛾眉微微扬起,回忆道:“最近几年倒是过得少了,不过,在苏州的时候,家里的哥哥姐姐最喜欢带我们这些小辈去钱塘观潮。” “中秋去观潮?”云弈倒是第一次听说。 倪蔓青点点头,笑着说:“当然还有不少活动,不过,我们家情况特殊,我记得小时候祭拜过月神娘娘,那个时候娘亲还在,她不喜欢我跟着去观潮,说太危险了。” “其他的,就是登高赏月,才子佳人喜欢吟诗作对,有点闲钱的就呼朋引伴,四处寻欢作乐,我倒是觉得中秋也没什么好的,只不过是一场全民狂欢罢了,还不如端午有趣。” 旁边小蝶舔了一口糖人,插嘴说道:“对对对,端午有趣,我们那里还有赛龙舟,每年端午还能够吃粽子,汴京这边可没有那么好吃的粽子,还有白团,白团也很好吃呢。” “呵呵,你这个小吃货,我估计在你这里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吧,中秋还有月饼呢,你不喜欢吗?” “月饼啊……” 小蝶舔了一下嘴唇,嘟嘟嘴,说道:“月饼不好吃,硬邦邦的,里头的馅料也不好吃,我可不喜欢。” 云弈闻言一怔,还是第一次听说月饼不好吃的,难道北宋卖的都是五仁月饼不成? 他疑惑的看向倪蔓青,后者正津津有味的抿着一颗李子干,见状,羞赧的抿着红唇,嘴巴里的李子干咕噜一下滚到了右边脸颊,鼓鼓的,很可爱。 “你也不喜欢吃月饼吗?”云弈好笑道。 倪蔓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李子干掉出来,在云弈面前出了洋相。 云弈莞尔一笑,捏起一颗李子干直接丢进嘴里,说道:“晚上去我那里,我请你们吃真正好吃的月饼,水果馅的哦,超甜!” 三人短暂休息后,又逛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当他们走到埠头打算招一艘乌篷船去往甜水巷的时候。 埠头边几个船夫谈话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啧啧,打得可凶了,那叫什么兀术的辽人不肯就范,还嚣张的破口大骂……” “活该,输了不肯认账……就是要揍他,对了,不是说要砍他的头吗?” “……唉,没砍成啊,好像是章大人亲自到了场,还有朝中不少老大人纷纷出面调停。” “狗日的,便宜他了……” “那最后呢?” “最后……最后我哪里知道,我也是听方才那几个书生说的。” 循着船夫的视线望去,云弈见到几个书生哈哈大笑的走进一家酒楼,显然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登上一艘乌篷船,倪蔓青看着云弈,满是崇拜的说道:“看来真被你料中了,朝廷不好直接挑起两国矛盾,如今保下金兀术,只怕是知道有利可图,就是不知道最后会如何收场了。” 云弈微微颔首,神色淡然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汴河,应道:“这事儿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就算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我也不会有丝毫的意外,最怕的就是那些大人们不断妥协,最后不仅放过了金兀术,还要倒贴一些精神损失费给他,那就真的让人无语了。” “精神损失费?”又是倪蔓青听不懂的名词。 云弈苦笑摇头:“没什么,就是割地赔款的意思。” 倪蔓青愣了愣,蹙眉道:“不至于吧,明明咱们占了理……” “最怕就是有理说不清,等着吧,我估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六十四章:唯一的要求 云弈料想没错,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为了救下金兀术,章惇可谓是卖尽了老脸,要知道众怒难平啊。 这次云弈让呼延灼多方联动,不仅挑动了无知的百姓参与其中,还有不少军汉踊跃参与了进来,而这其中,更是有不少仕林学子以及激进分子‘图谋不轨’。 好不容易救下金兀术,可这小子已经被人揍得路都走不动了,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 得知樊楼动乱的哲宗赵煦,立刻让太医署的人前来救治,同时让禁军出面,协助章惇平息事端,这才救了金兀术一命。 是夜,鸿胪寺。 难得的中秋佳节,官员们不但没办法休息,反而被临时叫过来处理公务。 耶律延禧一行人神情愤愤,金兀术被打,让他们颜面尽失。 而此间最好的发泄对象,赫然是鸿胪寺的官员们。 李格非身为礼部员外郎,兼任鸿胪寺少卿,此时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在他一旁的几个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还不知道中午在樊楼发生的事情呢。 此时几个人交头接耳,才大体了解了事情发展的始末。 “端王殿下这一手也太狠了吧,官家知道了,怕是饶不了他……” “非也非也,这事儿跟端王没有关系,真正操盘者乃是徐国公主,或者说,是她背后的高人。” “子恒兄此言何解?这事儿跟徐国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是赌注吗?” “不信算了,你们仔细想想,今儿个这么一闹,是不是简王、端王都讨不得好,就连耶律延禧那小子也是颜面扫地……还不止,触及宋辽争端,就连朝中几位众臣亦是焦头烂额。” “听你这么一说……” “呵呵,当日简王联合耶律延禧与端王立下赌约,而赌注就是徐国公主,当时明明那么多大人在场,可他们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替公主殿下说话,反而任由端王拿徐国公主做赌。” “你的意思是,徐国公主心生不喜,这才挑动了那么多人威逼耶律延禧?” “没错,不过,她要对付的不只是耶律延禧,还有简王和端王,我跟你们说……” 李格非眉心微蹙,身后的声音不小,他就算不想听,声音也自动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是个恬淡的性子,下午忽然被叫过来,本以为是自己公务上出了岔子,此间一听,不由得心里面阵阵的不痛快,好不容易的家人团聚,却是被这些糟心事儿给毁了。 “文叔,这事儿你怎么看?” 李格非扭头看去,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 说话之人名为周轶,字子恒,乃是言官中比较难缠的几个人之一,这人消息十分灵通,或许是职业病的关系,很喜欢到处打听各级官员的小道消息。 “周子恒,你没事儿离我远点。” 李格非知道他一些讨人厌的习惯,心中不喜,自然不给他好脸色。 周轶倒也不挂脸,依旧笑眯眯的说道:“看来文叔是知道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李格非愣了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什么。 周轶呵呵一笑,直接在他身旁坐下,小声说道:“我的人已经查到了这次事件的幕后之人。” 说话的时候,他视线一刻不离李格非,想要从李格非的神情中看出一些什么来。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李格非依旧无所谓的应道:“所以呢。” 周轶神色错愕的看着他,如果他的情报没有错误的话,李格非前段事件连连接触那个幕后之人,而且还邀请他参加了自家夫人的寿诞……难道,李格非真的不知情? 周轶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飒然一笑,道:“没事,没事,呵呵。” 李格非扭头看去,周轶笑呵呵的朝另一个官员走去,仿佛刚刚跟自己说话之人不是他。 “他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认识那个人?”李格非浓眉紧蹙,脑中满是问号。 ··· 嘭的一声,耶律延禧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应声落地,茶水合着各种糕点和果脯撒了一地。 “章惇老儿,你这是趁火打劫,你就不怕本王回去后,立刻发兵南下?” “呵呵,我赌你没有那么大的权力。”章惇一脸嗤笑的应道。 坐在章惇身旁的几位朝中大臣都是捏了一把汗,他们知道章惇的老毛病又犯了,这老小子强势起来天不怕地不怕,面对耶律延禧的威胁,更是嗤之以鼻。 耶律延禧神色一变再变,对于章惇此人,他也是颇多了解的,乃是大宋朝中,少数敢于直面大辽挑衅的大官之一,自己这么威胁他根本没用。 章惇见他沉默下来,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意来,他开口说道:“小元帅,老夫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想一想,要是让女真族知道,你为了保住金兀术,不惜拿出一州之地,那完颜阿骨打是不是会对你万分感激。” “你……什么意思?”耶律延禧神色微动,扭头看向章惇。 章惇呵呵一笑,继续蛊惑道:“老夫也是为你着想啊,抛开女真族的忠诚不说,你还能获得我大宋的友谊,此举一举两得,就是道宗皇帝听了也没有意见吧。” 耶律延禧剑眉蹙起:“章大人想太多了,皇祖父绝对不会允许的,燕云十六州乃是我大辽国土。” 章惇神色一敛,正色道:“小元帅不用担心,老夫有把握让道宗皇帝答应。” 辽道宗耶律洪基,今年已经六十有七,而且最近七八年一直久病缠身,辽国急需从几位皇子中挑选一个最佳的人选继任皇位。 其实,耶律延禧并不是最佳的人选,他的父亲耶律浚是辽道宗长子,也就是皇太子,史称昭怀太子,但是,耶律浚在耶律延禧出生后不久,就被奸臣耶律乙辛陷害,先是贬为庶人,再是被杀。 耶律延禧之所以能够十几岁就当上天下兵马大元帅,其中多多少少有辽道宗耶律洪基对于长子耶律浚的愧疚与补偿,再加上耶律延禧自己也争气,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但是,孙子跟儿子始终是有差别的,辽道宗的其他几个儿子还在,还轮不到耶律延禧来争夺皇位…… 章惇与耶律延禧分析了其中的利弊关系,最后说道:“小元帅,做人不能太贪心,你既想要救下金兀术,获得女真族的拥护,又想要获得我大宋的支持,帮你登上帝位,那,是不是也该有所牺牲呢,我们想要的也不多,唯一的要求,就是将幽州还给我大宋。” 章惇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在用词上强调‘还’而不是‘换’。 就这一点,已经比大宋朝很多官员牛逼了! 第六十五章:态度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首字为月,如何?” “唔,让我想想……有了,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末三为月,嘻嘻!” 桃花树下,两盏青灯,倪蔓青抬眼看向云弈,讨好道:“怎么也该我赢一次了叭。” 云弈愣了一下,到嘴的诗句咽了回去,苦笑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蝶乖巧的上前来添酒,而后很是调皮的站在倪蔓青身后,道:“小姐又耍赖,羞羞羞。” 倪蔓青不以为意,直言道:“是云公子太厉害了……算了,不玩了,玩飞花令我从来没赢过。” 云弈笑而不语,拿起一块切好的月饼吃了起来。 这些月饼都是他从超市里买的,另一个时空还有两个月才是中秋,但因为人民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类似月饼和粽子这样的吃食,就算不是节日也能够在大点的超市买到。 倪蔓青也用竹签挑起一块月饼,闻了闻后,笑着说道:“我还是喜欢凤梨味儿的,好吃又不会太过于甜腻。” 小蝶闻言,连连点头,插嘴说道:“凤梨是好吃呢,不过,抹茶、莲蓉的也很不错啊,但最好吃的还要数冰皮的,白白净净的好看又好吃。” 厨房里,秋娘端着一个托盘走来,云弈抽了抽鼻子,笑道:“其实这些月饼吃多了也就腻了,我最喜欢的还是秋娘做的桂花糕。” 听到云弈的话语,秋娘小小的脸蛋瞬间红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将托盘里刚出炉的桂花糕放到云弈跟前,低着头不敢去看云弈和倪蔓青。 倪蔓青看了看小丫头,又看了看云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云弈拿起一份打包好的冰皮月饼,道:“秋娘,时间还早,你把这些月饼拿回去,跟家里人过个团圆夜吧。” 秋娘愣了愣,偷偷瞥了一眼云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她紧紧抿着嘴,点头道:“那俺一会儿再过来伺候郎君。” 云弈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今晚你就在家里好好陪陪你爹娘他们。” 秋娘神色一变,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氤氲之色,微微挺起的小胸脯里憋着一句话,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是呢,郎君已经有人陪着过节了,不需要俺来添乱…… 沉默了半响,小丫头牵强一笑,朝云弈和倪蔓青福了一礼,端着月饼小跑着离开了桃花屋。 望着小丫头离去的落寞背影,倪蔓青回过头来,没好气的说道:“云郎,你这也太……” “嗯?”云弈拿起一块桂花糕直接塞嘴里,鼓着腮帮子傻乎乎的看着倪蔓青:“你说什么?” 倪蔓青见状,心中不禁莞尔,好吧,果然这天底下没有完美的男人,就不知道云弈是装傻还是真的傻,傻到看不出那个小丫头的心意。 “嗯哼,没什么,吃你的桂花糕吧。” “哦,你也吃,真的很好吃。” 云弈咽下嘴里的糕点,慢慢收回眼角的视线,双眸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 “你再跟我说说中秋的一些风俗习惯吧。”云弈主动转移话题。 倪蔓青‘嗯’了一声,与小蝶你一句,我一句的为云弈科普了起来。 三人有说有笑,时间很快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今夜乃是中秋之夜,整个汴京城估计要热闹到天亮。 就算已经很晚了,偶尔还是能够听到街道上传来人群嘈杂的嬉闹声,以及偶尔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如此这般盛景,总会让人忽略时间的流逝。 在倪蔓青打了第一个哈欠的时候,桃花屋外传来一阵节奏紧凑的马蹄声。 接着是车辙的摩擦声,以及车夫驱使马儿的拟声。 “吁……” 云弈眉心微蹙,谁家这么晚了还来客人? 这二道口深处只有五户人家,除开桃花屋,还有四座宅子。 正在他好奇之际,院门忽然被人敲响,紧接着来人直接推门而入。 赵木槿带着呼延灼和嬷嬷走了进来…… 嬷嬷还回头吩咐道:“你们几个,把帐子支起来,糕点瓜果,桌椅板凳……呃。”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嬷嬷撞到了呼延灼背上,没好气的骂道:“死老头,你停下做甚?” 呼延灼回头朝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而后朝赵木槿努了努嘴,最后,苦笑着看向桃花树下的云弈,以及一脸错愕的倪蔓青…… 赵木槿今夜特地打扮了一番,绛紫色的宫装长裙高贵典雅,鸾鸟祥云金丝腰带将她完美的身材尽数呈现了出来,高挺的身姿,凹凸有致的身型,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略施粉黛的瓜子脸,哪怕在浮现出一丝复杂之色,也不减她半丝的绝世风华,微微蹙起的青黛娥眉带着丝丝的困惑,凤目中不解与幽怨共存,她就这么盯着云弈二人,不发一语。 寂静总是短暂的,心思单纯的小蝶第一个躬身行礼:“小蝶见过公主殿下。” 倪蔓青闻言,也从惊愕中清醒了过来,连忙起身行礼,神色局促的敛衽道:“蔓青见过殿下,问呼延将军安,问宁姨安。” 那嬷嬷侧着头看向倪蔓青,叶眉一蹙,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赵木槿的背影,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青儿也在啊,怎么,今年没回苏州过节吗?” 倪蔓青此时有些心虚和紧张,瞥了一眼赵木槿后,恭敬的朝嬷嬷点了点头:“因为一些琐事,回去已是来不及了,便,便干脆留在京中过节。” “那你们这是?”嬷嬷试探道。 赵木槿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走到石桌前,坐在了之前倪蔓青的位置上,而后凤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云弈看……而云弈则是看了看赵木槿,又看了看神色慌张的倪蔓青,眉心微蹙。 可恶的家伙,惹了李清照还不够,现在又带倪蔓青回家过节,你这个登徒子! 赵木槿心里委屈极了,因为担心云弈孤身一人过节会感到孤单,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从宫里脱身出来,就是为了来陪他过节,没想到……来了之后,却看到眼前这副光景。 正在她企图从云弈眼里看到一丝丝惭愧之色的时候,云弈眉心微蹙:“你怎么来了?” “……” 赵木槿凤目圆睁,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他,因为,她从云弈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丝丝嫌恶的意味。 呼延灼急忙上前解围,道:“是老夫,是老夫得知公子一个人过节,就想着过来陪陪你,殿下刚好知道了,便,便一起过来了,呵呵,呵呵……” “哦,原来如此,呼延将军太客气了,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坐下喝杯茶吧,我们刚好在品尝月饼,其中几款味道不错,想必你们也会喜欢的。” 说着,云弈朝倪蔓青招了招手,同时拍了拍他身旁的石凳,道:“来,蔓青,你坐这。” 倪蔓青神色一变,惶恐的看向赵木槿后,摇头道:“不了,我,我站着就行,我……” 云弈见状,眉心一蹙,直接伸手拉住倪蔓青的小手,将她整个人拉了过来:“傻丫头,都是熟人,你瞎客气什么啊。” 倪蔓青被他拉着直接坐在了凳子上,因为脚步虚浮,两张石凳又挨得比较近,倪蔓青大半个身子差点扑进云弈的怀里,羞得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赵木槿就这么看着他们,一双凤目幽光闪烁,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刚刚叫她什么?” 云弈理所当然的应道:“蔓青啊,咋地?!” 第六十六章:冲动 云弈神色一敛,方才赵木槿直接坐在倪蔓青的座位上时,他就已经心生不喜。 他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本身也最讨厌阶级制度,什么王公贵族,在他这里根本就不好使。 尊重你,叫你一声公主殿下,可你蹬鼻子上脸是几个意思? 自己昨儿个才跟倪蔓青表白了,今日你就当着自己的面欺负她? 倒不是云弈真的小心眼,而是自从赵木槿出现后,倪蔓青就表现得唯唯诺诺,再加上赵木槿言行举止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叫他如何能没有一点脾气呢。 “你们?” 赵木槿眼见着云弈去拉倪蔓青的手,两人如此亲密的动作根本没有丝毫的掩饰与遮挡。 她一脸惊愕,同时心头没来由的一阵不喜,总感觉胸口闷得慌。 特别是看到倪蔓青半个身子扑进云弈怀里的时候,就好像自己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云,云郎,你先放开我。”倪蔓青又羞又恼,还没有注意到赵木槿的反常。 她是知道李清照对云弈有意的,但赵木槿那日训斥过李清照,所以,此时倪蔓青心里是把赵木槿当成自己一伙儿的,故而并没有太在意赵木槿的神情变化。 但是,倪蔓青没注意,不代表她身旁的小蝶没看到,小丫头绣眉微蹙,总觉得赵木槿表现有些异常,自己家小姐跟云公子是有点过于亲近了,可你也用不着气得眼眶通红吧? 好在,在场还有两个过来人,名为宁姨的嬷嬷走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云弈和倪蔓青,再是低头与赵木槿说了一句什么,赵木槿凤目中闪过一丝挣扎,最后幽幽瞪了一眼云弈。 “云公子。” 宁姨笑着说道:“殿下特意差人送了一些贡品来,若是不嫌弃,咱们一起品尝品尝吧。” 对于这位嬷嬷,云弈还是尊敬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劳烦了,秋娘回去过节了,我这里也没个使唤的人。” 嬷嬷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紧,老身已有准备。” 倪蔓青闻言,连忙让小蝶也去帮忙,小蝶瞥了一眼赵木槿,神色莫名的朝倪蔓青点点头。 不多时,院子里支起了一个白色软帐,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小蝶带着几个宫女打扮的丫头,将十几样糕点果蔬摆了上去,软帐四周的鸾鸟青灯一一点燃。 此时,明轮高挂,正是一年中赏月的最佳时机。 云弈也没跟他们客气,拉着倪蔓青盘膝坐在蒲团上,出于尊重,还将主位留给了赵木槿。 而呼延灼和宁姨,则是坐在了他们的对面,这下子,搞得赵木槿成了局外人一样,离他们四人有点远,就像君王宴请群臣一样,虽然高高在上,却显得她特别的孤单。 云弈似乎反感了赵木槿,坐下后,只顾着与呼延灼聊天,偶尔还帮倪蔓青夹菜,一言一语都充满了温柔,让坐在上首的赵木槿恨得牙痒痒。 “诸位,人有三急,我失陪一下……蔓青,你帮我好好招待两位前辈。” 今晚喝了不少茶和酒,云弈尴尬的朝倪蔓青知会一声后,起身朝后院走去。 倪蔓青被他宠得晕晕乎乎的,闻言乖巧的‘嗯’了一声,主动端起酒杯与呼延灼二人攀谈了起来…… 正在这时,坐在上首的赵木槿忽然起身,看了一眼宁姨后,也朝后院走了过去。 倪蔓青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想要回头去看的时候,宁姨一个箭步上前,拉着她讨论起家长里短,就连一旁的小蝶也被两个宫女拉住了,叽叽喳喳的聊起了哪种月饼最好吃。 眼见赵木槿脚步匆匆的朝后院走去,一旁的呼延灼苦笑着摇了摇头。 桃花屋只是一个二进的宅子,走过前厅的廊道,就能够直通后院。 赵木槿在这里留宿过一晚,倒也不至于迷路,此刻,她的心跳很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反常,只是,有些话,她想要问清楚罢了。 云弈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感觉眼前一道人影晃过,吓了他一跳,待看清楚是谁的时候,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赵木槿眼睛还有点红,见到云弈的瞬间,凤目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并且开口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云弈愣了愣,蹙眉道:“我怎么了?” “你们才见过几次面?!”赵木槿似乎是豁出去了,她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痕,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过狼狈,她说:“你连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 “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云弈声音低沉了下来。 “你了解?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之女!”赵木槿忍不住冷笑一声,她上前一步:“你就不怕她是带着目的才接近你的吗?” “你什么意思?”云弈声音更冷了。 还想要说什么的赵木槿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看着面前气质冰冷的云弈,她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可是,她的脑子已经乱了。 她不管不顾的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她两年前为了在汴京站稳脚跟,为了讨好朝中的官员整日里抛头露面,为了接近我,还对我身边的人行贿,她的身子没准已经不干净……” 啪! 赵木槿张着嘴,整个人呆愣当场,白皙的脸颊慢慢浮现出掌印,凤目中尽是不敢置信。 “你,你打我?” 云弈剑眉紧蹙,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深吸了一口气后,沉声道:“我不准你说她坏话,作为高高在上的公主,你根本就不懂她的难处,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她。” “你,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 赵木槿委屈得大哭了起来,她扑到云弈怀里,双手奋力的在云弈胸前不断的捶打,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你竟然为了她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打过我……” 云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女人确实不对,刚才确实是太冲动了,可他就是不想听到任何人说倪蔓青的坏话,因为他能理解倪蔓青一个人奋斗的艰辛。 看着怀中力气越来越小的赵木槿,云弈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话也不说,倒不如让她闹一阵子,等她消停了,再想办法赔礼道歉。 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赵木槿打着打着,竟然直接抱住了他。 哭红的凤目慢慢抬了起来,少女脸上的掌印清晰可见,挺立的琼鼻一抽一抽的,双唇的脂粉已经花了,云弈看到自己胸口的衣领多了不少红印子…… 赵木槿就这么痴痴的看着云弈,约莫十来个呼吸后,她奋力的吸了吸鼻涕,颀长的双腿迅速的踮起脚尖,双手环抱住云弈的脖子。 “你干什么……唔。” 赵木槿瞄准云弈的下嘴唇,一口咬了下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顷刻间,在两人的口齿中弥漫了开来。 第六十七章:开业 云弈剑眉微蹙,嘴唇的刺痛让他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他一把推开赵木槿,脸上带着不耐烦的怒气,骂道:“你有病吧?” 赵木槿往后踉跄了两步,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留了下来,看上去十分的妖媚,她在笑…… 云弈摸了一下嘴唇,伤口不轻,血止不住的流。 他瞪了一眼赵木槿,回头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后,顺便从卫生间里抽了几张纸巾止血。 “你到底想干什么?”云弈见赵木槿幽幽的站在那里笑,心里毛毛的。 赵木槿的嘴角还挂着一缕血迹,云弈眉心微蹙,又抽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她。 顿了顿,他问道:“你也流血了?” 赵木槿先是一怔,接着凤目中流溢出光彩来,她看了看云弈递来的纸巾,然后双手往后一掖,挺着胸脯往云弈跟前凑了凑,意思是……我没手,你帮我擦。 云弈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木槿的双眸,微微红肿的卧蚕,大大的眼珠子里满是氤氲,叹了口气后,他最终无奈的妥协了,拿着纸巾胡乱在赵木槿嘴边擦了两下。 他只是不想让前院的几人误会,自己嘴唇受伤的借口还没有找到,赵木槿再顶着一缕血迹出去,那可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可赵木槿却不这么想,她只当云弈心里还是有她的,任由云弈在她嘴角胡乱的涂抹,哪怕把她精致的妆容被云弈给涂花了,她依旧傻呵呵的带着幸福的笑容。 “你笑什么啊,疯女人……”云弈没好气的又瞪了她一眼。 “你管我!”赵木槿嘟嘟嘴,让云弈再给她擦擦。 此时,一抹红光冲破天际,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五彩花火。 光芒闪过小院,云弈俊逸的五官就这么映在了少女倔强而又欣然的凤目中。 “你轻点,我舌头也破了……你看,略略略……” “疯女人,你这是活该!” 看着少女香舌尖尖不断渗出的鲜血,云弈无奈的说道:“我屋里有药。” 赵木槿咧嘴下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似春光般肆意盎然:“那你帮我涂涂!”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也真是够厉害的。” “要你管。” “我是不想管,不过,你能不能先把鼻涕擦一擦,恶心死了……” “我恶心?嘻嘻……你过来。” “疯女人,这是我新做的衣服,才穿了半天……” “我不管……噗噗噗……” “哇,你好恶心,鼻涕这么大一坨。” ··· 咻……嘭! 烟花再次升上了天空,五彩的花火流光四溢。 此间汴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却不是皇宫和樊楼,而是位于大相国寺的青云社。 正在桃花屋与宁姨说话的倪蔓青扭头看去,这个时候可没有五彩的烟花,当她看到天空中绽放的花朵时,嘴角不由得微微扬了起来。 这是云弈特别为今晚的开业大典准备的,就在整个汴京城最热闹的时刻,青云社终于开业了。 五彩的烟花还是第一次见,街道上游玩的百姓们纷纷驻足仰望着夜空。 一朵朵缤纷夺目的花火不断在夜空中绽放开来,循着火光,大家不约而同的来到了青云社门口聚集起来。 而让所有人惊呼不定的是,夜空下的青云社,此时灯火通明,在青云社的大门口,两面巨大的全身镜矗立于高台之上。 曾经去参加过李府寿诞的人,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于是,街道上不断有人高呼:“昆仑镜,是昆仑镜,比李府那一面还要大的昆仑镜!” 百姓们不明所以,但听到那些贵妇们的声音,大体也知道了那两面镜子的不凡。 高台之上,杨志神色严肃的站在一侧,手中的杀威棒时刻警惕着人群中的宵小之辈。 青云社的当值掌柜,是当初负责翠玉轩开业的中年管事,此时笑呵呵站在高台上,朝汇聚而来的人群拱手致意。 有认识他的达官显贵开口了:“苏掌柜,你们哪里弄来的昆仑镜,卖不卖?” 苏掌柜呵呵一笑,朝喊话的方向看去,接着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见过周大人,呵呵,实不相瞒,这两面昆仑镜,卖,也不卖。” 人群一阵哗然,接着有人喊道:“苏掌柜,明人不说暗话,什么叫卖又不卖,你倒是给个准啊,我家夫人有意添置一面昆仑决给我家小姐做嫁妆,你是知道的,下个月我家小姐就是穆王妃了!” 穆王赵佖,按礼法,他是最有可能继承赵煦皇位的王爷,可惜,他患有眼疾。 一些达官显贵的夫人们闻言,纷纷嗤笑起来,一个注定了与九五之位无缘的王爷罢了,她们可不怕。 但她们不怕,苏掌柜还是要给点面子的,于是,他借坡下驴的点了点头。 只见他挺了挺身子,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诸位,东家给了交待,苏某不敢不从啊,不过,大家若是有意购得这两面昆仑镜,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接着,他朝杨志示意了一眼,杨志微微颔首后,走到大门口的匾额下面,拉住了揭匾的红绳。 苏掌柜笑着说道:“今日是我青云社重装开业的盛典,亦是中秋佳节团圆夜,东家前些日子在城外郊游之际,遇到了不少流民,一时心生感念,想要为我大宋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 杨志闻言,直接一把拉掉匾额上的红布,只见匾额上五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 有人见了,立刻惊呼出声:“大宋英豪榜?!” 贵族们纷纷上前一步,看清后,好奇的交头接耳起来,有人嗤笑,有人蹙眉,但更多的人是好奇的等待下文。 苏掌柜也不啰嗦,笑着说道:“我身边这两面昆仑镜,将作为开业典礼的舔头,五百两黄金起拍,所拍金银会全部用于救济流民,而拍下昆仑镜的尊客,也将荣登英豪榜,榜上会记录所拍金银一共救济了多少流民,以及详细的支出明细,我青云社分文不敢私囊。” “同时,拍下昆仑镜的尊客,还会自动荣升为我青云社的青铜社员,以后购买我青云社秘宝,以及委托我青云社办事,只需要支付九成的费用,呵呵,各位可不要小看了这社员的名头,倘若不是我青云社社员,以后想要再购置昆仑镜的话,可就不得其门而入了哦!” 第六十八章:立竿见影 苏掌柜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大声问道:“敢问这青云社除了昆仑镜,还有何秘宝出售?” “呵呵……”苏掌柜朝说话的人看去,这人是他安排的托儿,不是别人,正是杨小六。 此时,杨志也发现了人群中的杨小六一群人,他嘴角微微扬起,看向苏掌柜。 苏掌柜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后,意味分明的朝方才声称自家小姐要嫁入穆王府的人看去。 似乎是感受到苏掌柜的视线,那边的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朝他看来。 苏掌柜说:“比如,我青云社有一奇物,能够治疗九成以上的眼疾,当然,致盲除外。” 果然,那边几个人神色一敛,隐于他们身后的两个女眷更是直接越众而出。 其中一个年岁约莫三十出头的贵妇人蹙眉道:“苏掌柜,话可不能乱说。” 苏掌柜呵呵一笑,拱手道:“原来杨夫人也来了,那旁边这位,应该就是未来的穆王妃了……两位这么看着我也没有用,东家确实拥有此种奇物,若是不信,可着人来试试。” “当真?”贵妇人旁边戴着面纱的妙龄少女蹙眉道。 苏掌柜心中不禁莞尔,为了今日开业,云弈准备了几十种预案,为的就是彻底打响青云社的名气,区区穆王的眼疾,早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这女人还问我当不当真? (因剧情需要,穆王的斜视在这里变成了高度近视,哈哈,我也来无中生有一次。) “我说了,若是不信,可当场着人来试试!”苏掌柜朗声应道。 那贵妇人神色连连转变,看向一旁的女儿,两人低声耳语了一阵子后,旁边立刻有个小厮朝人群外跑去,看方向,应该是穆王府所在。 苏掌柜也不怵,继续说道:“我青云社秘宝甚多,除开一些奇珍异宝,还有各种药品秘方,当然,因为东家有言在先,苏某也不好在这里托大,毕竟,这些奇珍,都是只对社员开放的。” “现在,就让我们开始这两面昆仑镜的拍卖吧,有兴趣的朋友,皆可参与叫价,上不封顶。” 话落,苏掌柜当真开始现场叫卖,直接将那杨夫人等抛到了一边。 此去穆王府,来回最少小半个时辰,刚好卖两面镜子暖场。 当然,在场大部分人也都是奔着昆仑镜来的,那什么治疗眼疾的奇物,他们可不需要。 “五百两黄金……” “七百两……” “七百五十两……” “我出一千两!” 与此同时,在距离大相国寺不远的一座茶楼中。 穆王赵佖与准岳父正在听曲,小厮急匆匆跑进来的时候,两人同时皱起眉头。 “一千五百两,诸位,在下乃是向家管事,我家老爷有意购得昆仑镜一面送入宫中,恭祝太后娘娘五十大寿,还请诸位给个面子。” 人群中一阵喧哗想起,接着有人不满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向家管事苦笑不跌,只希望向太后的威名能够有点用处,不然…… 好在,虽然有人不满,但当真不开眼的人一个也没有。 苏掌柜似乎早有预料,拿着铜锣连敲三下,朗声道:“那就恭喜向国佬以一千五百两黄金的高价成功拍下昆仑镜,刚好,这两面昆仑镜乃是龙凤呈祥纹路,苏某也预祝太后娘娘福如东寿,寿比南山!” 那向家管事笑呵呵的跑上高台,连忙朝台下的众人拱手致谢,这里好多人他向家都得罪不起,方才他也是赌一把,没想到真的成功了,至于太后的五十大寿,那可是明年的事情。 “苏掌柜,我家老爷的意思的,当场交割,金子我已经让人去取了,你看?” 这个时代的贵族购物,一般都是先订货,第二天再让商家送上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向家这一手倒是让苏掌柜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全凭国舅佬爷安排。” 眼见向家把两面昆仑镜收入囊中,在场一些贵妇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但并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好戏开始了。 只见向家人刚刚将镜子搬下高台,人群中一阵骚乱传来。 接着一队人马分开了一条通道,穆王赵佖在一个太监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杨夫人一行人见状,连忙围了过去,杨家小姐走到赵佖身旁,附耳说了几句话,赵佖神色一动,失去焦点的双瞳朝高台看来,模模糊糊间只能看到苏掌柜的身影。 他沉声道:“你这里当真有治疗眼疾的奇物?” 赵佖也是急了,竟然亲自过来,不过,想想也知道,这眼疾已经成了他的心病,这些年为了治疗眼疾,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又砍杀了多少所谓的名医。 苏掌柜虽然胸有成竹,此时见了正主也是不免心头惴惴,勉强镇定心神后,笑着拱了拱手:“小的苏长富见过穆王殿下!” “臣(草民、民妇……)见过穆王殿下!”众人见礼。 赵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看着模糊的苏掌柜,道:“究竟是何奇物,快拿出来让本王试试。” 苏掌柜拱了拱手,而后朝杨志点头示意。 杨志看了一眼赵佖,扭头跑进大厅,不多时,手里捧着一个制作精巧的楠木盒子跑了出来。 又有两个小厮搬了桌椅板凳,还有一块奇怪的木板上来。 苏掌柜笑着邀请道:“还请殿下上台来,此物需要一番矫正,要耽搁殿下小半炷香时辰。” “你是说,小半炷香就能治疗好本王的眼疾?”赵佖高声喝问。 人群中亦是阵阵的哗然,赵佖的眼疾不是什么秘密,在场又都是达官显贵豪门聚集,知情者无数…… 苏掌柜呵呵一笑:“殿下上来便知,我青云社从不妄言。” 赵佖神色一变,暗忖一番后,说道:“好,本王信你一次……茂荣,你随本王上去。” 赵佖身旁的老太监神色一敛,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众人,最后只是瞥了一眼杨志后,便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有老奴在,定能护殿下周全。” 赵佖脸色这才放松了一些,可见对着老太监的信任。 两人上了高台,在苏掌柜的示意下,赵佖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上。 而后,苏掌柜从楠木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木头支架,轻轻挂在了赵佖的鼻梁上,木头支架还有两根弯弯的勾子,直接勾住了赵佖的双耳。 “这是作甚?” “殿下稍安勿躁,还有一物才算完全。” 苏掌柜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的从楠木盒子里拿出两片透明的琉璃镜片。 然后,当着老太监严厉的目光,潜入那木头支架的两个凹槽中。 “咦!”赵佖大惊,豁然站了起来。 老太监一把抓住苏掌柜的手腕,痛的苏掌柜差点没有跪下:“等等,还没好,还没好。” 而赵佖此时已经惊叫道:“看到了,本王看到了,虽然还是略显模糊,但是,我看到灯了、牌匾、柱子、明月,还有天上的明月!” 高台下,全场哗然。 第六十九章:黄金社员 赵佖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 说起赵佖的眼疾,惋惜嗟叹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也不少,眼见赵佖指着一件件事物详细道来,亲近赵佖的一些人顿时喜上眉梢。 特别是杨氏一族,杨氏女不日将要嫁给赵佖为妃,而赵佖之前因为眼疾的关系,在朝中地位一直不高,就算章惇提议他才是第一的皇位继承人,有人也会以眼疾攻之。 现在好了,赵佖似乎有恢复视力的征兆。 高台上,苏掌柜与杨志相视一笑,二人知道,云弈的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 只见苏掌柜挣脱那老太监的钳制,笑呵呵说道:“穆王殿下,我再为您换一副镜片,再给您做一个视力测试,您放心,我保证将您的视力恢复到与常人无异,如何?” 赵佖此时百感交集,心头喜不自禁,同时也叹息这神器为何不早点让他发现。 闻听苏掌柜之言,他笑容和善的连连点头:“你尽管施为,哈哈哈。” 旁边的老太监见状,也放下了心,歉然的朝苏掌柜点了点头,便退到了一边。 不过,从他的站位看,他还是有意无意的站到了杨志身旁,并且时刻保持着警惕。 苏掌柜不敢托大,笑着回了一礼后,从楠木盒子里又拿出了一副镜片。 “殿下朝那块木板看去,是否能够看清楚第六排的字?”他换了一副镜片问道。 赵佖屏息凝神,看了一眼后,蹙眉道:“右边很清楚,可是左边有点模糊。” 苏掌柜微微颔首,又拿出一块镜片,替换之后,再问:“现下如何?” 赵佖眯了眯右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看清了,都看清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妥了,殿下可以朝远处看看,现下应该能够看清楚大相国寺里的佛塔轮廓。” 赵佖闻言,扭头望去,远处灯火通明的大相国寺里,确实有两座木制佛塔耸立于东西两边。 这是赵佖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不自觉的,赵佖眼眶微微泛红,心情难以言表。 老太监见状,急忙身前说道:“殿下,视力恢复了是好事儿啊。” 赵佖连连点头,欣然说道:“赏,重赏,这位……” “苏长富,苏掌柜,殿下。”老太监提醒道。 “哦,对对对,苏掌柜,本王方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今日是你青云社开业,本王也来凑一个热闹吧。”赵佖激动的看向青云社的大门,接着便是一愣。 “呃,苏掌柜,你们不是开业吗,怎地还闭门谢客啊?”他好奇问道。 苏掌柜恭敬的行了一礼,歉然道:“殿下有所不知,东家有过交代,青云社只能对社员开放,而如今我青云社的社员,只有向国佬一人罢了,所以,呵呵,见谅。” 赵佖眉心微蹙,愣了愣后,释然道:“青云社能够拿出治疗本王眼疾的奇物,格调高一点也正常,只是,不知道这青云社的社员需要什么条件,本王既然来了,便也讨个喜。” 赵佖忽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说话的语气始终带着一丝谦逊。 苏掌柜拱了拱手,直言道:“想要成为我青云社的社员,最低一级的青铜社员,每年需要缴纳五十两黄金,其上还有白银社员,黄金社员,每年缴纳的费用十倍之。” “也就是说,青铜社员五十两黄金,白银社员五百两,而黄金社员需要五千两?” 赵佖神色一敛,蹙眉道:“苏掌柜是不是在消遣本王,五千两黄金可不少。” 一旁的老太监也是睁开了眯眯眼,满是不解的看着苏掌柜。 而苏掌柜早有预料,直接开口应道:“殿下,若是之前,有人告诉您,五千两黄金就能够治好您的眼疾,您会觉得贵吗?” “你这……”赵佖先是一怔,随即若有所思的看着苏掌柜:“你的意思是?” “呵呵,不瞒殿下,治好您的眼疾,只需要一个青铜社员的费用即可,而黄金社员,我青云社提供的福利和帮助,同样十倍之!” 赵佖和老太监面面相觑,两人都是被这句话搞得有点心态失衡。 老太监嗤笑道:“殿下的眼疾岂是区区五十两黄金能够比拟的。” 赵佖脸色也是沉了下来。 但是,苏掌柜却不为所动,笑呵呵的说道:“殿下,您若是不信的话,苏某可以偷偷告诉你一个内幕消息。” 赵佖眉心微蹙,看了一眼老太监后,说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是能够说服本王,区区五千两黄金,本王还不当一回事儿。” 苏掌柜拱了拱手,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倘若殿下成为我青云社的黄金社员,您将有权限启用我青云社的独家秘方一份,此秘方,每年能够为殿下带来超过万两黄金的进项。” 赵佖吓了一跳:“万,万两……还是黄金?” 老太监双目精光连闪,狭长的双眸死死盯住苏掌柜。 苏掌柜嘴角微微扬起,郑重其事的应道:“千真万确,绝不敢诓骗殿下,而且每年万两黄金,只是保底收入,我家小姐曾经说过,那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 “你家小姐是?” “苏州倪家嫡女。” “哦,蔓青妹子,我在小槿儿那里见过。” 赵佖心念电转动,与老太监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笑着说道:“既然有此等致富秘方,为何你们不留着自己用呢?” 苏掌柜闻言,忽然苦笑一声,拱手道:“东家说了,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的,每年五千两的社员费用已经很多了,当然,秘方交给社员后,我们青云社还会收取一部分专利费。” “专利费?” “呵呵,是啊,这是东家特地交代的,至于何为专利费,殿下见谅,苏某也是一知半解,但您尽可放心,这笔费用并不多,东家是这么说的。” 赵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好奇道:“你方才一会儿东家,一会儿小姐,难道你说的其实不是一个人?” 苏掌柜朝杨志瞥了一眼,轻声说道:“殿下英明,我青云社确实有两位东家,除了我家小姐,还有一位隐于幕后的大东家……” “可是帮助小槿儿之人?”赵佖带着眼镜的双目猛然一亮,忽然开口问道。 苏掌柜张了张嘴,无奈的看了一眼杨志,微微颔首:“殿下果然真知灼见,徐国公主确实委托过我青云社,殿下她也是我青云社第一位黄金社员。” 第七十章:真会玩 “茂荣,明日派人送五千两黄金过来……本王现在对你们这个青云社越来越感兴趣了。” 说完,赵佖戴着眼镜就要走下高台。 苏掌柜愣了一下后,赶紧拦住他:“稍等,稍等,殿下,这眼镜只是测试之物,如今只是确定了您的视力需要搭配何种镜片,还没有选择镜框呢。” “哦?” 随即,苏掌柜从楠木盒子里拿出十几种款式新颖的眼镜框,说道:“殿下贵为王爷,我建议您采用这一款,金丝镜框!” 苏掌柜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当然,这也是社员福利之一,殿下可还喜欢?” 赵佖看了一眼苏掌柜手中的镜框,又摸了摸鼻梁上的校准镜框,连连点头。 苏掌柜笑容满面的说道:“那行,明日午时,我们会将装好镜片的眼镜送到王府。” 赵佖欣然而去。 而此时,高台下众人已经沸腾起来。 赵佖视力恢复,朝中势必又有一番动荡,但那些都不关他们的事儿。 人群中,一些同样拥有视力问题的人纷纷站了出来。 其中年过半百的老者居多,其中不凡一些朝中大臣的家奴。 能够恢复视力的奇物,而且还有穆王赵佖亲身试验,那十有八九是真的。 于是,这些人不等赵佖离去,便已经闹腾了起来。 有些甚至直接冲上了高台,想让苏掌柜给他们也测试一下视力。 可是,苏掌柜却是一脸无奈,看了一眼离去的赵佖,朗声道:“各位,很抱歉,很抱歉,我青云社自有一番规矩,想要购买恢复视力的眼镜,需要每年缴纳五十两黄金,申请成为我青云社的青铜社员,否则,我青云社概不接待。” 眼见有人脸色沉了下来,苏掌柜适时说道:“方才呢,各位应该也看到了,穆王殿下出身如此高贵,也不惜每年缴纳五千两黄金成为我青云社的社员,诸位,应该不会让苏某为难吧?!” 正要离去的赵佖闻言,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不过,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苏掌柜拿他当盾牌使唤,毕竟青云社解决了他此等最大的遗憾,便随他去吧。 众人见赵佖没有反驳,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中几个有点眼力劲儿的家奴,则是立刻跳下高台,朝人群后面的自家店铺跑去,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提着一钱袋子,鼓鼓囊囊,沉沉甸甸…… “苏掌柜,这是五十两黄金,我家老爷的眼疾就麻烦您了。” “苏兄,先收我的,咱们两家就在隔壁,我家老爷乃是前工部员外郎上官大人。” 前任工部员外郎上官均,那可是跟苏轼一个时代的大人物,在朝中势力颇深,他这么一喊,人群中顿时让出一条路来。 苏掌柜认识这人,正是他隔壁文墨店铺的掌柜,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也算熟稔。 “呵呵,原来是林兄,如此里面请吧,苏某立刻让人为你办理入社手续……另外,视力修正需要上官大人亲自测试才行,你看是我派人到府上,还是叨唠上官大人跑一趟?” “这……”那人犹豫一番,看了一眼离去的赵佖,最后苦笑道:“我还是让我家老爷亲自跑一趟吧,多谢苏兄了!” ··· 斗转星移,夜色更浓了几分。 马儿踩碎了不知道哪个孩童掉在地上的花灯,一路来到了甜水巷二道口。 巷子口正准备关门的陈伯打了个哈欠,目视马儿拐进了巷子,借着皎洁的月色,骑士将马儿栓在了桃花屋门口的石墩上。 “弈哥儿家,今晚还挺热闹哈。”一个学徒羡慕的说道。 陈伯回头看他一眼,没好气的挥了挥手:“没事儿别瞎打听,去去去,把门口的木屑扫扫,一会儿都进来领月饼,赶紧回去陪你爹娘过节。” “都这么晚了,回不回去一个样……” “你这个臭小子,不回去你还想去哪,要是让老子知道你们偷偷跑去勾栏,小心老子将你们逐出师门!” 陈伯气呼呼的喝了一声,回头看向走进桃花屋的骑士,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桃花树下,云弈痛并快乐着。 倪蔓青用丝帕沾了一点点药酒,小心的在他的伤口上擦拭着。 “怎么这么不小心,在自己家里还能撞墙?” 云弈尴尬的赔了一眼上首的赵木槿,一脸无辜的说道:“你也知道我才搬来不久,我怎么知道这墙那么凶,就往我嘴唇上撞了,可疼死我了。” 赵木槿闻言,抿了抿红唇,嘴里含着云弈给她的西瓜霜,虽然很苦,但心里面却是甜甜的。 这时,小蝶带着一个人走进纱帐,来人朝云弈和倪蔓青抱拳一礼,又朝赵木槿三人点头致意。 倪蔓青正在帮云弈擦药,见状,蹙眉道:“陆通,你怎么来了,可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来人一身劲装,腰上佩戴一柄短刀,手中提着马鞭,看上去三十出头,右边脸颊有几道旧伤疤,长相普通,但行止之间能看出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 呼延灼和宁姨只是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仿佛这汉子不过寻常人一般。 “小姐,这……”陆通瞥了一眼赵木槿三人,欲言又止。 倪蔓青见状,脸色微变,正要开口。 云弈笑着说道:“陆大哥,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便直接说吧。” “是,云公子。” 陆通看了一眼倪蔓青,再次抱拳一礼,开口说道:“苏掌柜让我来说一声,镜子已经卖出去了,拍下镜子的是向家……还有就是……就是……”到这里,他又支支吾吾起来。 云弈斜了一眼赵木槿和呼延灼,朝他勾了勾手指。 陆通松了一口气,小跑到云弈身后,弯腰附耳道:“公子果然料事如神,穆王确实来了,还交了五千两,已经是我们青云社的黄金社员,小人过来的时候,申请入社的大人物犹如过江之鲫。” 云弈神色一动,接着微微颔首,低语道:“那就好,你回去跟长富叔说一声,明日去多送两幅眼镜过去,金丝、银丝,再送一副无边镜框,穆王这条线不能断,顺便把九号秘方带过去。” 来人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抱拳道:“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将口信送到。” “嗯,去吧。” 云弈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对了,厨房里有个食盒,是一些特制的月饼,你带过去跟大家伙分一分,今夜辛苦你们了,只怕要通宵达旦,明儿个让你们家小姐给你们发个大红包。” 陆通呵呵一笑,起身朝云弈和倪蔓青躬身一礼:“多谢公子赏赐,那,小人就先告辞了。” 说话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云弈嘴唇上的伤口,作为习武之人,陆通立刻脑补出了伤口的成因,看了一眼倪蔓青,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暗道自家小姐也太乱来了,怎么能咬云公子啊,云公子多好的一个人……真会玩! 第七十一章:苏绾绾 陆通走后,呼延灼和宁姨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两人多少算是内家高手,别看年纪一大把了,其实听力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方才陆通提到了‘穆王赵佖’、‘五千两黄金’、‘……’等一些词汇,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呼延灼目光注视着离去的陆通,想了想后,回头看向宁姨,低声说道:“老婆子,你看这事儿要不要……” 宁姨叶眉微蹙,看了一眼对面的云弈后,隐晦的朝呼延灼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呼延灼见状,也不再纠结,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自饮自斟起来。 这一夜很快过去。 桃花屋的客房只有两间,倪蔓青和小蝶留宿一间,赵木槿拉着宁姨也留宿了,至于呼延灼,则是在院子里随意一躺,第二天秋娘来的时候才叫醒了他。 云弈睡得有些晚,起来的时候,得知赵木槿跟着倪蔓青主仆二人去了大相国寺。 青云社开业的时间节点有点意思,刚好选择了最为热闹的夜市,也因此吸引了一大波的关注。 倪蔓青作为青云社的东家,自然是要去盯着一点的。 至于赵木槿为什么也要去,这就不得而知了。 中秋总共休沐三日,今天才是第二天,临近正午的汴京城,看上去比往日热闹了十倍不止。 昨日很多人都忙着祭拜,今日才得空出门逛街,因此街道上不难看到一些才子佳人。 赵木槿和倪蔓青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一大波人的注意。 大相国寺门口,两架马车施施然停了下来。 二女一前一后,都是倾国倾城之姿。 “妹妹,你快一些,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看你说的香水了。”赵木槿主动拉住倪蔓青的小手。 倪蔓青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完全不知道这个和蔼可亲的姐姐,昨晚在云某人跟前是如何‘诋毁’她的。 “姐姐别急,一会儿我做主送你一瓶便是。” 青云社里的好东西不少,其中有九成都是云弈提供的奇珍异宝,或者说镇店之宝也不为过。 赵木槿听见倪蔓青这句话,本能的心里有点小不爽,什么叫你做主送我一瓶,明明就是云弈的东西,哼…… 不过,她脸上还是笑呵呵的说道:“那感情好啊,你都不知道,上次藩使送了十五瓶蔷薇水进宫,我碰都没碰了呢,就被分得一瓶不剩,气死人了。” 所谓的蔷薇水,其实就是阿拉伯商人进贡的花露,而花露就是古代的香水,制作不易,香味的挥发还特别的快,但就是这样简陋的香水,在这个时代也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进青云社,徒留身后一大群公子哥们在那边长吁短叹。 有个别不知情况的公子哥还想要尾随进入青云社,却被几个大汉拦了下来。 “可恶,你们几个瞎了狗眼的东西,知道我是谁吗?” “滚开,否则别怪本公子不客气,我爹可是……” 为首的陆通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沉声道:“不管你们是谁,青云社都不是你们能够得罪的,我们这里只接待本社社员……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们,穆王赵佖、徐国公主、向国佬、上官大人、礼部员外郎李大人……他们都是我们青云社的社员。” 几个公子哥相视一眼,瞬间萎靡不振,他们再牛逼的背景,也比不得皇室,更何况,除了皇室成员,其中几个社员的官职和影响力也都不低,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得罪的。 “那怎么样才能成为你们青云社的社员?”有个不死心的公子哥问道。 陆通等人呵呵一笑,立刻开始了推销模式。 ··· 青云社一楼大厅,对本社的全体社员开放。 当倪蔓青带着赵木槿走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正在各个柜台前咨询问价。 “陈夫人,您可别小看了这种新式布料,不信您上手摸摸,是不是很冰凉,这种布料叫冰丝蚕布,乃是取材于昆仑之巅的千年雪蚕丝纺织而成……” “原来是雪蚕丝啊,我听说过这种异兽,难怪布料冰冰凉凉的……听你这么一说,八十八两白银一匹虽然贵了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呵呵,陈夫人果然见多识广,对了,我听说陈大人马上就官居四品,您看要不要来一匹绛紫色的,小的做主再送您一尺大红色的冰丝布,做一件内衬绰绰有余了。” “哎呦,那怎么好意思,呵呵,那就多谢苏掌柜了!” 赵木槿站在一旁眉心微蹙,凤目里满是好奇的问道:“这冰丝蚕布当真如此珍贵?” 她想起了自己从桃花屋‘搬’走的那些床单被褥,其中还有一套冰丝睡衣,是云弈穿的,她觉得太大了,让人给改小了自己穿,材质很舒服,穿着睡觉仿佛什么都没穿一样。 八十八两白银买一匹布,哪怕赵木槿出身皇室,也不由得暗暗咂舌。 倪蔓青倒是习以为常,她们倪家就是做布匹生意的,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而且这个价格就是她定的,从商这么多年,她自有一番心得体会,不怕卖不出去。 “姐姐也看到了,我大宋国富民强,区区八十八两白银,拿得出手的人还是很多的。” 赵木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城外的那些流民,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两人走上楼梯,把守楼梯的两个护卫躬身一礼,目送她们上去。 青云社的二楼,只对白银、黄金社员开放。 上到二楼,柜台瞬间少了七成,只在楼梯口对面做了一排展示柜,总共也就三个,每个展示柜上面都摆了六件奇珍异宝。 赵木槿想要的香水就在其中,而此时,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边体验起来。 都是一些女子,见到赵木槿和倪蔓青上来,她们急忙起身问候。 “赵姐姐,您也来了啊……蔓青妹子,你可算是来了,你快来说说你家这管事,哪里有限购的道理啊……” 这说话最大声的不是别人,赫然是曾经出场过两次的苏绾绾,在她身后的几女与她不同,见到赵木槿略显拘谨,纷纷恭敬的福了一礼,叫一声:“公主殿下。” 赵木槿见到苏绾绾时,见识愣一下,接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你不在宫里伺候皇嫂,跑来这里作甚?” 苏绾绾似乎不怎么怕赵木槿,咯咯一笑后,直接来到赵木槿跟前,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着说道:“姐姐不知道吧,我是奉命出宫的呦。” 说着,她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一张香笺,上面写了不下十几个妃嫔娘娘们的名字。 “娘娘们得知青云社有昆仑镜出售,特地让我来代购,咯咯!” 对此,苏绾绾身后一众女子皆是满脸的羡慕。 第七十二章:嫌隙 苏绾绾确实是有傲娇的资本,她不仅是潘贵妃的发小,苏氏嫡女,同时也是尚衣库的司监,正五品的女官,宫里除了几个从一品的娘娘和太后、皇后,其他的淑仪、妃嫔都要讨好她。 (把尚衣库看成优衣库的举手……) 再说方才赵木槿提到的那十五瓶蔷薇水,分配的权力就掌握在苏绾绾的手中,只要她愿意,可以找很多种借口让这些公主、郡主们得不到半点好处。 但是,苏绾绾也不敢做得太过,对于赵木槿这位哲宗皇帝最疼爱的妹妹,她还是很恭敬的,逢人见面就‘姐姐,姐姐’的叫得格外的亲切。 赵木槿对这个京中一‘霸’也是避之不及,她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物,而苏绾绾在她看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蔓青妹子,你快来说说她,我可是带着金银来照顾你们生意的,怎么可以限购呢。” 苏绾绾拉着倪蔓青的小手,直接来到了柜台前,指着柜台里的女管事一脸的不耐烦。 女管事心中虽然惶恐,但却表现得不卑不亢,见到倪蔓青后,先是躬身一礼,而后神色淡然的说道:“小姐,每位社员限购一面昆仑镜,是公子特意吩咐的,奴婢也是依章办事,您看?” 倪蔓青也是青云社的东家,如果她愿意为苏绾绾开个特例的话,那身为管事的她自然无话可说。 “公子?”苏绾绾绣眉微蹙:“你哪个哥哥来了,是大郎还是二郎?” 她回头看向倪蔓青,对于倪蔓青的几位兄长,不管是嫡系还是庶出,她都认识,因为她跟苏州倪家的往来十分的密切,宫中的布料都是倪家采购的居多。 倪蔓青摇了摇头,歉然道:“苏姐姐误会了,她说的公子,另有其人,他才是这青云社最大的东家,嗯,这样吧,我去问问他。” 苏绾绾愣了愣,娇媚的容颜有一瞬间的明悟,她来之前曾经打听过关于青云社的背景,知道除了倪蔓青之外,似乎还有一位隐于幕后的人物,他才是青云社真正的话事人。 妩媚的桃花眼微微一转,苏绾绾计上心来,佯装着急的说道:“他也在青云社吗,那妹妹赶紧去问问,我跟你去吧,可别让娘娘们等急了。” 倪蔓青摇了摇头:“他倒是不在。” “不在?那他在哪里,此事可不好耽搁啊,要不我陪你去吧。”苏绾绾终于暴露了真实目的。 她想确定一下心中的猜测,如果这个他真的是那个姓云的公子,那上次的‘仇’倒是可以顺便报一报,好让他知道我苏绾绾也不是好惹的。 这汴京城哪个商贾不是想方设法的讨好她,可那个姓云的家伙却对她唯恐避之不及,这让一向骄傲自负的苏绾绾很是不爽,否则那日也不会留下‘来日方长’四个字。 可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倪蔓青微微摆了摆手,客气道:“姐姐稍等片刻,我一会儿就给你回复。” 说着,她直接朝楼梯口走去,脚步轻快的走上通往三楼的楼梯。 不多时,前后也就几十个呼吸,就在苏绾绾等人的注视下又走了下来。 倪蔓青苦笑着说道:“让姐姐久等了,他的意思是,可以卖给姐姐,不过,要姐姐先申请成为我青云社的黄金社员,当然,若是姐姐觉得麻烦,也可以让赵姐姐代为购买。” “黄金社员,一年要五千两黄金啊!”有个脸蛋圆圆的少女惊呼出声。 而其他几位女子也是纷纷朝赵木槿看去,没想到赵木槿如此财大气粗,每年五千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穆王赵佖拿得出来,她们不怀疑,因为大宋朝的王爷手中都有产业维持王府生计。 可公主们就可怜多了,受制于礼教,她们不能经商,赵木槿唯一的一处产业【文集苑】,还是端王赵佶送给她的,而经营状况并不理想,听说赵木槿还每年往里面贴钱呢。 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赵木槿神色一动,从怀里掏出一张材质特殊的小卡片来,上面赫然写着【黄金社员】四个鎏金隶字,这是云弈送给她的,她一直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原来,她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青云社的黄金社员,每年需要缴纳五千两黄金的贵宾! 这一刻,赵木槿感觉心里甜滋滋……我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人一开心,赵木槿也就没那么冷漠了,笑着说道:“既然是皇嫂们的事情,那也就是我的事情,就按照我的名义采购吧。” 苏绾绾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手里的卡片,深吸了一口气后,换上一副如释重负的笑脸:“那就沾姐姐的光了,回头我会跟娘娘们说一声的。” 尚衣库不是拿不出五千两黄金来入社,但是她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在她上面,还有掌印太监、佥书、掌司,她可不想为了一点面子,让他们抓到她滥用职权的把柄。 只是,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只见她绣眉微蹙,桃花眼里尽是玩味的看向倪蔓青,问道:“蔓青妹子,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妹妹给姐姐解惑一二。” 倪蔓青愣了愣,恭敬的敛衽一礼:“姐姐请问,蔓青一定知无不言。” 苏绾绾呵呵一笑,看了一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好奇道:“你方才不是说他不在三楼吗,可为何你只是上去了一下,就能够代他传话呢?” “对啊!” 那些旁观的女子也是后知后觉,就连赵木槿也是一脸的疑惑,扭头看向神色大变的倪蔓青。 倪蔓青脸色微变,心里暗道自己太不小心了,那千里传音的奇物可是她跟云弈的秘密,这…… “怎么,这个问题让妹妹很为难吗……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在三楼?”苏绾绾咄咄逼人。 可是,在场有人却是知道,云弈根本不在青云社,这个人就是赵木槿。 难道是蔓青不敢得罪苏绾绾,所以擅作主张? 赵木槿见倪蔓青支支吾吾,感觉自己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她眉心微蹙,认为倪蔓青不仅拿她当枪使,还有拿云弈的东西,讨好苏绾绾的嫌疑。 再加上云弈为了她还打了自己一巴掌,赵木槿此时想起来,就感觉云弈瞎了眼才会看上倪蔓青,还为她打了自己,而这个女人却为了讨好别人,拿他的东西做人情。 想着想着,赵木槿脸色一沉,心道,倪蔓青果然就是在利用云弈,自己昨晚说得都是对的,而他却为了这样一个利益熏心的女人打了自己。 气死我了,我一定要让你好好看清楚她的本质,赵木槿又是委屈,又是气恼的想道。 第七十三章:登门拜访 (解释一下,所谓的千里传音是对讲机,我不太懂,但它好像不需要卫星信号,另外,可以换电池的,云弈来回穿,充电很方便,当然,有更好的建议麻烦大家多多提点!!!) 厅中几女心思各异之际,青云社一楼来了十几辆大马车。 马车上驮了满满当当的麻布袋子,为首的领队精神气十足,明显是个练家子。 此时,苏掌柜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他们,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没料是陈都头亲临啊,辛苦辛苦!”苏掌柜呵呵笑着。 来人似乎与他见过几面,摆了摆手道:“老魏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到苏掌柜,陈某一颗心算是稳了,这是三千石陈粮,陈某特意检查过了,吃不死人。” 苏掌柜呵呵一笑,这个年头,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只要你不在谷糠里掺石头卖我就行。 至于为什么要购买这些陈粮,就要从昨夜的【大宋英豪榜】说起。 今早向国佬就派人送了一千五百两黄金过来,而随金银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封向太后的口谕。 一千五百两黄金,能救多少救多少……难听点,就是利益最大化。 如此记录这一‘丰功伟绩’的时候,字面上也好看一点,这可是能够写进史书的好人好事儿。 同时,向家还专门派了一个管事过来协助青云社,向禁军卫所购买陈粮就是向家人的意思。 苏掌柜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便就同意了下来,故而才有眼前一幕。 有些事儿是说不清楚的,只要向国佬不把一千五百两黄金拿回去就行,至于区区一些采办之物的人情,能送也就送了,苏掌柜年过半百,什么事儿没见过啊。 稍顷,青云社的人就接收了这三千石陈粮,并且直接就往城门口送去。 未免夜长梦多,施粥的摊子凌晨就已经搭了起来。 二楼的窗台。 赵木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的猜测愈发的坐实了。 “可恶,自己占便宜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连手底下的人都借着赈灾的名义讨好禁军,云公子要是知道了,我看妳怎么解释。” ··· 柳絮拂面,老蝉呦鸣。 过了中秋,汴京城的天气就开始凉爽起来了。 甜水巷二道口的巷子外,三匹高头大马缓缓踏步而来,路上行人见状纷纷避让。 为首一人乃是这汴京有名的纨绔,当然,是过去的,如今蔡攸脾气改了很多,毕竟当官了。 “居安兄,我们如此贸贸然拜访,恐怕不妥吧,好歹先递个拜帖。” 左侧一人丰神俊朗,文气逼人,乃是这汴京城出了名的大才子,现任国子监主簿,精通音律、诗词,京中不知道多少女子为其倾倒,此人便是婉约派的集大成者:周邦彦。 蔡攸闻言,蹙眉道:“美成兄,事急从权,这是我爹给我的任务,今日若是不去拜见,只怕过了就……唉,你是不知,我爹今早差点没把我骂死。” 右侧更有一人,身材不似蔡攸威武,容貌不比周邦彦俊美,但自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书卷气息,端坐马背,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品读着。 “居安兄,这事儿能怪谁呢,那日云兄说得很清楚,筑碑扬善,以工代赈,你却倒好,喝了酒直接给忘了,你啊你。” “黄四十,你别在这里幸灾乐祸,我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还不是帮你们几个挡酒?!” 说起挡酒,周邦彦和黄四十相视一眼,神情悻悻,那晚到了后来,不知道来了多少老妈子,都是要给他们二人说亲的,要不是蔡攸救他们,只怕脱身不易。 半响,三人来到桃花屋门口。 周邦彦抬头看匾,微微颔首道:“留款虽是李大人,但这字应该出自云兄之手。” 黄四十亦是开口说道:“运笔如有神,落笔似剑锋,云兄书法已然自成一家。” 蔡攸没有二人的文学底蕴,但他爹蔡京是个书法大家,耳濡目染之下,倒也觉得云弈这三个字写得很不错。 周邦彦跳下马背,整理了一番行装之后,上前敲响了院门。 不多时,秋娘娇滴滴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见到三人,怯生生的问道:“你们找谁啊?” 周邦彦乃是名楼常客,见到秋娘第一眼就发现这丫头是个美人胚子,道了一声‘云兄真风流士也’,笑着拱手道:“小娘子有礼了,在下姓周,是来拜访你家公子的。” 秋娘抿着嘴,迅速低头躲过他的视线,应道:“三位稍等。” 她转身去通报了一声,“郎君……”站在院门口的三人依稀可闻,想来云弈就在前院。 但周邦彦三人没有直接开口喊话,一来不熟,二来也非谦谦君子所为。 不多会儿,云弈的脚步声传来,三人相视一眼露出一丝笑意,主人家亲自相迎是给足了面子的,这个云弈会做人啊。 院门推开,云弈先是一怔,接着拱手道:“原来是三位兄长,快快请进。” 宾朋各自入座,刚好将桃花树下的小石桌子围满。 秋娘将功夫茶盘端来,又送了两碟果脯和糕点,便小兔子一样躲进了厨房。 “不请自来,还望云兄见谅。”黄四十先是拱手说道。 蔡攸与周邦彦也急忙拱手,歉然道:“实在是不得已,这次登门,蔡某是来求救云兄的。” 云弈提着水壶微微一愣,好奇道:“蔡兄何出此言啊,我有什么能够帮你的?” 蔡攸一脸的急切,问道:“云兄昨夜可曾出门?” 云弈摇了摇头。 蔡攸叹了口气,气愤填膺的说:“那云兄应该不知道,大相国寺那边开了一家名为青云社的招子,他们竟然剽窃云兄的教诲,弄了一个‘大宋英豪榜’出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蔡攸不愧是蔡家人出身,祸水东引这一套玩得溜溜的,但他却不知道,那青云社的大东家就在他面前老神在在的坐着。 “云兄,筑碑扬善可是你提出来的,现在有人摘了果子,你就没有半点不忿吗?”蔡攸见云弈神色淡然,忍不住又提了一句。 云弈闻言,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说:“蔡兄说笑了,筑碑扬善人人可为,只要他真的救济了流民,那就没有什么好追究的,我提出的法子被人采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救人要紧啊。” 周邦彦神色一肃:“云兄大善!” 黄四十连连点头:“佩服,佩服!” 蔡攸:“……” 第七十四章:献计 蔡攸直接懵了,还有人不在名在利的吗? 这要是换成朝中的随便一个官员,听到自己的‘政绩’被人给抢了,哪个不得跳脚啊。 可他不知道的是,云弈还真不在乎这些,另外,青云社幕后的大东家本就是云弈。 一拳打在棉花上,蔡攸呆愣了好一会儿,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他有点发懵了现在。 “对了,对了,云兄,今日居安兄过来,就是想向你讨教的,就那么,以工代赈。” “对对对,以工代赈,呵呵……居安兄,你说是不是?” 好在,周邦彦和黄四十两人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眼看蔡攸撞了墙,急忙出来解围。 蔡攸这才缓了过来,双眼一亮,说道:“没错,云兄,还有以工代赈,这你可得好好教我了,你放心,我爹说了,到时候一定不会委屈了云兄。” 云弈闻言,眉心微蹙,这蔡攸话里话外,总喜欢掺杂一点利益关系。 不过,他对于蔡京之名如雷贯耳,倒也能够理解蔡攸的成长环境才促成了他的性格。 暗自思忖了一番后,云弈神色淡然的为他倒了一杯茶,说道:“谈不上什么教不教的,不过,既然蔡兄亲自登门了,那我就给你一个小建议吧。” “云兄请讲。”蔡攸急忙坐直身子倾听。 云弈放下茶壶,含笑道:“你先准备五百两黄金!” ··· 对于蔡家来说,别说五百两黄金,就算是五千两,他们也是拿的出来的。 蔡攸不知道云弈意欲何为,但只要能够解决他的麻烦,区区五百两根本就不在话下。 当天下午,云弈带着三人来到青云社。 蔡攸一开始还有点意见,可是,当他看到门口的苏掌柜叫云弈‘大东家’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懂了。 “真人不露相啊。”周邦彦和黄四十面面相觑。 四人直接来到二楼的会客间,得到消息的倪蔓青本想亲自来接待的,但她此时还在招待几位京中贵妇脱不开身,便远远的跟云弈点了点头。 倒是赵木槿竟然还在青云社,得知云弈到来,招呼都不打,直接推开了会客间的门。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三个。” 赵木槿冷冰冰的说了一声,直接走到云弈身边坐下。 “公主殿下!”蔡攸三人立时拘谨了起来。 云弈则是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后,继续说道:“蔡兄,如今你已经是我青云社的白银社员了,作为社员福利,这个方子可以让你试用三个月,应该足以解决你的麻烦。” 说着,云弈从一旁小厮的托盘上,拿下一个小瓷瓶递给了蔡攸。 蔡攸闻言,也顾不得赵木槿在场了,伸手接过,拔开塞子闻了闻…… “呕……这,这是何物啊?” 云弈见状,呵呵一笑,又从托盘上拿了一个信封递给他,道:“蔡兄看完再说。” 蔡攸将那瓶子塞进放到桌上,接过云弈递来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拆开来看了起来。 周邦彦和黄四十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往旁边坐了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偷看什么的,他们俩是干不出来的。 赵木槿一脸好奇,高冷的凤目微微一蹙,感觉那信封里的内容估计不凡,虽然心中好奇不已,但她该有的素养还是有的,顺势往云弈身旁凑了凑……就很自然。 这时,蔡攸忽然变得脸色通红,整个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只见他重新拿起桌上的小瓷瓶,宝贝似的塞进了怀里:“云兄,此物当真能供应及时?” 云弈见他神采飞扬,莞尔笑道:“蔡兄放心,只要你们结账准时,此物要多少有多少。” 蔡攸闻言,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更是起身拱手道:“如此,蔡某就先告辞了,势必要尽快将此事报于家父,至于采购这菌……此物的钱,明日就会送到,就按照云兄指点,先期五百瓶吧!” 云弈朝一旁的小厮看去,开口说道:“听到了吗,蔡大人以后就是你的尊客了,快去准备吧。” 小厮先是一怔,随即欣然大喜:“我,好,多谢东家,多谢东家,我一定尽心尽力操办,绝对不会让东家失望的。” 白送的业绩啊,小厮心中暗自盘算,这笔交易只怕抽成不少呦,美滋滋! 蔡攸说走就走,甚至忘记了同行的周邦彦和黄四十,拿着云弈给他的信封和小瓷瓶,哈哈大笑着离开了青云社,直奔家中而去。 会客间中,黄四十苦笑道:“这居安兄也真是的,行事还是如此雷厉风行,倒是让云兄看了笑话。” 云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四十兄说笑了,蔡兄心系流民,此举大善,云某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邦彦闻言,亦是笑着说道:“看来云兄给了个极好的建议,否则居安定不会如此得意忘形。” 云弈呵呵以对,笑而不语。 赵木槿见状,伸手在他大腿上碰了一下,好奇道:“那瓶子里究竟是何物,为何能让他笑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了什么金山银山呢。” 她的动作还算隐蔽,周邦彦和黄四十倒是没有看到,当然,此时二人对那瓶中之物也甚是好奇,见赵木槿开了口,都是好奇不已的看向云弈。 云弈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开口说道:“……” 盏茶之后。 赵木槿高冷的神色已经不复存在,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呆呆萌萌的看着云弈,凤目中满是崇拜的意味。 而周邦彦和黄四十更是不堪,两人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周邦彦才深吸了一口气,道:“云兄,经过这般处理的草料,当真能够存放好几年?” 云弈看了他一眼,见他茶杯空着,提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说道:“理论上来说,经过这么处理的饲料是可以放置很久,但又有什么必要呢,多出来的饲料,多养点牲畜不好吗。” 我晕,这是重点吗? 周邦彦脸色一变再变,又问道:“那发酵出来的饲料,当真可以饲料那么多牲畜吗,猪牛羊可以吃我信,鸡鸭鹅能吃也罢,可马呢,马也能吃的话,那,那……” 周邦彦觉得云弈根本就不知道他送给蔡攸的东西,具有何种巨大的战略意义……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告知云弈才好,因为,赵木槿这个皇室成员还在场呢。 反观赵木槿,周邦彦能够想到的,她何尝没有想到,若是能够解决战马冬日疲饿的问题,是不是意味着,大宋拥有了在冬日与辽人作战的极大优势? 赵木槿痴痴的看着云弈,这个男人,实在给了她太多的惊喜! 第七十五章:蔡京(为【首席撩妹指挥师】更) “这个法子你为何不献给朝廷呢,最次你也应该告诉我啊,我可以帮你要到许多好处的。” 赵木槿说话的语气有轻微的责怪之意,倒不是她有什么想法,只是真心替云弈觉得可惜罢了。 可是,她却不曾了解云弈真心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这一点,或许就是她跟倪蔓青的区别。 云弈眉心微微一挑,剑眉缓缓扬起了一点点弧度,轻描淡写的说:“我没兴趣。” “你……” 赵木槿一时气急,本能的就要发脾气了,仰起脖子,却刚好看到云弈的嘴唇,那被自己咬破了的伤口还有轻微的红肿,血痂处萦着点点血迹。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这么任性,而是应该尊重云弈的想法,既然他甘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另有其他打算,因为云弈一直以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撅着嘴直接扭过头去,活像是个委屈巴巴的小孩童,刚被人给欺负了似的。 前后的反差太大,周邦彦和黄四十就算再傻也看出端倪了,更何况,两人都是风流才子,长着一颗极为****的七窍玲珑心……难道? 周邦彦看向黄四十,黄四十也扭头看着他,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朝云弈投去崇拜的目光。 云弈一脸懵逼:别看我,不搞基。 ··· 话说两边。 蔡攸急匆匆回到自家府上,到了门口刚好看到要出门的父亲。 蔡京,未来的六贼之首,一个对权力欲望不懈追求的枭雄,先后四次任宰相,任期达17年,四起四落堪称古今第一人。 “攸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闹事骑快马,你怎么就是屡教不改?” 蔡京对蔡攸的管教不算严厉,此时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身边跟着一个人。 蔡攸跳下马背,小跑着来到二人跟前,抱拳一礼道:“蔡攸见过端王殿下,父亲午安。” 没错,此时跟在蔡京身旁之人,赫然便是端王赵佶。 昨日一场蹴鞠赛,让端王赵佶陷入被动,今日他立刻拜访了朝中几位重臣,企图拉拢他们为自己说项。 而蔡京权户部尚书,在朝中颇有威望,蔡京对他也是颇多的支持,两人早已经狼狈为奸。 “原来是居安回来了,本王方才还在问你的事情,如此刚好,本王在樊楼设宴,你跟大涤翁(蔡京的号)一同来吧。”赵佶笑着邀请蔡攸。 蔡攸神色一动,连连应是,但眼睛却滴溜溜朝蔡京眨了眨。 知子莫若父,蔡京轻咳了一声,道:“如此,攸儿便跟为父同乘一车吧,刚好为父也要考校一下你的政务。” 蔡攸闻言,瞥了一眼赵佶,欣然应下。 三人各自登上马车,蔡攸急不可耐的说道:“爹,你糊涂啊,怎么跟端王混到一起了?” 不要觉得蔡攸不孝,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中年时期的蔡攸,为了争权夺利,连老父亲蔡京都可以陷害,他完美的传承了蔡京对权势的欲望基因。 蔡京浓眉一蹙,沉声道:“端王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之人,为父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蔡氏一族。” 蔡攸听他又是这个理由,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而后,从怀里拿出信封和瓷瓶,嘿嘿说道:“爹,你看这是什么,哼,有了此物,咱们父子俩想扶持谁,谁就是皇帝,你信不信!?” “胡闹!” 蔡京神色大变,瞪了他一眼后,却还是伸手接过了信封,至于瓷瓶,他只是瞥了一眼。 蔡攸不以为意,示意他先看看信中所写的内容,自己则是老神在在的斜靠着扶手,心情舒畅的哼起了小曲儿…… 不多时,蔡京忽然一个正襟危坐,蔡攸知道他看完了。 笑着问道:“怎么样,我没骗您吧。” 蔡京满是褶子的眼角一闪再闪,好半响才轻声问道:“此物有几分可信?” 蔡攸神色一怔,回忆起云弈的言谈举止,感觉云弈应该不会骗他,于是,他十分笃定的说道:“此物一定不会是假的!” 顿了顿,蔡攸再问:“爹,拿出此物,您进入枢密院的几率能有几成?” 蔡京满是沧桑的双目微微泛起了希冀的光亮,只听他沉声说道:“上个月,章惇以兄弟不可同知,让官家驳回了我的请任,唉,若是当时就有此物,为父何至于转投端王。” 他幽幽叹了口气,蹙眉道:“如今你二叔已经是枢密院使,我若是再提此事,只怕有矜功恃宠之嫌啊。” 蔡攸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后,他开口说道:“爹,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咱们就什么都不说,就闷头去做,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官家看不到爹的忠心。” “你的意思是?”蔡京捻须问道。 蔡攸呵呵一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说道:“我有一位挚友曾说过,行善之举,人人可为,如今城外流民汹汹不下五万之数,我们又不缺那点钱……呵呵,爹,救人要紧啊!” “救人要紧?” “没错,救人要紧!” 父子俩相视一眼,瞬间达成了默契。 “这个饲料作坊,前期投入可能大了一点,但等入了冬,到时候,哼哼……” “呵呵,攸儿所言极是!” 接下来,父子俩促膝长谈,问计定计,二人都是这官场上的佼佼者,区区以工代赈,再加上云弈在信中的几分点拨,两人在抵达樊楼时,就已经大概有了成熟的计划。 “攸儿,你这朋友很是不错,你说他是一名海外遗孤?”蔡京扭了扭脖子。 蔡攸将信封和瓷瓶小心收好,点了点头道:“不错,云兄为人十分豁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采更是出众,若非出身低了一点,倒是一个可交之人,不瞒父亲,我甚至想把三妹介绍给他,让他来入赘我蔡氏一族。” 蔡京没想到一向自视甚高的儿子,竟然对一个同龄人有如此高的评价,一时间,他对云弈倒是好奇了起来,想着什么时候去认识认识。 他说道:“敏儿的婚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至于这位云小哥儿,回头你找个时间,把他邀请到家中,为父要亲自认识一番。” 蔡攸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 眼见樊楼将至,蔡攸放下车帘,蹙眉道:“爹,你真的要投靠端王吗?” 蔡京闻言一怔,之前是没有倚仗,不得不另择‘明’君,如今有了制作饲料的秘方,他倒是没有必要刻意讨好谁,省得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捻须思忖了一会儿后,他低声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今日先应付过去再说。” 蔡攸不看好端王赵佶,闻言心中一喜,连忙应道:“正该如此!” (六贼之首已然动摇,云弈这只蝴蝶的翅膀风量不小啊,那么,关于蔡京此人,各位看官是否有不一样的解读呢?) 第七十六章:三个任务 “哈哈哈,云兄说话太有意思了,周某当真不是那个意思……” 周邦彦一脸尴尬的解释道:“你想啊,这饲料若是经营得当,我大宋军马岂非强无敌乎?” 云弈摆了摆手,喝了一口茶:“可我是真没有兴趣啊。” 周邦彦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劝了,他虽然有心掺和一脚,但自知没有什么政治手段,贸贸然踏入其中,恐怕被朝中那些老狐狸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在旁边,黄四十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似乎懂了云弈的性子,是属于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隐士人物,虽然这种性情出现在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上很奇怪,但也不是没有。 “好了,美成兄,云兄说得也对,他拿出秘方的目的就是为了救济流民,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那给谁不是给呢。”黄四十拍了拍周邦彦的肩膀宽慰道。 周邦彦见这二人合伙起来说他,搞得他好像很势利一样,撇撇嘴:“好好好,云兄和四十都是圣人,唯我周邦彦趋炎奉势着了相。” 见他一脸悻悻,云弈与黄四十相视一笑,特别是云弈,几次交流,他大概也了解了周邦彦的性子,此人可以相交为友,虽然是官身,但志趣都在寻欢享乐上,绝非吮痈舐痔之辈。 “周兄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还作小女儿姿态。” 云弈帮他倒了一杯茶,接着说道:“一会儿带你们去看个好玩的东西,刚好我青云社也缺几位如周兄、黄兄这般两袖清风之人,没准你们感兴趣了,还能来我这里当个供奉呢。” “哦?”周邦彦与黄四十相视一眼,来了兴趣。 云弈回头看向赵木槿,少女凤目青黛之间隐隐有些忧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姑娘,你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热闹?” 赵木槿闻言一怔,虽然不知道云弈三人方才聊了什么,但云弈相邀,她肯定是要答应的。 “啊,嗯,去啊,本宫正觉无聊呢。” “这两人肯定有一腿!”阅女无数的周邦彦如是想道。 此时,青云社一楼大厅。 倪蔓青客气的送走了几位贵妇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想起云弈拟定的计划书,急忙招来苏掌柜。 “长富叔,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倪蔓青摸了摸小腹,蹙眉道。 苏掌柜恭敬的行了一礼:“小姐,按照云公子的吩咐,一应器物都做好了,是不是现在搬出去摆上?” 倪蔓青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想着是不是去问问云弈,毕竟她从没有操作过这么新奇的活动,只怕一个不好,误了云弈的大计。 刚好,云弈三人还有一个神思不属的赵木槿正好出现在了楼梯口。 见到倪蔓青,云弈朝他温煦一笑:“蔓青,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眼下差不多是午时了吧。” 倪蔓青因为小腹涨涨的,还有点不舒服呢,见到云弈,她瞬间心情好了很多。 “云……云公子。”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不好意思称呼‘云郎’,毕竟太暧昧了。 “一应器物都准备妥当了,长富叔正想要不要搬出去摆上呢。” 云弈朝苏掌柜望去,后者朝他拱手一礼,又朝周邦彦三人行了一礼。 云弈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摆上吧,看看能吸引来多少人参与。” 顿了顿,他朝苏掌柜说道:“对了,长富叔,你不是说需要两位德高望重的人物来仲裁吗,我觉得美成兄和四十兄就不错,直接就让他们来当个评判如何?” 苏掌柜愣了愣,随即含笑道:“周大人乃是国子监主簿,黄公子乃是文坛名宿之后,能够请到二位主持仲裁,当是我青云社之幸。” 云弈笑着点了点头,这个长富叔还挺会说话,瞧把周邦彦和黄四十说得脸都红了。 其实,周邦彦和黄相都不是什么大人物,周邦彦是太学生出身,如今勉强当个国子监主簿,也就相当于后世大学的教务主任,而黄相举人出身,尚未有什么官身,能够混得开,主要还是投了一个好胎。 但云弈的好意,他们还是要领的,面对苏掌柜的奉承,二人最多就是觉得发臊了一点而已。 这时,侧门几个小厮搬着一块巨大的木牌走了出来,木牌用红布盖着,慢慢往门口搬去。 一行人紧随其后,来到青云社门口。 苏掌柜身旁一个小厮提着一串大地红绑在长竹竿上面,点燃后,噼噼啪啪想起,好不热闹。 鞭炮声瞬间吸引了大量的人群围观。 其中不乏一些在青云社门口驻足观望的才子寒士,他们大部分都是寒门出身,青云社最低五十两黄金的入社门槛,让他们无缘入内。 但青云社售卖的好物,又让他们心向往之。 苏掌柜看了一眼云弈,得到授意后,直接掀开了木牌上的红布。 哗啦一声,木牌显露真容,只见一块由桃木打造的告示牌,上面用标准的楷书写了不少字。 首先看到的是【悬赏任务栏】五个鎏金的大字。 接着就是【任务一】: 限时任务:三个月内,凭一身所学,带领五百流民走出困境! 任务奖励: 甲级评定-昆仑全身镜一面。 乙级评定-昆仑半身镜一面。 丙级评定-昆仑掌镜一面。 丁级评定-琉璃宝盏一尊。 接取权限:暂对童生、秀才、举人三者开放,总人数二十人次。 【任务二】: 限时任务:十天内完成,清理汴河甜水巷段河污! 任务奖励: 甲级评定-昆仑半身镜一面。 乙级评定-昆仑掌镜一面。 丙级评定-青云琼浆一瓶。 接取权限:无。 【任务三】: 公益任务:收集御寒衣物一千套、三斤鱼一千尾、百斤猪一千头(等重肉禽亦可)。 任务奖励:昆仑半身镜一面、青云琼浆一瓶。 接取权限:限五十人次。 【注:本次悬赏任务最终解释权归青云社所有。】 看完这三个任务,在场众人议论纷纷起来,其中不乏一些心动之人。 要知道,青云社的昆仑镜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若是能够得到一面,那不管是送人还是自用,都是顶有面子的事情啊。 周邦彦走到云弈身旁,蹙眉道:“你要我们仲裁的,就是这三个任务?” 黄四十也走了过来,苦笑道:“云兄,我现在后悔了,若是知道有这等好事儿,我也要参与其中啊,那昆仑镜我可是觊觎已久了。” 云弈哈哈一笑:“四十兄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忘了你们的好处,这次任务过后,自会有好东西送上,定不会让两位兄长失望的。” 第七十七章:激将 “老丈,这前面围了那么多人作甚啊?” 大相国寺本就是这汴京城最热闹的地界了,但人再多也有个限度,像现在这样直接围得水泄不通,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几个游玩至此的公子哥不明所以,顺手拉了一个反方向走回来的老头问道。 老头面色红润,一身儒衫也彰显了其读书人的出身,闻言,眼珠子一转:“啊,没什么事儿,新店开业,老夫劝你们绕道走,人太多根本过不去。” 说完,逃也似的小跑着离开了,离开前,还回头喊道:“听老夫的,前面过不去。” 几个公子哥面面相觑,总觉得这老头怪怪的。 为首的公子哥扭头看向人群的尽头,可惜实在是人挤人,看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身后,一个模样周正的公子哥说道:“德甫,既然那老丈都这么说了,那咱们还是换一条路吧,后巷绕过去也不远。” 为首的公子哥眉心微蹙,总觉得人堆里的氛围有些诡异,回头与同伴们说道:“这样吧,你们先去金石铺,我进去看看。” 几个公子哥见他要去凑热闹,相视一眼后,纷纷说道:“既然赵兄感兴趣,那我们哥几个当然要作陪了。” 没有办法,好好的中秋节,要不是家里长辈让他们跟赵明诚走好关系,维护几家人之间的利益往来,他们才不会来陪赵明诚逛金石店呢,这么好的日子,去青楼喝杯水酒不香吗?! 赵明诚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有他们几个帮忙开路,他也省心不少。 赵明诚其实不傻,知道这些人巴结他的目的是什么,有人使唤,他才不会傻乎乎的拒绝。 几个人都是权贵子弟,外围的百姓们见他们往里面挤,大都是敢怒不敢言。 但这一段路实在挤得水泄不通,几个人就算有人让路,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到了中心区域。 赵明诚抬头望去,只见一栋三层高的木制重檐角楼,三楼的飞檐下挂着一块金闪闪的牌匾。 “青云社?”赵明诚眉心微蹙,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 这时,人群中几个人朝他们走来,准确的说,是朝赵明诚走来。 “呦,稀罕事儿啊,德甫兄也来凑热闹啦?” 赵明诚扭头看去,随即眉心微蹙,沉声道:“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了?” 来人一身紫色儒衫,头上戴着一朵娇艳的粉蔷薇,脚下一双绣了银丝的垫脚鞋。 也就是古代的隐形增高鞋,走路的时候有点外八字,看人的时候惯用鼻孔,鞋拔子脸常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 这人出身可不简单,云弈曾经有‘幸’见过一面,正是潘氏年轻一辈最得宠的长子,潘意。 上次见过云弈一面后,这小子回头就找人定制了一双垫脚鞋,长相已然是天生弱了一等,他可不想在身高上被云弈比下去。 可惜了,他这人酒色过度,身子骨瘦弱,穿了增高鞋,下身比例看上去严重失调,反倒让人看了笑话,周围人之所以不笑,也都是碍于他的出身不凡,宫里还有当贵妃的姐姐撑腰。 潘意与赵明诚不对付,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潘意这小子暗恋李清照很久了,一直求而不得,这汴京城里有点背景的公子哥都知道。 见到被王氏‘内定’为女婿的赵明诚,潘意每次都要上来恶心他几句,今日恐怕也不例外。 “怎么样,要不要来赌一把。”潘意说话的语气很是欠揍。 但赵明诚也不以为意,扭头看向青云社门口的那块告示栏,看了一会儿后,猛的眼前一亮。 云弈送昆仑镜给王氏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那昆仑镜他也见过,觉得女孩子肯定会喜欢。 如果,我能送一面昆仑镜给囡囡? 这个想法一发不可收拾的浮现出来,赵明诚呼吸都开始急促了,完全无视了潘意的存在。 可潘意也不是好惹的,见状,直接伸手推了一下赵明诚的肩膀,厉声喝道:“问你呢,敢不敢赌一把?” “你干什么?”赵明诚踉跄了一步,还好身后人多,他重重靠在一个路人身上险些没摔倒。 潘意嘴角一扬,很是得意的说道:“看到第一个任务了没有,我们来赌一把,看谁能够得到更高的奖励评定,敢不敢,不敢直接说,呵呵。” 赵明诚眉心紧蹙,潘意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知道潘意这是在故意激将于他,因为李清照爱赌的性子潘意很了解,若是让她知道自己不战而退,只怕印象分又要降低。 看了一眼告示栏的奖励明细,赵明诚神色一动,若是能够拿到甲级评定,那……不仅能够赢得潘意,还能够得到昆仑镜送给囡囡,岂非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他不假思索的拍了拍被潘意推了的地方,正色道:“赌就赌,倘若你输了该将如何?” 潘意心头大喜,又听赵明诚如此大言不惭,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他已经找到了赢得任务奖励的方法,怎么可能输啊! 不过,为了让赵明诚答应赌约,他还是故作沉吟的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若是本公子输了,那我就将我爹收藏的那幅《洛神赋图》送给你。” “洛神赋图?” “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跟他赌,德甫,跟他赌,我们会帮你的。” 赵明诚身后几个跟班急忙上前催促,顾恺之的真迹啊,每一幅都是世间少有,而洛神赋图更是其中的精品之作。 赵明诚本人也是一脸震惊,没想到潘意出手这么大方,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洛神赋图》! “好,我答应你。” 潘意闻言大喜,这时,他又说道:“那我输了给你顾恺之真迹,你若输了呢?” 赵明诚一时语塞。 潘意见状,笑着说道:“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那些垃圾古董,你若输了,就主动放弃你跟李姑娘的婚约,如何?” “你说什么?”赵明诚神色大变。 潘意神色淡然,呵呵笑道:“怎么,怕输?”他避重就轻的反问道。 赵明诚一时不查,迎着脖子说道:“我会输给你?好,我答应你便是。” 潘意嘴角浮现一丝猖狂的笑意,直接伸手拉住赵明诚的手,抬起来狠狠拍一下:“击掌为誓,有违此誓,不得好死,哈哈哈……” 第七十八章:火热 “呵呵,幼稚!” 二楼窗台。 赵木槿嗤笑一声,继而有些担心的看向云弈:“他们这么胡闹,会不会影响到你?” 云弈从赵明诚身上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有什么好影响的,我又没逼着他们赌斗。” “可他们毕竟是在你这里促成的赌约,若是他们家中长辈要深究的话……” 云弈呵呵一笑:“那又如何?” 说完,转身走到书桌旁坐下,提起笔,思忖了一番之后,方才落笔写了几个字。 赵木槿走过来瞥了一眼,随即脸色微变。 “你还要推波助澜?” 云弈放下笔,摇了摇身后的一根绳子,绳子的尽头是隔壁包厢的铃铛,不多时,一个小厮敲门进来,云弈将纸条递给他。 小厮看了一眼赵木槿,而后朝云弈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云弈将笔搁下,方才回过头看向赵木槿,神色淡然的说道:“这么好的话题不能放过,青云社要的就是他们这样血气方刚的客户。” 赵木槿皱起眉头来,提醒道:“你不是跟李大人交好吗,你就不怕此事会污了清照妹妹的名节?” 云弈愣了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一脸释然道:“或许有可能吧,但能够帮他们看清楚一个人,我想,她应该不会怪我的。” “看清楚一个人?”赵木槿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赵明诚已经在任务表上签字画押,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的模样,想来是胜券在握。 ··· 与此同时。 汴京城外,大量流民在城门口聚集,不是闹事,而是怀着感恩的心,井然有序的领取食物。 城门楼上几位军士面面相觑,没想到让他们提心吊胆好些日子的乱民,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安抚住了…… “都头,我去问过了,仅是向国佬一家就捐出了一千五百两黄金,那青云社的人愣是全部拿去买了谷物杂衣,你说他们是不是傻,一千五百两少说能扣下一半……” 说话的人看是告知一个事实,其实言语之间满是怂恿之意,谁见了一千五百两黄金能不心动啊。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往日里最是贪财的上司忽然脸色一沉,挥手就是一巴掌打来。 啪! “直娘贼,你要害死我早说,你知道朝堂中多少人盯着这里吗,知道老子为什么让你们守住城门楼就行,不要参与下面的任何动作吗?” “这,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老子昨儿个刚刚睡下,就接到了陈都尉的口信,这事儿谁都不敢插手,因为不仅朝中几位宰执盯着,就连官家也惊动了,谁敢从中捞钱,隔天就是抄家问斩,你信不信?” “这,这么严重,信,我信,陈头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都听哥哥的。” 其他几个军士也是一脸肃穆,纷纷点头附和。 为首的军士浓眉一挑,双手背负在身后,沉声道:“你们看着吧,青云社带头解决了流民之乱,官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之所以还没有动作,只是想看看青云社的真正目的罢了。” “……”几个军士面面相觑,心中暗道:这偌大的汴京城,只怕又多了一个不能惹的存在啊。 这时,城门口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报……” 为首的军士浓眉紧蹙,转身走到楼梯口,刚要发问,只见内城方向一溜儿马车浩浩荡荡驶来。 那为首的马车上,赫然插着一面响当当的旌旗。 “潘氏的人也来凑热闹?” 报信的小卒来到近前,摇头道:“不是的,将军,是潘小公爷,他说要在城门口挑选五百个青壮,让我们全力配合,那些马车上的东西好像是衣服和鞋子,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军士眉心紧蹙,潘意他知道,城中最难缠的几个纨绔之一。 小卒拍了拍胸口,平息了一会儿后,说道:“还有兵部的居务司监曹大人,他带了几名文吏,说是要借几张桌椅板凳,要,要现场招募五百个妇人去西子山编织藤甲。” “这……怎么都是五百人?”军士巧妙的找到了共同点。 小卒苦笑一声,说道:“还不是青云社闹的,搞了个什么告示栏,说只要完成上面的任务,就能够得到一面昆仑镜,这城中但凡是个公子哥都行动起来了……” “你说什么?” “我说青云社……” “不是,你说完成什么任务?” 眼见军士一脸的激动,小卒愣了愣,不会吧?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小卒没见过昆仑镜,这军士倒是有幸一睹,他最近迷上了红袖楼的小红姑娘,人家姑娘说了,要是谁能送她一面昆仑镜,就把自己的初夜双手奉上。 “楼上的,愣着干什么,没见本公子来了吗,快把栅栏移开!” 城楼下,潘意嚣张的声音传了上来,军士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赶紧迎了上去。 “哈哈哈,原来是潘小公爷大驾,不知道有什么能效劳的?” 潘意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这种看城门的小卒,哪怕是个都头,他都不放在眼里。 “没看到本公子大发善心要出去赈济灾民吗?赶紧让你的人把栅栏给老子移开,耽误了老子的大事,回头看老子怎么折腾你们。” “啊,是是是……哎,你们几个,听到没有,赶紧的。”军士回过头来,又阿谀奉承的说道:“因为乱民实在太多,想要移开所有栅栏,还需要一会儿,呵呵,小公爷见谅,见谅!” 潘意皱了皱眉毛,探头朝通道尽头望去,只见满满当当的都是栅栏,不知道的还以为辽人攻到汴京来了呢,这防范也是够彻底的。 “那个,敢问小公爷,听说您要找五百个青壮,不知道……” “哦,对对,你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天,应该认识几个乱民头子吧!” 潘意没等他说完,低头小声说道:“一会儿带我去认识一番,要是能帮到我,小爷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军士先是一怔,接着连忙点头哈腰的应下来:“认识,我都认识!” 话音未落,身后又有一队人马迎头赶来。 “老周,赶紧开门,某奉陈都尉之命出城挑选五百名精壮,胆敢阻拦,杀无赦!” 潘意眉心一挑,扭头喝道:“狗东西,你杀一个试试,先来后到懂不懂?” 第七十九章:算计 对于青云社门口的这个任务栏,云弈的期望值很是长远。 云弈想要将它打造成可持续的雇佣栏目,并在此过程中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好比这次的三个任务,表面上看好像各不相关,但有心人只要静下心来细细斟酌,就会发现云弈最终的目的是带领流民走出困境。 第一个任务算是点了题,第二个任务是给了这些人解题的方向,而第三个任务,则是避免了有人哄抬物价…… 青云社二楼的包厢里,赵木槿斜靠在软榻上,凤目一眨不眨的望着书桌后面运筹帷幄的云弈。 认真的男人最帅,作者诚不欺我,赵木槿感觉自己陷得更深了。 云弈坐在椅子上,左手拿着小厮送来的情报,右手提着一根毛笔,俊逸的面容上带着几丝忧虑之色,偶尔想到什么,便在纸上记下,每每这个时候,微微蹙起的剑眉就会自信的扬起,让赵木槿心跳的速度莫名的加快了几分。 赵木槿斜躺在软榻上,姣好的身姿因为这个姿势而更显凹凸有致,纤长的玉腿横在云弈跟前,二者距离不过丈许远,云弈稍稍抬头就能看到她刻意用手臂挤出来的深壑。 “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赵木槿又羞又恼的瞪了一眼云弈,感觉自己可能是疯了,为什么要在云弈面前搔首弄姿。 更气人的是,自己这么好的身材摆在这里,他竟然从头至尾没有移一下眼珠子。 想到这里,赵木槿气不打一处来的冷哼了一声。 右手不小心扯了下裙子,倏的一下,纤细白皙的双腿露出一大截来……看似老僧坐定的某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叩叩两声,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赵木槿着急忙慌的坐了起来,用裙子将玉腿盖住,抬头看去,青黛娥眉微微颦起。 倪蔓青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茶水放到书桌上。 云弈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有了活动脖子的机会,只见他淡然的神情仿佛一瞬间融化,朝倪蔓青露出一个和煦温暖的笑容。 有些人的笑容看上去就是这么的治愈,云弈就属于这一类型的男生,仅仅是笑容就能够让人心生好感。 “云郎,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碧螺春,你试试喜不喜欢。” 倪蔓青素手轻抬,洁白的雪瓷盖碗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点墨图,少女的手指有些微的红肿,捏住碗沿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云弈眉心微蹙,将茶碗接过,心疼的说道:“是不是泡茶的时候烫伤了?” 倪蔓青抿着嘴,羞赧的点了点头,从小到大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还是她第一次煮茶,没想到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最后竟然把自己的手指烫伤了。 云弈将茶碗放到一边,也不敢一旁的赵木槿虎视眈眈的模样,一把将倪蔓青的手拉了过来,一边呼呼的吹着气,一边仔细观察伤势。 “呼,还好只是轻微的烫伤,没有起水泡,证明不是很严重,一会儿用冷水泡一泡会舒服一点……呼呼……” “云郎,赵姐姐在呢!” 倪蔓青的小手被云弈吹得有些痒痒的,俏脸儿红彤彤的偷偷去看赵木槿的反应,见她正盯着自己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羞得她急忙要挣脱出云弈的手心。 可是,云弈如此这般悉心的呵护又让她舍不得挣脱出来,最后只能羞答答的提醒云弈。 云弈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软榻上的赵木槿,赵木槿也心有所感的朝他看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赵木槿凤目中带着满满的幽怨气。 云弈愣了一下,迅速收回视线,笑着与倪蔓青说:“你别管她。” “你……”赵木槿感觉心口堵得慌。 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倪蔓青本能的缩回小手,歉然的朝云弈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头看向门口。 传讯的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见到倪蔓青也在先是一怔,随即赶紧躬身行礼。 小厮火急火燎的说道:“公子,您果然料事如神,那些个公子哥把流民中的青壮和健妇都挑走了,剩下的老弱妇孺根本就没人要,魏管事让我回来问问,是不是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云弈端起倪蔓青送来的茶,用碗盖轻轻拨了拨面上飘浮的茶叶,道:“不急,你先让魏管事带杨志他们去查一查穆王府的动向。” 小厮得到指示后,又是火急火燎的跑了,这个包厢中的氛围有些古怪,他可不想多待。 小厮走后,倪蔓青转身看向云弈,蹙眉道:“云郎,那些老弱不会有事吧?” 云弈摇了摇头:“有人施粥,一两天之内还死不了人,现在最关键的是找人把奖励评定的标准偷偷散播出去,到时候多的是人抢着要他们。” 倪蔓青还要说什么,一旁的赵木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两人跟前。 方才云弈指示小厮去做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开她,只见她一脸不解的说道:“你为什么要派人去查穆王哥哥?” 云弈抬头朝她看去,想了想后,扭头看向倪蔓青。 倪蔓青会意,笑着说道:“姐姐有所不知,云郎让人送了一件奇物给穆王殿下,此物若是能够量产起来,这个冬天就不会有人冻死了。” 赵木槿瞥了一眼倪蔓青,青黛娥眉慢慢的颦了起来,凤目中的疑惑不减丝毫。 云弈见状,笑着与倪蔓青说道:“一会儿带她去后厨看看不就知道了。” 倪蔓青乖巧的点了点头。 赵木槿则是没好气的伸出小腿,在云弈的鞋面上蹭了一下,颐指气使的说:“你带我去,本宫现在就要看。” 云弈剑眉微蹙,看了看倪蔓青,见她没有发现赵木槿的小动作,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没好气的说道:“让蔓青带你去吧,我还有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儿,一天到晚就知道写写写。”赵木槿没想到云弈这么干脆的拒绝自己,一时间又羞又恼,抄起桌子上云弈书写的宣纸,刚要说话,整个人突然就愣住了。 看清楚宣纸上的内容后,赵木槿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云弈,惊道:“你,你连他都敢算计?!” 第八十章:上门推销 云弈就究竟在算计谁,这是后话。 眼下让云弈比较好奇的是,穆王赵佖拿到他送的礼物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 赵佖麾下有两支军队,一为保平、二为奉宁,这两支军队驻守的位置刚好处于宋辽两国摩擦纷争最为密集的河间府,而河间府有一个地方名为津门。 津门自古因漕运而兴起,唐朝中后期,逐渐成为南方粮、绸北运的水陆码头,时至今日,宋辽两国也将津门作为重要的贸易港口。 津门以北为辽国折津府所有,受辽人管制,而南边则归属大宋河间府,一地两制,几乎每天都有矛盾在这里滋生。 若是常人见之,只怕要对这个地方避而远之,但是,云弈却与常人不同,他对津门很感兴趣。 穆王府。 魏红带着杨志等人在门口等候传召。 两人身后,十几个小厮两两搬着一个大箱子,几个穆王府的护卫正在检查箱子里的物品。 确定没有危险后,为首的护卫朝门口的管事点了点头。 管事见状,歉然的朝魏红和杨志拱了拱手:“王府规矩繁琐,让两位久等了,这边请。” 魏红拱手回了一礼,与杨志相视一眼,走进了王府。 不多时,在管事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王府内的一座花园中。 行至院门口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够听到院子里传来嘤嘤嘤嘤的嬉笑声。 管事示意魏红二人稍等,自己走进院子。 片刻后,嬉笑声戛然而止,管事走了出来,示意二人跟在他身后进去,不要东张西望。 见到穆王赵佖的时候,他正端坐在一座八角凉亭中,崭新的金丝眼镜已经戴上,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样子。 “呵呵,你就是魏红,本王经常听到你的事迹,就算我府上的人都说你是一个能人。” 魏红躬身一礼,谦逊的说道:“殿下谬赞了,小人一切行事都是听从小姐吩咐,真正英明的是我家小姐才对。” 赵佖呵呵一笑:“嗯,倪姑娘确实是个能人,可惜生了女儿身,不然本王早就亲自出面招揽她了……来人啊,赐座。” “谢殿下!”魏红坐下后,赵佖接着说道:“管家说你们带了东西过来,可又是什么奇物?” 魏红拱了拱手:“殿下料事如神,小人确实带了一件有趣的东西上门,我青云社承诺过殿下,此物可谓殿下带来不可计量的收入。” “哦?” 赵佖先是一怔,方才又惊又喜的说道:“可是那需要专利费的方子,昨日苏掌柜说得不清不楚,本王也没太在意,既然你亲自送来,只怕此物不凡?” 魏红也不谦虚了,昂首道:“殿下见过便知,此物可解天下万民交寒之隐,乃是利国利民的好物……” 在赵佖的催促下,十几个小厮井然有序的将箱子搬了进来,同时将箱子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搬到了空旷处。 赵佖看得一愣一愣的,示意魏红赶紧给他说道说道。 魏红拱手一礼,施施然说道:“殿下请看,此物为煤球炉,乃是冬日里御寒取暖的奇物,当然,除了御寒,它还有很多实用之处,比如烧水、做饭、冶炼……” 赵佖眉心微蹙,满是狐疑的绕着煤球炉走了一圈。 整体外观上看,是个四方形的物件,左边有一个巴掌大的圆洞,右边是个类似水槽的器皿。 魏红接着说道:“此物需要搭配煤球使用,为了更好的展示煤球炉的妙用,还望殿下允许小人生明火以作示范。” 赵佖扶了一下眼镜,微微颔首道:“准了,立刻示范给本王看看。” 魏红拱了拱手,朝杨志看去。 杨志立刻从兜里掏出一个瓷瓶,又从一旁的箱子里取了几颗蜂窝煤出来,将瓷瓶里的液体倒在蜂窝煤上,而后拿出火折子点燃。 呼的一声,火势熊熊燃烧起来,赵佖身后的老太监急忙一个箭步上前,生怕大火伤到了赵佖。 好在大火只是点燃的那一下比较汹涌,随即火势渐渐小了起来,而那几颗蜂窝煤也很快点燃,渐渐的有一股石炭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赵佖眉心微蹙,石炭他是知道的,但这玩意儿产生的烟雾有毒,王府冬日取暖都是用木炭,而且还必须是上好的松木制作的木炭。 “殿下请看,只需将蜂窝煤放入炉膛之中,然后上方可以放置各式各样的炊具,比如铁锅、砂锅、铜壶……而旁边的水槽可以注满水,水烧热后,可留待需要的时候使用。” 魏红简单的操作了一番,大体将煤球炉的几种用途展示了一遍。 赵佖与老太监,还有王府的几位管事站在一旁交头接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动作。 这时,有个管事蹙眉说道:“若只是这般用途,此物倒也算不上新奇,只不过是小巧一点的炉灶罢了。” 旁边几个管事也是点头附和,他们可不是生活小白,其中几个甚至从小在后厨做事,对于生火做饭的器物再了解不过。 赵佖也是一脸狐疑,虽然心中十分认同管事们的判断,但因为眼镜的事情,他潜意识的觉得这个煤球炉并不简单。 魏红倒是不急,只见他将一个盛满水的大铁锅放到煤球炉上方,转头朝开口的管事请教道:“你觉得要烧开这锅水需要多久?” 管事愣了一下,随即凭借经验应道:“这些水可不少,怎么也要两炷香才行。” 魏红微微一笑,接着又问:“若是用干柴烧,大概有需要多少柴火呢?” “这……”管事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应道:“若是要两炷香烧开这锅水,炉火必然要旺,考虑到这一点,最少需要七八斤柴火吧。” 魏红笑而不语,朝其他几个管事看去,“各位以为如何?” 几个管事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后,都表示认同,没有七八斤柴火,两炷香时间根本烧不开那锅水。 得到他们的答案,魏红转身,抬起右脚将煤球炉下方的进风口踢开,又让杨志拿了一个小巧的鼓风机对着进风口吹气。 呼,呼,呼…… 随着杨志的按压速度越来越快,铁锅下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炙热起来。 站在一旁的赵佖等人纷纷感受到了热浪扑面的感觉,而更神奇的是,那铁锅的底部竟然开始凝结起水珠,几个管事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这就要烧开了?” 第八十一章:交好 “殿下请看,这就是煤球炉的神奇之处……” 等到一锅水烧开之后,魏红忽然打开了隔壁水槽的盖子,只见那水槽里的水也几近沸腾了。 赵佖等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惊叹表情。 这相当于同时烧开了两锅水啊,而且那水槽里的水,比之铁锅里的水只多不少。 最开始说话的那名管事更是一脸的惊喜,他是主管王府后勤的话事人,平日里王府烧水的用度可不小,若是有这煤球炉的话,每日的柴火钱能少七八成不止! 心中做了算计后,管事走到老太监身后,附耳说了一句什么。 老太监神色一肃,又告知了穆王赵佖。 赵佖脸色一变,随即喜色浮上了眉眼之间:“当真?!” 那管事恭敬行礼:“老奴绝不敢欺瞒。” 赵佖连道了三个好,哈哈大笑着看向魏红,道:“此物本王要了,那什么专利费的事情,你去与账房结算即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秘方给了本王,你们可不能再给第二个人。” 不愧是赵宋的王爷,赵佖变脸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 见状,魏红自然不敢托大,拱了拱手表示自然,而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殿下,今日除了这煤球炉之外,我青云社还有一件事儿想摆脱殿下行个方便。” “哦?”赵佖止住了笑意,习惯性的扶了一下眼镜,眯着眼睛问道:“魏先生先说来听听。” ··· 青云社。 从后厨走出来的三人神色各异。 云弈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好似没有什么能够左右他的情绪,脸上带着和煦暖人的笑意,引得一旁的厨娘频频侧目。 倪蔓青紧随其后,手里捏着丝帕,将云弈身上不小心沾到的煤灰扫掉,一双美眸一刻不离的看着云弈。 最后出来的赵木槿神色有些纠结,见识过煤球炉的神奇之处后,她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了朝局的变化,穆王得到此物后,会第一个针对谁呢,是端王,还是简王…… “云郎,这煤球炉比之柴火确实省钱又省心,今晚我就用它做饭,你留在这里吃可好?” 倪蔓青紧走了两步,将心中组织了好久的话语说了出来,然后一脸期盼的看着云弈。 云弈回过头来,灿然一笑:“好啊,不过,你的厨艺要是不好,我可不买账哦。” 两人的相处方式很是惬意,云弈会跟倪蔓青开玩笑,而倪蔓青也能够听得懂他的玩笑,并且予以反击,“那我要是做得好吃,你是不是要全部吃完呢?”倪蔓青很是俏皮的将了他一军。 “呦呵,小丫头很自信嘛。” “那是!”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到二楼的包厢,赵木槿落后的好几步才进来,一路上她都在纠结是不是要进宫提醒一下皇帝哥哥,可是……她抬头看向云弈,见云弈与倪蔓青有说有笑,心中一片凄凉。 嘭嘭嘭嘭…… 三人刚刚坐定,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一个女管事打扮的妇人急匆匆跑了进来,见到倪蔓青,赶紧求救道:“小姐,您快到楼下看看吧,几位公爷家的夫人打起来了。” 倪蔓青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道:“你说谁打起来了?” 女管事苦笑道:“种夫人,折家两位姨娘,姚家大娘和二娘,还有潘二夫人……这汴京城里但凡是个不好惹的都来了,小姐,您还是快去劝劝吧。” 倪蔓青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几个都是城中最不敢惹的‘泼辣户’啊,随便一个来了,自己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如今竟然全来了? “难道是有人特意针对青云社?”不明所以的云弈朝倪蔓青问道。 倪蔓青先是一怔,随即果断摇头说道:“不会的,这些夫人小姐但是一个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指使得动的,更何况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云弈眉心微蹙,好奇道:“那她们为什么偏偏要在咱们这里打架?” 倪蔓青也是一脸的疑惑,只能看向女管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女管事瞥了一眼帅气的云弈,神情尴尬的说道:“小人是负责销售棉巾的,今早开业,推销了许多也不见卖几件出去,可是下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早上买了棉巾的人纷纷跑了过来。” “棉巾?”云弈愣了愣,这青云社卖的东西都是他提供的,对这棉巾怎么就没有印象呢。 倪蔓青却是俏脸儿一红,伸手拉了拉云弈的衣袖,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棉巾就,就是姨妈巾……我觉得叫姨妈巾不好听,就改了个名字。” 云弈恍然大悟,随即眉心微蹙,朝女管事说道:“买棉巾就买棉巾,那她们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打起来了?” 女管事负责销售棉巾,自然知道棉巾的用途,见云弈个少年郎问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倪蔓青,然后支支吾吾,满是羞涩的说道:“她们说,说白色的不吉利,要买淡紫色的,可是,淡紫色的棉巾只有十包,根本不够她们分的。” “呃……”这就尴尬了,云弈大概想起来了,毕竟姨妈巾都是他从超市大采购的,包装也是他一包一包拆掉的,确实大部分的姨妈巾都是白色的,只有小部分是淡紫色的。 还记得淡紫色的好像是一个主打少女群体的牌子,叫什么给忘了。 没想到到了宋朝,一群老妇人争着抢着要小姑娘用的姨妈巾,早知道就全部买那一款了。 怪只怪自己没有做好消费者调研报告就随便进货啊。 云弈无奈的莞尔一笑,与女管事说道:“你去告诉她们,想要淡紫色的棉巾就先交定金,按照交定金的顺序,我们在三天后逐个送货上门,不交定金就自己三天后过来买。” “那十包呢?”女管事又开口问道。 云弈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杨氏的人在吗?” 女管事点了点头,“杨夫人带着杨家姑娘们都在呢,杨夫人还被推了一下,好在没有伤着。” 云弈微微颔首,含笑道:“你把那十包送给未来的穆王妃吧,就说是我青云社的一点心意。” 女管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朝倪蔓青敛衽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楼下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云弈走到窗边,看着街道上熙熙囔囔的行人,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八十二章:手感真不错 汴京入了夜,整个城市似乎更加的热闹起来了。 男人们到了晚上只去三个地方,有钱的去青楼,没钱的去勾栏听曲儿,老实点的就在茶馆听说书,好不容易迎来一个中秋节,其实真正跟家里人团圆的时间加起来,一个时辰都不到。 宋朝的女人也是可以上街抛头露面的,特别是夜市,一些汴京城里比较繁华的街道上,经常能够看到少女亮丽的身影,这些地方属于治安较好的,比如大相国寺。 青云社的选址就很讨巧,就在大相国寺正门斜对面一点点。 从这一点来看,也能够侧面展现倪蔓青的商业气魄,要知道,这种位置的店铺,一般租金都不便宜,而据倪蔓青坦言,这个铺子她直接全款买了下来。 青云社三楼,专属于倪蔓青的香阁中。 云弈背靠着浴桶,享受着滋补药浴的层层浸润。 晚上按照约定留下来吃了一顿饭,倪蔓青的手艺很是不错,饭菜有南方人特有的精致摆盘,除了部分菜色过于甜腻,其他的真挑不出毛病来。 吃饱喝足,休息了半个多时辰,少女又要伺候他沐浴,一开始云弈是拒绝的,可奈何少女热情似火,最后也只能欣然接受了。 回头看向屏风背后的倩影,云弈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想了想,他说道:“蔓青,水好像有点凉了。” 屏风后的身影微微一颤,接着传来少女羞赧的回应:“我,我知道了,我,我,我……” 云弈见她说话磕磕巴巴,好笑道:“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我回家也能泡澡的。” 倪蔓青脸蛋红扑扑的提着一个水桶进来,不敢去看云弈赤膊的上身,羞答答的恼然道:“那人家不是想看看煤球炉的功用嘛,伺候你沐浴,你还不乐意了,就知道捉弄我。” 只见她走到刚刚安置在墙角的煤球炉旁,掀开旁边的水槽,一股子温热的蒸汽扑面而来,少女惊呼一声:“这么快就又烧好热水了呀!” 云弈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含笑道:“那水槽可不仅是用来烧热水的,回头我让陈伯做几个架子,只需放置妥当,水槽还能够用来温酒,热饭菜呢。” 倪蔓青盛了半桶热水,巧笑嫣然的说道:“倒也真是神奇得紧,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愈发后悔把这等奇物送给穆王了,早知道咱们自己经营多好。” 云弈用毛巾遮住身体,缩了缩脚,示意她把水倒在前端,说道:“你若想做实业,我回头给你寻一个便是,这煤球炉就不要跟穆王抢了,再说也不适合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经营。” “是嘛?”倪蔓青抿着红唇,侧着头慢慢的倒水,不敢去看桶里的奇观。 云弈见她这般,就想逗她玩,于是鞠起一捧水直接就泼了过去。 “呀,讨厌。”他这一下可太不客气了,少女额前的秀发湿了一大片,水顺着脖子往领口里钻。 发絮湿漉漉的黏在她的额前,水滴顺着琼鼻一直滑落下来,倪蔓青鼓着双颊,气呼呼的咬着下唇,见云弈一脸的坏笑,小手儿奋力一拍,扬起一大捧水打在云弈身上。 “嘻嘻,让你使坏。” 倪蔓青一招得逞,得意的笑了起来,水滴顺着双颊滴落,似那出水芙蓉般娇嫩可爱。 云弈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没来由的一股子燥热涌上心头,视线慢慢下移,少女胸前的衣领也湿了一大片。 “我,我那个还没走……” “我知道。” 一夜无话。 翌日,天光大亮。 云弈起来得有些晚,简单的吃过早饭后,习惯性的走到窗台查看今日的客流量。 青云社的入社门槛分三个档次,五十两黄金的青铜社员,五百两黄金的白银社员,以及五千两黄金的黄金社员。 目前来看,黄金社会依旧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送的名额,也就是说,真正交钱入社的,也只有穆王赵佖一人。 而白银社员的话,倒是挺多的,除了第一个入社的向国佬,接下里的两天,相继又有十多位国公入了社,其主要目的都是奔着青云社的奇物来的。 其中半数是想要配一副眼镜,剩下的则是为了讨好家里的夫人小妾,不得不申请白银社员。 至于最后的青铜社员,五十两黄金的门槛似乎定得有些低了,再加上云弈和倪蔓青都小看了汴京城的富人们,截止中秋节第三日,青铜社员的数量已经破了百。 “东家,您要的一万两黄金,还有二十件翡翠玉器已经准备妥当了。” 门口,苏掌柜毕恭毕敬的敲了一下门板,轻声提醒道。 云弈回头与他微微颔首,道:“多谢长富叔了,麻烦你找几个人帮我送到桃花屋,就放到我卧房隔壁的书房之中吧,回头我有大用。” 苏掌柜拱手一礼:“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云弈满意的笑了笑,转身看向延绵不止几里远的城际线,懒洋洋的抻了一个懒腰。 “是时候回去套一波现金了,顺便买个住处,如果可以的话,直接在郊区买个别墅最好。” 心中这般想着,身后一道倩影蹑手蹑脚的朝他走来都不知道。 直到一双小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香风扑鼻而来的时候,云弈愣了愣,刚要开口,来人却先俏生生的说道:“猜猜我是谁呀?” 云弈眉心微蹙,不是倪蔓青? 见他沉默下来,来人气恼的说道:“云哥哥,你快猜嘛!”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 云弈莞尔一笑,直接伸手往后拍了一下,“你怎么来了啊?” “哎呀!” 屁股忽然被云弈拍了一下,李清照羞得脸红脖子粗,嘟着小嘴,又羞又恼的叉着小蛮腰:“云哥哥,你,你怎么可以打我这里?” 云弈转身看她,少女的脸色明显好了一些,看来这两天有按时吃饭睡觉了,脸色红润了不少。 “呵呵,我打你哪里了?”云弈明知故问,心中暗道一声手感真不错! 李清照羞得不知道该怎么答应他,鼓着小嘴,鹅蛋脸涨得通红。 这时,门口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赵木槿神色古怪的看着云弈,又看了看羞得无地自容的李清照,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你怎么又来了?”云弈蹙眉道。 赵木槿闻言,紧了紧秀拳,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臭男人,她冷冰冰的径直走到一旁的软榻坐下,神色高冷的白了一眼云弈:“本宫想来就来,你管得着嘛。” 第八十三章:闲趣 面对女孩子的高冷,云弈从来都不会去惯着。 回过头来望着李清照,发现这丫头今天好像特意打扮了一番。 粉嫩的双唇很是俏皮的微微扬了起来,似笑非笑的带着几分狡黠之意。 杏眼点了薄薄一层眼影,一对儿眼睫毛弯弯翘翘,随着眼睛的开阖,忽闪忽闪的。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云弈先发制人的问道。 李清照琼鼻很是可爱的皱了皱:“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云弈摊了摊手:“谁叫你那么好看,怪我咯。” “就怪你!”李清照又羞又喜,折腾了一早上,总算是没有白费。 云弈指了指一旁的软榻,示意她去坐下。 而自己则是随意的靠着书桌站着,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李清照羞红了脸,一把扑到了赵木槿的怀里,惹来赵木槿一脸的嫌弃。 听到云弈问话,李清照指了指赵木槿,说:“我本来是要去桃花屋找你的,半道上碰到赵姐姐,她说你在这里,我就跟过来了。” 云弈闻言愣了愣,看向赵木槿,蹙眉道:“你不是进宫了吗?” 赵木槿神色一变,撇了撇嘴,“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宫?” 云弈呵呵笑道:“不用猜也知道好吧。” 赵木槿很不爽的啐道:“就你厉害,别人都是傻子。” 她刚刚吃了满嘴的狗粮,此时心中堵得慌,好不容易见云弈搭理自己,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闹小脾气一样的说一些气人的话。 云弈哪里会惯着她的公主脾气,好笑道:“你不傻?” 赵木槿气呼呼的喝道:“你才傻!” 云弈笑了笑,双手环抱胸前,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答出来了,我就承认你不傻。” “是要打赌吗?”李清照大大的杏眼猛然一亮。 云弈和赵木槿同时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乖乖的低下头。 赵木槿仰着脖子,凤目圆睁道:“你问吧,我才不怕你。” 云弈心中好笑,故作沉思了一会儿后,问道:“这天底下的傻子,都不会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傻子,那你是傻子吗?” “就这?”赵木槿一脸得意:“我是……呃,我不是……” 云弈憋着笑,佯装不解的问道:“到底是还不是?” 赵木槿脑子转不过来了:“我,我……”她求救似的看向李清照:“我是还不是啊?” 李清照绣眉微蹙,刚刚没反应过来,此时想通了,才发现这是一个文字陷阱。 不过,她现在是云哥哥一国的,才不会帮赵姐姐呢。 所以,李清照很是无辜的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呀。” 说完还朝云弈眨了眨眼睛,小嘴儿嘟嘟,珠圆玉润的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云弈会心一笑,拿起一旁的镇纸把玩了起来,任由赵木槿在那边纠结。 李清照跳下软榻,小跑到云弈跟前,踮起莲足,小手裹住云弈的耳朵,轻声说道:“云哥哥,我知道该怎么破解你这个问题,要是我答出来了,你晚上陪我去参加诗会好不好?” 云弈享受着耳边少女的暖语洗礼,好笑道:“你那么聪明,这个问题当然难不住你,陪你出去也行,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我就陪你去。” “你这是要跟我打赌吗?”李清照挥了挥小拳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云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听好了。” 李清照学着他的样子,双手环抱胸前,把自己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傲然道:“你来吧。” 云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千古第一才女小时候这么逗逼。 “嗯,你听好……话说,有一只小猪跟一只小狗同时走进一间小黑屋,半个时辰后,小猪走了出来,可是,小狗却忽然消失不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清照以为又是一个文字陷阱,心里一番斟酌,可是怎么想也不知道答案,最后只能看向云弈,撅着小嘴道:“小狗为什么会不见了啊?” 云弈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含笑道:“是啊,为什么小狗不见了呢,走出小黑屋的小猪也是一脸困惑!” 李清照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嗯嗯。” 云弈见她还没绕过弯来,也不去拆穿,微微一笑,道:“怎么办,你输了。” “啊,这就输了啊?”李清照瘪着嘴,老大不爽的样子。 这时,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傻子的赵木槿走了过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云弈,与李清照说道:“傻丫头,他骂你是猪呢。” 云弈一脸错愕:“呦,傻子开窍了啊?” 赵木槿气呼呼的要去他,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她感觉这个动作太……那个了。 “你才是傻子,哼!” 早知道不拉李清照过来了,赵木槿气得直跺脚。 这时候,李清照也反应了过来,幽怨的看着云弈:“云哥哥,你竟然说我是小猪,我要是小猪,你就是大猪。” 云弈苦笑一声,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慰。 从这两个简单的问题就可以看出来,李清照属于智商高的那种女孩子,而赵木槿则是属于情商比较高的一类,果然人都不是完美的,特别是美人儿。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方才说的诗会是什么情况,好玩吗?”云弈一脸好奇的问道。 李清照噘着嘴,一脸不爽的应道:“也就那样吧,每年都是那些人,没趣得紧。” 赵木槿适时打击道:“她才不是去参加诗会的呢,她是奔着可以通宵玩叶子戏去的。” 云弈更好奇了,诗会可是穿越者扬名立万的必备场合啊,可听二女的意思,中秋诗会好像不止吟诗作对那么简单,还有好多其他的项目可供玩乐。 李清照伸出手在赵木槿的软腰上抓了一把,羞恼道:“你自己不也玩通宵,就知道说我的不是。” 赵木槿脸色涨得通红,腰间的软肉是她的死穴,每次被人一碰,她就浑身酸软无力,此时强忍着酥酥麻麻的感觉,反身一把抓住李清照的胳肢窝……来呀,塑料姐妹互相伤害啊! 嗯,画面很美! 云弈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从不经意的春光乍泄中还发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女人果然胸大无脑,反之亦然……可怜的千古第一才女啊,反观赵木槿就不一样了! 第八十四章:妥协的条件 “咳咳,都说说吧,各位大人不要拘谨,本王别无他意,只是单纯的问问你们的想法。” 穆王府,赵佖端坐上首,下首两侧分次坐了十几个身穿朝服的大臣。 为首一人乃是尚书右丞黄履,字安中,福建邵武人。 只见他眉心微蹙,抬眼看了看在座的其他同僚,见大家都缩着脖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赵佖,他不由得一阵好气又好笑。 之前赵佖因为眼疾,几乎无缘至尊之位,如今赵佖视力恢复,与常人无异,这帮人若是再如此唯唯诺诺,只怕一个都入不了赵佖的眼。 上首的赵佖也在观察这些个大臣,见他们一脸的悻悻,心中自觉莫名的烦闷。 他叹了口气,朝黄履望去,恭敬的问道:“老师,你以为如何?” 黄履坐直了身子,枯木般的手指轻轻捻起一缕长须,笑着说道:“殿下,河间府向来民风彪悍,若是能够让他们丰衣足食,组织起区区五万青壮不在话下。” 赵佖眼前一亮:“那,老师的意思是,支持本王与青云社合作咯?” “嗯……” 黄履拖了一个长音,末了,慢悠悠的说道:“合作是可以,但是,眼下我们对青云社的真实目的两眼一抹黑,他在暗,我在明,老夫以为,还是等一段时日再说不迟。” 赵佖眉心微蹙。 黄履见状,安慰道:“殿下,还望你能够稍安勿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事关乎河间府百姓生死存亡,千万马虎不得。” “如此……我听老师的便是。”赵佖无奈的点了点头。 ··· ··· 樊楼。 端王赵佶脸色阴沉的看着堂下的一众官员,剑眉高高的皱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朝中已经有人开始动摇了?” 赵佶朝右下首的蔡京看去,有些不忿的说道:“不过是恢复了视力罢了,难道他还真想跟我争不成?” 蔡京巍然不动,抬了抬眼皮子,笑着说道:“殿下何须与他置气,为了今日,您经营了多久,他才经营多久,再说了,他不过妃子所出,于情于理都轮不到他的。” 赵佶愤恨的拍了一下桌子,恼道:“可章惇说他是序长子。” 蔡京嘴角微微扬起:“章惇不过是意气之言罢了,只要是为了顶撞太后,这一点您是知道的。” 说起向太后,赵佶心中顿时踏实了一点,向太后是他最大的倚仗,六哥赵煦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随时有可能驾崩,想要另立新皇,就不得不过向太后这一关。 虽然心知肚明,赵佶还是有点不爽,自己跟赵似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现在有跳出一个赵佖。 要是因为耶律延禧的事情,最后让他跟赵似闹得不可开交,那岂不是便宜了赵佖,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赵佶眉心紧蹙,俯瞰着堂下众人,沉声道:“你们谁知道辽使一事的处置结果?” 他问话的时候,目光锁定人群后侧的一位中年,“翟思,你们言官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有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名为翟思的言官身子一颤,看了看身旁的其他官员,见他们都是沉默以对,脸上顿时郁闷了起来,怎么偏偏点到我了…… 他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说道:“回殿下,辽使一事尚在商议之中,不过,我从鸿胪寺出来的时候,曾见章大人笑容满面的走出议事厅,随后耶律延禧一行人便在驿馆摔了不少东西。” “哦?”赵佶挑了挑眉头。 翟思继续说道:“章大人似乎对谈判胸有成竹,还特意让太医前去医治金兀术,依臣所见,章大人应该是从辽人手中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处。” 赵佶知道章惇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章惇,听到章惇得了好,他就觉得更不爽了。 扭头看向蔡京,蹙眉道:“你知道章惇的意图吗?” 蔡京很是干脆的摇了摇头,似乎感知到赵佶心中的烦闷,他又补充了一句:“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此间经过,我建议你去问一个人。” “谁?” “新任礼部员外郎,李格非。” ··· ··· 鸿胪寺。 李格非神色不定的走出议事厅,脸色略显苍白,一对眼珠子满是血色。 毕竟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精神头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随他走出来的,还有礼部的几位官员,此时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哈欠,互相看了一眼,眼中虽然尽是疲惫,但又都洋溢着惊喜和激动之色。 “章大人就是章大人,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一州之地,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呵呵,谁说不是呢,燕云十六州一直是我大宋心病,章大人是真的厉害啊!” “我对大人的佩服,犹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次还多亏了章大人足够强势,换了其他人,只怕耶律小儿不会这般忌惮。” “哈哈哈,想起那些辽人当时的表情,我就想笑,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打碎牙齿往肚子咽呢。” “……诶,对了,文叔,方才章大人说的那一纸公文该怎么拟定才好,你得教我啊。” 走在前面的李格非愣了愣,回过头看向说话的那个人,蹙眉道:“这件事儿我就不参与了,你们鸿胪寺全程参与其中,肯定比我更加了解才是。” “呃,话不能这么说。” 鸿胪寺卿有些尴尬的疾走了两步,来到李格非跟前,悄声说道:“你也是知道的,咱们何时在谈判中赢过辽人,这次不仅得了一州之地,还让辽人心甘情愿放回我大宋五万子民,而我们付出的代价却微乎其微,立国一百四十载,这还是头一遭……” 李格非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只是收复了一块失地,又救回了五万个宋人罢了,怎么搞得好像打了一个胜仗似的,有必要那么兴师动众吗? 想到这里,他没好气的打击道:“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收回幽州,还有那五万幽州百姓,我们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单单是辽人那头两个条件,我估计官家就不一定会答应。” “呃……这……”听到李格非的话语,余下众人的笑脸顿时一僵,一个个沉默了下来。 “官家最疼爱的就是徐国公主这个小妹,辽人想让她去幽州定郡,必然是军心叵测,这事儿我看还有点悬,你们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为妙。”李格非叹了口气,径直朝门口走去。 第八十五章:情敌? 青云社这边,李清照正在伏案书写着什么,偶尔抬起头来,四下里搜寻一番,似乎在找寻什么灵感似的,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仿佛蕴藏着一整个世界的才情。 今晚的诗会,她是必须要去的,请帖已经发到了家中,母亲王氏代她接受了下来,主办方因此给她留了不错的位置,若是不去,倒是容易得罪人。 云弈觉得诗会可以去凑个热闹,于是答应了她一起同去。 少女欣喜若狂之际,便想起自己还没有一首拿得出手的作品,因而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东侧的偏厅是宁蔓青平日里休息的卧房,此时已经被人占据。 赵木槿身姿慵懒的半躺在软榻上,葱白小手托着香腮,眼睛看似盯着隔壁的李清照,其实注意力全都在旁边埋头整理资料的云弈身上…… 似这般各做各的,三人已经持续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期间倪蔓青进来了一趟,很快又出去招待宾客了,青云社这一整天的客人端的是络绎不绝。 赵木槿觉得有些无趣,放在腰袴上的小手漫不经心的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看向云弈。 “哎,要不你也准备几首诗词?” 云弈扭头看她,不自觉的在她葫芦形的腰肢上瞥了一眼,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没兴趣。” 赵木槿双颊微红,用袖摆盖住了自己的身子,眉眼间颦起一丝狡黠,笑道:“我看你不是没兴趣,而是根本写不出来吧。” 云弈回过头去,放下手中的纸条,头也不回的说道:“激将对我没有。” “哼!” 赵木槿撇着嘴,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见他一个整天对着那些纸条写写画画,就觉得云弈这个人忒也无聊了些。 可心里虽然这么想,自己却三番五次的想要去逗弄他,凤目眨呀眨的,赵木槿感觉自己才是最无聊的那个人。 云弈回头看她,见她蛾眉微蹙,粉唇撅起,好笑的问道:“你每天都这么闲吗?” 赵木槿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本宫才不闲呢,本宫忙着呢!” “哦……”云弈怪气怪气的应了一声,继续梳理起送来的情报。 当他拿起一张才送来不久的纸条时,上面的内容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云弈回头看了赵木槿一眼,见她似乎在生闷气,也就没说什么。 但是,他仔细又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这次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这耶律延禧背后应该是有高人指点……”云弈将纸条折叠起来,归类一处。 而后,拿起毛笔,暗自斟酌了一番之后,伏案写了起来。 ··· ··· 此间,正在一楼送客的倪蔓青却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刚刚送走几位贵妇人,倪蔓青还没有来得及喘上一口气,门口迎面走来几位公子哥。 为首一人乃是吏部尚书许将之子,也是汴京城小有名气的才子,许份,许子大。 因为是老来得子,许将对这个儿子十分的宠溺,未满十八,就已经帮他在国子监找了份闲职。 而今年刚刚满二十的许份尚未娶妻,但他心中已有心仪的对象,那就是富商出身的倪蔓青。 三年前,倪蔓青刚刚踏足汴京地界,为了站稳脚跟,经常去一些诗会词会抛头露面,久而久之,汴京城十有八九的公子哥都认识了这么一位商界奇女子。 而这汴京城里,类似什么四大美女,十大美人的评选,几乎每年都会有倪蔓青的名字出现。 汴京城第一才女,李清照,名花有主。 汴京城第一美女,李师师,出身低微。 汴京城第一财女,倪蔓青,财色兼具。 至于赵木槿,堂堂徐国公主,倒是没有人胆子肥到去编排她的。 其他还有一些,比如汴京城第一的疯婆娘,落到了苏绾绾的头上,但选美的时候,又偏偏少不得她。 而单论颜值的话,赵木槿与倪蔓青伯仲之间,仅次于李师师。 故而,倪蔓青便成了这汴京城里无数公子哥梦寐以求的择偶对象,特别是一些不需要在乎门当户对的人家,比如许份,他爹是吏部尚书,选择门当户对的人家,反而落人口舌。 见到许份走来,倪蔓青直觉的朝三楼望了一眼。 许份等人见状,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在那里【青云社】三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呵呵,倪姑娘,好久不见。”许份走到近前,拱手一礼,举止得体,谦谦有度。 倪蔓青心中甚是无奈,表面上还是得客气的回礼,并含笑应了一句:“见过公子。” 许份心思敏捷,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刻意的疏远,不过,他并没有当回事儿,只当是倪蔓青累了一天了,毕竟,刚刚才送走好几个妇人不是嘛,那些妇人最会折磨人了。 想到这里,他出言安慰道:“倪姑娘,生意固然重要,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好生歇息才是。” “多谢公子挂碍。”倪蔓青敛衽一礼,其实心中想着脱身之计。 许份自顾自又说道:“今晚姚公在金风楼设宴,邀请我国子监门生,以及城中不少名宿共赴赏月,倪姑娘新店刚刚开张,正是需要好生宣传的时候,不若……” “呃,抱歉,许公子,我怕是去不了了,今晚已经答应了李姐姐,要陪她一起去折家的洛水诗会。”倪蔓青不等他说完,直接干脆的拒绝了他。 至于洛水诗会,还有李清照的邀请,其实是她找来的借口,李清照是邀请了云弈,可却没有邀请她,本来云弈是想带她一起去的,但她以青云社事务繁多拒绝了。 “洛水诗会?”许份神色一敛,似乎有些意外。 这时,他身后一个公子哥忽然开口说道:“倪姑娘,你不去金风楼的话,那可就太可惜了,子大兄为了今日,还特意为你写了一首诗呢!” “这……”赵木槿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倒是许份神色之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略作歉然的说道:“别听他胡说,不过是游戏之作,既然倪姑娘与人有约在先,那便算了。” 说完,许份也没有强求或者久待的意思,与倪蔓青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一帮人姗姗离去,如此进退有度,令人不由得高看一眼。 倪蔓青目送他们离去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就是不想让云弈见到她跟其他异性有交往,生怕云弈恼了她,从此不再理会于她。 可是,事情往往难以自持把控。 倪蔓青刚刚转身走进大厅,就看到云弈带着李清照和赵木槿二女,站在楼梯口看着她。 李清照还垫脚跟云弈附耳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幸灾乐祸的看着倪蔓青。 至于赵木槿,虽然看上去一脸的高冷,实则凤目里光芒闪烁,似乎很是得意的样子。 “云郎,我……”倪蔓青想解释。 可是,云弈却伸手打断了她,并且剑眉紧蹙,语气很是不善的说道:“那个人叫许份?” 倪蔓青一脸委屈的看向李清照,方才她垫脚与云弈说话,应该就是告诉云弈许份的事情,或许其中,就包括许份追求自己的事…… 倪蔓青默然点头,并没有打算争辩。 云弈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良久,才说道:“他说他为你写了首诗?” “嗯。”倪蔓青不敢隐瞒,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手指头都发白了。 就在这时,云弈突然抬起手来,在她的头顶上拍了一下:“你来那个了,今晚就回家好好休息,至于这个许份,我亲自去会会他。” 第八十六章:金明池 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雪白的马鬃随风摆动着。 这一段街道颇为平整,青石板铺成的马路比之后世的柏油路也是不遑多让。 云弈与呼延灼坐在车板闲聊着,身后的车厢里,赵木槿与李清照相对而坐。 折家举办的洛水诗会不在城中,而是定在了新郑门外的金明池畔,那里有一座折家的庄园。 从大相国寺到金明池,这一路虽然笔直,但距离不算近,马车跑得快一些,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能够看到金明池畔的灯火。 出了新郑门后,眼前是一大片葱葱郁郁的树林子,这一路过去便是皇家正在修建中的琼林苑。 琼林苑往北二里地左右,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马车在距离金明池还有一两百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眼前的道路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与其坐在车中枯等,倒不如步行一段,顺便欣赏沿岸的风光。 云弈跳下马车后,先是将李清照扶了下来,到了赵木槿的时候,二人相视一眼,云弈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此时的金明池灯火通明,沿岸过去是十步一盏的花灯,池中更有各色大小的楼船掩映着七彩的光辉,将整一片池子照得波光粼粼。 负责引到车辆的管事倒是眼力劲儿十足,第一眼就认出了赵木槿的马车,迎上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少年身高六尺有余,生得唇红齿白,面容俊朗,身姿挺拔,身上一身不知是何种面料织就的长衫,在灯光下似有光华涌动,只看一眼便知道是奢华之物。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少年左边站着徐国公主,右边站着第一才女李清照,身后还跟着一队带刀的侍卫,单是出场就让人觉得不简单。 可是,这管事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受邀的宾客中,何时有过如此这般人物? “小人折冲,见过公主殿下,见过李姑娘,见过……这位公子。” 李清照是折家重点邀请的宾客,三人中,只有她手里才有请帖,见主人家来人,她随手将请帖递了过去,客气的说道:“赵姐姐和云公子是我带来的,便安排在一起吧。” 折冲恭恭敬敬的接过请帖,不需要确认,李清照他还是认识的,急忙点了点头:“李姑娘放心,我家公子早有吩咐,这边请。” 李清照与他微微颔首,随即看向云弈和赵木槿,问道:“云哥哥,赵姐姐,咱们是直接登船,还是在河边逛一逛?” 赵木槿十分高冷的保持沉默,金明池她来过许多次,今晚要不是云弈想来,她才不会跟过来凑什么热闹呢。 云弈四下里看了看,苦笑道:“大晚上的也没有什么好逛的,要不直接上船吧,听听曲儿也比在这里黑灯瞎火的强啊。” 不远处的连舫楼船已经载歌载舞起来,云弈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自然心向往之。 那管事见李清照和赵木槿都听云弈的,当下便对云弈多上了一些心思。 闻言,拱手说道:“公子若是喜欢听曲,我建议直接去翠竹舫稍作歇息,此时翠竹轩的封行首刚好登船,论唱功音色,汴京城就属她唱得最是挠心。” “封宜奴吗?”李清照微微颔首,与云弈说道:“她确实唱得很好,我去年写的中秋词就是交给她唱的,要不我们就去翠竹轩的画舫吧。” 云弈对这些完全不懂,闻言,只好笑着应道:“连你都说好听,那我倒是真的想去听听看了,就去这翠竹舫吧。” 折冲见状,躬身一礼:“如此,三位这边请。” 金明池的岸边停满了迎来送往的乌篷船,一行人登上一艘装饰豪华的小船朝池中心而去。 此间,那池中央停有十来艘画舫,彼此之间用铁链和木板搭桥连接起来。 折冲带着云弈等人登上了其中一艘看似竹楼的二楼画舫,这船通体越有五六十米长,宽也不少于二十米,除开船身和龙骨,船上其他部分都是用翠竹打造而成。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二十出头,长相颇为妖娆的女子,她先是看到了李清照,眉眼间激动的流露出一丝喜色,去年翠竹轩因为李清照的中秋词大放异彩,今年若是能够再来一首…… 想到这里,她急忙拉过一个小丫头,仔细吩咐了几句后,小丫头好奇的看了一眼登船的一行人,特别是为首的公子哥,这才转身小跑着进了船舱。 折冲上船后,与那妖娆女子小声吩咐道:“徐三娘,这三位身份都不简单,你立刻将二楼空出来,莫要让人冲撞了她们,我立刻要去通知大公子过来,听懂了吗?” 徐三娘愣了愣,这三人她只认识李清照,至于赵木槿和那俊俏的少年郎,却是第一次见。 但能够让折冲如此慎重的对待,甚至还要让大公子来亲自招待,徐三娘只要不傻,就知道这三个人不仅李清照她不能怠慢,其他两人也要捧着才行了。 “总管大人放心,三娘我别的本事没有,惯就会一些伺候人的手段,在大公子来之前,奴家保管让三位贵人宾至如归,您就放心去吧。” 折冲点了点头,而后与云弈三人说道:“云公子,这位是翠竹舫的徐三娘,她便是这画舫的主事,三位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吩咐她,小人就先失陪了。” “辛苦了。”云弈淡然应道。 至于李清照和赵木槿,二女分立左右,看上去一切以云弈为主,各自都没有什么意见。 折冲走后,徐三娘才战战兢兢的迎了上来。 “三位,楼上请吧,奴家已经吩咐她们将楼上的雅阁空了出来。” “有劳了。”云弈一马当先,身后二女紧随其后。 而与此同时,二楼最大的一间香阁。 方才在徐三娘身旁的小丫鬟着急忙慌的敲了两下门,喊道:“姐姐,姐姐,徐主事让你赶紧准备准备,一会儿有重要的客人要上来。” 里间的轻纱屏风后,一道丰腴的身影正在更衣,闻言,动作稍微停顿了下来。 “不是跟她说了吗,我想先休息一会儿。”女子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快。 小丫鬟闻言,一脸委屈的说道:“可是,徐主事说了,姐姐一直盼望的李姑娘来了,让你务必要出来接待的。” 嘭嘭嘭……屋内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竹制的房门应声而开。 “李姑娘,哪个李姑娘?” 第八十七章:李清照的迷妹 房门推开的时候,小丫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门槛后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双玉足赤着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微微掂起了脚尖。 如玉的脚踝缚着一圈明晃晃的黄金脚箍,那脚箍似一根花藤缠绕其上,造型精细且逼真。 顺着纤细且白皙的小腿往上,一直到了接近膝盖的地方,那是一件蚕丝薄纱织就的及膝短裤。 裤子里,饱满结实的大腿在灯光的透射下若隐若现,再往上,位于裤头一指左右的地方,可爱的肚脐眼竟然装饰了一颗鱼眼大小的猫眼石。 少女紧致的小蛮腰微微起伏着,一件大红色的牡丹祥云肚兜歪歪斜斜的挂在她的脖子上。 此间,那一朵金丝银线绣成的牡丹花,随着少女急促的呼吸声,忽大忽小的变幻着。 “玲儿,你说的李姑娘,是不是李姐姐?” 少女那颀长的脖颈之上,丰润的双唇吐露着香气,整齐的贝齿期待的抿着下唇。 小丫鬟抬头看去,迎上了一对好似星星一样耀眼的眸子。 这就是行首的魅力吗? 小丫鬟心生向往,乖巧的点了点头:“便是姐姐常日里提到的李家娘子了。” 封宜奴先是一怔,随即激动的跳过了门槛,就要朝前厅跑去。 好在,小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姐姐,衣裳,你没穿衣裳……” ··· 香阁之中,云弈三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 这翠竹舫二楼的空间不小,他们所在的这间舱室面积就不下二三十平米。 除了中间的圆桌,舱室整体的布局就像是一间雅致的厢房。 在云弈对面的舱门两侧,分别挂着一幅百花图和千山图,仅从笔墨精细程度来判断,就知道一定出自名家之手,虽然云弈不懂国画。 而在他的左侧,也就是赵木槿身后的墙上,则是悬挂放置了不少乐器,各色各样的乐器有新有旧,其中不少云弈都感觉到陌生,他认得出来的,也只有古筝、玉箫、等之类的常规乐器。 再看李清照背后的墙面,则是用青竹打造的一面书架,上面摆满了各色书籍竹简,还有几件瓷瓶玉器作为装饰之用。 舱室的后方,也就是云弈的背后,则是一面绣着《百鸟朝凤图》的红木屏风,透过轻薄的绸面往后看,隐约能够看到一张矮桌和两方蒲团摆着,想来是给歌姬设置的演出位。 云弈四下端详了一会儿后,旁边的赵木槿蹙眉道:“你上过青楼吗,怎么感觉你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 李清照闻言一怔,也满是疑惑的看向云弈。 云弈愣了愣,尴尬的点了点头:“确实没上过青楼,不瞒你们,我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李清照惊呼出声。 赵木槿则是眼前一亮的样子,随即轻哼了一声,鄙夷的说道:“谁信呐。” 云弈斜了她一眼:“不信拉倒。” 倒是李清照一把握住云弈的右手:“我信,云哥哥,我信你。” 云弈呵呵一笑,反手拍了拍她的柔荑小手:“嗯嗯,还是囡囡最乖了。” 李清照羞赧的咯咯直笑,惹得对面的赵木槿不停的翻白眼。 这时,舱室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扭头看去,只见屏风后方的一道小门慢慢推开,模糊中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封宜奴见过三位尊客!”少女敛衽一礼。 她的声音很有特色,似那林籁泉韵,简单的一句问候,就让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本尊。 但因为有云弈在场的缘故,封宜奴并没有绕过屏风出来,而是透过屏风,将视线落在李清照的身上,精致的瓜子脸上莫名浮现出一抹可疑的潮红来。 “封行首客气了,快快请起。”在场唯一跟她比较熟的就是李清照了。 听到李清照的声音,封宜奴忍不住夹紧了双腿,站起身来后,秋水双眸中闪烁着受宠若惊的惊喜和惶恐,她开口说道:“原来李姐姐还记得奴家啊。” 李清照正要跟云弈介绍她,闻言只能应道:“封行首说得哪里话,翠竹轩封行首谁人不知。” 封宜奴高兴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咬着红唇,想要再多聊一会儿,可又怕李清照觉得她不识抬举,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跟她的偶像对话了。 就在她纠结不已的时候,只听李清照说道:“云哥哥,你想听什么曲子呢,封行首唱的曲子可是汴京一绝,听过之后,你肯定不会失望的。” “云哥哥?”封宜奴绣眉紧蹙,眉心的花钿都是变了形。 又听那背对着她的男子说道:“我不懂这些,要不你推荐一首?” 封宜奴伸了伸脖子,只见屏风那边,李清照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大大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名说话的男子,那眼里的倾慕之意,就算隔着一层遮挡之物,封宜奴都能看的真真切切。 莫名的,封宜奴觉得自己胸口有些烦闷,抿着红唇的牙齿不自觉用力了一些,眉心直接拧成了一个【川】字,“这个臭男人到底是谁,配得上我李姐姐吗?” 封宜奴恨不能绕过屏风,亲眼看看这个可恶的男人,看看他到底是凭什么让自己的偶像这么对他的…… “嗯,既然如此,要不咱们就听我师公的《明月几时有》吧,水调歌头的词牌中,这首词可谓的巅峰之作了,刚好这也是一首中秋词。”李清照跟云弈推荐道。 云弈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嗯,这首词我也喜欢,那就唱这首吧。” 李清照见云弈跟自己喜好一样,笑得更开心了,急忙对屏风后的封宜奴说:“封行首,就唱《明月几时有》,哦,对了,伴奏的乐器不能少了月琴和古筝,其他的随意。” 封宜奴委屈的抿着嘴,气鼓鼓的瞪了一眼那背对着她的臭男人后,方才朝李清照躬身一礼,语气温婉的应道:“好的,奴家这就准备。” 眼见李清照朝她点了一下头后,又去跟那个男人介绍东坡先生的事迹,封宜奴气恼的攥紧了小拳头,作势朝云弈倒影在屏风上的影子捶了捶,然后,乖乖的去叫乐师进场准备。 乐师们进来之后,封宜奴心中虽是不忿,但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命人搬来乐器,她亲自弹奏一柄做工精致的杨木月琴,洁白的蝤蛴微微抬起,歌声悠扬婉转的响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第八十八章:情诗(一) “唱得真好,就是伴奏有点怪……” 云弈听了一会儿后,脑海里不自觉想起天后的歌声,两相一对比,天后与这个封行首的声线各有千秋,唯一有差别的就是伴奏了。 但也有可能是自己听习惯了后世的配乐,对这个时代的调调一时间接受不过来。 赵木槿与李清照正沉浸在歌声中,闻言都是一怔,赵木槿蹙眉道:“你还懂音律?” 云弈摇了摇头,如实应道:“不懂。” “那你还说……”赵木槿翻了个白眼。 云弈苦笑一声,说道:“不懂还不能让人说了吗,我就是觉得有点怪而已。” 李清照单手拖着下巴,好奇问道:“哪里怪呢,这首词会唱的人很多,但封行首唱的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没有之一哦。” 云弈看向她,想了想后,说道:“词是好词,她的声音也很动听,就是伴奏如果能够稍微……怎么说呢,我唱一句你听听。” “云哥哥会唱曲儿!”李清照眼前一亮,杏眼弯成了月牙状,一脸的期待。 云弈笑着点点头,为了不打扰到封宜奴,他身子往前探去,凑到李清照耳边轻声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他唱的是天后版的《但愿人长久》。 “咦!”李清照听了开头后,忍不住惊叫一声。 倒不是因为云弈的举止过于亲昵,而是她是真没有想到,云弈唱的调子竟然莫名的好听。 赵木槿凤目圆睁,咬牙切齿的看着云弈和李清照当着她的面撒狗粮。 而她们三人都不知道,方才封宜奴的歌声有瞬间的颤抖,此时的她眼睛瞪得通红。 从她那个角度看云弈和李清照,两人好似在,在……这个臭男人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气死老娘了! 封宜奴感觉自己的肺快要气炸了,声线渐渐变得扭曲起来,引得背后的几个乐师面面相觑。 “好听吗?” 唱了一小段,云弈笑着与李清照问道。 李清照心中震撼之余,对于云弈的倾慕也更甚了几分,连连点头:“好听,太好听了。” 云弈见她喜欢,谦逊的说道:“我唱得不好,回头我教你唱,你唱歌肯定也很好听。” 李清照羞赧的‘嗯’了一声,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区区一首曲子,当然不在话下。 这时,醋意渐浓的赵木槿忽然踢了踢云弈的脚面。 云弈眉心微蹙,收起笑容,没好气的看向她:“干嘛?” 赵木槿藏在衣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凤目里闪过一丝委屈之色,神情却是颐指气使的说道:“本宫也想听,你对着我再唱一次。” “懒得理你。”云弈回了一句,惹得赵木槿银牙紧咬,威胁道:“你唱不唱?” 云弈刚要说话,只见赵木槿用贝齿紧咬着下唇,那双英气十足的凤目中更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一刻,他想起了那晚被咬的画面来。 两人四目相对了半响,最后云弈还是从心了。 朝赵木槿的方向微微靠了靠,打算随便应付过去。 可谁知第一句还没唱完,赵木槿作妖的说道:“你再近点,我没停清。” 云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刚好迎上她洋洋自得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干脆贴着她的耳朵,唱道:“明月……” 赵木槿没有想到云弈竟然真的凑了上来,云弈那温热的鼻息随着歌声拂过她的耳廓,很快便将她的耳朵给烫红了,同时滚烫的,还有她的心…… “喂,你没事吧,怎么脸那么红?” 随便唱了两句,云弈发现了她的异常,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赵木槿蛾眉微微颦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扭过头看着离她仅有一肩之隔的云弈,她甚至能够闻到云弈身上的味道,那个某个牌子香皂的香味,淡淡的,很清爽。 云弈神色一怔,此时的赵木槿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高冷和傲然,双颊像是喝了十几斤白酒一样红得异常醒目,“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云弈伸手朝她的额头摸去。 用手背碰了一下,感觉还好,又试了试自己的温度,疑惑道:“没发烧啊,你这是怎么了?” 赵木槿又羞又恼,恶狠狠的伸出脚,在云弈的脚背上踩了一下:“你才发骚了呢!” 此烧非彼骚啊,姑娘! 云弈是不知道,不然一定要好好跟她掰扯掰扯。 好心唱歌给她听,还被踩了一脚,云弈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与清照妹子继续聊天,这个赵木槿实在太难伺候,公主病晚期了估计。 ··· 此时,月色皎皎如玉,金明池上的连舫各自迎来了最尊贵的客人们。 在翠竹舫隔壁的折家画舫之中,几位公子哥如丧考妣的相对而坐,其中两人云弈刚好认识。 周邦彦和黄四十,两人此时一脸的尴尬,不时将目光转向隔壁桌的某人身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而来的苏绾绾。 “咳咳,四十,要不咱们还是找个机会开溜吧,到其他画舫搭个伙儿总比在这里胆战心惊的好啊。”周邦彦小声说道。 黄四十伸手在他大腿一按,哭丧着脸说道:“美成兄,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方才我可是第一个跟她打招呼的。” 周邦彦一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语气说道:“兄弟,不是哥哥不讲义气,这丫头有多难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年还得罪过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哥哥!”黄四十满眼哀求。 “弟弟!”周邦彦神情悲痛。 正在这时,隔壁桌主位上的折家大公子突然站了起来。 “哈哈哈,诸位,方才下人来报,咱们汴京城第一才女李姑娘,已经莅临我洛水诗会,诸位在此稍等片刻,折某这就去将人接来。” “哦,李姑娘也来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折兄稍等,小弟随你前去一睹才女风采。” “对对对,是该去迎接一番……” 黄四十听到这里,灵机一动,豁然起身,然后,义正言辞的说道:“自从师公南下,我也好久没有见过李师妹了,刚好,今日借贵宝地与师妹一叙,折兄,我也陪你同去。” 黄四十心中嘿嘿一笑,暗自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父亲黄庭坚可是大名鼎鼎的苏门四学士之一,自己小时候确实与李清照一起在师公那里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和经文,这一点可不是骗人的。 只不过,当时一同学习的不止他们二人,苏门当时声势浩大,不少人都将子嗣寄养在苏家,因为苏家小妹很喜欢小孩子,而那么多孩子中,苏小妹最喜欢就是聪明伶俐的李清照了。 至于他黄四十……估计李清照都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吧。 想到这里,黄四十自嘲一笑,但为了躲避苏绾绾,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八十九章:情诗(二) 一行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周邦彦身后一人拉了拉他的衣服。 “美成兄,四十兄怎么好像很怕苏女官啊,方才还第一个跟她打招呼不是吗?” 周邦彦回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外地来的几个后进之士,此时都是一脸好奇的等着他解惑。 苦笑一声,周邦彦说道:“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们在汴京待久了就知道了,豫章先生(黄庭坚)曾有意撮合二人,只是东坡先生刚好被贬,此事便一拖再拖,现在嘛……呵呵。” “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 几个青年才俊面面相觑,同时一脸艳羡的朝走在前头的黄四十看去,再看看坐在主桌没有起身之意的苏绾绾,虽然是女扮男装,但此女端的是妩媚多姿,且身世背景还不简单,若是能够……哎,当真是便宜了黄四十那个犬子。 似乎是心有所感,坐在主桌的苏绾绾绣眉微蹙,微微斜了斜桃花眼,刚好见到那几个外地来的考生盯着自己看,她心中着恼,脸上却是笑盈盈的,还朝他们招了招手。 “刚好需要几枚棋子,没想到这离就有送上门的,呵呵。”苏绾绾嘴角勾起一抹柔媚的笑意,目光注视着离去的折大公子等人,啐道:“什么汴京第一才女,本姑娘今日就让你原形毕露。” ··· 翠竹舫中,云弈端坐上首之位,‘享受’着二女的投喂! 李清照刚夹了一根鸡翅中:“云哥哥,你试试这道椒麻鸡。” 赵木槿立即舀了一碗四蟹羹:“这道菜鲜甜可口,你试试看好不好喝。” 李清照见状,撅起了小嘴,又夹起一筷子野山菌,凑到云弈跟前,说:“论鲜甜的话,这道赛灵芝肯定不会让云哥哥失望的,云哥哥,你张嘴,我喂你吃。” 赵木槿凤目一闪,直接拿起自己的碗凑过去:“真的吗,妹妹快给我尝尝。” 李清照呆了呆,那可爱的表情似乎在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还好心提醒道:“姐姐,那盘菜就在你跟前哦。” 赵木槿不以为意,直接将她筷子上的菌菇丝捋到了自己的碗里:“可是我觉得你夹的菜最好吃啊……嗯嗯,果然油而不腻,味美鲜甜,来,云公子也尝一口试试。” 说着,她用自己的筷子夹起吃剩的菌菇丝,直接往云弈的嘴里塞。 李清照看得目瞪口呆,气呼呼的拍了一下桌案:“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啊!?” 赵木槿蛾眉轻蹙,两颗洁白的门牙咬着刚刚才喂过云弈的筷子尖尖,很是无辜的说道:“怎么啦,妹妹该不会以为姐姐要跟你抢男人吧?” 她神情鄙夷的看了一眼云弈,接着说道:“你觉得本宫能看上他?” 李清照可怜兮兮的抿着嘴,看了看神色淡然,老实干饭的云某人,又看了看微微抬起下巴,神色倨傲无比的赵木槿,最后,她选择了信任。 也对哦,姐姐可是大宋朝的公主,这公主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那,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筷子喂云哥哥吃菜啊,这里明明有公筷的。” “哎呦,这不是……” 赵木槿干笑一声,看了云弈一眼,见他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正要撩拨一番云弈的时候。 叩叩叩! 舱室的门被人敲响,屏风后的曲声也停了下来。 云弈朝李清照看去,李清照微微颔首,问道:“有事吗?” 门外聚集的人不少,为首三人正是折家大郎折彦文,在他身旁,分别是周邦彦和黄四十。 听到李清照的声音,折彦文神色一喜,急忙拱手一礼,隔着门应道:“打扰李姑娘了,在下折家折彦文,得知姑娘莅临诗会,亲自过来相迎,还望姑娘能到主舫一叙!” 李清照神色一动,赶紧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云弈后,回道:“原来是折公子……” 她走到门后将门拉开,见到门口围着一圈人,都是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眉心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是?” 折彦文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这些都是进京参加科举的各府后进,若有冒犯还望李姑娘原谅一二。” 话音刚落,那些个公子哥们纷纷拱手致意,其中几个还不忘自报家门。 “梅州杜子腾见过李姑娘……” “在下台州卢青维,见过姑娘……” “让让,让让,我乃青州李荣河,小妹可还认得我吗?” 李清照眉头皱得更深了,已经有点后悔没有去金风楼,而是来到折家的洛水诗会,本想图个清静,没想到现下反而弄巧成拙,她才想起今年是大考之年,但已经为时已晚。 正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人的时候,身后一道宽阔的身影贴了上来,那双强而有力的手将她直接拉到了身后,“云哥哥!”李清照杏眼大亮,看着挡在身前的云弈,心中是无比的安全感。 云弈皱着眉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一行人,然后视线一挑,落在了被挤在后面的折彦文,以及周邦彦和黄四十身上。 “三位要不要进来?”云弈张开双手,直接堵住了几个狂热的‘粉丝’,皱了皱眉头后,朝周邦彦看去。 周邦彦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云弈,接触到他的眼神后,立刻会意,拉着折彦文和黄四十,直接挤到了门前,云弈将他们三人放了进来,然后,‘呯’的一声,直接将门关上。 “这……”折彦文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身为诗会主办方的他,有些为难的看向云弈。 云弈也在打量他,论身高的话,两人几乎持平,年纪应该是折彦文大一点,于是,云弈说道:“这位兄台想必就是人称‘折家虎子’的折大公子吧?” “不敢当,小兄弟是?”折彦文抱拳一礼,好奇的打量着云弈。 云弈朝他拱了拱手,看向周邦彦,后者会意,赶紧出来介绍:“这位云兄可不得了,彦文方才不是还在夸青云社多有义士之举吗,这青云社的大东家便是云弈兄弟。” “哦!”折彦文一脸的惊讶。 随即,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云弈,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李清照,“那个,云兄弟,折某有一个消息,或许对你有用。” 云弈愣了一下,两人才第一次见面,折彦文就说这种话:“对我有用?” 折彦文郑重的点了点头,蹙眉说道:“据我所知,青云社应该有两位东家吧,一个是云兄弟,另一个便是江南苏州的商女倪姑娘?” 云弈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折彦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接着说道:“我得到消息,许丞相之子许份今晚会在金风楼写一首诗,同时还会高调宣布这首诗是送给倪姑娘的,不知道云兄弟知不知道这件事儿?” “……”云弈眉心微蹙,身后的李清照则是神色一动,抿着嘴关注着云弈的反应。 一旁,周邦彦反应有些大,只听他义愤填膺的说道:“岂有此理,这个许份又玩这套,要是他真的这么干,那倪姑娘的清白岂不是被他全毁了?” 云弈心头一颤,蹙眉道:“有这么严重?” “那可不!” 不等周邦彦回答,黄四十沉声道:“前年他就用这招逼着江宁一位富商之女嫁给他,此女誓死不从,三个月后,尸体在城外被人发现,这事儿被他爹压了下来,知道的人不多。” 周邦彦剑眉微蹙,补充道:“这还不止,他经常以各种名义纳妾,那些女子都是一些富商之女,每次纳妾要求的嫁妆都是千金之数,此獠平日里看着人五人六,其实暗地里不知道坑杀了多少富商之女,其主要目的就是敛财。” 第九十章:情诗(三) “岂有此理!” 云弈心头一怔,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人该死……” 话说了一半,云弈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并不能完全信任在座几人,包括赵木槿和李清照。 而那个什么许份,竟然将主意打到倪蔓青身上,这让他心头一股火气不断窜起来。 折彦文不明所以,接过他的话题附和道:“这许份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真是可惜了许丞相一生廉洁奉公,到头来却养出了这么一个孽子。” “也对,要不是许老对这厮过于宠溺,也不至于如此。” “老来得子嘛,人之常情,要怪就怪许份这厮,简直愧对他许家列祖列宗。” 周邦彦摇了摇头,又说:“这次他又盯上了倪姑娘,云兄,你……” 他看向云弈,见他一脸阴沉,到嘴的话立刻收了起来,本想问问倪蔓青与他什么关系,现在不问也知道了,两人之间肯定不是合伙人那么简单。 云弈朝他看去,心中一番定计之后,说道:“他写诗给蔓青,无非是借着诗名造势,让整个汴京的人都知道他在追求蔓青,三人成虎,百人成势,到时候估计连倪家的人也不得不妥协。” “就是这个理啊!” 黄四十义愤填膺的说道:“当初那些女子都是这么被他套进去的,再加上他爹是许老,能够与当朝左丞结成亲家,不少人还上杆子往上凑呢,真真是便宜了这厮。” 云弈朝他看了一眼,蹙眉道:“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生气?” 黄四十一时语塞。 倒是周邦彦苦笑一声,替他解释道:“去年上元诗会,曾有扬州女子一诗成名……”他看了一眼李清照,接着说道:“此女才情品貌都属上上之姿,曾与我二人有过一段交情。” 李清照杏眼微眯,小手拖着下巴说道:“可是那位周姐姐,写了‘银壶玉漏年复年,今夕圆轮洞紫烟’的那位?” 周邦彦微微一怔,接着朝她拱手一礼,道:“没想到李姑娘还记得她,没错,当时她虽然输给了你,但那首诗确实不凡,倒也让我等津津乐道了好些时日。” “只是,后来听说她被许份纳了妾,哎,当时我与四十兄等人还曾大呼可惜,可惜她出身太低了一些,否则也不至于与人为妾,直到后来,大约是在端午之前的一次酒会上……” 周邦彦扭头看向黄四十,后者眉头拧了起来,沉声道:“那一日,我陪我爹去许府叙旧,父亲与许老在前厅煮茶,我觉得无聊就四处走了走……却不想,在后院碰到了周姑娘,几个月不见,我自然是要上前打个招呼,可是,我却看到了令人胆寒的一幕。” “……为了从她身上拿到更多的钱财,许份不仅将她软禁折磨,还逼着她将所有产业赚到自己名下,到得后来,更是直接将她卖给了华胜楼。” 说到这里,黄四十忍不住拿起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周邦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才说道:“我说的那次酒会,就在华胜楼,当时的周姑娘已经沦为歌姬,又过了大概半个月,我们才得知她投河自尽的消息。” 两人话落,整个舱室变得落针可闻。 云弈剑眉扬起,神色变幻莫名,似乎在思考什么。 而赵木槿和李清照二女,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二女面面相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同为女子的她们,最是能够感同身受。 李清照心头更是咯噔了一下,贝齿轻咬着下唇,一对杏眼儿担忧的看向云弈。 其实,下午见到许份去青云社的时候,她内心还是窃喜的,就想着许份若是能够将倪蔓青勾了去,那云哥哥岂不是就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了吗? 可是,听到周邦彦和黄四十的一番讲述之后,她不由得有些踌躇起来,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一想到倪蔓青最后落得跳河自尽的下场,她就忍不住心慌起来。 一种特别矛盾的想法在她的心头滋生,即希望云弈救救倪蔓青,又不想云弈与倪蔓青真的有点什么…… 就在这时,云弈一句话结束了舱室中沉重的氛围。 “彦文兄,云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彦文兄相助一二。” 云弈深思一番后,心中已经有了定计,此时对那许份自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但他表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任何的波动,让在座几人都是摸不清他的脉路。 折彦文抱拳一礼,朗声道:“云兄弟说笑了,你能够来我洛水诗会,折某未有远迎已是不该,若有用得着折某人的地方,云兄弟尽管吩咐便是。” 折彦文巴不得云弈能够欠他人情呢,家里几位姨娘、姊妹们,天天囔着要买青云社的新奇物件,若是能够交好云弈,回头肯定用得到这份人情。 云弈右手无名指和中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开口说道:“先劳烦彦文兄让人送一份文房四宝,既然他想靠诗才扬名,那云某就先断了他的念想再说,可不能让他找到造势的机会。” “这个简单。”折彦文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去办。 云弈朝他点头致谢,而后看向周邦彦和黄四十,问:“二位可知道那金风楼的诗题是什么?” 周邦彦愣了愣,“应该是‘情’之一字,早半个月前就已经定下了,许份那厮就是因为这个诗题才来了兴致,不过,我听说他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倪姑娘,今日之所以玩这么一出,我觉得跟青云社贩售的那些奇物有关。” 云弈眉心微蹙,没想到还是自己害了倪蔓青,他倒不认为周邦彦是在胡乱臆测,若是许份真的一心求财,那现在的青云社确实足够让他觊觎的了。 “云兄,你是想……”黄四十一脸期待的看着云弈。 云弈微微颔首,将自己的衣袖微微挽起,道:“以情为题,云某心中倒也有一首词应景,一会儿三位帮着品品,若是还能入眼,就麻烦彦文兄帮忙送到金风楼去走个过场。” “哦!”周邦彦三人相视一眼,彼此眼里闪烁着期待的神情。 而坐在一旁的李清照和赵木槿,则是眉心微蹙,虽然知道云弈是在救人,但心里却止不住的难受,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倪蔓青…… 第九十一章:情诗(四) 此间的金风楼,正是今夜汴京城中的聚焦之点。 飞檐之下,一只巨大的红灯笼高高悬挂下来,那灯笼之上,用粗毫写了一个【情】字。 字迹龙飞凤舞,狂草无双,落款一个【芊】字,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个字代表的是米芾。 金风楼外停靠的马车一眼望不到尽头,宾客们左右错开,进出倒也有序。 此时一架双头马儿驮拉而来的马车缓缓停下,金风楼的管事赶紧命人拿了脚蹬过去。 “哎呦,冲元先生大驾,金风楼蓬荜生辉啊,快快有请……呃。” 管家刚刚伸手拉开车帘子,却不见许将身影,只见是许份,他笑容先是一僵,接着才呵呵说道:“原来是许公子,里面请。” 这前后态度有别,许份不傻自然能够体会,但他也知道金风楼背后的人他惹不起,与那管事拱了拱手,便昂首挺胸的走进了金风楼。 走进正门,面前一个布局高雅,古韵悠然的园林,各种名贵的石料堆砌成造型险峻的山石,廊道亭台,交错有序,高悬的花灯将整个院子照得灯火通明,许份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寻到了几位好友的位置…… 这时,身后突然一股巨力传来,推得许份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 “混账,是哪个不开眼的?” 许份怒气涌上心头,打算将方才管事带给他的怨气一起发泄在这人身上。 可是,扭头一看,他直接傻了眼。 “简,简王殿下!” 来人正是赵似,只见他眉心微蹙,瞥了一眼许份,嘴角扬起一抹鄙夷的笑意,冷冰冰的说:“读书读傻了吗,好狗不挡道都不懂?” 许份心中憋着一股气,却是不敢发泄的,他知道赵似对他们许家有怨气,因为他爹许将跟他都是支持向太后,也就是端王赵佶称帝的。 而许份这些年之所以疯狂敛财,便是为了讨好端王,期望日后能够飞黄腾达,他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爹许将一旦从枢密院退下来,他就没有了跋扈的资本。 “呵呵,简王殿下说笑了,您先请。”许份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赵似剑眉扬起,本想趁机给赵佶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他这个狗腿子这么没有胆气,被人骂成狗还能赔着笑,真真是无趣得紧。 目送赵似直接上了三楼,许份目光阴鸷的笑了一声,有点马后炮的嘀咕道:“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罢了,日后有你好看的。” 这么来一句,心里就舒坦多了,许份扭头朝好友所在走去,头又抬了起来,满面的春光…… “许兄。” “许公子……” 一路上享受着各种各样的恭维声,许份早已经将赵似和那个管事带给他的不快抛之脑后。 来到席间,自有人为他让座。 “哈哈哈,诸位来得好早。” 许份从腰间抽出纸扇,帅气的展开之后,边扇边说道。 在座几人都是他的拥趸,说拥趸可能有些给他脸了,其实都是一些阿谀谄媚之辈。 这一点,许份自己比谁都清楚,但他就是很享受这么被人捧臭脚的感觉。 “许兄,你来晚了,按照约定,可要自罚三杯呀,哈哈哈……” “好说好说,今晚若是能够抱得美人归,莫说三杯,就是三十杯,三百杯也没有问题。” 许份豪爽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座几人陪着笑,其中一人凑过来问道:“许兄,诗题已出,许兄可有腹稿,莫不写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是啊,许公子博学多才,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吟咏一首,方才金风楼的苏姑娘还说了,今晚前十的佳作,她都会亲自弹唱一遍。” 许份眼前一亮,惊喜道:“苏姑娘今夜肯出来献唱?” 几个狗腿子纷纷凑了过来,其中一个说道:“许兄有所不知,今晚可是来了不少了不得的人物,方才我还见宛丘先生(张耒)和无咎先生(晁补之)一起从马车上下来呢。” “那可不,我进来的时候,前头走着的是谁,你们知道吗?” “谁啊?” “米芾,你们没注意吗,外面那个【情】字,就是米大学士亲笔书写的。” 许份闻言先是一怔,接着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你说南宫先生也来了?” 米芾别名米南宫,不少人直接称呼他为南宫先生。 而许份对米芾可谓崇拜至极,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跟米芾一样,在官场和士林之间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那人点了点头:“是啊,而且听说今晚的诗词都会由他过目,选出最好的前十名交给苏姑娘弹唱。” “哎呦,这可是好机会啊,许兄,你不是早有……咳咳,以许兄才情,进入前十肯定不在话下,吕某就先恭喜许兄了。” 许份为了今日早有准备,这件事儿他们都知道,因为许份准备的诗,就是他们几个人纠结了七八个晚上才整合出来的‘佳作’。 这些人虽然都是谄媚之人,但才学其实都不差,甚至其中两个还是国子监的高材生,就差一个机会,便能够入朝为官的那种,这也是他们讨好许份的主要原因了。 许份一听他们怂恿,顿时也来了胆气,同时心中隐隐期盼,若是自己的诗能够被南宫先生看上,再顺便要去自己上楼一叙,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许份把手中纸扇一拍,意气风发的说道:“来人啊,笔墨伺候,本公子已有腹稿。” 身后早已等候多时的小厮立刻送来了文房四宝。 大厅也因为他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少人朝他们往来,发现是许份后,纷纷围了过来。 “原来是许兄啊,这么快就有腹稿了,快快写来看看,让我等瞻仰一番。” “好说,诸位容等片刻,哈哈哈……” 许份见人都往他这里聚集,整个人虚荣心已经爆棚了,拱手之际,还不忘朝三楼方向看去,若是能够引得米南宫注意,那该有多好啊,可惜了,窗台后一个人也没有。 提起笔,许份还不忘沉吟一番,眼见三楼没有动静,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正门方向一阵嘈杂声传了过来。 “诸位,诸位,踢场子的来了,洛水诗会那边送来一首词,仅是开头第一句,便让我等无力抗衡,诸位兄台,快都来看看,得赶紧还击一首,否则咱们今夜可就输惨了。” 第九十二章:情诗(五)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金风楼的金风二字便取自这里,而这首诗的作者,便是世称淮海先生的秦观,秦少游。 当初他在金风楼,以一曲《鹊桥仙·纤云弄巧》夺得了七夕诗会的桂冠,引得这金风楼背后的金主将他引以为知己,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知让多少少女为之心醉…… 可惜,秦少游一生坎坷,因与苏轼私交甚密,几乎是走了苏轼的老路,官至八品太学博士已经是巅峰,后续的一二十年,基本都在放贬的路上度过。 按照历史,明年哲宗驾崩,赵佶即位大赦天下,他就会被起复召回,可惜,人在滕州(广西藤县)渴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知道他当时才刚刚年过半百。 今夜中秋诗会,秦少游虽然没有来,但这金风楼的金主却是专门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与秦少游同为苏门四学士的其他三人,分别是黄庭坚、张耒、晁补之,今夜三人都来了,相比较秦少游的坎坷人生,这三人过得都不错。 黄庭坚今年已经五十有六,半头乌发已经染了霜,此间独自盘坐在蒲团之上,目光盯着秦少游那空荡荡的座位,陷入回忆之中。 “鲁直(黄庭坚的字),还在想那件事儿呢?” 身后一人悄然而至,正是同为苏门学士的李格非。 黄庭坚回头看了一眼,皱起的眉眼微微松开,指了指一旁的蒲团,“文叔也来了啊,快坐。” 李格非先是与他拱手一礼,虽然他官身比黄庭坚高,但今夜乃是文人聚会,不谈官身,只看在文学上的造诣和成就,以黄庭坚在文学史上的成就,这一礼是必不可少的。 这也是许份那小子胆敢幻想上楼喝酒的主要原因,若是他的诗词真的能够得到这帮大学士的认可,直接称呼他小友,与他平辈论交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文叔,大半年没见,你似乎年老了许多,官场不好混吧?” 黄庭坚知道李格非刚刚任职礼部员外郎,这一句倒不是艳羡之语,而是出于关心。 要知道上一任礼部员外郎可是米芾,黄庭坚跟米芾同样私交甚密,有时候米芾会跟他商讨官场上的事情,黄庭坚虽不在其位,倒也能够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黄庭坚的官运还算亨通,曾历任多年各府知州,还曾官至吏部员外郎,中书舍人,虽然这些年受苏轼牵连被贬西南,但他在官场上的交情尚存,过得也没有那般的落魄。 “是啊,确实不好混,你说我一个晒书的,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上次为了一个西夏公主的回礼,硬是折腾了我好几宿,不老才怪了……” 李格非到礼部上任之前,当了多年的校书郎,还曾编写了好几部经典著作,他称自己是晒书的,自然是谦逊之言,故而,黄庭坚只是摇头苦笑。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后,各自都有些唏嘘,话题主要围绕着苏轼进行,毕竟苏轼对他们二人都有知遇之恩,再加上两人同龄,聊起前半生的话题也是刹不住车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 就在这时,楼下院子一声高唱传来,短短七个字,便叫人振聋发聩。 黄庭坚耳廓微微颤动,扭头看向窗台,豁然起身便走了过去。 李格非愣了半响,也紧忙跟上。 二人来到那窗台后,顺势攀在栏杆上往下张望。 只见那庭院中间的一座凉亭围满了人。 此间,一位长相颇为俊朗的青年站在亭子前的石阶之上,手中拿着一张宣纸朗读上面的内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 州桥外,今人尤唱太白,青山欲衔秋月,一半残阳下小楼,见人羞涩却回。日为朝,月为暮,谁将绿鬓斗霜华?敢叫如今,与卿共白首,地老天荒,也只如初见……” 那人吟唱一句,黄庭坚和李格非便跟上一句,仅凭前段十句六仄韵,就能知道这是《摸鱼儿》的词牌,特别是那开头的第一句,当真是整首词的点睛之笔。 黄庭坚眼前一亮,仔细看了一眼那吟唱的青年,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后辈,却还是不吝赞扬道:“这位小友倒是好文采,虽然写的是儿女之情,但意境通俗易懂,将两人的相识相知娓娓道来,令人身临其境,州桥不知道是不是大相国寺那座州桥……后面一句‘谁将绿鬓斗霜华’,那小娘子听了怕是非他不嫁了,哈哈哈!” 李格非赞同的点了点头,看那青年眼熟,先是眉心微蹙,心中暗自疑惑,那青年他是认识的,以他对此人的了解,这人应该写不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么好的句子才对。 果然,就在李格非心生不解之际,那青年将宣纸递给一旁的友人,摇头叹息道:“诸位兄台,洛水诗会已然拔得头筹,我等也不能落于人后啊,今夜才刚刚开始,难道我们就这么认输了吗?” “哦?”黄庭坚听力不错,扯了扯李格非的衣袖:“文叔,你听到了吗?” 李格非恍然大悟,颔首应道:“难怪我觉得不对劲,感情是洛水诗会送来的词,不过,没想到今年竟然让那边拔得头筹,呵呵,只怕一会儿有人该头疼了。” 黄庭坚闻言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说的没错,米南宫那家伙怕是走了霉运,第一次主持诗会,就吃了这么一记暗亏,一会儿我见到他,定要好好挤兑他一番。” 李格非知道他与米芾私交甚密,陪笑一声,捻须说道:“今年洛水诗会那边倒是邀请了不少年轻学子赴宴,就是不知道这首词是哪位后进所作,倒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对对对,特别是开篇第一句,唉,老夫已经好几年没有这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了。” 黄庭坚面露回忆之色,神情感慨的说道:“当年先生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算是一句,还有少游兄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让我回味无穷,没想到今年竟然又出了如此佳作,我大宋当真文运昌盛,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哦,是何佳作,竟然当得起鲁直兄如此评价?” 两人身后,一行代表北宋文坛的大人物们联袂而来,为首之人慈眉善目,赫然是米芾,米南宫。 第九十三章:凤求凰 “问世间,情为何物……” 云弈斜了一眼念念叨叨的李清照,尴尬道:“你别念了,我这不是为了救人嘛。” 李清照咬着唇,颇为委屈的瘪起下巴,一双杏眼里水汽盈盈,倒也不敢太任性,就是觉得心里委屈得紧,好想耍小性子啊,可惜不行,人太多了。 周邦彦端起酒杯,钦佩说道:“云兄,你这首《摸鱼儿》过去,只怕今夜魁首非你莫属了。” “呵呵,美成兄谬赞了,来,喝。” 干了一杯,云弈回身与折彦文歉然说道:“让彦文兄见笑了,为了我这点小事,耽搁了诗会的进程,我自罚一杯。” 折彦文一副愧不敢当的模样,赶紧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杯水酒,“云兄弟说的什么话,今夜折某是真的长了见识了,说不得回头还要借你这首词,回去讨好我家那婆娘呢。” “哈哈哈……” 周邦彦与黄四十闻言,忽然大笑起来。 折彦文一脸尴尬。 云弈好奇问道:“怎么,两位兄长因何发笑?” 这时,坐在一旁的李清照拉了拉云弈的衣袖,探过头来,小声说道:“折大郎是出了名的妻管严,他家夫人可是赫赫有名的姚门女将,听说力气比他还大呢。” “啊?”云弈一脸同情的看向折彦文,后者也正好与他看来,两人四目相对,云弈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只有男人才懂的神秘光芒,或许,他是痛并快乐着吧! 打趣了一番折彦文,一行人便随他来到了主舫。 折家的这艘船说是画舫,还不如说是楼船,站在铁索桥上,云弈仰望着近十米高的花楼,对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多了一份钦佩和敬畏。 要知道,甲板之上就十米高了,那甲板之下的船身该是何等的夸张! 跨过连接两艘画舫的铁索桥,迎面是十几位慕名而来的各地州府学士,见到跟在云弈身侧的李清照还有赵木槿,都是一怔。 “这哪位才是李姑娘啊?” “在下也是不知,便,等彦文兄和美成兄介绍吧。” 让他们失望的是,折彦文似乎看出了李清照与云弈的关系不一般,走到近前却是脚步不停,直接带着云弈等人穿过人群,朝着主舱室走去。 这些个书生面面相觑,最后不得已,只能赶紧抬脚跟上。 有折彦文这位主办方带路,一些认识李清照,想要上前露脸的公子哥倒是拘谨了许多。 一行人来到主桌的时候,才发现今日到场的人是真的不少。 云弈刚要坐下,就看到一道倩影朝他们走来。 “绾绾见过两位姐姐,见过云公子!” 妩媚的声音似乎能够侵蚀人的骨髓,云弈好奇看去,不由得一阵头疼。 赵木槿和李清照反应也各不相同,赵木槿只是微微与苏绾绾点了点头,李清照碍于两家长辈的私交,倒是敛衽一礼,叫了一声:“苏姐姐。” 苏绾绾最后才看向云弈,可云弈躲她还来不及,一屁股坐了下来后,便拉着折彦文聊起了诗会的一些传统项目,全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苏绾绾柔媚的双眉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一对小虎牙一闪而逝,怄气的甩了一下袖子后,扭头朝一旁的桌子走去…… 折彦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回过头来,好奇问道:“云兄弟,你跟她有仇啊?” 云弈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没有啊,不认识。” 折彦文呵呵一笑,你当我傻啊,这都看不出来? “对了,彦文兄,这诗会还没有开始吗?”云弈不想谈论那个苏绾绾,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好惹。 折彦文微微颔首:“其实已经算是开始了,从金风楼公开诗题的时候,中秋诗会就已经算是正式开始,只是各个诗会收到诗题的时间不同罢了。” 云弈点了点头:“那你不需要上去主持吗?”他指了指正对面的高台。 折彦文莞尔笑道:“我可没有那个本事,这些事情自然有专人去操办……哦,你看,人来了。” 话音刚落,那高台上忽然变亮了几分。 云弈循着光源看去,只见舱室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排排暗格,这光源就是暗格里摆放整齐的铜镜折射过去的,如此奇思妙想,让人不由得为之惊叹。 高台之上,两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推着一面两米高的屏风上来,那屏风上是一面洁白的绸布,绷得紧紧的,又有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上来,见到托盘上手臂粗的毛笔,就知道要干嘛了。 云弈饶有兴致的坐直身子,忽然有种小时候看春晚的期待感。 三个丫鬟分立屏风左右,忽然一道古韵悠长的乐曲声响起,坐在高台两侧的乐师有男有女,彼此之间娴熟的配合,竟然都不需要看谱子,可见技艺有多么的高超。 这时,云弈身后不知道是哪位公子哥嚎叫了起来:“啊,你们快看,是封行首!” “没想到今晚的主持竟然是封行首,哈哈哈……” “高兴个什么劲儿,搞得你跟人家有多熟悉似的。” “哎哎,你们看,封行首是不是在看我?” 云弈抬起手用小指头扣了扣耳朵,也不知道自己身后坐的是什么人,什么说话跟打雷似的。 抬头看向高台,云弈愣了愣,这娘们看我的眼神,怎么感觉跟我有仇啊? 旁边的折彦文也是一怔,他就坐在云弈身边,以他的眼力观察,封宜奴看的人绝对是云弈,不,不能说看,应该是怒视! 折彦文心中满是困惑,沉思半响后,似乎想通了什么,看向云弈的眼神莫名多了一丝艳羡。 先是苏绾绾,再是封宜奴,现在又……他看了一眼紧挨着云弈另一侧的李清照,心里说不羡慕那肯定是骗人的…… 云弈似乎心有所感,好奇道:“彦文兄,你摇头晃脑什么呢,晕船吗?” “……”折彦文木然的摇了摇头:“不晕,就是恨不能早点认识云兄弟。” 云弈哈哈一笑:“瞧你这话说的,现在认识也不晚啊,回头去甜水巷找我,我请你喝酒。” 折彦文是个爱酒之人,当下便点头应道:“那感情好,正好我也有些小事要麻烦你,回头咱们边喝酒边聊,今夜就先玩个尽兴。” “如此甚好!”云弈与他击掌为誓。 高台上,封宜奴见李清照被云弈晾在一旁,又是一番的咬牙切齿。 强忍住心中的不快,迅速在屏风上写下一个【情】字后,封宜奴便在高台上舞动了起来。 云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是一曲幽婉哀怨的《凤求凰》,也不知道今晚这么开心的日子,为什么这个封行首偏偏要选择这么一首曲子。 正在他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一旁的李清照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神色有些不解的附耳说道:“云哥哥,我怎么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第九十四章:挑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弈也不是小白,听李清照这么一提,还真是! 后座的公子哥都以为封宜奴在看他们,而自己也误会了对方是不是跟自己有仇。 其实,归根结底,这个封宜奴的目光一直都在李清照身上,只不过自己跟她挨得比较近,所以才感觉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而已。 “难道……”云弈倒吸一口凉气。 李清照愣了愣:“怎么了啊?” 云弈伸手在酒杯子里沾了一点酒水,然后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李清照见状一怔,直接将字念了出来,还一脸疑惑的歪着头:“百合?” 云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然后偷偷指了指台上的封宜奴。 李清照一脸迷糊:“她看我跟这味药材有什么干系?” 云弈错愕的张了张嘴,看着少女一脸天真的模样,最后无声的笑了一下,摇头说道:“没事儿,我估计她应该是崇拜你吧,你一会儿可以给她一张签名纸。” 李清照闻言,撅着嘴,不知道云弈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一旁见多识广的赵木槿蛾眉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捂着嘴笑了起来。 云弈抬眼朝她看去,两人视线在李清照跟前碰了一下,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高台之上,一曲舞罢。 也标示着折家的洛水诗会正式开始了,才子佳人们可以各展所长,拿出自己平生所学,努力成为整个诗会的焦点。 折彦文作为东道主,自然也要表示一番,与云弈等人喝了一杯酒后,便端着酒杯,身后跟着两个倒酒的小丫鬟,一桌桌游走了起来。 折彦文走后,周邦彦、黄四十等人也相继起身,两人还邀请云弈一同走动走动,可惜云弈对这些后进公子没有兴趣,便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周邦彦呵呵一笑,也不在意,反而看了一眼李清照和赵木槿,略有深意的拍了拍云弈的肩膀。 一下子,整张主桌就剩下云弈、李清照,以及全程高冷的赵木槿了。 周边不少公子哥想要上来认识李清照,但一看到神色冷漠的赵木槿,便都怂了…… 云弈自顾自喝酒听曲,对于这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 我懂你们的,赵木槿这个娘们是真的虎! 饮了几杯清酒,终于有人写了一首词出来,哼哧哼哧跑到高台上,当着众人的面吟诵了出来。 云弈听完,第一个鼓起了掌,虽然觉得这个人写的词谈不上多好,但胜在人家敢为人先啊! 李清照见云弈鼓掌,觉得有趣,也跟着拍了拍小手,还朝高台上的公子哥微微一笑。 这下子直接不得了了,那公子哥没想到自己的词能够得到李清照的‘认可’,激动得原地跳了起来,兴冲冲的跑下高台,与伙伴们分享心中的喜悦。 有人尝到了甜头,接下来的诗会就变得更加热闹了。 这也是为什么折彦文得知李清照赴宴,会亲自前去迎接的主要原因。 对于这个时代的文人学子来说,李清照就是有这样的影响力,是他们一辈子求之不得,又心心念念的女明星。 李清照能够来洛水诗会,相当于后世周杰伦跑去参加一个省台的春晚,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点,仅是小半柱香时间,就有十几个公子哥跑到高台吟诵诗词,便能够看出来了。 要知道,这些公子哥在各自的州府,也是被人称为第一大才子的存在啊。 可是,让云弈不解的是,好像不是所有人都捧着李清照的。 就在诗会进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时候。 隔壁桌忽然传来略显刺耳的议论声。 云弈扭头看去,当先与坐在其中的苏绾绾对上了眼,从对方眼里闪烁的戏谑眼神中,云弈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诶,说来也奇怪,今夜怎么不见德甫兄赴宴啊?” “德甫?赵明诚那小子吗?” “哈哈,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这家伙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跟潘公子打了个赌。” “打赌?” “是啊,听说赌得不小,若是他输了,就主动放弃与未婚妻的婚约。” “还有这等奇葩事儿,这赵明诚也太不是人了吧,竟然拿婚约与人对赌?”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攀上了这么一个无良之人……” 说话的几个公子哥声音不小,他们话音刚落,几乎整个舱室瞬间静了下来。 有人第一眼就看出来,这几个人并非汴京本地人,而是来自外地州府的考生。 他们扭头看向主桌脸色煞白的李清照,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 几个认识赵明诚的公子哥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喝道:“你们几个瞎嘀咕什么呢,赵公子的事情也是你们能够胡乱议论的?” 那几个外地的考生先是一怔,而后十分默契的看向苏绾绾。 苏绾绾回头看了一眼呵斥的公子哥,柔媚的眼神变得促狭起来。 那公子哥见状,忽然脸色一变,朝苏绾绾拱了拱手后,悻悻的坐了回去。 那几个外地考生见状一喜,为首的一人抬起头来,好笑道:“怎么,只准他做,还不许我们说了吗,在座诸位都是博古通今之辈,你们说说,历史上有拿自己未婚妻与人对赌的人吗?” “就是,就是……准他做,还不准我们说了?” “早就听闻这个赵明诚自私胆小,没想到为了一个赌注,竟然连未婚妻也算计,真是长了见识了,赵中书若是知道他儿子做了这么混账的事情,肯定要被他活活气死不可。” “哎,最可怜的不是赵中书赵大人,最可怜的还要属他那个未婚妻,啧啧啧,你们想想,能够与赵大人结为亲家,那此女定然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可这婚还没结呢,竟然就被相公给卖了,你们说她可怜不可怜……” 云弈听到这里,忽然觉得左手被人紧紧掴住,扭头看去,只见李清照满是哀求的看着自己。 见状,云弈眉心皱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我替你出气。” 不曾想,李清照急忙摇了摇头,抿着小嘴小心翼翼的问道:“云哥哥,你不生气吗?” 云弈一怔:“我为什么要生气……呃,说起来是有点,他们说赵明诚可以,扯到你确实让我有点生气了,要我替你出气不?” “当真?”李清照杏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云弈:“只要你不误会就好,至于他们说的那些事儿,我并不在意,你也不用去招惹她,他们……” 云弈见她意有所指,抬头看向隔壁桌一脸挑衅的苏绾绾,顿时便洞悉了此女的真实目的。 第九十五章:更好下嘴 “你跟她有仇吗?”云弈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李清照看了一眼隔壁桌的苏绾绾,无辜的笑着说道:“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她只是单纯的看不得我好罢了,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云弈不解的看着她:“没事她怎么可能处处为难你,总不能只是单纯的嫉妒吧?” 李清照红唇微启,为难的瘪着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旁的赵木槿见状,神色淡漠的开口说道:“她们俩从小在一个院子长大,年少的时候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人心总是多变,当看到自己身边的人过得比自己好时,有些人就心理扭曲了。” 李清照与赵木槿相视一眼,又回头看向被那些外地考生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的苏绾绾,幽幽说道:“小时候的她,明明连跟异性打招呼都不敢的。” 云弈回头看去,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如果李清照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苏绾绾的变化可就真的太大了,看她在众多公子哥间有说有笑,应对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画舫的老鸨呢。 就在云弈心生感叹之际,对面那几个不知所谓的考生又开始作妖了。 “唉,你们说赵明诚那个未婚妻要是知道自己的婚约成了赌注,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反应啊?” “呵呵,什么反应不好说,但气急败坏是肯定的,苏姑娘,你以为呢?” 苏绾绾娇柔妩媚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打趣一般的说道:“奴家怎么知道呢,这事儿你们该去问李姑娘才对,我想她一定会不吝赐教的。” 云弈闻言,眉心蹙起,看向苏绾绾说道:“苏姑娘,还是适可而止好些。” “哦?”苏绾绾掩嘴一笑,天真无邪的问道:“云公子是在跟我说话吗,真是稀奇得紧,没想到云公子竟然还认得绾绾呢。” “阴阳怪气……”云弈腹诽一声。 这时,苏绾绾身旁一位相貌英俊的公子哥站了起来,举止端庄得体的朝云弈拱了拱手,含笑问道:“在下兰陵萧世轩,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云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在他身后嘴角微微扬起的苏绾绾,叹了口气,淡然说道:“云弈。” “原来是云兄。”萧世轩再次拱手一礼,而后看了一眼李清照,顺势说道:“今日能够在此一睹才女风范,萧某深感荣幸,不才刚好有一首词,不知道李姑娘能否赐教一二?” 李清照没想到这个人跟云弈打招呼只是顺便,其目的竟然是自己。 看了一眼神色促狭的苏绾绾,她本能的想要拒绝。 似乎是感受到李清照的目光注视,苏绾绾起身来到萧世轩身旁,语气玩味的说道:“怎么,姐姐难道是想要拒绝,如此不近人情,是不是不太好呀?!” 听到她这么说话,李清照绣眉蹙起,有心反驳一句。 却不想眼前一晃,云弈直接挡在她跟苏绾绾之间,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我这妹妹虽然有点才学,但还没有厉害到需要萧兄请教的地步,萧兄若是真心分享,为何不向其他人一样登台吟诵一番,也好让在座众人一同领略萧兄才学。” 苏绾绾见到云弈拦住李清照,俏脸忍不住一变,看了一眼左右为难的萧世轩,突然附耳对他说了一句什么,便见到萧世轩眼前一亮。 “哈哈哈,让云兄见笑了,在下这首词有些另类,乃是单独为李姑娘所写,所以……云兄,同为男子,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萧世轩长相俊俏,举止也很是得体,他这么一说,周边顿时响起一阵阵的声援,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萧世轩说得这么明显,云弈再不懂就是白痴了。 可是,他蹙眉看向苏绾绾,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心思太过歹毒了些,此时让萧世轩站出来,明显是要给李清照一个难堪。 而且,云弈心中不自觉的猜测,方才她让人讨论赵明诚,估计也是一个伏笔,很可能会在萧世轩读出诗词后,把赵明诚跟李清照的‘婚约’捅出来。 看向被当成棋子还不自知的萧世轩,云弈觉得有点头疼,这个傻憨憨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云弈直接后退了一步,然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云弈后退了一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李清照的小手。 面对神情错愕的萧世轩,他冷冰冰的问道:“萧兄,现在还打算求教吗?” 萧世轩愣了好半响,看了看神色淡然的云弈,又看了看一脸娇羞的李清照,再看向他们牵着的手…… 萧世轩急忙摆了摆手:“云兄说笑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李姑娘与云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萧某又怎敢造次,呵呵。” 他又不傻,云弈能够被折彦文亲自招待,肯定不是他一个外地考生能够招惹的存在,而苏绾绾方才与云弈的对话中,又处处显露二人之间的矛盾并不简单。 如果他还不知道自己被苏绾绾拿来挡枪使了的话,那他这二十年的书就真的是白读了。 看了一眼神色冰冷的苏绾绾,萧世轩出于客套的拱了拱手,便坐了回去。 云弈看向苏绾绾,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似乎隐隐有火花迸射。 云弈蹙眉道:“有必要吗?” 苏绾绾看向他牵着李清照的手,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而后,娇滴滴的笑道:“看来你们是玩真的咯?” 云弈愣了愣,低头看向羞得脸红脖子粗的李清照,又看向自己被人反握住的手,苦笑了一声,与苏绾绾没好气的说:“关你屁事?” “屁?”苏绾绾神色一僵,最后怒极反笑,从上到下扫视一番云弈,最后莫名其妙的说道:“相比于赵明诚那个傻蛋,你倒是更好下嘴一些,咯咯,还是那句话,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也不管云弈满脸的问号,扭头直接朝门口走去,出了舱室,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与云弈抛了一个媚眼,吓得云弈浑身一个抖擞。 “怎么了,云哥哥?”李清照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中,直接抱住了云弈的胳膊问道。 云弈看着消失在甲板上的背影,头大的揉了揉额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第九十六章:苏司正 苏绾绾走后,之前被她压制着不敢为李清照出头的几个公子哥顿时来了胆气。 端起酒杯就朝那几个外地的考生走去,那脸上的笑容,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不多一会儿,就听到隔壁桌的几个外地考生传来不间断的求饶声。 至于云弈,看了一眼就懒得理会了。 “云哥哥要是觉得累了,咱们干脆回去吧?”李清照拉着他的衣袖提议道。 云弈闻言,想了想后,颔首应道:“也好,这里除了听曲,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李清照捂着嘴笑道:“好玩的多得是,只不过要等我们这些女眷走了才有,怎么,云哥哥要不要留下来体验一番?” 旁边,赵木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听到李清照打趣的建议,声音冰冷的说道:“云公子好雅兴啊。” 云弈回头朝她看去,见到她眼里的威胁之意,还真想跟她对着干,留下来玩一个通宵算了。 可是,他并非不理智之人,也懒得与赵木槿这丫头赌气,微微一笑,便拉着李清照的小手,朝舱门走去…… 赵木槿本以为他会多跟自己呛两声的,没想到竟然吃了一个闭门羹,想起方才云弈跟苏绾绾的‘交锋’,赵木槿俏脸含煞的追了上去,“本宫竟然还比不上一个苏绾绾吗?” 此时的甲板也聚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还有两小无猜携手而来的少男少女,古代的很多节日宴会,其实都是奔着相亲去的,这个中秋诗会看来也不例外。 云弈与李清照手拉着手出来,倒也不会太突兀,只有几个认识李清照的姑娘微微张了张嘴,然后附耳与男伴八卦两句,然后两个各自一脸羡慕的看着云弈和李清照。 那兰陵萧氏的萧公子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云弈与李清照站在一起,确实是郎才女貌,令人心生艳羡,比如紧随其后的赵木槿。 “喂,你们俩就不能走慢一点嘛?”赵木槿气呼呼的来到近前,一把拉住李清照的手,将她从云弈的手中抢了过来,“妹妹,你跟我一起走。” 李清照看了一眼云弈,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然后不情不愿的与赵木槿手拉手,跳上了乌篷船。 “云哥哥,你不跟折公子他们打声招呼吗?”李清照回头问道。 云弈看向舱室里觥筹交错的场景,笑着摇了摇头:“就不打扰他们了,回头让折家的管事过来知会一声便是。” 李清照知道云弈的性子,点了点头表示也行。 赵木槿见她又要撇下自己,跟云弈聊起来,急忙拉住李清照的手,问道:“妹妹,眼下时候还早,咱们进了城后,再去御街逛逛吧?听说今晚不仅有各种戏班子献艺,还有天竺蛇人呢。” “蛇人?”云某人一脸好奇。 赵木槿心下一喜,云弈终于主动跟她说话了,少女傲娇的扬起脖子,一副你来讨好我,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的样子。 却不想,李清照见云弈不知道蛇人,随口就说道:“其实就是一些障眼法,要真说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残忍,没有丝毫观赏的欲望。” 云弈懒洋洋的靠着船沿,遥望对岸的灯光,蹙眉说道:“总不会是将小儿塞入巨蛇嘴中吧?” 李清照似乎脑补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吓得脸色发白,弃了赵木槿,抱住云弈的胳膊,惊道:“云哥哥竟然也知道其中隐情,要不是广生哥告诉我,我还以为真的有人首蛇身的蛇人呢。” 云弈见她吓得小脸刷白,软声安慰道:“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怪物,也不对,那些人贩子和黑了心的父母,或许真的是怪物变的也不一定。” “啊?!”李清照惊叫一声,干脆一把抱住云弈的腰,整个人躲进了他的怀里。 云弈朝船尾的船夫看去,见老船夫没有关注这边,暗自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忽然感觉身后一双锐意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这才想起来,赵木槿也在船上,这事儿闹得…… ··· 金风楼,一架马车缓缓停下。 门口的管事见到这辆马车的瞬间,脸色比吃了翔还难看,但他又不得不迎上去。 管事亲手抱来脚蹬,恭恭敬敬的掀开车帘。 “恭迎苏司正!” 车厢中一道香风扑面,管事话音刚落,便见到一只小脚丫朝他迎面踢了过来。 ‘噗’的一下,管事往后踉跄了两步,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色的靴子印。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直呼我的官职,再有下次,可就不是这么轻轻一脚了。” 苏绾绾面色清冷的从车板上走了下来,斜了一眼管事,蹙眉道:“怎么是你在迎宾,苏伯充(苏迟,苏澈之子)呢?” 管事虽然被踢了一脚,但态度却是恭恭敬敬的,与之前对待许份截然相反,神情中既有畏惧,又有说不尽无奈,和道不尽的宠溺。 “小公子正在内庭宴客,诗会已经开始有一阵子了。” 苏绾绾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点了点头后,抬脚直接朝金风楼内走去。 行至台阶之前,她回头问道:“我那几位师兄可来了?” 管事正在擦拭脸上的痕迹,闻言急忙束手应道:“在的,几位大学士今夜都来了,此间应该在品评学子们的诗词,就在三楼正中间最大的松雅轩中。” 苏绾绾满意的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脚印,轻声说道:“过两天找几个伶俐点的去尚宫局找我,我记得小叶妹妹今年也十二了吧,要是想当绣女便一起唤来。” 管事一听,也顾不得脸上的脚印明不明显了,恭恭敬敬的朝苏绾绾的背影行了一礼,乐得嘴都裂开了,旁边几个知情的小厮也是一脸羡慕的看着他,等苏绾绾走进楼里,纷纷上来道贺。 苏绾绾走进楼内,并没有在前院逗留,而是绕着昏暗的廊道,直接来到楼梯口。 刚要上楼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几个公子哥议论道: “这云弈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被洛水诗会那边请了去,真是可惜……” “谁说不是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方某真想当面问问他,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磨难,才能够写出如此令人感同身受的句子来。” “方才苏公子不是说要派人去请吗,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人请过来……” 苏绾绾绣眉蹙起,柔媚的眉眼眨了眨,而后丰润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丝笑意:“云弈,又是你?!” 第九十七章:米芾的震撼 苏绾绾面带微笑的来到三楼最大的包厢门口,远远就听到屋中传来几道熟悉的说笑声。 守在门口的都是几位大学士的长随,见到苏绾绾,纷纷躬身行礼。 其中一位管事打扮的中年人转身就要通报,却是被苏绾绾拦了下来。 苏绾绾与对方敛衽一礼,难得客气的问道:“景叔,他们是在议事吗?” 名为景叔的中年笑着回了一礼,和声说道:“倒没有聊什么正事,就是发现了几位了不得的后进之士,几位老爷纷纷来了兴致,此间正在品评呢。” “哦?!” 苏绾绾以为这些人凑在一起,肯定要对国家目前的困境各抒己见,不成想今日倒是应景,非但没有‘多管闲事’,反而想起了提拔后辈? 笑着摇了摇头,苏绾绾直接命人推开木门。 吱呀一声。 包厢中的议论声为之一顿,几位身穿儒衫的公子哥愤怒的回头看来。 见到门口一身粉色宫装的苏绾绾,吓得他们赶紧低头回避。 那堂中为首的老者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来:“哈哈,是绾绾来了啊。” 苏绾绾见到这人,微微扬起的下巴立刻低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礼。 “绾绾见过米叔叔,见过诸位前辈。” 迎着身旁一众公子哥羡慕的眼神,苏绾绾举步来到堂中,四下一看,刚好见到眼神闪躲的晁补之…… “嘻嘻,晁师兄,好久不见,你答应我的那五两顾渚紫笋,什么时候兑现呢?” 晁补之苦笑一声,朝一旁的张耒和黄庭坚求救,可惜,二人默契的拿起一张宣纸挡住了自己的脸,还顺势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无奈之下,晁补之只能起身,拱手说道:“小师妹,茶叶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来,你先坐,咱们坐下说话,元章(米芾)兄正在品评诗作,坐下来一起听听。” 苏绾绾一脸得意的朝他努了努嘴,而后走到晁补之的位置旁,款款坐下。 米芾见晁补之被这个小师妹折腾得‘颜面无存’,当下便开口解围道:“方才我们说到这首词的词牌,这摸鱼儿的词牌,嗯,无咎(晁补之),你写过不少摸鱼儿的词,你来说两句吧。” 晁补之如蒙大赦,接过话题,又觉得不够,干脆将自己的位置留给苏绾绾,自己则是走到了对面的李格非身旁坐下。 那张书写词作的宣纸便在李格非手中,他这么做倒也不显得突兀。 坐下后,晁补之与李格非苦笑一声,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后,他接过李格非手中的宣纸,看了一眼词牌,又看了看落款。 “咦,这小辈的书法倒是一绝,有点元章的味道。” “呵呵,无咎,你这就有点夸张了,元章的书法自成一道谁人不知。” “可是,真的很像啊。”晁补之朝一旁的李格非问道:“文叔,你也精于书法之道,难道你看了这么久,当真没有发现异常?” 李格非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他眼角瞥了一眼宣纸上的落款,又想起当初在陈工那里第一次看到牌匾的感受,微微颔首道:“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元章的影子。” 这下子晁补之直接硬气起来了,他一开始还不敢确定呢,但李格非都附和他的观点了,那就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堂首之上,米芾正与黄庭坚低头说着话,听到晁补之‘不务正业’,好奇的侧耳听了两句。 “哦,竟有此事,快快将原稿递来。”米芾朝一旁的小丫鬟吩咐道。 晁补之闻言,不等小丫鬟行动,自己就站了起来,将宣纸送到了米芾跟前,还促狭问道:“行啊,元章,什么时候教出了这么了不得的徒弟,回头若是让我儿少辅知道,怕是又要去烦你了。” 米芾接过宣纸,没好气的应道:“胡说,我说过很多次了,不收徒,怎么可能……呃,这?”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宣纸上的字迹骇住了,“这,这……” 看着手中的宣纸,米芾觉得就像是在看自己三四年前的字帖一般。 他的书法中常有侧倾的体势,欲左先右,欲扬先抑,都是为了增加跌宕跳跃的风姿、骏快飞扬的神气,以几十年集古字的浑厚功底作前提,故而出于天真自然,绝不矫揉造作。 而此时手中的这一纸《摸鱼儿》,竟然与他两年前书写的《葛君德忱帖》有八九分的相似。 要知道,那可是他突破书法境界的集大成之作,真正见过的人不过七八人而已。 “难道……” 米芾第一时间想到了几位老友的恶作剧,可是仔细再看宣纸上的字迹,他立刻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 不说其他人,便是苏轼、黄庭坚、蔡襄等人也时常模仿他的字帖,可真的能够体会其中意境的,不是他自负,是真的一个都没有。 书法境界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连他的爱子米友仁,都未曾习得他的书法精髓。 然而,现在却是有人将他的书法,确确实实的学会了,而且还融会贯通之下,融合了不少自己的心得体会进去。 米芾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年龄,他的体貌特征,他的脾性人格,乃至于,写下这首词时,他的所思所想…… “元章?元章?” 晁补之不知道他一瞬间脑补了这么多,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奇道:“怎么,不像吗?” 米芾果断摇了摇头,而后用力的点了点头:“像,太像了,不,简直是……一模一样。” “啊?”这次轮到晁补之吓一跳了。 米芾不等他说话,抬头看向一旁的金风楼管事,问道:“这首词是哪位小友所作,你即刻将人请上来,快!” “这,这……” “怎么?” 管事无奈的解释道:“回先生的话,这词是洛水诗会送来的,人,应该在金明池。” 米芾一脸愕然:“在城外?” 这时,一道香风扑面而来,苏绾绾早就关注着米芾的变化,特别是见到宣纸上的落款,她更是直接起身走了过来。 苏绾绾先是朝米芾敛衽一礼,而后笑着说道:“米叔叔,绾绾认识他,要不要绾绾替你把人带来?” “当真?”米芾大喜。 苏绾绾朝身后的随从挥了挥手,便已经算是最好的回答。 米芾见状,急忙说道:“记住,是请,若是对方不来,便留下一个地址,我择日亲自登门拜访。” 苏绾绾一听,整个人愣了愣,不解道:“米叔叔,你找他不是兴师问罪?” 米芾蹙眉道:“兴什么师?问什么罪?” 苏绾绾指了指宣纸:“他不是偷学了你的书法吗?” 米芾闻言一怔,随即莞尔笑道:“应该不是偷学,而是与我志同道合罢了,你还小,不懂!” 苏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