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 chapter 001 z城。 七月初的天干燥,温度居高不下,从早到晚都沉闷,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热意,黄昏过后的庆北路却依旧热闹,到处都熙攘拥挤,路上许多地方都亮了灯,街头巷尾依然通透明亮。 从街道中段进去,向东转进分岔路口的巷子,再穿行一条两侧种有银杏的直道,尽头便是玉林苑,一处位于金融城附近的住宅区。 明舒的新房子就是这里,上个月才搬过来,独居在二栋18楼东侧。 外面的天儿愈发黑了,没开灯的浴室内光线昏暗,静悄悄的,显出冷清空荡,沉寂又压抑。 彼时明舒正合眼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一只手搭在边沿上,红唇翕动,饱满的胸口时不时轻微起伏,呼吸匀称平稳。她整个人有些乏,脸色略疲惫,颈侧黏了几缕头发,瘦削的锁骨上也有,到处都湿嗒嗒,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亦或两者皆有。 炎热的天气不适合泡澡,温水里待久了就难受,这人却像是没感觉似的,许久都一动不动,直到置物板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才慢慢睁开眼,终于有所反应,稍稍坐起来一些。 不过她并未翻看手机,知道是谁发了消息,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没多余的心思应付对方。 毕竟已经结束了,旧情人的关系摆在那儿,没什么好说的。 ——合则聚不合则散,向来都是这么回事,总有一方要决绝一点,当断就断,继续纠缠下去真没意思,没那必要。 再有,到底处了八年了,两个人曾经风风雨雨相互扶持,一路走来确实不容易,如今各自留两分体面,日后再见也不至于那么难堪。 掬一小捧水浇肩上,明舒缓了缓,扬扬下巴,看了眼时间。 将近八点了,一晃就是个把小时。 洗去颈间的汗,用干毛巾擦擦水,起身,就那样光脚踩在干净冰凉的地板上。 浴室门反锁了的,明舒没讲究,径直走到盥洗台前,捡起台面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夹在白细的指间,温吞地含进嘴里。 也不点火,先咬着过过瘾。 她平时不怎么碰这玩意儿,最近压力大才买了一盒,没抽几支。 这阵子事情多,工作和生活上的麻烦都积一块儿了,三两天没法儿解决掉,挺愁。 对着镜子看了眼,明舒又抬手擦头发,胡乱揉搓几下,一面朝架子那里走,扯下挂在上边的吊带睡裙。 开关在三四步远的地方,过去时顺便就打开了。 柔白的光一照,封闭的空间陡然变了个样,隐在暗处的物件轮廓都显现出来,东西不多,灰色系的极简风格有些单调,但不失轻奢感。 吊带睡裙是蚕丝面料,光滑柔软,长度差不多到大腿中间,比较衬身材。 明舒个子高,172,不算太瘦,可腰细,该长肉的地方都不含糊,成熟风情十足,这么穿隐隐可见湛青色布料之下的有致曲线。她是中规中矩的直长发,不烫不染,皮肤白,细眉长眼,五官较深,面相偏八.九十年代的大女人风,越看越有味道。 盥洗台上还放着一杯寡淡的苦荞茶,等三两下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又转回身,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太热了,嘴里都干巴。 天气大,可以不用吹风机,放下杯子,明舒将窗帘拉开,默然地站在落地窗前站了十几分钟,心不在焉地望向远处,也不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低头吃住烟嘴,摁下打火机,咔嗒一声轻响…… 窗外的世界繁华,车辆穿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大厦,一层层往外扩,放眼瞧去都看不到尽头,漫无边际。 这个城市宽广,日渐兴盛,比之八年前更加国际化,钢筋水泥和玻璃组成了独特的标志,暴露在辉煌的光里,耀眼且美丽。 明舒安静地远眺,思绪忽远忽近,一直在想事。 夜色降临得很快,先前的天空还勉强有亮光,没多久就彻底笼罩下来,黑漆漆一片。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稀少,显得过于沉郁。 房子的隔音效果不错,隔绝了外头的喧闹,将嘈杂都挡在了玻璃之外,几乎屏蔽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响。 烟燃了半截,明舒用指尖轻轻弹了弹,偏白的灰便掉落在湿漉漉的地上,融进水里。 手机又震动了一次,有短信来了。 她还是没管,完全不为所动,好似听不见。 纪安黎一整天都在联系她,没完没了的,打电话,发微信短信,甚至托朋友帮忙,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应该不是急事,只是像之前那样。真有要紧事早找上门来了,又不是没有这里的地址。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这么拉扯了,早些年分分合合的,尤其是还在读书那会儿,吵架冷战都经历过,甚至一度闹到要断绝来往。而纪安黎也从来都是如此,要求各自冷静些,谈一谈或怎样。 总得有人向另一方妥协,做先低头的那个。 有时候是明舒,有时候是纪安黎。 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走得比较艰难,一道道坎横亘在前方,老是有那么多无法忽视的矛盾。 这一回也没变,还是老样子。 纪安黎做的决定,一方面迫于家庭方面的无奈,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准备找男人结婚,另一方面又不甘心放弃这段感情,于是有了两面抓的打算,希望明舒能退一步,各自忍让一点。然而明舒不接受,无论是真结婚还是形婚,始终不同意。 两人观念有差,没法儿求同存异,只能以分手收场。 明舒离开了昔日同居的湖边别墅,搬到这儿,纪安黎没阻止,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她俩都固执,一旦决定什么就很难改变。 深夜的金融城灯火如昼,远处高楼顶上红色的高空障碍灯一闪一闪,过于刺眼。 明舒最后吸了口,不慢不紧地吐出淡淡的白雾,抽完了,捻灭火星子,将烟头留在窗台上。 没所谓地拿起手机,穿鞋,开门出去。 客厅内,林姨刚打扫完毕,见到人就说:“正想着要不要叫你呢,都进去那么久了。” 明舒边走边说:“还早,没到九点。” 林姨关切道:“泡久了会头晕,下次注意时间。” 她点点头,没太在乎。 林姨是帮佣,也是半个长辈,本地土著,与明舒的父母是老熟人,是明舒毕业做生意后从家里带过来的,平日里负责照顾这人的日常起居,有五六年了。 “这天儿真是遭罪,一天比一天热,明天更恼火,能有三十五六度,出门记得防晒。”林姨柔声提醒,收拾自己的东西。 明舒嗯声。 林姨问:“明晚回来吗?” “要回,”明舒说,“会早一点过来,六点左右。” “行,”林姨应了一声,和蔼笑笑,“明晚我煮凉茶喝,太燥了,败败火。” 明舒说:“少煮一些,喝不了太多。” “只煮一小锅,不会多,到时候可以分袋装好,喝不完的可以放冰箱。” “嗯。” “好一阵没见到纪小姐了,”忽而想到什么,林姨突然问,“又出差去了?” 明舒面上若无其事,淡然回道:“没有,还在z城。” “都快一个月了吧,也太忙了。” “嗯,她在城东那边。” 没听出话里的不对劲,以为只是正常的工作调动,林姨了然,乐呵呵的,唠叨没有纪安黎还不太习惯,问对方哪个时候可以回来。 “不清楚,没说。”明舒搪塞,不过多解释,兀自将茶几上的笔记本打开。 林姨也不多问,点到即止,要走了才开口:“隔壁有人住了,下午搬过来的。” 房子是一梯两户,百八十平/套,对面空置了很久,那位邻居从买下房子后就没露过面。 明舒不关心这个,看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路上开车慢点。” 林姨知趣不再打扰,叮嘱:“别熬那么晚,早些休息。” “知道。” 这人是设计师兼老板,早几年白手起家创办了服装品牌m&f,名下有一家知名度还行的工作室,今晚得处理白天没做完的工作,为下个月的新装发布做准备。 任务比较重,一时半会儿做不完,到凌晨才算结束。 处理完这些,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明舒乏累地揉揉眉心,歇了会儿再点进微信,复制一串号码,搜索好友。 工作室刚处在快速发展阶段,下半年有望与大牌集团aurora合作,但还是差点,明舒正在尽力搭上这层关系,而被搜索的这位就是连线中的一环。 对方是aurora的继承人之一,姓宁,全名宁知,刚满二十岁,还在读书,是兼职模特,可行事作风不太稳重,心性不定,散漫自由惯了,家里压根管不着,是那种典型的富二代小年轻,没少惹事生非。 与明舒有联系的那个是这位的亲叔叔,要求就一点,希望明舒能签下她,帮忙带一带,另外的都可以商量。反正就是借此压制一二,把人束缚在国内,不让乱来。 明舒是不想掺和的,不愿意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然而那边就这一个条件,左右衡量也只能接受,最终还是妥协了。 多一个模特而已,大不了费点心,坚持半年就过去了。 做生意就这样,机会摆在那儿,要不要都是自己选,能争取就争取,总归是条捷径。再有,两方合作只是表面利益,背后还有一堆隐藏资源和人脉,好处不止于此。 宁知的微信昵称就是本人姓名,头像十分惹眼,是一张极其性感的裸背图,两侧的蝴蝶骨稍稍隆起,中间的脊柱沟明显而漂亮,向下沿到腰间最窄的那一截,张扬而野性。 图片整体呈暗色调,背景被虚化了,对方的头发是扎起来了的,绑成乱糟糟的一团,些许发丝落在瘦削的肩上,发尾和背部左侧都沾有各色彩绘颜料,乍一看很是突兀,又带着点复古文艺风,还挺有个性,不知是网图还是本人。 明舒点开看了看,倒是欣赏这种大胆且热烈的风格,感觉拍得还行,很有美感。 再点一下图片,退出,她在备注里写明来意,发送验证申请。 时间较晚了,等不及对方同意,明舒将资料文件都收起来,也收起手机。 微信上有十几条未读消息,都是纪安黎发的,她一条都没看,连对话框都不点开,搁那儿不管不问,态度坚决。 好是一时,分开是一时,真就淡了,不给半点回转的机会。 明舒狠得下心,比谁都绝情。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文了,端午节安康。 chapter 002 一夜漫长。 翌日是晴天,果然比昨儿更热,大清早就出了太阳,街道两旁的树木叶子都被晒卷巴了,蔫兮兮耷垂着。金融城七点左右就变得异常忙碌,附近的路上堵成了长龙,上班族们行大清早就往这里赶,一个个都行色匆匆。 m&f工作室目前有两个店,大店在商业中心的东街口,主要用以展览、经营,面积大,装潢档次高,老店则位于一街之隔的地方,位置相对偏一点,是明家祖传下来的老店铺,一栋颇具九十年代建筑特色的三层高小洋房,主要用以设计与后备工作,离玉林苑不远,车程不足十分钟。 明舒常去老店,在那边一待就是大半天。 今早起得晚,日上三竿了她才抱着一摞设计图纸出门,到店里已经将近十点。 老店的一楼是展示与休息区,日常接待客户所用,二三楼才是工作区,明舒的办公地点位于三楼西侧,内部宽敞且气派,足足占了半层楼那么大。 工作室的规模不算太大,可设计师加上各部门的员工也有小几十号人,见到她来了,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干活,纷纷喊“老板”、“老板好”。 助理和秘书早在楼上侯着了,等明舒一到办公室就先后进去,向她汇报任务总结和提交各种资料。 明舒一向拎得清,来了就用心投入,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室。 秘书递上几份文件让签,顺带端一杯咖啡放桌上,不卑不亢地告知今日安排,包括晚些时候要去天河西路见合作商,下午要开会等等。 “天云时尚的裴总想约您见个面,早上打电话问了,说是时间可以由这边来定,您看……” 明舒翻了一页纸,“没时间,找个理由推掉。” 秘书立即改口:“我马上处理。” “下次再有这种就直接拒绝,不要浪费时间,筛选了再来找我。”明舒说,有些冷淡。 秘书顿了顿,知道这是没做好,被变相批评了。 明舒从桌上拿了支钢笔,在文件左下角签字,“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重点注意嘉和那边的动向,筹备接洽事宜,上点心,不重要的工作可以交给小蒋做。” 秘书点点头,“是。” 上午是最累人的,办公室里不断有员工进进出出,一口气忙完都中午了。 明舒出去了一趟,一走就是三四个小时,再回来正是下半天最热的时候,太阳直射玻璃,晃得人眼睛疼。 凡楚玉到老店了,顺路过来看看,大咧咧地提着一个纸袋子上三楼,直冲办公室。她是工作室的合伙人,也是明舒的老友,认识十来年了,平时负责大店的管理,今年才34岁,但家里很有钱,本人也很能挣钱,是不折不扣的富婆。 不知道碰上了什么好事,凡总今天心情挺美,见谁都眉开眼笑,还主动向员工们打招呼,甭提多亲和了。她不敲门就推门进办公室,把纸袋子放明舒面前,舒舒服服坐椅子上,说:“别客气。” 明舒只瞄了一眼,“什么东西?” “吃的,手工芝麻糖。”凡楚玉说,“我们家果儿做的,非让带一份给你。” 果儿,凡楚玉的小外甥女。 明舒收起资料,故意不给面子,“不用,你自己留着。” “别啊,”凡楚玉赶紧说,“我这次可是专门跑来送糖,也太绝情了你。” 明舒睨她一下。 凡楚玉脸皮厚,没眼力劲儿地往前推纸袋子,“快尝尝。” 明舒还是无动于衷,“有事直说。” 凡楚玉打哈哈:“没事。” 明舒抵开纸袋,甩了一份合同给她,“看看这个。” 对方这才正经了,稍微收敛些。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凡楚玉问,随意翻了翻。 “目前还没有,”明舒说,“有空就帮我检查一下,等会儿签字。” 凡楚玉挑挑眉,“搞得那么严肃,还以为哪一条没对。” 明舒不接话,将纸袋拿起放桌角,“东街没生意?” “有,阿明他们顾着呢。” “周总联系你没?” “都办妥了,放心。” 见面就聊店铺,惯例的开场了,平时碰面最常讲的就是这些,毕竟是合作关系。 二人分管两个店,得对一对两边的进度。 凡楚玉还是比较靠谱,嘴上爱闲扯,可行事一丝不苟,早就将各方面都打理妥了,压根不需要担心。 快聊完了,凡楚玉蓦地开口:“aurora那边怎么样了?” 明舒温声说:“不怎么样,没进展。” 对方有意无意问:“庄启年单独找你了是不是?” 明舒不否认。 凡楚玉又问:“开了什么条件?” 明舒也不隐瞒,“让带一个人。” 沉默了片刻,凡楚玉说:“他侄女?” 明舒挺淡定,“可以签成兼职模特。” 一听就明白咋回事,凡楚玉直接点破:“所以是想让你当坏人,帮他家管教小孩儿。” “都二十了,不小,在本地读大学。”明舒起身,给倒了一杯茶,“也不是管教,没到那份儿上。” 凡楚玉倚在靠背上转了个方向,“不都一样么,没区别。” “他就这要求,不然不松口。” “瞎扯淡,你还信了。” 明舒不解释,将茶递过去。 凡楚玉手都不抬,坐着不动,“了解那小孩儿吗?” “只有资料。”明舒说。 “我见过几次,高,瘦,模样确实漂亮,是做模特的好苗子,但是性格真的……”凡楚玉斟酌着接道,停了瞬间,“太冲了,很难伺候。” 明舒不是特别在意,“到时候再看。” 凡楚玉说:“年前西京公司晚宴那事还记得不,现场一团乱,还上了新闻,就是她给闹的,只是后来被压下去了。” 明舒嗯声,全都一清二楚。 “你治不住。”凡楚玉慢悠悠开口。 两人看法不一,各有各的顾虑。 明舒不辩驳,都听着,可也不认同。 知晓她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凡楚玉只是劝几句,不会强迫她改变想法。 要离开了,凡楚玉转开话题,说:“今晚老曹他们搞了个聚会,去吗?” 明舒颔首,“去。” “老地方,九点。” “行,准时到场。” 凡楚玉不会太啰嗦,到这儿就收了,“晚上见。” 明舒目送她出门。 剩余的时间相对轻松,日渐西斜,余晖落进窗台,在地上划出一道模糊的线。 洋房内三层楼都不断有员工上下出入,老板还在,临近下班点的气氛沉抑,没人偷懒或提前准备要走,都老实规矩地待在岗位上埋头做事。 明舒到二楼转了一圈,并交代沈助理打电话预约一家高级餐厅,之后会用得上。 沈助理动作麻利,趁她下楼后就把事情办好了,晚点再开车送这人回去。 才五六点,玉林苑里都没几个人影,地下停车场更是只有保安。 明舒独自进电梯,摁下十八楼的按键。 从地下停车场进去的就她一个,电梯门关上,缓缓上行,速度还没提升起来就停下。 “叮——” 门开了。 一楼还有人等着。 明舒下意识抬眸,一眼就瞅见外面那位。 是个身形清瘦的女生,挺高的个子,卷毛,发尾及肩,打扮得十分清凉休闲,纯黑外穿抹胸配宽松的水蓝背带牛仔裤,左边的肩带放下来了,纤细的腰肢露着,一双长腿笔直,又飒又不失轻熟感。女生背着一个青色的斜挎包,脖子上还挂着墨绿色的耳机,戴了鸭舌帽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瞧不出原有的样貌,只能看出她的眼窝部分挺深,眉眼比较立体。 大热天的,这副装扮太奇怪,明舒忍不住多瞅了下。 女生在捣鼓手机,一门心思都在屏幕上,抬脚踏进来都不转头看看电梯里的人,也不按楼层键。她在打游戏,修长分明的手指点动得飞快。 以为是别的楼层的居民,明舒好心要帮忙,轻声问:“哪一层?” 像是没听见,女生不吭声,依旧低头操作手机界面,俨然一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样子。 电梯门再次合拢,开始上行。 明舒侧头望过去,又问:“几楼?” 女生这才有所反应,可也仅仅只是从游戏中抽空一两秒,掀起眼皮子看向显示屏那里,随后又收回视线。 过于疏离冷漠了,难以相与。 被彻底漠视,明舒也不再多话,不管了。 有的人就这样,爱搭不理的,没必要凑近乎。 中途没人上来,显示屏上的数字飞快变化。 7、8、9…… 升到第十五层时,手机上的游戏结束了。 卷毛女生倏尔低声说:“18楼。” 明舒偏头瞧她,有点意外。 女生收起手机,随意扔进斜挎包里,直直对上明舒的目光,没所谓地说:“刚刚没空。” “叮——” 十八楼到了,电梯自动打开。 不待回应,女生长腿一抬就出去,边走边讲:“谢了。” 两户房子大门相对,出了电梯就是各走一方。 明舒也出去,到门口了,回头一瞥。 还是慢了点,砰地一声轻响,女生已经进屋了,连背影都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改存稿的时间,定成明天晚上九点了,久等了。 收到了好多雷和营养液,大家好热情,谢谢~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乘先生啊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齊東野語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念哥的小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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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没黑尽,灰蒙蒙的,连一朵云都没有,到处都空荡,彼时的街上还稍稍凉快些,一下车就能感受到轻柔的晚风。 明舒没立马进去,而是在外面站了十几分钟,等凡楚玉和另外的朋友都来了才结伴进店。 今晚的巷角里还是正常营业,没有特意清场,老曹留了卡座给大家,准备了一桌子的酒。 她们进店的时候酒吧刚开场,乐队在表演,正在唱一首节奏强烈的英文歌。老曹过来挨个儿招呼人,见到明舒还挺高兴,说:“大半个月都没碰过面了,可算见了一回。” 凡楚玉先喊人,张嘴就是调侃的一声“曹儿”。 明舒后说话,跟着叫老曹。 老曹笑了笑,带一众人去坐着,说:“怠慢了怠慢了,来来来,诸位请落座,都别站着了。” 老曹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刚来就拉上大家吹水胡侃,噼里啪啦讲一大堆好听的。 朋友见面免不了要寒暄一阵,酒瓶子全开了,一面喝一面聊。凡楚玉帮忙倒酒,顺手就递一杯加冰威士忌给明舒,而后再给自己倒一杯。 老曹问明舒:“最近忙什么?” 明舒抿了口酒,“还不就是那样,每天都差不多。你呢?” “我啊,”老曹也举起杯子,“也大差不差的,前阵儿去了巴黎做交流,这个星期在筹备展览会,下个月进馆。” 明舒说:“还不错,过得挺充实。” 老曹摇摇头,“充实啥充实,累得要死,也就这几天能歇歇,之前连睡个好觉都没时间,睁眼闭眼都压着事,逼得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另外的朋友插嘴:“越累越挣钱,成天各处跑,老曹你这是赚大发了。” 老曹反驳:“赚个毛线,一个子儿没有,出去一趟就倒贴了几十万。” 朋友好笑,拆穿他,“别诓我不懂啊,你那叫投资。” 的确,老曹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倒贴的生意绝对不干。其他人也笑,一块儿乐呵。 气氛一如既往的融洽,随便起个头,喝几杯,一群人朋友就放开了,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明舒是最安静的那个,多数时候只喝酒,偶尔会跟着聊一会儿,她坐在沙发靠边的位置,处于角落里,存在感不高。 旁边的好友是个能喝的,有时也会单独跟她搭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时间经不起消磨,酒还没喝一半就两三个小时了。 明舒酒力不行,中场放下了杯子,干坐在那里听凡楚玉几人分不清东西南北地胡扯。 坐在凡楚玉左边的是一位干练的女人,是在场所有朋友里年龄最大的那个,39了,差一年就四十,姓施,叫施红英,大伙儿都称她英姐。 英姐是不婚主义者,比较前卫,平时也玩得很开。她最近又换了新男友,找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准备过一阵带过来见众人,熟悉一下。 有人直白问:“这回来真的了?” 英姐反问:“哪次没来真的?” 凡楚玉嘴欠附和:“那可不,咱英姐沉浮情场多年,不带虚的,就是处得短,隔几个月腻味了就得换一个新的。” 英姐不生气,反而噗嗤笑笑,“少来。” “我这是客观陈述,”凡楚玉挨过去,敬酒,“给你捧场呢。” 英姐戳她脑门,风情满满地乐道:“你不也是这德行。” 凡楚玉装傻:“我咋了?” “上回西餐厅那个,你自己心里有数。”英姐说。 凡楚玉争辩:“别别别,不是那关系,只是一合作商,人家已婚,儿子都能满地跑了。” “解释就是掩饰。” “你这是埋汰我。” …… 明舒拂了下头发,到这儿才瞅瞅凡楚玉,忍不住弯弯嘴角。 西餐厅那事她知道,所谓的合作商其实是凡楚玉的前女友,分手好些年了,不过上次约饭不是为了私下幽会,干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只是双方都放下了,释然了,碰巧遇见才一起吃了顿饭。凡楚玉在这方面比明舒要宽容些,认得清现实,不爱较真儿。 明舒知道真相,但没帮着凡楚玉,任她和英姐互侃。 只是下一刻,老曹忽然提到她,来了句:“咱这堆人里就明舒才是实打实的,这么多年了就一段,到现在都还谈着。” 明舒怔了怔,没出声。 英姐说:“好像很久都没见过安黎了。” 老曹回道:“忙呗,成天各个地方飞。” 英姐转向明舒,“阿舒,有空也带你家那位出来转转,上回还说请你俩吃饭的,改明儿约个时间。” 嗫嚅半晌,明舒还是没回答,不想讲这个,没心情解释太多。 无人发现她的异常,英姐没多问。 她到后面也没怎么听了,比先前还话少,中间又看了眼手机。 昨晚发送的好友申请还没通过,全然没动静。 闲着没事干,明舒再发了一次验证,这回不解释,备注就俩字,自己的姓名。 对方依然高冷,不给任何反应。 这在意料之中,与预想的一样。 锁屏,收起手机。 晚上十一二点的酒吧热闹,客人渐渐多了,年轻男女占大部分,有的结伴成群,有的单独坐吧台那里。 无意一瞥,明舒瞧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不由得多看了下。 ——下午电梯里的那位。 那人同样换了身衣服,这回是丝巾抹胸加工装裤,没戴帽子和口罩,一只手撑在台面上,另一只手抓着什么捂脸上。 似乎是一个冰袋? 灯光太暗,对方又侧对着这边,完全看不清。 明舒也不确定,只能从这位的卷毛和高个子依稀辨认。 以及,光是坐高脚凳上的气质就挺嚣张的,整个z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小卷毛还是臭脾气,用冰袋揉了会儿脸就没耐性了,不知是嫌麻烦还是怎么,直接把东西扔地上,一脚就踢出老远。 她的手机就放在面前,看起来像是在聊天,被谁惹生气了才会这样。 调酒师应该认识这人,见她一脸烦躁就过去了,问了问。 小卷毛回话,同时背过身去。 “在看什么?”老曹挨近问,拍了下明舒的肩膀。 明舒挪开视线,“没。” 老曹不解:“刚才叫你都不应,走神了都。” “喝多了,放松会儿。”明舒搪塞道。 老曹信了,当即给她换了杯柠檬水,“那喝这个。” 她应下。 不好表现得太明显,随后明舒没再盯着那边,直到快凌晨了,小聚要散场,她才不由自主望望。 以为这时候小卷毛应该离开了,孰知还在那里,坚守着不动。 或许是感知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几乎是一瞬间,这人忽而回头,一下就精准捕捉到这里,直直瞧向明舒。 光线昏弱的空间内,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更无从瞅见神情的变化,可明舒还是一滞,察觉到小卷毛不太乐意,有点厌烦被偷看。 隔得老远,那位皱了皱眉,脸色不太好。 明舒不着痕迹地别开眼,不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2769009、台台不吃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暮时朝夕 2个;棉花糖、青丝绕手、5201314、lun、某某某、332812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时明月 82瓶;今天十二月五号 66瓶;玖酒旧久 16瓶;32769009、也很死心眼、kid卡 10瓶;台台不吃鱼 9瓶;现在已夜深 7瓶;弃子 5瓶;无解 4瓶;穿花袄的大叔 2瓶;10米长泽雅美、莫道不消魂、夏季午后雷暴 1瓶。 chapter 004 聚会结束,老曹要送朋友们出去。 然而一众人没节制,喝太多了,起身就晕头转向的,有两个更是连站都站不稳,腿都发软。有人实在憋不住,得缓一缓才行,大家只能留下来陪着,明舒还搀扶起其中一个去洗手间。 喝大了的不止那个,老曹和凡楚玉也去帮忙。 洗手间在较里的位置,转弯,穿过一条弯弯绕绕的走廊,尽头处就是。明舒仅仅把人送进去,没守着伺候,有点受不了,不到半分钟就到外面去了。 洗手间里不是很脏,一直都有保洁在打扫,也点了香薰驱异味儿,但明舒有轻微的洁癖,出来之前还洗了次手,反复擦拭,揉得白皙的手背都红了。 老曹两人也在外头,又唠嗑上了,在谈投资方面的事。 这里相对僻静,走廊里还有别的客人,路过的,抽烟的,醉醺醺瘫地上的……深夜的酒吧太乱,不远处就有一对意识不清的小年轻在亲密,抱一处火热地互摸互啃,连场合都不顾了。 周围人对此见怪不怪,没谁关注。 明舒走过去站着,听凡楚玉讲市场,分析下半年要投哪一家。老曹递一张纸给明舒,说:“擦擦水,等他们吐完了再进去。” 她嗯声,静静擦手,干净了才问:“招了新的调酒师?” 老曹不明白,“哪个?” 她回想了下,说:“留了狼尾,男的,之前没见过。” 跟小卷毛关系不错的那位,挺熟的样子。 老曹略微思索,片刻后才满脸了然地回道:“他啊,算是吧,咋了?” 明舒从容说:“感觉还行,各方面条件不错。” “打算招他做模特?”老曹问。 她摇摇头,否认,没这意向。 “那就行,主要是他可能不愿意。”老曹解释,“那小子家里有钱,江浙来的富二代,z大的学生,只是来店里学调酒的,玩儿嘛,人对这行没兴趣,上次我都问过了。” “他朋友呢?” “今晚坐吧台那位?” “嗯。” “不认识,我也第一次遇到,都没瞅见到底啥样。” 小卷毛太神秘,头一回来巷角里,都不了解。 老曹都不知道,凡楚玉就更不清楚了,她光顾着喝酒,根本没注意到吧台那边的情况,不懂明舒在问些什么。 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真的要找人的打算,明舒没再问别的。 站了十来分钟,算着应该差不多了,老曹回洗手间捞人,明舒也跟着转身,但被凡楚玉拦下。 “我去就行,你站这儿等等。” 明舒脚下停住,还是听从了。 凡楚玉叫上保洁一起,进去了三四分钟。 洗手间内有声响传出来,有人在发酒疯,上头了就稀里糊涂的,姓什么都忘了。 迎面有人走来,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也是才吐过,明舒让开朝边上靠,同时也退后半步。 但她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只顾着避让了,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后边的人,而穿着高跟鞋不好站稳,身形趔趄就往后稍仰,本能地要扶住什么,抓紧了来人的手臂。 背后那位的反应也快,同一时刻用剩下那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腰。 裙子后腰那里是镂空设计,半露不露的。 腰间的温热袭来,明舒霎时绷直背部,不习惯被突然碰到。 甫一回头。 又是小卷毛。 走廊里的灯光柔白,亮堂堂照着。 背后的触感柔软,明舒不自在地要躲开,可瞥见对方的脸就愣了愣。 立体五官,灰绿眸子,深眼窝高鼻梁,小卷毛一张脸出挑,着实与众不同,不是纯正的东方长相,乍一看像外国人。 觉得眼熟,应当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空白,记不起来了。 明舒直讷地盯着,欲言又止。 小卷毛记得她是谁,毕竟才见过没几个小时,但被撞了个满怀仍有点不舒服,便直接拉开她抓着自己的手。 “站稳。” “让一让。” 明舒张张嘴,想要说什么。 “阿舒——” 凡楚玉却出来了,在这时打断她们。 冷不丁被喊,明舒侧身。 凡楚玉吃力地扶着两个朋友,“过来帮忙,太沉了!” 小卷毛趁机走了,腿长步子大,愣神间就转进过道拐角。 脑海里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象,明舒迟疑不定,下一刻还是去帮凡楚玉。 凡楚玉没瞧见小卷毛正面,只捕捉到了侧影,注意力都在朋友那里。 老曹紧随在后面,拖着软趴趴如烂泥的醉鬼出来,赶忙说:“都别杵着,麻利儿出去,再不送走晚点该睡地上了。” 酒吧门口有车侯着,安排来送大家的。出走廊了,英姐她们上前搭把手,帮着把醉倒的抬上车。 回去是明舒与凡楚玉一车,她俩的房子挨得不远,凡楚玉就住在玉林苑旁边的小区,也位于庆北路。 明舒坐靠左边的位子,还沉浸在先前的事中,垂着眼皮平静思忖。 以为是喝了酒难受,凡楚玉叮嘱:“回去了醒个酒,吃颗醒酒药,要不就让林姨煮点汤。” 明舒说:“没到这程度,还好。” “闷不吭声的,还以为你醉了。”凡楚玉挑挑眉,斜眼睨过去。 明舒如实说:“在想aurora的事。” 凡楚玉不太关心这个,疲惫地伸伸腰,“联系上那小孩儿没?” “还没有,”明舒说,“有她的资料和照片。” 凡楚玉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下午庄启年给我打电话了,谈了这个。” 明舒问:“讲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就他家那小鬼。”凡楚玉回道,很是头疼,“破孩子前两天就跑了,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消息,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庄启年让我跟你知会一声,等找着人再送过来,说是先不管她,其余的还是照常进行,邀请咱们过几天去他那里参加晚宴,让见一见。总之就是早前谈的那样,你这边一同意,他那里也放开了,下次应该会帮忙牵牵线。” “行,知道了。”明舒不自觉就摸了摸手臂内侧,漫不经心说。 小卷毛劲儿大,也没分寸,刚刚拉开手的时候捏得她挺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xin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432263、暮时朝夕、fghj、儁戀、棉花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十二月五号 66瓶;大梦一场 60瓶;啊 39瓶;钟也 17瓶;32769009 10瓶;绿茶、抱紧我的乌龙茶、何喜欢 5瓶;无解、joy 4瓶;madoris 3瓶;莫道不消魂、古娜拉黑暗之神 1瓶。 chapter 005 凌晨过后的房子里漆黑,林姨早离开了,到处都空荡荡。 明舒一个人上楼回家,没让司机送。 醉意最上头的那阵已经过去,收拾洗漱完反倒精神了许多,越来越清醒。明舒坐在床头翻查了大半个小时的手机,不时点进微信,不时打开一份资料,捱到凌晨一两点才睡。 连发了两次的好友验证还是没通过,一点回响都没有,明舒没打算发第三次,不惹人烦。 而那份资料里,赫然是一份简历,上面还有一张全身照,有关那个叫宁知的小鬼的。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今天遇见了两次的小卷毛。 明舒早前收到这东西后就看过了,可当时没太上心,加之照片里的人是长直发形象,便一直没往那方面想,没料到会这么凑巧。 那小鬼还挺会找地方,去哪儿不行,偏偏搬进对面……她应该还不认识明舒,多半只知道一个名字,不了解具体的。 明舒拿不定决断,不知道该不该找庄启年来处理。 按道理是该通知庄启年的,毕竟人家抛出的条件摆在那儿,不通知确实说不过去,瞒着挺不好的,但小卷毛明显就是死倔性子,真这样做了多半会很难收场,到时候能不能把人签下来都是问题,又会影响后续的合作关系。 另外,那边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有些情况不是表面上那么容易。 如今aurora集团的当家人还是宁老太太,也就是宁知的奶奶,一位很有能力又手段强势的业界前辈。宁老太太一共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跟法国人,然后生下了宁知她亲爸,第二次则找了个z城本地的联姻,有了庄启年和老三。 老太太的三个儿女中,宁爸是最没出息的,年轻时浪荡惯了,成天不学无术,净干混事,玩过火搞大了一个外国女人的肚子,从而有了宁知。那时老太太想让宁爸结婚,稳定下来,可宁知她爸不愿意,外国女人即宁知亲妈也不愿意,最后只能用钱解决,于是孩子就只能丢给老太太养着。 直到现在,宁家内部还是一团糟。宁爸仍旧老样子,生性放浪不羁爱自由,烂泥扶不上墙,衰人一个;庄启年和老三这对亲兄妹明面上和气,暗地里为了家产斗无数回了;至于其他人,不是站队就是中立,多少都想分一杯羹。 老太太挺偏心宁知,大抵是心疼孩子,加上又是自己亲力亲为带大的孙女,感情很深,这些年没少明着帮衬小鬼,哪怕宁知总是不让家里省心。 这回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搞成这般局面。 明舒听过一些传闻,大致是那小鬼心血来潮打算出国留学,准备去意大利发展模特事业,但宁家不同意,只当是一时冲动,也担心她在外边闯祸,便拦着了。过后庄启年更是从中搅浑水,乱出主意,向老太太提议让宁知签约本地的时装设计工作室,意思是离家近,方便小鬼读书。 至于为何不进自家集团,主要还是集团内部没人敢管,都怕得罪她,只能找个靠谱的外人帮忙。 当然,说白了还是凡楚玉讲的那样。 总之左右都难办,进退不是。 明舒按了按太阳穴,终究还是没通知庄启年。 只要不上赶着承认,就算找到对面去了也跟自己没多大干系,当不知情/没认出来就是了。 . 后一日是阴天,难得的凉快天气。温度降得快,清早只有十几度,街上天不见亮就在呜呜刮风,天色灰蒙乌沉,随时都会落下一场大雨。 不过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无雨,属于多云转晴的天气,且下午的温度还会持续上升。 半夜安稳,少有的睡了个踏实觉。 明舒起得比昨天早,七点就下床了,之后不慢不紧洗了个澡才出去。 林姨七点半过来的,进门就开始做早饭,煎的培根和鸡蛋,外加一杯牛奶。 宿醉醒后脑袋发胀,有点发晕,明舒倚沙发上醒神,自己揉按一会儿,说:“下次可以晚点再过来,早饭我会自己做。” “你哪有时间,天天那么多工作。”林姨手脚快,三两下就搞定锅里,转身见她低着脑袋,“头疼?” “没,”明舒说,“不疼。” “昨天喝了多少?”林姨问,端盘子放桌上。 明舒到桌边坐下,“小半瓶,不是很多。英姐她们到来了,躲不开,几个朋友都在。” 林姨体贴,走近了给她揉捏颈肩,“下回少喝点,又不是必要的应酬,红英她们也不是外人。” 明舒解释:“太久没见了,不容易聚一次。” 林姨没啰嗦,说:“你先吃着,我去煮点解酒汤,待会儿喝了再走。” 她阻止,“不用。” 林姨还是折身进厨房,非要忙活。 汤煮下去了,又说:“下个月太太生日,别忘了。” 明舒吃了小块煎蛋,“没忘。” 林姨笑道:“太太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还问你了,本来想过来看看,但是公司临时有安排就改了时间,可能过阵子才有空。” 明舒说:“知道,她跟我发了消息。” “也问了纪小姐,”林姨念叨,“那么长时间没见了,想着叫你们一块儿回去吃顿饭。” 明舒回道:“再看吧。” 她是向家里出了柜的,两年前就带纪安黎回去见过父母,过程勉强顺利,没闹到要断绝关系的程度,明家父母到最后都接受了。 明舒母亲对纪安黎还算满意,没过多为难她们,一方面是两人的条件般配,能力相当,另一方面也是明舒自己喜欢,反对也没用。老两口时常让明舒把人带回去吃饭,过去的两年相处得不错,隔三差五见一面已是常态。 分手的事明舒还没告诉家里,以前闹矛盾就从来没提过,现今也没考虑好该怎么讲,不想让她妈太担心。 老两口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又是把纪安黎当半个女儿对待,年初那会儿还念着要见纪安黎的家里人,说是希望她们能早点定下来。 反正挺难开口的。 明舒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告知老两口,尽量别搞得太难堪,起码得装个稳妥样子,不让他们为自己过于担心。 煮解酒汤不费时间,十来分钟就可以出锅。 她还是喝了小半碗,没浪费林姨的好心。 林姨闲不下来,煮完汤又操劳着到处收拾,不经意就说:“先前我上来又遇见对面那位了,赶巧,撞见她下楼晨跑,起得真早。” 明舒嗯了一声。 “上一次看到没认出来是外国人,但是普通话讲得真标准,字正腔圆的,调拿得很准,我还跟她聊了几句。”林姨笑呵道,不知道小卷毛是混血。 明舒不纠正,说:“我昨天在电梯里也遇到了。” 兴许是出于新奇感,林姨还挺喜欢宁知,讲了好一会儿这些,末了,又问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 老一辈比较注重邻里和睦,而且人家才搬过来,觉得这很有必要。 明舒想也不想就要拒绝,没心思搞这些,但话到嘴边又止住,转而说:“都行,随你。” 还要去店里,到时间了就该出门。 明舒没管太多,之后没注意听林姨说了些什么,都由着了。 随后的一天过得舒适,下午没出太阳,还是凉风悠悠。 晚些时候落了雨,雨势不大,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到六七点都还如此。 明舒只在店里待到五点,无事可做了就提前下班。 自己当老板就这点自由,没人管得着,想走就走。 今天是自个儿开车回去,没让司机来接。 停车场里,她再一次碰上宁知,刚下车就见到对方。 小鬼又换了身装扮,这回是薄款带帽卫衣配短裤,帆布鞋,细细的白腿露着,单手提着个双肩包,似乎还挺沉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她也是开车回来的,一辆黑色的牧马人,车型大气。 知晓她不会搭理自己,明舒不跟她打招呼,进了电梯也不帮着按暂停了,连十八楼的键都不按。 小鬼还是生人勿近的样子,对此亦没多大感受,不在乎。她赶在电梯将要合上的时候进来,瞥了眼显示屏底下的一排排数字,主动按下楼层。 明舒用余光瞅向这人,发现她左脸上有淤青。 难怪昨天要戴口罩,晚上去酒吧还用冰袋敷,合着是伤着脸了。 保不准是又惹事还是怎么。 明舒不好奇,更不会问。 两人都寡言少语,谁都不开口。 快到对应楼层了,明舒才柔声说:“要不要帮忙?” 小鬼拉了下背包肩带,拒绝了。 “不用。” 明舒问:“剩下的行李,昨天没搬完?” “不是,”那人说,“新买的。” “日用品?” 对方不回答。 电梯到了,一前一后出去。 明舒不再问。 宁知还是昨天那样,转身朝另一边走。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刚一动作,有东西从包里掉出来了。 是个签了名字的纪念棒球。 那玩意儿滚得快,一骨碌就直直溜到明舒脚边。 明舒低头,弯身就帮着捡球,还给她。 对方抬手来接,可是无意的,不小心就碰到了明舒的指尖。 不过是挨了挨,明舒也没介意,可那小鬼却像被烫了一下,接过棒球就蓦地缩回指节,躲开了。 她都不看明舒,只淡淡道声谢。 明舒瞧着她,不太明白。 宁知也不解释,别过头就说:“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改了下原本的内容,久等。 本章发50个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769009 6个;阿追是数学小天才 4个;46432263、青丝绕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忻溶 25瓶;kk、zzzoneg、噗南 10瓶;51789805 8瓶;无解 4瓶;夏季午后雷暴、10米长泽雅美、古娜拉黑暗之神 1瓶。 chapter 006 小鬼傲气,架子端得老高,说回去就真回去了。 开门,单手拎着包进屋。 明舒杵门口站了站,半晌才回身摁密码锁。 阴雨天气天黑更早些,回家后不久就全沉下来了,夜色比往常要浓郁,远处的灯光因绵绵的晶莹细丝而变得非常模糊。 中途小雨停歇了一回,约摸半个小时,可之后又密集落下,且愈发大了,打着玻璃窗啪嗒啪嗒的,声响不断。 大雨天不方便开车,路上湿滑容易出事,太危险了,林姨就在这里留宿一晚。反正房子足够大,光是房间就有宽敞的三间,随便住哪一间都行,明舒也不当她是外人,从来都以半个长辈对待。 林姨有心,这晚还熬了一锅莲子鸡汤,下午就炖砂锅里了,到这会儿已经煮得咕噜直冒泡了,香气四溢。老一辈会处事,委婉问了明舒的意见,接着给对面那位盛了一份端去,另外还送了些干货和卤味。 过去一趟,空着手回来。 小卷毛不礼貌,没回礼,东西收了就收了。 林姨不生气,反倒比较乐呵,笑着说:“也没她让回什么,非得塞钱给我,这孩子,咋这么客气。” 明舒自是也不在意这些礼节,就没想着宁知能有多懂事,听到这个还略感意外,“给了多少?” “没数,可能有千把块。”林姨比划了下。 明舒微挑眉尾,“挺大方。” 林姨说:“那边好像到现在都没开火,估计是不在家里煮吃的,雨下得那么大,外卖也送不进来。” 才搬进来一天多点,很多东西都来不及置办,更别说买菜买米了。 当然,那人从小就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往在宁家连喝杯水都有人伺候,瞧着就不像是会做饭的。哪怕会,多半不会亲自下厨。 明舒顺着问:“要不要再送碗饭?” “不用,”林姨回道,到厨房里端菜,“已经送了。” 少有的一桌吃饭,有个人陪着没那么冷清。 明舒多喝了小半碗汤,放下筷子,突然记起一件事,便叮嘱林姨:“别告诉她我叫什么名字。” 这要求太奇怪,莫名其妙的,林姨一愣,但随即还是应道:“没说,她也没问。” 明舒擦擦手,“其它的也别讲,工作室那边,还有楚玉她们,不要在她面前提。” 林姨不解,可转念一想以为明舒是不愿意透露太多,回道:“都没有,放心,不会聊这些。” 明舒向来低调,不张扬,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 虽然是从事设计行业的,自己还是老板,但她与宁知是两个极端,属于那种沉得下心来的人。 宁知过来了一次,但没进门,来还碗的。 那时明舒已经回房间了,没能遇上,林姨开的门,热情客气地要请对方进来坐坐,可宁知还是没来。 或许是吃人嘴短,小鬼对着林姨都软和了两分,不似对别人那样,俨然就是个老实规矩的女孩子。 房间门半开着,明舒在里头听见了声音,清楚是谁来了,不过还没上前瞅一眼,客厅里又安静下来。 睡前,明舒惯例翻微信,看了会儿朋友圈才躺下。 纪安黎没再发消息了,两人的聊天时间还停留在前一天,未读的红色提示很是刺眼。 长按对话栏,明舒将其标为已读。 朋友圈里的动态一长串,老曹发的条数最多,一天能刷屏七八条,全是分享的拍摄照片。凡楚玉亦发了两条,都是关于店里的动向宣传,也不算是打广告,仅仅展示一下,毕竟店里的大部分产品都不对外售卖,只能租借或专门定制。 从上往下翻了翻,一一看完。 下拉了四五页,夹杂在老曹和英姐她们中间,纪安黎也发了一条动态,空白图片,编辑了很短且极具指向性的一句话—— 「能不能谈谈?」 没有指名道姓,没有@谁,连共同好友点赞都没有一个。 单独发给明舒看的,屏蔽了其他人。 明舒手下停了片刻,脸上无波无澜,不受触动般,看不出半分表情变化,整个人过于冷静了。 朋友圈是凌晨四点发的,太早又太晚的时间,兴许是夜半醒了,一时冲动而为之,兴许是那时候还没睡,没办法了才这么做。 纪安黎那人是个好脾气,与明舒一样,但在感情里较为情绪化,时常会做出一些不符合年龄的行为。 有的举动在十几岁时可以称之为浪漫,三十岁了还那样做,就显得多余了,没必要,不仅打动不了对方,还很不成熟。 真要是想谈,大可面对面讲明白,抻开了慢慢说。 然而纪安黎不敢,迈不出那一步。 如若正儿八经谈了,双方都做了选择,还是不变的话,这段感情就是正式画上了句号,没有任何一点可以挽回的余地。 纪安黎都想到了,模棱两可下不定决心。 向下再滑动,忽视这一条。 大雨还在下,闷热在潮湿中逐渐散去,凌晨过后的城市凉爽舒适,睡觉都不用开空调。明舒十一点就放下了手机,但还没有困意,期间翻了好几次身,不知何时才睡着的。 被水洗刷过的金融城焕然一新,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早上冷风习习,楼下的地面上积盈着水,到处都湿泞。上午不去工作室,要去东街口新店转一圈,明舒让司机到小区大门口接自己,一大早就下去了。 下楼的时间偏偏赶上了,刚走到门口就又撞上了宁知。 对方跟几个同龄人站在一起,在讲着什么,面前还停着昨天那辆牧马人。那些人好像都是她的朋友,其中就有老曹酒吧的新员工,那位狼尾调酒师,另外的男男女女都有,打扮得十分新潮,样貌都还不错。 这群人都是高个子,除了一位粉头发的女孩子。女孩子时不时就挨着宁知,又不至于碰上去,始终隔着一定距离,但远远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视觉错差使得这一幕倍显亲密。 明舒瞅见了,没乱想,只在路过时望向宁知。 小卷毛今儿倒是没那么夸张了,普通的短袖长裤,头发扎起来了,挽成了一团,额前垂下些许,挺有朝气的打扮,很飒。 宁知早发现了她,但当做没看到,依然听朋友讲话,仅在垂眼时不动声色瞄了下。 司机就在门口等着,走一段路出去,明舒也没上心,很快就弯身上车了。 车门一关,视线霎时被挡住。 大门口,粉头发女孩子拉了拉宁知的袖子,“看什么呢?” 宁知收回眸光,面上淡定,“没什么。” 粉头发女孩子不信,问:“那你说说我刚才讲什么了?” 宁知不吭声。 女孩子有些窝火,“你就是没听,讲半天都白搭。” 这人不为所动,低着脑袋,伸出脚尖踩踩黏贴在地上的落叶,心思都飘远了。 玉林苑到东街口大概二十分钟车程,雨后过去更费时一点,加上恼火的堵车,路上足足耗了四十多分钟。 明舒雷厉风行,到新店就开始忙碌,争取一上午就搞定这边的事宜。凡楚玉不在店里,近几天都不会过来,有别的事要忙,之后的一个星期明舒得两头跑。 员工们见到明舒都怵,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会被挑毛病批评,哪敢懈怠,一个个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明舒这人严厉,上次过来检查,因为发现了问题就直接当场开除了一位老员工,问责到底。她跟凡楚玉是两个行事风格,素来对事不对人,对谁都不心软,不容易被糊弄。 这回比上次好,没找出太大的问题。明舒中午前就离开了,随后没去老店,而是径直去了上次让助理订的那家高级餐厅,约见合作商。 洽谈非常顺利,合作商爽快,一顿饭的功夫就谈妥了。 后续是秘书来处理,明舒这才回工作室,加班到很晚才离开。 紧随其后的两天都很忙,进进出出都是店里的事,原本两个人的工作压到了一个人头上,搞得挺累。 明舒都快住工作室了,中间还熬夜了一晚,没回去。 林姨担心她,专程过来送饭。 见她脸色都有点苍白,太疲惫导致的,林姨问:“明天晚上还回去吗?” 明舒没听懂话里另外那层意思,径直说:“要回。” 熬过事儿最多的阶段就轻松了,第三天终于能歇口气。 这天只有上午才工作,下午都待在家里。 一半是为了给她补补身体,林姨从两三点就在厨房打转,煲汤,炖肉…… 明舒在房间里睡了小半天,到点了再起来泡澡。 进浴室之前,她出去倒了杯水,回房间后也没再关门,虚掩着。 进去又是一阵儿,再出来时,她只披着一件面料柔软的睡袍,腰间的带子松垮垮系着,领口较为敞开,遮挡不住衣料之下的两弧白软,露出胸口一大片光滑细腻的肌肤。 睡袍还是早先那件,短的,穿着凉快。 她一面走一面擦头发,到床边了都没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宁知僵直身子,一下子就憋着了,定定杵那儿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769009 5个;46432263、暮时朝夕、ab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 40瓶;想要一个文老板、零澪伶、杜小小虫、爷服啦你这笨逼 10瓶;小丑 8瓶;无解 3瓶;偶然路过、暮时朝夕、亦一 2瓶;柒柒、古娜拉黑暗之神、大可、随风独自凉、夏季午后雷暴 1瓶。 chapter 007 那是意外,碰巧就发生了,双方都无心而为之。 宁知是林姨请来的,作为邻居而受邀,刚到不久,才在客厅里坐了几分钟。 ——这事林姨之前就问过明舒的意见,还不止问一次,但明舒总是沉浸在手头的工作里,加之近几天压力大,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因而始终没听进去,每次都随着了。 林姨在厨房里抽不开身,让宁知帮忙喊明舒出去吃饭,宁知就过来了,敲了两次门,站外面等了会儿。 屋内有人,不时有声响传出去,可就是没回应,她便将半掩着的门稍稍推开点,也没打算进去,只是不清楚到底咋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孰知会撞上这一幕。 明舒也是累过头了,睡醒后有些昏沉才会泡澡,为了放松又听了许久的舒缓音乐,整个人都放空了,躺水里都快落进去,所以才不知情。 若是知道对方来了,她肯定不会进浴室耽搁那么久,早出去了,不至于这么没防备,随便穿一件薄薄的袍子就散漫出来了。她是到卧室里找换洗衣物的,中途出来一趟,离开浴室前就没怎么用心收拾,不仅头发是半干不湿,腿上还沾着水,颈间也有。 房间里拉了窗帘,开着灯,光线柔和。 真丝材质衬显身段,舒适贴合着,隐隐勾勒出内里凸凹有致的曲线,尤其是系带子那一截。明舒腰细,又光着修长的腿,即便是带子没系紧,可瞧着也很是惹眼,比例完美。 在瞅见门口的身影后,明舒有那么一瞬间都心头一跳,抓着毛巾的手停住,同样愣了愣。 她转头对上那人,微微诧异。 宁知却不看了,几乎是同时挪开眼,可曲缩着的手仍放在门把上,指节一点点收紧。 这小鬼还挺会装腔作势,现在倒是正经,装作方才什么都没看到,硬生生压下所有情绪,像个没事人一般,抿抿唇,片刻后低声从齿关里挤出一句:“吃饭了……” 算是解释,也是遮掩。 但也仅只这句,没别的了。 气氛凝滞,十足的怪异。 明舒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侧身背过去,赶紧一只手拢了拢领口。 门外那位惯会招人嫌,不待她回话,当即又淡定地说:“林姨让我叫你。” 语调平缓,简直从容不迫。 明舒亦平静地扯着衣领口子,半晌不出声,克制住了,担心会惊到厨房里的林姨,被发现了更尴尬,只动了动嘴皮子,酝酿了许久才沉声说:“出去……” 对方很是自觉,佯作不经意地嗯声,下一刻直接把门重新合上。 咔嗒—— 里外隔离。 明舒顾及那么多,立时转进衣帽间。 厨房内,林姨对此毫无察觉,连声音都没听见,一门心思都在灶台上。 菜都做好了,装盘弄一下就可以端上桌。回头见宁知出来了,林姨笑眯眯的招呼她坐下,和蔼说:“这儿坐,挨我旁边。” 宁知过去帮忙,“我来吧。” “不用,没什么要做的了。”林姨说,又往房间门口的方向瞧了瞧,轻声问,“她起了吗?” 以为明舒还躺床上休息呢,一下午在厨房里忙昏了头。 宁知上前端汤,面色不改,只字不提刚刚的事。 “起了。” 林姨说:“她最近工作多,老是往外边跑,今天才休息。” 怕宁知介意,误会明舒故意怠慢客人。 当着长辈的面,宁知没表现得太疏离,点点头。 晚饭丰盛,一大桌子菜,大部分都是本地特色。 明舒十几分钟后才出房间,过来恰恰赶上开饭。她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没穿睡袍或裙子,而是款式普通的衣裤。 前后才多长时间,她还吹干了头发,身上的水也擦干了,看不出是洗过澡的,更像是睡醒刚起。 林姨没发现端倪,给她端饭盛汤,顺带还夹了一筷子菜,温和说:“坐会儿,睡了这么久,先喝点汤再吃,缓缓神。” 睨了某人一眼,明舒到对面坐下,也是当做没那事发生,回道:“没事,不用管我。”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宁知抬抬头,余光扫过明舒撑在桌上的手,却不再往上些,有意不瞧人。 她俩相互之间不熟悉,林姨就在中间打圆场,开个头随意介绍一番,从自己先说起,再是明舒,最后是宁知。林姨避开了明舒不让讲的那些,只说是上个月才搬过来,算一算也不比宁知早多久。 明舒很少搭腔,听着她们聊。关于宁知的到来,她什么都没问,能猜到是咋回事。 小鬼这次上道,不是空手进门,比之前一回要接地气了。她带着不少礼品过来,不要钱一般,名贵的燕窝鱼胶那些买了十几盒,摞成堆放茶几上了。 心意肯定到位了,就是不知道东西是送给谁的。 林姨不喊明舒的名字,叫的“阿舒”。 到底一起生活好些年了,日常都是林姨在照顾明舒的生活起居,感情摆在那儿,这架势搞得还真像是一对母女。明舒不担心宁知会听出哪里不对劲,该如何就如何,行为举动无不自然。 也许是压根没把“阿舒”与“明舒”对上号,宁知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样,期间还起身帮林姨添饭。 明舒暗自瞅着,心里有了数。 小鬼只在饭桌上照顾长辈,不管明舒,连搭把手都不愿意。 桌子太宽,汤勺朝向对面了,明舒够不着,这人瞥见了也不帮着递一下。 林姨已经知道这位不是外国人了,对她的混血身份有些好奇,拉家常地问了问。 也不是有意想探究宁知家里的情况,没坏心,随口一提。 宁知没瞒着,都如实讲了,没把这些当什么不能说的隐私。不过她没说aurora集团,隐瞒了一些事,比如为何会离开家里到这边住,编谎道:“学校那边还有事,放假了得留下,不能回去。” 林姨信了,真当这是为了学习才留下来,关切地问:“那是没办法,读书更重要。现在大几了?” “下半年就大三,”宁知说,回答煞有介事,“要参加比赛。” 林姨就喜欢这种能学习的,越听越高兴,接道:“快了快了,也就两个月。大三确实任务重,课程紧,还要为考研和工作做准备。” 明舒不插嘴,到这儿又不着痕迹地抬头。 小鬼的情况她都清楚,成绩的确不错,能保持全年级前三,考上z大也是凭自己的实力。这人在读书上没利用混血这一身份走任何捷径,也没让家里帮忙,是脚踏实地考出来的。 林姨问:“读的哪个学校?” 宁知说:“z大。” 林姨笑着说:“什么专业?” 宁知应道:“管理。” 林姨惊讶,“哎,我们阿舒也是管理专业,跟你一个学校。” 小鬼掀起眼皮子瞅向这里。 明舒喝口汤,顺着说:“比你大很多届。” 边聊边吃,结束都九、十点了。 过后是林姨收拾残局,不让她俩帮忙,还切了盘水果让吃。 宁知到沙发上坐着等,吃不下了,低头捣鼓手机。 没打游戏,进群里跟朋友聊天。 明舒没回房间,留在客厅陪着。 倒一杯温水,过去。 没从正面走,由后边经过,顺道看一下这人在干什么。 路过对方身后,见她坐没坐相,明舒轻轻拍了下她的颈后,柔声说:“别一直佝着背。” 宁知没注意,冷不丁被一拍就抬手来挡,可在要碰到时又堪堪停住,收回动作。 客厅里的空调温度开得低,冷气充足,明舒指尖冰凉凉的,颈后的触感难以忽视,分开了也还留有那种瞬间的感觉。 似是不喜欢被不熟的人碰到,这小鬼侧开身,往旁边退了点,避开的举动过于明显。 明舒绕着沙发走了半圈,把杯子放她面前,又示意地推了推。 知道这是要坐下,宁知让出些地方。 小鬼心思多,弯弯绕绕的,还记着先前那一出,明舒刚走近就直起了腰背,不太自在。她不领情,水都送过来了还说:“不用。” “不喝放这儿就行了。”明舒不会挨她太近,识趣地空出一些距离,“在做什么?” 宁知晃晃手机,“玩微信。” “跟朋友聊天?” “嗯。” 明舒问:“之前那几个?” 狼尾男和粉头发女孩子她们。 宁知还记得上次相遇,也不否认。 手机没锁屏,停留在聊天界面上,群里的消息刷得飞快,一群小孩儿能闹腾,大晚上没事干,什么都往群里发。 还有单独的聊天,同时聊了好几个。 明舒正大光明地瞅,瞧见上面有一个备注是男生名字,又问:“对象?” 宁知也不怕被看,满不在乎。 “不是。” 明舒说:“上回在酒吧那个?” 对方避而不答,只说:“没对象。” “这样……”明舒说,“看你盯手机那么出神,还以为是。” 宁知拿开手机不给瞧了,“只是朋友,没那种关系。” 明舒好笑,成心逗弄她,“长得还挺帅的。” 小鬼懒得解释了,又变得爱搭不理的。 坐一块儿自是为了拉近距离,缓和关系。 等以后彻底认识了还得继续相处,现在可以熟悉一下。 明舒主动点,说了些有的没的,等对方肯理自己了,瞥向她脸上淤青还没完全散掉的那里,问:“怎么伤的?” 宁知不说实话,敷衍道:“撞的。” “不疼?” “还好。” 明舒直白,“跟人闹矛盾了?” “没有,”她辩解,“都不是。” 知晓这人死倔,肯定不会告知实情,明舒也不再问了。 况且林姨还在,一会儿过来了不好说。 明舒起身,让其坐着不要动,“别走了,等一会儿。” 言罢,往房间那里去。 没明白这是要干什么,宁知蹙眉。 再折回来,明舒手上多了一支药膏,走到跟前了,把东西搁这人手上。 “晚点带回去用。”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以后更新时间固定每晚九点,不更会提前一天请假。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齊東野語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nyan 4个;チョウニマ、暮时朝夕、生而为人_呐、46432263、性冷淡的鱼干、阿追是数学小天才、棉花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错位春潮。 28瓶;大二猫 26瓶;48542234 24瓶;生而为人_呐 20瓶;49651069、仙辞、齊東野語 10瓶;何喜欢 7瓶;32769009、我想吃布丁 5瓶;现在已夜深、摩卡 3瓶;ap 2瓶;夏季午后雷暴、偶然路过、大可、倾言、古娜拉黑暗之神 1瓶。 chapter 008 家里常备基础药物,杂七杂八买了一堆,平时很少用上,放着也是浪费,给一支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做倒不是为了讨好对方,明舒坦荡,没那深沉心思,只是看不下去罢了。她不说温情的话,连关切都没有,给了药膏就完事,不管宁知要不要。 小鬼这回给面子,没拒绝,也不讨嫌了。她低眸看了看,收下东西,片刻后才干巴巴地小声说:“行。” 明舒不作弄她了,打开电视,坐沙发中间。 接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静默地等着,一个玩手机,一个看电视,谁也不打扰谁。 宁知还是喝了那杯水,觉得嘴巴干,便不拿捏架子了,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小半。明舒往后抵了低,闲适地倚在靠背上,将这些举止都收入眼底。 不多时,林姨从厨房出来,到这边陪着坐坐,有空就继续唠。 离开这里已经晚上十点了,宁知先走,林姨后一步出门,下楼扔垃圾顺带开车回家。明舒没出去送人,目送她俩一前一后将门带上,在客厅里看电视待到十一二点才回房间。 一次相聚并未带来太大的改变,过后的相处还是那样,顶多是熟悉了两分,再次见面时可以打个招呼的程度。 不过这也只是明舒和宁知之间,不包括林姨。小卷毛一贯区别对待外人,对林姨又是另一个态度,出门遇上了不仅会主动喊人,偶尔还会帮忙拎东西。 余后的几日天气晴朗,不燥不热,气温适宜。 明舒基本上每天都能见到宁知一次,有时是在楼下,有时是在停车场,甚至有一回是在附近的大型商场。 宁知还是开着最初那辆黑色的牧马人,日常比较低调,不算太张扬,且多数时候都是只身一人进出小区,很少带朋友回来。 在商场遇见的那次,她跟调酒师一起逛超市,推着购物车置办各种日用品和食物,买了整整一个购物车的东西,阵势着实夸张。 这天林姨请假了,回乡下老家探亲,明舒有时间就出来自己买菜,结果刚到地下超市就撞见了二人。 调酒师不认识她,自是不会对她多加关注。宁知一转身就发现她了,隔着一个货架的距离,双方对视了一下。但各自都来不及讲上话,调酒师就拉着宁知拐弯了,去了方向相反的熟食区。 明舒推着购物车往果蔬区走,不慢不紧地边逛边买。 而等买完东西出去,商场的停车区内,她又遇见那两人。 凑巧了,明舒与宁知停车的位子是挨着的,两相比邻。 摸出钥匙,开车,打开后备箱放东西,接着绕到前边弯身进驾驶座。她瞄了眼旁边,见那二位正费力往车上搬物品,大件小件地朝车里塞,也没打算上前帮忙,差不多了就驶离这里。 宁知还在低头放东西,仿佛没发现这个巧合,直至车子开出老远,都快没影了,才放慢手里的活儿,侧头瞅着那边。 李林泽将一箱啤酒递过来,让接稳,“放后面去。” 宁知应下,回身帮忙。 晚上宁知没回去,买完东西就开车出城了。大热天的,一伙人闲得发慌,竟约着去野外露营玩,也不嫌累,还一走就是两天。 明舒对此一概不知,这期间没见到也不在意,不会特地窥视别人的生活,还是林姨从乡下回来了,偶然提了一嘴,她才知道这事。 但听完就过去了,不会惦记太多,到底与自己没关系。 同一时段里,明舒自个儿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跑完两个店,还得抽空见客户,另外也参加了庄启年举办的晚宴。 当天凡楚玉回z城了,辛苦搞定出差,晚上得陪着一起出席宴会。 庄启年指名道姓邀请了她俩,少一个都不行,不去就是拂了人家的面子。 晚宴在郊外的避暑山庄举行,地方找得远,派了专车接送。明舒一身露背深v青色长裙出场,优雅而大方,与凡楚玉一块儿过去,到了山庄就去见见认识的人,合作商,朋友,某某集团的老总…… 庄启年在山庄里迎客,没到大门口接人。 宁爸也来了,同样的混血模样,但五官轮廓不是很深,没那么夸张。 大抵因为不是一个亲爸,庄启年与宁爸长得一点都不像,根本没有半点亲兄弟的模样。宁爸有着一张英俊的皮囊,浓眉大眼高鼻梁,身材高大,快五十岁了还保养得很好,瞧着才三四十的样子。庄启年则反之,四十出头就疲态倍现了,面容普通,不丑不帅,身高一米七多点,还比不上他老婆。 但长相归长相,庄启年比宁爸会来事,跟谁都处得来。 宁爸就差远了,有点不分场合,到了晚宴现场也不照顾客人,一个劲儿就喝酒,还找那些漂亮的女客人凑近乎,挺一言难尽的。 若不是作为东道主一家,就宁爸这做派,估计早丢人现眼了。 宁知没来,只她一人缺席。 明舒见过宁家其他人,这次过来也是冲着庄启年的,他口头允诺过会帮忙牵线。 比起上一次的不亲近,庄启年那晚的态度还过得去,先出声招呼,向她们敬酒,熟络地寒暄一阵,过后又拉来一位时尚杂志的主编介绍给明舒认识,再是去跟大公司的总裁喝两杯。 庄启年说到做到,不是讲空话糊弄人,兑现了原先的承诺。 晚宴场合人多嘴杂,还有宁爸在,庄启年暂时不提宁知,只笑吟吟地告诉明舒:“往后可能就要给明老板你添麻烦了。” 明舒游刃有余,装模作样地回道:“庄总客气,是我们麻烦您才是。” “哪儿的话,别太见外了。”庄启年说,又端了支香槟给她,碰了下杯,“那就……合作愉快。” 明舒举杯,“谢谢庄总。” 她没告知自己已经见过宁知的事,更别说吃过饭什么的,全程装作不知情。 也不知道庄启年是否了解实情,找到宁知没有,反正他没表现在脸上,比谁都耐得住脾气。 晚宴持续到半夜,九点开始,过了凌晨才结束。 明舒喝了不少酒,碰上哪个熟人了,或是哪家公司的高层了,都得上去聊一聊,从容应对。生意场上的必要交际免不了,没办法。 离场后是凡楚玉送她回去,大半夜不敢让她一个人上去,怕还没进门就倒哪儿起不来了。 酒劲儿上头快,明舒在车上就快没意识了,到了小区停车场里更是站都站不住。凡楚玉喊了几声,但她完全没反应,脚下发软,回个声儿都没力气。无奈,凡楚玉只得一路扶着她,勾住她的腰背,也让她圈住自己的脖子。 胃里翻腾,明舒很是难受。 凡楚玉赶紧拍拍她,说:“阿舒,你可千万别吐啊,马上就到楼上了,坚持一会儿。” 深夜的玉林苑寂静,楼里的居民大多都歇下了,电梯直达十八楼,上去畅通无阻。 门一打开,凡楚玉麻利儿带着明舒出去,很快就走到房门口,摁着明舒的手让其解锁大门。 这一趟出去了再回来有够不赶巧,上来就差点撞上宁知。 凡楚玉扶人背对着这边,刚费劲儿地把门打开,宁知后脚就回来了,一眼就看见她俩进去。 宁知也不是只身上楼,身旁还跟着李林泽和粉头发她们,同行好几个人,都是些年轻洋溢的面孔。 一群朋友今晚又聚会了,瞎闹了大半天,净会折腾,早上出门,刚刚才结束散场。小聚的地点就在附近,离庆北路很近,时间太晚,李林泽他们就都不回家睡了,全到这儿打挤。 两天多没见到明舒,不成想会在半夜三更碰上。 宁知没能看见凡楚玉的脸,只一眼就认出穿着性感晚礼服的明舒,看到那白皙光滑的裸背,乍然还怔了一瞬。 由于视线偏差,从后面的角度瞧去,凡楚玉搂着明舒的姿势过分亲昵,又是扶手又是抱腰的,都快贴一处了。明舒是靠在凡楚玉怀里的,站不住,一进门还险些摔倒,要不是被及时拉了一把,多半会倒地上。 刚进去,凡楚玉低身帮她脱鞋子,往里扯了下裙摆,又用一只手稳住她,嘴里说了什么。 说话声不大,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外面听不到。正是因此,这句话更像是低声呢喃,更显暧昧,散发出些许不一般的亲密。 脱掉鞋子后,都没开灯,凡楚玉反手就将门关上。 几秒后,门缝底下泄出亮光。 一道门隔绝里外,无法窥见屋内的情形。 房子里有声音传来,隔音效果不错,听不清究竟说的什么,只隐约能听见凡楚玉在叫人。 似乎叫的是“阿舒”…… 宁知沉默地观望着这一切,直到彻底不见了,才皱了下眉头。 走近自家门口了,她才敛起余光。 解锁开门,粉头发她们依次进去。 这人还站外面,低着眼没有表情,在想什么。 李林泽打她肩膀,问:“怎么了?” 她进屋,缓缓带上门,淡声说:“没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50个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季午后雷暴、32769009 2个;46432263、yanyan、チョウニマ、弃子、杜小小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呼吸 66瓶;三堰塘沽 17瓶;酿酒的圆子 10瓶;林鹿、墨迹 5瓶;浅然一笑、古娜拉黑暗之神 1瓶。 chapter 009 热风拂来,吹得树木枝叶晃动,摩挲出沙沙的轻响。 这个时间点了,整栋楼只有十八楼的两户房子内还保持着明亮,许久都不熄灯。 西侧的屋子里,一众小年轻们转来转去,不断在房间与客厅之间进出,分床位、找牙膏毛巾、洗澡……电视机被打开了,投屏放电影,粉头发她们都窝沙发上挺尸,没长骨头一般。 有人事儿多,在外面装斯文,回来了非得喊饿要吃宵夜,可进厨房却什么都没找到,别说菜了,连粒米都没有。李林泽点了外卖,让这群损友别大声嚷嚷,不然明天准会被投诉。 宁知全都不管,也不跟着起哄,单独坐在沙发一角,默不作声翻手机,看朋友圈,打游戏,进群邀人。 粉头发从冰箱里搬了些冰镇饮料过来,丢一罐可乐给她,“接着!” 操作游戏界面的空闲之余,宁知抬起胳膊,稳稳就抓住东西,可没喝,顺手就把冰凉的易拉罐放茶几上。 李林泽挨过去,冲粉头发说:“婧儿,也给我一罐。” “没了,就那一罐。”方俞婧说,“还有啤酒和苏打水,要么?” 李林泽爽快回道:“来瓶苏打水。” 方俞婧低身找找,又扔一瓶汽水过去。 李林泽接住了,顺势就拧开瓶盖,将苏打水放宁知面前,而后拿过仅剩的那罐可乐,抠开拉环,自己仰头就喝了。 做了个交换,动作不要太快。 宁知没反应,随他怎么样,不在意这些细节。方俞婧却有点较真,见李林泽这么干就微瞪眼睛盯着,“李林泽你干嘛呢,手痒是吧?” 李林泽散漫瘫着不动,左耳进右耳出,歪过头就说:“宁知也不介意,不就一罐可乐么,别那么小气。” “谁小气了?”方俞婧不满,“少糊弄人,你自己欠的。” 李林泽瘪瘪嘴,油盐不进地抬抬腿,拖长声音说:“你这可是明晃晃偏心啊,至于吗……” 两个冤家爱互怼,见面就吵吵,不时就掰扯两句,都是闲的。 宁知不想参与其中,没兴趣加入,听都不愿意多听,一直看着手机屏幕不抬头。 另一边,凡楚玉刚艰难把明舒扶到床上,让人侧躺着,避免因醉酒呕吐而窒息的危险。 明舒没吐,好好的,只是喝多了脸发烫。 虽然是多年的朋友,不必太刻意维持所谓的距离,但凡楚玉还是没帮明舒换衣服什么的,连给她擦把脸都不曾,只问要不要喝水,别的就没了。 明舒没回答,倒床上了就不省人事。 没办法,凡楚玉还是备了一杯水放床头柜上,又将顶上的大灯关了,换成光线柔和不刺眼的台灯,如此既不影响入睡,又能方便明舒起夜。 除此之外,她还给林姨发了条短信,让其明天早些过来照顾这边。 不清楚明舒和纪安黎上个月就已经分手,凡楚玉还犹豫要不要通知纪安黎,念及平时都是朋友,自己这突然上门还是应该知会一声,而且明舒很少时候会喝这么多酒,今晚为了应酬太拼了。 但最终还是没有,告知了反而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还是不给明舒添麻烦。 没在这里久待,凡楚玉很快就离去,一个人出门下楼。 空调运转了一晚上,天黑又天亮。 明舒就那么穿着晚礼服躺床上,薄被盖到胸口的位置,没知觉似的。 生活不易,做生意更不容易,私下里总有许多狼狈时刻,一如现在。 第二日清晨是大雾天气,窗外白茫茫一片,远处的街道和高楼大厦都半隐半现在白色之中,空气中的水汽很重,天地间都充斥着一股子潮湿。 附近的繁华不减,照旧是车子摆成长龙。 林姨七点就上门了,到这里后就轻手轻脚的,先去房间那里看两眼,见人还睡着就小心翼翼走开,回客厅里收拾。林姨心思细腻,算着时间干活,尽量不打扰到房间里面,放轻动作,不怎么弄出响动。 凡楚玉回来了,店里的活儿又分担到两个人头上,可以轻松些,不像前几天那样赶。 上午不去店里,明舒到大中午才起来,下床后整个人都脑袋昏沉,太阳穴还疼。她没歇好,有点精神不济,脸色也差,嘴皮子都干了,身上还留有难闻的酒味,头发也乱。 宿醉过后不好受,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 明舒光脚坐床边缓了缓,捏捏眉心,嗓子都涩得痛,干巴得不行。身上的晚礼服已经皱巴变形了,压了一晚所致,这玩意儿金贵,不能穿着睡,不然就该报废了。 好在这一件礼服是自家的,报废了也不心疼。 林姨过来一次,进屋看看。 明舒摆手示意不用管自己,张张嘴就说:“没事……” 不开口还行,一出声就能听出嗓子都微哑了。 林姨心疼人,知道这是昨晚参加了宴会,立时上前给她揉揉颈肩。 缓过这阵儿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下午还要工作,明舒不能矫情,缓过来了就得开动。她一点钟就出去,到那会儿又恢复如常,化个淡妆,一身收腰小西装,让司机来接自己。 对面那群小年轻也刚起来不久,一个个懒得出奇,晚上不睡白天不醒,这时才两眼茫然地起来,宛若霜打的茄子。 明舒开门就撞上了方俞婧,那姑娘是出来透气的,刚起床还没洗漱,头发乱糟糟,穿着也清凉,小背心加短裤,脚上的拖鞋都是穿的宁知的。 那双鞋不合脚,一眼就能看出来。 明舒不记得昨晚了,行头瞧见对方就一怔,以为只有方俞婧才去对面过夜了。她对方俞婧还有印象,一下子就回想起上次在大门口的情形,猜到两人的关系应该较为亲近。 方俞婧自是也认得明舒,清楚她是住宁知对面的女人,但没有过多上心,连眼神都不愿多匀一个,手里捏着一支电子烟就往过道尽头走。 同小鬼脾气一样,不过还要冷漠点。 望了下对面的大门,明舒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去。 前一天对所有人而言都平常无奇,一切都如同以往,这一日也是如此,普普通通地过,没什么特别之处。 中午太阳由云层里冒出来,湿润的雾气散去,下午又热了,温度攀升至三十四五度,沉闷且干燥,走在路上都烫脚。 明舒在工作室待了半天,没做什么重要的工作,画一下午设计图,顺便检查发布会的方案。 再回到玉林苑,又在停车场里遇见了宁知,但这次不是赶上对方晚归回来,而是开车出去。宁知车上还有其他人,不止一个,副驾驶座上的是方俞婧,后边的不认识。 发现那人又离开了,明舒不由得多注意了两眼。 不清楚是暂时出去还是如何,反正随后的一天没再见到宁知,楼上楼下都没遇到。 林姨带了些特产过来,给明舒一份,也分两袋给宁知。 到对面敲门,没人应。 “那孩子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么这两天都不在家?”林姨问。 明舒在电脑上下载文件,没空顾及这些,只说:“可能是正好不在家。” “早上就去过了,没人,昨天也是。”林姨还有点忧心,“之前不天天都在么,去一次就能找着。” 明舒不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认为双方的关系没到那地步,便随口说:“不是还要参加比赛吗,可能是去学校了。” 也有可能,那人就是这么讲的。 林姨顿悟,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然能去哪儿。 又是两天不见,其实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毕竟早先进进出出都能碰到,可到底还是不熟,即便心里有一丢丢那种感受,也不会深究。 明舒不爱瞎想,沉心画图,该干什么就去做,不为外界所扰。 工作室迎来了一位挑剔的客户,不缺钱的大金主,凡楚玉打电话过来,让明舒亲自对接。 要忙着赚钱,得应付要求颇多的客户,那点不习惯终究还是烟消云散,明舒没心思顾及那些,余后的一个星期都扎根在工作室里,期间有两个晚上都没回去。 再见到宁知是在三天后,小区外的街口。 宁知还是跟朋友一起,可这次没有李林泽在,都是生面孔,不是之前那些个。 明舒从旁边路过,提着袋子。 宁知又换了新的穿衣风格,紧身背心配军绿裤子,脚上是一双帅气的黑皮靴,手腕上戴着一串珠子作配饰。 不过那头惹眼的卷毛还是一成不变,气质依旧嚣张。 许久不见,乍然还有种怪异的熟悉感。 明舒走得不快,经过那里时也不停留,只稍微放慢步子。 街口到楼下不超过十分钟,刷卡,进楼,等电梯。 电梯才上去不久,下来还需要时间。 明舒不着急,耐心侯着,待电梯下来了,进去,摁下楼层键。 过几秒钟,电梯门缓慢合上—— 门外的所有事物都随之收拢,一点点被挡住…… 还剩一条缝时又停住,重新打开。 高挑的身影出现,宁知沉稳地等在外面,一声不吭。 进来,挨她身旁站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夏季午后雷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nyan 2个;lun、チョウニマ、cy、渝千、tp万子、暮时朝夕、棉花糖、无趣君、52013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盼盼小旺仔 44瓶;沉迷吸花小僵尸 40瓶;酿酒的圆子 24瓶;历历万乡 20瓶;零澪伶 11瓶;呼吸、32769009 10瓶;齊東野語 9瓶;晚风 7瓶;8896975、无解 6瓶;五花肉超级甜、也要开心、我想吃布丁 5瓶;无趣君 2瓶;江宗苏婉、5201314、亦一、古娜拉黑暗之神 1瓶。 chapter 010 电梯内空间狭小,左右不过那么大点地方,两人离得近,稍微抬一下胳膊都能碰到对方,躲不开,避不了。 小鬼就是故意的,站哪儿不行,成心挑旁边杵着不动。 对着二人的电梯门表面锃亮,上面依稀倒映着她们的身形,掀起眼皮子就能瞧见快凑一块儿的样子。 不惊奇宁知为什么会随在后面,是碰巧也要上去还是跟过来的,明舒一脸从容,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 只是几天不见而已,太正常了。 刚从外边购物回来,明舒穿得十分随性,只一件水蓝色的高腰低领无袖连体裤,搭配纯白尖头高跟鞋,身上的配饰很少,连包包都没背,仅戴了一对白银色的不规则耳链。 与宁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差别极大。 不过两人站一处却不突兀,反而挺和谐,各自有风格,都生得养眼,一个明艳成熟,落落大方,一个青春元气,长相中又带着点纯欲味道,不失小性感。 宁知比明舒高一些,目测有178,不声不响地干站在一旁还是很有压迫感。明舒直视前方,表面上装作不经意,心里却在估摸着这人的外形条件,有了个大致的衡量。 平心而论,这小鬼确实非常适合当模特,不管是身材身高方面,还是那张线条感十足的脸,亦或者整体的不羁气质,签下来绝对不亏。她就是照着成为超模的条件长的,各方面都出色,只是现在还差些火候,签下来了必须得重点训练一阵子,多半要折腾一番。 可这种长相还是有限制,宁知以后肯定走不了东方风情的路子,不论是从国人的传统审美,还是依据国外的刻板印象,她都不符合标准,差太远了。这人的身份虽是实打实的中国人,但遗传上只继承到了四分之一的血脉,轮廓和眉眼都与周围的普通人有较大的区别。 当然,好看还是好看的,漂亮的高级脸,可塑性强,又不过分抢镜,不管是在日常里,还是以后走上t台,必定是一抹亮眼的存在。 明舒都跟aurora集团谈妥了,也在私下里与庄启年聊过两次,她有那个意向,愿意着手培养,现在就看宁知的个人想法了。 这事也简单也难,反正强迫不了对方。明舒都明白,即使不参与其中,可也能猜到宁知近几天应该是回去了一趟。 庄启年在电话里讲,说是都同宁知商量过了。 ——就在昨天晚上,当时明舒还在老店里。 电梯上行,平稳向对应的楼层升去。 明舒佯作不了解,将手提袋置于面前,忽然问:“最近在忙什么?” 宁知同样平视前边,望着上面的两道身影,半晌,平静回道:“有事,去了城南。” 城南,宁家老宅的方向。 明舒侧侧身,“回家里了?” 对方不否认,嗯声。 “这样,”明舒说,装得挺像样子,“还以为你回学校了。” 电梯门上,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一次,莫名就缠着了。倒影很是模糊,可相互都能感受到。 宁知垂下眼,稍稍压着声音反问:“回学校做什么?” “不是要参加比赛?”明舒说。 “还早,过阵子才开始。”宁知轻飘飘回答,“月底在隔壁市,不是现在。” 明舒转而说:“林姨给你带了特产。” 宁知偏头,这才正儿八经地看过来,“什么?” 明舒回道:“吃的,可以晚点过来拿。” 对方没应声,只点了下头。 “好像是老家那边做的肉干,还有一盒手工糖。”明舒又说,“味道还不错。” “嗯,”这人说,“知道了。” 明舒抬手勾了下耳发,“刚刚那些也是你朋友?” 宁知摇头,“不是。” 言讫,迟疑了下,轻声添道:“同学,路过这边,把资料给他们。” 明舒说:“比赛资料。” “嗯,过几天会用到。”宁知说,抿了下唇,“之前回去了没来得及给,今天刚回来,正好赶上了。” 这人脸上的淤青已经散了,完全没有受过伤的痕迹。明舒不遮掩地瞧了眼,不避讳地打量,少有的话痨一回,“药膏也用了?” 宁知任由看着,这次倒不躲了,低低说:“用了。” 上楼不过一会儿时间,很快就到达十八层。 依次出去,谁都不急着回自个儿那边,破天荒肯停留两步。 其实没什么可以说的,都不是热情外向的性格,讲话都干巴巴的。快走到中间了,念及林姨在家里,明舒问:“要不要进去坐坐?” 那小鬼不接受不拒绝,模棱两可说:“还有点事。” 当是不想去,明舒也不强求。 两人之间还是不熟悉,隔着一道坎。不知为何,这次见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奇怪,有什么堵着似的,完全穿不透,摸不着方向。 宁知这次的态度真不算淡漠,可就是有点聊不下去,找不到话题,说什么都显得生分。 实在找不到讲的了,明舒先回去,晚上还要赶图,也不是那么闲。 宁知原地站了两秒,随后也回家去。 两边都关上门,骤然是不同的世界。 对面房子里,进屋后,宁知没换鞋,到沙发上就坐下。她没做什么事,今天唯一的任务已经完成,早就空着了,哪儿都不用去,待屋里就行。 客厅里走前还一团脏乱,前天保洁公司上门打扫过,现下又是干净整洁。她抵在靠背上,歇了两三分钟,之后就摸出手机翻看,在app上点晚餐,再一面打游戏一面等外卖。 面前空荡的茶几上,除了两个遥控器,还赫然放着一支药膏,明舒给的那支。 东西是完好的,还没用过。 明舒那边又是另一副景象。 有林姨在,家中的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回去了也不用做什么,气氛温馨。 明舒没深究方才那次相遇,进门后就给老曹打了个电话,约对方下周三到工作室帮忙拍照,并在其后发消息给凡楚玉聊聊大客户的情况,说一下具体的进度。 对接工作不是很顺利,那位客人难伺候,改了七八稿都还不满意,非让再改,沟通的时候说话也不怎么好听。明舒已然没了耐性跟客户周旋,只能让凡楚玉来处理。 开店就是为了挣钱,然而难处总是一茬又一茬。 撇开客户,微信上也还有一堆工作,零零碎碎都是需要她来做的。 晚饭只对付了几口,其余时候明舒都窝在沙发上捣鼓电脑和手机。 林姨陪着她熬夜,今晚又不走了,晚些时候端了些饼干放茶几上。明舒没心情吃东西,眼睛就没离开电脑屏幕。 “歇一会儿吧,要不就边吃边做,也不耽搁时间。”林姨劝道。 她还不饿,只说:“放那儿就行,晚点吃。” 林姨劝不动,又怕打扰她干活,便到厨房里等着。 忙起来就不知道时间长短,没什么感觉就比较晚了。 终于能得以歇口气了,明舒放下电脑,让林姨早些休息,不用陪着熬夜。林姨摆摆手,“你做你的,别管我。我这一天天的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她有些乏了,但还得等文件传过来,看看时间,便掐点先去洗个澡。回房间前,想起某个卷毛,她停下,对林姨说:“宁知回来了。” 林姨在收拾碗筷,哎了声。 只是随口一提,并非要强调什么,记起来就忍不住说了。 话刚出口,感觉好像有点多余,没必要讲这些,明舒又止住了。好在林姨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听不出端倪。 . 洗完出来都快十一点半了,文件已经发送到邮箱里。 明舒穿着睡袍到客厅,还没走到沙发边上就发现茶几上放着一杯现磨咖啡,近了都能闻到纯郁的香味儿。以为是林姨特地泡的,她上前端起来就喝,尝了一小口。 林姨还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干嘛,听着没啥动静。 明舒没太注意,盘腿坐下继续干活,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 今晚泡的咖啡比以前的好喝,可能是改进了手法还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尝着更醇厚香浓一点。 厨房那边不时传来说话声,轻轻的,林姨在跟谁聊天。 声音太低了,有意压着,似是为了不打扰到这边。 明舒转头看过去,却瞅不见里面的情况。 以为是林姨在打电话,便没多想。 不过没两分钟,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隐约听出好像多了一个人在。 对方的嗓音耳熟,一听就知道是谁。 明舒愣了愣,霎时间还以为听错了,直到后一刻那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朝这里走,才稍微反应过来。 只分开几个小时,宁知又出现了,大半夜的还上门。 对方端着碗到这边,小心地放下,再不慢不紧地回头冲明舒讲明来意:“过来拿东西。” 看不懂这架势,但明舒还是嗯声。 宁知把碗推她面前,“能留会儿吗?” 明舒无所谓,“随你。” 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一经同意,当面儿就坐下了。 客厅内沉寂,静悄悄的。 作者有话要说:  随榜要控制v前字数,明天不更,v后会补上。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夏季午后雷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nyan 2个;46432263、h、二十二、fghj、秦时明月、青丝绕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南迦、zthy、。。。 30瓶;32769009 10瓶;小猫小狗小橘子 8瓶;夏季午后雷暴、无解、kid卡 5瓶;随缘、古娜拉黑暗之神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