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帽女配罢演了》 第一章 数九寒冬,正是大冷的时候。 昨日夜里一场雪降下来,转眼庭院就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屋檐廊下结着冰凌,硬邦邦地垂着。风大一点吹,啪嗒一声断裂,砸地上。 一个双丫髻的丫头捧着一盆热水匆匆从廊下走过,掀了帘子进来:“少夫人可醒了?” “刚醒没一会儿,”连翘接过她手里的铜盆,蹑手蹑脚地进了内室,“嘘,小声点儿,莫扰了主子的神。” 自从昨日二姑娘闹的那一出,素来身体康健的主子病倒了。 高热了三四日,下人们都以为她撑不过去。好不容易撑住了,醒来后便有些不认得人。说话颠三倒四的,连几日前夜里水榭那桩荒唐的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今日难得主子精神头儿好些,下人们自然盼着她能好好睡一觉。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剩大丫鬟陪着主子小声地说着话。 屋里烧了地暖,置身其中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冷热交替,小丫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会儿猫在门边儿偷摸地往内室里打量。她是出嫁前才被老夫人指来伺候,年纪小,还没资格进内屋。 细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小丫头伸着脖子往屏风后头瞥。 薄如蝉翼的屏风后头,重重的帷幔挂起来。惊鸿一瞥,她瞧见一个身姿极为窈窕腰肢不盈一握的身影被人搀扶着下了榻。隔着一层纱,后头那人肌肤赛雪,乌发压鬓。 没瞧见正脸,但想来是极美的。 心里鼓噪着再瞄一眼,被掀了珠帘出来倒水的大丫鬟丁香发现,狠狠瞪了一眼。小丫头被唬得一跳,忙缩着脖子掉头一溜烟跑了。 “小丫头没规没矩……” 丁香嘀咕一句,去倒了一杯蜜水又扭头回了内室。 昨日夜里才下过一场大雪,院子里银装素裹,白皑皑的一片。四下里寂静无声,不知何时雪又开始下。雪粒子打在外偏上,细细沙沙地响。天色以晚,酉时刚过。霜华院角落的亭子里两个碎嘴的婆子不怕冷,缩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孙家的,你说咱这霜华院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话的是前庭扫雪的荣婆子,这样的大雪天主子都不会出来走动。前庭的雪扫不扫也没人去查,两人自然躲懒。 “这院子可是半年前夫人才叫人翻修的,新院子呢,你这话怎么说。”荣婆子一张口,张婆子就眼睛就翘起来。嘴上话是这么说,她那眼神可不是这个意思。 索性荣婆子也习惯了她的德行,啧了一声道:“就水榭那边儿呗。” 提到水榭,她左看看右看看,鬼头鬼脑的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晓得哇。前几日不是咱世子爷大喜嘛!夫人允大家伙儿都喝一口。孙婆子那酒罐子贪杯,几杯马尿下去就尿急。晃晃悠悠,可不就是走岔了路。听说她正要瞧见,那日夜里世子爷没进正屋,跟一个白衣裳的女鬼晃悠到水榭里头去了。” “!!!”张婆子眼睛瞪得溜圆。 “有这等事儿!” “可不是有!”荣婆子笑她后知后觉,“孙婆子是专门看着水榭那边的人,虽说新少夫人嫁过来前给调了岗,水榭那边孙婆子可是管了四五年。醉了酒迷迷糊糊就往那走,撞了个正着!再说你也不是不知咱世子爷的性子……” 这府里,谁不知道宋衍看着风度翩翩,其实最是好玩乐不过。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亲眼瞧见似的,“水榭那边折腾的动静可大了!那白衣裳女鬼好不风.骚,不晓得玩得什么花样,叫的跟发春的猫似的,闹得池子里的锦鲤都抬不起头来看……” “有这事儿?!”绿袄子婆子眼睛顿时就瞪圆了。新婚之夜睡错了人,这可是要翻天的大事,“这种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咱世子爷是爱玩乐,却也并非那么糊涂的人。蓝家可是异姓王,少夫人又生得那般花容月貌,他怎会大喜之日怎么可能给少夫人难堪?” 容长脸的婆子差点没被她突然大声给吓死,连忙伸手去堵她的嘴:“嘘嘘,小声点!被人听见了,指不定有你我好果子吃!” 说着,她长叹:“所以才说是不干净的东西。若非受迷惑,世子爷如何也不会新婚之夜跑去水榭……” “哎哟,怕不是孙婆子醉了酒看花眼。”事儿太离谱,说出去都没人信。 “倒也是,”容长脸婆子转头一想也是,若当真除了这事儿,怕是早就翻天了。今日这院子哪里能这般消停?三四日都静悄悄,新婚次日蓝家的配房还满屋子搜人来着。这么一想,她嘿嘿一笑,“听说少夫人自那便染了风寒,许是那人就是少夫人本人。否则少夫人早不病晚不病,折腾一夜就病了?闹得过了吧……” 两婆子对视一眼,嘿嘿地笑了,心照不宣。 “大晚上不干活,都在那边嘀嘀咕咕地干什么呢!” 一声怒喝,吓得躲懒的两碎嘴婆子一大跳。 衣裳一拍,两人抓着扫帚忙不迭地冲出凉亭。嘴巴边上的唾沫星子还没擦,抬头就见回廊上站着一个白胖的妇人。圆脸,一双倒三角眼,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独髻,显得很是威严的样子。翠绿的猫眼石耳铛微微晃动,她眉头深锁,一副十分不好招惹的模样。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一个拎着食盒和一个拎着打着灯笼。不是旁人,正是亲自取药回去给少夫人的陪嫁嬷嬷,也是霜华院的新管事李嬷嬷。 两人顿时吓出一声冷汗,忙膝盖一软就要往地上跪。 少夫人入府以后,就是霜华院的新主子。新主子的奶嬷嬷,自然是地位尊崇。 李嬷嬷是出来取药的。主子高热才退下去,药一日三餐不能断。方才经过只听到凉亭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其实并没有听清楚说什么。心情不好,这才出言训斥。 两婆子态度好,她撒了一通火,带着两个丫头便匆匆折回主屋去。 霜华院是个占地非常大的院子,在宋家的东南边。宋家预备来给嫡长孙宋衍用作新房的院子。回廊上红灯笼还未撤,门窗上还贴着鲜红的囍字。但这一院子没人面带喜色,都阴云密布的,仿佛风雨欲来。少妇,或者说应该说少女,缓缓沉入浴桶之中喟叹出声。 古代人不兴发烧后洗澡,是她强烈要求并以泪相逼,终于赢得了这一次沐浴更衣的机会。 蓝唯唯几乎热泪盈眶。在古代,冬天,生病以后想洗澡,真的是太难了。 是的,她姓蓝,蓝色的蓝,名唯唯,唯一的唯。 三天前还是个正式走入职场的菜鸟社畜一枚。因为熬夜看小说,一觉睡醒穿成一本名为《双生并蒂莲之替身娇妻》琼瑶风脑残小言里头号绿帽女配,蓝唯唯。而且她穿越的时间十分不凑巧,黄花大姑娘一跃成了已婚妇女,刚结婚退都不能退那种。 蓝唯唯眼一黑,躺床上绝望了两三天,当然也有可能是发烧。意识清醒以后,她果断想开了。 咸鱼,在哪儿躺不是躺?狗剧情虽然恶心,爱情戏也确实难演,但比起作为一个社畜每天被老板实名辱骂还拿不到多少薪水好不是? 这么一想,她心态那叫一个稳。 温水漫过肩膀,她舒服地眯起眼睛。三个漂亮丫鬟围着她发光发热:一个擦背,一个浇水浇花瓣,另一个负洗头。三管齐下,不得不说,十分的舒服。蓝唯唯差点就这么睡过去。 麻木僵硬的身体被温水泡软,她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蓝唯唯感觉有人在推她。轻轻的,但很有存在感:“主子,主子?快醒醒。” 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线,耳边传来连翘小声的提醒:“身子才刚好,可莫久泡。” 天不知何时已经全黑下来,屋里燃起了灯。摇曳的烛火之下少女冰肌玉骨。蓝唯唯睁开眼,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小巧精致的鼻子下面唇不点而朱。 眨巴了几下眼睛,确实是有人在叫她。连翘替她擦拭干脸上的水,扶着她站起身来。 在床上躺了整整四日,蓝唯唯的腿脚都有些发软。高烧烧干了她的力气,她现如今连站着都需要人搀扶。被人小心翼翼地扶到窗边的软榻坐下,连翘去了一块皮子给她盖住了腿。 “刚病了这一场,得好生地保暖。” 连翘一边替她绞头发一边在心里忍不住诅咒。这回自家主子受的奇耻大辱,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了。怎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说实在的,自家主子生得这样一副花容月貌,就是神仙妃子都赶不上。若非已过世的夫人早早将人定给了宋世子,他们主子根本就不会嫁到宋家来。本就是屈尊降贵,合该宋家一家子捧着哄着主子的。结果这宋世子居然是个错拿鱼目当明珠的浑货! 婚事已成,主子却还是个黄花大姑娘。新婚之夜成了笑话不说,主子差点没把命搭进去。 连翘心里呕得慌,恨不得亲自去水榭撕了那见人的脸。但主子不允许,她们只能将这死苍蝇活生生地吞回肚子里。转身从一旁托盘上取下巾子替蓝唯唯绞头发,心里盘算着这事儿该怎么弄。 外头,丁香端了一被漱口香茶过来。 瞥了一眼连翘,见她嘴角耷拉下来,就知道她心里又在呕了。 能不呕吗?谁又能吞的下这口气不呕? 丁香是个暴脾气,正好这会儿李嬷嬷不在,她脾气又上来。她本就看不上宋家,出了这桩事儿就更恶心宋衍。藏着掖着除了让自家主子心里难受,根本就是仇者快亲者痛。主子病了这一场,也该看清楚她疼爱至深的亲妹妹是个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啦!走过路过的,都来瞧一眼啊!!求撒花,求收藏,求评论呀!!爱你们 第二章 “主子,”丁香忍不住冷笑,“二姑娘那边还在闹绝食呢。” 丁香讥讽的神胎都挂在了脸上,毫不掩饰心中恶意:“二姑娘说主子不原谅她,她今儿个便饿死她自个儿。如今正哭哭啼啼地在水榭闹,说什么盼着主子去见她一面。以奴婢看,就该叫让她饿,看她舍不舍得饿死自个儿!” “啊?”蓝唯唯有点懵。她穿过来四天,不是在发烧就是在睡觉,突然听这话有点懵。 丁香见她这般,心里一梗。以为她还惦记着姐妹之情,舍不得:“主子,二姑娘都做出那等事儿,她打心眼里就不是个好的。您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誓言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为了成全旁人,将自个儿逼死吧!主子,你可想一想……” “……”不是,蓝唯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言片语的,她真的不清楚都在说什么。 眼看着丁香开口了,一旁连翘也憋不住说话了。 “可不是,主子,”这口恶气都憋心里四日了。天知道他们那日在箱子里发现冻得浑身青紫昏迷不醒的蓝唯唯有多痛心。他们家姑娘打小就没吃过这种苦,二姑娘好大的胆子!连翘恨不得一口牙都咬碎,索性也不藏了:“人饿个两三日饿不死,二姑娘这般不就是想拿捏主子舍不得她!” “她就会这套,掐着主子重诺,没脸没皮!” 丁香嘴巴泼辣,说话也不留情面:“这岂止是没脸没皮,勾栏院的妓子都干不出这事儿。妓子都好知晓知恩图报呢,二姑娘晓得什么?白眼狼!” 两人在屋里咒骂,正好李嬷嬷带着人已经到门口,听了个正着。 她哗啦一声掀了珠帘进来。脸一沉就斥道:“多嘴多舌!我才出去这么一会儿,你们就敢来给主子添堵?还敢满嘴污言秽语,也不怕污了主子的耳朵。再说,主子的事儿是你们能置喙的?大晚上气性这么大,不如都去外头站站醒醒神!” “嬷嬷……”两人不服气。 但李嬷嬷却要气死。主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大晚上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是水榭那边又闹起来,”丁香道,“那位干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还敢以绝食逼主子原谅她。说什么主子不原谅,她便不吃……” “不吃就不吃!”李嬷嬷喝道,“往后晚上这事儿就别传来正屋,这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丁香想说什么,眼看着李嬷嬷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不甘不愿地噤了声。 李嬷嬷白她一眼,转身接过身后小丫头的食盒。 去的时候刚取出来,走了这一路温度刚刚好的药。李嬷嬷训斥了两个丫头,心里却悄悄叹气。这叫个什么事儿,转头,她笑着将药端到蓝唯唯的跟前来。换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主子,明日的事儿明日再想。夜都已经深了,您也别太往心里去。二姑娘那边有人看着,您放心。” 熟悉的苦涩味道扑鼻而来,只是闻道,蓝唯唯的脸就已经控制不住僵硬了。她昏迷的这几日,一日三餐地喝这种药。她睡梦之中都能被苦醒吐出来。 猎奇的味道俨然成了她人生的阴影:“嬷嬷,我已经好了,这药是不是……” “不可,”李嬷嬷铁面无私,“大夫可是说了。主子这回伤了底子,可得好好地将养。否则落下病根可是要祸害一生的。这药至少得喝一个半月。良药苦口利于病,主子可千万不能马虎。” 道理她都懂,但接受有点困难,蓝唯唯挣扎:“少喝一碗两碗应该没事……” “主子莫任性!” “……”到底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心里戚戚焉,蓝唯唯端起这碗苦药一饮而尽。 刚一下嘴,猎奇的味道犹如一把冲天辣椒瞬间冲到天灵盖,蓝唯唯差点没当场呕出来。一旁连翘眼疾手快抓起一颗松子糖塞进她口中,迅速阻止了蓝唯唯吐出来。 蓝唯唯双眼含泪仰躺在软榻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随便吧,反正穿到这破书里,她的心就像那秋天的菊花早想开了。 李嬷嬷几个藏着掖着的古里古怪,但根据她多年看小说的惊艳,差不多也猜到是什么事。左右不就男女那档子事儿。宋家后院就那么一个男人,绕来绕去也绕不开宋衍。 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就没几个干净的,虽然这是本脑残小言,但游走其中的男人其实还是传统的士大夫。除非像女主蓝蝶影那样有特殊小白花本事,吸引的男主弱水三千只取她一瓢饮。其余人都是普通人。她既然嫁到宋家,注定要围着这一亩三分地打转,计较太多容易猝死。 不谈感情,日子凑合凑合就还能过。往后生气的地方会更多,只要男主别进她的院子就万事好商量。 …… 霜华院在国公府的东南边,位置算是很不错的。若非是院子里头挖了水池,设了水榭,冬日倒也不会这么冷。窗户才开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冷。 一阵寒风吹进屋里,都能将人耳朵给冻掉。 李嬷嬷赶紧将开了一条缝的窗子关起来:“透透风就行了,别太紧着吹。” 关了窗又去了后室,知晓蓝唯唯有夜读的习惯,取了她常读的几本书出来。顺势又从屏风上头取下披风裹到蓝唯唯的肩上,忍不住唠唠叨叨:“白日里睡多了怕是夜里不好睡,看些诗集也好入睡。但主子切莫劳累坏身子,还是得以是身子为重。否则当真出什么事儿,伤怀的也只有王爷和老太太。别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指不定就盼着主子不好呢。” 眼睛往书页上一撇,《花间诗集》。她啪地一声合上书:“不看了,眼睛疼。嬷嬷。” 蓝唯唯歪靠在软榻上眼睛滴溜溜地转。本来不想问的,此时实在被勾起了好奇心。 听身边人说话的口气,蓝蝶影应该是跟她一起嫁到宋家来了。 但原剧情里蓝蝶影这个时候不是还在蓝家么?怎么跑到宋家来?她的脑子没烧坏的话,女主是在蓝唯唯失踪以后半年以后,冒充蓝唯唯被找到,跑到宋家来跟姐夫你侬我侬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剧情好像跟她看到的不一样? 李嬷嬷怕灯火太暗,主子看书上了眼睛。正端着一盏油灯给墙角的雁足灯引火,听到蓝唯唯喊她,将东西交到连翘手中立即就走过来。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蓝唯唯将那本《花间诗集》推得老远,好整以暇。她虽然也爱晚上看书,但只爱不用脑子的话本子。诗集什么的就算了,没那个情怀:“这几日烧得我昏昏沉沉,脑子都不大好使了。你们这只言片语的,不说清楚,反倒叫我更心中难安。” 李嬷嬷叹了口气,就知道会这样。自家主子从来就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蓝家一家子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但奈何就在亲妹妹身上下不去狠心。心里难受,她于是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原来三日前,是蓝唯唯与宋衍大婚的日子。 这个不必说,看一眼墙上还未撤掉的囍字,她差不多也猜到。然而很快故事就没按照预料的走,原才子佳人成婚本该新婚燕尔,举案齐眉。结果蓝唯唯出嫁,是带着妹妹一起出嫁的。 出嫁前夕,蓝蝶影突然跑到蓝唯唯跟前抱着姐姐的胳膊就是哭。她素来爱哭,但这回事当真哭得可怜。她哭蓝唯唯走后自己无人照看;哭她自打出生便多舛的命运,亲姐姐能成为异姓王蓝铮心爱的独女,被一家子捧在手心,而她却只能活在阴影之中一辈子不能见人;她还哭她这可悲的一生除了姐姐,一无所有。若是姐姐走了,自己将孤寂一人。 哭完这个哭那个,哭完命运哭机遇,直哭得蓝唯唯心软,抱着她一起哭。最终出嫁这一日,一意孤行地将亲妹妹藏在假装箱子里一并带入了宋家。 蓝唯唯:“……”啊? 本来,蓝家家大势大,多带一个拖油瓶走并不会被察觉。虽然蓝蝶影长着一张与蓝唯唯一模一样的脸可能会有些麻烦,但只要仔细些隐藏,一样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然而谁知本事好心,事情却出在了她这一次的心软。蓝蝶影随着假装先入了宋家的院子。就在蓝唯唯拜完堂时,她已经被安排在新房附近。丫头仆从们除了蓝唯唯的近身丫头婆子,其余人都不知道蓝家有第二个姑娘。所以事情就这时候离了谱。 蓝唯唯与宋衍拜堂成亲以后,盖着盖头被送回洞房。屋里没留人,她坐下屋里人一走,蓝唯唯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等连翘等人发现不对,蓝唯唯被李嬷嬷暗中找到,她人被锁在箱子里硬生生冻了一夜。找到之时高热不退,而她的新婚相公却抱着亲妹妹一夜荒唐。 也就是说,洞房花烛夜被换了人,跟宋衍春风一度的人变成了蓝蝶影。 李嬷嬷提到此事还咬牙切齿:“老奴就知道这个贱蹄子没安好心,是个奸猾的。从小到大遇事儿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儿。做出了这档子事儿还有脸哭,口口声声自己无辜。什么宋衍认错人,她躲不掉?这种鬼话也只有她自己信,若她不穿着嫁衣,宋衍是瞎了眼敢解她衣裳?狐媚东西!” 原来是这样…… 蓝唯唯:“……”等等,这剧情怎么有点不对? 难道她穿错人了?她其实不是穿的绿帽女配,而是小白花女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许多,呜呜呜,开始写的并不满意 感谢在2021-06-05 13:09:35~2021-06-06 14: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幼儿园园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innz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再三肯定没穿错人,蓝唯唯的疑惑更重了。 她是蓝唯唯,穿得也是蓝唯唯,没错。不正常的是小白花女主蓝蝶影。但为何这小白花的做派跟书中完全不同?额,也不能说完全不同。毕竟能在姐姐失踪以后冒充姐姐跟姐夫你侬我侬的人,相信三观也不是太正。只是,她出现在宋家的时间也太早了吧? 连姐姐的洞房花烛夜都抢,这踏马不是被穿就是重生了吧! 蓝唯唯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以她看小说多年的经验实在忍不住怀疑。这个蓝蝶影是个先知者,知道她的相公是宋衍,觉得宋衍是她的,所以重来一世一根头发丝都不让蓝唯唯碰? 唔,很有可能。 李嬷嬷不知蓝唯唯在琢磨什么,瞧她脸色古怪,心里忍不住又恨起了蓝蝶影。果然蓝家双生子的诅咒不是假的,二姑娘当初就该被溺死在马桶里! 屋里主仆二人正小声地说着话,廊下突然响起仓促的脚步声。 跑得很是急,咚咚地就撞进屋里来。 此时天色已经黑得不见五指,云层遮着天空,一丝星光都没有。似乎又要下雪了,门窗被寒风吹得呼呼作响。李嬷嬷心里烦闷,扭过头就眉心就拧出一个疙瘩。她这厢正愁找不到人卸货,外头这冒失的人正好撞枪口上。 转过身刚要呵斥,见进来的是大丫头芙蓉,脸色顿时一变。 芙蓉是蓝唯唯的大丫鬟,性子最是沉稳不过的。这次蓝唯唯一意孤行带蓝蝶影出嫁,李嬷嬷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怕出事,特地拨到蓝蝶影身边看住蓝蝶影。果不然预感很准,稍一不注意自家主子栽得头破血流。 芙蓉素来规矩,若非什么急事,决不会这般情状。 连翘手一挥,屋里伺候的小丫头们行了一礼,默默退出屋子。人走光了,李嬷嬷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又怎么了?” “姑娘,嬷嬷。”芙蓉小碎步到蓝唯唯跟前一个恭敬的蹲礼。等门合上,她才压低了嗓音快速道:“水榭那边又出事了。” 芙蓉的一句话,瞬间让李嬷嬷的眼里敷了一层冰。 宋家好歹是国公府,家大业大,府邸占地广,院子自然也多。即便是新婚夫妇夫妇,蓝唯唯和宋衍其实也是一人一套院子。除了行夫妻之事会来霜华院,宋衍大多时候住在外院。按理说新婚燕尔,宋衍该是在霜华院住着。但蓝唯唯新婚次日就传出病了。宋衍心虚,好几日没好意思冒头。 如今这霜华院,除了主屋这边蓝唯唯,就属水榭那边的蓝蝶影。 水榭就是安顿蓝蝶影的地方。出事之后仓促安排的。四周环水,位置最是隐蔽不过。 说起来,当初搬进来,李嬷嬷心里还赞了一句院子安排的好,水榭里头一花一木都是极美,十分适合自家主子夏日居住。原先觉得好,如今一提到‘水榭’两个字都觉深恶痛绝。 说真的,若非夫人遗愿,她恨不得自家主子将蓝蝶影给捅出去,姐妹俩自此一刀两断。不过两姐妹如今的关系不说一刀两断,其实也差不多。 蓝唯唯:“又怎么了?” 芙蓉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难看,仿佛不敢启齿。憋了半天,她才羞愤地道:“二姑娘半夜里穿着单薄的衣裳倒在姑爷的怀里,被抱着回水榭去了。” “什么!!!”李嬷嬷腾地一下站起来,嘴都要气歪,“她不是在闹绝食,非得主子去瞧她才肯用饭?怎么又撞到姑爷怀里去了!” 这芙蓉哪里知道,这二姑娘就像是姑爷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宋家这么大,连他们还没弄清楚位置呢,她就跟在姑爷身上装了磁铁似的,总能找到姑爷。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又恰到好处地吸引走了姑爷。还顶着一张与主子一模一样的脸,做些叫人抬不起头的勾当! 芙蓉心里急:“主子,二姑娘再这么下去,奴婢担心往后主子的身份都要给她占了去!咱们主子嫁进宋家四日,除了拜堂成亲那日隔着盖头,可是连姑爷的面儿都没见着!” 这话就像是一记重锤锤在了李嬷嬷心里。 芙蓉提醒她了。 二姑娘跟自家主子是双生子,长得本就一模一样。虽说脾性做派不同,但外人却不知道相同长相的人有两个。二姑娘这般抢了先机,姑爷心里认定的妻子可不就是她了?再往深了想,王爷老夫人就只认一个孙女。宋家这边认了,那蓝家那边岂不是也要主子给她让位? 李嬷嬷气得身子直抖,这二姑娘其心可诛! “主子,主子你别急。” 李嬷嬷两手攥在一起,嘴唇都是白的。手用力地掐着,背上的青筋都爆出来,她还不忘安抚蓝唯唯,“您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可经不得气。千万别动怒,千万忍住了。老奴,老奴这就过去瞧瞧!老奴倒要瞧瞧,二姑娘没皮没脸的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丁香这臭嘴的暴脾气,顾不得这是在蓝唯唯的面前,张口就骂了一句:“贱人!” 连翘没说话,但脸色铁青。 一屋子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反倒是当事人蓝唯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还歪靠在软榻上,慢吞吞地抬起了头。刚沐浴更衣,脸上未上妆。肤色白得好似门外的雪,乌发如瀑地披在肩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极为清艳的。 她确实没什么感觉,知道自己没跟她洞房男女主就已经搞到一起,她一直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说实在的,虽然书里描写宋衍描写得天花乱坠,但知道他跳崖二选一选了小姨子,蓝唯唯对这个人就实在是高看不起来。感情归感情,做人还是得有点责任心。发妻说抛弃就能抛弃,格调也高不到哪儿去。穿到这书里她就没想过逆袭。蝴蝶蓝蝶影,自己做女主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 随手从梳妆台上捡了一根红丝带将头发绑上,她掀了盖腿上的褥子下了榻。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好歹是原配,相公被抢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太假了。 “罢了,”蓝唯唯拍了拍裙摆,“我身子好许多了,过去看看吧。” 门一打开,一股冷风刮到脸上差点没给蓝唯唯呛死。北方的冬日真不愧是滴水成冰,南方人承受不来。连翘忙去取来一个小手炉,小跑着将手炉塞到蓝唯唯怀里。 寒风仿佛刮骨刀,只是吸气,鼻子都要被冻裂了。蓝唯唯抱着手炉暖和半天,还是觉得鼻腔生疼。 水榭就在霜华院的东边儿,离得不远,穿过亭台楼阁,后头就是。 事实上,这边守卫算是很森严。毕竟蓝蝶影的身份敏感,怕被人发现。水榭从外到里这一路设了三重门。不仅隔开,蓝唯唯在每一重门都专门安排了信得过的婆子把守着。白日里除非蓝唯唯允许,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 丁香在前头提着灯笼,看门的婆子看见来人便扑通一声跪地上,脸白得跟纸似的。 看来这是个做贼心虚的。也是,没有人帮手,凭蓝蝶影一个人,如何能突破重重的门卡跑到主屋这边来,更别说还不露破绽地装成蓝唯唯把姐夫带去自己屋里。 李嬷嬷气得直打跌。 但此时此刻,斥责这些人并非首要,去看看蓝蝶影到底脸皮有多厚。 门一打开,是一个雕梁画栋的庭院,脚下是汉白玉砖,一个精雕细刻的回廊。 说起来,这水榭是真的美。地方虽然不大,但处处透着精致。宋家人也算是用心,知晓蓝唯唯爱花,特地在水榭的庭院四周种满花树。瞧着像樱花树。就等来年三月初风一吹,落樱满地。真的,这感觉也很琼瑶了,花非花雾非雾什么的,无形之中就很有那个味儿。 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人,芙蓉引着蓝唯唯直奔蓝蝶影的闺房而去。 此时院子里漆黑一片,乌云不知何时散开了。月光照着雪,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正屋的门前亮着两盏灯笼,屋里灯火通明。蓝蝶影的闺房门紧闭,远远地看都能看到纱窗上隐约能看到一个纤细的女子倚在男子身上起起伏伏。 靠得近些,门里传出高高低低的吟.哦声。男子的粗喘声,女子娇啼婉转而悠长。 走廊上一个端着热汤药的丫头行色匆匆,扭头一眼看到回廊那一头的蓝唯唯以及李嬷嬷等人,啪嗒一声砸了手里的碗。 她拎着裙子哒哒冲下来,也是扑通一声跪在蓝唯唯跟前。 这丫头不是旁人,也是霜华院的大丫鬟,铃兰。当初在蓝家就被李嬷嬷分到蓝蝶影身边伺候,名义上是蓝唯唯的四个一等丫鬟之一。但其实是蓝蝶影的贴身丫鬟。 “主子,主子,求您,别……” 她自然猜到蓝唯唯前来所为何事,其实也不必猜。屋里的动静这么大,是个不瞎眼的都瞧见了。但她还是舔着脸哀求,“您这个时候冲进去,姑爷发现不对,二姑娘就死定了。二姑娘素来要脸,最受不住人前被人奚落。主子,求您看在二姑娘自幼命苦这一辈子都活得不见天日,可怜可怜她,别在这个时候进去。二姑娘受不得激,您刺激她,她怕是会一头碰死在当场。” 这连求带威胁的,别提多熟练。李嬷嬷这一股恶气堵在了胸口。 “放肆!”她手点着这些人的脑袋,气得直哆嗦。怒呵道:“看来今儿个不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拿姑娘当泥捏的!” “主子,主子……里头是你的亲妹妹,你打小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亲妹妹……”铃兰把头磕得邦邦响,没一会儿额头就见血了。 铃兰有苦难言,他们如何不知事情有多严重?二姑娘这事儿做的极其的不地道且没良心,就差骑在主子头上。亲姐姐的新婚相公看上了就敢勾。毁了姐姐的洞房花烛夜不说,还霸着人家相公不还。脸皮再厚也干不出这等事儿。但是他们能怎么办? 事情都已经这样,除了求饶,还能怎么办? 于是这一个庭院的仆从全跪下来,咚咚地磕头。又是哭又是求饶的,吵闹地乱成一团。 蓝唯唯抱着一只手炉,盯着那紧闭的扇门。心中十分佩服里头人的定力。外头都这么吵了,那门里居然一点异样都没有。 “主子……”李嬷嬷心中十分难过,难过得都要哭出来。 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安静。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哈了一口气,抱着手炉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北方的冬天雪多风大,出来这么一会儿蓝唯唯感觉都要被冻僵了。想着早点干完早点回去休息,蓝唯唯看了一眼连翘。连翘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快步走上台阶。 还没靠近门边呢,就听到屋里头突然嘭地一声声响。 声儿不算大,但屋外头的人都听见了。似乎是人被放倒到地上的声音。果然,暧昧的动静很快又起,脸红心跳的让外面站着的这一波女人都恨不得脑袋垂到地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撒花!求评论!求2分呀!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四章 已经猜到里头会是什么场景,屋外的一群人骚得满脸通红。连翘站在台阶上颇有些进退不得。这要是推门,指不定看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场面。他们看了没什么,主子看了,怕是会变成一辈子的阴影。 事实上,蓝唯唯差不多已经一辈子阴影了。这特么的,比小电影还一波三折。 蓝唯唯叹了口气,抬腿缓缓地走上台阶。 水榭四周环水,风过水更冷。一阵风吹过,刺骨的风刮得蓝唯唯差点打喷嚏。她手抬起来,刚碰到门扉,一阵风吹过,屋里的灯突然全吹灭了。黑夜给了屋里人更多的勇气,猝不及防,蓝唯唯听到令人发指的撞击声。 场面一度死寂,李嬷嬷等人脸色可以用面无表情来形容。 蓝唯唯:“……” 算了,算了,她不行,她不可,这种事她承受不来。 “回吧,”蓝唯唯果断转身,往后这宋衍,别想来她屋里一步。不,半步都不行,“这相公,我不要了。她这么想要就给她了。” 小电影好看,那是因为隔着屏幕和滤镜。真实的妖精打架不适合她,蓝唯唯下台阶的速度明显比上台阶的时候快太多。跟屁股后面有狗在追,她利索地走下来就直奔门口:“太冷了,我累了。我现在就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李嬷嬷见状心疼得不得了,忙不迭地就跟上去。 蓝唯唯走的飞快,跟屁股后头有狗追似的,快步就离开了水榭。两人一走,仆从们跟着呼啦啦一群离开了水榭。不过在离开之前,蓝唯唯命人将水榭的门从外面给上了锁。 钥匙让连翘亲自拿着,连看门的婆子都没有。 “明日卯时叫醒蓝蝶影。”蓝唯唯边走边吩咐道,“告诉她,不想身份被揭穿,卯时过来给我解释。何时给我解释了何时开门,否则宋衍就跟她一起被锁在水榭里。” 李嬷嬷心里一动,道:“是!” 次日天微微亮,激战到三更天才将将合眼的蓝蝶影被铃兰摇醒。屋子里糜.烂.腥.膻的味道浓得冲人。铃兰一脸菜色地将水榭的门被锁了这事儿告知了蓝蝶影。 她迷迷糊糊地没歇好,脾气正不好呢。怕发怒惊动了刚刚入睡的宋衍,忙将到嘴边的斥责给咽下去。 事实上,蓝唯唯猜的没错。 此时的蓝蝶影确实不是书中的小白花了。她是蓝蝶影,也不是蓝蝶影。或者应该说,她是跟宋衍恩爱了一辈子睁眼又回到年少的蓝蝶影。养尊处优大半辈子,自打姐姐跳崖后她当了三十多年‘蓝唯唯’,蓝蝶影已经完全改掉了年少时不敢于人发怒的怯懦,可养了一声贵妇脾气。 以她在宋家的威风,突然回归到少女时期蹩手蹩脚的日子,实在叫人心头闷痛。 “何事?”蓝蝶影压着火气,蹑手蹑脚地从床榻上下来。 铃兰看着眉眼中都是娇气的主子,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三个月前二姑娘一觉醒来,脾性就有些变了。也不能说变了,脾性还是那个脾性,就是脾气大了很多。少了缩手缩脚说话口吃的毛病,她眉眼之中瞧着比大姑娘还拿腔拿调。 心里这般想,铃兰还是将蓝唯唯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她听。 果不然,一听蓝唯唯的话,她两条眉头就竖起来。蓝蝶影怒极惊了,不可置信:“这话是姐姐说的?” “是,”铃兰低着头,“不仅说,门也确实锁了。” 蓝蝶影不信,蓝唯唯自来疼她。母亲去世以后,蓝唯唯恨不得连带着母亲那份疼爱一起给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何况她新婚之夜换了两人身份,抢先跟相公圆房这事儿蓝唯唯都捂着没发,怎么可能因为她半夜截胡就逼迫她? “真的锁了。”铃兰木着脸,再次强调。 蓝蝶影才蹙起眉头半信半疑。困倦和一夜劳累让她的心情十分疲惫,但考虑到她跟宋衍如今感情尚未稳固,若拆穿了身份怕是要坏事儿,只能咽下这口气脾气起来跟铃兰出去亲自确认。 大雪下了一整夜,地上扑了厚厚一层。乌漆嘛黑的看不清雪景,何况此时困得蓝蝶影睁不开眼。拖着酸疼的身子她起得仓促,身上也裹着厚厚的袄子只趿着厚鞋子。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只让她感觉到寒冷,丝毫没了风花雪月的欣赏之心。 主仆二人仓促来到第一重门边,稍微推了一推,蓝蝶影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还真锁了?” 铃兰低着脑袋不说话,蓝蝶影的脸色顿时很难看。 “为何?她为何这样做?”蓝蝶影不懂,蓝唯唯为何突然翻脸。明明昨夜之前还好好的不是么?大晚上的跑来水榭锁门,蓝唯唯就不怕她的身份曝露,蓝家人不让她活下去? 铃兰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姑娘,你这回真的惹恼主子了。” 蓝蝶影听到这话眉头拧得打结,她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事。她只是想要做点什么避免上辈子的错误不对吗?宋衍是爱她的,宋衍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他根本就不爱姐姐,姐姐嫁给宋衍根本就不会幸福。上辈子就错付了,年纪轻轻丢了一条命。 整个宋家,只有她这个做妹妹的一直在记挂着她。 这辈子为避免悲剧重演,她从一开始就抢占自己的相公有何不对?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姐姐好啊!姐姐何必贪恋一个注定不属于姐姐的人?她从一开始就就帮姐姐斩断情缘的苦心是她的牺牲,不需要姐姐理解。毕竟姐妹亲情,血浓于水,她为姐姐所做一切本该是理所应当。 蓝蝶影知道,因为蓝家双生子只能活其一的诅咒,姐姐一直对只能藏在暗中的她心怀愧疚。母亲去世以后,姐姐更是疼宠她到骨子里。蓝蝶影感激她的宠爱,也遗憾上辈子因为相公选了她刺激的姐姐跳崖是她不对。对于姐姐的牺牲,她是真的心存感激。 姐姐不明白她的苦心做出这样的事情,蓝蝶影觉得十分委屈。 铃兰嘴角抽了抽,干巴巴地劝道:“二姑娘,若是不想身份曝露招惹事端。你还是应主子的要求,去主屋那边求求主子吧。主子向来对你心软,只要你求一求,主子必然就不追究了……” 话说到这,铃兰自己都说不下去。听听看,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 蓝蝶影如何不知道。只是这个时辰,这个天气,让她受冻受困的去主屋那边求蓝唯唯实在是太辛苦,蓝蝶影有些不情愿:“既然门锁了,我如何出得去?姐姐这话说的,分明是你们手里有钥匙。” 她也不傻,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想得一清二楚。 “二姑娘,这个时候就别指望主子的疼爱了。” 铃兰真的是有苦说不出,跟了这么个主子,她年纪轻轻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主子被你藏柜子里冻了一整夜,高热发了四日才退。如今许多事儿都忘了,有些人都不认得。指不定连你这个亲妹妹她都不记得,早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你这个时候跟主子犟,真的百害无一益。” 蓝蝶影是听说蓝唯唯病了,但没想到不认人:“有这事儿?” “自然是!前几日连李嬷嬷连翘丁香都不认得。” 蓝蝶影心里有些慌了。她能这般放肆,不过是仰仗蓝唯唯对她狠不下心。若是蓝唯唯不认得她,那哪儿还能像往日那般任由她予取予求? “没瞧大夫么?”她急斥道,“不过是受了冻,怎么就不认得人!” 铃兰如何知道?她常年守在蓝蝶影身边,早已不是大姑娘身边的人,也没有调回去的一日。哪怕心里瞧不上蓝蝶影,但铃兰也知道认主。蓝蝶影成了她的主子,再差也是主子。 铃兰不说话,蓝蝶影终于知道怕了。她不敢再拿乔,毕竟她如今还活在蓝唯唯的羽翼之下。蓝唯唯没死,她的身份不能曝露。这辈子‘蓝蝶影’这个名字还挂在她头上,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则身份捅出来,蓝家人不会让她活下来。 主屋这边,连翘其实早就起了。昨夜听了那一出大戏,她如今膈应水榭那边膈应得厉害。钥匙捏在她手中,水榭那边的人也来了许久,她就是故意不出来。 水榭那边的仆从等的花都谢了,等的满屋子打转,连翘才施施然随他们过去。 此时已经是卯时,冬日里天亮得晚。还是麻麻黑的样子。 连翘慢吞吞地去开了门,将等得一肚子火的蓝蝶影一个人被放出来,转身立马就又锁了门。 蓝蝶影惊了:“你做什么!” “主子说了,要开门,得你亲自去求她。” 往日因着蓝唯唯的缘故,连翘等人虽然厌恶蓝蝶影,但对这个二姑娘都还算恭敬。可自打昨夜那一出腌臜的戏码之后,连翘看蓝蝶影都是以打量娼.妓的心态来。浓浓的鄙夷从眼睛鼻子流露出来,毫不遮掩,“主子素来一言九鼎,该二姑娘求的,还得二姑娘亲自去。” 蓝蝶影小脸铁青。她冻了这一会儿已经很不高兴,还被一个仆人摆脸色,简直不知所谓! “你!你信不信我告诉姐姐,让她罚你!” 连翘都笑了:“二姑娘自便,你是什么货色,奴婢就是什么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三章因为写得不是很满意,重修了。设定稍微有改动,小可爱们可能要重看前面。 第五章 蓝蝶影被她给气了个仰倒,但她素来是吃硬不吃软的。旁人态度硬了,她便只有软得份儿。深吸一口气,她眼睛含泪。想着一会儿去蓝唯唯那里告一状,她气哼哼地往主屋那边赶去。 怕半途中宋衍醒来发现不对,蓝蝶影没了往日弱柳扶风的摇曳生姿,这回走得是飞快。平日里要走上半天才到的路,她不到一炷香就走到了。人脸上围着兜帽,一路上躲躲藏藏,急匆匆就想往主屋里冲去。只是人才到台阶下面还没踏上去便被两个婆子给拦住了去路。 她心头火一起,眼睛却更红了。面上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委屈巴巴地娇怒道:“我要见姐姐,你们这是作甚?” 守门的两婆子是从蓝家带过来的陪房,白眼翻到天上去:“主子昨夜受了惊,如今还在歇息。” 蓝蝶影已经不耐了,但她素来窝里横。最是吃硬不吃软的人。察言观色,旁人给她脸,她才敢蹬鼻子上脸。旁人若是不给她脸,她连个屁都不敢放。此时脚一跺,娇气地发怒道:“你,你们!你们敢这么对我,不怕姐姐醒来给你们好果子吃吗!” “主子还在歇息。”两婆子还是那句话,眼皮子都不带掀一下的。 眼看着天要凉了,蓝蝶影心急。 “姐姐!姐姐!”蓝蝶影不愿跟婆子纠缠,没得拉低了自个儿身份。她不敢上去推搡婆子,只扯着脖子冲屋子里喊叫,“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此时是来给你负荆请罪的。我知你不想见我,做错了事我自己认。此时我便跪在这门外,直到你消气为止。” 她这才一出声,守门的婆子脸色就变了。没把蓝唯唯给激出来,倒是李嬷嬷黑着脸掀了帘子,她此时的脸色已是铁青。昨日水榭走一遭,所见所闻呕得她一整宿没睡着。躺在脚踏板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那纱窗上纠缠的两个人影和蓝蝶影狐媚子的浪.叫。 这当真是不亲眼见着不知道。亲眼见着了,当真是一口屎喂进嘴里,膈应得她都想吐。 “二姑娘,主子昨夜受了惊吓正在歇息,请你务必莫大声喧哗。” 蓝蝶影却不听,天边的天色渐渐大亮。若是宋衍醒来发现她不在身边,又发现被锁在水榭。折腾出动静惊动宋家人,她不知该如何收场。蓝蝶影也是这时候意识到自己没什么有恃无恐的本钱,蓝唯唯包庇她时,她才如鱼得水。蓝唯唯一旦不管她,她不敢想象后果…… “姐姐我错了!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见一见我行不行?妹妹是有苦衷的,妹妹这般做并非我的本意。是我一时糊涂,见嫁衣是如此好看,我这一生怕是都没有机会穿上。便想着试一试,试一试就好了。可谁知才穿上身宋衍便推门而入。他进来了,认错了人,他将我错认成姐姐,错认成他的妻子。我一个弱女子,尽管奋力挣扎也躲不过,我根本拒绝不了他……”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宋衍是我的姐夫,不是我可以碰触的人。我的内心也很煎熬。我怕你伤心,也怕你难过,所以不敢来见你。若是罚我能让你开心的话,你尽管惩罚我好了。我不怕,我都可以接受……” 说着,蓝蝶影心中一狠,咬牙扑通一声当众跪下。 蓝唯唯此时其实已经醒了。能不醒吗?蓝蝶影声音那么大。木着一张脸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外面的自说自话还没有停。 “姐姐,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能消气,只要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我都心甘情愿。”她语气是那么的真诚,真诚到蓝唯唯一度以为外面大放厥词的不是小三,而是原版正妻,“虽然身不由己,但犯下的错我会勇于承担,绝不会推脱……” 蓝唯唯:“……” 咏叹调配合着她吸鼻子的声音,蓝唯唯都能想象得到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中滚落的场景。 按照原剧情,蓝唯唯应该百转千肠,愤怒心疼交织。然后再于心不忍,冲出去将可怜的妹妹一把抱住,姐妹俩抱头痛哭。然而今日蓝蝶影哭了半天,蓝唯唯实在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去配合。装聋作哑穿戴整齐,顺便吃完一碗汤面。 平素蓝蝶影只要一哭蓝唯唯必然会来哄。今日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屋里的人呢就跟聋了似的一点动静没有。没人哄,蓝蝶影这不上不下的,十分憋屈。 可是此时不哭又不行,毕竟戏唱一半,不唱完没有说服力。 蓝蝶影在屋外屁话一堆,蓝唯唯吃的差不多,终于站起身来。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不掺和狗血虐恋,其实也没那么膈应。她不介意扮演工具人,只要这两个脑残往后都别沾染她就行了。 施施然走到客厅,她抬眸看了一眼丁香。 丁香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将哭得十分狼狈的蓝蝶影请进屋。 屋里烧了地龙,热烘烘的。冷热交替,蓝蝶影没控制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涕挂在嘴边,她顿时面红耳赤。蓝唯唯默默往后退后两步,蓝蝶影的脸乍青乍紫,而后红到了耳朵根。显然只是这一个动作,叫她明白了铃兰之前说的话不是谎话,蓝唯唯,她这个姐姐似乎真的变了。 心中有些惊慌,蓝蝶影瞧瞧地打量起蓝唯唯。 高座之上,一身红衣的女子眼睑低垂。浓密的乌发半垂在肩头,不似往日那般一丝不苟。衣裳也略有松弛,纤细的脖颈露出来,明明面无表情却显露出一股独特的慵懒之态。仿佛一盏美人灯,被点燃了。蓝唯唯从一个克制规矩的世家贵女一下子活过来,清艳之中透着冷清。 “姐,姐姐?” 一模一样的少女,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如莲。若是外人却不一定觉得相似。人人都知蓝家有贵女唯唯,有且只有一女,爱之若宝,珍之若重。而两人站在一处,形象气度显出天差地别的区别。红衣的女子通体清贵,气质出尘。白衣女子眼角噙泪,畏畏缩缩。 蓝唯唯微微抬起了眼帘,那双清澈的桃花眼沉静无波。看着她,除了少许玩味,没有任何情绪。 蓝蝶影一惊,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姐姐她,该不会真的不认得她了吧?若是不认得,她还会疼爱她吗?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回答。 蓝唯唯半倚在扶手上,明明是一样的容貌,却显露出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质:“你喜欢宋衍,我可以给你。但是‘蓝唯唯’是我,一辈子,永远,都只能是我。” 蓝蝶影心中又一个咯噔,额头不自觉冒出了冷汗。她不敢看上首人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看穿。 “在宋家,你可以继续用你的手段与‘你的相公’你侬我侬。脏了的人我不会要,你只要保证他别踏足我的屋子便可。”不知是不是不认得人的缘故,蓝蝶影觉得蓝唯唯连说话的语气都发生了变化,从语调到嗓音,“我可以继续为你遮掩,但你不经我的允许,不准走出霜华院。” 尝过光明正大的好处,再让她藏头露尾,是如此煎熬。 蓝蝶影很想拒绝,但是失去蓝唯唯为她撑起的庇护伞,她根本就活不下去。心里憋了一口气,她脸色有些不好看。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蓝唯唯很开明,“但是今日我便会搬出宋家,并向祖母父王承认错误。” 蓝蝶影含泪:“……姐姐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自然是愿意的。” 蓝唯唯假装没看到她湿润的眼眶,点点头:“既然如此,连翘你送二姑娘回去吧。唔,二姑娘二姑娘的有些不保险,往后没有二姑娘。蓝家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掌上明珠,没上过族谱如何能姓蓝呢?叫她影儿姑娘吧。对外,就说我预备给世子爷纳的一个妾。” 蓝蝶影听着觉得不对,然而蓝唯唯却一意孤行。 总是藏着也很烦,蓝唯唯实在是不想干这份苦差事。更何况蓝蝶影都这么高调了,想必也不需要她为她暗中筹划:“水榭今日以后就封了吧,将小跨院分出来给影儿姑娘住。毕竟在宋家碰见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实在是缘分。” “不是,姐姐,你这般……”蓝蝶影慌了,“我……” “你难道不想跟宋衍在一起?”蓝唯唯扬眉,“现在给你一个站在明处的身份,你不想要?在宋家,可没有双生子不能活的规矩。再说你跟我,长得也不是那么相像。形似神不似,谁也不会将你认成是我。到了宋家,倒也不必掩藏身份……” “可是,是妾……” “妾怎么了?”蓝唯唯一副十分不解的模样,皱眉道:“从头至尾跟宋衍在一起的不是只有你吗?难道你的爱情如此不堪一击,连身份都克服不了?” 蓝蝶影脸颊通红,还自说自话地否认:“妹妹没说我爱慕他……” “不爱慕他你能跟他三十六式?”蓝唯唯更不解了,“昨夜你跟他玩得不是挺开的?我站在门外,都听到里头椅子不堪重负的声音了。大冷天儿,你地上都敢躺,还说这不是爱?” 蓝蝶影不说话了,脸上乍青乍紫。 蓝唯唯不管她,宣布道:“从今往后,没有二姑娘,只有影儿姑娘。是我偶然在水榭撞见的宋府丫鬟,见她与我生得相似,觉得有缘,做主替世子爷收到后院。” 蓝蝶影脸色雪白。 这一番话说完,蓝蝶影脸已经乌紫,李嬷嬷等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是!” “连翘,赔影儿姑娘走一趟,顺便叫醒世子爷,告诉他往后水榭封了。” 连翘就差跳起来:“是!!” 折腾了这么一大通,只要宋家人不是死人,主院那边定然惊动了。虽然蓝唯唯已经不打算隐藏蓝蝶影的存在,但也没必要跟他们解释蓝家的族训。蓝家是外族,许多规矩奇奇怪怪汉人并不能理解。但闹出这么大动静,为了减少往后层出不穷的麻烦,还得过去为给出一个理由。 正好收拾妥当便走这一趟。嫁到宋家有五日了,蓝唯唯还是第一次走出霜华院去见宋家人。 刚走到半道儿,就见一个丫头匆匆跑过来。 那丫头是外院的,没见过的生面孔。只见她几大步冲到蓝唯唯的跟前,屈了屈膝道:“少夫人,三姑娘与李家的表姑娘王家的表姑娘一同正往这边来。听说少夫人的病情已然大好,三位姑娘特地来看看,也好给新嫂子见见礼。” 蓝唯唯一愣,扭头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眉头为促,却还是解释了一句:“三姑娘,便是姑爷一母同胞的妹妹。宋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在姐妹中排行第三,称为三姑娘。” 蓝唯唯点点头,打消了去正院的念头:“罢了,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修的有点多,改来改去,对不起,呜呜呜呜…… 第六章 虽然不清楚这些姑娘都谁是谁,但来者都是客。蓝唯唯嫁入宋家五日,大病了一场,连面儿都没露过。正常来说,是十分不知礼的。但蓝唯唯身份特殊,乃是异姓王蓝铮的独女。听说南诏小国那边女子为尊,蓝唯唯的这身份高得就差跟龙子凤孙比肩。 她不遵守汉人的婆媳规矩,宋家人也不敢说什么。宋夫人就算心有不满,也只是叫同辈的女儿过来瞧瞧,自己倒是稳坐如山。 吸了吸鼻子,还别说,这天儿确实很冷。 手里抱着的手炉抱了这么一会儿早就不热了。蓝唯唯懒洋洋地往正屋折回。院子里积雪有半尺来深,李嬷嬷嘀咕着扫雪的婆子又偷懒,手下却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主子。自从换了个身子,蓝唯唯的五官在原先的基础上精致了许多,身体素质却差得更多。 高热了那么多天,她身子底子都烧坏了。如今她手软脚软,腿上没劲儿,走起路来都打飘儿。没人扶着,指不定就摔了。 主仆俩走得不快,一炷香也走回主屋。 李嬷嬷伸手摸了摸蓝唯唯的手背,触手冰凉。忧心她出去这一趟见了风又病,她连忙指使了小丫头去内室,拧了热帕子拿过来给蓝唯唯擦手:“都是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成天的折腾!这么爱折腾这些事儿,且给她一个明面的身份,让她折腾个够!” 这话就差点名道姓说蓝蝶影,说起来,李嬷嬷对这个二姑娘当真是深恶痛绝。 自打夫人过世,这二姑娘就像是个绑在自家姑娘身上一个甩不掉的包袱,死死拖着自家姑娘。十年里,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折腾出来的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心小的都要被她吓死。如今可算是好了,蓝蝶影剥除蓝姓,可算是甩掉这包袱了。 嘴里嘀嘀咕咕的,她见蓝唯唯手捂不热,不由忧心忡忡:“姑娘身子才好,这又冻了一下午。晚间再叫大夫来一趟,可千万别再病了。” “无碍,”蓝唯唯摆摆手,“我身上不冷。” 李嬷嬷想着不放心,又去拿了个手炉过来,塞到蓝唯唯的怀里。 这边说着话,外头小丫头报了几次。说是客人已经在花厅。 李嬷嬷瞧着主子脸上妆容有些淡,想着宋雨珊来意,叹了口气:“腮红上重些,三姑娘特地来这一趟,定然不可能只是单纯来看看。主子嫁进来都五六日了。宋夫人心里不知道怎么想呢!宋夫人拿乔,不乐意亲自过来瞧。好似来了就矮了一头似的,她便指使三姑娘过来探探情况。” 丁香听了不高兴,一边去屋里拿了一盒胭脂出来。手脚麻溜地给蓝唯唯腮红打重些一边嘴里不满地小声咕哝:“小心思可真多。汉人做事就是婆婆妈妈弯弯道道儿的,一点都不干脆……” 话音一落,便被李嬷嬷瞪了一眼。 虽然瞪丁香,李嬷嬷的心里却也是这么想。因着宋衍一个人,李嬷嬷是厌恶了宋家所有人。从上到下,他们家主子病了这么多日子,没一个人来瞧。不是说汉家人最是讲究这些虚礼?宋夫人就是装装样子,也该来瞧瞧表示一下关心。 他们敢这么想,也是蓝家有底气。蓝家作为苗疆外族,本身不属于礼朝汉人这一支。一百多年前,蓝家先祖带着南诏作为附属国归顺了礼朝。 未表重视,礼朝皇帝亲封蓝家祖上为礼朝异姓王,依旧掌握南疆一带。 倒不是礼朝不想收服南诏,而是南疆一带地势崎岖,情况特殊。礼朝皇帝曾多次派兵前往南疆,奈何都被南疆的瘴气逼退。礼朝的将士根本承受不住南疆瘴气毒气,刚一进入地界,非死即伤。最终还是将南诏交回蓝家手中。只是作为交换,南诏必须每年按规矩纳贡,必要时可为礼朝身先士卒。而蓝家,则作为礼朝唯一手握封地的异姓王留在京城。 虽为臣,蓝家的子嗣却是视同礼朝的龙子凤孙。 换言之,整个京城,除了真正受宠的龙子凤孙比蓝家子嗣高一头,其他不好说。尤其大月族以女子为尊,蓝唯唯在京城贵人圈子几乎是横着走。 吴国公宋家不过礼朝一个朝臣,蓝家人还真没放在眼里。宋夫人这般小心翼翼地拿捏婆母的身份,生怕自家吃了亏的行为,当真是叫人瞧不上。 收拾了一番,蓝唯唯便带着一帮仆从前簇后拥地去了花厅。 姑娘们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眼看着来人都站起身。蓝唯唯身上还是那套鲜红的裙子。裙底袖摆绣了纯白的樱花,走起来犹如一团烈火。此时她乌发一半高梳一半披在肩头,编了细小的辫子拢在头上。玛瑙的细碎珠串垂在额前,一副有别于世家贵女的独特打扮。 乌发雪肤,眼若星辰,薄肩削背,细腰长腿,一举一动都惊艳非常。 只一眼,花厅就静下来。显然在座的姑娘没见过蓝唯唯,第一眼便被惊着了。 宋雨珊坐在花厅右手边第一个位置,愣了好一会儿才吞下心口的惊叹。她今日似乎特地打扮了,身穿着一身藕粉色的直裾。个子小小的,五官生得很是漂亮。小圆脸杏核眼,见人未语先笑。此时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进来的蓝唯唯。 宋三姑娘下手是个长脸的姑娘,跟她关系似乎很是亲密。两人方才还拉着手,站起来才松了开。 “嫂子,”宋雨珊惊艳之余有些说不出话,“冒昧来拜访,是不是打搅到你了?” 不等蓝唯唯回答,她立马又道:“听说你病了这么些时日,也不晓得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无碍,”蓝唯唯弯弯嘴角,“伤寒罢了。劳你特地走这一趟。” 清越的嗓音一出,宋雨珊的盯着蓝唯唯的眼睛就更亮了。 事实上,蓝宋两家虽然有私交,也早早订了娃娃亲。但宋家十几年前就已经搬离京城,近日宋大人才被调回京城。换言之,宋雨珊往日除了从母亲的口中听说过这位嫂子,其实没见过本人。这次上门是母亲的吩咐,她本身也存了些好奇之心。原以为蓝家姑娘是个什么病歪歪的模样,没想到人如此地超乎她的预料。 宋雨珊小姑娘素来喜欢皮相美的人,男的女的都行,长得好看,她都喜欢。原本听多了母亲在背地里嘀咕,说新嫂子拿乔,不规矩。她还挺膈应的。如今看到嫂子生的如此花容月貌,那点膈应,她早抛到脑后去。 “哪里哪里,正好我在屋里呆的闷了,你们来陪我说说话。” 蓝唯唯笑了笑,走上主位缓缓坐下。 红裙一铺开,蓝唯唯身子半倚在扶手边。白皙如玉的纤细手腕端起一杯茶,垂首饮茶。一举一动明明没有刻意规矩,却犹如在作画,仿佛真正的世家贵女就是这般。 姑娘们面面相觑,态度突然都有些拘谨。 蓝家虽是异族,但在京城却是个底气很足的大家族。大月王乃超品异姓王,手握南诏国封地。一百多年前进京,如今已经扎根此地。此次随宋雨珊过来的两个姑娘虽然也是世家姑娘,但家族势力还不足以出现在蓝唯唯的圈层。 虽然是京城人士,对于蓝唯唯这个情敌,两人一直以来都只是闻其名未见其人。 “我性子冷清,往日甚少走动。不如三妹妹引荐一二?”蓝唯唯作为主人还是得招待一二。 宋雨珊对这个出身高贵的嫂子没什么恶意,她确实只是单纯的好奇。愣了愣,她立即介绍道:“这位是礼部郎中家三姑娘,李菲,李姐姐。这位是御史中丞府的五姑娘,王悦茹,王姐姐。” 宋家入京不久,才两年不到一个年多半个月的样子。宋雨珊结识的人其实也不多,此次陪她来的两个姐姐都是与宋家有亲。李家乃宋夫人的娘家,李菲算是宋雨珊的亲娘舅家的表姐。十七岁,尚未议亲,经常去宋家小住。 李家存了与国公府亲上加亲的心思,想让她嫁给宋衍才拖到今日。 如今宋衍已经娶亲,李菲也成了老姑娘。亲事不好议,毕竟京城的贵女大多十三四岁议亲,十五岁及笄后十六岁出嫁。似李菲这般年岁,高不成低不就,还真就尴尬了。 也正是如此原因,李菲反而一门心思耗在宋衍身上。听说宋家新少夫人身子不行,她便总想着取而代之。李家人也是知晓的,默许了她的举动。 另一个是姑奶奶家的姑娘,王悦茹的母亲是宋家姑奶奶。虽然是庶出,但嫁到王家以后一直跟娘家来往,两家关系倒也十分亲密。王家倒是没打宋衍的主意,奈何王悦茹心洗尘宴上对宋世子宋衍一见倾心,少不得就有那么几分少女心思。 此次两人会陪着宋雨珊过来,不敢说司马昭之心,但多多少少有点前来比较的意思。 毕竟蓝唯唯嫁进来别的好名声没传,光传出了病秧子的名头。 第七章 然而只是一个照面,蓝唯唯的皮相就叫两人望而生怯。通身的气度不说,就是这一颦一笑惹人喜爱的神情,两人突然如坐针毡。王悦茹心思浅,哪怕尽力隐藏,脸色不免都透露出几分僵硬。两人的小心思宋雨珊不知,一旁眼利的李嬷嬷却一眼看出来。 此时看着两人的眼神不由带上了一丝审视。但一想水榭那边还有一个,顿时就意兴阑珊。 蓝唯唯倒是没什么感觉,笑着与她们见了礼。 三人本被蓝唯唯的美貌震慑,见她态度如此温和,不由放下了心。 都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家,话说开了,自然就融洽了。尤其宋雨珊是个活泼的,她十分喜欢蓝唯唯。这么一会儿已经拉上了蓝唯唯的手:“嫂子你是不知道,京城的姑娘都十分傲气。我都搬来京城一年多了,他们还老叫我外来人。好吧,我就是外来的,我一个外来的姑娘人生地不熟,他们故意不带我玩儿。高家姑娘这个赏梅宴的帖子可难拿了,这回还是看在嫂子你的面子上送过来……” “嫂子,你去不去啊?” 蓝唯唯每年都会受到各式各样的请帖,但她为了照看蓝蝶影,通常都是推拒的。蓝家人知晓她的脾气,似这等外面送进来的请帖,大多都不会送到蓝唯唯的手中。 嫁到宋家以后,宋家人不晓得蓝唯唯的规矩。请帖送到门房,门房直接送去了宋夫人的院子。 宋夫人想融入京城的勋贵圈子许久了,奈何一直无人引荐。娘家不顶用,引荐的都是一些末流的关系。好不容易得来这一个请帖,虽然是姑娘们交际的请帖,宋夫人也郑重对待。亲女儿宋雨珊眼看着就该议亲了,她还盼着宋雨珊能嫁入高门,自然是结识的勋贵越多越好。 请帖是宋夫人让宋雨珊带来的,意思也很明确。希望蓝唯唯去,带着宋雨珊一起。最好能借着蓝唯唯的身份让宋雨珊在各个姑娘面前长长眼,好方便开亲。 蓝唯唯梅林会这个意思,李嬷嬷领会得很彻底。并且在看到请帖的瞬间,眼中划过一丝讥讽。 “我明明也是世家贵女,也没输他们多少……” “可不是?”王悦茹对此深有体会,这些高门贵女眼睛长头顶上,可会以身份论人,“这回若非雨珊妹妹带我们去,我这等身连庄子门都进不得。” ……倒也不至于吧?御史中丞好歹是个正五品。高家到底什么出身,正五品官的姑娘都看不上? 还真的至于,高家出帝师,最是清贵不过的人家。 “切,当谁不知道她的心思呢,”王悦茹的胆子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赏梅花作甚要跑去京郊的庄子上?还不是那红梅山庄离白马寺近。” 李菲眼一动,没敢接话。 高家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出过两任帝师,高家嫡出的姑娘就是皇后都做得,傲也确实有傲的资本。宋家才入京城,宋雨珊年纪小还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这些利害关系一摆出来,就知道那些人是真的贵人,那些人只是嘴上好听。 宋雨珊听到有人赞同,立马就好奇地接话了:“离白马寺近怎么了?” 说实话,蓝唯唯也有点好奇。这本书剧情发生了巨大变化,搞得她都不敢断定这是不是她看过的那一本。对于这些书中没提到的人和事儿,她也很感兴趣。 此时蓝唯唯瞪大了眼睛,竖着耳朵听。还别说,偶尔听小姑娘说八卦也挺有意思。 “你们不知道?”对上两双求知的眼睛,王悦茹顿时就来劲了,“宁安王啊!宁安王在白马寺修佛呢!红梅山庄那片红梅林就连着白马寺的后山。听说宁安王爱梅,尤爱红梅。高淑娟每年都弄几出赏梅宴,就盼着能在梅林跟宁安王偶遇,一见定终身呢。” 蓝唯唯:“……” 宁安王? 谁? 《双生并蒂莲之替身娇妻》全篇都在写狗血虐恋,视角就没脱离过蓝家和宋家,唯一写过的场外戏份,就只有夫人和小姨子挂悬崖两边二选一的场景。关于时代背景和其他人物,真的是一点笔墨都没着。 看完了整本书,蓝唯唯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宋雨珊小姑娘一声惊叹,显然被这个八卦给震惊了。没想到那么高傲的高姑娘居然也有心上人。虽然不知这宁安王是谁,但能让高家姑娘费尽心思也想靠近的人,应当十分出类拔萃。不过,她还是发出了真诚的疑问:“宁安王为何在白马寺修佛?他是和尚吗?” “哪儿能啊!”王悦茹虽是闺阁女子,但这些年听过的传言数不胜数。问她可算是问对人,“宁安王可是真正的龙子凤孙。是太后娘娘亲子,当今圣上的幼弟。听说出世时天降祥瑞,佛音袅袅,圣上疼到骨子里。论起恩宠,就是太子殿下都得退出一射之地。这等神仙人物,圣上怎么舍得他出家?如今不过是他打小甚爱佛法,清心寡欲,在白马寺挂了个俗家弟子的名儿罢了。” “哇——”宋雨珊直接惊叹出声,她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心道怪不得高姑娘的赏花宴帖子那么难求,原来是这个原因。心里想着,她嘴里嘀咕出来。 “这是自然。否则大冷天的去那荒郊野岭做什么?受冻么?” 王悦茹没见过宁安王,但她素来对清心寡欲的男子不感兴趣。想着自家亲爹就是这等冷淡的男子,母亲跟着受了多少委屈。依她看,选夫郞,就应该选像宋世子那般风度翩翩又不乏温柔情趣的,知冷知热,否则整日里对着一根硬邦邦的木头该有多难熬? 宋雨珊捂住了脸颊,想到有可能捡到宁安王,她现在就开始高兴了:“蓝姐姐你去吗?” 蓝唯唯听了一耳朵八卦,不得不说,她也挺感兴趣的。 扭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雪来。大雪扑簌簌地落,雪粒子打在瓦片上沙沙地响。这么冷的天,果然还是在家里猫冬更好吧? “嫂子嫂子,你去嘛!”宋雨珊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喜欢蓝唯唯,才见第一面她就甩着蓝唯唯撒娇。她年纪还不大,十三岁,懵懂无知的年纪,说话也没把门儿:“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出来定然能叫那高姑娘自惭形秽!给她一个下马威,谁叫她眼睛长头顶上!” 蓝唯唯还没说话,李嬷嬷倒是多嘴了一句:“这天儿也太冷了,主子的身子才好……” 宋雨珊见她态度犹豫,扭得更卖力了。 李菲见状突然灵机一动,若是蓝唯唯被宁安王迷住,或者出行的路上出点事儿,众目睽睽之下出的事儿,宋蓝两家这场闹剧般的婚事岂不是就得散了?虽说蓝家的地位高,但宋家也是国公三等爵,宋衍前程似锦,心性最是高傲不过,定然不会愿意接受名声有瑕疵的妻子。 看着蓝唯唯的那张脸,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油光。 心中有了打算,李菲不免也劝解起来:“那白马寺的红梅确实一绝。尤其雪中红梅更惊艳。往日不少文人骚客特地慕名而来,就为了一睹这雪中红梅之景。表嫂病了这些时日,不如出去透透气。都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庄子上一应吃住都是顶好的,倒也不必担心受冻。” “你们都是未嫁之身,去是方便。我一个已出嫁的妇人去,是不是不妥?” 虽然她不承认自己十六岁就成妇女,但在这个破古代,她如今确实已经是已婚妇人。蓝唯唯皮笑肉不笑,该死的狗血琼瑶风。 “哪里要紧!”李菲打定了主意让蓝唯唯出去,自然是很会说话,“若是高姑娘计较表嫂是已嫁之身,便不会发请帖来。既然发了请帖,必然是真心诚意地邀请。再说了,姨母也是盼着表嫂能去,最好带雨珊去见一见世面。雨珊入京这么久,还没正经去过勋贵世家举办的各种宴会……” 蓝唯唯还没说话,一旁李嬷嬷的眉头已经蹙起来。 她十分不喜欢这个李菲李姑娘,看着闷声不吭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转。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有停止过打量。 “去,自然是也能去得的。”病了这么久,蓝唯唯还真的挺想出去看看的。虽然大冷天的行动不便,但谁叫她是主子呢?有马车有仆从,这些都不是问题。 蓝唯唯啪嗒一声将杯子放下,鸦羽似的眼睫抬起来,眼睛微微一弯,“你真的想去的话,便去吧。我身子已经好了,憋在家中这么多日,正好出去放放风。” “主子,还是在家多待几日吧……”李嬷嬷有些担心。 “不必,”蓝唯唯笑笑,“正好我不在这几日,你们将小跨院收拾出来。该搬的东西搬出来,希望我回来,院子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话一语双关,意思不言而喻。 李嬷嬷立马正色起来,应声道:“主子安心,老奴省的。” 宋雨珊不晓得蓝唯唯在打什么哑谜,她虽然听宋夫人的话来看看蓝唯唯,却并不清楚霜华院这几日闹出的动静。听到蓝唯唯答应,她顿时高兴地跳起来:“那嫂子,五日后你记得等我,我们一起去红梅山庄。” 见蓝唯唯笑着点了头,李菲心中一喜。 她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丝真诚的笑容,好生问候了蓝唯唯,才拉着宋雨珊王悦茹离开。 几人一走,李嬷嬷脸立即沉下来。这些日子忙着照顾重病的蓝唯唯,她都没心思去管宋家这些姑娘们。出于看人的直觉,她觉得这几个姑娘都不是好相予的,尤其是那个李菲。 蓝唯唯当然知道李菲。书中李菲将来可是差点成为宋衍良妾的人。作为后期的boss,她承接了蓝唯唯演了后半场。虽然如今她是靶子,但很快靶子就该换人了。 “无碍,”蓝唯唯摆摆手,“她能拿我如何?应该烦心的是影儿姑娘才是。小跨院也快些收拾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又重新修改了一版,这回真的不会再修改了。 第八章 送走了三个姑娘,许是宋雨珊回去说了些什么,宋夫人的院子装模作样地过来问了。并非宋夫人本人过来,是雅人院的管事嬷嬷容嬷嬷。不是还珠格格里头扎紫薇的容嬷嬷,但长相也跟那位差不了多少了。穿得很是体面,面相也十分刻薄。 容嬷嬷过来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补品药材什么的,送过来就被李嬷嬷丢到一边去。 蓝家家大业大,什么好东西没有?蓝唯唯从小就是拿龙眼那么大的东珠当弹珠子弹着玩儿,哪里会在乎这点小东西。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人。 这边容嬷嬷一走,那边宋家老夫人院子的张嬷嬷就来问了。 不是宋老夫人对蓝唯唯这个孙媳妇有多满意,而是蓝唯唯三日回门没回,蓝家等不及,都上门来问好几趟了。今日更是离谱,前脚容嬷嬷刚走,后脚蓝家老封君亲自上门来。此时就在宋老夫人的院子,宋老夫人哪里敢怠慢,连忙派人来请。 蓝家家大业大,但子嗣却不丰。许是蓝家是外族的缘故,不兴汉家三妻四妾那一套。蓝唯唯的亲爹,不,应该说礼朝大月王蓝铮这一生就娶了一个妻。妻子十年前病逝,他便寡了多年。后来下面人送了那么几个逗乐子的他收了,但也都没名没分。 生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婴。大月族里素来女子为尊,男婴,又是没名分的,自然排不到蓝唯唯这儿来。 蓝老夫人这心里,蓝家的后代就一个,那就是聪慧美丽的乖乖孙女儿蓝唯唯。 按照汉家的规矩,新妇出嫁三日后就该回门的。蓝唯唯没有回来,原以为是什么事儿耽搁了。特地派人上蓝家来打听。结果门房捂得跟什么似的,什么也没打听出来。蓝老夫人耐着性子等了两日,还没个结果,她老人家一大早大发雷霆。不顾外头下雪,亲自上宋家来看孙女。 这上门才晓得,乖孙女嫁到宋家就大病了一场。人已经高热了四五日,眼看着就要过去。昨儿才将将好转,怪不得送回家死死捂着消息不敢往外传!这是怕蓝家打上门来,找他们家麻烦! 事实上,蓝老太太确实想找麻烦来着。但是想着乖孙女身子才好,可别又给气得不好,这才按耐住脾气没闹腾。此时耐着性子坐在宋夫人的院子里等着。 若非冬日里天儿太冷,她腿脚不便,怕是这会儿会自己过来。毕竟整个南诏王族就这一个大孙女,自然是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但眼看着汉家人的规矩,她心里还是急的冒火。若非这不是自个儿家里,老封君能将手里的拐杖敲到宋家人脑袋上去。 而此时此刻,蓝唯唯这边,前脚刚送走人,后脚小丫头将张嬷嬷请进来。张嬷嬷上前行了一礼当即就笑,客客气气的:“少夫人的身子如今可是大好了?” “身子已经大好了,劳祖母担心。” 蓝唯唯穿过来这几天没见宋老夫人过来关心,怎么今日一个来了,其他人接二连三地来?都是说好了不是? “李嬷嬷,赐座。” 张嬷嬷得了吩咐就是过来瞧瞧,顺便问问水榭那边出了什么事惹得这位身份极高的少夫人大动干戈。听说她要赐座,连忙摆手:“可使不得,使不得!老夫人忧心少夫人身子才好,别被不长眼的气坏了身子,特地命老奴过来瞧瞧。可别忙,可别忙,这会儿瞧着少夫人没事,老奴也就放心了。老夫人那头儿还等着老奴回话,老奴这就走了,这便不多坐了。” 李嬷嬷瞧着古怪,想着外头是不是除了什么事儿。 她与这宋家人也不熟,但看张嬷嬷的态度,于是笑着走上前将张嬷嬷拉到一边说话。 都是人精,说话也方便。李嬷嬷旁敲侧击地了解了一下外头除了什么事儿。张嬷嬷也委婉地告知了蓝老夫人到来,顺便表示一下宋老夫人的关怀之意。两人你来我往的,倒是气氛热烈。 说着,李嬷嬷状似可惜又愤怒地叹了一口气,顺势就说起了水榭‘影儿姑娘’之事。既然蓝唯唯要剥除蓝蝶影的身份,踢出霜华院,那干脆过一道明路。将宋衍这些日子没跟正主圆房,尽跟赝品厮混的事添油加醋地乱说一气。 这话一说完,张嬷嬷脸都白了。 她全然没想到,霜华院那边拨去的几个丫头里,竟然还有人跟少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巧合?怪不得少夫人进门就大病一场,原来是气的! 惊恐之下,她手脚发麻,嘴巴却还不忘瞒住。这事儿绝对不能说,打死都得瞒住了! 若不然别说蓝家饶不了宋家,就是老夫人那边也撑不住要气吐血。听李嬷嬷以下人不长眼毁坏蓝唯唯心爱的兰花为由,封掉水榭,她忙顺着话说:“这些不长眼的丫头,确实该整治整治!李嬷嬷你莫要着急,这事儿且等今日贵客走了,老夫人合计合计,再心平气和料理。” “少夫人可是气得不轻,”李嬷嬷笑容不由带上威胁,“这满府的下人谁不晓得我家主子爱兰?就是这宋家丫头不受管教,偏要来主子头上撒撒野。好似这般才能显出自个儿的不同来!” “这等不规矩的丫头就该发卖,李嬷嬷放心,老夫人不会允许这等痴心妄想之人。” “倒也不必,”李嬷嬷冷笑,“我家主子想好了。既然世子爷这般喜爱这盆野草,留下也未必不可。这等野物可不是得尝个过瘾才晓得腻歪?正好主子想着将小跨院收拾出来,往后就用来养那盆野草吧。水榭这么好的地方,还是锁了好。” “正好我们主子也大度,给世子爷纳个妾也不是不可。但是怎么个纳妾法儿,还得长辈们给个章程。”李嬷嬷皮笑肉不笑。 “是是是,”张嬷嬷赔笑,“这事儿我回去立马跟老夫人说。”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临走之前,张嬷嬷怕隔墙有耳,不好听的话传出去叫蓝家人知晓。还故意扬高了声音。 两人说话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那些粗手粗脚的死丫头,没轻没重地差点弄坏了少夫人最爱的鬼兰!那花精贵得很,在这大冷天的能活着就已经颇费心力。那不长眼的居然给弄到屋外头来。要不是发现得早,怕是都要冻死。似这等没皮没脸的下人,就该赶出去!” “可不是?”张嬷嬷应和,“正好老夫人这边有个不错品相的兰花,一会儿给少夫人送来。” 外人不清楚两人说什么,只当水榭那边真养着蓝唯唯的兰花。有那有见识有眼力的知晓,鬼兰这等精贵的花草,是只能活在六七八月份。天热的时候。若是当真在这寒冬腊月养活一盆鬼兰,那确实是下了不少功夫。 “那可不是得好好惩戒一番!”鬼兰这等毫无,把那些奴婢一家子卖了都抵不上一片叶子,“姑娘怕是气坏了,这不长眼的丫头,就该拖到静室去。” 李嬷嬷叹气:“姑娘仁善,黏在那小丫头年岁小初犯,花也没出大事,便小惩大诫放过了。“ 张嬷嬷憋着一口气装模作样地感慨,“咱们姑娘宅心仁厚。” 打听出来出了什么事,张嬷嬷急着回去回话便也没多留。匆匆就走了。 霜华院这个水榭是蓝唯唯嫁进来才返修的。知道蓝唯唯喜水爱花,不得不说,当初改造出来就是为了叫这个金贵的孙媳妇住得舒服。里头也确实移植了不知多少奇花异草。不说每一株都价值连城,但确实都不是便宜东西。 在蓝唯唯尚未嫁进来之前,宋夫人抠抠搜搜的,怕不长眼的弄坏了这些名贵的花草。除了擅长侍弄花草的奴仆,那水榭的门都是上了锁不叫闲杂人等进去的。只是可惜这特地为蓝唯唯准备的水榭住了蓝蝶影,倒是惹来一肚子的恶心。 没人怀疑里头藏人,宋老夫人在特地派人来问之后,立即就暗暗憋了一通火。 不敢在蓝老夫人面前表现,硬生生笑着把事情给应付过去。蓝老夫人得知蓝唯唯身子已经大好,只是还很虚弱,不便于见风。倒也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虽然没见到蓝唯唯,但见到李嬷嬷也是信了,“好生照看你们主子。往后除了这事儿可千万别再瞒着老身。若是老身的乖孙女有个三长两短,老身拿个龙头拐杖就亲自来教训。” 蓝老夫人那边前脚刚走,后脚主院那边又派人来问。不是旁人,正是蓝铮那个凶戾的异姓王。他不如母亲心系,记挂着汉家回门的规矩。只是好些日子没瞧见乖女,他亲自来瞧瞧。此时正好是下朝不久,他没乘马车,只骑了一匹马就来了。 李嬷嬷还是一样的说辞。 左右蓝唯唯爱重花这事儿不是一日两日,爱兰花也是出了名儿的。当初蓝铮弄坏了一盆她心爱的吊兰,小姑娘差点没把他胡子给拔掉。听说她因着兰花在宋家折腾,倒也不奇怪。 蓝铮毕竟是男人,心里记挂着女儿,也不方便去屋里瞧。人就在宋家外院坐了会儿,冷脸跟宋国公喝了两盏茶,背着手就走了。不过他前脚刚走,后脚亲爹的随从立马快马送来一箱子猫眼大小的东珠和一堆补身子的药材过来。 说是给蓝唯唯压压惊,不得不说,这压惊的方式十分令人喜欢。 李嬷嬷看着一箱子大东珠笑了一声:“这回去红梅山庄做客,正好给主子缝鞋上。” 财迷地摸着珠子的蓝唯唯一僵,脸都木了。对不起,是她的格调不够高。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再也不修了 第九章 冬日里昼短夜长,眨眼就是一日过去。霜华院的门一关,又是一夜的大雪。屋里的地龙烧的好,穿个单衣都不觉得。只是这日夜里,天塌下来都雷打不动睡觉的蓝唯唯躺在榻上睡得不是很安稳。不知是不是白日里遇见宋衍的缘故,她晚上竟然做起了梦。 非常真实的梦,接连不断,一个接着一个地做。 初至这个世界的茫然,母亲早逝,临死前,她跪在床前跟着母亲一字一句的发誓。 “从今往后,你将向祖巫娘娘起誓,代替娘亲一生守护你的妹妹。是你,是你独占了生机,她才只能活在阴暗之中。你作为姐姐,你要明白,你如今的一切都是牺牲你妹妹得来的。所以娘走后,你要保护她,包容她,让她的一生健康喜乐,衣食无忧……” 小小的她流着泪,忍住即将逝去母亲的惶恐,一字一顿地郑重承诺。 画面一转,又到了她一身鲜红的嫁衣,从蓝家大宅离开的时候。 惶惶不安地十六岁少女盖着红盖头,端坐在花轿之中。她手握着玉如意,期盼又恐惧着未来。却迎来了风度翩翩又温柔体贴的相公。小夫妻两人举案齐眉,红袖添香,恩爱两不疑…… 再一转,她又一身狼狈地被悬挂于悬崖之上。朱钗环佩掉了一地,脚下的鞋子都掉了一只。 下方是冰冷湍急的河水,万丈高的悬崖,她都能感受到下面袭上来的冰冷水汽。耳边是李嬷嬷连翘等人歇斯底里的喊叫,以及近在耳边的嘤嘤哭泣。与她一同悬挂在悬崖之上的,还有她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亲妹妹。她听到绑匪在质问她举案齐眉的丈夫,问他就谁。 风声呼啸,冰凉的崖下风吹得她血从骨子里凉了。 她听到口口声声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相公选了亲妹妹。她如至冰窖,耳边是妹妹不断嘤嘤哭泣,她的脑海这一刻不断地浮现各种画面。一面是她大婚之日鲜红的盖头被人掀起,初见俊美相公时彼此眼中满眼的惊艳与心动。一面是湍急的河流之上悬崖旁边,相公愧疚躲闪的眼神…… 蓝唯唯怒从心起,一脚踹断了树枝,转身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身体急速下坠,巨大的失重感令人窒息。她嗓子像堵了一团棉花,巨大的恐惧叫她瞬间从梦中醒来。蓝唯唯满身大汗地坐起身,窗边已是微微蓝的晨曦。 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十分难受。心跳像擂鼓一般敲在她的脑海,蓝唯唯粗重地喘着气,心里莫名有一种古怪的真实感。仿佛那些事情并非只是脑才剧情,而是曾经真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 ……但是,怎么可能? 她是蓝唯唯,但又不是蓝唯唯。 蓝唯唯可以为了誓言对蓝蝶影一退再退,她对蓝蝶影又没感情。再说,两姐妹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这么low的事情她根本不屑去做。宋衍虽然还没见到,但凭他做的那些事,这个人就不会入他的眼。她怎么可能会为了宋衍跳崖?简直是开玩笑! 喉咙里干涸得如火在烧,撕裂一般的疼痛。甩了甩脑袋,蓝唯唯掀开床帐准备下去喝点水。 刚一动,在脚踏上守夜的李嬷嬷就坐起身。李嬷嬷素来将小主子试作自己的命,守夜这种事儿她不放心旁人,都是自己亲自守的:“主子,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嗯,”不知是梦的缘故还是怎么,蓝唯唯听到李嬷嬷的声音有种鼻酸的感觉,“嬷嬷,我渴了。” “老奴这就去倒茶,地上凉,主子可别下来。” 蓝唯唯低低地嗯了一声,心情多多少少受到了些影响。 李嬷嬷接连喂了蓝唯唯三杯水,撕裂的喉咙才终于舒服些。见主子脸色难看,李嬷嬷转身出去,命后厨送些热水进来。 未表重视,蓝唯唯住的这霜华院是设有小厨房的,专门给新妇吃食供点心的。平常不必去长辈跟前晨昏定省之时,正好小厨房伺候。丫鬟都是蓝家带过来的,训练有素。端着热水器皿鱼贯而入。蓝唯唯仔细沐浴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李嬷嬷才拍着她重新躺下。 “主子莫多想,没事的,有嬷嬷守着你呢。”一边拍一边嘴里哼起小调。 这是李嬷嬷家乡的小调儿,蓝唯唯幼年时便时常听她哼着哄睡觉。蓝唯唯本还觉得这般有些太将她当孩子了,没想到还真被哄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色大亮。 宋家老太太那边传话来,叫她过去松鹤园用饭。 来人是宋家老太君身边的红人,一等大丫鬟双儿姑娘。与霜华院这边人说话,那姑娘下巴都是昂着的。显然蓝唯唯进门次日就病,给宋家这边长辈没留下好印象。尤其宋老夫人惯来迷信,嘴上不敢嫌弃身份显赫的孙媳妇。心里却觉得她没福气,病秧子,配不上她的宝贝儿金孙。 颐指气使地传达了老太太的意思,双儿姑娘小腰一扭,摇曳生姿地离开霜华院。 这本书既然是后宅那些情情爱爱,男女主之间少不得有各种狗血误会。全书与宋衍有过肌肤之亲的不在少数,毕竟是琼瑶风。渣男不尝尽天下美色却只爱女主,如何体现爱情的可贵? 也不知道蓝蝶影是怎么哄住宋衍的。新婚以来,回回都是往水榭去。 说来也是有意思,少夫人身子不适的事儿整个宋家都知晓。宋夫人拿乔不愿低儿媳一头故意不冒头且不说,宋老夫人那边都关怀了好几次。宋衍作为蓝唯唯的新婚丈夫,枕边人,却是一点苗头都没有。他好像不知主屋这边还住着个人,跟个外男似的,霜华院都来了几回,愣是没往主屋这边瞧上一回。 就这还青年才俊呢? 蓝唯唯都要笑死,青年豺俊还差不多。 宋老夫人那边声称好些日子没见长孙媳妇了,想得厉害。 蓝唯唯听到这话都笑了,根本就没见过好吗?这家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真的可以。就这种鬼都不信的瞎话还能眼眨不眨地说出口,也是脸皮很厚。 初来乍到,蓝唯唯也不折腾,收拾一番便带着人过去用饭。 松鹤园离霜华院有些距离,走得快也至少两炷香。冬日里雪厚路滑,走得慢。 等一行人进了松鹤园到了主屋门前,听到里头欢声笑语。似乎来了不少人。小丫头躬身过来打帘,一掀开门帘,入眼就是满满一屋子的人。男女都有,从老到少都有。宋夫人也在其中,几次三番想彰显主母低微,都被宋老夫人给压下去,脸色正铁青着。而送老太太的有收下,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样貌绮丽的男子。一身月牙白广袖长跑,玉冠乌发。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是一副博学公子哥儿的打扮。 宋家的庶子,庶女都在,愣是没看到疑似宋衍的年轻男子。 蓝唯唯目光缓缓地在人群中走了一遍。李嬷嬷瞧见她神情不对,想到她高热烧伤了脑子,不认得人。忙小声地在她耳边介绍了屋里人。 那三十多岁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蓝家的家主,蓝唯唯的亲爹蓝铮。 蓝老夫人才来过,亲爹蓝铮又来。乖女出嫁一回折腾的病了一场,蓝铮实在是放心不下。若非蓝老太太亲口说乖女已经好了,蓝铮恨不得将太医署都给搬到宋家来。耐着性子在家候了几日,实在坐不住,这日下朝他借口过来用饭,亲自来宋家瞧瞧。 蓝铮瞧着年轻俊美,但那通身位居高位的气势半点不输上年纪的天潢贵胄。谈笑之间,盛气凌人的态度一览无遗。宋家人脸色十分僵硬。但蓝铮毫不在乎,自顾自地打量亲女。 见着缓步走来的蓝唯唯面色红润,不像受了委屈的模样,顿时暗暗放下心。 那双与蓝唯唯极为相似的眼睛清亮有神,父女俩面貌上有六七成相似。这般一个照面,就能认出来。蓝铮笔直地端坐高位置上,毫不避讳地向亲女招手让她过去坐。 蓝唯唯装作没看见宋老夫人也在招收,径自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蓝铮顿时满意了,笑眯眯地点头。 说起来,这还是蓝唯唯第一次见跟兄长一样年轻的父亲,但一想古代人成婚早。蓝铮这般也不算特殊,顿时也坦然了。 大月王蓝铮身高九尺,相貌极美。若晚个十来年出生,什么京城四大美男子哪里还有宋衍的份儿?即便他如今已经上了年纪,扑向他的女子依旧趋之若鹜。 蓝爹也算是个风流男人,不过对女子虽风流,对子嗣却十分爱重。当然,偏心也是偏出名儿的。他这一共有五个孩子,但这么多年就只疼爱发妻生的长女这一个。剩下四个儿女养在蓝家的北苑。虽然也给了蓝姓氏,但从来没拿正眼瞧过。反倒是蓝唯唯颇有长姐风范,对四个弟弟妹妹略有几分照顾。 坐下没多久,宋老夫人就含笑喊开饭。有蓝铮在,宋老夫人即便心中不满也不敢对孙媳妇儿拿乔。言辞之间,颇为疼爱纵容的样子。 蓝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开了饭,蓝铮不停地给女儿夹菜,嘘寒问暖。 宋家人眉头紧蹙,却谁都不敢指摘什么。 蓝铮对他们都是爱答不理的,宋老夫人几次说话都被他无视了,心里十分不快活。却畏惧这种天潢贵胄,舔着笑脸在表达亲近。一顿饭除了蓝家妇女,其余人都吃得别别扭扭。蓝唯唯在亲爹的照顾下,塞得肚子溜圆儿。 宋老太太本意将蓝唯唯叫过来用饭,是想给蓝铮看看宋家没虐待他女儿。蓝铮见到女儿,蓝唯唯也确实精神头不错,用罢饭便放人回去。 蓝铮见蓝唯唯确实身子好了,也懒得与宋家人虚与委蛇。说实在的,若非夫人当初与宋家夫人相好,定了娃娃亲。他是委实看不上宋家的。话都不多与宋家人说,追着女儿便出了院子。 但等到蓝唯唯站住,细细问起乖女日常起居。李嬷嬷习惯了他这做父亲的事无巨细,能说的,都详细地说了。蓝铮点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盒交给女儿:“随手在外面买的,拿去戴着玩儿。” 蓝唯唯愣了愣,打开,里面是一个造型娇憨的羊脂玉兰花簪。 ////// 本以为梦做一夜就够了。蓝唯唯却接连两日都在做梦。梦里都是剧情里那些污糟事儿,从蓝唯唯五岁落水后起,到她二十一岁跳崖结束。细枝末节一点一点地清晰,就是蓝唯唯心宽得跟太平洋有的一拼都受不了。她甚至都产生‘难道我其实就是蓝唯唯本人’这种离谱的猜测。 噩梦不断,她本身精神也不大好。水榭那边又闹出蓝蝶影不吃饭的事儿。 几日前答应宋雨珊要赴宴,这一大早被连翘唤醒,她的头更疼了。 红梅山庄在京郊,大冷的天儿一日肯定赶不回来,少不得三四日。虽说宋衍那边仿佛不知有主院存在,但好歹这是宋家。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她若是走,躲在水榭的蓝蝶影便不能出来搞事。府里藏着蓝蝶影这么个大活人在,怎么都说不过去。李嬷嬷不能走,此次出去只能连翘和丁香跟着。 “二姑娘又在那边折腾着闹绝食了……” “别管她,”或许梦境太真实,蓝唯唯很难对蓝蝶影心平气和,“她不愿吃,便叫小厨房停了吃食。左右饿个两日也饿不死。最好点心也给停了,要不吃,就都别吃。” 李嬷嬷就等着蓝唯唯狠心的这一日。忙不跌就应下:“主子放心,您不在府上这两日。老奴定然会看好小厨房,不叫水榭取走哪怕一块糕点。” 蓝唯唯摆摆手,扶着丁香的胳膊就上了马车。 宋雨珊的马车早就在外面等了,只有一辆大马车。此时小姑娘趴在车窗边上,身子伸出了车窗口正兴致勃勃地向蓝唯唯招手。王家的姑娘这回没来,或许她对风花雪月的兴趣没有抵得住寒风,天冷了她宁愿待在家。李家的姑娘蹭得宋雨珊的马车,她没有请帖,是跟宋雨珊一道走。 蓝唯唯戴着兜帽,雪白的狐皮披风一圈儿白毛。衬得她一张脸娇艳欲滴,乌发如墨。李菲眼中幽光一闪,按耐住心中妒忌,也学宋雨珊笑着向蓝唯唯招了招手。 蓝唯唯点了点头,外头车夫马鞭一扬,马儿嘶鸣,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 马车吱呀吱呀地往城外走,在皑皑白雪上压出整齐的两道痕。偶尔咔嚓一声压断路上断裂掉落的树枝。呼啸的寒风吹过,行人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车是独属于蓝唯唯的,专门设计,挤一挤容纳数十人不成问题。里头设了软榻和茶几,地上也铺设了厚厚的地毯。边边角角都用厚实的皮毛包着,即便外头寒风凌冽,马车里倒是不嫌冷。蓝唯唯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身边的连翘在小心地煮着茶。 夜里做梦睡得不好,蓝唯唯实在扛不住精神有些萎靡。大雪天马车走得慢,这般晃晃悠悠的,渐渐的,她的一双眼睛就闭上了。 等她醒来,马车已经在山庄门口停下。 丁香刚准备上前叫她,就见自家主子已经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睡一觉,蓝唯唯的精神好多了。 赏梅宴不仅仅是贵女,此时山庄的门口便停了许多世家的马车。送自家姐妹前来赴宴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蓝唯唯没掀帘子都听到女子暗含喜色的惊呼。连翘瞧她脸上的妆容有些睡花了,忙从一旁的暗格拿出一套胭脂水粉预备替她补妆。 咸鱼没什么特殊技能,就是擅长彩妆。现代她一面是个社畜一面还是个美妆博主来着。不出门脸怎么捣鼓都行,出门了就得漂漂亮亮。 蓝唯唯接过黛笔,根据今日的氛围给自己弄了个应景的氛围感桃花妆。 妆容一出来,仿佛没上妆。看不出痕迹,却又比原先本就出众的皮相又美上了一个台阶。连翘在一旁都惊呆了,没想过妆还可以这般上。对于自家姑娘突然会上妆没觉得丝毫奇怪,呆呆地盯了半晌,一脸佩服地感慨:“不愧是咱主子,手就是巧!” “那可不!”丁香一脸自豪地点头,非常认可,“咱主子可是京城书画一绝!” “啊?有这事?”蓝唯唯惊了。她是知道书中蓝唯唯才华不错,她其实也学过水粉。原以为混混应该能糊弄,但蓝唯唯是京城书画一绝? “自然,王爷亲口说的。老太太也这么说!” 蓝唯唯:“……”哦,那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修我就是汪汪 第十章 红梅山庄前马车云集,因为大雪,无序地挤在门口。 高家的仆从正在大门口迎客,含笑将宾客一个接着一个往庄子里头引。蓝唯唯的马车慢了一步,一辆马车插在宋家两辆马车之间。李菲等不及,怂恿着宋雨珊抛下后面的蓝唯唯先进去。 宋雨珊有些觉得不好,但又实在着急山庄里头的样子。也没多想,忙不迭就随表姐先下马车。 小厮赶着她的马车去了后面的马厩,留蓝唯唯的马车不尴不尬地夹在吏部尚书府的马车和临安郡王府马车之间。宽敞的青皮大马车安静地停着,车顶一层薄薄的积雪。虽说挂得是宋家的家徽,但马车内外布置的都是依照蓝家的标准布置的,低调而奢华。 路过的马车无数,瞧见了,不免多看一眼。 外头的大雪不知何时小了些,风也停了。 女宾们花枝招展地在各自家中兄长仆从的陪同下,正聚在一处寒暄。庄子门前的积雪早上刚铲过,因着小雪又铺了薄薄的一层。仆从们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主子,遇到相熟世家的公子,姑娘们含羞地侧身福了福礼。 高家操持的赏梅宴明面上邀请的是同龄的姑娘们,但出身显赫的世家贵女自然不会只身前往。毕竟是出门在外三四日,都是默许家中适龄的兄弟想陪。红梅山庄也准备了男宾休息的客房,高家还派了德高望重的长辈在,倒也不怕男女授受不清。 车夫已经停好了车,取来车蹬子放在门边,正举着一把伞在马车外头候着。 “主子,三姑娘跟表姑娘已经先行进去了,咱们是不是也快些?” 说话的车夫是蓝唯唯从蓝家带过来的,陪房林妈妈的相公,蓝唯唯往日用惯的车夫。因着伺候的时日久了,说话很有几分亲近的味道。 “三姑娘怎么自个儿进去了?咱们主子还在这等她呢!”连翘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很是不高兴。 这宋家不知怎么回事,从上至下,就没一个做事有章程的。 宋老夫人死要面子不管事,宋夫人就因为新媳妇儿次日称病没给她敬茶,自持身份连新媳妇儿的面都不乐意见。宋家姑爷就更离谱了,几次三番入霜华院都略过主屋,跟个冒牌货打得火热……瞧着正常些的三姑娘,结果也是个没规矩的!新嫂子说抛下就抛下! 丁香听这话就笑了,她压低了嗓音刺道:“她要进去便让她进去呗,难不成咱们主子出门一趟还得替宋家看孩子?没咱们主子撑场面,宋家在那些勋贵跟前难道还有多大体面不成?” “可话也不能这么说,”连翘虽然也是这么觉得,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分寸。嫁人了,到底跟在蓝家做姑娘时候有区别,“咱们主子嫁入宋家,如今也是宋家媳妇。跟宋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是三姑娘出了什么丑,咱们主子脸上也不好看。” 说着,她看了一眼没说话的蓝唯唯,“主子?” “无碍。”只要不会掉块肉,丢脸也是丢宋家人的脸,无所谓。蓝唯唯掀了车窗帘子往外打量了一眼,刚张口说了两个字,一口冷风灌进喉咙里。这冰寒刺骨的冷风给她呛的,捂着胸口咳嗽起来。鼻腔仿佛迅速结了冰,生疼的感觉再次提醒了她,她果然是个南方人。 “先进去吧。” 既然宋雨珊已经领着李菲先进院子了,也没有在这里等的必要。蓝唯唯扶着连翘的胳膊下了马车。赶紧裹紧兜帽,快步往台阶上走去。 宋家的马车在这些马车中十分陌生。毕竟拿到高家请帖来参宴的都是相熟的世家,即便不算太相熟,但在各家的宴上都碰过面儿。宋家才搬入京城一年多,宋夫人又至今为止没在贵妇人圈子走动过,见陌生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行色匆匆的模样,自然显得突兀。 不过贵子贵女们只是悄悄投来打量的眼神,并不明显。敏锐的人会察觉,但蓝唯唯实在冷得厉害,只想快点进去暖和一下,连个眼风都懒得给。 这态度叫人好奇,几个姑娘凑在一起不免猜起了蓝唯唯的身份。 “家徽瞧着像是生人,去岁吴国公回京述职,宋家一家子搬回京城。许是宋家的姑娘……”其中一个通晓时政的公子冬日里拿了一把纸扇敲了敲手掌,猜测了一句。 “宋家?吴国公?没听说过。”姑娘们哪里知晓什么吴国公,但既然是国公,那就是有爵位的人家。 “难道是新贵?” “宋家不算新贵,宋家也算两朝元老了。” 低沉的嗓音突兀地插.进来,说话的几人抬眸一看。远处一个一身鸦青色长袄的金冠公子从风雪中走出来,高挑的身形显得极为俊逸。他才说一句话,几个姑娘就一个个都红了脸。这金冠公子见状弯了弯漂亮的桃花眼,见怪不怪了。 他走得不快,小厮举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主仆二人只是随意地走动,便是一副绝美的画卷:“只是宋大人领着一家子去关外守了十几年边关,淡出了京城的圈子罢了。” “原来如此……” “苏公子。”姑娘们脸颊红红地给苏连城见了礼,激动得眼睛都冒了水光。 没想到这回赏梅宴还邀请了苏连城,高家可真是有本事!大冬天的跑这一趟,可当真没白跑! “那位想必就是宋家的千金了。”这么一说,众人不由对已经站在大门口的纤细身影望过去。蓝唯唯的身形算是纤细且高挑的,骨相极美。只是一个背影便能叫人浮想联翩。 苏连城也是第一次听说宋家人赴宴,说起来这宋家一家子古怪的很。宋老爷子父子俩回京述职之后便回了关外,留了一家子妇孺以及一个嫡长孙在京。宋老夫人听说是国公爷当初在外打仗夫妻之实带回来的关外农家女,不识字,也不懂贵人规矩。素来不跟京城贵族打交道。宋夫人倒是京城人士,但娘家地位不高,行事颇为小家子气,京城贵妇人们都不乐意与她打交道…… 这么说来,宋家一家子好似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消失在京城的贵人圈子。或者该说,这一家子竟然没一个有本事的,在京城贵人圈子立足。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嘲弄:果然娶妻还得娶贤…… 蓝唯唯还不晓得众人对宋家是个什么态度,连翘将帖子给了门房,立即就有小丫头过来给他们带路。她跺了跺冻得有些生疼的脚,微笑地看着这小丫头。小丫头明白蓝唯唯的意思,一路上也不多耽搁,只尽快带着主仆三人穿过前庭,花园,抵达了后院的暖厅。 她到时,暖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姑娘们坐在一处说话,不管相熟不相熟,都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说着话。蓝唯唯方才还在回廊那边呢,老远就听到屋里传出姑娘们的欢声笑语。 下人厚重的门帘一掀,一股热浪扑到脸上。 蓝唯唯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连翘忙走过来替她解开斗篷,递到了门边一个守门的丫鬟手中。那丫鬟去将斗篷挂上,丁香忙顺手替主子理了理头发,一屋子的眼睛就看过来,瞬间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眼前女子纤细窈窕,桃花含情目,冰肌玉骨,美如墨画。一身鲜红的广绣长裙,出众的骨相让她大冬日的不见丝毫臃肿。只是一个照面,屋子里为之一静。 再一看头顶,头发已经梳上去,梳的是妇人髻。 高家的姑娘早已端坐在主座儿之上,丫鬟连忙上前耳语两句。本来还稳稳坐着的高淑仪连忙笑眯眯地就站起来,亲自迎了上来:“宋少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淑仪失礼了。” 宋少夫人四个字冒出来,姑娘们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反应过来宋少夫人就是大月王独女蓝唯唯,在座的姑娘就都站起身来。 一个个都是世家精心教养的姑娘,京城错综复杂的世家关系是她们从小就学的必修课。毕竟不长眼的得罪贵人,指不定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姑娘们这方面都教育的十分仔细。且不说宋少夫人算个什么身份,大月王的独女,那是比不受宠的公主都要尊贵的人。 没得蓝唯唯还没落座,她们这些人倒是坐的稳稳当当的。 热闹的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宋雨珊茫然地发现身边人都站起身,后知后觉地看向众人殷勤的地方。结果看到那个眼睛都不往她身上瞥的高家姑娘正亲热地拉着自家嫂子的胳膊,笑盈盈地引她去上首坐。宋雨珊顿时就诧异了,手一指就脱口而出:“哎,他们怎么这么巴结……” 话还没说完呢,被李菲眼疾手快地给捂住了嘴。李菲差点没被自己这表妹蠢死。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这么大声地说出这种话?!又不是乡野村妇,怎么说话还指人的! 虽然李菲捂的及时,但众人还是听到了。都拿眼睛看蓝唯唯,蓝唯唯只当自己没听见没看见,端起手边一杯热茶,轻轻地呷了一口茶。 凝滞了一息的气氛瞬间恢复了,在座的都是大家族里的人精。很自然地将话题又续上了。 高姑娘热情地给蓝唯唯介绍了几个姑娘,正好是京城号称四大才女的四个高门贵女。户部尚书的嫡次女严琳琅,临安郡主的长女方思思,还有礼部尚书的嫡长女苏秀荣。加上高淑仪,刚好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四大才女。 蓝唯唯:“……失敬失敬。”原来这本狗血除了‘你爱我,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你又爱我’以外,居然还有四大才女这么社死的设定?这特么难道还抄袭了唐伯虎点秋香? 很快蓝唯唯就发现,不仅有京城四大才女,还有京城四大才子。片刻后,领着一众公子风度翩翩走进暖厅的男宾里头,打头的一个就是京城四大才子之首。 是一个姓苏的公子,名字叫什么不清楚,似乎是苏秀荣的兄长。 怪不得一屋子人捧着这个苏秀荣…… 说起来,高淑仪也是胆大,搞了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赏梅宴不算,还明目张胆地将男宾跟女宾混在一处。虽说中间用一道屏风掩耳盗铃,但两边连喘气儿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何况透明的屏风根本就遮不住,隔着一层薄纱,行动之间完全是在犹抱琵琶半遮面。 那边男宾们一上座,蓝唯唯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世家贵女们举手投足的姿势都摆出了花儿来。 果然真不愧是琼瑶风小言吗?恨嫁的不止蓝蝶影,全员女子恨嫁? 第十一章 说起来,这高家操持赏梅宴不是一回两回。 自打十五年前高皇后姑娘时期第一次举办赏梅宴,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一眼相中,这个宴便会每年都备上一回。不得不说,高家的这个宴虽耗时耗力,却给高家带来不少好名声。高家姑娘金贵的名声也是从这个赏梅宴开始的。 如今京城贵族姑娘里头,除了王孙公主,也就高家姑娘格外的金贵。 高家赏梅宴,蓝唯唯是第一次听说。哪怕她看完全本小说,高家女一女难求这种说法也是第一次。 不过她已经嫁人了,不管嫁的是人是鬼,这些事跟她无关。哪怕蓝唯唯端坐其中,出众的容貌映衬得一众少女黯淡无光,也没人故意来攀扯她什么。 姑娘们身份都差不多,除蓝唯唯这个头一次出现的异姓王独女身份有些特殊以外,剩下的人里谁没有比谁高贵多少。李菲这种蹭宋雨珊的请帖来的不算,其余的姑娘哪个不是三品四品要员的嫡出子嗣?一群自恃身份的贵女凑在一处,可不就是得争一个高低尊卑? 都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哪个都不乐意当陪衬。尤其屏风那一头坐着京城里家世才貌都不错的公子哥儿,可不得显出来才好挑夫婿。 果然坐下没一会儿,高淑仪便提议所有人移步后山的梅林。 今日也算是应景,雪虽然一直没停,但风却不算大。穿得厚实一些,倒也不算冷。 既然是出门在外,又没有什么长辈在场,男宾女宾便没分得那般太清楚。红梅林子那边席位是依照面对面两列排的,男女对面坐着,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因着这次赏梅宴正好赶上下雪,但既然是为赏梅。自然不能躲在屋里。高家人早就在梅林搭建好了棚子,怕风吹得冷,多置办了些火盆。 棚子的四周布满火盆,火这么一烧起来,棚子里暖洋洋的。 姑娘们按照高家人的安排一一落了座。姑娘们难得与外男见着,个个面上都有些羞涩。不过张口多说几句话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说开了。 人人面上带笑,轻言细语瞧着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世家贵族们室内活动也就那么老几样,蓝唯唯闭着眼睛都知道,要么投壶,要么马陆,再要么就是吟诗作对,或者当场作画。 果不然,说着说着,就有人想要来展示一二。 都来到高家的赏梅宴,谁不是有备而来? 茶水一上,立即就有人提议作诗。其中颇有诗才的苏秀荣便提议以雪做题,以茶代酒,众人都做一首五言律诗出来:“咱们就是当个乐子。叫仆从去取些梅花来,一人发一枝。觉得做得好呢,便将手中那枝梅花赠与作诗之人。谁得的梅花多,谁便拔得头筹。拔得头筹的人便是咱们这里最富诗才之人。谁得的梅花最少,便罚她以茶代酒痛饮三杯。头筹并最末的两位当众给咱们展示一下绝技!如何?” “瞧你这话说的,拔的头筹的人岂不是只得了个虚名?不仅没得好处,还得劳累给在座各位取乐?” 这话说的,苏秀荣的脸当场就绿了。 她此番话的本意是给拔得头筹的人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这么好的机会顺水推舟的一件事,怎么到了这人口中跟妓子一般无两! 苏秀荣脸色不好看:“私下里展示一二,不曾传到外头去,怎么就是供人取乐?” “难道不是?”有人赞同,自然就有人不乐意。有那家中规矩严格的,自觉被冒犯,“时下酒宴上助兴的人,从来都不是正经身份。咱们都是出身高贵的世家贵女,哪有当众表演的!” “反正我是不会!吟诗作画跳舞奏乐,我样样不行。” 有人喜欢做这等扬名之事,有人就看不得孔雀开屏还硬装着不得已的行径。将军府曹家的姑娘就十分膈应,这些所谓贵女们无论哪个宴会都要作诗作画。仿佛她们有多身负多大才情,堪比文豪似的! 曹媛媛是十分厌烦,她打小跟兄长一块儿长大。书没有读进去多少,长这么大光会舞刀弄枪。连字儿都是认得个半桶水,别提吟诗作画。可这些世家贵女们次次宴会都要搞一回,弄得她神烦。她瞥了一眼下巴昂的快上天的苏秀荣。这回若不是亲娘硬逼着,曹媛媛根本就不乐意过来。 “那我这种大老粗不会作诗,直接认输行不行?”曹媛媛很干脆地就认输,“或者你们自己比,别算我!” 苏秀荣被挤兑了几句,小脸儿气得都铁青。别看着书香门第出身,苏秀荣可惯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家里养的娇在其次,实则是有一个好哥哥。有苏连城在,她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这还是第一次,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她没脸! 这边脸色这么一拉,本还有些热烈的气氛顿时就冷下来。 曹媛媛眨巴着眼睛看到一圈姑娘脸色难看,白眼都翻上天。在座的姑娘至少一大半盼着跟苏秀荣打好关系,等着入苏家夫人的眼。有那急迫的,几次瞥向拿着把扇子遮脸,不知在想什么的苏连城,心中一急,立即就帮腔地开口讥讽起曹媛媛来。 “文盲就是文盲,”尖刻的话脱口而出,“腹中无二两墨,确实早点认输为好。” “就是!”应声的不是旁人,竟然是宋雨珊。 李菲捂都捂不住宋雨珊的嘴,这响亮的一声,立即引来曹媛媛的瞪视。 武安侯府的姑娘,这可不是一般人。李菲已经开始后悔,大冷天的后背汗都冒出来。早知道宋雨珊不分场合地乱说话,还不如等蓝唯唯一起。如今分开坐,倒是她成了靶子。心里心虚着,她忍不住就怪起了蓝唯唯。作为嫂子,怎么能不管丈夫的亲妹妹就这么一个人独坐一桌? 这等没心没肺的女子,当不了事儿,根本就不配表哥! 且不说李菲心中怎么想,曹媛媛一听这话就炸了。 她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武安侯,正二品大将军的女儿。平常不来掺和这些贵女的宴会,倒是没机会叫这些人见识一下她的厉害。她曹媛媛别的不会,就是气人很会。于是柳眉一挑,嘴一歪,三言两语的,言辞犀利地直刺得那姑娘脸红脖子粗。 那姑娘手点着曹媛媛的鼻子:“你……” “我?”曹媛媛笑,“我不会作诗我承认了啊,有什么不对?你们难道还不准我做人诚实一点?” 眼看着好几个脸上笑容都挂不住,一旁老神在在端坐高位的蓝唯唯嘴角无声无息地咧到了耳朵根。没办法,穿到这破地方也没什么乐子可以看,就这些姑娘们撕逼还挺精彩! ‘噗嗤——’ 梅林伸出,一道轻轻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站在一颗红梅树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那棚子中的人。黑衣裳的公子一甩高马尾,瞧得直乐。男人都好好颜色,隔得老远,两人也能一眼看到人群中最瞩目的蓝唯唯。坐的位置高,又生的那样一副花容月貌,实在是打眼。 黑衣裳的公子眼睛在蓝唯唯身上饶了好几圈,忍不住就小声问了:“那位到底是谁家的小妇人?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笑出来,她居然敢笑……” “嗯?” 笔直地立在雪中,身形如松,白衣裳的男人的肩头落满了积雪。雪光映衬着眼底清凉,仿佛雪落一身清辉,清透无边。胸前一串木刻佛珠,身无他物。他满头青丝如最上等的绸缎披在肩头,用一根缎带半束低马尾,与白色的衣袍形成鲜明的黑白对比。 雪越下越大,她鸦羽似的眼睫上落了一层霜白的雪粒子:“谁?” “就那个,正主位右下手第一个,那个红衣裳的女子。” 闻言眼睫稍稍抬起,男子一双如含远山的眸子静静地落到蓝唯唯身上。定定地大量了许久,他清淡如崖上白雪的冰凉嗓音不紧不慢道:“不认得。” “你能认得才怪。”桑林嗤笑,闻言不遗余力地挤兑他,“满京城的女子,你认得谁?就连宫里你那些侄女儿姐妹,估计脸都对不上名儿。” 周薄言平静的脸色无波无澜,并不反驳。他确实不认得,也不需要都认得。 “咱们宁安王心目中除了佛主,万千红颜皆枯骨。啧啧,你又晓得什么是美什么是丑?自个儿生得那副样子,镜子一照,你还能看得上谁?”桑林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忍不住又多瞧了一眼人群中鲜红的仿佛一团火的小妇人。那么多未出阁的姑娘家,就她一个梳了妇人髻的在其中。 “瞧着年岁也不大啊,怎么就成婚了……” 桑林还在嘀咕到底谁那么好的运道,娶了此等美人。身边的白衣男人已经不感兴趣地迈开脚步,往梅林深处走去。颀长的背影在雪中好似一幅水墨,每一步都极致风雅。 “白费了这一副好皮相,老天爷竟是给了木头!” 这片梅林连接着白象寺的后山。每回周薄言从外面回来,总是要穿过这片梅林。 他脚步很轻,走在雪地中留下咯吱咯吱的细微神像。他的动作看似缓慢,但桑林不过是多瞄几眼蓝唯唯的功夫,身边人已经在道路的那头。 眼看着没了人,赶紧大步追上去:“你等等我。” 前面的人没有等,步子不紧不慢,转眼间身形隐没在一片鲜红之中。 而此时此刻,高座之上高淑仪作为东道主眼看着姑娘们有了火气,面色都不算愉快。她自然不能真叫这些姑娘闹起来。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将这件事给圆过去。 “好了好了,天冷了,先饮一杯热酒暖暖身子。”作诗少不了酒,“都是姑娘们吃刚好的果酒,既然要作诗。先从简单的来。不如先行酒令,热闹一番。” 说着,她拍拍手,仆从们端着膳食从一旁鱼贯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